《隋末逐鹿记》 序 “永恒?你想要永恒的生命?” 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那声音并非来自黑暗的某一处,而是无所不在,它蕴藏于黑暗之中,随着黑暗的呼吸而震动。 “既然如此!我就赐予你永恒吧!” 声音过后,片刻静默。 然后,有了光,微光,火苗一般的微光,闪了一下之后,消失无踪,黑暗重新笼罩了一切。 过了许久,一声长长的叹息之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永恒?人类啊!这可不是你能了解的字眼!” 《隋末逐鹿记》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转生 这是一个小土坡,长满了半人高的芒草,那些芒草,摇着穗子,风一吹拂,翻起了一层层白花花的波浪。 天空呈一种极其透明的瓦蓝,他躺在土坡上,眯着眼睛,静静地瞧着天穹上漂浮的白云。 肩上的伤口非常严重,不过,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不仅是疼痛,而是麻木得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全身上下,还有好几处伤口,还好,那些只是轻伤,比较严重的是腿上的伤,它让他无法站起来 土坡下,是一片原野,上面东倒西歪地躺着许多尸体,各种各样的旗帜四处都是,有的插在地上,旗帜随风飘扬,有的则倒在地上,覆盖在尸体上面,尸体的穿着不一,有的穿着漂亮的盔甲,然而,大多的尸体都身着布衣,穿着草鞋,战场遗留的武器也花式繁多,有制式的钢刀,长矛,也有棍棒,锄头之类的东西。 远处传来了马匹的嘶叫声,以及偶尔响起的野狗的吠叫声,在他头上方,成群的乌鸦发出凄凉的叫声随风盘旋。 这里是哪里?没有一定的条件,他找不到答案,他只知道自己转生在了这具身体之上,一具受了重伤待死的身体。那人躺在冰冷的泥地上,身上穿着沉重的甲胄,上面沾满了干涸之后因而变得紫一团,黑一团的血渍,手里,握着一把三尺来长的钢刀。 还真是倒霉! 他勉强张了张嘴,做了个叹气的动作。 自从很久以前,在那个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里,遇见那个奇怪的东西后,他就拥有了永恒的生命,即便肉体消亡之后,自我的意识也不会消散。 肉体消亡之后,他的灵魂就会回到那个黑暗的世界里,在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飘荡,直到遇见时光的裂缝,重新回到主物质世界,转生在别人身上。 迄今为止,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活了多少世,也不记得了那些曾经的人生,过往种种,不过是一场场的幻梦,经过了漫长的时间,如今在脑中只是一些残缺的影像而已。 自己出现在这里,不过是又一场梦的开始罢了! 不过,这场梦也许还未真正开始就要结束了!谁叫他偏偏附身在一个受了重伤的人身上呢?转生所附身的躯体是随机出现的,不能由他选择,只能说他这次比较倒霉! 灵魂不会消亡,然而,当肉体死亡之后,灵魂就要回到那个黑暗世界里,保持着清醒的意识,在飘荡中等待转生,运气好的时候,会很快遇见时光裂缝,运气不好的话,要经过极其漫长的等待才能转生。 一个人在黑暗中飘荡,没有同伴,没有身体,没有感觉,没有声音,没有光,除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外,什么也没有,这种滋味,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了解的。 永恒?永恒的生命?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他真不该向那个奇怪的东西提出这样的要求,现在,他不知道多么羡慕那些能够一死百了的凡俗世人。 要重新回到那片黑暗中去了吗? 不! 他心中发出一声呐喊,他还没有看够阳光和白云,草地和蓝天,他不甘心,他一定要活下去,虽然,这段生命的历程对他来说,只是无尽的旅程中一个短暂的白日梦。 手脚完全使不上劲,无论怎样折腾都是这样;出声呼救,不要说旷野无人,就算有人,他也喊不出声来,他的喉咙干得冒火,就像沙漠中倒下的旅人一般,这个时候,哪怕有一滴水也好啊! 靠自救看来是不行了,现在,只能盼望有人出现! 大战过后,按常理来说,应该会有人来打扫战场吧?武器和盔甲肯定会有专门的辎重营来回收,虽然,也许他们不会埋葬阵亡的将士。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个新身体属于哪一个阵营,当然也不知道作战的双方分属于哪股势力,更不知道是哪一方获得了胜利,但是,他仍然希望有人会来打扫战场,希望有人来发现自己,至少,有一个机会能够得救。 就算是敌方的人也无所谓,只要有人来就好了。 他抬起右手,把刀举起来,就是这个动作,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个动作让他看清了自己那只粘满泥土的手,纸一般的苍白,然后,他的目光放在雪亮的刀锋上,在那上面,映着这个新身体的脸。 脸色苍白,面目英俊,目光冷冽。 身边的草丛,传来了响声,他勉力扭过头。 一只老鼠从草丛中钻出来,离他三四尺远,那只老鼠停了下来,它的眼珠子呈现出一种血红色,阴森森地望着他,他冷冷地回望着它,目光森然。那只老鼠和他对视了一阵后,摆动尾巴钻进草丛离开了,这里,食物众多,它用不着冒犯这个还没有被死神带走的家伙。 高畅! 他附身在这个新身体上的时候,原来那个主人的灵魂已经消散了,只留下了些许的影像,这个名字就是其中之一。 高畅是吗?如果能活下去的话,我就叫这个名字吧,如果这能让你走得安心的话。 他对已经消散了的那个人的灵魂说道,虽然,那个人的灵魂已经散为光点,消失在这个世界,或许并不能感觉到他的好意。 在那个人残留的意识中,还有一个女子的身影,她穿着白色的纱裙,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月色如水,流淌在她的身上。 此刻,她正用她那大大的眼睛悲伤地望着他,准确地说,是望着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他能感觉到已经消失的灵魂残留的不舍和思念。 那个女子,对那人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人吧? 他承继下了那人的痛苦,这感觉非常糟糕,他闭上了眼睛,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呻吟,感觉自己漂浮起来,在云层上飘啊飘,直到黑暗笼罩了下来,他的神志如同海上远去的帆船一般渐渐模糊了起来。 当他发现有人在自己身边说话的时候,一个温暖的身体正抱着他,那个身体非常轻柔,他感觉自己如同躺在棉花堆里。 他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上的月亮,高高地挂在深蓝的夜空,撒下银白的光辉。 最初,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躺在一个人的怀里,而且,那个人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双雪白,美丽的手,那双手手指细长,在月光之中,苍白得仿佛并非来自人间。 那双手把他胸前的刀拿起,放到了一边,然后软绵绵地伸进了他怀中,开始给他解衣甲。 他猛地一惊,就在他刚要挣扎身体的时候,那个女人正好在他头上直视着他,她的脸离他非常之近,吓了他一大跳,月光下,那个女子的脸呈现出一种非人的美丽。 “你还活着?” 那个女子端详着他,停下了解衣甲的举动,她仔细地看着他,然后,笑了起来。 “想活吗?” 女子的笑声很粗野,像男人开怀大笑一般,然而,她的声音非常清脆,如同晨间小鸟的鸣唱,以这样的声音发出的大笑声,听起来并不协调,就像是从远方的丛林突然窜出来的一般,让他不敢相信它来自这个抱着自己的女子。 “要是你想活的话,就说话,不然,我只有狠心把你丢下了!” 女子从膝上把他放下,站了起来,长长的黑发垂在她的肩膀上,让她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更为苍白,她双手抱在胸前,俯视着高畅。 他张了张嘴,勉强发出了一点声音。 女子如同夜之精灵般出现在自己身前,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直到现在,他才肯定那不是幻觉。 得救?他当然想得救! 他的动作虽然轻微,那个女子却已注意到了,她冷冷地瞧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走开了。 不一会,传来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就是这个家伙?” 一个沙哑的声音低沉地响起,接下来,一只脚踢在他受伤的肩头上,他躺在地上,轻轻哼了一声。 “是个官兵,救他做什么?”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看这一身盔甲,可是高级货,这家伙怕是个将军吧?这么年轻的将军,在这里死了,还真是可惜!” 他挣扎了一下,身子微微动了动,他的视线中,那个女子的身影出现了,她蹲在他身边,正好奇地看着他。 “看来,这家伙也活不长了,让他在这里等死,也怪可怜的,你们来一个人,发发慈悲,给他一刀!光是知道抢东西算什么本事,也该积点阴德。” 那个沙哑的声音说道。 他的心为之一凉,想挣扎着站起来,就这样死在这里,太委屈了,然而,他连喊声都发不出来,更不要说站起来了! “好吧!” 一个粗豪的汉子站了出来,他手里拿的赫然就是他先前一直握在手中的钢刀,那把刀寒光凛凛,在月光下,宛如一泓秋水。 他镇定下来,瞪大了眼睛,冷冷地看着这个持刀的汉子。 那人满脸的络腮胡子,眼睛细长,脸上不带丝毫表情,显得极其冷酷,看样子,杀人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少干,他吸了一口气,刀尖对准了他的脸。 第二章 荒村 “等一等!” 那个女子依然蹲在他身边,她举起手,制止了络腮胡子。 “老爹,还是把他救回去吧!” “他是官兵,救他做什么?再说,看样子伤得也很重,不见得能救活!” 沙哑声音那人似乎不同意她的意见。 “没有碰见也就是那样,既然已经被我碰见了,还是救他一命吧,这人长得蛮俊的,死了真可惜,说不定还是个武艺高强的家伙,以后也许能派上用场!” 那个女子的声音中断后,很久都没有人说话,只有夜风呼啸而过,好一会,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吧,就把他救回去,以后说不定会有点用处,不过,阿岚,这个人是你要救的,就交给你看管了,千万不要出什么问题,这可是担风险的事情!” “老爹,你就放心地交给我吧!我保管以后他会听话,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女子的声音大大咧咧地响起,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夜幕中,远远飘散开去。 “别磨蹭了!官兵都攻进平原了,大概已经击破了北薄垒的大营,高士达的人头现在恐怕已经挂在平原城的城头,明天一早肯定会派人来打扫战场,我们还是赶快走吧,在天亮之前,一定要离开平原。” 另一个人说道。 随后,一群人嘁嘁喳喳地说着什么,有两三个人把他抬了起来,他们的动作太粗鲁了,弄疼了他的伤口。 他浑身疼痛,迷迷糊糊中,知道自己在被人抬着行走,月亮挂在夜空中,跟着他慢慢移动,偶尔有树枝擦在他脸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不多一会,他沉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 头顶是茅草掩盖的顶棚,上面破了一个洞,清冷的阳光笔直地照射下来,落在他的身上。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粘满灰尘的土炕上,身上的武装已经被解除了,从胸口到肩膀都包着白布,他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夜草味道,抬起手,上面粘满了青草的绿汁,看来,在沉睡的时候,有人包扎了自己的伤口。 他用力地抬起头,看清了自己的四周,这是一间面积十来平米的小屋,在他身旁,摆放着许多的铠甲,成捆的枪,几十把刀,堆满了小屋,只留下一条通道通到门口。 该怎么做呢?他皱了皱眉头,首先,当然得生存下去,不过,这个时空的一切他并不清楚,要是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能多留点记忆片段下来就好了。 看了昨天这些人的穿着,听了他们的口音之后,这应该是中国古代的某个时期吧,不过,也可能不是,他就曾经转生到一个世界,那里的风土人情和语言文字,以及许多方面和中国古代都差不多,然而,那个世界却不在地球上。 转生十次,基本上会有一半的机率转生在地球的各个时代,另外一半的机率会转生在其他的世界,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或许因为自己的第一世是中国人的缘故吧。 “你醒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铠甲后响起,一个人从铠甲后面钻了出来,正是昨天那个救了他的女子,高畅隐约听见别人叫她阿岚,是她的名字吗? “幸好你没有死,不然,昨天我们就白费力气了!” 阿岚走了过来,虽然,不像昨夜出场那样给他带来一种极其震撼的感觉,他仍然觉得她很美,那张雪白的脸上,乌黑的眼眸仿佛由全世界的黑夜浓缩而成,一种近乎于透明的深邃。 “这是哪里?” 他张开嘴,没想到自己居然已能发出声音,以致有点吃惊。 “哪里?一个荒废的村子呗!” 她在他身边坐下,她身穿灰色的粗布衣服,袖口还打着补丁,她双手抱着并拢的双膝,侧身望着他,黑色的长发在晨风中微微飘拂。 “我们要在这里停留一会,不过,你不要打逃跑的主意。” 她顿了顿,手中多了一把半尺来长的匕首,闪着幽幽的青光。 “你要是想跑的话,我就用这把刀割开你的喉咙。” 阿岚手持匕首,在他眼前晃了晃,她皱着鼻子,使劲瞪着他,想表现出自己凶恶的一面来,实际上,这个神情并不像她所想的那样有威慑力。 他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她,她不由移开了目光。 对方的眼睛中没有得救之后的喜悦,也没有来到陌生地方的惊恐,更不曾害怕自己手中的匕首,他只是很平静很淡漠地望着她,然而,那注视几乎令她无法呼吸,如同他在高空上俯视着她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 阿岚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安,那感觉让她极不舒服,她回过头,狠狠地盯着他,只是,对方的眼睑已然垂了下来。 “高畅。” 对方低着头,沉声答道,然后,他抬起头,向她露出了笑容,那笑容非常真挚,让她的心暖暖的,以致忘掉了最初那道淡漠的眼神。 “谢谢你救了我!” 阿岚摸了摸耳边垂下的黑发,对他说: “我可不是白救你的,以后,你就是我的私有物品了,我叫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知道吗?” 他,现在应该叫高畅了,高畅并没有答阿岚的话,嘴角绽放出一缕微笑,在他看来,阿岚所说的也太可笑了,她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阿岚!阿岚!” 昨晚听到的那个沙哑的声音传来,阿岚应了一声,两个人走进屋来,领头那人头发花白,看上去五十好几,跟在他身后的正是昨天差点杀掉高畅的落腮胡子。 “打探消息的小昆回来了,他说高士达战死之后,窦建德跑掉了,现在正在饶阳。” 两人进屋之后,落腮胡子冷冷地瞧了高畅一眼,止住了话题。 窦建德?高畅沉默地低着头,他终于知道自己身处在哪个朝代了。现在,是隋末,人命如草芥的乱世。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在官兵里担任什么官职?” 老爹死死地盯着高畅,沉声问道。 这些人一定会询问自己的来历,事前,他早就准备好了说词,那个借口虽然略显生硬,不过,这个时候也只能用它来搪塞。 高畅头靠着墙壁,抬起眼皮,漠然地望着房梁,他轻声说道。 “我只知道自己叫高畅,其他的事情都记不起了,全部忘光了,一想头就疼得厉害!” “是吗?” 老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要是你说谎的话,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落腮胡子把手放在刀柄上,落在高畅身上的目光充满杀意,他一点也不相信高畅的话,他讨厌这个人,这个人身上有他没有的威严感,即便是身受重伤,也不曾减弱丝毫。 “事实就是如此,你们要是不肯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高畅冷冷地注视着络腮胡子,片刻,嘴角微微翘起,脸上荡漾着一丝微笑,即便如此,那眼神依旧如冰冻过一般冷冽。 “老爹,看来,他的确是想不起来了,是不是伤到了脑子?” 那个叫阿岚的姑娘在一旁帮高畅说话了,但是,落腮胡子依然不依不饶,还想说点什么。 这时,有人闯了进来。 “老爹,村子外有人来了!” 那人站在门口,大声说道。 “多少人?是官兵吗?” “几十号人,和我们的人数差不多,有马,看样子,不像是官兵,是被打散了的高士达的溃兵!” 老爹沉思片刻,然后对那人说道。 “快把人都给我叫过来,大家全部穿上盔甲,埋伏起来,听我的号令行事!” 等那些人纷纷穿上盔甲,带上武器,四散开去后,他把阿岚和报信那个年轻人留下了。 “阿岚,你和大牛留在这里,小心点看着他!” “放心吧,老爹!” 老爹意味深长地瞧了高畅一眼,走出小屋。 高畅收起了脸上的微笑,看来,这些人一点也不相信他说的话,要想得到对方的信任,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他也并不见得非要对方信任,只要能把这个新身体的伤养好,他不会畏惧任何人。 阿岚和大牛靠在窗边,目光穿过一道矮墙,停留在远处的打谷场上,高畅扭过头,把脸贴在墙壁上,透过墙壁的缝隙向外望去。 一群人从村东头走了进来,向村中央的打谷场走来,说笑声,叫骂声,还有哭泣声,哀叫声,混杂在风中,飘了过来。 第三章 杀贼 孙大虎坐在打谷场边缘的石磨上,膝上放着那把五尺来长的大砍刀,神色阴晴不定,他的心腹白斯文站在他身边,脸上带着笑,向他小声地说着什么。 大业七年(公元611年)十月,夏津县人张金称揭竿而起,在大业十年,孙大虎纠集了一百来号盗贼投靠了张金称,跟随张金称攻破平恩(今河北邱县西)、武安、巨鹿、清河等郡县,威势益大,孙大虎因功劳显赫,升为了将军,手下一度拥有好几千人,不料好景不长,就在今年,张金称在清河群被杨义臣率领的隋军击败,一个月之后,被清河群通守(副群长)杨善会擒获斩首。 孙大虎战败之后,带着几百号人投奔了时称东海公的高士达,不料在平原,再次被乘胜追击的杨义臣击败,又是一路落荒而逃,逃到这里后,只剩下了几十号人,想想当将军时的风光,心情自然不好。 白斯文和他手下弟兄的心情倒没有他那样糟糕,在如今的世道,只要还活着,只要手中有刀,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原来就是盗贼,现在,仍然是盗贼而已! 在逃跑的过程中,他们洗劫了一个小村子,将村中的男子,老人,小孩全部杀光,女子和粮食则全部抢光,然后,来到这个荒村,到了这个荒村后,他们松了一口气,村子的背后就是大山,只要一钻进大山,就不用害怕后面的追兵了。 跟着张金称的时候,由于他本来就是个大盗贼,所以军纪不严,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攻克平原县的时候,一朝杀男女一万余口,再陷武安、巨鹿、清河诸县,所过寸草不生。那时,孙大虎这一伙人可谓如鱼得水,过得不亦乐乎,张金称死后,溃败的他们加入了东海公高士达的部队。 高士达还好,不管他们这些人,让他们自成一营,自行其事,然而,那个军司马窦建德却并非如此,对部队要求甚多,不许扰民,不许抢夺,更不要说随便杀人强奸了,让他们这伙人过得甚是郁闷!高士达死了,窦建德却逃脱了,并且攻占了饶阳,四处召集旧部,他们本来也可以去投窦建德,不过,他们无法忍受窦建德的规矩,商量之后,大伙一致决定进山去,去做山贼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因此,在败逃的途中,一路烧杀劫掠而来,到达这处荒村时,辎重良多,除了山中必须的粮草,还有不少女人。 女人可是好东西,有吃的时候可以用来暖被窝,传宗接代,没有吃的时候,也可以靠女人的肉来撑上一段时间。 女人们聚在一起,哭泣声时断时续,有几个贼子拿着刀看守着她们,小声地交头接耳,满脸淫笑地讨论哪个女子更为漂亮。 另一些人围成了一圈,盘膝而坐,一个酒壶在他们中间传递,这一路行来,担惊受怕,身体和心理上都异常疲累,终于安全了,正需要酒精麻醉。 白斯文瞧了一眼那群纵情喊叫的人,再看了看旁边的那些女子,眼神一动,凑到孙大虎耳畔说道。 “大哥,弟兄们这一路实在是辛苦了,是不是让他们就在这里乐和乐和!” 孙大虎瞪了他一眼,说: “是你小子心动了吧?” 白斯文搓着双手,嘻嘻笑道。 “大哥,最漂亮的那几个我已经给你挑出来了,没人敢动,马上就要进山了,大哥是不是也该好好休息一下!” 孙大虎笑了笑,点了点头。 白斯文走到场子中央,高声说道。 “弟兄们,当家的发话了,在进山之前,让大家舒坦舒坦!” “嗷!” 一群人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有一个守在女子身边的贼子最是心急,猛地冲了上去,抓住那个他事先看好的女子,把她拉了出来,那个女子使劲地挣扎和抓扯,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手指过后,几条血痕呈现。 “哎哟!” 那家伙叫了一声,松开了手,一群贼子指着他哄堂大笑。 “妈的!” 他恼羞成怒,猛地抽出腰刀,刀光一闪,把那个女子砍翻在地,那个女子躺在地上,呻吟出声,身子不停抽搐,他踩上一脚,在女子身上,用力猛砍几刀,女子的身子不再动弹了,鲜血流了一地都是。 “妈的,贱人!” 那家伙仍不罢休,用力地踢着那个女子的尸身,鲜血溅了他一脸,让他看上去分外狰狞,其他那些女子见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缩着身子不停地发抖。 “禽兽!” 阿岚猛地抽出腰刀,就要冲出屋去,那个大牛一把拉住她,说: “阿岚,不要冲动,我们要等老爹的信号!” 高畅移开了贴在墙缝上的眼睛,背靠着墙壁,望着阿岚,在女子的眼睛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好了!赵二,好好的一个女子被你浪费了,接下来,没有你的份了!” 孙大虎慢慢站起身,骂了赵二一声。 赵二转过身来,面向孙大虎,嘿嘿笑着,他伸出手,在溅满鲜血的脸上胡乱抹几下。突然,笑意凝结在他脸上,他举起手,张着嘴,咯咯地想说什么,不过,没有人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他眼中满是惊异,摔倒在地上,一只长箭从他的颈后贯穿进来,箭头出现在颈间。 一阵箭雨从打谷场四周的房子射了出来,场中的贼子纷纷倒下,凄厉的惨叫声在打谷场的上空不停响起。 孙大虎舞动着大砍刀,磕飞向他射来的箭,他满脸惊惶,可能没想到在这里会遇上埋伏吧? 他高声叫道。 “什么人?有胆就出来,躲在一边暗算,算什么英雄好汉!” 没有人搭理他,箭从打谷场两边的房舍源源不断地射出来,瞬息间,他手下的人就倒下了一大半。 阿岚抿着嘴,神情专注地望着前方,一张弓拿在她手上,搭箭,张弓,一只眼睛微微眯起,随后,放手,嗖地一声,长箭脱弦而出。 与此同时,打谷场上,一个贼子发出一声惨叫,他手捂着胸口,颓然倒地,上面正插着阿岚刚才射出的那枝箭。 白斯文躲在那些女子的身后,这里,没有箭射来,有些头脑灵活的贼子和他一样以这些女子为挡箭牌留下了性命。 “是苏定方吗?我知道你要报父仇,鬼鬼祟祟的莫让人笑话,老子就站在这里,有胆就出来决一生死!” 孙大虎高声咆哮,事到如今他已然绝望,不过是想知道何方人氏埋伏在此,看是不是那个一直紧追在身后的仇家。 这个村子之所以荒废下来,还是他在张金称的军队里时的功劳,如今,自己却要死在这里了,难道真是报应不爽? 箭雨停了下来,几十个身着甲胄的汉子从四周走了出来,向打谷场逼近,另有一些人站在屋顶和围墙上,张弓搭箭,对准了在箭雨中逃得性命的贼子。 “大牛,你看着他,我出去杀两个贼子!” 阿岚扔下这句话,没待大牛回答,就窜了出去,一眨眼,就出现在矮墙之外。 “你是谁?不是苏定方!官兵?也罢,我孙大虎这颗人头就交给你了!” 孙大虎望着像自己走来的老爹,惨然一笑。 “各位将军,请饶小的一命,小的本是良民,是姓孙的杀了我全家,将我等裹胁而来,丧尽天良的是他啊,和我等不相干!” 白斯文丢下武器,双手抱头走了出来,在他身后,一干贼子随他而动。 “投降的扔下武器走到一边去!” 络腮胡子挥了挥手中的刀,那些人慌忙照他的吩咐而行,很快,场中就剩下孙大虎孤零零的一个人。 “来吧!我看你们中谁有本事把老子的脑袋砍下来!” “我来!” 阿岚跃跃欲试,老爹将她拦了下来,朝那个络腮胡子使了个眼色。 “在下贝城漳南人尚智,见到阎王爷不要忘了告诉他死于何人之手!” 那个叫尚智的络腮胡子走入场中,他双手持刀,刀尖直直地对准孙大虎的面门,左手缓缓放开刀柄。 孙大虎大吼一声,双手持刀,冲了上来,抡刀生风,锐不可挡。 尚智稍稍往后退了半步,脚尖用力一点地面,人直直地窜了出去,同样大吼一声,朝对方砍去。 刀光交错,两人换了方向,背对而立。 尚智觉得肩头一阵巨痛,左手似乎抬不起来,他瞧了瞧自己的左肩,血丝从那里渗了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孙大虎手放在刀柄上,大砍刀的刀尖插在地上,他抬起头,想最后再看一眼天空,然而,他一动,喉间的那丝血线便裂了开来,顿时,头颅离开了颈腔,滚了下来,沿着地面滚了十来尺远,滚到了石磨那边,他的眼睛大睁着瞧着天空,只是,已经不可能看见任何东西了。 “哥!你没事吧!” 阿岚跑了过来,扶住身体摇摇晃晃的尚智。 “没事!” 尚智呵呵笑着,他爱不释手地望着自己手中的刀,原来,这把刀的主人是高畅,现在,已经属于他所有,没想到这把刀居然如此锋利,还真是拣了一个宝。 “尚大爷刀法如神,可算是北地第一刀啊!真是太厉害,太了不起了!小的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白斯文在一边高声喊叫,声音充满了佩服之意,一脸的崇拜,一边不停地向尚智磕头。 “住嘴!再吵就杀了你!” 阿岚瞪了他一眼,白斯文立刻噤若寒蝉。 “这些人怎么办?全部杀掉吗?” 照阿岚的想法,就是把这些贼子全部杀光,然而,他的哥哥有不同的意见。 “留下来,可以叫他们耕地!” “耕地,这些恶贯满盈的家伙,叫他们耕地不是便宜了他们!” “既然可以救官兵,为什么不可以饶过这些盗贼,说起来,他们也算是义军!” “义军?得了吧,这些人算是义军吗?不过是强盗而已,你瞧瞧那些女的!” 就在阿岚和尚智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在村外的探子跑进村来。 “老爹!村外又来了一帮人,一百来个,全部骑着马!马上就要到村口了!” 第四章 苏定方 苏定方手拉缰绳,马头高高昂起,前蹄腾空,马儿嘶鸣了一声,声音在旷野中传得既深且远,在他身后,一百余骑在荒村前齐齐停了下来。 苏定方本名烈,字定方,信都群武邑县人(今属河北),父亲苏邕。 大业八年(公元612年),杨广准备征伐高丽,命令河北,山东各群百姓养马以供军役。又发民夫运米,积于泸河,(今辽宁锦州),怀远(今辽宁辽中)二镇,很多牛马都死在路上,没有回来,地里的庄稼没有人收割,田地多半荒废,因此,饥荒四起,谷价尤其昂贵,东北边尤甚,买一斗米要用上数百钱。 另外,朝廷命令六十余万车夫用小推车运粮,二人一共推米三石,道途险远,车上的那点米刚刚够两人在路上食用,到达地方后,已经不够粮食上缴,于是,因为害怕获罪,百姓大多选择了逃亡。再加上官员凶暴,利用职权大肆贪赃枉法,百姓生存艰难,安分守己则无衣裹寒,无食果腹,死亡迫在眉睫,要是起兵抗暴,还有可能苟且偷生。于是,人们开始聚集起来,纷纷上山为盗。 这一年,河北各地因为受灾最为厉害,所以盗贼最多,比较有名的有高士达,张金称,杨公卿,孙安祖,祁孝德等人,这些人大多聚集在清河群,横行乡里。 那时,为了抵御盗贼,各地纷纷组织乡兵,苏定方的父亲苏邕在信都群群守的任命下,担任乡兵首领,聚集了几千人,随同官兵平贼,屡立战功,曾经击败过张金称,杨公卿等巨贼。然而,在一次与张金称的战斗中,苏定方的父亲死在了孙大虎的手上,年方十五的苏定方代替父亲做了乡兵的首领。 两年之后的现在,十八岁的苏定方已经是隋军中颇为有名的勇士,一旦与义军开战,他总是挥舞着手中重达四五十斤的狼牙棒冲在最前面,斩将夺旗,所向披靡。 张金称兵败之后,已经被苏定方亲手斩首,现在,杀父仇人只剩下孙大虎了,因而,苏定方并没有遵守杨义臣大人回营的命令,而是带着手下一百来人的心腹轻装快马,沿着孙大虎逃亡的路线一路追奔而来。 过了这个村,就是绵延的大山了,希望那些贼子还没有进山,要是进山就麻烦了! 虽然心急如焚,苏定方仍然没有失去理智,情况不明,他不会贸然冲进村里。他跳下马,把随身武器狼牙棒拄在地上,手握棒身,炯炯有神地观察着眼前这处宁静的荒村。 “苏灿!” “有!” 苏灿是苏家的下人,从小到大,一直跟随在他身边,他带来的这一百人,基本上都姓苏,都是同宗的兄弟。 “你带几个人进村去,小心观察,不要轻举妄动!” 苏灿应了声,带着几个人快马加鞭,绕向荒村的后方。 “其他人,随我一起,全面戒备,缓缓前行!” 骑士们纷纷刀剑出鞘,驾驭着身下的战马呈扇形向荒村慢慢逼去。 时间回到苏定方刚刚抵达前,荒村内。 所有的人都聚在了一起,包括担架上的高畅,这并非表明这些人已经接受了高畅,邀他一起共商大计,他们把他抬到这里来,是准备在关键时刻把他当成人质来用,虽然对方是乡兵,也不会把正规军的高级将领的生死不当一回事吧? 对方人比自己多,并且,都是经历大战的精锐,不比自己这些小打小闹的草莽;而且人人都骑有战马,出村突围,在宽旷的地方和骑兵作战,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这样做;固守村内,等他们进村之后再伏击,然而,对手不是孙大虎那样的乌合之众,看对方的布置,滴水不漏,甚为稳健,难以找到破绽。 莫非大伙都要死在这里? 讨论一番后,大家都没有什么好主意,目光齐聚在领头的老爹身上。 老爹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担架上的高畅身上,眼眶里,高畅的眼珠子稍稍动了动,他干咳了两声。 “喂!你想说什么?” 阿岚蹲下身,轻轻推了推高畅的肩头。 “对方是官兵吧?” 阿岚点点头,应了一声,老爹则颇有深意地望着高畅。 “你们也是官兵啊!自己人,干嘛要自相残杀呢?” “你说什么啊?是不是疯了!” 尚智大笑一声,一脸的不屑。 蠢货!高畅在心里暗骂一声,他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尚智和四周的人。 “看看你们身上穿的是什么?谁敢说你们不是官兵,再说,你们刚刚才铲除了一股流窜的匪徒,这难道不是官兵们做的事情吗?” 刚才战斗的时候,为了自身的安全,大家都穿上了从阵亡的隋军将士身上扒下来的衣甲和头盔,从外表来看,的确和官兵没有两样,只是,大家都在想该如何战斗,当局者迷,没想到可以用上这么一招。 “这样能行吗?” 大伙瞧着高畅,犹豫不决。 “一会就由我出面和那些人沟通吧,我相信这是最好的方法,不用动刀动枪,也不用牺牲人命就能解决问题,不是很好吗?” 之所以在这个时候站出来,高畅有自己的想法,不管怎样,他的命运已经和这伙人连在了一起,既然如此,还是争取在这些人中取得某种主动权吧!毕竟,自己现在身受重伤,离开了这些人的帮助无法生存。 “你莫不是想向官兵通风报信吧?” 尚智冷笑一声,双眼圆睁,使劲地瞪着高畅。 高畅不置可否地笑笑,没有说话为自己申辩,接下来该怎样做?在于老爹,他相信对方也是一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老爹惊奇地看了高畅一眼,高畅脸色平静,眼睛深邃如海,让人一点也看不透。老爹不是一般人,小时候也读过一些书,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书可不是一般人读得上的,老爹之所以现在沦为盗贼一般的境况,另有原因,因此,他知道这个办法不是一般人想得出的。它虽然简单,一说出来,大家都明白,然而这么多人除了高畅外,却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不得不让他对高畅另眼相看。 他瞧了忿忿不平的尚智一眼,比起高畅来,自己这个儿子差得太远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按照高畅的建议行事。 所以,当苏灿进到村子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十来个贼兵双手抱头,跪在地上,一群甲胄鲜明的官兵持刀看守着他们,另外一边的空地上,几十具尸体堆在一起,都是贼兵装扮。 苏定方听到报告之后,并没有降低警惕心,他分了一批人在村外,仍然骑在马上,保持战斗状态,自己则带着二十来个精锐来到村子前的路口,对方将在那里和他会面。 路口生长着一棵老槐树,树身需要三四人才能合抱,会谈的地点就在那里,对方只出动了五个人,其中一个人身着常服躺在担架上,另外四个身着鲜亮盔甲的武士围在他身边。 苏定方犹疑了一下,叫手下停了下来,只带了四个心腹走过去。 待要走到槐树下,一个人迎了上来。 “阁下是?” “在下信都苏定方!” 苏定方向问话的老爹抱了抱拳,对方全身甲胄,年龄虽然偏大,身体依然挺拔如松,从他身上,隐隐散发出一股杀伐之气,一眼望去,就知道是老行伍了。 苏定方把目光转到对方主事之人,那人躺在担架之上,看上去受了重伤,那人颇为年轻,因为受伤的原因吧,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头发没有挽上发髻,而是很自然地披在肩上,在他身旁,一个身穿皮甲的亲兵小心地托着他,那亲兵身材娇小,苏定方只看一眼,就知道那人是女子。 居然有女子伺候,对方在大营的地位一定很高,苏定方虽然是乡兵首领,手下也有一两千人,不过,并没有正式官职,只知道听命行事,没有在大营议事的资格,因此,并不知道对方是何许人士。 可惜,苏定方的眼睛不会拐弯,不然,他会看见那个女兵的手上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正放在担架上那人的背后。 高畅瞧着向自己走来的苏定方,脸上漾起矜持的微笑,轻声说道。 “你们是信都群过来帮本群杀贼的乡兵吧,这次,能将高贼击败斩首,也多亏了尔等的帮忙啊!” “哪里?帮朝廷杀贼,保卫乡里,是我等的本分!” 苏定方低下头,向高畅抱拳行礼,高畅虽然在微笑,然而,在他的目光中却流露出淡然和冷漠,以及一种历经沧桑的深邃,给人一种能看透一切的感觉。 “不知大人尊姓大名?” 苏定方小声问道,他的目光在面无表情的尚智身上顿了顿。 高畅暗地里叹了叹气,看来,对方也是一个精明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咳嗽两声后,慢条斯理地说: “我叫高畅,隶属大帅亲兵营,那日杀贼之时,追击逃跑的贼子,与大队失散了,不是本地人啊,因此迷了道路,又加上身受重伤,所以没来得及回营!” “大人辛苦了!” “不知苏义士为何来此?” 不待苏定方再次发话,高畅突然问道,他非常清楚,在两个人的对话中,争取话语主动权的重要性。 “在下是为了追捕一群溃匪前来!” 没待苏定方说完,高畅又抢先说道。 “溃匪?莫非是村中的那群贼子,那群贼子已经被我等擒下,贼头自称孙大虎。” “孙大虎!” 苏定方轻呼出声,向前一步,在那一刻,他失去了应有的冷静。 “孙大虎,那贼子何在?” “苏义士如此激动,莫非?” 高畅似笑非笑地瞧着苏定方,现在,他能肯定对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了,了解这点后,他知道自己能完全掌控眼前的局面了。 “让大人见笑了,只因那贼子是在下的杀父仇人,仇人当面,在下失态了!” “哦!不知那贼子是苏义士的杀父仇人,早知道如此,就该把那人留给苏义士,可惜,那人已被我手下的小校砍掉了脑袋!” 苏定方瞧了高畅一眼,欲言又止。 “既然那人是苏义士的杀父仇人,我就帮手下做个主,将那贼子的首级交给你,让你祭奠你父的亡魂!” 高畅把手一挥,这个时候,不乘机向对方示好,更待何时。 苏定方猛地弯下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神情激动地说道。 “大人的大恩大德,苏某没齿难忘,日后但有吩咐,苏某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在这个时代,对大多数人来说,杀父之仇乃是世界上最大的仇恨,高畅帮苏定方报了这个仇,不由他不感激涕零。 “苏义士严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要是早知道是苏义士的杀父仇人,真该活擒下来,交给苏义士亲手处理才是,说起来,还真是本官卤莽了!” 高畅脸上的神情颇为遗憾,同时,也适当的表露出对苏父之死的悲哀之情。 “哪里的话?” 听了高畅的话,苏定方没能亲手报父仇的那一点小小的遗憾也消失了,只觉胸中热血奔腾,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尚智,把贼子的首级交给苏义士吧!” 站在老爹身后的尚智站了出来,把包着白布的孙大虎的首级递给了苏定方身边的亲兵。要听从那个人的号令,他心里极度不爽,然而,他知道事情的轻重,现在,不是自己使性子的时候。 “是他!真的是他!这张脸,我化成灰也认得!” 苏定方看着揭开白布是首级,手微微颤抖,一脸的激动。 “恭喜苏义士大仇得报!” 高畅略显吃力地抬起手,面带微笑,向苏定方抱拳说道。 “大人的恩情,苏某没齿难忘,日后一定好好报答!” “苏义士,报答就免了吧,小事一桩,何足挂齿!” “对大人是小事,对在下就是大事啊!此恩不报,枉自为人,此事一了,在下将解甲归田,日后,大人如果有事差遣,只需派个人来信都群武邑县城南十里的苏家庄来,报上大人的名字,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高畅嘴角翘起,挂上一丝淡然的微笑。 “苏义士,言重了,不过,要是日后本官真有事情需要苏义士帮忙,一定不会客气!” 苏定方笑了笑,迟疑一下,然后问道。 “恩公接下来,可要回营?” “苏义士呢?” 高畅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苏定方,在即将脱身之际,更应该谨慎一些,此时出现错漏,就完全不可原谅了。 “我就不回营了,在下将快马加鞭赶回信都,用这贼子的脑袋祭奠家父!” 高畅笑了笑,抱拳说道。 “看来,本官与苏义士暂时不能同路了,接下来,请一路走好!” 再次寒暄一阵,苏定方上了马,随后,带着手下,扬长而去。望着原野上远去的马队背影,高畅陷入了沉思。 这次能够过关,只能说是幸运,对方是个聪明人,要不是因为自己这些人杀了他的杀父仇人,又刻意交好,对方只要稍有疑心,静下心来细问两句,这些假冒的官兵难免会露出破绽来,自己这副身躯虽然是正统的官兵,可惜,却丧失了所有的记忆。 这时,高畅还不知道他忽悠的那个苏定方在历史上也算是一个名将,李靖出征突厥的时候,他就是领军前锋,晚年还曾带兵渡海伐百济,征高丽。 不过,当高畅转生到这个乱世后,这个时代的未来已经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与高畅在这里相遇的苏定方,他的未来还会像史书上记载的那样发展吗?这一点,很值得怀疑。 第五章 夜话 一行人很快就离开了那处小荒村,沿着山脚向北而行,不过,路途上多了那些失去了家园和亲人的女子,速度慢了许多。 在阿岚和那些劫后余生的女子的强烈要求下,那些投降的盗贼,其中那些犯下了血案的人被纷纷指出,然后,一一砍掉了脑袋,最后,活下来的盗贼一个巴掌就能数清,白斯文也在其中,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和阿岚的大哥尚智走到了一起,尚智对他甚为看重,引为亲信。 每当高畅瞧见白斯文,就难免想起了经历过的时空中遇见的某些人,常常把他们的面孔重叠在一起,原来,像这样带着一张奴才嘴脸的人,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有啊! 阿岚负责管理那些女子,她在途中,教那些女子射箭,以及怎样运用刀剑,玩得不亦乐乎,不过,只要空闲下来,她还是经常跑到高畅身边来。 就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高畅是她救下来的,所以这条命是属于她的,关心自己的私人物品,不是应该的吗? 阿岚的话很多,经常都是她在讲,高畅默默聆听。 他们要去的地方在阿岚的述说中,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世外桃源。在那里,他们自耕自织,没有官吏天天上门来拉夫抽税,也没有盗贼来抢夺肆虐,那个地方名叫尚庄,它的庄主就是老爹,阿岚和尚智的父亲尚长风。 在这乱世,特别是饥荒过后,反贼横行的河北大地,真的有这样的地方?高畅甚为怀疑,不过,他没有过多发表自己的意见,大多数的时候,只是做一个忠实的听众。 高畅也曾隐晦地问阿岚,那地方既然如此之好,他们这些人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兵荒马乱的战场呢? 盐!他们需要盐!这就是他们出现在此的原因。 他们把从战场上搜集而来的武器和铠甲除了留一部分来自用外,其他的都暗地里卖给那些杀家造反的义军,换取一定的金钱,来买盐和村子里欠缺的物品。 这工作非常危险,因此,只有村子里最强壮的汉子才能参加,阿岚之所以出现在那里,是因为她是村子里除了老爹外最厉害的人,当然,这话是她自己所说的。 高畅瞧着她那娇小的身体,说实话,并不怎么相信她的话,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很深的怀疑,只是稍微泄露了一点不信的眼神,他就差点被阿岚从担架上拉起来决斗。 阿岚喜欢冒险,像这样出门在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即便如此,很多的时候,她还是表现出了自己想家的心情,特别是在圆满完成任务离家不远的此时。 她倒没有述说自己如何想家,只是一遍一遍地向高畅讲述那个村子的一切,村后的山坡,村前的溪水,房檐上的燕子巢,田野上的桑葚树,每当讲到这些的时候,她那双黑宝石一般的瞳孔就闪闪发光。 这其中,她提得最多的是她的小侄子,今年才四岁的尚信,只要一提起他,她就收不住话题,尚信的可爱,尚信的顽皮,关于他的故事怎么也说不完。 阿岚虽然话多,像只饶舌的鸟一样老在高畅耳边说个不休,不过,高畅并不讨厌她,通过她的述说,他能更好地了解这个世界,再说,阿岚的那张脸,也不是惹人讨厌的那种类型。 在这个时代自己究竟要做什么?这一点,高畅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对他来说,每一次转生,都是一次游戏,他只有抱着游戏的心态去经营自己的人生,才能摒弃那种仿佛无所不在的虚无感。 转生在和平时期,他要做的就是享受生活,让日子过得舒服写意;而在乱世里,他要过的是刺激的日子,血腥,杀戮,征服,一切只为了站在青云的最高处,俯瞰脚下的苍茫大地。 只有如此,才不会在无休止的轮回中迷失自己! 太阳落在了山的那一边,连绵的群山上方,云彩染上一层血红,就像摔成两瓣的西瓜的颜色。 他们一行人在一个背风的山坡扎下了宿营地,那里,有一个很大的山洞,以前,他们曾经在这里驻扎过,一切都是现成的,很快安定了下来。 本来,今天晚上就应该到达目的地,不过,由于那些女子和受伤的高畅的拖累,他们只能在这个临时的宿营地过上一夜。 生火的生火,砍柴的砍柴,打猎的打猎,分工极其明确,在老爹尚长风的安排下,一切都是那么的井井有条。 高畅背靠着洞壁,在他身前,一处篝火熊熊地燃烧着,风一吹拂,火苗就摇晃起来,忽明忽暗之间,将坐在火堆旁青石上他的脸映得一时艳如桃李,一时苍白如纸,唯一没有变化的是他的眼神,如同鬼火一般,散发着冷冷的寒光。 阿岚没在他身边,她在洞的另一边和那些女子们在一起,虽然,那些女子大多是农户出生,需要学习的东西仍然很多,正好给了好为人师的阿岚一个机会。 一个人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他没有抬头,那人拿起一根柴枝伸进火堆里,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没有说实话,在你心中隐藏着一个秘密,你并非是一般人!” 高畅心中一惊,他转过头,在回头的那一霎那,他的脸色变得和平常一样,只是多了一点适当的不解,这是一般人在这样的时刻该有的反应。 老爹直直地注视着跳跃的火苗,没有望向高畅,就像在自说自话,他继续说道。 “那是大业八年吧?我随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随皇帝攻击高丽,那时,我是宇文述前军的一个小头目,手底下管着百多个兄弟。” 老爹的眼神有些游移,往事在里面一点一点浮现,高畅沉默不语,静静地注视他。 “正月的时候,我们从蓟城(今北京)出发,一百三十多万人啊!足足花了四十天才出发完!我们一路攻城掠地,到达马訾水(现名鸭绿江)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份了!” 老爹沉默了一阵,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们每个人都发了一百天的粮食,再加上刀枪,铠甲,长矛,辎重,衣服,攻城工具,煮饭用具,帐篷用具,这些东西加起来,分担在士卒身上,十分沉重,一般的士兵根本无法负荷,所以,当我们过鸭绿江之后,士兵大多疲惫不堪,有些聪明人在拔营的时候,把粮食埋在了地上,减少重量,当他们过江的时候,就没有吃的东西了!” 虽然对这个时代并不清楚,但是,高畅也知道杨广三征高丽都以失败告终,而且,他依稀记得,隋历经两世就灭亡了,灭亡的原因与三征高丽失败有很大的关系。不过,他记不得这是哪一次转生时的记忆了。 “这样的部队,疲惫不堪,饥饿难耐,就算人再多,又怎能打胜仗呢?我们过江之后,也和高丽军队打了几次仗,他们稍一接触就后退,我们则一直追下去,最后,在离他们都城三十里的地方扎下了营帐。” 老爹皱了皱眉头,据阿岚说,他今年的实际年龄才四十来岁,然而,以高畅的眼光来看,他看上去就像是五十好几的人,须发都已花白了。 “然后,大军并没有攻城,而是拔营回走,说是敌人已经投降了,我们不用再攻城,其实,也不能不走了,士兵们已经没有吃的东西了!” 老爹再次叹了口长气。 “接下来,原本说是投降的敌人开始攻击我们,我们边战边退,撤退到萨水(清川江)的时候,敌人突然猛攻我们的后队,右屯卫大将军辛世雄战死,然后,大军就开始溃退,一路逃亡,溃不成军,一天一夜跑了四五百里,跑到了马訾水(鸭绿江),那个境况,如同地狱啊!” 火光闪耀中,老爹的眼中隐隐透着一丝恐惧。 “那时,部队已经完全乱了,大家都顾着四散逃命,我带着手下那一百来人并入了王仁恭将军麾下,他带着我们这些残军负责殿后,屡次击败了高丽人的强攻,这才保住了大部分人的命,哎!那一战之后,我们那一队活下来的人还不到一半啊!可惜我的那些兄弟啊!” 老爹定定地瞧着眼前的火苗,胡须微微颤动。 “那一战后,我和兄弟们没有回营,而是选择了偷偷回乡,那一路,像我们这样的逃兵到处都是,听说我们一共三十万五千人过马訾水(鸭绿江),回营的只有两千七百人,那些人要不是战死,就是被俘虏,或者就像我们这样的人一样当了逃兵吧!” “后来呢?” 高畅忍不住问道。 “后来?” 老爹苦笑一声,说道。 “后来回到家乡,才发现一切都变了,到处都是盗贼,地里因为没有人耕种,闹起了饥荒,不过,就算有人耕种,不是被盗贼,也会被官府抢光,阿岚的妈妈就是这样被饿死的!” 老爹沉默片刻,低下头,火光将他的影子投在洞壁上,怪异地闪动着。 “然后,皇帝下诏,官府又开始出来拉人,说是准备第二次东征,我不想再为皇帝卖命了,在老百姓纷纷因为饥荒成为盗贼,在世道变得易子而食的时候,皇帝为什么对那片寒冷而荒凉的土地感兴趣呢?自己的子民都无法照看好,为什么还要抢夺别人的子民?我真的不明白!” 发觉自己过于激动了,老爹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我不想再背井离乡,当兵吃粮,也不想沦为盗贼,打家劫舍,所以,带着那些愿意跟随我的乡人,迁移到偏僻的山区,希望能自耕自足,在这乱世中存活下来!” 很简单的愿望!然而,高畅知道,在这纷乱的世界,不管是多么简单的愿望,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能实现。 “年轻人,虽然,你对我们没有说实话,不过,我不会问那些你不想说的秘密,你就在我们寨子里把伤养好之后再走吧!日后,你可能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那时,希望你能记得我们对你的这点恩情。” “我……” 高畅张开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笑了笑,眯着眼睛,打量着火苗,说: “承蒙老爹贵言,要是我高畅日后真的有点出息,一定不会忘记老爹和各位的救命之恩!” “那就好!” 老爹嘿嘿地笑了笑,样子就像一个老狐狸,当在荒村之中听到高畅的那个建议时,他了解到了高畅的睿智;当高畅与苏定方会面的时候,瞧着他镇定自若的发挥,他看到了高畅的从容大度;这样的一个人,自己那个小地方不可能容得下他,倒不如卖对方一个人情,日后说不定会获得一定的好处。 “现在你还有伤,不要多说话,先在我们那里养好伤再说吧!那里,还真是个美丽的地方,说不定你会喜欢上那里,舍不得离开了!” 老爹拍了拍高畅的肩膀,站起身走了,阿岚正好向这边走来,两人交错而过,阿岚喊了他一声,他点了点头,阿岚疑惑地瞧了一眼老爹的背影,摇摇头,向高畅走来。 讲到那个地方的时候,老爹的眼睛和阿岚一样,同样散发出温柔的光,高畅不禁有些好奇,那地方真的是世外桃源吗? 第六章 地狱 “看见那棵大树没有?” 阿岚兴奋地指着前面,她另一只手放在担架上,高畅有些迷惑地望着前方,他们行进在山区里,四处都是树木,他不知道阿岚指的是哪一棵。 “笨蛋!就是前面山头上的那棵大树啊!只要翻过那个山头就到家了!” 阿岚眼望着前方,神情激动地说道,放在担架上的那只手用力地拍了拍高畅的肩膀,正好拍在高畅的伤口上,高畅忍不住呻吟出声。 “咯咯!对不住啊!” 阿岚笑着向高畅道歉,高畅摇摇头,表示没有什么。 “我到前头去了,可惜阿信不知道我们今天回来,不然肯定哭着闹着在村口等着我们!” 阿岚猫着腰,向前跑去,很快越过后队,她的身影小鹿一般在前方跳跃,消失在一丛火红的杜鹃花丛中。山风呼呼地从山梁上吹过,树丛中,传来了小鸟的叫声,这山里,小鸟的种类肯定非常之多,因为,高畅的耳朵里听到的鸟叫声各不相同,不下几十种。 下坡了,头上脚下,高畅能感觉到舒服一点,他的目光投向西边,那里才是真正的大山,连绵的山颠上延伸着一串白线,那是不曾融化的积雪吧? 这片山脉在地理上的学名,高畅并不清楚,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具体在哪个位置,反正是在河北,这一点,应该没有错吧! 阿岚的家在一个山谷里,一条溪水发出咚咚的声响从山谷里流淌出来,沿着小溪两岸,是一片小平原,现在时令不对,如果是在春天,上面一定生长着翠绿的庄稼。 此时,庄稼已经收割了,田野上光秃秃的,显得分外萧索。 顺着小溪旁的山路向前行,山谷的风景慢慢进入眼帘,一些泥土筑就顶上搭着茅草的屋子依山而建,它们层次分明的分布在小溪的两旁。 这里看上去的确美丽,高畅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阿岚跑在最前面,第一个进入了山谷。 “阿信!” 她叫着小侄子的名字,飞快跑进村子,四周非常寂静,阿岚的声音在山谷里传得很远,山谷的回音和她的喊声重叠起来,越过山谷,飞过峰顶。 然后,声音不再响起,四周重新变得寂静,只有这群人的脚步声沙沙地响起。 终于要进村子了,在进村的石阶前,抬担架的人放下了高畅,两个女子一左一右将他从担架上搀扶起来。 “太难闻了!” 一个女子在高畅耳边说道,高畅也闻到了那股味儿,那是一股腐臭味儿,那味儿让高畅想起了在转生在某个魔法世界里容身在食人兽巢穴里的感觉,他的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就像有什么极其糟糕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不只是他,他身边的那些人都有那样的感觉,几乎所有的人都皱着眉头,沉默地走进村里,高畅在两个女子的搀扶下,走在最后面。 高畅瞧见了阿岚,她坐在一间土屋的门槛上,神情异常难看,脸色苍白如纸,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不带丝毫人气。 一群人面面相觑,走到这里,那股腐臭味儿更严重了。 “阿岚!” 老爹走到阿岚身边,沉声喝道。 “啊!” 阿岚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扶着门框。 “爹!” 阿岚很少这样叫自己的爹,一般都和村里的其他人一样,叫他老爹,当她这样叫他的时候,一定发生了非常严重的事情。阿岚的声音依旧同往日一般清脆,但是,所有人都听出了这声音与往日的不同,它现在变得异常空洞,就像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她踉踉跄跄走下土屋,老爹走进敞开的土门,身子突然站定,在他身前的堂屋,一个女子衣衫不整地仰面躺着,她的腹部被人用刀剖开,地上的流淌的血已然凝结起来,变成了紫黑色的一团,那个女子的面容他非常熟悉,正是自己的儿媳妇,尚智的老婆,尚信的妈妈。 “阿凤!” 尚智闯进屋去,他抱着地上的尸体,不停摇晃,大声咆哮,泪水从眼角缓缓滑落。 “啊!” 老爹抬起头,向天长啸。 一群人神情惶急地转过那间土屋,来到村子的广场,在这里,袒露在他们眼底的,是一副活生生的地狱图。 一个一个尸体胡乱地摆放在广场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来是被人集中在这里屠杀的,高空上洒下的惨淡的阳光漠然地落在他们身上。 阿岚神情恍惚地站在尸体中间,她抬起尸体的头部,一个一个地看着他们脸面,她在寻找着什么。 那群汉子大喊一声,向那里冲去,如同疯子一般在尸体中间搜寻,躺在那里的尸体,都是他们的亲人。 “真是太惨了!” 不知不觉中,搀扶着高畅的那两个女子放开了高畅,眼前的这一幕让她们想起了自己的遭遇。 高畅目睹着这一幕,屏住了呼吸,然而,鼻端依旧恶臭无比,他双手紧握,身子偏向受伤不重的那条腿,勉强站立着。 他皱起了眉头,眼神冷冽,经历过无数次转生的他非常清楚地知道,所谓地狱,实际上只存在于人世间。 山风呼啸而过,茅草屋的屋顶发出呜呜的声音,鬼哭一般。 在广场斜坡下的草地上,也堆着一堆尸体,在那里的,更多是妇女和小孩,阿岚在那里发现了自己的小侄子尚信的尸体。 他那细小的脖子被人用力折成了两段,致使他的脑袋以一种怪异的角度向一边弯曲着。 “啊!” 阿岚抱着她小侄子的尸体,终于痛哭出声。 高畅坐在一间土屋的屋檐下,背靠着墙壁,冷冷地望着对面山上的树林在风中剧烈摇曳,那幕惨烈的地狱图,仍在他眼前闪现。 世为铜炉兮!人为汤羹!不过如是!不过如是! 在他心中,划过一把利刃,斩断了这具身体原有的主人对人世间的某种牵挂! 老爹在组织人们挖坑埋葬尸体,尚智则带着一些人出村搜寻凶手去了,照尸体的情况来看,惨剧发生得不久,虽然尸臭味儿非常浓烈,但是,没有到无法认清面目的地步,证明大屠杀是发生在昨天晚上,最早也不过是在昨天清晨。所以,尚智带人追了出去,也许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追上那一帮凶徒。 黄昏时分,尚智带人回来了,他们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只能失望而回。 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广场上,尸体埋葬之后,在放尸体的那一块广场上堆积枯草焚烧,再加上山风猛烈,基本上,大家都没有闻到臭味了。 然而,背靠墙壁而坐的高畅的鼻子却始终徘徊着那股臭味儿,那臭味儿仿佛发自他的心底,让他无法摆脱。 阿岚坐在老爹的身边,她的眼睛红肿,现在,已无泪可流。 夕照漠然地洒在大家身上,广场上,一阵静默,惟有茅草屋的屋顶在山风的吹拂下,依然发出呜呜的鬼哭之声。 在广场另一侧的尚智突然拔出刀来,从地上一跃而起,他急行两步,将刀抡起,只见刀光一闪,一个投降的盗贼惨叫一声,被他砍翻在地。 “老大饶命!” 白斯文忙跪伏在地上,向尚智不停磕头,嘴里连声求饶,脑门上已然磕出血来。 尚智脸色铁青,将刀对准白斯文的脑袋。 “我对清河这一带的盗贼非常熟悉,老大不要杀我,说不定我能找到那些杀害老大家人的凶手!” 尚智犹豫了一下,收起了刀,他双眼赤红,一个一个打量广场中的人,最后,视线停留在高畅身上。 “啊!” 他大吼一声,向高畅疾奔而来,要不是这个人,他们昨天就能赶回来,如果能即使赶回来,自己的亲人可能就不会死了! 这人是罪魁祸首,一定要杀了他! 高畅眼看着尚智向自己奔来,他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但是他无力反抗。 他冷冷地注视着尚智,呼吸之间,尚智已经出现在他面前,高举起那把刀,向他直劈下来。 刀光一闪,高畅只觉眼前一片惨白,世界笼罩在白光之中,他大睁着眼睛,努力想要看清面前的世界。 第七章 前路 “铛!” 两把刀在空中交错,准确地说,是在高畅额前两寸的地方交错,尚智向后腾腾退了两步,挡下他这一刀的是老爹。 老爹手持战刀,威风凛凛地站在高畅身前,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 “爹!” 尚智委屈地叫了一声,吼道。 “为什么阻止我,要不是这个家伙,我们就不会晚回来一天,要是我们早一天回来,阿信他们就不会……” 说到这里,尚智有些哽咽,他猛地挥刀,砍向身边的空气。 “阿智!你要冷静点,不要被愤怒蒙蔽了你的理智,不要轻易迁怒于人!” 老爹收起了刀,怀抱在胸前,走到广场中间。 “现在,有两件事情需要解决,第一:就是报仇,不过,我们不知道仇人是谁?是官兵?还是盗贼?连最起码的线索都没有,因此,这是一个长远的问题;第二:那就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过冬的粮食几乎被那些凶徒全部抢光了,我们是继续留在村子里,还是另寻出路。” 老爹慢慢移动目光,望着广场旁坐着的人群,四周鸦雀无声,一片静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不过,没有一个人主动说出来。 高畅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脸色依旧平静如水,对他来说,死亡只是一个游戏的结束,他坚信刚才并非这个游戏结束的时间。 “说吧,每个人都可以说出自己的想法,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老爹双手抱胸,挺立当场,他的身影虽然一如既往地挺拔,然而,高畅却从他的背影上看出了一丝老态。 尚智第一个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不会再留在村子里了,阿信他们都不在了!” 尚智低下头,沉默一会,继续说道。 “这个世道,我算看穿了,你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是不可能的,要想不被人家砍掉脑袋,你就要先把人家的脑袋砍掉,我决定了,我要去投义军,就算是真正当上盗贼也好,都比窝在这里强!” “对!智哥,说得对!我们跟着智哥去打江山!” 尚智话音落下,附和之人极多,他们失去了亲人,心中本就充满了愤怒,尚智的话基本上代表他们的心声。 “阿智,你想好了?” 老爹盯着尚智,字斟字酌地问道。 “想好了!大丈夫本该纵意横行,岂能委曲求全,苟且偷生,再说,只有出去了,才有机会找到屠杀我们亲人的混蛋!” 老爹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他把目光转向那些沉默的人,他们中间,有很大部分是从孙大虎那帮盗贼中解救出来的女子,她们也失去了亲人,但是,她们不想颠沛流离,而是想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这里,虽然经历了屠杀,但是,比起别的地方来,要好上不少,有现成的房屋,有整理好的田地,只要有种子,开春就能播种。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她们都是女子,就算参加了义军,也不可能作战杀人,一旦战败,下场比那些男人要悲惨许多。 “老爹!我们想留在这里!” 一个女子站了起来,怯生生地说道。 “已经快要入冬了,地里没有庄稼,你们在这里,吃什么?” 尚智扫了那女子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们知道!” 那个女子抬起头,回望了尚智一眼,鼓起勇气说道。 “我们知道要想在村子里活下去很困难,但是,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不想到山外面去,虽然,这里也不怎么太平,可是比起山外来,还是要好得多,我想,不管有多么困难,只要不打仗,我们总能活下去的!” 除了这些女子外,也有少部分村子里的男人有这样的想法,他们闷不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你们这些窝囊废,懦夫!” 尚智冲了过去,将那些男人一一踹翻在地,那些人没有还手,默默地承受尚智的怒火。 “阿智,够了!” 老爹制止了尚智,对那些人说道。 “既然你们选择了留下来,那么,就要有吃苦的准备,不过,要想在这里活下来还是有办法的!庄稼收割的时候,我们把一部分粮食放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我想,那里匪徒恐怕找不到,再加上我们从那群盗贼那里抢来的粮食,应该够留下来的人过这个冬天了!” 他回过头,对尚智说道。 “至于你们,既然想去造反,那么,决定投奔哪路义军了吗?” 尚智皱起了眉头,他还没有想到这方面去,他的目光转向了那些跟随他的人。 “投瓦岗,瓦岗军现在正在攻打东都,势力强大,人们都在说,瓦岗军可能要坐天下!” “还是投窦建德吧?他和我们一样都是贝州漳南(今河北故城东北)人,乡里乡亲的,人又仁义,我们去投他吧!” 那伙人七嘴八舌地吵闹不休,最后把目的地集中在两路义军身上,第一种意见是投瓦岗军,那些人的理由是看好瓦岗的前途,日后,要是瓦岗军坐了天下,自己也能富贵;第二种意见是投窦建德,支持他的人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大家都是乡亲,在窦建德的军中大家更容易出头。 两种意见相持不下,最后,交到了尚智那里,让他做决定。 然而,尚智也不知道该选择哪路义军投奔,他摸了摸脑袋,望向他的父亲。 老爹不置可否,回过头,面向高畅。 “高畅,你说说自己的意见?” 高畅没想到老爹会问自己,但是,他清楚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他能在这些人中获得威信的机会,这个机会他不会放过。 既然人生是游戏,自己就一定是游戏的主宰,在这个游戏里,他不允许任何人驾临在自己头上,左右自己的命运。 所谓历史,不过是少数聪明人利用大多数笨蛋去获得某种东西的游戏而已,这就是高畅了解的历史的真谛。 既然如此,就让自己来成为那极少数中的一个吧?甚至,是唯一的一个! “问他?爹,他是官兵啊?” “住嘴!” 老爹瞪了愤愤不平的尚智一眼,继续看着高畅。 高畅瞄了阿岚一眼,阿岚正好也在看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高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阿岚仍然张着那双大大的眼睛,静静地望着高畅。 高畅皱着眉头想了想,他咳嗽了一声,慢慢说道。 “我看投奔窦建德为好!” “为什么?窦建德不是才被打败吗?手底下没有什么人了?投奔他,自寻死路吧?” 瓦岗的支持者开始反驳,提出了疑问。 “这位大哥,你之所以这样说,是没有看到长远之处,窦建德虽然被打败了,然而,准确地说,应该是高士达被打败,窦建德本人并没有失败,因此,他的威望仍在,不管是清河,还是在平原,以及信都,窦建德在乱民中都有极高的威望,他只要寻个地方登高一呼,从者云集,此乃人和;窦建德是北地人,大本营在绵延几百里的高鸡泊,那里芦苇丛生,如果不熟悉的人进入,很容易迷失其间,一般说来,官兵是不会进入高鸡泊的,这是他的第二个优势,为之地利;至于天时,如今,皇帝失德,盗贼四起,庶民流离失所,然而,当今皇上依然停留江都享乐,底下奸宦一律报喜不报优,勇敢作战的将军时常会遭无妄之灾,以至家破人亡,阿谀奉承的小人反倒步步高升,立于朝堂之上,无论如何,朝廷也不可能拥有天时!” 高畅环顾当场,一干人等皆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他笑了笑,继续说下去。 “我看窦建德为人仁义,日后定能一飞冲天,大家不在他困苦的此时投奔,难道要等他成王称侯之时才前往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投奔势力强大的瓦岗呢?他们不是也具有这三个优点吗?” 尚智有些不服气,他使劲地握着刀柄。 高畅微笑着摇摇头,慢条斯理地说道。 “瓦岗看上去气势高涨,然而,它有三个不稳,第一:将帅不稳,瓦岗的头领是翟让,然而,瓦岗军中风头最劲的却不是他,而是李密,俗话说,蛇无头不行,但是,头多了也不行,号令不明,瓦岗内乱已不远也;第二:瓦岗在东都附近,势头凶猛,已引起天下震动,隐隐成众矢之的,朝廷无法承受丢失东都的损失,因此,那里将成为朝廷大军云集之所,瓦岗的好日子已不长久了;第三:现在的瓦岗从者众多,然而,没有正式整合,军队的战斗力并没有得到实际的提高,打胜仗的时候还好说,一旦打了败仗,就会四散逃亡,再也难以聚齐!此乃瓦岗的三败,再说,依瓦岗现在的声势,你们投奔过去,也只能当些小卒子而已,成为战场上的消耗品!” 终于一口气说完了,说实话,这些理由似是而非,真正推敲起来,其实上不得台面,事物的发展有其必然性,然而,更多的时候,决定事情成败的,还是偶然居多。 不过,这一番长篇大论,忽悠这些什么都不懂的人,完全足够了,不要说他们,就连这个时代那些受了教育的人听了高畅的这番话,同样也会被震慑住,毕竟,经历过无数次轮回转生的高畅,比身处时代潮流中的他们的眼光强多了。 棋局外的人总会比下棋的人眼界宽广,更何况,这些人只能算是棋子! “很好!” 老爹望着高畅,赞许地点点头,他转过身,对那些人说道。 “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这些人不过是地里的农民,大部分都一字不识,他们只是因为被生活所迫,铤而走险罢了,哪里懂得那么多的道理,眼看高畅说得头头是道,在他们的眼中,除了佩服还是佩服,又有谁会提出不同的意见呢? 虽然,高畅还不能因为这一番发言代替尚智成为那群人的头,但是,至少在大家眼中,高畅是一个有学问的人,最起码,高畅已经得到了他们的尊敬。 “既然大家都不反对,那么就决定下来了,投奔窦建德!” 最终,老爹下了决定,他瞧了高畅一眼,自己的眼光果然没有问题,这个人,假以时日,绝非池中之物。 对方也不像是忘恩负义的人,希望他能记得自己的这点恩德吧,可惜,自己这个莽撞的儿子和他的关系不好,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好像对阿岚有好感,要不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当尚智准备杀他的时候,自己到底会怎么做呢?还真是一个难以弄清楚的问题。 尚智望向高畅的目光则多了一点东西,那是深深的嫉恨!在那个人身上,拥有某种特殊的东西,那东西他不可能拥有,也不曾在任何人身上看到过,它让他在所有人眼中是那样的突出,那样的骄傲,那样的与众不同! 高畅并不知道尚智的想法,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关心,以尚智的智力,跟他完全不在一个层次,尚智,可能是因为他缺乏智慧,因此取了这个名字吧? 不过,要是他知道老爹的想法,还会这样安如泰山地坐着了吗? 现在,高畅的注意力放在了坐在离自己颇有一段距离的阿岚身上,失去了亲人的阿岚看上去非常憔悴,一直坐在一旁发呆,痴痴地望着某个未知的远方,不再有往日的快乐和开朗。 看见这样的她,不知道为什么,高畅觉得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然而,他无法控制自己。 毕竟,就算拥有着永恒的生命,他依然是人,并非神! 第八章 比武 昨夜,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随着夜风从黑色的天穹深处飘了下来,今天一大早,高畅从住的房子里走出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耀眼的白。 头上胡乱地挽了个发髻,用一根削得齐整和光滑的木条串上,有几缕发丝垂散下来,横在眼前,耷拉在耳侧。 他双手搂在胸前,望着白雪皑皑的远山,深吸了一口气。 “高先生!” 大牛站在屋檐下,脸上带着笑,向他招手。 高畅朝他笑了笑,随他一起绕过屋角,向山坡上的打谷场走去。一阵风吹来,哧溜一声,大牛吸了吸鼻子,他的鼻头已经冻得通红。 “高先生,你真了不起,那么重的伤,居然这么快就好了,只靠山里的那些草药对付对付就熬了过去!” 两人沿着石子路朝上行进,大牛瞧了瞧身边的高畅,有些羡慕地说道。 高畅笑了笑,没有说话,在上面,随风传来了一声呐喊,随之而来的是阵阵的掌声和吆喝声。 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高畅那样的伤势,即便情况良好,起码也要在床上躺一两个月才能恢复,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的伤势恢复之快,令人瞠目结舌,只是短短的几天,伤口就全部结了疤,到达村子两天后就能下床行走,两天前,已经和正常人没有两样了。 对此,好奇的人不少,羡慕的人更多!或许,这个人,是有天神在庇佑的吧?这样的想法在村子里也不是没有市场。 为什么会这样,高畅非常清楚那个原因,每次转生,他的身体总会有什么与别的人不相同,毕竟,他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人类。 怪物!不知在哪一世?人们曾经这样称呼过他,还把他绑在十字架上烧死,那感觉不好受,不过,怪物这样的称呼对自己来说,或许是最为恰当不过的吧。 两人上了一个小山坡,绕过一栋屋子,来到了打谷场上。 打谷场四周,在那些屋檐之下,铺着干草的地上,坐满了人,其中,尚智独处一角,他双手抱着那把从高畅那里夺来的刀,神情傲然地瞧着高畅。 在铺着一层浅浅的白雪的打谷场上,白斯文手拿着一把木剑,得意洋洋地瞧着四周,在他身边,一个村里的汉子摇摇头,神情沮丧地捡起地上的木剑,回归人群。 决定投靠窦建德已经是十天前的事情了!虽然已经决定了日后的行止,但是,村里的人并没有马上动身,而是在老爹的要求下,多停留半个月。这半个月,准备投军的人要帮留在村子的人做事情,主要是上山打猎,然后,把打来的猎物用盐腌起来,作为主要的食物,让留下来的人靠它们来度过漫长的冬季,不然,光靠残留的那点粮食是不够的,何况,还要留点种子下来,以备明年春耕所用。 闲下来的时候,他们就会聚集在打谷场上,互相进行比试,苦练剑术,毕竟,要去参军打仗了,武艺不精的话,离阎王爷的距离就会比别的人更近。 村子里的男人们的剑术来去只有那么两招,他们没有受过系统的剑术训练,只是靠着悍不畏死和战场上的本能练就的招数,在他们中间,只有阿岚和她哥哥尚智得到过老爹的剑术指导,不过,也不是多么系统,因为,老爹的剑术也是在战场上学会的。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武艺和学问都不是一般的庶民子弟可以学习的,那是高门大阀的子弟特有的权利,因为只有那些人才不会为生存奔波,才有时间和金钱从小就进行系统地学习。 白斯文的剑术也不是多么高超,只是因为经常打仗,学到的保命的本事比较多,因此,在村子里,除了尚智两兄妹和老爹外,一般人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还有谁” 他举着剑,指着场下的人,极其嚣张地吼道。 突然,他的脸色一变,仿佛正在行窃的小偷刚要得手的时候,遇见了衙门的捕快。在他的视线中,阿岚孤零零地站在一间茅屋的屋檐下,神情淡漠地望着他,看样子,是刚刚出现的。 要说白斯文在村子里最害怕的人,并不是他跟着的那个主子尚智,而是眼前这个看似纤弱,实则对他如同煞神一样的姑娘。 自从惨案发生之后,阿岚的脸上的笑容就很少出现了,她变得不爱说话,一心苦练剑术,把村子里的男人全部挑战了好几遍,依然不依不饶,弄得那些人苦不堪言,一见到她的面就躲避。 其中,白斯文对她的畏惧最甚,阿岚对白斯文没有一点好感,因此,和他过招的时候,就像对着仇人一般,让他吃尽了苦头。不要说他并非阿岚的对手,就算他能够战胜阿岚,也不敢这样做啊! 现在的他,一见到阿岚,就像耗子见到猫一样,所以,他顾不得在场子中间耍威风,灰溜溜地往尚智那里走去,只有尚智才能救他。 他走了两步之后,停下了脚步。 尚智朝他使了个眼色,他很快明白了尚智的意思,犹疑了一下,他决定照着尚智的话去做,在这个村子里,尚智是他唯一的靠山。 他转过身,向着人群中的高畅,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高先生,不晓得能不能下场来,指点指点在下?” 说话的时候,他根本不敢看阿岚那边,然而,他越害怕什么,什么就会发生。 “高先生的伤才好了没有多久,干脆让我来领教你的高招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阿岚已经步入场中,她手中拿着一把不晓得从谁那里拿来的木剑,白斯文抖了抖,苦笑着转过身。 “阿岚!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教训这个家伙,不过,现在大家想看的是高先生的本事,难不成你想高先生是一个只会躲在女人背后的懦夫。” 说话的人是尚智,他想试探高畅已经很久了,眼前这个机会很好,怎么能让阿岚破坏,表面上,他是在和阿岚说话,实际上,是在暗暗激将高畅。 高畅笑了笑,这样幼稚的激将法,不要说对他这个活了无数次的老鬼,就算对稍微精明一点的人都没有用。 不过,对尚智耍的这点小花招,他一点也不在意,对方费尽心思安排的这次比武,只是在给自己制造机会而已。 对拥有强大力量的人来说,蝼蚁的挑战是不足挂齿的! 高畅微笑着站起身,走入场中,从阿岚手中接过比试的木剑,阿岚有些担心地望着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你行吗?” 高畅没有回答,只是向她微微一笑,眼神中的淡定让阿岚的心放了下来。 高畅迈着轻松的步子走向场子那边的白斯文,脸上带着满不在乎的笑容,木剑轻松地拿在手中,垂在身侧,就像去赴宴一般。相比之下,剑拔弩张的白斯文的样子未免就显得可笑多了。 对方的姿态虽然轻松,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白斯文却觉得有一座山在向自己走来,那座山挡住了天空,挡住了大地,挡住了一切,他的眼中,除了那座山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他的额头上全是汗水,他感到自己无法呼吸! “啊!” 白斯文大吼一声,高举着木剑向高畅冲了过去,那一刻,与其说他在进攻,到不如说是在逃跑,想要摆脱身上的某种压力,因此逃跑。 白斯文就那样从高畅身边直直地冲了过去,一直跑了十来步才停下,他停下后,才发现手腕肿痛,原本应该握在手中的木剑躺在了身后的场地上。 只是一招,准确地说,一招都不到,两个人身体交错之际,稍一接触,白斯文手中的剑就被高畅打飞了,四周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白斯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剑是如何被对方打掉的。 输的人莫名其妙,看的人稀里糊涂,唯有赢的那个人面带微笑地站在场中。 四下一阵静默,大家都被高畅那出类拔萃的剑术所震撼了,连鼓掌和喝彩都忘了,瞠目结舌地望着场中的他。 高畅往场下走去,这时,一个人叫住了他。 尚智的内心深处仍然对高畅不服气,不过叫住高畅的不是他,他知道自己的底子,要是站在场中的是他,不是白斯文,在对方高超的剑术之下,也支持不了多久,虽然如此,他仍然对他不服气。 那个人也不是白斯文,现在的他头埋得很低,当他的剑被高畅打掉之后,他感到了解脱,一种脱离了地狱般的解脱,就像第一次从战场上活下来一般,要让他再向高畅挑战,他没有那样的勇气。 叫住高畅,想向他挑战的是阿岚。 要想提高自己的武艺,不向强大的对手挑战,难不成和弱小的对手比武,对畏缩在场下不敢上场的男人们,阿岚的心中充满了鄙视。 所以,她站了出来。 “哐!” 一把木剑高高飞起,向蓝天飞去,随即,流星一般坠落。 那把剑的主人是阿岚,只是两个回合,身形交错之际,她手中的木剑就被高畅击飞了,根本一点招架之力也没有。 “我决定了!以后,你就是我的私人剑术指导!” 阿岚狠狠地瞪了高畅一眼,丢下这句话,连地上的木剑也没有拣起,转身离去了。 高畅瞧着她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自己以后有大麻烦了!不过,他并不讨厌这个麻烦,就算是报答救命之恩吧。 这具身体看来还行,身体素质和本能反应都还不错,虽然,在这个空间,只能使出符合这个宇宙法则的能力,他还有很多的本事无法施展,不过,即便如此,以这个世界的水准来说,自己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高手吧。 这是高畅对自己的看法,然而,旁观者的印象又不相同。 在那些人看来,他那么快的出剑的速度,根本不是人类能够达到的,他们相信,只要不是在战场上,单打独斗,不会有人是他的对手。他留给大家的印象太过深刻了,完全是震撼性的,在那些人眼中,他就是一个非凡的存在,一座无法攀登的险峰。 第九章 暮色 “托!托!托!” 木剑相击的声音如同小鸟一般展开翅膀在黄昏的天空回荡,村子前方的溪谷,已被浓厚的暮色所笼罩了。 屋子前空旷的平地上,两个人影分了开来。 阿岚额头上满是汗珠,她喘着粗气,情绪有些低落地弯下腰,拣起又一次被打掉的木剑。跟着高畅修炼剑术已经好几天了,但是,一旦和高畅进行实战演练,和最初没有什么不同,总是过不了两招,就败了下来。 她抿着嘴唇,抬手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眯着眼睛,望着即将消失在暮霭之中的远方的山坡上的杂树林。 她低下头,将地面上的一颗小石头踢得飞了起来,往山坡下滚去。 高畅无意中瞧见她微微有些涨红的美丽脸蛋,他稍稍有些失神,然而,很快移开了视线,远眺山下的溪谷,只是,他并非想要看什么,只是在做远眺的样子而已。 “去练步伐!” 高畅冷冷地说道,每当他训练阿岚的时候,常常出现上述这样的情况,他不由有些好笑,同时,又对自己有些不满。 像自己这样的人,不应该轻易迷失在某些个人情感里面啊! 因为意识到了这点,所以,他的声音显得格外生冷。 阿岚没有说话,她默默地点点头,转身来到屋子旁边,那里,搭了一个窝棚一样的东西,从架子上用绳索系了许多木棒和绳圈下来,有的刚好和阿岚的头部水平,有的则与她的胸部等高。 只要一用力推动,木棒和绳圈在绳索的作用力之下,就会前后左右回荡起来,阿岚需要在里面用一种特定的步伐,躲避木棒,而且还要准确地将剑刺过绳圈。 这样的训练方式她并不适应,因此,不是无法准确刺中绳圈,就是很快被木棒打中。 采用这个方式训练没几天,她浑身就青一团,紫一块了,伤痕累累,然而,她没有丝毫的抱怨,依然锲而不舍。 除了睡觉外,她不管什么时候,都会跟着高畅,在现在的她身上,除了仇恨的目光之外,你看不到过多的东西。 她不再微笑,不再像小鹿一般跳跃着奔跑,不再用她那清澈的声音吟唱乡村粗俗的小调,沉默地发呆几乎成了她唯一的表情。 阿岚的急促的呼吸声在高畅身边回荡,时而响起木棒击中她身上的声音,高畅双手环抱在胸前,依旧面向溪谷,做出远眺的姿势。 “高先生,岚小姐,老爹叫你们回去吃饭了!” 一个女子站在远处,向他们喊道。 高畅没有回答,微微点点头,转身面向训练场里脚下步伐已经完全凌乱的阿岚说道。 “今天,到此为止,吃饭了!” 阿岚没有回话,继续挥舞着木剑,将一根木棒打飞,头一低,弯着腰窜了出来,跟在已经转身向山坡上老爹的屋子走去的高畅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山坡小径向上走去,脚下,未曾融化的积雪在呻吟着。 老爹的屋子在山村的最高处,没有和村子连在一起,而是孤零零地矗立在山坡上。 两人进屋的时候,小膳桌已经摆上了,上面摆放着三副碗筷,饭是粟米所熬的粥,中间的陶碟里面盛着一只烤好撕开的野兔。 老爹在往炕炉里添着柴火,年岁大了,对这个寒冷的冬季也有些吃不消了。 “训练结束了?” 他来到小膳桌前坐下,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 “嗯!” 阿岚点点头,和高畅一起面对面坐下。 “你有什么打算?” 老爹说话时,目光对着高畅闪了一闪。 “可能的话,我想离开村子,下山去!” 听了高畅的回答,阿岚拿筷子的手颤了一颤,她抬头,不经意地扫了高畅一眼,重新低下头,注视着碗中的食物。 “回军队吗?” 老爹低着头,说。 高畅摇摇头,面色不变地说道。 “我现在已经失去了过往的记忆,说起来,已经相当于一个全新的人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已经无法回到过去了,而且,继续追寻过去没有任何意义。虽然不知道以前为什么会参军打仗,虽然,除了打仗杀人,我似乎做不了别的事情,然而,我已经厌倦了为别人而打仗,所以,已经没有必要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哦!” 老爹点点头,继续说道。 “留在村子?” “我说过,我除了打仗杀人外,不会做的别的事情,最终还是要下山去。” “要是你还没有确定要去的地方,这次就与尚智他们一起,去窦建德那里吧!” 高畅默默地点点头,没有说话,老爹所说的也是他的想法。 “我也要去!” 阿岚发话了,语调斩钉截铁,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这个村子的构成很简单,有点类似于家族部落,平时的主业是种地和打猎,副业则是收集兵器和铠甲,然后,卖到那些起义军那里去,高畅就是在他们的一次行动中获救的。 阿岚虽然是女子,但是在这个山村里,一直像被男孩子般养大,因此,她的性格非常倔强,一旦决定好了做某件事情,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老爹知道她的脾气,所以,没有发话训斥和劝阻她,虽然,他想阿岚留在村子里,不过,既然她执意要下山,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明天就要下山了,高畅,你把随身的东西整理一下吧!” 高畅点点头,他并没有什么随身的东西,不过,阿岚把他的刀和盔甲从她哥哥尚智那里拿了回来,那应该是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吧。 “我会亲自带队,把你们在窦建德那里安顿好才回来!” 高畅微微有些诧异,他抬头瞄了老爹一眼。 “说起来,我和窦建德也是老朋友了!” 老爹叹了叹气,抬起头,目光从房间门口穿了出去,投向夜幕渐渐吞噬的天空,往事在虚空中一幕幕浮现。 老爹和窦建德都是漳南人,算是总角之交,老爹当逃兵回乡那一年,窦建德正是当地的里长,当老爹纠集家人逃亡的时候,窦建德不仅没有向上面报信,或亲自带人去抓他,反到出了不少的力,掩护老爹等人离开。 所以,就算高畅没有提出投奔窦建德的建议,老爹也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事情安排妥当了,三人围着小膳桌,认真吃起晚饭,他们不再说话,沉默如同屋外的夜色一般笼罩在了他们的身上。 (请多多推荐,收藏,另!有时间的话去看良弓藏mm的书,超级穿越时代,书号108489) 第十章 窦建德 大业十二年(公元616年)十一月八日上午,老爹带着包括高畅和阿岚在内的五十四个人走进了饶阳县城的大门,那时,天空中,雪花正纷纷而降。 当老爹带着高畅他们走进饶阳城的时候,窦建德已经收到了士兵的通报,他亲自走出县衙来迎接他们,他带着几个亲兵和老爹他们这些人在飘着雪的长街上相遇,那条街是饶阳城的正大街,一直从东门延伸到西门,直直的,一点弯也不打。 街两边的房屋大多都是由黄土筑成,屋顶几乎清一色铺着茅草,此时,上面已经压满了白白的雪花,街的两旁,偶尔也有青砖修筑的房屋,屋顶盖着黑瓦,不过,这样的建筑少了一点。 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走在队伍最后面的是阿岚,她没有收住脚,正好撞在停下来不走的高畅身上,这时,一个低沉中带着很重鼻音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长风老哥,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那声音中充斥着浓浓的感情,一丝热切,一些期待,还有一点不可置信,透过人群,高畅瞧见了那个向这边急行而来的人。 他就是窦建德?高畅皱起了眉头。 他个子中等,显得有些敦实,眼睛细长,就像故意眯起来的一般,额上尽是皱纹,形成了好几道深深的沟壑,头上缠着一块墨绿色的头巾,身上穿着简陋的皮甲,要不是这身皮甲,一般人只会把他当成田野边上的一个老农。 “建德老弟,是我,老兄弟,好久不见了,还好吗?” 老爹的沙哑的声音证实了眼前这位老农一般的人正是一代枭雄窦建德,人不可貌相啊!高畅嘴角翘起,一丝微笑挂在了上面。 “不好啊!老哥,我在等着你来救命啊!杨义臣那个狗官,打仗还真是有一手,东海公被他砍了脑袋,老窦我也被他追得四处乱跑,差点就被那家伙踢到屁股了!” 哈哈的笑声中,窦建德和老爹并肩而行,向着县衙门走去。 这短短的几句话,让高畅看出了窦建德的优点,他的声音充满了诚恳,显得非常有感染力,能让旁人不知不觉就和他熟络,甚至亲近起来,就算听他号令行事也觉得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这些都是老哥的子弟?” 窦建德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着高畅他们对老爹说道。 “是啊!都是些乡下子弟,我带着他们来投奔你了,希望你能多加照料!” “哪里的话?是我该多谢老哥你啊!都是些棒小伙,来投靠我这个败军之将,这个时候,帮了老窦我的大忙啊!” 窦建德没有胡说,现在他的直属手下也就三四百人,虽然,陆续有被打散了的义军汇聚到饶阳这个地方来,但是,那些人都有自己的直属头领,表面上听取他的号令,实际上真正依附他的并不多,还有一批人在自行其是,说起来,他们每一股的势力都比不上窦建德,但是,合拢起来,力量就庞大多了。 高士达战死之后,有好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头领那个位置,窦建德的威望虽然在这些人中间是最高的,但是,不服他的依旧大有人在。 一行人走进了县衙大门,此刻的县衙,完全变成了一座兵营,门前的大鼓也被拆了下来,可能变成了烤火用的柴火。 两边的厢房传来了说笑声,县衙的前院,变成了练武场,两旁各自放着一排兵器架,此时,正有十来个壮汉在场中操练,有些人在舞刀弄枪,在场子的一隅,一个几十斤重的石锁在四五个人手中抛来抛去。 “军司马大人好!” “窦大哥好!” 窦建德在高士达军中的职务是军司马,这样叫他的人是高士达曾经的手下,叫他窦大哥的则是跟他一起从漳南起兵的同伴。 “你们这些兔崽子!好好练,练好了,下次该我们去踹杨义臣的屁股了!” 窦建德停下脚步,面向那些人,笑骂道。 平易近人,没有架子,和手下的人能打成一片,高畅又发现了窦建德的一个优点。 老爹曾经告诉高畅关于窦建德的一些事情,说他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信守承诺,行侠仗义的人,在漳南一带,也算声名显赫。 有一次,有一家乡亲家中死了亲人,因家中贫穷无法安葬,当时窦建德正在田中耕种,知道这件事后,便将自家的耕牛给了那家人,让他拿去卖了换钱发丧,这件事情被四邻传了出去,让他很受乡里人的尊重。 如果仅仅是这件事情,只能说他是一个老好人,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情,才真正让他的名字传遍了四里八乡。 有一次,一群盗贼在晚上去窦建德家抢劫,窦建德站在院子的门边,待盗贼进来后,先后打死三人,其余的盗贼吓的不敢再进。盗贼只好请求将三人的尸首要回,窦建德说,把绳子丢进来,我把尸体拴在绳上让你们拉出去。于是,盗贼把绳子扔进院子里,窦建德将绳系在自己身上,等那些强盗把他拉出来之后,窦建德随即跃起持刀,再杀数人。 这件事成就了他的勇武之名,很长一段时间,附近的盗贼都不敢到窦建德所在的那条街去作案。 窦建德的父亲过世的时候,乡里去送葬的有一千多人,所送给他的财物,他一件也没有收取。 “你们就待在这里,我和老窦先好好说说话。” 在大堂前面,老爹把高畅他们留在了前院,自己一个人随着窦建德进了县衙的后堂。窦建德的亲兵留在了外面,依照窦建德的吩咐好好招呼高畅等人。 阿岚一个人走出人群,来到院墙旁的一棵槐树下面,一阵风吹来,雪花一片一片地落在她的身上,她抬头望着飘雪的天空,眼神颇为哀伤。 高畅没理会身边的那些人,向阿岚走去,那些人正在听窦建德的亲兵讲述刚刚结束的那场大战,这里面的大部分人都亲自杀过人,不过,真正的战争却没有亲身经历过,因此,听得津津有味。 高畅站在阿岚身后,默默地注视着她,他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这个女人的身影轻轻触动了,他想要伸出手去,放在阿岚那瘦削的肩膀上,然而,他始终只是想想而已。 感情!这字眼对他来说,太过沉重了!他轻易不敢触摸! “你说,这雪是从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 高畅哑然一笑,没有回答,对方分明问的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雪下到地里,太阳一出来就融化了,再也看不到了!人也是如此吧,死了之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阿岚淡淡地说,声音中夹杂着一些不属于她的柔弱。 “往年的这个时候,只有一下雪,我和阿信在屋子旁边都要堆雪人,今年,看来是不成了!” 高畅的心一疼,眼前的这副表情并不适合阿岚,还是最初所见的那个阿岚才是真正的阿岚,活泼,爽朗,如同山谷的风一般纯朴,坚强。 自己该说点什么吗?就算高畅如何能说会道,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后,唯有沉默。 “******!” 阿岚低下头,突然,骂了一句粗话,她抽出长剑,一剑刺进了老槐树那苍老的身躯。 虽然,现在的阿岚显得很粗野,可是,这样的她才是真正的阿岚啊!自从村里的惨剧发生之后,这是阿岚第一次不再压抑自己,露出她的性子来。 “******!” 阿岚嘴里继续骂着,抓住剑柄,把剑从树身使劲拔了出来。 “哟!你们来看,这里都有谁?居然是一个女的!” 一个听起来非常油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高畅和阿岚回过头,距离他们十几步远,一个在这下雪天也打着赤膊的家伙手里提着根长枪站在那里。 在他****的上身上,留着许多伤疤,让他显得格外彪悍,豆大的汗珠密布在他鼓起的肌肉上,雪花落在上面,瞬间化为雾气升腾。 不一会,就围过来一群人,他们都是先前在院子里锻炼的那一伙人,冬天来了,军营的生活也变得枯燥起来,这时,有热闹可看比什么都强。 “我说女人,你不会是来参军打仗的吧!” 先前说话那人朝着阿岚抛了个眼色,脸上带着微笑,这是一个小白脸,说起来,跟高畅比起来也不差几分,不过,他脸上挂着的那个微笑怎么看,怎么让人讨厌。 “女人,战场可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以为拿着那把剑就能杀人了吗?你还是干脆嫁给我当老婆算了,以后我砍下来的脑袋也算一半在你头上。” 那人神情得意地继续说道。 “是啊!女人,你就干脆嫁给我们阮兄弟吧,我们阮兄弟可是一个英雄,他砍的官兵脑袋数都数不过来,比起你身边那个白面软蛋强多了!” 与他一起的那些人为他打起气来。 “******!” 阿岚再次骂了一声,提起剑,猛地窜了出去,她的动作很快,高畅一时措手不及,没能把她拉住。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良弓藏mm大作:超级穿越时代 第十一章 争斗 脚步声急促地响起,越来越急,最后连成一片,一道寒光从那个奔跑的身影向前探出,直刺场中横枪而立的那人。 “铛!” 就在那道寒光即将刺中那人之时,那人轻摆枪身,挡下了这一剑。 雪花越发地大了,周围的人纷纷向两旁散去。 尖叫声,口哨声,嘘声,此起彼伏地在人群里响了起来,远处,人们向这里围了过来。高畅没有理会这些,他仍站在原地,冷冷地注视着场子中间搏斗的两个人,他不能容忍阿岚受到任何伤害。 阮君明,也就是那个赤膊横枪挑衅的汉子此时内心中如飓风掠过的海面一般波涛汹涌,当阿岚向他冲过来的时候,他还感觉到好笑,不料由于自己的轻视,险些吃了大亏。 他没有想到阿岚的速度如此之快,等阿岚欺进身来,他居然来不及反应,仓促之下,完全凭战场上形成的本能,横枪一架,用双手紧握的枪身后半截将阿岚的剑锋挡在了身外。 阮君明连忙向后退去,想拉开和阿岚的距离,发挥自己长兵器的长处,不过,现在的阿岚可不是原来的那个阿岚,经过这一段时间和高畅地狱般的特训,她的剑法高明了不少,不再是乱打乱拼,而是有了一定的章法。 短兵器对长兵器,一定要抢进身去,不让对方拉开距离,这个要点,高畅曾经反复对她讲过,所以,她自然不容阮君明这么轻易逃开。 阿岚踏着高畅教给她的步伐,如影随形一般,朝阮君明紧逼而去。 “铛!铛!铛!” 剑与长枪的相碰声不断,一时之间,阮君明无法拉开距离,只能被动防守。 阿岚紧抿嘴唇,跳跃之间,身形如小鹿一般灵动,她的眼睛紧盯着面前的对手,闪耀着炙热的光芒,就像对方与她有深仇大恨一样,手中的剑毫不留情地刺向对方防守最薄弱的地方。 汗水密布在阿岚的额头上,闪闪发光,在外人看来,两个人博斗的时间并不长,但是,阮君明也好,阿岚也好,这样激烈的过招,体力,精力都慢慢跟不上了。 阿岚的情况尤为严重,毕竟,女人的身体天生就要吃亏,现在,她完全靠着心中的某种力量在苦苦支撑。 “铛!” 一声巨响,两人的身影交错开来,隔着七八步远相背而立。 嘀嗒! 阮君明裸露的左手臂上有一个一寸来长的伤口,正是阿岚手中那把剑的功劳,鲜血从那里流了出来,落在雪地之上。 为了拉开距离,阮君明不得不付出一定的代价,现在看来,这个代价非常划算,那点小伤对他来说,完全算不了什么。 阮君明转过身,面对阿岚,枪交给左手,他伸出右手,摸了摸左手臂的伤口,沾上一些血迹在手指上,他将手指放在嘴里,深深地凝望着阿岚,嘴角绽出一缕邪邪的笑意。 阿岚的胸口急促地上下起伏,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目无表情地望着对方,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在那双黑宝石的瞳孔里面,隐隐有火苗在燃烧。 高畅冷冷地看着阮君明,这个人的枪法有自己的章法,并非一般的野路子,要是,一开始由于他的大意,阿岚还能占得上风,那么,当他认真起来,阿岚绝非对手,就算他没有使出战场上的杀着,阿岚也支持不了多久。 怎么办呢? 到了那个地步,自己还是要不要出手呢? 自己出面,当然能够轻易击败这个人,只是,刚到一个地方,就得罪了那些老人,以后,要想在这里扎下根,就会非常不容易了,看来,这种风头还是少出为妙。 不过,就这样放着阿岚不管。 自己这是怎么啦?一向杀伐决断的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件事情上如此犹豫呢?高畅拷问着自己的内心,人心啊!的确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 就在高畅举棋不定的时候,尚智步入场中。 虽然,对阿岚执意要救高畅,因此,拖慢了队伍的行程,最后,晚一天回到了村里,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尚智深为不满,也为此对她隐隐有些埋怨,然而,阿岚毕竟是他的妹妹,唯一的妹妹,他不可能对她的事情完全置之不理,所以,他站了出来。 “这位兄台,不知道……” “哦!你想插手?” 阮君明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盯着尚智,他的眼睛深处,隐隐透着红光。 那个女子虽然伤了他,他仍然无法狠下心来对他下毒手,谁叫他喜欢上了她呢?然而,在他那颗骄傲的心中,仍免不了滋生一丝屈辱,武艺高强,勇冠三军,这是他阮君明在窦建德军中立足的根本。虽然,是由于大意,才被这个女子伤了,但是,其他的那些人可不会这样认为。 现在,有人站出来插手,还是一个男人,那么,就让他来承受自己的怒火吧!所以,没等尚智把话说完,他就打断了他的话。 “这个,我只是……” “想向我挑战,请拔出你的刀吧!” 阮君明把枪尖对准尚智,他感觉胸中那团火在猛烈燃烧着,那火苗仿佛即将透胸而出,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变得冰冷无情。 尚智在一旁全程目睹了阮君明和阿岚的交手,阿岚的剑法有了长足的长进,如果换成自己面对阿岚那疾风骤雨的进攻,多半招架不来。 就连自己也看出阿岚不是认真起来的阮君明的对手,换成和阿岚差不多的自己,结局可想而知。 尚智铁青着脸,手放在了刀柄之上。 “尚智,我的事情你少管,还是让我自己来!” 阿岚双手握着剑柄,剑尖微微向上,对着阮君明的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干脆,你们两个人一起上吧!” 阮君明笑了笑,杀气在他身上慢慢积聚,然后散发开来,雪花仿佛也被那杀气惊骇,不敢落在他的身上。 “胆小鬼,还是回去种田吧!” 阮君明的人发出了嘘声,尚智那群人也不示弱,阮君明手臂上的伤口成了他们的攻击点,在双方的互骂中,阮君明的脸越来越黑。 “都******给老子闭嘴!” 阮君明发怒了,他大吼一声,枪尖一甩,对尚智微笑着说道。 “难道你真是胆小鬼!” 尚智低吼一声,长刀就要抽出鞘来,这时,一只手按在了他抽刀的手上,那只手的力量很大,他无论怎样也拔不出刀来。 他抬头一看,阻止他拔刀那人正是高畅。 “你想做什么?” 他睁大眼睛,瞪着高畅。 “交给我吧!” 高畅朝他笑了笑,走进场中,他瞧着高畅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刀放回刀鞘之中。 发现那个姓阮的家伙已经露出了杀机,高畅最终还是决定站出来,他不想那个女子送掉性命。 所以,就算和自己的初衷不符,就算知道这样做并不明智,他还是站了出来。 他先向阿岚笑了笑,让她收起了作战的姿态,这才转过身,面向那个阮君明,他向对方拱了拱手。 “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废话少说,是不是换你来!” 阮君明冷冷地瞧着他,一脸的不屑。 “又不是多么大的事情,我们或许会成为一家人,这点小事是不是就算了!男子汉大丈夫嘛,用不着这样计较!” “算了?” 阮君明冷笑一声,他年少气盛,还从来没有遇见过什么挫折,自然不会这样轻易罢休,他张开了双腿。 “要算了也行!你就从我这里钻过去吧,这样,我就勉强原谅你们!” 高畅不怒反笑,笑声直入云霄,在空中久久回荡,他的笑声让阮君明心中发毛,忍不住大喝一声。 “笑什么笑?不想这样做也行,只要你能打败我,我就服了你,认你做大哥!” “好!” 高畅收住笑声,朗声说道。 “沧啷!” 只见白光一闪,高畅已然拔出刀来,四周的人根本就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他将刀鞘往旁一丢,正好丢在阿岚的怀里,阿岚瞧了他一眼,拿着他的刀鞘退了下去,在阿岚的心中,高畅几乎是不可战胜的。 阮君明的瞳孔稍稍向内收缩了一下,只看高畅拔刀的那个动作,就知道他是个难得一见的高手,阮君明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慢慢挪动步子,将枪尖对准高畅的胸膛,红色的枪缨冷冷地静止在空中。 高畅眼神森然,他双手握刀,凭息静气,将刀尖对准了对手的面部。 两个人隔着七八步的距离,围绕着某个圆点绕起圈子来,周遭围观的人们不由凭住了呼吸。 风吹雪花从两人中间穿过。 那缕红色的枪缨轻轻一动,似乎往旁摆了摆,却如一道闪电向高畅直刺而来,阮君明握着枪杆,向高畅疾奔而来。 高畅没有躲避,同样向阮君明冲去,两人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在旁人的眼光中重叠了起来,然后,迅捷地分了开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只有很少几个人才看清了他们的动作。 在那一瞬间,高畅抓住了阮君明的枪身,之后,阮君明松开了手中的长枪,往上一抬,底下飞起了一脚,踹向高畅的下身。 高畅将枪杆一推,向后跳了开去。 表面上好像是不分上下,实际上的情况,除了高畅外,只有非常少的人看清楚了,这其中,不知何时出现在场边的窦建德是其中的一个。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人,的确不错!” 在那一瞬间,窦建德看见高畅放缓了挥刀的动作,只是在枪杆上虚应了一刀,如果,他保持原来的速度,完全有可能将枪杆击飞,顺势将阮君明砍成两半。 “武艺是不错,但是,他的头脑更厉害,或许,对你会更有用!” 老爹点点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场内。 阮君明的脸上冒出了冷汗,他这才意识到眼前的高畅是可怕的对手,只是,让他就此放弃,他心有不甘。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握紧了手中的枪身。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欢迎点击mm作品,纯正西幻炼金之滴血默示录 第十二章 演说 难道非要给对方一个教训,他才会罢休吗?高畅握紧了刀柄,对手虽然也算武艺高强,枪法纯熟,不过比起自己来,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这个人的生死,他根本不在乎,他只是不想惹出大的麻烦,因此手下留情,要是对方依然不知好歹,他只能给对方一个教训了。 就在两个人又要纠缠在一起的时候,窦建德站了出来,喝止住了阮君明。 红色的枪缨指向了天空,阮君明有些不甘心地瞪了高畅一眼,往后退去,他身后的弟兄忙把他的衣裳拿来,给他披上。 高畅向阿岚走去,接过阿岚递给他的刀鞘,收刀入鞘,他抬起头,窦建德和老爹正向他走来,在窦建德的脸上,带着笑容。 看来老爹给窦建德说了不少自己的好话,这样的话,自己也就没有办法保持低调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窦建德站在高畅身旁,上下左右打量一番后,微笑着点点头,他伸出厚重的手掌,在高畅肩膀上拍了一拍。 “很好!你不错!” 他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就是这么简短的两句,一个细小的动作,就把自己对高畅的欣赏完全表露无遗。 也只因是高畅,要是换了其他的人,对此恐怕都会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高畅谦卑地笑了笑,也没有多说话。 窦建德向四周招招手,人们向他围了过来,跟着老爹来的那些村子里的男人们站在他左侧,原本窦建德的亲兵们则在阮君明的带领下站在他的右侧。 “兄弟们,我们为什么在这里?我们为什么要和朝廷打仗?是因为我们想要活下去,不这样做的话,我们和我们的亲人都没有办法活下去!要想打败朝廷,只靠我们这几个人够吗?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完全不够!” 他向着阮君明那一侧,大声说道。 “我们需要更多的人在一起,更多和我们一样没有办法活下去的人,我们必须紧紧团结在一起,像一家人那样生活在一起,战斗在一起,只有这样做,我们才能在朝廷的欺压下活得更好!” 说到这里,他伸出食指,指了指阮君明,然后一个一个地指着他们,转过身之后,又指了指尚智那伙人。 “你们中间,有的人先来,有的人后来,但是,只要你们来到了这里,就是一家人,亲兄弟一样的一家人,所以,千万不要分什么彼此,你们不是对手,更不是敌人,你们的对手和敌人是朝廷,是那些挥舞着鞭子来收税的税吏,是那些拿着刀枪的官兵,是朝堂上那些不劳而获的高官,你们的刀枪不能对着自家兄弟,应该一致对外!” 在窦建德的演说之下,不禁阮君明等人,就连尚智他们也低下了头,窦建德的话句句在理,句句都说到他们心中去了。 高畅也和他们一样,低下了自己的头,他不想自己是一个例外,在这个时代,就算是失败者,他也有自己的优点,早就知道窦建德擅于笼络人心,对手下极好,所以他死后,他的手下仍然起兵为他报仇。 从史书上了解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真正要想让别人心甘情愿地拥戴自己,并不是什么王八之气就可以做到的,一切都要从细小的每件事情做起。 首先,要让别人觉得你比他们都高明,你说的每句话都有道理,你所拥有的力量能让他们钦佩,只有跟着你,他们才会更有前途。 对一般人来说,他们心目中的首领至少要具有这几点。 高畅双手把长剑抱在胸前,他低着头,冷冷地注视这脚下混合着白雪和污泥的地面。 对现在的这些人来说,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窦建德的话深入人心,不过,当他们没有在战斗中死去,打下一块大大的地盘之后,这些人的想法还会和现在一样吗?或许,那个时候的他们追求的将是别的一些什么了吧? 权力?金钱?土地?女人? 那个时候的窦建德也不会是现在的窦建德了,记得还有几年的时间吧,窦建德相继称王,称帝,最后,死在断头台上。 每一个阶段,他的心态都会有所不同吧?高畅瞧着慷慨陈词的窦建德,心思忽然变得恍惚起来,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高畅回过头,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阿岚伸手试去了不知什么时候落在高畅肩上的一枚落叶,她站在高畅身侧,呼出的气息扑打在高畅的耳垂上,让他觉得耳朵痒痒的。 高畅漠然地转过身,抬起头,眯着眼睛,望着头顶飘飞的白雪。 窦建德挥挥手,向场中的人们喊道。 “现在,大声地喊出你的名字,让所有的弟兄都知道!以后,你们就是一家人了!在战场上可以相互依靠的一家人!” “阮君明!” “赵冬!” “二狗!” …… “尚智!” 轮到高畅了,众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他迟疑了一下,刚要张嘴,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身旁抢先响起。 “尚岚!” 阿岚突然抓着高畅的胳膊,大声说道,阮君明看见这一幕,一丝嫉恨从他眼里闪过。高畅没有瞧见阮君明的这个眼神,他面无表情,在阿岚之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窦建德深深地瞧了高畅一眼,然后向众人说道。 “以后,这些新来的弟兄都会加入亲兵营,阮君明还是你们的队长,尚智是副队长,原来的老兄弟带新来的弟兄四处走走吧,给他们介绍一下!” 人群四散开去,高畅也想离开,这时,窦建德叫住了他。 阿岚很自然地松开了高畅的胳膊,就如她很自然地挽着高畅的胳膊一样,乡野里长大的女孩,没有那么多的礼教和规矩束缚。 高畅瞧了瞧她离去的背影,转过身,向窦建德走去,老爹站在窦建德的身边,院子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阮君明回头望了一眼,他眼中的嫉恨更加浓烈了。 “阮队长!” 阮君明转过身,一个唇上留着两撇鼠须的中年人站在他身前,那人一脸笑意,眼神中满是献媚之情。 他认得这个人,是新来的那伙人中的一个,好像叫白斯文,因为这个名字非常有特性,刚才他报自己名字的时候,阮君明记了下来,他是那个叫尚智的络腮胡子的跟班。 “什么事?” “阮队长,我们尚队长想请阮队长去喝酒,顺便替他妹子向阮队长您道歉!” 阮君明原来不想搭理他,但是,听到后面一句话后,他改变了主意,既然那个络腮胡子是阿岚的大哥,那么,就没有必要得罪他了。 他似笑非笑地瞧了一眼站在前面不远处的尚智一眼,向白斯文点点头,说: “好啊!” 阮君明带着两个人跟着尚智和白斯文向外走去,他想通过尚智了解那个让他滋生了兴趣的女子,当然,对那个和他打成平手的家伙,他也不会放过打探他底细的机会。 出门的时候,他再次回头望了一眼,阿岚并没有出门去,而是站在院墙的老槐树下,那时,她的视线正落在院子中间的高畅身上。 阮君明脸色一暗,冷哼了一声,走出门去。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朋友好书,异域求生日记 第十三章 酒楼 (凌晨一更,大家还不投票支持!) 饶阳县城方圆仅有三里,开有三门,东,西,北,唯独缺南门,城墙除了城门附近那部分是用青砖筑成的外,其他的部分都是由黄土垒成的,仅有两米多高,防护性之差可想而知。 张金称仍在肆虐河北的时候,饶阳曾经被他攻破过,那一役过后,城中的人口十成中去了七成。 所以,当窦建德率领一百多名骑兵从平原战败逃往饶阳时,饶阳县的守军并没有防备,不曾一战,就拱手把饶阳让给了窦建德。 现在,饶阳城已经成了一个大兵营,城南县衙一带全是窦建德的收拢起来的部队,城北面是死去的高士达的东海营,他的士兵基本都是高氏宗族的子弟,现在,当家的人叫高挡脱,也就是以他为首的一些高氏族人,对窦建德在众人的推选下成为义军首领心怀不满。 和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的河北豪雄不同,窦建德的部队军纪严明,不仅是一般老百姓,就连那些原有的隋朝官吏,只要能为他所用,他也不曾随意杀害。 在此时的窦建德心中,虽然还不曾有过推翻朝廷,自己弄个皇帝来做做的念头,但是,他也不会像其他义军首领那般目光短浅,只顾烧杀抢掠,胡作非为,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过一天算一天。 虽然,饶阳是个大军营,不过,在窦建德治下,也渐渐恢复了生气。对这个时代的老百姓来说,只要没有什么杀头之险,灭顶之灾,要他们背井离乡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在家乡,有他们的祖宗,祠堂,有许多无法舍弃的东西。 何况,人离乡贱这样的道理就算是不读书也不会不懂!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几天前,东门酒楼重新开张了。 东门酒楼之所以叫东门酒楼,不仅因为那两层高的酒楼就在东门旁,还因为它的老板的姓氏就是东门。 其实,东门老板已经回到饶阳有好几天了,他又观察了好几天,发现窦建德的军队虽然说不上秋毫不犯,不过,在安民告示贴出来之后,城里倒还秩序井然,就连强买强卖的事情也很少见。 在一个夜里,他通过某个熟人和窦建德的妻舅曹旦见上一面之后,第二天,东门酒楼就开张了,开张的当天,曹旦带着一批窦氏的亲信将领出席恭贺之后,这间城中唯一的酒楼生意就在一片风平浪静中红火起来。 东门酒楼开张那天,阮君明就是座上之客。 所以,今天当他带着一批人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东门酒楼时,东门老板忙满脸带笑,屁颠屁颠地迎了出来。 阮君明今天带来的客人并非尚智一伙,尚智请他喝酒是前天下午的事情了,就是因为那天的一顿酒,才有了阮君明今天的这次请客。 他请的人是城北东海营的一些和他关系不错的将领。 自从在尚智那里了解到高畅是他们在战场上救回的隋军将领,而且,是在刚刚结束的那场平原之战上救回来的,阮君明就有了一个计划,请东海营的弟兄喝酒,是计划里的一部份。 要想抱得美人归,首先就要除掉那个讨厌的人,那个叫高畅的家伙,除了睡觉的时候,阿岚几乎和他形影不离。 今天,阿岚的老爹尚长风将要离开饶阳,带着一批不愿留在饶阳的老弱妇孺和粮食物资回山上去,阿岚和高畅要通过东城门送他出城。 除了高畅和阿岚,没有别的人送老爹,尚智那伙人被阮君明留在了营中,无法送行。 阮君明要做的很简单,就是在请东海营的那些人喝酒的时候,让他们不经意地瞧见高畅,他所请的那些人,在和杨义臣的隋军作战时,分属于高士达军的左中右三路。既然,高畅武艺高强,又曾经身负重伤,那么他肯定是一个骁勇善战之辈,阮君明不相信,东海营残留下的那些将领对他会一点印象也没有。如果真是那样,只能说老天在保护高畅,谁要是认出了他,偏偏又有某个熟识的人死在了他手上,那么,他就要一边偷笑一边看好戏上场了。 午时十分,老爹一行人驾着几辆牛车出现在东门大街上,高畅和阿岚跟在老爹身后,老爹则走在队伍的最后。 “不要送了,就在这里吧!” 老爹对阿岚说道,比起平时,这一刻他的声音更加沙哑。 阿岚摇摇头,没有说话,仍然跟着老爹,脚下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东门酒楼的二楼,临窗的位置上,阮君明眯着眼睛,将头伸出窗外,目光落在老爹一行人身上,有些惊讶地“耶”了一声。 “怎么啦,阮兄,外面有什么热闹可看?” 高大勇探出头去,目光从车队上一掠而过,他转过头,笑着对阮君明说道。 “阮兄,这伙人是做什么的?” 阮君明瞧着他,目光闪了一闪。 “前天,一批窦大哥的老乡前来投奔窦大哥,窦大哥把他们安排在了亲兵营,他们中领头那个今天离开饶阳,窦大哥赏了他不少东西。” “是吗?” 高大勇笑了笑,把脑袋从窗外收了回来。 阮君明有些失望,不过,他依旧面色不变,望着窗外,轻轻说道。 “大勇兄弟,你不晓得,这次,还有一个女子和那些人一起前来参军,那个女子不仅剑术超群,而且长得还很漂亮,说实话,兄弟对她很有点意思。” “女的?剑术超群?还很漂亮?阮兄,你是不是喝醉了哟!” “不相信,不相信你就往下瞧,他们现在正从楼下走过。” 阮君明似笑非笑地说。 “是吗?那真要看看!” 男人都是这样,对漂亮女子的兴趣永远排在第一位,听了阮君明这一说,其他的人也坐不住了,纷纷从窗口探出脑袋,和高大勇一起向街上望去。 “果然,很漂亮!” 高大勇笑着收回目光,突然,他的眼神一闪,笑容瞬间凝聚在了他脸上,那神情让他看上去分外古怪。 他猛地从窗子探出头,目光落在那个腰间别着长刀,双手环抱在胸前的年轻人身上,那人的脸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显得分外苍白。 高畅感觉到了某种注视,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冷冽地望向头上方。 在那目光的扫射之下,顿时,高大勇感觉就像有一盆冷水当头倒来,全身一阵冰冷,他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那一刻,他仿佛被梦魇住了一般。 愤怒,恐惧,仇恨,惊悸,几种滋味相继在心中交集。 他原本以为忘记了的那一幕在此刻重新浮现在了眼前,忘记?要想把那鬼神一般的身影忘记,谈何容易啊! 他还记得开战之前的那场酒宴,全军最勇猛的勇士高猛就坐在自己身侧,他的笑声似乎还在自己耳边回荡,他端着酒碗的手依旧如磐石一般稳定。 “大勇,我们来打个小赌,只要你砍一个人头,我就必须砍五个人头,到时,我们来看谁砍的人头最多。赌注嘛,就赌你从官兵那里抢来的那把宝刀。” “少来,你这么厉害,我才不会和你赌,上你的当!” “哈哈!大勇是个胆小鬼!哈哈!” 那时,和杨义臣的部队交了几次手,都是以胜利告终,大家原以为很轻易地就能把杨义臣打败,所以,决战之前,东海公特意开办酒宴款待全军将士。 谁又想得到后来的结局呢? 没想到决战一开始,对面的官兵就像变了个样似的,由女人变成了大汉,和前几日交战的势头完全不一样,他们像嗜血的野兽一般冲了过来,非常轻易就冲垮了本方的阵势,尤其是担任主攻的那群白衣部队。 领着他们冲锋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那个时候,他不像现在这样文弱,他那身漂亮的银白色甲胄上全是本方将士的鲜血,他大声嘶喊着,举着雪亮的刀锋,像一个杀神冲进了阵中,没有人是他一回之敌,在他的带领下,那群白衣部队很快就冲进了后队。 那时,高大勇在后队里,后队的将领是高猛。他们原本是高士达用来当作预备队,准备在关键的时候用来冲击敌军,没有人想到前面跨得那么快。 当他们出击的时候,目的已经不是为了击溃对方,而是为了防止本方崩溃。 很快,本队就和那个人率领的冲锋队碰上了,那一刻,就像两股洪流撞在一起,激起了滔天巨浪。 兵器的相撞声,喊叫声,嘶吼声,哭泣声,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在原野上高高飘荡。 他亲眼看见高猛向那个人冲去,要想阻止对方,只有先把对方的箭头人物铲除,以武勇而言,全军中只有高猛有那个资格。 他原以为高猛会很快把那个人杀死,因为,只有和高猛相熟的人才知道他有多么勇猛,他天生神力,还曾经跟随一个从少林寺出来的武僧在北地修行几年,在信都群,清河群一带,没有敢向他提出挑战。每当和敌人短兵相接,只要他拿起他那根几十斤重的熟铜棍冲上去,几乎是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然而…… 两人具体交手的情况他没有看见,战场上人太多了,挡住了他的视线,不过,他很快就听到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呐喊,那是一群人在同一时间发出的凄厉的叫喊,如同世界末日来临一般,然后,本方就崩溃了! 人们像潮水一样向后奔去,他们丢下了武器,浑身是血,嘶喊着,向着远方奔去,他身不由己地混杂在人群中,往后逃去。 后来,他从别的人那里知道,高猛死在了那人的刀下,他的死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连这样勇猛无敌的人也死了,我们再上去也没有用,就是在这样的想法下,本方崩溃了。 “大勇兄弟,你怎么拉?” 他打了个寒颤,茫然地望着阮君明,很快,他回过神来,忙伸出手,抓住桌子对面没有到窗前凑热闹,只是闷头喝酒的刘迁的手,当时,刘迁是高猛的亲兵,离高猛最近。 “快,你来看,看是不是他!” 刘迁有些茫然地望着高大勇,迷迷糊糊地站起身,自从平原一战之后,东海公高士达,主将高猛战死之后,他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终日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窗前,正好看见站在城门下的高畅的侧脸。 刘迁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后倒去,阮君明忙扶了他一把,他坐在了地板上,嘴里喃喃说道。 “是他!是他!是那个魔鬼!” 他翻来覆去只知道说这几句话,高大勇给了他一耳光,他才清醒过来,这时,高畅和阿岚随着老爹的车队走出了城门。 高大勇咬牙切齿,脸上阴晴不定,半晌,猛地一拍桌子,腾地站起身来。 “兄弟们,抄家伙,我们上,帮高猛大哥报仇!” “慢!大勇兄弟,你们要去做什么?” 阮君明站起身,伸手拉住了高大勇。 “那个人是官兵,他在平原,杀了我们不少弟兄,我要去找他报仇!” “你说的是那个人吗?他以前虽然是官兵,不过,现在却是我们的弟兄,你不知道吗?窦老大已经任命他为司兵,协助曹旦大哥训练新军!” “什么?” 高大勇大为惊讶,他忿忿不平地说: “难道弟兄们的仇就不报了!” “谁说不报的?那家伙,我也非常讨厌,不过,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他是不可以的,窦老大知道了,你们没有好果子可吃,所以,不如这样……” 阮君明在高大勇耳边小声地说着什么,高大勇一边听,一边点头称是。 第十四章 黑松林 山坡上,高畅与阿岚并肩而立,风过耳,山林猎猎作响,阿岚远眺着东方,老爹一行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另一个山坡后。 高畅抬头望天,天空很大,很蓝,相比之下,苍穹下的人类委实渺小。 “走吧!” 阿岚没有回话,她默默地转过身,随着高畅走下山坡,沿着黄泥土道向饶阳城走去。 不知不觉中,他们这一路送行,已经送到离城老远的地方了,大概接近十里路吧? 黑松林是一个小山岗,在他们回城的必经之路上,原本是个方圆好几里的松树林,树木生长茂盛,郁郁葱葱,因此有黑松林之名。然而,在张金称上次攻打饶阳城的时候,被砍伐了一大片,如今,松树林变得稀疏了,小松树东一棵,西一棵,凌乱地生长在山岗上,不再有黑松林之实。 高畅和阿岚脚下的这条黄泥路即是饶阳通往平原的官道,它从高畅两人此时所在的黑松林出发,到前面的山坡与漳河并行,然后,从原野上一直延伸到平原城。 与阿岚一般,高畅同样一边沉默地看着脚下的路行走,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没有想到窦建德居然有那么大的魄力,明知道自己以前是官兵,并且来路不明,来此的动机不明,仍然敢于把司兵一职交付给他,很有点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意思。不过,窦建德也不会一点防备都没有就把大权交给他,因此,只是让他协助曹旦训练新兵,实际上,官职虽然不低,却是一个副手,掌握不到实际的领兵权。 这样看来,窦建德虽然并不是一个傻瓜,可是,同样也魄力不够,要是换了他,真的要用一个人,就不会派亲信去制约他,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就是如此。 当然,这是表面上应该摆出的态度,至于背地里,该做什么工作,还是要做的。 如果,窦建德在一边这样做的同时,一边非常明确地告诉他:你是一个人才,但是,我不可能不照顾老部下的情绪,把大权交在你一个人身上,因此,我会派一个人来协助你,这并非不信任你,只是一个纯粹的防范措施而已,只要你以后立下大功,得到了弟兄们的信任,随时可以真正地领军。 窦建德要是真的对他这样说,高畅会对窦建德另眼相看,然而,窦建德并没有这样做。 这两天,高畅一直在想自己日后的行止,天下!是他想要紧握在手心的东西! 要想达成自己的目的,登上那青云的最高点,开拓一个大大的疆土,建立一个与众不同的王朝,他要走的路还很漫长。摆在他前面的是一条荆棘丛生的险途,路的两旁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稍有不慎,他就会跌落崖底,粉身碎骨。 虽然,死亡对他而言,并非终结,然而,那种挫败感会非常强烈,甚至有可能让他接下来的几世都无精打采。再说,那种漂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的滋味,并不是那么好受的。 所以,他必须仔细考虑,决定自己前行的起点。 李唐?这是高畅第一个想到的,因为在他没有出现的那个时空,李唐是最终的胜利者,然而,这也是第一个被他否定的。 李唐之所以这么快就平定了乱世,虽然是因为人心思定,大势所趋,然而,最重要的是李唐的基础最为坚实,本身是高门大阀,世家贵族,又一直不曾卷入关东的乱战之中,得以保存了实力,所以,当关东最大的两股势力被它击败之后,各地豪强纷纷向它俯首称臣。 投奔李唐,他或许会得到重用,或许能成为李靖那般的人物,封个公爵什么的,画像得以供奉在凌烟阁,然而,要想推翻李唐,自己取而代之,可以说难于上青天。 就算他成功了,但是,要安定那些世家名门的人心,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何况,他的本意是铲除现有的世家名门,改变以儒家为根本,以宗族为基础的现行社会体系。 因此,他第一个否决了投奔李唐的想法,再说,有李世民这样雄才大略的对手,这一世也不会过得无聊啊! 瓦岗?这是第二个被他否决的地方,就像他对尚智那些人所说的那样,瓦岗已经有了翟让和李密,再添一个不甘人下的他,也就更加乱了。再说,瓦岗表面看上去风光,实际上危机重重,只要瓦岗军的头领不改变以洛阳为天下中心的想法,不放弃强攻洛阳的计划,瓦岗的前景就会非常不妙,所以,也不可取。不过,当瓦岗溃败的时候,他不会漠然视之,不会轻易让李世民把瓦岗的人才全部收刮干净。 杜伏威?李子通?萧铣?刘武周?薛举?一一被高畅否决了! 最后,高畅还是决定留在窦建德这里,一是因为窦建德现在的根基最弱,他只要立的功多,就容易出头,独领一军;第二是因为河北豪雄的战斗力不弱,不比瓦岗军差,窦建德死后,在刘黑闼的带领下,河北军再反,李唐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镇压下去;第三个原因:窦建德虽然是一个雄主,可是,并不是一个没有缺点的头领,这也是他被李世民打败的原因,他不仅在战术上,就连整个战略的布置都远远不如李唐,并且,他手下的义军除了一部份自己的嫡系外,有很多股山头,因此,正在指挥上,做不到得心应手,在窦建德这里,高畅能够轻易脱离他,独树一帜。 之所以留在窦建德这里,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阿岚也留在了这里。 这个原因,高畅并不清楚,或者,他并不想弄清楚,他不相信自己会对某个女人抱有特殊的感情,生命或许能永恒,然而,感情这样的东西是不可能永恒的,在漫长的时光中,他已然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不喜欢思念某个人的感觉,在漫长的时光中,想念一个消失的灵魂,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高畅回过头,瞄了一眼低着头跟随在自己身后一尺远的阿岚,阿岚沉默地望着地面,脚下,落叶发出嚓嚓的呻吟。 不知为何,这一刻的沉默让他觉得压抑,受伤的时候,听惯了阿岚在自己耳边无休止的唠叨,对她的沉默,至今仍然不习惯。 老爹拜托自己照顾好阿岚,他表面上诚恳地点头保证,实际,内心却不以为然,当危险来临的时候,他只会首先保障自己的安全。 可是,在高畅的内心深处,他真是这样想的吗? 黄泥路转为了上坡,蜿蜒着向山岗上爬去,进入了黑松林的腹地,高畅再次回过头,想对阿岚说点什么。 就在那一瞬间,一种奇特的感觉袭上心头,就像一条毒蛇吐着信子在盯着他似的,高畅神色突变,他停下了脚步,一把抓住阿岚。 四周除了风吹树林的声音外,没有其他的声音,先前一直伴在他们耳边的鸟叫声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高畅突然把一脸诧异的阿岚揽入怀中,然后,向地上扑去,两人相拥着翻滚起来。 : 第十五章 步对骑的战斗 (本书现在排行新书榜24位,请弟兄们不要吝啬你们手中的票,向我开火吧,让票雨来得更猛烈一些!) “夺!” 一支长箭从高畅原来站立的地方飞过,发出凄厉的声音划过空气,扎在一旁那棵松树褐色的树干上,白色的羽翎一阵摇晃,渐渐静止。 “夺!夺!夺!” 箭依旧不断破空而来,沿着高畅和阿岚滚动的路线飞行,插在他们身后的树木,或者泥地之上。 高畅并非盲目的滚动,几乎在倒地的那一霎那,他就选好了滚动的路线。这是一个上坡的黄泥路,箭从上方的林子射来,闪避的空间并不是大,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向后,一是向右,左面基本忽略不计,那个方向是一个小山崖,虽然不是很高,不过下面是乱石滩。 高畅选择向右方翻滚,在那里,路的一侧,有一方大青石,能够容得下一人躲藏。 不知道林子中间有多少人在伏击自己,在目前形势不明的情况下,对方的弓箭手是最讨厌的,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是如此。 对方是用的连珠箭的手法在向自己袭击,在翻滚躲避的时候,高畅根据对方射箭的频率,瞬间得出结论,暗藏的敌人里面弓箭手不多,最多两人。 “铛!” 一支长箭射在大青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箭头折断,箭杆无力地掉在一旁。 “小心,不要出来!” 高畅在有些茫然的阿岚耳边急促地说道,人从青石后窜了出来,那方青石只能容得下一人,两人一起藏在后面,只能双双成为对方弓箭手的目标。 “沧啷!” 高畅的身影豹子一般矫捷地从青石后窜出,只见白光一闪,刀出鞘。 高畅轻轻挥动刀鞘,就像在烈日当空的夏天,轻轻挥动团扇一般,动作虽然轻盈,却干净利落,极其准确地将闪电般射来的长箭在面门前打落。 一声清亮的马鸣声从前方的高岗上传来。 一个马头从山岗后探了出来,随即,马的全身出现在高畅眼前,那是一匹纯黑的俊马,马的鬃毛非常漂亮地迎风飞舞,马头高昂,马的眼神傲然不驯。 马上的骑士手持一杆长枪,身着褐色的轻便皮甲,头上戴着亮银盔,他伏在马背上,头部贴在马头旁,长枪的枪尖直直地指着高畅,上面的红缨在风中摇曳。 急促的蹄声中,黑马疾风一般从高岗上掠下,朝高畅奔来。 与此同时,十来个人影从山岗的松林内闪了出来,他们有的持枪,有的拿刀,野兽般呐喊着,跟在那匹马后,高速奔跑着,那喊声越过松林,高高地飞向云端。 坐在马上的正是高大勇,他的视线中,除了下方高畅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别的什么!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随着马的步伐上下起伏,脑袋因为充血过多,耳畔嗡嗡作响,汗水沿着额头流下,朦胧了视线。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长枪,只要紧握着它,他的心就不会彷徨,他就不会退缩。 最终,高大勇还是听取了阮君明的建议,选在这个高畅他们回城的必经之路上伏击他,这样做的好处很多,第一事后把战场打扫干净,那么窦建德知道后,也无可奈何,他不可能为一个死人出头,况且,他也不会找到什么证据证明是自己这一帮人做的;第二就是可以出其不意,对手是一个武艺超群的人,如果正面相博,自己这十来个人,还不一定能将他收拾下来,即便能够致对方于死地,本方的损失也不会小。 所以,他安排队伍中的神射手躲在一旁,先来个暗箭伤人,然而,对方不知道为什么察觉到了,躲过了第一波攻击。 没有办法了,只好实行第二套计划。 先由自己骑马冲击对方,然后,由拿着各种长短兵器的同伴围攻他,在身后的高岗上,那两个擅长射箭的弓箭手负责发射冷箭掩护。 就算不能杀伤高畅,只要把高畅拖在这里,高大勇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从酒楼出来,准备前来伏击高畅的时候,他已经派刘迁回去大营去通知现在的当家人高挡脱了,高猛是高挡脱的亲侄子,他不可能不来报这个深仇大恨。 高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被人伏击,也不知道对方是为了什么?毕竟,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高畅。 不过,在他脑中也没有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理由这东西不重要,至少在这个时候不重要,他只知道这些人想要杀死他,威胁到了自己的安全,他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干掉他们。 步兵面对骑兵冲击,并且是站在下方,而对方由高处坐在奔驰的骏马上如山洪一般直泄而下,形势对高畅非常不妙。 高畅神色冷肃,他单手持刀,刀尖向下,轻轻在地上划过,向敌人冲来的方向慢慢走去,身后的泥地上,刀尖划过了一道长长的刀痕。 蹄声更急,高大勇手中那杆长枪的枪尖在冬日漠然的阳光下闪着清冷的光晕。 当双方相距三十来步的时候,高畅突然启动了,他向山坡上逆风跑了起来,向对手奔去。 十五步! 高大勇俯下身,双手持枪,双腿紧夹在马鞍上,他的身子从马上稍稍向右方偏出,眼睛死死地盯着向自己奔来的高畅,他目光的焦点凝聚在高畅的胸前,他能清楚地看见在高畅那件灰布短衫的左胸处,有一团污渍,那里,就是他的目标。 在他手中的枪尖前,他的目光已经洞穿了那里。 阿岚从青石后探出头去,正好看见高畅疯狂的举动,由下往上冲击铁骑,这一幕让她忘记了隐蔽,不知不觉站起身来,手握在剑柄之上,用高畅教的方法,非常干脆地拔出长剑。 对方的弓箭手并没有把目标放在她身上,因为她是阮君明想要的人,不然,她现在已经死了好几次了。 林子里冲出来的人群依旧在奔跑着,呐喊着,然而,他们的视线几乎都落在前面,落在那个即将发生的碰撞之上。 好!就是现在! 高大勇握紧长枪,手肘微微一抖,借着身下坐骑前冲的势头,枪尖上的红缨轻轻一晃,长枪闪电般向对手的胸部扎去。 中了! 他差点大声叫了出来,他亲眼看见自己长枪的枪尖深深地扎进了对方的胸部,然后,透胸而出。 不过,几乎在同时,他的心猛地悸动一下,那一瞬间,突然停止了跳动。 他的手感告诉他,他的眼睛欺骗了他,他没有从长枪上感到任何的阻力,没有那种在高速的奔驰中深深扎进人体的感觉。 到是他的身体有了感觉,在右胸处,一阵冰凉突然袭来,那里,似乎被某种锋利的东西拉开了一道口子,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向外流了出来,随之流出来的还有全身所有的力量。 他感到自己飞了起来,是真正的飞了起来,世界在眼前不停旋转。 蓝天,白云,树林,大地! 然后,一道光在他眼前爆炸开来,他听到了“砰”的一声,是重物从高处重重落在地面的声音,那声音仿佛从异常遥远的地方传来,那是他听到的这世上最后的声音。 高大勇眼前一黑,他死了!他的身体被高畅的刀劈成了两片! 在人马即将交错的那一瞬间,高大勇先出手,以他那样快的马速,那一枪的速度可想而知,一般情况下,一般人是躲不过去的。 然而,高畅并非是一般人,他转生了那么多次,经历过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战斗,基本上,说他是一具战斗机器也不为过。他的战斗意识是如此惊人,再加上这具身体的素质非常好,自身就是一个武艺高强的人,所以,很多战斗动作他都能轻易使出来。 在高畅迎向高大勇的时候,他的脑中就有了不少的应对方式,在这里面,他很快选择了一种最为恰当的方式来解决战斗,事实证明,他并没有选择错误。 在高大勇的枪尖即将扎进他左胸的时候,高畅在奔跑中微微侧了侧身,高大勇的枪尖就从他肋下掠了过去,由于高畅的动作很快,在高大勇的视线中形成了一道虚影,高大勇因此以为自己刺中了他。 就在高大勇惊喜的那一瞬间,高畅的刀锋突然立了起来,闪电般砍在高大勇探出马背的右半身上,借着高大勇的坐骑前冲的势头,将他劈为两片,斩落马下。 “啊!” 目睹这一幕的高大勇的手下发出了绝望的嚎叫,愤怒填充在每个人的心里,他们跌跌撞撞地从山坡上冲下来,有的人被树根绊倒了,干脆不再起身,而是就那样抱着刀从山上滚下来。 高畅嘴角微微翘起,一丝冷笑爬上脸来,他轻轻往旁一闪,一支长箭从他身侧飞过。不过,在看见从大青石后拿着长剑跑出来的阿岚后,他的从容在脸上消失了。 就算是遇见突然袭击也平静如水的心,在这一刻,竟然有了轻微的波动。 第十六章 以寡敌众 (上) (据路别社记者报道:本书已经落在新书榜第25位上了,喜欢本书的朋友需要努力了,快点贡献上你们的票,顺便,不要忘记了收藏!) “铛” 高畅手中的刀和对方的刀锋在身体半尺前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敌人虽然是双手高举长刀向下劈来,并且是在奔跑中完成的这个动作,加大了下劈的力量,然而,高畅的身形纹丝不动,那人反倒踉跄着向后退去。 这种情况下,高畅本应该借势往后退去,和对方拉开距离,避免被敌人围攻,然而,这个最好的方案被他下意识地否决了,因为,在他身后,阿岚正提着剑往上跑来,一旦他让开,就会让阿岚直面敌人。 那人刚刚退后,一杆长枪从另一侧向高畅刺来。 事到如今,只能硬拼了! 高畅微眯着眼睛,此刻,他的眼神如同千年的冰川一般寒冷,在那股寒气之内,冻结了所有称之为感情的东西,没有兴奋,没有恐慌,没有犹疑,有的只是一团无情的黑色。 迎着对方的枪尖,顺着对方前冲的节奏,踩着对方的步点,他稍稍向后退了两步,待对方冲出人群,一人冲在最前面的时候,他不退反进。 身子一侧,左手已然抓住对手的枪杆,右手顺势一挥,只见白光一闪,血花飞溅,那人发出凄厉的叫声,持枪的右手臂被砍了下来,连着枪杆一起掉在地上,那人大声惨叫,像被巨斧砍掉的木桩一般颓然倒地,从坡上往下滚去。 “不要过来!” 高畅大吼一声,也没有去看阿岚是不是听到了自己的吩咐,他双手握刀疾风一般向上冲去,冲进了人群中。 “铛!铛!铛!” 一连串的兵器相击之声响起,如同好几个铁匠铺在同时开工一样,一个呼吸之间,高畅已经从人群中穿了过去,跑到一个小土坡上,来到一棵松树下。 “夺!” 一支长箭飞来,扎在高畅身前的那株松树上,为了抵御对方的暗箭,这个地方是高畅在人群中拼杀时就选定了的。 那群人转过身,分散开来,向松树旁的高畅围来,就是高畅刚才那一冲,他们又失去了两个同伴,地上多了两具尸体。 在坡下,那个断手的家伙仍然在声嘶力竭地惨叫,似乎不如此,就无法承受残肢的痛苦,然而,他的叫声越来越小,很快,就会没有力气惨叫了吧。 这凄惨的叫声飘荡在那些人的耳畔,让他们心中平添了一层阴影,前进的步伐多少显得有些沉重。 这其中,也有人没有向高畅围来,他把目标放在了阿岚身上。 虽说,答应过阮君明不伤害那个女的,只能生擒活捉,然而,一系列的不顺之后,损失了好几个兄弟,这些人的眼中已经是一片血红,哪里还顾得上那个承诺。 既然这个女人和那个魔鬼一路,或者有某种关系吧,对手的确武艺高强,然而,这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他最可怕的地方是冷静,总是能在激烈的战斗中找到最好的应对方式,以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利益,这样的他让他们这些人感觉束手无策,无能为力,觉得他几乎是不可战胜的! 那个选择攻击阿岚的人并不是高大勇一营的,平原一役的时候,他不在高畅主攻的中路,而是在高士达的右翼军团里,因此,不曾见识高畅的勇武,当高大勇决定伏击这个人的时候,制定了好几个计划,他还觉得高大勇多此一举,再勇猛的人,在自己这十来个精锐武士的围攻下,也支撑不了多久。然而,事情比高大勇猜想的还要糟糕,早知道对方是这样的一个怪物,他真应该提出反对的意见,这家伙,或许要好几百个人围攻才能把他杀掉吧! 不过,要是能破坏对方的心神,也许,他会失去冰山一般的冷静? 就是在这样一个念头的驱使下,他选择了攻击阿岚,在他看来,这样一个女子,应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擒下,到时再以她的生死来要挟那个家伙。 嗯!自己真是一个天才! 他嘴角泛起一丝狞笑,大吼一声,挥舞着刀花,向阿岚冲去。 高畅原本想以这株松树为中心,让自己免除后顾之忧,趁机多杀几个家伙,等对方人一少,就好办了。这十几个人的围攻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多大的问题,虽然对方都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他比较在意的还是躲在暗处的那两个弓箭手,毕竟,在战斗的时候,几乎一半的心神他都用在提防对方的暗箭上面。 不过,他的这个计划没能实行,当那个家伙向阿岚冲去的时候,他知道,对方抓住了自己的软肋。 人生不过是做梦,死亡只是梦醒而已!这样的话自己不是经常在说吗? 为什么还要在意那个女人的生死呢? 他的眼神微微一闪,阿岚挥舞长剑与对手周旋的身影在他的视线里一掠而过。那一瞬间,那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紧抿的嘴唇,沉默的表情,坚毅的眼神深印在他脑海里。 那一刻,高畅觉得自己的心里多了某种东西,某种他无法轻易放下的东西。 于是,他按照自己的本能行动了。 高畅挥舞着长刀向一侧冲去,那一侧的敌人没有和他相缠,而是踏着小碎步往后退去,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与此同时,另外三面的敌人飞快围了上来。 这些人不是庸手,很快就选择了正确的合击方式。 高畅突然停下步子,一支长箭从他身前划过,发出凄厉的呼啸破空而去。 高畅闪电般向另一侧奔去,他身影在阴冷的日光下,如同一缕轻烟向那个方向飘去,那里,有一个敌人离他比同伴们稍微近了一点。 对手根本来不及抵挡,也就只来得及做一个招架的动作,就被高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地一刀砍倒。大家以为他要通过那个口子冲出去,纷纷向那里围去,林中那两个弓箭手也张弓搭箭,箭头对着那个空处,箭随时可以离弦而出,准备阻止他。 高畅的动作再次出乎众人的意料,他猛地往相反的方向跑来,正面迎向人多的一方。 左冲,右突,前驱,后退! 高畅踏着奇异的步伐在人群中穿行,吼叫声,呼吸声,随着风声在空中激荡,他冷静地挥舞刀,上挡下击,五个好手挥舞着长短兵器与他纠缠在一起,敌人脸上那狰狞的表情清晰可见,甚至,他连那些脸上的某些特征也铭记在心,敌人身上散发的浓厚的体臭味飘散在他的鼻端。 两个呼吸一般长短的时间过去了,他从敌人的包围圈冲了过去,身后,五个敌手能站着的只剩下了三人,就在那个短暂的交锋中,又有两个人被他手中的刀送去见阎王了。 本来,这个时候他可以返身再战,只要再像这样冲突几个回合,他有信心把对手全部解决掉,然而,阿岚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妙,他不得不前往支援。 阿岚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步履沉重,训练时得心应手的步子这一刻完全大失章法,已然变形。 虽然经历过实战训练,然而,和真正的好手交手时,才知道训练始终是训练,和真正的生死博斗有着很大的区别,这道理,她现在才明白。 不过,就算在对方的逼压之下力不从心,她仍然没有放弃的念头。 不管怎样,也要坚持下去,自己还没有找到杀死阿信的仇人,还没有给他报仇,自己一定不能死。 ******! 就算你是牛头马面,我也要把你打倒! 阿岚紧抿嘴唇,眼神紧紧地盯着敌人的枪尖,努力移动着步子,手中的长剑也没有忘记寻机反攻。 虽然,阿岚觉得不好受,然而,他的对手也有同样的想法。他原本以为可以轻易把这个女子生擒,用来威胁高畅,但是,真正交上手来,他才发现这个对手不好对付。由于性别的原因,她没有什么力气,然而,她的步伐灵活,动作轻灵,要想杀伤她,只能通过与她慢慢纠缠,将她拖垮才能达成目标,要想不伤到她就将她生擒,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后来,那家伙已经没有丝毫保留,向阿岚展开了疾风骤雨般的进攻。 然而,他醒悟得太晚了,这时,高畅已经摆脱那些人的纠缠,冲出了他们的包围圈,向他们交手这里跑来。 他虚晃一枪,退到了一侧,放高畅冲了过来,他知道,如果自己去抵挡,只能是螳臂当车,倒不如退到一边,挡住他们逃跑的路线。看来,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那个家伙很在意这个女的,不可能丢下她不管,既然如此,自己这些人只要把攻击的重点放在那个女的身上就可以把那家伙拖在这里,拖到援兵赶来的时候。 当然,不能把女的杀死,杀死了那家伙就没有什么顾忌了,最好能把她杀伤,那是最好的结局。 一行人很快围了上来,也很快拥有了和那个家伙一样的共识,因此,虽然加上林中的弓箭手,这群人只剩下了九个人,比起先前人数少了好几个,然而,高畅所感觉的压力却大了许多。 那些人围着他们,不轻易展开进攻,一旦攻击,总是把攻击点落到阿岚那边,时不时,还有一两支冷箭从林中飞出,射向阿岚,在这种情况下,高畅感到投鼠忌器,无法展开手脚。 这样下去不行!一定要想个办法! 高畅的脑子飞快转动着,不过,他脸上的神色依旧保持着平静,一点也看不出来有任何焦躁的迹象。 冲动解决不了问题,很多,很多年前,他就明白这个道理。 “跟着我!” 高畅向旁边的阿岚低声说道,也就是几声叹息那般长的时间,高畅就想到了解这个困局的方法。 第十七章 以寡敌众 (中) (收藏!看了本书的人千万不要错过,收藏吧,养肥了日后慢慢看,包你不会失望!) 现在,高畅和阿岚的两人战斗小组已经改变了战斗的形式,按照高畅过往的经验,在他的安排下,两人背靠着背,应付着敌人的围攻。 这种情况下,那围攻的七个人也没有什么好方法,如果全力对付阿岚,在高畅身前的人一少,难保不会被高畅利用他的速度各个击破,如果,到时没能把阿岚擒下,岂不是得不偿失。再加上,高畅一直面对山坡,把阿岚挡在身后,林中安排的弓箭手也派不上用场了。因此,他们采取了某种拖时间的保守战术,正面留有五个人在弓箭手的掩护下牵制高畅,另两个人绕到高畅身后,专门对付阿岚。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僵持了奔马急行一里左右的时间,高畅感受着身后阿岚身体的温软,脑子却在飞快地转动。 对方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在拖时间,为什么要拖时间呢?在等待援兵?或是还有别的后招?不管是什么缘由,既然对方想拖时间,自己就必须速战速决! 与敌人的想法对着干,绝对没有错! “铛!” 高畅一刀把一个对手的长枪挡开,看来,要想速战速决,必须冒一些险,这个使枪的家伙应该是一个可以利用的角色,相比与其他人,他的斗志未免显得过于旺盛。 在这群人中间,思想也不是完全统一的,比如这位一心想把高畅刺于枪下的罗天雄的举动就和别的人不一样。 他今年只有十八岁,武艺精湛,年轻气盛,在这个世界,他不害怕任何人,他自信在自己这杆长枪下,没有对手可以称为英雄。 刚刚和高畅的几次交手,高畅都特意避开了他所在的那一面,在面对他们围攻的阵势时,用快捷的步伐和迅猛的刀法避实就虚,将对手砍伤。没有和高畅正面交锋的罗天雄根本不畏惧高畅,一心想凭自己的武艺击败这个对手,因此,虽然大家采取的是一种保守的战术,他仍然招招抢攻,想凭一己之力夺得功绩。 他一心盯着高畅,却不想自己也被高畅盯上了。 “小心!” 高畅一边挡开砍向阿岚的刀,一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高畅轻轻挪动步子,挥动长刀,把围攻阿岚的另一个人逼退,这个时候,他左面就露出一个破绽来,正好对着罗天雄主攻的方向。 太好了! 罗天雄手腕一抖,长枪像毒蛇一样吐着信子朝高畅肋下迅猛地扎去,高畅无法转过身来,唯有往旁一闪,避开了罗天雄的进攻。 罗天雄没有收住攻势,而是往前一步,枪尖猛地往上一昂,直直地朝着高畅的面门刺去,高畅再往后退了一步,他和阿岚被罗天雄这一枪分开了,只是,罗天雄此时也挡在了同伴的进攻路线上,他横在高畅与阿岚中间。 手腕再次轻抖,枪尖突然下潜,对准高畅的胸部扎去。 罗天雄这一招有个名堂,叫着凤凰三点头,表面上是普普通通的一枪直刺,却有三个变化,他的第三个变化使出来,高畅已经无法后退,他的步子此时无法转过来。 心中不禁暗喜,罗天雄深信高畅再也躲不过自己这一击了! 可惜他并不是高畅,他自然不知道高畅即将做出的那个动作将会如此匪夷所思,其实,这个动作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铁板桥,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使出来,只能说他艺高人胆大。 这时,只要罗天雄的长枪再有一个变化,就能轻易将高畅刺穿,钉在地上,只是,罗天雄的长枪已经使老了,再也无法改变它的方向,只能看着枪尖擦着高畅的胸部滑了过去。 高畅身子后仰,脚往上一抬,脚尖在罗天雄的枪杆上一点,罗天雄的长枪不由自主地向着天空高高昂起。 高畅一个漂亮的后滚翻,站了起来,脚尖猛点地面,向人群冲去。 在他身后,罗天雄大叫一声,颓然倒地,他的右腿被高畅在向后翻滚的时候,用刀砍了下来。 这一幕让他的同伴大吃一惊,短短的一瞬间,罗天雄就由胜券在握变成惨淡收场。 趁他们发愣的时候,高畅已经冲了进去,剩下的四个人清醒过来,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一边替自己打气,一边和高畅纠缠起来。 风三的手满是汗水,拉着弓的手再也无法保持稳定,轻轻颤抖着,敌人虽然离自己很远,他的心中仍然充满了恐惧。 远远地,只要刀光一闪,必定有一个同伴倒地,自己和顾老二几乎快把箭壶中的箭全部射完了,却连对手的皮都没有擦破。 他身前的顾老二心中没有恐惧,有的只是愤怒,就在刚才,他的亲生大哥顾老大被高畅砍翻在地,脸向下躺在地面上,生死不知。 现在,只剩下两个人在同高畅相斗,另一边的两个人在围攻那个女子,这时,高畅放弃了立刻杀死眼前这两个对手的打算,他虚晃一刀,将那两人逼退,跳出了战场,向在另外两个敌人的攻击下已经手忙脚乱的阿岚奔去。 这么远的距离,自己射出的箭,不可能对那个人有什么威胁,于是,顾老二心思一转,选择了另一个目标。 “嗖!” 长箭离弦而去,发出尖利的呼啸声,直奔阿岚而去。 就算不能最后杀死这个人,他也要把他在意的那个女子干掉,这就是顾老二的想法,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了,阮君明要求将女人留为活口的吩咐不过是狗屁。 “小心!” 长箭的影子在高畅眼角的余光中一闪,他不禁失声大喊,然而,阿岚的身子依然不自然地倒了下去,长箭扎进了她的左肩,让她身不由己地朝着箭前行的方向倒下。 与阿岚对敌的两人心中一喜,其中一个赶上一步,高举长枪,神情狰狞地大喊一声,准备扎向阿岚。 这个时候,高畅离他们还有十几步远,不可能赶得上,没有时间考虑了,在那个时候只有一个方法才能救阿岚,他也这样做了,那就是放弃自己的武器。 赖以保命的长刀脱手而出,宛如白虹贯日,破空而来,从那个拿枪的人身上穿过,然后,带着那人的躯体顺势向前继续飞去,最终,把他钉在了一棵松树之上。 “啊!” 另外那人顾不得躺在地上的阿岚,大吼一声,高举长刀朝手无寸铁的高畅奔来。 高畅没有后退,而是向他继续奔去,在他身后,另外两个人正赶上前来,不过,还是前面那人的速度最快,很快就冲到了高畅的身前。 “呀!” 长刀举过头顶,眼看就要劈将下来,高畅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突然停住步子,脚尖在地上轻轻一踢,原本躺在地上的一根长枪像有了生命一般飞了起来,枪尖向上,正好刺进了那个举着长刀的人的小腹。 那人摇晃着,长刀脱手,无力地掉在地上,他一脸不甘地瞪着高畅,头一低,手放在腹部处的枪杆之上,身子一侧,倒在地上。 高畅顾不得去看阿岚怎样,他往前一冲,低下头把长枪从那人腹上拔出来,枪尖向后,倒拿在手里。 身后两人很快赶了上来,其中一人高高跃起,举起刀向高畅的后背劈了下来,高畅身子一凝,突然停下步子,单手持枪,猛地往后一刺,就像背后长着眼睛一样,准确地刺进了那人的小腹,由前到后直直地穿了过去。 他没有回头,就那样单手持枪,踩着小碎步往后退去,那个被他刺死的人如同一张盾牌一样串在枪上,迎向另外那个人。 那个人止住了前冲的势头,怪叫一声,跳到一旁,手中的长刀带着凛冽的寒风朝高畅的头部劈去。 高畅手一仰,枪杆脱手而出,挡在那人前面,那人一刀劈飞枪杆,继续向前,挥刀砍去,同时,山岗上,顾老二的手一松,一枝长箭脱弦而出,直射高畅即将落脚的那一点。 高畅不进反退,在那人的刀还高举着的时候,后背朝着那人,猛地撞进了那人怀里。 那人摇晃起来,手中的刀无力地落下,在这之前,高畅已经抽出了随身的匕首,在撞向那人的同时,把匕首扎进了那人腹部。 高畅面向山岗,现在,是解决那两个弓箭手的时候了!虽然,他的内心充斥着一种焦躁感,有些担心阿岚的伤势,然而,从他脸上,你完全看不出这一点来。 必须先把威胁排除,高畅猫着腰,像迎着迎面刮来的暴风一般向山坡上跑去。 第十八章 以寡敌众 (下) 顾老二深吸一口气,用连珠箭的手法不停地发射长箭,白羽雕翎箭流星一般朝着那个奔跑的人影飞去,然而,没有一只命中目标。在奔跑途中,高畅没有大幅度地移动身影躲避,而是在白羽箭破空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才轻轻一晃,以恰到好处的动作避开,就像早就计算好箭飞行的路线一样,一点多余的力气也不用。 “风三,快动手!” 只有自己一个人开弓射箭,无法阻止那个家伙,眼看那人越来越近,就要冲上山岗,顾老二忙大声呼喊另一侧的风三,好半天,都没有一只箭从那里射出来。 然而,没有回应,顾老二忍不住回头望去,正好看见离开藏身处,狼狈地往山岗下奔跑的风三的身影。 “妈的!” 顾老二扔下弓箭,抓起放在树下的腰刀,拔刀出鞘,以一种绝望的心态向高畅奔去。 很快,两人就遇上了。 他高举着长刀,从一个半人高的土坎跳下,气势十足地向坡下的高畅迎头劈下。高畅的手里,除了一把匕首外,没有多余的武器。 在顾老二跳起的那一瞬间,高畅的手一挥,匕首脱手而出,白光一闪,顾老二惨叫了一声,跃在空中的身影失去了平衡,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摔在地上。匕首一旦脱手,高畅就无视顾老二了,脚尖轻点地面,他跳上了土坎,在空中,与下落的顾老二交错而过。 顾老二重重地摔在地上,尘土飞扬,他手捂着插着匕首的胸口,在地上滚了滚,就不动了。 高畅跑上了山岗,这时,风三已经跑出一百来步那么远了。 风声在耳边呼啸,风三在树林和灌木丛中亡命奔跑,脸上和全身都扎满了不知何种植物的刺,这时,他已经顾不得了,他只知道不停地向前,跑啊跑啊,就算跌倒也要向前滚动。 高畅没有追上去,但是,他也没有放对方离开的意思,突然遇见袭击,也无法知道对方的意图和来路,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想放过任何活口。 高畅拾起顾老二扔在地上的长弓,扣上一只白羽雕翎箭,微一提气,顿时拉了个满弓,他右手扣着弓弦和箭尾的白羽,眯起了左眼。 风三从一棵松树后窜出,前方就是空地了,马上就要冲出黑松林的范围,眼前突然变得亮堂起来,他扑哧噗哧地喘着粗气,内心充满了欣喜。 手一松,白羽箭离弦而出,眨眼即到。 风三感觉有人在身后轻轻地推了自己一把,身不由己地向前飞了起来,然后,跌跌撞撞地向前又跑了好几步,双手向前抓拔着,就像溺水的人在找寻某种救命之物,最后,他双手高举,扑倒在地上,背心上插着的那只白羽箭的箭尾犹自在风中颤抖。 高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丢下长弓,转过身,朝阿岚跑去。 树林在风的吹拂下呜呜作响,某些受了重伤在死亡边缘挣扎的人发出的呻吟声时断时续地随风飘荡,日光透过树木枝叶的空隙撒下来,将长着青苔的地面照得斑驳一片。 在阿岚身前一丈左右,高畅停止了奔跑,他向躺在地上的阿岚慢慢走去。 弯下腰,伸出手,手指在半空中顿了一顿,放在了阿岚鼻端。 阿岚脸色苍白地仰面躺着,额头皱着,眼睛闭着,长长的眼睫毛微微有些卷曲,她稍稍向右边侧着身子,手仍紧紧地握着剑柄,左肩那里,一只白羽箭由肩后射进,箭头从前面穿了过来,金属箭头上满是血污,左胸处的皮甲,已然是被干涸的血渍染成紫黑一团。 还好,还有呼吸。 顿时,高畅紧揪着的心为之一松,他坐在了湿湿的泥地上,将阿岚放在自己腿上,一只手把她揽在怀里,让她躺得舒服一点。 这时,他才发现阿岚的左小腿肿起了一团,可能是摔在地上的时候,扭伤了吧?还好,她所受的箭伤并不是很严重,没有被射中要害,之所以仍然昏迷不醒,是因为那只箭射穿了她的锁骨,瞬间的剧烈疼痛让她陷入了昏迷。 高畅从旁边的尸体上抽回自己的刀,手腕一抖,挽起刀花,将箭的箭头削掉,他皱了皱眉,将阿岚面向自己抱在怀里。 阿岚呻吟了一声,眼睫毛微微颤动,她醒了过来。 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抱着,心中一惊,忍不住挣扎了一下,牵扯到了伤口,她再次呻吟出声。 “不要动!” 高畅清朗得略显冷漠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她知道自己躺在高畅的怀里,全身顿时放松下来,她软软地靠着他,这个男人的气息非常好闻,不像村里的那些汉子,一身汗臭,而是带着野草一般的味儿,阿岚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己肩上的伤口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忍住!” 高畅的声音再次响起,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右手放在了箭尾上,高畅微微揪着眉毛,左手稍稍用了一点力,紧紧地把阿岚抱着,然后,右手猛地使劲,将削掉了箭头的箭从阿岚肩上拔了出来。 “啊!” 阿岚忍不住叫出声了,眼眶内,波光闪闪。 高畅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盒,隋军的低级将领们都有这样的药盒,里面装着应急用的金创药以及止血散。为了有备无患,高畅随身带着这样的药盒,正好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他将止血散倒在阿岚的伤口上,然后,再敷上一层金创药,随即,将自己的内衣撕下一块来,给阿岚包扎好。 这一系列的动作他做起来是有如行云流水,途中,没有出任何错漏,很快就完成了。 “怎么样?” 由于高畅的动作很快,阿岚没有感受到什么痛苦,现在,只是觉得肩头那里微微有些不适,面对高畅的询问,她轻轻点了点头。 这多亏得高畅在某次转生时做过的药师职业,才能这么快,这么好地治好她的箭伤。 “这些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们呢?” 面对阿岚的询问,高畅只能摇摇头,说不知道。 他把阿岚放在一棵松树下,让她靠着树干坐着,这些人伏击的目标很明确,完全是针对自己,阿岚只是受了牵连而已。 是什么人要杀自己呢?看上去,就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因为没有这具身体原有主人的记忆,高畅找不到答案。 他拿着刀走到被砍断腿的罗天雄身前,那人由于失血过多,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看这种情况,他不再有拷问的打算,这个地方很危险,不能久留,他没有时间去撬开这些重伤敌人的嘴巴。 高畅在人群中间来回走了一圈,给那些未死之人加上了一刀,免除了他们的痛苦。阿岚背靠着松树看见他做这些事,她不清楚自己此时的感受。 高畅默默地走了回来,没有说什么,俯下身,将阿岚背在了自己肩上,然后,大踏步离开了,阿岚很想告诉他,说自己可以下地行走,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放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高畅的背很宽,伏在他背上的感觉非常舒服。 “怎么走这个方向,这不是回城的路啊!” 阿岚发现高畅没有向回饶阳城的方向走去,而是走上了相反方向的另一条路,忍不住问道。 “我们从西门进城!” 高畅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很简单地回了一句。 “哦!” 阿岚也没有继续追问,东门也好,西门也好,都无所谓,这段路程越远越好。 高畅他们离开后,天空中,太阳向西大略挪动了一尺左右,一群人闯进了黑松林,领头的是十来个骑着马的骑士,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百来人的步卒。 为首之人三十来岁,满脸胡子,颧骨高耸,鹰钩鼻,眼窝微微下陷,眼珠呈现出一种淡蓝色,他就是有着胡人血统的高挡脱。 在河北起事的各路豪雄,有不少人都有着胡人的血统,他们的祖先基本上都是北魏时期的营户,经过一段时期的汉胡杂居,才形成了现在的这般光景。不仅高氏一族是这种情况,就连窦建德,身上也流着一部分胡人的血统,只是,从外表上看不出来而已。 “你!过来!” 高挡脱面无表情地看着满地死尸,手持马鞭,来回踱着步,不一会,他向自己的心腹爱将杜彪招了招手,把他叫了过去。 杜彪是个追踪高手,他非常清楚高挡脱为什么要叫自己过去,他在高挡脱眼神的示意下,仔细地观察着尸体上的伤口。 “对手很强,基本上都是一刀致命,有些弟兄们身上出现了两道伤痕,是在全无抵抗能力的情况下被弄上的!这表明对手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心狠手辣!” 很快,杜彪得出了结论。 一百来号人无声无息地站在高挡脱身前,等待着高挡脱的命令,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高氏一族的族人,对高家忠心耿耿。 高挡脱低着头,瞧着自己的脚尖,山林深处,传来了老鸦凄惨的叫声。 “杜彪,去看看那家伙往哪个方向走的?” 杜彪离开后,高挡脱向躲在队伍最后的刘迁招了招手。 刘迁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高挡脱的脾气非常不好,极其暴躁,喜欢鞭打士兵,东海营中不是高氏一族的士卒都有些怕他。 “你把整件事情再向我说一遍,要完完整整,不得有半点遗漏!” 刘迁连忙点头称是。 等他断断续续把发生的事情讲完之后,杜彪也结束了自己的观察。 “他们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受了伤,从他们的足迹来看,其中一人是背负着伤者离开的,他们没有直接回饶阳,而是往相反的方向走的,所以,我们没有遇见他们!” “嗯!” 高挡脱面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杜彪,你带着一半弟兄随着痕迹追下去,其他的人,和我一起回城,哼哼!阮君明!” 高挡脱翻身上马,扭转马头,扬鞭拍马而去。 第十九章 归途 (打劫!点击,推荐,收藏,统统不能少!) 高畅背着阿岚下了黑松林后,在驿道旁的原野上看到了一匹黑马,马背上挂着马鞍,马儿低着头在原野上慢慢迈着步子,风从北面吹来,蒿草往南低头,这一幅风景在阿岚眼中,显得分外萧索。 寒风从蒿草尖上掠过,吹上身来,吹得两人的衣衫猎猎摆动,阿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放在高畅胸前的手不由紧了一紧,整个人紧靠在他背上。 背上的身体变得更加温软了,高畅停下步子,将阿岚往上稍微抬了一抬,一只手紧搂着她的大腿,另一只手放在嘴边,吹了一个唿哨。 那匹黑马猛地昂起头,有些警惕地望向这边,高畅又吹了一个唿哨,它继续望着高畅,犹疑了一会,迈着步子朝这边走来。 曾经转生在一个大草原上,放过羊,牧过马,学过的东西并不曾忘记,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高畅眯着眼睛,打量着被唿哨声召唤而来,多少显得有些不清不愿的黑马,神思恍惚。 不知道为什么?转生了那么多次,经过的人,经过的事,多半都已经丢在了时光的长河之中,唯有学会的本事,就像烙在灵魂深处一样,不曾有丝毫的遗忘,每当需要它们的时候,就会很自然地出现在脑海,很自然地用上了。 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浅笑,这样的自己,算得上是一本活着的百科全书吧? 阿岚好奇地望着高畅的后脑勺,这个人就像一个迷,让人完全看不透,在他身上,时不时就会出现让人吃惊的东西来。 高畅把阿岚放了下来,一手扶着她,另一只手轻轻抚mo着马头处的鬃毛,黑马打着响鼻,写意地低下头。 高畅轻轻托着阿岚的大腿,把她送上了马背,他的手指尖扶在阿岚的大腿上,即便隔着厚厚的布料,仍然能感受到那份细腻和丰腴,阿岚的脸上掠过一缕潮红,高畅的目光从马背上穿过去,投向原野的远处。 高畅定了定神,手在马背上轻轻一按,人如落叶被风吹起一般轻轻跃起,落在了阿岚身后。 他伸出手,把阿岚揽在怀中,手持缰绳,发出一个与先前不一样的唿哨声,黑马扬起四蹄,朝着某个方向疾驰而去。 半个时辰过后,杜彪骑着马和几个骑士出现在高畅他们曾经停留的地方,他疑惑地观察着地上的痕迹,看了看草丛起伏的方向。 他抬起头,仰天长长地吐了一口长气。 踪迹在此地完全乱了,对方并不是一般人,自己善于追踪,他却更加善于隐藏踪迹,布置下了好几个虚假的痕迹,让自己无法追踪。 “回城!” 他向着原野的深处眺望,有些不甘心,然而,这两个字还是从嘴里蹦了出来。 “回城?” 手下疑惑地望着他,他们还从来没有看见过猎户出身的杜彪放弃过任何追踪的任务,难免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是的!回城!” 杜彪沉下脸,丢下这四个字后,翻身上了马,掉转马头朝来路奔去,在来路上,几十个步卒正向这边匆匆赶来,杜彪和他们交错而过,那些人齐齐转身,迈着杂乱无章的步子随他而去。 饶阳县城,西门。 城门前是一片原野,长满了芒草和狗尾巴草,它们吐着白花花的穗子,随风朝着南面的山头齐齐低下头,一直延伸到了山坡上。 山坡上,有一片红叶林,不过,在冬天凛冽的寒风肆虐下,树上的红叶几乎都已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高畅翻身下了马,把阿岚从马上扶了下来,他在黑马的屁股上轻轻一拍,嘴里发出一个新的唿哨声,黑马向前迈着步子,然后,奋蹄奔去,越跑越快,就这样头也不回,穿过萧索的树林,向远方奔去。 “为什么把马放走呢?” 阿岚有些不解,要知道,对士兵来说,马是最好的伙伴,如今的窦建德并没有多少资本,因此马是非常重要的资产,无端地把马放走了,难免阿岚会这样问。 “那是别人的东西!” 高畅嘴角绽放一丝微笑,这样说道。事情当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简单,那一群神秘伏击自己的人虽然失败了,但是,他相信这件事情不会就这样完了,以后,自己的麻烦不会少,留下这匹敌人的马,有可能贪小便宜吃大亏。 “来吧!” 高畅蹲下身,让阿岚上来。 此刻,阿岚的脸就像三月的桃花一样,她瞧了瞧远方的城门,虽然并非一般的世俗女子,可是,她仍免不了拥有女子应有的娇羞。 不过,她终究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不会掩饰自己的喜恶,于是,银牙一咬,弯下腰,伏在高畅背上,依偎上去,不知不觉间,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紧紧地箍在高畅脖子上。 高畅走出林子,在山坡上停下步子,他转过头,望着阿岚。 阿岚的脑袋靠在高畅肩膀上,那双乌黑的大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着,不解地回望着他,高畅嘴角微微浮现一丝苦笑,目光垂下,落在阿岚那只手上,然后,张着嘴,做一个无法呼吸的表情。 “哎呦!” 阿岚不由轻唤一声,她一边松了松手,一边把脑袋缩了回来,心中又是娇羞,又是窃喜,甜甜的,酸酸的,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高畅迈着稳重的步子,在秋草丛中穿行,向着远处的城门走去。 阿岚的下巴托在高畅肩上,绵长地呼吸着,高畅那如野草一般的体味在她鼻尖盘旋,她闭上了眼,高畅刚才做的那个表情仍在她眼中晃荡。 没想到英俊得近乎冷漠的他也会做出那样的表情来,嗯!还真是可爱! 因为战乱的原因,河北一带,很少有小股行商出现,像饶阳这样的小城,大商户又不会到这里来,再加上,饶阳附近的乡民在几次战役过后,死得已经差不多了。因此,即便是在未时(下午一点到三点),城门口依然非常冷清,没有人进出。 城门口的空地,诸葛德威拿着长枪正在进行着突刺的练习,时而向前突刺,时而收枪后退,每做一个动作,就发出一声大喊。 在城门口,和他一个小队的那些守城门的兄弟,正围着一个火堆烤火取暖,讨论着一些和女人的身体器官有关的话题。 诸葛德威所在的这一队全是平原一战之后收拢起来的溃兵,他们原本的主将都已战死,所以,重新编成了一队,彼此之间并不熟悉。 以前都是农夫,不过是因为活不下去才扯旗造反的,参军打仗只是为了能吃上一口饱饭,因此,没有花多少时间,他们就熟悉了起来,彼此之间就像从小穿开裆裤长大的铁哥们一样了。 不过,身为副队长的诸葛德威与他们这些人是格格不入的,读过几年书,认识几个字,因为家道中落才参加义军的他,对身边的这些乡巴佬百般看不起。 他认为自己和他们是不同的,他耻于和这些鼠目寸光,过一天算一天,没有远大目标的泥腿子为伍。 自己绝对和他们不一样! 他跟随着各路义军打过很多仗,最先是跟随的孙安祖,孙安祖被张金称火并,被张金称杀死之后,他就投降了张金称,张金称战死之后,他孤身从战场上逃跑活了下来,来到高鸡泊投靠东海公高士达,平原一战之后,他凭着自己的武勇和机灵劲又活了下来,又投奔到占领了饶阳的窦建德。 在诸葛德威那双眼睛里面,充斥着一种一般人不具有的狂热,他当兵打仗,不仅仅是为了在乱世中卑微地活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建功立业,博得一份富贵荣华。 武将的头颅! 他在战场上,那双炯炯有神,充满血丝的眼睛只容得下能带给他功名利禄的武将的头颅,然而,他是一个十足的倒霉鬼。他虽然能在战场上砍掉自己盯着的武将的头颅,不过,他却没有地方去领赏,每当他立下大功的时候,也是他跟随的主子失败的时候。 即便如此,他依然并不气馁,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要走上那条光芒万丈的青云之路。当然,前提是必须保住自己的这条命,生命只有一次,是他唯一的赌注,这东西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 吸取了前几次的经验后,选择一个有前途的主公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不然,就算立了再多的功劳,也会一无所获。 为了在战场下保命,除了头脑要灵活外,身手的高低也非常重要,所以,在闲暇的时候,诸葛德威仍在苦练基本的长枪突刺技术。 至于,那些泥腿子,就让他们笑吧,总有一天,他们要叫自己诸葛大人,那个时候,他们就会觉得嗤笑自己现在的举动的行为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如果,那个时候,他们仍然活着的话。 杀! 诸葛德威高声叫喊着,向着臆想中的武将狠狠刺去。 他的枪在半空中一凝,没有完成后续动作,视线中,高畅背着阿岚正向城门口一步一步走来。 第二十章 城门口 “哟!这两口子还真亲热,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城门口闲聊的那些士兵比诸葛德威还要先看见高畅两人,瞧着这平常难见的男人背着女人的一幕,他们马上围了上来,在城门口挡住了高畅他们的去路。 这些家伙已经是老兵痞了,虽然,不敢违背窦建德的军纪,做出什么强抢民女的事情来,只是,在这么冷的天气下,找点乐子什么的还是难以避免,现在,高畅和阿岚成为了他们的目标。 诸葛德威收回长枪,向那里走去。 高畅原本低着的头猛地一抬,没有说话,眼神一闪,冷冷地看了出声的那个家伙一眼,那人原本还想说什么,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在高畅的目光之下,吞了回去。 “咕哝!” 他咽了好大一口口水下喉,发出非常大的声响。 跟在他身边的那些小兵正在猥琐的大笑,然而,当高畅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之时,他们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笑容就像被冰冻一般凝聚在他们脸上,至于,笑声什么的也全部咽回了肚里。 这不是一个能够被人随便欺辱的角色,在那一刻,他们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然而,说话那人叫曹先民,和曹旦有点非常遥远的亲戚关系,也就变相地和窦建德的夫人曹凤有亲戚关系,所以,是他们这一队的队长,平时颇有些目中无人。一向骄横惯了的他虽然下意识地被高畅吓住了,但是回过神来之后,他感到自己受到了屈辱。 或者可以这样说吧,为了掩饰最初的失态,为了重树自己的尊严,他有些鲁莽,没有经过任何思索就把腰刀拔了出来。 “喂!小子!你是哪里来的?不会是官兵的奸细吧?” 任何人都知道他在无中生有,没事找事,不过,对这些普通的士兵来说,所谓的正义感是不存在的。 诸葛德威站在稍微有点远的地方,瞧着高畅,想知道他会怎么做。 高畅背上的阿岚抢先说话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问呢?难道你没有脑子吗?奸细会是这个样子吗?” 她一说话,众人的目光就放在了她身上。 她的声音非常清脆,加上语速极快,因此,在那些人听来,就像屋檐下筑巢的小燕子在唱歌一般,听起来是那么的甜美,再看到那张美丽的脸,这些家伙不由嫉妒起把她背在身上的高畅来。 曹先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落在阿岚脸上,这一刻,他觉得她就是走出山林的狐狸精,只要看了男人一眼,就能把男人的魂勾走。 “你知不知道,你看人的样子很讨厌啊!”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经过黑松林那次惊心动魄的战斗后,阿岚那颗被仇恨紧锁的心被什么东西打开了一道门,那个原本的自己正从那道门里走出来。 所以,她像过去那样直言无忌,说出这样的话来。 虽然感觉有些狼狈,但是,曹先民发现自己无法怪罪这个女子,或许,她真是狐狸精吧,这才把自己迷住了。 他的目光从阿岚脸上往下移动,停留在高畅身上,于是,高畅成为了他的出气筒。 “我在问你,为什么不答话,哑巴了?” 他向前伸出手,刀尖对着高畅的脸,距离不过半尺。 “拿开!” 高畅的嘴里冷冷地蹦出这两个字,不带着任何感情在里面。 “你说什么?” 曹先民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他的手抖动着,刀尖也随之微微颤抖,曹先民掉过头,对身边的那些人笑着说。 “这小子,居然叫我把刀拿开,哈哈!” “啊!” 这时,他瞧见身边的人全部张大了嘴,发出一声惊呼,他有些纳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随即,他感觉手腕一疼,手臂不由自主地往上一仰,手里的刀向天空上飞去,然后直直地落了下来,他抬头一看,刀朝着自己的面门落了下来。 “呀!” 他惊叫一声,双手抱头,跳了开来,那把刀插进泥地,刀把微微颤抖着,离他的脚尖只有不到两寸的距离。 只要有人把武器对准自己,就是威胁,高畅不允许任何不在自己掌握下的局面出现,当然,更不会轻易让别人的武器对准自己。 为了消除这个威胁,他用了最直接的办法。 要是背上的阿岚没有受伤,他或许不会这样做,可能会寻找一个不那么强硬,比较婉转的方法来处理这件事情。 现在的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小事上面。 “让开!” 他冷冷地说了一声,背着阿岚从在一旁发愣,仍没有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曹先民身边走过,那些围观的士兵不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眼看高畅他们就要走进城门洞了,曹先民清醒过来了,他大声叫道。 “把他拦住,把他给我抓起来!” 士兵们互相望了一眼,有些迟疑地拿出武器,高畅猛地转过身来,一只手搂着背后的阿岚,一只手握在刀柄上,在他目光的逼视下,那些士兵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让我下来!” 阿岚在高畅耳边轻声说道。 高畅皱了皱眉,把她放了下来。 “你们知道这是谁吗?是新任的西营司兵大人,也就是说,他就是你们的顶头上司,你们想以下犯上吗?” 阿岚高声说道。 高畅的这个任命还没有发布到全军中,窦建德原本想在两日后的帅帐议事时把这个任命向全军发布下去,所以,这些人对他毫无了解,因此,对阿岚的话半信半疑。 这时,诸葛德威站了出来。 为了往上爬,他一直对上面的消息颇为留心,因此,知道窦大帅近期任命了一个才加入军队的人为司兵,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眼前这个人而已。 之前,他的脑子一直在飞快地转动着,思考着在这件事情里该怎样做,自己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如果,这个人真是新任的司兵大人的话,就会是自己的上官,现在,不正是为上官效劳,在他面前留下深刻印象的时候吗? 只要曹先民一天当队长,自己就不可能爬上去,因为在曹先民身后有一个曹旦,无论自己立多大的功劳,曹先民都会得到大的一份,既然如此,自己何不改换门庭呢? 如果这人真是新任的司兵大人,从刚才那一幕,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个有能力的人,一个拥有上位者尊严,不同凡响的家伙。他和自己一样都是外来户,不是和窦建德一起在漳南起兵的老兄弟,在这里没有任何可以相信的人,自己这个时候出面,很有可能成为对方的心腹。 当然,自己真要这样做,也有很大的风险,这个人或许在军中站不住脚,曹旦作为窦建德的大舅子,势力实在是太大了,然而,不冒这个险,自己就永远会被曹先民压过一头,永远当这个副队长。 妈的!富贵险中求!老子拼了! 在那一刻,诸葛德威的眼中又冒出了血丝,就像在战场上寻觅武将的头颅一般,他站了出来,喊了一声。 “慢!” 那些人本就没有动武的心思,在城门口守门这么轻松,何必动刀动枪呢?要是有了死伤,要是死伤的是自己,不是不划算吗?就算杀了这个家伙又能怎样?得不到什么好处的,何况,万一他要是真的司兵大人,自己这些人又不像曹队长一样有关系,到时,责任压下来,还不是自己这些人背。因此,当平时眼睛长在脑袋上,一脸傲气的诸葛德威站出来之后,他们就像得到了敕令一般,马上把武器收了起来。 “诸葛德威!你干什么?” 诸葛德威没有理会站在一旁叫嚣的曹先民,他向前一步,朝高畅鞠了一躬,神色诚恳地说道。 “大人,在下是西营一大队二小队副小队长诸葛德威,耽误了大人的时间,在下替队里的弟兄向大人道歉!” 高畅瞧了诸葛德威一眼,在那张毕恭毕敬的脸上,他看到的却是难以掩饰的野心和yu望,这一切,都在那双狂热的眼神中尽显无遗。 有野心?很好! 高畅点点头,对诸葛德威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诸葛德威!很好,我记住了!明天,你到西营的指挥所来找我吧!” “是!大人!” 诸葛德威低下头,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军礼,他的心中就像飓风卷过一般,波澜万丈,这次,自己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为了日后的尊严,此刻的屈膝,何足挂齿! 因为诸葛德威的出面,手下的士卒也就按兵不动了,曹先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畅扶着阿岚消失在城门洞里。 他恶狠狠地瞪着仍单膝跪在地上,以这样的一种姿势向高畅送行的诸葛德威,心中充满了怨毒。 诸葛德威!还有那个所谓的司兵大人! 这事不会这样就算了,一定不会! 第二十一章 酒楼议事 申时(下午3点到5点),东门酒楼。 酒楼门前,排列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分做两队,分别站在门的两旁。这两队人不是一路的,他们大眼对小眼地相互瞪着,已经失去了某种耀眼的光辉的日光淡淡地撒在他们身上,蒸腾起凛冽的杀气。 高陀罗坐在酒楼前的长凳上,一只手伸进鼻孔里,微闭着一只眼,非常舒服地享受挖鼻孔的快乐。 他是其中一队士兵的头,负责不让闲杂人等轻易靠近酒楼,在酒楼上,他的主将本家大叔高挡脱正在和另一队的头领阮君明说话。 有些弄不明白自家大叔为什么要和那个乳臭未干的家伙说那么多的话,说起来,他真的看不起窦建德营中这个傲气的后起之秀,要不是猛子哥和一批骁勇善战的弟兄们战死在平原战场上,哪里能容得下他如此趾高气扬。 “呸!” 一口浓痰重重地吐在几尺远的地面上,高陀罗的屁股离开了长凳,他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这时,他讨厌的那个家伙从酒楼里走出来,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阮君明脸上带着笑大踏步走出酒楼,在他身后,高挡脱同样一脸笑容。 “阮老弟,那哥哥我就不送了!” “高大哥,哪里的话,君明担当不起,请留步!” 阮君明做了一个请留步的姿势,转过身,手一挥,他带来的那队亲兵忙走了上来,簇拥着他离去。 当背影对着酒楼的时候,在阮君明脸上荡漾的微笑瞬间消失,他脸上的表情变得阴沉起来。没想到东海营的人这么没用,十几个好手伏击那个家伙,居然会全军覆没,那家伙的运气还不是一般的好啊! 虽然是在感叹高畅的运气,实际上,阮君明的心中已然对高畅的实力起了忌惮之心,从现在起,自己不能再小瞧那个家伙,需要打起精神来应付。 走着瞧吧?自己有的是时间陪那个家伙玩。 不过,对东海营的人吃瘪,阮君明也不无欣喜之意,那些家伙仗着是东海公高士达的族人,一直在军中横行霸道,谁都不放在心上,以往自己受这些家伙不少的气。就算高士达已经战死了,他们已经失去了靠山,他们仍然不知收敛,对众将领推举义父为大帅分外不满,表面上,虽然表示服从,其实,在背后,没有忘记使一些小动作来使义父难堪。 说不定那个家伙会沉不住气,鲁莽行事,真是如此的话,这可是一个铲除他们的好借口! “哈哈!” 阮君明仰天大笑起来,自己还真是个天才,这样一箭双雕的好计都想得出来。 亲兵们面面相觑,不晓得自己的主帅为何发笑,不过,为了应景,他们也附和着笑了起来。 “那家伙怎么说?” 高陀罗来到高挡脱身边,小声问道。 高挡脱没有说话,嘴角的微笑直到阮君明消失在街角之后才消逝,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这个小杂种!” 他骂了一句粗话,转过身走进酒楼。 “杜彪回来没有?” “杜哥回来了,没有追到那个家伙,他先把弟兄们带回营了,让我给阿叔你说一声。” “哦!” 高挡脱不无失望地在临街的座位上坐下,那里,开着一张窗,他的目光穿窗而过,停留在长街上。 一个人正在长街上向这里狂奔而来,高挡脱的眼睛不由一亮,那家伙是他安排在城西的探子,从午时开始,一直待在西营里打探消息。 “大人,那人回来了,背着一个女的从西门进的城!” 高挡脱挥挥手,把那个探子打发下去,嘴里喃喃有词。 “好家伙,居然知道从西门进城,不过,这家伙有什么可倚仗的?竟然不远走高飞,依然留在了这里,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阿叔!” 高陀罗看见他在自言自语,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肯定有问题?是陷阱吗?” “阿叔,你还在想什么?还不把弟兄们叫来,既然,那个家伙回来了,我们就纠集人马****娘的,我就不相信那个家伙有三头六臂,能够挡得住我们整个东海营!” 高挡脱抬头,斜着瞄了他一眼。 平原一战后,高氏一族的精英都死得差不多了,留下的人基本上都是眼前这样的蠢货,一想到这里,高挡脱的心分外沉重。 他要不是自己的亲侄子,自己早就给他一马鞭了! “蠢货!你看不出这里面有问题吗?” “什么问题?” 高陀罗皱起眉头,每当遇见动脑筋的时候,他就会觉得头疼。 “阮君明跟我们是什么关系!这个小杂种是某人的义子,他会这么心好,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义父看重的人才出卖给我们,这里面肯定有名堂。” 高挡脱抿了抿嘴唇,继续说道。 “照你说的那样,纠集人马去西营把仇人揪出来,不错,这很简单,不过,你不要忘了那个人是某人新任命的司兵,他的官职比你******还要高,你这样做,不是给了某人铲除我们的借口吗?” “那要怎么办?难道兄弟们的仇就不报了吗?” 高陀罗很不服气地说道。 “不报?嘿嘿!” 高挡脱眼球微微收缩,双手用力握紧。 “不是不报,不过,不能明着干啊,我们这些姓高的,现在可是某人的眼中钉,不管做什么,都要三思而后行,不可轻举妄动啊!” 高挡脱手柱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眼睛定定地瞧着某处,高陀罗静静地站在一旁,他知道,阿叔正在认真思考。 虽然,那家伙是窦建德任命的西营司兵,不过,还没有当众宣布,也许要在过两天的帅营议事时提出来,既然如此,自己何不先下手为强! 高挡脱想了想,冷笑了两声,说: “陀罗,你去把那个家伙请过来,招待他那么久了,该让他做点事情了!” “他!” 高陀罗忍不住惊讶出声,那个人啊!与其说是人,到不如说是猛兽,真要把他放上前台吗?他不是在关键的时刻用来对付某人的吗? “嘿嘿,就是他,我要让某个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高挡脱咬牙切齿,目光森然地望着窗外,高陀罗欲言又止,朝他点点头,退了下去。 “呀!” 阿岚轻轻地叫了一声,声音从厅堂传了出去,惊起了庭院一棵杨树树梢上歇息的雀鸟,那鸟儿鸣叫了一声,扑打着翅儿飞向了阴冷的天空。 这是一处三进的青砖小宅院,原本是一个家道殷实的人家的住宅,不过,在张金称攻破饶阳的时候,全家人已经死光了,现在,被窦建德派人拾掇了一下,安排给了高畅住。 小院位于城西,一个叫杨柳井的地方,不过,井倒是有,杨柳什么的却全无踪影。在小院的对面,是一个气度森严的大宅院,它现在是西营是指挥所所在,高畅的顶头上司,窦建德的大舅子曹旦也住在里面。 “还疼吗?” 高畅的手涂满了药酒,在阿岚受伤的小腿上轻重适宜地推压着,阿岚脸色潮红,她本来在佯装望着头上的屋梁,听了高畅难得的柔和的声音,她猛地回过头,乌黑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高畅。 眼前这个男人英俊的脸仿佛藏在一片彩光里,阿岚觉得有些眩晕,对方轻轻揉捏自己小腿,那只手满是热量,让她全身都酸酸的,酥酥的。 不管那么多了,这一刻,她只想进入到这个男人的生命里。 “喂!我说……” 阿岚张开嘴。 高畅注视着她,目光中,没有已往那般的漠然和冰冷,就像初春解冻的河流一样,显得分外清澈。 然而,阿岚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没有经历过现在拥有的这种情感,因此,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阿岚有些局促不安,她背靠着墙壁,躺在矮榻上,手无意识地抓着自己的衣襟,她这才知道,像自己这样大胆的姑娘,也有害怕的时候。 “想说什么?” 高畅眼角微微眯起,笑了起来。 阿岚鼓起勇气,正要开口说什么,这时,一个身着皮甲的士兵跑了进来,他站在厅堂中间,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呆立当场。 “什么事?” 高畅冰冷的声音如同一盆冷水将他浇醒,在高畅目光的扫射下,那人冷不丁地打了个寒噤,他忙低下头。 “大人,大帅在县衙点将,命令各位大人三通鼓之后,必须赶到县衙!” 配合着他的述说,从东面传来了一通鼓声,这是第一通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传令兵走了之后,高畅对阿岚问道。 “你刚才想说什么?” 阿岚抿嘴一笑,说: “我的事情,以后再说,你还是先去点卯吧,军令不容情啊!” “好吧,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去叫外间的下女给你抱一床棉被进来,小心,不要着凉。” 说罢,高畅走出厅堂,进内间去更换甲胄了,阿岚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不知不觉间一脸痴迷。 第二十二章 窦建德的心事 (晚上冲击新书榜,各位朋友方便的话,请到时支持,拜托!) 当第一通鼓响起的时候,窦建德正全身披挂地坐在县衙后院的石凳上,在他身侧,一株腊梅树的枝条上吐着星星点点的花苞,暗香在庭院中流动。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一步了啊! 最初,窦建德并没有想造反,他家在漳南虽然算不上是什么豪族,却有薄有资财,拥有一百多亩田地,就算是灾荒年间,也不愁活不下去。他之所以走到现在这一步,是很多因素造成的。 窦建德爱交朋友,有贝州孟尝公之称。只要看得过眼的人,自己又力所能及,他都会帮上一把,并不是想得到什么回报,就算对方只能回以一个感激的眼神,他就非常欣慰了。 这虽然让他在河北一地声名鹊起,然而,同时也埋下了日后的祸根。 当河北一地的百姓无法忍受朝廷的苛政纷纷拔杆而起的时候,窦建德并没有利用他的声望登高一呼,随之起事,造反虽然畅快,热闹,但是风险也不小啊! 直到那一天的来临,窦建德才走上了不归之路。 同县的孙安祖因为水灾,妻儿皆被饿死,县令见孙安祖骁勇过人,将他选入征伐高丽的军中。孙安祖向县令陈述自己家中贫困,不愿入伍。县令大怒,处以鞭刑。孙安祖一气之下,杀死县令,藏在了窦建德家中,窦建德资助了他一些钱财,暗中放他逃走。 后来,孙安祖在高鸡泊纠集了一批同样家破人亡活不下去的人以及拒绝东征的士兵扯旗造反,做起了盗贼,自号“摸羊公”。 当时,在清河群一带,还有张金称,高士达等起事的部队,他们往来漳南一带,所过之处烧杀抢掠,因为窦建德的声望,唯独不去骚扰窦建德所在的村落。清河群的通守因此怀疑窦建德与他们私通,派兵前去逮捕他。 窦建德知道这只是表面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他曾经在一次见义勇为中,暴打过清水群通守的公子,那时,他并不知道那个做坏事的家伙是通守大人的公子,但是,仍然被通守记恨上了,所以,找了这个理由来公报私仇,当然,这个理由也并非站不住脚,他的确和那些反贼有所联系。 仓促之下,窦建德单身逃亡了,然而,他的全家却因此被杀害了。 为了报这个深仇大恨,他聚集了一百多个人投奔了高士达,高士达大喜,任命他为司兵,孙安祖被张金称杀害之后,手下的几千人全部投到窦建德那里,让他声势日盛。 大业十二年(616年),涿郡通守郭绚率兵万余人攻打高士达。高士达认为自己智略不及窦建德,便以窦建德为军司马,让其指挥作战。 掌管兵权后,他想树立自己的威信,便提议由高士达留下看守辎重,自率精兵七千人前去抵抗郭绚。 窦建德假称和高士达不和前来投奔,郭绚却心怀疑虑。正值高士达也四处宣称窦建德背信弃义投降隋军,并将俘获来的一名妇女,当作窦建德的妻子,在军中杀掉。 窦建德派人给郭绚递上降书,并说自己愿意作为先锋,带郭绚去攻打高士达。郭绚相信了窦建德,率兵至长河界地与窦建德相会,准备一起攻打高士达。 等郭绚放松了对窦建德的戒备后,他抓住战机,发起突然袭击,大破郭绚军,杀伤数千人,获马千余匹,并将逃跑的郭绚斩首。 自此,窦建德所率义军兵威大振,自成了窦建德营。不过,也因此和高士达有了一定的嫌隙,高士达对他暗暗有了忌惮之心。 所以,这次杨义臣率领一万多隋军来攻打高士达,高士达没有派窦建德出战,而是自己率领主力部队前往平原迎战,把窦建德留在了后方看守粮草辎重。 当初,杨义臣率军前来的时候,窦建德认为杨义臣的军队战胜张金称后,士气高涨,大军最好退回高鸡泊中,避开隋军的锋芒,然后,等隋军疲惫之后,伺机再战。 然而,因为对窦建德有了猜忌,所以,高士达没有同意他的意见,而是选择了和隋军硬拼。 结果平原一战,高士达打败,自己丢掉了脑袋不说,也把部队全部打光了,当杨义臣乘胜进攻后面的老营时,窦建德寡不敌众,只好带着一百多匹精骑突围而去,逃往饶阳,乘守军不备,一举攻下了饶阳,稍作喘息。 被打散的高士达的溃兵听闻窦建德在饶阳,纷纷向这里本来,现在,已经聚集了好几千人。 那些不是高氏一族的将领纷纷推举窦建德为将军,成为本部新的头领,然而,对此不满的人也不少,他们中带头的人就是高氏一族的东海营。 哎! 窦建德长叹一声,内忧的确让他烦闷,然而,这不是让他最为烦恼的事情。他所烦恼的是,在饶阳待了这么久,部队越聚越多,粮草已经有些接济不上了,他要为这几千人的肚子负责,决定日后的行止。 一旦缺粮,他相信,这个匆匆拼凑起来的队伍顿时会作鸟兽散。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路是退,一条路是进,他一直在两者之间摇摆不定,难以决定。 幸好,那个人来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所以,他这才在准备不是很妥当的情况下,召开这次大帐议事,现在,他已经做了决定,只希望那个人能像说服自己一样说服全军将领。虽然,对他的口才和本事抱有信心,但是,事关紧要,窦建德心中仍免不了患得患失。 第二通鼓响起,窦建德站起身来。 在庭院的角门处,两个女子走了过来,走在前面那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正是他的夫人曹凤,跟在她身后的是她的贴身丫鬟。 曹氏一族是平原一带的豪强,当他率军攻进平原的时候,曹家是内应,为了把整个家族和窦建德拴在一起,他们把女儿嫁给了窦建德做了续弦,窦建德的原配已经在漳南的那次官府围捕他的行动中被杀死了。 “夫君,小明已经来了,他说时间差不多了!” 窦建德的亲子也死光了,阮君明不但是他的亲兵队长,也是他收养的义子,他在军中收养了好几个义子,但是大多都在平原一战中战死了,留在身边的只有阮君明一人。 “我知道了!” 窦建德点点头,向角门走去,走到自家夫人之前,他停下了脚步,对夫人问道。 “夫人,不晓得先生现在怎样?有没有醒过来?” 曹凤点点头,说: “凌先生已经醒了,下女们正在伺候他更衣,一会就出来。” 窦建德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 “我还是等等先生,一会,和他一起出去吧,你去告诉小明一声,让他准备好外面的事情!” “嗯!” 曹凤温顺地点点头,行了个礼,转身离去了。 窦建德瞧着曹凤离去的背影,眼神非常温柔,虽然,一开始他们的结合带着非常重的功利目的,但是,相处一久,他对这个比自己小了二十多岁年轻貌美的女子充满了爱怜之情。 只是,在现在这般光景,所谓的柔情还真是不合时宜啊! 第二十三章 帅帐议事 (上) (兄弟们,请多给点推荐票,顺便收藏!) 申时,原饶阳县县衙大堂,如今,窦建德的帅帐所在。 高挡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眯着眼睛,瞄了对面正襟危坐的王伏宝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把内心的愤怒压了下来。 一个月前,当自己带着溃散的部队来到饶阳城的时候,就是以王伏宝为首的众多异性将领推举了窦建德为新的大帅,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难道他们忘记了东海公是如何对待他们的吗?在东海公尸骨未寒的时候,就把高家人抛弃了! 王伏宝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肤色黝黑,一向沉默寡言,他是跟随窦建德从漳南起兵的老兄弟,那些人,在多次大战中,活下来的已经没有多少了,王伏宝是官职最高,也是最深得窦建德信任的人,他统领的东营是现今饶阳城里最有战斗力的部队。 高挡脱的目光在王伏宝脸上一闪而过,停留在旁边的曹旦身上。 大胖子曹旦正在恣意大笑,眼睛眯缝起来,形成了一根线,在他身旁,几个将领正围绕着他,和他说着什么。 这个靠着自己姐姐的关系才坐上高位的大胖子并没有什么本事,不足为虑,然而,他却统领着西营,掌握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如果,要对付窦建德,他是最好的突破口。 这时,一个陌生面孔在一个亲兵带领下走进大堂来。 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面白无须,容貌颇为英俊,在他身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乌黑的眸子,闪耀着冷冷的寒光,漠视一切,显得高高在上。 虽然,没有和目标见过面,高挡脱也知道那人就是他们高氏一族的大仇人。 亲兵端来一个锦墩,放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上,高畅坦然坐下。 他朝那些向自己行注目礼的人点了点头,然后,解下腰刀,放在自己身下,背挺得笔直,双手平放在面前的几案上。 高畅原本低着的头突然上昂,目光一闪,往斜上方投去,他感到刚才那个方向有人在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望向自己。 不过,待他望过去的时候,那目光已然很好地掩饰了起来,他只瞧见一个端坐在位置上沉默无语的人,一个年岁较轻的人在凑在他耳边小声说话。 高挡脱低着头,面色平静地听着和自己交好的刘雅在耳边窃窃私语,然而,内心却和表面的平静大相径庭。对方果然不是什么易于之辈,自己只是稍稍露出敌意,他马上就察觉到了,这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只看他泰然自若地坐在大堂上,没有一点身处陌生地方,身在一群陌生人中的局促感;也没有故意做出一副高傲的样子,来掩饰内心的不安;更没有卑躬屈膝,与身边的人打招呼,迎合众人,来免遭众人排挤。 这是一个能做大事情的人啊!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和高家有深仇大恨,自己真不想和他作对! 不过,和他既然已经仇深似海无法化解,只能乘对方没有在这里扎下根之前,采取最迅猛的攻击,把他解决掉。 三通鼓响过之后,堂上安静了下来,大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静待窦建德出场。 从后堂内第一个走出来的人是阮君明,因为是窦建德的亲兵队长,所以,在平原一战中,他并没有出战,是窦建德唯一活了下来的义子,深得窦建德的信任。 “大帅到!” 随着他喊声,将领们纷纷起立,窦建德龙行虎步地走了出来。 “大家不要多礼,请坐!” 窦建德笑着走到堂前,双手往下虚按,示意大家坐下。 高畅随着众人一起坐下,窦建德没有落座,而是走到一侧,端了一个锦墩放在自己的虎皮大椅旁,然后,对阮君明说道。 “小明,去请凌先生出来吧!” 凌先生? 高挡脱心里一惊!姓窦的又在耍什么花招?他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他皱着眉头,和众人一样,目光投向后堂。 一个长袍飘飘的中年儒生面带微笑地走了出来,他面如冠玉,一道卧蚕眉,眼神如同流动的温玉一般,汩汩有光,颌下三缕长髯,长袖飘飘中,缓步走来,宛若神仙中人。 窦建德迎了上去,把中年儒生引到锦墩前,拱手弯腰说道。 “凌先生,请坐!” 中年儒生神色为之一变,双手合拢,向窦建德躬身行了一礼,朗声说道。 “自古以来,就有上下之分,在下不敢僭越!” “先生高才,如汉之子房,自然当得,何来僭越之说。” 窦建德脸上故作不悦,他知道,对这种比较傲气的士子,不能拿出对付军中将士的那一套方法来。因此,虽然这样文绉绉的说话非常费力,他很不习惯,却不得不如此。说起来,这可是第一个投奔自己的士子啊,昨夜听他一席话,茅塞顿开,的确是一个怠慢不得的高才。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个中年儒生把锦墩稍稍往下挪了挪,不再与窦建德的位置平行,等窦建德坐下后,才坐了下来。 窦建德的目光在堂上众将领身上一一掠过,他的眼神充满了威严,让人不敢直视,他第一个看的就是坐在自己左手边的高挡脱。 高挡脱正襟危坐,平视前方,满脸络腮胡子的掩盖下,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这个人虽然是自己的下属,同时也是潜藏的敌人,他肯定不会甘心把军队的领导权拱手让给自己这个外姓人,只是,在现在的这种情况下,自己不好随便动他。 他第二个注视的人是坐在右侧第一位的王伏宝,王伏宝沉默寡言,然而智勇双全,在与涿群通守郭绚的战役中,窦建德就是采取了王伏宝的计策,才取得了全胜,在战斗中,王伏宝还斩下了郭绚的人头。 现在,除了自己亲自统领的骑兵部队外,他的东营因为全是精壮的士兵,故此,战斗力是最强的,在他的统领下,自己也颇为放心。 他的目光在众将领身上一一掠过,最好,落在了坐在最末一位的高畅身上,这是一个来历不明,自己也无法看清的人啊!也不知道,自己在不了解他底细的情况下,就让他担负大任是不是做错了? 想到这里,他狠狠地瞪了曹旦一眼,要不是这个大舅子没有能力,无法训练出精兵来,他也不会把西营司兵一职交给高畅。虽然,王伏宝也能练兵,但是,把所有的军队都交给他,就算他再忠心,自己也不能冒这个险。 本部虽然作战勇猛,却始终没有什么阵法可言,单兵能力比杨义臣率领的隋军要强,然而,组合起来作战,却不是那些隋军的对手,这是没有经过精心训练,不通阵势,一上战场就知道各自作战的的原因吧?只能希望这个原本是隋军将领的高畅能训练出一营精兵来,只是训练军队,没有领兵权,对自己来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在窦建德打量属下的时候,那个中年书生也在打量堂中众人,自己选择窦建德投奔,也是一件冒险的事情啊! 在河北诸军中,窦建德的部队是军纪最好的,这证明他不是一般的蟊贼,一定是有着远大的理想才这样做的,这是他选择窦建德的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是在其他路反贼都在随便杀士子的时候,窦建德是唯一贴出招贤榜的河北义军首领,自己则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如果窦建德日后能有所发展,自己肯定居功至伟,再说,在这里,自己也能一展抱负。 正因为抱着这样的目地前来,所以,当窦建德把他比作汉之子房之时,他内心颇为窃喜。为了报答这个知遇之恩,自己只能为建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在参加军议时,他自然要好好打量这些将领,了解个人的性情,才学,不管是面对敌人还是朋友,知己知彼总是必要的。 学过一点相面之术的他,对自己的眼光还是蛮有自信的。 王伏宝,神情木纳,寡言少语,喜怒不言于色,这人若非大忠,便是大奸,究竟怎样,还需要观其言,察其行,多点时间来了解。 高挡脱,外表粗豪,然而灵动的眼珠子,却显示他是个内心缜密的人,结合他东海营统领的身份,这是一个隐藏的忧患,有机会应早早拔除。 曹旦,无能之辈,除了身为窦建德的大舅子外,一无是处,关键的时候,不能指望这人。 阮君明,是个勇猛之人,只是神情微微有些阴鸷,是一个心思很重的家伙,不可以完全对他推心置腹。?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高畅那里。 绕是自诩泰山崩于前也不色变的他,那一霎那,神色也为之一变,一丝惶然,一抹惊吓,在他脸上一闪而逝。 第二十四章 帅帐议事 (下) (上午章节上传失误,这章重新上传,看过的,请不要点击,为此给大家造成了困扰,抱歉!) 那个中年书生姓凌名敬,乃是郑州(治今河南荣阳西北)人,家境也算富裕,故而从小饱读诗书,在河南一带颇有声名,与瓦岗军祖君彦并称河南双杰。 大业九年(613年)六月至八月,杨玄感起兵叛隋,攻打洛阳,这次叛乱很快被杨广镇压下去了,然而,凌敬一家却毁于兵灾之中。 那时,凌敬躲在大山里一个叫老君观的道观,方逃脱了性命。 相面之术是在道观内向一个老道士学来的,老道士羽化登仙后,凌敬走出道观,怀着对隋王朝的刻骨仇恨,在两河一带游荡,观察着各路豪强,足有一年之久,最后,选择了投奔如今势力不强,名声不显的窦建德。 之所以选择窦建德,除了上述的那些理由外,还有一个关键的原因,那就是按照相面之术,窦建德脸上有紫气升腾,那可是王者之气,虽说这王者之气能否转化为天子之气,还是另一回事,但是,在那些豪强身上,唯有窦建德的命格暂时最好。 相面首重望气,气是一个人魂灵的根本,它显示着这个人日后的运势变化,望气之术是老道士所属的老君观独门所有,凌敬乃是这一世唯一的传人。 在高畅的脸上,凌敬所看到的是一团漆黑的雾气,那并非属于这人世间,而是来自幽冥之地的死气。 一般人如果脸上出现黑气,那是要倒大霉的征兆,严重一点的,可就离死不远了! 高畅脸上笼罩的黑气却并非如此,它凝聚成一团,由内而外散发出来,并非外界的厄运引致而成。在那团黑气的中央,他的眉心处,隐约可见一朵红莲在燃烧,火光闪耀之处,煞气凛然。 一眼过后,凌敬的足心顿时一阵冰寒,背上的冷汗润湿了内衫,他猛地闭上眼,待呼吸平稳之后,重新睁开眼。 他切断了心之慧眼,现在,高畅在他眼中只是一个英俊的年轻将领而已。 窦建德的声音落下,他刚刚宣布凌敬为军师祭酒(参谋总长),凌敬神色早就恢复如常,他手拂长髯,面带微笑,对着堂下众将领微微点点头。 高畅并不知道凌敬刚才那貌似漫不经心的一眼,已经窥探出了自己的一小部分秘密,他的目光在凌敬脸上一扫,垂在桌面上,他知道,接下来是宣布自己的任命了。 “骑兵营改名为骠骑营,由我亲自统领,东营改为虎威营,由军司马王伏宝统领,东海营仍为东海营,由军司马高挡脱负责,西营改为长河营,由军司马曹旦统领,由于西营大多为新兵,训练不精,因此,我请了位少年英雄来担任司兵一职,负责训练新兵,这位少年英雄就在堂上,高畅,你和各位弟兄打个招呼吧!” 高畅来到堂前,面如表情地双手抱拳,向堂上各位施了一礼,然后向窦建德单膝跪下,行了一个军礼。 “慢!” 说话之人不是高挡脱,而是坐在他身旁的刘雅,刘雅也是一个骁勇善战的年轻人,他不是窦建德的嫡系,而是豆子炕阿舅贼刘霸道的子侄,刘霸道死后,阿舅贼的统领权被平原人李德逸夺得,刘雅带领一部份亲兵离开了豆子炕,投奔了高士达,深得高士达喜爱,因而独领本部人马。 平原一战后,他收集余部来到饶阳,这时,窦建德已被众将领推举为大帅,还把所有的溃兵都统一编为了东,西两营,交给自己的心腹统领,势力日盛。 自家人马的粮草供应全靠窦建德接济,刘雅纵然心怀不满,也不能多说什么,不过,要是能给窦建德添点麻烦,他也不会不乐意。 “雅将军有什么话要说?” “大帅,据我了解,这个高畅原来可是官兵啊,在他刀下,沾满了弟兄们的鲜血,如今,我们不仅不为弟兄们报仇,还让他荣登高位,我担心军心不稳啊!” 高畅低着头,眼睛中,寒光一闪。 “这事情我知道,雅将军费心了,当兵打仗,各为其主,生死种种,各安天命,这里面,没有什么私人恩怨的成分,既然,高畅将军敢投奔我窦建德,难道我是那样小鸡肚肠的人吗?大丈夫要做大事情,就必须胸怀宽广,刘雅将军,你不要告诉我你这一辈子只想做一个盗贼就满足了吧?” “这!” 刘雅还待进言,窦建德摆了摆手,刘雅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还有没有人反对,没有的话,我就正式下令了!” 窦建德瞧着高挡脱,慢慢说道,他知道刘雅之所以站出来,后面一定有人支持。 “大帅!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高挡脱皱着眉头,慢条斯理地说道。 “高老弟,有话请说。” “训练新兵,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果,所托非人就不好了,我这样说,并不是对高畅将军有什么意见,也不是指责大帅识人不明,不过,各位将领,包括我对高畅将军的能力和勇武都不曾有丝毫了解,就这样让他担任司兵这一职,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窦建德低着头,手摸着下颌的胡须,半晌不语。 “我看,还是先请高畅将军起身再说吧?” 凌敬笑着说道,对高畅这个人,他充满了好奇心,如此奇怪的面相,甚为少见,对方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不知是地狱里出来的恶煞?还是黄泉的使者? “高将军,请回座吧!” 高畅施了一个礼,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终于知道掩藏在背后的敌人是谁了,对方还有什么招数,他拭目以待。 “老弟,要怎样做才能证明高畅将军的能力呢?” “嘿嘿!” 高挡脱笑了笑,说: “大帅,我这里也有一个人才想要向大帅推荐,想让大帅给他安排一个重要的职位,这个人的能力我颇为了解,只是,大帅对他和我对高畅将军一样一无所知,不如这样,这个司兵一职,就当是一个彩头吧,让他们比武夺帅。” “比武夺帅!” 窦建德皱起了眉头,这家伙还真是阴险,什么比武夺帅,不过是想在长河营分一杯羹罢了,要是他安插一个自己人去做司兵,以曹旦的能力,还真有可能把长河营拉到他那一方去。 只是,对方已经将军了,自己该如何应对呢? 高畅的武艺他虽然已经见过,不过,那场他和阮君明的比武最后无疾而终,因此,对他并没有完整的了解,而且,高挡脱推荐的究竟是什么人,自己也不知道,还真是难以决断啊! “大帅,既然高司马推荐了能人,不如,叫他把那个能人叫上堂来,让大家认识。” 凌敬眼神一转,对窦建德说道。 不愧是读书人,脑袋转得这么快,先看看对方的底牌再决定该如何应对,很好。窦建德朝凌敬点点头,目光转向高挡脱。 “甚好!” 高挡脱点点头,事情的发展都在他的预期之中,他欣然同意了窦建德的这个意见,只是,不晓得,当窦建德看到那个人之后,神情是否还能这样自若。 比武夺帅? 高畅双手平放在几案上,目光落在修长的手指上,转生在这个世界,就要服从这个世界的宇宙法则,像斗气,魔法,道术这之类的本事自己是无法使出来的,要想获得个人力量的强大,自己只能依靠这具身体了。 这具身体的素质虽然很好,只是,高畅相信,他绝非这世界上身体素质最好的人,一定有其他人比他更加强大。 既然,那个人如此针对自己,那么,他肯定知道自己在黑松林以一人之力杀掉了十来个精锐的武士,或许,他就是那幕后的黑手,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然提出了比武夺帅,那么,他肯定对他推荐的那个人抱有必胜的信心,不然,不会这样做。 看来,自己可能要遇见大麻烦了! “报!” 一个亲兵从大门奔了进来,他神色有些慌乱,没有注意到脚下,摔了一个大跟斗,他慌忙爬起来,单膝跪地,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 “大帅,那个人,来了!” 第二十五章 力举千斤的雄阔海 “慌什么?说清楚点!” 窦建德皱了皱眉头,沉声喝道,堂下,一干人好奇地望着那个亲兵,高挡脱手指轻敲几案,嘴角挂起一丝微笑。 “那个人把门口的石狮子举了起来,扛到前院来了!” “什么?” 众人惊讶出声,县衙门口的石狮子少说也有一千来斤,居然被人举起,那家伙还是人吗?莫非是霸王转世? “出去看看!” 窦建德把内心的惊讶强制压了下来,马上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堂上的各位将领,皆是一些悍不畏死,勇猛豪强的好汉,正因如此,如果,遇见比自己这些人还要厉害的人,他们将会打心里佩服。 要是,那家伙真的能够力举千斤,那么,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挖到自己这里来,窦建德抱着这样的想法当先走了出去。 高挡脱瞄了一眼走在最后的高畅,在那个人脸上,平静如水,一点也看不出有何惊讶或害怕的神情。 是故作镇定吧?高挡脱冷冷一笑,随着众人走出大堂。 那人原本是他准备在关键的时候拿来对付窦建德的,只是,现在为了报仇,不得不把他摆上了前台,高挡脱相信自己能得尝所愿。 高畅的左手放在刀柄之上,跟在众人之后,最后一位走出大堂,远远地,一阵叫好声传来,伴随着喧嚣的喊叫。 一个能够力举千斤的大力士将成为他的敌人,这样的信息,无法令他的内心生起波澜,更不会觉得害怕。害怕!不知道多少世之前,他就没有了类似的情绪,当遇见某种无法抗拒的压力时,他只会觉得厌恶,甚至恶心。至于害怕,那对解决事情没有半点好处,只会让自己判断失误,做出错误的应对,因而,早被他从自己的情感反应库中删除掉了。 他站在台阶上,目光穿过人群头顶,冷冷地投到场中的那个人身上。 那人的身高,按照某一世的标准,大概在两米以上吧,在平均只有一米六七的人群之中,颇为显眼,完全就是一个庞然大物。 现在是寒冬时分,他上身依然不着一缕,黑毛丛生的躯干上,肌肉显得极其强壮,他双手举着那个足有一人多高的石狮子底座,在场中迈着步子来回走动,嘴里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声。 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没有用发簪挽上发髻,也没有戴上冠巾,也没有用布条把头发束起来,风一吹拂,狂发乱飞。 满脸虬髯,狮子鼻,阔口,扫帚一般的粗黑眉毛呈八字刻在额头上,一对铜铃般大小的眼珠子瞪得溜圆,如同野兽一般闪耀这嗜血的红光。 高畅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某种巨大的力量,那是来自于山林的野性之力,没有半点束缚,赤裸裸地展现在他眼前。 目光慢慢投向头顶的天空,申时将逝,酉时即将来到,夜色笼罩在天穹的上方,时刻准备着降临。 高畅握在刀柄上的手,缓缓用力,手背上,青筋毕露。 “啊!” 那个大汉大吼一声,双手用力把石狮子往上抛起,石狮子在空中抛起三四尺,然后,直直地朝着他的脑门落了下来。 “呀!” 众人失声惊呼,声音穿透了云霄,响遍了整个饶阳城。 那人身子微微下蹲,双腿扎成了四平大马,他双手高举,接住了下落的石狮子,双手一沉,那石狮子落了下来,然后,在即将碰到脑门的时候停止了下落之势。 “好!” 掌声响起,叫好声不断,每个人的脸上尽是亢奋之情。 好一尊魔神,西楚霸王也不过如此!窦建德双眼冒光,忍不住走上前去。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凌敬没有随他上前,而是飞快地扫了台阶上的高畅一眼,此时,那里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那一刻,在他眼中,高畅就像一把出鞘的宝剑站在那里,森然,凛冽,寒光闪闪! 然后,高畅突然笑了一笑,那笑容就像剑鞘一样把他的锐气和锋芒封了起来,只是保留下了那无法让人忽视的威严。 凌敬的心为之一颤,忙收回了扫视的目光。 场中那个大汉再次把石狮子往上一抛,只是,他没有再接住石狮子的打算,而是,往旁边走了两步,石狮子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面,顿时,一声巨响,尘土飞扬。 大地仿佛抖动了一下,院墙一侧的老槐树,仅存不多的树叶纷纷离开枝条,萧萧飘落。 “好!” 掌声,叫好声再次响起。 高挡脱冷冷一笑,瞧着窦建德欣喜的神情,心中有些不甘,也有了某种解脱的感觉。 和这家伙相处一个来月,他已经了解了他的一部份底细,那不是他能够驾驭的人,他费劲心力供应他,也只能换的帮他做一件事情的承诺。 那人原本是一个野人,自小被父母抛弃,一直生长在太行山中,由一只老虎养大,直到十岁之时,遇见了一个山中异人,那异人收服了他,把收他为徒弟,不仅教他武艺,还教他读书识字,以及做人的道理,异人死了之后,他才走出了大山。 可惜,他虽然天生神力,也在异人那里学到了一些本事,然而,这家伙的思想方式始终无法摆脱野兽的模式,斗大的字也能识得几箩筐,不过,所谓的忠义,仁孝,对他而言,不过是狗屁一样的东西。 他所遵循的是山林中的法则,弱肉强食。 他出山之后,遇见了一群山贼,于是,顺水推舟地和山贼混在了一起,因为,山贼能够提供食物给他。他食量惊人,一顿要吃一只烤全羊,馒头起码要吃上一笼,这样的胃口,不是一般的人能够供应的。 后来,山下闹起了饥荒,人们纷纷背井离乡,逃亡远方,山贼在附近再也抢不到粮食了,只好拉起部队来到平原上,然而,还没等他们开张,库存的粮食就消耗殆尽,肚子一饿,他的心情就非常不好,心情一不好,自然就要发怒。于是,他拿起师傅帮他打造好的大板斧,杀光了那群山贼,靠着人肉熬了几天,当高挡脱率领部队逃离平原的途中,正好遇上他,那时,他已经吃光了存下的人肉,于是,把主意打在高挡脱这群人身上了。 幸好,那个时候,高挡脱他们还有几匹战马,于是,就杀了一只马,烤熟了之后送给了他,逃得了性命,之后,那人和高挡脱达成了一个协议,要是高挡脱能够供应他吃喝,他就帮高挡脱做一件事情。 原本想利用他的本事来杀死窦建德,然而,在目前的情况下,就算杀死了窦建德,高挡脱也无法夺取指挥权,在他前面,还有王伏宝等人,退而求其次,他只好把这条猛兽放出来,让他在与高畅比武的时候杀掉高畅,为自己的侄子和牺牲的那些弟兄们报仇。 “好汉子!” 窦建德走到那人面前,仰着头,打量了他一番,发出衷心的感叹。 “嘿嘿!” 那人裂开大嘴,露出一口大黄牙,笑了起来。 他虽然杀人吃人肉,不过,那是在肚子饿得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才这样做的,他的师傅曾经告诉过他,不要生食人肉,所以,若非迫不得已,他不会胡乱大开杀戒。他并没有自小就被抛弃,因此对人类抱有所谓仇恨之心,他只是想活下去,吃饱饭,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天天肉食,不过,他并不耐烦天天去寻找食物,特别是在这个没有野兽出没的平原上,要是有人能够帮他解决这个难题,他愿意帮他做一些事情。 现在,他就要遵守自己的承诺,帮那个家伙杀一个人。 只要对别人有了承诺,就必须遵守,这是师傅的教诲。 师傅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为敬畏的人,这不仅仅是因为师傅教会了他许多东西,还因为不管他怎样厉害,就算能生裂虎豹,也打不过他的师傅,对于比自己弱小的家伙,他根本不屑而顾,对比自己强大,能够威胁到自己生命的人,他本能地感到害怕,以及臣服。 就算师傅已经死了,若非肚子饿得受不了,他仍然不敢违背师傅的教诲。 “好汉子!” 窦建德再次发出一声感叹,向前一步,踮起脚尖,轻轻拍了一拍那个人的肩膀。 眼前这个人虽然强壮,但是,仍然不是自己的对手,他在笑,看来对自己没有威胁,按照这样的思路,他没有拒绝窦建德的靠近。 “你叫什么名字?” “你能让我当大官吗?” 他瓮声瓮气地说道,按照那个家伙事先教好他的说法。 窦建德有些惊讶,不过,还是迅速地点点头。 “那人对我说,这里有人能让我当大官,能让我天天吃肉,那个人是你吗?” 他指了指高挡脱,对窦建德说道。 “这个?自然可以!” “我师傅叫我雄阔海,你也可以这样叫我,只要能天天吃肉,我可以帮你做事情!” “雄阔海!好!好名字!” 窦建德哈哈笑道。 这个叫雄阔海的壮汉看上去脑袋不怎么灵光,不过,只要他能冲锋陷阵就行了,脑袋太灵光了,个人武力又如此强大,用起来反而不放心,这样一副身胚,在两军交战之前,只要一站到阵前,敌方就会感到胆战心惊吧。 “大帅,不知在下推荐的这个人如何,是条好汉吧?” “嗯!” 窦建德冷静下来,这才想起这人是高挡脱推荐给自己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把一个个人武勇如此强大的人交给自己? “那么,接下来,就让雄阔海老弟和高老弟比武夺帅,如何?” “这个?” 窦建德有些迟疑,这个雄阔海的确是名猛将,然而,让他做司兵一职,训练新兵,恐怕难当大任吧,那可不是光凭个人武勇就可以训练好的。 可是?当面拒绝这个建议吗?就极有可能失去雄阔海这员猛将,还真是进退两难啊! 高挡脱针对的目标是高畅!如果这个时候,窦建德还不知道高挡脱这样做的目的,他就不是窦建德了。 虽然知道他的用心,然而,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他总要做一个决定,窦建德把目光投向了凌敬,他相信他能解决这个难题。 “大帅,是不是要比武夺帅,我看还是问问两个当事人的意见吧?” 窦建德默默地点点头,他还没有出声,高挡脱抢先发话了。 “雄阔海,大帅要给你一个大官,不过,要先看看你的本事,你要打败了那个人,才能当上大官,你愿意吗?” 高挡脱指了指台阶上的高畅,对雄阔海说道。 那个小个子就是这家伙想要杀死的人吗?雄阔海咧嘴笑了笑,一边点头,一边用铜铃一般的大眼瞪着高畅,眼中,隐隐有着火苗闪耀。 窦建德神色一黯,望向高畅,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了他,等待着他的回答,场中,除了呼吸声外,一片静默。 “高畅,你愿意和雄阔海比武夺帅吗?” 高畅望了望已经阴沉下来的远方的天空,脸上微微一笑,朗声说道。 “我愿意!” (本书中会出现一些历史上没有,说唐中的人物,以及会改变一些小的历史事件,这是为了故事更为好看,各位看官原谅则个!) 第二十六章 酒宴风波 (兄弟们,多给一点票票啊!) 插在墙壁一侧的火把点了起来,亮光把夜色从堂前驱散出去,大堂里面,欢歌笑语,酒宴正酣。 窦建德特意叫人给雄阔海烤了一只羊,他坐在靠近门的地方,据案而嚼,在他身旁,已然摆着两个空了的酒坛子,他喝酒并不是用碗,更非杯子,而是抱着酒坛狂饮。 在雄阔海的对面,高畅面无表情地正襟危坐。 虽然不知道对手的武艺如何,不过,只是凭他的天生神力,就很难对付了,如非实在没有别的选择,高畅不想和他进行这种个人武勇的单独较量。 从这一点来说,转生后的他并没有身为武士的自觉,没有那种一遇见强敌就分外欣喜的情绪。 相比得到的收益,所冒的风险未免大了一点,正常情况下,他不会做这样的选择。 然而,他已经被逼上梁山了,没有退缩的可能。 一旦退缩,就无法在窦建德这里继续待下去。 当然,可以另谋生路,只要他有本事,不愁找不到赏识他的人,只是,如果他这次选择了退缩,那么,在心灵深处,就难免会留下阴影,这样的他就不是真正的他了! 趋吉避凶是人的通性,在无法抗拒的力量面前,一时的胯下之辱也并非不能忍受,然而,不能因为这个理由就害怕挑战,在强敌面前选择退缩。 所以,高畅没有丝毫的迟疑,就答应了这次比武,对手虽然强大,然而,他也是一个非人的存在。 雄阔海瞪着高畅,右手拿着一只烤羊腿塞进嘴里,左手拿起一个酒坛,骨碌碌地往嘴里灌酒,一口酒,一口肉,很快,那只羊腿就变成了一副光光的骨架。 雄阔海看不起对面坐着的那个对手,在他眼中,活着的生物只有两种。一种是强者,像师傅那样能让他害怕,感到生命收到威胁的强者;另一种则是弱者,像出山之后瞧见的这些人,统统都是弱者。 高畅在他眼中,不过是和手中羊腿一样的东西,他轻易就能把他撕裂,吞入腹中,只要杀死这个弱者,就能还了那个家伙的人情。 他不想欠任何一个弱者的人情! 啃完羊腿上的肉,趁着酒兴,他大笑一声,突然用力一抛,手中那只羊腿骨架夹杂着风声朝高畅奔去。 高畅坐在锦凳上,身子纹丝不动,没有任何闪避的动作,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听“沧啷”一声,白光一闪,不知何时,他已经拔出刀来,将雄阔海扔来的那副骨架在几案前劈为两块。 好漂亮的拔刀法! 看到这一幕的人纷纷大为吃惊,他们这才注意到这个神情冷漠,外表颇为英俊的年轻武士原来也有一身好武艺。 看来,次日的比武不见得会是一边倒的战局。 雄阔海将油腻的手在自己身上擦了一擦,神色变得凝重,目露凶光,头发无风自动,一股凛冽的杀气从他身上散发开来,逼向高畅。 这一刻,在众人的眼中,雄阔海就像是一个人形凶兽,露出了他的爪牙。 坐在高畅身旁的将领有些抵挡不住了,纷纷把手放在刀柄上,催生心中的杀意来抵御雄阔海那排山倒海般涌来的杀气。 此时,穿堂而过的风似乎也被那杀气粘住了,形成一条透明的帷幕挡在雄阔海和高畅之间,空气中漂浮着森然的寒意。 表面上,高畅脸上的神情非常平静,他的身形在雄阔海的杀气冲击之下,巍然不动,如同海潮撞击下的礁石。 堂上的窦建德和其他将领们注意到了这里的异样,纷纷放下酒碗,窦建德瞧了坐在身旁不动声色的凌敬一眼。 “沧”! 长刀入鞘,高畅慢慢闭上双眼。 雄阔海的心中又急又怒,只要他散发出这样的杀气,就连虎豹当面,也会胆战心惊,提不起反抗的力量,然而,对面这个弱小的家伙,居然如此无视自己。 顿时,他就想冲过去,像在深山对付猛兽一样将他撕裂成两半。 然而,他并没有真的这样做,自己的师傅也是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人,同样也不害怕他的杀气,他每每和师傅过招,被教训的都是他自己。 对面的人不是一个弱者,他突然有了一个这样的感觉! 他的本能将心中嗜血的冲动压制了下去。 雄阔海的杀气虽然凛冽,狂暴而汹涌,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挡的,但,那些人中不会包括高畅,要知道,高畅在某一世可是独自抵抗过龙威的,如果说龙威是大海,雄阔海的杀气只不过是溪流而已。 高畅的呼吸声分外绵长,他的心神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感受着黑暗的脉动,心跳的节奏与之共鸣。 无人,无我,无刀! “两位壮士!且慢!” 凌敬从堂上走了下来,在距离高畅两人十来步远的时候,他的面色变得极其苍白,身子微微颤抖,雄阔海的杀气令他无法再上前一步。 “两位都是武艺高强,出类拔萃的好汉,如果,明日在校场之上,万人眼中比武,分出高下,那是何等的荣耀啊!此时动手,只不过有我们区区几人瞧见而已,对那些不能目睹两位好汉本事的全军将士来说,未免太可惜了!” 雄阔海哼了一声,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他就此借坡下驴,微微向前倾的身子重新落座,堂前弥漫的杀气一扫而光。 感受到了杀气的消散,高畅从无悲无喜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他的手离开了刀柄,眼睛慢慢睁开。 事情告了一段落,酒宴仍然继续,表面上,窦建德面色如常,实则内心极其恼怒,虽然,雄阔海是一员猛将,不过,却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家伙,自己真能驾驭他吗? 每个人都有想要的东西,也都有惧怕的东西,他想要什么?又害怕什么呢? 不过,窦建德并没有为此烦恼多久,很快,一件突发的事情让他把精力转到了这次帅帐议事的正题上来了。 一个探子闯了进来,他带来了隋军的最新动向。 原本驻守在平原的杨义臣军并没有趁势追击饶阳的窦建德,而是拔营离开了平原,前往豆子炕征伐盘踞在那里的格谦,格谦是继李德逸之后又一个统率阿舅贼的头子。可能,在杨义臣心中,被击溃了的窦建德已经不足为虑了吧?相比之下,格谦为祸更大,应该早早除掉为妙。 这是一件好事情,一直竖在头上方的利剑终于拿走了,堂上诸人不管如何心怀鬼胎,在这一刻都齐齐地舒了一口长气。 话题回到了最初未曾解决的议题上了。 因为饶阳缺粮,窦建德已经决定拔营而走,依照凌敬的意见,窦建德决定避开平原的杨义臣,前往攻打河间群的乐寿,在那里,有某个豪强一直在和他暗通消息,那里,有他需要的粮草和人马。 然而,高挡脱和一部分将领却不同意,他们被杨义臣打怕了,害怕杨义臣又追到河间群来,他们的意见是回到高鸡泊,那里地势险要,隋军不敢轻易进入。 由于一部分将领的反对,仓促之间,窦建德又不想强制把命令发布下去,因此,形成了僵局。 现在,由于杨义臣军的离开,事情有了转机。 “只要杨义臣的军队真的离开了平原,我不反对大帅和军师的决定,不过,我们怎么知道杨义臣真的离开了平原呢?难道,他不会杀一个回马枪吗?” 是啊!要是杨义臣真的杀一个回马枪,自己这点人可不是他的对手,那时,就危险了! 对于高挡脱的疑问,窦建德无法作答。 “这件事情很简单啊!” “军师有何妙计?快快请讲!” 凌敬理了理头上的冠巾,手拂长髯,微笑着说道。 “不管杨义臣有没有离开平原,我们可以派出一股人马前去攻打平原,那股人马最好虚张声势,就像我军全部出动一般。在平原有隋军的大量辎重,如果杨义臣没有离开,他不会让平原轻易落入我等手中,必定会回师一击,要是他已经离开了平原,我们跟在那股疑军后的主力就可以顺势夺了平原,补充粮草辎重之后,全军远遁,前往攻打乐寿,让杨义臣无法琢磨出我军动向!” “好!真是妙计啊!就这样做!” 窦建德猛地一拍桌面,桌上的酒碗腾地跳了起来,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计是好计,不过,接下来问题又出现了。 究竟该派哪一营军队去做疑军呢?要是杨义臣并没有离开平原,那一营军队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窦建德当然不想派出自己的嫡系人马,同样的道理,各营的将领也不想接受这个任务,在这个还没有完全整合好部队的时候,强行下令这一招不好使用啊!可是,要是不强行下令,谁又会主动出来领受这个任务呢? 这是一个难题啊! 窦建德皱起了眉头。 “大帅,不如这样吧?” 瞧了一眼发言的高挡脱,窦建德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不晓得这家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既然已经决定了比武夺帅,明天的胜者仅仅只是一个司兵,未免有些不合适!干脆这样吧,明天的胜利者就是长河营的真正的统领,我们给他三天的时间,让他整训全营,三天之后,就让他带领长河营众将士前往平原吧?” 这是他为了杀死高畅布下的连环计,明天,如果高畅击败了雄阔海,等待他的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如果是雄阔海胜利了,这个已经不在自己掌控下的人对自己来说,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为了避免被窦建德所用,最好将他牺牲掉。 大家都是聪明人,窦建德也明白高挡脱的心思,然而,他却不得不钻这个套子。 就算是前往乐寿,途中没有粮草接济的话,现在这帮乌合之众也肯定会作鸟兽散,事情如果真的发展到那步田地,东山再起,也就遥遥无期了。 相比之下,牺牲还不是自己嫡系的长河营,到是一个能够接受的事情,虽然,也许会失去一个智勇双全的将领,一个冲锋陷阵的猛将,也在自己的能够承受的范围。 他瞧了凌敬一眼,凌敬微微颔首。 “高司马的意见你们同意吗?明天的胜者将为长河营的统领,三天之后,作为本部先锋,前往攻打平原!”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够真正带兵的机会,虽然有一些风险,然而,相比得到的东西,这个风险值得冒。 高畅在听高挡脱提出建议的同时,就已经有了决定,不过,他还是等雄阔海点头之后,才点头同意。 第二十七章 比武夺帅 (上) (因为章节目录弄错了,这是重新上传的下午那章,给大家造成不便,非常抱歉!下周三江,更新将加快!) 十一月十三日,午时。 这是一片方圆一里左右的平地,两边稍稍向上隆起,形成了两个小土坡,平地上,原本生长的野草已经被全部铲除了,距离西城门比较近的那个小土坡,上面用原木搭了一个粗糙的高台,高台两旁,笙旗招展,在北风中猎猎舞动。 窦建德,凌敬,高挡脱,王伏宝等等一干将领坐在高台上,在高台对面的另一个小土坡上,则坐满了长河营的士卒,密密麻麻的,一千来人左右,几乎是全营出动。 诸葛德威也在人群之中。 今天上午,他在高畅的宅子门前徘徊了好一阵,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那时,他已经知道了今天下午比武夺帅这事,因为这件事情,让他对昨天下午自己所做的决定感到犹疑。 只有一次的生命是他唯一的赌注,他必须看好了才能下注,如果,这次投靠的主公在比武中败亡,投靠他的自己的下场自然不问自知。 但是,昨天下午,他已经得罪了曹先民,要是不找一个靠山,不要说队副这个官职,就是在本队中也难以待下去,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如果,高畅能在这次比武中获胜,选择在最困难的时候投奔他的自己,一定会得到最好的回报,不过,要是高畅败亡了,他也没有陪他一起前往地狱的打算,他已经找好了退路。 心中浮想联翩,脸上的神色也就阴晴不定,看上去,他好像炯炯有神地在看着土坡下的校场,实际上,他的心思全不在这里。 阿岚站在高畅身后,帮他把皮甲的带子系好,这次比武,高畅没有穿自己那身漂亮的甲胄,而是找了一件轻便而简陋的皮甲。 对付力大如牛的敌手,笨重的盔甲并没有什么防护作用,如果被对手击在自己身上,就算身披重甲,也禁受不起,到不如选择轻便的皮甲,保持身形的灵活。 一杆长枪插在身旁,枪头附近的红缨在风中轻轻摇曳。 一根紫色的发带把高畅的头发束了起来,他抬头望着头顶的天空,云层随风变换着形状慢慢漂移。 他心中一片安宁,没有即将面临生死的紧张和慌乱,也没有感到热血沸腾。 阿岚默默地在他身边,终于,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她还想做点什么,让自己留在他身边的时间久一点,只是,却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她痴痴地注视着他的侧脸,仿佛想把他的身影深深地印在自己心上。 她向前伸出手去,手在空中停滞片刻,落在他的肩上,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好了!” “好了?” 高畅低下头,回望着她。 “嗯!好了!” 阿岚移开视线,她不想在他面前显露自己的脆弱,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扰乱他的心神。 高畅没有再说话,他的眼神锐利如鹰,视线中,校场的另一边,手持双斧的雄阔海大步走了进来。 他身上没有穿任何甲胄,只是一件粗布衣衫,手中的巨斧甚为惊人,看上去,每一只足有好几十斤,斧头的锋刃闪着寒光,明亮如水。 雄阔海没有骑马,依他的身段和重量,很难找到一匹能够和他相匹配的好马,再说,他也不需要那玩意,短距离的奔跑,他并不比奔马更慢,况且,还有一个原因,让他不能骑马。 “嗷!” 雄阔海向野兽一样朝天大声嚎叫。 闹嚷嚷的人群顿时静了下来,那嚎叫声穿透穹苍,如同滚雷一般在众人耳边回荡。 诸葛德威脸色为之一变,心里凉了半截,校场中的巨汉在他看来,根本是个无法战胜的魔神,他对自己的前途感到了悲观。 高挡脱瞧着雄阔海,表面平静,然而,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的内心的紧张。 尚智的手放在刀柄上,很快,他讨厌的那个人就要死掉了,只是,他并没有感到雀跃,他无从了解自己此时的心情。站在他身边的阮君明脸上露出了笑意,他的目光在雄阔海,高畅身上掠过,落在了神情落寞的阿岚身上。 高畅拔出长枪,翻身上马。 那是一匹栗色的健马,昨夜窦建德特意叫人给他送来的,随之而来的,还有大牛等人,那二十来个人都是尚家庄出来的汉子,被窦建德派给他作为亲兵使用。 是收买?还是愧疚下的补偿? 对此,高畅没有多想,从今天上午开始,他一直保持着心如止水的心态,就像在转生的间隙,漂浮在无边的黑暗中一般。 在那里,所有经过的事情,所有遇见的人,都会一一被黑暗吞噬,最终潜伏在记忆的河流之下。 只有这样,他才能使用随同转生带到这具身体里的黑暗之力,若非如此,只凭这具肉体本身的力量,无法战胜雄阔海。 无人,无我,唯有无边无际,永恒的黑暗! 马儿踏着细细的步子朝场子中间的雄阔海奔去,蹄声越来越急,最后,如同雨打芭蕉一般响起,马儿在高畅熟练的操纵之下,飞一般奔跑起来。 雄阔海的身影在高畅眼中越来越大,高畅单手持枪,枪尖遥指雄阔海。 单纯和雄阔海斗力,无疑是一件愚蠢的事情,所以,高畅准备借用马力去冲击雄阔海,所谓战术,不过是扬自己之长,击对方之短。 雄阔海双手低垂,斧刃向前,斧尖微微擦着地面,他的身形巍然不动,没有一点闪避的意图。 眼看战马就要冲到身前,高畅那张苍白的脸映入眼底,枪尖上的寒光森然夺目。 高畅身子微微探出马背,双腿紧夹马腹,马儿发出一声长嘶,前蹄悬空,朝雄阔海撞去,就在此时,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碰,发出电光。 “嗷!” 雄阔海突然发出嚎叫,声浪直冲云霄,高畅身下的马儿突然失去了控制,它嘶叫了一声,叫声中,失去了雄浑的气势,充满了恐惧。 雄阔海本是被老虎养大的,在他身上,仍然残留着猛虎的气息,这也是他不能骑马的原因,没有一匹战马在他身下,仍然能够站立起来行走。 所以,高畅借助马力去冲击雄阔海,想在力量上有所增强的战术是错误的。 雄阔海只是稍稍露出自己的野性,高畅的战马就失去了方寸,由于本能的恐惧,这个时候,那匹战马已经四肢瘫软,无力冲锋。 寒光一闪,雄阔海手中的巨斧龙卷风一般卷过,战马的前蹄齐膝被砍了下来,它一声悲鸣,向前摔了下来。 身下的战马失去了控制,马上的高畅自然也无法保持平衡,他的重心随之前移,眼看,就要摔下马来。 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人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面对意外,他们总会有一点时间感到错愕,那点时间或长或短,让他们无法做出正确的应对。 然而,在高畅身上,并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沉浸在无边的黑暗里的他的灵魂,不被任何外物所影响,同样,也不受自身的情绪和外界事务变换的影响。 他很自然地做出了应对,就像早就知道会遇上这样的事情一样。 手在马背上轻轻一按,双脚已经脱离了马镫,人如炊烟般袅袅升起,与此同时,长枪脱手而出,闪电般投向雄阔海的面门。 雄阔海没有料到他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能发起攻击,他只来得及偏偏头,长枪从他脸颊旁掠过,带走了一丝血肉,插在了几丈后的泥地上。 雄阔海愤怒的喊叫,前冲一步,斧头向空中的高畅直劈而去。 血猛地喷了出来,战马颓然倒地,发出巨大的声响,它躺在地上,身体不停抽搐,鲜血流了一地。 在半空中,高畅已然拔出长刀,寒光一闪,在雄阔海的斧头未曾劈下之时,他已经抢先劈出了一刀,直奔雄阔海的面门。 “铛!” 刀锋和斧头在半空中相击。 高畅只觉一股大力从手腕传来,手臂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长刀险些从手上跌落。借着雄阔海的大力,他的身子落叶一般向后飘落。 “啊!” 雄阔海没有受任何影响,身子微微一滞,随后,又往前迈了一大步,另一柄斧头朝高畅砍去。 高畅落地之后,没有站稳,而是顺势倒向地面,避过了雄阔海的斧头。 “哦!” 场外的人没有看清这一幕,还以为高畅被雄阔海的斧头劈中了,不禁齐声叹息。 阿岚的心一紧,脚下一动,就要往场中跑去;诸葛德威皱了皱眉,只觉双手手心被汗水全部****了;曹先民大叫一声,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在人群中高高跃起;阮君明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尚智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难以归类;高挡脱眼睛微微眯起,指尖刺进了掌心;窦建德有些失望,叹了叹气;凌敬手拂长髯,眼睛闪烁,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然后,他们脸上的表情马上发生了改变。 高畅在地上滚动起来,舞动着刀花,刀刀劈向雄阔海的下盘。 地躺刀,这是高畅对付雄阔海的另一个办法,雄阔海身材过于高大,下盘是他的弱点之一。 果然,雄阔海被他的这一招弄得手忙脚乱,他舞动着双斧,像风车一般滚动着朝地面砸去,只听得一阵砰砰的声响,那是斧头砸在地面发出的声音。 然而,地躺刀非常耗费体力,在雄阔海这样的防守之下,高畅也近不了他的身,所以,他很快脱离了战圈,跃到长枪旁,伸手拔出了长枪。 雄阔海收住挥舞的斧头,面向重新把长枪拿在手中的高畅。 他没有马上冲过去,事实已经证明,对方并不是轻易就可以打发的小角色,他不能再小看对方。 两人隔着几丈远对峙,校场鸦雀无声。 第二十八章 比武夺帅 (中) (本书下周上三江,更新会加快,只要有推荐,更新都会加快!现在,请大家多扔点票票给我,喜欢本书的,莫忘了收藏!) “吼!” 雄阔海双手高举巨斧,仰天长啸,右脚抬起,然后,用力一跺,脚下的泥地顿时多了一个小坑,他朝着高畅冲了过来,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气势逼人。 不能躲避,只能迎头而上。 高畅身形一动,由极静变成极动,闪电一般迎了上去。 场外的人只看见两个人如同两条奔涌的河流重重地撞在了一起,纠缠片刻,然后,分了开来,又再次撞了上去,兵器相击的声音时断时续地响起。 高畅脚下的步伐异常灵活,身形闪动的速度极快,鬼魅一般,在白昼之光下,腾挪之间,如同一个没有实体的影子,长枪在他手中,活过来一般,像一条灵动的长蛇,上下挥舞,枪枪都对准了雄阔海的空处,寻隙而入,避免和雄阔海的斧头硬拼,迫使雄阔海躲避。 高畅的步调和枪法,让雄阔海颇有些狼狈,只是,也仅仅是有些狼狈而已。 雄阔海身形虽然巨大,然而,并不笨拙,虽然没有高畅那般轻灵,却有着与他的身形不相称的灵巧。 他把斧头舞得像风轮一样,招招往高畅的枪杆招呼,让高畅许多的招式都没有办法使到实处,只能不停地变招,即便如此,枪尖也时常与雄阔海的斧头相碰,发出叮叮的声响。 雄阔海的招法非常朴实无华,一下接着一下,没有任何花巧,他的天生神力让他不在乎什么虚实,变化,只要被他的斧头挨着一下,如果砸中的是长枪,肯定枪杆断折;如果砸中的是人,肯定会骨断筋折。 他就这样舞着双斧,一步一步向高畅紧逼,高畅只能无奈地后退。 不过,雄阔海也不是毫无顾忌,在进攻的时候也没有忘记防守,高畅的枪法颇为刁钻,每一枪的行进路线都非常诡异,让他防不胜防。 总的看来,雄阔海现在已经占据了上风。 每当雄阔海发出一声怒吼,阿岚悬在半空的心就猛地跳了一下,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的争斗,胸前不停地起伏,呼吸分外急促。 高畅虽然处在下风,却依然不慌不忙,枪法不乱,就算在后退,步伐的节奏也掌握得很好,一时之间,雄阔海也把他没有办法。 在上马战斗的时候,他已经运转了一种特殊的心法,让自己的意识容身在黑暗之中。 真正黑暗对一般人来说,只能让他们感到绝望,让他们感觉到沉重,感觉到一种无法挣脱的束缚;然而,真正的黑暗对他来说,却是力量的源泉。 这样的他封闭了所有的感官,他不是在用眼睛去看,不是在用耳朵在听,不是在用双脚行走,不是在用双手战斗。 一切源于本能。 所有的反应都是最为恰当的,所有的应对都是最正确的,所有的招法都是最适合的! 容身在那片黑暗之中的他,变身为一具人型的战斗机器。 无悲无喜,无所谓恐惧,无所谓愤怒,无所谓热血沸腾,只是在用最合适的方式去赢得最后的胜利。 因此,战局到了现在,表面上,雄阔海虽然大占上风,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战斗之中,雄阔海有一种老鼠拉龟使不上劲的感觉,每一下重击,都打不到实处去,让他有一种想吐血的冲动。 不过,高畅那种战斗状态却无法持久,毕竟,他无法长久地摆脱这个宇宙的法则,如果,感官封闭得太久,这个身体就会收到无法修补的伤害,沦为废人,甚至,灵魂有可能迷失在黑暗之中,再也回不到这个身体上,这样的话,对这个身体来说,也就相当于死亡了。 如果,雄阔海知道这一点,肯定会乐于这样拖下去,可是,他对此一无所知。 突然,高畅使了个虚招,把雄阔海逼了开去,收了长枪,转身疾走。 雄阔海怒吼一声,拔足追来。 两人一前一后,一逃一追,在校场中兜起圈子来。 “这样看来,雄壮士应该取得了胜利,大帅,是不是就此让两人罢斗,毕竟,不管是谁,有所损伤都不好啊!” 凌敬对窦建德如此说道,窦建德微微颌首。 “大帅,那两人可是立下了生死状的,高壮士没有出言认输,大帅如果就此罢斗,对高壮士未免有些不公平。” 一旁的高挡脱不干了,他好不容易设下这个局,就是为了杀死高畅,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那就太划不来了。 窦建德听了高挡脱这样一说,同样点点头,不说话了。 不过,就算他下令,雄阔海也不会听他的命令,高挡脱要的是他杀死高畅,没有杀死高畅,就不能算他还了高挡脱的人情。 可以说这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就在高台上发生这个小插曲的时候,场中的情形又有了变化。 雄阔海看见自己无法追上高畅,心中怒火中烧,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于是,他使出了自己的绝招。 一柄巨斧脱手而去,旋转着,呈一道漂亮的弧线,向高畅的后脑飞去,两人相隔的距离只有七八步远,那柄巨斧可以说瞬息即至,雪亮的锋刃眼看就要吻上了高畅的后脑勺。 “呀!” 场外的一千多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呼,声音惊得土坡后的原野上吃草的几匹马儿齐齐昂起了头。 阿岚闭上了眼睛,心中一阵冰凉,身子几乎就要倒了下去。 “啊!” 上千人又齐齐发出了另一声感叹,难道事情有了转机,阿岚忙睁开眼。 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像后脑长着眼睛一般,高畅猛地低下头,斧头擦着他的头顶飞了出去,飞出十来丈开外,重重地砍在一面笙旗的旗杆上,那面笙旗微微摇晃片刻,然后,旗杆从中折断,倒了下来。 顿足,收腿,扭腰,转胯,回身。 枪尖毒龙一般从腋下飞出,直刺雄阔海的面门,好一式漂亮的回马枪,没有战马,高畅仍然使得如此完美。 雄阔海措手不及,前冲的步子也无法停下来,只来得及把手中残留的那只巨斧往上一举,当在面门前。 “叮!” 枪尖击在斧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雄阔海仍然在往前冲,高畅手中的枪杆在那股前冲的大力下,顿时,弯成了一道弧线,高畅只觉手心发麻,无法握紧长枪。 雄阔海继续前冲,斧面遮住了他的视线,但是,他能感受到枪尖上传来的力道,自己的对手就在前方,他要冲过去,把他撞翻在地。 高畅的手一松,枪尾翘了起来,带着枪身,飞上了天空。 突然之间,手上一空,前面没有了阻滞,雄阔海身体的重心稍稍向前倾斜,他收不住势子,踉踉跄跄地向前冲去,在松手的同时,高畅原地跃了起来。 一个连环踢,左脚踹在雄阔海的右大腿上,右脚踹在雄阔海的左大腿上,借着这股力量,他的身子跳得更高。 “沧啷!” 长刀在空中出鞘,双手紧握刀柄。 本来,雄阔海还能把重心调过来,但是,双腿受了高畅这一击,前冲的步子也就受到了阻滞,上身却依旧向前扑去,终于,彻底失去了对身体平衡的掌握。 “蓬!” 一声巨响,尘土飞扬,他面朝底下,重重地摔倒在地。 高畅双手持刀,他头上方轻飘飘地落下。 巨斧飞出了老远,雄阔海双手按着大地,想要站起身来,然而,无论他的反应有多快,似乎也来不及了! 视线中,高畅的身形如天神一般从天而降,长刀在手,锋刃森然,雪亮的刀光宛如银河倒挂,向着他的脑门直直地落了下来。 “嗷!” 雄阔海大叫一声,手脚一阵冰凉,他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放弃了挣扎,眼前白光大盛,闪耀了整个世界,他平生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第二十九章 比武夺帅 (下) 幼时,和虎兄弟们争抢虎妈妈的奶汁;童年,在山谷沟壑之间游荡;少年,遇见了那个满头白发要自己叫他师傅的老人;壮年,埋了死去的师傅,走出大山来…… 往事一幕幕飞快地从眼前掠过,最后,化为一团雪亮的寒光凝聚在眉心。 雄阔海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手指张开,抓紧地面,他昂着头,牙关紧咬,等待着白刃贯脑的那一刻。 高畅犹如一片落叶轻飘飘地落下,他的身子微微下蹲,手腕轻轻一抖,白光闪现,刀锋劈了下去,却在雄阔海的额头停住。 在那一刻,满腔的杀机荡然无存。 本能告诉他,留下这个人的性命或许比杀死他对自己更有利,于是,几乎是条件反射,他收住了下劈的刀势,在将要把雄阔海的脑袋劈为两半的时候,停了下来。 刀气森然,激荡之下,雄阔海额前的散发一分为二,颓然飘落。 高畅举着刀,保持着这个动作,乌黑的眸子定在雄阔海的脸上,如同两朵鬼火在燃烧,冒着冷冷的幽光,一股寂灭之意随之流转。 原以为必死的雄阔海心头一震,头上方那人拥有一种非人的威势,这一刻,一股无形的压力从他那里降临下来,让他无法抵挡。 身体,意志,灵魂,自己能够拥有的一切都在那人身下匍匐着颤抖。 森然的刀锋仍然悬在他的额头上,向他传递了一个确切无误的信息,要嘛臣服,要嘛毁灭! 雄阔海不是一个懦弱的人,虽然,生命对他来说是无比重要的东西,然而,他身上固有的野性却让他对自由充满了无比的向往,年少时,在被他的师傅捉住收养的时候,他就曾经无数次想要逃回山林中去,经历过无数次失败之后,一直过了好多年,才被他的师傅收服。之所以如此,不仅仅是因为师傅的强势让他无法反抗,师傅的力量让他由衷佩服,更主要的原因还在于,师傅对他非常之好,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从虎兄虎弟,以及虎妈妈那里感受不到的东西,因此,不忍离去。 即便如此,当他的师傅死了之后,他虽然感到了伤心,却也不无欣喜和解脱之意,因为,再也没有人能压制他了,他重新获得了自由。 这样不许做!那样不许做!没有人能够再这样在他身边唠叨,这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现在,虽然有两条路摆在了他的面前,然而,他却无力去做出选择,一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感受笼罩在全身,那是源自生命本源的恐惧。 在心神激荡的时候,雄阔海已然失去了思考以及判断的能力,所有的反应全部交由生命的本能所主宰。 本能让他的灵魂与头上方那个强大的灵魂有了片刻的交集,那种源自黑暗深处的强大力量迅速贯穿下来,然后,攸然收回。 那一刻,高畅的身影在他的心中,就是一尊神。 雄阔海四肢伏地,整个人放松下来,低下了头,额头轻触地面,这是一个向对方表示臣服的姿势,他知道,对方一定能理解。 果然,一直笼罩在他身上的那股强大的压力潮水一般退了回去,他就像从地狱中转了一圈之后回到了人世间,雄阔海长出了一口气,四周的喧嚣的声响这才重新传来。 “沧啷!” 长刀入鞘,高畅仍然站在雄阔海身前,虽然没有了直接的威胁,没有高畅的吩咐,雄阔海依旧保持着臣服的姿势,一点也不敢动弹。 “哇!” 事先因为出现了如此奇怪一幕而感到惊讶,以致鸦雀无声的人们,摆脱了那种震撼感,这才发出了一声惊叹,七嘴八舌地交谈起来。 阿岚的眼睛闪动着波光,她痴痴地望着场中巍然屹立的高畅,他的身影就像万仞峰头上的一棵孤松,散发着清冷和高傲的气息。 高挡脱的牙齿咬得格格做响,双拳紧握,指尖把掌心刺出了血丝,他狠狠地瞪着场中的高畅,怨毒如同两团火焰在他眼里燃烧。 真是威风啊! 诸葛德威羡慕地瞧着高畅,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像那个人一样啊!他炯炯有神的双眼散发出了一丝狂热。 “呸!” 曹先民往地上重重地吐了一口浓痰,挤出了人群,看来,今天晚上要拜访一下自己那个远房亲戚了,就带上上次在平原一户大户人家那里抢来的玉佩做礼物吧,一想到这,曹先民难免有些心疼,他往地上再次重重地吐了一口痰。 尚智手握刀柄,移开视线,没有望向场中的高畅,他的目光停留在远处天空的一朵灰色的云上面。 不管有多么不乐意,自己的确不如这个人啊!只是,他仍然无法对高畅滋生出好感来,高畅能力越强,他就越讨厌这个人!这是一种难以克服的偏执! 阮君明嘴角微微抽动,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起来吧!” 半晌,高畅的声音幽然而降,雄阔海慌忙站起身来,在他前方,高畅已经朝着高台走去,雄阔海忙跟在他身后,摇摆着笨重的身形走了过去,如同一只温顺的大熊。 “呵呵!” 场外的将士看见这一幕,就像看了一场好笑的马戏表演一样,纷纷发出笑声,指着雄阔海肆意谈笑着。 “嗷!” 雄阔海感到了自己成为了小丑一样的角色,分外不忿,他仰天长啸,目光狠狠地环顾四周。 顿时,全场哑然。虽然被驯服了,那家伙仍然是一头猛兽,只不过自己却不是那个驯兽人,大家猛然醒悟过来。 高畅回头冷冷地瞧了雄阔海一眼。 雄阔海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连忙低下头,就像正在顽皮的小孩撞见了自己的家长,这一幕看上去非常好笑,只是,现在,却没有人敢放肆地笑出声来。 高畅来到高台下,向着窦建德单膝跪地,雄阔海瞧了瞧,有些不情愿地学高畅的姿势,单膝跪了下来,他无法想象自己的主人这般强大,为什么还要向那个弱小的家伙低头,虽然,无法理解,但是,他仍然低下了自己的头。 “畅将军,请起!” 窦建德乐呵呵地说道,他没有想到高畅能够获得胜利,并且毫发未伤,而且,还把那个野人收服了,因为这样,更是显得难能可贵。 高畅站了起来,神情默然地站在高台下,雄阔海站在他的身后,低着头,他有些不耐烦了,然而,出于对高畅的敬畏,他只能强制忍耐。 “恭喜大帅!能够收得畅将军这样的勇将,雄将军这样的猛将,大业将成啊!” 凌敬抱着双拳,向窦建德作揖,笑着说道。 “哈哈!” 窦建德志得意满地大笑,随后,提高声音,大声说道。 “长河营的弟兄们!从今以后,畅将军就是你们的统领,你们满意吗?” “满意!大帅英明!” 一千来人齐声呼喝,作为一个士兵,谁也不会希望自己的主将是窝囊废,能有一个勇将率领,活命的机会,发财的机会都会大上许多。 “至于雄将军,虽然不敌畅将军,也是难得的猛将,雄将军,我拿一队人给你,让你训练出一队像你这般的猛士,可否?” 雄阔海败给了高畅,只能说他的脑子没有高畅聪明,本身的实力还是非常强大的,所以,窦建德还是想笼络他。 然而,雄阔海并不领这个情,他摇着自己的大脑袋,瓮声瓮气地说道。 “老头,我不想当什么大官,我只想跟着主人!” 窦建德脸色为之一变,不过,他马上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哈哈笑道。 “既然如此,我就不强求了,雄壮士能跟着畅将军,同样也是在为本帅出力,呵呵,不紧要,就这样吧,你也进长河营吧,做畅将军的亲兵队长。” 接着,他邀请高畅和雄阔海参加一会的庆功酒宴。 高畅知道雄阔海刚才的回话驳了窦建德的面子,而且,让自己站在了风口浪尖,说不定,窦建德会对他有了猜忌之心。每个统帅都希望自己的下属本领高强,然而,如果下属太过强势,统帅肯定会有猜忌之心,这是人之常情。 为了弥补这个裂痕,他应该答应窦建德的邀约,然而,他另有隐情,不得不拒绝了窦建德的好意。 “大帅,卑职还有些琐事要处理,酒宴就不参加了!” “是吗?” 窦建德脸色一沉,勉强笑了笑,点头同意。 “晚上,卑职再到大帅府上,答谢大帅的知遇之恩!” 高畅补了一句,窦建德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他瞧了凌敬一眼,笑着点了点头,高畅向他行了一个礼,转身离去了,雄阔海连忙跟在他身后一起离开。 窦建德瞧着高畅的背影,目光炯炯,若有所思。 实在是迫不得已,高畅才驳了窦建德的这个面子,他运转那个功法太久,沉浸在黑暗之中的时间过长,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了,现在只是在勉力支撑。 在他的眼中,世界此刻只有黑白二色,右耳基本上一点声音也听不到了,四肢酸软,完全是在用毅力挪动双腿。 他迫切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逆运功法,让自己摆脱黑暗,恢复正常。 所以,虽然知道不妥当,他还是拒绝了窦建德的邀约。 阿岚向他奔来,脸上的笑容如同春花盛开一般灿烂,一直跑到他身前,这才停下了步子,然后,缓缓向他走来。 高畅向她勉强笑了笑,突然走上前去,一把把她搂在怀里,阿岚的心跳骤然间变得异常激烈,高畅一直对她冷冰冰的,让她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一刻,突然在这么多人面前这样做,自然心潮激荡,起伏难平。 “抱着我,快点找一个不受人打扰的地方,我需要运功疗伤!” 高畅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你受伤了? 阿岚神色一变,差一点就说出口来,她的目光在雄阔海脸上一扫,脸上露出了微笑,她在高畅耳边轻声说了声好。 这时,今天上午曾经过府前来参拜高畅,与阿岚有一面之缘的诸葛德威跑了过来。 “你!” 她指了指诸葛德威,然后,再指了指雄阔海,对他说道。 “你把这个人找个地方好好安顿下来,过一会,畅将军会去找你们!” 诸葛德威有些愕然地瞧了瞧她,原本想上来讨好自己的主子,却不曾想得到这样一个命令,他迟疑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你!“ 高畅转过身,一只手仍搭在阿岚肩上,另一只手指了指雄阔海,声音异常坚定地说道。 “跟着他,两个时辰后,跟他一起到我的府上来!” “哦!” “是!卑职遵命!” 两人齐声应道,然后,瞧着高畅和阿岚相拥着向远处走去,另一边,长河营的一些将领正乐呵呵地向这里走来。 诸葛德威冷冷一笑,这是一个和那些家伙套近乎的好机会,至于身边的这个野人,就让他作为一张好牌来震慑那些家伙吧! 第三十章 暗流 这是城北的一个大宅子,原本是饶阳城最富有的张家所有,现在,张家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死光了,宅子如今的主人乃是东海营的统领高挡脱。 后院原来是一个花园,由于没有人打理的缘故,已经破败了,杂草疯长,甚至,蔓上了青石板铺就的走廊。 在花园的尽头,有一间白色的小屋,曾经是宅子原主人用来赏花饮酒取乐的住所,现在,由于它四周空旷,坐在四面窗户大开的屋中,视线一览无遗,不容易让人靠近,成为了高挡脱和下属商量要事的所在。 夜色吞噬了大地,浇了桐油的火把已然点亮,它们密布在屋子四周,将后院照得一片亮堂。 高挡脱神情木然地坐在太师椅上,他的侄子高陀罗在他身前来回走动,扑哧扑哧地喘着粗气。 高陀罗突然停下步子,对他说道。 “阿叔!现在应该怎么办呢?原本以为那个野人可以轻易杀死那家伙,没想到不仅败在他手中,而且还投靠了他!” 高挡脱皱着眉头,没有回应。 “那家伙是不是会使什么法术?不然的话,根本没有办法解释,我们都知道那个野人有多么可怕,和一头嗜血的野兽没有什么不同,说是能降龙伏虎也不为过,我们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不是正在吃人肉吗?” 说到这里,高陀罗的眼睛流露出一丝惧意。 “这样一个不开化的家伙,居然会向那人臣服,拜那人为主人,真是难以想象!” 高陀罗不自觉地摇摇头,沉默片刻,然后说道。 “也许,那个叫高畅的家伙并不是人吧?我们还是少去惹他为好!” “混账!” 高挡脱重重地在身旁的茶几上一拍,将那张由南方送来用竹子编制的茶几顺手推dao,上面的东西落了一地,发出咣当的声响。 眼见自己的阿叔发怒,高陀罗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忙退向一边,噤若寒蝉。 “你猛子哥和那么多族人的仇就不报了吗?什么神鬼?那家伙只是运气好一点罢了!就算他闯过了这一关,你莫要忘了,接下来还有一道关卡在等着他!” 高挡脱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说道。 “我就不信那家伙还能过这一关,就以长河营那些乌合之众,三天的时间,他又能弄些什么花样出来,又能让那些人改变些什么?平原,就是那个家伙的葬身之地。” “阿叔!” 高陀罗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 “如果杨义臣的军队真的离开了平原,平原留守的隋军并不多,他只要坚持半天,后面的大部队就能赶到,这并不足以致他于死地啊!” “是吗?” 高挡脱笑了一笑,火光闪耀中,他的脸显得异常的阴森。 “你别忘了,我们在平原还留有一颗棋子!” “哦!” 高陀罗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嘿嘿地笑了起来。 笑声过后,高挡脱沉下脸,神情凝重地说道。 “自从那个姓凌的书生来了之后,窦建德变了许多,心也大了起来,看来,他的目光不仅仅只看到信都和清河这两群!东海公战死之后,我们和他越来越不对路了,他要想发展,肯定要整合队伍,这样的话,我们这些眼中钉就一定没有好果子可吃,在目前这个情况下,我们不能和他硬拼,但是,忍耐也是没有用的,现在的东海营根本没有人员补充,都是我们高氏一族,死一个少一个,让我们姓高的为了他的霸业流血,我死了之后,没有脸去见东海公啊!” “那怎么办呢?” 高陀罗神情惶急,又开始来回走动。 “嘿嘿!” 高挡脱笑了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既然不能硬拼,也不能忍耐,我们只能和他分道扬镳了,他去图谋他的霸业,我们就回到高鸡泊做强盗,等待时机,再次兴起!” “走?能走得脱吗?” 面对高陀罗的疑问,高挡脱不置可否,他拉长了声音说道。 “平时当然不好走,也不能走,不然,我们就会成为背信弃义的小人,窦建德要是占据了大义的名分,就可以明目张胆地对付我们,不过,这次进攻平原,给了我们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什么机会?” “你过来!” 高陀罗走了过去,高挡脱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高陀罗一边听,一边点头。 “记住,这事成不成,全在你身上,你一定要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千万不要把事情搞砸了,我们高氏一族的全部身家性命都压在了你的身上!” “阿叔!你放心,我一定办好,就算这条命不要,也要把这事办好!” “那就好!” 高挡脱瞧了信誓旦旦的高陀罗一眼,虽然,这个侄子做事情比较冲动,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他,自己有点不放心,但是,他是自己唯一相信的人,也只能用他了。 “阿叔,那我就下去做准备了!” “你下去吧!” 高挡脱挥了挥手,目光穿过打开的窗户瞧着自家侄子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手轻轻摸着自己的胡须,眼睛眯了起来。 窦建德!这不能怪我,这是你逼我这样做的! 与此同时,在县衙的后院,也有两人在秉烛夜谈。 “凌先生,刚才畅将军前来拜访,你可看出他有什么不妥之处?” 窦建德站在窗前,双手抱胸,视线投在无边的黑夜之中,就像在找寻什么一般,在他身后,凌敬头戴高冠,长袍宽袖,高坐在长榻之上。 “大帅,恕凌某眼拙,看不出任何不妥之处,畅将军虽然不多话,看上去不容易和人接近,那是他的本性,这并不能说是不妥!” 凌敬对高畅抱有非常强烈的好奇之心,在高畅身上出现的那种奇特的面相,究竟代表着什么?他苦思了许久,仍然找不到答案。 是自己的望气之术出了差错? 这样的疑问不时出现在他心头,让他非常苦恼,也正因如此,关于高畅这个人,他一直抱着非常谨慎的态度在小心地观察,只是,暂时还得不到一个清晰的看法。 “让他率领长河营作为疑兵进攻平原,明眼人都知道,长河营是一颗弃子,以他的智力,他不可能不清楚,然而,他却没有多说什么,一点犹疑都没有就接下了这个命令,这样,反倒让人想不通,事出反常必为妖啊!” 对凌敬,窦建德是可以推心置腹,凌敬作为一个儒生,在自己军中没有一点根基,同时也不能掌握军队的指挥权,他的权力全部来自于自己,所以,不会对自己有威胁,他用不着提防他。 士为知己者死,他们儒生不是信奉这个吗?所以,窦建德就以知己来对待凌敬,让他感恩戴德,更好地为自己出谋划策。 “大帅不用担心,今日见面,你可是明白无误地把这次行动的危险性告诉了畅将军,并且,允许畅将军在适当的时候决定全军的进退,所以,畅将军不可能认为大帅把他当作了弃子!” 凌敬知道窦建德的不安在于何处,还不是因为高畅的能力实在是太强了,让他心中隐隐有了顾忌。 能够战胜雄阔海,虽然令人意外,这还不足以让窦建德不安,能够收服雄阔海,这才让他感到了心神不定,这表示高畅不仅仅是一个武艺了得的勇士,而且还颇有统领的风范,以及上位者的尊严。 为了消除窦建德不安,也为了试探高畅,凌敬心思一动,想出了一条计策,于是,他继续说道。 “现在说畅将军有何不妥,还为时过早,不过,大帅如果觉得不放心的话,凌某倒有一计,能让大帅放心!” “哦!先生,请快快道来!” 凌敬微笑不语,伏在案上,拿出一张纸,龙飞凤舞地写了几行字,然后递给窦建德,窦建德接过来之后,飞快地扫了一眼。 “这样能行吗?” “也许吧?试一下总不会有坏处!” 凌敬从窦建德手中拿回那张纸,放在火烛之上,让它变成了一堆黑色的灰烬。 窗外,夜色更浓了! 第三十一章 整军(一) (票票!多多帮忙啊!) 一个月前,窦建德率领一百多名骑兵夺了饶阳城,在城东,开设了一个征兵站,收集平原一战之后溃逃的士兵。 短短的一个月,他就收拢了好几千人的溃兵。 如果前来投奔的是大队人马,并且仍拥有统领,如同东海营这样的部队,他仍然会让他们保持原有的编制。 如果,来到这里的是小股人马,或者是失去了主将的队伍,他就会把他们打散开来,分入新设的两个营里面,这两个营的统领分别是他手下的心腹大将,原亲兵队队长王伏宝,以及自己的大舅子曹旦。 稍微精壮一点,有些本事的士兵都会被选入东营,也就是现在号称虎威营的王伏宝军中;次一等的,或者难以管束的士卒则编入原本由曹旦,现在由高畅统领的长河营之中;再次一等的老弱病残这才打发到别的将领的营中而去。 长河营原本有两千多人,当高畅入主长河营之后,它一分为二,其中一千人调入新成立的锐士营,由军司马曹旦统领,高畅只能统领剩下的那一千人。 管小楼就是剩下的那一千人中的一个。 管小楼祖籍赵县,今年二十三岁,管家是朝廷的马户,负责帮朝廷养马,管小楼年幼的时候,曾经向一个北地胡人学过骑射,因此弓马纯熟,武艺颇为精湛,在赵县一地很有点名声。 杨广第三次征伐高丽时,管小楼被征入军中,做了一个百人长。然而,他才入军中,自己所属的那一营就爆发了军变,从赵县征收来的几千人一哄而散,管小楼裹挟在乱军之中回到家乡。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官府的公文中却变成了军变的头领,家乡的亲人因此被当地的官府斩杀干净,管小楼在手底下那一百多个人簇拥下,杀了当地的县令,然后,上山落草为寇。 后来,他率领几百号拒绝参加征伐高丽的家乡子弟加入了东海公高士达的队伍,才一到高士达营中,就率部参加了平原会战,独领本部人马的他平原一战时位于高士达军的右翼,并不在隋军攻击的重要路线上,战事不利之后,军中盛传东海公已经战死,他见事不对,第一个率队撤离了,右翼空出了一个口子,顿时由不支变成了溃散。 他先一步逃到饶阳,第二天,高挡脱也率领东海营的残部撤退到饶阳,高挡脱把平原一战失利的责任压在了他头上,率领本部人马想要攻打他,杀死他。后来,在窦建德的干预之下,这事不了了之,然而,他也因为这件事付出了代价。 他失去了独自领军的权利,部队被一分为二,分为直属窦建德的东西两营之中,自己也由一营统领变成了一个只能统率百人的队长。 管小楼对这样的处理方法没有什么异议,职位的高低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他并不是一个有着多么强烈yu望的人。兵变也好,造反也好,都不是他自己的主意,可以这样说,从那时一直到现在,基本上,他从未按照自己的想法决定过任何事情,只是随波逐流地,在跟随着他的那些人的建议下一步步走到如今这般田地。如果说,他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要求的话,那就是希望随着自己背井离乡的这些弟兄能在乱世结束后好好地活着,日后能够回到家乡,不要埋骨他乡。 这就是他在平原一战中率先撤离的原因。 失去赵县的那个家后,他已经没有了生存下去的动力,之所以活着,只是因为习惯而已!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风从山坡上吹拂下来,带这星星点点的雨滴,将他的脸颊打得生疼,他眯着眼睛,像标枪一样沉默地直立在高台之下,他的目光投射到高台上那个比他站得更加笔直的身影上。 在管小楼的身后,是属于他那一队的一百人,那一百个赵县的子弟排成了五个纵队,全副武装地站在飘着寒冷冬雨的原野上。 此刻,是大业十二年(公元616年)十一月十四日,辰时。 长河营一千三百四十二人一起排成了一个方阵站在昨天高畅和雄阔海比武的那个地方,从高空上俯览下来,这个身着各式衣甲的士卒方阵就像是一片方形的田野。 全身披挂的高畅孤零零地站在高台上,他手放在刀柄上,视线冷冷地在台下的人群中来回。 队伍召集起来后,足足花了半个时辰那般长的时间,才列好方阵,这期间,高畅一直站在高台上,冷冷地注视着他们,不发一言。 队伍站好之后,又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他仍然不发一言,笔直地站在高台上,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在他的目光之下,最初噪杂得好像菜市场的队列终于安静下来,变得如现在一般鸦雀无声,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放低了自己的呼吸声。 这些人根本就从未站过什么队列,打仗的要诀是什么,不过是不怕死而已,这是他们对战争唯一的认识。 至于,队伍应该有多少个兵种?兵种之间又该怎样配合?对于怎样识别旗语,一通鼓声代表什么?两通鼓声又代表什么?统统一无所知,对他们来说,唯一知道只有擂鼓进攻,鸣金则收兵 所以,他们花费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在自己上官的拳打脚踢下,摆下了一个四不像的方阵来,站立的姿势也是多种多样,吊儿郎当的,甚至,相熟的弟兄们还不自觉地走到一起来,窃窃私语。 然而,当高台上那个站立如松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眼帘时,当那冰冷的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不知不觉地,所有的人都被他所影响了。 身子尽量站得和那人一样,也不再交头接耳了,脸上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一个人是这样,两个人是这样,越来越多的人都是这样,最后,他们如同一片寂静的树林站在冷风凄雨之中。 高畅仍然不发一言地站在高台上,用一种淡漠而充满穿透力的目光扫射着台下的那一群士兵。 风越来越急了,雨越来越大了,所有人的衣甲都已被雨淋湿了,有些身体孱弱的士卒在风雨中不自觉地发抖,然而,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也没有一个挪动脚步。 高畅的目光并没有特意放在某一个人身上,然而,在那些人的感觉中,那目光却像只凝聚在自己身上一般。 小兵崔安澜的嘴唇已经青紫一片了,身子瑟瑟发抖,视线在风雨中变得模糊起来,他有些头重脚轻,只是握紧了身边插在地上的长枪才勉强站立。 没想到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了这里! 不!我不能死!没有达成心愿之前我不能死! 我要砸碎立在庄前的那面牌坊,我要践踏那狗屁一样的百年家法,我要烧毁那处连绵几里的庄园,我要斩断那群虚伪的人引以为傲的传承,在没有完成这些事情之前,我不能死! 以礼持家,以礼传世,以礼教化天下…… 我呸! 胸中那团愤怒的火焰熊熊燃烧着,崔安澜的神智渐渐模糊了起来。 终于,就在崔安澜再也支撑不住的时候,高台上的那个人动了,他向前走出两步,然后,高声说话了。 他的声音越过风雨,穿透穹苍,在平原的上方,在每个站立的士卒耳边,在他们的心中,悠然回荡。 第三十二章 整军 (二) (看书的朋友们,请记得投下您宝贵的票票,偶在新书榜上第十二位上,大家加把劲,帮我顶住!嗯,有推荐的原因,晚上还有一更!) “弟兄们!谁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台下的众人心头一震,几乎同时抬起头,望着高台上那个人,迷蒙的雨丝中,高畅的瞳孔闪耀着黑黑的幽光,目光在清冷之中透着一丝狂热,如同火焰一般炙烤着他们。 “在你们中间,也许有人想在这乱世中建功立业,想为自己博得一个天大的富贵,这是他们会站在这里的原因,驱使他们前来的是他们心中的yu望和野心!” 诸葛德威背对高台站立,高畅的声音随着风雨在他耳边环绕,字字说到了他的心里去,他握紧手中的长枪,原本被雨水****因而变得沉重的甲胄此刻也仿佛轻了许多,他的视线穿过黑压压的人头,投向了某个未知的远方,yu望随之奔腾而出。 “在你们中间,绝大多数人,是因为实在是走投无路,这才站在了这里。饥荒让你们肚子空空,朝廷派来的税吏那粗大的鞭子逼迫你们背井离乡,父母饿死,妻儿卖与富人为奴为婢,没有了亲人,没有了田园,你们还能盼望什么呢?你们只能拿起手中的刀枪,站在了这里!” 管小楼的眼睛湿润了,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一些什么?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心被什么东西深深地触动了,有某种东西在心灵深处慢慢复苏。 “仇恨!是的,是仇恨让你们站在了这里,对无道的朝廷的仇恨,对为富不仁的高门世家的仇恨,对累死累活却连肚子也无法填饱,亲人也无法保全的这个不公的世道的仇恨,对那些高高在上,不劳而获的大人们的仇恨,是这些各种各样的仇恨让你们站在了这里!” 崔安澜的身子不再摇晃,某种未知的力量支撑着他,让他站得笔直,让他心神振奋。 曾经的冤屈,曾经的无助,曾经的不忿,曾经的绝望,在这一刻,化为了一道道细微的电流,刺激着他,令他不由自主地颤抖。 他依然站得笔直。 “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来到这里的,你们都是为了能够活下去,或能够活得更好,拿着武器站在了这里!” 高畅向前踏出一步,站在了高台的边缘。 “沧啷!” 他抽出了长刀,在虚空中一斩,将身前的雨丝斩成两段,雨丝停滞片刻,方才重新连接上。 “要想活下去,只是拿起武器站在这里是远远不够的,你们还要去战斗。要去对抗那个只知道压榨你们,剥削你们的无道朝廷;要去对抗那些逼得你们走投无路的豪门大户;要去对抗如狼似虎的朝廷大军;要想活下去,要想活得更好,你们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一千多双眼睛眨也不眨,紧盯着高畅,希望他能继续说下去。 高台上那个人的声音充满了力量,一字一句都打动着他们的心,让他们热血沸腾,让他们内心激荡,人们的情绪被他暗暗调动,这个时候,无论那个人叫他们做什么,他们都愿意去做。 “要想在这个乱世活下去,你们首先要做到一点。那就是:在心里大声告诉自己,你不是农民,也不是盗贼,你是一个真正的军人!” 高畅提高了声音,大声说道。 “在这个乱世,手拿农具的农民只能是弱者,是被那些强者随意掠夺的对象;而盗贼,他们不过是过一天算一天,永远不想明天的家伙,人数不管有多少,终究是一盘散沙,最终,他们的脑袋只能被官兵拿去邀功领赏。” 雨声越来越大,然而,丝毫不能掩盖高畅的声音。 “你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参加过好几次战斗了,现在,请你们仔细看看自己的身边,曾经的兄弟,究竟有多少熟悉的面孔仍然活着!” 台下众人下意识地望向自己身边,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多少都显得有些黯然。 “他们去了哪里?在官府的刑场上,在未知名的沟谷,在无边的原野,在这些地方,躺着他们的尸骨,这些骨头架子,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也没有人关心他们究竟是谁?默默地躺在野地里,承受着风吹雨打。你们想自己以后也是这样吗?躺在冰冷的泥地上,任由乌鸦啄食,野兽撕咬,你们想这样吗?” “不想!” 一千多人下意识地齐声呼喊,声音传得高高的,随风飘向了远方。 “要想活下去,你们就要学会如何去战斗,只有这样,你们才能杀死你们面前的敌人,才不会被你们的敌人所杀死!” “战斗!战斗!” 士卒们群情汹涌,举着手里的武器,高声呐喊,一股杀气冲天而起。 “农夫?盗贼?军人?你们想成为什么?” “军人!军人!” “要想成为合格的军人,要想在血腥的战斗中生存,你们就要训练,就要吃苦,战前多流汗,战时就少流血!你们想要流汗,还是流血!” “流汗!我们不要流血!我们要活着!” 高畅的声音有着一种非常奇特的魔力,一步一步地调动着大家的情绪,每个人都在他的指挥棒下翩翩起舞,现在,几乎所有的人的情绪都被他的话语所调动起来了。 “你们相信我吗?相信我能把你们训练成合格的军人,相信我能让你们在战斗中更好的生存?” “相信!” 高畅嘴边浮现出一丝冷冷的微笑,他猛地扯着嗓子吼了一声,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狰狞,流露出一种奇特的激情。 “我需要你们听从我的号令,我的刀尖所指,就是你们前进的方向,我的战马之后,就是你们跟随的脚步,你们愿意跟随我吗?” “愿意!愿意!” 性情沉默的管小楼在高声狂吼,城府深沉的诸葛德威在高声狂吼,一向文质彬彬的崔安澜在高声狂吼,激动的情绪就像疫病一样在人群中传染,台下所有的士卒如同疯狂了一样,挥舞着手里的兵器,高声呐喊,他们的眼睛弥漫着血丝,视线中,除了高台上那个人的身影,再无别人。 高畅冷冷地望着台下,如同在云巅之上,俯视平地上的风景。 他的面色越来越苍白,瞳孔却越发地漆黑。 之所以能调动上千人的情绪,让他们跟随他的指挥棒而奔走,和高畅的个人魅力有一定的关系,然而,要是说光凭这种所谓的王霸之气,就能让上千人心悦诚服,那并非事实。 事实上,高畅在这里利用了不知在哪一世学会的一点小功法。 催眠术! 把意识潜入黑暗的灵魂深处,把自己的精神力完全调动起来,再加上催眠术的一些小花招,语言配合环境,这就造成了眼下的这种局面。 然而,目前为止,催眠一千多人是他力量的上限,如果人再多一些,他就无法做到了。即便如此,现在的他就像和雄阔海再次交了一次手,身体和精神都非常疲惫。要不是时间紧迫,三天之后就要带着这群乌合之众出战,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还好,他终于办到了,虽然有一些辛苦。 他冷冷地注视着高台下狂热的人群,随着时间的推移,催眠的效果会慢慢消失,所有的人也不可能就此对他完全忠心,但是,他已经在这些人心中埋下了一个种子,仅仅是这样,就已足够了!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友情推荐一本网游小说,yu望星辰,据说写得很yd 第三十三章 整军 (三) (据路边社消息报道,收藏本书是你最佳的选择,把推荐票给本书,你将得到最愉悦的回报,至于是什么回报,紧紧跟随本书往下走就知道了!) 青烟袅袅升起,炉中的炭火闪耀着火星,发出拨拨的声响。 “他怎么说?” 榻上的阮君明背靠墙壁,姿势有些慵懒,手指在出鞘的腰刀刀刃上轻轻刮过,他眯着眼睛,目光的焦点落在雪亮的刀锋上。 “他不赞成主人的计划!” 在他身前几步,火炉旁边,一个身着皮甲,头系青巾的中年人向他躬着身子,小声地说道。 阮君明的眼睛猛地睁开,目光一亮,他从榻上跳了下来,手突然一挥,刀光闪过,将旁边的一个马扎砍成两半。 “混账!前天还信誓旦旦,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都会为我去做,这才过了两天,叫他做这么点小事情都不做,把说过的话当耳边风了!” 他冷冷一笑,拿出一块布条,仔细地擦试刀锋。 “莫非他觉得我阮某人的刀锋不利?砍不得他的脑袋?” 在阮君明发怒的时候,那个人一直低着头,噤若寒蝉,没敢多说什么。 “他为什么不同意?你把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一遍。” 冷静下来,阮君明重新在榻的边沿坐下。 “他觉得主人的计划不可能成功,这样做,也许会对那个人造成一些困扰,不过,对他不会形成什么大麻烦,那人多半能够轻易解决。为了做这些小动作,就把他暴露出来,他觉得不划算,他要是能取得那个人的信任,对主人日后将有莫大的帮助。所以,在他看来,这个计划得不偿失,为了能够更好地主人效忠,他甘于违抗主人的命令,拒绝执行那个计划。” “是吗?” 阮君明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盯着那个人,慢慢说道。 “说起来,他的话也不无道理,我的确是太心急,对此,你是怎么看的?” 那人有些局促地笑了笑。 “小人才低学浅,没有什么见识,不懂什么是好,也不懂什么不好,我只知道按照主人的吩咐做事情,主人叫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呵呵!” 阮君明笑了笑,说: “他还说了什么,你全部说出来吧,不要有顾虑!” “是!” 那人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他说,主人想给那个人添麻烦的心思,别的人也有,据他了解,有个家伙已经聚集了一群人,准备在即将开展的全营训练上给那个人制造点事端出来。他说,既然如此,不如就让那个家伙出头,探探路!” “哦!还有这事?” 阮君明摸着下巴,想了想,然后问道。 “他知道那个家伙是谁吗?” “嗯,那个家伙叫曹先民,他的背后是锐士营统领曹旦。之前,曹先民和那个人就有点摩擦,有些怨隙,现在被分在长河营中,心中多半不怎么服气,所以,他才会出头和那个人闹,只是,不知道他这样做的背后是否有曹旦的支持!” “哈哈!” 阮君明大笑道。 “高挡脱,曹旦,那家伙得罪的人都是些大人物啊!才来不久,就把两方面的人都得罪了,我看他还能在这里支撑多久,说起来,还真是好奇啊!” 他挥了挥手,对那人说道。 “你继续回到长河营去,帮我打探消息,小心一点,不要被人盯上!” “是!” 那人低下头,向阮君明行了一礼,在退下之前,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阮君明察觉到了。 “你还想说什么?” “主人,我觉得对那个投靠你的家伙多点防备之心为好,他这人,给我的印象,有点靠不住。如果,那个人真的能站住脚,在平原一战中生存下来,他极有可能把主人你卖给那个人!” “是吗?” 阮君明似笑非笑地说道。 那人瞄了一眼阮君明的神色,咬咬牙,毅然说道。 “从骨子里来说,那个人就是一个小人,我已经把他的事情都查探清楚了,他投靠过许多主公,忠心对他来说,只是多余的东西。最初,他拜那个人为主公,然而,一旦知道那个人有可能在比武中失利,他马上就向主人你来表忠心,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他天生就是一个墙头草!” 阮君明静静地等他说完,点点头。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知道了,会小心的,暂时,我还需要你帮我打听消息,等平原一战之后,我就把你调回来,你可千万不要死啊!” “谢谢主人!” 那人感激涕零地伏下身,向阮君明行了一个大礼。他是阮君明家里的奴仆,是随他一起参军的心腹人员,所以,阮君明非常放心地把他放了出去,让他暗地里帮自己打探消息。这工作非常危险,能够摆脱这个工作,他自然很高兴。 “对了!昨天长河营全体集合,那个人究竟对你们说了些什么,怎么每个人对我说的内容都不明不白,含糊不清。” 那人皱着眉头,想了想,有些苦恼地说: “主人,我也记不得昨天那人说过什么了?只知道,那个时候,我们很激动,觉得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正确的,那时,无论他叫我们做什么,我们都会去做。等他离开后,花很久的时间,我才平静了下来,就像先前做了一场梦似的,至于,那时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却已经记不得了!” “是吗?” 阮君明摸着下巴,感觉到困惑不解,他挥了挥手,示意那人离去。 从这个心腹这里得到的答案也是如此,莫非,那人真的会使什么巫术?每当认为他过不了眼前的这个难关时,他却总是让人大吃一惊,有惊无险地度过。 阮君明摇摇头,摆脱了这个荒诞不羁的想法。 他站起身,准备到窦建德的大营去,昨天,阿岚被窦建德征召,作为保护夫人曹凤的贴身侍卫,他想到那里去转一圈,说不定能和阿岚见上一面。 虽然,阿岚对他印象不好,一直不假于色,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现在,他和阿岚的哥哥尚智的关系越来越好了,他相信,自己最终能够得到那个女人,当然,在这之前,他一定要置那个家伙于死地。 高畅坐在院子的石凳上,身旁,一株落光了叶子的桂花树孤零零地矗立在院墙旁,院子中的落叶随着风慢慢起舞,视线中,墙头的野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切,都是那么萧瑟。 今天一早,阿岚被窦建德叫去作为女侍卫保护自己的夫人曹凤,依阿岚的意思,是要拒绝这个任命的,她不想和他分开。然而,在高畅的劝说下,她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任命,正式搬到曹凤所住的县衙后院去了。 她在这里的时候还不觉得,她一走,这院子就显得冷清了! 高畅叹了叹气,轻轻蹙起眉头。 窦建德为什么会这样做,他非常清楚。无非是不放心自己,想要试探自己是否忠心,如果自己同意放阿岚离去,那么他就会暂时去掉猜忌之心。明眼人都知道,阿岚对自己的感情非比一般,按理,自己对她也应该抱有相应的感情,这样的话,他就相当于放了一个人质在窦建德手中,让他暂时安心。 可惜,如果他真要用阿岚来威胁自己的话,多半会觉得失望吧? 高畅嘴角绽出一缕冷冷的笑意。 现在的他并不会背离窦建德,这不符合他的利益,现在的他,要想生存,要想壮大,只能紧紧地跟着窦建德,毕竟,就算他能完全掌握手底下的这一千人,根基依然不稳。何况,就算用上了催眠术,耗费了那么多的心神,他依然不能保证,那一千人中究竟有多少人会跟着他走,毕竟,催眠术是小道,是旁门,所起的作用有一定的局限,要想别人心悦诚服地跟随自己,那是一项长期的工作。 手指轻轻叩着石桌的桌面,高畅慢慢回忆着来到饶阳城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最初,他只想慢慢地得到窦建德的赏识,和周围的人打好关系,一点一点地往上爬,在适当的时候,把所有的网都架好之后,才发出雷霆一击。 然而,事情没有像他计划那样的发展,阴差阳错地,在一些事情的推动下,他不得不站了出来,显得非常高调,表面上,看上去威风凛凛,实际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完了,不能得罪的人也得罪了,如今,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上,稍一不慎,就会落的船毁人亡的下场。 危机四处啊! 不过,危机,有危就有机,机会总是和危险并存,虽然,四周强敌林立,不过,能这么快就独自领军,毕竟也是一件好事情。前面的路就算荆棘丛生,他相信自己也能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雄阔海巨大的身影出现在角门旁,他慢慢走到高畅的身前。 高畅抬起头,瞧了他一眼。 “主人!外面有人来报,说军营中出了一点事情!” 高畅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站起身,跟在雄阔海身后走出院子。该来的终究是要来,他早就知道,窦建德旗下的各个势力在长河营中都有着自己的眼线,那些敌视他的人一定会弄点事情出来,给他添点麻烦。 不过,他们也未免太小看自己了! 第三十四章 整军 (四) (仍然两更,这是第一更,晚上还有一更!) 长河营除了高畅的亲兵队,以及后勤队之外,分为十个大队,一队有一百来个人。 这两天,他们在高畅的命令下只做了两件事情。 第一:练习跑步,一直跑到精疲力竭,再也跑不动为止;第二:训练队列行进,同一个大队的人相隔几米排成几个横队,形成一个方队,然后,随着帮助训练的亲兵的口令,在整齐划一的行进过程中进行长枪的突刺动作,或者是单刀的上挡下劈动作。 做这些训练的目的是想让大家体会到军令如山的重要性。 只有做到这一点,才有可能成为一只精锐之师。 然而,让这些士卒懂得这个道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长河营的这些士卒,从来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自由散漫早就成为了习惯,以往的训练,只是举举石锁,摔摔跤什么的,就是进行武器训练,也是随便练练就混了过去,说是训练,到不如说是游戏。 虽然,在高畅的影响下,他们也想好好训练。然而,训练一旦开始,就非常严酷和枯燥,让身具许多不良习气的他们甚为不惯,感到苦不堪言。 渐渐地,这些怨气冒出头来,弥漫在整个队伍之中,怪话之类的慢慢传了开来,消极对抗训练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在某些有心人的推动下,终于,变成了积极对抗。 负责训练的是诸葛德威所统领的亲兵队。 诸葛德威之所以能成为亲兵队的队长,是因为他第一个向高畅表达忠心,然而,他在长河营中并没有什么威信,亲兵中对他服气的也不多,所以,当罢练的事情露出苗头的时候,他找不到合适的办法来把它压制下去,最后,终于闹大起来,整个营的训练全部陷入了瘫痪。 没有办法,他只好让副队长大牛跑去把这件事情向高畅报告,当大牛离开后,在那些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场面更加失控,好几百个人把诸葛德威他们那一队亲兵围了起来,另外,有一大部分人则懒洋洋地坐在一边像热闹一样看着他们。 当高畅来到城西的训练场时,看见的正是这一幕。 最初,闹事的那些人还只是动动嘴,后来,看见诸葛德威抽出腰刀威吓之后,他们也拿起了武器,对准了诸葛德威那些人。不过,双方都没有动手,仍然在进行口舌之争。 诸葛德威是不敢动手,他手下的人少,除了那些和高畅一起来到饶阳的尚家庄的汉子外,有一些从长河营提拔起来的亲兵已经溜走了,就靠他们这十来个人,面对几百个手持武器的士卒,动手只能是找死;那些闹事的人也没有动手,一旦动手,就是叛乱了,性质完全不同,负责策划这件事情的人不想看到那一幕,他只是想试探一下高畅的反应,顺便给他一个下马威。 高畅站在乱哄哄的人群外,双手抱胸,不发一言。 雄阔海像一尊铁塔沉默地站在他的身边,他随时都在等待高畅的命令,高畅在他心中,是一个让他害怕也让他崇拜的存在。 高畅之所以没有让凶神恶煞的雄阔海来监督士卒训练,而是让在长河营里没有什么根基也没有什么人缘的诸葛德威来负责,并不是他失策,用人不当,他是故意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想让营中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自己跳出来,现在,事情像他所预料的那样发生了。 那些没有主动闹事的士卒最先注意到了高畅的到来,在高畅目光冷冷的扫射下,不管是坐着的,还是躺着的,都无法再保持原有的懒散,一个接着一个,慢慢站了起来,然后,非常自觉地排成了一个方阵。 管小楼和几个没有参加闹事的队长忙向高畅跑来。 长河营这次的全军训练,对官兵是一视同仁的,管小楼这样的队长和手底下的士卒的训练量是一样的,甚至,为了身为表率,他们还要比普通的士兵练得苦一些。 虽然,对这样的训练方式不习惯,但是,管小楼并没有什么怨言,他还记得那天高畅所说的一些话。 战前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这句话让他不敢怠慢,在训练时,总是非常严格地要求自己和手底下那一百号人,所以,事情发生的时候,管小楼那一队是唯一没有人参合进去的百人队。 高畅摆摆手,示意他们什么也不要说。 这时,那些闹事的士卒注意到了身边那些看热闹的人的异样,然后,注意到了高畅的到来,许多人原本显得颇为亢奋的脸顿时变得苍白一片。 在这几百号人中,铁了心闹事的人并不是很多,大多数人只是在某种情绪的推动之下,并没有考虑什么,多少带点发泄的意思参加进来的。 在看见高畅那张目无表情的脸时,突然间,他们想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感到了害怕。 高畅迈动步子,朝人群中走去,雄阔海紧跟在他身后,手持两面巨斧,管小楼和其他几个队长对视一眼,忙跟了过去。 人群让出了一条路,他们把兵器放了下来,停止了喧嚣,向着行进中的高畅低下了头。 高畅走到人群中间,人们散了开去,露出了很大的一片空地,空地中,诸葛德威满脸惭愧地单膝跪地,朝他低下了头。 高畅冷冷地瞧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面向人群,目光环顾四周,在他们的脸上一一掠过,基本上,所有的人都在他的目光下低下了头,有几个人除外,最好,高畅的目光就落在了这几个人身上。 曹先民满不在乎地回望着高畅,曹旦对他说了,等这件事情过后,就把他调到锐士营去,所以,他一点也不害怕高畅。 高畅盯着曹先民,对闹事的士卒的大声说道。 “你们有什么不满?告诉我!” 没有人回答,长河营的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有什么不满,可以告诉我,然而,军令就是军令,军令一旦下达,不管合不合理,你们都必须遵守!” 曹先民望了望四周,所有的人都低着头,没有人敢反驳高畅,他有点急了,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然而,在高畅森冷如刀的眼神逼视下,他欲言又止。 “现在,我命令,全军继续训练,训练量加倍!” “慢!” 曹先民按捺不住了,他大声说道。 “统领大人,你的训练不合情理啊!不是跑,就是学走路,谁打仗的时候,像这样迈着步子和敌人厮杀,把大家弄得又苦又累,却什么都学不到,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啊!是啊!我们不要这样的训练!” 除了曹先民身边的几个心腹外,随身附和的人寥寥无几,这不比刚才面对诸葛德威的时候,高畅的厉害,这些士卒是亲眼目睹的,只是他那个手下败将雄阔海,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就让人惧怕了,何况是他本人。 人们开始散去,不过,也有一些士卒站在原地,想看看情况再说。 高畅的目光漠然地在这些人脸上扫过,冷冷地哼了一声。 “我再说一遍,所有的士卒归队,继续训练,训练量加倍!” 他的声音充满了杀气,犹如北风一般凛冽。 “我不服!我要见大帅,我要离开长河营,弟兄们,不愿意待在这里的请和我一起去见大帅,要求他让我们到曹大人的锐士营去。” 曹先民的话音未落,高畅的目光已经利箭一般射了过来,他面色一沉,手一挥,淡然说道。 “雄阔海,把这几个不听号令的家伙杀了,砍掉他们的脑袋!” “是!主人!” 雄阔海低头应了一声,脸上露出狞笑,虎吼一声,挥舞着双斧向曹先民和他身边的那几个人奔去。 “姓高的,我是大帅夫人的亲戚,你敢杀我!” 曹先民指着高畅,惶急地吼道。 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高畅会如此肆无忌惮,居然敢下令杀他。高畅并不理会他的虚言恫吓,转身面向那些还站在原地的士卒。 那些的士卒没有听从曹先民的号召,见状大恐,几乎是同时迈开步子,四散开去,朝自己所属的队伍跑去,高畅的冷酷和决断把他们吓坏了。 曹先民抽出长刀,绝望地迎向雄阔海,两人身形交错,雄阔海一斧头把他的长刀击飞,另一斧头闪电一般掠过,曹先民向前冲去,向前跑了好几步,脑袋掉了下来,无头的躯体继续向前跑了好几步,才颓然倒地。 雄阔海哈哈大笑,血腥的味道让他觉得心情愉悦,在高畅身边压抑了许久的本性暴露了出来,他像猛虎一样冲向了其余的人。 嘶吼声,兵器相碰的声音,绝望的惨叫声不断地响起。 高畅转过身,对仍然跪在地上的诸葛德威说道。 “一会,找几根木桩来,把这些人的脑袋悬在木桩上示众!” “是!” 诸葛德威的身体微微发抖,他低着头,不敢把头抬起来,在高畅面前,他害怕了,发自内心的感到害怕了。 高畅对肃立在一旁,脸色发白的队长们说: “军令如山,这四个字希望你们能记住!” 说罢,他转身离去,在一干人等惊惧的目光中如同早春踏青一般悠然远去。 第三十五章 整军(五) (给点票票吧,点推比也太惨淡了吧!) 崔安澜身上穿着褐色的皮甲,视线紧盯在前面那人的屁股上,风迎面吹来,小刀子一般刮在他的脸上,他的脸早就麻木了,没有任何的感觉。 汗水不停地从额上滴下,模糊了视线,身上背负着的几十斤负重像山一样压在肩上,他步履蹒跚,坚持着向前挪动着步子。 他大张着嘴,像狗一样伸着舌头,大口大口地喘息。 “快!快一点!” 一记鞭子抽在了他的身上,他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啊!” 大吼一声,身上感受到的痛苦似乎转化成了力量,脚下猛地向前紧跑了两步,追上了前面的人。 拿着鞭子抽他的监督士卒训练的高畅亲兵,他们好几个人,手拿皮鞭跟在队伍的后面,谁要是落后了,就要挨鞭子。 崔安澜原本是一个文弱的书生,在本队中,跑在最后面的人总是他,因此,挨了不少的鞭子,幸好,他的性格坚毅,心中埋藏着一个深远的目标,终究是熬了过去,如今,鞭子抽在身上,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另一个百人队以二十人为一排,前后相隔好几步远,排成五个横队笔直地站在场子中央,他们手中拿着长枪怀抱在胸前。 “把胸挺起来,站直一点,不准摇晃!” 诸葛德威手拿鞭子在队列中间来回,他大声咆哮着,声音显得非常严厉。 被他呵斥的人身体一抖,马上挺直胸膛,坚毅地望着前方。 “举枪!向前一步走,刺!” “杀!” 大家一丝不苟地按照诸葛德威的命令做着动作,向前踏出一步,身子微微前倾,手持长枪向前刺出,嘴里齐声呐喊。 后排的人枪尖堪堪刺到前排人的后心才收住,前排的人甚至能够感受到枪尖的冰凉,他们神色不变,保持着向前刺杀的姿势,坚定地望着前方。 “举枪!向前一步走,刺!” “杀!” 这一轮动作完成下来,有的人步子迈得过大,超出了队列,致使前排的士卒被他所误伤,收回长枪的时候,雪亮的枪尖上多了一抹红色,比枪尖下方的红缨还要鲜红,前面被他刺伤那位摇晃着身子,仍然站在队列之中。 “你!出列!” 诸葛德威指了指被刺伤的那个人,那人摇晃着走到队列外来,这才,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马上就有几个亲兵跑了过来,用早就准备好的金创药敷在他的伤口上。 “你!出列!” 他指了指那个误伤他人的士卒,那人脸色有些发白,他把长枪举在胸前,小步跑了出来。 “向前突刺,没有命令,不准停止!” “是!” 那人举起长枪,左腿向前一步,红缨一甩,枪尖顿时呈十五度角朝前指着。 “杀!” 他大吼一声,手肘一沉,前弓后箭,长枪笔直地向前刺出,然后,保持了一点时间后,再收回步子,把枪举在胸前。 接下来,又是如此。 那一边,在诸葛德威的咆哮下,那个百人队的队伍换了一个方向,又开始了刺杀训练,向前刺杀时的喊叫声穿透了云霄,散发出了一种凌厉的沙场之气。 这是开始训练的第三天,过了今天,全营就要开拔前往攻打平原了。当然,这些小兵们并不知道这个消息。 这两天他们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军令如山! 这就是那个受伤的士兵在没有接到命令之前,不敢出声,也不敢出列的原因,军令这东西已经在他们心中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烙印,没有得到上面的命令,他们不敢妄自行动。 每当有人忍受不了的时候,他的视线就会不由自主地移到场子边沿的那几根木桩上去,犯事那几人的脑袋虽然已经取了下来,那上面的残留的紫黑色血斑仍然使他们胆战心惊,不寒而栗。 一般说来,这样的残酷军法难免会引起部队的哗变,然而,因为本营的主将是高畅,一个在他们心中留下了不可战胜形象的人,一个通过个人魅力深深影响到他们的人,一个冷酷无情杀伐决断的人,没有人敢站出来反对他,更不要说对抗他的军令。 高畅一路慢慢走来,脚下的野草簌簌发抖,冬日原野上的天空,铅灰色的云层随着北风不停变换着形状。 正在训练中的士卒目不斜视,紧盯着前方,只有很少人才把视线投射到他和身后的雄阔海身上,高畅微微点了点头。 虽然,和自己在某一世训练出来的铁军相差不是一星半点,毕竟,也有了一只精锐兵团的雏形,这个时代的人,果然能够吃苦啊! “杀!” 士卒们把所有的怨气,所有的怒气都在这一声嘶喊中爆发了出来,显得杀气腾腾。 明天就要作为前锋去攻打平原了,对于平原的情况,自己只能从大帅府的探报那里了解一些,都是些模糊不清,自相矛盾的情报,在对敌人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下出兵,这一趟还真是凶多吉少啊! 转生了这么多次,不管是作为士兵,还是作为将军,以及统帅,高畅已经打过了无数次仗,冷兵器,热兵器,魔法战争,仙魔大战,诸神黄昏,可以说,只要是人们想得出来的战斗,他都经历过。 这些战斗,他胜利过,也失败过。 然而,不管怎样,只要作为一军统帅,他就不打没有任何准备的仗,只是,现在,他就要在别人的命令下,去打一场没有准备的战争。 不能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的身上,无论转生多少次,他始终深信这句话。 “报!” 远远地,一个传令兵骑着马奔了过来,那人在高畅身前几丈开外,勒住马匹,翻身下马,朝着他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军礼,然后,朗声说道。 “将军,大帅有请将军过府!” “知道了,你去缴令,就说我马上到!” 该来的始终要来,看来,自己要好好想个办法,不仅要完成窦建德交付自己的任务,还要好好保存自己的实力。 他知道,只要通过一个死亡不多的胜仗,自己手下的这一千多号人才会真正心悦诚服地跟着他,这才不需要靠催眠术这样的小道,以及严酷的军法震慑他们了。 高畅低着头,向训练场外走去。 这时,崔安澜那一队迎面跑了过来,他抬起头,目光在那些人脸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跑在最后的崔安澜身上。 高畅的眼睛一亮,视线在崔安澜脸上停顿了好一会,某个念头在他脑袋转了转,变成了一个成熟的想法,他的嘴角绽出一丝微笑。 崔安澜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他的眼中只有前面那人屁股的存在,要想少挨鞭子,他只能寄希望有人在自己身后注视自己的屁股。 第三十六章 出战前夜 (上) (票票啊!跪求中!收藏啊!哭喊中!诸葛德威正式向大家乞求!) 十一月十六日,戌时(晚七点到九点)。 冬日昼短,夜幕已降,城墙上的笙旗在夜风中发出凄厉的呼叫。 城西,长河营的驻地。 篝火已经点燃起来,东门酒楼库存的美酒端了好几十坛上来,分给了各个百人队的聚集点,篝火上方,瓦罐内的肉汤升腾着热气,肉香味传遍了城西。 在今日训练的最后时刻,窦建德亲临了长河营的训练场,在高台上,正式把长河营的兵符交给了高畅,明天,长河营就要作为前锋去攻打平原了。 一旦上了战场,生死就只能交由老天爷掌控! 说不定今晚的酒宴是自己一生中最后一次酒宴了,抱着这样的觉悟,士卒们疯狂痛饮着,宴会带着弥漫着喧嚣和放纵的气息。 伸手进入滚烫的肉汤锅里,捞起一大块还未曾完全煮熟的肉,匆忙地放进了嘴里,然后,抓起旁边的酒坛就往嘴中大口大口地灌着酒,一个个黝黑的面孔油光闪亮,嘴里呜呜地发出了无意义的声音。 这样的场景在各个篝火处比比皆是。 老百姓,流血汗, 一年到头忙不断, 又怕涝,又怕旱, 举家老小为吃饭。 风里来,雨里去, 起早睡晚忙种田, 不敢吃,不敢穿, 辛辛苦苦又一年。 …………………… 有人唱起了家乡的小调,渐渐地,不少人随声附和起来,那歌声简直像是在哭喊,一股悲怨之气冲天而起,响彻全城。 管小楼轻声附和着,眼眶有些湿润,歌声让他想起了许多不愿想起的往事,他抱起酒坛,骨碌碌地灌着,直到酒坛中一滴酒也没有了,狠狠地将酒坛往远处摔去,酒坛四分五裂,发出清脆的声响。 “管校尉,高升了,脾气也见涨了啊!” 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地响起,管小楼抬起头,诸葛德威那张说不上好看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 由于上次营中兵变,管小楼手下的百人队没有一个人参加,因此,高畅升他为校尉,让他管理其中的五个百人队,现在,他的级别要比诸葛德威要高,也难怪诸葛德威会这样说话。 管小楼笑了笑,没有搭诸葛德威的话,诸葛德威仍然是高畅的亲兵队队长,这样的一个人,他不想在口舌上有所得罪。 以往的管小楼没有什么主见,但,这并不能说他就是一个蠢人,他只是没有向前冲的某种动力而已,如今,在长河营这里,在高畅身边,他已经找到了自己在这乱世该处的位置,以及该做的事情。就像一把出了鞘的宝剑一样,他终将会露出他的锋芒来。 “诸葛兄,说笑了,有事吗?” “管校尉,统领下令,酒宴结束,所有的人都去休息,准备好辎重,明天一早出发!” 诸葛德威下完令后,起身欲走。 “诸葛兄,这么快就走了,不坐坐!” 诸葛德威横了他一眼。 “我还要去传令,统领军令如山,不敢耽搁,只要这一仗能够活下来,有的是机会和管兄痛饮!” “是!是!” 管小楼连连点头,瞧着诸葛德威傲慢的背影摇摇晃晃地离开篝火的光圈,被黑暗吸了进去,他脸上的表情恢复正常,哪里有半点唯唯诺诺的样子! 崔安澜神情有些紧张地跟着诸葛德威走进了高畅的府邸,远处,时断时续的歌声终于消散了,酒宴结束的军令已经下达全军了,现在,已经没有人敢于违抗高畅的军令。 崔安澜不知道高畅为什么要见自己,自己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小兵,甚至,这个小兵还不怎么够格,统领大人,为什么要见自己呢? 他一边走着,脑子一边乱七八糟地想着,从传令的诸葛德威那里,他得不到任何提示,只好,怀着战战兢兢的心情穿过中庭,走进高畅的后院。 在一所房子前,诸葛德威停下了脚步,他慌忙站定。 那个魔神一般巨大的雄阔海坐在房门口的石凳上,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伸手把门推开。 “进去吧,大帅在里面等你!” 诸葛德威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崔安澜鼓起勇气走进房门,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屋子中间摆着一个火盆,火苗窜起了一尺多高,室内应该非常温暖,然而,他一点也感觉不到,当看见火盆旁的高畅时,他的心中充满了寒意。 比起来,站在外面那寒冷的冬夜中似乎要更加温暖一些。 “坐!” 高畅在看一本书,他没有抬头,仍然盯着书页,声音不咸不淡地传来。 崔安澜在火盆前摆放的一****凳上坐下,打量着四周。屋内的陈设非常简单,一张胡床,摆放在最里面,靠窗处,有一张胡椅,以及一张木桌,然后,就是身边摆放的这几****凳,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家具。 待他打量完毕,高畅放下了书,抬起了头,崔安澜忙收回目光,头低了下来。 “抬起头,看着我!” 传到耳边的声音充满了力量,让人无从拒绝,崔安澜下意识地抬起头,目视前方,高畅的面容非常清楚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从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注视过自己的统领,以前,都是在远处凝望这个人,并且,都没有敢仔细地观察他的面容,在崔安澜心中,这是一个不能失礼的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地看自家统领的脸,然而,就算是奉命而为,他的视线仍然显得有些闪烁。 很快,他就低下了头,瞧着自己脚下的地面。 他的身体突然抖了一抖,蓦地,再次把头抬了起来,视线直勾勾地落在高畅脸上,这时,他已经顾不得失礼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面前这张面孔异常熟悉。 第三十七章 出战前夜 (下) (如果还认可,请收藏;如何还满意,请推荐!) 不容崔安澜不吃惊,仔细看来,高畅的面容和某个人竟有六七分的相似,而那个人正是他自己。 高畅瞧了惊诧莫名的崔安澜一眼,微微一笑。 今日,在训练场上瞧见这个人的时候,他也颇为惊异,莫非这个人与他这具身体原有的主人有什么联系?虽然,他对那个人的过去不感兴趣,不过,如果能知道一点他的过去,也不是什么坏的事情。 在某些事情上,他需要这个与自己面容相似的人,于是,在开拔的前夜,他把他叫来见上一面。 “你叫崔安澜吧?” “是!” 崔安澜醒觉到自己这个状态的不妥,忙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后,重新低下了头。 高畅仔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可以看出来,这个人的震惊的原因只在于和自己面容的相似,在他脸上,并没有遇见熟人,或亲人一般的激动。 看来,这个人和原来的高畅并没有关系,只是长得相似而已,纯属巧合。 两人的轮廓和五官的确有些相似,然而,不同的地方也不少,比起高畅来,崔安澜要显得文弱得多,虽然,经过一段时间的苦练,在他身上,仍然保持着某种书生的习气,并没有完完全全蜕变为一个真正的士卒。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他身上没有高畅所具有的独特的神态和气质,没有那种漠视一切的淡然,以及身为上位者应有的威严。 “安澜,是哪里人?” 崔安澜低着头,双手紧握,一时无语。 高畅笑了笑,说: “怎么?安澜有难言之隐?” 高畅的笑声虽然轻微,然而,崔安澜却从中感觉到了一股森然的寒意,火光闪耀处,地上拉着的高畅的影子显得异常巨大,在跳动的火苗中,摇曳不定。 崔安澜心中一寒,忙说道。 “在下不敢有任何东西向统领隐瞒,只是,这事说来话长,在下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嗯!” 高畅哼了一声,朗声说道。 “抬起头来说话,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轻易向人低头!” “是!” 崔安澜抬起头,视线犹疑不定地落在高畅的下巴上,他终究还是不敢直视高畅的眼睛,看得出,他内心充满了挣扎,不知道是不是该把自家的秘密吐露出来。 崔安澜咬咬牙,突然,离座而起,向高畅奔去。 高畅端坐在原地,冷冷地注视着他的举动,从对方身上,他感受不到杀气,因此,没有采取任何动作,身形巍然不动。 在高畅身前两步远,崔安澜猛地双膝跪地,向高畅行了个大礼,额头不停地叩击身下的青砖,嘴里不断嘶喊。 “统领大人!请你一定要帮在下!帮在下报那血海深仇啊!” “哦!” 高畅颇有兴致地瞧着身下的崔安澜,没想到自己短短的一句话,居然引来他这样惊天动地的举动,这事还真有意思! 崔安澜不管不顾,一个劲儿地向高畅磕着头,很快,额头就肿了起来。 “有什么事情,起来慢慢说话!” 再磕了两个头,崔安澜才从地上站起身来,他弯着腰,退了回来,坐回原位,头发披散下来,额头破了一点皮,一丝血渍红了他的头皮,看上去,颇为狼狈。 高畅没有说话,歪着脸,仔细打量着他。 哽咽两声之后,崔安澜调整好情绪,将自己的身世向高畅娓娓道来,这个秘密,他原本想埋在心底,除非完成心愿否则绝不向任何人吐露,然而,在这一刻,他却想一吐为快。 在他看来,眼前这个人或许能帮助自己,做出这样的判断并没有经过他一向推崇的冷静的分析,完全是出于他的直觉。 他想牢牢抓住这个机会,因此,没有任何隐瞒地将自己光彩以及不光彩的过去全部向高畅吐露出来。 崔安澜是博陵崔家的人。 这句话非常精辟,准确!所谓博陵崔家的人的意思是,他家从他的祖父开始,就是博陵崔家的奴仆。所谓奴仆,就是那种生死大权全部掌握在主人手上的下人,并且,世世代代,即便是生下了的后人也属于主人所有,对这些奴仆来说,主人就是他们的天,就是他们的地,主人的命令等同于皇帝的金科玉律。 崔安澜这个奴仆和一般的奴仆有点不一样,这点对他来说是幸运的,然而,终究说来,却也是不幸的。 崔安澜和崔家家主的大公子崔破崔平州同年同月同日所生,大公子才在主人房里发出第一声哭喊,下人房这边,崔安澜也开始了初啼,与之应和。 这也是一种缘分吧? 就是这个小小的缘分,四岁开始,崔安澜就成为了崔破公子的伴读书童,这对崔安澜来说是幸运的,不然,像他这样身世的人,不可能接触到高贵而洁净的书籍。 一晃眼,十几年过去了,和崔破公子一样,崔安澜也成为了一个知书达理的翩翩书生,虽然,他永远只能穿着粗布的衣衫,然而,他腹中的学识比起自家公子来,却不遑多让,这还是他在故意藏拙的情况下留给旁人的印象。 知慕少艾,不只是公子少爷才会拥有这种东西,崔安澜这个下人奴仆同样有着类似的青春冲动,当然,他的对象不是什么大家小姐,理智的他不会有这方面的奢望,他的目标是和他同一阶层的人物,二爷房中一个名为碧烟的丫鬟。 并且,那个丫鬟也对与一般奴仆不太一样的他怀有好感。 年少之时,他和自家公子也颇有一番情谊,所以,公子崔破知道他的这个心思,还笑着对他说,等他成年之后,就安排他和碧烟成亲。 然而,没有等到他真正成年那一天,天就塌了下来。 在一次和荥阳郑家来客的诗会中,碧烟失手把崔二爷崔无庸最钟爱的茶壶摔碎了,崔二爷一怒之下,将碧烟赐给了二房的管事崔忠,碧烟只是一个年方二八的姑娘,那崔忠却已经四十好几了。 对奴仆来说,主人是天,天老爷要如此,像他们这样卑微的人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也许是书读得比较多的缘故吧,崔安澜不像别的奴仆那样对这样的事情逆来顺受,他选择了反抗,一向理智的他,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他准备救出锁在柴房里的碧烟,两人一起私奔。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文弱的自己,在当时,居然有那么大的勇气,要知道,背主逃亡的奴仆,只要被抓住,只有死路一条。 碧烟义无反顾地跟着他踏上了逃亡的路途,最初,还颇为顺利,轻松就骗过了柴房的守卫,两人逃了出来,然而,很快,事情就泄露了,追兵迅速追了上来。 慌乱之中,他摔下了山崖,却因此逃得了一命。 作为逃奴的碧烟,却被杖毙而死,自家的父亲也被连累了,从账房内被赶了出来,贬为一个苦力,并且,声称和他这个不忠不义不孝的东西断绝关系,很快,就郁郁而终了! 这些事情,都是后来他打探出来的,从此,他之所以活着,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斩断博陵崔家从汉时崔烈开始的数百年传承,为此,他愿意付出自己所有的一切。 这也是他这样一个书生居然参加反贼,并且作为一个普通一兵的原因。 博陵崔家的名声非常之好,乃是儒家的代表,号称以礼教化天下,几世以来,在纷乱的北朝,依然屹立不倒,并且,屡屡有子弟出将入相。。 这样的世家大族,不仅朝廷不会轻易去得罪,就连那些造反的反王,经过博陵的时候,同样也退避三舍,他们还期望有朝一日登上青云,那时,还需要博陵崔家的子弟来辅佐自己,治理天下。 要想铲除这样传承几百年的世家大族,难度可想而知。 崔安澜并不奢望高畅听了自己这悲惨的往事,就义愤填膺答应帮自己报仇,要知道,自己单身一人,和整个崔家相比,分量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冥冥中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一定会帮助自己。 他有些紧张地盯着高畅,嘴唇不停发抖,等待着命运的裁决,不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仍旧会是如地狱一般的绝望吗? 沉默了一阵,高畅幽幽说道,那声音仿佛来自于九幽之地,寒冷彻骨。 “一个人,想要得到什么,一定会付出一些别的什么!你是一个聪明人,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如果,你对我有用,能够帮我做事,我就会帮助你,你能帮我做多少事情,同样,我也会帮你做一些相等的事情!” “在下一定为统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呵呵,那就不必了,你先去将屋角的那副盔甲穿上,让我看看!” 虽然,不明白高畅叫自己这样做的缘由,崔安澜仍然没有一丝迟疑,二话不说,立刻走到墙角,把那副原本属于高畅的盔甲穿戴整齐,然后,走到他的身前。 高畅上下打量了一番全身披挂的崔安澜,满意地点点头,笑着说道。 “好一个影子武士!” 崔安澜并不明白什么是影子武士,要是高畅换一个说法,比如说是替身,他就会明白了,高畅之所以会叫他来见自己,目的就是这个,让他做自己的影子武士。 既然,崔安澜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家伙,还有着那么一点本事,这事情也就更完美了! 至于,博陵崔家!日后,再慢慢走着瞧吧!高畅对中国传承了一两千年的儒,以及在这名号下延伸的礼教和宗族,并没有什么好感。 如果,只是想推翻一个王朝,重建一个王朝,当然需要这些儒者,需要笼络这些世家大族,需要大量儒生的支持,然而,高畅的目的并不在此。 那样的话,这次转生也未免太无趣了! 第三十八章 暗火 (推荐十九路军战记的作者尼莫大大的新书,光辉道路!链接在后面) 阿岚在黑暗中疾行,无声无息,只有踏上一些青石板路时,才发出脚跟和地面清脆的相击声,现在是午时时分,大街上已经没有了人。 阿岚胸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毫无畏惧地在夜路上走着。 明天,他就要出征了,每个人都说这次出征凶多吉少,就连负责照顾夫人曹凤的丫鬟也知道这一点,帅府的那些亲兵更是肆无忌惮地谈论着他的死期,尚智和那个叫阮君明的家伙看上去颇为幸灾乐祸。 在他出征之前,自己一定要再见他一面。 至于,见到他之后,又要做什么,阿岚自己也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县衙那间小屋里呆着了,她想趁着今晚,抛开一切顾忌,无拘无束地把话向那个人说明白。 进入城西,她瞧见了一堆堆闪耀的几十处未曾熄灭的篝火,篝火旁边却一个人也看不到,显得异常的凄凉和忧郁。 “什么人?” 阿岚经过一堆篝火时,两个士卒从阴暗的墙角处突然窜了出来,他们手里拿着雪亮的长刀,一嘴的酒气,然而,双眼炯炯有神,显示他们还很清醒。 这两人是长河营的哨探,即便是在城西自己的驻地里,高畅的队伍仍然保持着足够的警惕心。 “我是大帅府的人,我要见高畅!” 阿岚大大咧咧地回答。 “大帅府的人,可有令牌?” 那两人拦住她,不让她过去,不过,并没有过激的动作,可能是看在阿岚是个美女的份上。 “你们两个让开!” 从那个角落里又走出了一人,正是负责今晚巡视的诸葛德威,他粗鲁地推开自己的手下,一脸媚笑地来到阿岚身前。 “岚姑娘,这么晚还来找统领大人啊!” “少啰嗦,带我去见他!” 阿岚心中憋着一股无名之火,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委屈,瞧见这个熟识的人,语气不知道怎么的,非常别扭和生硬。 “是!是!在下马上给岚姑娘带路,这一路,还有不少警哨!” 阿岚跟在诸葛德威身后,穿过几条小巷,走进了那栋熟悉的房子,来到中庭处,诸葛德威停下了脚步,阿岚越过他,沉默地走进了后院,那里是高畅独自居住的地方,阿岚曾经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日子。 她直接向高畅的卧室走去,灵猫一般上了台阶,来到房门前。 手放在房门上,她迟疑了一下。 “咿呀”! 房门轻轻推开,暗夜中,门开的声音传得老远。 “谁?” 屋里的黑暗处响起了高畅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充满了冷漠味,仿似专门给别人的热情泼冷水一般。 “高畅!” 阿岚颤颤地唤道。 “阿岚!” 这个声音近在咫尺,不知什么时候,高畅已经无声无息地来到了阿岚身前,黑暗中,阿岚看不清他的身形,只感觉到一具散发着热气的身体就在自己面前,她向前伸出了手。 两人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阿岚朝那好像吸引着自己的黑暗的漩涡处扑去,她敏捷地搂住黑暗中的高畅,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她那纤细的身躯紧贴着他的躯干站在那里颤抖着,自己抱着的这个人的胸膛真是宽厚啊!让她觉得异常安全。 一会儿,阿岚那热乎乎的气息扑在高畅的脸上,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我把自己献给你,你一定要活着!” 这颤抖着的声音精灵一般在黑暗中流淌,让高畅想起了,第一次与阿岚见面的情形,月光下那超脱凡俗的声音,那张非人一般美丽的脸。 高畅猛地一把阿岚紧搂在怀里,就像要把她融化在自己心中一般,那一刻,长久容身在黑暗中的孤独和冷漠在这具身体上荡然无存。 他的眼前闪耀着彩光,他迫切地想向怀里的这个人倾诉,心与心之间的倾诉。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嘴里发出的语言在此苍白无力,完全没有用武之力,他需要的是另一种语言。 他把阿岚打横抱了起来,在黑暗中穿行,来到屋角的胡床旁,两人紧紧拥抱着躺在了床上。 黑暗中,身下的这个女人发出的痛苦的呻吟声,声音是那么纯真,纤细,让他无法把这声音和那个大大咧咧,男人婆一样的阿岚联系在一起,唯一保留着她的个性的,就只有当她用双手紧搂着他身体时的热情劲儿。 高畅觉得自己容身在一团火焰中,那是阿岚幼稚的爱情绽放出来的火焰,他有些迷恋那种被火炙烤的感觉,让他感觉到了一种难得一见的温暖,使他沉浸其中,不愿离开。 然而,黑夜终究要过去,拥抱终究要分开,人,终究要离别! 有的离别会重逢,有的离别却只能是离别! 当阿岚睁开眼睛的时候,躺在自己身边的高畅已经不见了,窗外已经发亮了,院子里的滴着露水的树梢上,不知名的雀鸟在婉转。 “高畅!” 她忽地一下从被窝里爬起来,朝着外间轻唤一声,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她这才想起了高畅已经领军出征了,这时,怕是已经出城了吧,她腾地从床上站了起来,匆忙穿上衣服,冲出屋去。 阳光掠过院墙,像几只箭一样射进院子,阿岚风风火火地跑出院门,很快,脚步声就消失在屋子外。 大街上一片狼籍,仍然残留着昨晚酒宴的气息,空的,坏的酒坛子满街都是,篝火虽然熄灭,仍然冒着青烟,灰烬之下依旧保存着火种。 晨光已经大亮了,军队离开过后的大街显得格外冷清,偶尔,才有一两个人影在街角巷口闪了闪。 阿岚迈着均匀的步子,一路小跑,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了城门口,城门紧闭着,几个小兵正围着一堆燃烧的篝火说笑。 阿岚没有理会他们,径自就上了城楼,那些士卒仿佛也认识她,只是瞄了她一眼,没有过来干涉。 阿岚站在门楼上,手扶着城墙,她面对西方,原野像一匹绿色的锦缎延伸过去,在远处,被一处小山坡截断。今天拂晓,高畅他们就是从那个小山坡消失的,过了那个小山坡,再掉头向东,前往东面的平原。 为了保密起见,他们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就整队出发了,而且,走的是与平原方向相反的西门。 冬日的清晨,四周仍然弥漫着寒气,阿岚呆呆地望着地平线,用手拢在嘴边叫喊着。 “高畅!” 声音向四面八方传了过去,惊起了城墙歇息的一群雀鸟,它们扑棱着翅膀向天空飞去,越飞越远,最后,变成一些小黑点,如同一堆沙子从天空洒过,从北洒到了南。 当阿岚的呼唤消失之后,城墙上,就只留下了风吹哨楼的声响。 第三十九章 谋 (已经上架的西幻作品,非常棒的小说,香蕉的异域求生日记,链接在后!) 十一月十七日,辰时。 平原郡,郡守府。 “此话当真?” 说话那人高踞堂上,乃是武贲郎将王辨,杨义臣亲率大军前往豆子坑征讨格谦,王辨率领本部三千人留守平原,看守位于平原的粮草辎重。 坐在他下方的是这个地方本来的主人,平原郡通守杨元弘,刚才,从他嘴里,王辨听到了一个让他吃惊的消息。 上次亡命奔逃,逃得一命的窦建德在饶阳取得了喘息之机,短短一个月,竟然纠集了好几千的旧部,并且,近日就要前来攻打平原。此时,杨义臣的大军已经远去,短时间难以返回,王辨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好友新任的清河郡通守杨善会说过的话,打蛇不死,必被蛇咬。可惜,在大帅杨义臣眼中,窦建德不足为虑,他的目光盯在豆子坑那股强大的阿舅贼去了。 “千真万确!” 王辨的脸色暗了下来,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只靠自己这三千人,再加上平原郡征来的那一千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丁壮,要想抵挡以作战勇猛著称的窦建德郡的进攻,谈何容易啊! 杨元弘微微一笑,神情不带一点紧张。 王辨疑惑地瞧了他一眼,他知道面前的这个通守大人是什么样的货色,一闻贼来,就要远遁千里的家伙,平原好几次被反贼攻破,和他不无干系。比起他的本宗,那个与各路反贼作战大小七百余场,胜多负少的杨善会来说,相差得太远了。 可是,如今他却摆出一副镇定自若,决胜千里的姿态来,这事情必定还有内情。 杨元弘清楚王辨看不起自己,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说一半留一半,将王辨的胃口吊起来之后,他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将军不必惊慌,这次窦贼不来则已,一旦前来,要他来得去不得!” “哦!” 王辨似笑非笑地瞄了他一眼,说: “不知通守大人有何妙计?” “妙计说不上,不过贼子的底细尽在本官的掌握中!” “既然如此,通守大人请细细道来!” 杨元弘也没有再拿乔,毕竟,要想守住平原,他还需要王辨的那三千正规军,在平原,存有杨义臣讨贼军的粮草辎重,一旦失守,这次他的脑袋一定不保。 “窦建德现在有七千人,最有战斗力的是他亲自统领的骑兵营,大概有八百人,然后,是手下大将王伏宝率领的虎威营,足有两千的壮士,除此之外,还有好几个营,一共四千来人,由几个将领统领,每营的人数不等,但是,战斗力不足为虑。” “嗯!” 王辨点点头,聚精会神地盯着杨元弘。 “这次,窦建德之所以敢来攻打平原,是因为得到了大帅的大军已然前往豆子坑的消息,然而,这个消息他并没有确定。因而,只派了一千来人的乌合之众作为前锋伪装成主力前来佯攻,他亲率主力时隔一日之后出发。” “七千人!” 王辨紧皱眉头。 “据最新的消息,他们的前锋今天拂晓已经从饶阳出发了!” 王辨抬起头,瞧了一眼杨元弘,他从这个胆小的家伙那里听不到一点担忧的语气,莫非,这家伙转了性,还是换了一个人。 “我们能作战的只有四千人,近期没有援军,敌人足有七千人,通守大人,依你看,我军该作何应对啊!” “七千人!哈哈,在我看来,不过是土鸡瓦狗,一击即溃!” “哦!” 王辨微微一笑,手拂下颌的须髯,说道。 “不知通守大人信心何在?” “我是从哪里知道窦建德的底细的,将军或许有兴趣知道吧?” 杨元弘离开座位,来到王辨身旁,在他耳边小声地说道,须臾,两人分开,王辨犹疑地望着他,说: “通守大人可有把握?” “十足把握!” “对方不会是死间吧?” 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谨慎是必要的,也难怪王辨再三追问。 “高氏残余之人和窦建德争权这一事绝对千真万确,所以,这人绝对可信!” 王辨坐直身子,神情凝重地说道。 “杨公,可记得郭绚郭将军否!当初,就是听信了窦建德,认为他已经与高士达反目,故而放松了对窦建德的警惕,被窦建德率军偷袭败亡!” “这个!” 杨元弘迟疑了一下,咬咬牙,斩钉截铁地说: “这事,我觉得可信,出面的是现在东海营统领高挡脱的侄子,高氏嫡系唯一的传人,他现在就在平原,如果,此事有诈,姓高的不会如此!” “能够确定那人真是高氏嫡系的唯一传人?” “我营中有熟悉高家的人,他已经确定了,没有虚假!” “哦!” 王辨陷入了长思。 杨元弘的计划是由他本人率领平原的乡兵,加上官兵中的一千人驻守平原,摆出一副死守待援的架势。王辨则率领余下的两千精锐伪装成向豆子炕的大军运送粮草,出城十来里之后,突然转向,前往西方,疾行数十里,埋伏在饶阳到平原的必经之路白水桥旁。 窦建德的大军一天之内是赶不到平原的,必定要宿营,除了漳水外,那条白水河是原野上唯一的河流,宿营之地必有水源,窦建德一定会在那里宿营。 等半夜时分,东海营的人会在指定地点的等待王辨的人,然后,为王辨的大军指明方向,内应会在窦建德的主营放火,趁得半夜火起,两千多蓄势待发的精锐直扑窦建德大营,如此,何愁大事不定! 只是,事情真能像杨元弘讲的那样顺利吗?听起来蛮有道理,然而,王辨总觉得有纸上谈兵的味道,因此举棋不定。 “王大人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杨元弘站起身,慷慨陈词。 “如果死守平原,以我四千人对抗七千人,说起来也可以。但是,王大人,你莫要忘了平原几经贼掠,城墙早就破烂不堪,城防的优势,等于没有,在这样的情况下,要对抗作战勇猛的窦建德军,只有死路一条,那时,你与我的脑袋不被窦贼所杀,也逃不过朝廷的利刀啊!” 是啊!他说得很有道理!王辨点了点头,死守的确是没用的,事到如今,只能行险一搏了,如果,事情顺利,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功名富贵,在此一击! “好!” 他一拍案子,猛地站起身来,眼神变得坚毅。 “就依杨大人之计,我即刻发兵!” 第四十章 路遇(上)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一路走来,这两句话完全可以概括沿途的风景。 从饶阳出发后,越过饶阳和平原郡的边界南岭之后,高畅变身为一个游学的士子,带着化装成家中仆人的诸葛德威和大队分道扬镳,一路向北,随后,踏上从河间郡通往平原郡的官道。 由于,对平原的隋军情况不曾有具体的了解,为了不打无把握的仗,他决定亲自到平原去打听消息,之所以亲自出马,是因为暂时他还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第一次出战,如果因为对敌人的情况不明而打了败仗,他无法原谅自己。 在饶阳和平原郡之间,一定遍布官府的眼线,为了隐藏踪迹,他才急着赶路,故意绕道从河间郡的方向进入平原郡。 雄阔海并没有跟着他,而是守候在假扮成他的崔安澜身边,行军的一干事务,他把它委托给了管小楼,在隋军中做过小军官的管小楼,对这些事情,做起来还是蛮让人放心的。 对诸葛德威这个人,高畅并不放心。野心极重的人,随时会为了利益反咬自己的主子一口,如果你没有足够的利益给他,并且不能震慑住他的话,所以,他把诸葛德威带在了身边,随时可以敲打他。 虽然是官道,但是,沿路走来,路旁的那些村庄多半都已荒废,渺无人烟,官道两边的田野,荒草丛生,打马走来,路边的草丛中,时而可见森然的白骨。 平原,清河,这一带屡经战乱,当地的百姓要不是像老爹那些人一样避入深山,不然,就会几个村庄联合起来,修筑坞堡,不但防贼,同时也防备和贼相差弗里的官兵。 “公子!前面有一个村子,我们在那里歇歇脚,给马喂喂水,再赶一个时辰的路程,就能赶到平原了!” 高畅瞧了瞧前方,对扮成随从的诸葛德威点点头,诸葛德威扬了扬马鞭,马儿窜了出去,先一步往路旁的那个村子赶去。 这是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村子,正在官道旁,一条土路从村子延伸出来,与官道相连,在村口,有一个黄土广场,广场中间那棵大槐树下,有着一口井。 诸葛德威瞧了瞧井底,还好,并不是枯井,他把高畅和自己的马牵了过来,从井里打水出来喂马,顺便给马梳洗一番。 高畅朝村子中间走去。 村中的房子基本都已破败了,土墙颓倒,屋顶的茅草不翼而飞,院落内野草丛生,高畅身着宽袖的儒衫,头戴冠巾,腰间别着士子剑,慢慢走来。 昨晚发生的事情,至今仍在他脑海里盘旋,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把一切献给自己的阿岚。 真是愚蠢啊! 在这乱世,每个人的明天都无法预卜,作为转生无数次的自己,曾经立志坚决不在乱世作茧自缚,情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如今,却和阿岚结下了剪不断的情丝,高畅对自己的行为非常懊恼。 不过,他并没有在这件事情想得过多,所有的一切,还是等这一仗打完过后再说吧!虽然觉得烦恼,但是,他没有觉得那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谁!” 高畅的目光箭一般地射向旁边的屋子,刚才,那里发出了响声,虽然很细微,仍然避不开他的耳朵。 没有回应。 手按在剑柄之上,高畅一脚踹开作为院门的篱笆,走了进去,他没有呼叫广场上的诸葛德威,决定一人去看个究竟。 “咿呀!” 门随声推开,灰尘扑扑落下,白昼之光从高畅的身后直扑进去。 “呼!” 一道风声迎面而来,高畅轻轻往后退了一步,一根木棍从他面门前划过,落了下来,与此同时,高畅向前踏了一步。 “沧啷”! 长剑闪电一般出鞘,白光一闪,如同一泓秋水向前流去。 “啊”! 好几个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高畅的剑尖在一个人的喉间停下。 那是一个衣衫滥镂的小孩,一脸污泥,黑不溜秋,看不清他的脸,就那身材来说,也就十来岁而已,他手里仍然紧握着一根木棍,双眼冒火,倔强地盯着高畅,一点也不顾忌喉间的利剑。 在屋子的角落,还有十来个小孩,全部衣不遮体,那声惊呼就是他们全体发出来的。 高畅收回了长剑。 “黑哥!” 小孩们跑了上来,把那个动手的孩子拉了回去,然后,警惕地望着高畅。 “你们是什么人?” 没有人回应,孩子们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任,还有一点愤怒,一丝恐惧。 那个稍微大一点,被叫做黑哥的小孩仍然紧握着木棍,挡在那些小孩身前,他知道,面前这个人可以轻易杀光自己这些人,自己不管怎样反抗也是无能为力,然而,他依旧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木棍,那是他和这些小伙伴们唯一的依靠。 “谁能告诉我,你们是哪里人?为什么在这里?” 高畅将长剑收回剑鞘,再次问道,仍然没有回应。 他瞧了这十几个小孩一眼,不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他并非没有仁慈之心,但是,所谓的仁慈不是做什么烂好人。他知道,如果没有人帮助,这些小孩最后的命运可想而知,唯有悲惨两个字才能形容。的确,他能帮助他们,可以把他们带走,然而,一个带着十几个流浪儿的士子,这事情想想都滑稽。 所以,他问了两声后,就毅然走了出去。 一会,给他们留点干粮吧,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仅此而已! 他来到村口的广场,这时,诸葛德威已经打理好了一切,马儿拴在井沿旁的老槐树下,他坐在井沿的石栏上,瞧见高畅,连忙站了起来。 “把干粮全部拿出来!” “公子饿了吗?” 诸葛德威一溜小跑来到自己的马儿身旁,取下马鞍上的包裹,拿出里面的干粮,拿到高畅面前。 高畅本来想让他把干粮拿给那些小孩,后来,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亲自拿过去,就在他转身之际,耳畔听到了一些声音,他停下了脚步。 诸葛德威疑惑地瞧着他,不过,很快,他的脸色就变了,因为他也听到了那声音,那是好几匹马在奔跑的声音。 “公子,躲起来吗?” 诸葛德威神色有些惶急地说道。 高畅摇摇头,他是一个游历的士子,不能做这样藏头露尾的事情,如果,那些人也在村子中休息,说不定会像他一样搜寻村子,要是被他们找出来,就不好解释了。不如坦然面对,能混则混,实在混不过去,把他们杀了就了事。 马蹄声越来越急,越来越近,很快,十几个骑士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官道上,并且,向这个村子拐了进来。 那是十来个身着盔甲全副武装的官兵。 第四十一章 路遇 (中) (强烈推荐小桥流水的黄沙百战穿金甲,已经写了近一百万字的架空,值得期待!)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高畅和诸葛德威站在大槐树下,井沿处,一些官兵在打水,一个头目模样的家伙大刺刺地坐在马上没有下来,他手执马鞭,鞭梢直接指着高畅,神情倨傲地问道。 诸葛德威上前一步,站在高畅身前,高畅则转过身子,摆出一副世家公子的做派,没有看那个官兵。 “我家公子乃是博陵崔家当家家主的大公子崔破崔平州,游历在此,尔等岂敢如此无礼!” 诸葛德威厉声说道,一副忠心为主的模样。 “哈哈哈!” 那人大笑起来,坐在马上的身子前仰后合,他转过头,向井边的某人问道。 “书生,你识字,你知道博陵崔家吗?” “博陵崔家!很有名气啊!头,怎么拉?” 井边,一个面貌清秀的年轻人抬起头,神情有些迷惑地答道。 那人从马上跳了下来,突然一扭手腕,一马鞭向诸葛德威当头抽了下来,诸葛德威只是偏偏头,没有躲闪,任由那鞭子掠过自己的面颊,让它抽在自己身上,他攥紧了拳头,强制忍耐下来。 “本官在执行秘密任务,管你是博陵崔家,还是清河崔家,那名头可以吓吓平头百姓,对本官没用,现在,把你们的武器交出来。” 诸葛德威的视线转向了高畅。 动手吗? 这个念头在高畅脑海里刚一浮现出来就沉了下去,这时,大地在微微颤抖,隐隐可以听见马嘶声,以及马儿奔腾的声音。 身边那棵槐树,原本不多的树叶纷纷下落,飘了下来,落在簌簌发抖的野草上。 有大部队来了! 高畅没有一点迟疑,先一步解下自己腰间的长剑,诸葛德威见状,也把自己的腰刀解了下来。 那个人满意地点点头,站在他身后的疤面汉子走了上来,把那两件武器收起来,然后,那个人用马鞭指了指村子,命令高畅和诸葛德威进村子里去。 七八个人跟着他押着高畅两人走进村中,只留下了两个人在那里看守马匹。 “一会,把招子放亮一点,少东张西望,不然,莫怪老子这把家伙认不得人!” 疤面汉子恶狠狠地说道,他们走进了一间稍微没有那么破败的屋子,在这里,无法看见官道,有三四个官兵散了开去,向其他的屋子搜寻过去。 这是一个小院,院子中间有一个石磨,那个小头目坐在了石磨上,其他的人站在他身边。在他们看来,高畅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诸葛德威看上去也不是多么精壮,并且,上缴了武器,应该没有危险,故而只是叫他们到院子的一角,限制他们的行动自由,并没有将他们捆绑起来。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烈,院墙一角的黄土在微微抖动,簌簌地往下落。高畅知道,那是大队骑兵在匀速前进,外面的官道上,此刻,正在过一只人数众多的骑兵队伍。 队伍的目的地是河间郡?最近,并没有听说有大股的义军在河间郡出现!这事情,绝对有蹊跷。 如果是一般的行军,不会这样神秘,专门派出小股的队伍把沿途的人都驱散开来。只能是为了保证队伍的行军路线不会被人泄露出去,才会这样做,这是一只已经进入了作战状态的军队啊! 既然是作战,又出现在这里,针对是哪方面?自然不言而喻。 幸好自己决定走这条路,没有想到歪打正着,居然获得了这天大的讯息,不过,还是要想想该怎样脱身?这些人不会就这样轻易把自己放掉。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官道上仍然在过兵,耳边,马嘶声,马蹄声不断。 这时,有别的声音夹杂进来了,那是一些小孩的哭声,以及士兵们嬉笑的声音,那些声音越来越近,发出声音的人正向这边走来。 “刀疤刘,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这么闹!” 刀疤刘还没有走出院门,那些人走了进来,为首那人揪着一个小孩的胳膊,把他扯了进来,随后,十来个小孩哭闹着跟了进来,在他们身后,三四个士卒拿着刀枪走了进来。 为首那人把那个小孩朝高畅的方向一扔,其他那些小孩也被赶到这个角落来。 “妈的,这个小家伙居然拿着一根木棍袭击老子,胆子不小啊!” 那人嘴里骂骂咧咧着,其他的士兵齐声哄笑,他的脑袋上顶着一个大包,看来,吃了一点亏。高畅瞧了一眼那个被扔在地上,却没有吭声叫疼的小孩,果然,是起先袭击自己的那个小孩。 “黑哥,我怕!他们要吃我们吗?我不要被他们吃掉!” 一个身体瘦弱的小孩扯着黑哥的胳膊,怯生生地说,他的眼睛充满了恐惧,以前,肯定差点被人吃掉过。 “小丫!不怕,黑哥不会让他们吃掉你!” 这时,官道上的骑兵队伍已经过完了,高畅小心地观察着那队官兵,自己这些人的命运如何,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那个小头目正拿着他的长剑在细细观看,神色显得颇为贪婪,为了符合自己世家子弟的身份,高畅那把剑的装饰显得非常雍容华贵。看来,那人是想要把它据为己有了,既然如此,他肯定做出了不留后患的决定。 身边,小孩们还在哭泣,高畅蹲下身,把一块石头收入了长袖之中。 “将军的命令是把沿途遇见的人带到前面的小镇去,然后看管起来,等仗打完后,再放了他们,只是,现在这里有这么多小孩,如果我们带着他们上路,麻烦不说,可能还在规定的时间回不了营,这是要犯军法的啊!头,你说怎么办呢?” 疤面汉子在那个头目耳边轻声说道,他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是,高畅一直在注意着他们,因此,听得分外清楚。 “嘿嘿!” 那个小头目笑了笑,嘴角微微一撇,说: “这有什么好烦恼的,既然麻烦,杀了就是!” “这个,那里不是有两个博陵崔家的人吗?博陵崔家的人不能轻易得罪啊!” “博陵崔家?哼!死人就是死人,谁知道是哪一家的!” 听到这里,高畅已经有了决断,他轻轻地踢了身边的诸葛德威一下,示意他留神,他自己走出了角落,从孩子堆里走了出去。 “干什么?回去!” 一个家伙抽出腰刀,对高畅虚言恐吓。 “这位长官,本人想要如厕,麻烦给个方面!” 那个小头目与疤面汉子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说道。 “阁下是读书人,自然要卖这个面子,刀疤刘,你带两个兄弟引这位公子出去吧,好好伺候啊!” “小的明白!” 刀疤刘笑了笑,把身边那个叫书生的士卒和阻挡高畅的那个家伙叫上,押着高畅走出院门。 如厕!让你到地狱去如厕吧! 刀疤刘撇了撇嘴,这个公子哥身上一定带有不少宝贝,待会可别浪费了! 四人走出院门,高畅走在最前面,刀疤刘离他一步多远,身后,隔着几步远,书生和另一个人紧跟着,四人默默地走着,向偏僻处走去。 离那个院子有一段距离之后,在一个荒草丛生的小屋旁,刀疤刘叫住了高畅。 “就在这里吧,离得够远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把手放在刀柄上,只要高畅一回头,或者,继续向前走,他就砍掉他的脑袋。 高畅缓缓转过身来。 (推荐票要留下哈!) 第四十二章 路遇 (下) (敬请收藏!恳求推荐!精彩继续!) 刀疤刘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嘴皮,狞笑着,握着在刀柄上的手青筋毕露。 “沧啷”! 白光一闪,长刀出鞘,以一种怪异的角度向扭转头来的高畅的脖子处斩去,在刀疤刘眼中,似乎瞧见了大好人头离开这书生的颈腔,鲜血喷张的画面。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在这个书生的脸上,他并没有看见惊慌和害怕的神色,在他的脸上,带着一种与现在这个场景不怎么相符的表情,那是一缕淡淡的笑,微微带着一点讥诮。 这张带着讥笑的面孔,在刀疤刘的眼中,忽地向后退去,由大变小,刀疤刘的刀尖带着一丝寒风从他面前掠过,斩了个空。 刀疤刘正要变招,忽然,手腕一疼,手臂巨震,一阵发麻,再也握不住手中的长刀,那刀脱手而出,飞向空中。 在身子后仰的同时,高畅异常诡异地踢出一脚,脚尖准确无误地踢在刀疤刘的手腕上,正中脉门,使得刀疤刘长刀脱手。 刀疤刘一惊,人仓惶后退,想躲到伙伴身后。 刀尖向下,笔直地落了下来。 高畅仍然单腿独立,先前踢出那一只腿攸然收回,却没有放下,当那刀落在身前之时,那只腿飞快弹出。 脚尖在刀柄上轻轻一点,然后,脚心重重地撞在刀柄之上,那把刀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下落变为直飞,打横窜出,白光一闪,插进后退不及的刀疤刘腹中。 刀疤刘只觉腹部一疼,那个书生的脸攸然拉近,然后,天空倒悬下来。 高畅猛地冲了上来,紧贴着身不由己往后倒去的刀疤刘,手抓住露在外面的刀柄,猛地往外一拔,将那把刀抽了出来,握在手中。 刀疤刘只觉腹中一空,有什么东西向外流去,让他手脚无力,无法动弹,他颓然倒地,大张着嘴,努力想要吸入空气,手脚抽搐,血沿着腹腔流了出来,流了一地。 跟在身后的那两人惊讶地望着这一幕,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短短的几步距离,高畅一个箭步就窜了上去,看着手握沾血的长刀,长袖翩翩,脸色平静宛如神仙中人一般的高畅,那两个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其中一人慌忙把手放在刀柄上,想要把刀抽出来抵挡;另一个人,也就是那个叫书生的家伙,却扭身就跑。 不待想要抵抗那人把刀拔出,高畅已然近身,风一般从那人身边掠过。 “啊!” 逃跑那人发出了一声惨叫,想要呼救。 高畅身子一扭,左手一扬,原本握在手上的石头脱手而出,正中那人的后脑,那人一个踉跄,身子向前一扑,倒在地上,晕了过去,声音嘎然而止。 这时,那个想要抵抗的人的身体才摇晃了几下,脑袋从身体上掉了下来,一路骨碌碌地滚,滚到了旁边的草丛中,他的身体颓然倒地。 高畅走到那个晕在地上的家伙身边,轻轻一脚,把那人踢得翻了过来,仰面朝天,那人一声呻吟,眼看就要醒来。 高畅把刀锋搁在那人脖子上,轻轻一拉,刀收回之后,那人脖子上多了一条线,鲜血顿时喷了出来,随后汩汩而流。 那人头往旁一偏,死了。 站在三具尸体中间,高畅打量了一番,开始脱身上的衣服,然后,换上和自己身形差不多的书生的盔甲,迅速离去。 当那个逃跑的人惨叫的时候,院子中这只隋军小队的头目也曾听到,不过,他以为是高畅临死前发出的惨叫,故而,没有放在心上。 他瞧了瞧院子一角神情微微有些紧张的诸葛德威,以及那些哭哭啼啼的小孩们,想了想,还是不愿站起来,等刀疤刘回来再处理这些人吧,他做了这样的决定。 高畅并没有立刻回到院子中,而是前往村口,那里还有一个看守马匹的隋军,他想先收拾那人,斩断这一队隋军的退路。 两个隋军正在背靠老槐树躺着,在旁边的小山坡上,几匹马儿正在悠闲地趟着步子,他们面向那里,小声地说着话,时而,发出一声轻笑。 两个人?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 不是猜谜的时间,高畅不再多想,大步向那里走去。 高畅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其中一人往后望了望,高畅低着头,那人只看了一眼那身衣甲,就放下了提防之心。 “书生!你过来干什么?头有事吩咐?” 高畅仍然低着头,向那人走去,很快就来到了槐树下。 那人没有听到回答,觉得有些不对头,再次抬起头,望向高畅,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片刻之后,猛然醒悟,来到身边的是一个陌生人。 他碰了碰身边伙伴的身体,腰胯猛地用力,想要站起身来。 高畅突然前冲,手一挥,白光闪现,长刀从刚刚蹲起身的那人左肩沿着胸膛斜斜地劈了下去,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那人低嚎了一声,身子打了个旋子,向一侧倒去。 他身边的伙伴反应奇快,脸上的神色虽然带着惊异,然而,却已闪电一般拔出了腰中的刀,于此同时,他飞起一脚,把即将摔在自己身上的同伴的身体踹了起来,扑向冲过来的高畅。 高畅身体微微一顿,躲过了尸体。 那人在地上打了个滚,干净利落地站起身子,横刀在胸,摆好了防守的架势。高畅没有想到一个小兵居然有这么灵活的身手,如此快速的反应,微微有些吃惊。还好,那人对自己的身手抱有非常巨大的信心,他并没有大声呼救。 “铛!铛!铛!” 两把刀闪着白光,如同两条白线在半空中飞舞,一连串的兵器相碰声后,两人分了开来。 那人刀法纯熟,一时之间,高畅无法攻破他的防御。 那人额上冒出了汗水,呼吸微微有些急促,虽然,刚才他抵挡住了高畅的攻势,然而,心神和体力都运用到了极点,才险险抵挡得住。 对方可能会发出呼救,那么,院子中的手无寸铁的诸葛德威和那些小孩子就危险了,不过,高畅心中并不焦急,依然保持着平静如水,情绪过于波动对解决问题毫无帮助,实不可取。 要想在短时间内解决这个人,不使用特别的方法,光靠自身的本事,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院子中的人被惊动,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如果,诸葛德威和那些小孩受到了伤害,自己把这些隋军全部杀了,为他们报仇就是。 他现在必须专心,眼前这个人并不好对付。 两人互相盯着对方的肩膀,小心地挪动步子,转着圈子。 “啊!” 走了半圈后,那人发出一声喊叫,双手握刀,冲了上来,一道白光当头劈下。他的双眼冒着红光,闪动着狂热的火焰,这人是一个真正的武者,对手越是强悍,他越是兴奋。 高畅单手持刀,刀尖轻触地面,身形巍然不动,既没有向前迎击,也没有闪避后退,他冷冷地注视着对方的刀尖,黑色的瞳孔反射着那道白光。 待那人将刀高举在头顶,即将劈下之际,高畅一猫腰,长刀平举,把刀当作长剑,朝那人腹部刺去,脚尖在地上一蹬,整个人如同一只利箭朝对手射去。 表面上,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打法,实际上,按照高畅的计算,他会在那人长刀劈在自己头上之前,先一步刺中那人的腹部,虽然,有些风险,但是值得一搏。 电光火石之间,那人反应极快,身子微微一侧,高畅的刀尖擦着他的肋下穿了过去,不过,由于脚步的调整,他高举的长刀也无法劈下。 那人顺势往下一挫,握着刀柄的双手合在一起,撞向闯入自己怀里的高畅顶门,高畅的左手一抬,一个肘击,抢先一步,重重地撞在那人的胸前。 那人站不稳身形,一个踉跄,向后退去,高畅紧逼过去,左手封开对手阻挡的胳膊,用力一推,把那人推到老槐树身上,同时,右手丢掉长刀,一把抓住那人的脖子,手一捏,就可以轻易捏碎那人的喉咙。 两人相隔非常之近,正面相对,目光同时凝聚在对方的脸上,打了个照面。 那是一个年轻人,二十来岁,肤色黝黑,鼻直唇薄,下颌无须,颇为英俊,脖子被高畅抓住之后,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然而,另一种神情迅速驱赶了恐惧,充填在他的眼中,那是一抹不该出现的惊喜。 在高畅还没有使劲之前,他轻唤了一声,制止了高畅的行动。 “公子!” 第四十三章 与过去的相逢 (上) “你认识我?” 高畅的手放在那人的咽喉处,确定那人无法挣脱,他冷冷地直视对方,目光冰冷如雪。 “公子,我是高怀义啊!” 那人眼中的喜色无从掩盖,的确是由心底里发出来的。 “我是谁?” 真是认识这具身体的人吗?虽然,对这具身体的过去并不感兴趣,但是,最起码的好奇心,他还没能完全排斥掉。 那人背靠着槐树树身,眼神透出一丝疑惑,似乎不明白高畅为何要这样问,他呐呐说道。 “你是高畅,我是高怀义,你是公子,我是你的家将啊!” 那个小头目押着高畅和诸葛德威进村子的时候,这个自称高怀义的人还没有出现,没有和高畅打照面,他是因为有点事情,落在了后面。 突然遇见盛传已经死了的公子,他又是惊喜,又是激动。 但是,公子现在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在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冷冷的寒气,让人不寒而栗,以前的公子可是一个开朗外向的人啊!和自己这样的家将也能打成一片。并且,他好像不认识自己了,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来。 自家公子可是正六品的鹰扬府校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并且和官兵为敌呢? 高怀义心中充满了疑惑,只觉心里面有很多的问号。想要向自家公子探个分明,但是,瞧见那一双黑白格外分明,异常冷冽的眼睛,他不敢抢先说话。 回答正确,看来他真是这具身体的下属。杀了他?不!这不是一个理智的决定,就算不是出于好奇心,就算对这身臭皮囊的过去不感兴趣,从实用的角度出发,最好还是留下这个人。 高畅心念一转,手从高怀义的咽喉处挪开,大拇指迅捷地在他侧面的脖颈处一按,高怀义闷哼一声,身子一软,靠着槐树慢慢地向地上溜去,晕了过去。 时间耽搁得有点久了,高畅一溜小跑,朝院子跑去。 这时,院子中间的那个小头目已经不耐烦了,派了一个人出院门来打探究竟,那人刚一出门,正好看见高畅低着头跑了过来。 “书生,事情办好没有?你怎么一个人回来!” 高畅不答话,脚步一紧,步子迈得更快了。 那个人甚为机警,见状不对,猛地抽出腰刀,然后,大吼一声。 “头,风紧!” 这一小队隋军原本都是盗贼出身,被招安之后,才从土匪变成了官兵,来了个大变身。所以,情急之下,从那人嘴里冒出了当土匪时的黑话。 里面那个小头目听见了院子外的呼声,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只晓得外面出了状况,他从石磨上腾地站起身来,手往外一挥,院子里仅存的六个士卒慌忙拿上武器,冲出门去。那个小头目和一个心腹则留在了院子中,他抽出了高畅佩戴的那把士子剑,警惕地盯着角落里的诸葛德威。 “杀了他们!” 他对自家的心腹说道,那个手持长枪的家伙应了一声好,狞笑着向角落逼来,孩子们惊叫着往后退去,把诸葛德威挤到了角落,诸葛德威慌忙扒开那些孩子,挡在了他们身前。他并不是出于善心才这样做,之所以站出来,是不想那些孩子挡住了他的手脚。 这时,外面响起了一连串的兵器相碰声,就像开着一个铁匠铺似的;厮杀时的呐喊声不停响起,又像在进行隋末大嗓门比赛一般;间隔一段时间响起的濒临死亡时发出的呼喊,又让院中的人觉得外面开了一个屠宰场。 那个小头目神情有些不安,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时不时在耳边响起的熟识的人的惨叫声,令他的心七上八下,找不到着落,但是,他又没有勇气走出院门,只能躲在院子里不停地哆嗦。 诸葛德威手里多了一样东西,他瞄了瞄,那个被其他小孩叫着黑哥的家伙把一根三尺来长的木棍递在了他手里,院子里就这么大一点,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找到的。 自己只要坚持到主公进来就行了,外面的敌人虽然人多势众,但是,诸葛德威相信,他们都不会是高畅的对手,对高畅的能力,他充满了信心,那个人不是这些杂鱼可以战胜的。 或许,他真是值得自己真心投靠的主公吧?如果,平原一战能够胜利,自己该把知晓的一切告诉他了,人生不就是一场赌博吗?看准了,就要把自己所有的一切,包括生命也押了下去。 “啊!” 诸葛德威大喝一声,声势比对方更加惊人,他挥舞着木棍向那个手持长枪的家伙扑去,一时之间,两人纠缠在一起,谁也奈何不了谁。 诸葛德威的武艺比对方要高,不过吃亏在兵器上,所以,和那人暂时打了个平手。 外面的兵器相碰声越来越少了,厮杀时的呐喊声几乎消失不见,惨叫声也失去了踪影,唯有几声痛苦的呻吟在院墙外的空中游走,听起来分外凄楚,然后,那个声音嘎然而止,外面变得一片静默。 脚步声响起了,那是一个人的脚步声,他向院门缓缓走来。 诸葛德威和那个持枪的家伙依然相持不下,那个小头目再也无法忍受等待的煎熬了,他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怪叫,舞着长剑向相斗的两人扑来。 诸葛德威向后退了一步,这时,他已经看见高畅那浑身是血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犯不着和那两人死拼。 谁知那个头目并没有和他纠缠,而是从他让开的空档冲了过去,冲进孩子群里,孩子们惊慌逃窜,然而,一个小孩还是被他抓住了,长剑放在了那个孩子的脖子上。 高畅走进了院子,虽然,浑身是血,脸上的表情却显得颇为淡雅,似乎,身上沾染的只是山野中的鲜花。 “放下武器!不然,我杀了他!” 诸葛德威有些迟疑地望着高畅,手上稍微一慢,与他对敌那人一声狞笑,持枪将他扎去,眼见诸葛德威躲闪不及,就要伤在那人手里。 高畅往前一飘,身子跃了起来,一道寒光闪现,那个持枪的敌人后背中刀,身子摇摇晃晃,长枪掉落在地,随后,人也跟着倒了下去。 “你敢!” 那个头目眼看高畅不理他的威胁,恼羞成怒,就要杀掉手里的那个小孩。 “小丫!” 黑哥大叫一声,向那个头目扑去,那人狞笑一声,一个窝心腿向黑哥踹去,谁知,黑哥的身形非常灵活,他在空中一扭,就躲过了那个头目的飞踹,双手合拢,抱住了头目的大腿,把他往地上扯去。 头目大为惊恐,长剑离开了小丫的脖子,向抱住自己大腿的黑哥斩去。 白光一闪,犹如贯天的白虹一般华丽。 第四十四章 与过去的相逢 (中) (为了能在新书榜上多待一天,因为字数的关系,所以,今天只能更新一章,敬请大家原谅,下了新书榜之后,我会加快更新速度,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 “啊!” 那个小头目发出了一声惨叫,手臂齐肘而断。 当他手中的长剑离开那个小丫的身体之时,原本握在高畅手中的腰刀顿时脱手而出,如同一道天外飞虹,将他的手臂斩了下来,然后,直直地飞了过去,钉在屋子的木窗棂上。 鲜血好比山间的泉水喷了出来,怎么也无法阻止,那人下意识地松开了夹持着小丫的左手,扶在自己的右肩上。 高畅的身形一闪,鬼魅一般欺进身来,在那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之际,手掌在那人胸前一按,将他推了开去,随后,飞起一脚,正中那人心窝,那人惨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人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墙壁上,“扑”地一声,摔在地上。 那人在地上滚动着,不停惨叫,一时却也死不了。 那叫声异常凄惨,在寂静的村子里传得很远,高畅皱了皱眉,准备走上前去,将他结果了事。 一个人抢在了他身前。 那个叫黑哥的小孩拣起地上的长枪,像一头小猎豹冲了上去。 “杀死你!杀死你!” 他嘴里喃喃叫道,双眼一阵赤红,把那杆长枪当作一根棍棒,用力地抽打着地上的那个小头目。高畅知道,在那个黑哥心中,充满了仇恨,也许,是在仇恨某些人?也许,他仇恨的是全世界?在这一刻,那个受伤待死的官兵成为了他发泄的目标。 “好了!” 高畅的声音不大,但是,非常清楚地传到了那个小孩的耳边,那个小孩迟疑了一下,停下动作,回头望着高畅。 地上那人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已经不再滚动身子了,那些小孩有些害怕地瞧着自己的黑哥,可能,从未见过他如此狂暴的一面。 “人!不是这样杀的!” 黑哥瞧了高畅一眼,回过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人,咬咬牙,他双手持枪,高高举了起来,枪尖对准那个依旧在呻吟的人,猛地扎了下去。 “噗哧!” 长枪透胸而入,将那人钉在地上,那人的身子抖了抖,随即,不动了。 黑哥抬头望着高畅,目光中,隐藏着某种探询。他虽然只有十二岁,却带着十几个比他还要小的家伙生存到现在,除了运气的因素外,和他的机警也不无关系。 在他眼中,杀人不眨眼的高畅是一个值得依靠的强者,自己这些人,需要他的帮助,失去了这个机会,自己这些人最后的命运可想而知。 然而,他非常清楚这个面无表情的人内心极其冷酷,不会因为所谓的怜悯之心就出力帮助自己这些人,他相信,为了避免麻烦,那人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掉自己这些人,要想生存下去,要想获得这个人的帮助,除非自己能有一些用处。 因而,他毫不犹豫就杀死了那个垂死挣扎的家伙,第一次杀人的缘故,他的四肢不由自主地颤抖,如同风中的树叶枝条。 “黑哥!黑哥!” 小丫摔在地上,不停地叫着黑哥,眼泪哗哗地留下来,在她黑黑的脸蛋上冲出了两道白印。 黑哥慌忙跑了过去,把小丫抱了起来。 小丫是个女孩,是这些小孩里面最小的孩子,她是黑哥从别人手里抢来的,那时,她正好被自己的亲人交换给了别人,用来作为果腹之用。黑哥在她即将被投进沸腾的瓦罐的时候,把她救了出来,然后,跟着黑哥,幸运地活到了现在。 只是,这种幸运还能保持多久,实在是难以预料。 他们已经断粮了,正准备冒险到附近的坞堡去找点东西吃,这时,高畅他们来了。 “第一次杀人?” 面对高畅的询问,黑哥点点头,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动也不动,深深地注视着高畅,目光中,带着一些希翼,一丝恐惧。 这个小孩是个可造之材!心狠手辣,意志坚强,小小年纪,做事就如此坚决果断,更重要的是,瞧着他带着这么多小孩在这乱世中求存,并非什么无情之辈,如果,给他一些小恩惠,细心栽培一番,日后定能派上用场。 这个念头闪现出来后,怎样处置这些孩子,高畅有了决断。 “公子,这些小孩怎么办?” 诸葛德威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照诸葛德威的意思,是把这些小孩全部杀掉。他们身上肩负重任,绝对不能泄露痕迹,刚才那一幕这些小孩都已经看见了,如果,小孩们被官兵抓住,拷问之下,他们的行踪就会暴露出来,这是无法容忍的事情。 那些小孩在黑哥的带领下,缩在墙角,紧张地望着这两人,他们知道,他们的命运接下来会怎样,就掌握在这两个人手里。 “我知道该怎么办?你去把外面的尸体收拾一下!” “是!” 诸葛德威还想说点什么,不过,和高畅的视线一接触,忙把想讲的话收了回来,行了个礼,走出院门。 高畅走到石磨旁,拣起他们的干粮包裹,转身向那些孩子走去。 孩子们往后退去,直到靠到院墙边,退无可退,他们就像面对猎人长弓的小兽,目光中,满是惊恐。 小孩里面,只有黑哥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饿了吗?” 高畅把干粮包裹扔给黑哥,轻描淡写地说道。 “先吃点东西吧,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办点事情,一会回来!” 说罢,他转身走出了院门。 在此,他给那个黑哥以及那群小孩一个选择的机会,如果,当他回来时,那些孩子仍然在那里,他会想个办法把他们收留下来。招收大量孤儿来培养,这本就是他的计划之一,不过,在这里提早实行而已。要是,等他回来,那些孩子离开了这里,做出了相反的选择,那么,他只能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了。 他不是一个杀人狂,不会无端杀戮,然而,如果有这个必要,不管是谁挡在他的面前,他的长刀都会毫不留情地斩落下去。 现在,他要去询问那个叫高怀义的家伙,或许,那个家伙能带给他意外之喜,他有这样的预感。 第四十五章 与过去的相逢 (下) 高怀义睁开眼睛,头上方,干枯的树木枝条随风摇晃,天空是一种清冷的淡灰色,他眨了眨眼睛,适应光线之后,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挣扎着挪动身体,背靠树身,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眼底,那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站在他的面前。 “公子!” 不是梦!真的是公子,真的是以为永远都不能再见面的公子! “高怀义!” “是!” 他调整好自己的姿势,向高畅单膝跪下,虽然,还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情,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主宰了他的举止。 “公子,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吗?” 没有回应,高畅向前一步,说: “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吧!” “一切?” 高怀义不明白自己公子为什么这样问,疑惑地望着他。 “平原一战后,我虽然没有战死,但是受了非常严重的伤,被人救了之后,就忘了过去发生的事情,所以,我想你告诉我有关于我的一切!” 这样啊! 怪不得后来自己在战场上找不到公子的尸体,原来是被人救走了,记忆丧失!这是公子站在官兵的对立面的原因吗? 高怀义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述说。 “拣重要的说,比如我是谁?我的来历和身世?还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地方并不安全,随时可能有别的官兵出现,所以,他要求高怀义长话短说,若非,想在他那里得到平原的消息,得到刚才那队官兵的去向,他不会在这个时候追问他。 高怀义语速非常之快,用很简单的几句话就把高畅的身世交代分明了。 高畅的祖父乃是高颖,自小和文皇杨坚熟识,后来辅佐杨坚建立了隋朝,立下了汗马功劳,曾经官至尚书左仆射,兼纳言,就是说当上了宰相,一时权倾朝野。不过,他并不恃宠而骄,而是勤勤恳恳地做事情,隋朝的大治与他不无关系。 后来,他因为一件小事情得罪了独孤皇后,因此,皇后常常在杨坚的耳边说他的坏话,使得文帝渐渐疏远了他,另外,他的儿子娶了太子杨广的女儿,当时,文帝已经有了废太子的心思,在这一点上,高颖是反对的。 于是,文帝找了一个因头,将高颖罢职回家,领了一个齐公的虚职,后来,又变本加厉,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他削为平民。 杨广继位之后,将身为平民的高颖重新启用,任命为太常卿。 高颖对杨广同样克尽臣道,见有不正确的地方,就直言不讳,这就很快地招致杨广对他的仇恨。大业三年(公元607年),他以诽谤朝政罪被杀。同时被杀的还有宇文弼、贺若弼。苏威被免官。 高颖被炀帝杀害了,罪状也公布了,然而人们并不觉得他是罪有应得,而是感到伤心、惋惜。 高颖善于发现人才,勇于使用人才,虚心尊重人才。隋朝一代的名臣、名将,很多都是他推荐给文帝的。如苏威,他与高颖一起治理朝政,朝野推服,天下归心。如杨素,他不仅是文帝的重臣,而且也是炀帝的重臣。如贺若弼、韩擒虎,他们都是平陈的名将,指挥过许多战争。尤其受到人们尊敬的是他不嫉妒人才,当由他推荐的人与他齐名或超过他时,他感到的是愉快,而不是怨恨。如开皇元年,他与苏威并为宰相,他不但能与苏威合作得很好,而且自己还要退下来,把权力完全让给苏威。 当炀帝要杀高颖的时候,苏威,贺若弼,宇文弼纷纷站出来保护他,结果,除了苏威外,其他的人都被炀帝杀了。 高畅是高颖的孙子,祖父被杀的时候,年仅十岁的高畅被高府的一班家将救了出来,逃离了大兴城(现西安),投奔了免职在家的苏威,隐姓埋名,活了下来。 大业元年(605),苏威继杨素之后为左仆射。三年后,因事罢免,后来又以太常卿,纳言参掌朝政,加开府仪同三司,颇受尊重。 在苏威任职太常卿的时候,高畅进入了军队,任职为鹰扬府正六品校尉,随同杨义臣的讨贼大军前往河北讨贼,由于他武艺精良,每一次,总是被杨义臣派作生力军来冲锋陷阵。因此战功赫赫,在灭张金称,败高士达时立下了汗马功劳。 从军之后,原本跟随他的高府家将已经没有剩下几个了,要不老死,要不就是战死,高怀义和高畅同年,他的父亲在护卫高畅离开大兴城的时候,受了重伤,不久就死掉了,他是高家还活着的不多的几个家将中的一个。 随高畅从军的人,有很大一批人是苏威府上的家将,被特地派来保护他的,因为高畅和苏威的孙女苏雪宜已然定亲,大军班师回朝之时,就是他们成亲之日。 平原一战时,高怀义并没有跟随在高畅身边冲锋陷阵,他因为身体有病的原因,被留在了杨义臣的大帐里,随他一起冲锋陷阵的是另一个与他同年的家将高怀忠,以及那些苏府的家将。 高畅的武艺非常精良,再加上护卫在他身边的人个个武艺高强,所以,当他从高怀忠那里知道公子战死,连尸体也没有找到的时候,他根本就不相信。 很快,高怀忠与苏府的家将就离开了军营,返回了东都洛阳,高怀义没有和他们一起回去,再没有找到自家公子之前,他不会离开平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失去了苏家的关系,高怀义被打发到了斥候营,做一些危险的事情,最后,被分到这个小队来了。 黄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了自家公子,虽然,在这样的场面下见面,颇有点诡异。 他有许多的话想问自家的公子,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敢问出口,在公子身上,多了一种他以前未曾感受过的威严,让他觉得生疏,不敢造次。 然而,不管怎样,这一次,他不会离开自家的公子了! 第四十六章 跟随 (第二更了!大家砸票吧!) “公子,能告诉我平原战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你先起来吧!” 高畅瞄了一直单膝跪地的高怀义一眼,向外走了两步,沉默片刻,待高怀义起身之后,方才说道。 “关于我的死讯?高怀忠他们是怎么说的!” 高怀义迟疑了一阵,想了想,说: “他说,当他们跟着公子冲进高士达本阵的时候,遇到了高士达后军的阻击,公子过于勇猛,一个人抢先冲了进去,他们则被敌人阻挡住了,没有跟上,眼睁睁看着公子陷入了敌人的包围中,最后,看见公子在对方的围攻中倒了下去!” 高怀义清了清嗓子,面色凝重地说道。 “后来,当高士达的本阵崩溃后,他们冲了过去,却没有找到公子的尸体,不过,苏铁亲眼看见公子被一个敌将一刀劈倒,所以,他们觉得公子多半凶多吉少了!” 高畅来回踱着步子,沉思片刻,抬头说道。 “这么说,他们亲眼看见我倒下,所以认定我死了,因此离开军营,回东都去了,然而,你不相信我已经死了,一个人留了下来,找寻我!” 高怀义点点头,低下了头。 “我知道你对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很疑惑,受伤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情,我会全部告诉你,不过,不是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话,日后,无论我怎样做,走怎样的一条路,你仍然会跟随在我身后吗?” 高怀义没有任何迟疑,坚毅地点点头。 他从小接受的教诲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好和自己同年的公子,当公子身具危险时,一定要挡在公子面前,他的人生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高畅而活。所以,当听闻高畅死讯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整个人生都崩塌了,一直浑浑噩噩地活到了如今。现在,当自己的公子又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又重新焕发了光彩。 “我现在在窦建德军中,指挥一千多人,我需要你来帮助我!” “窦建德!” 虽然,早就有了一些预感,当真正知道公子已经成为反贼之后,一时之间,高怀义仍然摆脱不了惊诧的感觉。 “怎么?有困难吗?” 高畅轻轻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 “没有!只是有点意外而已!不管公子做什么,我都会跟随公子!” 高畅的声音虽然显得很平淡,然而,却让高怀义的心咯噔了一下,他马上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那就好!我现在需要你告诉我平原的情况,还有刚才那只骑兵队的具体情况?以及他们前行的目的?” “是!” 高怀义高声应了一声,随后,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向高畅如同倒豆子一般全部说了出来。 黑哥望着狼吞虎咽地往自己的嘴里塞着干粮的伙伴们,心中波澜起伏,各种各样的念头此起彼伏地浮现出来,让十二岁的他难以决断。 “黑哥!” 一个孩子轻轻拉了拉黑哥的衣袖,那是一个叫根子的小孩,他和黑哥的年龄相当,不过,性格就要软弱许多,不过,为人老实,做事勤快,在这些孩子中,算是二当家。 “趁那两个人不在,我们走吧!只要溜回老巢就行了,他们一定找不到我们,要是,等那两个人回来,他会杀了我们的!” 那两人会杀了我们吗? 黑哥回忆着刚才的场景,那个在外面处理尸体的家伙刚才望着他们的眼光有些不怀好意,黑哥很敏锐地在那目光中发现了一丝杀机。 逃跑吗? 就算能逃掉,日后,又该怎么办呢?刚才过去了那么多官兵,看来,又要打仗了,自己这些人,不过是些小孩,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又能坚持多久呢? 黑哥决定赌一赌,赌那个领头的人不会杀掉他们,要是他想要杀掉他们,起先就不该拿干粮给他们,当时,就会动手了,反正自己这些人没有能力反抗。 黑哥摇摇头,说: “我们就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你会害死我们的!” 根子跺跺脚,狠狠地说得道。 “你们相信我吗?相信我的话,就和我一起留下来!” 黑哥没有理会根子,直接对孩子们说道,那些小孩纷纷点头,一向以来,不管是什么事情,都是由黑哥在做主,他们相信他。 “黑哥!我有点怕!他们会不会吃我们啊!大人们,都是要吃小孩子的!” 小丫依偎在黑哥身边,紧紧地抓住他那破烂不堪的衣袖,黑哥轻轻摸着她的脑袋,轻声说道。 “小丫乖,小丫不怕,只有坏的大人才吃小孩,他们不是坏人,不会吃我们!” 就在黑哥安慰小丫的时候,高畅领着高怀义和诸葛德威走了进来,还在院墙外的时候,他就听到了黑哥说的话,自己的确没有看错人,这个小孩是个可造之材。 “你叫什么名字?” 高畅在石磨上坐下,他指了指黑哥,问道。 “我叫杨黑仔!” “愿意跟着我吗?” 高畅神情淡淡地说道,他的目光低垂下来,停留在杨黑仔的脸上,诸葛德威站在院门前,观察着外面的情况,脸色稍微变了变。 在诸葛德威看见一个官兵紧跟在高畅身后出现时,一些疑问很自然地在他心中滋生,这个官兵是谁?他什么时候出现的?看他对高畅毕恭毕敬的样子,他和高畅是什么关系呢?然而,他没有胆量去询问高畅,唯有装聋作哑,视而不见,专心做好高畅吩咐给他的事情。 当他听到高畅和杨黑仔的对话时,觉得自己的这个主子太过仁慈了,在这个时候,还要照顾这些孩子,不是专门给自己找麻烦吗? 同样,他不敢提出反对的意见,只是原本打定真心投靠高畅的主意又有了变化,在这乱世之中,仁慈的人是没有办法出头的。 “愿意!” 杨黑仔的声音显得很激动,就像饥渴无比之时瞧见树上的果子一般。 “很好!” 高畅点点头,说道。 “不过,现在我身有要事,必须马上离开,带着你们不怎么方便,只能把你们暂时留在这里,在附近,你们可有藏身之地。” “有!在村子的另一头的祠堂里,有一个藏身的地窖。” 高畅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 “我把所有的干粮都留给你们,这样的话,节省一点,勉强可以度过一些日子,十天之后,我会派人到这里来找你们,你保护好他们吧!” 高畅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之后,日后联络的暗号也告诉了杨黑仔,还让他把官兵的武器收了起来,并且专门到他们藏身的地窖去看了看,一切妥当之后,这才带着诸葛德威和高怀义离开了那个村子。 日后,高畅还要大量收容孤儿,要想建立一个对自己绝对忠诚的班底,必须从小的时候就开始教育,那些个人崇拜之类的招数,他晓得不少。 这些孩子,是他第一批收容的孤儿,他希望,日后的他们能成为自己的好帮手。 一人双马,在高怀义的带领下,向着南方绝尘而去。 “统领大人,这不是前往平原的路啊!我们不去平原了吗?” 诸葛德威驱马靠近高畅,大声说道。 “不去了!平原的情况我已经搞清楚了,现在,我们要连夜赶回大营!” 高畅的声音非常平和,然而,诸葛德威依旧听得非常清楚,他没有继续询问,他知道,有些东西自己是不能问的,除非高畅主动告诉他。 第四十七章 雪夜行军 (上) (昨晚虽然来电了,但是网线却连不上,一直到现在才恢复正常,这才能够更新,给大家造成不便,深表遗憾,也对我们小镇的电信深表愤怒!接下来的几天,会把差的章节补上!抱歉!) 十一月十七日,戌时末(北京时间21时左右)。 白水桥。 白水是一条小河,沿着翠云山蜿蜒而下,然后,汇入漳河之中。白水桥是一座石拱桥,在它的东岸,是一片旷野,属于平原郡境内,在桥的西岸,是那片并不算高,也并不算大的连绵的翠云山山岭,隶属饶阳县县境。 长河营的营帐建在西岸的一个小山坡上,山坡上那片稀疏的小树林已经全部砍倒,变成了一块块的木柴,转而成为了营帐中升起的一堆堆篝火,夜色在篝火的映照下,绕过营帐向远处遁去。 正是寒冬时分,白水几近干涸,其余季节奔腾不息的河水已然变成了涓涓的细流,一场大雪下来,或许就会冰冻吧! 崔安澜披着高畅那身漂亮的银白色盔甲,站在白水桥上,瞧着脚下的细流,耳边听着仿似呜咽一般的水声,心中不由发出了这样的感叹。大牛手持火把站在他身边,崔安澜看着自己的影子跳跃着扑向黑漆漆的河面。 在他身边,雄阔海手持双斧靠在桥栏上,他的神色颇为不耐烦,不过,高畅临走时的话仍然在他耳边回荡,压制着他,令他不敢妄动。 虽然,做不到高畅所说的那样,把这个冒牌货当作他本人来对待,但是,一定要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这句话,雄阔海还是记得非常清楚,再是不耐烦,也不敢违背。 作为高畅的影子武士,崔安澜并没有什么实际的职权,只是偶尔在众将士面前远远地露个脸而已,军中的一切全由知道内情的管小楼安排,即便如此,当那些士卒瞧见他的身披甲胄的身影时,行礼之际,那眼睛中蕴藏的恐惧,崇拜,狂热,尊敬林林种种的神情,仍免不了令他感到陶醉。 在他心中,免不了有大丈夫当如是的感触!然而,这些荣光并不属于自己,因此,又免不了觉得有些悲怜,瞧见快要停滞流动的河流时,感怀身世,也就有了这样不合时宜的感叹了! 只要跟着统领大人好好干,自己肯定也有统帅千人,甚至万人的时候吧!只有统领大军,四处征伐,才有希望报那血海深仇啊! 黑暗中,从桥的东段,传来了骏马的奔腾之声。 护卫着崔安澜的亲兵们纷纷拿出武器,神情凝重地瞧着东方的黑夜,虽然是影子武士,也要像保护自己那样保护好,这是高畅的军令,他们每一个都铭记在心。 能够出现在这里的亲兵都是高畅相信的人,毕竟,崔安澜和他的相貌没有到完全雷同的地步,他不可能瞒过所有的人。 桥东头布置着一小队斥候,敌人不可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就冲了过来,虽说如此,亲兵们仍然不敢放松警惕,很快,就按照小队的队形摆好了作战姿态。倒是雄阔海一个人显得满不在乎,依然懒懒地靠在桥栏上,只是,眼神没有像姿态一般懒散。 蹄声越发近了,一个身着官兵皮甲的骑士从黑暗中冲了出来,冲进桥上的火光之中。 “惊雷!” 那个骑士勒住马缰,沉声喝道。 “逐鹿!” 排在最前面正准备战斗的战斗小队的队长愣了一愣,把暗号报了出来,不过,他并没有命令手下放下自己的武器。 “是我!” 那人取下头盔上的挡板,露出了诸葛德威的脸,他翻身下马,瞧了瞧桥上的众人,轻声喝道。 “大家注意,统领大人回营了!” 这时,又有两骑冲上了桥面,为首之人正是高畅,高怀义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这一路狂奔,足有好几个时辰,在路上一点也没有休息,无论是诸葛德威,还是高怀义,脸上都显得颇为疲惫,唯有高畅,依然神采奕奕,就像只是出营转了一圈回来一般。 “参见统领大人!” 众人齐齐向高畅行礼,高畅摆摆手,说道。 “都起来吧!大家跟我回营,大牛你带几个亲兵,去各个百人长那里传达我的命令,一会到大帐议事!” “是!” 大牛应了一声,带着几个人向营中跑去。 “主人!” 雄阔海走到高畅身边,恭敬地低下了头,高畅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随后,面向穿着自己那身漂亮盔甲,因此显得威风凛凛的崔安澜,虽然,崔安澜已经站起身来,却仍然向高畅低着头,神态恭谨。 “你!做得不错!” “多谢大人赞赏!卑职惶恐!” 终于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崔安澜按照高畅的吩咐,把身上的盔甲脱了下来,和高畅那身官兵的皮甲交换,内心不由泛起一丝惘然。 “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高畅丢下这句话,向着营帐走去,崔安澜愣了愣,忙跟了上来,他的目光显得有些复杂,心脏急促地跳动着。 高畅身披甲胄的身影在他视线中摇晃,他不得不承认,这身盔甲穿在那个人身上,比穿在自己身上,更具威严。 他握紧了双拳,日后,自己一定也会如此! “全军拔营!连夜行军!” 帅帐内,听到了高畅刚才的军令,管小楼和各个百人长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黑夜中行军,并且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究竟是出了什么大事情,统领大人才会下这样的命令啊! 不过,瞧见坐在马扎上身形巍然不动的高畅,没有一个人敢提出自己的疑问,既然,军令已经下达了,自己这些人只能执行了! “是!”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自己的统领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必定有着非常重要的理由,才会下这样的命令,要知道,在夜里行军,是只有训练非常精良的部队才能做到不出一点差错的,对长河营内的这些人来说,夜间行军这才是第一次,他们这些小军官自然难免内心惶恐,深怕出纰漏。 “各队队长马上回到自己的队里,叫士兵们整理好行装,只带上武器和少量干粮,其余的全部留在营中,交由辎重营管理,辎重营留守营帐,等待后方的大帅主力。” 辎重营的统领,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兵站了出来,从高畅手中接过令箭,退了下去。 “我给大家三柱香的时间,三柱香之后,我希望看见所有的士兵排好队列站在大营前,等待命令!” “是!” 管小楼带着各个百人长向高畅施了一个军礼,慌忙退了下去,他们需要争分夺秒地去办理高畅派发的军令,没有人想自己那一队出差错。 等众人离去后,高畅对站在自己身后的高怀义说道。 “怀义,希望你的情报不会出错!” 高怀义站了出来,来到高畅身前跪下,朗声说道。 “公子放心,怀义敢用性命担保,怀义所说的没有一点虚言!” “起来吧,我不是不相信你,不用如此!” 高怀义应了一声,站了起来,遭逢大难之后的公子,身上的煞气越来越大了,让他不敢再和从前那样和他亲近,现在的公子,虽然只统领着一千多人的乌合之众,气势却和统帅千军的杨义臣大帅不相上下,也许,这样的公子,而不是过去那个和和气气,只知道舞枪弄棒的公子,更适合振兴高家的重任吧。 “诸葛,你过来,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马上去做!” 诸葛德威地应了一声,压抑着内心的兴奋,慌忙走了过来,自从这个叫高怀义的人来到后,诸葛德威能感受到高畅对他的信任,他有点担心自己亲兵队队长的职位不保,现在,听得高畅有要事需要自己,他分外欣喜。 高畅在他耳边轻声地说了几句,诸葛德威的眼神由最初的不解变成了震惊,最后成为了凝重。 “卑职领命,卑职这就去办,保证完成任务!” “你去吧!” “是!” 诸葛德威行了一礼,掀开营帐的布帘,走了出去,布帘掀开后,风夹杂着雪花猛地扑了进来,营帐内的火盆升起的火焰闪了一闪,险些熄灭。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雪。 第四十八章 雪夜行军 (下) (非常抱歉,电话的网线接头不知道是不是被雷打了,无法上网,现在在向电信局申请,希望他们能来修理,暂时用的是mp3,来到网吧上传!所以,下午没有能更新,希望大家能谅解!) 夜风呼啸,凛冽如刀。 雪花从天穹深处飘洒下来,黑夜之中,人们无法瞧见它白色的姿态,只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如鹅毛一般轻轻落在自己身上,随后,无声无息地融化为水。 一千多人排成方阵,笔直地站立在山坡下面那片干涸的河床上,每十人小队中就有一人手持火把,火光映照之中,他们如同一尊尊雕像,静默无声。 天气很寒冷,从温暖的被窝之中被叫出来,站在雪花飘飞,寒风凛冽的黑夜之中,尤为寒冷,然而,一千多人之中,却没有一个人口吐怨言,他们的怨气,只能积压在心中,对军令,对统领大人根深蒂固的恐惧令他们默默地站在了这里。 高畅走上了高台,穿着那身漂亮的银色甲胄。 在他身边,站着三个人。 在他右侧,距离他的肩膀只有三尺左右站着高怀义,从前,跟随高畅的时候,他就是站在这样的一个位置上;在他的左侧,同样距离他的肩膀只有三尺左右,站着一个蒙面的持枪武士,此人正是崔安澜,高畅的影子武士;雄阔海站在最后,离高畅最远,然而,在众人的眼中,他更具压迫感,他那接近两米的身高让他显得格外夺目,再加上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让众人不由忽视了和他站在一起的另外那两人。 高畅的视线从方阵上缓缓扫过,没有人敢于和他对视,纷纷低下了头。 这三日的整训没有白费啊!至少,这些乌合之众明白了什么是军令,要是还是三天前的那一批人,今天晚上的集合肯定乱成了一锅粥。 高畅知道,这些士卒之所以能有如此良好的表现,跟他推行的严苛军法有关,他们对他充满了畏惧,在这种高压之下,勉强达成了令行禁止的地步。然而,一味推行严苛的军法是不可取的,就像一根弹簧一样,压缩到了极点,一旦反弹,必定势不可挡。 高畅也明白这样的道理,只是,要想在短短的三天,把这些乌合之众训练成为能够听令而行的军队,最好的办法,只能是这样,除此之外,别无良方。 要想这些人打心眼崇拜自己,佩服自己,真心恪守军令,不是光靠严峻的军法,一次两次的催眠就能做到的,他需要更多的时间,需要花更多的精力。 只要率领这些人,在没有什么伤亡的情况下,打上几次胜仗,并且,给他们带来利益,喜欢金钱的能够分上金钱,想飞黄腾达的能够升官发财,如此,他们才会真心跟随他,而不是一时的盲动,时刻有反复的倾向。 “也许你们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把你们从温暖的被窝里拉出来,迎着寒风和雪花连夜行军!” 高畅向前走了两步,站在土坡的最前端,闪耀的火光中,他的身形显得分外高大。 “我不能告诉你们缘由,我能告诉你们的只能是:跟随我,默默地跟随我,不要说话,不要发问,你们只要默默地跟随我,毫不犹豫地相信我,我会带给你们想要的一切,财富,美女,荣誉,以及胜利!” 士卒们依旧一片静默,唯一风声肆虐,以及河水低沉的呜咽。 “出发!” 高畅猛地一挥手,随着一声鼓响,士卒们照着训练中形成的套路一队跟着一队,鱼贯而出,冒着寒风大踏步走出大营。 “活动一下,不要坐下来!” 黑暗中,传来了小队长严厉的喝叫,狗子听到了队长的命令,然而,他实在是又累又困,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地上倒去,不管身下是冰冷的泥地。 从白水桥出发,大队人马疾行了两个多时辰,现在,已经过了子时了,他们赶到了西岭,越过西岭这片南北走向的小山岭,前面十来里地就是平原城了,部队在西岭西麓停了下来。 狗子躺在地上,把长枪抱在怀里,很快,就发出了呼噜声,他身旁的伙伴羡慕地望着他,有的人开始有样学样。 一个身胯腰刀,手拿火把的军士从前面走了过来,正是他们的小队长马苏。 “想死吗?给老子起来!” 马苏用力踢着狗子,把他从睡梦中唤醒,狗子勉强睁着迷糊的双眼,瞧着小队长,模模糊糊地说道。 “队长,让我再睡一会!” “大军马上就要开拔了,给我清醒一点,这样的天气,要是睡下去,就绝对起不来了,你******想死吗?前面的小队刚才也有人睡了下去,不过,一睡下去就没有醒过来了!你们想像他们一样吗?起来,活动活动,用雪水洗洗脸,清醒一下!” 大家强忍困意,照着马苏的吩咐,用雪水洗了洗脸,的确,困意被那冰雪刺激得荡然无存。 在这里停留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大军再次开拔了,沿着泥泞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行进。 “不对啊!” 狗子拍了拍身前的队长,有些疑惑地说道。 “什么不对!” 马苏没有回头,不耐烦地应了狗子一声,他需要保存体力,在雪夜中行军,他不但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手底下这十个弟兄的安全他也要顾及。 “这条路是北上的山路,不是穿越西岭的山路啊!我们不是要打平原吗?走这条路,到不了平原啊!” 狗子的家乡就在西岭东麓的一个小山村里,对西岭异常熟悉,每一个山坡,每一个沟壑,每一条山路,可以说了如指掌,他当然明白自己现在走的这条山路到不了平原。 “是吗?” 马苏应了一声,沉默片刻,然后说道。 “不要管这么多,我们只是小兵,上面叫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叫我们走哪条路就走哪条路,至于打平原,还是不打平原,我们更是管不着,你有多余的精力想这些事情,不如到前面去帮帮老王他们,他们还要照顾那辆马车。” 狗子嘿嘿笑了笑,伸伸舌头,不说话了,可能是因为倦意过头了吧,他现在一点也不困了。 这时,前面的队伍停止了行进,他们这个小队也不得不在崎岖的山路上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随着一阵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传来了前面的消息,老王他们遇到麻烦了,在一个狭窄的路口,老王他们拉的那辆马车陷在了一个泥坑里,拉不起来了,阻挡了前行的道路。 地方太狭窄了,人再多也没有用,帮不上忙,大家只能原地待命,等候着前面的消息。 风从山口刮了过来,寒气逼人,让停在原地的士卒们感到冰冷彻骨,他们手挽着手,肩并着肩,背靠山壁,哆嗦着排成一排,抵抗着寒风和头上方飘洒而下的雪花。 “站好,不要哆嗦!” 马苏踹了狗子一脚,然后,低声喝道。 “靠山壁里面一点,统领大人上来了!” 狗子打了一个激灵,忙紧贴着山壁,如果能够嵌进山壁里就好了,有几个人从他身前经过,前面一人蒙着面,手持火把,后面那人身着漂亮的银白色甲胄,正是那个让他们又敬又畏的统领大人高畅。 狗子的视线在高畅身上扫过,随后,落在跟在他身后的雄阔海身上,雄阔海向他裂开大嘴,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笑了笑。 狗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胯下一凉,险些尿了出来,他忙低下了脑袋。 高畅一行很快就从狗子他们身边过去了,狗子仍然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并非因为寒冷,而是由某种不知名的恐惧引发的。 那家伙真是一个可怕的人啊!如果不是亲眼见到的话,狗子不能相信英俊的统领大人居然能降伏这个可怕的家伙,这样看来,统领大人的确像伙伴们所说的那样,是天上的战神下凡啊! “雄阔海!去帮帮忙,把马车拉起来!” “是!主人!” 雄阔海不愧有千斤之力,好几个人都束手无策的困境,他只用一只手,就把那辆马车提出了泥坑。 “找点石头和泥土来,把这个坑填上!” 高畅丢下这句话后,向前面走去。过了一会,排成长蛇一般的队伍在山道上又开始了移动,顶着寒风,冒着飞雪,在泥泞蜿蜒的山道上龟速前进,朝着某个未知的地方。 第四十九章 火光中的固镇 (上) 十一月十八日,卯时中(北京时间早上六点左右)。 若是夏日,此时天早就大亮了,然而,在这个隆冬时分,太阳尚在地平线之下,夜色依旧浓浓地覆盖着大地。 长河营经过整整一夜高强度的雪夜行军之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在山岭中辗转了一个多时辰,下到了平原后,又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的急行军,来到了一个小山坡中的树林里歇息,在树林下方,两三里远的地方,隐隐可见火光,以及一幢幢的黑影。 这个地方名叫固镇,离平原大概有五十多里地,在太平盛世的时候,也有一两百户常住人口,再加上正处在官道之上,来往的客商若赶不到平原住宿,多半在这里打尖,因此,镇上有好几个酒楼和客栈。 然而,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的固镇早已荒废,官兵和盗贼在这附近上演过好几次猫鼠相争的游戏,固镇的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已经没有多少老百姓还住在镇上了。 如今,固镇的新主人是五百个隋军。 这里是平原和征伐豆子坑阿舅贼的杨义臣大军之间的中转站,粮草和后勤物资从平原运出之后,在固镇要停留一夜,次日再上路,前往征伐大军的大营,所以,杨义臣在这里留下了五百人,紧急之时,还有协助运送粮草的任务。 高畅的目标就是这里。 只凭长河营这一千多人,要想攻打仍有一千正规军驻扎,并且有一千多丁壮协助的平原,一味用强,就算损兵折将,也很难攻下。 要想在短时间之内,赶在杨义臣大军回援之前攻下平原,只能用计,以巧破力,当高畅从高怀义那里知道平原的虚实后,就打了这样的主意。 全军已经熄灭了火把,偃旗息鼓,在树林中抓紧时间休息,高畅交代下去的休息时间只有三刻,三刻之后,趁着天色未明,敌人仍在睡意之中发动攻击。 对怎样攻下平原,高畅已经有了全盘的算计,在这之前,他必须先攻下固镇,在这里,有他需要的全部东西。 高畅站在山坡上,观察着两里之外的镇子,全军已经歇息了两刻的光景,是时候开始行动了。 在他身后,跟着一百多人的好手,他要带领他们先把敌人在镇子外的哨探清除。虽然,这五百人的并非隋军的精锐部队,只是辎重营,并且,据高怀义所说,他们的主官是个无能之辈,治军不严,固镇的防御措施用一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松。然而,就算是十拿九稳的事情,高畅也非常谨慎,在转生的那些人生经历中,阴沟里翻船的事情,可是比比皆是。 行动的时候,高畅的态度非常谨慎,然而,在做决定的时候,他却异常大胆和冒险,就像这次,他毫无保留地相信了高怀义的情报,就此孤注一掷,要是高怀义欺骗了他,这一千多人只能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或许,他能够靠着自己的个人武勇活下来,然而,在窦建德这里,也不会有容身之地了,那时,他该用怎样的面目面对待在饶阳的阿岚呢? 不过,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并且,下了判断之后,就绝不会犹豫。 高畅手一挥,轻声说道。 “出发!” 身后的那一百人分成十来个战斗小队散了开来,随他一起向两里之外的固镇潜行,为了激励军心,他必须身先士卒,至于,后面的指挥,他交给了管小楼,过了一会,管小楼就要率领主力向镇子慢慢摸去,等到镇中火起,就率部冲杀进去。 镇子外面,根本就没有布下哨探,这么冷的天气,没有谁愿意待在寒冷的室外,底下的士卒不愿意,上面的统领大人似乎也没有这样的打算。 高畅他们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镇子外面。 固镇并没有城墙,为了防护,四周用泥土垒起了一道矮墙,把镇子围了一圈,墙并不高,一个健壮的成人轻易就能翻爬上去,墙上,象征性地插着稀疏的木桩,这时,土墙上并没有士卒,只是在镇口,燃着几堆篝火,有几个士兵抱着武器在那里烤火,有人在抱着酒坛子饮酒取暖,有的人可能喝得过多,已经头枕着刀枪,在篝火边和衣睡去。 在两边的镇口,分别矗立着两个三丈多高的哨楼,对摸营的人来说,哨楼上的观察哨是最难处理的。 然而,现在的哨楼上却不见士卒的踪影,那是,这么冷的天,站在上面吃风,那感觉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会深有体会。 一般说来,要想守住这个镇子,提防敌人在夜间摸营,最起码要做到以下几件事情。 第一:镇外不能有多余的建筑物,有房子就必须拆掉,有树木必须砍掉,有草丛必须铲掉,周围起码要留出一里多宽的旷野来。 第二:要在镇外,离土墙几十丈远,间隔一段距离,就燃点篝火,将前往镇上的这几十丈的地方照得亮亮堂堂,方便哨楼的观察哨瞭望。 第三:除了有固定的岗哨之外,还要有流动哨,在镇外,也要布置暗哨,在每个哨所,广布锣鼓,方便报警。 高畅只能认为自己幸运,上面的这些最基本的防护措施,这个镇子的主官都没有采用,或许是安排了下来,因为太平惯了,底下的士卒为了偷懒和享受,没有实施,这也说不定,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他的行动因此变得异常顺畅。 他带着这一百多个人并没有从大军聚集的这一面发起暗袭,而是绕到了镇子的另一面,这才开始行动。 为了接下来攻打平原的行动,这次攻打固镇,不能放走任何人,必须全部歼灭。 所以,等大军将整个固镇围得水泄不通之后,他才会开始行动,不会盲目而动,只是,长河营的士卒经过训练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他只能坚信,运气站在自己一边,这次行动不会出纰漏。 高畅带着高怀义,崔安澜潜伏在草丛之中,离镇口的守军只有十来步远,那些家伙睡觉的睡觉,饮酒的饮酒,聊天的聊天,全然没有发觉。 “我去拉泡尿!” 孟德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离开篝火,向黑暗中走去,他最讨厌值下夜,为了抵抗睡意,只能饮酒作乐,本来,军令规定在营中是不能饮酒的,不过自家的统领大人不但饮酒,甚至还带有歌妓相陪,凭什么他就可以这样,自己这些小卒子就不能如此。 他们这个小队在进驻固镇之时,在一家酒楼的底下,找到了一个暗藏的酒窖,他们那个小队就驻扎在酒楼里,虽然,交了不少酒上去,他们私下里也截留了不少,不然,在这个鬼地方,在这么冷的夜里,还真没有东西来驱除寒意,顺便打发时间。 这个鬼地方虽然找不到什么乐子,不过,不用上战场和那些打仗悍不畏死的反贼交手,说起来,自己这一营人还真是幸运啊! 打了几次仗后,真正的反贼虽然没有杀死多少,不过,人头却也砍了不少,自己怀里那些银子,那几颗金豆不就是这样来的吗? 反贼剿灭之后,回到家,买上十来亩田地,娶上一个媳妇,这样的日子,赛过活神仙啊! 孟德柱解开裤子,闭着眼睛,痛痛快快地开闸放水,在一泻千里的快感之中,想着以上的美食,嘴角绽放出一丝笑意。 然而,那笑意就像秋风下的花儿,很快就凋零了,以上的想法也成为了他短短的这段人生中最后的念想。 高畅松开了夹持着他脖子的手,将脖子被割断的孟德柱的尸身缓缓放了下来,随后,他向着篝火处走去,身形摇摇晃晃,和一个醉鬼一般无二。 第五十章 火光中的固镇 (中) 管小楼蹲着身子,躲在离镇子一里远的草丛中,紧张地注视着镇子,不久,镇子的那一头升起了火光,那火焰一旦升起,就熊熊燃烧起来,很快,将黑夜照得一片亮堂。 “进攻!” 管小楼一声低喝,手猛地一挥。 身边的士卒马上站起身来,拿着两根木棒,敲打起摆在身前的牛皮鼓。 黑夜的寂静,顿时被鼓声敲破,鼓声带着杀伐之气,冲入无边的黑夜之中,在原野中随着风飘荡,与镇子那里隐约传来的呐喊声,惨叫声相应和。 “冲啊!” 随着马苏的这一声大吼,狗子猛地站起身子,手持长枪,腾地一下就窜了出去,与他一起,几十个身影怒喊着,向着前面几十步远的镇口冲去。 与他们一起冲锋的是第二队射出的箭只。 长箭掠过他们的头顶,发出刺耳的呼啸声,从黑暗扑向镇口的那片光明。 “夺!夺!夺!” 箭雨覆盖之下,发出雨打芭蕉叶的声音,土墙上,泥地上,木柱上,当然还有镇口的那些隋军的身上,插满了箭只。 有的人就像刺猬一样,箭插满了全身,他们吭也没有吭一声,就倒毙在地上;有的人,一时侥幸,没有死去,却承受了更大的痛苦,他们的惨叫声伴着黑暗中的鼓声,在黑暗中无助地飘荡。 “敌袭!” 土墙内响起了惊慌失措的喊叫声,狗子喘着粗气,飞快地向前奔跑着,他没有理会篝火旁那些受伤的隋军,推开拦路的木栏,冲进了镇子。 锣声不成调地在墙根响起,隐隐地,镇子那头也传来了类似的报警声。 “啊!” 狗子大吼着向黑暗的墙根处扑去,那个报警的小兵扔下铜锣,没有抵抗,他沿着墙根向远处跑去,狗子待要追上去,却不知道踢中了什么,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他紧紧地抓住长枪,这才没有让手中的家伙脱手而去,一队人从他身边跑过,他们发出的呐喊如同地狱群鬼的呼啸。 真是倒霉! 狗子站起身,就看见那个逃跑的家伙被马苏赶上,从背后一刀砍翻,马苏割下他的头颅,系在自己腰上,然后继续向前冲去。 那可是我的! 狗子咕哝一声,手持长枪随着人潮向前跑去,前方,火光熊熊燃烧着,人们的眼睛被映照得一片赤红。 管小楼站在黑暗之中,静静地望着火光中的固镇,经过今晚之后,这个小镇也许会彻底荒废下来吧。 他打了个手势,身边敲鼓的鼓手顿时变换了鼓声,一个百人队从草丛中探起身来,慢慢向镇子走去,看样子,这些后备队用不上了,就按照既定计划,守在镇外,追捕那些漏网之鱼吧。他们必须确保没有一个人能逃出固镇,至少不能让那些运气很好能够逃出生天的家伙逃往平原,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他们必须做到。 “砰!” 门被猛地推开,睡在两个歌妓中间的胡来腾地坐起身子,他睁开眼睛,茫然地望着闯进室内的那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卒,半晌,才认出来是自己的亲兵,他的心情由恐惧变成了愤怒。 “小亮!什么事如此惊慌,居然敢打扰本将军睡觉!” 他的亲兵队长王之亮没有细细辩解,冲上榻来,一把把胡来拉了起来,榻上的两个歌妓发出惊慌的喊叫,向墙角躲去。 “干什么?” 胡来有些慌了,王之亮的神情非常凝重,眼神中隐隐带着一丝惊惶。 “将军大人,快走,贼子杀进镇子来了!” “贼子?阿舅贼吗?难道大帅败了?” 从大开的门外,传来了阵阵的厮杀声,惨叫声,人们来回奔跑的声音,胡来瞧见了屋外的夜空一片血红。 他慌了神,不待王之亮搀扶,猛地一下蹦下木榻。 “小亮,快保护本将军离开!” 他来不及穿上衣服,抢先一步跑出房门,事到如今,什么也顾不得了,只能逃跑,保住自己这条老命了。 一行人不顾屋中那两个歌妓的求救声,匆忙离开了屋子,这是固镇一家富商的宅院,异常宽敞,所以被胡来当作了驻地,他向屋子外急急奔去,心中充满了后悔,早知道,就不贪图安逸,找这么大一个院子来住了。 “哈!哈!” 雄阔海大笑着,一斧头,将冲上来的一个隋军砸飞,那人如同马球场上的马球高高飞起,飞起了两丈多远,重重地撞在街边的院墙上,发出“砰”地一声,那院墙突然坍塌,尘灰飞扬。 “啊!” 他面前的那些敌人胆气全消,失声大叫,他们放下武器,转身向后跑去,沿着熊熊燃烧的大街,亡命向前飞奔。 “回来,老子还没有过足瘾呢!” 雄阔海迈开大步,向前冲去,一个人驱赶着几十个人向街那边跑去。 拐过街角,那些人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跑得无影无踪,他们紧缩在一起,人数已经上到了一百多人,街的那头,也有一些逃兵被人追了过来,他们无路可逃,只好聚在了一起。 “哈!哈!” 雄阔海舔了舔了嘴皮,他杀了好几个人,有个人被他生生地撕裂成两半,他的脸上满是那人的血迹,血腥的气息让他异常亢奋,他的心中充满了毁灭一切的快感。 这里这么多人,自己的斧头有福了! “放下武器!投降免死!” “双手高举,跪地免死!” “哐当!” 兵器掉在地上的声音不断响起,这一百来个隋军纷纷做出了明智的选择,相比那些在睡梦中被火烧死,战斗中被刀砍死的家伙,他们这一群人是幸运的。 望着跪了一地,高举双手的隋军,雄阔海充满了愤怒,他想要冲上前,向那个发出这个命令的军官咆哮,他雄大人还没有过够杀人的瘾,平时被高畅所压制着,不能随意杀人,好不容易逮住了这个机会,却又被人破坏了。 他不能允许有人来破坏自己的兴头。 “主人!” 雄阔海冲上前后,脸上那原本盛怒的表情顿时荡然无存,他低下了头,在他身前,高畅带着十几个士卒站在一处燃烧的屋子之前。 “这些人交给你看守,不得妄自杀人,但是也不能让他们逃跑,谁要是逃跑,格杀勿论!” 高畅留下所有的士卒,让他们配合雄阔海,把这些人押到一处没有燃烧的院子里,自己只带着高怀义和崔安澜两人离开了。 厮杀声越来越小,现在,只集中在镇子中心一带,别的地方,战斗基本上已经偃旗息鼓了,偶尔响起屋子在火中崩塌的声音,以及时断时续的惨叫声,呻吟声。 这次夜袭非常顺利,并没有发生高畅所担心的事情,然而,他并不能把心放下来,击败,甚至歼灭这五百隋军并不是完结,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他必须保证在这场战斗中没有漏网之鱼,这样,接下来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电信局的人今天终于来了,原来我家屋外的电话线被雷打坏了,现在,终于修好了,不用再到网吧上传,恢复正常更新了!) 第五十一章 火光中的固镇 (下) 镇中心,张府门前。 狗子所在的前锋队势如破竹的进攻在这里结束了,他们遇上了顽强的抵抗,敌方的人数接近一百人,潮水一般向狗子他们冲来,想要闯出一条生路。 也许是前面的进攻过于顺利的缘故,在那一瞬间,狗子他们的阵型被对方冲散了,接连往后退去,长街上终于出现了本方的阵亡者。 不过,因为军令的缘故,没有人敢于转过身逃跑,每三个人组成一个战斗小队,堵在那些隋军逃跑的路线,奋力阻挡着对方的冲锋。 厮杀声,兵器相碰的声音,刀锋砍在骨头上的声音,长枪刺穿身体的声音,绝望的惨叫,临死前的呻吟,雪花,血光,火焰! 和狗子配合的是他的小队长马苏,还有一个叫黄二的弟兄,马苏拿着一把腰刀,黄二手持一面圆盾,他们负责抵挡敌人的进攻,手持长枪的狗子则趁机向对方不能顾及的地方发起进攻。 狗子的双眼充满了血丝,他咬着牙,没有像别人那样发出喊叫,而是大口地喘息,狠狠地盯着面前的敌人,机械地按照训练中的动作不停地挺枪突刺,收枪后退。 在他身后,是同伴冰冷的刀锋,在他身前,是想要杀出一条血路的凶猛的敌人,他们处在战斗的第一线,不能后退,也无法前进,除非倒下,否则只能战斗! 杀!杀!杀! 前进是生,后退是死,生命不止,战斗不息! 双方加起来一共接近两百来人在张府门前这条狭窄的巷子里拼杀,前进,后退,不停有人倒下,又不停有人填了上来。 “小亮,怎么办?” 胡来穿着单薄的内衫站在张府门口,他身边的亲兵已经全部上去了,只剩下王之亮和几个士卒,寒风呼啸而过,雪花片片飘落,然而,身体上的寒意始终比不上心头的寒意,他的心七上八下,瞧着眼前惨烈的厮杀,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 现在,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家将王之亮身上了。 “将军大人,请放心,下官一定能保护你冲出重围,你们保护着将军大人跟上来,我先上去了!” 王之亮拿起自己的兵器,一把接近一丈长的陌刀,跳下台阶,冲进了厮杀的人群中,现在这种情况,只能凭借个人的武勇冲锋在前,去打开一个通道。 “啊!” 黄二发出一声惨叫,他手上的圆盾被劈成了两半,那道白练一般的刀光没有一丝阻滞地直劈下来,将他斩成两半。 鲜血四溅! 黄二的鲜血溅满了狗子的脸,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眼前的世界变得血红一片,终于,他发出了一声嘶吼,用足全身的力气,向面前的敌人刺去。 王之亮没有后退闪躲,手腕一挫,刀锋上扬,那一丈来长的陌刀在他手中就如一根绣花针一般轻巧。 “铛!” 陌刀的刀锋由下往上劈在狗子的枪杆上,一股大力由枪杆上传来,狗子的虎口被震裂了,破了一个小口,长枪差点脱手而出,他身不由己地往后退去,却撞在身后的伙伴身上,无法后退。 王之亮再次一抖手腕,陌刀在空中一凝,随即,变刀为剑,由劈为刺,向狗子刺来。 “铛!” 马苏上前一步,腰刀砍在王之亮的陌刀刀背之上,王之亮的刀往下一沉,马苏心中大喜,再上一步,想要趁势攻击王之亮。 然而,还没等他靠近身去,王之亮已然飞起一腿,正中马苏的下腹,将他踢得飞了起来,陌刀在空中一转,白光一闪,带过一丝血光,马苏的惨叫声随之响起。 马苏的身子在空中被王之亮的陌刀齐腰斩成两半截。 “啊!” 狗子如同疯魔一般,挺枪向王之亮刺去,没有留有后力,一往无前,就算前面是地狱,只要能将这个人一同拉下去,他在所不惜! 王之亮微微一笑,身子一侧,躲过了狗子的枪尖,陌刀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向狗子的身子劈去。 狗子低着头,无法瞧见对方的刀光,由于用力过猛,他的身子继续向前冲去,他能感受到头顶上方传来了凛冽的寒气,看来,自己是躲不过去了。 “铛!” 头顶传来一声巨响,随后,狗子感到身后传来一股大力,制止了他的前冲之势,并将他拉得向后退去。 “统领大人!” 一个身穿银白色盔甲的武士站在他的身前,他单手拿着一把长剑,架住了王之亮下劈的陌刀,剑锋和刀锋相交,在半空中停滞片刻后,方双双撤回。 统领大人!统领大人救了我! 狗子喜极而泣,他强忍泪水,却怎么也忍不住,很快,视线就模糊了,然而,那个银白色的身影仍然非常清晰地映在他的眼底。 “啊!” 一个隋军以为有便宜可占,猛地冲了上来,挺枪向高畅刺来。 高畅没有移动步伐,甚至连眼珠都没有向那里转动,他仍然紧盯着面前的王之亮,身子微微一动,只见白光一闪,就将那个卑鄙的偷袭者砍翻在地。 就在高畅将那人砍了之际,王之亮猛地冲了上来,大喝一声,双手持刀,向高畅迎头劈下,他想借巷子的地利,趁着高畅不能后退之际,以力博力,逼迫高畅和他硬拼。他双手持刀,而高畅手中只有一把轻灵的长剑,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将这个看上去是贼军头领的家伙砍死。 只要头领一死,这些贼子就会做鸟兽散,他和各地的反贼都交过手,非常清楚这一点。 至于所谓的公平搏斗,阵前通名,以及武将的觉悟,在此时,不过是一块随时可以丢弃的遮羞布。 早就防到了对方的突然袭击,高畅并没有后退,也没有如王之亮所愿,抬剑格挡,与他硬拼。 他踏着一种王之亮没有见过的奇异步伐,不退反进,迎着刀光冲了上来。 他的速度非常之快,由于步伐的原因,身形更是捉摸不定,王之亮无法掌握他的步子,因此,不敢轻易攻击。 唯有后退,只能寄希望将对方引入自己这群人的包围之中,群起攻击。 “啊!” 狗子仰天大吼一声,手持长枪跟着高畅,向敌人冲去,与此同时,长河营的将士也跟着冲了上去。 不能再退了! 王之亮见势不妙,停住后退之势,抡动陌刀,刀花翩飞,向高畅砍去。 高畅的身影鬼魅一般在王之亮的刀光中闪躲。 来吧! 王之亮这时已经忘记了是在战场上,武者的本能渐渐控制了他的身躯,现在,他只想战胜这个强手,砍倒他。 看刀! 随着这一声发自肺腑的呐喊,王之亮向前踏步,朝着高畅的身影,砍了下去,按照他的计算,对方下一步踏的方位一定是那里。 高畅的身形在空中顿了一顿,在快速的移动中顿了一顿,那一瞬间,王之亮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不好! 他暗叫了一声,因为这一刀蓄势以久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刀势,砍了一个空,身子踉踉跄跄地向前晃了几步,不得不脚趾用力,才站稳了身子。 他感觉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从腰间渗了出来,往下流淌。 他挣扎着,身子摇摇晃晃,勉强站立着,手在腰间一摸,黏呼呼的,拿到面前一看,黑乎乎的一团。 对方并没有再发动进攻,或许是因为没有必要了吧。 “噗哧!”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他眼前,那是一个小兵,刚刚从他刀下逃得一名的小兵,他正瞪着一对大眼睛狠狠地盯着自己,他手上拿着一杆长枪,枪尖从自己的前面腹部刺了过去,透背而出。 不想最后居然死在一个小兵手上,王之亮有些不忿,他想对那个将自己砍伤的将领说,我的脑袋是你的,不要让一个小兵来羞辱我。 然而,他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口,睁着眼睛,倒了下来。 “投降!我投降!” 在王之亮倒下的那一刻,胡来如同一只即将被投下热水锅的公鸡扯着嗓子大叫起来,恐惧让他全身发抖,他的胯下早就湿了一片。 “投降!全部放下武器,我们投降!” 原本还在拼死厮杀的隋军见状纷纷放下武器,颓然地蹲下身来,跪在地上,战场安静了下来,唯有胡来的声音在风中乱窜,分外清晰。 “投降!我投降!不要杀我!我不想死!” 第五十二章 夜袭 (上) 十一月十九日,寅时三刻(北京时间晚上四点左右)。 由于前段时间下雪,一连好几个晚上失去踪影的月亮终于出现了,重新挂在夜空中,淡银色的光晕,穿过深灰色的云层,撒在微微有些起伏,如同一张巨大的起着褶子的棉被的原野上。 说不上亮如白昼,也说不上漆黑如墨,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几十步外,隐约可以视物。 白水桥,桥东,一里。 一个小土坡上,野草随着夜风起伏,白日所见的缤纷漂亮的野花地此时只是黑漆漆的一片,吸着露珠在黑暗中沉默地生长。 一只马蹄踏了上来,将一朵不知名的野花踩得粉碎,它离开之后,另一只马蹄又踩了上来。 土坡上,出现了一个骑士的身影。 他手持马槊,如同幽灵一般出现在土坡上,身下的马匹高昂着头颅,由北向南威风凛凛地驰去,就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 当他悠然地驰到南边有一棵松树生长的地方回身转马时,月亮进入了云层,天空,大地,顿时一片幽暗。 当月亮再次钻出云层时,那个小土坡上,已然出现了一群骑兵的身影,他们排成一个横队,鸦雀无声地立在土坡上,面向着西面的白水桥。 风将有些骑士肩上的靠旗吹得猎猎作响,偶尔响起马儿打响鼻的声音。 王辨骑在一匹青花大马上,一队重甲骑兵围在他身边,这队重甲骑兵是他的亲卫队,除了这三百来人外,今晚出现在这里准备夜袭窦建德大营的两千人都是轻骑兵。 他们迂回了一百多里,终于在上半夜的时候赶到了这里,这个地方由高挡脱的斥候小队负责搜索,他们并没有出现在此。 高陀罗全身甲胄骑在一匹浅灰色的马上,他也处在重甲骑兵的保护中,在上半夜的时候,他和高挡脱派出来的人联系上了,窦建德大营的全盘布置被他上报给了王辨,如今,王辨已经制定了行动计划。 窦建德的营帐分成了三部分,正对白水桥的是他的大营,右营则是高挡脱的东海营,左营是一些杂牌部队立的营帐。 他攻击的目标是正对白水桥的窦建德的大营,这一仗,只要杀死窦建德,或者冲垮他的大营,就算大获全胜了。 王辨抬头瞧了瞧天上的月亮,微微皱了皱眉,今晚的月亮太讨厌了,这样的天色,不是夜袭的好时机。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挥了挥手,一个传令兵驱马驰出队列,上了那个小土坡。 月光突然大盛,将旷野照得银白一片,土坡上骑士们的脸如同白纸一般苍白,他们排成整齐的队列慢慢驰下土坡。 在他们身后,一队队的骑兵从王辨的身后驰了上来,从他身边经过,爬上了那个土坡,随后,消失在土坡上,待马队快要过完之时,王辨的重甲骑兵簇拥着他动了,汇入了铁甲洪流之中。 霎那之间,月色下的旷野中,全是蚂蚁似的漫山遍野奔驰的骑兵。 蹄声渐渐变得急促,最后,响声如雷,大地在铁蹄之下不停颤抖。 白水桥的桥东,窦建德安排有一队人在巡逻,他们用砍倒的树木堆在桥头之上,做了一个简易的防备工事,在工事之后,他们点燃了一堆篝火,此刻,大伙正围坐在篝火旁面面相觑。 他们能感觉到身下大地的震动,衣甲和武器相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敌袭!” 一个人跳了起来,凄厉地大叫,他的声音如同即将被宰杀的公鸡发出的鸣叫,在夜色中传出了好远。 “嗤!嗤!” 箭雨划空而来,那是冲在最前面的骑兵队在马上拉开了弓弦,篝火旁的窦建德军纷纷中箭倒地,惨叫声,呻吟声,此起彼伏。 那队骑兵冲到桥头,翻身下马,十几个人一起,很快挪开了挡在桥头的工事,这时,第二队骑兵冲了上来,他们呼啸着从桥上驰过。 “啊!” 躲过箭雨,向大营逃去的士卒并没能躲过这一劫,他们在桥上被骑兵们追上,有人被腰刀砍翻,踉跄着翻过桥栏,随着扑通一声,摔在桥下奔腾的白水河里;有的则被马槊击中,倒在骑兵的马蹄之下,粉身碎骨。 那队骑兵很快冲到了紧闭的营门前,营门前筑着木棚,门前的守卫已经被惊醒了,然而,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他们来不及反应,一个一个如同没头的苍蝇上下乱窜,有人手持长枪站在木棚前,据棚为守,有人则四处乱窜,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吼叫;仍然保持冷静的人则敲响了报警的铜锣。 锣声杂乱无章地在夜空中回荡,大营动了起来,很多营帐出现了火光。 警报虽然敲响了,但是效果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安营扎寨,最怕遇见的就是夜间袭营,除非训练特别精良的部队,否则,在遇见这种突然袭击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在短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整合成可以作战的队列,之所以,很多军队会出现夜间炸营的现象,就是因为士卒对夜袭所抱的深深的恐惧而造成的。 窦建德的军队虽然能打仗,个人战力也非常不错,但是,远远说不上训练精良,一旦遇见眼前的这种情况,在一开始,胜负基本上就能确定了。 木棚很快就被推dao了,接着,营门也被攻破了,一队队的骑兵纵马冲了进来。 杀人,放火,这些战争永恒的旋律,很快就在窦建德的营中上演了。 四处都是四散奔逃的士兵,除了很少一部份人在抵抗之外,大多数人脸上都挂着惊惶的表情,嘴里发出绝望的吼叫,在火光之中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奔跑。 攻进来的隋军骑在马上,在营中肆无忌惮地前冲后突,挥舞着手中的马刀,收割着人头,很快,他们就冲过了前营窦建德军的阻挡,冲进了中营,窦建德的帅帐就扎在这里。 王辨带着重甲骑兵驰进了窦建德的营中,这时,前营的抵抗还在继续,到处都是厮杀声,喊叫声,以及人类临死之前绝望的呼叫。 人马纵横交错,乱作一团。 王辨带着大队人马越过前营,向中营冲去,越近中营,喊杀声就越来越小,一路奔来,基本上没有瞧见战斗的场景,唯有马儿的铁蹄声在夜色中飘荡。 一个一个的营帐在燃烧,火光中,却没有人临死时发出的惨叫。 先冲进中营的骑兵在营中来回奔驰,把火把投进营帐之中,然而,没有人从营帐中冲出来,仿佛他们全都沉睡过去,在火中安静地死去。 到了中营之后,骑兵们兴高采烈,以为胜利已经唾手可得,他们四处奔驰,战斗队形早就荡然无存,除了王辨的亲卫队仍守护在他身旁外,其他的人早就死散开去。 王辨皱着眉头,瞧着面前熊熊燃烧的窦建德的帅帐,并没有大功告成的喜悦心情,眼前的一幕实在是太诡异了,窦建德留在前营的人并不多,到中营的时候,更是一个人也见不到,莫非他们睡得太沉了,都被烧死了。 王辨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情! 火光映照中,他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就像病人的脸色一般。 “快!传令下去!撤!” 眼珠转动之后,他失声大喊,面向着一脸茫然的亲兵们。 第五十三章 夜袭 (下) “火起了!” 一个亲兵闯进了营帐,单膝跪地。 高挡脱猛地站起身来,眼神闪烁不定,深吸了一口气,说: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紧守营寨,不得妄动!” “是!” 待亲兵出帐传令之后,高挡脱走出营帐,望向北面窦建德的大营,那里,火光冲天,映红了半个夜空,阵阵的厮杀声随风飘来。 今晚一过,一切都将重新掌握在姓高的人手中了,想到这,高挡脱百感交集。 就在他浮想联翩的时候,在翠云岭的某个山坡上,窦建德和他一样一眨不眨地盯着火光中的大营。 手轻拂下颌随风飘动的胡须,他转过头,瞧了一眼肃立在身后的诸葛德威,若非这人及时赶到,带来情报,今晚的自己,或许已经在燃烧的大火之中粉身碎骨了吧! 诸葛德威赶到时,大军正好扎下营寨,从他那里得到大股隋军向自己这里进发的消息后,窦建德不敢怠慢,马上广派侦骑,搜寻的范围比起平时,足足扩大了二十多里,然而,并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 就在他犹疑不定之际,他安排在东海营的细作暗地里向他报告,东海营的斥候并没有遵守他的军令,认真地搜索他们负责的范围,而只是在附近随便搜索一阵就回营了,平时,这自然是很普通的事情,不过是士卒偷懒而已,然而,在这节骨眼上,就不那么简单了。 这事情让窦建德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于是,他悄悄派出精锐斥候搜索东海营负责的地段,终于发现了隋军的踪迹。 亥时(晚上十一点左右)时分,窦建德率领大军悄无声息地撤离了大营,在此之前,在营中大量布下引火之物,准备了一份烧烤大餐迎接夜袭的隋军, 为了不使隋军怀疑,他按照军师凌敬的计策,留下了一部份老弱病残在前营驻守,牺牲这些人员,换来胜利,无论怎么看,都显得很划算。 “报!敌人已经全部进入大营了!” “好!” 窦建德哈哈大笑,抽出腰间的长剑,向着火光中的大营一指。 “行动!” 不一会,在大营两侧的高地,埋伏了两个时辰的虎威营将士齐齐探出头来,他们手持弓箭,在将官的指挥下,排成一排,将浇上桐油的布条绑在箭尾上,点上火,然后,张弓搭箭,将火箭射了出去。 火箭如同流星群一般划过漆黑的夜空,带着一种令人目眩的美丽,落入下面的大营,落在事前准备在营帐中的引火物上,在夜风的吹拂下,火势立刻升腾起来,再也按捺不下去,一发不可收拾。 “快!集合全军,突围!” 慌乱之中,王辨下达了命令,然而,事情至此,已然无法挽回,军队已经散开了,在如此慌乱的情况下,没有办法收拢起来,他的命令无法下达,除了身边的这两三百个亲卫外,没有人理会他的命令。 火光冲天,热浪逼人。 战马受惊过度,四处乱窜,它们把骑在自己身上的士卒甩下身来,一心想逃出火光的包围,然而,四面八方都是火,它们找不到出路,唯有在熊熊燃烧的大营中乱跑,不时,有掉下马的士卒被惊马踩至重伤。 马嘶声,惨叫声,呼喊声,呻吟声,像一幕交响曲在火光中上演。 “往回冲!” 见无法挽回溃败之势,王辨只好率领仍跟随在他身后的一百多个亲卫掉转马头,向来路冲去,这个时候,只能各自逃命了。 一路上,到处都是乱军和奔马,阻挡着他们,负责在前面的开路的亲兵头子在没有办法之下,只好挥动长刀,不管前面阻路的是自己人还是敌人,照砍不误,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来到了前营。 这个时候,仍然跟在王辨身旁的只有五十余人。 “大帅,救命!” 前面一骑掉下马来,正好跌在王辨的马前,他爬起身来,火光映照中,露出了高陀罗惊慌失措的脸。 王辨没有理会他,驱马冲了过去,高陀罗忙让开身子,王辨挥动腰刀,一刀砍在他的面门上,将他砍翻在地。 若非相信这个人,自己也不会落入眼下这般境地。 杀了他虽然于事无补,不过,至少可以泄一泄心头之气。 在王辨为自己的生命挣扎求存的时候,一队骑兵出现在了东海营的营寨前,他们沿着河滩疾驰而来,蹄声震天。 “开门!” 负责镇守营门的百人长赵杰下达了命令。 “开门?统领大人叫我们严守营寨,没有叫我们开门啊!” 站在他身边的小队长高福贵提出了异议,赵杰瞧了他一眼,笑了笑,突然抽出腰刀,向高福贵砍去,高福贵猝不及防,没来得及闪躲,被一刀砍中胸膛,不支倒地。 “这就是不听号令的下场!开门!” 赵杰的亲信拿起武器,对准了昔日的同袍,在他们的威逼之下,营门缓缓拉开,那队骑兵没有丝毫停顿,像洪流一样涌进了大营,向帅帐直冲而去。 “敌袭!” 高挡脱的亲兵跑了过来,手拿长刀,一脸惊慌失措,跑到高挡脱面前,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怎么回事?” “敌人冲进来了!” 这时,蹄声大震,高挡脱的视线之中,一队手持马槊全身甲胄的骑兵从几十丈开外冲了过来。 “保护统领!” 他的亲兵队围了上来,把高挡脱挡在身后,纷纷拿出武器,准备抵御骑兵的冲击。 怎么回事?这些骑兵是哪方面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眼看自己就要成功了,就要将权利紧紧攥在手心之中,为什么会这样? 当高挡脱瞧见那队骑兵为首那人的面貌时,所有的疑问全部解开了,那是一张杀气腾腾的脸,它的主人名叫阮君明。 到底还是棋差一着啊!想算计窦建德,反倒被窦建德算计了! “高挡脱勾结官兵,阴谋谋反,奉大帅命令,取他首级,不相干的人立刻放下武器,躲到一旁!” 阮君明大喊道,舞动长槊,驱马直冲过来,几十丈的距离,顷刻即到。 亲兵们在奋力抵抗,然而,在面对骑兵冲锋时,他们的力量过于薄弱了,就像一张纸,很快就被对方撕开了,阮君明的脸在高挡脱的视线中越来越近,越变越大。 高挡脱闭上了眼,扔下手中的长剑,放弃了反抗。 人生,还真是寂寞如****啊! 王辨带领十余骑快马加鞭,冲出了窦建德的大营,在他身后,士卒们被燃烧的烈火和窦建德军的箭雨所阻挡,无法冲出来。 他不敢回头望,只顾低着头,不停挥动手中的马鞭,驱赶着身下的烈马,想远离熊熊燃烧的烈火地狱。 然而,当他冲上白水桥头时,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脱离险境,白水桥的那头,一队长枪兵手持长枪,枪头笔直地对准了他们,在他们身前,是一队蹲在地上的盾牌兵,在他们身后,则是一队张弓搭箭的弓箭手。 箭已上弦,杀气腾腾。 “投降者免死!” 投降吗? 他瞧了瞧身旁的亲卫,大家都在用一种马首是瞻的眼神望着他,王辨笑了笑,大吼一声。 “杀!” 然后,高举马刀,驱动战马,向桥头冲去,在他的身后,那十余人同样高举长刀,随他一起,向可以预知的死亡冲去。 第五十四章 菜市口 (上) (今晚偶这里有雷阵雨,因此,提前更新!) 十一月十九日,辰时。 平原郡郡守府。 一连几天阴沉的天空难得露出了一个好脸,阳光暖暖地透过云层,穿过屋顶的天窗照在大堂上,室内显得颇为温暖。 然而,平原郡郡守杨元弘却没有这样的感受,他只觉得四周寒气逼人,一颗心就如屋檐上的碎冰一般,凝成了一团。 他坐在堂下的锦凳之上,身子朝前倾,后背有些驼,姿态显得异常卑微,偶尔抬起低垂的脑袋,战战兢兢地瞄了瞄堂上高坐的那人一眼。 几天前,坐在上面的是武贲郎将王辨,现在,换成了身着银白色甲胄的高畅;几天前,他还是朝廷的平原郡郡守,如今,却不过是条摆在别人刀板上的鱼。 坐在他对面的是和他同一处境的胡来,对那个人,他心中充满了愤怒,要不是那个贪生怕死的家伙,自己也不会得到今天这样的下场啊! 昨日午时,阴,多云。 杨元弘遵守和出征的王辨的约定,即便是在白昼,同样紧闭四门,一切按照战时的情况办理。 他并没有待在郡守府里,一大早就上了城墙,四处巡视,他非常清楚,如果失掉平原城,自己将会得到什么下场,如果不是死在乱军之中,也会死在刑场之上。 早上起来,他的心就一直跳个不停,有点忐忑,总觉得事情不妙。 按照时间,本来应该出现在城下的反贼前锋至今踪迹全无,据派出去的探子回报,从饶阳到平原必经的西岭一带,没有见到贼军的一兵一卒。 这一千多人去了哪里呢? 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前,杨元弘无法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东门来了一支五百来人的队伍,他们来自固镇,来平原押送粮草,镇守东门的将官不敢擅自打开城门,派人飞马来报。 杨元弘赶到东门,确定为首那人的确是固镇守将胡来之后,才命人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自己则亲自站在城门旁迎接。 胡来这人官职虽然不高,也没有什么本事,然而,背景很深,和宇文世家有一些关系,据说他的妹妹是宇文化及最为宠爱的一个小妾,所以,他不敢怠慢这个家伙。 就在他准备和胡来把臂言欢,谈论两人最爱的风花雪月时,守护着胡来的亲卫却突然围了上来,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之上。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不屈地捐躯,耻辱地投降。 对家有娇妻美妾的杨元弘来说,这样的选择题并不难做,毕竟,他虽然是读书人,眼里却只有黄金屋,颜如玉,胸中没有一点浩然正气,对那个在江都风花雪月的主子也没有什么忠诚之心。 生命是最为重要的,除此之外,什么东西都可以舍弃,这就是杨元弘的为人之道。 在杨元弘的主动配合之下,平原的守军没有半点抵抗,就放下武器投降了,对大多数士卒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命令。 没有人想打仗,打仗就要死人,谁会保证死的那个不是自己?普通士兵们的心声大同小异,不过是想吃上一顿安稳饭,活下去而已。 高畅也没有想到攻打平原的这次行动居然如此顺利,说实话,这应该好好感谢杨元弘杨大人,不过,他不会给他颁发勋章。 在杨元弘的配合下,由郡守府发下了安民告示,平原城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易主了。然后,杨元弘就被软禁在府中,直到今天上午才被传唤到堂上。 他不知道高畅要怎样处理自己,担心着自己的命运,因而极其不安。 这个堂上,除了神情沮丧的两个降将之外,还有其他人,一个是由高畅从百人长升职为校尉的管小楼,另一个则是由窦建德任命的校尉,名叫腾珏,那是一个沉默的年轻人,虽然,和管小楼一样,掌管着五百人,然而,他却并不多言多语,也没有多余的小动作,只是默默地接受高畅的命令,然后,尽力将它完成。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下属,如果,他不是窦建德安插下来的话,高畅也许会着力培养他,即便如此,高畅仍想把他笼络在自己旗下,只是,在现今的情况下,不能急于求成,只好暂时把他放在一边。 当然,除了他们,和高畅重遇后就一直形影不离的高怀义,脸上仍然蒙着面巾的他的影子武士崔安澜,像一头猛兽的雄阔海也在堂上。 从进城到现在,高畅只小睡了片刻,派出亲信守卫粮草大营,将投降的隋军打散分在各个小队中去,传达不得扰民的军令,各种各样的事情纷沓而来,让他忙得不可开交,然而,从他脸上,你看不到半点倦意。 经过固镇和平原这两场战斗之后,长河营的人数不降反升,现在,已经达到两千多人了,这是好消息,但是,他并不会因此就志得意满。 队伍虽然扩大了,烦心的事情也多了起来,如何把投降的官兵兵和原本的队伍融合在一起,如何加强队伍的训练,扩大队伍的战斗力,所有这些都不是简单的事情,要想在非常短的时间把队伍整合好,更是不容易。 要是把现在这样的长河营拉上战场,高畅相信,可能还没有和敌人交战,营中一半的家伙都会当上逃兵,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情况,他必须拿出行之有效的整军手段来。 现在,他就要执行整军计划的第一步,之所以,把杨元弘和胡来叫来,是想给他们留一个深刻的印象。 “统领大人,一切都安排好了!” 大牛走进大堂,他的声音打断了胡来滔滔不绝的奉承之声,在此之前,年轻有为,英明神武这样词汇一直在胡来的嘴边打转,献媚的对象直指高畅。 “大家随我来!” 高畅收起挂在嘴角的笑意,站起身,向堂外走去,杨元弘和胡来面面相觑,不知道高畅要做什么,两人站起身,神情凝重地跟在高畅身后向外走去。 出了郡守府后,高畅上了早就牵在门前的战马,雄阔海抢先一步,越过众人,来到高畅身前,牵着马缰。 等杨元弘诸人上了马后,雄阔海牵着高畅的坐骑,在亲卫骑兵们的簇拥下,一行人沿着大街向城西走去。 平原城虽然被攻破过好几次,经受过几次乱兵的烧杀洗劫,然而,毕竟是座大城,官兵从高士达手中夺回平原之后,陆陆续续有老百姓重新回到平原,虽然,不如以往繁华,不过,也并非死城一座,不比饶阳那般冷清。 高畅军进城之后,并没有像一般的义军那样,大肆抢劫,洗劫全城,窦建德的军队本就军纪严明,不轻易扰民,而在高畅这里,把这个军令发挥到了极致,就连吃大户的情况都没有出现。 部队驻扎在原来的隋军军营之中,除了接受任务出来巡逻的士兵以外,其他的士兵都不许出营。 担忧了一个晚上后,想象中的惨剧并没有发生,平原城的百姓终于打开了自家的屋门,来到了大街之上。 瞧着高畅这一行,他们立马躲到了街角,有的人,甚至害怕得跪在了地上,不过还好,并没有鸡飞狗跳的场景出现。 只是,原本就不算热闹的大街,在这一刻,只剩下了人们压抑的呼吸声。 “这位将军,我们这是去哪里?” 杨元弘的心越来越不安了,他们拐上了城西的大道,而这条道路的终点是菜市口,官府对死刑犯执行斩首的地方。 “菜市口!” 旁边看守他的亲兵瞄了他一眼,冷冷说道。 “菜市口!” 杨元弘不自觉地应了一声,声音如同呻吟一般,他只觉背后一阵冰寒,仿佛有人把雪水倒入其中。 “我们去菜市口干什么?” 杨元弘呐呐问道,他双眼发直,仿佛自语一般问道。 “去菜市口还能干什么?砍头呗!” 那人轻描淡写地说道,声音虽小,却如洪钟一般在杨元弘耳边响起。 砍头! 杨元弘身子一晃,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他紧紧抓着缰绳,面如土色,这时,只听得扑通一声,在他身旁的胡来从马背上摔下去了。 原来,那家伙也听到了刚才他和亲兵的对答。 很快就有人把胡来重新架到马上,队伍继续向菜市口进发,杨元弘神思恍惚,就像在云端一般。 或许,这条路就是自己人生中所走的最后一段路吧! 第五十五章 菜市口 (下) 平原城西,原本有一个坊市,太平时日,每日上午,附近的七里八乡的乡民就会来此,贩卖粮食,蔬菜,家禽,家畜等等,算是一个热闹的所在。 当然,这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平原几经战乱,西城坊市已然荒废下来了。 这两日,为了防止窦建德的攻击,杨元弘下令,封闭四门,不允许城里的人出去,也不允许城外的人进来,如此之下,这个坊市更是冷清了。高畅率军进城之后,虽然已经下令打开城门,恢复内外流通,然而,短期内,无法恢复到原状。 坊市的东头,有一处巨大的空地,原本是小贩们喜欢聚集的地方,后来,不知是哪一任郡守看中了它的空旷,选择了在这个俗称菜市口的地方,作为每年秋后处斩重犯的所在,之后,年深日久,流传下来,这地方就成为了平原固定行刑的地方,囚牢中的死囚谈虎色变的所在。 杨元弘当然知道这里,以前,他曾经作为监斩官来此地负责刑场处决,他从来就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会监斩台下,跪在刽子手的身前。 在杨元弘的感觉中,只是转瞬之间,就来到了菜市口,他好比行尸走肉一般下了马,战战兢兢地随着大队向西侧早就搭好的高台走去。 “准备好了?” 站在高台下,高畅转过身,对从郡守府一直跟到这里来的腾珏问道。 “已经准备好了,统领大人!” 腾珏躬身作答,神情严肃。 “一切就交给你了,好好做!” 高畅拍了拍腾珏的肩膀,笑了笑,他真心笑的时候,宛若春风拂面,给人的感觉与不笑的时候全然不同,就像换一个人似的,那种肃杀冷漠的神态荡然无存。 高台上放着三个锦凳,高畅坐在正中间,雄阔海和高怀义站在他身后,杨元弘和胡来分坐在左右。 在高台上落座后,杨元弘长松了一口气,脑袋似乎能保住了!这时,他才有闲情逸致打量周围。 菜市口,围着高台的空地上,已经人头攒动,热闹不堪,他们都是被锣鼓声音吸引过来的。这年头,反贼四起,平原更是首当其冲,几经陷落,百姓生活得苦不堪言,然而,时日一久,大家对此已经麻木了,麻木到习惯,习惯成自然,不过,爱凑热闹的天性却不曾有半点减弱。死人虽然见得多,战斗场面也司空见惯,但像现在这样敲锣打鼓聚众杀人的场景却是难得一见,自然就吸引了民众前来围观。 高畅端坐在高台上,北风吹拂着他的甲衣,纵是被众人围观,依然神情自若,在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冰寒的气势,令人双目刺痛,不敢细细端详。 这股气势从容不迫,宛若山峰当面,隐隐压制着全场,令人们不敢妄动,场面渐渐静穆下来。 这时,场中响起了三声惊锣。 “带人犯!” 全场哑然中,腾珏的喊声清朗响亮,直入云霄。 随着这一声喊,一群人行了上来,为首那人全身五花大绑,被几个人夹持,带了上来,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喊叫。 “放开老子!你们这些家伙,放开老子!老子不服,老子杀了那么多敌人,立了那么多功劳,凭什么这样对老子!” 在他身后,还有两个同样绑得严严实实的家伙被带了上来,比起为首那人,他们要老实得多,一被带到,就很自然地跪在高台下。 那人被军士一脚踹在膝弯上,身不由己地跪了下来,他还待挣扎,视线与高台上的高畅的目光相交,身子顿时一软,停止了挣扎,也不再大呼小叫。 “林峰!你可知罪?” 腾珏走到他身前,厉声问道。 “卑职无罪!” 林峰把头一犟,闷声答道。 林峰是长河营的一个百人长,他的上官正是腾珏,并且和腾珏一样,是窦建德特地指派到长河营中的几个低级军官中的一个。 他当然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也知道大事不妙,不过,现在他只能死不认账,希望能拖一拖,拖到窦建德到来,也许能捡回一条命。 “带证人!” 不一会,一个神情憔悴的老头子在军士的搀扶下,来到高台前。 “这不是东门豆腐店的李老头吗?他怎么会来这里?” 人群中,有人发出了低呼,渐渐地,窃窃私语的人多了起来,宛如平静的湖面被风吹过,泛起了涟漪。 “李老丈!眼前这人你可认识?” “就是他!就是这个坏蛋!” 李老头伸出手,颤颠颠地指着林峰,老泪纵横,他挣脱了军士的搀扶,向前一步,狠狠地向林峰吐了一口口水。 “你个老杀才!” 林峰恼羞成怒,待要起身,却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军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李老丈,把你受的冤屈细细道来,我们的统领大人可以为你做主!” “大人要为老朽做主啊!要为我那可怜的孙女做主啊!” 李老头向着高台上的高畅跪了下身来,四肢伏地,泣不成声。 军士们在高畅的示意下,把李老头扶了起来,他哽咽两声后,声泪俱下地开始了控诉,随着他的讲述,人们躁动起来了,激动的神情代替了脸上原本的漠然。 相比之下,林峰脸上的表情虽然仍然显得满不在乎,然而,只是在死撑而已! 昨天晚上,他带着两个亲信违抗军令,溜出营来,目的地就是李老头的豆腐店。上次随着高士达部进入平原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情况,他看见了李老头的孙女,一时惊为天人。不过,事情不巧,就在他想有所作为的时候,他所在的窦建德部被调离了平原,错失了大好机会。 这次,进入平原,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yu望,悍然违抗军令,趁夜潜入了李老头的豆腐店,用暴力制住了李老头和他的老伴,不顾他的孙女的反抗,来了个霸王硬上弓。 李老头的孙女是个烈性女子,一旦恢复了自由,立刻撞柱而死。 事已至此,只好杀人灭口了,然而,他只来得及砍死李老头的老伴,一时疏忽,被李老头挣脱了束缚,大声呼救。 恰巧,在李老头的屋外,有一队军士巡逻,他来不及杀人灭口,只好带着两个亲信慌忙逃窜,逃回军营。 原以为不过是死一两个平民百姓,在这乱世中,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会泛起什么波浪。就在他把这事情抛诸脑后的时候,今天上午,一队军士却闯进营中,把他绑了起来,带到了这里,当他看见李老头的时候,顿觉大事不妙。 现在,唯有寄希望高畅看在自己是大帅派来的人的份上,饶自己一命。 “杀了他!杀了他!” 李老头的讲述就像丢在油锅的火星一样,“砰”地一声,炸开了锅,人们挥舞着手臂,在某种情绪的刺激下,大声发泄着内心的不满和愤怒。 “老子不服!你们没有资格杀老子,老子是大帅的人!老子要见大帅,让大帅主持公道!” 林峰奋力挣扎着,大声地咆哮,他能感觉到刽子手的刀就放在自己头顶,绝望之下,进行着最后的努力,希望能保住自己的命。 “腾校尉!腾大人!你和我都是大帅的人,帮帮我!不过杀两个平民而已!老子立了那么多功劳,怎么也能抵消啊!” 腾珏没有理会他,面如表情地喊道。 “林峰违反军令,擅杀百姓,按罪当诛!行刑!” “高畅!你敢杀我!你排除异己,大帅一定不会放过你!” “嘿!” 一个膀大腰圆的军士大喝一声,白光一闪,颈血喷出,人头落地,叫声噶然而止。 “好!” 人头落地后,人群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叫好声,这叫好声发自他们的内心,在此之前,他们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军队,所谓秋毫不犯,也不过就是如此吧!比起他们,那些义军也好,官兵也好,不过是土匪强盗而已,城里驻扎着这样的军队,他们很安心。 “林小二,俞大勇虽然没有杀人,然而助纣为虐,违抗军令,特地杖三十,在城门口枷首三日!立刻执行!” 又是一阵叫好声冲天而起。 人群中,一个戴斗笠的中年人和身边的人一样挥舞着手臂,叫着好,然而,他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欣喜之情,一丝惊异在他眼眶中流转,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高台上的高畅。 他不是死了吗? 什么时候成为了反贼了? 为什么会投靠反贼呢?难道是为了报仇? 那人慢慢挤出人群,向外走去,这个消息非常重要,别的任何情报都赶不上,他必须马上离开,在第一时间向上面报告。 第五十六章 逃兵事件 “一,二,三,四……” 随着喊声,几十只木杖高高扬起,然后,同时落下,落在伏在地上的几十个士卒的屁股上,“啪”地一声,发出整齐的声响,随之而来的是参差不齐夹杂着呻吟的惨叫声。 阳光躲在云层里,天色阴了下来,如同端坐在高台上的高畅的脸色。 在高台下,是一个大校场,长河营所有的士卒全都站在校场上,他们排成谈不上多么整齐的队列,齐齐注视着高台前行刑的场面。 昨天下午,高畅率军进入平原城之后,在投降的杨元弘的帮助下,很快就控制了镇守平原的那一千多人隋军,缴了他们的械,把杨元弘从各乡豪强那里征集来协助守城的一千多丁壮解散,让他们各自归家。 接着,分了一部份士卒控制了粮草大营,兵械库,银库,将隋军中的高级军官以及平原郡的高等官吏们集中在一起看守,等所有的事情都办好之后,他只留了少部分军队在城中,把剩余的人以及投降的隋军带出了平原城,在北城外原来杨义臣的大军所建的营址上新建了一个大营,下了不得擅自出营,擅自进城的军令。 那一千多名隋军虽然在上官的命令下投降了,不过,不是所有的人都心甘情愿成为反贼的,从昨天下午开始,就不断有人开始逃跑,最初,只是一个两个,后来就发展成十个八个,幸好,他们被收缴了武器,而且被打散分在了各个小队里,无法武装叛乱。不过,他们的人多,比起留在营中的原长河营的老兵还要多,所以,逃跑的势头一起,就无法压制下去,屡禁不绝。长此以往,说不定会有大胆的人抢夺兵器,纠众叛乱,就算事情不会发展到那般严重的地步,一天跑个百来个人,不多久,整个长河营都要跑光。 逃兵的事情一出现,高畅就晓得其中的严重性,他马上就制定了应对措施,这才有了刚才在校场上的那一幕。 躺在地上受刑的那几十个士卒就是被他的亲兵队抓回来的逃兵,在全军面前行刑,就是为了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 “二十,二十一……” 随着喊数声,木杖高高扬起,重重落下,行刑人的动作随着喊声整齐划一,绝无偏差,受刑人则大多陷入了昏迷,呻吟声越来越小,惨叫声几乎断绝。 场下观看行刑的士卒们脸色潮红,每个人的感触大同小异,颇有几分兔死狐悲的感受,其中,夹杂着几丝害怕,几丝愤怒,几丝悲怜! 高畅举起右手,停在空中,负责指挥行刑队的管小楼瞧见了高畅的手势,忙喊了一声停。 高畅走到高台前,面向全军,他的神色漠然,冷冷地注视着台下的士兵。 说实话,要想靠高压和强硬的手段阻止逃兵现象的发生,不是什么高明的主意,只能让那些投降的士兵对他更为愤恨,虽然,在严峻的军法下,在督战队的长刀下,这些人还是可以打仗的,但是,一遇见战事不顺,这样整合起来的军队必定军心不稳,一旦溃散,就会一败涂地,再也无法收拢起来。 高畅知道这个道理。 按照正常的发展情况下,他应该像后世的某只军队一样,对这些士卒软硬兼施,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通过一些小恩小惠,一些宣传的小手段,让这些降兵心甘情愿地拿起武器来战斗,让他们觉得以前打仗只是为了上面的头头卖命,现在打仗才是为了自己的命运和前途而打拼。 不过,现在的条件不允许他这样做,第一,他虽然是长河营的主官,然而,在他上面还有窦建德这个大帅,他不想自己显得过于突出,过于与众不同;第二,他没有时间这样做,平原这个地方是无法长久驻扎的,一旦杨义臣的大军从豆子炕回师,平原是必经之地,再加上他们抢夺了杨义臣的辎重,杨义臣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所以,照高畅看来,窦建德的主力到达平原后,可能会掠夺一通,然后,挥师远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容不得他采取一味怀柔的手段,如今,他只想尽快把这投降的一千人和原来的长河营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定的战斗力,扩大自己在窦建德军中的势力,以期掌握更多说话的权利。 在高畅的注视之下,全场一阵静默,只有呼吸声,以及受刑士卒无法压制的呻吟声在随风飘荡。 高畅指着那些受刑的士卒,沉声喝道。 “你们看见他们这样,有何感想?” 没有人回应,只是那些降兵看着高畅的眼神,其中愤怒的意味越来越多,这些士卒大多不是河北人,他们中有一部份来自关中,有一部份来自河南,这也是他们想逃跑的原因之一。 “他们之所以逃跑,是想回家吧?回家过安稳的日子,守着自己的家人,守着自己的田地,日出而做,日落而息!” 高畅顿了顿,目光炯炯,继续说道。 “你们!你们也想回家吧?也想像他们一样吧?” 是的!我们想回家! 那些降兵们在心中齐声应道,然而,看见四周手持武器的高畅的亲兵,瞧着手持双斧,身形巨大,面目狰狞的雄阔海,那些愤怒的呼喊也只能在他们的心中回荡而已。 “只是,就算你们能跑出这座大营,就算你们历经千辛万苦,躲过官府的搜查,躲过军法队的战刀,回到你们的家乡,你们就能过上真正安稳的日子吗?” 高台上,高畅的声音继续传来,非常清晰地在他们的耳边回荡。 “不要说当地的官府会找上门来,把你们当作逃兵处理,就当他们不理会你们,你们就真能安稳地生活吗?” “田税!徭役!各种各样的赋税!这些东西是你们所无法摆脱的!永远无法摆脱!只要在皇城内那张龙椅上坐着的仍然是那个皇帝!只要,各地的官老爷仍然是那些贪官污吏!只要,在你们家乡还有那些*的地主豪强,世家大族!你们的结局始终只有一个!” 高畅的声音越发激昂,字字句句,仿佛都穿透人心。 “最终,你们的命运只能和你们身边的这些河北的兄弟一样,那就是田地被夺,妻离子散,无以为生!” “沧啷!” 高畅抽出长刀,高高举起。 “要想生存,要想活下去,要想摆脱那些苛捐杂税,你们只能像你们身边的兄弟们一样,举起武器,向那些压在你们头上,把你们从家中强拉出来,让你们不能好好过日子的人砍去,这是你们唯一的生存之道!” 高畅说罢,命令身边的亲兵把那些受刑的士卒拉下去,敷药疗伤。 “我不希望再有人不遵守军令,不希望再看见有人像这些人一样,下次,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当场杖毙!” 视线在台下的人群中缓缓扫过,高畅再次说道。 “我高畅赏罚分明,绝不会剥削弟兄们的卖命钱,现在,罚已经罚了,该轮到赏了!” 赏? 人群有些骚动,哗然,那些老兵们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情。 “从现在开始,我们长河营的每个士卒都有军饷,暂定为一个月一贯钱,一会,将由你们的上官去辎重营领来,发给你们;另外,由于打了胜仗,老兵们这个月发双饷;在固镇,平原一战中立下军功的士卒另有奖赏,由军法司负责发放。如果,你们得到的军饷和该得的数目不符合,可以向军法司报告,也可以直接向我报告,在我高畅的军中,不得有任何克扣粮饷的事情出现!” “统领大人英明!” 高畅举起左手,制止了大家的欢呼,他继续说道。 “至于阵亡的弟兄们,全部登记在册,当大军来到他们的家乡时,要负责寻找他们的亲人,把抚恤金发到他们亲人的手上,因伤至残的弟兄们,我们长河营负责供养,绝不丢弃!今天,我在天地之间,当作各位弟兄的面发下誓言,对今日的决定,如有违背,必遭天谴!” “哦!统领大人万岁!” 高台下的士卒神情亢奋,刚才的沉闷一扫而空,对高畅原有的一点怨恨顿时化为乌有,就连那些降兵也是如此,他们虽然是正规官兵,然而,军饷少得可怜,经上面的长官层层克扣下来,真正能领到手中的银钱聊胜于无,就连那么点银钱,也常常被拖欠,至于,战死,负伤之后,更是无人过问,像垃圾一般被扔到了一边,如果,真是如高畅所说的那样,留在长河营中也还不错,反正,不管到那里,都会被人拉去打仗! 高畅抿着嘴,瞧着疯狂的人群,冷冷地笑了笑。 只要这些人因为利益和自己紧紧联系在一起,他就不愁他们不听从自己的号令,人啊!不过如此而已! “从今天开始,弟兄们按照顺序,每天有两个百人队的弟兄可以出营进城,不过,必须按时归营,并且,必须严守军纪,不得扰民,不得强买强卖,像昨天林峰那样的事情更是不能出现,否则,莫怪我手下无情!” “是!” 士卒们高声应道,能进城对一直待在军营中的他们,这当然是件好事情。 “军中的训练照常进行,不得有误,要知道,你们经过固镇一战之后,大部分的弟兄仍能活下来,和你们平时的训练不无关系!” “是!” 老兵们对高畅的训练方法已经不排斥了,要知道,夜袭固镇那一仗,他们只阵亡了十来人,受伤的弟兄也不过五十来人,这证明,只要相信高统领,只要跟着高统领,既能打胜仗,也能少死人。 “解散!” 望着各个小队在他们队长的带领下整齐有序地离开校场,站在高台上的高畅长舒了一口气,今天过后,逃兵的现象应该不会大量出现了吧? 多亏杨元弘的银库,高畅虽然不敢把库中的银两铜钱全部藏起来,不交给窦建德,不过,挪用一些自用这样的胆量还是有的。 反贼也好,官兵也好,之所以军纪散乱,强取豪夺,抢劫杀戮,无所不为,和这些底层士卒没有军饷,没有保障,对前途悲观失望有关。 要想成就大事,像那样是不行的。 逃兵的事情虽然解决了,然而,还有许多的麻烦事情在等待着他,高畅瞧了瞧天色,这时,太阳已经钻出云层了,不过,却也日薄西山。 “备马!回城!” 他对台下的高怀义喊了一声,走下高台,接下来,他该去赴宴了。 (终于正常了!恢复正常更新!对前两日的不正常,深表歉意!) 第五十七章 酒宴(上) 未时三刻,醉仙居酒楼。 “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一只手掌重重地拍在案几上,一个文士打扮的年轻人长身而起,离开席间。 “约定午时相会,此时已是未时三刻了!还不曾到,莫非在戏耍我等!在下家中还有要事,各位,告辞了!” 话音一落,那人就要离开,这时,在他身旁席位的人慌忙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他。 “夙风老弟,请留步!” 那个要走的年轻文士姓赵名夙风,乃是平原赵家的公子,平原赵家在河北,山东一地虽然只是二流家族,祖上并没有出什么高官,然而,在北齐,周,乃至大隋王朝,也曾出过几任郡守,大业年间,赵家虽然韬光养晦,不再有人在朝廷担任任何职务,但是,在平原一地,依旧是响当当的世家,算得上首屈一指。 作为现任家主的嫡亲长子,一向饱读诗书的赵夙风自然年轻气盛,对现在占据平原的农民军,他打心眼里看不起,之所以代表赵家出席这个各大家族欢迎高畅的酒宴,也不过是虚应故事罢了!为的是不得罪农民军,以免家族的利益损失过大。不管是他,还是站在他身后的赵家,都认为这些泥腿子只是暂时占了上风而已,待到杨义臣的大军回师,必定将这些贼子杀个干净,在这之前,他们需要的是暂时忍耐。 然而,原定午时举办的酒宴,却因为正主儿一直未到,直到未时三刻也未开席。 大家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大是不耐,不过,也只能忍受了事,继续等待。终于,赵夙风无法再等下去了,从来,只有别人等他,哪里像今天这般,由他等人,一时冲动,他顾不得来之前父亲要他放低姿态的嘱咐,起身欲走。 拉住赵夙风的是个中年胖子,叫管平,管家也算平原的一流家族,和赵家有通家之好,在座的众人,也只有他才能让这个发怒的赵大公子平静下来。 管家和赵家不同,赵家除了诗书传家之外,是平原的第一大地主,足有好几千亩土地,管家的地没有这么多,主要以经商为主,平原城里大部分商铺都掌握在管家手里,管平是管家的现任家主,他的年龄比赵夙风要大,处理事情也要稳重得多,他非常清楚这次宴会的意义,所以,他一把拉住了赵夙风。 “管老兄,莫非你甘心被姓高的戏耍?” 赵夙风停下脚步,在管平拉住他的时候,他已经知道自己的举动太莽撞了,然而,为了面子,他必须说点什么。 “哪里?” 管平笑了笑,把赵夙风引到他原来的席位之上。 “老弟,暂且坐下,高将军多半有急事,方才未能赶到,已经等到这时了,再稍等片刻又何妨?” 在他的抚慰之下,赵夙风借坡下驴,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等待。 醉仙居是管家的产业,今日没有开业,从一早开始就在准备这次宴会,出席的各位都是平原各大世家,各个豪族的代表,有的甚至是家主亲临,就像管家的管平一般。 进了平原之后,高畅的部队虽然严守军纪,秋毫未犯,然而,这样的情况能一直保持下去吗?这些人对此深表怀疑。 这样的军纪,就连军纪最好的瓦岗军,以及朝廷的正规军恐怕都无法达到吧,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们不能不怀疑高畅对他们有别的想法,为了探听虚实,也为了避免大祸临头,大伙才在管平的组织之下,准备了这个酒宴来招待高畅。 不料,高畅却迟迟未到,也没有派人来通知他们,究竟是来还是不来,只是让他们苦苦等待,怪不得赵夙风无法忍受,就连这些人又何尝不是心怀不忿啊! 只是,他们比赵夙风要老练,心中的小小闲气并未发作出来,花点时间等待又何妨,只要一会高畅不对他们提出苛刻的条件,以及过分的要求,他们就不会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起兵反抗。 “高畅将军到了!” 管平的家人从醉仙居外跑了进来,大声向自家的主人说道。 “来!来!大家与我一起,快快出迎!” 管平牵着面色不渝的赵夙风当先往外走去,一群人按照各自地位的高低跟在他们身后,一起来到醉仙居外迎接高畅。 蹄声哒哒,从街转角传来。 转瞬间,一行人就出现在管平他们眼前,走在最前面的是牵着马的雄阔海,高畅就坐在他牵着的那匹马上,在高畅身后,是新任的亲兵队队长高怀义,在他们后面,只有四五个亲兵跟随,没有跟着大队人马。 “琐事缠身,来晚了,各位,请多多包涵。” 高畅翻身下马,向门楼前的众人抱了抱拳,脸上露出歉意的微笑。 “哪里?哪里?高将军军务繁忙,在百忙之中前来赴宴,我等不胜荣幸啊!” 管平笑着说道,迎上前去。 一番寒暄之后,管平先向高畅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带着他向醉仙居内走去,一面行进,一面向高畅介绍着出席的众人。 高畅的视线在那些人脸上轻轻扫过,一路上,微笑不断。 高畅并不喜欢这样的场面,虽然,像那种虚伪的笑容和客套的对白他也有得出卖,但是,从本心来说,他极其讨厌这种无聊的场面。 不过,场面虽然无聊,得到的利益却不见得无聊,有时候,在酒席上得到的东西甚至会超过一场战争,他非常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即便眼神依旧尖利如刀。 随他一起进入席间的只有雄阔海和高怀义,其他的亲兵都被他留在了屋外,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除非大队人马围攻,有雄阔海在他身边,没有什么刺客能伤害到他。 高畅微笑着在首席坐下,雄阔海和高怀义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 管平拍了拍手掌。 一群人端着酒菜鱼贯而入,酒宴正式开始。 窗户轻轻掩上,隔绝了屋内人的视线,刚才,宇文全一直站在窗前注视着醉仙居的门口,高畅在他的目光中走进了醉仙居。 “果然是他!” 宇文全叹了叹气,回到席间坐下,在他对面,盘腿坐着一个中年人,那人神态恭谨,身着浅灰色的麻衫,他正是那个在菜市口出现过的斗笠人。 “小五!” 宇文全轻咳一声,向对面那人说道。 “是!大人!” 小五的头埋得更低了,几乎伏在了地上。 “你马上离开平原,到东都去,把这件事情告诉上面,然后,等待公子爷的命令,我留在平原,看能不能做点什么!” “遵命!大人!” 小五向宇文全行了个大礼,然后,身体向后,退了出去, 宇文全手撑着额头柱在案几上,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醉仙居那边响起了歌舞丝竹之声,越街而来,透过门窗的空隙飘入室内。 (在慢慢恢复状态,现在在多方面查找资料,希望能避免太大的硬伤,写出好看的故事来!) 第五十八章 酒宴 (下) 酒过三巡,管平拍了拍手掌,后堂,丝竹声起。 一群头挽高髻,身着粉红色紧身束腰长裙的女子来到堂前,随着丝竹之声,翩翩起舞。 高畅听不懂后堂所奏的乐曲是何种曲调,堂前翩翩起舞的女子也并不能让他着迷,然而,他仍然摆出一副颇有兴趣的样子,微笑着注视她们,自斟自饮。 管平微笑着举起酒盏,小心地观察着堂上的高畅。 这些女子是他府上的舞女,由他派专人训练而成,个个姿色不俗,精通乐曲歌舞,并且,善于服侍男人,他一直珍藏在府内,若非招待贵客,绝不让她们现于人前。 一曲舞罢,女子们不曾退下堂去,而是按着事前指定的人选,来到众人的席前,为他们斟酒取乐。 那最为貌美的领舞之人服侍的人自然是高畅,她面带微笑,长袖轻拂,身形款曲,朝高坐堂上的高畅行来。 “哼!” 雄阔海从高畅身后闪出,圆瞪双眼,阻止那女子靠近高畅。 冷不丁瞧见一个彪形大汉凶神恶煞地出现在自己眼前,那女子不禁花容失色,猛地向后退去,险些跌倒,全身颤抖不已。 “大海!退下!” 没有高畅的命令,雄阔海不允许让任何人靠近自家主子,虽然,这个女子弱质芊芊,看样子不可能对高畅造成伤害,他仍然尽忠职守,挡在了她的面前。 听了高畅的吩咐,雄阔海退了下去。 即便如此,那女子仍然不敢靠近高畅,脸上依然挂着一副受惊过度,楚楚可怜的表情,不仅是她,堂上的一干人等俱都无言。 雄阔海没有发怒之前,看上去不过是个普通的力士罢了,这些高门大族,谁家没有养着一两个这样的力士,然而,当他一发怒,众人忽觉一股寒意袭上身来,这哪里还是人,分明是一个人形凶兽。 “高将军麾下有如此勇士,冲锋陷阵,无忧也!” 还是管平见机得快,连忙出声打着圆场。 “大海只是个沙场上的莽夫,扰了各位的兴致,莫怪!” “哪里?哪里?” 众人忙出声否认,场面顿时又热闹起来。 “大海,你到外间去吧!” “是!” 自从被高畅收服之后,雄阔海在这世上唯一惧怕的人就是他,从来不会违抗他的命令,也不曾对他的任何命令有所怀疑。 “管兄,麻烦在外间给我这位弟兄弄一桌酒席,不要太精致,大鱼大肉即可!” “是!是!” 不一会,站在管平身后的下人就走了出去,张罗高畅吩咐的事情去了,这时,那个女子这才恢复原状,浅笑盈盈地来到高畅身侧,跪坐着为他斟酒。 女子将酒盏端起,微笑着递到高畅嘴边,身子半倚在他身上,柔若无骨,高畅神色如常,微微一笑,一饮而尽。 管平微微叹了叹气,收回放在高畅身上的视线,环顾四周,在那些舞女的陪伴之下,堂上的众人大多陷入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境况,很少有人像他一样保持清醒,就连那个自诩诗书传家的赵家世子赵夙风也是如此,已然眼神迷乱,将陪酒的女子整个儿揽入了怀中,上下其手,不亦乐乎。 高畅貌似也是如此,为他斟酒的女子已经整个儿偎在他怀中,眉目传情,浅笑盈盈,然而,就算美女在怀,他的眼神依旧清明,如水一般透彻,哪里有半点迷乱。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啊! 高畅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在堂上的这些家伙之中,没有一个人真正尊重自己,他们只是在害怕自己而已,害怕自己手中的刀。 高畅大概猜到了这些家伙请自己来的目的,不过是想和自己拉好关系,以免他们这些家族在平原的利益受到损害罢了。 瞧见那个领头的人的第一眼,高畅就知道姓管的是个聪明人,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因为只有聪明人才知道什么时候该妥协,什么是互惠互利。 他不动声色地享受着酒色,等待着对方亮出他的底线。 果然,在酒宴正酣之际,管平离座而起,邀请高畅到里间单独议事,高怀义先一步进去查看之后,高畅才与管平一起步入里间。 里间摆着十来个楠木箱子,管平亲手将那些箱子一一打开。 高怀义站在屋子的门口,屋子里只有高畅和管平两人,管平没有说话,打开箱子之后,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高畅的视线在箱子里缓缓扫过。 箱子里装满了绸缎,各种颜色都有,看上去质料上乘,格外夺目,其中一个稍微小一点的红色箱子放在屋子的榻上,里面装的是金光闪闪的金饼。 “管兄,你这是?” 虽然是明知故问,高畅仍然摆出了该有的姿态。 “这点东西乃是我和外面的各位朋友对高将军的一点小小心意,请笑纳!” 高畅笑了笑,手在绸缎上轻轻抚mo,体会着指尖的细滑。 “这是蜀锦吧?看上去价值不菲,姓高的,何德何能,受得了如此重礼?” “不过是一点薄礼而已,高将军领军有方,所率的乃是仁义之师,进驻平原之后,对平原城的百姓秋毫未犯,我等不才,这点东西,只是为了犒赏三军将士,希望高将军不要嫌弃!” “呵呵!” 高畅轻笑一声,拿起一个金饼在手中垫了垫,随后,扔回箱子。 “嫌弃?怎么会嫌弃呢?既然各位有心,我就不客气了,代手下的弟兄谢了!” “如此甚好,一会我就派人把东西送到郡守府去!” 管平喜形于色,高畅能够收下这份礼,以后的交道就好打了,当他看见高畅注视着那些东西仍然不带丝毫贪婪的眼神时,心中还颇为忐忑,担心对方会拒绝,事到如今,这才放下心来。 “报!” 一个传令兵穿过大堂,来到门前,单膝跪地。 “大帅的军队如今离城二十里!” “知道了!下去吧!” 高畅神色平淡,挥手示意传令兵下去。 “窦大帅就要进驻平原城了,我要出城迎接,就先告辞了,至于这些东西,不用送到郡守府去,我一会留几个亲兵在此,你派些人带上这些东西随他们走吧!” “是!” 高畅带着高怀义向外大步走去,管平忙跟着送了出来,脸上虽然带着笑,神情却颇为沉重。 窦建德来了! 窦建德来了,在平原做主的就不再是高畅了,今天自己做的事情还有意义吗?他到不是心疼送给高畅的那点东西,他还记得上次东海公高士达进驻平原时发生的事情,满城都是乱兵,百业凋零,商业不通,他躲到了城外的庄园才逃得一命,回城之后,费了大量的钱财和精力,才把自家的产业整顿好。 作为窦建德的部将,高畅的军队军纪严明,作为高士达的曾经的部将,窦建德的军队军纪又会怎样呢? 这不容他不担心啊! (状态不好的情况下,暂时只能一天一更!) 第五十九章 杨义臣 战斗已经停止了,偶尔,从很远的地方会传来厮杀声,那是敌方的残兵游勇仍在负隅顽抗。 大规模的战斗是在午时结束的,现在已经接近申时三刻了,营帐里升起了炊烟,袅袅向上,飘荡在灰色的天穹中。 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了一群乌鸦,在战场上空不知疲倦地叫着,它们只是在高处不停盘旋,并不曾降落下来。 灰的天,灰的地,荒草,残雪,枯树,老藤,残破的旗帜,横躺竖卧的尸体,从土坡一直延伸到远方干涸的河滩上,风呜咽着从这一片萧索掠过。 士兵们在打扫战场,他们大多坐在尸横遍野的草地之上,懒洋洋地,一动不动,几个小卒子挥舞着刀枪在指挥投降的俘虏挖掘大坑,将阵亡士兵的尸体扔进去,对战死的敌我双方,还是有些略微的区别对待。 官兵的尸首整齐地放进坑内,一律头朝北方,脚向南方;至于那些死去的盗匪的尸体,则是随便丢入坑中,掩土埋上。 站在营帐旁的一个土坡上,杨义臣远眺着土坡下的荒原,手下的卫士离他几丈开外,警惕地看着四周。 杨义臣,代州(今山西朔州)人,本姓尉迟氏,由隋文帝杨坚赐姓杨。 他的父亲被封为秦兴县公,后在与突厥交战中死去,朝廷追赠为大将军、豫州刺史,并让杨义臣袭其官爵。当时杨义臣年幼,有官无职,被隋文帝收养在宫中,十几岁时,他曾为卫土宿守宫廷数年。其间,隋文帝不断对他进行赏赐,并赐义臣姓杨,将杨义臣的名字编入皇家宗谱,为隋文帝从孙。不久,杨义臣又被拜封为陕州刺史。 后来突厥达头可汗侵边,隋文帝授杨义臣行军总管之职,率步骑三万大破突厥。第二年突厥又侵边,杨义臣率军再次击败突厥,并一直追至塞外大斤山。当时太平公史万岁也率军到达这里,两军合击,几乎将突厥全歼。但这次大捷并没有给杨义巨带来什么好处,凯旋后,史万岁为权臣杨素陷害而死,杨义臣战功也无人过问。隋文帝后期,杨义臣被拜为朔州总管,并赐以御甲。 隋炀帝继位以后,其弟汉王杨谅在并州(今山西太原市)举兵反叛。 隋炀帝特诏命杨义臣率兵前去解围。杨义臣受命后率马步兵三万前往增援,小负几场之后,最后打破叛军,战后,杨义臣以功进封为大将军,赐布匹两千段、杂彩五百段、歌女十人、良马二十匹,不久朝廷又授他为相州刺史。 杨义臣在相州任职三年,期满后,被征入朝为宗正卿,不久,又转迁太仆卿,参加了杨广三征高丽的战争,虽然在局部战场上屡屡得胜,最后,还是因为杨广在战略上的错误,惨败而回。 此时,天下大乱,潼关以东地区纷纷起兵反隋,其中高土达、张金称领导的农民起义军颇具声势,清河,信都,平原,河间等郡不受其扰,百业凋零,民不聊生。隋炀帝先派将军段达前往镇压,但被起义军击败,于是又诏杨义臣率征高丽的军队前去镇压。杨义臣受命后,很快击败了张金称,大破高士达军,收其降众,然后,乘胜直入豆子坑(在今山东商河、惠民县北)进攻格谦领导的起义军。 经过今日一战,格谦军大败,杨义臣将其擒获,在营门前斩首,其手下士卒大量投降,收入军中。 然而,此战虽然获胜,杨义臣的脸上却不曾挂上欣喜的神色,反到比战前更为凝重,这全因传令兵刚才传来的那个消息,窦建德已然进驻平原。 收到这个消息后,杨义臣屏退左右,一个人站在土坡之上,陷入了沉思。 战败格谦部之后,虽然缴获了一些粮草辎重,然而,格谦部本就是盗贼,存粮并不多,如今,军队人数增加了,粮草有些吃紧,在这种情况下,当务之急是回师平原。但是,这一战虽然杀了格谦,却并没有完全肃清豆子炕一带的反贼,一旦他率军回师,豆子炕的阿舅贼必定死灰复燃,呼啸而起。 看来只能这样做了! 杨义臣决定分兵两路,他确信,自己只要率领五千精锐,就必定能击败站平原立足未稳的窦建德,就算不能,只要自己在平原将窦建德的主力牵制几天,那个时候,主力部队多半也从豆子炕抽出身来了,那时,大军齐聚,还怕窦建德跑上天去。 “杨虎!” 他的亲兵队长应声走上前来。 “将我的命令传达下去,三刻之后,各营主将齐聚大营议事!” 在杨义臣下定决心回师平原的同时,平原城三里外的一个土坡上,高畅与窦建德再次相见了。 “大帅!” 窦建德一行人脱离正在行进的大部队,驱马上了土坡,等在土坡上的高畅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哈哈!高统领,快快请起!” 窦建德下得马来,疾步向前,将他搀扶起来。 “这次多亏了高统领派人报信,这才识破了敌人的计谋,白水桥一仗,不仅射杀了隋军的武贲郎将王辨,并且铲除了内奸,高统领当得首功啊。” 窦建德心情非常愉悦,白水桥一役,他将东海营高氏一族的死硬份子全部铲除掉了,至此,在军中的地位牢不可破,下达的号令不再有人敢于阳奉阴违,这一切多亏了面前这个不苟言笑的年轻人! 高畅站起身来,脸上虽然没有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却也适当地表露出了一定的愉悦之情,他在窦建德的军中毫无根基,却立下了如此大功,不仅救了窦建德,并且不费吹灰之力就攻下了平原城,在这种情况下,别的将军都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要想在窦建德军中生存,并且有所发展,现在,他只能紧紧地抱着窦建德的大腿。 这也是他之所以派诸葛德威前去提醒窦建德的原因之一。 窦建德拍了拍他的肩膀,向前两步,面向三里外的平原城,迎风而立,高畅站在他身后两尺左右,沉默无言。 “平原啊!平原!我窦建德又回来了!” 他转过身,对高畅笑道。 “高统领,走!同我一起上马,看谁先跑到平原城!” 说罢,他翻身上马,等高畅上马后,窦建德将马鞭一扬,抢先一步,绝尘而去,高畅在身下的战马屁股上轻轻一拍,战马长嘶一声,跑了起来,跟随在窦建德身后,一前一后,越过行进的大军,向平原城奔去。 第六十章 冲突 (上) 白斯文带着五六个同伴兴冲冲地走进了西城的坊市。 平原城这地方,他并不陌生,不久之前,他随着曾经的大哥孙大虎加入张金称的军队攻陷过平原,用手中的刀枪将这个城市变成了真正的人间地狱,张金称败退后,他们投入了高士达的军队,再次进入平原,那个时候的平原冷清得就像鬼域一般,如今,第三次进入平原,却发现此时的平原渐渐恢复了原有的生气。 街上的行人碰见了他们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卒,隔得老远,就开始给他们让路,虽然,眼神依旧藏着小心,畏畏缩缩,然而,并没有害怕得仓皇逃窜,以致一阵鸡飞狗跳,坊市两旁的店铺也没有紧闭门窗,虽然,没有人从门内窜出来拉客,到也大开着门,正常营业。 窦建德听取了高畅的意见,没有命令大军进城,而是让他们和长河营的部队一样,在城外安营扎寨。 如果只想呼啸一方,过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山大王的痛快日子,那就不需要约束手下,完全可以把这群饿狼放出去,大抢一番。但是,如果志怀天下的话,就不能这样做,比起打下地盘,能够守住地盘更为重要,要想守住地盘,就必须令一方安定,要想令地方安定,军队的军纪分外重要。 高畅的建议和窦建德手下谋士们的建议如出一辙,因此,窦建德按捺下了军中大将的不满,没有让军队进入城中,而是驻扎在城外,只是率领亲兵队进了平原。 之所以这样做,还有一个原因,那些将领也知道,他们在平原待不长久,他们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把平原城的粮草辎重押解出去,尽量赶在杨义臣大军回师之前,不然,以现在的这几千人,一旦和杨义臣的大军正面交锋,后果不堪设想。 作为窦建德亲兵队的一员,白斯文得以进入城中,因为是识途老马,他带领和自己交好的弟兄们来到了坊市上。 说起来,他们这些人在饶阳那个穷乡僻壤也待了一段日子了,如今,到了平原这样的大城,一旦空闲下来,自然要好好放松一番。 “尚老大一会要来吗?” 白斯文回头望了望来时的路。 “是啊!老大说他把事情一办完就出来!” 一个亲兵答道。 “肚子饿了没有,我们先在这个店里歇息一会,吃点东西,等老大来了,我再带你们好好逛逛,要知道,在坊市里的那些店铺,很有一些好东西!” 大家一起点头同意,于是,走进了路旁的一个小店。 这是一个简陋的小店,主要是为了坊市内的小贩们提供一些茶水,以及简单的食物,在这个乱世,它居然仍然存在,不曾倒闭,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店内的陈设非常简单,只有三张胡桌,在桌子四周摆放着几个蒲团。 走了进去,一个中年人从里间走了出来,瞧见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他明显愣了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出声招呼已经在胡桌旁坐下的白斯文等人。 “各位将军,要点什么?” 白斯文拿起桌边的水罐,翻起碗口向下压在桌面上的大碗,往里面倒入早就凉好的开水,把水罐递给旁边的弟兄,扬起头,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水渍,瞄了一眼肃立在旁的老板,说道。 “有没有什么好菜?” 对于食物,白斯文的非常讲究,他常常这样说,自己虽然是个小兵的命,胃口却是将军的胃口,军营内的粟米饭他早就吃厌了,这样的小店虽然没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总比军中的食物要好吧。 “只剩下一些熟牛肉了!” 中年老板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 “后面还有一只鸡,有五六斤重。” 那个老板之所以主动提起那只鸡,是因为自从高畅军进城之后,也有不少的士卒在他的店里来吃过东西,最初,他还提心吊胆,等那些士卒酒足饭饱之后,他也不敢向那些人要钱,生怕那些军爷发怒,推了自己的摊子,然而,那些士卒却主动提出算帐,吃多少东西,就付多少银钱,渐渐地,这样的次数一多,他也就习惯了,把这些士卒当成了普通的客人,照常迎来送往,甚至,将在后院养了好久的鸡也杀了,准备卖给这些出手豪爽的军爷。 白斯文他们进来之后,他之所以发愣,是因为白斯文他们身上的装束和以前那些士卒们有所不同,而且,从神情上来看,也显得骄傲了许多,以前那些士兵们进了他的店,都显得很沉默,叫了东西就吃,吃了东西就走,不像现在这帮人一般显得那么张扬。 因此,他犹豫了一会,才说出有鸡这个事实。 “切几盘牛肉,顺便把那只鸡端上来吧!” 白斯文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说道。 很快,牛肉切好,分成三大盘端了上来,那只鸡炖在陶罐里,连同陶罐一起端在桌上,揭开盖子之后,冒起了白花花的水蒸气,香喷喷的味道立刻飘了出来,白斯文抽了抽鼻子,抿了抿嘴唇,口水都快掉了下来,他瞧了瞧那些同伴,比起他,大家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珠子都要掉在陶罐里了。 “老板,有酒没有?” 一个亲兵叫道。 很快,酒就端了上来,白斯文他们一口鸡肉,一口酒,吃喝起来。 “白水桥那晚上,我可是杀了好几个人!” “我也不差,刀都砍卷了,我现在这把刀还是夺了一个被我砍死的家伙的!” 酒喝得多了,鸡肉和牛肉也快被抢光了,他们开始大肆吹嘘起来,有的家伙甚至抽出了腰刀,在桌子边沿轻轻砍着,眼睛冒着红光,斜斜地瞧着一旁的店老板。 老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心中滋生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时间一久,他察觉到眼前的这帮人和平时来店内的那些士卒的不同来了,这些人,与其说他们是士兵,倒不如说是盗贼,看来,他们不会付钱的了! 那只鸡真是可惜了,他原本还想卖点银钱,日后,换点粮食存在地窖里,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粮食才是最为重要的啊!就这样被这些人白白吃了,真不甘心啊! 那个将军曾经说过,他的部队不允许强买强卖,有什么不对,可以向郡守府旁边的军法司申述,这能相信吗? 白斯文瞧了一眼旁边面如土色,神情绝望的店老板,擦了擦嘴边的油渍,站起身来,他确信,这个老板被他们这些人吓倒了,绝对不敢要他们付账。 “弟兄们,走!我们到街上去等尚老大!” 一行人大摇大摆,腆着肚子走出店去,没有人提付账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吃点东西算什么,只要自己这些人没有再顺手拿一把就不错了! “各位将军,这个,你们还没有付钱啊!” 那个店老板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就这样被这些人吃白食,他鼓起勇气,来到白斯文他们面前,拦住了他们。 “你说什么?说大声点,我听不到?” 白斯文伸入手指进嘴里,剔着牙缝,他歪着脑袋,冷冷地瞧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店老板。 那个店老板慌了神,扑地跪在地上,双手伏地,向白斯文行了个大礼。 “各位将军,可怜可怜小的啊!” “滚开!” 白斯文神色不变,一脚踢去,把店老板踹到一旁,走了过去,在他身后,那些人跟着走了出来。 店老板从地上爬了起来,连滚带爬,抱住了一个士兵的大腿,嘴里连声说道。 “各位官爷,行行好吧!” “妈的,你还反了天了!” 仍在店内的士卒动起了手,将胡桌掀翻,将陶罐打破,发泄内心的愤怒。 “求求你们了!” 绝望之下,店老板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的木头一般,紧紧地抱住那个亲兵大腿不放开手。 “妈的!” 那个亲兵骂了一声,他抽出腰刀,眼珠子定在了眼眶中间,他举起腰刀,就要向店老板头上砍去。 (强推了,每日更新保持在两更以上,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第六十一章 冲突 (中) “住手!” 随着这一声喊叫,一队恰好从这条街路过的士兵向这边跑来。 那个亲兵歪着头,瞧着向这边跑来的那队士兵,没有看见熟识的人,看装束,是其他营的士兵,他没有理会他们,在怒火的驱使下,就要向仍然抱着自己大腿的店老板砍下去。 “嗖!” 箭矢划空,呼啸而来。 “叮!” 那只飞驰而来的白羽雕翎箭正中亲兵手中的腰刀刀面,亲兵的手一抖,腰刀落下,贴着店老板的脸颊落了下来,插在泥地上。 “啊!” 店老板受了惊吓,连忙松开亲兵的大腿,连滚带爬,躲到了一旁。 那群人很快跑了过来,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把长弓,刚才,就是他射出的一箭救了店老板的命,那个被他射落腰刀的亲兵恶狠狠地瞪着他,手放在插在泥地上的腰刀刀柄上。自己是大帅的亲兵,说起来,在军中,应该是地位最高的小卒子,对方不过是一般的士卒,居然敢如此,他自然非常愤怒,不合之下,就要拔刀相向。 “这不是大牛吗?” 白斯文的话让他按捺下怒火,停下了拔刀的举动。 “我们是平原城军法司的巡逻小队,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群人中领头的正是大牛,进城之后,高畅的亲兵队几乎全部放了出来,按班分时在城中巡逻,一方面看有没有士兵违反军纪,另外也有维护城中治安的作用。他自然认识这个被尚智俘获之后乞降方才逃得性命的白斯文,毕竟,也曾经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不过,他并没有理会白斯文套近乎的招呼,而是来到那个店老板身前。 “这位老乡,我们是军法司的,你可以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们!” 经过刚才那一幕,店老板这才感到后怕,他相信,要不是这些军法司的士兵赶到,那些家伙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就像宰杀一只鸡。 他抬起头,瞧了瞧大牛的装束,确定大牛的衣甲和那些凶恶的军士不一样,这才战战兢兢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向大牛述说了一遍。 白斯文的脸色暗了一暗,随即恢复正常,脸上重新挂起腻死人的笑容,他非常清楚除了尚智以外,那些从小山村出来的人都看不起他,因为他们见识过自己贪生怕死的丑陋一面,看来,大牛晓得刚才发生的事情后,一定不会给自己的面子。 现在,他只有拖,拖到尚智的到来,看那时,这个憨直的家伙还能把自己这些人怎样? “什么军法司?我们怎么不知道,你们是哪个营的弟兄,报上名来,我们是大帅的亲兵!有什么事情,让你们的主官来找我们!” 一个亲兵大大咧咧地向那些神色严峻的士兵说,随后,转身对白斯文说道。 “白大哥,我们走!” “对不起,你们暂时不能离开!” 大牛晓得事情的始末之后,回到自己队中,他率领手下的人挡住了白斯文他们的去路。 “让开,否则我们不客气了!” 跟随白斯文来的亲兵纷纷抽出刀剑,对着大牛他们,如同起了连锁反应一般,大牛他们那一队的士兵也纷纷抽出刀剑,双方对峙起来。 不过,两方的人都不敢抢先动手,一时之间,形成了僵局。 “大牛!大家都是一个军营的人,何苦这样呢?” 白斯文向前一步,对大牛笑着说道。 “不过是一个小老百姓,吃了他一只鸡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都是弟兄,你就当没有看见,好不好?” 大牛依旧神色严峻,不苟言笑。 “我们高将军有令,所有将士在城里买东西,都不得强买强卖,更不允许有欺压百姓的事情出现,你们违背了军法,必须承受军法的处置!” “笑话!” 那个差点把店老板砍死的亲兵大声笑道。 “高将军?不过是个小小的统领罢了,我们是大帅的亲兵,只有大帅才能处置我们,他有什么权利来管理我们,快点让路,不然大爷手里的刀可不认人!” 那人作势欲上,大牛他们那队人立刻有了反应,举起了刀枪,摆出了小队战斗的姿态,先前把他的腰刀射落的那人,立刻张弓搭箭,箭对准了那个人,他们神色漠然,眼神坚定,在这些人的眼中,高畅的军令是至高无上的,他们才不管你是什么人,凡是向自己举起刀枪的必定是敌人,是敌人就要无情地铲除。 一股杀气冲天而起。 “什么事情?” 远远地,一群人走了过来,为首之人正是窦建德的亲兵副队长尚智。 “大牛,你这是干什么?还不把武器收起来。” 瞧见这剑拔弩张的一幕之后,尚智皱了皱眉头。 “把武器收起来!” 瞧见尚家庄时的老大之后,大牛招呼身边的伙伴解除了战斗阵型,收起了武器。这时,白斯文跑到尚智身边,小声地向他述说事情的经过。 “哦!” 尚智点点头,向大牛说道。 “不过是件小事情罢了,大家都是弟兄,何必闹得这么僵!” 说罢,他转过头,向躲在墙角的店老板说道。 “老板,你想怎么样?” 他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眼神却尖利如刀。 店老板的身体情不自禁地抖了起来,他早就后悔了,都不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胆子,莫非是鬼迷了心窍,那些都是动辄就要杀人的军士啊,自己怎么敢向他们讨要饭钱啊,那只鸡的费用对自己虽然重要,不过,再重要也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啊! “我!我不想怎样?真的不想怎样?军爷们想怎样就怎样?” 店老板不停地摆着手,语无伦次地说道,说着说着,瞧见乱作一团的店铺,心中一阵委屈,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了眼眶。 “大牛,既然事主也不想追究,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 像在尚家庄的时候一样,尚智说一不二,他确信,大牛不敢违背自己的意思,于是,招呼白斯文一行,就要离去。 “对不起,尚大哥,我不能让他们走,虽然,事主不追究,然而,他们始终违反了军法,必须跟我们到军法司走一趟,领受该受的军法处置!” “什么?” 尚智的脸阴沉下来,瞧着仍然挡在面前的大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牛的眼神没有闪躲,无惧地迎着尚智的逼人的目光。 “这么说,你是不给尚某人这个面子了,好家伙,跟了那个姓高的之后,长了胆子了,翻脸不认人了!” “对不起,尚大哥,高将军说过,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违反了军法,就必须得到应得的处置!” 虽然,大牛在向尚智道歉,脚步却一步不移,挡在尚智前面。 “尚大哥,这家伙太不给你面子了,一点不把你放在眼里,教训教训他!” 白斯文一干人等七嘴八舌地在尚智耳边鸹噪,尚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大喝一声。 “闭嘴!” “沧啷!” 面色铁青的他抽出腰刀,向大牛一步步走去。 “弟兄们,跟我走,看谁敢阻挡我们!” 第六十二章 冲突 (下) (一更了,今天还有两更,请多多支持!) 目视着尚智向自己一步步靠近,大牛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手下的弟兄们到没有他那么多的考量,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武器,等待着大牛的命令。 然而,大牛迟迟不能下达命令。 小时候,大牛贪玩,曾经把一个陶罐套在自己头上,结果却无法取下来,那个陶罐是家里唯一的器具,不可能将它敲碎,于是,他只好套着那个陶罐无助地哭泣,在这一刻,他体会到了那个时候的心情。 尚智是他的大哥,就算他和一些弟兄被安排到了高畅的身边,这一点仍然没有改变,他不可能向大哥挥动手里的刀,然而,自从到了长河营之后,他懂得了一句话,那就是军令如山,那句话在他心中重如泰山。 进与退,他该怎么办呢? 闪烁的眼神终于坚定了下来,大牛的手放在了刀柄上,他平视着越来越近的尚智,视线不再闪躲,身形稳定如山。 尚智停下了脚步,微微眯起眼睛。 就像有一股火焰在他胸中燃烧,他咬紧牙关,牙齿咯咯作响。 他知道自己的毛病,容易冲动,做起事情来有时候太过莽撞,比如处理这件事情,就把自己的这个毛病暴露无遗了。 当他选择硬来的时候,觉得以自己往日在村中的威信,大牛必定会选择退缩,然而,他低估了那人对大牛的影响,当察觉大牛没有选择退让的征兆时,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做好准备。 如果他真是一个莽夫,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武力相向,可惜,他并不是一个莽夫,他知道,要是在这样一个占不到道理的情况下和长河营的人火并,事后,自己一定逃不了干系,也许,窦大帅会对长河营的人干涉自家亲兵的举动不满,但是,在明面上,自己绝对会被处罚。 虽然,晓得这些道理;虽然,知道选择武力相向不是好的办法;虽然,自己只要叫白斯文这些人向店老板赔礼道歉,补偿他的损失,也许就能避免这次冲突!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自己及不上高畅,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弱点吧? 对尚智来说,他的尊严和面子比什么东西重要,所以,明知道前面是墙壁,他仍然会一头撞上去,只因不想承认自己走错了路。 他紧盯着大牛,右手紧握腰刀的刀柄,举起了自己的左手,与此同时,大牛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 “你们在做什么?”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这一声厉喝,尚智也好,大牛也好,同时停止了自己的手势,两个人也同时松了一口长气。 尚智回过头,第一眼看见的是自己的上官窦建德的亲兵队队长阮君明,心不由一喜,然而,当另一个人的面容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时,他的心立刻往下跌落,跌落到深深的谷地,那个人是他最为讨厌的人,他就是长河营统领,高畅。 在高畅和阮君明中间,还有一个身着灰布麻衫的中年儒士,他面貌方正,下颌三绺长须,眼神开合之间,电光隐隐。 尚智认识这人,他叫宋正本,原来是隋朝的饶阳令,窦建德进驻饶阳之后,他隐居乡间不出,后来,窦建德学刘皇叔三顾茅庐,这才把他请了出来,他和凌敬一样,同为军师祭酒,只是凌敬偏于军事,宋正本则偏于政事,在现阶段,缺乏文人儒生相助的窦建德对两人宠信有加,基本上言听计从。 尚智不敢怠慢,忙叫手下收起兵器,向宋正本和阮君明低头行礼,至于高某人,则被他很自然地忽略过去了。 大牛他们早就收起了兵器,肩并着肩,站成一个横排,像在军中训练一般,胸膛挺得老高,向高畅行着注目礼。 在饶阳的时候,高畅并没有见过宋正本,那时,宋正本回家处理家事去了,待宋正本回来之后,高畅却已领军出征,两人失之交臂。 这一次,窦建德在郡守府举行庆功宴,庆祝击败隋军占据平原,特地派亲兵叫各营统领前来郡守府赴宴,宋正本特意跟随传令的阮君明前往长河营中,与他见面。 既然身为窦建德谋士,宋正本自然不想尸位素餐,虽然,他的主项是政事,但并不表示他对军事就漠不关心,在创业的初识阶段,要想好好施行政事,就离不开军事的帮助,为此,他必须要熟悉窦建德手下的每一个大将,对立下大功的高畅,自然无法忽视。 看不透! 和高畅见面,宋正本得出了这样三个字的结论,他并不像凌敬一般精于相面,不过,通过一个人的言谈举止,表qing动作,仔细观察,他自信能从中得出那个人的喜好以及性格来。 然而,和高畅见面之后,经过一番淡而无味的交谈,他对这个人能够得出的印象只有这三个字,那就是看不透。 在高畅的眼中,他并没有看见什么yu望和野心,也没有瞧出什么闪烁不定,清澈,透明,这就是高畅的目光留给他的印象。 话语不多,然而却没有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举止得体,显得非常有教养,就像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世家子弟,和窦建德麾下那些粗鲁的武将完全不同,听说他曾经在隋军中担任官职,不过,宋正本却并没有听过这个人,和高畅一番接触后,有时候,宋正本甚至觉得高畅像一个文士多于像一个将军。 表面上,他从这个人身上看出了许多特性,然而,当他为高畅归类之时,却发现自己无法把他归类为某一种人。 在宋正本眼中,高畅就像漂浮在云雾中的山峰。 或许是因为相处的时间过少了吧,时间一久,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终究会露出他本来的面目。 宋正本打定这样的主意之后,就不再用言语试探高畅,而是天南地北地说一些年轻时游历中原的趣事,一路向郡守府走去,不想在此遇见了这样的事情。 “高将军,你怎么看?” 知晓事情的经过之后,在三人地位最高,和长河营和窦建德亲兵队也没有什么牵涉的宋正本却没有表达自己的意见,而是询问高畅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他想看看高畅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高畅虽然设立了军法司,然而,这个部门并没有得到窦建德承认,按道理,只能管长河营的士兵,管不到别的营中的将士,更何况是窦建德的亲兵,不过,要是他不处理这些士兵,就无法竖立自己的威信。 风从长街那头呼啸而来,街上,不知从哪里来的干草,随风飞了起来,飞上了屋檐,飞上了树梢。一群老百姓佝偻着身子,站得远远地,默默地注视着这边。 宋正本,阮君明,尚智,白斯文,大牛等人的目光落在了高畅的身上,每个人眼中藏着的东西都各不相同,别有滋味。 高畅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哆嗦着蹲在墙角的店老板身上,他向那人走去,那人紧靠着墙壁,恐惧地望着他,他不发一言,弯下腰,将那个店老板搀扶起来,转过身,神色平静地说出了一番话。 一片寂静中,唯有他的声音直入云霄。 第六十三章 白斯文的倒戈 (第二更了,晚上还有一更!)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什么?盗贼吗?” 高畅踏前一步,用眼光扫射众人,嘴角挂着讥讽的微笑,最后,视线钉子一般钉在白斯文的脸上,久久,没有说话。 一股无形的威煞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尚智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白斯文等人更是不堪,身体的本能驱使他们低下了头颅。 宋正本微微颌首,在这一刻,这个身着亮银盔甲的年轻人不再像一个文士,而是一个真正久经沙场的将军。 “你们要记住!你们不是盗贼,也不是什么散兵游勇,现在已经是军士了,为了大帅的大业做想,身为大帅亲兵的你们更应该小心,像今天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要再做!” 高畅向众人缓缓走来,大牛等人用一种异常狂热的眼神望着他,另一方,白斯文等人则不敢与他目光相向。 阮君明双臂抱在胸前,目无表情,按道理,这些亲兵都是他的属下,应该由他来处理,然而,宋正本却交由高畅处理,他自然别有一番感受,不过,他不会把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表露出来。 “以前,你们只是想吃上一口饱饭才拿起了刀枪,干上了这样的营生,过着过一天算一天的日子,今天不知明天事!如今,与那个时候已经不一样了,大帅志在天下,以后,你们中的某人或许还会成为开国元勋,只是,你们还是像一盘散沙一般不停号令,所过之处,仍然像盗贼一般烧杀抢掠的话,就永远成不了大器,你们成不了大器没有关系,我不会理会,然而,你们这样做,却坏了大帅的名声,妨碍了他的大业,这一点,我绝不能容忍!” 高畅来到白斯文面前,紧盯着他,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天气里,白斯文脸上却大汗如雨,双腿不停颤抖。 “你说,你该怎么做?” 高畅清冷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白斯文脸上,白斯文只觉自己身上的每一处地方都逃离不了他的视线,每一件心事仿佛都无处隐藏。 “我......我!” 白斯文支吾着,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想转向身旁的尚智。 “说!” 高畅大喝一声,声如洪钟,白斯文忍不住全身一抖。 “我马上,马上去!” 白斯文是一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身边站着的尚智,以及另一个上官阮君明都会替自己撑腰,自己只需要和高畅对抗,不向他低头,坚持就算自己等人犯了错,也轮不到高畅处罚,这样,他们就会站出来打圆场,最终,把事情闹大,交到大帅手上去处理,那个时候,就算受到了大帅的处置,阮君明他们也会为自己说话,日后,也少不了给自己一些好处。 他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一颗棋子,被阮君明他们用来和高畅较劲的棋子,棋子就应该有棋子的觉悟,棋子就应该规规矩矩地按照主子的步调走自己的路。 他也想这样做,然而,高畅的眼神却令他胆寒。 那里面蕴藏着令人敬畏的意志,乌黑的眸子,无情而透明,亮如寒星,杀气凛然,在这样的目光中,白斯文生不起一点反抗的意愿,只知道,要是不按照这个人的意志去做,在自己身上将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他自动忽略了阮君明和尚智的两道目光,一溜小跑,来到那个店老板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位老板,在下等人喝多了,今天的事情,非常抱歉!” 他把手伸进怀里,动作慌乱,掏出一大把铜钱,塞在那个店老板手里。 “这些全是大钱,不是当今皇上铸造的小钱,老板你收下吧,希望能补偿你所受的损失!” “这个!是不是多了点!” 店老板有些犹疑地拿着那些铜钱,畏畏缩缩地瞧着高畅。 “老板,你就收下吧!” 尚智也好,阮君明也好,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他们没有想到白斯文居然这么快就妥协了,感觉就像被高畅在自己脸上扇了一耳光。 宋正本表面上神色如常,然而,心中却大为吃惊,高畅这样做,未免太锋芒毕露了,一个过于强势的下属,对他的主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看样子,高畅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他肯定知道这样做不仅会得罪同僚,甚至会引起自家主公的猜忌,那么,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呢?是他的性格使然,还是他另有一番盘算。 看不透啊! 做完这些后,白斯文感觉轻松了许多,再也没有那种如笀在背的感觉,他神态恭谨地跑到高畅面前,小声问道。 “高将军,小的还要做什么?” 白斯文知道刚才自己那样做,在阮君明和尚智他们那里肯定被判了死刑,就算不给自己小鞋穿,只要那两位在自己头上,自己永远也不会有出头日子。 既然如此,自己就该下决断了!改换门庭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永远跟随强者,本就是白斯文做人的准则。 “一会,你跟大牛他们到军法司去,一人领十军棍!” 白斯文抬起头,眼神有些犹疑。 “怎么?有问题吗?” 高畅冷冷一笑,目光平静如水。 “不!小的没有疑问,小的遵命!” 高畅没有再理会白斯文,转过身,朝宋正本走去,脸上的笑意变得温暖起来,神情在那一瞬间由寒冬转入了暖春。 “宋大人,我这样处理还稳妥吗?” “呵呵!” 宋正本笑了笑,瞧了瞧一旁皮笑肉不笑的阮君明,说道。 “来到平原后,各个方面,各色人等都在说高将军爱民如子,率领的是仁义之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哪里!哪里!这全是大帅的教导啊!为了大帅的大业做想,就由我高某人来当这个恶人吧,只要对大帅的大业有好处,无论做什么,我都在所不辞!” 尚智冷冷地瞧着和宋正本交谈正欢的高畅,从白斯文身边走过,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混蛋,我一定要杀死你!” 白斯文没有答话,脸上的神色都没有变化,就像尚智是一个陌生人,他一向深信一个道理,那就是背叛就必须彻底。 在城西,高畅解决这件事情的同时,城南,庆余堂。 宇文全从马车上下来,他穿着华丽的绸缎,头戴锦帽,神色傲然地走进庆余堂,斜阳的余晖正照在庆余堂那块黑色金漆招牌上。 庆余堂是平原的一家药铺,宇文全是来平原做生意的骡马商人,自家的小妾得了风寒,因此,到庆余堂来抓药。 “有没有雪莲?” “有,上好的天山雪莲!” “我不要天山雪莲,我需要东海的雪莲!” 亲自招呼宇文全的庆余堂掌柜眼神一凛,他往后退了半步,说道。 “客官,里面请!” 宇文全回过头,小心地瞧了一眼店外,他手下的人正站在店门前,他转过身,对店掌柜拱拱手。 “掌柜,有劳了!” 随后,他跟着掌柜向店里面走去,一会,掌柜就走了出来,继续在柜台前算帐,宇文全在里间待了接近两刻的光景才出来。 他把一包药材交给自己的随处,然后,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这时,夕阳已经掉在了西面的原野之下,东边的天际,黑暗一步步逼进,慢慢吞噬着白昼之光。 第六十四章 升官 夜幕已下,空中星月无光,宵禁中的平原城万籁俱寂。 平原城郡守府,原来的主人早就被挪了窝,如今,住在后院的乃是才进城的窦建德,事前,他并没有想到能如此轻易进驻平原,随行之人只有战斗人员,自家的家眷包括各位将领的家眷都留在了饶阳城,这也是阿岚没有出现在平原的原因。 整个郡守府,洋溢着一种喜气洋洋的气氛,粗鲁的军士人人脸上发光,驱使郡守府残留下来的下人们来回奔走,将精美的食物和好酒不停往大堂送去。 “喝酒!喝酒,各位弟兄,请尽兴!” 窦建德摊开双手,示意大家举杯痛饮,他脸上荡漾着红光。 占据着他右首面第一席的是凌敬,接下来是宋正本,有点奇怪的是高畅的席位被安排在宋正本的下面,而没有被安排到以武将为主的左首席上,左首的第一席由王伏宝占据,接下来是窦建德的大舅子曹旦。 投降的平原郡郡守杨元弘也在席间,正位于高畅身下,在固镇被俘获的胡来位于末席,这两人并没有降将的自觉,脸上挂着洋洋得意的神色,仿佛自己本是胜利者中的一员,他们谀词如潮,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不停涌向高坐堂上的窦建德。 “大帅!” 高畅突然走了出来,窦建德笑着向他点点头,轻声说道。 “我的高将军,巧施奇计,不费吃灰之力就夺了平原,想我怎样奖赏你呢?” 高畅单膝跪地。 “大帅,卑职不敢奢求奖赏,特地前来请罪!” “请罪?” 窦建德错愕地望着高畅,失声说道。 “高将军何罪之有啊?” 高畅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向窦建德细细说来,虽然,窦建德的亲兵违反了军纪,然而,他们并不在高畅设立的军法司的管辖范围内,今日下午,高畅的处置手段应该是一种僭越,故此,他特地向窦建德请罪。 其实,高畅何尝不知道下午自己处理那件事情的手段过于直了一些,不过,他权衡了再三,还是那样做了,他必须维护他在长河营士兵中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威信,相比之下,就算因为这件事情得罪了窦建德他也在所不惜,在这个乱世,有一只完全听自己号令行事的军队最为重要。 但是,他必须向窦建德表达出自己的一个姿态,那就是他完全尊重窦建德的权威,之所以有所僭越,也全是为了窦建德的大业考虑,因而,他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窦建德负荆请罪。 他知道,在这个时候,窦建德不可能真正惩罚自己。 现在的窦建德正是要全面扩张的时候,他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只要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在他容忍的范围之内,他不会轻易做出有伤军心的事情。 “哈哈!” 窦建德笑了起来,笑得极其欢畅。 “高将军,你做得很对,哪里有罪,说起来,我应该奖赏你才对,对那些违反军纪的人,就应该这样做,现在的我们,可不是高鸡泊的那群流贼了,大家如果要想打出一番天地来,像以前那样做是不行的!” 窦建德走了下来,将高畅扶了起来,然后,对堂上的众人说道。 “我知道各位弟兄对此有些不以为然,觉得拘束过多,没有以前痛快了,不过,我在这里警告各位弟兄,请务必忍耐,不仅自己要遵守军纪,对下面的弟兄也要多多拘束,谁要是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来,那个时候,就不要怪我这个大帅不留情面了!” 他拍了拍高畅的肩膀,眯着眼睛瞧着他,高畅神色如常,目光依旧清澈如水,窦建德笑了笑,转身继续说道。 “我现在宣布晋升高畅为军司马,特批他成立军法司,负责整个军队的军纪,在座的各位,不管是谁违反了军纪,他都有权惩处!” 窦建德这话一出,低下一片哗然。就连一向不动如山的王伏宝脸上也出现了一些波纹,更不要说曹旦,刘雅诸人了! 他们并不敢置疑窦建德的决定,只能小声在底下说着话,望着高畅的目光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味道,嫉妒,不满,怨恨,愤怒,猜疑...... “大帅!这......” 不待高畅推辞,窦建德抢先说道。 “小高啊!我很看好你,希望你好好干,日后我等就算不能飞黄腾达,最起码也要保护这一方乡土啊!” 高畅也就不再多言,朝他行了个军礼,默然回到席上。 “恭喜高将军!” 在他身旁的宋正本向他拱手作揖,他忙回了一礼,在他另一边坐着的杨元弘,嘴皮不停上下开合,一顶顶的高帽子不断朝高畅头上扔来。 高畅面带微笑,然而,他的眼神中却不带丝毫喜色。 军法司! 说起来权高位重,然而,所干的全是得罪别人的事情,窦建德这样做,是把自己放在火上架起来烤啊,高畅非常清楚其中的意味。 阮君明一回郡守府,就已经添油加醋地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窦建德,表面上,窦建德虽然没有什么表示,实际上,他的内心还是有所波动的,特别是当听到阮君明说高畅的长河营只知道有高畅,不知道有大帅之后。 高畅这人领军打仗都有一套,他需要这样的人才,但是,要是这样的人不听自己的使唤,就是心腹大患了。 说实话,对高畅这个人,他到现在都有些看不透。 只知道他曾经是个骁勇善战的隋军将领,而且,就在杨义臣军中任职,以前的事情,窦建德就不曾了解了。 这样的一个人,能力虽然强,但是不敢放心使用啊! 虽然,他在高畅的身边安排了许多眼线,高畅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然而,窦建德还是不能放心,一方面在用高畅的同时,一方面也在不停地限制他。 有这样一个能力超强,却无法查清底细,也无从掌握的下属,所有的上位者或许都会像自己现在这样吧? 窦建德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抓起酒碗,一饮而尽。 整个酒宴就在堂上的各位各怀心事之中闹闹嚷嚷地过去了。 第六十五章 风雨长街 (上) (今天第一更,今日还有两更!敬请期待!) 雨丝从黑色的天幕深处飘落,如同一张大网,笼罩着整个平原城,寒风阵阵,将雨丝吹得斜斜地飞起,夜色初开时挂在空中的星月,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嗒嗒!” 马蹄铁踩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响起,传得很远。 高畅原来住在郡守府中,窦建德来了之后,他就搬了出来,在西城有一所宅子,原来的主人害怕战争,躲到乡下的庄园里去了,那所宅子一直在由他的好朋友管平照管,被管平送给高畅作为临时的住所。 三匹马,三个人,一个灯笼。 亲兵打着灯笼骑在马上走在最前面,高畅在中间,押后的是他的贴身侍卫高怀义。 现在,酒宴仍在进行,不过,一些重要人物已经离席了,等窦建德离开之后,高畅也起身离开了,只是,出门之时也已经接近三更。 高畅喝了不少的酒,有许多人都跑到他面前来敬酒,庆祝他高升,只是,这些人中间究竟有多少人是真心来庆祝他的,他无从得知,他相信,在这些敬酒的人中间,想他倒霉的家伙绝对占大多数。 酒喝得多,但是他并没有什么醉意,可以这样说,他的神志比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要坚定,磐石一般,不是这区区的低度酒就可以撼动的,不过,他寄身的这个躯体却无法摆脱这个世界的宇宙法则,因此,精神上虽然依旧如往常般冷静,身体的反应还是免不了有些迟钝,这种迟钝是很细微的,只有他自己才能感觉得到,在别人的眼里,他的状态却好得出奇,就像是一个滴酒未沾的人。 任由雨点打在脸上,高畅没有举手擦拭的意思,他甚至取下了头盔,让凄风吹着冷雨当头倾泄而来。 他并没有觉得冷,反到全身发热,热得发烫,不知道是不是酒意上涌的原因?他的眼神燃烧着火焰,穿透了雨丝笼罩的前方黑夜,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那闪烁着光芒的未来,要想走到那里去,他还需要花一定的时间,要迈过许多艰辛的路程,要踩在无数人的尸体上,无辜者,敌对者,甚至是亲近者,将会纷纷倒在他的脚下,他确信自己一定能走到最后,虽然,最后得到的也只能是虚无。 从虚无中来,到虚无中去! 即便深知世间万象的本质不过是如此,他却不曾感觉到颓唐,以及厌恶,在经历了这么多人世之后,对他来说,过程最为重要,只要抓住现在,紧紧地抓住现在,就能打破所有的虚妄。 马儿转过街角,踏上了一条小巷,小巷的尽头就是高畅暂居的那所宅院。 小巷是笔直的,没有打弯,两旁的民居都是低矮的平房,骑在马上,甚至可以轻易摸到屋檐上的瓦片。 瞧见那所宅院门前悬挂的两盏灯笼,打着灯笼的亲兵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稍稍加快了身下马儿的步伐,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冰冷的雨夜了,温暖的被窝,滚烫的热酒,就在前面等着自己,一路紧绷的心神很自然地就放松了下来。 高畅察觉到了前面那个亲兵的心理变化,微微皱了皱眉头。 雨点打在地面和屋檐上,发出嘀嗒的声音,屋檐上的雨声和地面上的雨声又有所不同,两者的差别不大,不过,高畅能够轻易地听出来。 他听见了第三种雨声,绝非是打在地面和屋檐上的声音,有点像打在某种柔软的物体上的声音。 不对! 高畅心中一凛,手一勒马缰,另一只手已经放在腰上的长剑剑柄上。 “嗖!嗖!” 随着这一串破空的声音传来,高畅前面的亲兵吭也没有吭一声,就从马上摔了下去,手里的灯笼脱手而出,在风雨中翩飞,掉在泥泞的街上,向前滚动,随即熄灭。 在灯笼没有熄灭之前,高畅瞧见几个黑影从小巷两边的屋顶上冒了出来,他们手中拿着弩弓,箭矢从那里发射出来,穿透风雨,穿透夜幕,向自己的方向射来。 前面的亲兵没有任何防备,轻易就被射落马下,高畅虽然感觉到了不对,第一时间,也做出了反应,然而,对方的箭矢飞得实在太快了,并且,除了有一具是对着前面的亲兵发射的,其余的弩弓上发射的箭矢对准的目标都是他。 箭矢从几个方向射来,形成一张交叉的网,将高畅网在了里面,高畅发现,自己无论朝哪个方向躲避似乎都躲不过那些箭矢。 在那一刻,他的脑子里没有过多的想法,手上的动作全凭本能支配,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他没有想为什么要这样做,当死神逼近的时候,一切都是空白。 左手猛地一拉马缰,那一下,身下战马的嘴唇多半都被拉裂了,马儿高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高畅的身子自然向后倾斜,随即倒了下去。 “扑!扑!” 迎面而来的箭矢射进了战马的颈部,战马悲鸣一声,向一侧颓然倒地。 高畅跌出马背,身子向后飞去,姿势在空中显得很不自然,看上去,不是由他主动掌控,而是被动的倒地,这时,滚到街边的灯笼熄灭了,小巷唯一的光亮来自几十丈远的宅院门前的那两盏灯笼,不过,那光亮实在是太微弱了,从事发的地点看过去,不过是两点红光而已! “砰!” 高畅重重地摔在地上,后背落地,落在一处水洼里,溅起了一大片水花,他闷哼了一声,没有能够马上站起来。 屋檐上的黑衣人一起扔下了弩弓,抽出刀剑,从屋檐上跳了下来,向躺在地上没有动弹的高畅扑去。 “公子!”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走在最后的高怀义根本来不及反应,等高畅落马之后,他才失声惊呼,翻身下马,由于下马过于急促了,他刚一跳下地,就摔了一跤,他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抽出腰刀,向黑暗中高畅落地的地方奔去。 雨下得大了,雨水打得他的眼睛生疼,每一步,高怀义都踩在水洼之中,就像脚下开了一朵朵水花。 他瞧不清前面,不知道自家公子怎么样了,是生,还是死? 黑暗中,对面的黑衣人奔跑的脚步声以及风吹衣襟的声音一阵阵传来,在他耳边回荡,高怀义心扑嗵扑嗵地跳动着,在那一刻,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赶在那些家伙前面来到自家公子身旁。 他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自家公子,除非是从自己的尸体上面跨过去。 第六十六章 风雨长街 (下) (第二更了,晚上还有一更,请大家继续支持!多给点推荐票,现在的数据也太难看了一点!) “啊!” 高怀义大叫一声,刀光穿过风雨,向抢先冲到自己身前的一个黑影砍去。 “铛!” 刀剑相击的声音响起,那个黑影攸然向后退去,高怀义再次大喝一声,扭腰转胯,把腰刀抡起,拦腰扫去。 黑暗中,他看不清敌人的身影,唯有凭着感觉舞着刀花,阻挡对方冲过来,他不晓得自己身后的公子究竟怎么样了,当务之急,是把这些人挡住,拖到援兵赶到,毕竟,几十丈外就是自家的宅院,留守的人多半能听到他的嘶吼,很快就能赶到,他只要在这段时间中阻挡住这些敌人就行了。 “铛!铛......” 刀剑相击的声音急促地响起,高怀义不知道身前究竟有多少人在围攻自己,在他脑子中没有别的念头,只知道机械地舞动着腰刀,上格,下劈,横拦,脚下寸步不移! “啊!” 瞬息之间,高怀义身上就多了好几道伤口,刀剑劈空的声音急促地在黑暗中响起,他的身形摇摇欲坠,有雨水溅在嘴唇上,带着丝丝的腥味,那是带血的雨水,带着自己鲜血的雨水! 周淮安站在泥泞的街上,手里拿着一把三尺来长的横刀,在他脚边,躺着一具尸体,正是一开始就被弩箭射死的高畅的亲兵。 在接受这个任务的同时,他也得到了目标人物的资料,他知道有一个勇猛无比叫雄阔海的壮汉一直跟在目标身边,基本上目标每一次出门,都会看到他的身影,据说雄阔海能够力举千斤,有万夫不当之勇,有那人在目标身边,他不敢下手。 幸好,今日下午得到情报,知道目标去郡守府赴宴,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带上雄阔海,因此,他选择了在目标回府的途中下手,布置了这个杀局。 为了这次刺杀,他把平原郡以及附近所有的好手都集合了起来,加上他自己,一共五个人,一开始,先用隋军军中小军官常用的黄杨手弩发动攻击,随后,再开始肉搏。 最初,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弩箭射出之后,目标坠马,生死不知,对方能够反抗的人只剩下了一个,并且处在自家四个好手的围攻中。 然而,他小看这最后一人的战斗力,急切之下,四个擅长刺杀的好手竟然不能将他收拾下来,周淮安蒙在面巾下的脸色虽然没有改变,眼神却变得阴晴不定。 不能再拖了,时间拖久了对本方不力,敌人如此大喊大叫,应该已经惊动其他人了,等他的援兵赶到后就麻烦了! 周淮安往前方慢慢走去,必须尽快收拾这个人,随后,才能得知目标人物的情况,才能知道自己的这次刺杀任务是否完成。 “啊!” 一声惨叫高亢入云,刺破了黑暗的天幕。 “砰!” 一个人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随之响起,周淮安本以为是那个负隅顽抗的家伙被解决了,然而,很快他就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因为对方的呼喝声仍在风雨中回荡,那声惨叫来源于自家的伙伴。 “啊!” 又是一声惨叫,那叫声原本可以拖得很长,然而,却在半途噶然而止,就像一只被割断喉咙的公鸡。 “哗啦!” 这是有人摔倒在水洼中的声音。 怎么回事? 周淮安停下了脚步,横刀在前,目光如同鹰隼一般,紧紧地盯着前方那团黑暗,雨水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滴落,很快,湿了他的眼,即便如此,他仍然瞪大着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前方。 依稀,黑影在跳跃,偶尔,闪过一道白光,那是刀锋相击擦出的亮光。 作为堂中的顶尖刺客,周淮安本能地觉得不妙,原本以为一切都在控制之中,然而,在此时,一种难以控制的无力感缠绕在他心头,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握着剑柄的手心不停涌出汗水。 高畅站在屋檐之下,在他前方几尺开外,高怀义全身浴血,正在与两个黑衣人生死搏斗。最开始围攻高怀义的是四个人,只是,有两个已经在他刚才的偷袭中被他杀了。另外那个黑衣人,站在了稍远的地方,正警惕地向这边张望。 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黑夜之中,高畅和一般人一样,不可能如同白昼一般视物。他之所以能清楚地知道每个人的位置,原因很简单,他在黑暗中待得太久了,黑暗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秘密可言。或者这样说吧,他早就融入了黑暗之中,黑暗中有着他的另一半,在这个世界,也许还有人能够在白昼中战败他,在黑暗中,他则是无敌的。 在最初的袭击中,高畅虽然反应很快,然而,还是没有能全部躲过那些弩箭,其中一只箭矢直接向着他的左胸袭来,那时,他正被身下的战马掀起,往后跌去,根本来不及闪躲,他只来得及把套在剑鞘中的长剑摆在了自己胸前,正好挡在左心室所在的地方,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冥冥中有一尊神在保佑,那只本该贯穿他左胸的弩箭正好射在剑鞘之上,随后,稍微改变了一点方向,虽然,依旧射进了高畅的胸膛,给他带来了伤害,不过,却不足以致命。 绕是如此,他仍然躺在地上一会儿才缓过来,幸好这时高怀义赶到了,为他赢取了时间。 高畅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像野兽一般,在黑暗中闪耀着荧光,他向战斗中的三人缓缓走去,他感觉到高怀义已经无法撑下去了。 他脚下的地面凹凸不平,到处都是水洼,然而,一路走来,脚下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就像一个幽灵一般飘了过去,无声无息。 “唰!” 高畅脚尖轻点地面,身子猛地向前窜去,与其中一个黑衣人交错而过,途中,手腕轻巧一抖,长剑从水帘中穿了过去。 那人手捂着喉头,身子摇摇晃晃,如同喝醉了酒一般,踉跄了几步,颓然倒地。 “呜!” 与此同时,周淮安嘴里发出了一声唿哨,这是撤退的号令,就在高畅杀第三个人的时候,他感觉到了危险越来越近了,直觉告诉他,必须快点离开,在做刺客的生涯中,这种直觉救了他许多次,于是,他当机立断,下了撤退的命令,在下命令的同时,他向后跃去,手在旁边的民屋房檐上一搭,整个人非常轻巧地翻了上去,瞬息之间,就消失在屋檐后面。 高畅感知到了周淮安的离去,他并没有追赶的打算,那人离他远了一点,再加上身上的伤也妨碍了他,既然追不上,就用不着耗费多余的力气。 与高怀义交手的那个黑衣人一听到撤退的号令,马上脱离了战场,刚才,与他一直并肩作战的同伴一个个死去,连他们是怎样死去的他都不知道,就像被隐藏在黑暗中的某个怪物吞噬一般,他的心中早就惶恐不安,只是没有收到撤退的号令,不敢擅自逃跑。 这时,一听到撤退的号令,他如蒙大赦一般,慌忙向后逃窜。 高怀义早就精疲力竭,一身伤痕累累,无法阻止他的撤退,甚至,他连那人逃跑了都不知道,仍然疯狂地舞动着手中的刀,嘴里发出没有意义的喊叫。 不过,那个黑衣人不知道还有高畅在一旁虎视眈眈。 高畅手捂着左胸,压制着血液的流动,他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在那个黑衣人离去的路线上,伸了一脚,将那人绊倒,随即,将手中的长剑放在那人的脖子边。 “不准动!” 虽然跑了一个人,不过,还是留下了一个活口,也许从他的嘴里能追出来是什么人要杀自己吧? 高畅很快发现他的这个如意算盘打错了,就在他出声的一瞬间,那个人的身子突然向前扑去,自己撞在了剑尖上,头往旁边一歪,耷拉下来,眼看就不活了。 高畅面色苍白,收回自己的长剑,心情有些沉重,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手笔,动用这样的死士来对付自己呢? 小巷内,高怀义仍然在疯狂地舞动着腰刀。 小巷的尽头,宅院的门终于咿呀地打开了,一群士卒手持火把和刀枪向这边跑了过来。 第六十七章 疑窦丛生 一共四具黑衣人的尸体挨个平放在大堂上,高畅手掩着左胸的伤口,在那些尸体前面来回走动。 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上好了药,用白布紧紧包裹,盔甲已然脱了下来,换上了一身白色锦袍,由于失血过多,他的脸色分外苍白,头上没有戴冠,也没有挽上发髻,而是任它披散下来,宛若一条乌黑的瀑布悬了下来,几缕发丝挂在眼角前,他的目光凌厉如电,落在那些尸体之上,隐隐带着思量。 到底是什么人要杀自己呢? 这是一伙职业的刺客,行事干净利落,来如雷霆,去如闪电,一旦被俘,悍然就死,不给别人一点机会查寻踪迹。 谁有那么大的手笔来对付自己呢? 窦建德? 这是他第一个排除的人,窦建德要对付他,不会选择愚蠢的暗杀,也许暗地里,他掌握着类似的力量,但是,不可能在此时,此地用来对付自己。 是军中的其他将领吗? 上一次在饶阳城外,他和阿岚突然遭到一伙人袭击,后来,通过一系列事情,他知道那件事情的背后指使者是高挡脱,事情的起因是仇恨,自己在平原一战中杀死了他的亲人,如今,高氏一族在与窦建德的争权争斗中已经被铲除了,是高氏的漏网之鱼吗? 除此之外,自己虽然和别的将领没有仇恨,不过,在那些人中间嫉恨自己的也不在少数,自己得罪的人也不少,例如曹灿,他的一个亲戚在长河营整军中被自己砍了脑袋,还有阮君明,一开始他就和自己不对路! 人人皆有可能? 人人也都不像? “伤者怎么样了?” 内室里,走出身背药箱的郎中,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他是半夜里被士兵从被窝里揪出来的,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寒冷的关系?还是害怕?他全身哆嗦着面对着向他发问的高畅。 “将军大人,那位将军失血过多,不过,没有大碍,小的已经把伤口包扎好了,他睡上一觉,很快就会复原!” 郎中的目光在地上的死尸一掠而过,像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一样,慌忙收了回来。 “大牛,把诊费给这位先生,送先生回去,因为事情紧急,请先生的方式有些粗鲁了,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哪里?哪里?使不得!使不得!” 郎中不断向高畅拱手作揖。 高畅继续笑了笑,虽然是在笑,他的目光却显得非常冰冷。 “只是,我希望日后不会在别人那里听到今晚的事情,先生,你能明白我说什么吗?” “明白,明白!” 那个郎中像个点头虫一样不断点头,在大牛的带领下,走出大堂。 知道高怀义没有性命危险后,高畅松了一口气,他现在手下既能干,又忠心的下属并不多,要是高怀义今晚交待在了这里,他会很失望的! “怎么样?” 高畅在尸体前的马扎上坐下,崔安澜抬起了头,他脸上留起了胡子,看上去和高畅不再相像,不过,高畅一旦需要,他会马上剃掉胡子,做回高畅的影子武士。 他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子弟,但是,在崔家,从小和崔家的少爷一起接受教育,故此,和一个一流世家的子弟并没有多少区别,无论是在品味,还是学识方面都是如此。 “这些黑衣人的黑衣用的都是普通的麻布,这类麻布在北地很常见,信都,清河,平原,甚至远到涿郡都有类似的麻布,不过,这些人的内衣非常奇怪,它采用的布料不是北地所有,而是江都一带特产的绢,这样的绢在北地来说,卖得非常昂贵,如果用来做内衣,一般只有大户人家才能用!在南方,到还普遍,稍有一点资产的人都可以这样穿戴。” “是吗?你肯定!” 崔安澜点了点头。 如果真是像崔安澜所说的那样,那么这件事情就更加复杂了,牵扯得更远了,查探起来也就更加困难了。 “大人,这些刺客在平原一定有个藏身之所,不过,他们不可能是平原的常住人口,可能是近期赶到平原来的,我们不如发动士卒,挨家挨户地搜查,一定能把这些刺客找出来,我不信他们一点痕迹都不留。” 崔安澜站起身来,向高畅请命说道。 高畅摇了摇头。 他并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任由别人咬了自己一口,却不还击,他只是觉得,崔安澜这样做并不妥当,能不能找出那些刺客是一回事,如此大规模的扰民之举得不偿失,自家军队在平原一直保持的良好形象会因此毁于一旦。 刺杀这样的手段可一不可二,日后,只要自己小心一点,他相信,今晚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次出现。 风从大堂外面吹了进来,夹杂着雨点,大堂的一角虽然燃烧着炉火,不过却顶不了什么事情,现在已经是下半夜了,气温非常低。 雄阔海被他留在了军营里,他特地选了一批臂力强健的力士交由雄阔海来训练,人人手持厉斧,这一队人并不多,但是,一旦训练出来,在即将来临的连场大战中,会成为他冲锋陷阵的秘密武器。 这便是一向和他形影不离的雄阔海没有跟在他身边的原因,敌人选择在这个时候,在自家门前伏击自己,多半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这样看来,这些人在平原的力量不小啊! 他瞧了瞧一旁的黄杨手弩,他可以肯定一点,这群刺客不是穷光蛋,要知道,这些黄杨手弩价值不菲啊!在隋军中,也只有校尉级别以上的将领才能佩戴!这些刺客要不和隋军的上层有关系,要不,他们就一定很有钱。 “安澜,你下去休息吧,一会叫几个人来把这些尸体处理,告诉手下的弟兄们,叫他们封锁这个消息,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 崔安澜向高畅点点头,就要走出去,高畅叫住了他。 他沉思了一会,然后说道。 “安澜,明天派一些精明的弟兄乔装成百姓,到坊市去走走,在那些店铺和酒肆多转转,把注意力放在那些带着南方口音的人身上,有着东都口音的人也不要放过!如果,发现了可疑之人,你负责监视他们!” “是!” 崔安澜看高畅没有再说什么后,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堂中的炉火在风中摇曳,高畅的影子被拉得摇摆不定,他站起身,冷冷地笑了笑,视线落在风雨中的黑夜里。 敌人越来越多了!以后,只会更加多,更加强大,以后的事情也会更有乐趣吧!他想起了一句不知在哪一世听过的说话,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一点吧! (第三更结束!今天的任务完成了!) 第六十八章 交易 (第一更了,今天还有两更!让推荐和收藏来得更猛烈些吧!) 翌日上午,醉仙居。 夜里的雨在凌晨时停下了,醉仙居门前,青石板铺就的大街湿漉漉的,间隔不远,就有一两处水洼,积水反射着白昼之光,倒映浅蓝色的天穹。 除此之外,醉仙居门前的街面倒还干净,昨夜的落叶早被下人扫到了后巷,门上的牌匾也由人搭着梯子上去擦得极为光亮。 “嗒嗒!” 马蹄声从街的转角传来,一个守候在街角的下人慌忙跑了过来,跑进醉仙居的大门,不一会,衣着光鲜的宇文全和管平一起走出了大门,他们的视线中,一群衣甲亮丽的骑士骑着战马转过了街角,朝着醉仙居的方向缓缓行来。 “曹老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待那群人走近,管平抢先一步迎了上去,他笑颜相对的人正是窦建德的大舅子曹旦。 “管老弟,这些酸话,少来!” 曹旦哈哈笑道,翻身下马。 “这位是东都来的宇文全先生。” 瞧见曹旦疑惑地望着宇文全,管平忙向他做介绍。 曹家本就是平原一地的豪强,年轻的时候,曹旦也算得上是平原一带名声远扬的纨绔子弟,他和管平年龄相差不大,有一段时间,两人还颇为要好,纠集在一起,做了不少祸事,因此,接到管平的请贴,曹旦没有丝毫犹疑,只带了几个亲兵就前来赴宴了。 他原以为管平邀请他前来是叙旧,来了之后,瞧见了不相识的宇文全,他知道,事情不是叙旧那般简单。 他虽然不会带兵打仗,这并不表示他就是一个蠢货,他知道什么是情势逼人强,如今,管平相当于在自己刀下找饭吃,他邀请自己,并且有旁人在座,多半是有事情相求。 脑子里飞快转动着各种念头,曹旦面带微笑,一路寒暄着随着管平和宇文全进入了醉仙居的雅间。 “你们就在外面守候,管老兄是我的老熟人了,我们叙旧,你们这些家伙就不要在一旁碍事了!” 把亲兵留在门口后,三人进入雅间,入席坐下。 稍顷,美酒佳肴纷纷端了上来,随之而来的是几个年轻貌美的歌姬,她们在三人旁边坐下,其中,有两个身着粉红色衫裙的女子分坐在曹旦左右,为他斟酒夹菜。 一时之间,莺歌燕语,香气袭人,在席间婉转缭绕。 曹旦咽了咽口水,自从从军之后,这样的胭脂阵已然久违不见了,没从军前,他和管平一样都是城南平安坊的常客,那里妓寨和酒肆林立,实在是男人的天堂,可惜,由于战乱,平安坊已然没落了,好几次攻打平原的战斗都发生在城南,如今,那里已是一片废墟。 渐渐地,他的眼神变得了迷离,不知道是因为美酒,还是美色? 瞧着曹旦对身旁的女子上下其手后,管平冷冷地笑了笑,自己这个老朋友还是老样子,聪明是聪明,缺点却依然明显,那就是太过耽于享受了,现在,就算是做了将军,对美色还是不能免疫。 他与坐在对面的宇文全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轻轻拍了拍手掌。 几个下人从屏风后端着几个箱子走了出来,放在堂上,然后退了下去。 “管老兄,你这是?” 瞧着几大箱蜀锦,曹旦的眼睛亮了一亮,将右手边的女子紧紧搂在怀里,另一边的女子咯咯笑着,将酒盏举在他嘴边,他笑着一饮而尽。 “这是宇文兄的一点小小心意,请曹老弟务必收下!” 管平笑着说道。 “是吗?” 曹旦将身边的女子轻轻推了开去,那两个女子知道他们要说正事,非常乖巧地坐在一旁,没有缠上去。 “无功不受禄啊!我姓曹的当不得如此大礼!” “哪里算得上是什么大礼?只是一些小东西罢了,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望曹将军务必收下!” 宇文全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说吧,老管,你们这样做,想我帮忙做什么?” 曹旦扭过头,偏着脸瞧着管平。 “看你说的,宇文老板不过是想交你这个朋友罢了!” “妈的!废话少说,老子还不晓得你姓管的是什么角色,少给我玩这些虚的,说正事,想我帮什么忙?先说好,能帮的事情老子才帮忙,要是不能帮忙,我可不会管!” “呵呵!” 宇文全笑着说道。 “曹将军贵为军中司马,独领一军,而且是窦大帅的亲戚,在下所托的不过是区区小事,曹将军一定能帮上忙!” “嗯!” 曹旦笑了笑,没有说话。 管平挥挥手,陪酒的几个女子向他们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事情是这样的,宇文兄有一个亲戚在军中当差,最近,不自量力,在与大帅所率的军队交战之中,一败涂地,随后,战败被俘,宇文兄希望曹灿大人能行个方便,用交付赎金的形式,把那个人放了!” 管平娓娓道来,曹旦一边听一边点头。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如果不重要的话,这件事情,我可以做主!” “他叫胡来!” 宇文全慌忙把话题接了过去。 “胡来,这名字取得还真是胡来!” 曹旦哈哈大笑,皱了皱眉头,说: “这名字我是否在哪里听过,他是在哪里被俘的?” “他是固镇的守将,被贵军的高畅部俘获了!” “对!对!” 曹旦连连点头。 “这个人我知道,被高畅那家伙打了伏击,然后,借他的名头,不费吹灰之力就攻下了平原,白拣了个大功劳,这家伙,真******是个窝囊废!我呸!” “是!曹将军说得是!” 宇文全尴尬地不停点头,从内心里来说,他对曹旦这番话也深表赞同,可惜,那个家伙是自家主子的亲戚,虽然,只是主人小妾的哥哥,地位也比他要高得多,如果,被后院的那位夫人知道了他今天见死不救,他在宇文家的地位一定不保。 所以,明知道那家伙是窝囊废,救回去也是糟蹋粮食,他仍然不得不违背心愿来笼络窦建德帐下的这个红人,希望能把胡来救回去。 “这人是高畅俘获的,我不好下手啊!你为什么不去找高畅呢?” 曹旦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宇文全瞧了管平一眼,希望他能在旁边说说话。 他根本不敢向高畅说这件事情,他不知道高畅对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了解多少,也不知道他究竟了解几分内幕,若非迫不得已,他不会和他接触。 在几天前,他还以为高畅已经是个死人了! “呵呵,曹老弟,你就帮帮宇文兄嘛,不过是个降将,听说,他已经被高将军转到大帅那里去了,你在大帅面前那样得宠,他一定能听取你的意见,宇文兄会为他交付一些赎金,你就去和大帅说说嘛!” 听了管平的说话,曹旦有些意动。 管平见状,忙趁热打铁。 “我看刚才那两个女子和曹老弟有缘,她们是宇文兄带来的歌姬,我就帮宇文兄做主,把她们送给老弟了!” “这怎么行?不好吧?” “美女爱英雄,曹将军是当世英雄,身边哪里能缺得美女,请一定要笑纳!” 宇文全忙打蛇随棍上,挥舞双臂,慷慨陈词。 “那,我就不客气了!” 曹旦笑了笑,然后说道。 “至于你们拜托的那件事情,我会给姐夫好好说说,问题应该不大,养那样的窝囊废,我们还要费粮食,拿来换钱,倒是一笔划算的生意,哈哈!” 说罢,他哈哈笑道,宇文全和管平一起附和着大声笑了起来。 随即,管平拍了拍手掌,那些歌姬重新走了进来,于是,在一片欢歌笑语之中,室内变得温暖如春。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友情推荐朋友的网游作品:yu望星辰 第六十九章 小插曲 (第二更了,晚上还有一更,点击,推荐,收藏一个都不能少!) 马车粼粼,宇文全坐在车中,一路想着心事,盘算着得失。 如果没有意外,今天晚上胡来就会被释放,虽然付出了一定的代价,结果还是令人满意的,只要胡来回到江都,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也许才能保住吧? 在与曹旦的谈话过程中,他发现曹旦对高畅非常不满,这一点,还真是意外之喜。虽然,暂时还不清楚该怎样利用这一点,不过,他相信,总有什么时候,曹旦这里能派上用场,当然,要是昨天晚上那些刺客能完成任务,就不需要用上曹旦了。只是,他对他们的行动并不看好,如果得手了,现在的平原城一定会警备森严,气氛紧张,不会像现在一般风平浪静,和平时没有不同。 公子知道高畅没有死的消息后,不晓得该如何大发雷霆了?他害怕承担他的怒火! 与苏家那些家将联系的是自己,收买高畅身边最贴心的家将高怀忠的也是自己,让这些家伙在乱军中杀死高畅的命令也是自己下的,平原一战后,高怀忠和苏家的家将们向自己回报,说是已在乱军中杀死了高畅,不过,由于战场上太乱了,他们没有找到他的尸体,那时,自己就有点疑惑,毕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命令是公子爷亲自下达的,但是,他最后选择相信了他们。 如今,高畅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并且,在窦建德军中担任了高级将领。 他并没有向从小养大他的苏家联系,是因为他被跟随在他身后的苏家家将们暗算之后,对苏家失去了信心?还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有宇文家站在背后呢?是担心受到追杀,这才留在了反贼军中的吧?毕竟,只要在反贼军里,宇文家也好,苏家也好,势力都发展不到里面去。 希望救回胡来后,夫人能在家主耳边说说自己的好话,不然,公子绝对不会放过自己,虽然,说起来,高畅活着这件事情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不过,他的怒火不可能发在苏家的那些家将身上,只能由自己承受了。 马车停下了,宇文全扔掉患得患失的心情下了马车,走进了暂居的富源客栈。 今天,客栈里比较热闹,多了一些生面孔,经过大堂时,起码有三四道目光落在宇文全身上,宇文全按捺住了疑惑,快步走过大堂。 他住的地方是一个独立的小院,有几间厢房,他住在东边的厢房里,那里,有一株腊梅花开在窗旁。 他回来没有多久,有人敲响他的房门。 一个面白无须,鹰鼻深目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叫唐小三,与前两天离开平原前往东都的陈小五两人是宇文全的左膀右臂。 唐小三脸上的神情颇为凝重,宇文全静静地望着他,他知道,唐小三带来的一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失败了?” 唐小三点了点头。 果然! 宇文全叹了口长气,手指下意识地叩击着身前的案几。 “这次,庆余堂一共出动了五个人,都是顶尖的好手,短期内能调动到平原来的好手全部用上了,还用上了军中的手弩,任务还是失败了,最后,只领头之人逃脱了,其余四人恐怕凶多吉少!” 唐小三顿了顿,继续说道。 “庆余堂的损失太大,掌柜的让我向大人说,近期内,他们没有办法再采取行动!”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唐小三行了个礼,转身出门,顺便把门带上。 宇文全走到窗前,推开木窗,腊梅花的清香扑鼻而来,他的目光看似落在腊梅树上,实际却停留在某个未知的地方。 高畅啊!高畅!难道你真是不死之身? 此时,宇文全念念不忘的高畅正一身素服打扮,走在平原的大街上。 他的肤色本来就白皙,昨晚受伤之后,脸色更为苍白了,一身素白的文士装扮,看上去,完全是个文采风liu的世家公子。 高怀义重伤躺在了床上,跟在他身边的是崔安澜,他也是一身文士打扮,只是,不像高畅那样两手空空,他腰间别着一把长剑。 几个亲兵化装成各色人等,分处在他们周围,昨晚的刺杀事情发生以后,高畅身边的护卫明显增多了。 表面上,高畅微服上街的理由是为了查找昨夜的刺客,实际上,他只是想脱下盔甲,作为一个普通人,单纯地出来走走而已。 从尚家庄出来,投身到窦建德的军中之后,接连发生了许多事情,日子过得紧张而刺激,这样的日子他虽然喜欢,不过,要是偶尔能放松一下,他也不会拒绝。 因为受伤的原因,他今天不去军营,窦建德也没有传召他,故而,偷得浮生半日闲,来到了大街上。 “抓住他!抓住这个小畜生!” 前面传来了喊叫声,人群发生了波动,有人在向这边跑来,高畅的亲兵们忙向他靠拢,手放在了刀柄之上。 一个黑不溜秋的身影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手里端着什么东西,笔直地朝着他们跑了过来,在他身后,一个身着褐色衣衫的大汉紧追不舍,手里挥舞着一根擀面棒。 “啊!” 前面那人脚下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东西,身体失去了平衡,人在空中飞了起来,端着的东西脱手而出,径直飞向高畅。 高畅伸手一抓,非常准确地接住了那东西,原来是一屉蒸笼,上面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馒头,有些馒头从蒸笼里飞了出来,掉得四处都是。 高畅摆摆手,制止了想要冲上来的护卫们。 这时,那个失去平衡的人摔倒在了地上,那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他衣衫褴褛,满脸污泥。 “打死你这个兔崽子,我叫你偷东西!” 那个大汉追了上来,挥舞着擀面棒劈头盖脸地朝地上的小孩打去,那个小孩在地上打着滚儿,躲闪着大汉的擀面棒,偶尔,有一两棒落在那个小孩身上,那个小孩一声不吭,就像并非打在自己身上一般。 高畅把蒸笼递给了身边的崔安澜,向前一步。 “住手!” 他的声音不大,却蕴藏着令人难以违抗的意志。 那个大汉停下了手,瞧了高畅一眼,高畅身上的衣着让他不敢怠慢,他忙向高畅行了个礼。 “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大汉狠狠地瞪了一眼躺在地上无法爬起来的那个小孩,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向高畅一一道来。 那个小孩是个小偷,经常在大汉开的包子铺偷包子,平时,都是一个两个,被大汉逮住几次,用拳头教训一顿就算了,不过,今天,他居然变本加厉,偷了整整一笼包子,大汉这才穷追不舍,下了狠手。 知晓事情的始末之后,高畅瞧了那个躺在地上的小孩一眼,他躺在那里,动也不动,除了胸膛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以外,和一具死尸没有区别。 高畅从怀里拿出一串铜钱,扔给那个大汉。 “这位公子,你这是?” 大汉脸上堆起了媚笑。 “这点钱,应该能买下这些包子了吧?” 高畅淡淡地说道。 “够了!够了!” 那人不停地弯腰点头,高畅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躺在地上的小孩身前,那个大汉下手很重,刚才那几棍,就算是落在成年人身上,也不好受,何况还是一个孩子。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逢,孩子的目光一泓深潭般深邃,在里面,隐藏着许多的故事,流露出一股不合年龄的沧桑感。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无责任友情推荐笑看风云淡的屠龙炼金师 第七十章 儿童节? (第三更完成,大家给点票票鼓励一下!) 瞧着院子里十来个大小不等的孩子,高畅再一次体会到了乱世人命不如狗的感受。 之所以有这样的感受,并非他的心中充满了悲悯,故而多愁善感起来,这只是一种单纯的感受而已,就像认定某个事实。 “去催一催厨房,叫他们快点把食物弄上来!” 高畅转过身,吩咐身后的亲兵,那人领命而去。 在大街上路遇那个偷东西的小孩后,经过一番转折,高畅的这所暂居的宅院里就多了这十来个孩子。他们都是一些十来岁左右的孩子,有男有女,住在那些废弃的屋子里,居无定所,食物的来源来自于乞讨和偷盗。高畅遇见的那个孩子从那个包子铺老板那里逃过一劫之后,不顾身体的伤害,拣起地上的包子钻进巷子,向一处废弃的屋子走去,高畅带着人跟了过去,原来他们那群人很久没有找到食物果腹了,那个小孩这才行险一搏,从包子铺里抢来了那一屉包子,不过,要不是他正好遇见高畅,今日恐怕小命不保。 最后,高畅把他们这一群小孩全部带了回来,他这样做并不是出于单纯的善心,他心中有一个庞大的计划,这计划需要很多像这些小孩一般的孤儿。生存在世,高畅并不会做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的恶,当然,也不会做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善! 生命的起落,如野草的枯荣! 无所谓悲,无所谓喜! 仅此而已! “他的伤怎样?” 高畅朝昨晚被拉出来为高怀义疗伤的郎中问道,今天上午,他又被高畅的亲兵拉了出来,为这个小孩疗伤。 “不晓得是哪个天杀的,对小孩也这么心狠,居然下如此的重手,不过还好,这孩子的身子骨非常强壮,没有什么大碍!” 那个郎中好像已经习惯了被强拉来看病,今天的表现不像昨天晚上那般战战兢兢,畏畏缩缩。 院子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瞧着高畅,很难说清楚那些眼睛中蕴藏的东西,高畅偏过头,故意视而不见。 “你多大了?” “七岁!” 受伤的小孩犹疑了一下,出声答道,他的口音不是平原一带的腔调,像是太行山以西的语调,不过,和本地口音差别也不是特别的大,一般说来,能够听清楚。 “七岁?” 高畅笑了笑,瞧这身子骨,像是十来岁的孩子了,还是在这样一个饥荒的时期,如果,能够吃饱喝足的话,长大后,这孩子恐怕不比雄阔海的个子矮。 “哪里人?” “龙门薛家庄,绛州龙门人!” 果然是太行山以西的人,不过,像这样的一个小孩,怎么会流落到平原来呢?就算是战乱,一个孩子也不可能独自走这么远的路程来到此地啊! “他们呢?都是绛州人吗?” 那些孩子直勾勾地望着高畅,没有说话,搭腔的仍然是那个来自龙门的小孩。 “也的跟我一样,是绛州人,有的是涿郡人,阿狼他们是信都人!还有,小姐姐他们是河间人!” 没想到十来个流浪儿,居然来自五湖四海。 “你们是怎样在一起的呢?” “呵呵!” 那个小孩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是被抓来的,那天,爸妈下地去了,我在村口玩耍,有一伙卖艺的人经过,要水喝,我就请他们喝水,自己也喝了一口,喝了之后,不晓得为什么就晕过去了,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装在麻袋里,放在了一辆行进的马车上。” 一般小孩要是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就算是事后回忆,多半都会觉得害怕,看这孩子的神情,却显得很无所谓,居然能够笑得出来。 “哦!” 高畅点了点头,事情好像变得有趣起来! “他们呢?和你一样吗?” 那群小孩中有的点点头,有的摇摇头,那小孩继续说道。 “小姐姐她们,大狗他们和我一样是被绑来的,阿狼他们不是,他们是我们在这里才认识的。” “既然你被人绑来的,那么怎么跑出来的呢?” 那个小孩沉默了一阵,然后才开口说话。 原来他们一行人到了平原之后,就在城东的一间宅子停了下来,接着,陆续有人住了进来,每一队都带有不少小孩。 这时,有军队攻打平原城,城里乱做了一团,那些人也被困在了城中,然后,就是大火,小半个城都陷入了大火之中,那些人在宅子里待不下去了,只好带着小孩走出院子。 外面的情况只能用一个形容,那就是乱,那个小孩纠集了身边的孩子,趁乱逃了出来,最后,奇迹般的在战乱中生存了下来。 不过,在逃跑的过程中,有许多孩子都死在了那些人的刀下,也有的孩子被抓了回去,因而,在说起这段经历的时候,那个孩子脸上不再露出笑容。 接下来,他们就开始了东躲西藏的生活,害怕被那些抓他们来这里的人抓住,就算出去找食物也非常小心,所以,经常饿肚子,到今天为止,他们从来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这也是那个小孩铤而走险,变偷盗为抢夺的原因。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大个子,因为我从小个子就很大,爸妈都这样叫我,祠堂里教书的老先生给我取了个名字,叫薛仁贵,他说,我长大之后就可以用这个名字!” “薛仁贵,嗯,这名字不错!” “我认识很多字,还会写,老先生说我很聪明,不过,我想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薛仁贵的脸色终于变得黯然起来,不知道是想起了自己的爸妈?还是想起了那个教他认字的老先生?或许是村口的那棵黄杨树吧? 这时,厨师从后面走了上来,他端来了一口大锅,锅里面煮着鲜浓的肉汤,冒着热腾腾的蒸气,香气扑鼻。 孩子们的眼睛全部落在了那锅肉汤里,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腹如雷鸣。 他们抱着盛着肉汤的大碗,也顾不得烫,脑袋埋在碗里,贪婪地喝着,发出牛饮水一般巨大的声响。 高畅笑了笑,往一旁走去。 这里的女孩子洗去灰尘之后,长得都非常俏丽,长大之后,多半都是美女,至于那些男孩子,即便是饿了如此之久,依然显得很利落。 那些人贩子把这些孩子绑来做什么呢?要说孩子,战乱之后,到处都是孤儿,用不着特意去绑架啊,莫非他们需要的是特殊的小孩? 高畅没有朝这方面想下去,他对身边的崔安澜下达了命令。 他命令崔安澜派人把城里所有的孤儿都集中起来,带到军营中去。 将军见了这些孤儿,心生怜惜,要开善堂吗?崔安澜忍不住这样想,不过,他什么也没有说,将命令传达了下去,他清楚一点,要想获得高畅的赏识,必须紧记一点,那就是遵令而行,千万不要问为什么。 “报!” 守门的亲兵跑进院子,单膝跪地。 “说!” “桂大海回来缴令了,他带了十几个孩子回来!” 高畅点点头,说道。 “叫他们进来!” 桂大海是高畅的亲兵,和大牛一样,同样是尚家庄的人,因此,颇得高畅的信任。这次,他被高畅派了出去,把几天前在那个荒废的小村庄中认识的那些孩子带回来,高畅现在仍然记得那个叫杨黑仔的小孩,也没有忘记对他的承诺。 高畅笑了笑,今天所有的事情都赶到一块去了,一院子都是小孩,莫非是儿童节? (绛州龙门(今山西河津)人,名礼,字仁贵,以字行世,生于隋大业九年(613年),这里,因为故事需要,将他的年龄提升了几岁,各位看官,莫怪!) 第七十一章 白斯文的秘密 (第一更了,请多多支持!给点票票,顺便收藏!) 高畅端坐在大堂之上,冷眼瞧着堂下的白斯文。 “高将军,请务必收下小的,救小的一命!” 白斯文屈膝跪了下来,额头轻触青砖铺就的地面,整个身子伏在地上,向高畅行了一个大礼。 “救你一命?此话怎讲?” 高畅冷笑一声,轻拂垂在眼角的发丝。 那天,白斯文违背了阮君明和尚智的意志,当场对高畅妥协了,接下来,到他所设的军法司去领受了十记军棍,然后,回到窦建德的亲兵营,自此,他的日子难过起来。 所有的人都在排挤他,以前,他仗着尚智在背后撑腰,做人比较嚣张,那些人看在尚智的份上,对他有所忍让,如今,尚智不但不在护着他,甚至还拿小鞋给他穿,这一下,原本对他怀恨在心的那些家伙还不乘势向他发难。 睡觉的时候,被窝里被人倒了一盆水;吃饭的时候,在碗里发现死蟑螂;训练的时候,经常被误伤! 才过一天,他就无法熬下去了! 他怀疑自己能不能活过这个月,在军营之中,不是时常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踪吗? 于是,趁着今日午休,他抽了个空子,溜到高畅府上,求见高畅,希望高畅能够收留他。那天下午,他没有按照阮君明和尚智的希望行事之时,就已经打下了这个主意,昨晚上就想来的,只是因为值班,没空抽身。 “对你现在的处境,我深表遗憾,不过,我爱莫能助啊!你是大帅的亲兵,我不好随随便便就收下啊!” 虽然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来帮助自己,也希望有人能够登门投靠,不过,对白斯文这样的反复小人,高畅并不感冒,他这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收的。 “大人啊!请相信我的忠心,日后,大人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叫我摸狗,我绝不偷鸡!还请大人发发慈悲,救小的一命啊!” 白斯文声泪俱下,看上去,比死了亲爹亲娘还痛苦,额头不断碰着地上的青砖,梆梆直响。 高畅没有说话,冷冷地看着他表演。 白斯文看这套并不奏效,很快收住了泪水,就像夏天的暴雨一样,说收就收,一点也不拖拉。 “大人!” 他跪着向前挪了几步,距离高畅稍微近了一些,脸上的神情显得颇为诡异,他小声说道。 “大人,我有一个秘密想要告诉大人!” “哦!” 高畅拉长了声音,并没有做出特别感兴趣的样子,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什么秘密?说吧!” “这个秘密对大人非常重要,关系到大人的安危,希望大人......” 他瞧见高畅爱理不理的样子,忙收住了话题,干咳两声,随后说到正题。 “姓阮的在大人这里埋了一个钉子,他不仅把大人的一举一动都向姓阮的报告,出卖大人,并且,还准备在合适的时候,在背后给大人插上一刀。” “是吗?” 高畅仍然不为所动,神色如常。 “此事千真万确,在饶阳的时候,那个人来见过阮君明,在阮君明屋里待了半个时辰才离开,他虽然偷偷摸摸地进来的,不过,我还是看清楚了他是谁?” 白斯文以为高畅不相信,神色激动地说道,就差没有赌咒发誓了。 “这事情你这么清楚,难道那两人交谈,还让你待在一旁吗?” 白斯文笑了笑,说道。 “他们谈话的时候,我当然没有在一旁,那个时候,我守在角门那里,虽然距离他们交谈的屋子比较远,不过,我这人没有什么优点,唯一的优点就是耳朵很灵,只要我凝聚心神,就算很远,很细微的声音也能听得清楚,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是天赋本能吧?” 高畅变换了坐姿,脸上的神情也有了变化,白斯文有这样的本事,还真看不出来。 “你听听外面的护卫在说什么?” 大堂的外面,在正对大门的院子一角,有两个高畅的亲兵正在一棵大槐树下小声地交谈,他们距离这边非常地远,只能看见他们的嘴唇在动,却听不清楚他们在讲什么。 白斯文瞧了瞧那边,脸上稍稍露出难色,距离实在是远了一点,不过,为了取信高畅,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闭上了眼睛,将一侧的耳朵对准了那两个人,不一会,他对着那两人的那只耳朵奇迹般的抖动起来。 于此同时,他眉头紧皱。 终于,他放松了下来,先是耳朵停止抖动,随即,眉头舒展开来,嘴角,挂起了笑容。 “说吧,他们在说什么?” 高畅收回望向大堂外的目光,对白斯文说道。 白斯文咳了两声,然后说道。 “其中一个人是这样说的,大人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把全城的孤儿都收拢起来,供他们吃喝,而且住在军营里,我们是军队啊,要打仗,把那些小鬼带上算什么?另一个人回答道:少发点牢骚,大人这样做肯定有大人的道理,我们只要相信大人,跟着大人走就是了!” 白斯文抬头瞄了高畅一眼,刚想继续说下去,高畅举起手,制止了他。 “我知道,我当然相信大人,只是,觉得很奇怪而已!原来我们大人还是一个好心肠的人!” 高畅这番话一说出来,白斯文目瞪口呆,呐呐说道。 “我原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有这样厉害的听力,没想到大人也有啊?” 高畅的听力没有白斯文这样变态,他只是会读唇语而已,不过,他没有告诉白斯文的打算,他笑了笑,然后说道。 “我相信你!你没有撒谎!” 白斯文露出了感激涕零的神色,就差没有扑过来抱着高畅的大腿嚎啕大哭了,他神情激动地说道。 “那人,那个内奸的名字是......” 高畅举起了手,制止了他,说: “诸葛德威!” 白斯文大张着嘴,半天也合不拢来,他呆呆地盯着高畅,心想这还是人吗?那一刻,他彻底被震撼了,自己以为的秘密,原来高畅已经了如指掌了,这样的一个人,阮君明他们怎么斗得过啊! “既然大人知道是诸葛德威,怎么不除掉他,听说还升了他的官,让他做了统帅五百人的校尉。” 白斯文脸上充满了疑问。 “这件事你就不需要多管了,不过,还是要多谢你的秘密!” “大人,我还听到了一件事情,我想,那对大人应该也很重要。” 白斯文神情激动地说,这一刻,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摊开来让高畅看。 “有一天,阮君明跟尚智谈话,想娶阿岚,他希望尚智这个长兄能同意,尚智已经答应了,他们准备这次回到饶阳之后,就告诉阿岚,并且,曹凤夫人也已经同意出面为阮君明向阿岚提亲了。” 高畅眯起眼睛,眸子微微收缩了一下,然后,淡淡地说道。 “好啦,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会把你从大帅的亲兵营里救出来,一会,我会把行动计划告诉你,在这之前,你还要忍耐一阵。” “是!” 白斯文朝高畅行了个大礼,退了下去。 高畅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半天没有动弹,他微蹙着眉头,想着心事,也只有在没有旁人在身边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看上去好像有点忧心,但是,不知道在担忧什么? 他倒底在担心什么呢? 第七十二章 管平的背景 (今天第二更了,大家继续支持,晚上还有一更!到时,不见不散!) 胡来的日子过得颇为滋润,虽然,不能随意出入这个小院,不过,好酒好肉还是不会缺少的,当然,他还是有一点遗憾,要是这个时候有两三个歌妓作陪就好了,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他知道,自己只是个阶下之囚。 在固镇被高畅俘获之时,他的心情颇为惶恐,深怕高畅手中高举的屠刀蛮不讲理地落下,接着,在高畅的胁迫之下,帮助他攻占了平原城,他又担心高畅过河拆桥,来一个卸磨杀驴,还好,对方没有这样做,这条命终究是保了下来。 后来,作为俘虏,和投降的杨元弘一起去面见了窦建德,在酒席上,他拿出自己溜须拍马的全部本事,不要一点脸面,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奉承窦建德,那个时候,他什么都顾不得了,一心只想保住小命。 应该有人会来救自己,他深信这一点。 也因为有这样的念想,最近这段时间,他这才吃得下,睡得安稳。 又是一天了,他坐在院子里安放的石凳上,仰头望着西面的天空,已经是申时三刻了吧?天色已然慢慢暗淡下来。 院子的角门开了,他寻声望去。 胡来忙从石凳上站起来,高畅从角门走了进来,还有一个人随他一起进来,不过,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高畅身上,没有留意他身边的人。 “高将军!” 他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向高畅低头行礼,在心里,他对这个人暗暗畏惧着,一看到这个人,就免不了让他想起那个令他心惊胆颤的夜晚。 暗红的血光,冲天的火焰,残肢,断臂,死尸! “胡兄。” 他抬起头,站在高畅身边那人在笑着向他打招呼,他认识他,在平原的时候,他和那人也在酒席上见过几次面,那人叫管平,是平原的大商家。 在曹旦的劝说下,窦建德同意了宇文全用金钱赎人的条件,在此之前,由管平出面,向窦建德奉献了百两黄金,十匹蜀锦,然后,领取了窦建德的手令,前来高畅处领人,一直以来,胡来都由高畅的长河营监管。 宇文全没有出面,他还是不敢和高畅直接接触,他曾经在暗处见过高畅,但是,他不能担保高畅绝对不知道他的身份。 为了保险起见,最后,仍然由管平出面来领人。 管平之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如此热心,不但帮宇文全穿针引线,介绍他与曹旦认识,让他们达成交易,甚至亲自出马,不避嫌疑地介入到这件事情里来,有他说不出的苦衷。 管平身处的管家不过是个二流世家而已,走出平原,根本就没有多少人知道,在他祖父辈,还有人在北齐做官,到了他这一代,在官场的根基已然荡然无存,管家又不像同样是平原世家的赵家一样,守着千亩良田以读书取乐,按照世家风范要求自身,管家的精力主要放在了做生意上面。 在这个时代,做生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比起那些诗礼传家的高门世家来说,做生意的名声一向都很糟糕,并且,要把生意做大,就免不了要结交权贵,偶尔,还要帮那些权贵世家做一些他们不方便做的事情。 管平的生意做得很大,不仅仅是在平原一带,就是远至江都都有他的产业,而宇文家就是他的靠山,若非宇文世家在后面支持,他的生意也不可能铺得如此之大。 在这样的情况下,管平为宇文全这件事情鞍前马后地奔波也就说得过去了。 路上,高畅也曾询问过管平,胡来与他有什么关系,对此,他早就准备了说词。作为生意人,总会有一些朋友,胡来是他一个生意上的伙伴的亲戚,朋友不方便来平原,把这件事情拜托到他身上来了,没有办法,他推不开情面,只好出面了。 当时,高畅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 他不清楚高畅是否相信自己的话,可能不相信的居多吧?不过,他坚信一点,自己只要谨小慎微,就不会出什么差错,这件事情办好后,他会立刻离开平原,到城外的庄园去暂避,他相信,窦建德也好,高畅也好,在平原都待不长久。 “管老板?” 胡来有些疑惑地望着管平,这个胖子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 “胡兄,我受贵妹夫的拜托,特地来接你回家。” 管平满脸带笑地说道。 胡来的视线转移到高畅身上,管平的话让他大为欣喜,然而,真正决定一切的还是他所注目的这个人。 “嗯,你可以离开了!” 高畅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什么起伏,不过,对胡来来说,这是他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 “真的?” 他忍不住想确认一次,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生怕得到否认的回答。 “要是你觉得我们招待还可以,还想待在这里,我也不会赶你走。” 高畅眯起了眼睛,出乎意料地开了个玩笑。 “嘿嘿!” 胡来只知道笑,不晓得该说什么,管平在一旁说道。 “胡兄,马车就在外面等着,你要收拾东西吗?” “不需要,我马上就可以走!” 说罢,胡来望着高畅,在这一刻,他仍然担心高畅会出尔反尔。 “跟我来吧!” 高畅抢先一步走出院门,在他的带领下,门口的卫兵没有拦阻胡来。 在小院的门口,胡来上了早就等候在一旁的马车,管平则站在马车下和高畅拱手话别,这个时候,薛仁贵从街那边跑了过来。 高畅从孤儿群中挑了十几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出来,作为自己随身的童仆,薛仁贵就是其中的一个。 薛仁贵瞧见高畅在和别人说话,于是,在距离高畅十来步远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目光在和高畅交谈的管平脸上一扫而过,不一会,马上移了回来,定定地落在管平的脸上。 “什么事情?” 送走坐上马车的管平和胡来后,高畅向薛仁贵问道。 薛仁贵黝黑的脸上带着一丝恍惚,半晌,才回过神来,他走到高畅跟前,对高畅说道。 “大人,那个和你说话的人,我见过。” 高畅瞧了他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我们被那群人绑架的时候,那个人曾经来过我们所在的那个宅院,他和领头的人说了一会话,两个人好像很熟悉,看上去,领头的那个人对他很尊敬。” “是吗?” 高畅问了一声,没待薛仁贵回答,他低下头,沉思了一会,然后,回过身,把身后的亲兵叫了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那个亲兵飞快跑开了。 “对了,你来这里有什么事情?” 薛仁贵忙说道。 “大帅派人来了,叫你马上去郡守府议事!” “嗯!” 高畅点点头,高声叫道。 “备马!” 随后,一群人骑着马,直奔郡守府而去。 第七十三章 出城风波 (第三更了,票票拿来,多谢帮衬!) “快!快点!” 管平从车厢内探出头来,神情焦急地催促着前座的马车夫,顾不得马车的速度此时早就超过平常很多了。 “驾!” 车夫大喝一声,甩了个响鞭,拉车的两匹健马的速度明显有所增加了。 胡来脸上的神情和管平一样,显得很焦灼,他担心夜长梦多,高畅反悔,派人来把他追回去,故而,对管平尽快出城的建议一百个同意。 隋朝时,北方的城市规划得非常整齐,四四方方,如同棋盘一般,南北和东西相向的两条大道呈十字将整座城市分成四个部分,平原也是按照这样的原则建的城。 马车在城中心的十字路口拐了个弯,向着南门而行。 一路上,人们纷纷闪避,幸好,这条大街颇为宽广,可以容得下三四辆马车并驾齐驱,马车虽然奔行急速,倒还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然而,在快到城门的时候,意外还是发生了。 一架装满草料的手推车从旁边的一条巷子钻了出来,不知怎地,手推车失去了控制,翻在了大街中央,正好挡去了马车的行进之路。 “吁!” 车夫大叫一声,勒住了马缰,随着两声马嘶,马车停下了下来。 “怎么回事?” 车厢内的管平和胡来险些跌倒,管平探出头来,没待车夫回答,瞧见面前的这一幕,他暗暗叫了一声,坏了! “前面那个贼厮鸟,快快收拾,莫挡了大爷们的路。” 车夫声色俱厉地指着对方骂道。 “是!是!” 推车那人不停点头道歉,还专门跑到马车前来,朝管平行礼陪罪。 “快点把车子挪开!” 管平皱着眉头说道,顺便叫自己的车夫也下车去帮忙。 然而,车子翻转容易,把它翻回去却不简单,何况,还有一地的干草,两个人忙活了一阵,似乎没有什么效果。 管平恨不得自己亲自下车去帮忙,然而,他自持身份,怕别人笑话,故而没有采取行动。 “管老板,怎么办?” 城门酉时三刻就要关闭,现在,离那个时间已经不远了,今天要是不能出城去,胡来悬着的那颗心就始终放不下来。 管平有许多种身份,其中有一些身份他不想让外人知晓,关于胡来这件事情,他牵涉得比较深,有些身份有暴露的危险,为了避风头,他也想很快出城去,内心的焦灼不在胡来之下。 他的眼睛眨了眨,瞧了瞧四周看热闹的老百姓,突然心生一计。 “各位街坊,各位朋友!” 他站在车头上大声喝道,手里拿着一串铜钱。 “谁要是能帮忙将这辆车挪开,我手里的钱就全部给他。” 他的喊叫有了效果,当然,准确地说,是他手里的那串铜钱产生了效果,在旁观的人中间,有人心动了,走了上来帮忙,有人采取行动之后,就有人跟风而上了。 果然,人多力量大,不一会,那辆翻转的干草车就被挪到了一旁,让开了道路。 “多谢各位!” 管平向帮忙的那些人拱手作揖,把手里的铜钱向人群中抛去,随后,不理那群哄抢铜钱的人,命令车夫快驱车离开。 “管兄,果然是做大生意的人,一个字,高!” 胡来向管平竖立起了大拇指,称呼也由管老板变成了管兄,管平不置可否地笑笑,对这个草包将军,他和宇文全一样,打心眼里瞧不起。 “哪里?哪里?胡将军,谬赞了!” 不过,和宇文全一样,他也只能把这种感觉放在心中,表面上,该有的姿态还是要做的。 在车夫的快马加鞭下,很快,南城门就出现在眼前了。 然而,在他们的视线中,城门正在缓缓关闭,当马车赶到城门口时,城门刚刚闭上,他们终究是晚了一步。 “军爷,行行好,我有急事需要出城去,帮忙开开城门!” 管平跳下马车,满脸带笑,朝城门口的小军官径自走去,他拉住那个军官的手,一串铜钱就递了过去,那东西是过五关,斩六将的必胜法宝,他不相信对方不中招。 那个军官低下头,不动声色地瞧了瞧手中的铜钱,将它递回给管平。 “时辰一到,城门关闭,除非有大帅的令箭,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开门。” 管平以为是法宝的分量不足,忙伸手入怀,摸出了一个小金饼递给那个军官,这个时候,舍得了孩子才能套住狼啊! “军爷,你就开开方便之门吧,我家老父病重,特地前往侍奉啊!” “啪!” 那个军官挥手打飞了管平手中的金饼,手摸在了刀柄上,厉声喝道。 “你想要让我违抗军令不成!” 管平忙向后退了一步,一时之间,笑容僵在了脸上,这样油盐不进的主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走南闯北了这么久,什么样的军队,什么样的将士他没有见过啊,没想到,无往不利的法宝在这里吃了鳖。 “军爷,有话好说,莫激动!” 这时,胡来在一旁搭腔了,他抬头瞧了瞧天色,说道。 “酉时三刻关闭城门,现在还没有到酉时三刻啊?” “是吗?” 那军官冷笑道。 “你怎么知道现在没有到酉时三刻,莫非你是天上的司晨星,快快走开,少在这里啰嗦,城防重地,闲人免入。” “嘿嘿!” 管平笑了笑,还是不死心,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在下姓管,在平原一地还颇有点声名,军爷是哪一营的兄弟啊?说不定,你家统领与我还有一番交情。” “长河营,我家统领姓高,你有胆就把他请来!” 那个军官梗着脖子,硬梆梆地从嘴里蹦了一句话出来。 管平和胡来面面相觑,借他们一个胆子,也不敢去找高畅,看这个守城的军官的架势,除了窦建德和高畅的命令外,不管是谁来都不会开门。 “怎么办?” “先到醉仙居去住一晚吧,明天一早出城!” 两人嘀咕了一两句,随后,上了马车离开了。 那辆马车渐渐远去之时,一个人从城门口的哨所里走了出来,正是崔安澜,高怀义受伤之后,高畅把很多事情都交付给了他来做。 前面街口翻转的那辆干草车,以及城门的提前关闭,这些都是他的杰作,高畅命令他,务必把管平两人留在城里,并且,不能做得露骨,他总算不负所托,做到了。 “大牛!” 大牛从他身后站了出来,他对大牛说道。 “有没有派人跟下去?” “有好几个兄弟在分批盯着他们,放心吧,他们跑不了!” 崔安澜点点头,不说话了,现在,高畅正在郡守府里议事,一时间,抽不出身子来,由他负责整件事情,他自然要格外小心。 大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虽然,他不会直接去问高畅,但是,这不能制止他不去思索,他想,要是某一天自己能猜透高畅的想法,那时候,也许就能真正脱胎换骨了? 第七十四章 计划 (第一更了,不过貌似起点无法登录,哎!一声叹息!) 天色暗了下来,屋外,相隔十来步远,就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楚了,大堂内,火把点了起来,将夜色驱赶了出去。 窦建德坐在高堂上,神色若有所思,手放在下颌,在胡须上轻轻来回。 堂前,军师祭酒凌敬拿着一把羽扇,正在指点江山,慷慨陈词。 “据探子来报,杨义臣的大军在豆子炕击败了格谦率领的阿舅贼,格谦被杨义臣生擒,斩首示众,余部大多溃散。现在,我们的问题出现了,一旦,杨义臣将豆子炕安定下来,他的注意力必定会落在平原这里,必将大举进攻我军,我军虽然经过一段修身养息,夺得平原的粮草辎重后,兵力大增,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和风头正盛的杨义臣军硬拼,山人认为不智。” 王伏宝,刘雅,曹灿,高畅坐在席子上,目视着堂中口若悬河的凌敬,他们四人目前各自领有一军,在决定大军的动向时,窦建德需要征求他们的意见。 “按照山人推断,在战后,杨义臣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整军,不过,因为平原是他的辎重所在,他不会任由我们掠夺,所以,一定会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就整合好全军,向平原扑来,不出意外的话,两天后,他的大军将会出现在平原城下。” “两天?请为凌大人,是怎样推算出来的呢?” 刘雅出言问道。 “根据探子回报的杨义臣击败格谦的时间,再加上豆子炕到平原的距离,以及官兵的行军速度,两天时间,是比较准确的,当然,我稍微提前了一点,避免出现什么意外!” 高畅没有说话,在这样的场合,他一向秉承少说多听的原则,毕竟,自己在军中根基太浅了,最近,又出了不少风头,像火箭一样往上升,树大招风,是该韬光隐晦的时候了。 “既然,不能和杨义臣的大军硬拼,我们只能放弃平原了!” “放弃平原?” 曹灿不干了,平原是他的老家,好不容易率军打了回来,还没有风光够,就这样窝囊地撤离平原,他有点想不开。 “凌大人,你是不是弄错了啊!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城市,弟兄们还没有好好享福呢,居然拱手让人!” 凌敬微微一笑,羽扇轻摇。 “情势逼人啊!虽然,我军需要一块地盘来发展,但是,平原郡这个地点对现在的我军来说,并不适合,平原郡地势平坦,无险可守,黄河从中间把全郡分成南北两块,城池位于黄河西北侧,几乎是紧贴郡东侧边界,杨义臣大军从豆子炕前来,一旦入境,马上就到了城下了,没有任何屏障可言。” 凌敬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说道。 “如今,皇上无道,流连于江都,不理朝政,朝政长期被一些小人把持,以致弄得民不聊生,关东一地,义军四起,不要说河北一带如何,就拿东都洛阳来说,有翟让和李密的瓦岗军对它虎视眈眈,连御驾所在的江都,也有杜伏威,李子通等人在一旁窥视,天下已然大变,隋已失其鹿,群豪将起而逐之!” “打住!打住!你说这么多做什么?我又听不懂,我在问你,为什么要放弃平原,你还没有说那个原因。” 曹灿不耐烦地打断了凌敬的慷慨陈辞,也只有他,仗着自己妹妹是窦建德的夫人,才可以如此放肆。 “曹灿,对凌先生放尊重点,让凌先生说下去!” 窦建德见曹灿有些过分,说了他一句,曹灿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我们现在处于发展的阶段,最好,少和强敌打一些硬仗,一旦开战,就算打胜了,也必定损失惨重,得不偿失,当前,还是要以积蓄力量为主,等时机成熟之后,再伺机而起。平原这个四战之地不适合我们的策略,如果,为了守卫它,和杨义臣的大军硬拼,就更加不划算了。” 凌敬笑了笑,继续说道。 “再说,杨义臣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平原,并且,我们也不可能一直这般弱小,总有一天,我们会回来的。” 窦建德咳了两声,表示有话要说,凌敬向他行了个礼,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大军听清楚军师大人的话没有?” 不待众人回答,他继续说道。 “军师大人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我们必须放弃平原,并且,要尽快,现在,官兵留在平原的粮食和辎重我们要尽量搬走,运回饶阳,明天一天大家都要忙活这件事,后天一早,一定要离开,如果,粮草和辎重不能全部搬走,也不要留给官兵,把搬不走的东西全部分给平原的百姓,要他们念我们的好,下次再来,也不至于拼死抵抗了!” “是!” 窦建德如此一说,事情也就定了下来,没有改变的余地,于是,众人齐声应道。 “现在,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决定下来,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大家一起望向了窦建德,他瞧了一眼凌敬,凌敬站了出来。 “要是我们带着大量的物资行军,我军的行军速度一定不会很快,路上,会花不少的时间,但是,杨义臣的军队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他占据我们丢弃的平原之后,肯定会尾随而来,最终,会在某个地方赶上我们,所以......” 凌敬顿了顿,视线在高畅他们脸上缓缓扫过,然后说道。 “我们必须留一营的军队驻守在平原,牵制住杨义臣的大军。” 听了凌敬如此一说,刘雅和曹灿的脸色明显变了,唯有王伏宝和高畅神色不变,两人虽然都显得很沉稳,原因却各不相同。王伏宝相信这个留守的人不会是自己,不讲他和窦建德的交情,只是他率领的虎威营是窦建德麾下最有战斗力的队伍这一点,窦建德就不会把自己留在平原送死,高畅之所以显得沉稳,只是因为他的神色一向如此,很有点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意思。 “三天时间,我们需要他在平原坚守三天。” 相比起另外三位,刘雅的脸色难看得多,怎么看,他也觉得留守的人会是自己,高畅才立有大功,并且掌握了军法司,窦建德不会再叫他冒险;王伏宝是窦建德的嫡系,他不会丢下他不管;曹灿不用说了,是窦建德亲戚,他更不会轻易牺牲。 这样看来,只有自己这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家伙会被留下来断后了。 刘雅在心里暗自冷笑,立刻,有了决断,如果窦建德真把他留下来,那么就不要怪他无情了,坚守三天,我呸! 如果能够投诚官兵,他就投诚,不能投诚,他就拉起队伍回山里重新当盗贼。 “你们谁愿意接受这个艰巨的任务?” 窦建德的视线在他们四个人脸上慢慢划过,半晌,没有人说话。 窦建德的目光在刘雅脸上停顿了片刻,刘雅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不过,很快窦建德就移开了目光,最后,停在高畅那里。 高畅明白窦建德的意思,他站起身,走了出来,单膝跪地。 “卑职不才,愿意领命!” 既然,无法推脱,倒不如光棍一点,自家主动接受命令好一点。 之所以选高畅,窦建德有诸多考虑,曹灿是第一个被剔除的对象,让他在平原,不要说守三天,恐怕三个时辰都守不住,王伏宝虽然有能力,但是,把虎威营在这里消耗未免太划不来了,至于刘雅,他率领的部队,能够坚守三天吗?他深表怀疑。 最后,只能是高畅了,这是没有办法的选择。 高畅的能力虽然没有问题,不过,他的忠心呢?窦建德也不敢把所有的东西都寄托在高畅的忠心上,如果平原有变,他事先准备好了一条退路。 不过,他相信高畅能够在平原坚守三天,那条退路也许有些多余。 第七十五章 渐露端倪 (第二更了,晚上仍然还有一更,许多事情渐渐浮出水面了,要想看高畅过去的秘密,请把票票拿来!) 高畅回到自家宅院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三刻(北京时间晚上八点)。 他脸上的神色非常正常,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一点也不像才接下一个足以让他丧命的任务的样子,在平原坚守三天,抵挡杨义臣的大军,虽然,不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过,那一仗打下来,他积攒的这点家底恐怕会被打个精光吧? 在外人看来,他应该愤怒,应该抱怨,怎么也不应该像现在,当没事发生一样。 这世界上,不乏聪明人,但是,真正能成功,能走到最后的人却不多,他们和那些失败者比起来,或许条件不占优,然而,做为成功者,他们有一点和那些失败者不同,那就是他们从不拘泥于一个角度去看问题,他们往往能跳出他们所在的那个圈子,有着更加开阔的视野,能看到常人无法看到的地方,同时,他们也会拥有更为新奇的想法,想到常人无法想到的地方。 经历过无数次转生的高畅,在他身上,绝不缺少这些成功者的气质。 所以,对刘雅等人来说的这个送死的任务,在高畅眼中,并不能算什么,几乎在站出去接受任务的同时,他就有了大致的方略来解决这个问题。 高畅走进后院,以杨黑仔,薛仁贵为首的童仆们正在院子中练习剑术,几个亲兵在手把手地教他们,这些童仆,日后会有大用,高畅把他们留在身边,一方面是培养他们的忠诚之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手把手的教导他们,在高畅收养的那些孤儿当中,他们的资质最为上乘。 除了这十来个人,其他的孤儿都被安置在了军营中,高畅安排了专门的人去统领他们,他们还有一个非常威风的名字,稚虎营。 现阶段,不可能把这些孩子派到战场上去,除了浪费米饭外,似乎没有什么作用,真正打仗的时候,还会拖住部队的后腿。因此,收养他们的高畅在其他的将领看来,是一个十足的傻瓜,一个善心的傻瓜。 然而,高畅看到的不是现在,而是未来,这些孩子代表了未来。 也许有人看出了高畅的想法,甚至对他的这种深谋远虑感到畏惧,但是,当他们看到高畅连那些女孩子都收养起来后,就真的猜不透他了。 在这个乱世中,女人是最没有用的东西,除了是累赘外,还能是什么?成熟的女人当然还是有用的,至少能解决生理问题,然而,女孩子拿来有什么用呢?莫非,我们这位长河营的统领大人真是一个面冷心善的好人,那些聪明人免不了会这样想。 女孩子和稚虎营的男孩子被分了开来,自成一营,她们做的事情不多,只是帮长河营的将领们洗洗衣服,或者缝缝补补什么的,在高畅关于未来的计划中,她们也zhan有了一部份的比重。 这不是这个时代的那些聪明人能够想象到的,高畅确信,当未来的某一天,那些人瞧见这些女孩子的能量后,一定会大吃一惊。 瞧见高畅走了进来,那些童仆停止了动作,纷纷向高畅下跪行礼,高畅摆摆手,示意他们站起来。 “以后,你们不用行这个大礼,和亲兵们一样,行军礼就是了!” “是!” 童仆们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之后,站了起来排成了一个横队。 高畅需要这些孩子无条件的忠诚,需要他们把自己视为高高在上的神明,但是,他又不希望他们日后变成没有自己思想,只知道听命行事的奴仆,他希望他们能成长为有用的人,能够独当一面的大才,同时,又保留着对自己的忠心。 要想做到这一点,他必须掌握好一个度。 “可以去休息了,散了吧!” 高畅向童仆们挥挥手,走进内室。 “大人!” 内室中的崔安澜站起身,向高畅行了个礼。 “说吧,有什么发现没有?” “管平和胡来没能够出城之后,回到了醉仙居,然后,闭门不出,没有一点动静,不过,其间,有一个东都来的大商人宇文全在醉仙居举行了酒宴,招待当地的世家子弟,管平有出席。” “大人!” 一个亲兵走了进来,打断了崔安澜的话。 “大人,高怀义队长想见大人。” “高怀义?他醒了?” 高畅朝崔安澜招招手,说道。 “我去见他,你跟我来,边走边说。” 高怀义疗伤的那间屋子离高畅的内室不远,很快,高畅和崔安澜就到了,一路上,崔安澜把散在平原城内的眼线收集起来的他认为比较重要的情报向高畅一一汇报。 “公子!” 瞧见高畅走了进来,高怀义神情激动,挣扎着想从榻上下来,给高畅行礼,高畅制止了他,让亲兵去搀扶着他。 “就这样,你能醒过来,很好。” 高畅的声音显得很冰冷,不熟悉的人,在他的语调里一点都听不出高兴的味道,然而,高怀义明白,自家公子的确对他的苏醒感到欣慰。 “公子,小的无能,让公子受伤了,请治罪!” “治罪?治什么罪?你好好养伤,伤好了,我还要你来帮我做大事呢!” “是!” 高怀义感激涕零地应道。 “对了,你刚才说,有人在醉仙居举办酒宴,管平也有出席,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高畅转过身,向身边的崔安澜问道。 “宇文全,我已经派人去盯着他了,眼看平原就要打仗,作为商人,他应该趋吉避凶,早早离开为妙,这个宇文全却一直在平原逗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崔安澜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高畅点点头,深以为然。 “宇文全?” 榻上的高怀义皱着眉头,小声地说道。 “怎么?你知道这个人?” 高怀义想了想,然后说道。 “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人,我也认识一个东都人叫宇文全,他是宇文世家的人,以前,曾经有过一面之交。” “宇文世家?” 高畅呐呐说道。 “是啊!宇文世家,公子和宇文家的宇文成都是朋友啊!在公子和苏家小姐订亲的那一天,他代表宇文世家来庆贺,后来,和公子交上了朋友,在大兴城,有一段时间,你们经常在一起。” “宇文成都!” 高畅皱起了眉头,在原来那个高畅残存的依稀记忆里,没有这个人的印象。 “那个时候,苏家的老爷还在家中,没有到朝廷任职,宇文成都,以及李家的李世民经常到城外的别院来找公子和小姐出去游玩,你们三人喜欢骑马射箭,舞刀弄枪,苏家小姐则和李家小姐和宇文家的小姐在一起,弹弹琴,做做画什么的。” 高怀义瞧了高畅一眼,说道。 “公子爷,今年就是你和苏家小姐的大婚之年,你也忘了吧?” 高畅打断了高怀义的话,说道。 “你身体刚好,最好少说点话,多休息,明天,说不定我要你做一件事情,今天晚上,你把精神养好。” 说罢,高畅转身走出了高怀义的房间,崔安澜忙跟了上来。 月亮缺了一个大角,高挂在夜空中,高畅来到院子中间,站在一片清辉之中,崔安澜已经下去休息了,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了无睡意。 苏雪宜,这是那个苏家小姐的名字吧? 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翩然若仙,出现在月光之中,他瞧不清她的脸,唯一看的清楚的只是那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正悲伤地望着他。 高畅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后,那个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在闭眼的那一刻,他斩断了身体原有的灵魂残留的思念和哀伤。 第七十六章 一部份的真相 (第三更了,今天晚了一点,码字辛苦啊!请大家多多支持!) 该离开了,说起来,昨天就应该离开了!只是,有些事情并没有安排妥当,故而,延迟了一天。 希望一切顺利,自从昨天管平和胡来没能出城之后,宇文全的心中就免不了有些疑神疑鬼。 他心事憧憧地走出房门。 北方的冬天清晨,空气总是这么冷冽,晨间的细风如同小刀子一般,割得人的脸生疼,宇文全双手搓了一阵,将发烫的手掌心捂在干冷的脸上。 闭上眼睛,心事袭上了心头。 公子年龄越长,武艺越高,名声越大,脾气也越来越大了,做事喜欢任意妄为,这次,回到东都,不知道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在宇文家的年轻一辈之中,公子虽然声名最为显赫,然而,要想担任下一任家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还需要做更多,也需要学会克制自己的脾气。 最初,公子就不应该安排自己设计暗杀高畅,说起来,他也算是公子的朋友,对公子以及宇文家不但没有威胁,并且,甚至有所助益,为了一个女子就痛下杀手,也只有公子这样信奉武力压倒一切,不屑于动脑的人才做得出来。 公子喜欢苏家小姐,然而,苏家小姐却是高畅的未婚妻,就是因为这一点,公子不允许他活在这个世界上。 男子汉大丈夫,何苦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啊? 虽然,对公子爷的决定不满,不过,他从小看着公子长大,一直侍奉在他身边,直到公子成年后,他才被外放出来负责家族的产业,他的一切都是公子给的,早就被家族内其他的势力当作了公子一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此,他较劲脑汁,花费了大量的金钱,收买威胁恐吓,各种手段无所不用极其,终于收买了负责和高畅一起从军的苏家家将,最后,在战场上暗杀了他。 原以为事情解决了,公子爷也该满意了,不料,风云突变,高畅竟然还活着。 接下来,自己马上策划了一次暗杀。 还是心急了一点,时间有些紧迫,很多东西并没有考虑到,就算动用了家族的暗杀力量庆余堂,最后,还是一次不成功的暗杀。 那次暗杀就像是一次拙劣的打草惊蛇表演。 如今,这条蛇恐怕已经被惊动了,只是看最近客栈多出的那些陌生面孔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准备好了,大人,可以出发了!” 唐小三走进院子,打断了宇文全的沉思。 “胡来和管平他们呢?” 宇文全整了整衣襟,然后问道。 “在我们出发半个时辰前,他们已经出发了,现在,我们出发的时间到了!” “嗯!那好,走吧!” 宇文全点了点头,当先走了出去。 富源客栈外,几辆马车已经装载完毕,等候在门前,整装待发了,待宇文全出了门,上了马车后,领头的车夫甩了个响鞭,车队缓缓向前行去。 过了一会,从客栈对面的一个小店铺里走出一些人来,领头之人正是文士装扮的高畅。 “是他吗?” 望着最后一辆马车消失在街的转角,高畅回过头,向由两个亲兵搀扶着的高怀义问道。 “是他!虽然面貌有一些改变,不过,我可以肯定那就是他!” “你这么肯定,你不是和他只有一面之交吗?还是在大兴城的时候,印象还能这么深刻?” 高怀义笑了笑,斩钉截铁地说道。 “肯定是他,虽然在大兴的时候,我们只是见过两面,但是,在攻打平原前,大军渡黄河的时候,我曾经见过他,他负责大军的一部份后勤军需,他还请高怀忠他们饮过酒,那天,我一直陪在公子身边,所以没有去。”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你们几个把马车赶过来,先送怀义回去。” 说罢,他把在一旁负责警戒的崔安澜叫过来,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崔安澜点点头,带着几个人骑上战马,绝尘而去。 高畅沿着大街慢慢向前走着,几个平民装扮的亲兵走在前面开路,书童打扮的薛仁贵和杨黑仔跟在他身后,另外几个乔装的亲兵则跟在最后面。 他一言不发,默默地朝前方走着,在他脑子里,一些关于宇文世家的资料在不停地掠过。 宇文家先祖是鲜卑人,在北魏的时候汉化了,其中一支灭魏后建立了北周王朝,占据了关陇一带,那个时候,宇文全所侍奉的这支宇文家族乃是北周贵族,当时的家主名为宇文述,在北周被拜为上柱国,封褒国公。 隋一统天下后,开皇初年,宇文述被文帝拜为右卫大将军,平陈之役,任行军总管,率兵三万从六合渡江,立下了大功。 后来,宇文述被杨广拉拢,与当时的宰相杨素一起密谋,共同拥立杨广为帝。 炀帝即位,宇文述参预朝政,与苏威并重,任职为左卫大将军,封许国公,总领军事。 年前,宇文述因病过世,家主之位传给了他的儿子,现在担任右屯卫将军一职的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深得杨广的信任,权倾朝野,他的儿子宇文成都和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是朋友,并且,按照高怀义的说法,这个宇文全也认识自己,那么,他为什么不来和自己打个照面呢?起码也可以拜托自己为宇文家在平原的生意保驾护航啊! 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成为了反贼吗? 这一点说不过去啊!难道宇文家就对大隋王朝忠心耿耿吗?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又要和反贼做生意呢? 他没有这样做,显得很反常,事出反常必为妖,或许,这里面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自己有关?他也要把这个秘密揪出来,高畅不允许任何无法掌控的东西在自己身边存在。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推荐戴小楼兄的大作,风liu而不下流,大宋时代周刊 第七十七章 雷霆 (上) (第一更,希望大家多给点票票,多点击,多收藏!不胜感谢,接下来还有两更!) 从空中俯览下去,原野如同一张黄绿相间的地毯,从平原城出发,一直向南延伸,直到黄河岸边,风景画中,绿色多为树林,黄色多为荒废的田野。 一只苍鹰在空中翱翔,它张开翅膀,随着风来的方向滑翔,大地向它迎面而来,待要相撞时,它稍微扇动翅膀,气流振动,它平行于地面向前飞行。 飞过一个土黄色的小坡,一只车队出现在它的眼帘,在那只车队前面的一个小树林旁,停着一辆马车。 管平站在马车下,他抬起头,在天空中盘旋的苍鹰在他的目光中扎进了旁边的树林,随即,目光缓缓移动,停留在沿着官道朝自己这边奔来的车队上面。 一丝笑容浮现在他脸上。 他敲了敲车厢壁,不一会,胡来从车厢内探出头来,他的神情有些不耐,对管平把他从睡梦中叫醒很不耐烦。 “宇文兄他们来了!” “不过是一个家将,难道还要我去迎接他!” 胡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脱离牢狱之灾后,他恢复了原有的作派,对宇文全把他从窦建德军中赎回来,他还是感激的,只是,要他对一个下人表现得多么热情,这不是一个士人应该拥有的态度。 管平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在胡来眼中,和宇文全的形象也不过大概相当,就像自己看不起他,认为他是个窝囊废一样,那家伙也看不起自己,认为自己有损管家的门风,好好一个士族子弟不做,非要去做下贱的商贾。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啊! 对管平来说,铜钱相撞的声音是世界上最为动听的声音,很小的时候,他就爱到家中的账房去,和账房先生一起数银钱是小管平最爱的事情。 为了金钱,他可以出卖任何东西,他对黄白之物有一种非常狂热的偏执感,不过,他并非是那种把银钱存在家中,只进不出,一毛不拔,只是每天看着就欢喜的吝啬之辈,他更喜欢听银钱流动的声音,当钱财在他手心中转进转出时,他有一种掌控一切的感觉,那是一种远比美女还要令他心动的感觉。 很快,那只车队就来到了他们面前,车队停下后,宇文全从第一辆马车上跳了下来。 “管兄,辛苦你了!” “哪里?举手之劳!” 胡来对宇文全没有第一时间向他招呼表示不满,他神色不愈地哼了一声,宇文全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胡将军,你受苦了!” 宇文全的脸上堆满了世故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苦是苦了一点,不过我不怕,如果不是你来救我的话,这个时候,我可能也跑了出来,看守我的那些人都是脓包,我一个可以打他们好几个,虽然你有点多事,不过,还是算了,毕竟忠心可嘉嘛!只是,可惜了那些银钱!” 人不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啊! 这是管平和宇文全听了胡来的大言不惭后,同时在心底说的话。 “胡将军,请上车,我们要快点赶路,只有过了黄河之后才会安全!” 听说有危险,胡来停止了大吹大擂,慌忙上了马车,情急之下,险些跌倒在地,看着胡来上车之后,宇文全对管平抱拳说道。 “这次多亏管兄帮忙,宇文家一定铭记在心,关于从东海郡运送海盐往涿郡那件事,我会对上面汇报,没有意外的话,管兄等我的好消息吧!” “宇文兄,客气了!” 如果真是这样,这次冒险也算物有所值了! 管平压抑住内心的喜色,朝宇文全拱手作揖,神态谦和。 “快点,还磨蹭什么?走吧!” 胡来从马车上探出头,连声催促,对宇文全分外不满,明知道这个地方还没有脱离危险,还要多做停留,有毛病。 “那管兄,我就告辞了,下次再见!” “宇文兄,一路珍重!” 两人道别之后,分别上了各自的马车,随后,分道扬镳,背向而驰,宇文全他们的车队继续沿着官道向南而行,管平那辆马车则顺着树林边的一个小道向东而去。 比起平原赵家来,管家的田地并不多,但是,几百亩地还是有的,杨广三征高丽,在河北一地大肆征召徭役,修建大运河,也在这里拉了不少民夫,不过,这些政策对他们这些大地主来说,影响并不大,倒霉的只是那些自耕农,像赵家,管家这样的家族有的是办法来躲避徭役,有的是办法把这些赋税,徭役转嫁在那些平民百姓身上。 管家在平原城东虽然只有几百亩地,但是,仍然修筑了一个大坞堡,那坞堡的坚固程度远远超过平原的最大地主赵家,甚至比一些小城池还要来的坚固。 在这乱世之中,要想保护自己,没有一定的武装是不可能的,不过,管家也好,赵家也好,还是平原,甚至河北大地所有的这些小家族,他们修建的坞堡其实只是为了防备小股的盗贼,对大队的人马基本上没有什么抵抗力,面对拥有投石车,攻城车等大量辎重的大部队,不管是割据一方的官兵,还是势力庞大的流民,他们选择的还是妥协,在付出一定代价的情况下妥协,只要不是危急到家族的存亡,他们不会轻易反抗。 就像高畅进驻平原后,管平他们所做的那样。 他们不害怕高畅这样的部队,他们害怕的是张金称这样的匪兵,当张金称攻破平原的时候,那个惨状真是人间地狱,因而,张金称被俘获后,他的下场是被平原的人活活撕咬,争相而食。 不过,通过几次和高畅打交道的经验,管平对这个人大为忌惮,对方是一个聪明人,不拘泥蝇头小利,眼光开阔,他虽然率领的是所谓的仁义之师,与张金称之流大不一样,但是,管平相信,如果,有必要的话,那人只要手一挥,随时能让某一个地方血流成河,将它变成人间地狱。这样的人最难对付,他能够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不同的面具来示人,让人捉摸不透。 虽然,为了打通从东海到涿郡的盐路,他选择了帮助宇文全,甚至违背自己安全第一的准则,参合到这件事情中的程度稍微深了一点。然而,事情一了结,他马上选择了出城暂避,抛下了他一向最喜欢的生意,原因就在于他对高畅的忌惮。 他总觉得这个人似乎看出了什么。 马车离开树林边的小道,转入了一条黄泥土路,那条路直通管家的坞堡,就在马车刚刚转入土路的时候,从旁边的树林旁,几个人站了出来,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瞧见为首那人时,管平的心一凉,顿时,四肢无力,瘫倒在车厢里。 高畅站在最前面,双手抱在胸前,目无表情地望着他。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无责任推荐一本现代修真,唐萧的龙翔天宇 第七十八章 雷霆 (中) (第二更了,请大家继续支持我!晚上还有一更!) 一只乌鸦驻足在一棵老树干枯的树梢上,树梢上仅有的几片黄叶在风中轻轻飘动,突然,那几片黄叶剧烈地摆动起来,其中,有一两枚翩然离开树梢,朝大地飘去。 乌鸦偏过头,目光落在一侧,蓦地,振翅飞起,离开了树梢,朝天空深处飞去。 一队骑兵从一个土坡的坡顶冒出头来,蹄声阵阵,大地在颤抖,他们三五成排,列成一个长长的纵队从土坡由上往下如同钢铁的洪流奔涌而来。 战马打着响鼻,剧烈的奔跑中,嘴里升腾起了白色的雾气,马上的骑士们高举马槊,风霜满面的脸上如磐石一般没有任何表情,冰冷无情的眼眸中隐含着无边的杀气。 一个身形巨大的壮汉双手挥舞着巨斧,冲在骑兵队的前面,他从土坡往下奔跑而来,速度竟然比全力冲刺的战马还要快,他的眼中满是血丝,充满了狂热的战斗激情,或许,在为即将来临的血光而感到兴奋。 “敌袭!” 土坡下,第一时间瞧见这只队伍的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由于恐惧,他的声音有些变形,显得极其怪异和刺耳。 被袭击的队伍正是宇文全的马车队,他们刚和管平分离不到半个时辰,就在这里遇见了袭击。 “围起来!围起来!快点!” 宇文全高声喊道,在这危急的一刻,他所率领的这二十来个宇文家的护卫体现出他们的训练精良的素质来了,很快,五辆马车被车夫驱使着头尾相连,围成了一个圆圈,把人员围在圈内,形成了一个简易的防御工事。 这些护卫经常随着宇文家的车队走南闯北,一路上,和那些占山为王的蟊贼,以及四处流窜的流民没有少打交道,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卖宇文家的面子的,因此,对现在的这种处境并不陌生,该如何应对,早就形成了一个固定的模式,说是条件反射也不为过。 不待宇文全吩咐,他们早就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弩弓,从容不迫地把弩箭装在弓弦上,对付冲锋的骑兵,弩弓是最重要的武器。 像他们这样经过严格训练,装备良好的护卫,就算只有二十来人,对付一两百个蟊贼也不在话下,所以,除了最开始有些慌乱之外,按部就班地就位之后,他们就调整好了心绪,严阵以待。 然而,宇文全的心情却不像他们那般轻松,当他看见那个快如奔马,神情狰狞向这边冲来的大汉时,心不由咯噔了一下,他暗地观察过那个人,这个叫雄阔海的壮汉乃是高畅手里的头号大将,因此,这群向自己冲锋的几十来个骑兵并非一般的蟊贼,他们攻击车队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抢劫财物,这一关,不是那么好过的。 土坡离大道还是稍微远了一点,所以,当骑兵还没有冲到车队里的时候,车队的那些人已经摆好了车阵,迎接他们的攻击。 下了土坡,雄阔海依旧冲在了最前面,他张开了血盆大口,发出了一声咆哮,那声音,宛若山林中的虎吼。 这时,他距离车队也就五十步不到。 “发射!” 宇文全高喊一声,声音微微颤抖,不管是什么人,瞧见这么一个人形凶兽朝自己猛扑过来,都会心惊胆颤吧? “嗖!嗖!” 二十来只弩箭并排射去,箭矢划空的声音宛若夜风穿过山林时的尖叫。 “啊!” 面对迎面射来的箭矢,雄阔海又一次大声咆哮,不仅没有闪躲的意思,甚至,就连奔跑的脚步也没有放慢,他轻轻一挥手,巨斧划过一道弧线,将射到面前的箭矢磕得四处乱飞,不晓得飞到哪里去了? 由于冲锋的骑兵们采取的是纵队队形,形成箭头的骑兵只有三五人,而且,这三五个人也散得很开,再加上弩箭的数目并不是很多,所以,这一轮齐射,对冲锋的骑兵们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五十步的距离,在骑兵的冲锋下,转瞬即到。 “举刀!” 宇文全高声喊道,下了第二个命令。 车阵内传来了女子们的哭泣声,她们是宇文全随身带着的歌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刀光剑影的场面,自然感到惊恐无比。比起这些伤心哭泣的歌姬,曾经当过将军的胡来更为不堪,他躲在歌姬中间,躺在草地之上,双手紧抓着地上的青草,低着头,卷缩着身子,全身像打摆子一样颤抖着。 一般说来,以五六十个骑兵组成的骑兵小队,要想冲击由二十来个武艺精良的护卫守护的车阵,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那些护卫躲在车阵中,不时用冷箭袭击车阵外的马队,一旦骑兵接近,就用长枪对付,由于车阵的阻碍,骑兵无法冲进来,要想冲开车阵,难免有些骑兵要下马来进行步战,以便推开马车形成的车阵,这样一来,损失自然在所难免。 宇文全他们的战略无疑是对头的,但是,他们这套战法对眼前这只骑兵小队不起作用,很简单,因为这只骑兵小队中多了一个人,一个不骑马的雄阔海。 以雄阔海的武勇,就算是在千军万马中冲锋也当作等闲,这样一个简易的车阵,对他来说,完全不是什么问题。 “啊!” 一边咆哮一边战斗是雄阔海的习惯,随着这一身咆哮,挡在他身前的拉车的战马四蹄瘫软,身子一软,匍伏在地。 “铛!” 一只刺向他的长枪被他的斧头一碰,冲天而起,那个持枪的人手上的虎口都被震裂了,一手都是血,那人忘记了疼痛,神情惊恐地望着雄阔海,这样一个力大无穷的壮汉,或许只有同样天生神力的公子才能应付吧? 左手的巨斧磕飞了对手的长枪后,右手的巨斧一挥,斧头重重地砸在车厢上。 “蓬!” 那个马车的车厢应声飞起,向内翻侧,压在那个被惊呆的护卫身上,那人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筋骨断裂,口吐鲜血,眼看不活了。 雄阔海飓风一般闯了进去,车阵的缺口被他打开了,骑兵们跟在他身后,驱马冲了进来,挥舞着手中的马槊,或者横刀,像收割稻草一样收割着生命。 战局完全是一边倒! 虽然,还有人在负隅顽抗,骑兵们也有人被弩箭射中,或者被长枪刺中,翻下马来,有所死伤,不过,这些对最后的结果并没有影响。 终于,有人丢下了武器,开始乞命求饶。 宇文全苦笑一声,心中满是绝望,到这个时候,他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他扔下了手里的武器,放弃了抵抗,在他面前,雄阔海将一个抵抗的护卫拦腰砍成两截,他可不想死得这么惨。 在放下武器的同时,他把一个东西塞进了自己的嘴里,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这个动作。 “饶命!饶命!我投降!投降!” 胡来双膝跪地,全身伏在地上,额头紧贴地面。 在他身旁,是几个放下武器投降的护卫,他们的脸上的神情无以名状,眼神茫然,颓然,无助,以及一种求生的渴望在眼眸中跳跃。 几个歌姬穿着漂亮的裙衫端坐在地上,她们的命运从来就没有掌握在自己手里,如今,转由这群陌生人支配了。 有的在低声哭泣,有的神情漠然。 “把他带走!” 虽然,雄阔海是负责这次进攻的主力,然而,善后的事情,高畅交付给了崔安澜,他端坐在马上,指着宇文全说道。 “那这些人呢?” 大牛指着投降的那些人说。 “砍了!” 崔安澜扫了一眼,淡淡地说道。 “全砍了,这些女子也要?” 崔安澜瞧着那些女子,想了想,然后说道。 “把女子留下,一起带走,也许统领大人对她们会有别的安排!” “是!” 大牛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士兵使了使眼色,朝投降的人走去。 “啊!” 把那些歌姬从投降的人群中拉开后,士兵开始动手了,已经失去了抵抗意志,现在又手无寸铁的护卫们纷纷垂首待死,惨叫声不断响起。 “不要杀我!我的妹妹是宇文化及的夫人,我有很多钱,你们放了我吧,我全给你们,把我的家产,我的女人,不够的话,我叫我妹妹拿钱给你们!” 胡来不停地磕着头,大牛他们不为所动,一路杀了过去,朝他走去,鲜血从死去的人身上流了过来,流到了胡来身下。 “啊!” 他大叫一声,猛地站了起来,推开了一个反应慢了一拍的士兵,朝外面跑去。 “嗖!” 他还没有跑出圈子,一只羽箭破空而来,从他的背后钻了进去,透胸而出,把他钉在一辆马车的车厢上,他的身体不自然地抖了两下,头往一边垂下,死了。 “走吧!” 崔安澜放下弓箭,淡淡地说道,他虽然不擅长战斗,不过,也不完全是无能之辈,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炼,和以往的那个文弱书生完全是两个人了! 崔安澜,雄阔海和一些人带着宇文全和那些歌姬很快离开了,留下了大牛和一些士兵打扫战场,他们把尸体聚集起来,放在马车上,然后,一点一点收拾满地的武器,连那些箭矢都没有放过,他们要把这个地方布置得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这场战斗一般。 那只乌鸦又飞了回来,它在空中盘旋一阵后,重新落在那棵老树干枯的树梢上,那双乌黑的眸子,定定地望着远处那些忙碌的人们。 第七十九章 雷霆 (下) (三更完成!同志们,给点票票,当然,推荐票啊,收藏什么的也不要少!) 这是一片长满落叶松的小树林,地面上长满了青苔,针状的落叶铺了厚厚一层,人走在上面,难免发出簌簌的声响。 管平神色恭谨地站在林间的一块空地上,冬日的阳光穿过林梢照射下来,将他的面色照得惨淡一片。 他身子稍稍向前倾着,从某一个角度看过去,就像一个守候在主人身边的忠诚的仆人。 在他身前,高畅来回地踱着步子,他的几个亲兵远远地站在林外,有的在警惕地注视着林子内,有的小心地观察着四周。 高畅低着头,来回走着,半天没有说话,仿佛在想着什么心事。 看上去,他没有什么防备,那些亲兵又隔得很远,趁他不注意,完全可以朝林子中一跑,也许,能够摆脱这些人。 这样的念头只在管平的脑里稍微打了个转儿,就被他强行按了下去。 他不敢轻举妄动,没有到最后关头,他不会这样做。 他的马车夫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马车夫,那人是他的贴身护卫,武艺高强,是个河南人,据说曾经在嵩山少林寺里学过艺,等闲几十个壮汉应付起来都不在那人的话下,在好几次针对他的刺杀行动中,他都见识过那人的武勇,绝非浪得虚名之辈,可以说,至今管平仍然活着,那个护卫立下了汗马功劳。 当高畅突然挡在管平马车前时,那个人第一时间感到了高畅的敌意,所以,没等管平的命令,他从车夫座的下面扯出了一把长剑,就向高畅直扑而去。 他的身形在空中如大鹰一般飞腾,姿势煞是好看。 然后,那个人的身影与高畅的身影瞬间交错了几次,管平还没有看清楚究竟时,那人就飞了出去,身形跌跌撞撞地飞了出去,陷入了亲兵们的包围之中,很快,就被一个亲兵砍了脑袋。 鲜红的血液如同喷泉一样从无头的颈腔喷射出来,在目睹那个场景的同时,有某种意志从管平的身体内彻底消失了。 然后,他就失魂落魄地被高畅带到林子中来了。 按照商人的习性,这个时候,他首先应该摆出一副无辜的姿态来,堆叠出大量的词藻来,向高畅巧言发问,先把理字站住再说,然而,他无话可说。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语言有时候显得过于无力了! 既然,高畅不怕他看见自己的脸,悍然将他的护卫杀死,他的命运也注定了,多半凶多吉少,在没有旁人的地方,杀个人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不需要什么理由。 “就在不久前,我的人袭击了宇文全的车队。” 高畅的声音在林间悠然回荡。 “过一会,他们就会把宇文全带过来,宇文全,你应该很熟悉吧,就是那个宇文世家的宇文全。” 高畅紧盯着管平,在那冷冷的目光的压迫下,管平不由点点头。 “对你那位忠心的手下的死,我很抱歉,只是,我绝不允许有人在我面前充满敌意地挥舞武器,你知道,有时候,就算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蚂蚁,它也有可能在你的脚上咬出一个大包来,为了不被咬这个包,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在它还没有爬到你的脚上之前,先一步把它碾死!” “是!” 管平低头说道。 “大人,他完全是咎由自取,他太自不量力了,这是他该有的下场!”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吗?” 昨天一大早,管平通过他的眼线知道前天晚上高畅曾经被一帮人行刺之后,他就有了出城的打算,就是怕高畅找到他的头上来,作为平原地头蛇的他,是打探那些刺客下落和来路最好的人选。 他之所以选择了暂时避开,就是不想牵扯到这件事情中去,并非因为他不知道那群刺客的来路,因此选择暂避,恰恰是因为他知道那群刺客是什么人,所以才想要离开。 他非常清楚,在现在的平原,能运用如此专业的刺客干这种事情的除了自己外,只能是宇文家。 然而,他离开的计划并没有实现,因为,宇文全需要他帮忙把胡来赎出来,以此回报的是东海郡到涿郡的盐路,巨大利益驱使之下,他失去了平衡心,参合进了这件事情,最终,拖到了今天早上才离开平原。 这段时间,高畅并没有派人来找他打探那群刺客的底细,管平还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想到,高畅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和他见面。 他提到了宇文全,多半已经知道自己和宇文家的关系了吧?绝不是单纯地来打听刺客的底细,不然,也不会以这样的方式。 只是,他到底知道多少呢? 管平沉思了许久,脑子转了无数个念头,然后,慢慢说道。 “或许,大人和宇文家有什么误会和矛盾吧?大人找小的,是想要了解一些事情吧?请大人发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管平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他不想做那只向高畅挑衅的蚂蚁,他不想被碾得粉碎,在那些强力人物眼中,蝼蚁一般的他们,仍然想要努力地活下去。 “你和宇文家是什么关系?” 管平咳了两声,慢慢地,语调非常清楚地说道。 “小的是一个生意人,在这个世道,要想做好生意,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打通许多关节,宇文家在这方面帮了我一些忙,当然,我也做出了一定的回报,非要说是什么关系,是生意上的一种从属关系吧,宇文家是主,小的是从属。” “就这些?” 管平的身子弯得更低了,向高畅低着头说道。 “当然,偶尔,我也会帮他们做一些他们不方便出面的事情,比如,这一次,就帮他们从窦大帅那里赎出了胡来将军,胡来将军是宇文家的亲戚。” “你的生意主要是放在那些方面?” 没想到高畅会突然转移话题,管平有些准备不足,过了一会,才慌忙说道。 “我喜欢做生意,基本上,只要是赚钱的生意都做,只是,现在这个世道,到处都是战乱,生意并不是怎么好做,当然,做成一票的话,利润就会非常丰厚,像兵器,骡马,粮食,盐铁,绸缎这些东西都可以贩卖,总的说来,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低买高卖,互通与无!” 谈到生意经,管平就兴奋起来,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开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要不是突然醒悟过来,险些没有收住话题。 管平并不知道他的这番话,让自己的命运发生了转变。 最初高畅只是想从他的嘴里知道宇文家在平原的图谋,等会在审问宇文全的时候有用,一旦得到那些讯息后,就顺手把他处理掉,然而,他的这番话,以及谈到生意经时的亢奋的表情,让高畅对他有了兴趣,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多少人真正认识到商业的重要性,对那些士族来说,生意人是鄙俗和贪婪的同义词。 所以,管平在这些士人之中,完全算得上是一个另类,就这样杀了,高畅觉得颇为可惜,他想,或者,自己需要这个人。 “什么生意都做?只要有钱赚?” 高畅神情淡漠地向管平问道,只是,心中的想法和面上的表情并不一致。 “也不是什么生意都要做,如果面临的利益和所受的危险比起来更为巨大的话,我会选择冒险,要是得到的利益比不上危险的程度,我会放弃!” “是吗?” 高畅拍了拍手掌,薛仁贵从外面跑了进来。 “你认识他吗?” 管平仔细看了看薛仁贵,摇摇头。 “可是,他认识你啊!他在城东的一间宅院曾经见过你,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吧?” “城东的宅院?” 管平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他的脸刷地白了下来,嘴唇上下相碰,微微发抖。 完了! 这是他脑里唯一的念头,这两个字就像两个大锤,重重地敲打着他的脑袋,一遍,一遍,又一遍。 第八十章 臣服 (下强推了,暂时为每天两更,下午和晚上更新,今天晚上还有一更,另外,今晚十二点过后加精,想要精华的朋友请记得哦!一人一个。) “大人,小的断断没有做个那等伤天害理的事情!请大人明鉴!” 管平慌忙曲下身来,双膝着地,跪了下来,一丝惶急在他的脸上游移,他紧张地望着高畅。 “是吗?” 高畅冷笑一声,朝薛仁贵挥挥手,薛仁贵退了下去。 “我承认,我认识那些人口贩子,他们在北地流窜,四处寻找资质上佳的孤儿,然后,把他们掳掠而来,卖给宇文世家。男孩子从小就开始训练他们对宇文家的忠心,有专门的师傅来教他们的武艺,以及读书认字,长大后就成为了宇文家的家臣;至于,那些漂亮的女孩子,也有专人训练,教她们琴棋书画,以及歌舞等等,成年之后,另有其用,听说,当今皇上有一个宠信的妃子就是宇文家训练好之后再送上去的!” 管平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紊乱的呼吸,继续说道。 “在这件事情上,我只负责在平原从人贩子手上接收那些孤儿,随后,再把他们转交给宇文家的人,这样,宇文家的声誉就能够得到保障,就算事发,也不过是由我背黑锅。说实话,做这样的事情我也胆战心惊啊,只是,我的许多生意都要仰仗宇文家,只能硬着头皮背这个黑锅了!” 虽然,此时的管平表现得可怜兮兮,不过,在他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却并不像他这个时候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有罪恶感。在他看来,如今这样一个道德崩坏的时代,人的性命是最为卑贱的东西,对那些被拐骗来的孩子们来说,被宇文家收养或许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吧?毕竟,被收养之后,他们能够活下来,这不是最重要的吗? 然而,从道德的角度来说,拐卖人口是极其罪大恶极的,管平自然不会用一种得意的情绪来谈论这件事情。 他必须充分地表达出自己的歉疚以及委屈之情。 “你先站起来,再说话。” 瞄了跪着的管平一眼,高畅淡淡地说道。 “是!多谢大人!” 管平将双手撑在地上,借助手的力量,这才勉强站了起来,只跪了那么一会,他的腿就已经发麻了,有点使不上劲来,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心理上的惊怕吧? “谢我?希望你接下来也会有这样的感激之心!” 高畅轻笑一声,脸上阴晴不定,看样子,好像在考虑该如何处置他。 “大人,小的有一个消息告诉大人!” 在这个紧急关头,管平决定抛出自己知晓的所有事情,当务之急,保住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消息?说吧。” “我知道大人前天晚上被人行刺,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管平明白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了,就算现在保住性命,日后,也不可能逃离眼前这个人的手掌心,他只要把今天的事情抖出去,自己铁定完蛋,想对付手握重兵的高畅,宇文家或许办法不多,要想对付自己,就太容易了。 既然,已经背叛了,不如背叛得彻底一些,要是,高畅觉得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用处,或许,不会轻易杀掉自己。 这就是在管平脑子中一直盘旋的念头。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过,动手的那批人一定是宇文家的人,他们是宇文家隐藏在黑暗中的暗杀力量,几天前,有一两个刺客是乘坐我家运送物资的马车进的平原,所以,我想这件事情和他们一定有关。” “我知道了!” 高畅点了点头,喜怒不形于色,仿佛早就知晓这件事情一般。 管平咬咬牙,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神情诚恳地说道。 “听说大人将平原城所有的孤儿都收养起来了,这样的一个世道,像大人这样好心的将军再也找不出另外一个来了,古话说得好,仁者无敌,日后,大人一定能建功立业,打出一片大大的疆土来。” 高畅冷冷地注视着滔滔不绝的管平,想知道他为什么说这番话。 “大人从那些孤儿中,选出了十来个人作为身边的童仆,悉心教导,此事甚好,日后,他们一定能成长为栋梁之才,辅佐大人,在此,小的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大人能够应允。” “说吧。” “小的家中,现有一子,今年刚好十岁,顽劣不堪,实在是让人头疼,我想把他送到大人门下,到大人身边当一个小僮,时刻聆听大人的教导,不知大人意下如何,可否应允小人的不情之请。” 这样做,管平其实是在向高畅表示臣服,就像春秋战国期间,弱国要向强国派遣质子一样,他决定依附在高畅门下。 他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保住性命,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对强者的臣服,在他看来,高畅现在虽然依附在别人门下,势力也比较弱小,然而,观这个人的风姿,以及所作所为,将来绝非池中之物,总有一天,会鲤跃龙门,飞腾于九天之上。 自己既然已经背弃了宇文世家,就必须找一个新的靠山,高畅自然没有宇文世家家大业大,也没有那么庞大的势力,然而,他现在是创建事业的起始阶段,投靠他的人还不多,这个时候在他身上下注,总比等他风生水起之后再下注为好。 何况,现在自己的处境,除了这条路,似乎也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嗯!” 高畅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似乎不为所动。 “另外,小的虽然不才,家底也比不上那些世家大族,不过,也算薄有资产,要是大人您不嫌弃的话,小的愿意投靠在大人门下,为了大人的功业,愿在马前效命,就算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到最后,管平终于赤裸裸地向高畅表达了自己的忠心,话音落下,他再次跪了下来。 “请大人应允!” 这一次,高畅没有叫他起来,他走到管平面前。 管平低着头,目光落在高畅的鞋面上,他不知道高畅能否被自己的这番话打动,也不知道高畅是不是相信自己,他的心跳不知不觉加快了起来。 “你起来吧,我接受你的效命!” “是!” 他恭恭敬敬地朝高畅拜了拜,这才站起身来,心中那块大石落了下来,他深吁了一口气,觉得轻松了许多。 这时,林子外面传来了一阵响动,在薛仁贵的带领下,崔安澜从林子外面走了进来,他的脸色非常难看,步履也显得颇为沉重。 “怎么回事?” 高畅皱起了眉头,难道伏击失败了? 崔安澜瞧了管平一眼,欲言又止,高畅摆摆手,说道。 “他是自己人,有什么你就说吧!” 崔安澜苦笑一声,转过身,朝林子外面喊了一声。 “抬进来!” 两个亲兵抬着一个人走了进来,把他放在了地上,他就是宇文全,不过,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第八十一章 辣手摧花 (第二更了,想要精华的同学请去书评区发评论,十二点后,我会统一加精!) 宇文全死了。 他在束手就擒之前,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将一颗毒丸放进了嘴里,那种毒丸是宇文家每一个像他这样的级别的家将都必须带在身边的,就是准备在这样的场合下派上用场。 宇文全的全家老小都在宇文家所拥有的庄园里,因此,不要说他本身有杀身成仁,以报宇文家恩情的打算,就算对宇文家没有足够的忠心,他也不敢轻易投降别人。 他不知道高畅是否了解所有的事情!在他看来,自己暗地里拉拢苏家以及高畅的贴身家将对付高畅的事情做得非常隐蔽,高畅就算想要报仇,也只能把目标对准苏家那些人,不会算到宇文家的头上来。然而,高畅却派人明目张胆地来袭击自己的车队,要说,他对事情的真相一点也不了解,那说不过去。 他知道,对方之所以要活捉自己,肯定想从自己嘴里得到更多讯息,收集那些他还不了解的情报,另一方面,用自己的口供来印证某些猜想。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守口如瓶,他非常清楚自己,对疼痛并没有多大的抵抗能力,如此之下,也只好一死了之。 高畅当然不知道宇文全临死前的这些想法,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此感到失望。 “卑职办事不力,请大人赐罪!” 崔安澜单膝跪地,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放在膝上,面色凝重。 高畅知道这个时候再责怪崔安澜于事无补,他挥挥手,示意崔安澜站起身,崔安澜仍然跪在地上,朗声说道。 “卑职办事不力,请大人赐罪!” “我知道了,你先起来吧,一个人做错事情,应该被惩罚,没有人例外,你这次没有完成把活的宇文全带到我面前来的任务,回城之后,你去军法司领受十军棍吧!” “大人英明,卑职遵命!” 高畅在长河营中制定了许多制度,军中每个人的行为准则都不能脱离那些制度,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故而,就算知道惩罚崔安澜于事无补,也要照章办事,以后,其他的人做事情见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就会更加仔细,更加小心了。 一阵风从树林掠过,树梢沙沙作响,高畅,管平,崔安澜等人慢慢走出树林。 “这是怎么回事?” 高畅指着林子外向着自己弯腰行礼的女子,对崔安澜说道。 “他们是宇文全随身带着的歌姬,我想,大人日后也许能用得上她们,因此,把她们带回来了。” 那些歌姬抬起头,楚楚可怜地望着高畅,她们知道,眼前这个人手里掌握着她们的命运,因此,脸上的神情分外哀婉。 那些歌姬正是青春年华,一个个貌美如花,头挽高髻,脸上薄施脂粉,大眼,高鼻,小嘴,身上穿着色彩斑斓的锦裙,上面描着细细的花纹,格外艳丽。 有人淡如秋菊,有人艳如牡丹,有人秀如水仙...... 高畅面色平静如水,目光在这些女子脸上一一扫过,旁人一点也看不出他这个时候在想什么。 “杀了!” “什么?” 崔安澜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管平的心也为之一凛,真是个冷酷的人啊!只要是男人,对着这些人比花娇的女子,恐怕没有人能下得了手吧?要不是有大毅力,大恒心,大志向的人,断不会做这种煮鹤焚琴的事情来。 高畅瞄了崔安澜一眼,崔安澜不说话了,他手持腰刀往那些面色发白的歌姬走去。 最初,高畅派崔安澜,雄阔海去袭击宇文全,并不是他已经掌握了宇文全对自己不利的证据,有了证据之后,才展开的报复行动。可以说,要是被别的人晓得这件事,绝对没有一个人认为他这种行为zhan有大义的名分。 他只是在怀疑宇文全,怀疑他可能暗地里对自己不利,因为,在高畅看来,宇文全在平原的表现有些不正常,而所谓的不正常,只是因为宇文全与认识的他避而不见,说实话,这样的借口完全站不住脚,可以说是极其荒谬。 若非宇文全匆匆离开平原,使得高畅没有时间来查清他的意图,高畅也不会采取这样蛮横而直接的手段。 他的意图很清楚,就是活捉宇文全,在他嘴里橇出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如果事情真是如他所怀疑的那样,自不用说了,要是事情并非像他所想的那样,宇文全并非他暗地里的敌人,那他只好自认倒霉了。 就算是他杀错了人也没有什么,有了宇文全离开平原时,所带走的那几辆马车的物资,崔安澜他们也不至于空跑一趟。 就当是一次普通的抢劫罢了! 杀人就一定得埋尸,要想不被别人逮到,这是最基本的道理,为了防止东窗事发,高畅不允许太多的人知晓这件事情。 要是不小心被宇文世家知道了这件事情,他会很麻烦,他现在的麻烦已经不少了。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曾经在某一个人生中,听过这样的话,高畅对此很有点不以为然,那不是正常人的思维,只有别具一格的大人物才会有这样的思想,高畅虽然算是比较独特的人,一个漠视生死的人,也没有那样疯狂的想法。 如有可能,他还是希望在麻烦尽可能少的情况下,达成自己的目标。 虽然,在外人看来,这些歌姬很漂亮,让人难免会有怜香惜玉的心情,不忍伤害她们,就连高声大骂也不舍得,更不要说辣手摧花了!然而,在高畅看来,她们只是一些知情人,一些有可能会泄密的知情人,就算日后这些歌姬由自己控制,他也不能担保,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歌姬绝望地抱成一团,有人在低声哭泣,崔安澜的步伐显得很沉重,他的手在轻轻发抖,虽然,军令如山,但这也未免太过无情了。明显,做这样的事情,雄阔海这样的莽汉比他要适合多了,可惜,雄阔海早就带着一部人回军营去了。 “且慢!” 一个身着水绿色裙衫的女子站了出来,张开双臂,挡在崔安澜面前,她面向高畅,神色坚毅地说道。 “这位大人,我有话要说。”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强烈推荐小桥的架空历史书,黄沙百战穿金甲 第八十二章 莲花 (上) (不好意思,更新晚了,家里装修房子,一向我不管的,今天也被拉去当苦力了,所以,现在才更新,不过两更是一定会保证的,晚上晚一点还有一章,希望大家继续支持!) 这里是一个庄园。 庄园在一片红枫林中,秋天已经过去,那如火燃烧的风景只能存在于人们的记忆里,如今,北风阵阵中,林中已然一片萧索。 这个庄园以及方圆几里的林子都是管家的产业,每年,管平都要到这里来待上几天,那几天,他会思考很多事情,一面总结过去一年的得失,一面制定未来的一年的计划。 其余的时间,他很少到这里来,诺大一个庄园只住着几个下人,负责平时的打扫,因此,显得格外冷清。 下人聚集在了一起,他们排成一排站在前院。 高畅走在前面,管平跟在他身后,神情恭谨,下人们纷纷弯下腰,朝两人施礼,他们并不清楚高畅是何许人,不过,看见自家主人对他居然如此恭敬,他们也不敢怠慢。 “你这个地方不错!” 看过了庄园的大部分建筑后,高畅对身后的管平说道。 “多谢主公夸奖,如蒙主公不弃,小人愿将此地送给主公!” 管平受宠若惊,急忙向身前的主人表达自己的忠心。 “哦!” 高畅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管平,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让人不敢直视,在面对下属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自己锋利和强势的一面。 他说这个庄园不错,其实是另有所指,并非贪图臣下的产业,不想,听在不知道该怎样向高畅表达自己忠心的管平耳朵里,话里的味道就完全变了。 “送给我就不必了,就算你是我的家臣,没有过错,我也不能随便剥夺你的私产,只是,你这个庄园我现阶段有用处,暂时,需要借来用一下!” 听了高畅的话,管平露出了一副深受感动的神情。 “主公仁德,小人感激莫名,这个地方,主公想用多久都可以,能够帮助主公,是小人和这个地方的荣幸!” 高畅轻笑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这个庄园地方很多,收拾一下,能住下不少的人,这个地方又颇为偏僻,很少有人前来,高畅瞧见这里后,改变了原来制定的计划,他相信,改变后的计划在完成窦建德布置的任务同时,能更好地保存自己的实力。 至于,管平的忠心,高畅并不怎么相信,在他看来,一个在走投无路下为了活命投靠自己的人,不可能一下子就会对自己忠心耿耿,就算忠心,那忠心也是有限度的。 不过,对此他并不在乎,他相信,这个口是心非的人迟早会真心把自己当成他的主公,他是个商人,只要自己能带给他更大的利益,他自然就会真正臣服。要知道,在经历过无数次转生的高畅脑子里,有着许多能够赚钱的计划,随便哪一个,都能让人发大财。 “对了,那些女子被安置在了哪里?” “她们被安排在了西院,主公要见她们吗?小的前面带路。” 当高畅和管平出现在西院门口时,守在门口的亲兵忙向高畅低头行礼,高畅点点头,回过头,对管平说道。 “你就在外面等候!” “是,主公!” 管平停下了脚步,目送高畅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自家主公虽然冷酷无情,到也不是什么嗜杀的人,瞧见高畅的身影消失后,管平不由如此感叹,他之所以会这样想,和院子里住着的那些女子有关。 最终,在那片小树林外,高畅还是放过了那些歌姬,不过,并不是出于什么怜悯之心,只是,因为那个挺身而出的叫莲花的歌姬的一番话。 那番话让高畅收回了高举的屠刀。 那个莲花和一般的歌姬不同,她其实是宇文世家的女间,像她这样的女间,宇文家拥有许多,她们混迹在一般的歌姬之中,由宇文家送给那些达官贵人,在那些达官贵人的枕头边,为宇文家吹吹枕头风,顺便打探消息。 宇文家控制女间的方法很多,或用她们的家人生命来威胁,或者给她们洗脑,让她们盲目忠于宇文家,总之,手段花样百出,层出不穷。 莲花之所以成为女间,是为了报答宇文家的恩情,她的老家在东都洛阳附近,家境也算殷实,有一天,突然祸从天降。 一群盗贼洗劫了她的家,全家上下,除了她之外,死了个精光,那一年,她七岁。 她在火光中被宇文家的人救了,那些宇文家的人还特地向那群盗贼追去,杀了好几个人,她对此分外感激,故而,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宇文家的训练,一心想成为女间,以便报答他们的恩情。 然而,等她长大后,一次偶然,让她对宇文家的这种感恩之情变成了仇恨。 那天晚上,洗劫她家的那群盗贼里面领头的人虽然蒙着面,然而,却留给了她一个非常深的印象,在那个人的右手手腕上,长着一颗大黑痣,黑痣上长着几根长毛,而且,他是个瘸子,走路一拐一拐。 多年以后,她又见到了拥有相同特征的这个人,让她吃惊的是,这个人是宇文家的家将。 她并没有发作出来,而是,利用学到的东西,暗地里查那个人,最终,得出的真相让她不寒而栗,那个人的确是以前洗劫她家的盗贼的头子,而且,现在仍然在做那些打家劫舍的事情,在这群人背后,是由宇文家在支持的,说具体一点,他们根本就是宇文家的人。 他们一面为抢劫财物,一面为宇文家制造像莲花这样的孤儿,以为所用。 知晓事情的真相之后,莲花并没有鲁莽行事,而是不动声色,忍耐下来,她一边收集宇文家的情报,一边在和她同样接受训练的女子中间,寻找与自己有相似遭遇的同伴,向她们揭露事情的真相,组成了一个小同盟。 她们知道,要以自己的能力推翻宇文世家,为自己的亲人报仇,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她们唯有等待时机,利用旁人的力量。 这一段时间,她们纷纷离开了训练基地,被宇文家用来当作美人牌四处发送,从此天各一方,有的被送给了朝廷高官,有的被送给了世家大族,她们在暗地里积攒力量,以便在适当的时候,对宇文家发出致命的一击。 莲花是这群女子中领头的人,她是唯一一个知晓所有这些女子身份的人,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她对高畅就非常重要的,这个重要性暂时还显现不出来,但是,日后肯定会派上用场,故而,高畅不可能杀死她,只能把她暂时囚禁起来。 就算没有这件事情,高畅也不好杀她,因为她告诉了高畅一个重要的秘密。 那个秘密验证了高畅一直以来的猜想,也清楚了整件事情的真相,比如,他为何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比如,那天晚上的刺杀是谁谋划的?比如,宇文家为什么要对付自己? 除了这件事情,她还可以告诉高畅许多宇文家其他的秘密,唯一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两人合作,共同对付宇文家。 合作? 高畅冷冷一笑,大踏步走进院子,一片叶子从旁边的梧桐树飘落下来,从他的眼角划过,沾在他的衣襟上。 第八十三章 莲花 (下) (第二更了,鼓掌,票票拿来!) 莲花挺直腰杆,勇敢地平视着身前的这个男人。 高耸入鬓的剑眉,高挺的鼻梁,极具轮廓感的颧骨,苍白得略显病态的肤色,深黑如潭水的眼神,无疑,这是一个英俊的男子。 然而,莲花忘不了这个人在下令斩杀自己等人时的那股冷酷劲儿! 虽然,现在的他脸上露出了微笑,那双眼眸依然透露出万年不变的冰冷,当他背对着阳光从外间走进来之时,从他的身上,莲花隐隐感受到了一缕阴森的气息,那气息像穿越黄泉的风迎面袭来。 合作? 这个人并不需要合作者,他需要的是臣服者,彻头彻尾匍伏在他脚下的臣服者,等他一旦昂起高傲的头颅,就不允许有人站在与他一般高的地方,更不要说在其之上。 莲花经常出来歌舞宴客,也算见过了不少的大人物,不管是手握千军的将军,还是高处庙堂之上的宰辅,没有一个人具有这个人身上的这般威势。 或许,自己提出了一个愚蠢的建议? “你出来和我谈谈!” 用一种不允违抗的口气丢下这句话,高畅转身走出门去。 屋中的歌姬纷纷向那人伏下身子,不敢目视他离去的身影,莲花深吸了一口气,跟在他身后走到院子中去。 “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除了向宇文家报仇之外,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没有?” 站在院墙边的梧桐树下,高畅凝视着身前的一株淡黄色的野花,如此说道。 莲花愣了片刻,心中一阵茫然,仔细想了想,除了报仇之外,自己究竟还想要些什么呢?最想要的不过是回到过去罢了,回到父母都还活着的过去,然而,那注定是一个永远都无法实现的梦。 她摇摇头,没有说话。 高畅没有回头,但是,就像知道她在摇头一样,继续说道。 “要是我帮助你报仇,铲除宇文家,你能为我做些什么?” 宇文世家已有好几百年的传承,以高畅的语气,却像是路边的一颗石头,仿佛轻易就能将它踢飞,语气似乎有胡吹大气之嫌,然而,这话听在莲花耳边,她却深信不疑,没有任何理由,她相信他能言出必行。 “我告诉过你,我了解宇文家的许多秘辛,而且,我知道很多姐妹都对宇文家心怀不满,她们现在有的已经成为了贵夫人,深得自家夫君宠信,我一直在和她们联系,我有帮助你对付宇文家的力量。” “你不过是在帮助你自己而已,说实话,现在的我还没有和宇文家硬碰硬的实力,再说,我已经杀了宇文全,也算报了仇了,我完全可以和宇文家河水不犯井水,你说,我凭什么要和你合作,按道理,为了防止杀宇文全的事情泄露,应该杀了你们才是。” “宇文成都对你的未婚妻虎视眈眈,这也是他命令宇文全刺杀你的原因,难道你就放任不管,任由自己的未婚妻被那个人抢去?” 莲花冷冷地笑了笑,说: “这可不是一个英雄的作为?” “英雄?” 高畅也冷笑了一声,所谓英雄,在他看来,不过是不知所谓的笨蛋罢了,无数次的人生轮回中,他见识过不少死去的英雄,活着的英雄像单挑猫的耗子一般稀少,甚至,在他手中,就了断过几个英雄的性命。 “我说,我对此一点也不在乎,你相信吗?” 高畅回过身,咄咄逼人地盯着莲花,他的眼神带着一丝讥诮。 莲花无言以对,她低下头,凝视着那朵淡黄色的野花,躲过了高畅的视线。 “所谓合作,双方必定站在对等的立场上,形成互补,互相帮助,你是个聪明人,你说,我们有合作的基础吗?” 莲花沉默着,她确信,如果眼前这个人从她这里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掉她。 其实,高畅只是故意给她这种印象而已,实际上,不会这样做,她手里掌握的那些东西对高畅太有用了,不仅仅是能用来对付宇文家,要是他掌握了那份名单,对自己的大业的帮助无比重要。 然而,为了摧垮莲花心中的某种坚持,他必须摆出这样的一个态度来。 能就此逼迫莲花向自己臣服,心甘情愿地帮他做事情,固然很好,要是对方依旧要求以一种对等的态度和自己合作,他也会点头同意,不过,这个蠢女子的命运也就注定了,他随时准备推翻这种合作,一旦不需要这个女人了,他会毫不留情地将她杀掉。 “我可以帮你报仇,但是,你必须听命行事,做我的属下,而不是作为一个所谓的合作者来与我相处。” 自己该怎么办呢?拒绝还是答应。 难道自己永远是一个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女人?才脱离旧主子,又要落入新主子的魔掌,终究如水中的浮萍,只能随波逐流,一旦,自己对主子没有用了,下场可想而知。 可是,这个人不允许自己站在与他对等的位置上,如果,违背他的意志,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不言而喻。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看不到仇人家破人亡的那一天了。 她不甘心啊! “做你的下属?” 莲花抬起头,做出了决定,她冷笑两声,慢慢说道。 “是做你的歌姬?还是做你的妾侍?等有需要的时候,在送给某个人侍寝?” 高畅看了她一眼,说: “既不是歌姬,也不是妾侍,也不会随便送给哪个人,和管平一样,成为我的家臣,帮我做事情,做你擅长的事情,你对宇文家如此了解,很多事情总不会是他们告诉你的吧,这证明你有这方面的天赋,我想要的就是你的这种天赋,我要你帮我建一个情报网。” 高畅笑了笑,继续说道。 “虽然身为我的家臣,但是,我不会要你做超过你工作范围的事情,我和宇文世家的那些人并不一样,日子久了,你就会明白。” 莲花沉默了一阵,女子家臣,这真是一个疯狂的主意,他说的是真的吗?最后,莲花选择了相信。 “如果你能答应我的一个要求,我愿意答应你,做你的家臣。” “说吧,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莲花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气说道。 “我希望你能解救她们,那些仍然在宇文家的秘密训练基地里被折磨的姐妹们,要是你能把她们救出来,我就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你,并且,心甘情愿地帮你做事情,绝无二心,至死方休。” 还真是一个善良的女子,可惜,在这样一个乱世,善良的人是不会幸福的。 “说吧,那个秘密基地在哪里?要是不麻烦,我就答应你!” “东都!” 东都! 高畅在马背上念叨着这个词,他回过头,在他身后,一辆马车缓缓而行,那辆马车上,坐着莲花,最终,为了得到她的忠心,高畅答应了她的这个条件,只是,要想做成这件事情,短期内是不成的,至少要等应付过杨义臣的大军再说。 管平骑着马,稍后落后高畅一个马身的位置,他正滔滔不绝地向高畅介绍大道两旁的风景,这附近不远就是管家的坞堡,不过,他暂时不能回去,而是随着高畅再次回到平原城。 其余的那些歌姬和一些亲兵被高畅留在了管平的那个庄园里,那个庄园,在未来的一段日子,对高畅来说非常重要。 现在,除了两个亲兵外,只有薛仁贵跟在他的身边,他做在马车前座,坐在车夫旁边,正好奇地东张西望,刚才,他亲眼目睹了一场厮杀,也见到了死人,不过,那场景似乎对他影响不大。 一行人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朝平原城行去。 第八十四章 这一日 大业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天气,阴转多云,西北风。 辰时,平原城,西门。 从昨天开始,作为前锋的曹旦营已经拔营而去,今天一早,城西的大营就已经拆得差不多了,大量的粮草和辎重装在骡马车上,士兵们喊着号子,赶着马车向西走去。 北风吹来,笙旗迎风招展,马嘶声,人的喊叫声,车轮滚动时的声音,随风飘荡,如同狂风中的海浪,一波接一波,此起彼伏。 大军排成一条长龙,从城西出发,沿着平坦的原野,一直延伸到西方的地平线。 在平原的这几天,因为有了大量的粮食,各地的流民闻讯而来,纷纷聚集在了窦建德旗下,来的时候,他只有区区几千人,离开的时候,队伍已经扩大到了上万人。 这时,窦建德正站在一个土坡上,瞧着浩浩荡荡的大军从土坡下如洪流一般朝远方涌去,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几个亲兵牵着他的战马在土坡下等候,高畅站在他的身后。 他回过头来,收起笑容,对高畅说: “小畅,这次辛苦你了,又把危险的任务交给你们长河营,这只能怪那些家伙没有本事,我只能相信你一个人!” “大人,言重了!” 高畅抱了抱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并不觉得这次留在平原断后是件祸事。 “仔细想来,你是大业十二年十一月八日到的饶阳吧?到如今,也不过十多天而已,比武夺帅,三日整军,夜袭固镇,巧夺平原,每一件事情都干的异常漂亮,足有上将之才,让你断后,这样我才能放心。你所做的这一切,我都记在心上的,要是我窦建德有飞黄腾达的那一天,绝对不会忘记你,有句话说得好,苟富贵,毋相忘!” “大帅!” 高畅一脸诚恳,这个时候,你在他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强势的东西,从他清澈如水的眼睛中,你能看到的,也只能是忠诚两个字而已! 在什么处境下,面对什么人,什么时候该强势,什么时候该示弱,高畅心里非常清楚。 “大帅,你力排众议,不介意卑职曾经做过官兵,也不介意卑职身世不明,毫不犹豫地信任卑职,栽培卑职,这才有了卑职的今天,卑职能够为大帅效命,真是三生有幸,卑职无以为报,只要是大帅交付给卑职的命令,卑职一定会完成,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很好!很好!” 窦建德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瞧着高畅,嘴里只知道翻来覆去地念叨这两个字。 “我不要你粉身碎骨,你只需要平安回来就好,就算把长河营所有的人都拼光了,你也要平安回来,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大摆宴席,日后,有我姓窦的一份,就少不了你那一口!” 窦建德拍着高畅的肩膀,激动地说道,在这个周围没有旁人的时候,不需要摆什么大帅的威严,要想笼络某些人的人心,无疑需要放下上位者的架子。 经过这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也许,别的人会因此深深感动,从此,对窦建德感恩戴德,再无二心。 不过,这些人中不包括高畅,虽然他一脸的激动,甚至,单膝跪地,向窦建德弯下了腰,他的心,却如万年的湖水,不起半点波澜。 “誓死为大帅效命!” “呵呵!” 窦建德笑了笑,伸手把高畅搀扶起来。 “如此,就拜托畅将军了,希望你能早日归来!” “大帅,请一路珍重!” 亲兵牵着战马走上土坡,窦建德翻身上马,高畅又一次单膝跪地,低下了头颅,窦建德骑在马上,意味深长地瞧了低着头跪着的高畅一眼,挥了挥马鞭,拍马而去。 待窦建德骑马下了土坡,汇入土坡下的行军纵队后,高畅这才站起身来。 队伍慢慢从土坡下面经过,高畅站在土坡上,目无表情地注视着下面,刚才所表现出来的谦卑和忠诚,就像从来没有在脸上出现过一般。 窦建德交付给了他一个危险的任务,同时,也变相地给了他一个机会。 平原郡,虽然久经战乱,并且,地形不利,在凌敬,宋正本等人看来,不是一个能够做根据地的地方,特别是在杨义臣大军压境的情况下,然而,高畅的想法和他们并不同。 这不是说凌敬他们的眼光差,而是高畅所看到的和他们所看到的并不相同。 平原,他决定让长河营在此地扎根下来,在这里,他将正式加入到群雄争霸的行列中去,名义上,暂时还归于窦建德门下,实际上,长河营将正式归他个人所有。 一队骑兵从土坡下经过,蹄声阵阵,尘土飞扬,他们是窦建德的嫡系,清一色的骑兵,给养也好,战利品也好,都领受最大的一份,他们训练精良,作战勇猛,曾经多次为窦建德立下汗马功劳,高畅的长河营里也有骑兵,不过是区区一百骑,远远比不上土坡下疾驰而过的这批骑兵队伍。 高畅相信,日后再次与窦建德相逢,自己麾下一定会拥有一只更为强大的骑兵队伍。 十几骑从行军阵型中脱离出来,朝土坡疾驰而来,随后,在土坡下面停了下来,远远地就翻身下了马,领头之人正是大牛,他离开大队,一个人向土坡走了上来。 “大人,我们就要走了,对岚姑娘你有什么话要转交吗?” 大牛和十几个亲兵将跟随大部队回饶阳,高畅叫他们带了许多礼物回去,都是一些锦缎丝绸,让他们分送给军中各位将领的夫人,当然,少不得也给阿岚带了一份。 高畅抬起头,瞧着阴沉的天空,过了一会,他摇摇头。 “你们走吧!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是啊!能说什么呢?无论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倒不如沉默! 就在高畅送大牛他们远去的同时,阿岚正站在饶阳城的东城楼上,她从平原郡回来的传信兵那里得知,大军近期要返回饶阳,故而,每天的清晨和黄昏的时候,她都会站到城楼上去,面朝东面眺望,希望心目中的那个人骑着战马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 同一时间,在千里之外的潼关,一行车队驰出了关口,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驰去。 居中的一辆马车,挡在车前的布帘被一只芊芊玉手拉开,一张清丽的脸从布帘后面探了出来,她看上去非常柔弱,望着车外的目光,恍恍惚惚,显得楚楚可怜。 “高畅!” 她低呼一声,眼眶内,盈光闪闪,她放下布帘,回到了车内,伴随着马车行进的咿呀的声响,隐隐传来了女子的哭泣声。 (本书明日将会上架,希望大家一如既往地支持!) 第八十五章 临战会议 (解禁一章!) 午时。 郡守府。 窦建德率军离开后,高畅重新入主了郡守府,饭后,召集了长河营校尉以上的将领,在郡守府大堂召开了临战会议。 他新收的家臣管平也得以入席其中,此时,正站在大堂前,神情显得有些畏缩,在他身前,一排披着甲胄的士兵手持长槊杀气腾腾地站在大堂前。 “管先生,请进!” 回到平原后,管平没有回醉仙居,也没有回自己在平原城的府邸,而是非常自觉地待在高畅居住的那所宅院里,一直没有离开,直到崔安澜前来请他参加会议,由于高畅现在没有分派官职给他,故而,崔安澜称呼他为先生。 “崔将军,客气了,您先请!” 管平谨守自己的本份,和崔安澜客气地推让片刻,这才走进大堂。 大堂内,该来的人基本上都已经到达了,那些将领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有点沉默无语,有的交头接耳,瞧见崔安澜带着管平进来,沉默的仍然沉默,交谈的不再交谈,大堂一片静默。 在这些人中间,有人认识管平,知道他的身份;也有人并不认识他;无论是认识还是不认识他的人,都略显诧异地瞧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列席这次会议。 “各位将军,在下管平,不过是一个商人,承蒙主公不弃,收为家臣,在此,有礼了!” 管平双手抱拳,满脸笑容,向那些人拱手作揖,随后,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下,崔安澜则直直地走进了后堂。 “好说。” 众人纷纷向他回了个礼,其中,有人热情,有人淡漠,不过无论如何,没有人对他置之不理。 “拜见统领大人!” 薛仁贵和杨黑仔一左一右从后堂走出来,神情肃穆地分列在堂上席位后,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就像是从一个人嘴里发出的一般。 将领们纷纷单膝跪地,向着上方行着军礼,管平双手按在地面上,跪在地上,伏下身子,行了个大礼。 “起来吧!” 高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强烈的穿透力,就像响在所有人的心上一般,他穿着常服,从后堂转了出来。 “今天,多了个财政总管,他对在座的认识不多,大家先做一些自我介绍吧!” “是!” 大家齐声应道,互相望了一眼,由管小楼开始,做起了自我介绍。 骑兵营统领是校尉管小楼,弓箭营统领是校尉腾珏,长枪营统领是高畅以前的亲兵队队长诸葛德威,刀斧营统领是在平原投诚过来的校尉郭锋,斥候营的统领是猎人出身的萧万全,骁果营统领则是高畅的头号大将雄阔海。 现在,加上平原投诚的官兵,长河营的总人数有两千多,高畅把他们分成了好几个兵种,进行单独训练,然后,再训练他们的配合作战。 不过,现在,这些人还远远达不到他的要求,因为训练时间太短,训练量不足,这些人也不过仅仅能听从号令,晓得擂鼓进攻,鸣锣后退而已,就算,作为单个的兵种走上战场,也派不上大的用场,更不要说,各兵种混合在一起,展开配合作战了。 这些将领中,管小楼和腾珏一直就是校尉,现在,还是校尉,至于诸葛德威,他因为报信有功,窦建德升他做了校尉,故而,不再担任高畅的亲兵队长,转而担任了五百多人的长枪营统领,郭锋呢,他原本是官兵中的将领,平原被攻下后,他在杨元弘的命令下,投降了高畅,这人颇有几分本事,弓马纯熟,长河营中,只有寥寥几人才能战胜他,高畅并不因为他是降将而有所歧视,任命他做了刀斧营的统领,在座的诸人之中,他和管平最为熟悉,平时还有那么一点交情存在,萧万全则是从底层出身的小兵,因为是个老练的猎人,有独特查探踪迹的本领,所以高畅破格取用,让他当了斥候营的统领。 至于雄阔海,他所率领的骁果营只有区区一百人,不过,这一百人都是身强力壮的大汉,在全军两千多人中,精挑细选出来,他们无愧于骁果这个称号,在雄阔海的带领下,这一百人的战斗力绝不比其他的那些五百多人的营要差。 “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大帅交给了我们长河营一个任务,要在平原坚守三天,抵挡杨义臣的大军,今天,召开这个会议,就是为了商量怎样完成这个任务。” 高畅端坐的身子挺得笔直,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大家有什么建议没有?” 大家都沉默不语,露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我反正听主人的,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雄阔海呲牙咧嘴地说道,他的声音像闷雷一样响起,坐在他旁边的管平只觉耳朵发麻,他刚才一直在寻思,为什么要自己来参加这次会议呢?自己只是一个商人,并不是打仗的将军,在这里坐着有用吗?由于出神的原因,所以被雄阔海吓了一大跳。 诸葛德威瞧了瞧身旁那些苦苦思索的同仁,他轻咳了两声,然后说道。 “孙子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卑职觉得,当务之急是要了解官兵的具体情况,他们究竟有多少人?现在在什么地方?距离平原还有多远的路程?多长时间才能赶到平原?这些情报我们都没有掌握,实在不应该,卑职建议,此时应该广派侦骑,朝豆子炕方向搜索,查明官兵的去向!” 说完之后,诸葛德威得意地瞧着其他人,在座的诸位,除了统领大人外,可能谁也没有像自己一样读过孙子兵法,像管小楼这样不识字的泥腿子,连孙子兵法的名字可能都没有听过,他确信,自己一定能在这些人中间脱颖而出,最先独当一面。 现在的他心中充满了斗志,明知道前来攻击本方的官兵人多势众,装备精良,他却一点也不害怕,不过是打仗而已!打仗?有什么害怕的,有仗打,才有机会立功,才有机会往上爬,谁能担保自己有一天不会坐在高堂之上? 高畅点点头,继续说道。 “大家请畅所欲言!” “大人!” 管小楼皱了皱眉头,站起来说道。 “卑职觉得,现阶段不仅要广派侦骑,最重要的还要加固城墙,平原城久经战事,某些地方的城墙已经不堪重负了,濒临倒塌,敌人的投石一旦击中那里,恐怕就会崩塌,我们应该派人四处巡查,找出薄弱的地方来,令人加固。” 管小楼并不看好这次的任务,要是真的在平原坚守三天,长河营这区区的两千多人恐怕都会拼光,再说,在本方的内部还有隐忧,里面有一千来人原本就是官兵,情势危急的时候,那些人难道不会生出二心? “卑职也觉得管校尉的建议很好,不过,要补充一点,北城门外有一片树林,现在应该派人出去将它们砍光,一来构筑城防的工具,比如多做箭只,擂木什么的,二来免于被敌军利用,做成攻城车之类的来进攻我们!” 腾珏在一旁插话了,他不是高畅的嫡系,而是窦建德派下来的,平时,为了韬光隐晦,在这样的场合下,多半一言不发,只是,现在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多收集点石头,在老百姓那里收集豆油,放在大铁锅里煮沸,对守城也有帮助,另外,最好准备大量的水,一方面可以煮沸来往城下倒,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救火,有些城墙下的房屋是木制建筑,很容易着火。” 这番话是来自于郭锋。 他知道,同仁们现在都在拿一种异样的目光来看自己,毕竟,他投诚来不久,大家都不相信他,一旦情况不利,担心自己会开门投降。大家越是这样猜疑,他越是要表现自己的忠心,是的,要把忠心表现出来,至于,心里究竟是怎样想的,那又另说了。 “以卑职等人的能力,所想到的这些方法,统领大人英明神武,一定早就想到了吧?其实,我们只要听取统领大人的命令行事就好了,大人叫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在统领大人英明的领导下,区区一个杨义臣算得了什么,就算他是张须陀转生,也不在大人的话下。” 郭锋脸上带着笑,如此说道。 卑鄙! 众人在心中纷纷向他竖起了小拇指,在官场混过的就是不同,说起这些奉承话来很有一套。 高畅笑了笑,示意郭锋坐下,他脸上的神情显得颇为柔和,表面上,郭锋的话似乎让他很受用,他有点飘飘然。其实不然,这等拙劣的奉承话不会让他对说话的某人增加好感,他只是表露一个姿态出来而已,让说话的某人安心。 “大家说的这些都很好,对守城来说,这些都是必须要注意的,只是......”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然后说道。 “我并不想守城!” 不守城,难道和敌人堂堂正正地会战,这不是找死吗?众人忍不住发出这样的疑问,难不成统领大人在说胡话? 不顾堂下的诸位一脸的迷惑,他转过头,对管平说道。 “管平,像昨天那样的庄园,你还有吗?” 没想到高畅会向自己发问,管平愣了片刻,忙不迭地回答。 “还有两处,只是,它们没有那个庄园那般大!” “嗯!” 高畅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你的坞堡呢?还能住下一些人吗?” 管平犹豫了一下,偷偷瞄了高畅一眼,高畅面沉如水,目光冷电一般直射过来,他心里一慌,忙低头答道。 “几百人的话,还是能安排的!” “粮食呢?” “一直有存粮食,因为战乱,为防意外,田里的粮食收割起来,都没有拿出去卖,反而,向别的地方购粮存在仓中,现存的粮食,供应一两千人的话,还是能支持一段时间。” 管平低着头,不敢稍作隐瞒,一五一十全交代了出来,自家的主公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要是知道自己有什么二心,恐怕就是刀斧手侍候了。 “如此甚好!” 高畅转过头,瞧着那些窃窃私语的将领们,众人连忙坐直身子,堂内鸦雀无声。 “现在,我发布命令,大家听好了!” “是!” “萧万全听令!” 一直不发一言的萧万全站了出来,走到堂中,单膝跪地。 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区区的猎人,会点打猎的本事,统领大人居然提拔自己为一营之长,所有这些,都让萧万全对高畅感激莫名,高畅叫他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也绝不含糊,至少,现在他是这样想的。 “你现在带着自己的本部人马,分成几个小队马上出城去,探寻敌军踪迹,一旦查探到敌人的踪迹,马上去狼谷报道,你是本地人,手下也多是平原人,应该知道那个地方吧?” “卑职知道,卑职遵命!” 萧万全接过高畅丢下的令箭,走出门去。 “你们这些人,马上回营,命令士兵们收拾好行囊,但是,不得透露任何讯息,操练也照常举行,今天深夜,再拔营出发,到时,我会告诉大家的去向。” “卑职遵命!” 虽然,并不了解高畅的决定,但是这些人已经养成了习惯,那就是军令一旦下达,就算想不通,就算有不同意见,也必须依令行事。 等管小楼他们走了之后,高畅走了下来,来到管平身前,管平忙不迭地站了起来,躬身相候。 “我以你的名义,到你府上叫了几个下人来,一会,你去吩咐他们,回家报信,把另外两处庄园整理出来,另外,坞堡内也留出五百人的宿营之地,今晚,我会带着队伍到你那里作客,这件事情,你不要告诉他们,一定要保证隐秘!” “是!” 管平躬身行了一礼,在知晓杨义臣的大军即将重返平原的时候,要是他心中没有另外的想法,那不是事实,只是,在目前这个情况下,什么想法都只能暂时隐藏在心里。 管平很快就出去了,到偏厅会见他的下人。 高畅拍了拍手掌,一个人从后堂转了出来,他一脸的媚笑,笑得极其下贱,让人恨不得一拳打烂他的笑容,此人正是白斯文。 在窦建德率军离城的那一刻,趁着混乱,他在高畅派来的人的帮助下,逃离了军营。 “你!出去,听听刚才那人和他的人都在说些什么,把他们交谈的内容向我一一汇报!” “是,主公!” 白斯文低头施了一礼,快步走了出去。 第八十六章 初战 极目望去,平坦的大地一望无际地向远方延伸,仿佛就这样,平平顺顺地,一直到天涯尽头。 前面是一片树林,有一队人马来到了树林前。 狗子瞧了瞧天色,现在大概是申时时分吧,不过,北方的冬天一向黑得很早,天边已经有些擦黑,听说在南方,现在的天空还亮得紧,空中也不会刮着这像小刀子一样的西北风,只是,在平原一地土生土长的狗子,不要说南方,连近在咫尺的黄河,也没有看见过。 “下马!” 他举起手,下达了命令,身后的九个弟兄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狗子满意地点点头,固镇一战之后,在平原整军的时候,他被调到了斥候营担任一个十人队的队长。 “进林!” 最初,他还担心自己当不好这个队长,后来,看见斥候营的营长也不过是猎人出身的萧万全时,他打消了这个顾虑。 长官们都说,在长河营,只要你有本事,就有出头的日子,在队伍中,能者为尊,并不看你的出身,也不论资排辈。 一行人走进树林深处,然后,寻了个稍微空旷的地方,将马系在树上,暂作歇息。 他们这一队人是斥候营的前锋,负责寻找官兵的踪迹,他们负责的这一面,并不在大路上,只是,豆子炕往平原郡这一路,都是一马平川,要走出一条新的路来,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故而,必须面面俱到。 “大栓,小柱子,你们和我一起,去找点水来,其他的弟兄原地休息,小心戒备。” 被叫到的那两人没有多说什么,顾不得仍然疲惫的身子,带上武器和装水的器具懒洋洋地站了起来,随着狗子往林子另一头走去。 虽然,狗子没有当过队长,甚至,从小到大,就从来就没有指挥别人,但是,他知道怎么做才是一个好队长,在固镇的火光中救了他一命的马苏时常出现在他的记忆里,每当想到这一幕,他就悲痛莫名,只要自己像马苏那样做,就是一个好队长吧? 话不多的狗子当上队长后依然话不多,只是,在训练中,他总是做得比自己的下属要多,队里的一些杂事也总是带头去做,从不支使别人,每天晚上,第一个入睡,每天清晨,第一个起床。 训练空隙,大家闲下来的时候,他常把手下的人集中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围在一团,一个接着一个讲自己的经历和故事,虽然,因为这十个人中有投诚的官兵,有来自河南和关中的人,有时候,语言有些不通,不过,说得慢些加上手势比划,大家也还听得懂,短短的几天时间,每个人都学了一些别的地方的方言,队内的气氛非常良好。 一个小团体,最大的忌讳就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各干各的事情,这样,他们永远不会团结在一起,劲也使不到一起去,要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事情可以做,有共同的话题可以聊,渐渐地,彼此的距离就会被越拉越近,培养出兄弟间的生死感情来。 这样的道理,狗子并不懂,他只是在这样做而已! 大栓是郑州人,今年三十出头了,当兵已经有了好几个年头,从来就没有回过一次家,幸运的是,他仍然活着。 他在许多队伍中都待过,却从来没有待过像长河营这样的队伍,粟米饭管饱,面饼管饱,偶尔,还有肉汤喝,甚至还要发饷银,要知道,就算是在正规部队里,也没有这一说,而且,在军营中,就算是校尉大人也不能开小灶,必须和大家吃一样的伙食,听说,统领大人只要有时间,每天早上都会和弟兄们一起训练,统领大人也吃同样的饭菜,不过,由于没有亲眼见到这一个场景,大栓无法相信。 小柱子只有十六岁,也是投诚的官兵,参军才两个多月,他是本地人,走在路上,被路过的官兵抓了壮丁,糊里糊涂就当上了兵,起初,晚上睡觉的时候,还经常从被窝里哭醒过来,现在,和大家打成了一片,这样的事情就很少发生了。 大家都很照料这个小家伙,狗子对他也特别照顾,不过,他虽然年幼,感情充沛,显得有些软弱,武艺却很好,不但骑术高明,跑得也很快,这是他能进入都是老兵的斥候营的原因,并且,他是本地人,熟知当地的地形,这只小队中不能缺少他。 前面是一片洼地,狗子听到了水声,他抽出腰刀,走在最前面,大栓和小柱子扛着长枪跟在他的身后,枪的两头跳着两个大水罐。 走下洼地,转过一个土坡,一条小溪闪着白光,哗哗啦地从眼前流过。 小柱子笑着向小溪奔去,突然,撞在了停在原地的狗子的身上。 “队长,怎么啦?” 他抬头瞧着狗子,狗子大张着嘴巴,愣愣地瞧着身侧,他跟着狗子的目光望去,在距离他们只有二十来步远的土坡的另一边,十来个士兵手拿取水的器具站在小溪旁,看样子,也是刚刚才走到,他们同样愣愣地瞧着这边。 做斥候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战斗,而是隐藏自己的踪迹,探听敌人的虚实,要是被敌人发现,情况不利的话,千万不要战斗,你们需要的是逃跑,逃跑回来把了解的情报告诉自己的上官,这是高畅在斥候营成立时对全营的讲话。 对高畅,狗子敬若神明,对他的话奉若圣旨,因此,在看见敌人的那一刻,他马上就有了决定。 “小柱子!快跑!” 狗子推了小柱子一把,对方人多势众,自己这三人远远不是对手,只能撒腿逃跑。 “哐当!” 长枪上挑着的水罐掉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小柱子回过神来,心跳骤然加速,他扛着枪,跟在早就转身奔跑的大栓身后狂奔起来。 “哇!” 敌人也回过神来,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挥舞着兵器冲了上来。 狗子在转身逃跑之际,已经把那些敌人瞧了个仔细,他们身着简易的皮甲,头上只是扎着布巾,没有戴头盔,要不是他们的号衣上有着官兵的标志,或许会把这群人当作是流寇,不过,狗子知道他们为什么装备得如此轻便和简陋,因为他们和本方一样,都是斥候,作为斥候,并不追求防护力,追求的是速度和方便。 一路狂奔,顺着沟谷土坡,进入树林草丛,古大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步履沉重,他回头瞧了瞧自家的手下,那些人更没有用,远远地掉在了后面。 这些家伙,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跑得像兔子一样,瞧着狗子的背影消失在树林中之后,古大风不由这般想道,他当然不知道长河营的训练有负重越野长跑这一项,不像官兵的训练,就是举举石锁什么的,不过,他并不担心这几个人会逃脱,他已经通知了后面的斥候大队,他们将会骑上战马追来。 古大风他们这一队有一百来人,他们走在前锋队的前面,负责扫荡沿途,不让敌人得知本方的行踪,不料,却在取水的时候和敌人的斥候不期而遇,要是被这些斥候逃脱,他不会有好果子吃,前锋营的统领张永大人是个铁面无情的家伙。 “解缰,上马!” 远远地,瞧见了担任瞭望哨的同伴,狗子高声狂叫,要知道,对方只是取水的人就有十来个,这证明敌人这一队斥候人数不少,能有这么多人担任斥候,自己这一路所遇见的必定是敌人的主力,这个消息一定要带回去,不容有失。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跑到自己的马匹身前,解开缰绳,翻身上马,等所有人都上马后,狗子一声令下,大伙驱马向林子外奔去。 这一耽搁,古大风也就追了上来,他嘴角绽出一丝狞笑,解下背负在肩上的长弓,随即,站稳身子,张弓搭箭。 要知道,这个树林虽然不大,树的间隔也不算紧密,但是,要想在这样的一个树林中打马狂奔,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骑在马上的速度,其实还比不上奔跑的速度,只不过,狗子他们也不可能丢下战马,不然,一旦出林,那两条腿怎么能跑,也比不上四条腿啊。 “嗖!” 箭矢离弦而出,像飞行的毒蛇一般盯着一个骑士的后背,咬了过去,被那枝箭瞄准的人正是落在后面断后的队长狗子。 这时,一枝树梢正横在了狗子面前,他刚好低下头躲避,同时,耳边呼啸而过的疾风也让他没有听见箭矢划空而来的声音。 “噗哧!” 长箭正中狗子,只是,为了躲避前面的树枝,他的身形稍作了调整,故而,这只箭并没有贯穿他的后背,只是射在了肩胛上。 狗子闷哼了一声,险些从马背上掉了下来,他伏下身,把头埋在马颈旁,双腿紧夹马腹,任由战马向前飞奔。 “嗖!” 又是一枝长箭破空而来,隋军的这些斥候中有好几个神箭手,射这只箭的就是其中的一个,他透过树梢枝叶的间隙,瞄准一匹奔马的前方,将箭射了出去。 那个斥候没有狗子的好运,骑在马上的身形刚从一株大树后面探出,正好撞上疾飞而来的长箭,连声也没有吭一下,就从马背上摔了下去,他的脚被挂在了马镫上,尸体被战马拖得向前跑了几步,随后,挂在了两棵大树的中间,战马嘶鸣着停下了脚步,他的主人早已没有了人形。 狗子骑着战马从同袍的尸体旁边跑过,他强忍着肩上的箭伤,强忍着内心的悲恸,双手紧搂着马颈,打马狂奔。 “看清楚没有,他们一共多少个人!” “队长,他们一共十个人,在林子中被射杀了三个,还有七个人!” 答话的是他们中眼力最好的人,此时,古大风和他的十来个手下站在了林子的外面,他们没有马,不可能追得上骑马狂奔的狗子他们。 “有活口没有?” “没有活口,都是一箭毙命!” 古大风哈哈大笑,拍了拍身旁的人的肩膀,说道。 “你们这些狗杂种,箭术不错嘛,都不知道留两个活口来拷问!” “嘿嘿!” 他手下的人纷纷笑了起来,脸上的杀气被憨厚的笑声所冲散。 “小四他们已经围上去了吧?要是被这些人逃出去,******,你们队长可没有好果子吃啊!那个铁面神不晓得又要怎样修理老子了!” “怎么办?” 当一队骑兵从一侧横截过来,后面又有一队骑兵在狂追的时候,打马狂奔的七个人的心不由紧了起来,大栓的声音微微发颤。 他所询问的对象狗子抬起头,瞧着前方,拦截的那队骑兵有二十来人,他们排成一排,高举马槊朝自己等人冲了过来。 “冲过去!即便所有的人战死,也要让小柱子跑出去!” 狗子紧握腰刀,他没有长兵器,又身受重伤,这并不能妨碍他杀几个敌人。 “小柱子!” 他高声喊道。 “听清楚没有,你一定要跑出去,把这里的情况告诉萧队长,叫他转达给统领大人,这样,我们这些弟兄们死得才值得!” “是!队长!我听清楚了!” 小柱子带着哭腔高声喊道。 “弟兄们,你们中要是有谁不想冲阵,想投降的话,我狗子不勉强你们,想冲出去的人,跟我来!” 说罢,他双腿猛夹马腹,当先朝那群杀气腾腾的骑兵冲了过去。 “杀!” 没有一个人掉队,即便投降对他们中的某些人来说是家常便饭,即便活下去才是某些人心中最高的目标,然而,在一刻,他们都被某种东西感染了,他们选择了咆哮,选择了战斗,选择了勇敢地去死! “杀啊!” 嘶喊声穿透了云霄,两队骑兵迎面撞在了一起,虽然只是区区几十骑,却有着千军万马一般的气势。 兵器相撞的声音,呐喊声,厮杀声,临死前的惨叫声,马匹相撞在一起倒地的声音,马儿的长嘶声,刀锋砍在身体上的声音...... 三,四匹马冲出了战场,向远方奔去,后面,紧跟着一群追兵,烟尘飞腾而起,形成了一条黄龙向远方奔去。 “什么!” 张永猛地一拍身前的案几,长身而起,那张案几被他拍成两截,断裂在地,案几上的文书,令箭筒掉在了地上,一地都是。 “遇见了反贼的斥候,还被他们跑了出去,古大风,你可真有本事!” “卑职无能,请统领治罪!” “来人!” 两个亲兵从帐外走了进来。 “把这家伙拉下去,打他四十军棍,以儆效尤!” 古大风没有争辩,也没有求饶,这四十军棍,他心甘情愿接受,他甩开了亲兵的手臂,自己昂然走了出去。 外面传来了啪啪的打板子的声音,张永的心情并不会因此而有所好转,他是杨义臣的心腹,因此担任了先锋。 本来,杨义臣在平定豆子炕的阿舅贼后,就要率领精锐部队突袭平原,然而,格谦手下的大将高开道纠集起了格谦的余部准备东山再起,杨义臣没有办法,只能先对付高开道,等他把高开道打跑了之后,突袭的最好时机已经失去了,不然,还没等窦建德率军离开平原,杨义臣就已经兵临城下了。 如果,没有高开道这档事情,窦建德也好,跟着他的高畅也好,手里的资本多半都会输个精光吧?当然,这样的事情现在并不会发生了! 对后世某些研究这段历史的人来说,他们说这就是天命! 当然,张永不可能知道这些,他还在为暴露行踪而烦恼,在寻找对策。 看来,不能达到突然袭击的目的了,既然如此,就展开堂堂正正之师和对方决战吧!从明天开始,队伍回到大道上,直奔平原。 “升帐议事!” 张永考虑清楚后,对帐外的亲兵喊道,不一会,外面就传来了擂鼓的声音。 第八十七章 大战前夜 红枫林,无名庄园。 子时。 月如娥眉,上半夜只是出来在天上晃了晃,打了个照面就消失不见了,星光黯淡,午夜时分,风刮得猛了起来,夜空中仅有的星光也不知道被风吹到哪里去了。 庄园内,亮如白昼,到处都燃烧着火把,人马来来往往,忙活不休,不过,无论怎样忙乱,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就像哑巴一样做着自己的事情,相互之间都用手势交流,偶尔,响起一两声战马的嘶叫,远远地传了出去。 酉时,在全军拔营离开平原城的时候,高畅下达了噤口令,不许士兵交头接耳,更不要说高声喊叫了,一切行动都要做到无声无息。 这才有了庄园内这诡异的一幕。 庄园内虽然火光冲天,亮如白昼,不过,由于庄园在林子中间,被四周的树木挡住了火光,故而,从林子外面看进来,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 高畅带着亲兵营驻扎在这个地方,其他的队伍被分散在管平的其他庄园内,诸葛德威的五百人进驻了管家的坞堡。 他们的身份是管平新招募的庄丁,当然,这只能隐瞒一时,时间一久,多半要穿帮,不过,他们也只需要隐瞒一时而已。 今天中午,白斯文转述了管平和管家家丁的谈话内容,高畅没有在里面发现什么不妥,因此,按照原定的计划展开了行动。 之所以选择这里,而不是管家牢固的坞堡做指挥所,和这个无名庄园所处的特殊地理环境有关。 从这里,往北十里,是一个叫狼谷的地方,管小楼的骑兵营驻扎在那里,另外几个营的驻地都离这里不远,这里正好位于它们的中间,作为指挥所再好不过。 庄园内的大堂,戒备森严,十来个全副武装的亲兵威风凛凛地站在大堂外,不允许闲人经过,大堂内,高畅正在召开第二次作战会议。 “统领大人,我们这样一仗不打,就放弃了平原,是不是不打算完成大帅布置的任务了?” 当高畅让大家畅所欲言的时候,腾珏突然这样问道,不仅是他,这也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也难怪他们会这样想,要想保住长河营的实力,这是唯一的办法。 “大帅为什么要我们在平原坚守三天?” 高畅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为了拖住杨义臣的大军,掩护主力部队撤退啊!” 诸葛德威挺直了腰杆,朗声答道。 “说得好,拖住杨义臣大军,掩护主力部队这才是大帅想要我们做的,只是,为了完成这个任务,我们一定要坚守在平原城,和隋军硬拼吗?难不成没有别的办法?” 众人无语,以他们的脑子,的确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来。 “官兵的统帅是杨义臣,你们都知道吧?不过,对杨义臣这个人你们又了解多少呢?” 高畅双手抱胸,目光在堂下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诸葛德威下午说过一句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话说得好,只是,所谓知彼,并不是仅仅了解敌军的动向,人数就可以了,对敌军统帅的生平,性格,为人处世的方法,所有的这些统统都要了解才行,日后,你们有机会独自领军,面对强敌的时候,一定要牢记我说的这句话!” “大人英明,教训得是!” 郭锋在自己的席位上,跪伏在地,钦佩之情,溢于言表。其他几个将领见状,也只好照此办理,随声附和。 “郭锋,你在杨义臣的军中待过一段时间,对他应该有所了解吧?” “大人,卑职惭愧,卑职一直跟随的是武贲郎将王辨,并不是杨义臣的嫡系,故而,对他的了解不多,也仅仅知道一些概况而已。” “就算是概况也好,你说吧!” “卑职领命!” 郭锋躬身行礼之后,坐直了身子,开口说道。 “杨义臣是个文武双全,精通骑射的将领,曾经率军击败过突厥人,土谷浑人,高丽人,讨伐过凉王叛乱,身经百战,很少打败战,自从负责征讨各地叛贼......义军的时候,向海公,高士达,张金称这些屡败朝廷官兵的队伍都被他一一击败了,现在,又把盘踞在豆子炕的十来万阿舅贼平定,可以说,以他这样的军威,不仅北地的这些义军,恐怕洛阳附近的瓦岗军也无法抵挡啊!” “你是意思是说,敌人太强大了,杨义臣太了不起了,我们干脆向你学习,如你在平原所做的那样,不战而降!” 诸葛德威冷笑了一声,略带讥讽地说道。 “你说什么!” 郭锋怒喝一声,随即,慌忙向高畅下跪,声泪俱下地说道。 “大人明鉴,卑职可没有这样的意思啊!” 高畅冷冷地瞧了诸葛德威一眼,诸葛德威的脸色顿时变了,他忙低下头。 “卑职无状,口不择言,请大人恕罪!” “知道了,你们起来吧!” 高畅的声音不带丝毫的感情,四平八稳地在大堂内响起。 “要知道,不管你们过去属于哪一方,或者做过什么,如今,你们都是长河营的人,同在一个营帐下,就是兄弟,就得互相帮助,万万不能彼此攻击,今天的事情就算了,下不为例,如有再犯,休怪我无情!” “喏!” 众人齐声应道。 “郭锋说出了杨义臣的个人经历,他是一个很会打仗的将领,一个很难对付的人,这些都没有错,但是,仅仅了解这些是不够的,为了加深你们对杨义臣的印象,我要请一个人出来,她是我的家臣,专门负责情报收集。” 说罢,高畅拍了拍手掌,莲花从后堂转了出来,一时,大家都看傻了眼。 在这样的一个场所,她并没有穿什么仕女装,而是穿戴上了高畅帮她准备的软甲,头上戴着头盔,一身银白,光灿夺目,明眸皓齿,柔软之中带点刚强,显得格外英姿飒爽,冷不丁这一出场,那些对此毫无准备的人自然就看傻了眼。 “莲花,你把你了解的情况,仔细讲来!” “是!主公!” 莲花朝高畅低下头,行了个礼,随即,面向堂下的诸位。 美色,对一般的男人来说,永远无法抗拒,对长期生活在男人堆中的军人来说,更是如此,不要说他们,就连站在高畅身后的薛仁贵和杨黑仔这两个小屁孩,也看入了神。 “这位郭将军说得很好!” 郭锋张开嘴笑了起来,其他人嫉恨地望着他,对此,他毫不在乎,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不过,他只看到了杨义臣的风光,而没有看到杨义臣的危险!我为什么这样说呢?原因很简单,杨义臣在朝中有一个势力强大的政敌,他绝不想看到杨义臣一直像现在这样风光,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对付杨义臣,扯他的后腿,如今,说不定已经得逞了吧!” “这位莲花姑娘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呢?毕竟,朝堂上的事情离我们太远了,谁知道那些贵人们在想什么?做什么呢?” 管小楼皱着眉头问道,相比之下,他对美色的抵抗力比其他人要强了许多,不像诸葛德威一样,此时,盯在莲花身上的目光就像狼一样。 “在没有投靠主公之前,我是杨义臣的对头府上的一名歌姬,这次,之所以到平原来,就是要作为礼物送给杨义臣,然而,杨义臣拒绝了,这就表示他不会与自己的对头化敌为友,站在局外人的立场来看,我不得不说,他这次的决定是愚蠢的,当然,以他那样刚直的性格,自然无法和讨厌的人虚与尾蛇。” 莲花在说这话的时候,面如表情,语气沉稳,就像她说的那个作为礼物的歌姬不是自己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和我们的不战而退有关系吗?” 腾珏摆弄着手中的头盔,皱着眉头问道。 高畅示意莲花在自己身旁坐下,他站起身来,缓步来到堂下,挥手说道。 “杨义臣的对头在朝堂上的势力非常强大,深得杨广的信任,如今,杨义臣名声远震,又手握重兵,要是有人在杨广的耳边,稍微说点他的坏话,什么拥兵自重,骄横跋扈之类的,以我们这位皇上的那么软的耳根,你们说,他会怎么做呢?” 高畅冷笑了一声,说道。 “我可以断定,杨义臣平定豆子炕的报捷文书一到江都,第二天,命令他班师回朝的圣旨就会从江都八百里加急地朝北地送来,所以,在这期间,我们无须和杨义臣硬拼,只有适当地给他制造一点麻烦,不要让他的注意力放到大帅身上就行了,这也是我率军撤离平原,把你们分散在附近的原因。” 高畅停顿片刻,继续说道。 “当然,一味的退让是不可取的,杨义臣完全可以留一只偏师来应付我们,自己亲率主力追击大帅,因此,最初,我们一定要打一仗,吃掉他的先锋,把他打痛,这才能拖延他的步伐。” “大人英明,算无遗策,我等佩服!” 说这话的自然是精通溜须拍马术的郭锋郭大人,说罢,他带头鼓起掌来,其他人虽然同样对高畅的能力有高山仰止的感觉,但是,表面上至少不会像他这样赤裸裸地奉承。 高畅举起手,示意大家停止鼓掌。 “雄阔海带着他的锐士营已经按照我的计划去行事了,接下来,我需要你们养精蓄锐,把士兵的状态调整好,然后,等待敌人出现!” “报!” 一个亲兵从堂外跑了进来,单膝跪地,高声说道。 “斥候营与敌军的斥候营在西北七十里外发生了小规模战斗,损失了三个小队,有五个斥候营的弟兄逃了回来,他们带来了敌军的最新情报。” “他们人呢?叫他们进来!” “他们都受了重伤,由狼谷的骑兵兄弟送了过来,现在在前院,大人,要把他们抬进来吗?” 高畅想了想,说道。 “不用,先把郎中找来,帮他们疗伤,我一会出去看望他们!” “是!” 亲兵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高畅转过身,对堂上的将领们说道。 “你们现在马上回自己的营地,要做到两点,第一,尽量隐藏踪迹,不要暴露;第二,把士兵们的士气调整好,要保持住势头,不要松懈下来,随时等候我的命令!” “卑职遵命!” 众人向高畅行了个军礼,步出大堂,不一会,就带着各自的亲兵离开了。 “莲花,你刚才做得不错,下去休息吧!” “是!” 莲花站起身,向高畅躬身行礼,高畅点了点头,带着薛仁贵和杨黑仔走出大堂,向前院走去。 一路上,不停有士兵向高畅低头行礼,却没有出声招呼,噤口令没有解禁之前,没有人敢违背。 高畅来到了前院,火把把院中照得一片亮堂,五张担架摆在院中,上面躺着五个人,郎中正在紧张地为他们疗伤。 “他们怎么样?” 由于遵守噤口令,没有人和郎中说话,突然有人在他身边说话,吓了他一跳,他回过身,没好气地瞧了高畅一眼,随即,脸色突变,朝高畅跪了下来。 “不用多礼,他们究竟怎么样了?” 那个郎中正是帮高怀义疗伤的那位,和高畅也算老熟人了,高畅离开平原的时候,这个郎中一家也被裹挟来了,没有办法,高畅军中缺乏医师和郎中,他想建立一个医护营,减少士兵的伤亡,这是一个艰巨而长期的事情,起初,自然难上加难,只好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了,不仅郎中,平原城的那些匠户,不管是打铁的,还是木工,都被他裹挟而来,他这样做,有自己的原因,只是,现在还不足以向外人道。 “四个重伤,不过没有生命危险,现在睡着了,这个小孩是轻伤,有什么,你可以问他们,老朽暂时告退了!” 受轻伤的那个正是小柱子,他被谈话声惊醒,睁开了眼睛,正好看见高畅站在他身前,最初,他以为是做梦,后来才发现不是,他挪动身子,想要向高畅行礼。 “你有伤,躺着吧!” 高畅制止了他,让他继续躺在担架上说话,一时之间,泪水从他的眼眶夺眶而出。 他一边哽咽着,一边向高畅述说发生的事情,高畅专心地聆听着,没有打断他的话。 “狗子大哥他们还好吗?” 小柱子瞧了瞧身旁昏迷不醒的狗子和大栓,他们那一小队只有他们三个人逃了出来,他有点担心他们。 “郎中说他们没有生命危险,你放心休息吧,你们带回来的情报很重要,我代全营将士感谢你们!” “嘿嘿!” 小柱子只知道傻笑,不晓得该说什么,直到高畅离开后,他仍然止不住笑声,只是,突然想起了战死的同伴,他们听不到统领大人的夸奖,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敌人来得真快啊!明天就能赶到平原城了吧!到时候,他们收到自己送给他们的大礼,不晓得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高畅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笑了起来,那笑容显得格外的冷酷。 推荐反骨作者颓少的新书,杀青,后面有链接,大家点击即可 第八十八章 空城计? 很难用一种心情来形容张永的心情,当他骑在那匹雪花骢上眺望远方的平原城的城楼时。 张永率领的这一营前锋名为骁骑营,基本上都是一些身经百战的老兵,算得上是杨义臣的精锐部队,这也是他能从众多的将领中争得这前锋一职的原因。 按照杨义臣的计划,张永这只前锋部队应该沿着不为人知的小路轻装潜行,隐藏踪迹,抢先一步赶到平原城,将窦建德的大军困在城内,然后,等待主力上来再进行攻城。 然而,张永心中另有打算,他准备乘平原城的反贼不防备的时候,一举冲进城去,砍掉窦建德的脑袋,独占奇功。因此,昨天,当他得知本方的踪迹被反贼军的斥候发现之后,他才如此愤怒,以自己这三千骑兵,在缺乏攻城器械的基础上,要想攻破已有戒备的平原城,只能是妄想。 白白丢弃了这个立大功的机会,你叫他如何不愤怒。 本来,他是想连夜赶路,埋伏在平原城外,趁清晨开城门,守军疏忽的时候冲进城去,杀反贼一个措手不及,行军路线被暴露之后,这个计划自然失败了。 昨天,他停止了赶夜路的打算,而是随便找了个地方,扎下营寨,今日一早,再拔营赶路。一路上,大张旗鼓,广派侦骑,采用堂堂正正之师,不再隐藏踪迹。 他原以为会遇见对方的阻击,故而,部队行军的距离拉得很近,侦骑搜索的距离也比平时要远,不料,一路走来,没有任何波澜,连只拦路的野狗都没有,就来到了平原城下。 到了城下,迎接他的却是更大的惊奇! 一里开外的平原城,高高耸立在他的面前,木制的两层城楼巍峨庄严,城墙上,笙旗迎风飘扬,却不见一个人影,更为夸张的是,城楼下的北城门打开着,护城河上的吊桥也放了下来,一条野狗在城门洞下歇息,那是唯一可见的活物。 这是怎么一回事? 莫非是死城一座? “将军,怎么办?” 他的副将张謇驱马迎了上来。 张永沉思不语,做为一个统领几千人的将军,谨慎尤为重要,事情变得很反常的时候,更要加倍小心,他坚信,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天上也不可能掉银子下来,你以为是银子,往往那是白色的石头,砸得你满头是包的白色石头。 “要不,派一些人到其余的城门去看看!” 张永摇摇头,那样耽搁的时间太久了,要是也是这样的情况,又该怎么办呢? “叫斥候营的人过来,派一百个人进城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这一百个人就当试金石好了,如果,真有什么埋伏,损失也在可以承受的范围,相反,敌方的布置就全失效了,相比之下,还是自己占了上风。 那些反贼真以为自己是个白痴吗?摆了个空城计出来,就把自己吓跑了,笑话,说实话,如果,反贼的统领是一个只喜欢玩弄这种小把戏的角色,张永对对方的智商程度深表担忧。 不一会,一百来个骑士离开了大队,朝平原城疾驰而去,领头的正是大家以为他还在养伤的古大风,要知道,四十军棍虽然厉害,一般人承受不起,不过,这也要看执行人的手法,古大风是张永的小舅子,这也是他只领受四十军棍,没有被推出辕门斩首的原因,他和张永的亲兵非常熟悉,自己人行刑,这四十军棍很有水分,故而,休息一晚后,他就恢复了元气,重新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昨天的事情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故而,在他心中,对那些让他丢尽面子的反贼恨之入骨,当命令传达到斥候营的时候,他不顾自己的屁股对马鞍还有点不适应,强行上马,带着一百多个兄弟向城门直驰而去。 “那不是古大风吗?他的伤好了?” 副将眼尖,瞧见了领头的古大风,失声说道。 “什么!” 转眼,张永也看见了他,他的脸色刷地白了起来,要是自己这个小舅子死在了城里,家里那个黄脸婆的脸色不好看啊! 不过,这个时候也不可能派人把他喊回来,只能希望城内没有埋伏。 在城门前,古大风没有丝毫犹豫,没有降低马速,直接就冲进了城里,路过城门口的时候,他俯下身子,挥动手中的马刀,将那条被奔马惊起,仓惶逃窜的野狗斩成两半,血光飞溅,他哈哈大笑。 他不是傻瓜,当然知道城内有埋伏的话,自己的下场多半也会像这条野狗一样,但是,越是危险,他就越发感到兴奋,只有在面临生死的关头,他才会感到刺激,爽快! 所以,手下的弟兄都叫他古疯子,也心甘情愿地跟随他疯狂。 空荡的长街,两旁多是残垣断壁,四周没有丝毫的声息,唯有马蹄声阵阵,如同夏日的雷声。 长街的尽头被一些两人多高的木棚栏阻隔,在木棚栏的那边,隐隐传来了人声,古大风招呼弟兄们下了战马,他神情凝重地来到木棚栏前。 “砰!” 在十来个弟兄共同的努力下,木棚栏被推到在地,发出一声巨响,灰尘冲突而起。 他们咆哮着,举着武器冲进灰尘中,又从灰尘中冲了出去,他们冲进了人群之中,这是一条长街,店铺在正常营业,孩子们在街边丢着小石子玩耍,有货郎在叫卖...... 他们目瞪口呆地望着这群手持武器的士卒,这些士卒也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半晌,那些人发出惊恐的喊叫,四散而逃,转瞬间,大街上一片狼籍,家家户户统统紧闭门窗,大街上除了古大风他们,一个人也没有。 古大风他们面面相觑,一脸的迷惑。 半个时辰后,张永统率着骁骑营的大军从北门进了平原城。 很快,得知进城的是官兵,有当地的士绅来到军营****,这时,张永他们才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窦建德的大军昨天一早就已经离开了平原,留下了两千多人留守平原,那两千人昨天夜里失去了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平原,不过,在离开之前,他们堵塞了通往北城的街道,北城一向是军队的驻地,这些市民没有事情也不会到北城去闲逛,要知道,一旦被那些军士抓住,会被当做奸细处理。 所以,直到官兵进城之后,他们这才知道昨天还在城里的军队已经离开了平原。 摆在张永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大军马上离开平原,去追击昨天离开平原的那支军队,只是,这里有一个问题,就是不知道那支军队去了哪里?要是窦建德的军队其实并没有离开平原,而是在某一处埋伏下来在等候自己追赶,昨天的那支军队用来断自己的后路,自己轻装追去,很有可能全军覆没。第二条路很简单,那就是留在平原,守住平原,反正大帅的大军一天之后就能赶到,这样,虽然不会立下不世奇功,不过,攻下了平原,也算一个功劳,在大帅那里也能交差了。 如果,今天进城的时候,没有发生空城这一幕,张永多半会轻装追下去,然而,昨天那支军队神不知鬼不觉地撤离平原,最后,还和自己开这样一个玩笑,张永有点担心,在追击的途中,又会遇上什么。 最后,张永选择了在平原留下来,只是,派了大量的侦骑出去,寻找敌人的踪迹,另一方面,向大帅飞骑报捷。 既然决定在平原停留之后,就要安营扎寨,张永一面进驻了郡守府,一面张贴安民告示,另外,命令全军在城内安下营寨。 营寨的地点选择了北城,因为,不管是原来驻扎在平原的窦建德部,还是更早以前的王辨部,甚至更加早的高士达部,军营都安在北城,这里有现成的营地,不用另外寻找营地,并且,也许是反贼离去得太匆忙了,很多营帐都没有撤下来带走,仍然保存得很完整,可以拿来继续用,围绕营地的木棚栏也是现成的,不需要另外再打木桩。 “看来,那些反贼被我们吓破了胆了!跑的时候肯定心惊胆颤,什么都不要,到免了我们一番功夫,我正在担心呢,我们的辎重不够,没有能住下三千人的营帐,还是这些反贼理解我们啊!知道我们赶路辛苦,什么都给我们准备好了!” 辎重营的统领金志勋和后勤官开着玩笑,半个时辰都不到,他就把全军的营地整理出来了,这样的速度还是第一回啊! “那是!” 后勤官张德点头称是,这个时候,他们正站在营门前,士卒们陆续进入了军营,前段时间,赶路赶得太急了,身子早就疲累得不行,今晚,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怀着这样的心思 张德把手扶在旁边的木棚栏上,感觉手里粘粘的,他有些疑惑地把手指放在嘴边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说不上来是什么东西的味道。 “你在干嘛?快点去找一些猪或者牛羊来,今天晚上,让弟兄们沾点腥,我们把那些家伙从反贼的压迫下解救出来,他们不应该表示表示吗?” 金志勋呵呵笑着,笑容显得有些邪恶,张德会心地一笑,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虽然,掌握着全营的后勤,油水不少,不过,又有谁会嫌弃自己油水捞得太多呢? 这样一来,张德就把手上闻到的怪味这件事情忘记了! 一个时辰后,狼谷。 狼谷是一片狭窄的洼地,因为有狼出没,故而名叫狼谷,在它的两侧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地势极其隐秘,如果不是熟知当地地形的人,不容易找到这个地方。 高畅唯一的骑兵部队就躲藏在一片狭窄的洼地里,这里,有水源,也有青草,短时间待在这里,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么说,官兵进城之后,驻扎了下来,住的是我们给他们准备的营地?” 高畅坐在一个小土坡上,在他身下,一个刚从平原城赶来的单膝跪地,向他汇报了平原的情报。 “是的!” “很好,你下去吧!” 等那人下去之后,高畅哈哈笑了起来,在他身旁不远的薛仁贵和杨黑仔交换了一个眼色,跟着高畅以来,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笑过。 高畅扯下一根青草,叼在了嘴里,收起了笑容。 虽然,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也不能如此得意忘形,偶尔的欢畅到没有什么,得意忘形,忘乎所以就不行了,从古至今,在成功的关键时刻因为得意忘形而失败的例子多的是。 对方虽然一步步走进了自己的陷阱,不过,在没有完全掉下去之前,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仔细想想自己的计划还有什么漏洞没有,高畅站起身,来回走动。 这时,莲花从远处缓缓走来,高畅瞧见了她,停下脚步,这个女人虽然已经成为了他的家臣,但是,家臣该有的忠诚心却并不具备。 那些埋藏在各个高官身边对宇文世家心怀不满的歌姬名单,莲花并没有交给高畅,高畅也没有主动询问,他知道,对方对他仍然存在戒心。 或许,只有等自己完成她提出的条件之后,她才会真正地对自己忠诚吧? 同样,高畅也对莲花不放心,因此,时刻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就连战斗也不例外,这个女人,是一笔宝贵的财富,还是放在自己眼前才放心。 “什么事情?” 无论莲花对他如何低声下气,温情款款,高畅对她始终冷着一张脸,吝于付出一星半点温柔。 莲花脸上露出一种受了伤的表情,显得楚楚可怜。 “管平派人来报,宇文世家派人来了,说是有一笔交易找他,前哨已经进入坞堡了,明天,正使就到了!” 高畅皱了皱眉,暂时想不出宇文家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找管平,莫非,他们知道了宇文全的事情了,应该没有这么快啊! “知道了,你下去吧,顺便把管小楼给我叫来!” “是!妾身告退!” 莲花行了个礼,转身离去,高畅吐掉嘴里的青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这节骨眼上,他只能把这件事情放在一边,今晚的行动才是最重要的。 (本书10月份封推之后,将进行大幅度的解禁,希望大家支持!) 第八十九章 火烧平原(上) 夜深了,陷入沉睡中的平原城安静得宛如鬼域。 北风阵阵,星月无光。 前段日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更夫在官兵进城之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长街上,一队巡逻的士兵与他擦肩而过,他媚笑着退到一旁,等士兵离开之后,他敲响了梆子。 三更了! 城北的一个废弃的园子,废园中有一口枯井,上面搭着一层木板,如今,那层木板自个儿移动起来,挪开了井口,掉在井沿旁。 从井口爬出了一个人,那块木板由那人从井里用力推开,那人爬出井口之后,弯下身子,趴在井沿,小心地观察着四周,半晌,俯下身子,埋在井口,轻轻地拍了拍井壁,不一会,又一个人从枯井中爬了上来。 崔安澜深吸了一口气,当两百来人待在空气的流通并不是很流畅的地下室一天之后,再见天日,外面的空气自然清甜无比。 他清点了人数,发现并没有缺员之后,挥了挥手,一行人分为十人一个小队,陆续走出废园,这次行动事先他们曾演练过许多次,他们的行动关系到全军整个计划的成败,马虎不得。 一行人皆身着黑衣,手持刀剑,在肩上背负着长弓,每个人都带着两个箭壶,他们猫着腰,行进在小巷之中,无声无息地朝自己的目的地行去。 与此同时,在城东的一间棺材铺里。 雄阔海和他的骁果营勇士们一个不缺地出现在棺材铺中,在这寒冬的深夜,雄阔海却打着赤膊,露出了长满了黑毛的胸膛,他仰着头,抱着一个酒罐,咕噜咕噜地往肚子里灌着烈酒,他手下的那些壮汉虽然不如他那么生猛,却也只是身着一层单薄的皮甲,一人一大碗烈酒,端在嘴边,一饮而尽。 烈酒下肚之后,稍稍减了减躲藏在棺材铺一天多的郁闷,雄阔海扔下酒罐,抓起自己那两把门板一般大小的板斧。 “出发!” 他闷喝一声,打开棺材铺的大门,带着手下的猛士朝南门走去。 城北的隋军军营,劳累了一天的士兵们正沉睡在梦乡中,营门外,负责望哨的士兵抱着刀枪,靠在木棚栏上,打着瞌睡。 在他们看来,城门已经紧闭,城内是非常安全的,就算有几个士兵并没有偷懒睡觉,也没有像在野地扎营那样小心,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去察看。 他们升起了一堆篝火,围着火堆取暖,小声地说着话,生怕惊醒旁边的睡着的同伴。 一百步外,一群黑衣人排成一排,张弓搭箭。 “点火,放!” 随着崔安澜一声令下,燃烧着的火箭如流星一般划过夜空,呼啸着落向百步之外的木棚栏,那般景象格外华丽。 “第二排,搭箭,点火,放!” 顷刻,又一排火箭升上夜空,破空而来,向同一个目标疾驰而去。 “蓬!” 事先浇灌了桐油的木棚栏熊熊燃烧起来,用来做木棚栏的木桩全部采用的是干柴,然后,淋上桐油,待它干了之后,再打上木桩,虽然难免会留下点味道,但是,若非放在鼻子下,仔细分辨,那味道并不是很明显,只是一旦着火,就很难熄灭。 “敌袭!” 望哨的官兵这才惊觉过来,他们像被活生生拔毛的公鸡一般尖叫着,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乱转。 行军扎营,最忌深夜起火,就算没有敌人偷袭,自己内部也会乱了起来,形成炸营,几千人,甚至几万人一旦慌乱起来,自相践踏,伤亡不比一场大战之后要少。 那些官兵还没有从慌乱中反应过来,一排箭雨掠过,他们如同被利斧伐倒的树木颓然倒地,尖叫声转变成了凄惨的呻吟,断断续续地响起。 “向前十步,搭箭,点火,仰射,放!” 这一排火箭掠过燃烧的木棚栏,落在了营帐上,没加任何防火材料,布匹所做的帐篷猛地燃烧起来,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夜空。 全军离开大营之时,留下了不少的干草,它们的位置,崔安澜等人了然于心,在他一声自由射击的命令下,火箭继续划破夜空,呼啸而去,向着那些易燃的地方落去。 不一会,城北的隋军大营全部燃烧起来,火势一起,就如燎原的野火,迅速地扩散开去。 有些士兵并没有来得及出营帐,就被活活地烧死了,出得营帐的人,身穿亵裤,光着身子,武器也好,盔甲也好,全部丢弃,他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四处都是燃烧的火焰,找不到出路,他们要不自相践踏而死,要不误入火中,被活活烧死,战马挣脱了缰绳,跑出了马槽,它们在火光中奔跑,发出悲惨的鸣叫,有了它们,燃烧的大营更是乱上加乱。 将不知兵,兵不知将,每个人都只顾自己逃命,越是如此,就越是难以逃离火海。 北城火起之后,在平原城中的各地,高畅事先留下的人按照计划纷纷点起火来,顿时,大半个平原城都燃烧了起来,十几里外都能看见。 “快!给我盔甲,备马!” 张永被亲兵从睡梦中叫醒,他走出房间,瞧着通红一片的天空,声嘶力竭地喊道,他只知道事情很糟糕,但是,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是敌人攻进城来了?还是营中失火,炸了营? 不管是上面的哪一件事情发生,都不好解决,要是敌人攻了进来,在现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不可能组织军队抵抗,只好率领亲兵突围;如果是炸营,要平息下来,也只能等到天亮了。 “大人,是有人在城中故意纵火,应该是反贼留在城中的细作,城北的大营是他们的重点,已经全部烧起来了!” 终于有人把消息报了上来。 “传令下去,命令看守城门的部队不得妄动,这可能是敌人调虎离山之计,亲兵营全体集合,随我前往城北救火,收拢乱军!” 张永并不是一个平庸的将领,一瞬间,他就明白了事情的轻重缓急,反贼们在城内四处纵火,不过是想趁乱打开城门,攻进城来而已,自己只要坚守四门,就不会出大差错,城内的反贼人数不可能很多,他们也只能做一些扰乱视听的事情。 然而,他的这个命令下得晚了一些,镇守东门的副将张謇在城北的大营起火的那一瞬间,就派出了两队人前往北大营救火,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镇守的东门离北门不远,并且,有一条大街相连,如果,速度够快的话,能在第一时间内熄灭火势。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是有人故意纵火。 那两队人派出之后,他这里只有三百来人,另外还有一两百个征集的民夫。 “大......大人!” 一个士兵惊慌失措地跑进城楼,语不成声。 “慌什么!慌!有什么慢慢说!” “敌袭!” 敌袭? 张謇抓起一旁的马槊,快步走出城楼,他往城墙下一看,外面黑不溜秋的,杳无人迹,他转过身,想要骂那个谎报军情的士兵。 “大人,里面!” 张謇转身望向城内,火光之中,通往城门的大街上,一群壮汉正昂首挺胸地朝城门走来。 “擂鼓!” 张謇大喝一声,手持马槊,沿着石梯冲下城楼。 城门前,一些士卒已经排好了战斗纵队,长枪林立,刀尖出鞘,然而,大部分的士卒没有一点准备,还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他们衣着不整,上下乱窜,有的人甚至忘了拿武器,两手空空,那些民夫更是不堪,早把分发给他们的武器丢在一边,只晓得躲在城墙的箭垛后发抖。 “啊!” 雄阔海仰天长啸,在距离城门只有一百步左右的时候,他大步奔跑起来,开始了冲锋,他后面的士兵和他一样怪叫着,散乱地奔跑着,并没有保持整齐的队列。 这就是骁果营的风格,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打这种乱战。 “射箭!快,射箭!” 张謇抓起长弓,搭上箭只,瞄准了冲在前面的雄阔海,射了出去,在他的带领下,有些士兵也拿出了长弓,稀稀落落的箭矢朝敌人飘去。 这种没有整齐发射的箭矢对那群人并没有什么威胁,他们不曾闪躲,迎着箭雨冲了上来,有人中了箭,顺手就把箭从身上扯了下来,不顾血流不止,依旧疯狂地向前冲锋,这些人个个身形高大,面目狰狞,他们高声喊叫着,如同一只只嗜血的野兽。 敌人的意图非常明显,那就是要打开城门,把城外的敌军放进来,城门一旦打开,事情就无法挽回了。 “战斗!” 张謇高声喊叫,他骑上战马,高举马槊,朝那群人疾驰而去,士兵们跟在他的身后,嘶喊着,冲了上来。 两只队伍就像两条奔腾的河流,朝着同一个地方涌去。 雄阔海那张虬髯丛生的脸在火光中清晰地出现在张謇的视野里,双手所持的利斧,那森然的斧刃闪着寒光,晃了张謇的眼,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张謇双腿猛夹马腹,战马在那一刻达到了最高的速度,像风一般飞了起来,他把所有的思绪抛诸脑后,心中,唯我,唯敌。 他将上身伏低,屁股却离开了马鞍,将马槊夹在腋下,双手紧握,借着奔马前冲的势头,长槊划破夜风,发出呜咽的悲鸣,朝马前的雄阔海直刺而去。 雄阔海奔跑的速度一点不亚于奔马的速度,早就脱离了身后的大部队,一个人冲在了最前面。 一人,一骑,转瞬之间,撞在了一起。 “杀!” 张謇咬牙切齿,目龇尽裂,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了长槊之上,恨不得将马前的敌人刺一个对穿,像肉串一样把对方串在自己的长槊上。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雄阔海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猛地往旁一闪,张謇的长槊贴着他的腋下刺了过去,他扔掉那只手上的巨斧,将长槊的杆身夹在腋下,空着的那只手抓在杆身上。 张謇的力量,加上奔马的冲力,居然不能使雄阔海后退半步,他咧嘴大笑,开声吐气,大喝一声。 “起!” 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无论敌我,全都目瞪口呆,他们忘记了自己仍然身处在战场上,忘记了自己该做什么,全都张大了嘴巴,望着场中的那两个人,一匹马。 雄阔海单凭一臂之力,竟将紧抓长槊不放的张謇从马上举了起来,举在半空之中,那匹战马脱缰而出,奔了开去。 张謇满脸惊恐,跟随杨义臣南征北战这么多年,打过突厥,征过高丽,平过叛贼,什么样的猛将自己没有见过啊,像自己对手这样勇力过人的将领还真没有遇见过,这还是人吗?像这样非人的家伙,或许只有天上的神仙才能降伏他吧? 惊诧过后,就是恐惧,张謇慌忙松开紧握长槊的手,从空中跃下。 他的身形还在半空中的时候,雄阔海向前一步,另一只手上的巨斧划过一道弧线,白光闪现,血光飞溅,张謇落在地上之后,已经变成了两截,肠肠肚肚流了一地,鲜血溅了雄阔海一脸,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鲜血,然后,满足地仰天长啸。 瞧见这一幕,隋军的斗志迅速瓦解,没有人敢于向这个怪物发起挑战,当雄阔海向他们缓步走来之际,几乎所有的士兵齐声喊叫,扔下兵器,四散而逃。 一只军队如果没有了士气,失去了战斗的yu望,就算有再多的人,装备再是精良,也没有用了! 雄阔海来到城门前,城门紧闭,一根巨大的木柱横在门后,他手下的人待要上前,合力取下木柱,他摆摆手,示意他们后退。 “啊!” 雄阔海双手举起一把斧头,朝着那根木柱猛力劈下,白光过后,那根木柱被无声无息地砍成了两半。 “咿呀!” 平原城的东城门缓缓地打开,雄阔海巨大的身形出现在了城门口,在他身后,是熊熊燃烧的平原城。 第九十章 火烧平原 (下) “杀!” 管小楼高举长刀,驱马冲进城门大开的平原城东门,在他身后,几百骑如同卷过残云的风疾驰而入,漾起一地烟尘。 烟尘还没散尽,一群步卒嘶喊着冲进城门,他们每个人眼中都散发着光芒,砍下敌人的头颅,!杀光他们!心中嗜血的yu望让他们的脸都变形了! 他们犹如一股洪流涌进了火光中的平原城。 亥时初刻,他们在高畅的带领下,埋伏在东城外两里的一个树林里,待城中火起,悄无声息地朝平原城中靠近,在距离城墙只有一里不到的时候,雄阔海在约定的时间打开了城门,大军一涌而入。 高畅身着那套银白色的盔甲,骑在战马上,手持长枪,施施然进了平原城。 头盔的护面放了下来,只露出了那双眼睛,火光映照中,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闪烁着冷冽的寒光。 战马打了个响鼻,高昂着头颅,神态傲然地步出城门洞,高畅收紧双腿,脚尖轻踢了一下马腹,战马扬蹄,冲入了火光中的平原,他身后的亲兵尾随而入。 “杀敌!” 古大风高声嘶喊,舞动陌刀,将蜂拥而至的敌军逼了开去,他一脸血腥,身上受了好几处伤,若非身上的盔甲坚固,他早就不支倒地了! 他的斥候营并没有住进大营,而是驻扎在郡守府旁边的民居里,因此,逃过了灭顶之灾,他手下的弟兄都是一些好手,平原四处火起的时候,迅速地集合起来,披戴整齐,把武器拿在了手里,古大风没有等郡守府传来命令,率队来到了大街上,朝郡守府赶去。 这个时候,高畅的大军已经冲进了平原城。 他的斥候营和朝郡守府进攻的管小楼的骑兵队伍迎面撞上了,迅速展开了战斗。 他们的战马有一部份放在北大营中,只有十来匹拴在后院,此时,它们的主人就坐在它们身上,和对方的骑兵纠缠。 “弟兄们,跟我来!” 管小楼心急如焚,驱马冲在了最前面,他们骑兵营的作战目标非常明显,就是在极短的时间冲到郡守府,捉拿官兵的主将,不能让他轻易突围。 眼看郡守府近在咫尺,不料,却被这样一群人缠住了,他们也有骑兵,由于是大街上,地形限制,对方的骑兵虽然不多,却完全把路堵塞了,让管小楼的大队骑兵冲不起来,只能和对方在街心来回厮杀。 “铛!” 古大风双手横举陌刀,挡在自己头上,管小楼蓄势劈来的一刀被他挡了开去,两马交错,古大风松开左手,右手单手持着陌刀的刀杆,忽地一声,抡起陌刀,朝管小楼的后背砍去。 管小楼的身子猛地往下一缩,那柄陌刀从他头顶上掠过,将他的头盔扫了下来,头发散乱下来,披了一脸,看上去颇为狼狈。 古大风待要继续追击,两骑并肩冲来,手持长矛向他刺来,他左挡右格,才摆脱了敌人的纠缠。 这时,本方的骑兵又有三人被打下了马背,空马悲鸣一声,向一旁窜去。 不过,敌方也有好几个人坠马,倒不是被本方的骑兵打落,而是被躲藏在后面的弓箭手射了下来,有好几个人都是被躲藏在步卒后面的弓箭手射落的。 管小楼瞧见了这一幕,双眼赤红,他没有回马去战那个把自己弄得狼狈的敌将,敌方的骑兵已经所剩无几,他驱马冲进了敌人的步卒之中,目标是躲藏在他们身后的弓箭手。 “杀啊!” 他单手持刀,左右挥舞,在他身后,麾下的骑兵跟着冲了过来。 古大风手下的士兵虽然勇敢,就算是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仍然像他一样拼死抵抗,状似疯狂,然而,敌我双方的力量相差悬殊,不是仅仅靠战斗意志就可以弥补的,何况,对方的士气也非常高昂,又在大占上风的情况下,这一仗的结局不言而喻。 士兵们只是在为了自己的尊严和骄傲在作战,没有人投降,没有人崩溃,所谓的骁骑营悍卒,并非浪得虚名。 一个士卒背靠着一面墙壁,在他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他已经受了重伤,头盔不知道掉在哪里去了,鲜血从头上往下流,湿了他的眼,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不清了,通过身边不时响起的厮杀声,惨叫声,马蹄声,他知道活着的弟兄已经不多了。 他艰难地举起双手,将一只箭矢搭在弓弦上,努力拉开弓弦,他听见马蹄的声音越来越近,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底,他无法看清对方的脸,对方的身形,在他的感觉中,对方就像一座山向自己倒下来。 他松开了弓弦,长箭离弦而出。 管小楼稍一偏头,躲过了这支有气无力摇摇欲坠的长箭,他驱马从那个射箭的人身前掠过,弯下腰,手一挥,白光一闪,一个头颅被他砍了下来,滚到了长街旁的阴沟中。 “冲啊!冲进郡守府!” 长刀所指之下,大队骑兵涌过长街,朝远方的郡守府冲去。 “将军,怎么办?还去北城救火吗?” 瞧见面前的情况,张永的亲兵神思恍惚地问道。 这时,张永率领自己的亲兵营正赶到北城,然而,熊熊燃烧的火场阻止了他们前进的步伐,火海中,他们隐隐还能听见绝望的哭喊声。 这样猛烈的火势已经救无可救了! 天明之后,北城可能会化为一团灰烬吧? 他回过头,望向来处,那里的天空,就像鲜血染过的一般,通红一片。 火光中,小孩无助的哭声,妇人绝望的嚎哭声,呼儿唤女的喊叫声,临死前凄惨的尖叫声,夹杂在一起,冲天而起,弥漫在城市的上空。 他们是幸运的,他们仍然有机会哭喊,更多的人已经在葬身在火海之中,倒在崩塌的房屋之下,不过,他们也是幸运的,他们不会感受到活着的人那撕心裂肺的痛苦。 “将军!” 一骑从长街那头打马狂奔过来,那人全身血污,战马奔到队伍前面,那人收不住马缰,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快!扶他起来!” 不待亲兵赶到,那人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他高声喊道,那声音传至耳边,给人的感觉就像末日来临一般。 “将军,快走,贼军进城了!” 说罢,他直直地摔在地上,两个亲兵把他扶了起来,随后,又把他放回地面,一脸黯然,他们冲张永摇摇头,那人已经死了。 最害怕的事情,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突围!是的,只能突围! 北门过不去了,该往哪里走呢? 张永一脸茫然,不过,他毕竟是统兵多年的大将,大难临头之下,并没有崩溃,不晓得敌人是从哪道城门进的城,只能赌一把,在途中,再收拢乱军,询问敌情。 “全军向东!” 东门最近,故而,他选择了从东门突围,命令下达之后,两百多个亲兵簇拥着他向东奔去,这两百多人的战斗力并不比古大风那群悍卒的战斗力差,并且,兵器盔甲等装备还要更胜一筹。 他们在突围的途中,遇见了一群乱兵,那群乱兵正是张謇派往北城救火的士兵,他们被火场所阻,掉头回东门,却碰见了从东门溃逃的士兵,得知城门已失守之后,他们慌忙逃窜,慌不择路之下,又回到了北城。 收拢这些乱军之后,探听了情报,张永决定掉头向西,于是,一群人又仓惶向西逃窜,沿途,不时遇见乱兵,也遇见了失去家园躲在火场外的难民,张永没有继续收拢乱军,而是疾步西行,当务之急,时间是最重要的,他必须赶在西门还在自己手上的时候冲出平原。 他们运气不是很好,在一条长街的转角,遇见了管小楼的骑兵队伍,管小楼冲进郡守府之后,没有寻见敌人,从投降的士兵那里了解到张永去了北门,马上率军向北赶来,正好在一个路口,碰见了向西逃窜的张永。 突然瞧见对方,两边都是一愣,随即,在主将的吆喝声中,朝对方冲了过去。 “杀!” 刀光剑影,槊来茅去,杀声震天,骨断筋裂,血肉横飞,场面极其惨烈,一方想要毕全功于一役,一方想要逃出生天,只是短短的一炷香的时间,就有一百来人往生了极乐。 兵器砍断了,就用手,手被砍断了,就用嘴,每个人的眼中都冒着红红的血丝,无论如何,也要把对面的敌人置于死地。 张永那身盔甲非常华丽,始终有十来个武士围在他身边,火光中,非常引人注目,管小楼第一眼就盯上了他,他带着十来个骑兵直奔张永而来,前往阻挡他的武士都被他一一斩落马下,很快,就要冲到了张永身前。 “将军,先走,我来抵挡这厮!” 一个全身浴血的骑士骑着战马从一间燃烧的房屋后跃了出来,横在了管小楼身前,正是在先前那次混战中冲出重围的古大风,他浑浑噩噩地冲出了敌军的包围,又浑浑噩噩地出现在这里,正好挡在了管小楼身前。 “大风,小心!” 多说无益,张永调转马头,仓惶而逃,向着西门的方向,在他身后,古大风的嘶喊声极其高亢,他伏在马背上,深知这位小舅子注定难逃一死。 他手下的那些亲兵并没有因为张永离开战场而崩溃,在他们心中,早就有了死的觉悟,只要自己的主公能逃脱,就算全体人员战死在这里也没有关系。 对那些领兵的将领来说,自己统帅的大军里面,真正对他忠心耿耿的只能是他的亲兵以及家将,他们大多是将领自身家族的家人,在北齐,北周的时候,他们麾下的将领,还必须冠上主家的姓氏,本朝虽然禁止如此,不过还是不能完全杜绝这种现象。 有着主将姓氏的亲兵和家将们,他们都是一些随时可以为主家牺牲的死士,故而,他们的战斗力算得上是全军之冠。 管小楼的骑兵队伍被这群亲兵阻住了去路,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张永远去,纵然,在好几个人的围攻下,他终于砍下了打掉他头盔的古大风的脑袋,他的心情仍不曾好转。 西门显得很平静,两旁的房屋并没有被人放火,张永心中不由一喜,他的亲兵赶在他身前,拍马冲到城楼下。 “快开城门,将军大人来了!” 城楼上突然灯火大盛,一群手持弩弓的弓箭手伏在城墙的箭垛后,弩箭直指城墙下的张永等人。 “放下武器,投降免死!” 高畅的身形出现在城楼上,一身银白的他显得格外的耀眼,他高高在上,威严无比。 那一刻,张永彻底绝望了,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他感觉自己就像瓮中之鳖,无处可逃,罢了!罢了! “我乃朝廷的鹰扬中郎将张永,谁人可敢与我一战!” 他是不会考虑投降的,所有的士卒都已拼光了,只剩下身边寥寥几人,自己在这个时候投降,实在是说不过去。 至于死亡,打仗的人还怕死吗?他只是不想死在乱箭之下,不想死得那般窝囊,而是想要堂堂正正地战死,如果,能拼掉对方几员悍将就更好了,却不知对方是不是会接受自己的挑战。 “莫非你等只会放火,只会玩阴谋诡计,都是无能之辈!” 张永的喊声在城楼上回荡,士兵们鸦雀无声,没有人回骂,他们都在等候高畅的命令。 单挑! 高畅冷冷地笑了笑,他大声喊道。 “雄阔海!” “到!” 打开城门之后,就一直跟在高畅身旁的雄阔海从他身后站了出来,高畅指着城下手持长矛骑在战马上的张永,厉声说道。 “把那人的脑袋给我拿来!” 说实话,这个时候,没有必要答应张永的挑战,乱箭射死,要省事许多,但是,高畅为了激励本方的气势,为了宣扬自家的勇武,故而,答应了张永的挑战,若不是他身上有伤,他会亲自出战,现在,只好让雄阔海出风头了。 对方虽然是一员猛将,但是,他相信绝不会是雄阔海的对手。 只用了三斧,雄阔海就完成了高畅布置的任务,将张永的脑袋砍了下来。 第一斧,他用斧子的背部打在张永疾奔而来的战马头颅上,将马头打得稀烂,将战马打得倒向一旁,接着,他另一只手上的斧头将张永的长矛磕飞,随后,将马头打得稀烂的斧头再次抡起,这次是斧刃,白光闪现,一颗人头高高飞起,待它掉在地上之时,那具无头的尸体才轰然倒地。 “喔!” 城墙上的士兵一片欢呼,那些新加入长河营的士兵只是听说雄阔海是一面猛将,从来没有亲自见过他战斗,这一次,终于饱了眼福,他们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名不虚传。听说,雄阔海还是统领大人的手下败将,那自家的统领不是天下无敌了? “主人,我把这个人的脑袋给你砍下来了!” 城楼下,雄阔海向着高畅单膝跪地,手里捧着张永仍然大睁着双眼的人头,高畅站在城楼上,嘴角绽出一丝微笑,示意嘉许。 在他的视线中,平原城在熊熊燃烧着,火光中,他的面色却出奇地苍白。 (给大家看一个美女,颓少反骨中警花贝儿的原型,她在参加腾讯的一个旅游选票,有qq号的请去点上一下,下面是链接地址!) 第九十一章 干戈暂止 天亮了,雾气渐渐消散,一抹亮光刺破了东边的天际,不多久,太阳从地平线探出头来,今天,会有一个好天气。 燃烧了一整夜的火终于熄灭了,到处都是断垣残壁,被武器杀死的尸体,被火烧焦的尸体,满城都是,人们拖着疲惫的脚步,在尸体中寻找自己的亲人。 这一场火,烧掉了小半个平原城,除了张永的三千多士兵外,还有好几千的平民葬身在昨晚的那场大火中。 进城之后,管平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场景,人们失魂落魄地在街上流连,耳朵听到的都是悲苦的哭泣声,以及小孩寻找爹娘的哭喊声。 今日一早,天还没有亮,高畅得胜之后,率军离开了平原,随后,管平接到了他的命令,带领两百多个伪装成他的家丁的士兵进入了平原城。 瞧见进城的这支队伍,有的难民害怕地躲到了一旁,有的人则神思恍惚,坐在大街上,像是没有瞧见他们一样。 惨啊!真是惨啊! 虽然,早知道昨晚的战斗惨烈,水火无情,然而,只有真正目睹了这一幕,管平才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总有无辜的人被当作祭品摆在战争的祭台上。 管平叹了口长气,收拾起了自己的心情,在这个世道,多愁善感是没有用的,要想活着,要想活得更好,要想不成为祭台上的祭品,只能冷面无情。 “去,去告诉他们,不要伤心,我会帮他们重建家园!” 当这番话说出口之后,他不由苦笑一声,这并非是他的真心话,只是高畅吩咐他这样做而已,让他收买这些人的人心。 他不知道高畅为什么要这样做,站在生意人的角度,他觉得自己这样做亏大了,就为了这虚无缥缈的人心,没有任何回报的付出,不值得啊! 然而,高畅的命令他不得不去执行。 这个人,远比自己要看得远,自己只是暂时不了解而已,日后,或许会明白他这样做的意图吧? 接下来,在城东,他命令人搭建了好几个窝棚,然后,拿出粮食来熬粥,免费供应给那些失去了家园的难民,让他们暂时能够果腹。 随后,他组织起一批身强力壮的男子,将城里的尸首收集起来,运到城外去掩埋,无论这些人身前是做什么的,在这个时候,终究是一杯黄土而已。 另一方面,他派出了一百人分成几个小队上街巡逻,威慑那些想要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维持城内的治安。 最后,他把自己在平原的产业,那些没有被大火波及仍然保存完好的产业贡献了出来,把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收容起来,至于,重建家园,那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呢?” 在醉仙居的密室里,忙碌了好一阵的管平终于有了时间歇息,他坐在席位上,对站在身旁扮做他的家将的白斯文问道。 他知道,高畅对他并不放心,所以,才派这个人在自己身边,并且,陪在他身旁的都是高畅的人,自己的下人都被分派出去做一些杂事去了,他理解高畅这样做的原因,不过,他暂时没有二心,就算有二心,在全家老小都被高畅的人控制在坞堡的情况下,他也不会轻举妄动。 “今天下午,杨义臣的大军会到达平原城,主公希望你能出面,把杨义臣迎进城来,到时,你只要摆出一副对朝廷忠心耿耿的样子就行了,除了这个,希望你不要做别的事情,多余的话也不要说。” 虽然,白斯文是以一种命令的口吻在说话,他脸上的笑容却非常符合家将的这个身份,身子稍稍前倾,显得非常恭敬。 “嗯!” 管平点点头,他知道白斯文话里的意思,如果,不想拼个鱼死网破的话,最好谨守自己的本份,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另外,宇文家的那个使者,我已经把他安排在了厢房里,等正使赶到之后,你该做什么,自己晓得吧?” 管平点点头,宇文家的人并不知道他已经背叛了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他要尽可能地从宇文家的来人那里探听更多的情报,这应该是高畅想要他做到的吧? 在管平和白斯文在密室商议的时候,高畅也没有闲着。 平原一战之后,部队连夜撤出了平原城,回到了各自的驻地,士兵的伤亡率并不高,死亡的人数只有区区一百人,带伤的人倒不少,足有好几百人,不过,大多数是轻伤,稍微调养一下就能恢复如常。 这一仗,并没有抓俘虏,因此,队伍并不曾有所扩大,战利品也不多,也就是少部分的武器,盔甲,以及几十匹战马。 不过,这些并不是打这一仗的原因,他的目标是重创杨义臣的这一队前锋,把杨义臣吸引在平原城,随后,等待事情的变化,这个作战意图,已经非常完美地完成了。 回到红枫林中的无名山庄,天已经大亮了,昨天留守的士卒负责担任警备,作战的士兵则纷纷进入梦乡。 高畅没有时间休息,他和各营的统领开了个小会,把接下来修生养息应该注意的事情向那些统领一一做了交代,等他们回去之后,他又去专门的医护营看望伤兵,激励他们的士气,随后,稚虎营开始会操了,他带着十来个童仆参加了会操,会操过后,就是文化课,所谓文化课,就是教这些孩子识字,教材是高畅亲自制定的,并非什么儒家经义,只是简单的识字课本,除了稚虎营外,那些被高畅收养的女孩子也要上文化课,平时,负责教这些孩子是崔安澜,昨天晚上,崔安澜执行任务辛苦了,高畅代替了他讲课。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对成年人来说,除非心思特别单纯,没有任何杂质的忠诚,其实是很难存在的,他们的忠诚更多和利益有关系,是有条件的忠诚。 也只有从孩提时期培养,才会有没有条件的忠诚心,这也是高畅收养这些孤儿的原因。 几年之后,经过文武两途的教导后,这些孩子就会成材,那个时候,正是高畅最需要他们的时候。 他附身的这个人的家世虽然显赫,然而,十年前,祖父高颖被杀,全家被满门抄斩,他侥幸逃生后,所谓的家世就完全指望不上了,最后,虽然被苏家养大,甚至,和苏家的孙小姐定了亲,然而,却被宇文成都设计暗杀,险些死在战场上,活过来之后,却换了一个人的灵魂。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高畅投靠了窦建德,成为了一个反贼,在宇文家的推波助澜下,苏家的人恐怕已经知道这个讯息了吧?因此,苏家的力量他也不能利用。 所以,他只能靠自己培养班底,要想建功立业,没有自己的班底是万万不能的,就算他是超人,一个人也无法征服整个天下。 现在,他的势力不大,手下没有人才这件事暂时还没有什么影响,随着势力的扩张,这个问题的影响就会越来越大,因此,必须未雨绸缪。 仅仅是征战天下的话,其实,也可以不这样做,当他独当一面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把祖父高颖的名号报出来,然后采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合纵连横,将潼关以东的门阀世家拉在自己的战旗之下,以此对抗太原李家的关陇门阀,胜负之间,也不过在五五之间。 然而,他有着更远大的理想,有着更狂热的yu望,仅仅是登上那青云之巅,并不能使他满足。 那是一个疯狂的计划,一个足以让所有的人瞠目结舌的计划,也是一个看似不可能实现的计划,然而,事情越困难,他就越兴奋,只有不停地向困难挑战,然后,一个一个地去克服它们,他才能感受到生存的意义。 他的计划分成了好几个步骤,现在,正走在第一步上。 为了走到最后,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就像昨天一战,他命人在平原城内四处放火,他知道,大火一旦燃烧起来,肯定有无辜的人死于非命,不过,他仍然命令人这样做了。 要是自己失败了,恐怕会被史书描述成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屠夫吧?然而,只要胜利了,这件事情完全可以从史书上抹去。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教孩子们识字之后,就是吃午饭的时候了,匆匆吃过午饭,他来到后院,和软禁在后院的莲花交谈。 这次的话题是关于宇文家的来客,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出现?又为什么要找管平?并且,还大张旗鼓地先命人来通报?还有,对宇文全的结局,他们是否知道一些什么? 这些疑问,他都需要找一个人来商量,莲花是最恰当的人选。 “喝茶吧?” 高畅平举着手,莲花在他对面的席位上跪坐着,她神态典雅地端起茶杯,放在唇边,浅浅地抿了一口。 这个时候的茶叶只有团茶,还没有发明炒茶,高畅并不喜欢这个味道,他面前的案几上空无一物。 “宇文家这次派人到平原来,还如此大张旗鼓,妾身有一个猜想,是不是杨义臣要倒霉了,宇文家知道杨义臣被调回的事情已成定局,故而想把平原这一地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故而,才会明目张胆地联系地头蛇的管平,而不像以前那样,保持隐秘。” 高畅点点头,示意莲花继续说下去。 “宇文家一直在与突厥互市,前几年,宇文化及还曾经因为这件事情获罪下狱,不是因为他的弟弟宇文士及的夫人南阳公主求情的话,他难逃一死,那件事情之后,宇文家并没有放弃与突厥之间的生意,只是隐在了幕后,在北地的代言人就是管平,他们把盐茶甚至铁器卖给突厥人,从突厥那里换来战马,以及牛羊,因为他们做得隐秘,一路上,各地的关节都已经打通,所以,一直没有出事。” 莲花抿了抿嘴唇,继续说道。 “既然,他们敢于公然和管平联系,可以肯定,杨义臣一定会被调回,在朝堂上,宇文家现在的势力多半已经强大到一手遮天了,所以,行事才少了这么多顾忌!” “很好!” 高畅轻拍手掌,要想成就大业,就必须对天下大势有更多的了解,虽然,在其他的人生里,对隋末的历史也知道一星半点,但是,真正的历史并不是像书中所记载的那样。 有了莲花之后,他觉得自己的眼光更为远大了。既然如此,赢得她的忠心就非常必要了,势在必行。 高畅站起身,他对莲花说道。 “只要杨义臣离开平原,危险解除后,我再把事情安顿好,就陪你去东都,完成答应你的事情!” 说罢,他转身离去。 莲花慌忙站起身,躬身为高畅送行,低下头的时候,她的眼眶略微有些湿润,待听见高畅的脚步声远去之后,她抬起头,眼中却不再波光闪闪,眼神显得格外的坚毅。 申时时分,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杨义臣的大军出现在平原城的北门外。 从平原逃出的溃兵口中,杨义臣已经知道了张永全军覆灭的消息,这个消息让他的心情颇为难过,并不仅仅为这死去的三千多人,更是为了这摇摇欲坠的大隋王朝而感到难过。 自从统帅大军平叛以来,向海公,张金称,高士达,格谦,他斩杀过多少叛贼啊!然而,叛贼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无论杀了多少都杀不完,就像野草一样,割掉了之后,第二年春天却生长得更加茂盛。 这样的情况下,皇上却流连于江都的美色和风景,不肯回返东都,也不回关中,把国家大事置之不理,沉醉于美人醇酒中,迟迟不愿醒来。 上次平定高士达之后,他向皇上发出了报捷文书,得到了什么?得到的只是一句训斥,如今太平盛世,哪里来那么多的叛贼?汝,想欺君否? 战前,答应了为立功的将士请功,这件事情也就化为了泡影,只是因为自己的威望,才把军中不平的声音压制下去了,功劳虽然领不到,仗却是要打了,随后,他率军平定了豆子炕的阿舅贼,把贼子掳掠的财物发放下去,这才稳定了军心,不料,平原的辎重大营却被高士达的残余部队袭取了,堂堂的一郡之长公然投降了反贼。 等他回师南下平原之时,贼子的踪迹还没有见到,就损失了三千精锐,一番奔波,让他真的感到了心力交瘁。 “那是什么?” 他指着北城城门,那里,一群人正缓缓步出城门,随后,一骑从人群中疾驰而出,向他们奔来,那人在大军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然后,高声喊道。 “平原管家和平原的父老乡亲,欢迎杨大帅统帅王师进驻平原!” (各位vip朋友,请帮一个忙,有一个美女作者正在参加十月份的女频pk,大家若是有票,麻烦去投上一票,下面是书名和链接地址!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猫游记 (汗,因为修改的原因,链接地址不成功,下次更新重来!) 第九十二章 巧遇 在距离平原城两里外的官道旁,有一个小树林,树梢有气无力地随着风摇动,发出沙沙的声音,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这才是未时(中午一点过),天色却像近晚时分一般灰暗,看样子,要下雨了。 官道上,没有多少行人,一个人从平原方向朝这边跑来,到达树林旁,他朝后面望了望,随后,加快步子,跑进了树林。 “怎么样?” 一个人从一株大树后面闪了出来,挡在那个入林人的身前。 那人摇摇头,伸手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往林子深处走去,边走边说: “等一下,让我喝口水再说,渴死了!” 在林子中间,十来个人坐在树底下,他们全副武装,甲胄,刀剑,行囊,放在身前,等那个人走近之后,探询的目光纷纷落在他的身上。 “水!” 他朝自己身前的一个人伸出手,那人把地上的水囊拣起,扔给了他,他接过之后,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喉咙发出咕噜的声响。 “哎!” 他扔掉水囊,长叹了一口气,很舒畅的样子。 “平原城现在究竟怎样了?有高畅的消息没有?” 一个头上戴着斗笠的人突然抬起头,她正是原本该留在饶阳的阿岚,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脆动听,虽然,语调显得很急促,却丝毫不影响它的韵味。 这十几个人正是被高畅派回饶阳的大牛等人,他们和阿岚一起离开了饶阳,前来平原寻找高畅。 “杨义臣的大军已经进城了,平原城里,全是官兵!” “什么!” 阿岚猛地站起身来,失声说道。 “那高畅呢?他们怎么啦?不会都已经......” 说到这里,阿岚无法再继续说下去,她脑中想的画面把她吓坏了。 “没有!没有那回事,统领大人不但没有事情,还打了大胜仗呢?” 那个到平原打探消息的人连忙摆动双手,连声否认。 “究竟是怎么回事情?你说清楚点!” 阿岚向前走了一步,美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人。 “是这样的!” 那人连忙说道,一边说,一边用手势来加强自己的语气。 “大军离开平原的当天晚上,长河营的弟兄们就离开了平原城,第二天,官兵的前锋进入了平原城,谁也不知道统领大人他们藏身在哪里?只知道,那天晚上,统领大人率军杀了个回马枪,火烧平原,将官兵的前锋杀了个干净,然后,在黎明的时候,又率军离开了平原,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天下午,官兵的大部队才赶到,然后,他们就驻扎在平原城,四处寻找统领大人他们,不过,看样子,他们并没有找到。” “咯咯!” 阿岚的笑声银铃一般在林子上空回荡,她非常高兴,就像清晨醒来,推开窗户,瞧见灿烂的美景一般。 “我就知道他是个了不起的人,没有人能够打败他!” 大牛他们咧开嘴,听到这个消息后,他们同样很高兴。 “岚姑娘,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 大牛皱着眉头说道。 “是啊!连官兵都找不到统领他们,我们要到哪里去找统领大人呢?” 旁边有一个人插话了,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 “再说,统领大人还不知道饶阳发生的事情,要是他率军回饶阳的话,不是空跑一趟吗?” 阿岚的脸色沉了下来,风吹得她耳边的发丝高高飘扬,她微微蹙着眉头。 窦建德率军回到饶阳时,阿岚没有在队伍中找到高畅的身影,后来,在大牛嘴里才知道高畅留在了平原,肩负着阻挡官兵主力的任务,在当时,她就要马上离开饶阳,准备赶往平原。 大牛他们劝止了她,他们说,平原现在很危险,就算阿岚不怕危险,不过,要是统领大人完成了任务,回到饶阳,却与她在路上错过,那该怎么办?他们要她相信统领大人的能力,一定能平安回来,希望她留在饶阳等候他。 阿岚听从了他们的劝告,留在了饶阳,然而,接下来,发生了许多的事情,她最后还是离开了饶阳,踏上了去平原寻找高畅的路途。 窦建德回到饶阳的第二天,突然命令全军拔营,离开饶阳,前往河间郡的乐寿,这消息让阿岚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夫人曹凤希望她能嫁给阮君明,亲自出面为阮君明提亲,她的哥哥尚智不顾她的阻止,同意了这门亲事。 最后,她只剩下了一条路,那就是离开。 正好,大牛他们也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在平原的时候,窦建德并没有说要移师北上这一回事,照现在的情况来看,高畅率领的长河营成为了窦建德的一个弃子,或许,在窦建德看来,高畅他们已经凶多吉少了吧? 大牛他们拒绝了尚智的挽留,而是选择了跟随高畅,阿岚和他们在北上的途中,寻找了一个机会,脱离了大队,踏上了前往平原的路途。 在要到平原的时候,他们通过路人了解到平原已经落在了官兵的手中,因此,他们在城外的这个树林停了下来,派了一个人去城内打探消息,确认事情的真相。 情况基本上已经了解清楚了,该怎么办?大家都在等待着阿岚的决定。 “进城,看能不能在城中得到更多的消息!” 最终,阿岚下了决定,与其漫无目标地在城外游荡,寻找高畅的踪迹,不如冒一个险,到城里去,按道理,高畅不可能不在城中留下眼线。 “这些武器怎么办?” 有人瞧着身前的装备,神色有些难看地说。 “把武器和盔甲就地埋起来,日后再挖出来用,大家分开了,分成几个小队,化装成当地的百姓进城。” 阿岚的语气不容置疑,在这一刻,她又恢复了在尚家庄时的大姐头风范。 “是!” 大家马上忙活起来,在林子里挖了个大坑,把武器盔甲放了进去,然后,掩土埋上,做上记号。 半个时辰后,平原城的城门前。 阿岚和大牛装扮成兄妹,组成了一队,沿着官道慢慢朝城门走去,城门口,一小队官兵守候在吊桥前,非常认真地检查着进城的人。 前面几组人马有惊无险地通过了检查,进了城,眼看就要轮到阿岚他们了。 这个时候,几辆马车从官道上驰来,马车旁,簇拥着几十个骑士,要到城门口时,降了速度,缓缓地驶了过来,正好排在阿岚的后面。 “干什么的?” 官兵的小头目瞄了大牛一眼,拿着套在刀鞘内的腰刀,指了指大牛的胸膛,大牛满脸是笑,轻声说道。 “大人,我们是城外五里店的,进城来买点东西。” 五里店这个地方是存在的,他们前往平原的途中,曾经路过那里。 “五里店?” 那个小头目转过头,目光落在阿岚的身上,他的眼睛一亮,面前这个女子虽然身着粗布衣服,头发散乱,戴着一顶破烂的斗笠,但是,她的容颜极其美丽,肌肤白得像雪一样。 就算是在东都洛阳,江都扬州,这样美丽的女子都颇为少见,更不要说在平原这样的一个破地方了,嘿嘿,是老天爷保佑,才让自己遇见这个女子吧? 当那个官兵的眼色有了变化的同时,大牛就知道糟糕了,在换装的时候,他们疏忽了,忘记把阿岚那美丽的容貌掩盖起来。 “你说你们是五里店的,有什么证明吗?” 既然不想放过阿岚,官兵的那个小头目就难免打起歪主意来了,随便安一个反贼的名义,将那男的杀了,把女的抢了,一般情况下,这是一个非常适用的方法。 “这个,大人,我们兄妹真的是五里店的啊!还请大人明查!” 大牛带着哭腔求道,阿岚也知道事情糟了,她没有说话,低下头,看上去好像很害怕,其实,是在考虑该怎么办? “大爷我怀疑你们是反贼的探子,现在,要把你们带到营中审查,你们,跟我来!” 在众目睽睽下,杀人掳掠不太好,只要把这两个人带到自己的营中,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我们凭什么跟你走!你说我们是反贼我们就反贼吗?” 阿岚抬起头,冷冷地瞧着那个人,她的目光像利刃一样,那个人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那是对美丽的天然敬畏。 “哥,我们走,我们不进城了!” 说罢,阿岚转身就要离开,大牛慌忙跟了上去,这个时候,那个官兵回过神来了,对自己刚才的怯弱感到了愤怒,他抽出腰刀,大喝一声。 “站住,不许走,老子说你们是反贼就是反贼,弟兄们,把他们抓起来!” 一阵大风从城门洞刮了过来,沙石乱飞,阿岚头上戴着的斗笠随风飘走,露出了那张极美的脸。 这时,马车旁一个骑马的人瞧见了阿岚的脸,他摇晃了一下,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我的姑奶奶,她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官兵们围了上来,长枪对着阿岚他们,阿岚虽然赤手空拳,却处变不惊,冷冷地注视着那些围上来的士兵,双手攥紧了拳头。 “且慢!” 那个骑在马上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人高声喝道。 众人寻声抬头,那个人的面容出现的那一刻,阿岚和大牛心中俱是一惊,白斯文,他怎么会在这里?穿着如此华丽?难道他投降了官兵? 这个时候,他们并不知道白斯文已经投靠了高畅,故而,以为事情更糟了,白斯文可是知道他们的身份。 “这位官爷,我可以为他们两人担保,他们并不是什么反贼,他们的确是五里店的,是我家老爷的佃户。” “你又是谁?” 到手的鸭子,那个官兵自然不想让它飞了,只是白斯文的衣着非常华丽,身旁的那几辆马车的装饰也格外高贵,在马车旁,还有几十来个武士骑着战马保护,为了避免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他这才发声问话。 “在下姓白,乃是平原管家的家将,这两人是我们管家的人,绝不是什么反贼!” 平原管家,这个名号在平原的确很响亮,不过,老子是当兵的,除了大老爷外,什么人的帐都可以不卖。 白斯文见那个人还待说话,看来,平原管家的名号不管用,他忙抢先说道。 “你可知道这马车中坐的是什么人吗?我看,你最好还是让开路,不要让车中的贵人等久了!” “外面什么事啊?” 这时,一个低平中正的声音从马车内响起。 “宇文老爷,平原到了,外面是官兵在检查。” 白斯文马上神态恭谨地说道,顷刻,一只手伸出来,拉开了马车前的锦帘,一个中年人出现在锦帘后,他的下颌留着三缕长髯,看上去不怒而威。 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那些士兵纷纷低下头,对方身上具有一种身居高位的威严,让他们不敢直视,那个人的目光在阿岚脸上稍微停留了一刻,眼神微微一亮,随即缓缓离开。 “我是新任的平原郡郡守宇文醒,你们放行吧!” 那些士兵不敢怠慢,慌忙收起了刀枪,闪到了一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你们跟我走吧!” 白斯文对阿岚和大牛说道,拍马往前而去,大牛瞧了阿岚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探询,阿岚咬咬牙,跟在白斯文的马后朝平原城走去,很快,马车也跟着进了城。 白斯文异常的高兴,今日能够把阿岚从困境中解救出来,主公得知,对自己恐怕又要另眼相看了吧,看来,老天爷真的站在自己这一边。 他这次是奉了管平的命令,出城去迎接宇文家的特使,新任的平原郡郡守宇文醒,本来,宇文醒应该在两天前到,不过,路遇盗贼,折损了随行的护卫,好不容易才从盗贼手中逃脱,因此,耽搁了一段时间。 应该感谢那些盗贼啊,不然的话,自己也不会立下如此大的奇功啊! “白斯文,你究竟在做什么?” 阿岚沉不住气,向前紧赶两步,来到白斯文身边,轻声问道。 “岚小姐,不要着急,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会帮你找到主公!” 白斯文向着阿岚一侧,稍稍俯下身子,轻声答道。 “主公?” “岚小姐,高大人现在是我的主公了,我知道他在哪里?” 丢下这句话后,白斯文慌忙坐直身子,他回头望了一眼,正好看见后面那辆马车的锦帘动了动,好像刚刚被拉了起来,然后才放下。 阿岚不知道白斯文的话可不可信,她低着头,神思恍惚地朝前走着,就要见到他了,这是真的吗?见到他后,自己该做什么呢?该说什么呢?不晓得他过得好不好? 有一些水滴落了下来,滴在她脚下的泥地上,雨,终于下了下来。 (禾早mm在女频的pk作品,猫游记,现在迫切地需要高v同志们去帮她投上一票,有看书隋末的高v同志们,有时间的话麻烦你们去投上一票,举手之劳,却让mm感激不尽,当然,梧桐也会深表感激,下面是作品的链接!请点之!) 第九十三章 宇文醒的盘算 进城之后,宇文醒的车队并没有前往郡守府,而是进入了醉仙居。 管平早就等候在醉仙居门前了,他神态恭谨,满脸笑容,他和宇文醒曾经在东都见过几次面,对这人具有一定的了解。 宇文世家有好几个实权人物,娶了南阳公主留在大兴城的宇文士及负责关陇一带,那里是他们的发家之所,伴随在杨广身前的是家主宇文化及,以及家族的智囊宇文智及,他们负责潼关以东。 除了这三个人,势力最大的就是掌握着家族武力的大公子宇文成都,和管平面前这位掌握着家族生意的宇文醒了。 对于这样的一位人物大驾光临,管平自然不敢怠慢,何况他心里有鬼,故而,表现得比往日更为热情。 到达醉仙居后,白斯文命人从后门把阿岚他们带了进去,随后,陪同在管平身边,将宇文醒迎进醉仙居。 “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在下准备了酒宴,为大人解解乏,请上座!” 管平指了指前面的大堂,就要头前带路。 “且慢!” 宇文醒制止了他,笑着说道。 “管老弟的盛情,本人心领了,不过,我一会就要到郡守府去拜见杨义臣大人,先来见管老弟,一是为了感谢管老弟派人来迎接本人,二来,在和杨义臣大人见面之前,有些事情,我想和管老弟单独见面,私下谈谈。” 宇文醒这般一说,管平也就不再强求,径直把宇文醒带往密室,然后,屏退左右,两人私下交谈。 白斯文并没有跟着进去,他这样的身份是不能待在密室内的,他守在了密室之外,示意自己的人分散开去,和那几个没有被盗贼杀死的宇文家的家将纠缠在一起,让他们没空闲注意这边,他双手抱胸,靠在密室前,闭着眼睛,貌似在假寐,面向密室一侧的耳朵却不停扇动。 密室内,点燃了檀香,青色的烟柱袅袅升起,一室皆香,榻上铺着一张巨大的老虎皮,两人盘上腿,隔着一张案几相对而坐。 寒暄几句之后,很快就说到了正题。 “管老弟,以后愚兄就要多多麻烦你了!” 宇文醒朝管平拱手为礼。 “宇文兄,此话怎讲?” 两人不愧是做生意的老手,短短的几句寒暄,双方就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宇文醒笑了笑,抬手轻拂下颌的三缕长髯,说道。 “愚兄不才,被圣上任命为平原郡郡守,故而,在平原要待上很长一段时间,期间,需要管老弟和平原的各个世家鼎力支持!” “恭喜宇文兄高升,只凭我们两家的关系,小弟也不会对宇文兄的事情置之不理,只是,小弟有一件事情不解,原来的平原郡郡守杨元弘杨大人投降才不过十来日,何以朝廷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 宇文醒哈哈笑道。 “管老弟有这样的顾虑是人之常情,毕竟,皇上远在江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知道平原发生的一切,此事另有机巧,不足为外人道。不过......” 说到这里,他收敛笑容,正色说道。 “管老弟和我家的交往源远流长,并不是外人,为了免除老弟的疑虑,我就把当中的机密告诉老弟,只是,老弟千万不能向外人所道。” “当然,这是正理!” 管平忙不迭地点头应道。 “唉!” 宇文醒坐直身子,长叹一声,一脸的忧国忧民,他拉长声音,缓缓说道。 “当今圣上,一味流连在美人醇酒之间,贪恋江南的美景,不理政事,朝政全靠朝堂上的那几个大人在勉力支持。时下,各地乱民四起,各地留守纷纷拥兵自保,朝廷的政令除了大兴,东都,江都三个大城之外,基本上无法传递下去,政事糜烂至此,已然不可收拾!” 宇文醒深吸了一口气,叹道。 “大隋的天下啊!此时,和几百年前的大秦帝国何其相似!同样病入膏肓,风雨飘摇!” 要说,宇文醒这一番话,可是大逆不道之罪!不过,在这样的乱世,已经没有多少人会计较了,至少,管平不是那类人,故而,他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现在这个时候,家族的利益是第一位的,只要家族的利益能够得到保障,就算改朝换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我想,不管是哪一个门阀,哪一个世家,都没有兴趣陪我们的圣上殉国吧!” 管平点头称是。 “因此,我们要学会未雨绸缪,不仅要保存本家的实力,有机会,还要在乱中获利,在乱世中做生意虽然危险,但是,所得的利润又岂是太平盛世时所能获得的,乱世的生意,什么都可以做,物资,人口,城市,甚至是一个国家!” 宇文醒目光如电,直视管平。 “管老弟,这样的生意,你愿意参股进来吗?说实话,我很看好你,以往你和我们宇文家合作颇为愉快,所以,这才希望你能和我们继续合作下去,说不定日后你们管家也能居于庙堂之上,名标青史!” 和宇文世家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管平自然知道宇文世家的家底是如何的深厚,实力是如何的庞大,潜力是如何的惊人,如果,不是因为高畅,他可能会满心欢喜地应承下来,然而,一想起高畅那冰冷无情的眼神,就像一盆冷水当头泼下一样,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不错,宇文家的势力是很强大,然而,在平原,他们远远比不上高畅,高畅手里有兵,而宇文家还需要自己这样的平原本地世家帮衬,再加上自己有把柄在高畅手里,全家老小也被当作了人质,比较之下,作何选择,自然一目了然。 当然,表面上,管平仍然显得格外的受宠若惊,甚至,向宇文醒跪伏行礼。 “幸得宇文兄如此看重,小弟敢不从命,一切就请宇文兄多多关照了!” “哪里?贤弟请起,大家互相关照!” 随后,宇文醒终于说到了他之所以这么快就当上平原郡郡守的秘密。 原来,杨广基本不理朝政,政事一律由虞世基,裴矩,封德彝,以及宇文化及等等宠臣把持,宇文醒在东都的时候,身上带着好几张盖上了玉玺的空白诏书,郡守之类的职务填上即可,故而,知道平原的事情之后,他马上北上,准备把平原纳入宇文家的地盘,他根本不担心这样的事情会传到杨广的耳朵里面去,所有的奏章都需要经过上面几人那一关,他们会有所选择地把奏章拿给杨广看,而杨广现在最怕的就是听到坏消息,哪里又有反贼起事了,哪里又有地方大员反叛了,每当看见这样的奏章,总是要大发雷霆,大家投其所好,这样的奏章是不会拿给他看的。 所以,宇文醒根本不担心东窗事发。 “我已经为管老弟你准备了一个位置,郡丞一职如何?” 郡丞乃是郡守的副手,掌管郡内的军队,这样的一个职位并不算低,宇文世家要想在平原立足,必须笼络好平原的当地世家,故而,宇文醒把这样的一个职位给了管平,他希望在管平的影响下,能把平原的世家拉拢到自己的旗下。 “只是,如今太仆卿杨义臣大人驻守在平原,宇文兄,对我等谋划之事会不会有阻碍啊!” 听了管平的疑问,宇文醒哈哈大笑。 “管老弟无需忧虑,杨义臣在平原待不长久了,很快,就有圣旨会让他班师回朝,到那时,平原就是你我的天下了!” “那就好!” 管平松了一口气,说道。 “最近,杨义臣大人的军队快没有粮食了,昨天,命令我等给他筹集粮食,我还在担心这件事情呢!我们这些家族虽然有存粮,不过,要想供应几万大军,还是有点力不从心啊!” “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传旨的人很快就要到了!” “宇文兄,要是杨大人违抗圣旨,留在平原不走,又该如何呢?” 宇文醒摆摆手,说道。 “这事情不会发生,杨义臣是一个愚忠的人,他不会反抗朝廷,只是当今圣上没有眼光而已!以为他要拥兵自重,这才下了这道圣旨!” “如此甚好!” 管平脸上愁容尽消,随后,故意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宇文兄,这路上可曾遇见宇文全大人啊?” “宇文全,没有啊?他不是在平原吗?” 宇文醒有些惊讶地问道。 “上次窦建德的贼军进城,眼看就要打仗了,为了避免危险,十来天前,他离开了平原城,准备回东都,难道路上没有和大人遇见吗?” “也许错过了吧?” 宇文醒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一笔带过。 “对了,管老弟,愚兄有一事相求?” “宇文兄,请说!” “在进城的时候,我瞧见了一个女子,那女子生得极其貌美,不亚于宫中的娘娘们,听你家的家将说,她是管家的佃户,如此一个美貌的女子,操此贱业,就好比凤凰落入草窝,让人好生心疼,愚兄有个不情之请,不晓得老弟能否割爱,将那女子送给愚兄!” “这个?” 自家的佃户中有这样美貌的女子吗?宇文醒可是见多识广的人,能迷住他的女子,那容颜可想而知,要是自家的佃户中真有此人,自己不可能不知道啊!等等,他说的是家将所说,家将?不就是白斯文吗?他怎么会认识自己的佃户?此事有蹊跷,不能胡乱应承。 “小弟不知道宇文兄说的是哪一个姑娘,这样吧,等我问了家将之后,了解了情况,再向宇文兄回话,不会让宇文兄久等!” “如此甚好!那,愚兄就恭候佳音了!” 宇文心醒抱拳答道,把这事放到了一边。 这个时候,阿岚还不知道自己被某个人看上了,她和大牛在一个偏院里,那个院子比较幽静,有一个小小的花园,虽然寒风凛冽,百花凋残,在院子一角,仍有几朵腊梅努力地绽出了花苞,红红的,如同串在树枝上的宝石,院内,暗香袭人。 如此美景却不能使阿岚安静下来,她焦急地等候着白斯文,想要知道高畅的具体下落,然而,白斯文却久等不至,情急之下,她就要走出院门。 大牛连忙拉住了她,说道。 “如今,情势不明,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就因为情势不明,我们才要去打探清楚,白斯文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能相信,他说他投靠了高畅,在为高畅做事,然而,他明明跟在大官的后面,那个人是什么?哦,是平原郡的郡守,这能让人放心吗?” “这个?” 在高畅和管平接触的时候,大牛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参与到其中,因此,不知道高畅管平的关系,所以,没有理由阻止阿岚的行动,只好,随她一起离开了院子。 院子外面并没有人看守,他们很容易就离开了。 阿岚一边在院落中穿行,一边四处张望,想要寻找白斯文,路上,不时有人经过,她和大牛都选择了暂避。 在经过一个小院时,她听见了一些女人交谈的声音,她寻声望去,那些女子衣着华丽,打扮奢华,她们是从宇文醒的马车上下来的。 “小荷,看来我们又要多一个姐妹了?” “玉姐,此话怎讲?” 那个叫玉姐的女子身着鹅黄色衫子,她掩嘴笑道。 “我和老爷坐在第一辆车里,所以我清楚,自从在城门口瞧见那个乡下女子后,老爷就神不守舍了,一路走来,不时拉起锦帘,偷偷地瞧那个女子,像老爷那样的风liu人,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女子,一定会千方百计把那个女子抢来做我们的姐妹!” “玉姐说得是,那个女子是佃户出身,只要我们老爷对她的主子说一声,这事情很容易就能办到,只是那个女子来了,玉姐你要失宠了!” 那个玉姐笑而不语,没有理会那人的话。 这个时候,阿岚才醒觉那些女子说的是自己,她顿时火冒三丈,想要冲进去,把这些可恶的女人都杀了,然后再把她们的老爷,把那个骗自己的白斯文都杀了! 不过,她虽然气愤无比,却还保持着理智,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在什么环境下,当务之急,是要赶紧离开。 “大牛,我们走!离开这里,去找那些进城的兄弟!” 大牛应了一声,两人加快了步子,一路闪躲着朝醉仙居外寻路走去。 (神游作者徐公子胜治的神鬼人三部曲之最后一部,人欲,敬请大家观看,以下是其链接!) 第九十四章 杨义臣的离去 “沧啷!” 长剑出鞘,宛若一道惊鸿闪现,光影凄迷,最终,凝为一鸿秋水,悬于杨义臣的手上。 “刷!” 一根探出檐头的青藤断为两截,飘然坠地。 “大人!” 亲兵听到了响动,从院外跑了进来。 杨义臣转过身,背对着自己的亲兵,他抬起头,闭着眼睛,肩膀微微抖动,手中的长剑随之颤抖。 半晌,他回剑入鞘,转过身来。 “你去把中郎将邓有叫来,本官有事相召!” 邓有是杨义臣手下第一位大将,东海公高士达就是死于他的刀下。送走新任平原郡郡守宇文醒之后,对于自己的结局,杨义臣已经有了觉悟,故而,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刚才这般失态。只是,他不愿意放弃,宣邓有进来正是为了最后的一搏。 他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就此放弃,大隋王朝唯一的活命机会也就没有了,虽然,他不能违背来自朝堂的命令,不能违背皇上的旨意,但是,不表示他什么都不能做? 一刻钟后,邓有在院外求见。 “进来吧!” 他把邓有叫了进来,屏退了左右,然后,关上了院门。 “关于老夫和宇文家的恩怨,邓将军恐怕也知道一些端倪吧?现在,宇文醒前来平原郡任职,一定有所倚仗,我想,要不了多久,我就要被召回朝中,各营也将各奔其所!” 杨义臣说这话的时候,老态尽显,统帅的威严荡然无存,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邓有低着头,不忍直视。 杨义臣走到院子中间,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下,将随身佩剑放在石桌上,长声叹道。 “隋室合休,吾其死矣!” “大人,何出此言?” 邓有单膝跪地,失声喊道。 杨义臣望向蓝天,目光流连在白色的云层上,雨刚停不久,天空分外的干净,清朗。 “如今天下纷乱,皇上不理朝政,不顾大厦将倾,听信奸佞之言,自以为天下太平,志骄气溢,大祸不远矣!” 杨义臣低下头,神情憔悴,无奈之情溢于言表。 “从古至今,从来就没有过佞臣在内,而忠臣立功于外也,皇上听信谗言,事已至此,本官不晓得要死在何人刀下!” “大人,既然是乱命,大人无须遵从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邓有抬起头,颤声说道。 “汝!” 杨义臣伸出手,手指颤悠悠地指着邓有,厉声喝道。 “汝何出这大逆不道之言,欲陷我为乱臣贼子之流也!” “大人息怒,小人口不择言,但请大人息怒!” “唉!” 杨义臣长叹一声,神态平和。 “你起来吧?我知道你也是一片好心,只是,不管有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能让我违抗圣旨,如果我这样做了,皇上的威信何在?各地的统兵大将,像太原留守李渊,涿郡的薛世雄,大兴的屈突通,宋老生之辈纷纷如我这般,这大隋还能存在吗?” 杨义臣瞧了站起身来的邓有一眼,轻声说道。 “我叫你来,是有要事拜托,此事关系到河北一地的安危,你走近一些,一定要细细听清!” 说罢,他放低了声音,在邓有耳边小声说道,邓有一边听,一边不停点头,眼神时而迷惑,时而清明,闪烁不定。 半个时辰后,邓有走出了院子,留下了杨义臣独自一人。 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愆? 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 去故乡而就远兮,遵江夏以流亡。 出国门而轸怀兮,甲之朝吾以行。 ............................. 一首屈原的哀郢从杨义臣口中而出,沧桑悲愤的调子婉转于院中,扶云直上,随风远远地飘散开去。 “什么?” 白斯文扶着身旁的院门,这才稳住了身形,当得知阿岚消失不见之后,他感觉就像一记闷雷打在自己头上,要是阿岚出了意外,又被高畅得知自己曾经与她相遇,他不敢猜想到时会发生什么事情。 “快!马上派人去找,把自家的弟兄派出去,他们认识大牛等人!” 慌忙下达命令之后,白斯文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院子,来到前院,正好遇见管平匆匆走来。 “白老弟,我有一事相问,可有时间?” 白斯文将心中的不耐按捺下去,不明白阿岚为什么要离开醉仙居,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尽量补救,要是,管平这件事也搞砸了,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 于是,他神态恭谨地把管平让到一边,摆出家将应有的姿态。 “老爷,有事请讲?” “我听宇文醒说,你在城门口遇见了一个女子,说是我家的佃户,可有此事?宇文醒对那女子念念不忘,想要把那女子娶入府中,不知道那女子身在何方?与白将军有何关系?” “******!那狗杂种活得不耐烦了!” 白斯文勃然大怒,觉得自己倒霉透顶。 “那女子是白将军的人?” “是我白某人的人倒还好说,为了主公的大业,拿来敷衍那个老贼也没有关系!那女子是主公的女人,谁敢动她!” “本人唐突了,惶恐!” 管平慌忙说道。 “管老爷,我有一事相求,希望管老爷能帮忙?” “请讲!” 白斯文瞧了瞧四周,在管平耳边小声说道。 “那女子叫阿岚,可能对我有所误会,离开了醉仙居,当然,也有可能被宇文家的人秘密抓走了,我希望管老爷能派人来配合我的人,去寻找岚姑娘,要是岚姑娘有所闪失,主公知道是在醉仙居失踪的,你们担当不起啊!” “一定!一定!只是,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主公呢?” 白斯文苦笑一声,说道。 “我马上派人去告诉主公,这件事情必须告诉他,对主公来说,属下做错事并不是最严重的,严重的是对他有所欺瞒,这是他决不允许的!” “也只好如此了!只希望那位岚姑娘是自己离开的,而不是被人掳走的!” 管平叹了一口气,然后,对白斯文说道。 “宇文醒要我出面,把平原各个世家请到城中来赴宴,他有事相商,看样子,他是想要笼络平原的各个世家,但是,我不知道他具体想要做什么?这件事情,也应该尽快传达给主公,主公对此或许有自己的想法。” 白斯文点点头,说道。 “我们分头行事吧,一方面在城中暗地里探寻岚姑娘的下落,一方面派人盯住宇文醒的人,另一方面把这里的消息给城外的主公传去。” 说罢,两人分了开来,各自忙活起来。 红枫林,无名山庄。 杨义臣的大军进驻平原之后,高畅命令各部不得私自外出,只准待在自己的营地里,待在管家的庄园和坞堡里,长河营的旗帜也收了起来,全部换上管家的旗帜,他们的身份乃是管家招募的庄兵。 军中的训练也暂时停了下来,所有这些,都是为了不引起平原的杨义臣的注意,他知道,杨义臣派了许多的细作出来,探寻他们的下落。 最近,这些细作逐渐少了起来,看来,杨义臣以为他们已经远遁他方了,毕竟,按照一般人的思维,这么多的人是无法在城外隐藏的,不管是在哪里宿营,都会留下蛛丝马迹,他哪里又知道,这支队伍只是换了一个身份,隐藏在他的眼皮底下。 军队的训练减少了,但是,他们并没有闲着,这些士兵本来就是农夫出身,虽然,天寒地冻,不能下地耕种,他们却在自己将官的带领下,开挖水渠,修建水利,帮助所在的庄园内的佃户做一些杂事,不是有一句话叫军民鱼水情吗?看这趋势,有向那方面发展的势头。 佃户们全部被勒令不得出外,地里的活全部交给了这些所谓的庄丁,之所以如此,也是害怕走漏风声。 为了让大家保持士气,高畅从前世的经验里面,找出了许多的小游戏,在全军中推广,比如抢沙包,比如踢腱子,比如蹴鞠,林林种种,不一而足。 这些小游戏不仅锻炼了士兵们的协作精神,同时,也让大家更加团结起来,不管是什么地方的人,在这一刻,都像真正的兄弟一样亲近,一旦上了战场,凝聚起来的力量自然要比那些好比散沙一团的军队要强。 管家本来的那些丁壮也被这些游戏所吸引,加入了进来,因为部队经常帮本地人干活,并且,军纪严明,没有扰民,他们对部队的戒心越来越小,再加上这些游戏的盛行,双方越发亲近了。 当平原城的信使赶到无名山庄的时候,高畅正和一个百人队在一起,那个百人队聚集在一个土坡下,土坡上,一个营中的士兵正在声泪俱下地述说自己的经历,当他说到衙役上门来收税,把自家的耕牛拉走时,台下的士兵们感同身受,个个的眼珠子都红得兔子似的。 这个全军将士大谈心的小花招也是高畅想出来的,这样做,能够增加士兵的凝聚力,同时,也能让他们更加了解这个世界,让他们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打仗?打仗的目的是什么?让他们打心里认为,只有跟随伟大的,战无不胜的统领大人,他们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高畅站在队伍的后面,身边站着伤已经好得差不多的高怀义,这时,一个亲兵把信使带了过来,高畅走到了一边,默默地听信使带回来的消息。 他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从开始一直到信使把话讲完,唯一的变化只是他的眼神,期间,在听到某人的消息时,闪烁了几下。 “备马!我要进城!” 高畅急步离开人群,目无表情,向身旁的高怀义下达了命令。 (兄弟们,有推荐票的话,请帮梧桐推荐一二,梧桐不胜感激,梧桐将在书评区内建两座精楼,请大家前去,一人一个,请不要多刷!谢谢!) 第九十五章 暗流涌动 (本章全) “圣旨到!” 随着一声尖利的嘶叫,平原城外,官兵大营的帅帐,顿时乱做了一团,香案等物匆匆摆好之后,在十来个御林军的簇拥下,一个内侍昂首而入。 在营帐内,齐刷刷地跪了一地的高级将领,头盔上的红缨甚是显目,那个脸上涂了一层****的内侍满意地点了点头,也只有在这样的一个时候,他才能体会到做人的一点尊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内侍所特有的公鸡嗓子,还带着独特的淮扬口音,高低起伏,婉转悠扬地在帅帐上空飘荡,让这些多为北方人的将领们听得头昏脑胀,晕头转向。 “谢主隆恩!” 宣旨结束之后,杨义臣让人把内侍和那些御林军领到旁边的营帐休息。 “杨大人,圣旨叫你随我等快快上路,你可别让咱家等得太久了!” “这位公公,请多多担待,等我把军中的事情安排妥当后,一定马上上路!” “这个?不是让咱家为难吗?” 那个内侍面有难色地说道,之所以所以,理由很简单,想要捞一点好处,虽然知道眼前的杨大人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并且,圣旨宣布的也不是什么好的内容,他还是想试一试,因此,摆出了这幅模样。 “叫你等一会,就等一会,哪里这么啰嗦,快随我来!” 杨义臣的亲兵站到了那个内侍面前,手按在腰刀上,那个内侍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瞧了瞧营中那些杀气腾腾的汉子,脸上不由挤出了一丝笑容。 “杨大人,你慢慢忙,咱家不慌,你把事情办妥之后,再随咱家上路吧!” 赶走了那个苍蝇一般讨厌的内侍后,杨义臣的心情并不曾有所好转,和宇文醒见面时,瞧见那得意洋洋的神色,以及明显不是从正途得来的郡守任命诏书,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是,当圣旨到达的时候,他仍然无法装作若无其事。 “好了,大家不要站着了,回到位置上吧,有一些事情我要你们去做!” 各将领默默地归座,等候杨义臣最后一次行使大帅的权力,气氛颇为压抑。 “圣旨上说什么大家都清楚了吧?让你们各归其所,也就是说,幽蓟的士兵北返,东都的士兵南归,关中的士兵西还,平原等郡的士兵就此解散。” 杨义臣的目光缓缓地在这些大将的脸上掠过,这些人这几年随着他东征西讨,败向海公,灭张金称,杀高士达,斩格谦,战功赫赫,如今,却落得个这般下场,说起来,颇为心酸。 “大家回营之后,就收拾行装吧,一定要约束好底下的士卒,对这些士兵来说,能够不打仗,平安回乡,应该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吧?” 正常的情况下,对大多数士兵们来说,能够回家种田,不用打仗当然是好事,只是,对杨义臣现在所拥有的这只大军来说,却并非如此。 他手下有一批正规士卒,已经几年没有回家了,自然非常渴望,虽然,在家乡等候着他们的也许是荒芜的田地,以及倒塌的房屋,森然的白骨,当然,这只是可能发生的情况。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在他的军中,有许多人是真的无家可归的,他们原本是变民军中的成员,被官兵俘虏之后,摇身一变,成为了官兵。 这些人已经失去了土地,无以为生,故而加入了变民军,投降官兵之后,虽然还是要打仗,也有可能战死,至少不用饿肚子,至少能够活下去。如果全军解散,这些人连吃上饱饭的机会都没有了,在走投无路之下,他们一定会走上老路,再次聚众为盗,并且,经过严格训练的他们,比起从前,必定为祸更烈,要想活下去,他们也只能这样做。 杨义臣并不是不了解这个情况,不过,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对这些投诚的变民军已经有了安排。 “各位将军,你们回营之后,把那些投降的变民抽出来,我们不能让他们就地解散,不然,以前所做的那些就没有意义了!” 将军们点头称是,他们也深知其中的厉害,其中一个将军问道。 “大帅,这些人,我们该怎么处置呢?” 没待杨义臣回话,坐在他旁边的另一个人插嘴说道。 “还能怎么处置?这些乱民,不能放任不理,最好,全部杀了,落得个干净!” 杨义臣压压手,示意两人不要争吵。 “你们只管去做就是了,把他们集中到校场来!” 等各位将领出帐之后,他把邓有留了下来。 “据探子回报,窦建德的大军已经离开了饶阳城,那里几经战乱,百姓流离失所,几乎成了一个空城,那里是一个不错的地方,你整合队伍之后,就驻扎在那里吧!”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这些乱民不能让他们四散乡里,不然,地方将受祸害,杀了也不是一回事,他们也多少算是我们的同袍,要不是活不下去,又有多少人想要当盗贼啊!所以,我把他们独立为一营,交由你来统率。一方面,能够让他们有事情做,有口饭吃,另一方面,也可以震慑平原,清河,信都等地的反贼,并且,你还要负责监督那个宇文醒,要是对方露出反意,你一定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势头将他平定,宇文家啊!多年前,他们也曾是一国的皇族,其野心不可小视!” “谨遵大人号令!” 邓有知道自己承受着杨义臣的期盼,他不由单膝跪地,感觉肩膀上沉甸甸的。 “前段时间,我从平原的那些豪族那里,得到了一些粮食,勉强够你那一万多人用一段时间,回乡的那些部队的辎重也全部留给你,这样,你的实力也算说得过去了,另外,我写了一封信给清河郡的通守杨善会大人,他会支助你一些粮食,不过,这只能解燃眉之急,你要想办法,储存一些粮草,要是不能让这一万多人吃饱饭,事情的严重性你应该清楚吧!” “卑职明白!” “那你准备怎么做?” “现在是冬天,暂时就用大人留下的那些粮食度日,开春之后,号召军队屯田,饶阳一带,不是有很多荒田吗?只要能填饱士兵的肚子就行了,军需辎重,大人已经留得够多了,大人,请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一定能保这一方乡土,不会容忍那些反贼流民,乱臣贼子胡作非为,为所欲为!” 说罢,邓有从身边的箭壶抽出一支箭,把它折为两截,以此为誓。 “你下去吧,好自为之!” 瞧着邓有的背影昂然走出营门,杨义臣长叹了一口气,把这个重任压在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上,自己会不会太自私了?只是,全营将官之中,也只有自己的这个学生才能担任这个大任,他能想出用曹孟德用过的屯田来解决粮食的问题,就比那些只知道上阵杀敌的将领们要强,要想在平原扎下根,对各方的势力形成威慑,智慧比武勇更为重要。 大厦将倾!能力挽狂澜否?只能尽尽人事啊! 就在杨义臣一片愁云惨淡的时候,在平原城内的醉仙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各位,请举杯痛饮!” 宇文醒高举酒盏,向席间众人高呼,三缕长髯微微颤抖,酒意奔涌,满面春风。 “宇文大人担任平原郡的郡守,实乃我平原之福啊!以宇文大人的雄姿英发,那些宵小匪徒还不闻风而遁?我平原一地,从此安也!无恙也!” 把这样的话说得如此顺溜,一点也不脸红的,自然是我们的醉仙居主人管平管先生,他站起身,高举酒盏。 “来!来!让我们代表平原的父老乡亲,感谢宇文大人,敬他三杯!” 虽然,不耻管平的为人做派,在座的平原各大世家的代表们却不能不照顾宇文醒的面子,宇文世家,曾经身为皇族,那是何等的高贵啊,要知道在北周的时候,这些世家大族的势力远比大隋的时候要强大,宇文家并没有像文帝,炀帝一般压制门阀世家的势力。 那个时候,在朝堂上的高官,基本上都由世家子弟所把持,连皇后也多从世家中间选出,势力强大的世家,家中的良田甚至zhan有了半个郡,房屋庄园相连,浩浩荡荡十几里,现在的世家子弟,在接受教育的时候,自家家族的历史是必须要学的,如此,来培养他们身为世家子弟的高傲,以恢复往日的家族荣光为己任。 平原虽然几经战乱,对这些世家来说,损失却不是很巨大,因为战乱,失去家园的百姓要不变为乱民,成为盗贼,要不就卖身进入当地的世家大族,躲入坞堡之中,得以生存,与此同时,他们的田地也多半被世家大族以极低的价格吞并,然而,却没有多少佃户对这些家族感到怨恨,更多的却是感激,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些家族让他们活了下去,就算是为奴为仆,饱受剥削,只要能活下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战乱中的世家不仅没有被削弱,反到壮大了起来,当然,其中也有倒霉的,比如,张金称进攻平原的时候,为了抢粮,就攻破了几个世家的坞堡,男女老幼,全家上下,杀个精光,鸡犬不留。 故而,张金称被俘获之后,被万民一口一口咬死,不过,那家伙到是个光棍,就算是身受如此酷刑,依然引颈高歌。 宇文世家对这些世家大族的策略,以拉拢为主,他本身就是高门大阀,除了极少数世家,如博陵崔,清河崔,范阳卢,陇西赵,太原王,荥阳郑这些大家族因为宇文世家是鲜卑人,是胡姓,不怎么假以颜色外,其他那些小家族的立场都以靠拢为主。 所以,这场酒宴一直气氛很好,在管平的引导下,欢歌笑语不断,当那些经过训练的舞姬走上堂来,翩翩起舞之时,场面达到了高潮。 赵夙风所代表的平原赵是陇西赵的远房,家世也算高贵,只是,家族的势力出了平原,也只能算是二流,这是赵家人的一大憾事。特别是子弟们出游的时候,一提到自己姓赵,首先,那些人就会问他们是否陇西赵氏,询问之时颇为热情,当知道他们是平原赵时,热情顿时下降八度,有的甚至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那些游学的子弟回乡之后,提到这件事情,赵家上下,无一不觉得这是耻辱。 走出平原,把平原赵的名声打出去,超过陇西赵,成为了平原赵每一代的怨念,赵夙风出席这次酒宴,临行前,家族长辈再三交代,要他和宇文家拉好关系,只有借着宇文家的这个东风,赵家才有可能扶摇直上,冲上云霄。 故而,他在筵席上表现得颇为活跃,差不多赶上管平了,甚至,当场舞剑赋诗一首,博得宇文醒连声赞叹。 高畅放下布帘,把目光收了回来,管平特意安排了这间屋子给他,透过屋子的窗,他能清楚地看到对面大堂上酒宴的情况。 白斯文跪伏在地,神态恭谨。 高畅在案几前盘腿坐下,白斯文忙拿起酒壶,给高畅的酒盏满上,手指囊囊地敲着案几,高畅的目光落在略显浑浊的酒上。 “还没有找到人吗?” “小的办事不利,请主公治罪!” 白斯文双手伏地,额头紧贴地面。 “起来说话。” 高畅淡淡地说道,目光不曾从酒盏上离开。 “最近,平原城的戒备非常森严,虽然,已经发动了弟兄们出去寻找,但是,不敢大张旗鼓,岚姑娘非常聪明,躲藏得很好,不容易找到,不过,我们可以肯定,她还没有出城,因为城门口对出城的人检查非常严厉。” “宇文醒呢?” “弟兄们分成几批盯紧了他的人,可以肯定,岚姑娘不在他的手中,不过,在盯梢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高畅的目光直视在白斯文脸上,白斯文忙低下头。 “宇文家的一个护卫曾经到平原的一个药铺去抓药,并且,一天之内,去了两趟,但是,据我们安排在郡守府的内线报告,宇文醒身边并没有人得病,厨房内也没有熬药,所以,这件事情很蹊跷。” “那个药铺叫什么名字?” “庆余堂。” 高畅沉思片刻,然后说道。 “你马上安排人下去,盯紧这个庆余堂,看还有什么状况,不过,千万小心,不得打草惊蛇!” “是!小的领命!” 白斯文磕了个头,退了下去,高畅端起酒盏,放在唇边,一饮而尽,他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窗前,撩开布帘,继续望着对面的热闹非凡的大堂。 第九十六章 金锁片 大业十二年(公元616年),十二月,初一。 平原下了一场大雪,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雪花鹅毛一般纷纷洒洒,从天而降,天穹,大地,银白一片。 雪停了之后。 路边的积雪足有一尺多厚,附近的小溪河流纷纷结上薄冰,能容小动物从上跑过,冰凌子挂在城楼的檐头,风呼啸而过,寒气袭人。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日子,杨义臣带着一百多个亲兵随着江都来的使者踏上了回朝的路程,送走杨义臣之后,驻扎在平原的隋军也纷纷拔营起程,向各自的驻地进发。 邓有率领的官兵人数最多,足有一万多人,这些全部由投诚的乱民组织而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往西北而去,窦建德舍弃的饶阳是他们新的驻地。 邓有骑在马上,瞧着绵延的行军大队,心情甚为激越,很有点山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感觉,不知不觉,一缕笑意掠上了嘴角。 大帅,恐怕我要辜负你的希望了! 邓有今年三十许,他的父亲是杨义臣父亲杨崇的亲兵,一起在与突厥的战斗中阵亡,十五岁的时候,邓有成为了杨义臣的亲兵,一直被他倚为心腹,并且,悉心教导,十五年间,由一个亲兵升为了统军将领,不得不说,杨义臣在其中使了不少的劲。 大帅,你虽然对我恩重如山,可是,你要走的路是一条不归路,请恕小的不奉陪了! 邓有呐呐说道,目光向南,此时,大帅他们正在渡河吧? 隋室必亡!经过这么多年的征战,去过那么多的地方,邓有非常清楚,隋室必亡!他知道,杨义臣对此也清楚,只是,不想相信而已! 他马不停蹄地南征北战,就是想力挽狂澜,虽然,反贼反而越剿越多,仍然不放弃,直到他想要维护的这个皇上把他召回为止。 对邓有来说,如果,某一栋房子注定要倒塌,他不会去小心维护和修补,反而会加上一把劲,将它推到,彻底重建。 他才不会像杨义臣一般愚忠,为江都那个只知道享乐的狗屁皇帝卖命,如果,他是杨义臣,肯定会拒绝回朝,在外拥兵自保,要是杨义臣这样做了,邓有绝对会忠心追随,辅佐他建一番功业,然而,杨义臣的选择让他失望了,虽然,他知道他一定会如此做,仍然难免失望。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终于独挡一面了,在头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压着,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野心也不仅仅只能是野心而已,而是能够实现的yu望。 在如今这个乱世,要想实现自己的野心,必须有两样东西,第一是兵,第二是地盘,有兵,才能够保护自己的地盘不被别人抢走,才能去抢别人的地盘;有了地盘,才能养兵,地盘越大,养的兵就越多。 这个道理,邓有很久以前就明白了。 现在,他手里有一万多人,饶阳城这块地盘虽然不大,暂时也够这一万人歇息了,此时,他需要的是修生养息,韬光隐晦,迷惑周围的人,等候时机,时机一到,再化蛟为龙。 想到那个场景,邓有差一点仰天长啸,他挥了挥马鞭,驱动战马冲下山坡,几十个亲兵打马跟上,雪花飞溅,露出下面黑黑的泥地。 在距离官兵行军大道两里外的另一个小山坡上,有十来个人站在小山坡的林子里,在向这边张望。 高畅站在小山坡的最高处,他的装扮是标准的斥候装扮,皮甲,单刀,弓箭,头上无盔,额头上绑着一条红巾。 风吹了过来,树梢上的一团积雪落下,正好落在他的头上,他像没有感觉一样,死死地盯着远处的行军队伍。 陪在他身边的人有管小楼,崔安澜和诸葛德威,他们三人离他最近,离他稍微远一点是十来个亲兵,所有的这些人,都和高畅一样,装扮简朴。 “诸葛德威,你把打探来的消息再说一遍。” “是!大人!” 诸葛德威清咳了两声,开口说道。 “卑职有一个堂弟在东海公那里任职,平原一战之后,被官兵俘虏,降了官兵,因为作战勇敢,当上了小校,前些日子,他所在的营中所有投降官兵的弟兄们都被挑选了出来,与别的营被挑选出来的弟兄们混合在一起,组建了一个独立的营,他们有一万一千人,就是下面这支行军的队伍。” 诸葛德威瞧了瞧远方的官兵,继续说道。 “在那个新成立的营里,我那个堂弟又升了官,当上了五百人的校尉,前些日子,我和他在城里偶然遇见,我告诉他自己是在管家做庄丁,然后,在酒楼请他喝了一顿酒,他告诉了我许多事情。” “你确定他们的目的地是饶阳,难道他们不知道饶阳已经没有大帅的军队了?” 崔安澜在一旁插话道。 “我堂弟是这样告诉我的,他说这是他们的统领邓有在校尉以上的会议上讲的。” 诸葛德威瞄了崔安澜一眼,有些不快地答道。 “邓有这个人,你们谁了解?” 高畅冷冷地说道,他的目光随着远处驱马奔腾的邓有的身形移动,在他的身后,一队亲兵紧紧跟随,一面写着邓字的大旗在风中迎风飘扬。 “这个人是杨义臣手下的头号战将,武勇过人,东海公就是死在了他的刀下,他不看重钱财,非常大方,战斗的缴获总是分给手下的弟兄,在诸葛兄的堂弟参加的那次会议上,邓有拿出了许多钱财,分给了手下的将领们,我有一个认识的人也在那次会议上,他说,许多将领对邓有这个人都心怀感激,愿意跟随他。” 管小楼的声音不徐不急地在林子中响起,这是他的风格,无论说话和做事情都是这样,很稳重,仿佛不管遇上什么事情都不会让他乱了方寸。 诸葛德威偷偷瞄了管小楼一眼,得意之情大减,他原以为只有自己才在这支官兵中有内线,了解这支官兵的动向,能够借此立下大功,得到高畅的赏识,不料,管小楼了解的东西比他还要多,他感到有些泄气。 “这支队伍中校尉以上的将领,投降的义军占的比例多吗?” 高畅继续问道。 诸葛德威没有问自家堂弟这个问题,只好沉默不语,任由管小楼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多,在这支队伍中,高级的将领大多是正统的官兵将领,有许多原来只是邓有的亲兵,临时升了职,分派到各营任统领,有的甚至当上了千人的统领。” 崔安澜在一旁说道。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吧?要想控制这一万多以降兵为主的新军,在关键的位置上,只能用自己的亲信,如果是我,也会这样做,稳定下来之后,再对那些低级将领进行分化,拉拢,和打击。” 高畅点了点头,回过身,对诸葛德威和管小楼说道。 “我不管你们怎样做,必须尽快在这支队伍中收买一些内线过来,最好是那种在士兵中有很大的影响力,却身居下位的人。这支队伍中肯定有不少人都和我们的弟兄共过事,有的是老乡,有的是熟人,甚至,有是是亲戚,你们回营之后,挑一批机灵的弟兄们出来,分批扮作流民进入饶阳,然后,让他们加入到官兵中去,执行这个任务。” 高畅拂去头上的积雪,继续说道。 “这是一项长期的任务,但是,必须尽快去做,要赶在邓有将队伍整合好之前,这件事情关系到我们长河营的未来,大家一定不要掉以轻心,明白吗?” “卑职明白!” 三人大声应道,树梢上的积雪簌簌而下。 “管小楼,诸葛德威,崔安澜,你们马上回到各个驻地,进行这件事情!” “是!” 三人不再迟疑,行了礼,退了下去,进入林子,带上各自的亲兵上马离去,过了一会,高畅也骑上马离去了,他和那三人背向而驰,往远处的平原城疾驰而去。 平原城西城,管家的产业多在这里,酒肆,茶铺,客栈,骡马行等等,火烧平原那晚,西城所受的波及最少,故而,大多数建筑依然保存完好。 管氏当铺位于一条巷子的深处,分为前后两院,前院是铺面,地面全由青砖铺就,高高的柜台竖立着正对大开的大门。 当铺为什么会开在人迹少见的巷子深处呢?按照大老板管平的话,是为了照顾典当之人的自尊心,一般说来,只有在走投无路下,或者需要钱应急,人们才会到当铺来。要是开在大街之上,人来人往,众目睽睽之下,有些人或许会为了面子感到取舍两难,在巷子深处,自然不会有这样的顾虑了。 要说,在这个乱世,当铺还真是一门好生意,许多人饭都吃不上,自然顾不得保留祖上留下的那些宝贝了,再加上盗贼众多,那些贼赃收起来,也便宜到了极点。 管氏当铺在管家的各种产业中,算得上是非常赚钱的生意了,管平对此还是非常重视的,平时,把收集的东西放在密室之中,打仗的时候就关门,一旦没有战事,就马上开门迎客了。 “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和大牛进去。” 说话之人正是脸上涂了一层黑灰的阿岚,除了她和大牛,另外还有两人,他们站在巷子口,巷子里面就是管氏当铺。 这几天,阿岚他们一直在平原城内,在那些废弃的宅院里藏身,不敢随意出门去,他们那十来个人也分散为几路,没有聚在一起,聚在一起目标太大了。 干粮已经吃完了,他们必须出来寻找食物,出来之后,才发现城内来回巡逻的士兵们已经没有了,于是,大着胆子来到了坊市,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原来带着银钱那个人把包裹丢了,没有银钱,自然无法购买食物。 没有办法,阿岚只好决定把随身佩戴的玉佩拿来典当,从路人那里打探到坊市有家当铺后,就来到了这里。 那两个人留在了巷子外,小心地观察着四周,积雪被扫到了街边,大街上,三三两两,不时有人经过,偶尔,还驰过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 经过好几次战乱了,平原人的承受能力越来越强,短暂的和平时期一到,店铺纷纷开门迎客,人们也走上了大街,进行自己的营生,浑然忘记了几日前的刀山血海,不管怎样,总得努力活下去啊! 阿岚瞧着瞧门前挂着的那块黑色牌匾,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管字,她低下头,走进门去,这时,一群人正从当铺内往外走,阿岚忙往旁一闪,这才没有被对方撞倒,身后的大牛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措不及防,被当先那人撞了开去,险些跌倒。 对方有五个人,个个腰圆膀粗,走起路来横行霸道,身上带着腰刀,看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阿岚正要发怒,大牛用眼色制止了她。 那些家伙哈哈笑道,不仅不道歉,反而觉得很有趣,他们用挑衅的眼色瞄了大牛一眼,扬长而去。 阿岚也知道现在不是生事的时候,对方虽然横蛮无理,也只好暂且忍耐,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走向柜台。 “掌柜......” 她从怀里掏出玉佩,抬起头,望向柜台里面,突然,她的眼神定在了柜台内那个掌柜的手上,她的脸刷地白了,只是,涂着黑灰,旁人看不见她脸色的变化,只知道她有些不妥,她就像被人定住了一样,站在柜台前一动不动。 “小弟,你怎么啦?” 虽然有些担心,不过,大牛没有忘记他们现在假扮的是兄弟,言词之间,没有露出破绽。 “掌柜,你把手里的金锁片拿给我看看!” 阿岚没有理会大牛,她突然出声了,语调急促,微微发颤。 那个掌柜瞧了阿岚一眼,迟疑了一下,把手里的金锁片递给了柜台外的阿岚。 果然是它! 拿着金锁片的手微微颤抖着,阿岚全身都在颤抖,上下嘴皮不停颤动,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手中的金锁片,上面刻着一个信字,这个金锁片是她的小侄子阿信一岁生日那天,老爹给他打的,阿岚对它的模样再熟悉不过,发现全村人尸首的那天,她没有从阿信的尸体上发现这个金锁片,现在,却在这个当铺里找到了。 “这个金锁片是谁拿来当的?” 阿岚死死地盯着柜台内的掌柜,眼神就像要吃人一样,那个掌柜抵挡不住,手指着外面,声音有些发颤地说道。 “就是刚才那几个人拿来的!” 他的话音未落,阿岚已经风一般地冲了出去,大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也只能跟着追了出去。 “金锁片啊!你还给我啊!” 那个掌柜在柜台内失声喊道,声音显得分外凄惨。 第九十七章 血溅街头 (本章全) 风迎面刮过来,寒冷刺骨,就像小刀子一般割着脸颊。 阿岚全然不顾,只知道向前飞奔,两旁的木板墙,脚下的泥地,巷子两侧的污雪,各种风景飞快地向她身后退去。 “小姐怎么了?” 守在巷子口的两人瞧见朝这边疯狂奔来的阿岚,忍不住失声问道。 阿岚紧盯着巷子口,那里的天空白得晃眼,一定要抓着刚才那几个人,她的脑子中唯有这个念头,她瞧见了自己的同伴,知道他们在问自己的话。但是,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在她心中,就像有一万匹骏马驰过一般,她猛烈地往体内吸气,只觉喉咙像火烤过一样,又干又涩。 “抓住刚才那些人!” 终于,阿岚叫出声来。 她以为她是在高声叫喊,实际上,她的声音非常的小,就像是从喉咙内憋出来的一般,以致,那两人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一脸的迷惑。 她不再开口说话,低下头,猛地冲了过去,转瞬间,就冲到了巷子口。 “大小姐,出什么事情了!” 她没有理会他们,往大街的两旁飞快地瞧了瞧,刚才在当铺出现的那群人正好消失在坊市的牌坊下。 阿岚心急如焚,她握紧双手,深吸一口气,脚下发力,朝着那群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曾经无数次向老天祈愿,希望找到屠杀阿信和村里人的凶手,终于,天可怜见,见到了阿信的金锁片,要是,今天追不上那群人,她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至于,自身的安全,还是别的什么,她已经顾不上了! “大牛,出什么事情了?” 那两人对着赶了上来的大牛,齐声问道。 说实话,大牛也是一头雾水,但是,他只知道一点,不管阿岚做什么?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跟着她,保护她! “少废话,跟我追!” 不知道阿岚为什么要追前面那些人?也不知道他们是友是敌?大牛多了一个心眼,为了以防万一,在追出来的时候,他从巷子口拣了一根木棍拿在手里,其余两个人如法炮制,拣起两根两端有些焦黑的木棍,随着大牛,沿着阿岚奔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他们离开巷口不多久,管氏当铺的掌柜带着四五个打手出现在巷子口,他气急败坏地望着前面奔跑的那几个人的背影,尖声喊道。 “追!给老子追!” 说罢,一群人跟着追了上去。 出了坊市,就是贯通东西城门的通衢大道,路上的行人虽然不算稀少,不过,在这乱世,根本比不得太平年景热闹,稀疏的人群中,那五个人的身影非常清楚地出现在阿岚的视线中,他们正悠哉游哉地走在街上,彼此之间似乎在谈着什么,笑声随风飘来。 “站住!” 阿岚大喊一声,发力追去。 在她的身后,跟着大牛三人,在大牛他们身后,跟着当铺掌柜和他的人,街上的行人好奇地望着这一幕,那五个人也寻声回过头来,他们笑容依旧,过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自己这群人是别人追赶的目标。 是为了刚才在当铺相撞的事情吗?真是这样的话,这个人的反应还真是迟钝啊!这么久之后才知道愤怒,才想找兄弟们算帐。 “沧啷!” 有人抽出了腰刀,为首那人瞪了那人一眼,摇摇头,那个抽刀出鞘的家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收刀回鞘。 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的人,说是杀人如麻并不为过,平时,只要他们不去找别人的麻烦就不错了,还没有见过敢找他们兄弟麻烦的角色,故而,他们下意识地都想拔刀出来,来一个血溅街头。 只是,领头那人非常稳重,知道自己等人身负重任,在没有完成大当家交代的任务之前,不能率性而为,特别是在并非自家势力范围的平原,万事都要以忍耐为先。 虽说要忍耐,不过,并不代表事情找上门来之后,选择撒腿逃跑,何况,他们并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那人要追赶自己等人,再加上,在那人后面,还跟着两拨人,事情没弄清楚就跑,不是他们兄弟做事情的风格。 五个人并排着,当街而立,刀虽然并未出鞘,手却都放在刀柄上,笑容早就从他们脸上消失不见,自身的杀气很自然地散发出来,连风似乎也被这杀气激得远远地避了开去。 瞧见那几个人并未逃跑,阿岚放缓步子,按照高畅所教的呼吸法,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待走到那五人身前时,她的呼吸已经平稳了。 这五个人身上的杀气,她能够感受到,毕竟,她也经历过一些生死关头,在尸山血海中也曾经来回几次,她的眼睛眯了起来,距离那些人十来步远时,停下了步子。 大牛三人跑了上来,围在阿岚身边,大家都是沙场打滚的角色,瞧见那些人的站姿,那些人的神态,自然知道对面站着的是和自己一样的同路人,手上多少也有几条人命。 那五个人的心神也为之一凛,大牛三人散发出的杀气并不比他们逊色多少,虽然手里拿的是可笑的木棍,他们也不敢小觑。 “这金锁片是谁拿去当的?” 阿岚把金锁片拿在手里,让对面的人打量,她的面色平静,语气缓和,最初的激动,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她记得高畅的话,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不恰当的情绪会影响你对敌的状态,让你无法完全发挥自己所有的战斗力。 “小贼,把金锁片还来!” 掌柜带着人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他朝阿岚跑来,然而,脚步却突然一滞,脸上的神情显得颇为吃惊。 急速奔跑之后,阿岚脸上的黑灰已经被汗水冲走了,虽然,像一个大花猫,她的明眸皓齿却显露无遗,乍见之下,掌柜有些发呆,说不出话来。 “这个金锁片,是谁拿去当的?” 阿岚的语气很平和,就像在和别人打招呼,问别人吃饭没有一样。 “是我!有问题吗?” 起先把刀拔出来的那个汉子向前踏出一步,神态傲然地答道。 这几个人到平原来,为的是办一件大事情,他们并不是什么大角色,只是本方的前哨而已,主要是为了给后续的大部队试探虚实,在来平原前,他们把屡次劫掠的一些珠宝带在了身上,准备拿来卖钱。谁知道,由于战乱,平原的珠宝店已经全部关门了,无奈之下,只好把这些珠宝拿到当铺换钱,这个金锁片就是那个汉子的私藏,不过,他也记不怎么清楚是从哪里的来的了,因此,当阿岚问他是从哪里的来的,他无话可答。 应该是在一次劫掠的时候抢来的吧?好像是从一个小孩身上,自己拧断了那小孩的脖颈,把金锁片从他脖子上取了下来。 应该是这样?不过,这话也无法出口。 “你管老子从哪里来的呢?拣的,行不行!” 恼羞成怒的他只能如此说道。 “拣的?” 阿岚冷冷地笑了一声,本来极其动听的声音由于透着寒气,显得格外的阴森。 “你知道我找你们找多久了吗?我们全村的人都死了,连小孩你们也不放过,老天爷开眼,全村人保佑,让你们留着这个金锁片,让我终于找到了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畜生,今日,好为他们报仇!” “你******,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面对着阿岚怨毒的目光,那人有些慌乱地向后退了半步,矢口否认。 “这个!” 那个掌柜的咳了两声,慢条斯理地说道。 “老朽是旁边人,老朽来说句公道话吧,这样的事情还是交给官府处理为妙,谁是谁非,公堂之上,很快就见分晓!” 瞧见围观的人多了起来,那个领头的人不禁皱了皱眉,他当然知道自家兄弟的那点破事,屠一两个村子那是经常干的事情,自己也没少参与,这事情上了公堂就糟了,虽然,这次来就是和那些官老爷打交道,不过,那是私下里的事情,上不得台面的。 不能再拖了,时间越久围观的人越多,事情也越来办,瞬息之间,那个领头的人就下了决断。 “杀了他们!” 他冷冷地说了一句,挥了挥手。 “沧啷!” 另外四个人迅速抽出腰刀,向阿岚他们冲去,领头那人好整以暇,手放在刀柄上,慢慢向前走去。 “杀人了!” 当铺掌柜一声尖叫,慌忙逃了开去,他带来的那些打手事不关己,当然不会上来帮阿岚他们拼命,远远地躲了开去,那些围观的人也纷纷向一旁闪去,生怕殃及池鱼。 大牛他们没有闪躲,知道面前的人是杀死自己亲人的凶手时,他们的眼睛迅速地充血了,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待那些人冲过来的时候,大喊一声,拿着木棍就迎了上去。 阿岚空着手,却丝毫也不慌乱,她踏着高畅教给她的奇异步伐,在对手的刀光中闪躲腾挪,瞧准机会,不是给对方一拳,就是一腿,与她对敌那人显得颇为狼狈,虽然,阿岚的杀伤力不够,不过,要是中上一招,也会隐隐作疼。 这时,从西城门那边,有几骑朝这边缓缓驰来。 杨义臣的大军离开平原之后,平原城的治安就交给了郡守府的衙差,看守城门的重任就交给了由本乡子弟组建的郡兵,不过,不管是衙差也好,还是郡兵也好,都还没有召集齐全。 现在负责平原城治安的乃是各大世家支援的丁壮,这其中,管平出的人最多,然而,在他出的人里面,大部分是长河营的人,高畅的部队占据平原城的时候,并没有驻扎在城内,也不能随意外出,所以,有很多人都没有在平原露过脸,这些人就被选入了管平的丁壮营里面,从某方面来说,现在的平原城有一部份其实相当于重新落入了高畅手中。 不过,为了不引起宇文全的怀疑,虽然,管家出的丁壮最多,却也没有到多得很显眼的地步,只是比其他的世家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点,表面上,城内的各个世家的实力还是旗鼓相当的。 但是,由于派系众多,号令不明,这些郡兵的组织非常混乱,因此,城内的戒备远远比不上杨义臣的大军还在时的那般森严。 故而,阿岚他们在长街上公然厮杀,久久没有郡兵或衙差上来制止。 大牛他们由于没有武器,因此和对手比起来,非常吃亏,几个回合下来,大牛虽然仗着力气大和对手斗得旗鼓相当,他的两个弟兄却或多或少受了轻伤,只是,由于仇深似海,仍在勉力支撑而已! 场面虽然占优,那个领头的人却并不满足,虽然,暂时没有人来干涉,不表示一直不会有人来,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决定出手了。 他并没有去帮和大牛斗得旗鼓相当的那人,也没有去帮让阿岚弄得有些狼狈的那人,而是走到了另一边,那里,他的弟兄一刀将对手的木棍砍成了两截,正在苦苦追逼。 他寻了一个空处,跳入场中。 “沧啷!” 只听得长刀出鞘之声响起,白光随之一闪,顿时,一只手臂高高飞起,漾起一大片血光,那人轻轻一扭身,点血未沾地离开战场。 “啊!” 这时,一声凄惨的尖叫方才响起。 那人急退两步,反手抽刀,向后刺去,正好,阿岚的同伴恰好被他的对手逼了过来,于是,长刀刺入他的后背,透胸而出。 刀出,血溅,中刀之人捂着胸口,颓然倒地。 那个领头的人只出了两刀,就解决了两个人,如今,四个人在围攻阿岚和大牛,那个人眼神如鹰隼一般,死死地盯着阿岚,阿岚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同伴的惨叫声回荡在阿岚耳边,她的心中无比悲苦,都是自己的错啊!不应该报仇心切,高畅不是说过吗,不要依照感情去做事情,在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三思,自己为什么这样心急呢?只要跟踪他们,知道这些人住在哪里之后,到时纠集人手,拿上武器再动手多好啊!不像现在,不仅报不了旧仇,反到另添新仇,甚至,自己也要死在这里了吧? 不!没有见到他之前,自己一定不能死! 这时,阿岚的耳边传来了奇怪的声音,是战马在踏着小步冲刺的声音,眼角的余光透过刀光的空隙望去,她的心跳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她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止了呼吸,她的脑海在那一刻一片空白。 她呆呆地望着那里,那里,高畅骑着战马,高举着横刀疾驰而来。 第九十八章 审讯 (本章全) 突然瞧见高畅的那一刻,阿岚的身体失去了反应。 一道刀光向她直劈而来,刀锋极速地划过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声,阿岚浑然不觉,她只望向一个地方,视线中,那个人的身影攸然出现在身前,前面白光闪耀,他的脸藏在一片黑暗之中。 “当!” 马至,人至,刀至! 刀飞,头断,人倒! 一只手从那团黑影中伸了出来,突然出现在阿岚身前,阿岚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只觉一股大力从那手上传来,她就像被细线拽住的风筝一样,飞了起来,落在了奔腾的战马上,落在了那个人的身后。 “抱着我!” 梦中无数次出现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无情,就像万年不化的积雪,就算在太阳的暴晒下,依旧冒着一丝丝寒气。 阿岚的眼前模糊了起来,她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身前的这个人,心中洋溢着一股暖流,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抱住了整个世界。 是的!身前的这个人就是她的世界!就是她的生命! 高畅高坐在战马上,冷冷地注视身前活着的那四个敌人,在那四个人周围,高畅的亲兵驱马围成了一个小圈。 “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是你们的郡守大人的朋友,千万不要误会!” 那个领头的人无法保持镇定了,他看高畅他们身上的装扮,以为他们是负责城内治安的郡兵,看对方毫不留情地将自己一个兄弟的头颅砍了下来,生怕对方继续痛下杀手,为了活命,只好把王牌亮了出来,只要见到郡守大人,说出自己的来意,自然能够活命,虽然,违背了不得大张旗鼓的命令,不过这是不得已的选择,自家的头领多半能够体谅! 高畅望着他,沉默不语,就像在望着某个遥远的世界一样。 不知道阿岚为什么和对方起冲突,现在,也不是问这件事情的时候,这里,虽然是管府庄兵的势力范围,然而,人多眼杂,要是被人认出自己就是曾经占据过平原的反贼头目那就不好了。 高畅脚尖轻触马腹,战马迈动四蹄,向前一小步,他举起刀,指着对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放下武器投降?或者,死?” 那人的眼神闪烁不定。 放下武器?很久以前,在他上战场的时候,有人曾经告诉过他,武器就相当于士兵的生命,放下武器,也就是放下了生命,除非有一天,你离开了战场,不然,一定不要放下武器,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给别人主宰。 把命运交付给别人决定?还是自己主宰?他瞬间有了决断。 他的手刚放在刀柄上的时候,高畅驱马冲了过来,他身下的坐骑并不是精选的上等好马,为了掩藏身份,他骑的不过是一匹劣马,故而,启动的速度并不快,当高畅驱马冲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抽出了腰刀。 他往侧一跳,就地一滚,刀花滚动,朝高畅战马的前蹄砍去。 高畅手中没有长兵器,在他看来,只要他放低身子,高畅就不可能砍到自己,毕竟,高畅手里拿的只是一把三尺来长的横刀。 高畅没有做其他多余的动作,他只是将刀脱手甩出,化做一道白光,向在地上滚动的那人钉去,那人大骇,顾不得再砍高畅战马的前蹄,收回腰刀。 “当!” 两刀相击,发出一声脆响,高畅的横刀被他拨到了一旁,高畅也驱马从他身边驰过,地上的积雪漾起,漾了他一头一脸,让他显得格外狼狈。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在他身后响起,他忍不住回头,一个同伴被对方的骑士用长矛刺穿,像肉串一样被对方串在长矛上,只见那人四肢一阵抽搐,顷刻,就不动弹了。 “跑!” 他大吼一声,只是,两条腿又怎能跑过四条腿呢?他在绝望中感到了后悔,或许,刚才就应该投降吧? 在实力极其悬殊的情况下,反抗并不比投降来的英明。 “你们,留一个活口,这个人,我来对付!” 身旁的亲兵把一只长槊递给了高畅,高畅伸手接过。 “让我下来吧?” 阿岚凝视着高畅肩后飘飞的黑发,有些不舍地说道,虽然,她舍不得离开他,然而,她知道,自己最好不要在战斗中拖他的后腿。 “不用,你抱紧我,很快就能解决战斗!” “嗯!” 阿岚应了一声,手上加了一把劲,随后说道。 “这个人,我要活的,还有那边那个!” 她指了指自承拿金锁片去当铺的那个家伙,那人正在大牛的攻击下狼狈逃窜,此时的大牛不再赤手空拳,手中拿着一杆长枪,在仇恨的驱使下,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枪花舞动之处,不时撩起一溜血花,有两个骑士骑在战马上为他掠阵,使得对手无处可逃。 “啊!” 那个领头的人大叫一声,踏着小碎步朝高畅冲来。 他自知今日无法幸免,看样子,这些新来的郡兵和前面那几个人是同一路人,既然如此,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自己这些人和他们有屠村之仇啊! 绝望到了极点,反到令他将一切抛诸脑后,心中只剩下了熊熊燃烧的战斗火焰。 对方和身后那人的交谈,他都听在了耳内,活捉自己!这也未免太小看自己了吧!要知道,在以勇猛善战著称的本方军中,他也算得上是排在前面的好手,不然,也不会担任领队来平原这个鬼地方了! 他和高畅的距离也不过十来步,在这样短的距离,战马根本冲不起来,所以,他选择了冲上去,把和高畅的距离拉近,毕竟,他的手里只有一把三尺长的横刀,对方手持的却是一丈长的马槊,要想战胜对手,最好靠近他,这样才能发挥短兵器的长处。 高畅并没有驱动战马前冲,而是单手持槊,另一只手轻拂身下的战马,安抚由于受到对方杀气激荡略显不安的它。 阿岚紧紧地抱着高畅的腰,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她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在现在的她的世界里,只有高畅,没有别人的存在。 待那人就要冲上来之际,高畅一勒马缰,身下的战马前蹄顿时立了起来,他手中的长槊从马腹下毒蛇一般朝那人胸前刺去,疾如闪电。 那人的双眼一片血红,他猛吼一声,强行扭腰转胯,向旁一闪,眼看高畅的长槊就要贴着他的胸前刺过。 然而,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只长槊却在空中奇迹般地一凝,原来,纵然这样快如疾电般的一刺,高畅仍然留有余力,在堪堪与那人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突然,变疾刺为横扫。 “蓬!” 随着这一声巨响,那人闷哼了一声,肋下被长槊重重地一击,身不由己地往一旁飞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战马从他身前驰过,马蹄踢起的积雪凉凉的落了他一脸,他勉力坐起身,想要拾起掉在自己身边的横刀,一只长槊的槊尖横在了他的喉间,他只觉咽喉处凉丝丝的,寒气渗人。 他抬起头,坐在马上的敌人高高在上,恍惚之间,他觉得他就是一尊远离人间的神,所有的人似乎都该匍伏在他的脚下,在那一刻,他身上抵抗的意志彻底荡然无存。 很快,两个亲兵冲了上来,将他按到在地,捆绑起来,他没有反抗,脸贴着冰冷的积雪,心如死灰。 这时,那边的战斗也结束了,那个身怀金锁片的家伙被大牛生擒活捉了,其余那人被乱刀砍翻在地。 “把弟兄们的尸体带走,你留下来,和赶来的弟兄商量一下,随便找个理由把这件事情瞒过去。” 说罢,高畅一行人带着俘虏和同伴的尸体很快离开了,留下了两个亲兵来善后,善后的事宜他并不担心,毕竟,这一带是管平的庄兵的管辖范围,也就是说,变相由长河营控制的,那些当铺的人是管家的人,他们应该知道什么时候最好闭嘴,至于,那些看热闹的人,在这个乱世之中,这样的场面并不少见,他们的好奇心已经疲惫了,对他们来说,自己的事情最为重要,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不会有人多生事端! 在西城门的城墙下,有一片屋舍,这里,就是这些化装成管家庄兵的长河营的驻地,他们负责看守西门。 那两个活着的俘虏被五花大绑地关在了一个小屋里,他们的嘴里塞着破布,发不出声音来,两个士兵守在门外。 两个人的表情各不相同,那个被高畅击败的家伙神情漠然,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另一个典当金锁片的家伙则面如土色,被擒之后,全身上下就抽搐不停,恐惧始终笼罩着他,不曾离去。 门开了,高畅走了进来,这个时候,他已经从阿岚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安慰阿岚两句之后,他准备审讯这两人,从先前和这些人的对话中,他们不是随意到平原来的。 “把他拉到另一个屋子去!” 高畅指了指那个仍然在抽搐的家伙,在另外间屋子里,阿岚和那些失去了亲人的村中汉子正在等候着这家伙。 待那人被拖了出去之后,他走到另一个人身前,将塞在他嘴里的破布拿了出来,他有一种直觉,在这个人身上,会得到一些意外之喜。 “说吧!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没有回答,视线冷冷地停留在屋顶的屋梁上,这时,在另一个屋子里,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那惨叫声是人在绝对痛苦下唯一能发出的声音,惨叫声入耳之后,那人的脸色虽然没有改变,眼神在瞬息之间却显得有些散乱。 高畅注意到了,他冷冷地说道。 “你想饱受折磨而死吗?不!我不会像他们那样做,在砍下你的脑袋之前,我只会把你的那个割掉,据老人们说,没有那个的人投胎转世的话,下一辈子也只能是天阉!” 那人的脸色变了,死亡,他并不怕,酷刑,也算不得什么,但是,要他在临死前身受这样的耻辱,却是无法承受的。 他怨毒地瞧着高畅,在那一刻,他觉得对方就像是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 “你要不说的话,我也不会强求,我想,在那间屋子的那位恐怕已经在交代了吧!如果,你交代的东西我觉得有价值的话,或许,会饶你一命!” 那人的面色阴晴不定,转眼之间,变换了无数个表情,终于,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着,开始说话了。 “我叫魏大胆,乃是历山飞魏刀儿的部下!” 魏刀儿!这人高畅自然知晓,正因为知道这个人,所以,略感诧异。 对河北各地的各路反贼军,他都暗地里派人去搜集他们的情报,主要通过管平的商业网络传达讯息,不过,情报工作是一件长久的事情,他只不过刚实施不久,这方面的人才也不多,故而,并没有得到什么具体的讯息。至于,暗地里派忠心耿耿的属下去伪装投军以做自己的眼线,这个计划也才刚刚启动,正在营中寻找既对自己忠心,又反应机敏的人。 只是,虽然很多事情都没有走上轨道,情报工作还是一团糟,对魏刀儿这个人,高畅还是有所了解的。 他的部众这个时候不是在和太原李渊作战吗?他的搭档漫天王王须拔正在率军攻打涿郡一带吧?他的势力范围在上谷郡附近,以及深泽一带,他派人来平原做什么呢? “继续说下去吧?” 随着那个叫魏大胆的家伙的述说,高畅的心情上下起伏不定,不过,他的脸色依旧如常,许多的想法和计划在他的脑子里风起云涌,不停变换。 与此同时,在另一间屋子里,另一个家伙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当那惨叫声由高转低,最后,变为细若蚊吟的呻吟时,高畅走出了这间小屋,把门掩上。 外面的空气非常新鲜,虽然,难免有些冷冽,他深吸了一口长气,视线缓缓转向一旁,在那里,阿岚刚好从另一间屋子走了出来。 她痴痴地望着他,笑了起来。 第九十九章 伏击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从几千米的高空俯览下去,景色果然如此。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却并非如此。 银白的大地上,爬着一些小黑点,这是飞在高空的苍鹰的眼中所见;躲在雪地上露出的草丛旁的那只野兔所见到的,则是一个马队。 苍鹰从高空中无声地滑翔下来,掠过堆满积雪的树梢,如同一块石头攸然降落,双爪在地面一捞,擒住那只躲闪不及的野兔,向天空深处飞去。 “嗖!” 随着一记弓弦声,箭矢破空而去,尖锐的呼啸声随着原野上空的风远远地传了开去,那只飞翔在天空的苍鹰发出了一声悲鸣,双爪一松,已然垂首待死的野兔从高空落了下去,掉在雪地之上,苍鹰在空中摇晃着划了一个不大的圈,随后,直直地落了下来。 一骑飞掠过去,马上的骑士使了个蹬里藏身,身子在疾驰的奔马上攸然消失,待马奔过那块雪地之时,他的身形再次出现在马背上,手上多了两样东西,右手拿的是中箭的那只苍鹰,左手拿的那只从高空下摔下来的野兔。 他双腿夹着马腹,战马转了个圈,重新朝马队驰了回来。 “太保爷,好箭法,一箭射中了两个!” 射箭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人,在那张脸上,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特征,在脸的中部,长着一个突厥人常见的鹰勾鼻。 那人哈哈一笑,收起长弓,将它背在肩上。 “把这两个畜生收起来,今晚到了平原,找一家店加工,给弟兄们打牙祭!” “是!太保爷!” 这是一队五十余人的马队,由北地而来,前往平原,射苍鹰那人叫魏晨,乃是魏刀儿的义子,由于排行十三,故而旁人称他为十三太保。 魏晨是魏刀儿的信使,此次前往平原,负责魏刀儿和宇文世家的联络,魏刀儿和宇文世家的联系由来已久,在他还没有随着王须拔起兵反隋的时候,就有联系。 那个时候,魏刀儿是隋朝和突厥边境线上最大的走私贩子,手底下有庞大的马队,一面走私,一面兼干马贼的勾当,他所负责的走私物资多由宇文世家吃下,后来,宇文世家违背禁令,与突厥私下里做边贸生意的事情暴露之后,他也受到了连累,只好带着兄弟们进入突厥,专做马贼的营生来。 等宇文化及重新被杨广起用之后,他也回到了隋境,不过,没有做走私生意了,有哪一门生意比拿刀去抢别人的东西这种无本生意来钱快呢?王须拔在上谷起兵反隋的时候,他带着自己的马贼弟兄加入了进去。 由于杨广三征高丽,大修宫室,修建大运河,以致田地荒芜,饥荒遍地,流民四起。因此,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在河北一地,他们就聚集起了十来万人。 表面上,他们的实力非常强大,实际上不然,由于没有固定的根据地,多以抢劫为生,日子一长,抢无可抢,大军顿时陷入了粮荒,如果没有粮食,这聚集起来的十来万人一夕之间就可以四散而去。 没有办法,大军只好分流,一部份由他的义子十三太保之首的甄翟儿率领,一路收拢流民,号称十万大军,西进太原就食。 最初,这一路大军发展非常顺利,大败隋将军潘长文和慕容罗喉军,杀死隋将潘长文,太原府,乃至河东全境皆大为震动。 这个时候,杨广任命了自己的老表李渊为太原留守,虎贲郎将王威、虎牙郎将高君雅为其副将,率领河东太原兵马6000余人,进剿甄翟儿的乱民军。 如今,两军在雀鼠谷形成了对峙,总的说来,情况对甄翟儿一方不利,比拼消耗,他比不过得到大量辎重粮草支援的李渊军。 另一方面,漫天王王须拔率领本部人马攻打幽州,却受阻于坚城之下,战况不利。 为了获得粮草和辎重,度过这个寒冬,魏刀儿决定和宇文世家结盟,用一部份精锐士卒与大量人口来换取宇文世家的支援,这件事情在双方的信使来往之中,达到了一定的默契,负责与魏刀儿联络的就是现在的平原郡郡守宇文醒。 本该在洛阳的宇文醒其实一直待在北面,与管平见面的时候,他并没有和管平完全说实话,他之所以一定要当上平原郡的郡守,其实,就是为了和魏刀儿做交易,各取所需。 毕竟,狡兔尚且三窟,何况,一个传承上百年的大家族。 如今,宇文士及留在宇文世家的根本重地关陇一地,宇文化及留在朝廷的中枢,在北地,也应该弄一个根据地出来,这是宇文世家的战略抉择,平原郡就是他们的首选。于是,一系列的计划开始了,把杨义臣调回朝中,由宇文醒担任平原郡郡守,笼络当地的家族,利用和魏刀儿交易来的人口组建一支新军,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展开,现在,正是做交易的时候了。 魏晨就是来平原和宇文醒见面,代表魏刀儿与宇文家正式结盟的使者。 魏晨本就是魏刀儿的本家人,在义子之中排行最小,也最受魏刀儿宠爱,在魏部,他主要负责打探情报,以及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前段时间,他率领手下的人一直在平原郡,清河郡,信都郡等地流窜,打探消息,看有没有主力部队南下的可能,然而,看见张金称,高士达等豪强纷纷被杨义臣铲除掉,慑于杨义臣的声势,只要他一日还在平原,魏刀儿就不敢南下。 尚家庄的屠杀事件就是由这个十三太保一手策划的,理由很简单,他需要粮食和补给,也需要隐藏自己的踪迹,时不时,他就要找这么一个小村子来补充给养,顺便给弟兄们找找乐子,他手下这批人都是一段时间不闻血腥味就不舒服的家伙。 残暴?无情?没有人性? 也许吧?他根本不在乎,在这个乱世,只有比别人狠才能活得更好!弱者是没有资格对强者说三道四的! “太保爷,看情况,要晚上才能赶到平原城,那时城门大概已经关上了,我们进不了城,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再赶一会路,然后,找一个地方歇歇脚,顺便让弟兄们乐和乐和!” 说话那人叫费立国,正是帮魏晨把猎物拣回来的心腹亲兵,他非常善于察言观色,也善于拍马屁,让魏晨特别满意,对他一向言听计从。 “好吧!如果有合适的地方,弟兄们赶了好几天的路,辛苦了!” “呜!喔!” 他手下的那些人齐声高呼,原本显得有些萎靡不振的队伍顿时提起精神来了,在前面探路的两个游骑也闻声回过头来。 “等一等!” 魏晨突然高举右手,他神情凝重地望着前方,在前方一里开外的小土坡上,一个身着银白色甲胄的骑士骑着一匹漂亮的白色战马幽灵一般出现在土坡上,他全身雪白,和身后的雪景浑然一体,头盔上的面罩放了下来,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魏晨身下的黑色骏马不安地踏着小碎步,每当它感到危险的时候,就会像现在一样表现得非常烦躁。 魏晨轻轻抚mo着坐骑的脖子,它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往四周瞧了瞧,除了前面那个不大的土坡外,四周都是旷野,一望无垠,这里,根本就不是埋伏的好场所。 那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呢?看对方的样子,一定是专门针对自己这一行而来,绝非偶然相遇。 那人纵马下了土坡,一面大旗从土坡上升起,上面绣着一个斗大的邓字,接着,几十个骑士出现在山坡之上,他们全部身披重甲,看样子,应该是官兵的精锐部队。 前面探路的两个斥候已经打马奔了回来,对方并没有发起冲锋,而是静默无声地立在土坡上,只有最先出现的那个银甲骑士向这边缓缓行来。 那两个斥候距离他只有两百米,这距离正在慢慢拉大。 魏晨的瞳孔稍微收缩了一下,那人的手中奇迹般地出现了一张长弓,他将弓横放,搭上了两支白羽箭,马儿轻轻扬蹄,他的身子转了过来,侧对那两个驰马飞奔的斥候。 弓弦拉出了一个漂亮的半月,手指一松,两支白羽箭离弦而出。 “小心!” 箭离弦而出之时,魏晨的手下齐声高呼。 无论他们叫得有多响亮,都无法挽回那两个斥候的命运,当那两个人同时从马上摔下去的时候,他们才听到了箭矢在空中飞行的呼啸,一弓两箭,一箭一命,箭的速度居然比声音还快,一想到自己的敌手是这样的人,他们不由感到胆寒。 相比之下,土坡上的铁骑士气顿时高涨起来,他们高声齐呼。 “雷!” 杀气激荡,风声凄厉。 雷骑! 魏晨曾经在远处观看过杨义臣的大军和高士达的部队战斗的场面,雷骑乃是官兵中的精锐重甲骑兵,高士达的本阵不到一刻钟就被这支骑兵冲垮了,眼前这支骑兵无疑正是雷骑。 杨义臣不是已经被召回江都了吗?大军也各归其所了,怎么,在这里却出现了雷骑,莫非,宇文醒欺骗了我们? “走!” 正面和雷骑抗衡无疑是个愚蠢的主意,然而,雷骑由于身披重甲,速度远远不如他们的这些轻骑,撤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魏晨轻轻一拉马缰,其余的人和他做着同样的动作,想要调转马头离开。 这时,一阵战鼓声从土坡上传来,战鼓隆隆,杀伐之意,直冲云霄。 战鼓声刚一响起,魏晨部两旁的原野突然有了响动,在距离他们不足一百步的两侧,一群弓箭手就像从地底下突然冒出来的一样,他们在雪地里露出上半身,呈八字型将魏晨部包围起来,清一色的弩弓对准了他们,这个时候,他们正在调转马头,并没有完整的队形,也无法策马飞奔,当突然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见这么一群弓箭手的时候,他们齐声发出了绝望的呼喊。 “嗖!嗖!” 箭矢如蝗,又如午间的骤雨,密不透风地打了过来,在这么近的距离,根本来不及反应,魏晨和他的手下只能做本能的闪避,人们就像下锅的饺子一样,从马上坠落下来,惨叫声不绝于耳。 远处,雷骑在那个银甲骑士的带领下,如同飓风席卷大地一般冲了过来。 瞧着敌人在自己的伏击下纷纷坠马身亡,那些弩箭手的神色非常兴奋,就为了这短短的一瞬间,他们在雪地下埋了两个时辰,幸好,雪地下面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般寒冷,只是,为了不引起敌人注意,不能随便动弹,有很多士兵的身体都已经麻木了,多亏地洞挖得比较深,不用卷缩身子,情况不是很严重,一听到鼓声,还是能够从雪地里钻出来,伏击敌人。 魏晨被这一轮箭雨射懵了,那些弩箭手是怎么出现的?敌人为什么要伏击自己?敌人为什么知道自己要经过这里? 最后,他的脑子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逃!他要逃!他要活下去! 他一把抓过身旁的费立国,挡在自己身侧,费立国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被射成了马蜂窝,他一手抓住这个人型盾牌,一手舞动横刀,双腿紧夹马腹,驱动战马向前冲去。 有几个落在后面的游骑见势不妙,调转马头,落荒而逃,魏晨见状,甚是后悔,早知道,自己在后面压阵多好。 终于冲出来了,前方一片开阔地,魏晨不由一喜,然而,就在他欣喜之际,一股大力重重地撞在他的后背,他身不由己地从马上飞了出去,天空,大地,银白的世界在他视线中不断旋转,这时,他听到了箭矢划空刺耳的呼啸声,那是他在这个世界听到的最后的声音,突然眼前一黑,他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那个银甲骑士驱马来到阵前,他手里拿着长弓,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战场,那些弩箭手冲了上来,打扫战场,发现还有活着的敌人,就用腰刀在他的颈间一拉,帮他们解脱。 那个银甲骑士把头盔的面罩抬了上来,露出了高畅英俊而苍白的脸。 “大人,要追击那几个人吗?” “不用!” 高畅望着远方打马狂奔的溃兵,冷冷地笑了笑,说: “我需要他们活着,把今天的事情带回去,告诉那个历山飞!” 第一百章 雀鼠谷 大业十三年(617年),一月初。 雀鼠谷。 昨晚一直在下的雪,今日凌晨,终于停了下来,昨晚那场雪并不算大,积雪不厚,只是,天地间依然白茫茫一片。 在雀鼠谷两旁的高坡上,新任太原留守唐国公李渊的六千大军与甄翟儿的两万多变民军隔着两里宽的沟谷对峙着。 从辰时开始,两军就摆好了阵型,然而,直到午时,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战机,双方依旧对峙着。 甄翟儿摆出的是一字长蛇阵,首尾相连,布阵接近十里,他亲率主力位于中军。李渊的布阵却与他大相径庭,以羸弱之兵居中,多张旗帜,全部辎重继后,为大阵;自率精骑千余人分左右队,为小阵。 “世民,今日一战如何?” 李渊骑在一匹枣红马上,挥动马鞭,指向沟谷对面的甄翟儿军,对身边的一个玄甲小将说道,那玄甲小将正是他年方十八的次子李世民。 李世民身形挺拔,相貌甚是俊美,一身玄甲,虽然眉目清秀,看上去却没有丝毫文弱之气,英气勃勃。 李世民年纪不大,却已久经战阵,还在十六岁的时候,就率领过乡兵冲击过突厥大军的营地,解了杨广的雁门之围,那时,就有了骁勇善战之名。 李世民抬头望了沟谷对面一眼,对面的甄翟儿部黑压压的一片,他们像野兽一样咆哮着,发出呜喔,嗬嗬的叫声,雀鼠谷的上空,一些雀鸟上下盘旋,不敢落下,过了一会,像一堆黑沙子一样,撒向了远方。 “不过是乌合之众而已,我军战前部署得当,此战,我军必胜!” 回话之时,李世民仍然盯着对面的甄翟儿军,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虽然,作战计划已经制定了,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他还是想寻找敌军的漏洞,希望能有多一种选择。 “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李渊瞧着自己的爱子,满意地点点头,随后,骑着战马在亲兵的簇拥下从土坡后向战阵的另一端驰去。 午时一过,战机终于出现了。 位于中央的李渊军由于大多是老弱之军,与敌军对峙时间一长,难免疲惫不堪,自然有了懈怠之意,甄翟儿在对面看得分明,以为战机到了,于是,命令擂鼓进军。 随着喧乱的鼓声,甄翟儿的部队像雪崩一样,从并不陡峭的土坡上冲了下来,沿着还算平坦的沟谷向李渊军冲来,也许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他手下的士兵大多张大了嘴巴,嘴里发出没有任何意义的喊叫,一时之间,杀声震天。 主阵的武贲郎将王威坐在战马上,示意挥舞大旗,同时,下令擂鼓进军。 前军大队挥舞着武器,嘴里和敌人一样呐喊着,向敌军冲去,眼看双方的军队就要撞在一起,甄翟儿的前锋突然往旁一闪,数千骑兵吼叫着,挥动长矛,砍刀,马槊,突阵而出,向官兵的前阵急冲而来。 稍一接触,官兵的阵型就已崩溃,甄翟儿骑在战马上,挥舞着马槊,在亲兵的簇拥下,朝着后阵的帅旗处冲去。 他最喜欢运用这一招,把精锐骑兵藏在前锋的后面,然后,出其不意地冲过去,直接杀向敌军心腹,隋将潘长文就是这样死在他槊下的。 眼看这一招又要得手,他不由得意万分。 官兵的大阵在这股骑兵的冲击之下,也很快崩溃了,士兵们撒开双腿向后逃命,被甄翟儿部缴获了许多面军旗,随即,猛冲后阵的辎重,辎重队未经一战就落荒而逃,有些箱子被打翻在地,银钱,绸缎撒了一地。 甄翟儿部本就是没有经过训练的盗贼,见状纷纷下马抢夺财物,就像街上的地痞流氓一样,有的甚至为了财货,拔刀相向。 场面乱成一锅粥,甄翟儿无法把部队聚集起来。 “杀贼!” 眼见时机到了,李世民高呼一声,舞动战刀,率领几百名精骑从左面向敌军掩杀而去,与此同时,他的父亲李渊也从右面率领同样的骑兵小队朝敌军冲去。 “射!” 待要冲进敌阵之时,李家父子所率的骑兵小队纷纷从身上取下长弓,朝着乱成一团的敌人搭箭射去,箭雨过处,敌军无不应声而倒。 这支骑兵小队不是官兵的精锐部队里常见的重甲骑兵,而是李家父子在与突厥征战的过程中,借鉴突厥的轻骑兵建成的一支精骑,所用的战法大多来自于突厥骑兵。虽然,在正面冲阵中他们比不上重甲骑兵,然而,在机动性上,灵活性上却不知强了多少,有了这个特点,李世民常常以其机动性来寻找战机,不停地迂回转移,寻找敌军的薄弱点,找对位置,就猛然发起进攻,切割敌阵,将其击溃。 甄翟儿部没有料到会受到官兵的逆袭,措不及防之下,慌乱逃窜,士气尽丧,甄翟儿虽然努力收拢余部,想要整装待战,无奈军心全无,溃败已无可避免。 这时,一直埋伏在辎重营后面的精锐官兵也掩杀了上来,再加上被李家父子的骑兵冲垮了阵型,甄翟儿的士卒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向后奔逃,四下乱窜。 “杀!” 李世民挥舞战刀,将一个敌军的头颅砍下,他的喊声铿锵有力,所率的那几百骑在乱军中上下冲杀,阵型也不曾有丝毫的散乱,他们像一股铁流围绕着溃兵不停冲杀。 一个个盲目奔逃的敌军纷纷被后面追上来的官兵砍去了脑袋,斩断了手臂,被长矛刺穿,被马蹄践踏,哭喊声震天,他们不停地向前奔跑,丢弃了战甲,丢弃了武器,一心想要逃离这个地狱一般的战场,骑在马上的骑兵在奔跑的途中,就算把本方的士兵撞倒了,也不停步,有的甚至挥刀砍杀前方阻路的溃兵,一切都是为了活命。 看见无法逃脱,大批大批的士卒纷纷扔下刀剑,举起双手投降。 “不要杀俘,大家跟我继续追!” 李世民高声喊道,战马跃上土坡,轻骑们跟在他的身后,继续向前冲去。 甄翟儿的残部并没有跑远,他们躲进了雀鼠谷的后营,那里有着士卒们的家属,队伍里男女老幼数万人,牵着牲畜,驮着包裹,带着锅碗,甄翟儿所谓的十万大军就包括这些人在内。 以劫掠为生的变民军就是这样,他们没有明确的政治纲领,没有严厉的军纪,他们聚在一起,走州窜县,一路上,如同蝗虫过境,吃光了一州的粮食,又去吃另一州的庄稼。不仅吃大户,就连一般的平民也不放过,平民没有了生路,只好带着家眷随着他们向别的地方迁移,军队就像裹雪球一样,越聚越多,然而,战斗力却没有根本性的提高。 就像甄翟儿,他所倚仗的也只能是靠马贼为班底的那数千名骑兵,那支队伍溃败,全军也就失去抵抗力了。 半年前,李渊去绛郡剿灭盗贼敬陀,他听从了李世民的意见,采取了镇压和招抚相结合的政策,那些盗贼都是农家出身,得知后纷纷返乡投降,李渊不仅借此收编了一万来人的精壮作为士兵,并且得到了仁慈的好名声。 所以,当李渊父子率军赶到后营的时候,这些人选择了投降,或许,在仁慈的唐国公的旗下,大家能够活下去,不再饿肚子吧?既然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投降也就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了! 雀鼠谷一役,太原留守唐国公李渊得到的利益最为巨大,甄翟儿部的许多健儿被他选入了军中,其余的流民则被迁移到晋阳附近,安置他们垦荒过活,这些人,只要能够得到活命的机会,就算缴纳赋税,被征徭役也不是不能承受的,对大多数人来说,四处流浪的日子并不是他们想要的。 这一仗,在瓦岗军紧逼洛阳的讯息掩盖下,并没有得到天下群雄的多少重视,然而,还是有几个人非常关注这个消息。 几天后,雀鼠谷甄翟儿战败不知所踪的消息传到了魏刀儿耳边,愤怒之下,他亲自挥刀砍下了几个被抓来的朝廷官员的脑袋,闻到熟悉的血腥味后,心中的暴虐才稍稍有所减缓,然而,这个时候,他得到了自己的义子魏晨的死讯。 从逃回来的士兵口中,他得知魏晨是死于官兵的伏击之下,并且,那些官兵就像事先早就得知魏晨要从那里经过一般,这件事情让他对宇文世家有了猜疑。 当宇文世家的使者来访,问他为何不派人到平原商议结盟事宜时,他以为是宇文家的人在故意装蒜,一怒之下,将其赶出府去。 不过,很快,他的心思就没有放在这上面了,漫天王王须拔在进攻涿郡时,死于流矢之下,王须拔一死,内部出现了重大震荡,魏刀儿把心思全部放在了整合内部上面,他拉拢了一批人,杀了一批人,最后,在其结拜兄弟宋金刚的帮助下,当上了大统领,不过,这已经是好几个月后的事情了,在此期间,魏刀儿与宇文家的结盟已然不了了之。 一月中的时候,平原的高畅得知了雀鼠谷的具体战况,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半天之后,才走出房门。 李唐! 在以前的某个人生里,他记得隋之后就是唐,唐高祖李渊,唐太宗李世民,有唐一代,四夷皆服,万邦来拜,李世民乃是异族口中的天可汗,在这个民族的历史上,是一个伟大而英明的统治者。 如果,自己没有出现在这个时代,历史应该如此发展,然而,当自己转生在这个叫高畅的年轻将军身上时,历史已经有了改变,它的大的走向会是什么?会沿着原来的轨迹发展?还是会按照自己的意志前进? 李世民! 在这一世里,他或许会是自己宿命的对手吧?既然,这个最强大的敌人已经露头了,自己也该加快步伐了啊! 第一百零一章 秋长天的计划 大业十三年(617年),元月十六。 平原郡郡守府。 昨晚是上元佳节,应该是满城燃灯,普天同庆的时候,正月十五日是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也是一元复始,大地回春的夜晚,对此加以庆祝,庆贺新春的延续乃是习俗。然而,在这人命如草芥,朝不保夕的乱世,所谓的佳节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日子。 不过,对那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高门子弟来说,这个节却是不可不过的,在平原,为了体现出大家在新任郡守大人的领导下,安居乐业的大好局面,各个世家在自家产业的门口,挂上了形状各异,漂亮非常的花灯,看上去,也颇有几分太平盛世的味道,当然,要是你不去那些被火烧过的废墟残宅观望的话。 宇文醒昨晚在郡守府开设了酒宴,邀请平原各地有头有脸的人物,酒宴上,宾主相谈甚欢,对平原郡在郡守大人的领导下,前景会无比美好这一点达成了共识,大家对现在这个以宇文醒大人为核心,平原各世家为主体的领导班子非常满意,坚信只要大家团结一致,平原的未来将更为美好。 宿醉之后,自然想痛快地酣睡一场,然而,身处在郡守这个重要的岗位上,宇文醒大人这个小小的愿望注定不容易实现。 辰时刚过,他就被自己的谋士秋长天叫醒了,他知道,没有要紧的事情,秋长天不会来打搅他的美梦,故而,强撑着睡意,在身边的美妾的服侍下,匆匆穿戴整齐,来到了位于另一个院子的书房。 书房内,除了他的亲信谋士秋长天外,还有一个人在等候着他,那人正是他派往历山飞魏刀儿部的使者宇文杰。 宇文杰带回来的消息让他昨晚的好心情荡然无存,这个消息让接下来的一系列计划无法再继续下去。 “说完了吗?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宇文醒抬起手,摸着自己的后颈,用力捏了两下,这个动作并不文雅,不符合士子的身份,不过,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历山飞的原话就是如此,小的不敢虚言!” 宇文醒的视线转到秋长天的身上,秋长天抚着下颌的长髯,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秋长天乃是齐郡人,今年四十来岁,是个家道中落的寒门士子,由于身世卑微,虽然自认满腹经纶,却得不到别人的赏识,在齐郡担任一个看管仓库的小吏,郁郁不得志,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得以和宇文醒认识,宇文醒对他的才学非常敬佩,因此,把他收入府中,后来,交付给他的任务,他都完成得干净利落,有时候,甚至超过了宇文醒预期中想得到的结果,渐渐地,他被宇文醒倚为心腹,成为了他的头号幕僚,说是言听计从也不为过。 担任平原郡郡守,笼络平原各大世家,和魏刀儿结盟,用物资换人口,组建郡兵,这些计划都是他制定的,他因为有要事在清河郡耽搁了一些时日,年后,才来到平原。 “你确定魏刀儿是因为自己的使者被官兵的雷骑伏击致死,因此,认定我们没有诚意结盟,这才断绝联系的吗?” 秋长天盯着堂下的宇文杰,那眼神,就像想在他脸上寻找某种东西一般。 “确实如此!后来,小的多方打探,魏刀儿所言非虚!” 宇文醒恍然说道。 “怪不得,按照事先的约定,魏刀儿派到平原来的使者应该在年前就到的,结果,久等不到,我这才派你前往他那里,原来他并没有爽约,而是出了意外。” “雷骑?” 秋长天眯着眼睛,抚mo着胡须,皱着眉头,就像有什么问题想不明白一样。 “是啊!” 宇文醒疑惑地说道。 “杨义臣被召回江都之后,雷骑不是调回涿郡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平原郡附近,除了东都洛阳,涿郡的征辽大营外,在北地,又有哪个地方会有雷骑呢?” “据活下来的人说那只队伍打的旗号是邓字大旗!” 宇文杰连忙补充了一句。 “邓有!” 宇文醒猛地一拍自己大腿,神情异常愤怒。 “肯定是杨义臣这个老贼不甘心失败,把雷骑藏了下来,交给了邓有,为了打击我们宇文家,姓邓的吃掉了魏刀儿的使者,还故意亮出了旗号,这是在给我下马威啊!” 秋长天摇摇头,说道。 “这事情有些想不通,如果邓有拥有雷骑,他为什么要把这支精锐部队暴露出来呢?他可以把它当作王牌,用在最关键的地方啊!为了震慑主公,亮出他最大的底牌,这并不理智啊!” “除了邓有,这附近哪还有什么大的势力?何况,雷骑这东西最耗钱财,不是一般人能够养起的,武具,铠甲,能够承受几十斤重量的良马,这些东西,难道那些穷得叮当响的反贼们会有吗?” 宇文醒仍然坚持己见。 他没有想到的是,高畅攻破平原之后,在杨义臣的辎重大营里,发现了几十具雷骑的铠甲和武具,在窦建德没有来到之前,他派出亲信把这些武具偷偷藏了起来,说实话,他对这种重甲骑兵并不感冒,他深知,这种重甲骑兵很快就要推出历史的舞台了,不过,这些东西也不是全然无用的,他可以利用它们来装配自己的骑兵,随后,在战斗训练中,教会自己的步兵和轻骑兵怎样对付这种重甲骑兵,至少,不会在战场上,一看见敌方的重甲骑兵冲阵,就一溃千里。 为了隐藏自己,也为了嫁祸饶阳的邓有,在他和宇文醒之间埋下钉子,他把这些武具和铠甲装配在高头大马上,伪装成雷骑伏击魏晨。 不过,伪装成雷骑的那些士兵训练的日子还不长,并不能形成真正的战力,只能起到吓阻的作用,故而,他的杀招还是那些事先埋在雪地里的弩箭手,那几十名重甲骑兵连一个敌人的脑袋都没有砍到。 不过,他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在宇文醒的坚持下,原本想在饶阳韬光隐晦的邓有成了高畅的替罪羊。 “你先下去吧!到账房那里去领几贯钱。” 把宇文杰打发下去后,他站起身,来到秋长天的席间坐下,神情焦急地问道。 “先生,如果真是邓有所为,我们又该如何呢?” 秋长天沉吟片刻,说道。 “如果这件事情真是邓有所为,我们首先要想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的目的何在?” “还能有什么?他依照杨义臣的吩咐把投诚的变民军带到饶阳聚集,无非是想针对我们宇文家,因此,才破坏我们和魏刀儿之间的结盟。” 宇文醒不以为然地说道。 秋长天笑了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神情似足一只老狐狸。 “主公,我却不这样认为,邓有这个人,我曾经对他有过研究,他会打战,却不是一个莽撞的家伙,这也是杨义臣把他留下来的原因,不过,杨义臣忽略了一点,那就是邓有不是一个迂腐愚忠的人,杨义臣在,他对杨义臣自然会一心一意,要是杨义臣不在,他不见得会按照杨义臣的话去做。” “此话怎讲?” 宇文醒急忙问道。 “我想,如果邓有真的有雷骑,并且这样做了,目的无非是想向我们传递一个信息,那就是让我们不要舍近求远,与其和魏刀儿结盟,不如找身处饶阳的他,好歹他也有一万多士卒。” “他真的是想这样吗?” 秋长天摇摇头,笑着说道。 “这只是我的猜想而已,前提条件是那支雷骑真是邓有派出来的,伏击魏刀儿的使者的事确实是他做的。” “先生,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呢?魏刀儿那里真的没有指望了吗?” 秋长天叹了口长气,坐直身子,神情凝重地说道。 “这事够悬!魏刀儿是一个非常暴躁的家伙,主公以前应该和他打个不少交道吧?对他的为人不会缺乏了解,这个人,最初决定和我们结盟就有些不情愿,只是想靠我们的支援度过难关,不过,要是他狠下心来,还是有别的路可走,只是多死点人而已,他之所以派甄翟儿进攻太原府不就是如此吗?要是能成功,就可以到太原就食,失败的话,也没有多大的损失,抛弃一些不听他号令的将领和士卒,以及大量的老弱病残,这个冬天也容易熬过去。如果事情真像宇文杰所说的那样,这事情就不好挽回了,不过,我们还是要派使者前去,向他解释清楚,就算不能结盟,做一些努力也不为过嘛!” 秋长天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不管伏击魏刀儿使者的人是不是邓有,我们也该派人去和他接触,能够把他争取过来比和魏刀儿结盟要好。我们原来对他的方针是挤压他的生存空间,联络附近的郡县,以及那些世家大族,不把粮食接济他们,他们的存粮一完,自然不战而溃,不过,这个战术是建立在他的部队不四处劫掠的基础上,当然,要是他四处劫掠,官兵变反贼,生存的空间同样不会变大,北地的这些世家大族是不会支持他们的!” 宇文醒插话道。 “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呢?派人和他接触,是不是要改变原有的方针?” 秋长天摇摇头,沉思片刻,说: “不用马上改变,先接触了再说,如果,能把邓有这一万人拉来,对我们的大业有帮助,只是,邓有这人并不愚蠢,需要慢慢来,在接触的同时,仍然挤压他的生存空间,日后,要是能收服他,付出的代价不会特别高昂!” 秋长天咳了咳,正色道。 “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必须要建立起一只能战斗的部队,以防他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进攻平原,这支部队的士兵就从平原郡的豪族那里召集吧,不过,我们要准备一些物资,不然,就算那些豪族想要抱住宇文家的大腿,只是付出没有回报,也会心有怨言,另外,要从本家那里抽一些家将过来,把这支队伍牢牢地掌握在家族的手里。” 秋长天笑了笑,说: “大公子宇文成都有万夫不当之勇,可以让他来当这支军队的统领。” 听他这么一说,宇文醒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和宇文成都之间并不对路,两人之间素有矛盾,宇文成都想当宇文家的下任家主,他支持的却是宇文智及的儿子宇文霸。 “不过,大公子身有要职,脱不开身,所以,这支队伍的统领最好让三公子宇文霸来担任!” 秋长天知道宇文醒和宇文成都的矛盾,刚才之所以那样说,无非是想引出后面的这句话而已! “哈哈!” 宇文醒大声笑了起来,很没有形象地拍了拍秋长天的肩膀。 “我有长天,好比汉高祖遇见张子房啊!” 秋长天微微一笑,胡须微微抖动。 “主公,谬赞了!” 宇文醒站起身,透过大开的窗,望向屋外的庭院,一只不知名的雀鸟从庭院的上空飞过,他的视线随之而去。 在宇文醒和秋长天密谋之时,城西的一个作坊内。 “成功了!成功了!掌柜!” 一个匠人打扮的年轻人在院落之间穿梭飞奔,最后,跑进后院的厢房里,那里是作坊的账房所在,管平和作坊掌柜和账房先生正在小声地说着什么。 那人猛地推开门,闯了进来,吓了屋内的人一跳。 “陈楚,你乱叫什么?什么事情让你火急火燎的?你没有看到主人也在吗?” 陈楚伸手搔了搔头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张黝黑的脸显得更为憨厚了! “不碍事,说吧,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 管平微笑着说道。 “主人叫我们做的事情,我们终于做成功了,主人的方法果然了不得,做出来的东西比原来的好多了......” “是吗?快!快带我去看!” 管平不待陈楚说完,忙打断了他的话,猛地站起身来,抓住陈楚,向外冲去,作坊的掌柜和账房面面相觑,苦笑一声,站起身,跟了出去。 (推荐一本很好的历史架空书,宦海风liu,天堂发言人所著!) 第一百零二章 无间和造纸术 “杀!” 一声脆喝,阿岚向前一步,手中的横刀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向前斩了下去,将从山坡上奔来的风儿斩为了两截。 “杀!” 一百多个孩子在薛仁贵,杨黑仔的带领下,照着阿岚的动作,挥动着手中的木棍,一百来个孩子发起的整齐划一的喊叫声,虽然免不了有所稚嫩,却也杀意森然。 当铺事件已经过去一个月了,阿岚的心情却没有完全好转起来,毕竟,由于她的报仇心切,以致两个同伴丢掉了性命,虽然,报了大仇,可是,那两个同伴原本是可以不死的,如果自己做事不那么冲动的话。 乱世而已,生命本就脆弱,无论是谁,都不能保证一定能看到明天的太阳,逝者已矣,无须多想。话虽然如此,只是,要不是自己失误的话,那两人的牺牲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心地良善的阿岚总免不了会这样想,和高畅重逢的喜悦似乎也被冲淡了。 为了不再犯这样的错误,为了不在以后的战争岁月里拖高畅的后腿,阿岚变得刻苦起来,每天抽出大量的时间来锻炼自己的武技,主动加入稚虎营的日常训练。本来,高畅的人手就缺乏,自己的事情非常之多,由于要训练稚虎营这些孩子对自己的忠诚心,所以不能随便交给一个人,阿岚毕竟是他的女人,交给阿岚他也比较放心,因此,这才有了开始的那一幕。 阿岚和稚虎营的孩子在进行日常的功课,高畅躺在山坡的草丛中间,仰面望着头顶的蓝天,嘴里叼着一根野草,耳边回荡着山坡下孩子们的喊杀声,貌似很悠闲,其实不然,他的脑子里高速地转动着许多念头。 一个月前,他派出了大量精干的士卒扮成流民前往饶阳,这里面,每个人都经过他单独的会面,经过催眠术考验,证明他们对自己绝对忠心,高畅才把他们派了出去,不能过这一关的人,不能进入这个叫做无间的队伍,毕竟,做情报工作,小心无大错。 这个时候,邓有正在大肆扩军,那些无间无一例外,全部进入了邓有的军营,现在,一个月过去了,那些无间所做的成绩远远超过了高畅的预期,有很大一部分心怀不忿的低级将领被他们拉拢了过来,这里面很多人原来的头领就是窦建德,和那些无间之间本就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有的是本乡本土,有的甚至还是亲戚,因此,整个拉拢计划非常顺利的完成了。 其实,这样顺利也是要拜邓有所赐,为了将全军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里,邓有指派了大量亲信担任军中的高级将领,对此,那些在军中有着广泛人脉的低级将领们自然非常不服气,故而,当那些无间以窦建德的名义来拉拢他们时,自然一拍即合。 有了这层关系后,他们在高畅的指使下,故意曲意奉承邓有派下来的那些人,让邓有得到了一个假象,那就是,他已经掌握了整个军队。邓有和他的亲信们并不是蠢货,里面也有不少聪明人,之所以依旧被这些人所瞒过,原因很简单,这些低级将领们并没有做多余的事情,不管什么都按照他们的指令在做,渐渐地,也就得到了他们的信任,再加上,像这种大量向对方派出细作的事情,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大多数军队的组成都非常单纯,每个营的成员基本上都是本乡人,要是外地人前去担任奸细,并不容易,他们不容易得到那些排外的本乡人的信任,只要稍稍露出马脚,就会暴露,所以,历史上向对方派出大量奸细的事情并多见,对此,邓有等人自然没有足够的警惕心。 高畅对邓有这支军队的渗透之所以这么成功,和邓有现在这支军队的现状有关,他们本就是降兵,军心不稳,再加上高畅所派的无间都是他们的同乡,或者曾经的同袍,取得他们的信任非常容易,邓有和他的亲信们对此的警惕心又不高,自然逃不脱高畅的算计了。 现在,高畅并不需要这些暗地里向自己,嗯,准确地说,是向窦建德投诚的人做什么,他要他们做的就是取得邓有的信任,然后等候他的命令,他的计划很简单,不发动则已,一旦发动,就要致敌于死地。 于此同时,他还派出了大量的无间前往河北各地的义军,探听那些变民军的虚实,为日后自己扫荡河北一地做准备。 要想对抗资本雄厚,筹谋多年的李家,高畅必须在他们取得河东,关中之前扫清河北所有的豪强,并且攻下重兵云集的隋涿郡大营,不然,一旦李家在关陇门阀的支持下,兵出潼关,紧逼洛阳,他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 所以,高畅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积蓄起自己的势力来,不过,虽然要赶时间,却不是盲目地扩张,做什么事情都要一步一步地按照计划进行,未雨绸缪,才是王道。 只有准备工作做足了,才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成立无间,搜集敌人,以及在未来将会成为自己敌人的情报,这样的事情是必须先做的,经过一番努力,在那些变民军里面,高畅应该能埋下钉子和眼线。只是,要让无间进入那些门阀世家中去,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能进去,也不过是做一些下人的事情,不会得到什么好的东西。 因此,他非常需要莲花,需要她手里的那份名单,并且,经过宇文世家训练的她对情报工作有一种非常敏锐的直觉,知道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可以忽略的,这一点,正在为高畅负责无间工作的崔安澜还比不上。 洛阳! 平原的事情一解决,自己应该去一趟洛阳才是啊! 当高畅想到莲花的时候,莲花正向他身处的这个小山坡走来,阿岚远远地望见了她,她示意薛仁贵和杨黑仔带领那些孩子继续练习,她离开大队,朝莲花走去。 对莲花这个人,阿岚的心情颇为复杂,最初,她以为她是高畅的新欢,那时,她恨不得掏出刀子来,刺死对方,然后刺死高畅,最后刺死自己,后来,知道莲花只是高畅的家臣之后,甚至,只是俘虏之后,她很为自己曾经的念头感到惭愧。 故而,她对莲花的态度非常之好,一有时间,总会去陪她说说话,向她讲述山里的乡间生活,有时候,也听莲花唱唱小曲,跳跳舞什么的。 她很羡慕莲花,羡慕她识文断字,能歌善舞,多才多艺,就像一个大家小姐一样,而自己只是一个粗鲁的乡下丫头,这让她有些自惭形秽,不过,她对自己的某些地方也感到骄傲,她的肤色比对方要白,眼睛也要大一些,武功也比对方要高。 其实,莲花也很羡慕她,当然不是羡慕她那些自认的优点,她羡慕她自由自在,率性而为的性子,羡慕她的直言直语,不带半点机心的澄明的眸子,也许,还有一点她不愿意承认,那就是她羡慕她是他的女人。 “岚姐!” 瞧见阿岚走近,莲花盈盈地施了个礼,由于高畅和阿岚没有成婚,她不能叫她夫人,最初,叫的是小姐,阿岚不让她这样叫,让她称呼她为岚姐,虽然,莲花的实际年龄或许比阿岚要大一些。 “莲花,什么事情啊?” 没有事情的时候,莲花一般都待在她的那个屋子里,虽然,没有人限制她的自由,甚至,没有专门人在外面看守,她还是非常自觉地不四处乱走,其实,她知道,暗地里,有许多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她。 阿岚来了之后,她才经常出来走动了,不过,多数时候都是阿岚把她硬拉来的。 “城里有人来了,管平向主公报喜,主公交付给他的事情他办成功了,我来向主公说一声,问他见不见城里的来人。” “哦!他在山坡上,你上去吧!” 阿岚指了指那个小山坡,高畅躺在草丛中,从这里无法看见他的身影,莲花朝阿岚浅浅一笑,向山坡上走去。 稚虎营的孩子们仍在一板一眼地进行着武技训练,北风吹过来,将他们的小脸吹得通红一片,对此,他们毫不在意,在这些孩子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努力学习,努力锻炼,长大之后为主公效力,建立一个伟大的王朝,让全天下再也找不到一个像他们这样的孤儿,让所有的人都能吃饱,不挨饿;有地方住,不受冻;生病了,有郎中看;没有权贵高高在上,没有人肆意欺负别人,谁也不比谁高贵。 他们恨不得马上长大,为实现这样的理想为主公上战场拼杀,他们坚信,这样的王朝一定会建立,只要是主公说的就一定是正确的,主公不是凡人,他是天上的神诋下凡。 莲花瞧了一眼目不斜视,专心训练的孩子们一眼,一丝怜悯在她的眼角闪过,这场景让她想起了宇文世家收留的那些孤儿,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其实只是工具而已! 不过,虽然是工具,因为使用的主人不同,待遇也不会一样,高畅手中的这些孤儿的待遇比宇文家的那些好多了,至少高畅把他们当作人,同样是洗脑,高畅的手段也要高明了许多,只凭这些小细节,莲花就对高畅充满了信心,她深信,只要他真心对付宇文世家,不要看宇文世家现在这般风光,覆灭的日子并不会太过久远。 还没等她走上山坡,高畅已经听到了脚步声,只是通过脚步声,他就知道是莲花来了,只要是相熟的人,他就能听出他们各自不同的脚步声。 他从草丛里坐起身,突然出现在莲花的视野里,莲花瞧见了他,很自然地停下脚步,微微低着头,非常谦恭。 “什么事?说!” 高畅的声音很少有变化,似乎除了在对全军演讲的时候激情四溢之外,一直都是这个平直的味道,不过,与他相熟的那些人还是隐约能从他的语调中听出一些东西来,莲花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她从此刻的高畅的声音中,感觉到他的心情一般,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主公,城里来人了,带来了管平的口信,他说主公交代他的事情办好了,想请主公什么时候得空进城一趟,看看样品。” 莲花盯着脚尖前的那朵黄色的野花,在所有人里面,只有阿岚敢于直视高畅的目光,其他人在和高畅见面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回避他的眼神。 “知道了!” 高畅淡淡地说了一句,莲花等了半晌,然后,听见他说出下一句。 “那个人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是!” 莲花施了个礼,要想好好地活着,在面对什么人的时候,采用什么态度至关重要。 高畅向阿岚打了个招呼后,跟着莲花沿着小径朝庄园内走去,听到这个消息后,他的心情非常高兴,虽然,他认为管平能完成这个任务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他把整个工艺流程都全部告诉了他。 管平为高畅所做的事情就是造纸,不是一般的造纸,而是采用领先的工艺,制造出超越时代的纸来。 这个时代纸张的制造,原料来源比汉时广泛了一些,用来抄写经书的用麻纸,枸皮所做的叫皮纸,藤类纤维做的叫藤纸,桑皮做的叫桑根纸,稻草做的叫草纸,纸的种类虽然比较多,然而,由于工艺繁琐,成品率也不高,造成了纸张价格昂贵,质量却不高的现象。又加上印刷术还没有大量出现,书籍之类的东西只能靠手抄,甚为珍贵。因此,只有那些大富大贵的门阀子弟才有钱财读书写字,研习学问,这也是门阀世家的势力经久不衰的原因之一,因为他们有文化,所以始终位于金字塔的顶端,极少数人却掌握着整个国家的政权,财权,话语权。 科技决定生产力,生产力决定社会形态! 这句话,高畅深有体会,为了改变以门阀世家为主体的这个现象,他需要做许多的事情,造出便宜,质量上乘的纸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还有很多的计划。 在符合这个时代的生产力的条件下,在不违背这个空间的宇宙法则的情况下,有许多发明创造他都可以用上,虽然,有一些他知道具体的制造方法,有更多的,却只是略微了解。 自己这样也许是作弊吧? 这个念头在高畅心底一笑而过,毕竟,只凭一己之力,要想对抗代表门阀势力的李家,不使出浑身解数来是不行的。 第一百零三章 获平原(一) 管平按照高畅吩咐建立的造纸作坊,依照高畅交给他们的工艺流程造出的白纸样品,在高畅看来,质量还很粗糙,远远赶不上他在某些时空所用的纸张,不过,已然远远超过了这个时代的水准。 管平跟在高畅身后,嘴里说个不停,都是一些阿谀奉承之词,虽然很露骨,不过,有很多言词的确是有感而发。 高畅告诉他的造纸之法,以前他闻所未闻,造出来的纸,漂亮得匪夷所思,只要自己独占这门造纸术,大办作坊,专门生产和贩卖这种纸,钱财必定源源不断,滚滚而来,一想到这,他就打心眼佩服高畅。 “这种纸还不是很好,我有一种用竹子造纸的方法,用竹造的纸比这种纸还有好一些,不过,竹子在南方才有,日后有机会再把这个方法告诉你吧!” “多谢主公!” 管平躬身为礼,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多建点作坊吧,我希望这种纸能大量地出现在市场上,至于这贩卖纸张的盈利,你怎么说?” “为主公办事是天经地义的,至于盈利,小的不敢奢求!” 高畅的嘴角掀起一丝嘲讽,管平低着头,没有能看见。 “我需要你的忠心,不过,我不会剥夺你应得的利益,做事情,做得好,就应该得到报酬,一个上位者不能带给跟随他的人利益,他就不是一个好的上位者,这样吧,这个纸张的生成的利润,你我一人一半吧?你觉得怎样?” 一人一半,自己并没有吃亏,管平忙不迭地点点头。 “很好!小的非常满意,主公对小的实在太好了!” “纸张这门生意虽然能赚钱,不过,在我这里,赚钱的生意还有许多,日后,就看你的表现了!” “小的一定誓死为主公效力!” 如果说,以前,管平对高畅的忠心里面夹杂了太多的水分,那么,现在这些水分基本上都已蒸发完毕了。 最初,在高畅的高压下,管平不得不臣服在他脚下,心里面多少有些不情不愿,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摆脱而已!经过这件事后,他才真的对高畅没有了二心,作为一个生意人,只会佩服那些能够带给他最大的利益的人,只有那样的人,他才会真心跟随。 看见这些雪白的纸张,管平看见的是一串串的铜钱,成锭的黄金和白银,成箱的绫罗和绸缎,高畅所看见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要想争霸天下,自然就要攻城略地,然而,打下一个城市之后,还需要有专门的人才去管理它,一个不识字不读书的文盲不仅管理不好一个城市,就连给他一乡之地管理,他也会手足无措,焦头烂额。 以流民起家的军队缺乏的就是这类人才,因此,他们只能成为流贼,成不了大事,而那些靠门阀世家支持的贵族集团却不缺乏这样的人,这是他们的先天优势,在历史没有改变的那个时空里,李唐之所以能势如破竹地夺取天下便是如此。 要想和李唐争夺天下,高畅就必须建立起自己的人才库,不仅要有能征善战的将军,悍不畏死,训练精良的士卒,还需要大量的内政人才。 然而,那些以自家家世为荣的门阀子弟,这个时代的所谓精英们是看不起高畅这样的流民集团的,不可能在他的王霸之气的号召下,闻风而来,从者云集。 高畅也不屑于依靠这些人,虽然,潼关以东的门阀世家和以李唐为代言人的关陇门阀一向不和,只要他的实力雄厚,对山东门阀伸出橄榄枝,不愁没有人投靠,然而,高畅并不愿意这样做。 如果,仅仅只是想要打败李唐,建立一个新的王朝,他或许会这样做,只是,他的目标却不仅仅如此而已! 在他心中,有着一个远比这样的目标更为宏大的理想,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是这个世界的人所无法看见的未来。 因此,他选择了白手起家,选择亲手建立完全忠于自己,而不是忠于自家家族的内政人才,虽然,这条路也许会很艰辛,也许会很难走下去。 不仅是改良的造纸术,以后还会有印刷术,所有这些都是为了实现他那个宏大的目标而打的基础,有了精良的纸张,有了印刷术,书籍才能广泛地流通,文化学识才不会像现在这样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仅靠这两样当然是很不够的,等书籍真正不再昂贵,真正进入千家万户之时,黄花菜早就凉了,然而,高畅还有很多计划要实施,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有了自己的人才,他才不用对那些高门大阀曲意奉承,才不会因为害怕得罪他们,只好让他们的利益肆无忌惮地扩张,最后,就算建立了一个新的王朝,也不过是换汤不换药,这个民族的未来依旧注定荆棘丛生,苦难重重。 有了自己的人才,对那些高门大阀也就无所求,最后,他们只能来求他,来向他妥协,如果,那个时候,他们仍然不知趣的话,他也不会为他们的血流得太多而忧心! 纸张的事情解决之后,管平向他提起了另一件事。 宇文醒正式下令,趁着农闲之际,组建平原郡的郡兵,一方面,他在广泛征召流民加入,另一方面,他也希望平原的各大世家出钱出力,在现有的基础上,希望他们能贡献更多的精壮。在这次会议上,以赵夙风为代表的赵家非常踊跃,既出钱又出力,不仅送上两仓粮食,还贡献了一千丁壮。 管平说,宇文醒现在对他要比对赵家冷淡多了,以前答应的由东海郡通往涿郡的盐路也不再交给他了,他问高畅,宇文醒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所以对他有所提防,毕竟,他那里现在有个号称小诸葛的秋长天。 宇文醒为什么会疏远他,还有一个理由管平没有讲,他觉得其实那才是重点,那就是宇文醒曾经向他讨要阿岚,知道阿岚是高畅的人之后,管平怎敢这样做,故而,找了个理由婉拒了他,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宇文醒疏远了他。对宇文醒来说,女人并不重要,管平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既然,管平能够为一个女人拒绝他,那么,就不可能真心踏上宇文世家这条船,在他心目中,自然属于不可完全信任的那一类。 要想在平原站稳脚跟,以前,他必须依靠管平,毕竟,宇文家在平原的势力太弱了,除了一些眼线和庆余堂的刺客集团外,没有任何摆得上台面的力量,所以,他需要依靠和宇文家有生意来往的管平。 不过,现在形势不同了,由于平原第一世家赵家非常热心和他的合作,管平的作用也就不再那么明显,为了限制管平这个郡丞的势力,拉拢赵家自然就顺理成章了。 管平不是傻瓜,很快就觉察到了这一点,有点担心,他迫切地需要高畅的指示。 高畅想了一会,叫他不用担心,在郡守府的会议上,不要表现得太多引人注目,就让赵家大出风头,静观其变。 高畅已经制定了一个一箭三雕的计策,他相信,平原很快就会落入自己手中,不过,他并没有把这个告诉管平,只是叫他放宽心,就算宇文醒觉得他不忠,在现阶段,也不可能向他下手。 在管平和高畅商议的时候,饶阳城的邓有,接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邓有到了饶阳之后,第一步就是向军中广派亲信,以致能尽快掌握全营,第二步就是收拢流民,将健壮的编入军中,其余众人编造城册,在城外开荒种地。 营中积蓄的粮草能让全军乃至全饶阳的人度过这个冬季,然而,春耕开始之后,一直到丰收,这段青黄不接的时间,却很难度过,那时,积蓄的粮草多半已经消耗殆尽。 在领兵前往饶阳的时候,他就在考虑这个问题,那时,因为杨义臣告诉他,清河郡会支援他一批粮草,所以,对能否度过这个青黄不接的时日,他还并不太忧心,然而,进驻饶阳一个月之后,他得到了清河郡的回信,说是盗贼四起,烽火不断,清河郡去年也没有什么余粮,所以,心有余而力不足,对此爱莫能助。 得到这个消息后,他心情极其郁闷,然而,却也无可奈何。 这件事情不会像清河郡通守杨善会信中所说的那么简单,如果,清河郡真的没有多余的粮食,一开始,杨善会就不会答应杨义臣的请求,送粮给邓有,而到现在才反悔,其中,必定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查明真相固然重要,然而,对邓有来说,更重要的是该如何度过那段粮荒的时间,没有粮食,所有的都只能是泡影。 扮作贼兵去攻打那些豪强的庄园,吃大户?把那些老弱病残斩杀,做成人肉干?还是明目张胆地进攻四周的郡县,抢夺粮草? 什么方法他都想过了,然而,没有一个方法是完美的,它们都有着许多的缺陷,在实现上存在难度,不到走投无路的情况,他不会去这样做。 粮食啊!粮食! 一想到即将来到的春耕,一想到青黄不接的时节,邓有的心就憋得慌,这些天,他脑子里除了粮食之外,再也容不下别的什么了! 这天,他一如既往地在营帐里思考该如何解决粮食问题,亲兵前来报告,城外有人自称是宇文家的使者,特地前来拜访。 一听是宇文家的人,邓有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见,杨义臣对宇文家一直深恶痛绝,他也受到了一些影响,这时,亲兵又说,那人带来了十车粮食作为见面礼,他想了一想,决定还是见见那人,看他想说什么?就是为了那十车粮食,也应该见他一见啊! (推荐一本非常经典的书,蹉跎!) 第一百零四章 获平原 (二) 宇文醒的使者正是他倚为心腹的谋士秋长天,与邓有接触是一件大事情,这个使者不仅要有能力,而且必须深得他的信任,在他看来,自己的手下里唯有秋长天符合这个条件。 邓让亲兵直接把秋长天带到了自己的帅帐,随后,屏退左右,自己坐在帐内唯一的马扎上,冷冷地注视着对方,准备先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瞧见没有自己的位置,秋长天也不多说话,站在帐内,朝邓有拱手为礼,微微一笑,说道。 “邓将军,这可不是什么待客之道!” “客人?” 邓有嘴角挂起一丝嘲讽,厉声说道。 “不知是谁逼得本将军的恩师解甲归田,对这样的奸佞之徒的走狗,岂能以客视之!” 秋长天微微摇头,不置可否地笑道。 “将军此言差矣!朝中党争本就如此,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家族的存亡努力经营,又何来忠奸之说呢?” 邓有冷冷一笑,说道。 “我恩师太仆卿杨义臣率领大军南征北战,讨伐叛贼,为这大隋王朝,立下赫赫大功,你家主子,不思在朝堂上支持太仆卿也罢,反到在皇上耳边屡进谗言,最终使得太仆卿大人壮志未酬,罢职而去,你也是一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识得忠孝二字,你说,你家主子不是奸佞之徒,莫非还是义胆忠肝之辈!” “哈哈!” 秋长天仰天大笑,笑声洪亮,远远地传了开去。 邓有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压制着心中的怒火,强忍想把面前这人推出辕门斩首的冲动,他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 “阁下为何发笑?” 秋长天收住笑声,正色说道。 “本朝文帝欺负自家主子孤儿寡母,强行从宇文家手中夺得皇位,请问,他可是义胆忠肝之辈?当今皇上勾结权臣,构陷自家大哥,上位之后斩杀弟兄,横征暴敛,贪恋美色,肆意妄为,可是忠肝义胆之辈?如今,天下凋零,民不聊生,盗贼四起,他却一心躲在江都看琼花,玩美人,这样的一个主子,有什么资格让天下的老百姓供养,有什么资格让大臣们效忠!上以知己对下,下则以国士待上,上以猪狗对下,下又该以何种姿态对上呢?” 不待邓有反驳,秋长天继续说道。 “邓将军是个聪明人,当知隋室大厦将倾,已非人力可以挽回,当务之急,聪明人要做的只有两件事情,若不能建功立业,一定要明哲保身,邓将军,你会选择哪条路呢?” 邓有沉默无言,秋长天所说的其实就是他的心里话,对方既然把话说到了这里,他也没有必要狡词强辨。 “我这次到饶阳来,没有带多少东西来,只给将军带来了宇文家的友谊,希望邓将军能友善地接受宇文家的好意。” “此话怎讲?” 秋长天瞧了瞧端坐在马扎上的邓有,微笑不语。 “是我糊涂了!” 邓有猛地一拍脑袋,然后,高声召唤帐外的亲兵,端了个马扎进来,让秋长天坐下,秋长天坐下之后,正色说道。 “我奉平原郡郡守宇文醒大人之命,给邓将军送来了十车粮食,这是平原全郡父老乡亲为了答谢邓将军的一点心意,有邓将军率领将士们驻扎在饶阳,一般的草寇根本不敢犯境,我平原一地也得以平安无事!” 邓有呵呵笑道。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秋长天话锋一转,说道。 “宇文大人要我来问邓将军,大军驻扎在此,有什么困难没有,如果不嫌弃的话,请邓将军开口,宇文大人能帮忙的,一定帮忙,绝不推辞!” 邓有断然不会相信宇文醒有如此好心,黄鼠狼给鸡拜年吗?他笑了笑,说道。 “说起来,我还真的没有什么烦心事,你去告诉宇文大人,我多谢他的好意了,这十车粮食的礼物我收下了,让他代我感谢平原郡的父老乡亲们!” 这家伙果然不是省油的灯!抱着这样的想法,秋长天淡淡一笑,转入正题。 “我家大人有一个建议,一个对你我双方都有好处的计划,不知道邓将军可有兴趣?” 这才是这家伙到这里来的目的吧? 邓有点点头,身子坐得笔直。 “但说无妨!” “邓将军的粮草已经吃紧了吧?要想供养一万多大军,还有这饶阳城的百姓,只凭被窦建德搜刮一空的饶阳一地,是断断不能的,马上就是春耕了,到时青黄不接,邓将军有何打算呢?” 邓有开口欲言,秋长天抢了他的话头。 “邓将军无须多言,事实如何,你我心知肚明,若非如此,今日,我也不会来到此地啊!” 邓有还是开口说话了。 “粮食的确有一些紧张,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清河郡杨善会杨大人承诺本官,会送一批粮食帮我度过难关!” “哈哈!” 秋长天摇头笑道。 “将军虚言诳我也!清河郡也没有多少存粮啊!要知道杨善会也有几千郡兵要养啊!若非清河崔家,他也养不起这几千郡兵,哪里有余粮来供应将军!” 邓有笑了笑,清河郡有没有余粮他不清楚,但是杨善会之所以出尔反尔,不守信诺,和宇文家一定有关系,现在,他可以确定这一点,不过,没有证据的事情,他不想说出来。 “宇文大人希望能和邓有将军结盟,互取所需,你我双方优势互补,合则两利,分则两败,要想在这乱世生存,保全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足的,唯有团结起来,才能度过难关啊!” 秋长天站起身,慷慨陈词。 “邓将军有军队,有人马,缺少的是粮食,除非沦为草寇,不然无法度过这一关,但是,一旦沦为草寇,就难免失去人心,失去北地世家的支持后,除了流窜之外,将军还能有别的选择吗?所以,这个办法不可取。那么,将军又要怎样做才能获得粮食呢?在下的建议就是接受宇文世家的友谊,与之结盟,这样不需要掠夺,就能度过难关,只要过了这一关,来年粮食丰收之后,将军就不用发愁了,何乐而不为呢?” “哦!” 邓有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 “听先生这么一说,与宇文家结盟之后,我得到的好处果然不少,不过,宇文醒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他的条件是什么?你但说无妨!” “邓将军如此爽快,我就开门见山,直入话题了!” 秋长天坐回马扎,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们宇文大人希望邓将军能加入宇文家,做我们宇文家的将军。” “笑话,丢块骨头给我,就要我做宇文家的走狗吗?” 秋长天一脸愕然,随后,说道。 “邓将军怎会这样想呢?我们宇文家是断断不会如此对待邓将军的,大隋王朝已经奄奄一息了,离死不远,能够取代它的会是谁呢?不要看现在瓦岗军势力强大,威胁东都,然而,他的底子毕竟太薄,翟让,李密两头齐大,号令不明,最终必然要内斗,内斗之后,元气大伤,绝然无法成事。” 秋长天抿抿嘴唇,继续说道。 “势力如此强大的瓦岗军也无法成事,其他那些变民军,如江淮杜伏威,北地窦建德,魏刀儿,以及孟海公,朱桀,李子通,沈法兴之辈更是成不了什么大气,真正能替代大隋王朝的只能是家世悠久,根深叶茂的门阀世家才行,在这些门阀世家中,手里又必须掌握军权才行,否则也成不了大气,今日细数各大世家,有这个条件的又有几家呢?” 言之有理啊!邓有顾不得再伪装愤怒,不由点了点头。 “现任太原留守唐国公李渊是其中的一个,他驻扎在太原,抵抗突厥,原就有征兵的权利,所以,他如果起兵反隋的话,应该有机会成功,然而,他也有不利之处,当今皇上一面在用他,一面又在提防着他,不然,也不会派王威,高君雅这两人在太原盯着李渊,一旦李渊有所差池,皇上一定会派人问他的罪,故而,暂时来说,李家没有成功的可能,若是时机未到就贸然起兵,投靠李家的门阀也绝不会太多,他们最终只能沦为盗贼之流!” 秋长天手拂长髯,笑着说道。 “宇文家家主深得当今皇上信任,掌握着精锐的骁果军的军权,家族生意遍及大家南北,财雄势大,潜力深厚,本就是前朝皇族,具有大义的名分,一旦有变,你说宇文家会不会恢复往日荣光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宇文家需要大量的人才,又怎会视将军为走狗呢?将军由于常年征战,至今尚未婚配,宇文大人家有一女,年方二八,将军若不嫌弃,宇文大人愿意将爱女嫁给将军!” “这个!” 邓有沉吟片刻,若说他心中对此没有一点意动,那绝对是谎话,他之所以沉默不语,乃是在考虑这件事情的利弊。 “这是大事,自然需要一些时日考虑,在下想在饶阳停留一日,明日此时,希望能得到邓将军的答复!” “如此甚好!” 邓有点点头,唤来帐外的亲兵将秋长天带了下去,安顿下来,然后,唤来亲信心腹商议这件事情。 两天之后,宇文世家和邓有准备结盟的消息就传到了高畅耳里,他等待的时机终于来到了。 (推荐一本不错的三国,喜欢历史和三国的可以去看看!) 第一百零五章 获平原 (三) 大业十三年(617年),一月下。 秋长天返回平原之后的第四日,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卒离开了饶阳城,领头之人正是邓有,这支队伍将前往白水桥,在那里和宇文醒见面,商讨结亲和联盟的具体事宜。 部队是午时出发的,途中要在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宿营地歇息一晚,次日,才赶往白水桥,之所以不一口气赶往白水桥,另有原因。 在大部队出发之前,邓有派出了许多斥候前往白水桥,探察白水桥附近方圆数十里的环境,直到确认安全之后,他才会率领大队前往赴约。 宇文家自诩的诚意,邓有一向是嗤之以鼻的,所以,小心无大错。 天空很蓝,白云悠闲自在地从空中飘过,今天,有着一个难得的好天气。邓有的目光从白云上收回,他双腿夹了夹马腹,身下的坐骑猛地窜了出去。 在这样一个明朗的天空下,在积雪消融的原野上驰马奔腾,邓有觉得自己的心宽广了许多,很有点壮怀激烈的感觉。 他打马上了一个小土坡,然后,勒住马匹,回首望向自己的队伍,十来个亲兵正拍马从土坡下往上赶来,大部队则按照正常的速度在泥泞的官道上行军,像一条蜿蜒爬行的长蛇。 表面上,他是被秋长天所说的那番话打动了,这才同意了和宇文家结亲,把自己拴在宇文家的战车上,以期待日后博得一场天大的富贵,事实上,他并不是因为期待这些才同意和宇文家结亲的。 秋长天的话,有很大部分他压根就不相信。 宇文家算什么?一个二流的家族而已,就算他们把自己的家世往已经灭亡的北周皇族身上扯,也摆脱不了二流家族的名声。至于宇文化及兄弟,不过是两个弄臣,为了讨好杨广,什么缺德事情没有做过?在朝野上下,根本没有什么好名声,只是仗着杨广宠信而已,他们已经和杨广连在了一起,杨广若在,他们的势力自然强大,杨广若是没有了,他们还能什么可仗恃的呢?骁果军?家财?只凭这些就能在这豪强四起的时代取得天下,谈何容易! 至于,秋长天所说的,替代隋王朝建立新王朝的只能是身份尊贵的门阀世家,贵族集团,他更是不相信。 当一个人成功的时候,就会有许多理由来证明他的成功是必然的,是天命所归;一个人失败了,自然是因为他有许多缺陷,所以注定不能成功,只能沦为成功者的踏脚石,一个被史书嘲笑的可怜的家伙! 然而,当失败者变成了成功者,成功者变成了失败者,双方如果变了结局,又会有许多不同的理由来证明成功者所以成功,失败者之所以失败的必然性。 邓有是一个看问题看得非常通透的人,所以,他根本不相信什么必然性,也不相信什么天命所归,当然,也不会相信宇文家比别的人更有机会坐上金銮殿上的那个位置! 他之所以和宇文家结亲,原因只有一个,他需要粮食,需要大量的粮食来度过这一关,而宇文家能带给他粮食。 他不会因为娶了宇文家的女儿就对宇文家忠心耿耿,姻亲又如何?历史上父子,兄弟为了利益骨肉相残的事情还少了吗? 他也不会认为,因为自己娶了宇文醒的女儿,宇文家就完全对自己放心了,对方必定会采取一些行动,最终的目的是把自己这一万多人捞过去,对此,他已经有了准备,那时候,就看谁的手段更高明了。 他嘴角挂起一丝冷笑,驱马下了土坡,重新回到官道上。 酉时初(下午五点),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白昼之光渐渐退去,黑暗从东边的地平线慢慢爬了上来,邓有一行人进入了一个小村落,那个村落由于就在官道旁,几经战乱,已然荒废了,邓有的前哨人马把村落稍微整理了一下,作为他们今晚的宿营地。 部队进村之后,很快升起了炊烟,在方便的情况下,邓有喜欢热食,不到迫不得已,他不会啃那又冷又干的干粮。 他进入了事先准备好的一间屋子休息,士卒的安顿,营地的警戒,所有这些统统由他的副将邓平安排,他所做的就是脱下厚厚的战甲,等候食物上来。 村子有条小路通往不远处的官道,在村子的后面,生长着一片小树林,除此之外,就是一片旷野,站在村子的房屋上,可以看见几里外的远方,当然,天黑之后,就看不到这么远了,即便,今天晚上的星光格外璀璨。 为了防止敌人夜袭,邓平安排了许多巡逻队,不仅在村子里,巡逻的范围还扩展到了村子外方圆几里。 狗子在一个五人的巡逻小队里,他负责的方向是村子后面,在那片小树林中。 伤好了之后,狗子得到了高畅的亲自接见,不仅得到了十贯赏钱,还得到了高畅的赞许,能够得到赏钱固然让他高兴,得到高畅的赞许更是让他找不到北,那时候,他只知道一个劲地傻笑,脑袋里晕乎乎的,就像在做梦一样,离开之后,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在自己心中,神明一样的统领大人夸奖了自己,这是真的吗?事后,狗子还很是怀疑了一阵,瞧着手中从军需处领来的十贯钱之后,他确信这是真的!他以自己的祖先发誓,一定要为统领大人誓死效力,因为,只有统领大人才会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这个想法等他到了邓有军中后更为坚定了。 狗子是第一批进入邓有军中的无间,最初,他不知道什么是无间,只知道营里的校尉把弟兄们召集在一起,说是统领大人需要一批人帮他去做一些事情,事情比较危险,让大家自己报名。危险什么的他不在乎,只要能为统领大人效命就好,因此,他报了名,经过一番考验之后,得到了统领大人的接见,接受了到饶阳卧底的任务。 很多东西需要比较才知道什么是好的! 进入邓有军中,狗子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适应了军中的生活,这里的待遇和长河营比较起来实在是相差得很远。 在长河营,水没有煮沸是不允许食用的,每天都要出操训练,大小便必须到专门修建的厕所去,不准在营地中随地大小便,一切都要按照规章制度来办理,那些规章制度就是军法,每天出操前,都由军法官在全营士卒面前大声地念一遍,让他们跟着念下去。 最初,狗子和所有的弟兄们一样,对此都很不习惯,偶尔也在营里随地大小便,不过,由于营中出现了污物,被军法司的人发现了,全营上下每一个人都受到了惩罚,屁股上挨了十军棍,至此之后,大家再也不轻易违反规矩了,慢慢地,形成了习惯。 然而,到了邓有军中之后,就像又回到了长河营还没有成军之前,养成了良好习惯的狗子对此反到不习惯了,虽然自由了许多,但是,睡在臭气烘烘的军营中,狗子感觉到非常不舒服。 这些都算不了什么!真正让狗子觉得长河营好,自家的统领大人好的原因只有一点,那就是军中的伙食,两支军队相差得实在是太大了。 在邓有军中,一日两餐,基本上都是陈年的粟米饭加上发霉的菜帮子,这个粟米饭还不是实打实的,而是参了不少水进去,分量不足,只能勉强果腹,走起路来,肚子晃荡晃荡的,就像没有装满水的水壶。 在这样半饥半饱的情况下,军中的训练自然就是空话了,在邓有军中,真正能吃饱的只有他的嫡系部队,那一千人全是腰圆膀粗的精壮汉子,这次随邓有前往白水桥赴会的五百人就是他的亲信。 在长河营中,不仅能吃上不发霉的粟米饭,还能吃上胡饼,每五天全营将士还能喝到一次鲜浓的肉汤,据说,统领大人从北地的胡人那里买来了大批的牛羊,就是为了让大家吃上肉,最近,辎重营的弟兄在开始养猪了,所有的这些都是为了能让大家吃饱饭,吃好饭。 两相比较,跟随哪一位将军更有前途自然不言而喻。 狗子在邓有军中见到了一个同乡,那个同乡是和他一起被张金称的部队裹挟为盗的,张金称被杨义臣击败之后,那个同乡被俘虏了,摇身一变,变成了官兵,由于作战勇猛,当上了小队长,他当上官兵之后一直跟随着邓有,故而,身在邓有的嫡系部队里,狗子就是得到了他的关照,才得以进入这支随行队伍。 “妈的,天气真冷!” 一个士兵搂着长枪,佝偻着腰,一边吸着鼻涕,一边抱怨着老天爷,他的声音在漆黑的树林里显得格外响亮。 有几只宿鸟被他的声音惊醒,扑哧扑哧地扇动着翅膀从林子里飞起,吓了这支行进中的小队一跳。 这个巡逻小队的队长拿着火把走在最前面,他回头瞪了那个士兵一眼。 “妈的,声音小点!” 狗子走在队伍的最后头,如果,这时有亮光的话,人们会发现他的脸色非常难看,他紧握着腰刀的手心全是汗水,呼吸急促,神情紧张。 这是一个小树林,树木比较稀疏,灌木丛也不多,路并不难走,只是落叶比较多,脚走在上面发出的簌簌的声响传得非常远。 林子的某处传来了三声鸟鸣,那只鸟距离这一队士兵非常之近,叫声就在不远处的林子深处响起。 是时候了! 狗子深吸了一口气,他嘴里发出了一声唿哨,拿着火把的小队队长闻声回过头来,正要喝骂,这个时候,那个先前叫冷的士卒猛地挺直腰杆,他双手紧握长枪,摆出了一个标准的突刺动作,待那个队长回头之时,他挺枪刺了出去,整个人随着那把长枪向前直扑过去。 枪尖穿透了小队长的皮甲,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胸膛,然后,透背而出,由于用力过猛,持枪那人几乎扑到了被刺那人的身上,两人叠在一起,向前冲去,撞在了一株树上。 树木摇晃了几下,树叶簌簌落下。 那人喉咙发出咯咯的声响,手慢慢抬起来,想要抓住面前这个人,然而,手在半空中无力地垂了下来,脑袋往旁一歪,眼看不活了。 掉在地上的火把点燃了落叶,火苗子猛地窜了起来,狗子从后面冲了过去,拾起火把,扑灭了火堆,他对站立在一旁的另外那两个人低声骂道。 “小心点!想死吗?” 狗子这个小队,除了那个领头的人之外,都是一个山坳里的弟兄,狗子与他们朝夕相处,暗地里向他们吹嘘长河营的待遇,经过一番小心翼翼的试探后,他把他们都拉拢了过来,发展为自己人了。 邓有这次前往白水桥和宇文醒会面的消息,高畅很快就知道了,为此,他制定了一个计划,由于,狗子是为数不多陪同邓有去白水桥的无间之一,又身处在外围的巡逻队里,因此,高畅非常需要他的配合。 当那个持枪的同伴将小队长刺死之后,不!应该说,当那三声人为的鸟鸣响起之后,高畅的计划就算正式展开了。 “妈的,溅了老子一身的血!” 持枪那人用力拔出自己的长枪,嘴里小声地嘀咕着,被他刺死的那人的尸体顺着树干无声地滑下。 另外那两个人被狗子拉拢的时间稍微有些短,因此,根本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瞧见这一幕后,彻底呆住了,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上下嘴皮开始打架了。 狗子没有理会他们,从他的嘴里也发出了三声鸟鸣,不远处,传来了西西索索的声音,那是有人在树丛中穿行。 “要想活下去的话,就闭嘴!” 狗子把火把举在自己面前,恶狠狠地对那两个士兵说道,火光中,他的脸看上去分外狰狞,那个动手杀人的士兵则拿着长枪冷冷地注视着另外两个人。 前方的树梢枝叶动了一动,一个人影幽灵一般出现在一株树下,距离狗子他们不过四五步,狗子瞧见这人,身形巨震。 他突然跪倒在地。 “小人恭迎统领大人!” (友情推荐朋友新书,赵阎王。一本关于民国的架空! 第一集 第一百零六章 获平原(四) !” 前方黑暗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断喝。 “肉羹!” 狗子马上接上了口令,这个口令是巡逻小队出外巡逻时,由副将邓平口授下来的,没有这个口令,靠近村子之人杀无赦。 狗子知道,在那片黑暗之中,最起码有两把弩弓在对准自己这队人,他的手心又出汗了,或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吧。 高畅默默地站在距离狗子五六步开外的地方,这样,狗子手中的火把就无法映照出他的面容,他身上穿着的是官兵的制式皮甲,在来此地的途中就已穿戴在身。 狗子所属的五人小队,离村,回村都是五个人,然而,人员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除了狗子和狠心杀死小队长的那位以外,其余的三个已经换成了别的人。 高畅,高怀义和一个叫樊无病的好手乔装打扮混进了这个五人小队中。 前面的黑暗中,亮起了火光,一个声音随之响起。 “你们是哪一路兄弟?” “丁字组第五小队,回来换防!” 狗子朗声答道,看见火光起来之后,他的心稳了下来,他之所以如此紧张,并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全,只是害怕由于自己的错漏,让统领大人的生命遭受威胁。 “进来吧!” 狗子强作镇定,装出很疲倦的样子拖着步子向村内走去,高畅他们紧跟而入,这条通往村内的小路由一道简易的木棚栏隔断,如今,一个手拿火把的士兵站在打开的木棚栏旁,另一个士兵手持长枪站在一旁。 这两人是明哨,狗子瞧了四周的黑暗一眼,他知道,在黑暗中还埋伏着不少的暗哨,因为不放心宇文家的人,害怕有人来袭,这个村子的戒备非常森严。 五人从那两人身边鱼贯而入,高畅走在最后,他低着头不疾不徐地从那两人身边走过,神态自若,就像在沉思什么似的。 “等一等!”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叫,狗子心一惊,手一抖,险些将手中的火把扔掉,另一只手条件反射地放在了刀柄上。 高畅很自然地转过了身,面朝那两位,在他脸上,一点也看不到慌乱的表情,他表现出适当的诧异,向那两人问道。 “什么事?” 他的语调是标准的平原腔,这五人小队里全都是平原人,临行前,他学了不少平原话,以他转生多次的经验,以他对语言的了解,短短的一段时间,他就将平原话说得字正腔圆,一听就知道是个地道的平原人,原以为派不上用场,只是以防万一,没有想到终于还是用上了。 这句话必须由他来说,因为他走在最后,走在最前面的狗子因为吃了一惊,没有来得及转过身来,再加上这种场合,由距离那两人最远的狗子来答话,无论如何都显得有些怪异,机警一点的人,第一时间就会察觉到不对。 听见高畅的声音,狗子也镇定了下来,外出的巡逻小队和在村内警备的士兵并不属于一个营,双方的人都不是很熟悉,因此,不容易露出破绽,他必须镇定下来,不能自己吓自己。 “你刚才说你们是丁字组的吧?” 那个手拿火把的士兵懒洋洋地问道,在他旁边,那个手持长枪的士兵正使劲把木棚栏合上。 “没错!” 高畅点了点头,要想装扮成某一类人,首先,你自己就要相信自己就是那一类人,对此,高畅深有体会,也的确是这样去做的,现在的他,和一个小卒子没有什么不同。 “是这样的,丁典校尉大人留了个口信,让我告诉你们,叫你们回来之后,不用先回宿营地,伙房弄了点肉羹犒劳弟兄们,你们先去伙房吃完了之后,再回去睡觉吧!” 同样的话说了许多遍后,不管是谁,难免都有点心烦,那个手拿火把的士兵脸上的表情明显很不耐烦。 “多谢这位兄弟了,我们知道了!” 高畅笑着向那个士兵拱手行了个礼,那人不耐烦地挥挥手,高畅转过身之后,笑容瞬间消失不见,他对狗子使了个眼色,狗子心领神会,带着他们朝伙房的方向走去。 “大人,现在怎么办?” 进入村子算是实现了第一步,但是要实现斩首行动,进入到邓有居住的地方去斩杀他,还有很多道关卡,一队外围的小兵要进到核心地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高畅原来的打算是混进来之后,自己带着高怀义和樊无病潜进去,他相信,以自己这些人的身手,一定能办到。不过,当听了守卫村落的士兵的话后,他有了别的想法。 关于邓有这 资料他一直在搜集,有关他的性格,爱好,习惯,资很烦杂,有的有用,有的没有用,不管有用没有用,他都没有放过,没有用的东西在某些时刻也是有用的,高畅明白这个道理。 邓有是一个非常贪吃的人,就算是在行军途中,只要有条件,他都要伙房弄点美食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别人都是一日两餐,他则是一日多餐,一般情况下,他是在子时一刻按时睡觉,在这之前,必定要吃点东西才能睡着。 按常理,这个情报是没有用的,然而,在这个时候就变得有用了! 现在是亥时三刻,邓有进食的时间快要到了,高畅之所以改变计划,就是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进去吗?” “不!我们就在这里!” 一刻钟之后,他们五人来到了临时被当作伙房的一处宅院外,里面***辉煌,隐隐传来了欢笑之声,在高畅的命令下,他们隐藏在了伙房对面的一处破屋里,这屋子太破了,濒临倒塌,所以没有士兵留宿在此。 “邓有的夜宵一向都是由亲兵到伙房来拿,是吧?” 狗子想了想,这个事他无法确定,不过,还是有一些印象,似乎是如此,他迟疑了一下,答道。 “大人,我不能确定,只是有印象似乎是这样!” 同样作为统兵将领,高畅能够理解邓有,如果自己处在他那个位置上,也只会让亲兵来做这样的事情,从某种程度来说,这样做要安全许多。 “大人,我知道,邓有的夜宵都是由他的亲兵亲自到伙房来拿,很少有例外!” 狗子的同乡在旁边插嘴说道,他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能够得到眼前这几位大人的赏识,眼见出现了机会,他当然要把握了。 “你认识邓有的亲兵吧?” 这个问题他能回答,他马上说道。 “认识一些,认不全,不过,邓有的亲兵的盔甲和我们这些士卒并不一样,很华丽,所以,很容易分辨出来。” 高畅点点头,然后对他说道。 “你仔细观察伙房门口,看有没有邓有的亲兵出现,如果,在他手里端着食具的话,马上告诉我!” “是!” 那人激动地点点头,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伙房门口,生怕眨眼之间,就错过了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高畅的问话,那人并没有回头,依旧死死地盯着前方,他强忍着内心的激动,故作镇定地说道。 “我叫金球得!” 瞧见那个叫金球得的人没有因为自己的问话而回头,高畅暗暗点点头,这是一个能做大事情的人,他分得清事情的轻重,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不受情绪的影响。 韩端嘴里念念有词地从伙房走出来,一手里端着食盒,一手拿着火把,他心情有些不舒服,因为伙房的原因,这份宵夜做得有些晚了,要是不能在指定的时间送到大帅那里,免不了要受一顿臭骂,他很想狠狠地骂那些伙房的家伙,不过,为了不耽搁时间,他还是忍下了。 他疾步向前走去,转入一条巷子,穿过巷子就是大帅的居所,不过,这条巷子很长,比较弯曲,地面也起伏不平,他低着头,仔细瞧着地面,担心踩在积雪之上被滑倒。 突然,他听到自己的身后有一些响动,他有些狐疑地回过头,火把一晃,并没有瞧见什么,巷子内除了自己空无一人。 他摇摇头,继续向前走,这时,从身后又传来了响动,他继续向前走了两步,猛然回头,一个黑影站在他身后。 “啊!” 他张大嘴,失声欲呼。 耳边响起了一缕风声,仿似一根紧绷的弦突然断裂之后发出的声音,细细的,极其尖利,深深地刺透了他的耳膜。 在那一刻,他无法呼吸,叫声还没有窜出喉咙就消散无形,变成了一些咯咯的声响,这时,他的眼前一道白光掠过。 那光如此之亮,如此华丽,仿佛贯穿了他的整个人生,他痴痴地望着那道光,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高畅手往下一抄,在半空中抓住了从韩端手中掉落的食盒,一把森冷的短匕离开手心,衔在了嘴里,就是这把匕首刚才割断了韩端的咽喉。 高畅把韩端的尸体拖进了巷子旁的一道院墙内,将他靠墙放好,接着,飞快地脱下他身上的盔甲,罩在自己身上。 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做完了这一切,然后,拣起地上的火把,在自己的身上上下照了照,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他将匕首放在食盒下,神态自若地向前走 一路上,他遇见了几个巡逻小队,瞧见他那身装束,以及他手中的食盒,那些人并没有盘问他,他很快来到了狗子所说的邓有的临时住所门口。 门口站着两个亲兵,高畅知道光靠这身衣甲无法混进去,亲兵们之间自然是熟悉的,不容易鱼目混珠。 他在黑暗处飞快地脱下亲兵的盔甲,放在角落里,自己端着食盒大踏步朝那里走去。 “站住,干什么的!” 门口的亲兵将手放在刀柄上,厉声喝道。 “我是伙房的人,来帮大帅送夜宵。” “送夜宵?韩端呢?不是他在负责这件事情吗?” 高畅笑了笑,现在他的神态哪里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完全就是一个十足的小卒子,他低声下气地说道。 “韩大人突然肚子疼,害怕大人等急了,所以叫小的送过来,免得误事!” 守门的士兵上下打量了一番高畅,摆摆手,说道。 “进去吧!” 高畅呵呵笑了笑,低着头端着食盒走了进去,不知道是不是守门的人不敢擅离职守,还是因为他们疏忽了,这种情况下,应该由他们接过食盒再送进去,而不是让不知底细的人进来,或许,他们没有想到在戒备如此森严的情况下,还会有人混进来吧。 瞧着门外站着的那个亲兵,瞧着那扇仍然亮着灯光的屋子,高畅深吸了一口气,面前是最后一道关卡了。 守在门外的那个亲兵应该是邓有的心腹,虽然他所问的问题和守大门的那两人一摸一样,对高畅也没有怀疑,不过,他没有准许高畅进屋,而是接过了食盒,然后打发高畅离去。 高畅转过身,假装要离开,待那人转过身,以后背对着他的时候,他旋风一般转过身子来,藏在袖子里的匕首露了出来,毒蛇一般朝那人的后背扎去。 那人不是平庸之辈,第一反应非常之快,他没有闪避,而是向前猛扑,想要躲过高畅的突袭。以匕首的长度,高畅这一刀的确不能给他造成大的伤害,然而,他还是低估了高畅,高畅手中的匕首化做了一道流光,脱手而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后背,这一记甩手飞刀力道非常之大,在他的后背弄出了一个大洞,那人的身形摇晃着,扑在了门框上,发出了声响。 “什么事?” 邓有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抬头望向大门。 高畅从那个亲兵的身边疾风一般冲过,顺手抽出了那人身上的腰刀,他猛地撞开那扇半开的门,人在空中高高跃起,依照声音传来的方向,双手持刀,向一脸惊惶的邓有劈去。 邓有穿着一身常服,手中没有武器,他的脸色虽然惊惶,手底下的动作却不慢,他猛地把面前的案几举起,向高畅扔去,人却疾步后退,想抓住挂在墙上的长剑。 高畅的身形在空中落下,挡在他身前的案几变成两截,掉落在地,刀光没有任何阻滞地直劈下来,犹如一泓秋水朝邓有流去,邓有的手抓在了剑柄上,然而,他并没有机会抽出长剑。 一道血痕在他的眉间绽放,宛若一道血莲花妖异地盛开,他抬起手,手指颤颠颠地指着高畅,喉咙咯咯作响。 随后,他大睁着眼睛向后倒去。 高畅抢先一步,将他扶住,放在身后的榻上,这时,鲜红的血才从他的眉间流了下来,眉间那里就像多了一只眼睛一般,不过,流的不是眼泪,而是流的血。 高畅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刚才那一刀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现在的感觉,就像虚脱了一般,不过,他顾不得歇息,强提精神,有条不紊地忙活着,给邓有摆了个就像在熟睡一样的姿势,把分成两截的案几拼凑起来,就像还是好好的一样,他从令箭筒里掏出一支准许出营的令箭,来到门外。 将那个守门的亲兵拖到门后放下,掩熄了门口的火把,然后,大摇大摆地向外走去,刚才虽然有一些响声,不过并不算大,并没有惊动其他人,这也要感谢邓有,他睡觉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吵闹,故而守在他身边的只有区区几个心腹。 高畅并不奢望这些布置能瞒多久,只要能给他争取出村的时间就够了,总的说来,这次斩首行动非常顺利,他能想象到明天某些人知道这个消息时的表情。 他笑了笑,随后,像一个谨小慎微的小卒子一样朝外走去。58 第一集 第一百零七章 获平原(五) 辰之后,人们才发现了邓有的尸体。 起初,一队巡逻的士卒经过那条又长,又曲折的巷子时,有一个士卒尿急,跑到了围墙后,正好发现了韩端的尸体。 死的是大帅的亲兵,并且是非正常死亡,此事非同小可,那队巡逻的士卒立马向上面报告了这件事情,邓平知道后,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立刻命令封锁全村,准进不准出,想了一会,他还是决定叫醒主帅邓有,把这件事情向他汇报。 于是,他见到了已经僵硬了的邓有的尸身。 不多久,这个黑暗的小村落就不复黑暗了,到处都是燃烧的火把,原本安静的夜也被各种纷杂喧嚣的声音所惊扰,村子沸腾了起来。 一般的士兵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了避免军心不稳,邓平并没有将邓有的死讯四处张扬,只是命令亲兵们挨个挨个地去查房,清点各个宿营地士卒的人数,没一会,从守卫村落的士兵那里知道,一个时辰前,有一个小队的士兵拿着大帅的令箭出村去了,因为有大帅的令箭,所以,他们没有阻挡。 一个时辰了,已经没有机会追上,邓平没有派兵出去追赶,现在,他考虑的是如何善后的事情。 瞧了邓有和亲兵的尸体之后,询问了驻守宅子的士兵,邓平知道,刺客应该是一个人,一个艺高人胆大的好手,不过,他之所以能进到戒备森严的村子中心来,一定有内应,不一会,有一个巡逻小队全队人马失踪的消息证明了他的推断。 那五个人的底细马上就查清楚了,他们都是平原郡的本地人,其中,有一个刚加入军中不久,因为一个同乡的关系,才调到了这个直属邓有指挥的骠骑营来。 那个人很快就被邓平抓了起来,拉到堂上,在这个堂上,除了那个被抓的人之外,其他人都是校尉以上的军官,他们都是邓平的亲信,也知道了邓有的死讯。 瞧着那个一脸茫然的家伙,邓平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件事情与他无关,他只是上了同乡的当,因此,那些人撤退时才没有带上他,不过,他并不会因此就手下留情,要知道,就因为守护大帅不利,刚才,看守这间宅子的亲兵们全部被他砍了头。 一顿杀威棒打下来之后,那个人把他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像倒豆子一样吐了出来。 知道狗子在投军之前,曾经在平原城做过郡兵之后,邓平把矛头直接对准了平原的宇文醒,认为宇文醒是这次刺杀行动的幕后指使人。他之所以约大帅在白水桥见面,就是为了把大帅调出饶阳,然后,利用内线安排刺客刺杀大帅,宇文家养了一批刺客死士的事情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那么,他为什么要刺杀大帅呢?目的何在?宇文家的意图绝不是仅仅只是刺杀大帅就了事,那对宇文家并没有好处,还不如真的和大帅结亲,这样,掌握这支军队的机会还要大一些。 是的,他们的目的是这支军队,大帅死了,对谁最有好处呢?大帅死了,除了自己外,最有机会统帅全军的是鹰扬中郎将蓝虎,自己跟随大帅在外,蓝虎则留在了饶阳城,要是他这个时候突然纠集亲信发难,很有机会成功啊! “命令全军集合,连夜拔营,回饶阳!” 邓平从马扎上猛地蹦了起来,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有问题,要想破解这个局,只能隐瞒大帅的死讯,乘饶阳的蓝虎还不知道刺客成功的消息之前,回军饶阳,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去白水桥了吗?” 有人在一旁怯生生地问道,邓平挥挥手,说道不去了,随后,他把自己的顾虑向那些人一一说明,在座的都是他的心腹,他需要他们的支持。 大家觉得邓平言之有理,句句都有的放矢,绝不是无稽之谈,一致同意之后,各自回营集合队伍,准备马上开拔。 半个时辰之后,在长官的皮鞭和靴子的驱动下,这五百来人的军队终于集结完毕,匆匆地走上了回头路,如同一群丧家犬。 邓平找了个亲信穿上邓有的盔甲,冒充邓有骑在战马上,走在了队伍的最前头,他心急如焚,暗地向老天祈祷,希望自己反应够快,能够赶在对方布置好之前回到饶阳。 这支队伍赶回饶阳时,天已经大亮了,吊桥刚好放下,城门正好打开,远远地瞧见一队人马朝这里匆匆赶来,守城的士卒还以为是敌人,正要敲响报警的铜锣,拉起吊桥,关上城门,这时,邓平派出的两个前哨游骑来到城楼下。 “大帅回城了!” 那两人是邓有的传令亲兵,他们带来了邓有的令箭,守城的将领瞧了瞧令箭发现没有错,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虽然没有敲响报警的铜锣,仍然把吊桥拉了上来,城门也处在半开状态。 三刻钟之后,邓平率部来到城门下,瞧见拉起的吊桥,他不禁皱了皱眉,要是蓝虎已经动手了的话,自己这点人是攻不下 的。 还好,守城门的人一见到邓平,马上命令放下吊桥,打开城门,邓平有些担心这是圈套,不过,由于自己反应迅速,这个时候,蓝虎应该没有收到刺杀成功的消息,邓有不死的话,蓝虎肯定没有胆量谋反,就算暂时成功,邓有一回来,他的势力立马土崩瓦解。 邓平决定赌一把,他率领大量亲信簇拥在那个冒牌邓有的身边,驱马进了饶阳城。 进了城之后,一切如常,迎接他们的并不是邓平想象中的箭雨,他没有理会城门官的搭讪,驱马径直朝饶阳城的县衙,邓有的临时帅府奔去。 五百多个骑兵浩浩荡荡地从大街上驰过,引起了旁观者好奇的目光,有一些将领知道大帅去白水桥和宇文醒会面的事情,见状不禁有些嘀咕,昨天中午出城,今天早上就回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半个时辰之后,一群传令兵从县衙跑了出来,邓平以邓有的名义命令全军校尉以上的将官到帅府来开会。 要是蓝虎做贼心虚,不敢前来,邓平就会以违背军法的罪名下令治他的罪,要是他胆敢前来,邓平已经准备好了刀斧手,到时,一声令下,就能轻易铲除以他为首的那些将领。 邓平知道,自己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蓝虎和宇文家有所勾结,谋刺大帅,自己突下杀手,在道义上似乎站不住脚。 然而,那是迂腐之人的想法,实际上,就算蓝虎是无辜的,邓平也要想办法杀死他,很简单,大帅的位置只有一个,有资格坐上去的却是两个人,两个人太多了,必须牺牲掉一个人,邓平自己自然是不肯牺牲的,那么,只好委屈蓝虎了,等杀了他之后,找几条罪状给他安上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各营的将领陆续朝县衙赶来,这些将领都是邓有的亲信,很多校尉不久前还仅仅是他的亲兵,为了控制部队,他把他们全放了出去,担任高级官职,这次全部被邓平招回了县衙,他打的主意很简单,先以谋杀大帅的罪责杀掉蓝虎和他的党羽,然后,借着这个势头一举夺下全军的统领权。 副将!哼!没有人愿意一辈子当别人的副手,机会来的时候,谁都会想往上爬。 蓝虎和几个将领最后来到,那几个将领都是他的党羽,有的还是他的亲戚,接到邓有的令箭之时,他们正在一起商量事情,这个时候收到了大帅升帐议事的命令,不由有一些疑惑,疑惑大帅为何这么快就回到了饶阳,一回来之后就升帐,莫非是有了什么突发事件,带着这样的疑问,他们带着各自的亲兵朝县衙而来。 这个时候,对一切蒙在鼓里的蓝虎还不知道屠刀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亲兵们留在了前院,蓝虎和几个将领走进大堂,大堂的气氛非常肃杀,第一时间,蓝虎就感到了不妥,但是,哪里有问题,他又说不上来,他有些迟疑地在平时的席位上坐下,抬起头,堂上的座位空无一人。 大堂的门咿呀地关上了,他心中的不安更加严重了,这个时候,邓平从后堂转了出来,他身后跟着两个腰圆膀粗的力士,邓平冷冷地瞧了蓝虎一眼,径直坐上了堂上的位置。 “邓平,大帅呢?” 蓝虎站起身,厉声问道。 邓平没有理会他的质问,表情沉痛地说道。 “在前往白水桥赴会的途中,大帅遭到了宇文家的刺客的袭击,伤重不治,已然魂归极乐了!” “什么!” 蓝虎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次,宇文家暗中派了奸细潜入我军,勾结本方重将,然后,里应外合,将大帅刺杀,此仇不共戴天,我邓平发誓,今生必定与宇文世家不死不休!” 邓有站起身,从旁边令箭壶里抽出一支令箭,将它折为两截,他高声吼道,虎目含泪。 “若不报此仇,当如此箭!” “不报此仇,当如此箭!” 他的亲信党羽率先挥手吼了起来,渐渐地,一干人等也跟着吼了起来。 “且慢!” 蓝虎站起身来,皱着眉头,制止大家,他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了。就算邓有死了,邓平也没有资格坐在上面那个位置啊!他如此肆无忌惮,凭什么呢?有五百精锐保护大帅,就算有刺客潜入,也不是那么容易刺杀大帅的,毕竟,大帅自己本人的武艺就非常不错了,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呢?他一个劲地指认宇文家是凶手,会不会想要掩饰什么? “邓平副将指认宇文家勾结本方的人,里应外合,刺杀大帅,请问有什么证据没有?” “证据吗?” 邓平瞧着蓝虎呵呵笑着,那眼神,就像一只猫在看一只老鼠一样,他拍了拍手掌,两个力士把一个被打得体无完肤的人抬了上来,那人正是狗子那个倒霉的同乡。 “他就是内应,他在帮我们堂上的某一个人做事情,在那个人的指使下,勾结宇文 客暗杀了大帅,中郎将大人,你想不想让他把那个人来?” 事情越来越不对头了,为什么邓平的人瞧着自己的眼神就像要吃人一样,蓝虎的手放在了刀柄上。 “我的邓大人,你好像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啊!” “谈不上什么安排,我只是想把那个奸细揪出来而已,为大帅报仇!” 邓平淡淡一笑,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掌握在他手中,他有资格这样笑。 “奸细!嘿嘿!” 蓝虎的表情显得对邓平的话不屑一顾。 邓平没有理会他,对狗子的老乡大声吼道。 “说,和宇文家勾结,叫你暗害大帅的人是谁?” 那个人睁着被打成猪泡一般的眼睛,勉力打量四周,他的手指颤颠颠地在众人的身上虚指而过,最后,落在了蓝虎的身上。 “哈哈!” 蓝虎不怒反笑,猛地抽出怀里的腰刀,刀光白晃晃的,直指邓平。 “照我看来,杀死大帅的那个人就是你,要说奸细,你就是最大的奸细,一路上,不是你在保护大帅吗?也只有大帅相信的人,才能轻易近得大帅身边,而不是什么莫须有的刺客,监守自盗,本就是世上最容易做的事情,你杀了大帅之后,第二个目标就是我了,我一死,上面那个位置不就没有人跟你抢了吗?这就是你的本心吧,其余那些统统都是狗屁。” 邓平微笑不语,眼中寒光毕露。 “今日,就让我来为大帅报仇,杀你这个奸佞小人!” 蓝虎说罢,向前面的邓平冲了过去,他的党羽纷纷拔刀,跟着冲了上来,邓平没有上前迎接,反到向后退去,在他身后,帷幕被撩开,一群刀斧手冲了上来。 “杀!” 蓝虎身陷重围之中,挥舞腰刀,奋力劈杀,现在,大势已去,他只想在自己死之前,多砍几个人的脑袋,要是能够斩下对面那个奸佞小人的首级就更好了。 “将军,快走!” 一个亲信高吼道,随即发出一声惨叫,血肉横飞,倒在乱刀之中,如今的场中,只剩下蓝虎一个人还在努力拼杀了。 邓平和他的党羽站在一旁,像在看一场好戏一样,时不时还指着蓝虎说上两句,那些中立的将领个个面如土色,躲在大堂的一角。 “啊!” 蓝虎猛地转过身,朝大堂外杀去,求生的念头在他心中站了上风,他向着那道紧闭的门冲去,只要能杀出门外,纠集起自己的亲兵,不是没有机会脱身。 为了活命,他越发勇猛了,不时有甲士惨叫着倒在他的刀下,他满身血污,一步一步地向那扇门挪去,门内是地狱,门后是天堂。 他的手终于放在了门上,然而,他却没有力气去推开那道门,几把利刃同时砍在他的后背上,他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手指在木门上抓出了几道抓痕,从上到下,足有一尺来长,终于,手无力地落下。 怎么?这门如此之烫呢? 这是他脑内最后的一个念头,随即,他被人砍下了脑袋。 那个砍下蓝虎脑袋的甲士兴奋地弯下腰,弯下腰,去拣滚在门后的蓝虎的脑袋,他的手刚刚拿起蓝虎的脑袋,突然,那张脸变得惨白,他顺手把蓝虎的脑袋扔掉,失声喊叫起来,就像被谁踩了他的尾巴。 大量的烟雾从木门的缝隙涌了进来,外面,隐隐可见红光,与此同时,大堂四周亦是如此,大量的烟雾从外面涌了进来,隐约可以听见木柴燃烧时毕拨的声响。 邓平身边的两个亲兵向后堂跑去,随后,大堂内的人听见了两声惨叫,两个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一脸惊惶。 “火!火!” 由于惊恐过度,他们无法顺利地描述自己的所见,只是发出无意义的单音,不过,大家还是听明白了。 火! 是的,有人在大堂外放火,他们闻得到空气中的焦臭气味,室内的温度升了起来,人人都在冒汗,在一年之始的这段时光,是不可能这样热的。 几个亲兵忍住手上的烫伤,奋力地拉开了大门,一股热浪迎面袭来,红光大盛,那几个人同时发出一声惨叫,往后一跳,摔在了地上。 火势非常凶猛,火苗像常青藤一样爬上了屋梁,饶阳县衙的大堂是木制结构,在这样的熊熊大火中,崩塌只是迟早的事情。 大堂里面的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四处乱窜,他们脱下了身上的铠甲,脱下了甲衣,依然热得要命,火墙围绕在四周,阻挡了他们的逃生之路。 是谁?是谁策划了这次火攻?自己啊!不过是一个捕蝉的螳螂而已! 邓平心如死灰,颓然坐在地上。58 第一集 第一百零八章 获平原(六) 么时候,天空,下起了雪。 苍穹的深处,雪花犹如片片白羽飘飘洒洒,随风而降,如同一张洁白的大网笼罩着整个饶阳城。 从空中往下看,大地白茫茫地一片,唯有城中某一地,是一片耀眼的红。饶阳县衙的大堂就像一堆巨大的柴块在熊熊燃烧,火舌在滚滚上升的浓烟中若隐若现,火势向一旁蔓延,吞噬着周围的房檐。 火焰爆发一阵阵的声音,就像在欢呼一样,相比之下,火中人类发出的绝望的喊叫声是那样的微弱,那样的无足轻重! 真像在举行一场篝火的盛宴啊! 目睹这一幕,崔安澜的心中滋生一种与此情此景绝不相宜的感叹,这熊熊地吞噬人命的火焰在他眼中,出奇地美! 他的视线投在身前不远处的高畅身上,从这里望去,他只能看见高畅的小半边侧脸,那紧抿的嘴唇,高挺的鼻梁,坚毅的下巴,从这上面流露出来的意志,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坚定,以及千年寒冰一般的无情和冷漠。 崔安澜忍不住怀疑,在这个人的意志之下,在他的面前,还有什么东西不会被他摧毁?还有什么人能够阻挡他前进的步伐? 他相信,只要自己紧跟这个人的步伐,一定能走到最后,一定能实现自己的愿望,终有一天,那延绵几百年地大家族也会像自己面前的这栋建筑一样。在熊熊大火中化为灰烬。 在邓平回饶阳城之前,刺杀了邓有的高畅已经先一步进入了饶阳,在他的统领下,无间们纠集起了一批士兵,准备乘邓有死了这支队伍军心不稳之际,发起兵变,先控制住城门,然后。迎接早就埋伏在城外十多里远的长河营一千精锐,里应外合之下,一举拿下饶阳。 邓平一回城,躲在军营中的高畅很快就知道了,与此同时,守在县衙的内线传来了邓平以邓有名义召集全营将领议事的消息。高畅决定改变计划,直接率军突袭县衙,将敌方地高级将领一网打尽,这个时代的军队,如果没有了将领指挥,士卒再多,也不过是一盘散沙而已。 在邓平关上大堂的门,埋下刀斧手,准备暗算蓝虎和他的党羽时,高畅率领一部份已经牢牢掌握住的士卒。包围了县衙。 为了保险起见,在向蓝虎动手之前。邓平叫心腹把那些将领的亲兵集中在一个偏院里,将他们地武器收缴了。防止意外的情况发生。 他自以为算无遗策,没有想到自己却是在为他人做嫁衣,他所做的一切,省了高畅不少功夫,不过,高畅不会因此而对他有所感激。 在县衙内的安排的人的帮助下,高畅的人很快控制了整个县衙,当大堂内杀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他们从县衙仓库里搬出大量的柴块,堆集在了大堂的四周。 随着高畅一声令下。四面八方,火头一起点了起来,瞬间,就形成了燎原之势,当从厨房内搬出地油浇在火堆上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烟雾中,火星子迸散到空中,然后,在漫天雪花中扩散开来,犹如璀璨的烟火。 大堂内,一些人陆续冲出了火场,他们怪叫着,从火场中冲了出来,当面前不再有肆虐地火焰时,从他们的口中,发出了大同小异地欢呼,然而,这欢呼声很快就变成了绝望的惨叫。 守候在火场外的弩箭手松开了紧扣弓弦的手,随着一声声刺耳的尖鸣,箭矢划过空气,将那些人射成了刺猬。 “报!东大营已经完全掌控了!“ 一个传令兵从大门外冲了进来,在亲兵的警戒范围外,停下了脚步,单膝跪地,大声汇报着战况。 在率兵攻打县衙的同时,高畅命令所有潜伏在邓有军中的无间发动起来,和事先联络好地那些低级将领们发动兵变,由于,邓平把那些高级将官都叫到了县衙议事,所以,他们的行动非常顺利。 东大营,西大营,北大营,辎重营,武库被完全掌控地消息一一传来,只是,南大营出了点意外,那里,是邓有的嫡系骠骑营的所在,高畅派出的无间在里面开战的拉拢工作成效不大,那里的高级将领虽然丧生在了火场之中,不过,由于那里的低级将领们都是对邓有的死忠之辈,他们选择了反抗,正在和起事的部队展开混战。 火光中,县衙大堂的屋梁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随后,轰然崩塌,发出了一声巨响,大量的烟雾冲天而起,火光为之一黯,然而,不多久,火苗子又猛烈地朝空中窜了起来,将雪花逼得往一旁散了开去。 木柴在火光中不断呻吟,除此之外,没有了其他的声音。 眼见大局已定,高畅留下了一些人打扫战场,自己率领大队人马朝喊杀声震天的南城赶去。 他的人虽然控制了大部分军营,然而,这种控制并不是绝对的稳定,兵变发生时,大多数的士卒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选择了观望而已,要是有什么突发事件把他们卷了进来,形成炸营,不付出一定的代价,是不可能把他们重新稳定下来的。 所以,必须在非常短的时间内,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反抗的力量消灭,不然,这事就存在着变数。 “杀!” 狗子嘶吼着,面色狰狞,将长刀从对面的敌人身上抽了出来,那人呻吟着,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在他身后,一杆长枪毒蛇一般疾刺而来。 力气仿佛已经消耗殆尽,狗子绝望地大吼一声,他的双腿发软,无法闪躲。 “当” 旁边伸出一杆长枪,架在敌人那杆长枪下,将它撩了开去,金球得满是血污的脸出现在狗子眼前,狗子向他勉力笑了一笑,挥动着长刀,迈着沉重的步伐向面前的敌人逼去。 狗子所在的这支队伍负责封锁南大营,不让营中的士兵出外,等长河营的人马进城,或者高畅收拾完县衙的敌人后,再来对付他们。 不料,当狗子他们的队伍刚刚赶到,还没来得及布置防务时,南大营的敌军就在一些低级军官的带领下,向营外冲了出来,他们选择的是县衙方向,或许,是县衙那冲天的火光使得他们这么快 了行动吧? 没有经过任何试探,双方纠缠在了一起。 在相同的人数下,骠骑营的士卒的个人战力远比反阵的这些士卒要强,再加上,在这些士卒里面,有很多人是被裹挟而来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自然没有作战的意志和**。 所以,在骠骑营的冲锋下,狗子他们这一营的士兵很快就溃散了,除了像狗子和金球得这样的少数士卒还在奋力抵抗外,其余的人已经撒开脚丫子向后逃跑了,剩下狗子等人陷入了敌人的包围之中。 狗子一边战斗,一边高声吼叫,最初,他还在想,要是自己这些人失败了,不晓得会不会影响到统领大人的整个计划,后来,他的脑子就只剩下一片空白了,只晓得习惯性地挥舞着长刀。 金球得的作战方法与众不同,他不像其余的人那样一边战斗,一边发出各种各样的怪叫,他在战斗时,基本不发出任何声音,嘴唇紧闭。 他也感到累了,但是,在他心中,根本就没有要战死了这样的念头,自己!和一般的人并不一样,自己是不会死在这样的地方的! 金球得是个孤儿,从小生活在一个平原郡西岭山中的一个道观里,是一个小道士,小时候,有个算命的人给他看相,说他是天生不凡之人,乃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地命格。日后,必定能出将入相,不过,在成功的下面,是累累的白骨,和涌动的血流。 对这个算命先生的话,他深信不疑,年岁稍长。他就从道观里跑了出来,加入到高士达的变民军里面,在平原一战中,被官兵所俘虏,摇身一变,当上了官兵。当上官兵之后,他以为出将入相的机会来了,因此作战非常勇猛,在讨伐阿舅贼的时候,还手刃了好几个贼军地小头目,然而,清算军功的时候,他却一无所获,所有的功劳都算在了上官身上。 所以,当在西岭认识的狗子拉拢他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加入了长河营。 要立非常功。必得行非常事,他坚信这样地一句话。 自己是不会死在这里的! 一定不会死在这里! 心中不停地回荡着这个声音。他握着长枪,守在狗子一侧,在重重包围中奋勇厮杀。 这个时候,那些原本逃跑的士兵又跑了回来,他们神色惶急,就像被怪物在身后追赶一样,他们挥舞着武器,冲进了混战的人群之中。 高畅率领大部队终于赶到了。 那些溃兵刚一跑到街口。高畅就命令手下的弩箭队发射弩箭,随着嗡嗡的声响。箭矢如蝗,将跑在最前面的溃兵射倒了一大片。 那些溃兵见状只好纷纷转向,加入到战斗中还有可能逃得一命,逃跑则不可能幸免。 溃兵和高畅的援军加入到战团中之后,狗子他们的压力顿时为之一松,局面颠倒了过来,骠骑营的冲锋被抑制住了,随后,他们开始了逃离。 活下来了! 狗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就像走在云堆之中,无法站稳,金球得扶着他,他地眼神没有丝毫的散乱,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死在这里。 没多久,战斗就结束了,除了战死一部份人外,骠骑营地大部分士兵都被俘虏了,他们被收缴了武器,集中在一起,一些刀斧手和弩箭队包围着他们。 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形形色色,各不相同,有地垂头丧气,有的面如死灰,有的神色恐惧,有的横眉竖目,有的怒火冲天。 “愿意投降吗?” 高畅坐在马扎上,瞧了身边的崔安澜一眼,崔安澜会过意来,他向那些俘虏高声喊道。 没有人答话。 崔安澜望了高畅一眼,高畅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他身后的亲兵紧跟着走了上来,亦步亦趋,金球得羡慕地瞧着高畅,大丈夫当如是啊! “这边!” 高畅指了指那群俘虏的右边,淡淡说道。 “我给你们三十声选择,三十声内走到这边来地人就选择了活,三十声还留在原地的就选择了死!” 说罢,他朝崔安澜点点头,崔安澜摸了摸下颌故意留起地胡子,数起数来。 十声之后,有人终于挪动步子,朝右边走去,在他的带动下,更多的人向右边走去,最初,还有些缓慢,后来,随着报数声的邻近尾声,他们的动作快了很多。 三十声结束,留在原地的士卒并不多,看来,还是有很多人并不想死。 “把刀给他们,让他们把留在原地的人乱刀砍死!” 高畅的声音冷冷的,不带任何变化,金球得在心中重复着高畅的话,学着高畅的表情,有一天,自己也会像这样指挥别人吧? 拿着刀的手微微发颤,选择活的士卒们互相望着,迟疑着没有动手,金球得冷冷一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该毫不犹豫地走下去,如这般拖泥带水,真是一群脓包。 “三声之内,还不动手,全部射杀!” 高畅的声音成了最后的催化剂,那些家伙身体一抖,不待崔安澜数数,不约而同地大吼大叫着,朝留在原地的人冲了过去。 在这乱世中,要想活得更长久,要想活得更好,只能不停地背叛,如果主子无能的话,背叛无可厚非;如果利益足够多的话,背叛也无可厚非。 背叛只是一种选择,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 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能不能值得自己跟随,希望在某一天,自己不会选择背叛他吧? 耳边回荡着临死之人绝望的惨叫,以及背叛的人狂暴的咆哮,金球得的目光掠过高畅的肩膀,停留在了雪花飘飘的空中。58 第一集 第一百零九章 获平原(七) 县衙大堂起火前一个时辰,平原郡,白水桥东二十里 管小楼轻轻抚摩身下战马的鬃毛,战马的嘴上包着一块布,也许是不习惯,它不耐地挪动前蹄,鼻孔不停喷着白气。 树林距离林外的大道有一里多远,林子不是很大,容下几百轻骑却绰绰有余,每一匹战马的嘴上都蒙着一块布,马上的骑士嘴里则衔着一根木棍,凭息静气,林子内鸦雀无声。 林子外的官道上,一只五百来人的队伍正缓缓向这边行来。 最初,长河营并没有整齐的军服,士卒们的装着大同小异,有的穿着官兵的制式盔甲,有的穿着粗布麻衣,有的戴头盔,有的则是胡乱地绑着布巾,布巾的颜色各不相同,和一般的变民军没有什么两样,十足的乌合之众。 分批驻扎在管平的庄园里之后,伪装成管家庄丁的他们,穿上了统一颜色的衣服,甲衣涂成了鲜红色,虽然,盔甲的形状依旧奇形怪状,各不相同,毕竟,有了几分正规军的模样,看着同一颜色的甲衣,士兵们的凝聚力,向心力,士气都有了不同程度上的提高。 不过,林子中的这支骑兵并没有穿上长河营的甲衣,身上清一色的官兵穿戴,之所以如此,无他,行动需要。 官道上行进的那队人马是平原郡郡守宇文醒的部队,他们正向白水桥赶去,准备和饶阳的邓有会面,商讨结盟事宜。管小楼所带的这支骑兵将伪装成饶阳的官兵,用为主将邓有报仇雪恨的名义,袭杀宇文醒。 从平原到白水桥有许多条路,由于宇文醒的队伍中安排有高畅的内线,他们的行进路线暴露无遗,管小楼才得以抢先一步埋伏在他们的必经之路前面。 十来骑斥候懒洋洋地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按照约定,宇文醒和邓有各自只能带五百人前往白水桥,宇文醒的这五百人是新建的郡兵,他们由平原各个世家奉献的庄丁组成。 由于队伍组成不久,成分又非常复杂,甚至,有的世家之间为了田地,水源,曾经发生过大规模的械斗,相互之间仇恨不浅,这些互相敌视的庄丁聚集在一个营中,要想让他们团结一心,谈何容易,没在营中械斗起来就给郡守大人很大的面子了。 这十几名斥候是西岭郭家的庄丁,之所以被派出来做斥候,只因为他们的上官是世仇西岭杨家的人,因此,才被分发出来,领受这个既吃力,又危险的任务。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的态度可想而知,本来,这个时候,他们应该离开官道,进入树林搜查,管小楼所带的这支骑兵队伍自然无所遁形。 管小楼也没有指望能完全瞒过官道上那支队伍的耳目,他只待对方的斥候进入营中,马上就袭杀他们,然后冲杀出去,对方大部分是步兵,以数目相当的骑兵去冲击步兵,这一仗还要打输,那管小楼这三十年也算白活了。 不过,那十几名斥候并没有离开官道进入树林的打算,他们悠哉游哉地骑着战马继续在官道上溜达,从管小楼他们眼皮底下行了过去,不远处,大部队慢慢地跟了上来。 管小楼深吸了一口气,手在马槊的杆身上来回抚摩,对方的前锋已经从林子前行了过去,就像长蛇一样向管小楼露出了腹心,一辆由四匹马拉的华丽的大车出现在他眼底,根据情报,宇文醒就在那辆大车之上。 “呸!” 管小楼吐出嘴里衔着的木棍,单手高举马槊,另一只手在战马的屁股上重重一拍,马儿受惊,猛地窜了出去。 “呸!” 众人齐声吐气,声势惊人,排成几个横队的战马从林子中窜了出去,骑士们手持长矛,马槊,长枪,大刀,横刀,伏在马背上,眼睛紧盯着前方跳动的画面,向前冲去。 霎那间,蹄声如雷,地面如同一面大鼓,被无数根木棍敲打,不停抖动。 “杀!” 战马窜出一百多步之后,距离官道上的那支队伍只有一两百步之后,管平高举马槊,大声嘶喊。 “杀!” 他身后的众骑士随之同声嘶喊,杀声震天,在原野的上空随风远远地飘散开去,云层如同受到惊吓一般,四散开去。 几百匹战马同时冲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雪崩一般倾泄而来,对那些只凭借着坚固的坞堡围墙和敌人战斗的丁壮们来说,这景象实在是太可怕了,措不及防之下,他们双腿发颤,有的人甚至连手中的武器掉了都不知道,只晓得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些凶神恶煞的骑兵,那些寒光闪闪的武器离自己越来越近。 “结阵!结阵!” 曾经在官兵中当过小军官,后来回到族中训练自家庄丁,现在又担任了这五百来人的统领的赵亮驱动战马,离阵而出,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这五百来人里面,平原赵的子弟人数最多,赵亮的命令对他们还是起了作用,他们按照训练中那样集结成队,准备战斗,只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想让处于散乱行军阵型中的他们收拢起来,集结成战斗队形战斗,未免太难为他们了。至于,其他那些不是赵姓子弟的郡兵,有的呆若木鸡,有的失魂落魄,反应比较快的则丢下了武器,向原野深处四散逃去 “宇文老贼设计暗杀大帅,弟兄们,为大帅报仇,杀光他们!” 按照设计好的台词,管小楼高声叫道,驱马冲入散乱的敌军阵型之中,马槊一挥,一个没有来得及躲闪的士卒的脑袋被砸得粉碎。 随着一声惨叫,鲜血飞溅起来,战马向前一冲,将一个挡在马前的士卒撞得向后飞了起来,在向后飞的途中,这个人形飞弹将身后的几个士卒连带撞倒,他自己则口吐鲜血,刚才那一撞,至少撞断了他好几根肋骨,断裂的肋骨刺穿了他的内脏,让他吐血不止,颓然倒地。 一眨眼的功夫,管小楼就刺穿了敌军的阵型,杀了个对穿,他勒住马缰,回转马身,向敌人再次冲去,他身后的骑兵随他而行。 骑兵冲杀过的步兵队形就像被羊群啃过的草地一样,惨不忍睹,经过这一轮冲击之后,就连赵姓子弟也有扔下武器逃亡的,毕竟,这不是保护自家的坞堡,在自己身后有一家老小,不能后退,为了保护一个所谓的郡守大人,丢掉自己的性命,实在是太可惜了。 “保护大人!” 赵亮高声喊叫,声音就像破了的铜锣一样,沙哑干涉,他率领十来个骑着战马的心腹护着那辆华丽的马车向一侧逃去。 “追上去!” 管小楼高呼一声,他接受的任务是杀死宇文醒,而不是和这些杂兵纠缠,一百来骑脱离大队,随他一起朝赵亮他们逃跑的方向追去。 赵亮一边策马向前狂奔,一边回身,向后射箭,他的箭法不同凡响,随着每一次弓弦声,后面的追兵总有人应声落马,忌惮之下,以致不敢加速追赶。 然而,那辆马车就算有四匹大马在拉,在泥泞的路上也跑不了多快,拖慢了逃跑的人的速度。 不知什么时候,天色暗了下来,空中,飘起了雪花。 管小楼掏出挂在马鞍上的短弓,决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马户出身的他在马上射箭的本事一点也不比赵亮差。 “嗖!” 赵亮一弯腰,箭矢从他耳边呼啸而过,正好射中他前面那位骑兵的后心,那人一声惨叫,从马上翻了下来,他的脚挂在了马镫上,被奔腾的战马拖在地上向前飞奔,叫声凄厉无比,渐渐低沉,随即销匿无踪。 赵亮射不到管小楼,管小楼也射不到赵亮,表面上是打了个平手,然而,逃跑的人的速度更加缓慢了,终于,被管小楼追了上来,这个时候,逃跑的人加上赵亮也只有三个人而已。 管小楼圈过战马,几十名骑兵围成一个圈,将赵亮等人和那辆马车围在中间,架车的车夫脸上神情自若,一点也没有大祸临头的意思。 管小楼的目光有些疑惑地从车夫的脸上掠过,他的心中不仅没有大功告成的感觉,反到隐隐觉得不安。 他和赵亮四目相对,在半空中相逢,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亮子!” “小楼!” 世事之奇莫过如此!世界也不过只有手掌心那般大小,多年前,两人曾经在征高丽的军中相遇,同处一个军营,彼此都是弓马娴熟之人,因此惺惺相惜,结为了好友,谁又能料到,多年之后,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重逢。 两人欲言又止,虽然有很多的话想问对方,然而,现在的境况却不是聊天的好时机。 “亮子,你投降吧!我会为在大人面前保你一命!” 赵亮是个有本事的人,就当是为统领大人推荐人才吧?管小楼没有下令乱箭齐发,将他射死,而是有了招降的念头。 赵亮摇摇头,苦笑着说道。 “我姓赵,我曾经对你说过,家族在我心中永远是第一位,我不能辱没平原赵的名声!” 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赵亮的确对管小楼这样说过,然而,管小楼无法理解他,在他看来,家族的名声难道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吗? “我真的无法理解你的想法,现在这般境地,活下来不是最重要的吗?” 管小楼激动地说道,在军营的时候,对方一点也不摆世家子弟的架子,一直以一种平等的态度来对待管小楼,说起来,这人是管小楼的第一个知己啊! “我的责任是保护宇文醒大人,如今,大人身处险境,我岂能独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在大人的前面,除此之外,我不知道别的选择!” 宇文醒是必须死的,管小楼知道这一点,他不可能为了赵亮,放弃杀宇文醒,高畅的命令,他不敢打任何的折扣。 或许,所谓的世家子弟就是如此吧?他们的想法是像他这样平民出身的人是无法想象的,在管小楼看来,名声之类的岂能位于生命之上! “小楼,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你能答应!” “你说吧,如果我能够办到,一定办到!” 赵亮回过头,有所感触地瞧着身后仅余的两个同伴,那是两个年轻人,年长的那个二十出头,年幼的那个也就十五六岁,嘴唇上长着细细的茸毛。 “这两个年轻人都是我的子侄,他们的家中还有老母需要奉养,我死了之后,希望你能放他们一马!” “族叔,我们愿意和你 起!” 年长的那个年轻人高声叫道,忿忿不平地盯着低头沉思的管小楼,眼中冒着仇恨的火焰,年幼那位虽然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也将他心中所思暴露无遗,就算管小楼真的放他一马,他也不会对他有所感激。 管小楼面沉如水,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小楼,让我们来好好较量一番吧,以前,一直想和你切磋,只是没有找到什么好机会,今天正好,你可不能让杂兵们砍掉我的脑袋啊!” “好!” 管小楼拍马向前,朝身后的士兵喊道。 “你们退开一点!” “大人,这样不好吧?” 一个亲兵在他耳边说道,在他看来,自家大人的举动太鲁莽了,不仅答应敌人留活口,甚至还在大占优势的情况下,选择和对方单挑,未免任性了一点。 “放心,我自有决断,出了事情,我全权负责!” 在管小楼心中,有一堆熊熊燃烧的火焰在炙烤着他,让他想要疯狂一次,在这一刻,由着自己的性子干一次吧!人生,在此时的他看来,活脱脱的就是一出闹剧。 就算是死在对方手下也无所谓! 自己只想痛痛快快地厮杀一场而已! 他长啸一声,驱马向赵亮驰去,赵亮则没有高声叫喊,他轻夹马腹,身下的坐骑踏着小碎步向前奔去。 管小楼使的是马槊,柄用坚木制,长约2,粗约一把,柄端装有一长圆形锤,上面密排铁钉或铁齿六至八行,柄尾装有三棱铁钻,有点类似于胡人所使的狼牙棒,因为管小楼的力气颇大,故而非常适合使用这个比较笨重的槊,马战之时,以劈、盖、截、拦、挑、撩、带、冲等招数为主。 赵亮使的是长枪,枪由长矛演变而来,以拦,拿,扎为主,拦,拿枪法,是挡拨防御之法,进攻枪法主要是扎,扎枪要平正迅速,直出直入,力达枪尖,做到枪扎一线,出枪似潜龙出水,收枪如猛虎入洞。 两人对彼此的招数非常清楚,虽然几年不见,偶有变化,但是万变不离其宗,许多招法还是有脉络可寻的,故而,一开始并没有什么试探,直接用上了全力。 “铛!” 赵亮高举长枪,架开了管小楼的马槊,双方战马交错而过,赵亮的身子突然向后仰倒,长枪毒蛇一般朝管小楼的后心刺去,这是他的拿手招数回马枪。 这一招,管小楼曾经见识过,因此,早有防备,他手腕轻轻一抖,的尾杆挑了起来,架开了赵亮的枪尖。 这一回合,双方战了个平手。 雪越下越大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一刻钟过后,两人还是旗鼓相当,谁也没有占上风,只是,管小楼使用的槊比赵亮使用的枪要笨重,因此,比较耗力气,这几十个回合下来,他隐隐有些气喘,赵亮的呼吸依然非常绵长。 表面上,两人不分胜负,管小楼却知道,自己有些渐处下风了,必须在力气耗尽之前战胜对方,故而,他使用的招数越来越险恶了,希望能行险一搏。 战马再次交错之际,他手中的马槊突然脱手而出,直捣赵亮的面门,自己则抽出腰间的横刀,身子探出马背,挥刀向赵亮斩去。 赵亮的应变非常迅速,他身子后仰,马槊擦着他的鼻尖飞了过去,紧握枪杆的双手往上一挑,枪尖突然翘起,直刺管小楼的腰间,以长枪的速度,会在管小楼的横刀劈在他身上之前,刺中管小楼。 管小楼已然无法收回势子,看样子,只能饮恨当场。 然而,赵亮的长枪在途中却出乎意料地改变了方向,划过管小楼的腰间,刺向了他的身后。 “叮!” 枪尖击中了划空而来的一只短箭,将它挑飞,与此同时,管小楼的横刀斩在了他身上,血光飞溅,赵亮哼都没有哼一声,就从战马上摔了下来,掉在泥地上。 “嗖!” 管小楼的亲兵拉动弓弦,一箭将坐在马车上用手弩暗算管小楼的那个车夫射了下来,那个车夫惨叫一声,掉下马车,身子抽搐了几下,死了。 “亮子!” 管小楼的从战马上跳下来,扶起赵亮,赵亮朝他笑了笑,张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头往一偏,然后重重地垂了下去。 “我要杀死你!” 赵亮的两个同伴驱马向管小楼冲来,被几个亲兵拦截下来,围住厮杀,有人拉开弓弦,瞄准了他们。 “留下活口!” 管小楼高喊一声,准备射箭的那几人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了射马,那两人从马上摔了下来,被亲兵们按住,绑了起来。 “把宇文醒抓起来!” 管小楼抱着赵亮,命令士兵们冲上马车,把宇文醒抓住,一个亲兵冲上了马车,他拉开了马车上的锦帘,由于用力过猛,锦帘被他扯了下来,马车内的境况一览无遗。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马车,车内空无一人。 雪花无声地飘落下来,落在呆若木鸡的众人身上。58 第一集 第一百一十章 获平原(八) 在草丛之中,飘落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渐渐地,将从远处看去,只是一个雪堆而已。 影六的全名是林组影子六号,组织里的人都这样称呼他,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称呼,这样一个卑微的他,也有自己的小小愿望,他希望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姓氏,就像他所在的这个组的组长一样,有着林这样一个姓氏。 这件事情完成之后,或许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吧?那时,上面会赐予自己什么姓呢?还真是期待啊! 影堂是宇文家的暗探组织,影堂最基本的组成就是像影六这样没有姓氏,以号码为称呼的影子,每十三个影子组成一个小组,小组长有自己的姓氏,那个小组以他的姓氏为代号,比如,影六所在的小组组长姓林,他们这一组就被称为林组。 小组长只有姓,没有名,拥有自己姓名的是影堂的高级干部,他们至少统领着十个影子小组,并且依附在宇文家的某个实权人物名下,是他的专属影子。 宇文醒在宇文世家的地位虽然说不上是举足轻重,却也颇有分量,自然有一个专属自己的影子,宇文醒来到平原城之后,他的影子也带着自己的人马随之而来,只是,他们并没有明目张胆地随宇文醒一起出现,而是分成几批人马,无声无息地潜入了平原城。 由于影子的存在极其秘密,莲花对此也了解不多,只隐隐知道有宇文家有这么一个密探组织存在,除此之外就一无所知,故而,高畅根本就不知道宇文醒有专属自己的密探组织,而且,他们现在就在平原。 身体埋在雪地里,身体的热量散发出去,融化了雪花,不多久,衣衫就全部湿透了,覆盖在身体上,并不怎么好受,身体差的人,极容易大病一场。 对影六来说,这算不了什么,要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影子,所受的训练远比这残酷了许多,残酷到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 他纹丝不动地埋在雪地里,除了两只眼珠子偶尔眨一眨之外,就和一个雪人一样,没有丝毫的生气。 视线的焦点始终停留在两里外的原野上。 赵亮等人被追上,赵亮战死,马车夫被射杀,赵亮的同伴被俘虏,瞧见马车内是空的之后,那些士兵暴怒地拆掉了整辆马车,所有的事情统统都被他看在眼里。 由于距离比较远,他听不见管小楼他们在说什么,这让他颇为遗憾,要想听见那些人的对话,他必须靠近一点,这样太冒险了,他没有这样做。 只是这样,今天的收获就够多了,这个功劳足够能让他拥有属于自己的姓氏了。 管小楼他们骑上战马,匆匆离去了,任务失败了的消息必须在第一时间向身在饶阳的高畅汇报,没有完成杀死宇文醒的任务,所有人脸上的神情非常难看。 影六没有追上去的打算,那不属于他的任务范畴,他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在第一时间向上面报告。 他轻轻抖动身子,雪花簌簌地从他身上滚落,他没有在马上站起身来,仍然伏在地上,耳朵紧贴地面,确定那些人已经走远了之后,才缓缓起身。 慢慢活动身体,让身体的机能恢复正常之后,他像一条蛇一样在草丛中穿行,从远处看,这一片草丛就像被微风轻轻拂动一般。 又过了一会,一群乌鸦从远方飞来,在战后的原野上空不停盘旋鸣叫,在人们的耳朵里,它们的叫声无比凄惨,充满了悲凉,然而,对乌鸦来说,却是欢畅的鸣叫,为即将举行的腐肉盛宴。 一个时辰之后,影六的身影出现在距离那个战场三十多里地的一个小山村里。 这是一个小院,院子原来的主人和村里其他的居民一样被集中到了村中的祠堂里,现在,整个村子都被宇文醒和他的士兵控制了,这些士兵并不是新建的郡兵,而是隶属于宇文世家的亲信子弟。 听罢影六的报告之后,宇文醒点了点头,神情木然,轻轻说道。 “你做得好,到你们的头那里去吧,领受该得的奖赏!” 影六跪伏在地,行了个大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先生,对此你的看法如何?” 他的视线转向一旁,在屋中阴暗的角落里,坐着他的智囊秋长天,在影六讲述自己的所见所闻时,他并没有发问,而是低头在沉思什么。 “邓有死了!或许,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我们宇文家做的,然而,我 知道事实并非如此,这样看来,先生你先前的疑问是平原郡,的确暗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并且,可以肯定他们就是夜袭固镇,巧夺平原,活捉杨元弘的隶属于窦建德旗下的长河营,甚至,那晚火烧平原,吃掉杨义臣三千前锋的神秘队伍也极有可能是他们!” 宇文醒皱起眉头,继续说道。 “只是,我有一个疑问,他们究竟潜伏在哪里呢?要知道,平原也就这么大,并没有什么险要的山地,一只没有后勤保障,又没有四处掠夺的部队是怎样生存下来的呢?” 秋长天笑了笑,轻轻拂动羽扇。 “很简单,在平原的各大世家里,必定有一些人和他们有所勾结,不然,这支队伍不可能不露出丝毫的蛛丝马迹。” 宇文醒的眉头并没有松散开来。 “那么,问题又来了,这个与他们勾结的当地豪强会是谁呢?” 秋长天脸上的微笑丝毫没有变化,依旧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主公不必忧虑,这支队伍至少也有好几千人,他们不可能无声无息一点破绽也不露,况且,他们在暗地里还在搞风搞雨,就更容易露出马脚了!” “此话怎讲?” 宇文醒扶了扶头上的高冠,坐直身子。 “我可以大胆地认定,邓有的死必定和这些人脱不了干系,杀死邓有之后,他们又冒充成邓有的属下,来伏击主公,能够杀死主公最好,杀不死主公也可以挑拨主公和饶阳那边的关系,我现在甚至怀疑,魏刀儿的使者之死也是出自这伙人的手笔!” “先生,言之有理啊!” 宇文醒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这些人为什么能事先埋伏在主公的行军路线上呢?很简单,他们一定得到了相应的情报,要知道,晓得主公走这里路的人并不多,只有那么几个啊!若不是内线的消息,只是靠斥候查探的话,伏击的队伍应该从后面冲上来才是啊!” 秋长天摸着自己的三缕长髯,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现在,我们的范围缩小了许多,只要派出影子查探那几个世家,深入到他们的庄园,坞堡中去,很快,就能将那个内应找出来,只要找到那个人,敌人身处暗处的优势就荡然无存,我们以有心算无心,胜算自然也就多了几许!” “先生,邓有死了之后,饶阳的那一万人又将如何呢?” 秋长天摇动羽扇说道。 “主公不要心急,邓有死了,这一万人军心必定大乱,我们只要卡住不给他们粮食,不管他们军中何人上台,最后,也只能屈服在我们的条件之下。” 秋长天的想象力毕竟不够丰富,他猜想不到事先高畅派了大量的无间混入邓有军中,自然,也猜想不到现在饶阳正在发生什么事情,这也许是一着算错,满盘皆错吧! 不过,他也并非无能之辈,高畅的计划大部分还是被他所识破了,至少,在他的安排下,宇文醒逃过了一劫。 “我们必须马上赶回平原,查清潜伏在我们内部的毒瘤,然后,纠集军队,将他们一网打尽,那个与反贼勾结的世家的田地和资产就当做战利品,打赏给参加这次行动的其余世家,这样,军心自然可用,不愁大事不成!” “好!” 宇文醒在腿上重重一拍,长身而起。 “先生,你果然是旷世奇才,我宇文醒有了你,这世间众人,不惧也!” “主公谬赞了,长天担当不起啊!” 秋长天向宇文醒长揖为礼,宇文醒忙将他扶了起来,嘴里连声说道,当得!当得! “主公,现在当务之急是派出影子,查探那几个怀疑对象,然后,方能按照计划行事啊!” “你说得对!” 宇文醒慌忙点头,他轻轻一拍手掌,喝道。 “风间!” 一个黑衣蒙面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子的一角,就像原本就在那里一样,他就是宇文醒的专属影子风间。 “这里有一份名单,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是吧?” 风间没有说话,悄无声息地施了一个礼,退了下去。58 第一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获平原(九) 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的亲人现在又在哪里?是谁夺的土地?是谁让你们家破人亡?是谁让你们活不下去?” 高台上,一个身着红色甲衣的士卒正在慷慨陈词,一边大声吼叫,一边挥舞着手臂。 新任佐尉狗子和他的副手金球得坐在高台的下面,身后坐着分配给他的一百名手下,大家席地而坐,全神贯注地听着高台上那个士卒的演讲。 “让你们活不下去,最终沦为盗贼是这万恶的朝廷,是无道的昏君,难道你们一直就这样为他们卖命吗?最终,丢掉性命的是你们,得到好处的却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你们甘心吗?” 那个士卒大声咆哮,台下众人的情绪被他勾了起来。 平定少部分对邓有的死忠之辈的叛乱后,高畅从进入饶阳的长河营里抽出了大量能说会道的士兵,分成许多小队融入到以百人为单位的降兵中去,这些士兵全都经受过类似这种演讲的洗脑,也许,他们并不明白他们现在正在说的话,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将这些耳熟能详的话语照本宣科地传播出去。 开场词说完之后,另一个原长河营的士兵走上了高台,他向大家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最初,家有良田娇妻,日子也还过得去,后来被强拉去服徭役,修建大运河。修运河地时候。大量的同伴死在劳累和监工的皮鞭下,他好不容易熬过这一关,等运河修完,回到家乡,才发现由于父母相继病死。为了给父母治病,妻子以极低的价格把田地卖给了邻近的大地主,于是,他们沦为了别人的佃户。仍然种着原来属于自己的田地,却要向朝廷和地主交两份租子。不过,生活虽然艰难,倒还活得下去,这个时候,县衙的衙役来到了乡间。不顾这个时候正在春耕,把他从田地里拉走,强征入讨伐高丽地大军之中,千辛万苦地从战场上回来之后,家中不仅房屋倒塌,亲人们也全部饿死了,变成了累累白骨。 说着,说着,台上那人弯下腰来,泣不成声。 降兵之中。一个百人左右的队伍基本上都是由亲戚同乡组建而成,根据这个情况。高畅分派到这些百人队中的士兵基本上都是他们的同乡或同族,这样。不至于引起那些降兵们的不安,也更容易拉拢他们,当熟悉的乡音回荡在耳边,讲述那些与自己相差仿佛地经历时,台下的降兵们个个热泪盈眶,感同身受。 这样的场景在各个军营里相继上演,使得大部分的降兵不再排斥加入到长河营中,甚至。还具有了一定的认同感。 本来,为了活下去。加入到什么样的军队对这些人来说都无所谓,一路上,他们就是这样走过来的,被变民军裹挟就成了变民军,被官兵俘虏就成了官兵,反正拿刀杀人,当兵吃粮,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或许,这一次改换门庭会不一样吧? 在大多数投降的士兵心中,通过老长河营士兵的宣传,或多或少,懵里懵懂地滋生了这样的念头。 高畅带着几个亲兵,缓缓地在各个营地里巡视,对目前地效果,他还是比较满意的,暂时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至于将这一万人改编成像长河营那样,不仅对他忠心不二,而且颇具战斗力,还是一件任重道远地事情。 心急吃不得热稀饭,这样的道理,他不会不明白。 为了避免引起士兵地反弹和不满,高畅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内将这一万人打散重新编排,只是,将他们分成了二十个五百人队,将那些投诚过来,在军中本来就有威望的低级军官提拔为校尉,而担任百人队佐尉这些低级军官的基本上都是他安插到这支军中的无间,这样,暂时不愁会出现指挥不灵的现象。 再加上高畅并没有设立千人队,自然就不会存在郎将这一职,千人队没有,更不会出现五千人队了,也就没有将军一职,全军上下,唯有他一人才能被称为将军。 当然,高畅不会永远不设立这些职务,只是,在当前的情况下,这样做并不合适,必须等将平原拿到手之后,才有时间和精力慢慢将长河营和这支军队融合在一起,将精壮之士继续留在军中,老弱的士卒则解甲归田。 在高畅看来,一只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精兵,远比那些动辄号称几十万却空耗钱粮地所谓大军要强。 要练出一只强兵,需要不少钱粮,以及大量的后勤保障,必须有一个固定地根据地才行,所以,高畅迫切地需要拿下平原郡,并且在自己不会成为朝廷和北地群雄的众矢之的的情况下。 然而,从管小楼那里来的信使带来的消息让高畅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看来,自己有些小看宇文醒了,高畅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将信使打发下去,他示意亲兵们距离他远一点,一个人缓缓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踱着步子。 过了一会,他把身后的崔安澜叫了上来。 “回到军营之后,你把胡子刮掉!” “是!” 崔安澜点点头,他知道,自己这个影子武士要派上用场了。 “我必须要马上赶回平原城,这里,就交给你,郭锋和诸葛德威了,你不需要做什么,平时,就像我现在这样四处走走就行了,具体的事宜,你们三个商量着办,一切以尽快稳定军心为上。” 如果不是必要,高畅绝不会在这样的一个紧要关头离开,不过,通过管小楼中了宇文醒金蝉脱壳之计来看,对方并不容易对付,或许,自己已经在某个地方露出破绽了,所以,他必须尽快赶回平原,主持大局,这里就只能交给他们三人了。 他并不害怕这三个人搞鬼,毕竟,三个人之间的关系远远说不上和睦,要取消成见,连成一气非常困难,况且,掌握着军队基础的是死忠于他的无间们,在这三个人身边,他也不是没有埋有钉子,只要稍有风吹草动,绝对瞒不过他,因此,他一点也不担心这三个人背叛自己,况且,这个时候背叛,对他们没有丝毫的好处,毕竟,以他们的能量,要想控制这一万人非常困难。 只要三个人不联合在一起背叛他,并且,按照他的吩咐行事,饶阳这边问题应该不大,平原的形势 许多,没有他主持大局,很有可能一败涂地。 半个时辰后,高畅带领几个亲兵飞马冲出了饶阳城。 与此同时,平原郡郡守府,同样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确定?” 说话的是宇文醒,他坐在榻上,神情凝重,秋长天轻摇羽扇坐在他身旁,眼睛微微眯起,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宇文醒的专属影子风间跪坐在房间的一角,那里,是屋外的光亮照不到的角落,他并没有回答宇文醒的话,宇文醒只是下意识地反问而已。 “管平!管平!没想到啊!真的没有想到是他!” 宇文醒连声感叹,原以为派影子去查探管平,只是走一个公式化的过场,毕竟,相比于和宇文家合作多年的管平来说,其他人的嫌疑无疑要大上许多。就算有段时间,宇文醒对管平有意见,也不过是为了维护内部某种平衡而已,不让一家独大,这才扶持平原赵,打压被他任命成为平原郡郡丞的管平。当然,这样做,也有点私心在里面,因为管平并没有把那个他看上的女子送给他,在宇文醒看来,他或许是不舍得吧?尽管如此,宇文醒还是无法想象管平会和外人勾结在一起来对付他。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那些反贼带给他的利益能比宇文家还要大吗?所有地这些疑问。都让他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情,故而,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即便,他知道自己这个影子绝不会口吐虚言。 “先生,你怎么看?” 听闻这个消息后,宇文醒有些失去了方寸,短时间。无法镇定下来。 “风间,管平庄园内那只不明身份的军队战斗力如何?你们的结果是什么?” 虽然,秋长天对管平是内奸这件事情也感到意外,同时,也有一些不了解,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追寻他为什么要背叛这件事情毫无意义,当务之急是要了解对方的底细,然后,制定一个完善的计划消灭敌人。 “影子们观察过他们的训练,他们的训练和一般的部队并不一样,负重跑步,队列行进是他们地基本训练,由于他们的戒备比较森严,影子不敢深入其中。对其他的事情了解不是很多,根据情报反馈。这只军队的士气非常高涨,装备也很不错。应该算得是精锐,战斗力比郡兵强了许多,和本家嫡系部队相比,战斗力应该差不了多少!” 风间的声音幽幽地在屋梁上飘荡,他的语气和说话地内容让宇文醒脸上的神色更加难看了。 “这样说来,和对方拉开队形,面对面地较量并不划算,要铲除这些乱贼。乘他们不备发动突袭,是最好的办法。” 秋长天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先生,有什么具体的办法没有?” “具体的办法还没有想出来,大致的方略到是有了,我还要仔细考虑,才能付诸实行,现在,让影子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管平身上吧,我需要了解更多的情报,不发动则已,一旦发动,就必须将他们一网打尽。管平这人算不了什么?主要是躲在他背后的那个人,如果这只军队真是窦建德手下的长河营地话,那么这个背后的敌人多半就是大公子利用家族力量设计对付地高颖公的孙子高畅,他和我们宇文家有仇,自然处心积虑想要对付本家了!” 宇文醒脸上地神情非常愤怒。 “这个宇文成都,真是个疯子,为了一个女子,平白得罪了这么个强敌,要知道,高颖公虽然被昏君杀了,他的门生故旧遍布天下,要是高畅不死,利用这些关系来对付我们宇文家,事情不是一般的麻烦啊!” 秋长天笑了笑,说道。 “大公子的这个决定,我到是比较理解,毕竟,苏家那位大小姐有才女的称号,而且,据说美貌无比,英雄爱美人啊!再说,她的祖父苏威的名声同样响彻天下,大公子如果能娶到苏家大小姐,下一任家主肯定非他莫属啊!” “哼!” 宇文醒鼻子哼了一声,他知道秋长天言之有理,虽然,不好反驳,还是把自己不爽的态度表现得淋漓尽致。 “所以,主公要想霸公子上位地话,必须赶在大公子娶苏家大小姐之前,把平原郡掌握在手中,那时,又有地盘,又有军队,比起大公子来也不至于相差太远。” 宇文醒摆摆手,说: “这件事情暂时就谈到这里,风间,还有别的消息没有?” “秉主公,监视饶阳地影子快马回报,昨日中午,饶阳城中起了大火,还有喊杀之声,不过,由于有士兵守住四门,不允许人们出入,故而,不晓得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在继续监视,一有了消息就会立刻回报。” 宇文醒瞧了秋长天一眼,秋长天摇着羽扇说道。 “看来,邓有死后,饶阳城的驻军开始为了权力内斗了,很快,就应该有消息传来了吧!” 宇文醒皱着眉头说道。 “先生,我觉得这件事情不只是内斗那么简单,或许,姓高的那人也在这里面煽风点火吧?他难道就不想收编饶阳的那一万人吗?刺杀邓有,伏击本人,做了那么多的事情,目的绝不单纯。” 秋长天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 “主公所言甚是,对此,在下的确欠考虑,从夜袭固镇,巧夺平原,再火烧平原来看,高畅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不容小视!” 宇文醒回过头,对远处的风间说道。 “风间,你安排影子们紧盯饶阳,一有消息立刻回报,另外,对管平的监视也不要放松,不过,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是!” 风间跪伏在地,行了个礼之后,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先生,拜托了!” 宇文醒朝秋长天郑重地长揖行礼,秋长天慌忙回了一礼,连道不敢当。 “风雨欲来,黑云摧城啊!” 宇文醒长吟两句,起身转入后堂,秋长天拱手为礼,目睹他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面,脸上神情变得异常凝重。58 第一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获平原(十) 郡,真正称得上百年传承,历史悠久,实力强大的世,除了赵,管两家之外,还有顾,黄,白,李四大家。 这六姓乃是平原郡的大姓,很久以前,就扎根在平原了,根深叶茂,绵延不绝。 光是这六姓的本家,每一家都有良田千亩以上,再加上他们的旁系,整个宗族全算起来,占地万亩以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短时间之内,拉上数千丁壮不费吹灰之力。 实际上,郡守府所能直接管辖的只有郡城,以及大一点的市镇,在广大的农村乡下,那些老百姓遵守的并不是这个国家的法律,而是他们所属宗族的家规乡约,负责管理他们的乃是族中的长老,本家的家主。 不仅平原郡是如此,在广大的北方各地,基本上都是这个情况,毕竟,真正结束战乱,全国大一统才仅仅二三十年,在这之前的几百年,是黑暗的乱世。 那个时候,老百姓为了活下去,纷纷聚集起来,以宗族为单位,以家主为统领,修建坞堡,拿起刀枪,连村自保。当面对强大的国家机器时,在不触及他们生存底线的情况下,他们选择了屈服,并且,想方设法地融入到统治集团中去。为了更好的统治地方,收取赋税,当权之人权衡厉害得失之后,选择了放下了屠刀,用联姻,权位,利益笼络这一批人,双方形成了互助互利的友好关系。 隋王朝建立之后,这些家族受到了一定的打击和限制,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这区区二三十年,能改变的东西并不太多,再说,在限制世家势力的同时,王朝的统治也离不开他们的帮助,毕竟,宗族势力始终是王朝统治的基石。 所以,就算知道管平背叛自己,宇文醒也不敢贸然动手,凭宇文家在平原的实力,去强攻有精兵驻守的坞堡和庄园,成功的机会不大。最后,他只能选择秋长天的办法,那就是联合平原其余世家的力量,攻击管家,以管家的土地,人口,财产为战利品,来驱使那些世家联合起来,与管家为敌。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管家做生意这么多年,累积的财富非同小可,在这样巨大利益的刺激下,能够不动心的找不到几个,况且,这种掠夺还打着大义的名分。 大业十三年(617年),一月的最后一天,辰时。 几匹快马从平原城的四门疾驰而出,向旷野的远方奔去,他们乃是宇文醒的信使,他们的目的地分别是顾,黄,白,李四大世家的庄园。 平原的六大世家里面,只有管平,以及代表赵家的赵夙风常驻在平原城中,其余四家的家主都住在乡下的坞堡里,为了将平原六大家的家主请来在今晚共聚一堂,宇文醒以自己生日为名义,向他们派出了信使。 午时,庆余堂药铺后堂的一个小院子里。 胖乎乎的药铺掌柜此时的脸上不再挂着街坊们熟悉的微笑,他站在一株梧桐树下,阴沉着脸,眼神中隐隐透出一丝寒光,面容还是那副面容,只是因为表情不同,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在他前方十来步的院墙下,风间一身黑衣,双手搂在胸前,对掌柜凶狠的眼神视若无睹,一张脸就和木头一样没有任何表情。 他缓缓说道,声音一如往常,不带任何生气。 “大人,要我问你,庆余堂准备好今晚的行动没有?” 掌柜低下头,嘴角隐隐**,随后,一个阴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请回报大人,庆余堂北方组已然准备妥当!” 庆余堂是宇文家的暗杀集团,与负责情报工作的影堂是两个不同的部门,影堂的主要负责人是宇文智及,庆余堂的负责人乃是宇文成都,宇文智及虽然是宇文成都的叔叔,宇文成都却不怎么鸟他,因为,宇文智及的儿子宇文霸正在和宇文成都竞争下任宇文家的家主。 既然两堂的负责人之间有这么深的矛盾,底下的小兵们自然做不到和睦相处了。 宇文醒是宇文智及的人,他负责的平原郡也将成为宇文霸的功绩,宇文成都的人自然对此非常不爽,特别是在宇文醒要求他们聚集所有的好手前来平原待命之时,更是如此。 然而,宇文醒的级别比胖掌柜高了不少,就算胖掌柜统领的庆余堂不属于他的直接统辖,当宇文醒用家族的令牌下了命令之后,胖掌柜就算再是不爽,也只能依令行事。 “今晚的行动非常重要,出不得 错,要是出了问题,不是你担当得起的,希望你们庆做好准备了!” 胖掌柜立刻打断了风间的话。 “我们庆余堂做事情有自己的章法,不需要你们影堂担心,只要你们的情报能及时到位,就不会有问题!” “那就好,告辞!” 风间冷冷一笑,面向胖掌柜,缓缓向后退去,消失在院墙胖的角门后。 胖掌柜的眼神阴晴不定,渐渐地,眉头蹙了起来,就像在考虑什么难办的事情一般,眉头松开之后,他迈动步子,向庆余堂前堂走去。 半个时辰之后,他出现在了城东的一个骡马行里。 这个时候,笑容就像一朵喇叭花一样挂在他的嘴角,在人们的眼中,他又变成了那个慈眉善目的药铺掌柜,庆余堂的药材比起别的药铺来要便宜许多,并且,每一个月还有郎中义务看诊,故而,胖掌柜一路走来,与他笑着寒暄的人特别的多。 “李掌柜,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胖掌柜姓李,至少在平原城,人们是如此称呼他的,他一迈进骡马行,骡马行的老板就笑着把他迎了进去。 胖掌柜转过身,看似不经意之间,视线在骡马行外扫过,一个货郎挑着担子从街尾走过,街的另一头,有几个孩子在嬉闹。 “最近,店里的郎中要到西岭郭家看诊,想在老板这里选一条温顺的驴子,不晓得有没有好的货色!” “有,当然有,我家的驴子最温顺不过了,李老板,后面请,后院有好几条驴子,任你挑选。” 骡马行老板向里面喊了一声,一个伙计懒洋洋地走了出来,老板交代他几句之后,带着胖掌柜向后院走去。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前院之后,起先在街尾出现的货郎挑着担子突然出现在了骡马行门口,他向内瞧了一眼,挑着担子从街上走了过去。 骡马行的后院是另一番的景象,胖掌柜脸上的笑容再次消失不见,那个骡马行老板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谦恭,像奴仆一样在前面带路。 他们走进后院,目光丝毫不曾在那些驴子们的身上流连,两人目不斜视地穿过后院,进到一间厢房内,随后,挪开靠在厢房墙壁上的一块一人高的木板,露出了一道小门,骡马行老板轻重不一,三长两短地叩击小门,不一会,那道门无声地打开了。 门后是一个向下的通道,一个人从通道内钻出来,他向胖掌柜点头施了一礼,胖掌柜点点头,在那人的带领下,下到通道里,骡马行老板把门关上,然后,将木板移过来挡在小门前,自己则守候在厢房门口。 通道的尽头是一间宽大的地下室,四周的墙壁点着桐油灯,灯光昏黄,几十个黑衣人排成几个横队,整齐地坐在地面上。 没有人说话,瞧见胖掌柜进来,也只是点头行礼,室内依然鸦雀无声,一股肃杀的气息在沉默中回荡。 “各位,今晚的目标大家已经知道了吧?” 胖掌柜并没有在事先准备的蒲团上坐下,他站在那些黑衣人身前,森然说道。 “这次行动以周淮安为统领,一切行动听他指挥,淮安,你出列!” 在这间地下室里,聚集着平原郡,清河郡,信都郡三地所有的庆余堂刺客,他们每一个都花费了宇文家大量的钱财,因此,不能有丝毫的闪失。上一次,胖掌柜依照宇文全的命令,派了周淮安带人去刺杀高畅,最终,没有成功,反而损失了四个人,令他颇为心痛。这一次,他依然选择周淮安带队,一是依然看重他的能力,另一个原因就是希望他知耻而后勇,顺利完成这次刺杀任务。 上一次的失败令周淮安深以为耻,这之后,他再也没有接到任何任务,原以为从此就被打入冷宫,没有想到胖掌柜仍然相信他,给了他这个咸鱼翻身的机会。 他的心情颇为激动,然而,脸上的神色依旧如常,他站了起来,来到了胖掌柜的身边。 “管平,祖籍平原人,自称是管仲后人. 就在庆余堂的这些人在商议如何刺杀管平之际,高畅带领几个亲兵伪装成郡兵进入了平原城,他已经决定了,今天晚上就和宇文家决出胜负。58 第一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获平原(十一) 到,天就黑了下来,大户人家宅院前的门廊上陆续挂的灯笼。 为了准备即将举行的酒宴,郡守府内早就张灯结彩起来,一派***通明,喜气洋洋的景象,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在郡守府后堂的一间院子里,气氛却与这番喜庆的气象格格不入。 不时有人从院子的角门进出,在角门旁,站立着十来个全副武装的甲士,那些进出的人不仅要说出口令,还必须手持令牌,凭牌出入。 一股肃杀的气氛弥漫在院子的上空,飘散在***辉映的黑暗之中。 宇文醒带着几个亲兵急匆匆地从前院走了进来,甲士们由于甲冑沉重,没有屈膝行礼,只是微微弯了弯腰,宇文醒没有理会他们,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走进院中。 从午时开始,秋长天就待在这个院子内,没有外出一步,外面的信息进到院子里后,他根据情报,在第一时间向外面发布命令。 虽然,宇文醒全权委托秋长天负责今晚的行动,然而,事关重大,他还是放心不下,时不时就会来这里了解计划的进展。 “顾,黄,白,李四家的家主分别在未时和申时进的城,如今,正在城中他们自家的宅子里休息,估计,这个时候正在出门,准备前来郡守府赴宴。” 当宇文醒走进东厢房的时候,一个黑衣影子正在向秋长天报告世家家主们的动向,影子头领风间远远地坐在屋子一角。 为了让事情更有效率,宇文醒将影子们的指挥权力临时交给了秋长天,就连风间本人也要受他节制。 “现在,情况怎样?” 宇文醒摆手制止秋长天和风间起身向他行礼,他径直走到榻前,在一张案几后盘膝坐下。 “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进行,暂时,还没有出现差错和意外,各大世家的家主没有一个人爽约,都应主公的邀请来到了平原城,现在正从各自的府邸内出来,前来赴宴,他们带着大量的护卫,加上主公派去的家将保护,安全上基本上不存在问题。” 秋长天命令左右退下,屋子里只剩下他,风间和宇文醒三人,然后,才向宇文醒汇报整个计划的进行状况。 “不要太大意,如果这些家主在城里面有了什么好歹,对我们非常不利,第一,自然没有办法把他们联合起来,集中他们的力量去攻打有反贼驻守的管家坞堡;第二,要是他们死在城里,在有心人的算计下,我们宇文家或许会成为帮真正的凶手背黑锅的人,只要那些世家对我们不满,整个平原郡我们将无法立足。” 宇文醒皱着眉头说道。 虽然,宇文醒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无能之辈,不过,他也知道,要自己像东晋谢安那般面临强兵压境,依然保持云淡风轻的名士风范,难度未免高了一些,故而,他的心情难免有些患得患失,忐忑不安。 “管平的力量主要在平原西城,有六七百属于他的郡兵,他们牢牢掌控着西城,城门也位于他们的控制之下,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对此没有做任何改变,只是,命令自家的子弟兵在西城通往城区的各要道上暗地里戒备,防止那几百人突然向郡守府发起进攻。” 秋长天清咳了两声,继续说道。 “如果管平骤起发难,在我们的事先防范下,靠这几百人是不可能对我们造成什么的威胁的,对我们真正的威胁只有一样,那就是里应外合,他们打开自己控制的城门,迎接外面的反贼军,突袭我们,这样,就算我们有所防备,要想抵抗住对方,还是有一定的难度。” “要是对方察觉事情不对,说不定会这样做啊!” 面对宇文醒的疑问,秋长天摇了摇头。 “影子们在严密地监视坞堡内的反贼军,他们没有开拔的迹象,除非,敌人在其他地方还隐藏着兵力,否则,不可能出现我们担心的情况,何况,我们的布置非常机密,对方也很难察觉有何不对!” 宇文醒点点头,问道。 “影子们,还是没有找到高畅的踪迹吗?” 秋长天轻轻摇动羽扇,蹙着眉头说道。 “不管是管家的坞堡,还是西城的军营,戒备都非常森严,影子们深入非常困难,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根据各种情报的回馈,可以确定,高畅并没有待在城外的坞堡内,他极有可能化装成一个小军官潜伏在西城的军营内。” “主人!” 风间突然开口说话了,宇文醒的目光转向了他。 “为了确定高畅的踪迹,小的决定亲自出马,潜入西城的军营,查寻高畅的踪迹,顺便了解敌人的动向。” 要想无声无息地潜入戒备森严的军营,查寻敌踪,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也只有风间能让宇文醒放心,虽然,自己身 了他有些不方便,也只能如此了。 宇文醒点点头,同意了风间的自动请缨。 “对了,管平那里怎样了?” 待风间离开后,宇文醒询问起了这个他深恶痛绝的家伙。 “主公请放心,影子们正在全力监视他,按照计划,如果他像平时一样没有防备,必定会到郡守府来赴宴,那个时候,就是鱼在砧板上,任由我们宰杀。如果,他收到了什么风声,不来赴宴,庆余堂的人就有事情做了,他们将按照计划出动暗杀这个人。” 听了秋长天的安排,宇文醒并不怎么放心。 “庆余堂的这些家伙,会不会心怀不轨,暗地里拖我们的后腿啊?” 秋长天摇头说道。 “就算庆余堂如何对主公不满,也不敢在公事上胡作非为,要是他们真的不听号令,在家族长老面前,作为主要负责人的大公子就难逃干系,所以,这样的情况基本上不会出现,据影子回报,庆余堂把附近几个郡的好手全部都集中到平原来了,如果他们另有盘算,阳奉阴违,不会这样劳师动众。” “希望如此吧!” 宇文醒觉得秋长天对家族内部的权力争斗看得太简单了,不过,这个时候,他并不想太打击对方的积极性,既然,已经全盘托付给对方了,就无须多说什么。 “管平一直待在醉仙居里,醉仙居内,除了几十个小二和一些侍女之外,就只有管平随身的十来个卫士,我已经给庆余堂那些下了命令,如果,管平在戌时出门,就立刻攻进醉仙居,要是管平有所察觉,不来郡守府,而是向西城的军营行去,就在途中刺杀他,总之,无论如何,今天晚上这个人一定要死。” 秋长天用手指囊囊地敲打着面前的案几,继续说道。 “只要管平一死,管家自然人心浮动,在这样的情况下,高畅率领的反贼军与管家的关系就会出现问题,离开了管家的支持,高畅的军队不过是没牙的老虎而已,他们失去了基地,只能流窜,以劫掠为生,如此一来,对本家的威胁就没有那么大了!” 秋长天笑了笑。 “当然,要是我们动作够快,铲除了管平之后,在还没有惊动高畅的情况下,聚集起大军,以雷霆之势向对方发起攻击,或许,他们连流窜的机会都不会有吧?那是最好的结果。” 宇文醒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他站起身。 “先生,这里就交给你,你办事,我放心。” 秋长天站起身,把宇文醒送到门口。 “主公慢走,不用太忧心,我一向认为,只要你在事前做好准备,那么就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倒你!” “是啊!” 宇文醒脸上的笑容稍微灿烂了一些。 “我也要去做准备了,这些小家族的家主一个个都是老狐狸,要想他们吞下我们布下的饵,这个饵不但要够大,我这个布饵的人也要分外小心才是!” 说罢,他哈哈大笑,率领亲兵扬长而去。 +.醉仙居的大门。 马车粼粼,顺着青石板铺就的大街向前驰去,城门关闭之后,城内已经陷入了宵禁状态,除了像管平这样少数领有通行令牌的人之外,大街上无人行走,车行声在空旷无人的街上响起,反到让寂静的夜更加寂静了。 兴业坊,安居坊,经过一个一个的坊市,不多时,马车来到了一个三岔路口。 直走乃是前往郡守府的道路,左转乃是通往西城的道路,马车在三岔路口停下了,一个护卫来到了马车前,和车上的管平小声地说着什么。 周淮安凭息静气地伏在路口旁的一间屋子的屋顶,在他身下的屋子内,埋伏着他的同伴,在街的对面,也同样埋伏庆余堂的刺客。 这次伏击一共出动了二十来个刺客,每个人清一色的装备,手弩,横刀,他们埋伏在管平通往西城的必经之路上,只要管平的马车选择了这条路,就注定踏上不归之路。 马车在三岔路口停留片刻之后,继续前行了,马车往郡守府的方向驰去。 周淮安松了一口气,从屋顶上抬起半个身子,准备下达收队的任务,然而,这个时候,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空气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他猛地偏过头,眼眶中,瞳孔突然大张,他一脸惊骇。58 第一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获平原(十二) 刻,郡守府。 管平的马车停在了大门口,他微笑着从马车上走来来,十来个身着鲜亮盔甲的士卒手持仪刀排成两排站在大门两边,两只石狮子威风凛凛地盘踞在门前。 “郡丞大人,你来晚了!各位大人和老爷已经等在内堂了!” 宇文醒的师爷陈楚声笑着迎了上来,他从申时开始就守候在郡守府大门前,管平是他迎接的最后一个客人。 “抱歉!抱歉!临时出了状况了,来迟了,一会,本官自会向郡守大人请罪!” 管平一边抱拳,一边笑着说道。 以白斯文为首的十来个护卫簇拥着管平在陈楚声的带领下走进了郡守府,他们穿过前院之后,在中堂留了下来,宇文醒身着一身锦服站在中堂前迎接管平。 护卫们在中堂留了下来,管平带着白斯文一人走向前去,长揖为礼,急忙说道。 “大人,卑职来晚了,非常抱歉!” “没有关系,各位世兄也不过刚到不久,管兄,快随我进来!” 宇文醒满脸带笑,一点也看不出在他心中,其实对管平是恨之入骨的,管平趁宇文醒回头之际,和白斯文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与宇文醒携手走进郡守府的后院。 远远地,丝竹歌舞之声从后院传来了过来。飘荡在夜空之中。 周淮安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猫着腰,在黑暗地巷子中飞奔,不知何时,下起雨来,雨水从黑暗的天幕随风飘落,斗大的雨滴迎面打在他的脸上,打的他的脸生疼。然而,这疼痛比起他内心的痛来说,微不足道。 事情总是来得太突兀! 当自以为掌握胜券,能够决定敌人生死的时候,致命地打击却突然袭来,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几个人还能够保持镇静,就算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刺客。 当管平一行人架车向郡守府驰去,周淮安正要下令收队的时候,先他们一步埋伏在这附近,一直对他们虎视眈眈地敌人向他们突然发起了袭击。 自从高畅知晓宇文醒和庆余堂有联系之后,他就派出了大量的人手监视庆余堂,一直以来,并没有什么大的发现,然而,高畅并没有撤回监视庆余堂地探子。凭直觉,他觉得庆余堂多半有问题。只要有耐心,持之以恒地监视他们。一定能有重大的发现。 今日中午,庆余堂的胖掌柜前往骡马行的讯息引起了赶到平原的他的注意,虽然,那个胖掌柜进去一段时间后,牵了一只驴子出来,高畅也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他抽出了一些人手专门调查和监视骡马行,知道最近有许多贩卖骡马的贩子来到平原,他们交易的对象就是那家骡马行。并且,完成交易之后。这些贩子仍然滞留在平原没有离开。 高畅究竟在平原城里安排了多少探子?除了寥寥几人之外,没有多少人知道,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庆余堂的刺客们自然落入了他地算计。 为了伏击这群刺客,高畅动用了几十个身手比较矫健,专门用来进行这种特种作战的士卒,他们分成了十来个作战小队,以四人,五人为一组,有地负责用弩箭远攻,有的手持长兵器负责攻击,有地则手持短兵器负责近战,以及防守。 庆余堂的刺客们的精气神全部放在了管平一行人身上,对周遭的变化缺少足够的重视,一旦遇见意想之外的袭击,措手不及之下,伤亡惨重。 周淮安在屋面上滚动,往地面滚去,一枝弩箭擦着他的鼻尖掠了过去,箭矢划空的声音尖锐刺耳。 在即将掉下去地时候,他突然伸手抓住屋檐,缓了缓下坠的势子,就这样吊在屋檐上,一块瓦片被他拉了下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地声响。 手一松,他直直地掉了下来,双腿微微一曲,向一侧滚去,化解了下坠之势,这个时候,一连串的惨叫声相继响起。 他刚刚从地面站起身来,眼前寒光一闪,一杆长枪向他当胸扎来。 “铛!” 他横刀在胸,刀背挡住了敌人的枪尖,一串火星迸散开来,他顺势向后疾步退去,一把横刀划过一道白光,从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划过。 周淮安脚跟猛蹬地面,不退反进,刀随人走,朝黑暗中的敌人猛扑过去。 在埋伏之前,他对这里的地面有所研究,知道只要冲破前面敌人的拦阻,就能冲进一条通往别的大街的巷子,因为他们是从那边过来的,经过观察,在那条巷子两边,是高达三四丈的高墙,不容易埋下伏兵。 敌人明显是想逼得他后退,那么,在他身后的那个方向,一定有敌人重兵布防,因此,明知道对面的敌人不好对付,周淮安在第一时间还是选择了向这边突破。 “当!当!当!” 兵器相格的声音连珠炮一般在黑暗中响起,火星四溅中,几个人的身影在黑暗中跳跃腾挪,时而靠拢,时而分开。 周淮安拼着受伤,终于闯过了手持长兵器的敌人的阻挡,冲到他身前,与他紧紧贴在一起,那人慌忙向后闪躲,想要拉开距离,却把手持横刀的同伴挡在了身后。 那人只觉得一股潮湿的味道扑了过来,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他似乎能感受到敌人呼出的温热的气息正扑打在自己脸上。 他扔到了长枪,在如此近的距离下,长枪已经没有用了,扔掉长枪的他往地上一滚,用懒驴打滚的架势躲过了周淮安砍过来的横刀。 他这个动作虽然保住了自己的命,却给周淮安让出了一丝空隙,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周淮安抓住了活命的机会,他猛地向前窜了出去,跳出了敌人的拦阻。 在他身后的黑暗中,战斗仍然在继续,双方都没有大声喊叫,黑暗中的战斗要领每个人都烂熟于心,只有被武器劈中,濒临死亡之际才发出几声难以忍受的呻吟。 周淮安顾不得身后同伴们的遭遇,任务一旦失败,刺客要做的就是迅速脱离战场,保 的性命,他现在所做的正是如此。 他听得见身后追兵的脚步声,以及大口大口的喘息声,虽然,胸口就像有什么东西紧紧压住一样,令他呼吸困难,他却不敢稍微放缓步子,跑!只有不停地跑下去,跑出这条巷子,才能够活命。 为了顺利刺杀管平,在这一带的巡逻小队已经被宇文醒借故调开了,因此,不会有人在这里帮助他们。 所以,周淮安只能亡命向前飞奔,只要跑出这条巷子,跑上大街之后,后面的追兵或许就会放弃,毕竟,他们应该害怕惊动官兵吧? 周淮安跑出了巷子,能活了,他的嘴角挂起了一丝笑容,然而,笑容很快就在他脸上消失了。 在街旁一家大户人家门口高挂的灯笼下面,站立着两个人。 周淮安的目光紧紧盯在前面那个人的脸上,那个人就算化成了灰,他相信自己也会认得,那家伙就是他上次没有能刺杀成的目标,一个给自己的记录添上耻辱记录的人,他的名字叫高畅。 巷子内冲出了三个分别手持长短兵器的追兵,他们堵在了周淮安的后面。 “只有这个人吗?” 高畅轻轻说道,然后伸出手,在他身后的高怀义把一把长剑递在了他手里,他握着剑柄,轻轻一挥,寒光一闪,宝剑出鞘。 “是地!大人!” 后面的追兵朝高畅行了个礼。在他们看来,这个漏网之鱼的路走到这里算是走到头了。 周淮安双手持刀,脚下缓缓移动步子,慢慢朝高畅逼去,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可想的了,唯有一战而已! 雨虽然不大,却夹杂着细细的冰凌子。偶尔,有一些冰凌子打在横刀的刀锋上,发出叮叮的声响,就像某人在遥远的地方拨动琴弦一般。 高畅地脸上带着微笑,倒持长剑,负在身后。他缓缓向周淮安走去,不像在进行生死搏斗,却像去赴某个佳人的约会一般。 “啊!” 也许是对敌人对自己的轻视感到愤怒?也许是为了抵抗内心的某种恐惧?周淮安一反常态地大喝出声,随着那一声喝叫,横刀劈过雨幕,匹练一般朝高畅的头顶砍去。 高畅的步子依然轻灵,在刀锋即将砍中自己头顶之时,他像在雨中跳舞一般,轻轻一转身子,以侧身面对周淮安。周淮安地刀锋贴着他的脸颊落了下去。 高畅继续朝周淮安逼去,只是突然间。步子由慢变快,从老牛拖车变成了人形闪电。向周淮安冲来。 手轻轻一抖,横刀在空中一凝,微微发颤,随着呜的一声鸣叫,横刀由下劈突然转为横斩,拦腰向高畅斩去。 表面上,周淮安那一刀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然而。实际上他留有余地,就是为了这出其不意的横斩。 高畅没有闪避的打算。依然向周淮安冲去,周淮安这一刀狠狠地斩在高畅腰间,然而,却没有像周淮安所想的那样,将高畅拦腰砍成两截,他的横刀就像卡在高畅腰间一样,无力前进,也无力后退。 “铛!” 在横刀砍来的那一刻,高畅单手持剑,将宝剑竖在腰间,正好格挡住了周淮安横斩的那一刀,剑与刀相撞,发出一声清脆地鸣叫。 “啪!” 高畅的左手凝聚成拳,猛地砸在了周淮安没有设防地面门,血花四溅。 高畅从周淮安身边冲过,左手变拳为掌,掌沿重重地砍在周淮安的后颈上,周淮安只觉眼前一片模糊,一丝红色在眼幕漫延开来,掩盖了他面前地这个世界。 他身子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几步,颓然倒地,头部摔在一个水洼里,溅了大片的水花,他的脑袋伏在水洼中,水很快掩盖了他的脸,他的四肢微微抽搐,最后,不动了。 高畅抬起头,将手中的长剑递给后面赶上来的高怀义,不发一言,向着郡守府的方向走去,高怀义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追赶周淮安地那几个人拖住周淮安的双腿,将他地尸体向巷子内拖去,雨,冷漠地落下,对雨来说,今夜发生的一切和它以往经历的每一个夜并没有丝毫不同。 与此同时,在城的另一边,骡马行。 一群手持武器的黑衣人在雨中慢慢接近了骡马行,骡马行门前挂着的气死风灯散发的光芒死气沉沉地,只映照了门廊下几尺宽的地方,黑暗吞噬了外面的世界。 两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骡马行门前,其中的一个黑衣人抽出腰刀,将刀锋从门缝中探了进去,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动,他拨开了门后的门栓。 另一人将手放在门上,轻轻一推,随着咿呀一声,门缓缓打开了。 一群黑衣人从打开的大门鱼贯而入,另一方面,在骡马行后面的围墙上,也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一批黑衣人,他们顺着墙根滑了下来,进入到骡马行的后院中。 后院的马槽里,一匹马惊醒了过来,发出一声长嘶,不过,它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过于单薄和孤单了,就像往惊涛骇浪中投下一个小石子,没有丝毫影响力。 “我的管世兄,我的管大人,姗姗来迟,请自罚三樽!” 赵夙风高举酒盏,向对面的管平遥遥举起。 虽然,屋外风雨袭人,寒意彻骨,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几个大火盆摆在屋子的四角,让室内温暖如春。 “是!是!是我不对,我先干为尽!” 管平高举酒盏,放在唇边,一饮而尽,身边的侍女连忙给他满上,众人纷纷为他拍掌,掌声雷动中,宇文醒的唇角挂着一丝冷笑,然而,他没有留意到,管平的唇角也不经意地流露出了一丝嘲讽。 几十个手持利刃的刀斧手从前院往后院赶来,雨点打在他们的甲衣和头盔之上,叮叮作响。58 第一集 第一百一十五章 获平原(十三) 木门被一脚踹开,一个小队长装扮的小军官朝屋内吼道。 “起床,一刻钟之后校场集合,违令者,军法从事!” 吼叫完毕,他转过身,带着等候在门后的几个士卒向另一间屋子走去,与此相同的一幕在下一间屋子门前再次上演。 不多时,陆续有士卒从屋子内跑出来,由于过于慌乱,这些士卒大多衣衫不整,有的只穿着小衣,手里拿着盔甲和武器,一边往校场跑,一边往身上穿戴盔甲。 风急,雨劲。 校场上,数百士卒松松垮垮地站在一起,在凄风冷雨的侵袭下,大多数士卒已然了无睡意,不过,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叫醒,站在寒冷的雨夜里,没有几个人不心怀怨意,他们和周围的人交头接耳,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宇文无双在亲兵的簇拥下走上了高台,瞧着台下那群阵型散乱没精打采的乌合之众,不由叹了一口长气。 在一个多月前,台下那些士卒还在自家老爷的田地里忙活,宇文醒成为平原郡郡守之后,他们被自家的老爷集中起来,送到了城里,当上了郡兵。 以前,当变民军袭击平原郡的时候,这些人在自家老爷的组织下,拿起武器,上到坞堡的城墙来,保卫家乡,和变民军战斗。其中有一些精壮地汉子被临时组织成为乡兵。派上了战场,协助正规军作战,说起作战,他们并不陌生。不过,他们终究比不上正规军,根本就没有什么队形可言,在这样的情况下紧急集合,能做到现在这个样子已经非常不错了。 能依赖这些泥腿子吗? 宇文无双对自己的任务感到悲观起来。火光映照下,他的脸色铁青一片。 宇文无双的任务很简单,在一刻钟之后,带上这数百乌合之众向西城的军营发动攻击,他之所以没有事先集中队伍,而是在士卒们休息之后再把他们叫醒。是为了保证攻击的突然性,免得在进攻前就走漏风声,虽然,这样做难免让这些士卒抱怨,不过,也只能如此了! 除了宇文无双这一路军队之外,在其他的两个方向,还有两路人马,与他同时向西城发起袭击。 这三路人马加起来,一共两千多人。里面有一千多人是各个世家奉送地丁壮,只有数百人是宇文家的嫡系子弟兵。 秋长天制定的计划很简单。在郡守府内伏杀管平的同时,征调军队。以多打少,乘着夜色分三面向驻扎在西城的管平的军队发起突然袭击,一举解决这个嵌在平原城地钉子。 宇文无双负责的是左路军,不是主攻的方向,因此,配置给他的军队是临时从其余军营派来的郡兵。负责主攻的是中路军,由秋长天亲自指挥,基本上全是宇文家的子弟。有许多还是宇文醒的亲卫,临时被他从郡守府调到这里来了。 要想减少本方的损失。就必须集中优势兵力来攻击敌人,所以,秋长天将能够抽掉的士兵都抽掉到这一线来了。 解决掉城里地这些敌军之后,就能放心大胆地出兵去对付躲藏在管家坞堡内的其余反贼了,为了保证计划完成,秋长天亲临了第一线,并且派出了大量地影子去监视西营的敌军,确保能攻其不备。 宇文无双点点头,他身后地一队亲兵从高台上走了下去,把手中拿着的大量红头巾发放了下去,人手一张。 “每个人都要把红头巾绑在头上,头上没有头巾的就是你们的敌人,另外,口令是狂风,回令是暴雨,要是对方回答不出这一句来,他就是敌人,杀无赦!” 台下的郡兵们有些疑惑地望着宇文无双,他们被临时调到这里来,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被紧急集中在风雨中,自然一脸茫然。 在这样的一个恶劣天气下进行夜战,真正靠得住的只有宇文家那几百人吧?要想提高这些郡兵的战斗力,则需要一些特别地东西来刺激。 “西城有部队叛乱,现在,你们就要随我去平叛,你们不需要了解那么多,你们只要知道,一个叛军的头颅值一贯钱就行了,战事结束之后,凭头颅多少到自己地上官那里领受奖赏,绝无虚言,大家要想发财的话,请多多努力吧!” “噢!” 高台下的士卒疯狂了,对这些人来说,无论你说什么都是虚的,唯有沉甸甸的银钱才是真的,它就是士气,它就是战斗力,没有它,这支军队就什么也不是! 在宇文无双用重赏来激励军队的士气之时,相同的一幕也在其余两个军营里上演,一刻钟之后,三支军队朝着西营同时进发了。 雨声呜咽中,风间从一处废宅的屋顶翻了下来,落在一条小巷里,薄底快靴踩在一处水洼中,溅起了大片的水花。 落地之后,不待站稳,他猛地往前一扑,肩头着地,卷成一团,滚到了巷子另一面的高墙下。 “叮!” 一只白羽雕翎箭射在刚才他脚踩的那个水洼中,箭头和青石板相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就连呜咽的雨声也无法掩盖。 萧万全凭息静气,手放在弓弦上,手指上的扳指扣在弓弦上,大拇指轻轻抚摩着箭羽,他偏着头,仔细地聆听着巷子里的声音,那双天生的夜眼散发着寒光,视线在巷子内缓缓扫过。 萧万全率领斥候营的精锐,在今天分批进入了平原城,他们斥候营的任务非常艰巨,必须在行动之前剪除对方的探子们。 入夜之后,营中的防务顿时加强了一倍,窥视军营的影子们立刻有了警觉,毕竟,他们专门受过这方面的训练,萧万全的斥候营在这一方面还是比不上他们,因此,他们只能把那些影子稍微逼远了一些,却无法找出他们来,加以格杀。 不过这样一来,对军营中的动向,那些影子也无法查探得到了,有几个影子艺高人胆大,悍然逼近军营,不过,他们无一例外都没有逃过萧万全那双天生的夜眼,像鼬鼠被猫头鹰猎杀一般被萧万全的神箭射杀。 还是风间厉害,他瞒过了萧万全的耳目,潜进了军营,随后,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这个秘密能够决定双方的胜败,他慌忙撤离军营,不过,在撤离军营的时候,一时不慎,他被萧万全盯上了。 虽然,躲过了萧万全的几次袭击,但是,他始终无法摆脱对方,自然, 把发现的那个秘密禀告上去。 心情虽然焦急万分,潜伏在巷子内的风间却丝毫不敢动弹,小时候,在一次训练中,他曾经和一条毒蛇共处在一个笼子里,现在,当时的感觉又袭上心来。 忍耐,等待,这是现在的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就在巷子内的猫鼠游戏处于相持阶段的时候,秋长天指挥的三路大军正在向西城的军营进发,有三条主要街道通往西城的军营,如今,上面正行进着杀气腾腾,全副武装的士卒。 青石板铺就的街面高低不平,上面满是积水,并且湿滑无比,难辨高低,身着甲冑的士兵们奔跑在上面,不时有人跌倒,浑身是泥水的他们马上从地上爬了起来,紧跟着前方的士卒,埋头向前冲去。 一个头颅一贯钱,两个头颅两贯钱,十个头颅该是多少钱呢? 那些充血的眼眸下,不只一个人在思考类似的问题,他们的脚步格外有力,将底下的积水踩得四分五裂,衣甲相撞的声音叮当作响,好比无数个铁匠铺在同时开工一般。 西城的营寨扎得颇为简陋,只是用一些木棚栏把一片屋子围了起来,那片屋子就是士兵们的宿营地,屋子外的空地就是他们训练的场所。 平时,入夜之后,营中都要燃点起篝火,然而,在这样地一个下雨的夜。自然免了,因此,整个军营漆黑一片,除了呜咽的雨声之外,静如鬼域。 躲在巷子内的风间听到了士兵们仓促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大,正在向自己这个方向走来,他偏过头。瞧向巷子的尽头,一会,那些进攻的士卒将从那里经过。 不能再等下去了,不能把打探到的消息禀告在发动全面进攻之前禀告给带兵地秋长天,一切就完了。 自己这条命早就卖给宇文家,早就买给主公了!既然如此。就博一下吧?看自己的命是不是够硬?看老天爷是不是站在宇文家这一边? 风间咬了咬牙,双手轻贴地面,脚尖一点,双手手掌用力一撑地面,原本伏在黑暗中的身子猛地向前一窜,闪电一般贴地奔了出去。 “嗖!” 利箭划空的声音呼啸而来,风间的身子突然一顿,停在了半空中,利箭刺穿雨幕从他面前飞了过去,他大喝一声。身子再次向巷子的尽头冲去。 雨中地巷子仿佛活了过来,它随着某种韵律在抖动。一个黑影如同舞蹈一般,随着那个韵律伏高窜低。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箭矢的锋芒像毒蛇的信子一样追踪着他的踪影,却总是在毫厘之间与那个身影擦肩而过。 快了!快了! 巷子的尽头就在不远处了,它摇摇晃晃地在风间的眼前闪动,风间按捺下内心的激动,冷静地聆听利箭划过雨幕的声音,选择脚尖下一步的落脚处。 大队士卒在雨夜中疾行的声音越来越近,透过巷子两旁地废墟,风间能隐隐瞧见远处红光闪耀。那是前面带队的人手持地火把。 不能让这个人逃出去! 萧万全心中只有这个念头,这个时候。他其实应该撤退了,然而,他知道,如果让那个人逃出去,统领大人的计划很可能就会功亏一篑,这个责任他无法承受。 统领大人把自己从一个猎户提升为一个营地统领,手底下管理着一两百人,这个恩情他不能不报答,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他也要把那个家伙留下来。 萧万全调整着呼吸,暗暗告诉自己,不要着急,不要着急,要冷静,你一定行的! 他往旁一摸,箭壶内剩下的箭只寥寥无几。 他将三支雕翎箭同时扣在了弓弦上,如今,只能动用这个他还没有完全掌握的招数了,希望能毕其功于一役。 统领大人保佑! 萧万全嘴里喃喃有词,松开了弓弦,三支雕翎箭几乎同时射了出去,箭只离弦之后,萧万全长呼了一口气,拿着长弓的手无力地垂下,那一箭用去了他仅存的精气神,如果还不能成功,他就无法可想了。 高畅在萧万全和部分长河营士卒的心中,就像神一样无所不能,故而,在他们寻求某种庇佑的时候,高畅代替了满天神佛。 三支利箭划破雨幕向即将奔跑到巷子口地风间飞去,然而,却只发出了两声呼啸,其中有一只箭矢是没羽箭,只有光秃秃的箭杆,没有尾羽,故而,没有任何声响。 一般地箭手根本掌握不好没羽箭的射法,由于没有尾羽维持箭只前后的平衡,箭只飞行的轨迹和路线无法保障,更何况,还是和两只白羽雕翎箭同时射出,更是难上加难。 这也是萧万全在最后关头才用上这招法的原因,毕竟,就连号称神箭手的他对这个招法也不能完全掌握。 风间的身子在奔跑的途中奇迹般的变换着方向,通过箭羽划空的声音,他的身形左扭右曲,躲过了两只白羽雕翎箭。 然而,或许是过于激动了,他并没有听到那支没羽箭的声响,如果,没有风雨声的掩饰,就算是没羽箭,他也能听出它在空气中飞行的声音,但是,风雨声让他忽略了身后空气的细微变化,于是,一切也就注定了,他的命运,以及其余另外一些人们的命运! “噗!” 疾行的箭只深深地扎进了奔跑中的风间后背,由于没有箭羽阻隔,长箭透胸而出,将他的胸背之间炸出了一个大洞。 一口鲜血从风间的嘴里喷出,他的身子身不由己地在雨幕中滑行,向前飞去,他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什么,然而,除了雨水之外,他什么也抓不住,就连雨水也很快从他的指缝间漏了下去,残留的唯有一点冰冷。 “砰!” 他头朝下,重重地摔在巷子里,大片水花四溅而起,他的手稍稍往上抬了一抬,朝着十来步远的巷子口,顷刻,无力地垂下。 一队打着火把手持武器的士卒从巷子外的大街跑过,他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前方,即便有人往巷子内张望,也瞧不见倒在黑暗之中的风间。58 第一集 第一百一十六章 获平原(十四) 是东都最著名的酒家邀月阁的招牌名酒胡不归,据说女掌柜一边思念远方的情郎一边酿就的美酒,故名胡不归!此酒甜中带酸,别有一番风味,得来不易,诸君,请饮胜!” 郡守府的后院内堂,宇文醒高举酒盏,向在座的众人敬酒,胡不归果然是名酒,刚一打开坛子的封盖,酒香顿时在室内乱窜,芬香扑鼻。 管平面带微笑,端着身旁侍女注满了美酒的酒盏,目光落在色泽昏黄的酒水上面,放在鼻间,狠狠地嗅了一口,随即,将酒盏放在案几上。 “我的郡丞大人,为何不饮?莫非嫌这酒不够香?” 宇文醒放下酒盏,盯着管平,面带不豫。 “不敢!” 管平抱拳作揖,一边微笑,一边摇头说道。 “今晚风雨飘摇,气温骤降,下官有些担心城内的流民,不知他们能否熬过去,心有牵挂,纵是美酒,也难以下口啊!” 胡不归是天下名酒,那香味自然与别的酒水颇有不同,然而,正是这浓烈的香气,让管平担心在这酒中是不是夹杂有一些别的东西。 在来郡守府赴宴之前,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宇文醒会对付自己,也猜想过宇文醒会采取怎样的方法来解决自己?他想,如果换成自己是宇文醒的话。或许会选择某种杀人不见血地方法,比如一杯加料的美酒。 本来还只是猜疑,但是,见到宇文醒如此看重自己是否饮这盏酒,管平可以肯定,面前的这一盏胡不归美酒真的有问题,饮下之后,自己一定会走上真正的不归之路。 “在这良辰美景。我的郡丞大人,你就不要提那些煞风景的事情了吧?那些流民最是讨厌,死一个少一个,值得庆幸啊!要知道,往年在平原郡烧杀抢掠的就是这样一帮看似可怜兮兮地流民,没理由为他们的生死忧心!” 白家的家主白信站起身。摇摇晃晃地端着酒盏,大声说出一席话之后,将盏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张金称的变民军进攻平原的时候,曾经攻破过白家地几处坞堡,让他损失惨重,连儿子都死了好几个,故而,对流民恨之入骨,在他看来,根本没有必要出钱出粮来收拢流民。对这些流民,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将他们杀个干净,有多少杀多少。 赵夙风站起身。示意白信席间的侍女将明显喝醉了的白信搀扶着坐下。 “宇文大人收拢流民,是仁德之举,管大人忧心流民,是纯臣所为,让我们敬两位大人一杯!” “不敢!” 面对赵夙风的劝酒,管平依然无动于衷,只是抱拳作揖,微笑不语。看不出有饮下那盏酒的打算。 “诸君!诸君!你们莫要再强劝我的郡丞大人饮酒了,说起流民。本官也颇为忧心,身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各位,请继续痛饮,本官和管郡丞暂且退到后堂,商议一些要事!” 说罢,宇文醒面朝管平,微笑着说。 “我的郡丞大人,请!” “如此甚好!” 管平微笑着点点头,站起身,随宇文醒走了出去,看似没有一点防备之心。 宇文醒带着两个家将,管平身后跟着白斯文,几人走出大堂,来到一条长廊上,长廊的那端即是宇文醒位于后堂的书房,在长廊地两旁,生长着许多花草树木,在凄风冷雨中簌簌作响,鬼影憧憧。 “管郡丞,请!” 宇文醒面带微笑,向管平摊摊手,示意他先行,在他身旁,两个家将紧贴着他,他们的目光放在了管平旁边地白斯文身上。 “郡守大人,还是您先请!” 管平微笑着推让,然而,他的内心却不像外表看上去那般平静,他地心跳,就如同这夜中的雨点轻敲大地一般急促。 在长廊两端的花草树丛中,宇文醒事先埋伏了十多个刀斧手,他们悄无声息地潜伏在风雨中,只等宇文醒发令,一拥而出,就将长廊上的目标砍为肉酱。 “呵呵!” 宇文醒笑了笑,说道。 “管郡丞,我们还是一起走吧!” 说罢,在两个家将的簇拥下,宇文醒当先迈步前行,管平在他身后两步左右随行,白斯文的耳朵不停地扇动,他脸上的神色显得颇为奇特。 雨点打在花草树木上的声音,急促而清脆,如同天上有某个神女在弹奏着一首安魂地琵琶曲。 “蓬!” 木棚栏被士卒们推倒,发出巨大的声响,一时之间,盖过了风声雨声,如同空中响起了一声炸雷,一声没有闪电相伴地炸雷。 “杀!” 士兵们大声嘶喊着,挥动兵器,从倒下的木棚栏上踏了过去,黑暗中,只见一团模糊的黑影在涌动,脚步声,喊杀声,响天震地。 不晓得敌军们是不是睡过头了,军营中没有一点反应,进攻的士卒们很快就深入营盘之中,没有遭受到一点反抗。 很快,在军营里,就挤满了进攻的士卒,除了守候在秋长天身旁被他当做预备队的数百精锐外,几乎全部的士兵都冲了进去。 不时,有房门被士卒们撞开,他们挥舞着武器嘶喊着冲了进去,对这些红了眼的士卒们来说,敌人的头颅不是头颅,而是一串串沉甸甸的铜钱。 “没人!” “空的!” 很快,与这样的内容相似的呼叫声在营盘上空相继响起,在风雨声中传得老远,厮杀声渐渐消散,隐在黑暗中。 “怎么会这样?” 那些一心想收割敌军头颅换钱的士卒们一脸茫然,和身旁的同伴互相询问,就像蓄积了全身力量击出的一拳,却打在了棉花堆一样,心情极其郁闷。 宇文无双带队冲在最前面,他是最先发现敌营中空无一人的将领,他的心顿时往下一沉,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在天黑之前,甚至没有下雨之前,他可以肯定,敌军的大部队一直待在营盘中,如往常一般作息,在自己三方军队的重重包围下,绝无脱身的机会,就像瓮中的那只鳖,手到擒来。然而,摆在面前的事实却并非如此,好几百敌军就这样神奇地消失了,像被人变幻术一样变不 难道,他们暗暗打开城门,离城而去? 然而,为了防止敌军这样做,秋长天事先在西城外安排有一只军队,敌人一旦出城,必定会遭到那只军队的伏击,最起码,城里的人能看见火光,能听见厮杀声,然而,现在的城外,除了风雨声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小心戒备,退出去!” 宇文无双高声下令,命令传令兵把自己的命令传达下去,然而,在这样的一个天气,又率领一只没有什么纪律性的军队,要想让全军听令行事,实在是太难了。 先进入军营的士卒遵令想要退出去,后面,却有不少不知情的士卒仍然向营里涌来,双方纠缠在一起,乱成了一锅粥。 秋长天率领数百精锐并没有进入到军营,而是把指挥部安排在一间巨大的废宅里,他不知道前方的军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唯一清楚的一点只是,事情没有像他所预料的那样发展,而是出了状况。 “鸣金!命令他们后退!” 他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镇定自若,扯开嗓子对身边的传令兵嘶吼。 铜锣声在风雨中急促地响起,刺破了黑夜的天穹,就像在催促黑夜快快离去一般。 然而,这个命令下达得太晚了,再说,要想在短时间内,在黑暗中。将乱做一团地军队收拢起来,按部就班地撤出营盘,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跟我来,不要慌,慢慢聚在一起!” 一个小头目手拿火把,招呼他的小队成员向自己靠拢,这些进攻的士卒以十人为一小队,每一个小队分配有一个火把。火把浇满了桐油,就算是在雨中,也不会轻易熄灭。 也许是火光安定了士卒们的心,他手下的士卒在火光的指引下,慢慢靠拢过来。 “嗖!” 一枝不知从哪里射来的箭矢穿透雨幕,准确地扎进了那个小头目地脖颈。那人满脸的不可置信,眼神惊骇,他摇晃了几下,颓然倒地,火把从手中滑落,以一种优美的姿势在雨中划了一道弧线,掉落在地面的水洼中,瞬间熄灭。 黑暗迅速笼罩下来。 “啊!” 目睹这一幕的士卒们惊骇过度,失声叫喊起来,漆黑的世界。不知从哪个角落就会飞来地箭矢,所有这些都让他们肝胆欲裂。他们有的四处乱窜,有的抱头缩在角落里。有的拿起武器不停舞动,阻止任何人向自己靠拢。 那些箭手的目标基本上都是手持火把的人,军营中的亮光逐渐熄灭,黑暗慢慢吞噬一切,有的聪明人没待箭手找上自己,抢先一步将火把弄熄了。 明明没有看见敌人,这些箭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潜伏在暗处的敌人究竟有多少呢?由于对敌人一无所知,因此更加恐惧。士兵们地士气瞬间崩溃,到处都是哭喊声。嘶吼声,惨叫声,还没有和敌人真正短兵相接,本方就彻底溃败了。 “杀!” 腾珏低吼一声,他身旁的鼓手敲响了战鼓,同时,在四面八方也响起了相同地鼓声,军营中的宇文家地士兵惊恐地发现,自己这些人正处在鼓声的包围之中。 “往城门冲,打开城门,冲出去!” 宇文无双高声吼叫着,然而,现在除了留在他身旁的十来个亲兵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人听他的命令了,士兵们只晓得亡命奔逃,却像没头的苍蝇一样找不到方向。 “先生,怎么办?” 由于铜锣声暴露了方向,秋长天所率领的部队遭到了腾珏率领的主力攻打,黑暗中,根本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只知道喊杀声震天,由于是宇文家的子弟兵,并没有一触即溃,暂时还在拼命抵抗,只是士气极其低沉,不要说反败为胜,就连能否杀出重围逃得性命大家也没有抱多大地指望。 “怎么会这样?” 秋长天披头散发,眼神发呆,喃喃自语,对方是怎样逃出自己的包围圈,然后将本方反包围地呢?他一点也想不通。 不晓得是汗水,还是雨水,流淌了他一脸。 “先生,怎么办?” 亲兵焦急地推了他一把,敌人已经将废宅牢牢包围了,大家都希望秋长天能指一条生路出来。 “冲出去!” 秋长天站起身,高声吼道。 这个时候,他对面的亲兵却向他扑了过来,他慌忙闪过,那个亲兵俯卧在地上,后背上多了一枝箭羽,一群敌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像地狱的恶鬼一般在废宅中冲杀,在风雨中收割着本方士卒的生命。 “放下武器,投降者不杀!” 敌人一边无情地斩杀着没有丝毫斗志的本方士卒,一边这样高声喊叫,很快,士卒们纷纷丢下了武器,抱着头,在手持利刃的敌军的驱赶下,聚集在了一团。 与此同时,外围的防线也崩溃了,除了战死的人,士兵们纷纷放下了武器,选择了投降。 秋长天木然地站在风雨之中,檐下燃烧的火把跳跃的火光把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阴晴不定,他的眼神呆滞,定定地盯住虚空的某处。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长剑,向自己的脖颈处横去,就待用力一拉。 原以为胜券在握,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却一败涂地,并且,连自己是怎样失败的都不知道,败得莫名其妙,不仅无能,也对不起主公的知遇之恩,这奇耻大辱,也只能用自己的生命去洗雪了! 就在秋长天准备自刎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力量重重地击在他的肘间,他的手臂顿时一麻,失去了力气,长剑从手心滑落,掉在了地上。 随即,有两个人从他身后扑上来,把他制住,然后,捆绑起来。 “想死,没那么容易,大人说,活着的才值钱啊!” 听到这句话,秋长天羞愧欲死,激愤之下,晕了过去,风声,雨声,喊杀声缓缓地从他的耳边远去,渐渐地,他的世界变得无比寂静。58 第一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获平原(十五) 一个亲兵挥动横刀,将迎面射来的箭矢拔了开去,他向后退去,身子躲在了一面塌了一半的墙壁后面。 “喊口令!” 宇文无双焦急地向亲兵们吼道。 在黑暗中,要想分清敌友,头上所戴的红头巾已经没有半点用处了,唯有事先准备的口令才能让大家分清敌我。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只凭宇文无双掌握的这点人,根本冲不出去,他必须把那些慌乱中的士兵们集中起来,恢复冷静,不然,没有人能逃出去,不是死在敌人的冷箭下,就是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狂风!” 宇文无双冲进黑暗中,有好几个士卒呐喊着朝这边冲过来,听到了语文无双的嘶喊,他们迟疑了一下,终于有人答话。 “暴雨!” “我是鹰扬府校尉宇文无双,跟我来!” 他转身朝有火光的废墙处奔去,黑暗中的那些士卒犹疑了一下,然后,脚步声响起,随他一起聚集到废墙后面。 “我们必须聚集在一起才有生路,大家相信我,我一定能带着大家冲出去!” 宇文无双挥舞着宝剑,面色狰狞,大声对那些失魂落魄地士兵吼道。在他和亲兵们的努力下,有几十个士卒被他集中了起来,这些人虽然依旧神色苍白,在风雨中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不过,不晓得是宇文无双地吼叫,还是废墙后亲兵们手中的那几支火把燃烧的火光起了作用,他们的脸上多少有了一点生气,也有勇气拿起自己的武器。 “你们,对!就是拿盾牌的那几个,你们和火把手走在一起,用盾牌保护拿火把的人。不要让敌人将火把射熄!” 在宇文无双的大声吼叫中,那几个手持盾牌地士卒战战兢兢地来到手拿火把的士兵身前,宇文无双又命令自己的亲兵带着十来个人断后。 “记住,碰见身前有人,嘴里一定要喊口令,如果没有回令。就是敌人,杀无赦,有回令的话,把他们拉进队伍中来,暗处的敌人其实并不是很多,我们不要自己吓自己,只要我们自己不乱,未尝不能反败为胜!” 说罢,宇文无双亲自带着十来个人走在队列的最前面,冲进了黑暗之中。手持火把地士卒在盾牌手的保护下跟在他们身后,大部队接着跟了上来。 雨借着风势越发激烈了。冰凌子打在脸上,分外的疼痛。耳边,不时有临死之人绝望的惨叫声响起,在宇文无双的带领下,士卒们默默地冒着风雨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偶尔,从旁边的屋子后面有冷箭射来,队列中,有士兵扑倒在地。其余的人却也不惊慌,跨过尸身。继续低着头向前赶路,每一个人都知道,必须紧跟前面的人,要是掉队就死定了。 “狂风!” 隐隐瞧见前面的屋角处有人影闪动,宇文无双低呼了一声,一路上,通过口令,他又收拢了几十个士卒。 “暴雨!” 对面的人影立刻做出了回应,他们地回答声干净利落,精气神十足,半点也听不出疲惫的感觉。 是军中地精锐吧? 宇文无双不由如是想,他将手中的长剑垂在了腿侧,如果,自己地队伍中多一些像这样临危不惧的士卒,活下来应该没有问题。 对方向他走了过来,行进在水洼之中,脚步声哗哗作响。 “你们是哪一营的?” 待对方走近,宇文无双按照惯例出声询问,那几个人没有回答,他们喘着粗气,宇文无双的心突然不安起来,他的手握紧了剑柄。 一道凌厉的风声迎面逼来,宇文无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一道寒光从他面门前掠过,他能感受到对方刀尖擦过鼻尖的寒意。 “敌袭!” 他扯开嗓子高呼一声,他身侧的亲兵冲了上来,然而,一片漆黑中,那些亲兵也不敢胡乱挥刀,害怕误伤到自家统领。 宇文无双躲过了当面地一刀,却没有躲过跟上来的长枪地突刺,那长枪就像潜行的毒蛇,没有一点声息吻上了他,从他的腹部深深地扎了进去。 “啊!” 宇文无双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叫,他手扶着扎在自己身上的长枪枪杆,另一只手挥舞着长剑,在黑暗中上下劈砍。 通过手上的感觉,以及耳边响起的闷哼声,他知道自己至少砍伤了两三个士卒,然而,他不知道在这些被他砍伤的士卒中,有没有自己人在内。 他摇摇晃晃地在雨中踱着步子,手紧紧地握在枪杆上,他一边吼叫,一边挥舞着长剑,迷迷糊糊地盲目向前闯去,脚不知道绊到了什么,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长枪的枪尾不知道撞在什么地方上,一股力量从枪杆上传来,枪尖从他的后背刺了出去。 宇文无双长吸了一口气,喉咙发出咯咯的声响,长剑从手心滑落,掉在地上,他的脑袋往旁一垂,就这样串在长枪上死去了。 “狂风!” “暴雨!” 然后,就是刀风声,以及被刀砍伤后的惨叫声。 在聆听到回令,因此放松警惕之后,得到的却是黑暗中袭来的刀光后,人人开始自危。这个时候,口令已然没有了用处,几乎所有的士兵都在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不准别人靠近,因为,没有人知道在黑暗中靠近自己的是敌还是友?为了保护自己,他们只能拿起武器,将所有靠近自己的人杀死。 宇文无双死后,他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队伍顿时四散开来,为了生存,他们在黑暗中,在风雨中不断挥舞武器,和所有的人搏斗,这其中,真正被高畅安排的伏兵杀死的人寥寥无几,大部分人都是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血腥的杀戮在黑夜中仍然在上演,只是,大局已然定下了,不会有过多的变化。 秋长天被冷水泼醒了,腾珏笑盈盈地站在他的身前,他瞄了对方一眼,梗着脖子说道。 “无须多说,在下但求速死!” 腾珏笑着说道。 “你想死吗?可是,你是死还是活,不是我能决定,也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除了我们的统领大人,没有人 你的生死!” “统领大人?” 秋长天长叹了一声,神情颓然。 “你们的统领大人,可是前尚书左仆射高颖公的孙子高畅?” “着急什么?等你见了我家大人自然就明白了!” 腾珏微微一笑,就要转身走开,秋长天叫住了他。 “等一下,在下有一事不明,不晓得能否告之?” 高畅曾经纷纷抓住读书人之后,不要轻易羞辱和折磨,也不要杀了了事,所以,腾珏对秋长天并没有过多无礼的举动,他停下脚步,说道。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至于能不能告诉你答案,就看你问的是什么了?” “我在率兵前来之时,事先已经确定你们没有提防,依旧待在军营中,为何发动攻击的时候,营中却空无一人呢?并且,你们居然从我们的身后杀来!” 这个问题,秋长天思考了许久,一直没有答案,因此,就算已经承认失败了,他仍然觉得非常窝囊,要是不晓得这个答案,他的心情根本平静不下来。 “这个问题啊!” 腾珏哈哈笑道,然后说道。 “你们自以为行动隐秘,然而,一举一动,早就被我们统领大人洞察无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家统领大人对此深有体会。就像下棋一样,一般人如果能够看出棋路地下几步变化,我家统领大人至少能看出它的后续十多路的变化!”;: “我军刚一驻扎进西城的军营,就在暗地里挖掘地道,从营中一直延伸到城中,其中,有几个出口在废弃的宅子里面。有的则在管家的店铺中,当你们向我们地军营靠拢之时,我们早就得到了线报,先一步撤离了军营,随后,将你们反包围。再趁你们慌乱之际发动攻击,以有心算无心,以暗对明,你们输得也不算冤枉了!” “原来如此!” 秋长天仰天长叹,目光呆滞。 “这么说来,我家主公也凶多吉少了?” 腾珏笑了笑,说: “要是你有什么可信的神佛,趁还有时间,给他祈祷吧!” 说罢,他转身离去。胜利虽然近在眼前,触手可及。他需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没有时间和这个手下败将磨牙。 “一将无能。害死三军!” 秋长天嘴里念念有词,他的视线穿过风雨,穿过黑夜,望向东面的郡守府,不晓得那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管平!” 宇文醒停下脚步,回身盯着管平,他的充满了怨恨,两个家将护在他身前。将他和管平隔了开来。 “大人,有事请说!” 相比宇文醒痛恨地目光。在管平的眼中,却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怜悯。 “那个高畅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居然敢背叛我们宇文家!” 管平没有否认,他的脸上浮现出生意人特有的笑容,缓缓向后退了一步,与白斯文站在一起,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家主子给我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我都不知道提起哪一样为好?至于你们宇文家!” 管平摇摇头,笑了笑,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我们只是生意上的伙伴而已,谈不上什么背叛,和你们做生意,我付出的代价大了一点,得到的好处却微不足道,划不来,作为一个生意人,重新寻找自己的合作伙伴,自然无可厚非!” 宇文醒冷笑了一声,对方的反应出乎了他地意料,他原以为管平会矢口否认,然后,自己像猫逗老鼠那样耍弄他一阵之后,才命令刀斧手将他砍为肉酱。然而,管平的反应却像主动权掌握在他地手中一样,不但干净利落地承认和高畅有关系,神态也显得有恃无恐,难不成,他还有什么倚仗吗? 一阵阵的厮杀喊叫声随着风从西城飘来,在雨声中回荡,显得分外怪异。 “听到这声音了吗?它是你地人在绝望地嘶喊!” 为了看到管平的脸上出现他想要看到的惊恐表情,宇文醒做出一个聆听的姿态,对管平说道。 “是吗?” 管平冷冷一笑,淡淡地说道。 “也许吧?” 瞧见管平脸上那不屑的表情,宇文醒突然暴怒起来,他指着管平,厉声喝道。 “死到临头,居然还如此狂妄!” 他猛地拍动手掌,目光转向长廊两旁的花草树木,然而,黑漆漆的树丛却没有丝毫的动静,要是他地目光能穿透黑暗的话,当可以看见,十来具全身满是血污地士卒东倒西歪地躺在树丛中,他们已然失去了神智,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一丝茫然掠上了宇文醒的脸,他继续用力拍着手掌,清脆的掌声响起,然而,死人不会复活,树丛中,不会有他想象的刀斧手冲出来。 “怎么回事?” 无论如何,宇文醒也想不到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他有些惊恐地扯开嗓子高呼。 “来人啊!” 然而,等了许久,回答的他只有风雨声。 管平眼中的怜悯更加强烈了,宇文醒憎恶地盯着管平,他推了推身前的家将,大声吼道。 “给我上,杀了他!” 那两个家将抽出横刀,朝管平走来,不过,他们只走上区区几步,就停下了脚步,长廊的两头,幽灵一般冒出了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卒,很明显,他们并不是宇文醒的人。 “宇文大人,让我来给你介绍一个人,我的主公,高畅大人!” 高畅带着高怀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宇文醒手指着高畅,一脸的不可置信,嘴皮哆嗦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阵寒风突然卷进长廊中,夹杂着斗大的雨点打在宇文醒脸上,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对面向他慢慢走来的高畅在他眼中就像地狱的勾魂使者一般。58 第一集 第一百一十八章 获平原(完) 巨斧闪过一道寒光,血光四溅,一个头颅应声飞起,那具无头的尸身朝前奔跑了好几步,靠在一根廊柱上,双手无意识地上扬,顺着廊柱滑落在地。 雄阔海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沾上的血迹,目睹这一幕,那些长期跟随他作战的悍卒们同样感到不寒而栗。 “完了吗?” 他回过头,粗声粗气地对身后的同伴说道。 在这间院子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具身着甲冑的尸身,一炷香之前,他们还是活生生的人,作为宇文醒的亲兵负责守护这间院子。 这里面,有十多具无头尸身,全是雄阔海的杰作,他们的头颅或许被斧背砸得稀烂,要嘛就像皮球一样滚向了四面八方。 “大人,这个院子有四十三个卫士,没有人逃脱!” 回话之人是一个仆役打扮的家伙,在宇文醒的郡守府里,有许多下人都是高畅安排的无间,因此,对郡守府的防务情况,高畅可以说了如指掌。 郡守府及周遭的房屋里驻扎着七百四十八名宇文世家的子弟兵,为了攻击西城,秋长天调动了五百名士卒,因此,留守郡守的士卒只有两百四十多人,在平时,以这些人防守郡守府并无大碍,然而,当高畅精选的悍卒在无间们的配合下向郡守府发起攻击后。这些人就远远不够了,防守起来捉襟见肘。 风雨,黑夜,内应,这是对守卫郡守府地士卒们不利的三大要素,再加上他们面对的敌手是雄阔海带领的骁果营,个个武艺高强,全是杀人不眨眼的角色。特别是雄阔海,没有人是他的一合之力,他又最爱砍掉敌人的脑袋,那场面,极其震撼,因此。他们这一路杀将进来,势如破绣,无法阻挡。 “很好!很好!” 雄阔海满意地点点头。 “还有什么地方没有清除?” “大人,只剩下后堂了,统领大人命令我们不用进入后堂,让我们把郡守府的外围控制好,不要放掉任何漏网之鱼!” “那就这样吧!主人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虽然,雄阔海还没有过完杀人地瘾,不过。在这世上,高畅是唯一能约束他的人。高畅的命令对他来说就是金科玉律。 他手下的那些汉子纷纷脱下那些尸身上的甲冑,穿戴在自己身上。摇身一变,变成了郡守府的亲兵,各自奔向事先安排好地位置。 “你们听,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丝竹声息,琵琶声停,歌且,舞止,在某一时刻。堂内突然安静下来,从毕拨的火花声。檐前的风雨声中,赵夙风听到了一些别的声音。 “能有什么声音?风也?雨也?” 白信醉醺醺地靠在一个侍女的腿上,话音落下,那侍女浅笑着往他的嘴里放入一粒葡萄,赵夙风厌恶地瞄了他一眼。 “不对!是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坐在赵夙风一旁的顾家家主顾旦突然站起身,他和赵夙风交换了一个眼神,与此同时,坐在对面的黄家家主黄世仁,李家家主李淑也感觉到了不妥。 随着风雨声飘进屋内的,明明是人临时前地惨叫声,以及时断时续,飘摇不定的厮杀喊叫声,这些声音有地离得很远,听起来若隐若现,有的则非常之近,虽然被风雨声阻隔,依旧清晰可闻,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堂内一片寂静,人们面面相觑,那些侍女们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收敛了笑容,在某种神秘气氛地压迫下,人人神情凝重。 “来人啊!” 赵夙风向堂外大声喊叫,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半天也没有回应,唯有呜咽的风雨声在持续地响起,偶尔,夹杂着人类绝望的呼喊声。 “赵豹,你出去看看!” 赵豹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是赵夙风的贴身卫士,号称赵氏武技第一人,因此,被赵夙风的父亲派在他身边贴身保护。 “是!” 赵豹点点头,离开席间,向堂外风雨飘摇的黑暗中走去,人们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堂外,在他地背影上,凝聚着众人的某种期望。 不一会,赵豹回来了。 他并没有疾步走进堂来,而是背朝着堂中诸人慢慢地倒退着走了进来,这姿势委实怪异,惊讶之余,人们忘了出声询问。 很快,这疑问就无须出口了。 一行人随着赵豹走了进来,他们和赵豹相隔有十来步远,人们这才明白赵豹为何要倒退走进堂来,在那些人地手中,端着好几架手弩,手弩上好了弩箭,箭头正对准赵豹。 “啊!” 见到这样一个状况,有些侍女忍不住失声喊叫起来,一只酒盏从白信的手中滑落,掉在地板上,摔得四分五裂,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妄动者死!” 那群人中,有人在高声吼叫,叫声中充满了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你们是什么人?宇文醒大人呢?” 赵夙风的心中充满了惊怕,难道宇文醒想趁这个机会将平原的各大世家铲除?不知不觉中,他想歪了! 相比之下,其余的世家家主就比他要镇定多了,毕竟,赵夙风太年轻了,又一向春风得意,没有受过挫折,遇见不在自己掌握下的突发情况,就不知所措了!那些家主,包括貌似酒醉的白信,个个都是老狐狸,不是省油的灯,表面上,神色如常。只要对方没有骤下杀手,证明事情还有转机,他们只需要等待对方亮出底牌就行了。 “想见宇文醒吗?” 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响起,不知怎的,赵夙风觉得这个声音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不过,这声音带给他的回忆绝非愉快,他觉得自己的心落在了冰窟之中。 “如你所愿!” 一个圆乎乎地东西从人群中飞了出来,向赵夙风飞去,赵夙风根本来不及闪躲,还好,那个东西并没有向他的人飞来,而是落在了他面前的案几上,扔那东西的人手法极其巧妙,力道不轻不重,那东西在案几上滚动两圈后,停了下来。 赵夙风的视线落在了那个东西上。 “啊!” 他失声惨叫,向后倒去,原本英俊的脸扭曲得不**形,那叫声,甚至比身旁惊声尖叫的侍女还要夸张。 他不停挪动身子, 去,直到后背抵住墙壁退无可退,身子依然不停向后知何时,他的裆部已然濡湿了一大团。 案几上,宇文醒苍白的脸正面对着他,血液从脑袋下流出,像一条小河从案几上流过,滴落在地板上,宇文醒的眼睛大睁着,满是血丝,如同死鱼眼睛一般没有丝毫神采,呆呆地瞪着赵夙风。 “呕!” 有人开始呕吐了,顾旦等人脸色原本保持着的镇静荡然无存,他们有的面色铁青,有的脸色苍白,有的攥紧拳头,有的嘴皮微微颤动。 通过宇文醒的脑袋,有某种强大的意志在暗暗向他们传达,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那群人散了开来,分别站在大堂的四角,刀剑出鞘,张弓搭箭,杀气腾腾,在大堂口,露出了三个人的身影,其中一人正是管平,他的神态颇为恭谨,站在为首那人身后,至于为首那人,在座的人中间,有好几个对他并不陌生。 “高畅!” 高畅身着一身银白色的甲冑,他的头盔被身后的高怀义抱在怀中,火光映照中,他的眼神格外深邃,没有人敢于直视他的目光。 他大踏步走进堂内,直接来到宇文醒原来的席位上坐下,高怀义像一尊雕塑一样站在他的身后。 管平则回到了他原本的席位上,正襟危坐。 “大家好!” 高畅地声调平淡无奇。然而,在堂下众人的耳里,却听出了某种不容违抗的意志。 “高将军好!” 这些人中,顾旦是第一个恢复如常的人,他曾经在管平举办的酒宴上见过高畅一面,他的表情复杂地瞄了面无表情的管平一眼,向高畅抱拳为礼。 “高. 其余的家主,包括胆战心惊地赵夙风纷纷向高畅问好。这个时候,如果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枉自为人了,如今,自己的生死就在堂上那人的一念之间,情绪激荡之下。问好声多少显得有些参差不齐,结结巴巴。 “在座的诸君,有一些本人还不认识,能否告知大名?” “我. 赵夙风其实和高畅认识,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忘记了,在赵豹的搀扶下,他好歹坐直了身子,却离自己的席位非常之远,他总觉得案几上地宇文醒在盯着他看。 “白信!” “李淑!” “黄世仁!” 大家简单地自报姓名之后。沉默无语,坐在他们身边的侍女。大堂一角的乐师们全都战战兢兢,不敢发出丝毫响动。 呜咽的雨声让堂内显得寂静无比。 “本人有事情想要拜托诸君。请诸君务必要答应!” “高将军无须客气,有话请说,只要是高将军拜托的事情,我想在座的诸位都会义不容辞,誓死相助!” 回话的人是顾旦,顾家在平原的地位比不上赵家和管家,但是,顾旦本人的声望非常之好。少时便有大才之名,朝廷曾经征辟他为官。他辞而不受,这件事情更是彰显了他的高洁之名。 故而,在管平是高畅地自己人,赵夙风又失魂落魄的情况下,他站了出来,代表平原各大世家和高畅打交道。 “今夜,一股不知来路地贼军夜犯平原,我们的郡守宇文醒大人不幸因公殉职,情势危急之下,各位世家地家主在郡丞管平大人的号召下,率领郡兵与贼军奋勇作战,终于将贼军击败,驱逐出了平原城,我希望大家能继续团结在管郡丞的周围,为保平原郡的一方平安,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贡献自己的力量。” 说罢,高畅的目光在堂上的各位家主脸上一一掠过。 顾旦在心中苦笑了一声,不管高畅的话语是如何组织地,中心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求他们臣服于他。 “管郡丞不仅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就算处理政务也井井有条,颇有祖上管仲公的风采,姓黄地不才,愿紧密地团结在管大人的周围,以管大人为核心,为我们平原郡的安定繁荣献出一点绵力!” 不待顾旦回话,黄世仁已经抢先向高畅表现了自己的忠心,他满嘴的管大人,目光却始终落在堂上的高畅身上,献媚之意溢于言表。 现在的情况非常清楚,臣服就能活下去,宇文醒的脑袋还摆放在案几上,黄世仁不想因为自己的拒绝,与他为邻。 “白信愿意!” 白信很简单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他不知道高畅是高颖的后人,只是把他当做窦建德手下的一个将领,把长河营当做了一般的变民军。 由于情势逼人,所以不得不低头,然而,他并不是心甘情愿降伏的。虽然,在座的诸位,就算是把话说得那么漂亮的黄世仁,也不是真心降伏的,不过,白信把自己的不甘心流露了出来,从某一方面来看,他并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 “高将军,我们平原赵愿意跟随将军,至死不渝!” 赵夙风跪伏在地,向高畅行了个大礼,当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的本性就暴露无遗了,这个时候,他再也不是那个恃才傲物的世家子弟,而是一个为了活命什么都愿意做的无耻小人。 “本人李淑代表李家,愿意为平原郡的乡亲们效命!” 顾旦听到李淑也向高畅低了头,他长叹了一口气。 “只要是帮助平原郡的老百姓,我们顾家也愿意做点什么?” 高畅微微一笑,神色如常,他淡淡地说道。 “很好,既然大家都有这份心,平原的老百姓们有福了!今夜,大家都累了吧,且在郡守府休息一晚,明日再商议具体事宜!” 说罢,高畅站起身,堂下的众人纷纷起身肃立。 “管郡丞,这里就交给你了,好好招呼各位家主,大家只要团结在一起,没有什么事情不能做到!” “是!” 众人同声附和,然后,目送高畅走出内堂,瞧见他的身影消失在堂外之后,大家齐声吁了一口长气,觉得全身轻松了许多。 这一关,终于过去了,明天那一关,又该怎样熬过去呢?58 第一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定平原(一) 三年,二月初。 平原郡上报朝廷的邸报是这样说的:贼军夜犯平原,郡守宇文醒大人战死,郡丞管平率领郡兵奋起反抗,将贼军驱逐出了平原郡,平原郡各大乡绅准备在郡丞管平的带领下,扩建郡兵,保卫乡梓。 这份邸报自然并没有让深宫中享乐的杨广见到,宇文醒这个平原郡的郡守之职来得本就不怎么光明正大,宇文化及怎敢让他瞧见,故而,这份邸报还没有进江都的皇宫就被火盆中的火苗所吞噬了。 在邸报沿着运河送到江都之前,根据从平原城逃出的影子的报告,宇文家已经知晓了事情的真相,总的来说,他们针对平原郡的计划失败了,不仅没有能取得平原郡,反到折损了宇文醒和几百子弟兵,庆余堂在河北的势力也几乎被扫荡得一干二净。 对于这个结果,宇文家自然不甘心就此接受,他们展开了一系列的报复,首先,集中各地宇文家的势力,从黑白两道同时对平原管家的在各地的产业发起攻击,然而,就像早知道他们要这样做一样,在他们发动攻击之前,管家的产业大多已然变卖,虽然,难免受到了一些损失,却也没有达到宇文家想要的那种效果。 发兵攻打平原,这个想法也不是没有,只是,宇文家自己能控制的直属部队并不多,从明面上发起攻击。能不能成功是一回事,就算能成功,也得不偿失,毕竟,宇文化及在朝中也不能只手遮天。他和封德彝,虞世基等人既联合在一起,欺瞒皇上,为自己和自己地家族获取利益。同时,互相之间也存在着明争暗斗,要是一时不慎,被对方抓住了把柄,突然发难对付自己,也会让他头疼不已。 因此。宇文化及不能做得太过,他只有暂且忍耐下来,等待良机,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当然,暗中使一些小花招是避免不了的。 比如,以朝廷的名义向平原附近的郡县发送公文,声明平原郡反贼肆虐,要这些郡县的官员小心戒备。严守和平原相接的边境,阻碍两地之间的来往。以此抵抗平原的贼军入境,达到保境安民地目的。 另一方面。他命令平原周围的驻军让开通往平原郡的通道,让流民进入平原,希望这些蝗虫一样饥不择食的流民能够拖垮平原的经济。 如果,对方不赈济流民,流民自然就要作乱,吃光一切能吃地东西,抢光一切能抢的东西,要是对方赈济流民。那负担可不是一般的重,在这样一个即将开始春耕的季节。存粮吃光之后,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对平原发生的事情感到最失望的人还不是宇文化及,而是他的侄子宇文霸,当他率领大量亲随在平原郡黄河南岸的渡口正要渡河的时候,得到了影子关于平原战况的报告,他立刻下令停止渡河。 没想到,一夕之间,乾坤颠倒,宇文霸心中蕴藏地某种热情就像河水上的水泡一样轻易就破灭了。 失去了平原郡这个基地,失去了宇文醒,支持他担任下任家主地这一系受到的打击非同小可,相比于掌握着家族武力地宇文成都,宇文霸显得更为弱势了。 怎么办? 宇文霸望着滚滚东流的黄河,陷入了沉思。 宇文霸的名字虽然霸气十足,然而,自身的形象却显得非常文弱,就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翩翩少年郎,除了眼神过于阴鸷之外,他算得上是一个美少年,有几分他父亲宇文智及的年少时的风采。 在家族大部分人的眼里,宇文成都是一个疯子,一个信奉武力能解决一切地疯子。 不过,这个疯子却又是一个极其冷静,极其理智的疯子,他做起事情来有条不紊,有张有法,为宇文世家立下了许多汗马功劳,这也是他年纪轻轻就掌握了家族武力地原因。 然而,他做事情的手法有时候显得太过疯狂,太过血腥了一点,对一般人来说,能够尽量少杀人,少流血就可以完成任务的话,自然求之不得;对宇文成都来说,却并非如此,在完成任务的时候,能够杀更多的人,流更多的血,那就更好了! 一个只需要虚言恫吓,或者稍微展示一下武力和背景就能完成的任务,他往往会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有时候,甚至为了满足内心的杀戮**,故意隐瞒自己身份,为的是害怕对方听闻宇文家的名头后选择屈服,这样,他就无法杀人了! 从他十六岁开始,无论是军中宿将,还是骁果猛士,都没有人能在比武场上击败他,宇文成都名声威震天下,隐隐有天下第一猛将的称号。然而,即便如此,在家族的内部,还是有大量的人反对他担任下任家主,就是害怕他的疯狂劲儿最终脱离了理智的控制,把家族的未来带入无底深渊。 相比宇文成都,宇文霸没有他的威名,自然也没有他的武力,然而,他继承了他的父亲宇文智及的头脑, 故而,有很大一批人支持宇文霸上位,在他们看来,家主本人的武力如何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头脑,以及不可欠缺的大局观,还有在该退让的时候退让,该忍耐的时候忍耐。宇文成都虽然有头脑,也不欠缺大局观,然而,他并不会忍耐,也不会退让。一个疯子,就算再冷静,再理智,他也学不会忍耐和退让。 宇文霸是一个能知进退的聪明人,只是这一点,那些老成持重的家族中人就愿意支持他上位。 可是,宇文成都威名显赫,在宇文世家年轻一辈的心中,是一个无人能够战胜的战神,他就像是一面旗帜,吸引着大量热血的年轻人聚集在他麾下,再加上他的父亲是现任家主宇文化及,故而,宇文霸就算得到了像宇文醒这样的实权人物的支持,担任下任家主的呼声还是远没有宇文成都的呼声那么高。 宇文醒死了,失去对平原郡的控制后,他更加不如宇文成都了! 宇文成都原本一直在江都的骁果营中,宇文化及就是靠他的威名在骁果营中取得了一些将领的支持,不过,为了夺取苏威的孙女苏雪宜的芳心,他现在正在东都洛阳。 宇文霸叹了叹气,沿 走了两步,目光转向西边洛阳的方向。 要是宇文成都能迎娶苏雪宜的话,得到苏威一系的支持,他的声势之强大,自己更是望尘莫及了。据说,为了得到苏雪宜,他曾经命人暗算苏雪宜的未婚夫高颖的孙子高畅,虽然,苏家已经得到了高畅的死讯,然而,高畅本人并没有死,他投奔了窦建德,在平原郡,就是他率领的反贼军坏了自己的好事。 既然如此,要是苏家小姐知道了高畅仍然活着,甚至知道宇文成都偷偷暗算高畅的事情后,她还会理会宇文成都吗? 宇文霸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这样做,对宇文世家无疑是不利的,可是,对自己来说却是一件好得不能再好的事情,本人和家族,孰轻孰重? 宇文霸再次眺望黄河的对岸,他的目光念念不舍地在对岸停留了片刻,随即,离开了河岸,回到十来丈外警戒的亲兵队中。 “去东都!” 他握紧拳头,沉声说道。 同一时间,平原郡,郡守府。 秋长天在院子里缓缓踱着步子,院子里种着一棵柳树,他走到树下,透过枝叶的缝隙,抬头仰望头上的天空,一枚落叶被风吹落,飘了下来,他轻轻挥动袍袖,在半空中伸出手指,沾住了那枚落叶。 在柳枝地梢头。隐隐可见翠绿的嫩芽,如同一颗颗绿色的宝石。 旧的终究要消亡,新的终究要生长! 瞧着手中的落叶,望着枝条上的嫩芽,秋长天莫名地感伤起来。 他被软禁在这个院子里已经有好几天了,虽然,他拒绝投降,却也没有被推出辕门斩首。也没有受到什么酷刑侍候,除了不能出这个小院之外,衣食住行方面和从前担任宇文醒幕僚时也没有多大的差别。 秋长天虽然是一个人才,但是,也没有优秀到需要高畅三顾茅庐地地步,他之所以在拒绝投降之后不仅没有被高畅下令斩首。也没有受到其他侮辱性的对待,一直安静地生活在小院里,只是出于政治上的某种考虑。 虽然,高畅在自己培养人才,不过,花费的时间不是一般的漫长,要想和李唐这个潜伏的最大敌手争夺天下,他必须加快步伐扩大自己地势力,只是,他手底下的人才太少了。长河营中,并没有什么饱读诗书的读书人。要那些家伙打仗还可以,治理地方则不是他们的所长。他所培养的那些人才是为了未来的需要。要想马上用上,未免太不现实了,现在,他们只是孩子而已! 所以,高畅需要秋长天的效命,不是为秋长天本人,而是向天下所有的读书人宣告,我高畅率领的军队并不是一般的变民军。我们有自己明确地政治纲领,我们需要读书人与我们一起来治理天下。我们并不是为了吃饱饭而烧杀劫掠祸害地方的流贼,我们想要地是结束这个人吃人的乱世! 所谓千金买马骨,便是如此! 况且,秋长天这个人还是有两把刷子,虽然败在了高畅地手里,不过,这并算不得上什么羞辱。 毕竟,高畅事先已经布置下了许多枚棋子,他呢?来到平原的时间太短暂了,手里能够掌握的棋子也太少了,宇文醒虽然对他言听计从,有些东西还是瞒住他的,因此,要想在这样的一个状况下,打败高畅,谈何容易! 高畅每天总要抽出一点时间,到院子里来和秋长天聊聊天,故而,对他的能力有一定的认识,这个人,交给他一郡之地,他还是能够治理好的! 通过和高畅聊天,秋长天对高畅也有了新地认识:不愧是高颖公的孙子,地确是一个不同凡响的人,自己败在他手中,心服口服。 对天下大势的了解,高畅远比他清楚,如何治理地方,如何教化百姓,从高畅那里,秋长天总会听到一些新奇的见解,一些在书上读不到的新奇的见解,最初,他感到有些迷惑,甚至出言反驳,然而,静下心来,细细思考一阵之后,他发现那些见解并不是全无道理,自己之所以不认同,也不过是为了不怀疑自己在经书上读到的某些微言大义而已! 这个人,眼下虽然势力不大,仅仅掌握着平原郡黄河以北的地盘,手底下也不过有一万多还未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军队,然而,他本人的魅力是无穷的,他本身文武双全,个人能力可以说冠绝群豪,也许,跟着这样的一个主公,真能实现自己济世为怀的心愿吧? 可是,忠臣不事二主啊! 如果投靠了高畅,又怎么对得起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宇文醒呢?主公尸骨未寒,自己就迫不及待地投入到他的仇人麾下,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啊! 所以,秋长天虽然已经有投靠高畅的意思,却犹豫着不能下决断。 高畅也看出来了他的心思,他并没有催促秋长天向自己臣服,这两天,也没有到软禁秋长天的院子里去,有些事情,只能靠本人才能想明白,高畅想留给秋长天一点空间,让他冷静下来,决定作何选择! 况且,这几日,他委实太忙了,管平身为郡丞,实际上对政务并不熟悉,他喜欢的还是做生意,因此,所有的政务都压在了高畅身上,怎样安置流民屯田,怎样兴修水利,怎样劝慰农桑,怎样重建平原城,各种各样的杂事堆积在一起,让他忙得不可开交。 这样下去可不行,这样的话,他就没有时间整军了,要知道,只有枪杆子里才能出政权,现在,当务之急是将饶阳的那一万人整合成一只既对他忠心,又有战斗力的军队。 为此,他必须从政务中脱身出来,把它们交在一个可靠的有能力的人手中! 终究还是缺乏人才啊! 所以,现在,高畅非常需要秋长天的投靠,故而,在秋长天在小院中面对落叶伤春悲秋的时候,他上门拜访来了。58 第一集 第一百二十章 定平原(二) 树稍,枝条飘摇。 从院墙之外,随风传来了士卒们训练时的阵阵吆喝声,白云漂浮在蓝天之上,慢悠悠地变幻着形状。 高畅和秋长天坐在柳树下的石凳上,一张石桌摆在他们中间,上面摆放着一个茶壶,两个盛满茶水的茶碗分放在两人身前。 和往常一样,高畅对这种加水煮熟的茶水并不感冒,茶碗放在他身前,他动也没有动一下。 秋长天轻摇羽扇,一副名士做派,毫无阶下之囚的觉悟,对此,高畅不以为意,他直截了当地提到了自己的来意。 “先生,本人有一事相求,希望先生能应允!” 语气中,虽然蕴藏着某种不容违抗的意志,高畅表现出来的态度却非常诚恳,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倨傲,不像面对敌人时那样冷冽,也不像面对下属时那般威严,让人不知不觉想听他的号令行事,却又不会感到屈辱。 两天没有来这个小院,一来就提出要求,秋长天知道对方在对自己下最后通牒了! 该不该投靠高畅,秋长天还没有想明白,他也知道,就算再给自己一段时间,也不会有什么决断,在个人的情操和现实之间,他无法选择! 他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说道。 “高将军,无须客气,有话请讲!” 高畅站起身。额前垂下地发丝在风中轻摆,他身着一套洁白的文士服,身上没有武将特有的杀伐之意,却多出了些许的出尘之意。 面对不同的人,高畅身上所具有的气质各不相同,他知道,作为一个上位者,他必须让那些跟随者在自己身上看见他们想要看见。以致欣赏,敬佩,崇拜的东西来,这也是那些如凌敬一般的有心人看不透他这个人地缘由吧? 此时,高畅身上流露出来的出尘之意,秋长天颇为欣赏。 秋长天曾经对自己的好友说过。他非常羡慕陶渊明,羡慕他能过那种采菊东篱下的隐士生活,不像自己,全身充满了烟火气。 故而,这也是他对高畅抱有某种奇怪的好感的原因之一。 “我知道,身故地宇文醒大人对先生有知遇之恩,所以,我不奢望先生投靠于我,为我效力,这样做。对先生未免太残酷了!” 秋长天还在想要是高畅招纳自己,自己该如何回答的问题。猛地听见高畅如此说,不由一愣。不明白高畅说这话的意思? 莫非,要放自己走? 这个时候,自己的心情如何,他说不清楚,轻松?解脱?或许,还有某种失落吧?他凭息静气,静待高畅的下文。 “不过,如果就这样放先生走。我又觉得对不起先生!” 此话怎讲? 秋长天更加糊涂了,高畅一边说话。一边在他面前走动,他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晃花了。 “先生身具高才,太平时可以治理地方,教化百姓,乱世时可以辅佐君主,建功立业,隐身乡野,躬耕于田园,对先生来说,也是一种残酷啊!” 高畅站定身子,轻轻拂开垂在身前的柳树枝条,他平视秋长天,神态诚恳地说道。 “我希望先生能够留下来,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我效命,而是为平原的这一方水土,为平原的这几十万老百姓!” 说罢,高畅躬身向秋长天行了一礼。 “高将军,使不得,使不得,这让秋某如何敢当!” 秋长天慌忙回了一礼,脑子却在急速地转动着,想着高畅话里的意思。 “平原郡久经战乱,百姓流离失所,此时,正是人心思定地时候,正需要秋先生这样的人站出来,收拢流民,让他们返回故土,安居乐业,这也是我要拜托先生地事情!” “这个!” 一丝迟疑从秋长天脸上掠过。 “先生并非我高畅的臣子,也不是做我高畅手下地官,而是这平原几十万百姓的父母官,仍然是这大隋王朝的官员,因此,这并不会对先生的操守有所影响,没有人会认为先生是忘恩负义之辈!” 是这样吗? 高畅的话虽然冠冕堂皇,然而,秋长天知道,这只是掩耳盗铃而已!只是高畅给他的一架梯子而已! 不过,这不就是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吗?在自己的心中,不是已经想要投靠这个人,期盼能跟随他拯救万民吗? 既然有了这个台阶,不如就此借坡下驴吧? 现在,高畅正是起事地初级阶段,缺乏的正是像自己这样地读书人,在这个时候投靠他,好处自然不言而喻! 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秋长天抱拳在胸,向高畅躬身行了一礼,正色说道。 “既然,高将军如此为在下做想,在下若是不应许,未免太过不近情理了,为了平原的这几十万老百姓,就算被人指责我忘恩负义又如何?大义之前,区区一点名声不足挂齿!读书人读圣贤书,所为何事?不就是为了教化百姓,让彼等安军乐业吗?我想,孔圣人当前,也不会对在下今日的决定有所微词!” “如此甚好!” 高畅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对方虽然一脸的大义凛然,话语铿锵有力,然而,高畅知道,这不过是作秀而已,如果,面前这人真的对宇文醒忠心不二,早就自己抹了脖子了!虽然,下面那些人说他曾经抹过自己的脖子,不过那只是失败之后的一时激愤,真的是忠义之辈,在心情平复下来之后,应该仍然抱着寻死的念头才是啊! 不过,说到作秀,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为了配合对方演这场戏,还真是麻烦! “先生,我代平原的老百姓谢谢先生今日的决定,日后,我就把他们交给先生了,平原的安危由我来负责,政务上的事情,就需要先生多多费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 秋长天连连点头,和高畅两人相视一笑,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语无须说得太多。 在高畅和秋长天一笑泯恩仇的时候,在郡守府的政事堂里,黄世仁的心情就没有这般愉快了! 所谓政事堂,只是一个软禁平原这几个世家家主的地方。 所谓软禁,并不是 他们出门,限制他们的人生自由,不过,不管他们去算是如厕,休息,都会有好几个高畅安排的卫士形影不离地跟随他们,美名其曰是保护他们,实际上,地球人都知道,这是在监视。 所以,和软禁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为了相应这些家主建设平原,保卫平原的热情,高畅强行安排了一些职务给他们,不过,就像管平这个郡丞一样,这些职务都是不管事的,毕竟,高畅只是想把他们当作人质,并不相信他们会真心投靠自己。 在那天晚上,黄世仁是第一个向高畅卑躬屈膝的人,然而,无论他如何的努力,高畅始终不相信他,他所受到的待遇和其他的家主没有什么不同。 这些家主,包括并不是赵家家主的赵夙风在高畅的指示下,写了好几封信由高畅遣人送往他们位于城外的坞堡。 信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要钱,要人,要粮! 每一次要的分量都不多,在他们完全能够承受的范围,然而,次数一多,这分量就不少了,小刀子一刀刀割起肉来才真是疼。 其中,李淑曾经鼓起勇气询问高畅,想知道一次性出多少钱粮,才能让高畅放自己回去,当然,他的话语很婉转,只是说自己家中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希望回家处理完事情之后。再来城中为高畅效力。 高畅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带他去看稚虎营地训练,然后,指着自己身边的一个童仆,告诉李淑,那是管平的独生儿子,以前,不学无术。如今跟着自己,学会了不少,他问李淑有没有意向让自己的儿子也来学习学习,当然,要是年龄大的话,也可以到政事堂来担任公职。 如此以来。李淑再也没有开口请求回家了,要是连儿子来了也被扣下来,自己也回不去,那就太冤枉了! 最初,黄世仁在第一时间选择屈服,实际上,只是想度过当时那一关,在他看来,高畅只是一个运气比较好的流贼头子,真的投靠他?笑话! 他想。要是自己委曲求全,低声下气。或者能欺瞒高畅,让他放自己一马。就算损失一些财物也不过分,他没有想到的,高畅根本不为他地表演所惑,牢牢地把他控制在手中,从他那里一点一点地榨取钱粮! 这样下去可不行! 他心中有着别的盘算,所以,今天找上了顾旦,在护卫们的监视下。用一种隐晦的语气试探顾旦,想知道他心中是怎么想的! 毕竟。黄世仁虽然认为自己很聪明,不过,顾旦是一个真正具有智慧的人,他地想法和做法对自己具有一定的启发。 然而,顾旦没有理会他的暗示,而是用一种非常平淡的语气告诉他,在上一封信中,他已经命令自己的儿子前来平原城,担任高畅的童仆。 听到顾旦这样一说,后面的话自然就说不出口了,失望之余,黄世仁的心情自然说不上好了! 顾旦为什么会选择屈服呢?难道,他看好那个暴虐的流民头子,认为他能成大事? 黄世仁不知道高畅能不能成大事,他只知道每当钱粮从自己的庄园运出来,运进平原城地时候,他的心疼得紧,就像在割自己地肉一样,再这样下去,他想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他必须想出办法来摆脱这样的局面。 当黄世仁出言试探自己地时候,顾旦立刻明白了他心中的所想,他觉得这个平原郡有名的吝啬鬼在玩火。 黄世仁的吝啬在平原的乡绅之间是非常出名的,大斗进,小斗出,这样的花招就是他创造的,黄家地佃户在平原各家之中,日子过得最不好,他们所受的盘剥往往让外人难以想象,要不是勉强能够活下去,他们早就跑个精光了,即便如此,还是不时有人偷跑,宁愿去当流民,去做盗贼。 黄世仁地所作所为,顾旦一点也看不上眼,以诗书传家的顾家,对下面的佃户非常和善,名声远播,就连张金称肆虐平原郡的时候,也因为他的声名,没有去动顾家。 虽然,看不起黄世仁的所作所为,不过,大家都是乡亲,共饮一河水,顾旦还是隐隐点了黄世仁一句,不想他玩火,以致弄得家破人亡。 和高畅相处的时间一久,顾旦对他的忌惮就越来越深,他根本看不清这个人,在这个人身上,蕴藏着某种令他战栗的力量,正因如此,顾旦选择了真正的臣服,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正确的选择。 上善若水,柔而不争,这才是永恒的生存之道啊! 可惜,黄世仁没有顾旦那样的眼光,也没有他那样的生存智慧,他和管平一样都喜欢听数铜钱的声音,然而,管平喜欢钱流动起来,他则喜欢把钱存起来,放在密室和地窖之中,当迫不得已要把钱拿出去的时候,他比失去亲生儿子还要难受。 这样的一个他,为什么选择下面的路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上一封写给家里的书信里,他用密语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告诉了家里主事的儿子,他再也不能忍受高畅对自己的无休无止的盘剥了,他决定逃跑。 没有人在外面接应的话,逃跑只是自寻死路,然而,在城里的那些家丁已经被高畅安排到军中去了,指望不上。 于是,他在信里让自己的儿子派一些亲信潜入到平原城来,伺机解救自己脱离苦海。 他原本以为顾旦的心中和自己一样,都不甘忍受这种待遇,故而,准备和顾旦联手,一起逃出这个地方,当然,有这样想法的人越多越好,联系顾旦之后,他还准备联系白信,李淑,赵夙风,毕竟,人多力量大,容易成事。 然而,在顾旦这里碰了钉子之后,他放弃了联系别人的打算,决定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毕竟,真正能够相信的人只能是自己本人!58 第一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定平原(三) 投靠高畅,不,准确地说应该是秋长天当上平原郡的不久,就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惊喜。 对一个读书人来说,什么最重要,无疑是笔,墨,砚,纸等文房四宝,当秋长天看到管平送给自己的那些如白雪一般洁白的纸的时候,他欣喜若狂。 他再三询问这纸张是从哪里买来的,管平微笑不语。 随后,他在管平的陪伴下,参观了在城外水源处的造纸作坊,当他得知这造纸的工艺流程是高畅想出来的时候,无比震惊! 这个人年纪轻轻,不仅智谋无双,善于打仗,对政务民生,也非常了解,现在,就连这些奇技淫巧也精通,可以说是无所不能。 从古到今,或许只有三国时,那个既能统兵打仗,也能治理天下,同时还发明了连珠弩,木牛流马的诸葛武侯才能与之相比吧? “秋先生也是读书人,对这样的纸张喜欢吗?” 当管平这样询问他的时候,秋长天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知道不停地点头。 “可惜,大人吩咐我,这纸张不要卖得太贵,在保本的前提下,少赚一点,现在制定的价格比起那些远比我们这纸的质量还要差的纸张的售价还要便宜!虽然说薄利多销,不过就算卖得很贵,这样质量的纸张,也不愁没有销路啊!所以。有时候想起来,还是觉得非常不划算!” 说到这里,管平脸上地神色颇有些不甘。 “高将军,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秋长天相信,以这样质量的纸张就算卖得比现在市场上流行的纸张贵上好几倍,读书人也会抢着去买,能识文断字的读书人就算不是大富之家出身,家中也应该小有资产。能够使用这样的纸张,该是多么自豪的事情啊!区区钱财,他们是不吝付出的。 “大人说,要让更多的人成为知书达理地读书人,就不能把纸张卖得太贵,否则。能够买得起这纸的只有那些世家子弟,寒门子弟只能望纸兴叹,这不是他的初衷,他之所以告诉我这个造纸的方法,就是想通过大量制造纸张,让更多的人,不仅大富之家的子弟,就连贫寒子弟也能读上书,写上字!” 管平地这番话让秋长天彻底无言了,他根本没有想到在高畅居然有这样的想法。作为一个上位者,是不可能这样思考的。对上位者来说,任何新事物的诞生。他都希望能带给自己最大的利益。像这种造纸术生产出来的纸张,拿到市面上去卖,绝对可以谋取暴利,一个上位者应该通过它来赚取大量的金钱,为自己的大业添砖加瓦,怎么会故意压价,只是为了让这纸张流通起来,让更多的人读书识字。这只能是悲天悯人的哲人才会有地想法。 高畅是一个哲人吗?是一个悲天悯人的人吗? 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秋长天都觉得他不像。那么,他为什么这样做呢?难道这样做,能带给他更大地利益?秋长天想象不出来。 “现在,先生是自己人了,还有一件事情告诉先生也无妨,大人还发明了几种机器,其中,有一些在我们雇用的工匠手中已经成型了,有一种抽水车,它能把水渠中地水轻易地抽出来,灌溉农田,经实验证明,效果非常之好,我们新建了大量作坊,正准备大量生产,希望能赶在春耕之前,供应给屯田的百姓,光这个抽水车,就能节省大量的人力物力。” 管平脸上的表情就像在炫耀自家儿子一样。 “能让我看看这种抽水车吗?” 这个抽水车在农田中运用起来之后,所产生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能够节省种田的劳力,服兵役,徭役的人增多地时候,也就不愁会伤农事了! 这点好处,秋长天是明白的。 “大人把所有地工匠集中在一起,给他们发饷银以及粮食布匹等食物,他们按照各自不同的分工,做不同的事情。有专门锻炼钢铁,让锻造的兵器更加锋利,士卒身上的甲冑更加坚固的战备营;有专门研究农时水利,制造诸如抽水车之类的利民营;这些营加起来的称呼是工程院,工程院的一切是对外人保密的,不过,先生是自己人,看看也无妨!” 说罢,管平就带领秋长天去参观位于造纸作坊附近的工程院,他之所以如此自告奋勇地带秋长天去参观工程院,乃是得到了高畅的吩咐。高畅知道,要这个人真正臣服自己,真正为自己效命,就必须让他感到震撼,以致最后心服口服。 他们一行人在进入这个由管平原有的一个坞堡改编而成的工程院时,经过了重重的关卡,每一道关卡都由全副武装的士卒看守,管平手里拿着高畅的令箭,以及一张盖着高畅大印的通行文书,方才和秋长天进入到工程院里。 工程院有许多个院落,前面的院落是工匠以及他们的家人的生活区,后面的院落才是他们工作的地方,前院和后院之间也由士兵们看守,工匠们的进出都需要出示证明自己身份的令牌。 戒备非常森严,有各种各样的规矩要遵守,那些被强征进来,或者被招募进来的工匠们最初难免有些不习惯,然而,生活在这里,不愁吃穿,还能保障家人,自己的子弟还专门有老师来授课,教育他们读书识字,这样的待遇实在是太好了,所以,就算有小小的不适,他们也能够忍受,何况,时日一久,习惯了,也就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了! 再说,他们也不是完全被监禁在这里,他们可以轮流休息,每半个月有一天假期,这一天,他们可以待在院里不出去,也可以坐上专门的马车到城里去,用发放的工钱购买一些小东西,或者给家人扯上几尺布匹,做几件衣裳。 在这生命朝不保夕,颠沛流离的世界,能过上这样的生活,这些工匠们已经非常知足了,他们感觉自己就像生活在天堂中一样。故而,对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每一个人都用尽心思,绞尽脑汁,务求做到最好,高畅对他们来说,和天生的神仙并没有什么不同,很多工匠都在屋中供奉着高畅的长生位,一家人早晚跪拜。 秋长天在工程院的各个院子里参观的时候,瞧见的始终是热火朝天的 面,人们来来往往,忙碌地做着自己手中的事情,有了忘我的境地,当秋长天和管平这样明显打扮与众不同的人进来时,就当没有看见一样,忘记向他们行礼。 工程院派出了一个老师傅来陪伴他和管平,给他介绍他所看到的那些奇形怪状的成品以及半成品,向他解释它们的用途。 对读书人特有的敬畏,让那个老师傅在秋长天面前的表现格外小心翼翼,神态非常谦恭,然而,随着参观进程的慢慢展开,随着秋长天不明白的地方越来越多,那个老师傅慢慢放开了手脚。 话语之间,自豪之情渐渐溢于言表,然而,更多的却是对赐予他们这一切的高畅衷心的敬仰,老师傅是被俘获的官兵营中随军的汗靥球的遭遇和现在对比起来,真有天渊之别,对改变自己命运的高畅,他自然感恩戴德。 一个巨大的木轮在两个人脚踏之下转动起来,将小河中的水抽了上来,沿着一根大竹筒流向岸边的田地里,灌溉秧苗。 秋长天站在河岸边,这里仍然是属于工程院的范畴,在小河的两岸,有不少全副武装的士卒在警戒。 这就是抽水车啊! 瞧了一会抽水车的工作之后,秋长天就掌握了它的工作原理,毕竟,他是一个务实之人,并非只知照搬书本地腐儒。 原理虽然简单。不过,在这之前,又有谁能想到利用脚踏之力,以及河水本身的冲击力,来冲击刮水板、水斗旋转大轮,用来提升水位将水卷入竹筒之中,灌溉农田。 然而,今天注定秋长天要一路吃惊到底。抽水车带来的震撼还没有过去,接下来,更大的震撼又来了。 老师傅把他和管平带到了一个偏僻的院落,这里,和其他院落的热闹劲相比,无疑冷清了许多。在院子的外面,也出乎意料地有几个士卒在守卫,一般说来,工匠们工作的地方,是没有士兵出没地。 看到这个院子,管平首先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葛老师傅,成功了吗?” 那个姓葛的老师傅同样面带喜色地点点头,他用一种叹息般的语气说道。 “高大人真是有神鬼莫测之能啊!按照他的方法,昨日我们终于成功地印刷了一本书,那书叫什么名字呢?哦!好像是左传吧?昨天那个负责测试的大人是这样说地!” 印书?左传?什么意思? 秋长天一脸的疑问。当他走进院子里,瞧见那些工具之后。听取了葛老师傅的解释那些工具的功用之后,他彻底惊呆了! 印刷术! 这是印刷术吧?不是那听说过没有亲眼见识过的只能印刷佛经的雕版印刷。而是一种他不但没有见过,甚至根本没有听说过的新的印刷术。 松烟,油烟两中不同的墨,大量的纸张,无数个刻上了字地泥印,摆放在两个用轻质木材作成的大轮盘里,大轮盘直径约七尺,轮轴高三尺。轮盘装在轮轴上可以自由转动,秋长天仔细看了看。那些木活字以他不了解地某种规律排列在轮盘中。 “昨日,负责测试印书的是一个大人,负责装字地是两个小童,他们都是高大人的学生,其中一个小童还是管大人的公子啊!可惜,老朽不识字,不然,也可以为两位大人演示一番如何印书。” 晓得自己的儿子也参与了昨日印刷书本的活动之后,非常明显地,管平脸上掠过一丝自豪,他笑着说。 “主公曾经说过,有了新型的纸张,以及这个印刷术,书本就不再是家大业大的世家才能拥有的了,他要大量印刷书籍,让每一个贫寒子弟都能读上书,让他们不再愚昧无知,所谓教化百姓,不就如此!” 秋长天默默地点点头,彻底无语了。 他发现,对高畅这个人,自己该换一种看法了,原以为已经了解了这个人,没想到,所了解地其实只是冰山一角,天知道,在这个人身上,还会不会出现别的让自己感到震惊地东西。 从工程院出来之后,秋长天依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管平非常理解他这个时候的感受,因此,并没有寻他说话,让他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中,要知道,当他第一次参观工程院的时候,从那里出来,和秋长天这个时候脸上的表情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工程院里,管平所想的是,在那些发明中,有多少能够用在生意场上,为自己牟利,而秋长天感到的则是某种时代的变迁,以及对高畅彻底的心悦诚服。 高畅,他不是人! 除了这句话之外,秋长天无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可惜,被高畅软禁在平原城的黄世仁没有秋长天这么深的感触,他还在为逃离平原城做准备,而且,一个在他看来非常不错的机会出现了。 被软禁在郡守府一段时间之后,高畅渐渐放松了对这些世家家主的监管,放他们回到了位于平原城的府邸,虽然,依旧派有卫兵守卫在他们府上,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然而,比起在郡守府的日子,对他们的监管无疑轻松了许多。 顾旦的年仅十一岁的小儿子被送到郡守府来了,他叫顾城,和管平的公子管小帅一样成为了高畅的童仆,和薛仁贵,杨黑仔一样接受高畅的指导和教育。 有儿子为质之后,顾旦有机会离开平原城,然而,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继续留在高畅身边,配合那个忘恩负义的秋长天,管理起平原郡的政务来。 黄世仁不能理解顾旦的做法,但是,他害怕顾旦会把自己想要逃跑的事情告诉高畅,为此,担心得几个夜晚都睡不着觉。 必须尽快逃出平原城,结束这种担惊受怕的生活。 正在黄世仁惶恐不安的时候,一个非常好的逃跑机会终于出现了,他的心在激动之余,也感到了某种即将来临的解脱。58 第一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定平原(四) 有三个儿子,最大的一个儿子叫黄宏,今年二十来岁成年了,在他身上,并没有遗传到黄世仁的吝啬,否则,也不会筹集钱粮往平原城送来,只为保住他那个吝啬老爸的性命。 收到黄世仁求救的秘信之后,黄宏将庄园和坞堡的一干事宜交给了二弟黄天宝,自己带领数十个亲信家将分批进入平原城,准备伺机救出黄世仁。 不过,那个时候黄世仁还被软禁在郡守府,那里戒备森严,黄宏不仅找不到机会把老爹救出来,甚至,很难和他联系,每一次联系都要冒极大的风险。 当黄世仁被转移到自家府邸软禁的时候,黄宏才找到了营救的机会。 虽然,有一个小队士卒看守着黄府,负责监视黄世仁,不过,黄府毕竟是黄家的产业,对那里的地理环境,那些士卒远没有黄家人熟悉。 黄世仁回到自家府邸的第二天夜里,黄宏就潜入到了府中,瞒过院子外面看守的士卒,进入到黄世仁房中,父子俩密谈了一个时辰,商量如何逃跑。 对他们来说,逃出黄府非常容易,困难的是,该如何逃出平原城,逃出平原城之后,又该怎样抵御高畅可能对本家发起的攻击。 对此,黄宏已经有了自己的一整套计划,和黄世仁联系,主要是需要黄世仁的配合。在某些细节方面争取自己父亲地意见。 对如何逃出平原城,父子之间没有争议,对黄宏制定的逃跑路线,黄世仁也没有异议,只是,对逃跑后该如何面对高畅可能发起的攻击,两人之间有一些不同的意见。 黄宏觉得只靠黄家自身的力量,要想守住坞堡。抵御高畅军的攻击并不容易。故而,他决定召请外援,如果可能的话,不但可以守护家园,甚至能一举将高畅驱逐出平原。在黄宏看来,只有趁高畅在平原郡立足还不是很稳的这个时候发起反击。才有可能获得成功,要是迟疑不决,等高畅在平原郡站稳脚跟之后,反抗他地黄家只能落得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黄世仁并不同意他的计划,在黄世仁看来,凭着自家坞堡类似于平原城一般坚固的寨墙,以及坞堡内储藏的十几仓粮食,绝对能够抵挡住高畅军队的攻击和围困。 他认为,高畅的军队和一般地流贼没有什么区别。要不是有管平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在内策应,他根本攻不下有重兵守护的平原城。要知道。张金称的兵力远比高畅强大,进入平原郡的时候。号称十几万,这样一只军队,攻打黄家的坞堡十多天,除了留下几千具尸体之外,没有任何收获。难不成,高畅的军队比张金称还要强大?通过观察,他发现,高畅的部队也就数千人而已。这还是他故意往多的方面估计才得出的数字。 如果,按照黄宏地计划。召请外援,到时候驱逐高畅之后,又该如何打发那些外人呢?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要想打发走那些援兵,自家的粮仓又要大幅度缩水了,自家地钱库的银钱又要往外流动了,一想到那个场景,黄世仁就心痛不已。 很多时候,黄宏都猜不透自家老爸地想法,有时候吃小亏可以占大便宜,然而,自己的父亲就算知道日后能够收回比现在的支出更丰厚的回报,当需要他支出的时候,他依旧犹疑不决,无法决断。 在黄宏看来,对夺得了平原的高畅,要嘛就暂时臣服,忍受他的索取,毕竟,那些数目还是他们能够承受的,只要能保住家族也无不可。 不过,要是决定反抗他,就必须下定破釜沉舟地决心,要有你死我活的意志,一定要将对方赶出平原。要是没有外援,不管自家坞堡地寨墙有多么坚固,自己储藏的粮食有多么多,当对方在平原郡站稳脚跟之后,全力对付自己,自家的命运可想而知。对方可不是张金称那样的流贼,只知道破坏,杀戮,掠夺,在平原根本无法立足,对方有本地世家的帮助,在平原立足易如反掌。 然而,自家父亲却根本看不到这一点,这让黄宏心中升起了一种无力感。 其实,在来之前,他已经派出了使者去通知那些依附着黄家的小家族,以及和他们有联谊之好,通家之好的世家。就说由于收拢的流民过多,平原城储存的钱粮远远不够,所以,高畅准备出兵攻打各大世家的坞堡,掠夺他们的钱粮,抢占他们的土地,然后分配给那些流民。如果,不想家破人亡的话,他希望各个家族团结起来,组成联军,互相呼应,将高畅的军队击败。 这些谣言能不能有效果还未可知,不过,按照往常的情况,当那些流民军流窜到平原郡的时候,各个世家便是如此行动的,现在,顾,白,李,赵几大世家虽然因为人质事件被束缚了手脚,但是,只要他们黄家能够带头行动起来,还是能影响一大批家族的。 如果,他们能够抵抗高畅军的进攻,那几大家族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可能也会做点什么的? 就算不能把那些小家族鼓动起来反抗高畅,黄宏还另外布下了一颗棋子。 他夫人的娘家是清河郡的大族,他的妻兄在清河通守杨善会帐下效力,在前往平原城之前,他写了一封信,让人快马送到清河的妻兄处,把此地的情况告诉了妻兄,希望能够借到清河郡的郡兵相助。 要知道,杨善会的清河郡郡兵战斗力非同小可,不管是张金称,高士达,还是别的变民军都在杨善会手底下吃过大亏。 杨善会这人,黄宏和他也有交往,上次杨善会率清河郡郡兵协助杨义臣与张金称军在平原交战的时候,黄宏曾经押送平原各世家的劳军物资进入杨义臣的军营,他们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黄宏了解的杨善会,是一个非常忠义的人,当初,杨义臣率军和张金称,高士达的变民军作战时,并没有明令要求北地各郡的郡兵来协助,杨善会是自动率领清河军来此助战的,并且,不是在一旁摇旗呐喊,敲敲边鼓就算了,而是真正担任了一翼的作战任务,几乎是每战必胜,与他对阵的贼军无不 甲,一溃千里。 这样的一个人,不会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要是贼军真的在平原郡站稳了脚跟,下一个目标绝对是与平原相邻的清河郡。 如果,坐等对方在那个时候发起攻击,杨善会就不是杨善会了,他得到黄宏的信后,一定会派出大军,趁高畅立足未稳之际,在平原世家的协助下,将高畅军驱逐出平原。 不过,因为黄世仁对黄宏的召请外援的情况略有微词,这后续的种种安排,黄宏就没有对黄世仁讲了,他想,到时候木已成舟,也不容自己的父亲反对。 对自己的父亲,黄宏怀有的情感非常复杂,一方面,因为是自己父亲,是赐予自己生命的人,从小在圣人的微言大义中熏陶的他,对孝看的非常重要;另一方面,他又非常不齿父亲为人处世的方法,父亲虽然聚集了大量的钱财,然而,黄家内部的凝聚力在所有的家族中是最低的,要不是,自己花费了大量的心思笼络人心,这个家早就土崩瓦解了。 在变民军流窜平原郡的时候,如果不是自己制造了一系列的谣言,说那些变民军要将所看见的男人全部杀光,将他们的女人全部抢光,他们的子女全部会被做成肉做军粮,那些早就心怀不满的佃户们不要说拿起武器走上寨墙抵抗贼军,恐怕还会打开寨门。将那些贼军迎接进来,将黄家洗劫一空。 父亲老了,从这件事情就可以看出来,由于吝啬地习性越来越严重,他已经失去了正常的判断,要是依然牢牢地掌握着家族的大权,本家未来的前景不可预测啊! 这件事情过后,自己也该下决断了。虽然,作为儿子,强行剥夺父亲在家族的话事权,看上去,有一些不孝,然而。这却是对黄氏先祖最大的孝顺。 从某一方面来说,黄宏对自己的父亲还是有感情的,虽然,这个时候他有了夺取自己父亲权力地心思,却也是为了本家的未来所做的考量。 要知道,如果他真的是为了权力,大可以把黄世仁丢弃在平原不管,只要不按照高畅的命令向平原城运送钱粮,作为人质的黄世仁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就像最初所说地那样,他对自己父亲所怀有的感情非常复杂。这也是他的行为方式显得有些优柔寡断的原因。 黄氏父子虽然各怀心思,救助黄世仁逃离平原城。回到自家的坞堡的目标却是一致的,在黄府内外的配合下。大逃亡的计划在有条不紊地展开。 第一步,首先要瞒过府邸内高畅派来的守卫,潜逃出府,并且,要让黄世仁失踪地事实尽可能晚的暴露,为逃亡争取更多地时间。 要办成这件事情非常简单,那些看守的膳食是由黄府负责地,厨房里的人是黄家原来的下人。在给那些看守喝的肉汤里,厨子放下了从黄宏那里得来的一些特别调料。喝下那些汤后,不多会,看守们就感觉到头晕脑胀,最后,晕了过去。 这个时候,黄家的人就赶了上来,将看守们五花大绑,用布巾堵住嘴巴,然后,捆在柴房里,之所以没有下手杀他们,是没有这个必要。 毕竟,不可能把府上所有的人都带走,他们还要扮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按部就班地做自己地工作,以此来迷惑外面的人,制造一切如常地假象,为黄世仁的逃亡争取时间。要是杀了这些看守,事情暴露后,对方如果要报复的话,留下来的人就凶多吉少了,这就是黄宏没有下令杀那些看守的真实原因。 第二步,是如何逃出平原城,要知道,在这非常时期,城门口的检查非常严密。 黄宏和几个家将把黄世仁身上的绸缎衫子脱了下来,换上了一身粗布麻衣,然后,用一些奇异的药草熬的药汁涂满他的全身,那些药汁不仅让黄世仁白皙的肌肤变得漆黑无比,甚至,让他全身散发出一种恶臭,类似于死尸的臭味,这药草花了黄宏大量的银子才弄来的,不是一般的昂贵,要是让黄世仁知道,他又要心疼半天了。 然后,他们把黄世仁放在一个手推车上,伪装成死尸,推出城外。最近,城里面死的人不少,不时有人把路边的死尸放在手推车上推出城外掩埋,黄宏就是看到这一点,才制定了这个计划,毕竟,对死尸的检查远比活人要粗疏,甚至,根本就不会检查。 果然,那些守门的士卒只是用枪尖挑开黄世仁身上掩盖的草席,瞄了一眼后,就捂着鼻子挥了挥手,把他们放出城去。 在城外的一处,黄宏事先准备了大量的马匹,一出了城,离开城楼上士兵的视线之后,黄世仁马上从手推车上下来,一行人一路狂奔,赶到那个地方,上了战马,打马向自家的庄园狂奔而去。 现在,时间就是一切,要是能在事情暴露之前回到庄园,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骑在马背上,战马在颠簸的小路上飞奔,屁股上下挪动,远没有坐在轿子和马车上舒服,风迎面刮过来,初春的风仍然有些寒意森然,掠过面颊,就像小刀子割在上面一样,隐隐有些刺痛。 即便如此,黄世仁的心情依然非常愉悦,只是,他这样愉悦的心情又能保持多久呢? 就在他心情愉快地打马狂奔之时,几十里外的郡守府。 高怀义从院子外匆匆地走了进来,院子的石桌前,高畅正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阿岚站在一旁,为他磨墨。 “公子,不出你的所料,黄世仁逃跑了!” “嗯!” 高畅没有抬头,仍然低着头写着自己的字,他写的东西和别的人绝不相同,他用后世的标点符号把文章的句子分隔了开来,当然,在旁人眼中,那只是一些奇怪的符号而已。 写完这一句后,他抬起头,神色平淡地说道。 “你传令下去吧,一切按照计划行事!”58 第一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定平原(五) 位于平原郡西南方向,与清河郡接壤,以黄家庄为中延,方圆几十里地都是黄世仁的田产。 黄家庄是一个颇有些年头的坞堡,原本只是一个小庄园,经过黄氏家族这一两百年的经营,渐渐变成了现在的这般模样。 庄园占地足有好几里,分为内院和外庄,一条绵延好几里的寨墙将庄园包围起来,寨墙足有四五丈高,基石由从西岭采来的巨石垒成,外面用泥土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看上去巍峨无比,其坚固程度比起一般小城池的城墙也不遑多让,一条深深的壕沟像一条腰带一样围绕着寨墙,沟内蓄着从一旁的河流引来的河水,循环不息,不仅是一条天然的护城河,另一方面也可以从这沟里引水去灌溉庄稼。 围绕内院,还有一道寨墙,那道寨墙虽然没有外墙高大,却全部由巨大的石块垒成,比起外墙还要坚固一些。 内院是黄氏一族的聚居之地,非黄氏一族,或者黄家邀请的客人,外庄的人是不得入内的,这也是内院仍有一道寨墙守护的原因。 最初,张金称率领变民军攻打平原的时候,也曾经率军前来攻打黄家庄,不过,能够打下平原城的张金称军却在黄家庄下碰了个头破血流,弄得灰头土脸,最终,落荒而逃。虽然,前来攻打黄家庄的并非是张金称地全部主力。仅仅是他的一支偏师,黄世仁也为本家的防守能力感到自豪。 这也是他之所以有胆量不请外援,认为就靠自家的力量也能守住黄家庄的原因。 然而,黄世仁沉浸在数银钱的日子里实在是太久了,说是鼠目寸光也不为过。张金称的那支偏师之所以没有能攻下黄家庄,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补给,后勤供应严重不足,再加上士卒们都是一些饥饿的流民。在没有攻城器械地情况下,自然对如此坚固的寨墙无法可想。此一时,彼一时,不能因为黄家庄挡住了张金称的军队,就认为他们能挡住高畅军的攻击,特别是在高畅早就在打它的主意的情况下。 到是他地大儿子黄宏比他看得深。看得远,一方面用流言把附近其他家族抵抗的意志鼓动起来,另一方面朝清河郡请求援兵,他的一系列的举措无疑是正确的,然而,这些计划能够成功的前提在于,高畅对他们没有留意,没有采取及时的反应。 当黄世仁一行向自家庄园打马狂奔的时候,另一行人驱赶坐骑超赶近路也在向黄家庄的方向一路狂奔。 半个时辰,那一行人比黄世仁他们早了半个时辰赶到了黄家庄。 在黄家庄五里地外的一个山坳里。潜伏着一支三四千人地军队,这支军队是从饶阳方面赶来的。他们昨天晚上就来到了黄家庄外,在向导地带领下。潜伏在此地。 带兵的是诸葛德威,最初,他们接到地命令是率领饶阳驻军的一半精锐前来平原,进行整军,在中途,他们得到了高畅的命令,改变了行军方向,来到了黄家庄外。与事先等候在这里的一支百人队汇合,然后。随时等候他的命令。 那一行人为首的正是管小楼,他带来了高畅最新的命令,利用手中的令箭表明身份之后,他们随着诸葛德威放在外围地斥候小队进入了诸葛德威的中军帐。 管小楼进入诸葛德威地中军帐后不久,早就蓄势待发的饶阳军就开始行动了,随着中军帐的命令一一传来,他们排好队形,从山坳里走了出来。 杀气腾腾的大鼓声中,他们排着整齐的队列,出现在黄家庄外的空地上。 当庄外出现异动的时候,黄家庄的寨门在第一时间就合了上来,吊桥也被拉了起来,看见这一幕,站在中军里的管小楼和诸葛德威相互望了一眼,对方的反应还是非常快的嘛! 鼓声如闷雷一般响彻天际,笙旗之下,士卒们身上的甲冑鲜亮耀眼,头盔上白色的帽缨迎风飘扬,出鞘的横刀反射着云层下渗漏下的阳光,森然夺目,长槊高举,如同一片高耸直立的林子。 “哈!” 随着鼓声的节奏,士卒们齐声喊叫,声音直入云霄,在旷野的上空随风远远地飘散开去,守卫在寨墙上的一部份庄丁不由打了个哆嗦,只觉脚下的寨墙都在这喊声中摇晃。 知道今天父兄要从城里逃出来,黄天宝一直等候在外庄,他知道,父亲逃回黄家庄之后,很有可能会面对高畅军的报复,所以,一早就安排好了防务,这也是管小楼和诸葛德威所率领的军队一出现在庄外,寨门就立即关上,吊桥马上拉起来的原因。 可是,父亲还没有回到家中啊!怎么会就出现敌人了呢?看对方士卒的盔甲和武器,这可是正统的官兵才有的装备啊? 随着喊声,士卒们迈着队列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在靠近寨墙三百步左右,中军的帅旗变换了方向,在统兵校尉的命令下,前锋部队停下了脚步。 士兵们没有说话,唯有上官的命令声短促而有力地在军中响起,他们随着命令变换着自己的队形。投降高畅之后,虽然,他们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整军,不过,在杨义臣麾下的时候,在杨义臣严酷军法的训练下,他们已经懂得了军令如山的道理,所以,这支军队本身的战斗力并不弱。 瞧见寨墙下杀气凛然的军队,黄天宝只觉嘴巴发苦,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比起他的大哥黄宏来,他无疑要软弱了许多。 这时,从步兵方阵的间隙,一匹战马疾风一般奔驰出来,马上的骑士手持一面大旗,旗帜一片血红,上面用白色字体写着斗大的一个邓字。 那骑士勒住马缰,战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骑士双腿紧夹马腹,在马上坐得极稳,他将手中的那面红旗重重往地上一掷,旗杆插进了泥地之中,红旗迎风招展。 “问他!问 什么人?要做什么?” 黄天宝手扶着寨墙上的箭垛,把头缩了回来,声音颤颠颠的,向身旁的亲信家将发布命令。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那个家将把头探出了寨墙,扯开嗓子高声吼叫,他的面色并不好看,不过,他还算好一点的,瞧见下面那支杀气腾腾的军队,寨墙上那些由佃户组成的庄丁个个面如土色,他们也不是没有打过仗,不过,像张金称之流的变民军哪里有下面这支军队这么精良的装备,这么整齐的阵型。 “放下吊桥,打开寨门,降者不杀,如若不然,破寨之后,杀无赦!” 那个骑士勒着马缰,让战马围绕着那面红旗徐徐踱着步子,他高声向寨楼上喊叫,声音高亢入云。 这个时代,两军对垒,有时候要遣人骂阵,故而,每一支军队中总有一些大嗓门会被选出来,专门负责骂阵以及向对方喊话的任务,这个骑士便是这支饶阳军中的头号大嗓门。 “阁下的部队可是王师?请问,我等犯了何罪?当得王师如此对待!” 黄天宝不再吩咐亲兵喊话,而是鼓起勇气把头探出寨墙,颤颠颠地向下亲自喊话。 “我军乃是驻扎饶阳城的邓有将军的部队,知道黄氏一族勾结反贼,引反贼军进入平原城。以致平原郡郡守宇文醒大人为国殉职,黄氏一族罪大恶极,故而特来讨伐!” 这次,寨墙下地骑士回答了黄天宝的问话。 “大人冤枉啊!勾结反贼的是平原管家,绝非我们黄家,请大人明鉴,千万不要上反贼的当!” “冤枉?” 那个骑士冷冷一笑,策马奔到寨墙下。浑然不惧墙上会射下冷箭。 “冤枉不冤枉不是用嘴可以说清的,若真是冤枉,就打开寨门,让王师进去,我们的上官自然能够查明真相,绝不会冤枉无辜。若是仍将大军拒于门外,这就足有证明你们心中确实有鬼,并非我军冤枉你等!” 怎么办呢? 黄天宝踌躇不安,如果真的把对方拒在门外,等于任凭对方坐实了本家的罪名,可是,要真地把对方放进来,失去了寨墙这道屏障,等于**裸地袒露在对方的刀下,到时我为鱼肉。人为刀俎。 要是这个时候大哥在就好了,就不需要自己这般苦恼了。这个时候,黄天宝居然有心思想这些不相干的东西。 “将军大人有令。给你等一炷香的时间考虑,一炷香过后,若仍是冥顽不灵,到时就当反贼处理,满门抄斩,祸及九族!” 说罢,那骑士拍马扬蹄而去,马尾后面漾起了一溜烟尘。 云朵随风飘浮。太阳从云层后露出脸来,温煦的春日之光明媚动人。照得人身上懒洋洋的,然而,寨墙下那支军队激荡地杀气却给这明媚的春日平添了一丝寒气。 “投降吧?反正主家是清白的,不会有大的问题?” “是啊!人家是官兵啊!我们打不过,要是庄子被攻破,我们一家老小都要被当反贼处理啊!” . 寨墙上的庄丁在小声地交头接耳,为了保护自家的亲人,面对流贼的时候,他们能够舍生忘死,英勇作战,但是,要他们抵抗官兵的进攻,未免有些勉为其难。 再说,瞧见寨墙下那些杀气腾腾全副武装的士卒,就靠自己身上简陋的装备,手中生锈地铁刀,真能阻挡对方的进攻吗? 况且,黄家对自己这些人又不是多好,跟随他们反抗朝廷,没这个必要吧! 一股灰败地气氛在寨墙的上空飘荡,庄丁们地士气荡然无存。 不仅那些由佃户组成庄丁没有士气,就连黄天宝的亲信家将们也是如此,既然本方不是反贼,又有什么必要把底下的那支军队拒之门外去呢? “二公子,我有一个小小的疑问,这支军队真的是官兵吗?为什么家主和大公子今天一逃出平原城,这些人就出现了呢?他们要是真的想讨伐反贼,应该兵发平原城才是啊!为什么要攻打我们这个小小的坞堡呢?” 先前代替黄天宝向寨墙下喊话的家将如此说道,这个家将是黄宏特意留下来辅助黄天宝处理家中事务地,他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人。 “要是我们真地放这支军队进来,失去了寨墙的阻挡,到时,我们就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了,对方想要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那个时候,就悔之晚矣!” 说得对啊! 听那人这样一说,黄天宝心中也有了相同的疑问,他并不是一个蠢蛋,仔细一想,这支军队的所作所为的确不合情理。 只是,光凭这道寨墙,以及这些没有斗志的庄丁,能够抵挡敌人的攻击吗?当寨墙下的敌人说黄氏一族是反贼时,那些庄丁看自己的眼光他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该怎么办呢?” 他无计可施,唯有放下主子的架子,向那人讨计。 “公子,我们不如这样,这样. 那人在黄天宝耳边小声地说着什么,黄天宝脸上的神色随着他的低语而不停变幻,待那人说完之后,他皱着眉头说道。 “这样行吗?” “也只能如此了,死马当活马医,或许能有一条生路吧?” 那人的话语中也透露出一丝不肯定,黄天宝咬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向那人挥挥手,说道。 “就照你说的那样去做,你去安排吧!” “是,公子!” 那人躬身行了个礼,带领十来个家将下了寨楼。 黄天宝微蹙眉头,视线在寨墙外肃然林立的士卒方阵上扫过,移到湛蓝的天空上,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58 第一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定平原(六) 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先前那个喊话的骑士再次冲出到寨墙下,勒马扬鞭,向寨墙上高声喊话。 “时辰已到,快开寨门,放下吊桥,出寨投降,若有不然!” “杀!” 当那人的尾音犹在空中飘荡之时,准备攻城的前锋部队齐声高喊一声杀,杀伐之气冲天而起,随即,众人手持武器,齐齐向前踏了一步,脚步声整齐划一地响起,宛若闷雷当空,大地仿佛也为之撼动。 “且慢!我等愿开门迎王师入内!” 寨墙上传来了一声呐喊,声调哀怨婉转,在下面士卒们的眼中,寨墙上的庄丁个个面色惊惶,来往之间,一片忙乱之景。 诸葛德威瞧了身旁神色肃穆的管小楼一眼,这支军队虽然是由他从饶阳带来的,负责这次攻击的却是管小楼,虽然,他和管小楼现在是同一个级别的将领,然而,他非常清楚,管小楼的资历比自己要老,不管是在高畅军中,还是在高畅眼里,他的地位都比自己要高一些。 不过,就算有这样的认识,诸葛德威对高畅派管小楼来代替自己负责这件事情,仍然心有不满,毕竟,将一个非常容易到手的功劳硬生生地让给别人,没有几个人能心甘情愿地接受。 只是,这些不满也只能埋藏在心中,不但不能表现出来。甚至,对管小楼地到来,他还要表现出一副非常欣喜的样子。 对高畅,他由衷地感到敬畏,这种敬畏作为一个烙印已经深深地印在他心里。 在饶阳,他和郭锋负责管理降兵,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两人没有少使出各种花招来拉拢手底下投诚而来的那些官兵将领。不过。不管用什么手段,他们都不敢明目张胆,显得太过分。 他深知,在军中有无数高畅的眼线,在这些人眼中,高畅就是他们心目中的神。因此,自己在军中的一举一动,高畅了如指掌,所以,他的拉拢手段非常之含蓄,看上去,完全是上下级之间正常地交往。 不过,高畅并不放心将饶阳的降兵完全交在他们手中,很快,就让腾珏率领一队长河营的士卒前来饶阳换防。只留下了一千来人的饶阳降兵,其余的人马由诸葛德威和崔安澜。郭锋三人带回平原城,中途。诸葛德威接受到命令,带领四千余人与大部队分道扬鏣,前来攻打黄家庄,接受管小楼的指挥。 诸葛德威知道,这是高畅为了防止手下将领弄权地必要防范措施,虽然理解,他内心却仍免不了感到郁闷。 “管兄,请你下令!” 虽然心中郁闷。说话之际,诸葛德威脸上的表情却格外的诚恳。 管小楼下颌的胡须虽然非常短。却修剪得很整齐,他轻轻抚摩着那几偻短须,微笑着说。 “大人派我来此,只是为了把一些诸葛兄事先不知晓的安排告诉诸葛兄,如今,我已经将那些安排告诉了诸葛兄,这里,就没有我的什么事了,指挥队伍打仗,还是诸葛兄来负责吧,毕竟,你和手下将领相处良久,知道他们的优劣!” 管小楼知道高畅之所以看重自己,就是因为自己从不争功,为人也好,行军打仗也好,稳重塌实,他不想破坏自己在高畅心中的这个印象。 “呵呵!” 诸葛德威笑了笑,说道。 “管兄言重了,要想告诉我那些安排,大人可以随便派一个人来,不会劳动管兄的大驾,这件事情,我们还是商量着来做吧?毕竟,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诸葛德威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一个尾巴极长的老狐狸,在这个时候,自然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恰当。 “那好吧,给全军下达命令还是由诸葛兄来,我只负责提点建议!” 管小楼话音刚刚落下,黄家庄地吊桥缓缓放了下来,寨门也在慢慢打开。 “管兄,对方这样做,你有何看法,毕竟,对黄家在坞堡里的那个主事人地性格和做事方法,我了解得并不多!” 诸葛德威神情凝重地望着打开的寨门,轻声说道。 只是这样一番恫吓,对方就屈服了,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反到让他感到不安。 “黄家地家主和真正能主事的大公子还在逃亡途中,没有能进到庄子里去,在大人的安排下,他们应该永远也没有回到自家庄园的一天!如今,在庄园内主事的人是黄家的二公子黄天宝,他在黄家的声望不高,对他我也了解得不多!” 一行人从寨门处徐徐而出,从吊桥上经过,来到军前。 “原以为要厮杀一阵,不想这么容易就取了此地,莫非天佑大人!” 诸葛德威呵呵笑了起来,不费一兵一卒,不损伤一人就能攻下黄家庄,自然是最好的结局了。 管小楼却没有他这般欣喜,他神情凝重地望着出寨投降地那行人,然后,转过头,对身侧的一个从人问道。 “这里面可有黄家二公子黄天宝?” 那个从人走出队列,仔细地观察着那群人,摇摇头,说道。 “没有!” 管小楼冷冷一笑,示意那个人退回来,他对诸葛德威说道。 “既然决定投降了,主事之人却不出外迎接,这其中必定要诈,诸葛兄务必小心!” 诸葛德威收了笑容,点了点头,说道。 “不管他是诈降,还是真心投降,有了主公事先地安排,攻下此庄易如反掌,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成败如何,自有分晓!” 说罢,他挥挥手,打马向前,一队士卒随他小跑着向那群人奔去。 黄光亮双膝跪伏在地,额头轻触地面,听得地皮一阵震动,知晓有人奔了过来,他伏在地上,高声呼叫。 “黄氏一族恭迎王师!” 黄光亮就是先前在寨墙上给黄天宝献计之人,自己献出的这个计策,自然应该由自己来亲自实行,只要能报得大公子的大恩,就算死无葬身之地也无不可。 “起身吧!” 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黄光亮抬起头,诸葛德威身着鲜亮的盔甲坐在一匹黑马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队精悍的士卒跟在他身后。 “你是黄家庄的主事人?” “家 被反贼软禁在了平原城,大公子有事不在庄内,现在务全由我负责,迎接王师来迟,但请恕罪!” 黄光亮站起身,长揖为礼,在他身后的那些人,并不知晓他的计策,他们还以为真的能躲过刀兵之祸,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轻松的神色。 “罢了!恕你无罪!儿郎们跋涉至此,太过疲累,你还是安排他们进寨,好好款待吧!” “是!” 黄光亮命令身后的人站在一旁,让出了一个通道,肃立着等候诸葛德威的军队进城。 诸葛德威嘴角微微**,他可以确定,对方在耍花招。第一,对方自认是主事之人,故意不提黄家的二公子黄天宝,分明有所隐瞒;第二,对方居然没有询问自己的姓名,没有确认这支军队是否真是来自饶阳,这不合清理。 “进城!”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旗帜打了个信号,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卒迈着整齐的步伐,变换阵型,排成五人一排的纵队向大开的寨门口走去。 这些士卒们事先得到了自家小队长的命令,并不曾放松戒备,仍然将武器紧紧握在手中,盾牌手高举盾牌,横刀也未放入刀鞘,长槊已然高举。 目睹这一幕,黄光亮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对方如此声势,是本就如此谨慎?还是有所提防?想到这。他不由担心自己地计策不能成功了! “这位将军大人,您不进去歇脚吗?” 诸葛德威并没有随前锋队伍进入黄家庄,黄光亮感到非常失望,他鼓起勇气邀请诸葛德威入内。 “不用管本将军,只要你的人能招待好我的儿郎们就行了!” “一定!一定!” 黄光亮呐呐地点头应道,他瞄了行进中的队伍一眼,这支四五千人的队伍进去已经有了一小半了。 进入寨门后,就是一条长街。长街两旁都是高大的房屋,为了防止敌人火攻,那些靠近寨墙的房屋全是由泥石修建而成,很少用到木材。 出寨之前,黄光亮派了大量的亲信组织了一批庄丁埋伏在那些房屋中,以及屋顶上。他们准备了大量地箭矢,火油,石块。当敌军的前锋进入长街,到达内院的寨墙下后,寨门处的千斤闸就会放下,将进入庄子的敌军和庄外的敌军分隔开来。这个时候,事先埋伏好地人立刻向长街上的敌军发起攻击,只要能解决掉庄内的那些敌军,庄外剩下的那两三千敌人就不足为虑了。 为了不引起敌人的疑心,他自告奋勇出寨来送死。虽然,对方那个将军并没有进寨。让他颇为遗憾,不过。以自己和身边这区区几十人的性命能换来敌人两千多条性命,已经非常划算了。 算算时辰,应该可以动手了! 这时,寨内突然响起了一阵鼓声,黄光亮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是二公子在下达放下千斤闸的命令,关门打狗的计划正式开始了。 那一连串的战鼓声。明显让行进中的士卒手脚无措,他们一脸茫然。队形也变得有些散乱起来,随着鼓声,寨内传来了震耳欲聋地喊杀之声。 “哈哈哈!” 黄光亮仰天大笑起来,终于可以放声大笑了,他感到心情无比舒畅。 “你在笑什么?” 诸葛德威骑在战马上,他俯下身子,盯着黄光亮,眼神带着一些讥诮。 “我笑尔等无能,被区区在下玩弄于股掌之间;我笑尔等自以为得计,以为化装成官兵,就能赚开寨门,却不料偷鸡不成,却倒折了一把米!” 将自身的生死置之度外之后,黄光亮一改最初地卑躬屈膝,尽显狂妄本色,倒是他身后的随从,被这突发地状况所惊住了,个个面色惊惶。 “是吗?” 诸葛德威不以为然的微微一笑。 这个时候,黄光亮惊奇地发现,寨门口的千斤闸并未能放下来,寨外的敌军仍然在向寨门口涌去,他们加快了进城的步伐,一路小跑着朝庄内冲去。寨墙上本该负责阻击的庄丁却不见踪影,只有很少的一些人在向寨墙下拉弓射箭,那些箭矢无力地落下来,对进攻的敌军根本造不成伤害。 怎么回事? 黄光亮地脸刷地惨白一片。 寨墙内的长街上,战斗地确在进行,然而,却不像黄光亮想的那样是一边倒的伏击。 “铛!” 狗子高举盾牌,将屋顶上射来的箭矢挡了开去,十来个士卒与他一起,同样高举着盾牌向街边的房屋扑去。 狗子的百人队是最先进寨的部队,他们受到的攻击是最猛烈的,不过,由于事先早就有了防备,故而,并没有遭受多大的损失。 “杀!” 金球得咆哮着,冲进屋内,横刀猛劈,将一个敌人劈成了两半,在他身后,一个五人小组跟着冲了进来。 狗子和金球得带着百人队当先进入黄家庄后,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空无一人的长街,由于事先得到命令,知道敌人会有埋伏,所以,他们在行进的途中,一直保持着战斗队形。 当快走到长街的街尾,面对紧闭大门的内院寨墙之时,狗子突然发布命令,命令士兵们停止前进,让他们向街的两旁靠拢,并且,冲进那些紧闭大门的房屋中去。 在他们身后,其余的百人队纷纷采取同样的行动,这打乱了黄光亮事先的部署。 黄天宝位于内院寨墙的寨楼上,按照原来的计划,当敌军的前锋到达内院的寨墙下的时候,他才下令攻击,关闭千斤闸,阻止敌人的援兵进来之后,通过两道城墙,和长街两旁的建筑物,夹击没有防备的敌军。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敌人就像早就防到这一招一样,抢先向街两旁的伏兵发起了攻击。 没有办法了,黄天宝只能下令擂鼓发起攻击。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更加出乎他意料的事情还在后面58 第一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定平原(七) 缓从黄家庄上空飘过,几缕黑烟从庄内冲天而起,随向天空的是一阵阵的厮杀喊叫声,太阳仿佛也被这暴戾的厮杀声所吓住了,不晓得躲在了哪一片云层后面,天空变得阴霾起来。 这次在黄家庄发生的战斗,进攻的一方,防守的一方,都犯了一些小错误,因此,战斗的发展轨迹显得颇为诡异。 对进攻一方来说,原本就是正牌官兵,虽然投降了高畅,武器甲冑等等依旧是官兵的装束,因此,冒充官兵前来诈取黄家庄,无疑是一个好的主意。 不过,在进行这个计划的时候,诸葛德威犯了一个小错误,一开始,他并不应该这样气势汹汹,摆出一副强攻黄家庄的阵势来。 他们应该摆出一副路过此地,准备前去进攻平原城盘踞的反贼的架势,只是,因为缺乏粮草,希望庄内热爱大隋王朝的黄氏宗族能支援一点,毕竟,士兵之所以打仗,还不是为了保护他们?一点小小的犒赏还是很有必要的。 等黄家庄的人相信他们的来意,放松警惕,运送粮草出寨劳军的时候,再发动突然袭击,这个计划无疑要完美许多。 如果,这次战斗是由高畅来指挥的话,或许会这样做,管小楼也好,诸葛德威也好,统领这么多的大军作战毕竟还是第一次,思虑不周也是在所难免地。 比起第一个破绽。第二个破绽就有一些说不过去了。 向寨墙上喊话的那个人,不应该说自己这支军队的统领是邓有。 由于宇文醒一开始就掌握了邓有的死讯,因此,平原各大世家的人都知晓这个消息,一个死人率领的大军,怎么可能呢?这一个小小的失误,被黄光亮注意到了,所以。他才会认定下面这支来势汹汹的军队对本家不怀好意,既然不怀好意,真地打开寨门让他们进来,那不是开门揖盗吗? 虽然,黄光亮认定下面的军队是冒充的官兵,不过。黄家庄的大部分丁壮却不是这样认为的。在督战队的威胁下,也许,他们还是会拿起武器和这些所谓地官兵作战,不过,那战斗力未免就要大打折扣了,就算有坚固的寨墙,能否抵挡对方的进攻,还是未知数啊! 不能力敌,就只能智取,头脑灵活的黄光亮很快就想出了一个诈降之计。放一部份敌军进来,然后关门打狗。 在黄家庄。大概有一千多丁壮,真正为黄家卖死力的只有两三百人而已。就算他们,也不是为了那个吝啬鬼家主黄世仁才卖命,这些人之所以为黄家卖命,是为了黄宏大公子,他们是黄宏通过各种手段养的死士。 负责这次攻击的是那些死士,以及在他们裹挟下的一批庄丁,黄光亮相信,只要一旦攻击。那些庄丁就没有回头路了。 在攻击的时候,黄家的那些死士会这样告诉那些庄丁:现在。他们已经攻击了敌人,就算敌人是官兵,他们也不能放下手中地武器了,因为受到攻击的官兵会把黄家庄所有地人都当成敌人,当作反贼。如果这些官兵攻进庄内,黄家庄所有的人包括他们地亲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要知道,官兵一旦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来,不比那些流贼差劲。 在前进是死,后退也是死的情况下,那些庄丁也只能拿起武器,奋勇作战了,毕竟,战斗也许还会有一条生路,投降的话则只有死路一条。 黄光亮的计划要是真的能实行的话,无疑是美妙的,然而,他也犯了几个错误。 第一个错误他明知道是破绽却也无法可施,既然决定迎接官兵进庄,出庄迎接地人应该是庄内主事之人。不过,由于这是诈降的原因,那个出庄之人地命运可想而知,多半会死在庄外敌人泄愤的刀下。这种情况下,将自家的主子置于死地,非下属该有的作为,因此,黄光亮怀着必死之心代替了黄天宝出庄迎接敌军入内。 不料,管小楼对庄内主事的人是谁非常清楚,知晓黄二公子没有亲自出迎之后,他立即警觉起来,针对庄园内可能有的埋伏,他和诸葛德威命令进庄的军队提高了警惕心,保持战斗队形不得解除。 如果进庄的士兵们没有防备的话,黄光亮的计划很有可能成功,然而,士兵们一旦有了防备,埋伏的功效就要大打折扣了! 位于最前端的狗子和金球得所率领的百人小队一直和后续的部队通过外人不了解的手势和旗语在传递信息,在内墙上的黄天宝没有发起进攻命令之前,他们抢先行动了起来。 要想攻击长街中的自己,敌人只能通过两旁的建筑物,弓箭手在高处进行远程攻击,压制本方,手持长短武器的伏兵们就会躲藏在房屋中,趁本方不备的情况下,向自己发动攻击,不想避免落入敌人的圈套的话,只能抢先发起进攻。 当即将掉入陷阱中的敌人突然改变行动步骤,这无疑让负责全盘指挥的黄二公子惊慌失措,匆忙之下,他下达了进攻的命令,这个时候,与其说是进攻,倒不如说是防守为好。 即便如此,由于埋伏的队伍占有地形之利,面对狗子他们发起的突然袭击,也不至于就全无还手之力,要是寨门口的千斤闸能够放下来,切断庄园内外敌军的联系的话,就凭进入庄园内的这批敌军,也不见得就能让他们束手就擒。 可是,命令全线进攻的鼓声响起之后,寨门口本该放下的千斤闸却没有能放下来。 升降千斤闸的机关是一个圆形的绞柱,它位于寨门口,转动绞柱,利用缠绕在柱子上的巨大藤索,就能将千斤闸放下或者拉起。 负责看守绞柱的是一小队庄丁,领头的是一个黄家的死士,当鼓声响起的时候,他立马抽出横刀,准备砍断藤索放下千斤闸。 这个时候,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庄丁却突然拿起长枪,用了一个标准的突刺,将他后背穿前胸,刺了个透心凉。 其余的庄丁明显对此不知所措,不晓得该怎么办?他们一脸茫然地望着那个庄丁。 那个庄丁不慌不忙地从死去的那人身上抽出自己的长枪,他对其余的庄丁们大声说道。 “弟兄们,我们只是种黄家田地的佃户,黄世仁那个吝啬鬼为了自己得到好处,和反贼们勾结在一起,我们有必要为那个该死的老家伙卖命吗?如果被朝廷认定为反贼,那可是诛九族的罪啊!黄世仁 好吗?值得我们稍上全家老小的命去替他卖命!” 听他说话的那些庄丁对那人的话深以为然,只是,出于对黄家旧有的驯服之心,他们没有马上倒戈一击。 “黄世仁这个老贼自己要当反贼,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他们黄家享福的日子已经够久了,我知道,你们中间也有一些人姓黄,可是,同样姓黄,那个姓黄的对你们这些姓黄的做过什么值得你们感激的事情吗?你们这些姓黄的在那个姓黄的那里得到过什么好处吗?现在,朝廷只是追究他们一家的罪责,只要我们帮朝廷做事,将黄世仁一家老小抓起来,朝廷不仅不会追究我们的罪责,甚至,还要把我们正在种的田地分给我们!” “真的是这样吗?你怎么知道呢?” 听见能分田地,有人按捺不住了,怀着患得患失的心情向那个鼓动他们倒戈一击的人问道。 “当然,我的一个表兄在城里当郡兵,上次进城的时候,他告诉我的,所有跟反贼勾结的地主他们的田地都会分给那些给他们种地的佃户们!城里还专门贴出了告示,这还有假?” 庄丁们一边听着那人的说话,一边将视线投在长街上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兵身上,战斗在长街和两旁的建筑物里展开,厮杀声震天,让人不寒而栗。 从寨门不断涌进狰狞着吼叫地士卒。鲜亮的盔甲,雪亮的长刀,反射起森然的寒光晃了他们的眼,杂乱的脚步声,喊叫声让他们心慌意乱。 “弟兄们,老子不替黄老杂种卖命了,老子要回家!” 终于,这群人里面有人做出了选择。他扔下手中的武器,瞧见越来越多的官兵,瞧着不停有人死去,他担心起家里面地亲人来了。 有人做出表率之后,后面的人做出这样的决定就容易多了,大家全部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这就是寨门口的千斤闸没有放下来的原因。 “大家不要乱跑,只要放下武器,将白布缠在手臂上,官兵就不会向你们动手了,至于你们家里地安危,请放心,士卒们是严禁抢劫的!” 说罢,那人从皮甲内掏出一大叠白布,分别交在那些决定投降的庄丁手中。 这就是高畅事先的安排,这也是管小楼和诸葛德威明知道对方诈降。也行险一搏的原因。 虽然,没有像对饶阳的驻军一样派出大量的无间。然而,在平原各大世家里面。高畅也安排了不少眼线。高畅从军中抽出那些世家所在的当地人作为眼线派到了那些世家中去,这些人数目并不多,在那些世家里面也不过是担任下人,奴仆,佃户一样的角色,从他们那里得不到高层的秘密,不过,高畅也并没有奢求他们要打探到那些秘密情报。 他要求他们地只有一点。就是在这些世家的下人,奴仆。佃户里面,找出那些对本家不满地人,把他们笼络起来,发展起来。 这项工作在有些世家里面开展得不是很顺利,比如顾旦当家主的顾家;在有些家族中,这项工作却开展得如火如荼,比如现在高畅军正在进攻地黄家。 因此,黄家的一举一动,高畅这才了如指掌,前日,黄宏刚一决定今天进行对黄世仁的营救,高畅立马就知晓了,马上派出了大军前来攻打黄家庄。 对占据了大量人口,大量田地的平原各个世家,各个豪强,要想震慑住他们,让他们不敢阳奉阴违,表里不一,高畅必须拿出雷霆的手段,铲除一两个不听话的家族,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让他们心怀忌惮。然后,通过各种各样地手段慢慢蚕食那些大族,在不引起对方激烈反抗的情况下,从他们手中把人口,田地,资产慢慢抢夺一部份过来。 为富不仁地黄世仁是一个很好的标靶,要是他甘心臣服,高畅暂时还不能把他怎么样,毕竟,要想不激起平原那些大家族的反弹,让他们联合起来反抗自己,高畅不能毫无理由地随意攻打任意一个坞堡和庄园,以免让他们同仇敌忾,以他为敌。 为此,高畅把各大世家家主放出了郡守府,让他们在自己的府邸暂住,这是变相地给了他们一个逃跑的机会,最终无法忍耐高畅的盘剥的黄世仁选择了逃跑,也因此给了高畅一个借口攻打黄家庄,达到他敲山震虎的目的。 在管小楼和诸葛德威率领饶阳军攻打黄家庄的时候,高畅正把在平原城做人质的各大世家的家主聚在黄世仁府上,在黄世仁府上的大堂上,摆放这十来具尸体,高畅告诉那些人,说黄世仁逃跑了,这些就是看守他的那些卫兵的尸体。 当然,黄世仁逃跑的时候并没有杀死那些卫兵,这些尸体只是高畅砍了几个为逃跑事件通风报信的黄家下人后给他们穿上卫兵的盔甲伪装而成的。 对黄世仁的做法,高畅异常愤怒,在这种愤怒的影响下,为了保住自己不受牵连,那些家主纷纷指责黄世仁的做法,一个个义愤填膺,仿佛黄世仁就是他们的杀父仇人一样,在适当地对这些死去的人表示哀悼的同时,也糊里糊涂地同意了高畅接下来决定采取的报复行动。 当然,正在攻打黄家庄的管小楼和诸葛德威并不知道高畅所有的盘算,也不知道高畅正在为他们的这次进攻造势,他们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被巍峨的寨墙环绕着的庄子,那里面杀声震天。 在他们身边,一脸绝望的黄光亮瞧着敌人不断涌进大开的寨门,这个时候,他已经对获胜不报任何指望了! “弟兄们,我们不要为黄老贼卖命,黄家已经完了,朝廷要抄他的家,然后将田地分给我们,弟兄们,放下武器吧!” 这样的喊声不停地在庄子内响起,发出这些喊声的人全部是高畅命人收买的眼线,在他们的鼓动下,越来越多的人放下了武器。 局部的战斗还在进行,然而,大势已去,黄家覆灭的命运已经无法挽回了!58 第一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定平原(八) 一场春雨飘飘洒洒地下了下来。 一夜之间,柳树的枝条长满了碧绿的嫩芽,原野上的野花们摇晃着涂上各种颜色的脸庞从草地里冒了出来,风的方向不再一味地由北向南,清晨,刮起了东南风,将南方的温暖不经意地带到了平原城的千家万户门前。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 如今,高畅的事业正处在一日之晨,一年之春之际,要想实现他的愿望,这起始阶段的基础打得如何分外重要。 正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往后,能否走得最远,登得更高,和现在高畅集团在平原郡的所作所为不无关系。 大业十三年(617年),二月十二日。 夺得平原郡后,在这个春光明媚的清晨,在平原郡郡守府,高畅集团召开了第一次军政高级干部的正式会议。 政治民生方面出席的官员以降臣秋长天为代表,自从答应高畅出来做事之后,他很快就融入到新的角色里,将饱满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之中,量田发粮,赈灾济民,断讼决狱等等杂事都被他有条不紊地一一解决了,帮高畅减轻了很多负担。 马上打天下可以,马上治天下却是万万不可的,高畅深知这一点,所以,对秋长天颇为看重,此次军政扩大会议,他坐在了右首文官席位地第一位。 在高畅身边待的时间一久。对高畅这个人了解得越多,秋长天渐渐忘记了那个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宇文醒。 在高畅手下做事情,没有宇文世家那么多的臭规矩,就算,宇文醒对他几乎言听计从,秋长天还是觉得在高畅手底下做事情痛快。最起码,在高畅身上,他学到了不少的东西。长了不少的见识,这对信奉活到老学到老的他来说非常重要。 坐在秋长天身下的是最先投靠高畅地管平,当然,现在的他再也没有最初的不甘愿,他现在可是一门心思跟着高畅走到黑,做生意的最高境界不是赚钱。而是赚人,他相信只要自己紧跟着高畅的脚步,最终,一定能将自家的生意做到大江南北,甚至异国他乡去。 在高畅地集团中,管平负责的是财权,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也是管平非常喜欢的位置,坐在这个位置上,他做生意的本钱将会比从前雄厚。 在管平身后的是平原各大世家的家主。自从饶阳方面的近一万人的军队驻扎在平原城西郊大营,自从获悉号称固若金汤的黄家庄被攻破之后。这些原本还蛇鼠两端地豪强世家家主们纷纷放下了不切实际的幻想,选择臣服在高畅地身下。 在对方强势的时候屈服。在对方弱势地时候反抗,这就是这些流传了一两百年甚至时日更久的世家大族们的生存之道。 他们纷纷把自己的子弟送到高畅所在的平原城,年幼的作为高畅的童仆侍候在他身旁,年纪稍长的则担任郡守府地官职,由秋长天,管平两人差遣。 除此之外,他们在高畅的命令下,依照自家家族地大小。按照一定的比例,向高畅的政权供奉丁壮。钱粮。 所以,在这次决定平原郡未来走向何方的会议上,这些世家的代表们也有出席,坐在文官那面的席位上。 武将中,坐在首席之上的是管小楼,然后,依次是连夜从饶阳赶回来参加会议的腾珏,诸葛德威,郭锋,萧万全,大牛,这些都是原长河营的将领。 这些人中间,没有崔安澜和白斯文的影子,崔安澜是高畅的影子武士,和白斯文一起负责无间的工作,出于保密需要,他们自然不可能在这样的一个场合出现。 除了这些长河营的将领,位于武将席位上的,还有几个原饶阳军中的将领,高畅虽然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不过,对他们却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在这些人中间,并没有什么大将之才,他们的才能和资质不过中下而已,自然得不到高畅的重视。 然而,现在高畅还需要他们,需要他们维护那一万人的军心,所以,这次会议,这些饶阳系的将领也有出席。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这次会议过后,高畅就会展开全面的整军行动。 高畅可以容忍军中分为各个小集团,以地域划分的河南系,河北系,关西系,关东系,以及什么长河系,饶阳系等等,他也允许管小楼,诸葛德威等将领在军中扩展自己的势力,因为,他知道,要想在军中完全避免小山头主义是不可能的。不过,这必须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只要这些将领做得不过分,没有越界,他就对他们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要是这些人的所作所为超过了他容忍的限度,他绝不会坐视不理。 这个限度就在于那些将领所率领的军队是否有脱离他的控制的迹象。 一句话,他可以允许这些将领为了自己的利益明争暗斗,各自竖立山头,但是,他决不允许有人在军中的威信超过自己,即便,那支军队只是由那些将领自己统领的一部。 如今,那些从一开始就跟随高畅的长河营的士卒对他的忠心自然无话可说,管小楼等人是他们的统领,在他们的心中自然甚有威信,然而,高畅却是不同的,他在他们心中是一种非人的存在,他就是这些士卒们心目中的神。 全军之中,这些士卒最害怕的人是雄阔海,最狂热崇拜的人自然是高畅,要知道,高畅可是在几千人的亲眼目睹下降伏了雄阔海那样可怕的人,并且,一路走来,他们跟随他打了不少的胜仗,却没有多大的伤亡。 不过,在投降过来的饶阳军中,高畅却没有这样的威信,虽然,高畅掺了不少沙子进去,那些人都是无比崇拜他的家伙,那些人不停地在饶阳军中传播着高畅文武双全,英勇无敌的形象,不过,要想饶阳军达到原长河营的士卒那般只要他的旗帜指向哪里就冲到哪里的地步,却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做到的。 军队和政务,是现阶段高畅集团的两个中心,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在这基础上,还有一个基本点,那就是要在平原郡的全体军民中竖立起高畅独一无二的领导地位。 自从有了秋长天之后,政务方面的事情能够放下一部份了,现在,高畅把精力慢慢放在了即将到来的整军之上。 这次会议一方面是总结过去军政两方面的得失,另一方面是要建立一个运转良好的政体,说简单点,也就是 赏,用具体的官职把给在座的这些人划分势力范围,些,全是为了完成两个中心,和一个基本点。 高畅坐在堂上,目光在堂下诸人的脸上一一掠过,这些人中间,有好几个利益集团,他所要做的就是平衡他们的利益得失,并且,将他们的利益紧紧地拴在自己的战刀上,让他们为了各自的利益跟随自己的铁蹄去战斗。 在这个大堂上,真正完全地忠于自己毫无私心的只有站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人吧? 高畅不动声色地转动着自己的心思,眼神深邃如海,在他身后,站立着小山一样的雄阔海,以及痊愈了的高怀义。 雄阔海就像是一头猛兽,只要被人驯服了,就对自己的主人忠心不二,高怀义对他的忠心却是从小培养的,就像现在高畅所收养的稚虎营的孤儿一样,那种忠心由于是从小开始培养的,已经变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习惯。 其余的这些人呢?他们的忠心是有限度的,他们或者被利诱,或者被威逼,或者为了自己的个人目的,上了自己的这条船,然而,只要风浪稍大,自己的这条船略有颠簸,选择下船的人恐怕不在少数吧? 这就是人心!变幻不定不就是人心的本质吗? “开始吧,秋先生先说。” 高畅平息了内心地波动。淡淡地说道。 秋长天清咳一声,摇动羽扇,不管面对何种情况,他总要保持这种名士的风范,当然,在兵败的那天晚上,他的形象远没有这样潇洒,不过。那晚上发生的事情被他选择性的遗忘了。 对于他的这种做派,在座的人反应不一,有人欣赏,有人厌恶,欣赏他地人并不多,诸葛德威是其中一个。他知道。要想身居高位,不仅要会打仗,要多立功,多读点书也是非常必要的,比如,现在他每天夜里都在苦读春秋,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儒将,秋长天这种名士风范也就是他想拥有的。 说起来,对秋长天这副名士风范反感的却是那些读书人中的典范,平原郡各个世家的家主。在他们看来。秋长天不过是一个忘恩负义地小人,果然。这些小门小户出声的读书人心中全然没有忠义节操,都是有奶就是娘的角色。原来的主子尸骨未寒,就一心为了新主子卖命。 当然,他们对自己这些真正的世家子弟此时的所作所为选择性的遗忘了,在他们看来,自己这样做是有理由的,在面对邪恶势力的时候,为了保持家族的血脉绵延,牺牲自己地名声。选择暂且的屈服,不是理所当然地吗? 秋长天不在乎那些人心中是怎样想的。自己坐在了这里,就有了被人在背后指责地准备,他站起身,开始就自己最近的工作侃侃而谈起来。 说了一大堆政务民生方面的杂事之后,他提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最近,从渤海郡,北海郡,齐郡等地来了大量流民,他们是听了某种流言,说是我们平原郡存有大量的粮食,并且,官府在开仓放粮,还要分发田地和种子给他们,让他们安居乐业,故而,拖儿带女的来到了平原郡,现在,这股流民潮还只是开头,我们暂且还有能力收容他们,然而,时日一久,只要流言不息,更多的流民受它所惑,纷纷涌入,我担心只以我们一郡之力,无法支撑。” 说罢,秋长天面色沉重地坐下,堂上众人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全都沉默不语,鸦雀无声。 这个消息事先高畅已经知道了,这的确是一个比较严峻地问题,不过,他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了,只是,需要一些时间,需要堂上某些人地帮助,故而,他让秋长天把这个消息说了出来。 对于流民的大量涌入,管小楼等武将的反应并不强烈,也不觉得这有多么可怕,像诸葛德威这样的人还希望涌入的流民越多越好,到时候,肯定会有大量的丁壮可以收入军中,自己统帅的人马就会更多,何乐而不为呢? 真正对此感到害怕的是那些世家的家主们,流民一旦涌入,如果吃不饱饭,自然就要作乱,就要冲击他们的庄园,哄抢他们的粮食。 然而,这个时候,在高畅的威逼下,他们已经将多余的丁壮组织成了郡兵,统一由高畅派将领指挥,要是高畅对流民坐视不理,放任不管的话,流民们一旦乱起来,在饥不择食的情况下,肯定会向他们发起冲击,就算有坞堡的存在,可是没有人员守护的话,又怎么能抵挡那些饥民的攻击呢? 他们仿佛瞧见一把巨大的刀就竖在自己这些人的头上,随时都会落下来! 怎么办呢? 把郡兵的指挥权从高畅手中要回来,守护自家的坞堡,然而,这个只能在心里面想想而已;向其他郡去要援兵?这个想法并不现实,高畅是绝不允许他们这样做的,这样做反到给了他铲除他们的借口;不如联合起来,将他赶下台?以前这样做或许还有机会,现在,只是瞧瞧城外的那一万大军,就知道这想法有荒唐了! 看来,只有依靠高畅了,看他接下来会提出什么要求才会答应保护各大世家的利益吧。 顾旦,李淑,白信以及代替自己父亲出席的赵夙风互相打着眼色,很快,他们就达成了某种默契,毕竟,就连胆小如鼠的赵夙风,也不是一个愚蠢的人。 他们很快就瞧清了事情的本质,有了接受高畅敲竹杠的准备。 不晓得他会提出一个什么样的条件,会有多苛刻呢?希望能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吧? 就在他们等待高畅就流民问题提出解决方案的时候,高畅却云淡风轻地将话题一转,把这个重要的流民问题放到了一边,搁置不理。 他转向管小楼和诸葛德威,详细询问黄家庄一役的具体情况。 这让在座的世家家主们犹如当头挨了一闷棍,除了顾旦这个养气功夫甚为了得的人,依旧面不改色之外,其余众人心中的焦急溢于言表,然而,他们却不敢打断高畅的话头,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58 第一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定平原(完) 仁父子逃窜至桑羊坡的时候,其家将黄虎受大义感召父子毅然划清了界线,在他和一批忠义之士的反戈一击之下,黄氏父子已然授首!” 管小楼正襟危坐,侃侃而谈。 “这次攻打黄氏逆贼据守的黄家庄,在大人的安排下,战斗进行得非常顺利,全军的伤亡很小,一切全赖大人的神机妙算。” 管小楼并不是一个喜欢阿谀奉承的人,因此,上面的赞美之词完全出于他的真心。 高畅打仗确实有一套,他从来不打没有把握之战,每一次战斗之前,他都会安排下许多棋子,制定一系列的计划,牵着对方的鼻子走,将对方玩弄于鼓掌之间。 基本上,战争还没有开始,对手就已经输了。 “攻下黄家庄之后,从黄府的密室搜出了许多信件,这些信件就是黄家和别人勾结,阴谋对抗大人的证据,在信里面,他和附近郡县的某些军阀暗地有联系,想把平原郡作为礼物送给别人!” 说罢,他将摆在自己案几上的那一叠纸张递给了身后站立的亲兵,让他把这些从黄家搜集起来的信件送到高畅的案头上。 高畅冷冷地扫了那些信件一眼,示意亲兵将它们拿下去,分发给文官席位上坐着的那些世家家主。 那些信件中。有几封是黄宏和清河郡地他的妻兄之间联系的信件,信中除了一些驱寒温暖的寒暄之词外,还有他的妻兄对他的请求的回话,在信中,他的妻兄应承黄宏,会尽自己地力量说动杨善会率军前来驱逐占据平原郡的反贼。 除此之外,其余那些信件是附近的一些小地主所写的,在信中。他们同意黄宏联村自保的策略,村村寨寨准备好烽火,一旦高畅派军前来攻打,就相互呼应,一起抵抗。 这些信件坐实了黄氏父子暗地对抗平原郡现政权的罪名,这让那些世家家主们无话可说。就算心有戚戚,也不敢把这种兔死狐悲地心情表露出来。 何况,这个时候,他们还要指望高畅解决流民问题,希望高畅派兵保护他们的家园,他们的田产,自然,更不会为一个已经覆灭了的家族来触怒高畅了。 “黄氏父子妄自尊大,不自量力,想要和大人对抗。简直不知死活,现在落得现在这般田地。完全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自从在平原城兵变那夜。被宇文醒的死人脑袋吓得屁滚尿流之后,一向风度翩翩,傲气自大的赵夙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面对高畅,他彻底放低了姿态,不管怎样阿谀奉承的话都敢说,活脱脱的另一个白斯文。 他开口之后,其余的众人也只好纷纷出言附和。高畅无味地瞧着堂下众人地表现,由于他的威势越来越重。现在,手底下基本没有人敢和他有不同意见了,就连自诩有一身名士风骨地秋长天也是如此。 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因为他无所不能,几乎每件事情都做得非常完美,这让底下的人有这么一个错觉,认为他不管做任何决定,都是正确地,故而,大家对他的决定从来就不会产生疑问;另一方面乃是离开窦建德,成为军中独一无二的统治者之后,以往几世曾经身为上位者的气质慢慢在他身上散发出来,耳濡目染之下,下面的人对他越发敬畏了。 形成这个局面之后,他在这个集团中的权威自然就竖立了起来,现在,不仅管小楼,诸葛德威,管平等人,就连窦建德安插在他军中的腾珏等人,此刻的眼中也只能看到高畅,窦建德这个名义上地主帅在他们心目中的影子是越来越淡了。 不过,凡事都有利有弊,这件事情也不例外。 高畅知道,就算自己转生了无数次,能力,眼光,阅历什么地在这个时空都是上上之选,然而,他自己并不是真正的神,依旧是人,只要是人就会犯错误。 自己并不是下属所想的那样无所不能,战无不胜,自己也会有失误,也会有下错决定的时候。要是在他的手底下全部都是这些没有主见,只知道按照自己命令行事的人,在关键性的时候,一旦自己失误了,就绝对不会有人站出来反驳和指正,后果将不堪设想,有时候,一次失败就足以让人无法再翻身。 这样看来,自己不仅需要对自己的权威盲从的人,也需要敢于直言批评自己的谏官,更需要能独挡一面能够独立思考的人才,下属官吏的组成必须要多元化啊! 高畅瞄了顾旦一眼,顾旦刚才一直不发一言,神色不变,一副任你泰山压顶,我依旧云淡风轻的模样。 这个人是个人才,在这个时空,也算是学识渊博之人,并且,不盲从于权威,为人也有风骨,唯一的弱点就是对家族的绵延看得太重要了,对于明哲保身这一套玩得很开,要他对自己敞开心扉实在是太难了,王八之气对这样的聪明人是无效的,对这样意志坚定的人,催眠术之类的小玩意也最好也不要拿出来献丑。 顾旦之所以为自己做事情,不过,是因为弱点被自己抓住了而已,在他心中,或许认为他自己是在屈身从贼吧,为了保全他的家族。 做起事情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要想他真心为自己做事情,暂时来说是不可能的,能否让他真心投靠,还是让时间说话吧! “黄氏一族剩余之人已经被大军押回了平原城,暂时收容在黄家的府邸,该如何处置他们,一切等大人定夺!” 管小楼结束了自己的发言,沉默了下来。 “黄氏一族胆敢反抗大人,罪当族灭!” 赵夙风神情激动地吼道,向高畅表达自己的忠心,在他身旁,有好几个人的眼中不经意地掠过一丝鄙薄。 “黄氏父子的罪责已经确定了,按罪当诛,不过,黄氏一族的其他人究竟该如何处置?不应该由我一个人来决定。” 高畅的话让大家不由有意外之感,斩草除根,这个道理很多人都知道,高畅也不是一个有着太多怜悯之心的烂好人,他这样说难不成是要饶恕黄家剩下的人? “在军中,决定如何赏罚的是军法,在民间,犯了何种罪?该受何种刑罚,是由大隋律来决定,大隋律有许多不合情理之处,并不适合于我们,我们需要一部新的法令,一部对各方面,无论是士农工商都适合,在现阶段,所 都没有异议的法令,以后,关于如何收缴赋税,关于,一切必须依照法令来做。” 听到这里,顾旦和秋长天的心同时咯噔了一下,难不成大人(高畅)信奉的是法家? 顾旦心中泛起的是一丝惊喜,表面上,他是一个在平原声名远播的大儒,实际上,他对法家更为感兴趣。 然而,秋长天的心情却没有这样好了,对一个信奉以礼义,忠孝来教化世人的儒生来说,以严刑苛法来治理天下的法家在他的心目中,不过是乱世之道。 “不过,要想制定一部尽量完美的法令,需要大量的时间,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因此,现阶段我们只能以大隋律来断案,如今,负责刑狱的是顾旦先生,黄氏剩余的人该如何处置,就由顾先生根据大隋律来判吧!” “是!” 顾旦压下了内心的波澜,点头称是。 秋长天忍不住瞄了顾旦一眼,他虽然负责政事,不过,自己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因此,把刑狱诉讼之事交给了顾旦,以顾旦的能力,这样的事情难不倒他,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有张有法,这让秋长天很满意。 不过,现在他有些后悔把这件事情交给顾旦了,他之所以把这件事情交给顾旦,是因为知道顾旦精通大隋律。然而。高畅现在隐隐有以法家来治世地意图,顾旦精通法家,要是他能得到高畅的信任,要是高畅真能平定天下,或许,儒教将要不振啊! 自己也想得太远了吧?最后,他这样安慰自己,把这件事情放了下来。不过,心中却不经意地埋下了一个疙瘩。 随后,管平等人也纷纷发言,把自己负责的部门最近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一下,高畅根据他们的汇报做出了一些指示,时间。就这样慢慢地流逝了。 “午时到了,该是用膳的时候了,大家还有什么话要讲?没有的话,我就宣布散会了,放大家回去用膳!” 坐了两三个时辰,高畅端坐的身姿依然挺拔如松,堂下面,像管小楼,诸葛德威这样地将领还好一些,赵夙风。管平等文弱之人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在高畅面前。他们又不敢随意变换坐姿,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唯有像高畅一样昂首挺胸,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两三个小时,简直苦不堪言。 按常理,他们应该无比欢迎高畅结束会议的决定,可惜,还有一件事情紧紧地揪着他们的心,让他们不想就此离去。 “这个!大人,关于越来越多的流民涌入平原郡的事情。该如何解决呢?” 终于,李淑鼓起勇气提起了那些家主们都迫切想要提起地话题。 “这个嘛!” 高畅面有难色。他想了想,说道。 “对于流民,我们不能放任不管,我们打仗是为了什么?还是不是想给老百姓们一个安定的环境,让他们能够耕田织布,安居乐业,因此,对我来说,不想治下的百姓饿死一人!” “大人仁德,真是天下无双啊!” 郭锋笑着鼓起掌来,赵夙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次拍马屁的机会,让郭锋抢先了,他心有不甘。 “所以,我不会将那些流民拒之门外,自从我从军之后,饿琈千里的画面时常所见,如今,我再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景致了!” 高畅叹了口长气,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应该说,这姿态多少有些作秀的成分,然而,那些人却多多少少被他的悲恸所感染了,没有人会觉得他的悲悯不是发自内心地。 无论何种气质出现在高畅身上,对其他人都具有莫大的感染力。 “流民涌入之后,我会给他们分发粮食和种子,让他们垦田开荒,安定人心,让他们不会因为饥饿作乱。不过,最近收拢不少流民之后,我们平原郡未开垦地荒田已经不多了,仓中所存的物资和种子已所剩无几,我担心,到头来只能解一时地燃眉之急,到最后,饥民聚起为盗的情况还是会发生啊!” “既然如此,大人不由出兵将他们驱赶出平原郡,让他们到别的地方寻食啊!” 赵夙风顾不得拍马屁了,慌忙提出自己的意见。 “荒唐!” 高畅瞪了他一眼,厉声说道。 “这些流民都是我们大隋的子民,他们千里迢迢来投奔我,我不能救助他们就算了,又怎么会忍心对他们大肆杀戮,置他们于死地!” 听高畅这样一说,顾旦等人完全明白高畅想要什么了,其实,就连赵夙风也知道高畅想要什么,他只是出于某种侥幸的心理才如此说话的。 “大人的这份仁德让我等汗颜啊!为了不让大人对大隋子民地爱护之心付诸流水,我们这些人也愿意献上自己的一份爱心,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有力出力,大人需要什么,尽管对我们讲,只要我们几家有地,一定奉献给大人,希望能为这些流民们做点什么!” 顾旦代表这些世家家主把他们的底线亮出来了,话里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说,要是高畅能够保护他们的平安,他们愿意出点血。 得到了想要的答复之后,高畅非常满意,他笑着说。 “如此甚好!在这里,我就代那些流民对各位世家家主深表感谢了!” 接下来,双方摩拳擦掌,准备对各大世家送上的这份礼物的轻重,展开激烈的讨论。 这个时候,一个亲兵后堂转了出来,他在高怀义的耳边轻轻地嘀咕了两句,高怀义点点头,走到高畅身后,在他的耳边同样小声地嘀咕了几句。 高畅的眼神阴晴不定,他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后,舒展开来,笑着对堂下的众人说道。 “今天就到此为止,关于流民的事情,各位家主,你们先和管平谈谈吧,我会找一个时间和你们好好聊聊的,散会!” 说罢,他站起身,在高怀义和雄阔海的簇拥下,急急向后堂走去,留下了一堂惊诧莫名的人。58 第二集 第一章 窦建德的使者 廊,走到会客的书房前时,高畅一路疾行的脚步突然阳光穿过云层,掠过长廊旁树丛的枝叶缝隙,将斑驳的光影映照在他的身上。 书房内隐隐传来了话语声。 高畅转过身,对身后的高怀义和雄阔海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候在书房前,他在门外轻咳了两声,缓步走了进去。 书房一侧的窗户大开着,屋外的迎春花的笑颜绚烂地开放着,阵阵香气随着阳光涌进室内,扑鼻而来,一些灰尘小虫子一般在光晕中舞动。 出于以前保持的某种习惯,高畅的书房内没有铺着竹席,也没有摆放案几,而是摆着几张他吩咐木匠按照他设计的式样制作的椅子,就像圆凳被称为胡凳一样,这种椅子被郡守府的众人称为胡椅,虽然,这些椅子的构造远比那些胡人现在使用的椅子来得精致。 就算习惯跪坐的秋长天,也觉得坐在这种胡椅上远比跪坐舒服,不过,为了保持汉人正统的习俗,他是绝不会舍弃跪坐的习惯,为了贪图舒服,去坐胡椅的。在高畅现在的文官系统中,有大量的世家子弟,其中,除了少数喜欢新鲜和享受的人之外,大多数都对胡椅并不感冒,并且深为排斥,认为坐在胡椅上有失礼仪。 相比之下,到是军中的那些将领对胡椅颇为喜欢,在自己地府上订购了不少这种式样的胡椅。对他们来说,礼仪什么的不过是狗屁而已,只要自己过得舒服就好了。再说,上有所好,下必随之,既然高畅喜欢这些奇形怪状的家具,就算坐上去不舒服,这些将领也不会抗拒的。何况,坐在胡椅上的确比跪坐在席上舒服。 不过,为了照顾那些文官士子的情绪,在议事堂上还是采取了传统的汉人习俗,胡椅,胡桌这样地物品。高畅将它们放在自己的内室。 通过这件小事情,高畅知道要想改变传统的困难,一个坐的姿势的改变,一种新式家具的应用,尚且如此困难,要想改变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传承地思想更是如此。 虽然,通过这件小事情展开的试探得到的效果并不好,高畅却丝毫没有泄气和放弃的想法,对他来说。事情越困难越好,这样才更有挑战性。这样的人生才不虚此行。 高畅走进书房的时候,来客正坐在胡椅上。身子左摇右晃,不停地打量着胡椅的构造,嘴里唧唧出声,一脸的诧异。 在他一旁,阿岚面带微笑地瞧着桌子上的来客,目光颇为温柔。 除非高畅的吩咐,阿岚很少到高畅地书房来,也不干涉高畅处理军务和政事。当然,她也没有像一般嫁人的姑娘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道躲在内院。 阿岚地生活过得非常充实,上午跟随着那些孤儿们跟随高畅和他请来的先生们学习文武两道,下午则到莲花所在地院子,陪她说话,处理一些简单的情报工作,晚上,等高畅空闲下来后,就陪他聊天,说一些自己的感悟和见闻,当然,大多时候都是她自己在说话,高畅则默默地聆听,困了之后,两人于是就寝。 所谓幸福,对阿岚来说便是如此,只要能待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就别无所求了,虽然,高畅从未在众人面前说她是自己的夫人,虽然,那些文官士子看不起她这个出身卑微的女子,并不把她当成他们的主母,只是把她当成高畅的一个侍妾。 高畅从过贼,是窦建德地属下,最初率领的军队也是贼军,就算收编了饶阳地官兵,那些官兵原来也是流贼出身,所有这些都被那些被迫投靠高畅,被迫和高畅绑在同一辆战车上的平原世家们选择性的遗忘了。 为了不致让平原郡外的那些世家大族认为自己这些人是流贼的手下,他们把高畅所率领的军队和窦建德完全分别了开来,在他们看来,自己投诚的人并不是窦建德,而是曾经担任过朝廷正式军职,现在也没有被剥夺的军职,依旧是鹰扬府正六品校尉的高畅,也就是说高畅并不是世人眼中的反贼,而是一个为了保护平原郡免受反贼侵袭的带军军官。 至少,他们是这样认为的,这个理由能让他们的投靠变得理直气壮,毕竟,高畅的祖父是曾经高居庙堂之上,为大隋王朝统一天下,为庶民们安军乐业立下汗马功劳的高颖公,高颖公虽然因为直言相谏被当今所杀,然而,他的威德和名望在全天下的士子们心中却依旧有着一定的地位,几乎每一个士子都希望自己能像高颖公那样辅佐明主,结束这个乱世。 故此,投靠高颖公的子孙并不是一件多么屈辱的事情! 所以,在他们看来,以高畅这样显赫的身世,他的原配夫人绝对不应该是平民出身的阿岚,因此,对阿岚没有什么好眼色,特别是他们对阿岚这个侍妾经常抛头露面甚为不满,不过,由于高畅的威势,他们并不敢说什么,很多东西都放在了心里以及眼神中。 阿岚也知道那些文官看不起自己,不过,她并不在乎,她只在乎自己在高畅眼中的印象,除此之外,无所畏惧,不过,为了避免高畅难做,在高畅处理军务政事的时候,她很少到书房来痴缠高畅。 今天,她破天荒地出现在书房之中,高畅却没有半点惊异,他认识那个来客,那人和他有些渊源,当然,他和阿岚的渊源更深。 他就是尚智,阿岚的亲身大哥,不过,今天,他还有另一个身份,窦建德的使者。 瞧见高畅进来,尚智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和高畅好久不见了,在两人视线相逢的那一瞬间,尚智发现如今的高畅和从前的高畅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脸上还是酷酷的,一副欠揍的模样,然而,在他身上,却流露出上位者特有的威势,那威势极其强大,几乎令人无法呼吸,尚智因此身不由己地站起身来,向高畅行礼。 高畅微笑着摆摆手,来到阿岚身边坐下,尚智这才恍恍惚惚地落了座,屁股挨着椅子之后,他才清醒了过来,不由对自己刚才的行为又是后悔又是愤怒。 自己是大王的使者,怎么能在这个人面前卑躬 ? 内心的愤怒在心中左冲右突,然而,当目睹微笑着的高畅的时候,那愤怒却无法显露出来,一些冰冷的水当头浇了下来,淋湿了他的怒火,让他不敢造次。 阿岚没有注意到尚智的神情,和亲人久别重逢的喜悦让她忽视了尚智和高畅之间的不对劲,她兴奋地向尚智述说一些琐事,尚智无精打采地应和着,高畅微笑着聆听,不发一言。 过了一阵之后,尚智脸上的不耐烦越发明显了,这次前来他身上背负着一个重要的任务,而不是来和阿岚认亲的。 对自己这个妹子不听自己的话,拒绝了阮君明的提亲,偷跑出来跟着高畅的所作所为,他感到非常愤怒和没有面子,现在,这个感觉仍然没有消散,只不过是在高畅的地盘上,又加上的确很久没有见到阿岚了,这才没有发作。 高畅非常清楚地把握着尚智的情绪波动,瞧见火候差不多了,他打断了阿岚的话,笑着说道。 “大哥远道而来,应该好好招待一番,你去厨房看看,准备一些好酒好菜来招待大哥,有什么没有说的话,到时再说,大哥不会马上走的,时间还长!” 听见高畅随着阿岚叫自己大哥,尚智只觉得非常刺耳,不过,他只能强行按捺下去,微笑着点头附和。 阿岚轻轻拍了拍自己地脑袋。吐了一下舌头,她站起身,又和尚智说了几句话之后,走出书房。 阿岚走后,沉默吞噬了房间,高畅脸上的微笑消失不见,尚智也恢复了冷静。 过了一会,尚智忍耐不住静默的煎熬。抢先开口了。 “高统领,我带来了大王的密令!” 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元月,窦建德在河间郡乐寿筑坛,自立为长乐王,年号丁丑。开始设置百官,分治郡县。 这些事情高畅早就通过无间的信报知晓了,不过,他仍然面露讶色,脱口问道。 “大王?” “大帅在百官的拥戴下,于元月在乐寿已经当上了长乐王,闻悉高统领在平原郡站稳了脚跟,大王不胜欣喜,特派下官前来恭贺统领大人,并且为大人加官进爵!” 尚智的语气有些发酸。窦建德自立为王之后,所采用的还是隋王朝地官制。不过,因为政权草创。要粗疏许多。 尚智如今的官职是中郎将,窦建德给高畅的官职却是鹰扬将军,平原总管,地位远在他之上,除了用将军之职来笼络高畅之外,窦建德还给了高畅大量的赏赐,计有金十斤,绸缎百匹。侍女十人,除此之外。还有大量赏赐给长河营的各个将领。 之所以给高畅以及他的将领如此深厚地赏赐,所为何事,高畅自然心知肚明。 现在,高畅的势力虽然和窦建德还有一些联系,他的高级将领也大多出于窦建德的军中,不过,要说高畅所率领的是独立势力,也不为过。因此,为了将高畅这股势力重新纳入帐下,窦建德不惜下了这么大的血本。 “多谢大王赏赐了!” 高畅微笑着抱拳作揖,身子依然端坐在胡椅上,尚智眼神闪烁了一下,在他看来,高畅这样的反应极其无礼,不过,他记得窦建德的吩咐,那就是不要刺激到高畅,只要他承认自己还是窦建德的下属就可以了,这也是窦建德派他前来的原因,毕竟,他地妹妹跟随在高畅身边,有些话也好说一些。 “这次前来,大王让我来问高将军一句话,希望高将军据实回答?” 从开始到现在,尚智的说话都显得非常文气,其实,这些话语全部是宋正本地教导,他一点也不习惯,只觉嘴巴难受得很,希望能尽快结束这种讲话的方式。 “请说!” “请问高将军现在心中还有长乐王吗?” 尚智拉长了声音问道。 “当然!下官对大王一直忠心不二,下官之所以有今日,全在大王地信赖和支持,一待大王驾临平原,下官立即将这点基业双手奉上。” 之所以这样回答,高畅有自己的想法,现在的他,正是开创大业的起始阶段,最需要的就是修生养息,千万不能树敌过多,和周遭的势力保持一点的友好关系是必须的,窦建德既然要交好他,他自然求之不得。 说上一两句漂亮话,在口头上臣服对方又不是什么难事,他绝对不相信窦建德会真地孤身前来平原郡来接受这份基业。对方也不可能带着大军前来,现在,在窦建德四周,敌对势力不少,他也不可能四处树敌。可以说,两者之间暂时的联合是大势所趋,只是,这种联合并不能建立在平等地基础上,毕竟,名义上他还是窦建德的属下,他手底下的军队名义上仍然归窦建德所有。 高畅现在需要的是时间,需要时间来巩固已经拥有的基业,巩固好基业之后才能谈得上发展,盲目的扩张,一向不是他心中所喜,就像打仗一样,事先他都要做好准备,绝不打无把握之战,没有把握之前,就算选择暂时的退让也无不可。 “高将军,如此甚好,大王一定会为将军的忠心感到欣慰!” 尚智顿了顿,继续说道。 “现在,大王有一个任务交给高将军去做,希望,高将军能言出即行,听令行事!” 对方果然是有备而来,不可能只是付出而没有回报,对自己既是升官又是赏赐,自然,想在自己得到一些什么。 高畅低着头,沉默了一会,随后抬起头,微笑着说道。 “请讲,下官一定效命!” 阳光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移动着自己的脚步,照射在高畅的脸庞上,让他的脸在光暗之间游荡,蒙上了一层光晕,令人无法看清楚上面的表情。58 第二集 第二章 清河崔和杨善会 二月十二日,未时(中午一点到三点)。 风从东南方向而来,掠上东门城楼,将城楼上的战旗吹得猎猎作响,战旗之下,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短须中年人,一身儒袍,长袖飘飘,从城楼下方远远望去,宛若神仙中人,此人正是现任清河郡通守杨善会。 此时,弥漫在杨善会脸上的是一丝难以掩藏的忧愁,他向东方遥遥望去,那目光穿越了无尽的关山,到达了一个未知的地方。 大厦将倾,岌岌可危,在此风波云急之际,究竟谁能当仁不让,力挽狂澜呢? 杨善会叹了口长气,目光转向城楼之下,在距离东门两里左右,扎着一个营盘,营盘里烟尘缭绕,随风飘来一阵阵的喊杀之声,偶尔传来一两声骏马的长嘶声。 那个营盘驻扎着数千清河郡郡兵,这支军队由他一手建立,花了他无数的心血,最初,这些士兵只是一些拿镰刀的农夫,为了保卫他们的家园,他们的亲人,他们将手中割草的镰刀换成了杀人的武器,走上了分隔生死的战场。 这支军队,在他的统率之下,由最初的几百人慢慢变成了如今的数千人,由最初心怯力弱的菜鸟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悍卒,逐孙宣雅,败孝德,驱杨公卿,斩张金称,杀高士达,大小前后七百余阵,未尝负败。 然而。每次率军与贼作战,总是敌众我寡,就算得胜,也不能灭贼,张金称,高士达地败亡和杨义臣的大军不无关系,他的清河兵在一旁只是略尽绵力而已。 如今,杨义臣已去。关东各地,依然盗贼如麻,流民如蚁,郡县微弱,陷没相继。他这区区几千士卒,只能守护清河一地平安。没有力量扫除国贼,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这也是他如此忧愁的原因。 一月初,他的手下败将窦建德在河间郡乐寿筑坛称王,各地流贼纷纷来投,一时之间,聚众十来万人,声势日盛。 窦建德并非那些只知道过一天就算一天的贼首,抓住读书人和当官的人,也不曾胡乱杀害。他称王之后。在宋正本,凌敬等儒生的帮助下。按照朝廷官职分派百官,收拢流民。开荒垦田,新修水利,劝慰农桑,深得人心。 这样地一个人,其志不小,要让他成了气候,非同小可。 一月中,为了筹集粮草。也为了占据地盘,窦建德率军来犯信都郡。顿时,全郡告急,烽烟四起,告急文书一封封地向江都而去,同时,信都郡也向周围的郡县请求援兵。 杨善会知道,窦建德一旦攻陷信都,声势大振之下,绝不会放过清河郡,出于唇亡齿寒的考虑,他也该率军前往增援信都。 然而,一个叫高畅的人却突然冒出头来,一举占据了相邻的平原郡,他帐下的幕僚在平原郡有大量地眼线,那边的事情不时传了过来。 那些情报表明,这个高畅绝非等闲之辈,当他从某个隐秘的渠道知道,高畅乃是已逝的高颖公的孙子时,更是大吃一惊。 本来,他准备先东后北,趁高畅在平原立足未稳之际,通过平原当地世家大族的配合,一举将之击败,再集合两郡之力,北上与窦建德相抗,窦建德虽然来势虽凶,不过,自己只要避其锋芒,坚壁清野,据险而守,待其粮尽,自然不战自溃。 然而,获悉高畅是高颖公的孙子时,他犹豫了,他不相信高颖公的孙子会成为一个流贼,当他得知高畅杀掉的是宇文世家的宇文醒时,不由将平原发生地兵变往私人恩怨的方向去想,据他所知,高颖公虽然死在当今圣上手里,却和宇文家不无关系。 就在他犹豫之际,平原郡地内应却被高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根拔起了,良机既失,徒叹奈何。 不管怎样,他也不能将平原郡的高畅放在一旁,置之不理,若他率部北上信都抵御窦建德,高畅从平原出兵攻打他地后路该怎么办呢?根基若失,孤军在外,必败无疑。 周围的郡县的援兵,根本不能指望,要不是一心自保的军阀,就是流贼作乱自身难保,人,只能靠自己。 因此,杨善会下了决心,不管高畅的身世如何,他也要出兵攻打平原郡,绝不让这根芒刺扎在自己背后。 然而,就在他集合全军准备出发之际,事情又有了新的变化,临清贼王安举兵数千与窦建德相呼应,出兵来犯清河,希望借此拖住杨善会北上的步伐。 在杨善会看来,王安以及他的这数千贼兵只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为虑,他地注意力始终放在平原的高畅身上,那可是一头卧在榻旁沉睡地猛虎,不能让他苏醒过来。 因此,他决定留一千人马在清河,与王安相拒,自率主力轻骑潜行,突袭平原,杀高畅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他的这个计划并没有能实行,在外力的强大干扰下,他放弃了这个计划。 清河崔家,从某种角度来说,并不比博陵崔在世家大族中的影响力小,在北齐之时,门阀世家的势力尤为强大,崔家曾经出过几位皇后,至于那些达官贵人,无不以和崔家结亲为喜,清河郡之所以名扬天下,也全因高门崔家。 崔家乃系十世膏粱,其先人历任汉、魏、晋三朝将相大官,贵不可言,也富不可言。清河方圆八百里人家,俱是崔家农田;八百里所有人等,俱是崔家的奴仆雇农;整片清河,均是崔家之物。 真正决定清河郡事务的并不是杨善会这个清河通守,而是清河崔家,没有崔家的点头,杨善会根本当不上这个清河通守,就算当上了,这个位子也坐不长久。 北周代齐之后,虽然吸收了大批山东门阀世族,供职周廷,历周、隋两代,山东世族已渐失去显赫的政治地位,以至于到“世代衰微,全无官宦人物”的没落境地,尽管如此,在这些豪族所在的当地,官府的威信力远比不上这些豪族。 之所以能成立这支郡兵,杨善会得到了崔家不少的帮助,组成军队的丁壮大多来自崔家,武器甲冑,后勤粮 些统统由崔家供给,崔家这样做,也只是希望杨善会贼,保住清河郡的一方平安。 可以说,没有崔家,杨善会不会立下这么多功劳,也不可能常常以寡敌众,战无不胜,故而,崔家的意见对杨善会非常重要。 崔家并不赞成杨善会仅留一千人对抗临清贼,自己率主力去突袭平原高畅的计划。 崔家是一个非常重视身份地位以及血统的家族,在崔家当家家主崔无锋看来,平原的高畅毕竟是高颖的后代,血统高贵,绝非像窦建德,王安这样的平民出身的流贼可比。高畅在平原的所作所为,崔家也有所了解,根据崔家长老团的综合意见,高畅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有能力,有野心,因此,为了家族的利益和未来,有必要和高畅接触。 有隋一朝,崔家所受的压制实在是太大了,这个大隋王朝,也该是到结束的时候了,既然天下风雨飘摇,大厦摇摇欲坠,不如,帮助一些人去暗地里推它一把,要它倒塌得更快。 所以,崔家也好,还是关东别的那些家族也好,他们在暗地里纷纷出力,寻找家族的代言人,希望自己支持的人能够将隋王朝丢失的这条名叫天下的鹿追逐到手,恢复自家的荣光。 相比于窦建德,魏刀儿,孟海公等人,平原的高畅势力现在虽然不大。.良地血统,高颖一族有着北齐的皇室血统,北齐时候崔氏一族的荣光也是现在的崔家人念念不忘的,因此,高畅在崔氏一族心中的分量比起窦建德等人便要高了许多。 既然有这样的打算,崔家就一直在观察高畅在平原的动静,自然。不允许杨善会破坏他们地计划,杨善会这人虽然也有能力,对隋王朝却忠心耿耿,不是代理人的人选,只能作为走狗,一个没用就可以抛弃的走狗。绝不能让他坐大。 这就是杨善会每次对敌总是敌众我寡的原因,要是崔家全力支持他,现在,他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困守在清河。 既然崔家不同意杨善会的计划,没有崔家的支持,杨善会也无法可施,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平原地高畅坐大。甚至,为了避免在自己出征的时候,高畅抄自己的后路,他还派出了使者去联系高畅。在信中提出希望和高畅携手起来,共保一方乡土的愿望。 杨善会并不是害怕高畅在自己攻打王安的时候出兵。在他看来,王安之类的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他担心的是他驰援信都之时,高畅出兵攻打平原,虽然,高畅在朝廷的官职没有被剥夺,但是,他毕竟曾经投在窦建德麾下,现在。也难保两者之间没有联系。 在他派出使者之时,崔家也派出了自己的使者前往平原。不过,崔家的这个人并不会表露自己地身份。高畅在平原招贴出了招贤令,他是去应召的,要想对高畅这个人有全方位地了解,要想知道高畅的做事方法,要看他是不是符合崔家地需要,就必须近距离地去和他接触,崔家这个人就担负这样的一个任务。 风吹得杨善会的须发散乱地向一旁飘拂,杨善会的视线转移到官道上,那条官道直通平原郡,他的使者刚刚出发,现在那队人马的身影才刚刚消失在地平线上。 让杨善会没有想到的是,他的使者刚刚出发,窦建德地使者尚智已经到了平原。 尚智带给高畅的密令正是杨善会所担心地,窦建德在密信中希望高畅能配合自己出兵,在自己攻打信都的时候,出兵攻打清河郡,让对方两面受敌,无力抵抗。 口头上,高畅答应了窦建德的要求,同意配合窦建德进攻清河郡。 不过,高畅也提出了自己的难处,那就是饶阳的官兵归降不久,军心不稳,在这种情况下,勉强拉上前线作战,极有可能打败仗,如果打了败仗,就无法完成牵制清河郡敌军的任务。因此,他希望尚智能给他一点时间,让他整合全军,存强去弱,练出一只精兵来,更好地完成长乐王交代的任务。 虽然,在尚智看来,高畅这个理由有拖延时间的嫌疑,不过,就算他是窦建德的使者,也不敢在高畅的地盘上耍威风,因此,不怎么乐意地同意了。 知道窦建德要攻打信都,清河两郡之后,高畅明白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尽快练出一只绝对忠于自己,有一定战斗力的部队来,否则,只能像虾米一样被那些大鱼吃掉。 高畅知道,如有可能的话,窦建德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吞并掉自己的部曲和基业,一旦信都和清河被攻克之后,他就会腾出手来收拾自己了,现在,只有傻子才会相信自己依然对他忠心不二。 不过,现在他们是互相需要的局面,所以不会马上撕破脸,要想这种局面继续下去,他就必须扩大的势力,让窦建德明白,吃掉自己并不容易,一时不慎,不要说吃掉自己,甚至有可能崩坏他的牙齿,让他不敢妄动。 配合他攻打清河郡,好啊! 要是自己能同时占据清河与平原两郡之地,同时又有一只精兵,窦建德绝对不敢轻易动自己,唯有和自己保持现状。 不过,高畅对盘踞在清河郡的杨善会并不敢小视,要知道,他的情报库里面有许多关于杨善会这个人的情报,杨善会的确是一个将才,非常善于打仗,在两军对垒之际总是能抓住最好的时机发起攻击,不是一个容易击败的对手。 单凭现在自己手中掌握的力量,要想击败杨善会,一个字,难。 不过,就算这块骨头再难啃,也必须啃下去,不然,等窦建德攻下信都之后,自己依然无法解决杨善会占据清河,到时就会很被动。 高畅把尚智送出书房之后,紧闭房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开始绞尽脑汁思考要如何才能啃掉清河郡这块硬骨头。58 第二集 第三章 神棍金球得 !哐当!” 腰间所挂的横刀和身上披戴的铁甲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金球得大口地喘着粗气,嘴巴一张一合,一团白雾随着每一次呼吸从嘴里喷涌而出。 他的视线跳跃不定,有时紧盯着脚下的地面,有时转向身侧奔跑的士卒们,汗水湿了他的脸,甚至,渗进了他的眼眶,让他的眼睛隐隐作疼。 大队士卒们列队奔跑,脚步漾起的灰尘由地而生,漫天而起,从远处望去去,这一对奔跑在原野上的士卒就像是一条黄龙。 黄家庄一役,金球得第一个登上了黄家庄内院的城墙,黄二公子的头颅也是被他砍下来的,由于他立下了大功,终于由副队长升为正式的百人队队长,狗子调到了另一个百人队去做队长,他则统率着原来的百人队。 从昨日开始,从饶阳调来的一万士卒开始了正式的整军,高畅制定了许多项考核项目,士卒们要达到一定的标准才能留在营中,要是达不到,就会被清理出军队。 当然,清理出军队也不是就对他们放任不管,他们会被打发去屯田,忙时种田,闲时训练,或者作为后勤辎重兵上战场。 能完成考核任务的才能留下来,留下来的只能是精锐,日后,打仗就是他们唯一的工作,他们除了训练和打仗外,不再做其他事情。 高畅奉行精兵地政策。他一直认为一千头狼远比十万头绵羊要厉害,因此,他采用的征兵制度和别的豪强势力完全不同,那些豪强征兵一向多多益善,战时就征集大量农夫入伍,让他们自带战马,武器,盔甲。作战也没有军饷,只是给他们一些粮食代替,赏赐则用抢夺来的战利品代替,没有打仗的时候,就把这些士卒解散返乡,让他们重新去当农夫。 除此之外。他们也保持了一定的常规军力,这些士卒人数不多,却全是精锐,由他们出钱供养,这些士卒,无论战时战后都会保存下来的,是他们拥有的核心力量。 这种征兵制度有利有弊。 好处在于不需要他们花费大量地金钱来供养军队,他们需要维持的只是极少部分军队的供给,大部分士卒只需要供养他们战时的需求即可,只要能让他们吃上陈年粮食填饱肚子就行了。至于,士兵们战死了。也不会有抚恤金什么的,伤残了最多打发一点回乡的盘缠。以后,就不会管他们地死活了,就此不闻不问。 坏处就在于,作战的时候,征集军队需要一定的时间,并且,在农忙的时候作战,会影响耕种。男人都去打仗去了,只留下老弱妇孺在家种地。伤了农时,这一年就没有多好的收成了。 另外,军队的战斗力也说不上多好,在本乡打仗守卫乡土还好,要是出外作战,就谈不上有多大的士气了,若非有严酷的军法维持,士兵们还没有出境,多半就逃个精光了,一旦作战不利,军队很有可能一溃千里。 杨广率军征讨高丽,这种征兵制的缺陷就显露无遗,号称百万大军,却不堪一击,与其说是被高丽人打败的,倒不如说是被自己拖垮了! 若非迫不得已,高畅不希望将没有经过正统训练地农夫拉出去打仗,这些农夫最多只能作为补充兵,在正规部队有所损失的时候,通过征募进入正规部队,然后,在老兵们地带领下,通过一系列的训练,这才能够带上战场。 虽然是精兵政策,人数却也不能太少,毕竟,攻城略地也需要不少地人才行,打下一座城池,也需要派兵驻守。 高畅的军中有发军饷,士卒们的装备也需要高畅供应,并且,要想打造一只精兵,武器和甲冑的装备也必须比其他的部队精良,这需要大量的钱粮才能维持。 以平原郡一郡之力,最多也只能供应三千这样的士卒,幸好,饶阳军投诚的时候,武器辎重什么地都不缺,杨义臣留了不少的好东西给邓有,如今,却被邓有双手奉送给了高畅,所以,给高畅省了不少钱财,至少不需要花大量地钱财为士卒们添置装备。 这样,只需要维持军队的粮饷即可,以平原郡的财赋,暂时还能供养七八千这样的部队,不过,时日一长,也会不堪重负的。 因此,高畅通过流民入境这件事情大大的敲诈了平原的各大世家一把,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在现阶段,高畅也不能把那些世家压榨得太过了。虽然,他可以发兵将这些世家全部灭了,将他们的田产和财产全部收归已有,用做军需。然而,他这样就彻底得罪了那些世家土豪们,一旦出兵攻击别的郡县,必定会遭到殊死的抵抗,因为,那些当地的世家豪强都知道,要让高畅当政,自己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他只能在那些世家能够承受的范围内捞一些好处,要想真正铲除世家的力量,让他们在影响力达到最低点,要想让自己的法令在民间推广,做到令行禁止,是一个艰巨而漫长的任务。 就算他在平原郡的世家大族那里捞了不少好处,要想维持这样一只军队也很困难,况且,秋长天在会议上说的流民入境的问题并非危言耸听,一旦,流民大量涌入,虽然会获得大量的人力,以平原一地的力量却承受不起那样大的压力。 要解决流民问题很简单,一方面是大量开垦荒田,新修水利,在一定程度上,修建大量作坊,招收一批流民入内工作,另一方面,就只能向外扩张了! 这样做,不仅能抢夺土地安置流民,也可以抢夺钱粮,缓解平原郡的压力。 所以,窦建德的命令高畅并不想违抗,他的眼睛也盯上了旁边的清河郡,不过,打下清河之后,他不会将它拱手送给窦建德。 为了能够占据清河郡,整合一只具有战斗力的军队非常重要,故此,一连几天,整军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 “弟兄们,加油往前跑啊!终点就在前面,千万不要泄气!” 金球得一边向前跑,一边给自己的小队加油打气,今天是整军运动的第三天,轮到他们这个营考核负重长跑这一关了,身披甲冑手持武器背负行囊负重足有好几十斤,然后,在规定的时间内跑完三十里地。 这个考核对所有的士兵都 难关,在前两天的考核中,有的营达标的人甚至不到半,金球得希望自己这个小队掉队的人不要太多,因此,就算他自己也累得够呛,仍然出言鼓励那些士兵。 没有达成这个考核目标的也不见得就会被淘汰,他们还要接受别的考核,比如力气,箭术,马术,武器格斗等等,要是他们在其中一项有优秀的表现,也能被军队收留。 力气大的会被安排在雄阔海的骁果营,马术好的会被安排去骑兵营,箭术好的去弓箭营,武器格斗厉害的会根据武器种类的不同安排到不同的营中去。 不过,就算这样,被淘汰的人也不少,说实话,要是在原来的变民军和官兵中,能够不打仗,可以回乡种地过活,不知道多少人想这样。然而,在高畅军中,他们却不想离开军营,因为高畅军的待遇实在是太好了,不仅能够吃饱饭,甚至还能吃上肉,每个月还能领军饷,受伤退伍之后,家中的赋税全免,也能得到补给,战死之后,家里人还能得到抚恤金。 这样的待遇好得简直让他们无法想象,虽然,军纪严格了一些,不过,有这样的待遇,不管多么严格的军纪也是能够遵守的。 所以,几乎每一个人都用尽全力去拼搏,希望能留在军中,一旦被淘汰,那表情就像世界末日降临一般。 “头。你昨天请了神君下来,神君是怎样说地,他会保佑我们吗?” 金球得的亲兵一边向前奔跑,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 由于是道士出身,金球得在营中经常会变一些小戏法,常说自己和天上的神君有交情,神君会保佑他,时常会降临下来为他指点迷津。 这个时代的人对神鬼之说深信不疑。因此,金球得深得他们那一小队士卒的敬畏,甚至,他们营的统领也知道了金球得的本事,私下里也曾经向金球得请教,希望金球得的神君保佑他。 所以。金球得地小队以及他所在的那个营的士兵作战都非常勇猛,因为,他们相信自己战死之后也能得到神君的保佑,能够上天过上好日子。 “当然,神君绝对会保佑我们,只要我们打心眼信奉他,神君是不会放弃我们这些信徒的!” 一提到神君,金球得脸上的表情就变得肃穆起来,连跑步地姿势也神圣了起来,虽然。在外人看来,一脸污泥的金球得摆出这样的姿势看起来非常滑稽。然而,那些士卒并不会这样认为。他们脸上的表情也同样神圣起来,跑起来,脚步也不再沉重了,神君赐与了他们无上的力量,他们坚信自己能在规定的时间跑到终点。 只要相信神君,神君就能保佑自己,自己就算死后也能上天,得到永生! 这就是金球得蛊惑这些士兵的话。金球得宣称自己是唯一能够跟神君沟通的使者,这让士卒们对他盲目的崇拜。甚至,高畅安排在军中的一些无间也对此深信不疑。 最初,金球得这样做,只是希望能够统率好手底下这些士卒,因此,用幼时在道观学到地一些小幻术来迷惑众人,让大家相信他是有神通的人。 后来,他发现自己这样做,越来越多地人对他敬畏起来,不管是杀人如麻的悍卒,还是勇猛无敌地战士,甚至,头上直接管辖他的将官,全都真心地崇拜他,他沉醉在众人的膜拜的目光中,乐此不疲,于是,渐渐地,他不再收敛,放纵了起来,将自己身具神通的消息在军中四处传播。 将来,你会是一个大人物! 那个算命先生的话他一直深信不疑,现在,不正是证明了他的预言吗? 然而,金球得并不知道,在他这样做的时候,一个人地眼光已经盯上了他,正冷冷地看着他的表演。 在金球得和手下地士卒在原野上亡命奔跑的同一时间,郡守府,高畅的书房。 “这是顾旦大人关于黄氏一族的处置方案。” 秋长天将一张写满字的纸放在了高畅的书案上,退下来,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每天的这个时候,秋长天总会在这里和高畅见上一面,就一天中处理的某些重要事情和高畅做一次交流。 “你说吧,怎样处置的?” 高畅没有看那张纸,而是抬起头平视秋长天。 “由于主事的黄氏父子已死,余下的黄家人只是受到了他们的牵连,按照大隋律,罪不当诛,为了显示大人的仁德,顾旦大人做出了以下的判决!” 秋长天顿了顿,偷偷瞄了高畅一眼,见高畅没有什么表示,继续说道。 “黄氏一族残存男丁四十三人,五十岁以上五人,未满十四岁七人,这几人免于罪责,其余众人,顾旦判处他们苦役五年,黄氏一族残存妇孺三十四人,全部免罪,黄家产业除了城内的宅院和一两处产业之外,全部收归官府,田地按照大人事先的安排分派给黄家的佃户以及从军中淘汰的士卒!” “就这样?” “是,就这样!” 顾旦的判决太过仁慈了,是因为对黄家同情才这样做的吧?秋长天并没有就这个判决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直接交给了高畅,高畅也许会因此勃然大怒吧?这个想法总是不由自主地从秋长天心中冒出来。他希望看见高畅的震怒,那样顾旦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和顾旦相处一久,对方渊博的学识让他非常震动,他害怕那人会在某一天取代自己的地位, “我知道了,就这样做吧!” 高畅点点头,对此不置一词,这让秋长天满心的希望落了个空。 “还有事情吗?” 高畅瞧见秋长天仍然坐在椅子上,淡淡地问了一句。 “大人,清河郡杨善会的使者来了,他希望和大人见面,大人要见他吗?” 高畅转过头,望着窗外的晴空,从他的脸上以及眼神中瞧不清楚他的心思,他只是在沉默地远望。 “你带路吧,我去见见他!” 说罢,高畅站起身,在秋长天的陪同下,向前面的大堂走去。58 第二集 第四章 尔虞我诈 自一人坐在大堂旁的偏厅内,他的随从左右已经被府带了下去,留他一人在此觐见高畅,偏厅内,墙壁的一侧挂着一幅山水画,上面画着冬日之景,漫天风雪下,两座孤峰相对而立,一条喘急的江水从两峰之间,一叶小舟飘于江上,舟上一人,散发狂歌。 之所以打量这幅画,只是为了排遣内心的局促,要知道,当杨善会提出要派人去平原时,清河的一干官吏无人出列,在清河郡官方的宣传中,高畅是一个红眼睛,緑眉毛,一言不合,动辄杀人的暴戾之徒。即将和这样的人见面,要说杨默心中没有半点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士为知己者而死,若不是杨善会大人,一个贱民出身的他也不会有今天,这也是杨默毛遂自荐担任这次出使的使者的原因。 杨默一出生,就是杨善会家的家奴,随着杨善会东征西战,立下了不少大功,还曾经救过杨善会的性命,因此,杨善会让他脱了贱籍,一路提拔,让他成为了身边极为重要的幕僚,当杨善会遇见困难的时候,他自然要挺身而出。 一阵脚步声传来,杨默忙把视线从那幅画上收回来,这时,已有两人走入偏厅。 为首一人身着短袍窄袖的胡服,身材挺拔,面白无须,一缕微笑挂在他的嘴角,充满了亲和力,那人正是高畅。 “这幅画还入眼吗?它是我身边地这位秋先生所作!” 高畅微笑着问道。 跟在他身后的乃是秋长天。这幅画,还是他担任宇文醒的幕僚时所作的画,由于是醉后所作,孤愤之意跃然纸上。 “惭愧!惭愧!涂鸦之作,不入方家法眼!” 秋长天向杨默拱了拱手,谦虚地笑道。 在这幅画里面,杨默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只是。因为杨善会喜欢作画,从前,他常在一旁磨墨,耳濡目染之下,比较喜欢这类东西而已。 “很好!很好!” 因为看不出什么来,他唯有像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这是高畅高将军!” 三人在各自的席位上落座之后。秋长天为杨默和高畅做介绍,高畅并没有在平原郡担任任何官职,故而,他只能以将军呼之。 “高将军,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就是高畅? 不过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看上去怎么也不像传言中那样是个杀伐决断,冷酷无情的家伙啊! 和所有的人一样,杨默在高畅地身上只得到了高畅想要给他看见的一面。 “这是清河郡通守杨善会大人的使者杨默。担任清河郡司曹一职。” “贵客远来辛苦了,请坐!” 高畅摆摆手。面带微笑,示意向自己长揖为礼的杨默坐下。杨默和秋长天一样都身着宽袍大袖的儒士衫,由于杨善会喜着儒衫,杨默也随之仿效。 三人寒暄了一阵之后,杨默将一封信递给了高畅,那是杨善会写给高畅的信。 高畅打开信纸,匆匆浏览一遍,将信纸放下,面带微笑。轻声说道。 “杨公信中所说之事,我已知晓了!” “不知高将军对我家大人之言有何回应。我家大人希望在下能将将军地回信带回清河。” 高畅摆摆手,沉吟片刻,笑着说道。 “此事不急,阁下远来,旅途劳顿,还是先下去休息片刻,我让秋先生给阁下安排一切,回信之事,待我思虑清楚之后,才好下笔,到时再请阁下给杨公带回去。” “这个!” 杨默的脸上掠过一丝迟疑,表面上,他好像非常想尽快得到高畅的回信,不过,看高畅没有这样的想法,只好勉强在平原停留下来。 然而,这只是他伪装出来的表情,实际上,他也想在平原停留一阵。 在派他出使平原的时候,杨善会已经率兵前去攻击进犯清河郡的临清贼王安部,他制造了一个自己仍在郡城的假象,希望杨默在平原想一些法子,希望他能够拖延高畅进犯清河郡的步伐,只要他这边能腾出手来,就不怕高畅的进犯。 既然,高畅给了他一个在平原停留地机会,正好让杨默可以完成杨善会交付的任务,这也是一个打听平原虚实地好机会啊! 杨默向高畅告辞之后,在秋长天的陪同下走出门,朝事先为他准备好地宅院走去,他想打探平原的虚实,秋长天又何尝不想从他嘴里打听到清河的虚实,两人一拍即合,就像多年未见的好友一样并肩说笑着一路而行。 偏厅内,高畅拿起杨善会的信再次细细地看了一遍。 杨善会的信中并没有太多的内容,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干巴巴的客套之词,高畅一眼带过,只有在信尾地寥寥几笔,杨善会才说到了正题。 在信中,杨善会希望高畅能像他的祖父高颖一样,以黎民百姓为念,不要妄起刀兵,维持清河和平原两郡之间地睦邻友好,为了维持这样的关系,他们清河人愿意为平原郡的安定繁荣的事业添砖加瓦,奉上一个友好邻邦的一分好意。 说白了,杨善会的意思就是,要是高畅不趁人之危攻击清河的话,杨善会会因为这份情谊给高畅一点钱粮之类的好处。 高畅冷冷一笑,要是杨善会真以为这点小恩小惠就可以打发自己的话,那他就想错了,以杨善会的为人,他不应该有这样幼稚的想法啊!那么,他这样做的目的何在呢? 高畅沉默着,手指放在太阳穴上轻轻捻动,各种各样的念头在他脑子里飞快地旋转。 昨天传来的情报,上面说什么来着呢?窦建德的大军已经度过了漳水,兵锋直指武邑,一旦攻下武邑,信都的郡城冀县就**裸地摆在了窦建德的面前,这个情报,杨善会应该也知晓了吧? 要想派兵北上增援信都,杨善会必须先击败来犯的临清贼王安,同时,也需要稳住自己,这就是他派出信使来想和自己订下攻守同盟的原因吧?为此,不惜用钱粮来贿赂自己! 如果,自己同意了他的条件,他能相信自己的诚意吗? 应该不会吧? 是想稳住自己,争取时间吧? 不过,这也是自己想要的,自己不会在他去和王安作战的时候从背后出兵,一是不相信王安能抵挡住他多久,另一个原因,那就是自己也没有做好准备,整军运动不能半途而废。 不需要他相信自己无心出兵,因为,他肯定不会相信这个,那么,只能让他相信自己无力出兵了! 要想他相信自己无力出兵,就必须制造一定的假象来,这个计划需要从长计议,这个假象需要他这个使者相信,也需要他安排在平原的所有细作相信,这样他自己才能相信。 一旦他相信自己无力进犯清河之后,率领清河兵北上增援信都,自己才把握好时机突袭清河,这个出兵时机一定要把握好,尽量在不需要付出重大代价的情况下攻占清河,如果,打下清河郡兵力损失过大,日后,就没有和窦建德讨价还价的倚仗了。 大方向制定下来了,该怎样实施,必须想出一个详细的方略来,一时之间,高畅也想不出什么好方法来欺瞒清河方面的人,他长吁了一口气,走出屋子。 出外走一下吧,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可能会有好点子。 高畅出外从来就不大张旗鼓,常常身着便装,随身只带几个乔装打扮的卫士,这样的做法秋长天曾经变相地劝告过几次。说是这并非上位者该有地做法,极易给那些小人可乘之机,然而,高畅置若罔闻,依然我行我素。 如果,身登高位,就不能随心所欲,自由自在。那为什么要掌握天下大权呢?转生过无数次的高畅自然不会将自己陷入一个无形的囚笼之中,就算那个囚笼金碧辉煌也不行。 同一时间,徐公子一袭白衣骑着一匹青驴悠哉游哉地进了平原城。 阳光照在他的腰间悬挂的绿色的玉佩上反射着碧绿的光芒,阳光很好,很暖和,照在人身上。让人熏熏欲睡。 徐公子手持一幅书卷,微眯着眼睛,骑在青驴上,时不时,拿起书卷瞄上一眼。 徐公子从西门进城的时候,守门地士兵并没有拦住他,也没有询问他,这让他颇为诧异,要知道,他游历天下好几年。在如今这个世道,还很少有进城不收进城税的城池。 也许因为自己这身读书人装扮的原因吧?不过。平原应该是流民军占据的地盘,什么时候流民军对读书人也这样尊重呢? 想不通啊! 进城之后。徐公子下了青驴背,站在城门旁,想看看别人是怎样进城的。 很快,就有一个樵夫担着一大捆木柴进城来,那些士兵同样对樵夫不闻不问,放任他走了进来。 这样看来,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应该不强吧,守城地士兵都是这样玩忽职守。一个个懒洋洋的,任人进出。也不检查。 接下来,几个手持武器的平民装扮的人走了过来,这下,那些士兵应该把这些手拿武器的人拦下吧?看这些人的装扮,不像大户人家的丁壮,如果,任由这些人进入城内,这个平原城的防守只能说是非常稀疏了,只要有数百手持武器的人分批进入,和外面里应外合的话,很容易就能将平原攻下。 那些守城地士兵果然把那些人拦下了,然而,那些人只是拿了一个腰牌给士兵们看,士兵们就将他们放行了,并且,还笑着和那些人勾肩搭背地开着玩笑。 这让徐公子更加迷惑了。 他牵着青驴,跟在那群手持武器的人身后,沿着西城大街向城内走去,一边走,一边打量四周地风景。 据说平原城曾经被高畅放过一次火,烧掉了半个城,这一路走来,他却看不到火烧的痕迹,街地两旁,大多是两层的木制小楼,看样子,是新起的吧? 这条大街也很奇怪,全是由大块的青石板铺成,街的两旁却挖有水沟,徐公子想了想,立刻明白这水沟是排水所用,遇见暴雨天,起到泄洪的左右,民居的污水也可以倒进水沟之中。 只是,这个水沟袒露在露天之下,不是要招惹蚊蝇,散发秽气吗?不过,很快徐公子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转过街角,一群人正向水沟上铺设青石板,将水沟掩盖起来,数丈之后才留下一个间隙,让街上地水得以流下水沟。 这个设施是谁设计的呢? 走遍天下,徐公子也没有看见过这样精巧地排水设计,实在是让人敬服啊! 那些二层的木制建筑也非常漂亮,虽然没有什么雕龙刻凤的华丽花纹,胜在整齐划一,式样相同,也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这个平原城的确和别的城市不一样,主事之人的确是个高人,徐公子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了。 街上来往的行人虽然谈不上什么挨肩接踵,却也并不稀少,不会给人荒凉冷清的感觉,人潮比不上东都,江都等大城市,和徐公子所经过的那些郡县所在地比起来却好上了许多,很难相信,这一段时间以来,这个城池饱受了战乱之苦。 这恢复能力未免也太厉害了一点吧? 瞧着街上行人的笑脸,徐公子深有感触,这样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足以让人真心感动的笑脸。 徐公子每经过一地,总要观察当地百姓的衣着,以及脸上的神情,只有通过下层老百姓的喜怒哀乐,衣食住行,才能知道当地的官员是不是一个好官。 这座城池的主事人不仅仅是一个好官吧?就算是在洛阳那样的大城市,在那些底层百姓的脸上,也看不到这样的笑容。 那是对自己当前的状况感到满意,对自己的未来抱有信心的笑容。 这样一个人,治理民生如此了得,领军打仗又如何呢?难道他的军队真像自己看到的那样,纪律松弛,没有战斗力。 看来,必须仔细打听一番。 眼看跟踪的那些手持武器的人走进了一间坊市,徐公子忙牵着青驴跟着走了进去。58 第二集 第五章 徐公子 乱隔绝道路交通,南北物资来往不易,除了极少数势商社之外,很少有商队在平原出没,即便它位于南北交通的要道之上。 西城的坊市,自然就没有太平年景热闹,不过,却也谈不上多么萧条。 徐公子进入坊市之后,一路走来,瞧见了不少士卒装扮的精壮汉子来往于坊市,进出于商铺之中。 一般说来,商贩店铺最讨厌士卒的出入,因为这些大爷手中有刀,蛮不讲理,低价强买之类的还是小事,大多数甚至是白拿,你还不敢阻止,一旦惹怒那些大爷,白晃晃的刀子就落了下来。 然而,在平原,徐公子瞧见了另一面风景,对这些明显是军人的汉子的出入,那些店铺的老板不仅没有一点害怕和厌恶的表情,反而满脸堆笑地迎来接往,那笑容也并非从脸上硬挤出来的惶恐的笑,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那些汉子在店铺老板们笑眯眯的眼中就像银子一样闪闪发光。 进入平原城之后,令徐公子惊奇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因此,看见这一幕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惊异了。 由于高畅的军队每个月都能领受军饷,那些士兵个个身上都有闲钱,每当轮到他们休假的时候,他们大多会进城来,买点自己感兴趣的好东西。 的确是买,士卒们也许会为商品地价格和卖家发生争执。不过,他们绝不敢强买白拿,军法司可不是吃素的地方,无论是士兵还是将领,没有一个人想进里面去。 因而,这些士卒成了平原消费大军的主力,推动了商业发展,为平原的经济贡献了自己微薄的力量。 去年关闭的许多店铺。今年陆续又开张了,特别是酒肆之类的店铺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吃够了军中伙食的士卒每一次进城几乎都要上酒楼饭馆打一次牙祭。 徐公子跟着地那群手持武器的人进了一个酒肆,徐公子牵着驴子走了过去,这些手持武器的人明明是平民打扮,为何满街的士兵都没有人上去查问呢? 他一定要探个究竟。 酒楼分为上下两层。屋子的陈设和南方不一样,舍弃了席子和案几,不需要入席脱鞋,家具用的是四方地胡桌,以及胡凳,人们围着胡桌而坐,桌上摆放着各种装着食物的器具。 自从五胡乱华,晋朝南迁以来,那些进入到中原的胡人渐渐受到了汉人礼仪的教化,脱离了茹毛饮血的蛮夷习气。相反的,汉人也受到了一些胡风胡俗的影响。比如短袍窄袖的穿着,以及这些胡人所用的家具。也渐渐在北方流行了起来。 徐公子站在酒楼门口,将感叹压在心头,环顾屋内。 酒楼两侧的木窗全部大开着,明亮地阳光透窗而入,将屋内照得亮亮堂堂,现在这个光景,酒客并不多,底楼十来张方桌。只有两三张坐有客人,徐公子先前跟着的那群汉子在底楼地一角。分坐在两张方桌旁。 “公子里面请!” 两个店小二迎了上来,一个店小二将徐公子的驴子牵到了一旁,拴在了酒楼后一个马厩之中,另一个店小二神情谦恭地把他迎进了酒楼。 虽然是乱世,大多数贫民百姓对读书人还是非常尊重地。 “贵客,要上二楼吗?二楼有雅席!” 酒楼为了招揽读书人,在二楼没有摆放胡桌和胡凳,一切按照汉人旧有的习俗布置,因为徐公子一看就是个高级知识分子,所以,那个店小二想当然地把他往楼上引去。 “不用,我就在这里!” 徐公子微笑着谢绝了他,在这些底层百姓出没的场所,才能真正了解到平原城的状况,何况,他还想知道那群手持武器的家伙是何方神圣呢! 徐公子选了一张和那群汉子相邻的方桌坐下,然后,对身边亦步亦趋的店小二说道。 “拣你们这里拿手的菜送上来就行了,另外给我一壶上好地美酒!” 店小二没有离开,而是面有难色地说道。 “贵客,菜是没有问题,不过,我们这里没有粮食所酿的酒,官府有命令,由于粮食紧张,不允许用粮食酿酒,小店只有一些用山上地野果酿的果子酒,口味略微有些酸,不知贵客可否将就!” “果子酒,我还没有品尝过,也不错啊!不过,你用不着将酒味有些酸说出来吧?难道你不怕客人不喜欢,做不成这一单生意!” 听了徐公子的问话,小二微笑着说道。 “官府有令,所有商家必须以诚信为根本,在贩卖货物之前,必须要将自己货物的优缺点尽数告诉买家,不得夸大优点,隐瞒缺点,否则就是欺诈,算是违背交易令!” “交易令?我们大隋律有这条律令吗?” 徐公子疑惑地问道。 “这是我们平原特地颁发的律令,在平原郡就必须遵守平原郡的法令,这些法令全部招贴在郡守府前的告示牌上,因为不识字的人很多,每一天都有一个固定的时辰,会有识字的先生,或者郡守府的童仆在坊市的空地上向大家讲解这些法令,让大家明白这些法令对老百姓的好处!” 答话的不是店小二,而是坐在徐公子身边的那群汉子中的一个,说话之际,他的脸上充满了自豪的神色。 “这些法令都是我们统领大人想出来的!我们的统领大人不仅打仗厉害,而且仁德无双,只有跟着我们统领大人,大家才会有好日子过!” “是啊!是啊!” 店小二在一旁附和着点点头。 “这样,小二哥,你叫厨房多弄点菜,那个果子酒也端几坛上来,我请这几位兄弟喝酒!” “是!” 店小二高声应道,转身走了下去。 “先生,这如何使得!” 答话那人连连摆手,徐公子忙说无妨,他施施然走到那群人所坐的方桌前,那群人忙让开了一面,让他独自坐下。 “千里相逢即是缘,小生游历天下,今日路过平原,瞧见了许多希奇的物事,我看各位壮士,皆是气宇轩昂之辈,能和各位共聚一席,开怀畅饮,实在是小生的荣幸啊!” 徐公子十三岁的时候,就有了辩才无双的名号,坐下不久,几句话之后,那些壮汉就和他熟络起来,觉得这个书生是个豪爽之辈,与自己等人意气相投。 “我们统领大人可是 得的人啊!文武双全,自从跟随统领大人从饶阳起兵小十几仗,不管是面对装备精良的官兵,还是那些流贼匪徒,地方豪强,从来就没有输过,而且,弟兄们也没有多大的伤亡,我们统领大人就是战神下凡啊!” “是啊!统领大人一定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不然,也不会收服恶鬼一样的雄大人!” 几碗酒下肚,那群人的话就多了起来,然而,无论说什么,他们总要把自己的统领大人扯上,用自己脑中可怜的词句来歌高畅。 高畅给他们灌了什么迷汤了吗?为什么他们如此盲目地崇拜他呢?徐公子感到不解。 “统领大人对士兵也很好,只要你不违反军纪,待遇真是没话说,其实,我们这些弟兄们也跟过不少的大人,没有哪一个大人能做到统领大人那样,不仅给我们发军饷,还能让我们吃上肉,而且,只要大人在军营,会和我们的士兵吃同样的膳食,其他那些大人在军营中,也不得不按照统领大人那样做,有这样的大人领导我们,真是我们的福气啊!” 徐公子端起酒碗,轻抿了一口。 “这么说来,你们是士兵了,不过,为什么你们这般打扮呢?我看见坊市内有许多士卒,他们都穿着统一的军服啊!” “这个!” 一说到这里。那些人就无言了,只知道埋头喝闷酒,半晌,还是先前那个答话地汉子回答了徐公子的话。 “统领大人在饶阳成立长河营的时候,我们就在军中了,不过,占据平原之后,开始了整军。不符合要求的士卒就要被淘汰,我们就是那些被淘汰的士卒中的一部份。” “如此说来,你们统领大人不是过河拆桥吗?不需要你们,就把你们这些有功之臣甩到了一边!” 徐公子话音刚落,那群汉子立刻眼冒红光,手放在了刀柄上。齐声喝道。 “不允许你这样说我们统领大人!” 徐公子面色微微一变,他笑道。 “如果我有说错什么?非常抱歉,不过,我只是为了你们打抱不平而已!” “你这书生,不知道具体情况,就不要乱说话!” 先前那个答话的汉子摇了摇头,端起酒碗,一饮而尽,他抹了抹嘴巴,然后说道。 “虽然。我们从军中被淘汰了,但是。统领大人并没有放任我们不管,不仅发了一些银钱做遣散费。而且,每个弟兄都分了好几亩地,从官仓里领了粮种,农具,每十户人家还有一头耕牛所用,除了上缴一部份粮食做军用之外,其余的粮食都是我们自己地,现在。日子比以前好过了许多,有许多弟兄都回乡把自己的亲人接了过来。有了田地,光棍们也娶上了媳妇。他之所以把我们这些不符合要求的人淘汰出军队,也是担心我们在战场上能力不够,丢掉性命。这些都是统领大人的恩德啊!”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还带着武器呢?” 那个汉子笑了笑,然后说道。 “我们虽然暂时离开了军队,却不是完全没有用的人,离开军队的时候,统领大人允许我们把武器带回家,农闲地时候,我们也要集中起来展开训练,统领大人说过,自己的家园要靠自己来保护,有需要的话,他会随时召唤我们回军队,带领我们作战,我们这些弟兄都在等待统领大人的召唤,希望在他带领下,让所有的人都有田地,都能吃饱饭!” “如此说来,你们这位统领大人还真是了不起的人物,来,为你们的统领大人干一碗!” 徐公子高举酒碗,众人纷纷举起酒碗,高高扬起,一饮而尽。 “对了,酒也喝了,这位书生,我们弟兄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到平原来所为何事啊?” 问话这个人是这群人的头,他们这些人分的田地挨在一起,住在一个村落,那个人在军中是一个十人长,解甲归田之后,就做了那个村的村长,他地警惕心比其他的人要大。 刚才,他一直在冷眼旁观,这个书生问了不少地事情,很有可能是敌人派来的探子,来城中探听本方地虚实。 在退伍的时候,上官曾经告诉过他,要他当心敌人的细作,若是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人物,一定要向城里的敌情司报告。 这个翩翩公子打扮的家伙一直在套大家的话,很有可能是敌人的密探,在没有报告敌情司之前,他必须想办法稳住他。 “我姓徐,名胜治,你们叫我徐公子就行了!” 徐公子笑了笑,没有丝毫隐瞒,坦言说出了自己地名字。 “我到平原来,是因为听闻平原贴出了招贤榜,我虽然不是什么贤德之人,也不是什么栋梁之才,不过,也曾经赌过几本书,识得几个字,为了不辜负这点小本事,特地到平原来,希望能找点事情做。” 这样啊!是因为想在平原做事,这才探听相关的情况吗? 那个村长并没有因为徐公子地这一番说词就放低警惕心,在他看来,无论这个徐公子是不是真的投入平原郡做事,自己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至于,他是不是探子,就交由敌情司鉴别吧。 “读书好啊!有学问的人才有前途啊!统领大人曾经说过,情况好点之后,要在全郡开办学校,让我们这些贫民百姓的子弟也能读书识字,若真是如此,我们的后代就有福了!” 听了徐公子的话后,有的人深有感触,仰天长叹。 让贫民百姓也能读上书? 徐公子面带微笑,嘴角却微微**。 不过是虚妄之言而已,不足为信,书本上记载着圣人之言,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接触的! “你们慢慢聊,我出去买点东西,马上回来!“ 那个村长站起身,朝徐公子点点头,随后,向门外走去,趁徐公子还在这里,他想将这个人的情况报告给敌情司。 刚刚走到门口,几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那人抬起头,视线落在走在最前面的那人脸上,顿时,那人如遭电击,身子一震,他忙闪到一旁,非常恭谨地朝前面那人躬身行礼。58 第二集 第六章 酒楼上 (上) 人正是微服出行的高畅,虽然,他一袭锦衣,腰缠玉世家子弟的模样,那个退伍的老兵还是认出了他。 毕竟,从饶阳开始,那个老兵就跟着了他,和高畅也有好几次近距离接触,对高畅容貌,他一清二楚,可是这样说,就算过上好几十年也不会忘记。 虽然,第一时间他躬身行了礼,不过,在行礼的同时,他也醒觉高畅这身装扮无疑想掩饰自己的身份,因此,他并没有出声说话,只是恭谨地站在一旁,任由高畅从他身边走过。 高畅向他点了点头,随后,昂首走进店堂,几个下人打扮的亲兵随他一起走了进来。 护卫中有一个人和那个村长相熟,他们曾经在一个锅里捞饭吃,是一个小队的同袍,不过,由于那个护卫武艺高强,作战勇敢,被提拔到了高畅的亲兵营,即便如此,两人也没有疏远,偶尔老兄弟们也会见见面,聊聊天,直到老兵退伍当上村长之后接触才少了。 那个护卫朝村长挤了挤眼睛,笑了笑。 村长突然想到那个有些可疑的书生的出现,会不会与这个时候出现在酒楼的高畅有关系?如果对方不是奸细,而是刺客怎么办?虽然,那书生看上去并非宵小之辈,眉清目秀,隐隐有出尘之态,不过,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就像统领大人。乍眼看去,也不像武艺超群地高手啊! 村长用从前小队作战时制定的暗号朝那个护卫做了个手势,示意有话要说,那个护卫迟疑了一下,瞧了前方的大队一眼,假装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前方同伴的肩膀,小声地嘀咕了两声,朝门外走去。此时,村长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客官请进!” 店小二殷勤地将高畅一行引进店内。 高畅入主平原之后,很少在大庭广众下露面,就算偶尔几次在大众面前露面,也是身着甲冑,戴上头盔。威风凛凛,英武无比,不会像现在这般装束,因此,一般的老百姓不会知道这个面带微笑,神态温和的年轻人就是他们头上的青天。 就算是跟随他打仗地那些人也对高畅的容貌了解不多,当他出现在军营中的时候,大部分士兵由于敬畏和狂热的崇拜,没有人敢直视他。 不过,那些从饶阳开始就随他一起的老兵例外。那个时候的高畅威信未立,常常和士兵们打成一片。 和徐公子坐在一起地那群人和那个村长一样。都是饶阳时就跟随高畅的长河营老兵,只是由于身上伤病过多。达不到精兵的要求,在上一次整军时才离开的军队,他们自然对高畅非常熟悉。 当目睹高畅走进酒楼时,难以置信的表情一一从他们脸上掠过,随之而来的是某种狂热的眼神,就像佛门信徒瞧见佛祖,道士遇见太上老君时一样。 没有任何迟疑,他们同时离座而起。就像还在军队中接受高畅的检阅一样,身子站得像标枪一样。右手握成拳,放在左胸上,行了个长河营的标准军礼。 从这一点看,他们就比不上他们的村长聪明,他们地村长害怕暴露高畅的身份,用地是世俗礼节,这样的话,可以让别人误解,以为高畅是某个势力庞大地家族的子弟。这些家伙激动起来,就没有想得那么多,行了个在不了解的人看来不伦不类的礼节,然而,在了解的人眼中,就知道进门这人绝对是军中的高官。 比如,那个店小二就察觉到了这一点,毕竟,这个酒楼经常有士卒和军官出入,对高畅军施行的这种奇怪的军礼他耳熟能详。 如果说,他原本脸上只有三分恭敬地话,现在变成了十成。 这群人的举动也引起了徐公子地好奇心,他站起身,转过头,目光徐徐移向高畅,正好与高畅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逢。 高畅放下了向那群人打招呼的手,嘴上挂着的微笑依旧,眼神却变得神秘起来,让人琢磨不透。 一袭白衣的徐公子让高畅那古井无波的心掀起了一丝波澜。 当然,这并非男女之间的倾慕,也不是知己相逢时的喜悦,这只是一偻淡淡的欣赏,对优秀的人的单纯的欣赏。 窦建德的军师凌敬擅长于观人望气之术,对这类小道,高畅其实也很擅长,虽然,在其他的时空学到的这个本事有许多都无法运用到这个时空来,不过,就凭能用的那些技巧,高畅也具有了识人之能。 勇敢的人,懦弱的人,奸诈的人,憨厚的人,聪明的人,幸运之人,倒霉之人. 林林种种,所有这些,都逃不过高畅的法眼。 虽然,没有一个人的身上只会存在一种性格,在某个特殊的时候,懦弱的人也会变得勇敢,勇敢的人也会变得懦弱,奸诈的人也会冲动,憨厚的人也会变得狡诈,不一而足,然而,高畅仍能准确地瞧出那个人身上最本质的东西。 只是,这种观人望气之术,需要耗费高畅大量的精神力,对于一般的人,高畅不屑运用,不过,对徐公子这类让高畅欣赏有所兴趣的人才,他却不会吝惜耗费的那些精神力。 表面上,高畅的目光只是在徐公子的脸上略微停留了片刻,然而,就在那一瞬间,高畅已经运用了秘术观察徐公子,得出的结果让他的心中的波澜无法平静下来。 他居然看不穿面前的这个人。 在徐公子的身上,一层淡蓝色的光芒环绕,隔绝了高畅精神力的窥探,那蓝光虽然薄弱,却浩然宏大,周流不息。 高畅微微皱了皱眉头,在亲兵的簇拥下上了二楼。 在高畅用精神力窥探徐公子的时候,徐公子也在观察着高畅,高畅所用的秘术不是这个时空所有的,只有像他那样的转生者才能运用,因为,力量的本源来自无尽的黑暗,所以,徐公子并没有察觉到高畅的窥探,不过,由于他的精神力非常强大,只是略略感到难受而已。 徐公子的观察就要简单了许多,对观人望气之术他只是略通一二,远远赶不上 兄,他在门中主攻的并非这一路,而是纵横之术。 不过,即便如此,徐公子的这种本事也远比一般的相士要强。 之前,徐公子一直在游历天下,大江南北遍布了他的足迹,不过,他并不是随意走走,每去一个地方都怀有自己的目的,他并不是为了地方而去,为的是在那片土地上的某个人。 李渊,李密,翟让,杜伏威,张须陀,王薄,杨公卿,李子通,王世充,薛举,宇文化及,萧铣. 他所见的人无一不是拥有重兵,位高权重,势力强大的人物,要不就是势力虽然不算强大,却已声名远播之辈,然而,这些人中间能让他满意的少之又少。 极个别让他满意,认为值得跟随的人出于某种现实的考虑,他却不得不放弃,就拿李渊来说,徐公子认为李渊是一个雄才大略之主,值得跟随。然而,在李渊处他的能力却得不到好的发挥,毕竟李渊是关陇门阀的代表,一个外人要想加入,并且得到信任,最后独当一面是难上加难。 李渊的次子李世民倒是不计较这些,三教九流,只要是有能力的,他是来者不拒,很有大家风范,是个能成大事的人,可惜,他的师兄已经和李世民成为了好友,并且,在李世民年幼的时候,精于望气之术的师兄就认定李世民有帝王之相。 徐公子是一个骄傲地人。他不会和师兄共处一地,让旁人认为自己是靠师兄的关系才能上位,况且,他虽然也懂望气之术,却认为所谓的帝王之相什么的完全是子虚乌有。 一个人的性格如何,的确和他能否成大事有关,然而,决定他能不能成事的最重要的理由却并非如此。有了内力,还需要外势,更加需要运气。 徐公子这次北上,目地地是河间郡,他想要观察的人是长乐王窦建德,平原只是路过。高畅也只是他稍带观察的对象,然而,进入平原城之后,他却见到了很多新奇的东西,听到许多新奇的名词,以致,把他对高畅这个人的好奇心完全勾了起来。 “上楼那位是何许人?我看各位好汉对他非常尊敬!” 等高畅上楼之后,那群人再次开怀畅饮起来,过了一会,徐公子故意漫不经心地提起了这个话题。 没有人回话。那些人自顾自地端着酒碗狂饮,就当没有听到徐公子地问话一般。不一会,还是最初和徐公子搭话的汉子回应了一句。 “先生不要多问。你只要知道,他是我们这些弟兄们非常尊敬的人就是了!来!来!饮胜!” 说罢,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他老人家,还真是三生有幸啊!” 他眼神迷糊,喃喃自语。 徐公子没有听清楚他的话,只是,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怀疑。他不再就这个话题纠缠,而是主动将话题转到了别的地方。 又过了一会。一个亲兵从楼上走下来,他正是和村长相熟的那个亲兵,他刚把从村长那里听来的关于对徐公子的怀疑告诉了高畅,高畅听了之后,并没有命令他把徐公子抓起来,反而叫他下楼把徐公子请上楼来。 “这位公子,我家公子有请,希望阁下能上楼一会!” 高畅的吩咐是请,那个亲兵也就毕恭毕敬地站在徐公子身前,双手抱拳,身子微微前倾。 徐公子对高畅也怀有好奇心,虽然,他并不能确定自己即将所见地这个人就是高畅,不过,看那些老兵的举动,他知道那人绝对是高畅军中地高级将领,在刚才的观察中,他在高畅身上并没有得到太多地东西,唯一留有深刻印象的就是高畅的眼神。 在高畅的眼神中,他瞧不出任何的心理波动,眼神为魂灵之窗,一个人的眼神如何,他的本性就如何,然而,通过高畅的眼神,他只能瞧见一片空白。 徐公子地师兄看人,首重第一眼,徐公子则不然,他始终认为要想完全了解一个人,必须和那人长期相处,通过细致的观察,才能得出大致地结论。 高畅的邀请正中徐公子的下怀,他没有假意推辞,而是慷然应许,在那群人艳羡的目光中,他随着那个亲兵上了二楼。 二楼被屏风隔成了好几个雅间,在亲兵的带领下,徐公子来到一个站着几个亲兵的雅间门前,在亲兵通报后,他走了进去。 “请坐!” 高畅站在窗前,正出神地望着窗外坊市的大街,听到徐公子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仍然望着外面,淡淡地邀请徐公子入座。 徐公子没有客气,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拱拱手,在一张竹席上坐下,拿起案几上的白瓷酒壶,将碧绿的酒水注入碧绿的酒盏之中,两者皆是碧绿,倒也相得益彰。 “好酒!” 徐公子放下酒盏,这酒水的滋味依旧脱不了果子酒的范畴,不过,这味道比在楼下饮的果子酒要好到千里之外了,徐公子虽然不是嗜酒如命的人,却是一个喜爱美酒之人。 每到一地,他总要品尝当地的名酒,去寻求个中滋味。 然而,饮下这不知名的酒水之后,以前所饮的那些名酒却让他有了徒具虚名之感。 这酒一下喉,顿时,一股热流从喉咙冒起来,在嘴里打了个转儿,转瞬不见,随后,口舌生津,让人回味无穷。 “这酒名叫碧玉,乃是我闲暇之时按照古方命人所酿,这位公子能赞一声好,本人深以为荣!” 话音落下,高畅转过身来,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落在他的身上,给他全身平添了一层光晕,他的面容隐藏在光晕中,若隐若现。 徐公子抬头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低下头,拿起酒壶,手平稳地持着壶把,碧绿的酒水缓缓地从壶嘴处溢出。58 第二集 第七章 酒楼上 (下) 由何种果子酿就?” 放下酒盏,徐公子的大拇指在酒盏盏沿轻轻刮过,抬起低垂的头,平视坐在对面案几后的高畅,两人之间没有礼节上的寒暄,就像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一样。 “青桃!” 高畅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两道飞扬的剑眉下,眼神隐隐闪耀寒光,如同剑锋一样锐利地刺向徐公子。 “青桃啊!没有想到滋味苦涩的青桃也能酿出如此美味的琼浆?” 徐公子脸上掠过一缕浅浅的微笑,微微摇摇头,目光却不曾有丝毫的游移,眼神浩瀚如海,高畅锐利的目光投下,却不曾引起丝毫的反响。 如此冷锋一般的目光,很少有人敢于和高畅刘平视,貌似文弱书生的徐公子却做到了,这证明他有坚强的意志,从某个角度出发,他得到了高畅的认可。 “天生万物皆有大用,只看世人能不能看到那一点罢了,毛虫尚可化,破茧而出为美丽的蝴蝶,只要你能找到正确的路径,就算一草一木,也有可取之处!” 高畅收回了目光,先前爆发的威势瞬间从他身上消散了。 “此言大善!” 徐公子脸上的笑意扩散开来,轻击手掌。 “如果阁下喜爱这碧玉美酒,我可将这酒的酿制秘方双手送上。让阁下随时随地都能品尝到如此美酒!” 虽然,并不了解面前这个人地底细,高畅却把对方放在了与自己等同的位置上,对方和他一样,在某些方面是极其优秀的人。 区区碧玉美酒的配方,就当送给这个难得遇见的人的礼物吧! 徐公子微微摇头,目光掠过高畅的肩头,望向了窗外湛蓝的天空。深邃而悠远。 “美酒这东西,但求品过即可,无须沉醉其间,口腹之欲,不必过于强求!” 徐公子地婉拒让高畅为之一愣,他能看出。徐公子是真心喜欢碧玉酒,喜欢却不痴迷,欣赏却不沉醉,果然并非等闲人物。 不管对方因何目的前来平原郡,高畅并不想把这个人放走,由于他的威权日重,他手底下的人大多成了应声虫,不管他说什么都是正确的,这样对他的统治虽然有好处,坏处也是显而易见地。不过,暂时显现不出来而已。 面前这个人能抵挡得住自己锐利的目光。绝非唯唯诺诺之辈,高畅相信如果能将这个人收归帐下。不管是现在,还是在未来都将有莫大的好处。 “在下高畅,平原总管!” 高畅向徐公子抱抱拳,正色说道。 对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兜***是没有意义的,开门见山是最恰当的做法。 “徐胜治,相熟的人都叫我徐公子,高将军也如此称呼吧!” 徐公子同样向高畅抱拳为礼。一本正经地回话。 当两人见过礼,几乎同时准备开口说话。待瞧见对方的举动,又同时欲言又止,如此,两人一笑而过。 这时,雅间外响起了几声轻扣。 “公子,管大人来了!” 高畅皱了皱眉头,沉声说道。 “让他进来。” 木门咿呀地打开,一个中年胖子笑嘻嘻地走进屋来,此人正是此间酒楼的主人,平原郡郡丞管平管大人。 木门咿呀地关上,徐公子的目光落在管胖子身上。 管平正要向高畅见礼,突然瞧见屋内还有一个陌生人,他地脸色急速的变幻,笑容更为灿烂了。 “高公子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管平虽然担任郡丞一职,实际上只是挂一个名而已,他负责平原郡地财务大权,类似于司曹的角色。 现阶段,高畅部并没有详细地官职划分,这是由他现在身处的处境所决定的,一方面,他和手底下的大量将领名义上还属于窦建德部,另一方面,秋长天和顾旦等人担任的又是隋朝的官职,故而,为了不引起窦建德和周遭势力的敌视,高畅并没有专门用一种官制,暂时来说,行政系统的运转还没有受多大地影响,当然,这不是长久之计,不过,官制的建立需要非常慎重地考虑,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这个时辰,管平一向在坊市里视察自家的产业,得到有一个高级将领临自家酒楼的消息后,他从附近的当铺赶了过来,作为掌管着财权,名义上属于高畅家奴的管平自然想和高畅手底下那些领兵的将军打好交道。 他赶到之后,瞧见雅间门前的那些亲兵,才知道是高畅本人微服前来,最近,他和高畅私底下见面的机会很少,基本上都是议事时才会见面,突然,出现这么一个私下相处的机会,他自然不想放过。 于是,通报之后,他得到了进入的允许,然而,进屋之后却瞧见还有一个陌生人在里面,原本想大礼参拜的他反应及时,弯腰之时,改成了一般的礼节。 “你来了,不用多礼,过来坐下,让我给你们做介绍。” 瞧见高畅的神态温和,不像在议事时那般不芶言笑,受宠若惊的他忙屁颠颠地小跑过去,在高畅的案几旁坐下。 “这位管平管先生是平原管家的家主,其先祖是春秋时齐国的名相管仲公,现在,他担任平原郡郡丞一职。” 听了高畅对自己的介绍,管平立刻向徐公子拱手作揖,徐公子对他微微一笑。 “这位是徐公子徐胜治!” 徐公子保持着脸上的微笑,郑重地朝管平回了一个礼。 徐公子? 管平皱了皱眉头,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他一向对自己的记忆力感到自豪,很久以前的一件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不过,一时之间,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公子这次是途经平原,还是特意来此?” 既然要想留下这个人,自然要对这人有所了解,高畅也不能免俗,难免提起对方来此的目的。从刚才那个老兵村长的报告中,这个人对平原郡的许多东西都颇为感兴趣,不过,高畅不相信对方是细作,没有哪个细作会是这般模样。 “我本是游学的士子,走到哪里算哪里,兴致好的话,会在某个地方停留一些时日,有时,只是路过而已!” 徐公子淡淡一笑。 “既然如此,公子可有兴致在平原多待上两天,四处走走?” 说话之际,高畅有些诧异地瞄了身边不言不语的管平一眼,他正皱着眉头不晓得在想些什么,以管平的机灵劲,应该知道自己想要招揽徐公子,这个时候 需要他在一旁帮腔的时候啊!他却在走神,真是奇怪 “既然高将军盛情相邀,在下就不客气,多打扰几日了,要是一不小心将高将军所酿的碧玉美酒喝光,将军莫要心疼啊!” 徐公子端起酒盏,哈哈笑道。 高畅抿了抿嘴唇,微笑着说。 “醇酒这东西,和美人一样,也是要遇见对她相惜相怜的君子,才不枉一生啊!这碧玉酒难得公子赏识,是她的荣幸!” “醇酒美人!甚好!” 徐公子笑了笑,狂放之中却不带一丝傲气,他的一举一动,就像本该是如此一般,让身旁的人丝毫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我知道了!” 管平突然仰起头,沉思许久,他终于想起了在哪里听过徐公子此人。 “徐公子!难道你就是那个十三岁就在河汾讲经堂舌战群儒,号称辩才无双的徐公子!” 作为一个生意人,管平虽然谈不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不过,要让他像现在这般失态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能让管平如此失态,看来这个徐公子还真是一个名人了,高畅微微一笑,对徐公子的兴趣更加大了。 “那不过是年少轻狂之举罢了,惭愧!” 徐公子苦笑着说道,神态不似作伪。看样子,地确对管平所说之事感到自惭。 “公子自谦了,要知道当年之事,直到现在还是美谈啊!世人们都说,王通王仲淹公的子弟中,深得六经真味的只有当时年仅十三的徐公子你啊!” 管平连声赞叹后,说起了徐公子的当年事。 徐公子九岁的时候,就得以拜在河汾大儒王通门下。研习六经,从王通能收下这个九岁的弟子来看,可以得知徐公子是个年少聪颖之人。 王通,字仲淹,隋河东郡龙门县通化镇(今山西省万荣县通化公社)人,生于北周大象二年(公元580)。出身于官宦兼儒学世家,曾任蜀郡司户书佐、蜀王侍郎,不久辞官归乡,开办讲经堂,以著书讲学为业。 由于他深悉六经,著了《王氏六经》,《十二策》等书,时人尊称为“王孔子”,自此声名远播,他聚众讲学之际。听讲的学生常常有百人之众。 不过,他地入室弟子却不多。也就区区十数人,计有河南董恒、南阳程元、中山贾琼、河东薛收、太山姚义、太原温彦博、京兆杜淹等人。徐公子是他的关门弟子,年岁最小,在这些人中,却深得他的器重,他常对旁人说这世上真正能传自己衣钵的只徐公子一人。 在大业八年(公元612),也就是徐公子十三岁的时候,讲经堂一年一度的讲经大会上,徐公子就孔子六经地经义提出了不少自己的新看法。这引起了众多学生的一片哗然,在他们看来。徐公子的思想是离经叛道之举,有辱师门。 于是,众学生纷纷群起攻之,然而,小小年纪的徐公子却辩才无双,一一驳斥了众人之言,说得大家哑口无言,然而,他也得罪了堂上高坐的师傅王通,毕竟,那些弟子们对六经经义的理解都是出自于他。 后来发生的事情,管平也不清楚,他只知道那天之后徐公子就破门而出,失去了消息,那时,管平正在河东做生意,故而,对这件当时在河东士子中间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印象深刻,也记住了徐公子这个名字。 “不过是年少无知之举罢了!” 的确,现在地徐公子很有一些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触。 研习六经之后,和自己师傅产生了不同地见解,对错姑且不论,不过在那个场合之下做出那番举动,的确是年轻气盛没有深思熟虑才会如此啊!现在地他,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管平问起了徐公子从讲经堂破门而出之后的事情,高畅对此也颇有兴趣,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徐公子。 徐公子笑了笑,一语就带了过去,说是自己从讲经堂出来之后,就开始了游历天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 他并没有撒谎,从讲经堂出来之后,他的确开始游历天下,不过,却不是一个人,与他一起游历天下的还有他的新认的师傅。 游历天下,并不是四处游山玩水,或者是到某个世家去作客,和世家子弟进行一番诗词唱和而已,所谓的游历天下,其实一个学习地过程。 徐公子和新师傅的相遇颇为奇特,在讲经大会地前一天,徐公子在街上遇见了相士装扮的老人,老人免费给他算了一卦,认为这两天他会遇见一些波折,后来,就发生了讲经大会上的那件导致他破门而出的事情,出门的当天,他又遇见那个给他算卦的老人,那个老人一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叫他跟他走,不晓得当时是怎么想的,徐公子就随那老人而去了,这一去就是好几年。 老人自称鬼谷传人,向他讲授的是纵横之学,权谋之道,以及兵法百家,一路行来,结合各地山川形胜,民生百计,老人的言传身教让徐公子受益匪浅,比起六经之类的王道学说,他对鬼谷这种实用的杂家学说更感兴趣。 去年三月,老人告诉徐公子已将所有的东西传授给了他,希望他能遇见明主,结束这个人吃人的乱世,随后,飘然远去,徐公子这才开始了单身一人游历天下的脚步。 就算是至亲之人,也不要告诉他自己是鬼谷传人的秘密,这是徐公子师傅在教导他的前再三叮嘱的,故而,在与高畅和管平的对话中,他将这一节一笔带过了。 高畅也没有继续追问这一点,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秘密,来日方长啊!知道徐公子从前的往事之后,留下他的决心更加强烈了。 没多久,管平就离开席间,去办自己的事情了。 接下来,高畅和徐公子两人就世事和时局互相交换自己的看法,从对方那里,他们各自得到了一些新奇的启发,看问题的角度也更加全面了,两人顿起相逢恨晚的感觉,这一番畅谈,竟然延续了两个时辰,直到华灯初上方才罢休。 虽然,还没有明说,不过,经过这一番深谈,徐公子留在高畅处的可能性非常之大了!58 第二集 第八章 望岳亭之役 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二月十九日,辰时。 清河县东北三十里,望岳亭。 太阳从东边的天际升起之后,弥漫在原野上的雾气就慢慢消散了,然而,太阳只在天空上打了个照面就不知道躲在哪片云朵后面去了,天空的面容变得阴沉起来,从望岳亭东侧的小山坡上自称临清大将军的王安所部扎下的营帐向西南方向望去,几里外清河军营帐中飘扬的几十面战旗依稀可见。 在两方营帐之间是一片广阔的原野,上面长着大量的青草,间或,点缀着色彩艳丽的各种野花,从高空望下去,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织锦。 原野上,有一小部分是开垦过的田野,正是春耕之际,田野里却长满了杂草,邻近的村子已经空无一人,在两军还未对垒前,他们就已经拖儿带女地离开了这个即将流淌着大量鲜血的战场。 王安披戴着沉重的盔甲和自己的弟弟王胜站在大营的哨楼上,眯着眼睛朝对面的敌军营帐张望,他的脸上,长满了髭须,就像长满杂草的田地,一双细长的眼睛,闪耀着寒光,炯炯有神地望着前方。 自从在此和清河军正面相接之后,两军之间的这种对峙局面已经僵持了好几天,由于,清河军牢牢地卡住了本方的行进路线,让王安进退不得,骑虎难下。 这次前来攻打清河郡,一方面是因为他新近投靠了窦建德,为了配合窦建德攻打信都,特地前来进犯清河郡,牵制杨善会率领的清河军使其不得北上增援信都;另一方面,他也想打下清河郡,大大地捞一笔,清河的大户极多,只是吃大户就能让他们这几千人的队伍满足了。 因此,他一路轻装而来,粮草辎重带得并不多,打的就是以战养战的目的,却不料,在此地被清河军挡住了去路。 面前的清河军只有区区两千来人,本方的军队人数是对方的两倍以上,进行野战的话,王安有信心将敌人击溃,然而,敌人大大的狡猾,本方几次挑战,敌人都高挂免战牌,一旦本方逼进,立刻遭受乱箭齐射,敌人的防御工事修得非常牢固,营帐前面挖了几道深深的壕沟,遍布鹿砦,拒马,就算王安有一千骑兵,选择强攻地方营帐的话,就算舍得损伤,也不见得能够将其攻下。 然而,就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最多还有三日,营中的存粮就要耗尽了。 “哥,怎么办呢?” 王胜是一个徒具武力的小伙子,比起他的力气来,他的脑子就不值一提了,不过,在流贼性质的王安军中,武力是衡量一个人地位的基本因素,因为王胜的存在,王安才在这个大头目的位置上坐得这么久。 “命令全军出营挑战,敌人若是闭门不出,我们就分兵,你率领骑兵部队和一部份步卒饶过敌营,深入敌军后方,抢点粮食,杀点人,放点火,我自带三千人在此牵制敌军,我就不相信杨善会真是缩头乌龟,任我们为所欲为!” 窦建德的命令是让王安牵制清河军,让其不得北上即可,然而,王安对这个命令有些不感冒,如果按照窦建德的命令行事的话,他的部队捞不到什么好处,大头都被窦建德占去了,所以,在手底下那些小头目的鼓动下,他想倚仗自己的力量先一步攻陷清河,以便能多分一点战利品。 因此,在这里和敌人相持对窦建德有好处,却不是王安想要的结果。 巳时时分,太阳重新在空中露出了头,透过一大堆鱼鳞状的白云间隙,阳光照射下来,落在士卒们身上的铠甲上,激起了明晃晃的光芒。 巳时三刻,王安所率领的五千临清贼列队走出营寨,前方是四千步卒,他亲自率领一千骑兵在后压阵,随着一阵阵的鼓声,那些穿得五花八门的汉子挥舞着手中的武器,黝黑的脸上闪耀着油光,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呼叫,他们像潮水一样朝对面的营帐慢慢逼去。 原本以为敌人仍然会坚守不出,不料,在本方倾巢而出的时候,敌方清河军的营帐中同样鼓声雷动,寨门大开,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卒杀气腾腾地列队而出。 “这些清河的兔崽子也忍不住了,要和我们决战了,缩头乌龟当够了吗?” 王胜骑在一匹青骢马上,神情激动地说道,面上的肌肉微微抽动,脸颊上的几粒麻子黑得发亮。 王安的心中莫名地掠过一丝不安,进行决战,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对方如了自己的意,为何自己还这般不安呢? 不一会,他就将这个感觉忽略过去了,他把这当成了激动之际的某种错觉。 巳时末,两军展开了交战。 相比于临清贼,清河军的阵型要紧密了许多,从双方的装备来看,清河军的武器甲胄要比临清贼稍好,然而,临清贼的人数却比清河军要多,而且,这些汉子个人武力都不差,毕竟,都是亡命之徒,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在两军之间的距离还有两百步左右之际,王安命令步兵集团开始了冲锋,他并没有动用已经转移到两翼的骑兵,这是因为他观察到清河军内也有几百骑兵位于两翼压阵,既然,对方留有预备队,自己当然也不能将所有的本钱投进去。 清河军并没有发起攻击,而是原地不动,所有的士卒都屏住了呼吸,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这让发起攻击的临清人不由有这么一个错觉,自己正在向一座森然的刀山枪林发起冲击。 两军的距离接近一百步的时候,清河军前面的长枪手突然向后退去,露出了后面的弓弩手,这让冲锋的临清人不由发出一声绝望的呐喊。 “嗡!嗡!” 先是重弩发射的蜂鸣声,箭矢破空而来,迅疾无比,前面冲锋的士兵虽然手持圆盾,却也不可避免地倒了一排。 “嗖!嗖!” 重弩手退下后,就是弓箭手的齐射,箭矢如蝗,像扑向田野上的庄稼一般的势头落在了冲锋的人群中。 “啊!” 惨叫声此起彼落,倒下的人随后被身后奔跑的人踩在了脚下,很快就没有了声息,流贼就是这样,先天不足,缺乏强弓重弩,在这种野战中,一开始只能默默承受官兵的箭雨。 “冲过去,冲过去,杀光他们!” 同伴们的惨状没有让这些亡命之徒害怕,反到激起了他们的凶气,他们叫喊着,奔跑得更加快速了。 王安安排打前锋的部队本就是军中最凶悍的部队,负责第二波,第三波进攻的才是那些被裹挟进来的新丁,在他们后面的则是手持巨斧大刀的督战队,这样的安排,能尽量避免军队在受到打击的时候发生崩溃。 两军终于相缠在了一起,喊杀声震天。 临清贼突入清河军阵中之后,就开始了各自作战,他们不像清河军那样几个人组成一个小队作战,基本上,每个人都是乱打乱冲,不过,一开始,他们仗着人多,还是占了一些上风。 半个时辰后,双方形成了拉锯战,毕竟,经过训练的军队和乌合之众的确不一样,就算临清贼人数众多,一时之间,也无法冲散清河军的阵脚。 酣战之际,在刀光剑影中寻求活命的士卒们发出了忘我的呼叫,呼叫声随风飘上高空,在战场上远远飘散开去,透着一股奇特的空虚之感。 清河军的骑兵率先动了,他们从两翼向战场冲去,虽然是几百人的马队冲锋,那气势也是极其汹涌的,一道道烟尘从马队身后漾起,如同农家小院傍晚升起的袅袅炊烟。 敌军阵脚未乱,却出动了预备队,这让王安颇为诧异,不过,他也不敢怠慢,马上命令掌旗官挥动大旗,下达了骑兵出击的命令。 要知道,他的部队是那种只能打顺风仗,丝毫也打不得逆风战的军队,要是被对方的骑兵冲进自己的步兵方阵中,一旦引起了大溃散,就无法阻止了,因此,就算觉得敌人这样做可能存在阴谋,王安还是把自己的骑兵队伍派了上去。 不过,他还是留了一点心思,特地命令自己的一只亲兵小队骑上战马向战场外驰去,作为斥候观察战场外的情况,如今,手上一个棋子都没有,更要小心为上。 “啊!” 王胜大叫一声,奋力挥动手中的马槊,槊头打在对方骑士的马头上,那匹马应声而倒,马上的骑士从马背上飞了出来,摔在地上,很快就被双方奔腾的战马马蹄踩得稀烂。 王安这一千骑兵是他保命的本钱,装备也还不错,至少人人都有一副皮甲,不过,仍然比不上清河军的装备精良,对方的骑兵身上披戴的都是铁甲,为首的几个骑士甚至连马上都披戴着铠甲,是典型的重骑兵装备,他们冲锋在前,形成一个箭头,为数众多的轻骑兵围护在他身旁,滚滚而来。 王胜所率领的骑兵队人数比对方要多,又是后发而至,本想从中拦截对方,将对方的阵型穿透,分为两截,不料,对手并非易于之辈,马队的队形结合的完美无缺,首尾相应,紧密结合,根本没有什么空隙可钻。 当王胜的骑兵想敌方的中腹拦腰冲去的时候,对方突击的方向却发生了大幅度的改变,放弃了攻击步兵的计划,而是掉头咬上了王胜率领的这一只骑兵队伍。 两支骑兵队迎头撞上,就像两江相汇一般,激起了千层巨浪,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马倒人飞,刀剑相击,筋断骨折,血肉横飞...... 两支骑兵队交错而过,清河军的骑兵仍然保持着整齐的队形,就算有人从马上跌落,也不曾将队形冲散,始终像拳头紧握一样,保持着战斗力。 王胜的骑兵队则不然,虽然,每一个个体都是不错的马术高手,能在马上挥舞武器作战,也能张弓搭箭,然而,骑兵之间要形成一个整体作战,必须经过艰苦的训练,这不是短时期就可以造就的。 故此,这一轮冲击,王胜的骑兵吃了点小亏,几乎集结不起来。 对方的反应就要快速了许多,担任的箭头的骑兵在原野上漂亮地转了个圈,将马头调转了过来,他身后的骑兵整齐划一地完成了这个动作,随后,向着王胜的骑兵尾部衔尾杀来,这时,王胜才刚刚将队伍聚拢。 “杀!” 王胜高喊着,挥舞马槊向前冲去,两支骑兵队又迎面撞在了一起。 另一边,步兵们已经完全混合在了一起,难以分开,表面上,临清人是在包围着清河军,实际上,他们拿清河军一点办法都没有,就像是将一根刺吞在了喉咙里一样。 时间到了午时,太阳高照,天空万里无云,深蓝的天穹深邃得近乎于透明。 在战场的右侧,出现了一只军队,军队的前方,几个骑士正打马向这边狂奔而来,不时有人被后面射来的箭矢击中,掉下马来。 那些逃跑的骑兵王安全部认识,他们是自己刚刚派出去的亲兵,这么说来,在后面出现的那支军队是敌人的援军了! 王安转向血肉横飞的战场,本方的士卒瞧见敌人的援军赶到之后,已经在开始向后退却,有一些小队甚至丢弃了武器,满脸惊恐地向后狂奔,所见的这一幕,在王安看来就像地狱的景致一样。 因为晓得有援军出现,对方才决定和自己展开决战的吧? 虽然明白了敌人的阴谋,却为时过晚了,王安叹了叹气,在亲兵的簇拥下,调转马头朝后奔去。 然而,更令他绝望的景象还在后头,又一支军队出现了,他们在向王安舍弃的营帐发起进攻,其中的一支骑兵队伍正向他的方向奔来。 王安感到末日来临了,战场的喊杀声渐渐远去,他觉得四周静得可怕,让人窒息。 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二月。临清贼王安率兵数千,与窦建德相呼应,来犯清河,杨善会袭安斩之。 (第一更送上,大家票票支持,接下来,会有更加精彩的战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喜欢隋末逐鹿记请大家收藏:()隋末逐鹿记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集 第九章 黑暗的力量 无边无际的黑暗。 黑暗中,没有方向,没有上下,没有始终。 不知道什么时候,黑暗的世界有了变化。 就像一个袋子被锥子刺破一般,一点微光出现在黑暗中,一瞬间,那光已然扩散开来,如同昙花一般绚烂地绽放,黑暗在光的逼迫下,不得不朝后退却,最后,消融在光中。 高畅睁开眼睛,呼吸由极静极缓中恢复到正常状态,与此同时,原本封闭的六感,迅速地恢复了原状,窗外,虫子的鸣叫声吱吱不绝地传到耳边,鼻间,漂浮着屋外迎春花的芳香,视线内,屋子里的陈设逐一现出了他们的形状。 高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离开盘膝而坐的席间,在室内缓缓地来回走动,让肢体的反应恢复到正常。 有时候,高畅会像现在这般花两个时辰的时间来入定,全身上下彻底地放松,封闭**的感觉,将灵魂投进无边的黑暗中,从中吸取自己需要的东西。 在某一时空里,为了审讯那些不怕严刑拷打的罪犯,人们将被审讯的人单独地关在一个没有亮光的小黑屋里,让他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也看不到任何光亮,就这样独自一人待在黑暗中。在那个时空里,没有人熬得过这种折磨,就算是意志极其坚定的人,最多也只能多支持一段时间。 人类。终究拥有渴望群居地天性! 最初,他得到了永恒的生命,**死亡之后,魂灵回了到永恒的黑暗之中,那个时候,他极其不适应,不过,无论换哪一个人有那样的遭遇都不会适应。 没有光亮。没有声音,没有**,也没有时间,存在的唯有自己魂灵的波动。 这种情况下,是人都会疯狂,然而。偏偏你又清醒无比,连疯狂也做不到,在黑暗中,你只能做的只有等待,以及想象,最后达到没有什么东西可想的地步,湮灭了回忆。 于是,当他地魂灵转生重新获得**时,其实,只相当于一次重生。 因为。他上一次的人生经历基本上全部忘记了,这虽然避免了两个灵魂相互融合与抵触的问题。却也没有给他这一世的人生带来丝毫的好处,除了偶尔在梦中梦见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外。上一世地一切已然被他丢弃在来时的那片无尽的黑暗空间之中。 然后,他的**再次死亡,魂灵再次进入黑暗之中,这时,他不仅保存着这一世的记忆,并且,在黑暗中接触到了自己上一世的回忆,让他明白了自己是一个魂灵不灭的转生者的事实。 轮盘缓缓转动。他也一次一次在各个时空中游历,那些人生历程就像是放大假。假期结束,他就要回到工作单位,回到那片只属于他自己的永恒的黑暗世界里。 人,比其他动物优秀地地方就在于人的学习能力无比强大! 他也不例外,每一次转生,他都在努力地学习,想要掌握自己地命运。渐渐地,经过无数次转生后,他终于改变了,掌握了一些能力。 死亡之后,再次回到黑暗之中,他用实验过无数次终于成功了的一种功法迅速让自己地魂灵进入了休眠,在休眠中,慢慢地将上一世经历的记忆挑选出来,有用的技能就用秘法保存在黑暗中的某一处,每当他一回到黑暗中就能找到的地方,另外一些想要遗忘的无用的记忆就任由它在黑暗中飘浮。 当转生的时机来到时,他会自动从休眠状态中醒过来,然后,黑暗中就会出现一道光,他地魂灵就会被卷进那道不停旋转的光圈之中,重新转生在某个人地身上。 相比于被他转生的人的魂灵,他的魂灵实在是太强大了,有时候,他会直接吞噬掉对方的回忆,有时候,则是将其不小心消融掉,像高畅那种将死的人的魂灵,更是极其轻易就驱散了。 不过,他自己的记忆也是残缺不整的,有太多的记忆被他放在了黑暗之中,这是因为**容纳精神力的能力是有限的,那些记忆全是靠精神力在维持,一旦负荷过度,就会像气球一样砰地破灭。 最初,他并不知道这一点,有一次,他转生在某个人的身上,还没有来得及看那个世界一眼,那个**就因为承受不了他的精神力而崩溃了,他的魂灵根本无法寄身在那个**上,很快,就被那片黑暗招了回去。 后来,他就要小心了许多,每一次转生都只带着适量的记忆,免得功败垂成,重新回到黑暗之中等待。 再之后,他掌握了一种秘法,能够在**存在的情况下,在某一段时间内,利用精神力将魂灵送回黑暗世界,搜索自己留在那里面的记忆。 这就是他入定的原因。 只是,每一次入定都要消耗他大量的精神力,让他的战斗力下降,有时候,甚至会因为精神力消耗过度,大病一场,所以,一般情况下,他不会选择入定。 不过,入定也有不少好处,比如,印刷术,造纸术之类的制作方式就是他入定之后从黑暗中寻找到的曾经的记忆,只是,这种搜寻是随机的,有时候,他也会得到大量不适合当前时空的东西,以致白白地耗费精神力,空跑一趟。 在入定的时候,他根本没有一点防护力,因此分外小心,这次入定,高怀义亲自领兵守在屋外,现在,高畅能听到他和士兵们的呼吸声,在前院,雄阔海率领着士兵守候在那里,在这个时空,想要瞒过雄阔海野兽一般的直觉潜行进来的人并不多见。 “主公!” 瞧见高畅走出门外,高怀义忙向他躬身为礼。 高畅的脸色和平时没有不同,只是稍微苍白了一点,眼神也同样保持着淡漠,不过,现在他能够动用的也只有没被他寄身前的高畅自身的武力,没有精神力的帮助,他的水准也就那样了! “叫弟兄们都散了吧!” “是!” 随着高怀义一声令下,那些全副武装的亲兵在院子中列好队,随着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远去,他们迅速地离开了。 “主公,崔安澜求见,此时正在书房等你接见!” “我知道了!” 高畅点 这次入定他的收获并不多,相比于消耗的精神力,有失,失去的那些精神力,他要花费很久的时间才能重新修炼回来。 他有些意兴阑珊地往书房走去,高怀义像影子一样跟在他的身后。 进入书房之后,崔安澜忙起身将他迎了进来,不当高畅替身的时候,崔安澜的唇边就会留很深的胡子,特意把自己和高畅区别开来。 “十九日,杨善会在望岳亭和临清贼王安展开了激战,将王安和他的兄弟王胜斩首,另外,斩首了贼众数百人,俘虏了上千人,余者皆溃。” 高畅底下有两个情报机构,一个是对内的监察司,负责监视内部各级将领甚至一兵一卒的一举一动;另一个是对外的敌情司,手底下掌握着大量外派的无间,他们负责刺探各地豪强的消息,甚至进行策反,离间,刺杀等活动。 情报机构是非常花钱的,为了负担这两个机构正常运转的费用,高畅不得不同意管平的建议,将造纸作坊生产的新式纸张的价格抬高。 造纸作坊所造的纸张由于质量上乘,深得读书人喜欢,已然声名远播,就算抬高价钱,依然供不应求,有了从贩卖纸张的暴利的支持,敌情司和监察司才得以存在下去。 原本,高畅希望将这种纸张大量运用在自己地内部。不过,因为供不应求,除了政府办公的机构能用上那种纸张之外,高畅所收养的孤儿们仍然只能在石板上练习自己的书法,对高畅来说,这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负责敌情司的莲花,负责监察司的是白斯文,崔安澜则总揽一切。每天将收集到的情报做成一个简报向高畅汇报。 “最初,杨善会只率领两千人和王安对峙,其余部众则昼伏夜行,绕到了王安部身后,待王安和杨善会决战之际,突然从后杀出。王安部因此大败!” “知道了!” 高畅默默地点点头,手指轻敲桌面。 杨善会并不是一个浪得虚名之辈,和各地的变民军作战,每每以寡敌众,却将敌人杀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这次自己攻打清河,也许,将要碰上地是一个硬骨头啊! “长乐王的大军已经全部度过漳水,信都的官兵没有和大军野战。而是退守了武邑,长乐王的前锋已经到达武邑城下。不过,暂时只是包围并没有攻打!” 窦建德攻下武邑之后。杨善会肯定会坐不下去了,只好率领清河军北上,那个时候,才是出兵的好时机啊,在此之前,自己一定要杨善会得到自己不会出兵的印象。 高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大人,那个人,我已经带来了。你现在要见他吗?” 高畅沉思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崔安澜朝他行了个军礼,走了出去,高畅眯着眼睛,打量着他离去地背影,眼神微微转动。 不一会,崔安澜将一个人带了进来,高畅挥了挥手,崔安澜站在门口,将书房的门掩上,随后,脚步声慢慢远去。 金球得强压着内心的激动以及惶恐,他努力控制着自己面部的肌肉,深吸了一口气,紧握右拳,放在左胸,向高畅行了个长河营特有的军礼。 “卑职金球得参见大人!” 高畅没有说话,也没有叫他坐下,而是冷冷地盯着他,他虽然失去了精神力,然而,上位者特有的威势依然存在。 在他凌厉的盯视下,金球得昂头挺胸,努力站得笔直,他不敢和高畅的目光对视,而是巧妙地盯在高畅肩头上。 “坐下!” 听闻此话,金球得如蒙大敕,一溜汗珠从他的额头两旁滚落,他在旁边的锦凳上坐下,不过,不敢坐实,屁股只是稍微挨着凳面,面向前方,目不斜视。 他不知道高畅为什么要召见自己,是看重自己?还是因为那件自己预想地事情?一路走来,金球得的心态一直患得患失。 “金球得,你现在是佐尉吧?手底下有一个百人队,这一次整军,你手底下地士卒有八十四人达到了要求,是全军之最,对吧?” “士兵们心怀大人,奋力争先,这才侥幸得到第一,和卑职没有关系!” 金球得正襟危坐,扭过头,向着高畅,一本正经地说道。 “呵呵!” 高畅冷冷地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道。 “怎么会和金佐尉没有关系啊!关系大着呢,全靠金佐尉,你手底下的士兵才能如此厉害啊!” 在那一瞬间,金球得地面色变得惨白。 “你不是神君的使者吗?跟随着你,就能得到神君的保佑,自然战无不胜,无望而不利了!” 金球得的脸色从苍白又变成了铁青,许多表情在他脸上迅捷地变幻,看上去非常精彩,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召见自己,果然是为了那件事情! “卑职死罪!肯请大人饶命!” 金球得迅速离开锦凳,伏身在地,额头紧贴地面,身体纹丝不动。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是生是死,就看上面那人的决断了,金球得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脑袋前地地面。 从骨子里来说,金球得就是一个赌徒,他不是一个愚笨之人,自然知道自己自称神君使者,能和神君沟通这件事情不是儿戏,他知道,没有一个将军会允许在自己的军队里有超越他威信地势力存在,然而,他依然这样做了,这是因为他想要赌一把。 他赌高畅一定是个雄才大略的人,绝非眼光浅薄之辈。 这一把赌注放下之后,成功的话,他就会飞黄腾达,失败了,没有第二个结局,身首异处是他最好的下场。 金球得跪伏在地,凭息静气,默默地等候着命运的裁决。 脚步声响起,缓缓靠近,一双锦靴出现在他的眼底,他只觉得一座无形的山峰当头压下来,让他不敢呼吸,无法动弹。58 第二集 第十章 腾珏面临的选择 三年(公元617年),二月下。 饶阳,驻军大营。 时时分,缺了一角的月亮高挂夜空,撒下淡淡清辉,军营内,万籁俱寂,除了士卒们沉睡中发出的鼾声之外,唯有夜风轻轻吹拂旗帜的声音。 几个轮值的亲兵站在帅帐外来回走动,帅帐内,隐隐透出亮光,那是松油火把燃烧的光亮。 饶阳驻军统领,现任高畅军中中郎将一职的腾珏面带忧色坐在毛毡之上,一个身着亲兵服饰的年轻人坐在他的对面,火光将两个人的影子照得很长,投在了帐篷上。 那个亲兵服饰的年轻人是腾珏的亲生弟弟腾刚,今天下午,从平原赶了过来,然后,通过某个秘密渠道和腾珏联系上了,今天晚上,化装成腾珏的亲兵与他在军营中相会。 最初,腾刚作为尚智的亲兵从乐寿出发,先期到达平原,在平原停留了一阵,再赶到饶阳来。 “短短几个月没有见,不想哥哥已经升为中郎将了,独领一军,真是想不到啊!” 腾珏微微一笑。 “只是运气好而已,随着高大人打了好几个胜仗,长河营中没有很早就跟随长乐王的老将,大家资历都差不多,升职自然要快一些。” “这也是哥哥有能力才行啊!” 腾珏摆摆手,正色说道。 “哪里有什么能力,都是高大人的功劳,我们只是在一旁摇旗呐喊,照着他制定的计划行事而已!” “高大人真的这么厉害!” 腾珏的眼神微微透着迷惘,用如同叹息一般的语气说道。 “是啊!没有亲自跟随他作战的人根本无法想象,在他的统率下,军队的战斗力成倍的增加,每一个士卒都变成了不怕死的人,而且,和敌人作战的时候,敌人的一举一动尽在他的盘算中,我们常常只需要花很小的代价就能打垮那些家伙!” 腾刚冷笑了一声,说道。 “在哥哥看来,高大人和长乐王比较如何?” 腾珏的嘴角微微**了一下,他冷冷说道。 “这就是,你要我瞒过所有人和你见面的原因吗?你到这里来,究竟有什么事?直说吧!” 腾刚换了一个坐姿,开口说道。 “大王让我问你,还记得最初说过的话吗?” 腾珏沉默了下来,深吸了一口长气,一阵风从门口厚重的布帘下钻了进来,火苗闪动了一下,他的面色阴晴不定。 当初,高畅担任长河营统领的时候,窦建德为了控制这支队伍,派了大量亲信到长河营中去担任中低级将领,腾珏就是其中的一个,那个时候,他担任的是校尉一职,在长河营中与管小楼并列,仅仅列在高畅之下,算得上位高权重。 为了避免引起高畅的怀疑,以致受到清洗,他做人一向非常低调,因此,高畅明知道他的窦建德派来的人,也没有排挤他,依然让他身居高位,现在,甚至让他来饶阳独当一面,可以说极为信任。 和高畅相处一久,打了几次胜仗之后,在高畅的个人魅力的感召下,腾珏对他非常敬服,这也是他刚才在弟弟面前不自觉地称赞高畅的原因。 可以说,窦建德在他心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小,不过,那个影响力只是减弱而已,并不是完全消散。 “记得!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腾珏长吁了一口气,放在双膝上的手紧握成拳。 “你答应过大王,说是在大王需要你的时候,你一定会遵照他的号令行事!” 腾刚的声音压得很低,在大帐内回荡,显得异常诡异。 腾珏默默地点了点头。 在来长河营任职之前,窦建德吩咐他,让他要好好看着高畅,如果,这个人有什么异心,有什么大逆不道之举,希望他能如实回报。 不管什么时候,若是需要他做什么,让他必须依令行事,不得有违。 高畅占据平原之后,的确显示了一些脱离窦建德的迹象,不过,那迹象并不明显,他也没有站出来,公开号令大家独树一帜,脱离窦建德的旗下。故而,高畅的某些作为,腾珏并没有上报,并且,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向乐寿方面传递消息了。 说实话,他有些迷茫,不知该如何确定自己的立场。 “嫂子和侄子们在乐寿过得还好,大王将乐寿一个富户的府邸赏赐给了我们兄弟,大侄子已经能走会跑了,和哥哥小时候一样,喜欢舞刀弄枪,静不下来!” 腾刚笑着说道。 腾珏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自家的亲人全部在大王那里,所以,心里最好不要有别的想法,千万不要存有二心。 除了 窦建德在长河营中还安排了不少钉子,其中,和自己不坚的多半也有,甚至一心一意跟着高畅的也有,但是,始终心怀故主的人肯定也存在,自己的一举一动多半都在窦建德的注视之中,他就像腿上绑着细绳的蚂蚱,不管怎么向前蹦,也蹦不了多远。 “你这次前来饶阳,别人知道吗?” 腾刚摇摇头,笑了笑,说道。 “哥哥,你放心,这次前来平原,我只是担任一个小小的亲兵,就算消失了,也不会有人会注意的!” 腾珏知道高畅所属情报机构的厉害,只要他们盯上了你,你就不容易逃出他们的监视,不过,瞧见自家兄弟这般自信满满的样子,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因此,闭口不言。 所谓人生,其实就是在无数次选择中度过,每一次选择的不同,人生的轨迹就会发生改变,对于腾珏来说,这一次的选择是至关重要的,因此,他不敢轻易做出决断。 月亮,随着两人的低语慢慢向天空的一侧移去,战旗在风中猎猎舞动,疏影倾斜。 “杀!” 随着两声嘶喊,两个士兵从各自的小队中冲出来,舞动木制兵器在空地上乒乒乓乓地动起手来。 “哦!” 两人所在的小队又是高呼,又是鼓掌,为自己的同袍加油。 空地前方的高台上,坐着三个人,中间那人正是高畅,高怀义站在他的身后,坐在他右边的是这个营的统领,手里有着两千来人的中郎将诸葛德威,坐在他左侧的则是应邀前来的客人,清河郡通守杨善会的使者杨默。 为了表示自己并无攻打清河郡的意思,这段时间,高畅命人带着杨默四处参观平原城。让他观看平原郡官府怎样赈济那些从远方流浪来此的众多流民;以及大量流民在官府的帮助下大量开垦荒田的场景;以及一些水利工程,道路建设等等。 总之,就是想让杨默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平原在忙于内政,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没有钱粮支持进行一场战争。 甚至,为了表现出自己对清河方面的善意,他特地邀请杨默到军营里来参观,让他观看士卒训练的情况。 “杨兄,我们平原军的战斗力还行吧?比起杨善会杨大人统率的清河军来,不知道差距大不大!” 高畅转过头,对兴致勃勃望着台下格斗场面的杨默说道。 杨默转过身,向高畅拱手作揖,呵呵笑道。 “名不虚传啊!高将军能立下赫赫战功,手下这些儿郎真是不错,我们清河军虽然也善战,不过,却也比不上高将军的健儿啊!” 话虽如此,实际上,对高畅军的训练,杨默心底是不屑一顾的。看来这个高畅也不过是泛泛之辈而已,虽然,担任过正规军的校尉,却对练兵一无所知,更不要说有什么独特的练兵之道。 流贼就是流贼,只知道练练力气,训练个人武力,缺乏阵型方面的训练,以致打仗时只晓得一哄而上,一遇到不利就一哄而散,这支队伍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来,他们能打下平原,击败宇文家,运气的成分不少啊! 要不是饶阳城那一万原本就是流贼出身的军队哗变的话,高畅能否拿下平原还是一个未知数,对此,杨默是这样认为的。 不过,心底虽然在鄙薄,杨默的表面功夫却做得非常好。 高畅哈哈大笑,显得志得意满,似乎杨默的恭维让他非常高兴,然而,熟知他的人只要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的心中根本没有丝毫波动。 这虽然是精锐部队的军营,然而,进行操练的却是那些被清除出精锐部队,转为屯田军的士卒们,真正的好像是矣夜里已经开拔,离开了平原城。 “砰!” 一个士卒手中的木剑被打到了半空中,他也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去,最终,摔倒在地,胸口处老大的一个脚印。 “好!好!” 高畅鼓起掌来,在他的带动下,高台上的人也纷纷鼓起掌来。 “胜者请到台前来,赏钱一贯!” 他站起身来,来到高台前,大声喝道,那个胜利的士卒满脸欣喜,一溜小跑来到高台下,跪在他的身前。 “谢谢大人赏赐!” “哦!” 台下的士卒一个个神色激动,无论是胜利还是失败的小队,他们纷纷高举武器,大声高呼,喊声如浪潮一般在大营的上空回荡,远远地传了开去。58 第二集 第十一章 高畅的一个时辰 三年(公元617年),二月二十二日,天气,晴,东▊ 辰时初。 郡守府,高畅书房。 白斯文朝站在书房前的高怀义点了点头,多少有些谦卑地笑了笑,高怀义目无表情地帮他推开了房门,待他进去之后,又将房门关上。 阳光穿过院子里那棵生长得郁郁葱葱的老槐树的枝叶缝隙,向地面洒下了斑驳的光影,虫子在树上鸣叫,枝叶随风轻摇。 高怀义沉默地望着地上的光影,今天之后,他不用再像影子一样跟随在高畅身边了,他将被高畅派到军营中去,担当高畅直属部队的统领。 很难讲清楚此时他的心情,现在,他只想站好这最后一班岗。 房间内,白斯文毕恭毕敬地朝高畅跪伏在地,行了一个大礼,名义上,他属于高畅的家奴,因此,礼节之事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头上方传来高畅让他起身落座的声音,他抬起头,站起身,弯着腰,在一旁的锦凳上坐下,高畅坐在一张高大的书案之后,从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落在书案上,将书案前后分为光与暗的两个世界,高畅的面孔藏在一片阴影之中。 “下面是监察司近日的简报!” 白斯文双手平放在双膝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说道。 除了十天一次地文武两方面高级官员齐聚的大堂议事之外。每一天,高畅都会花一个时辰接见麾下的文武官员,听取他们对各自负责的事情的回报,以及他们对某些事情的某些建议,没有异常的话,这个时间一般都在辰时。 白斯文是高畅今天第一个接见的官员,他将向高畅汇报敌情司,监察司。最近获得地情报和信息,这些情报和信息都是经过情报部门分析确定无误之后才交由白斯文汇报上来。 “昨天晚上,尚智出面在醉仙居宴请了诸葛德威,席间,尚智酒醉,弄湿了麻衣。退入后堂换衣,这期间,两人曾经有过单独相处,时辰虽然极短,却也有足够的时间密谈,卑职无能,没能打探出他们在谈些什么?” “知道了!” 阴影中,高畅似乎点了点头,白斯文等了一会,见高畅没有出声。于是,继续说了下去。 “从前几日开始。尚智以长乐王赏赐的名义,单独宴请了不少军中将领。计有中郎将管小楼,诸葛德威,郭锋,萧万全,以及校尉尚大牛等人,除此之外,他还和新近投靠大人的饶阳系的一些将领有所接触,席间。他代表长乐王向那些将领表达了亲近之意,不过。并没有特别针对主公的话语。” “继续监视他地一举一动,不要放松!” “是!” 白斯文点头应道,继续说道。 “尚智到达平原城时,计有亲兵随从四十五人,到昨天晚上为止,留在住所的只余下了四十二人,另有三人不知去向,卑职无能,没有能找到那三人,特请主公降罪!” 说罢,白斯文离座而起,跪伏在地。 “起来吧,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多派人手,去查探那三人的下落,照我看来,尚智以长乐王的名义宴请军中各个将领,只是一个幌子,一个吸引我们注意力的幌子,真正做事情的应该是那三个消失了的随从。” 高畅冷笑了两声,说道。 “随同尚智从乐寿来平原的绝不仅仅四十五人,暗中一定还有其他人随行,这些人现在多半都以各种面目停留在城中,叫监察司加派人手,多多留意。” “是!” 白斯文依然跪伏在地,高声应道。 “最近,敌情司的重点工作方向转向乐寿,清河,我需要这两地地详尽消息,务必要做到!” 高畅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白斯文不敢抬头,低着头,再次高声答是。 “起来吧!” 白斯文应声而起,高畅地眸子微微转动,他伸出手,将手掌张开放在书案前的那片光晕之中,声音悠然响起。 “徐公子最近在做什么?” 白斯文低下头,轻声说道。 “徐公子很少待在大人给他准备地房子里,常常一大早就出门,很晚才回来,他的去向非常清楚,不是在赈济流民的窝棚里,就是在看那些匠户修建房屋铺设道路,要不就出城去看农户春耕,以及流民开挖水渠,最近,他待得比较久的地方是管家的一些作坊。” “我知道了!不用去管他,只要盯紧他的举动就行了!要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就退下去吧!” “是,小人告退!” 白斯文朝书案后的高畅躬身行了个礼,向后退去,直到退到门口方才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此时,正是辰时一刻。 第二个进来地是管平,他也是高畅的家臣,只是,高畅对他和对白斯文有所区别,并没有让他行跪礼,他是弯了一下腰,就在锦凳上坐下。 管平非常清楚高畅地做事风格,高畅不喜欢胡夸和虚言,偏重于务实,故而,他只是简单地问了声好,就开始做起了工作汇报。 平原郡的财赋,长河营的后勤,这些都是他负责的事情。 “这么说来,平原郡的财赋已经吃紧了?” 听完他的汇报之后,高畅淡淡地问道。 管平点了点头,神色郑重地说道。 “长河营虽然精简了军队,但是,要安置那些离开军营的士兵需要花费大量的钱粮,并且,因为大量来到平原的流民都领到了农具,分到了农田和粮种,收到消息后,涌入平原的流民越来越多,官仓内的存粮已然消耗殆尽,就算有各大世家支援的那些钱粮,也维持不了多久,看情况,连一个月的时间也坚持不过去。” 管平咽了咽口水,他的脸色不是很好,最近,为了财赋的事情忙得他焦头烂额。 “另外,平原郡荒废的土地大多已经分了下去,已经没有多余的土地再分给后来的那些流民了。” “我知道了,这事情我会解决的。” 阴影中,高畅的身子动了一下 “赵,李,顾,白几家家主有话让我带给主公,他们说,他们愿意为主公效力,解决流民无地可分的状况。” “他们怎么说。” “他们愿意招收流民为佃户,让他们种自己的地,这样,一方面解决了他们人力不足,耕地无人可种的局面,另一方面,也给主公分忧,缓解官府的压力。” “是吗?” 高畅笑了笑,在高畅的强势之下,那些世家向高畅奉献了大量的精壮,此时正是春耕之际,他们的田地却缺乏人力,现在,知晓高畅面临的困境,于是,有了这个计划,他们相信高畅不会拒绝的,这本就是对两边都有好处的事情。 至于,收拢那些流民之后,只要赏他们一口饭吃,能让那些贱民活下来,他们还能乞求什么呢? “你去告诉他们,谢谢他们的好意,不过,我答应那些流民,只要到我的治下,就能分配到土地,不能言而无信啊!” “主公,你这是拒绝他们吗?” 一直以来,他就不靠田地的出产积蓄财物,他投靠高畅之后,将许多土地都贡献给了高畅,任由高畅将土地分给流民,自己则专心做起生意来,因此,没有人力不足的情况出现。不过,他非常清楚为了收容流民,平原郡究竟花了多少钱粮,在他看来。那些世家家主提出来地计划的确能解燃眉之急,他觉得,高畅也许不该拒绝他们。 “不!你告诉他们,说我能解决他们春耕人力不足的问题,他们的计划虽然不错,不过,我想小小的改变一下,叫他们晚上来郡守府大家讨论吧。” 既然。将那些世家养的丁壮压榨了出来,高畅就不想让他们重新拥有大量丁壮,他会提出一个让他们无法拒绝的要求,既解决他们缺乏劳力的问题,又不能让他们用粮食来吸引流民,恢复原状。 “是!” 主公总是会有办法解决问题地。听高畅这样一说,管平放下心来,他相信,只要是高畅想的办法,就一定是绝佳的解决办法。 “粮草已经准备齐全了吗?有没有运到指定的地方?” 高畅站起身,从书案后转了出来,阳光照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到一侧的墙壁上。 “足够大军一月所需地粮草已经全部准备齐全,也移到了主公指定的地方。交付到了军中。” 管平不敢继续坐在锦凳上,他站起身。神情肃穆地站在高畅身边。 “你做得很好,辛苦了!” 高畅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管平受宠若惊,差点连骨头都酥了,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 他从书房走出来的时候,满脸带笑,就像吃了人参果一样,高怀义好奇地瞄了他一眼,他朝高怀义拱拱手。笑着离去。 辰时六刻,秋长天走进了书房。 这是这一时段最后一个高畅接见的人。秋长天办公的地方距离这间书房不远,所以,他一向排在最后一个。 见过礼后,他坐在了锦凳上,这个时候,高畅并没有坐在书案后,而是坐在一张距离他不太远的胡椅上。 高畅的文官集团并没有多少人才,有一部份是那些不怎么心甘情愿为高畅做事情的世家子弟,有一部份是军中略通文墨,不过身体素质比较差因此被高畅调离军中的士卒,另外有一部份是平原郡原本地低级官吏。 为了扩大自己的文官集团,高畅颁发了招贤令,负责这件事情地人就是秋长天,管平,顾旦三人。 招贤令贴出之后,效果不是很好,除了一些跟随流民流浪到此走投无路能识得几个字的落魄子弟之外,不但没有什么有名地大才投靠,就连平原本地的读书人也很少出来应征。 高畅知道,这不仅是因为自己的声望不够的原因,还因为自己的立场有些尴尬。 曾经的朝廷将领,如今的流民头子,不对,连流民头子也谈不上,在某些人看来,他只是流民头子窦建德麾下的一个小头目。 对朝廷忠心地人不会投靠他,想在乱世中博得一场大富贵的人也不会投靠他,他们宁愿到乐寿去投靠窦建德,也不会在平原郡投靠高畅,毕竟,名义上,他还是窦建德麾下地一个将领,跟着他,没有什么前途。 虽然,明白自己的处境,不过,暂时他无法改变,只能贴出招贤令,效仿古人守株待兔了,逮到一个算一个。 “大人,大喜啊!大喜!” 秋长天落座之后,向高畅拱手笑道。 一向颇为讲究名士风范的秋长天也会如此失态,这让高畅的好奇心提起来了,他笑着说道。 “先生,何喜之有啊?” “今日,有一大才应大人的招贤令而来,这不是大喜是什么?” “大才!此话怎讲?” 高畅微微一笑,整了整衣襟。 “此人姓崔名无伤,乃是清河崔家家主崔无锋的族弟,开皇年间,曾经担任过齐郡郡守,大业年后,辞官归乡,著书讲学,声名远播,此等人物,应主公的招贤令而来,不是大喜是什么?” 清河崔? 在自己即将攻打清河郡的时候,清河崔的人前来投靠自己,这其中是不是蕴藏着什么玄机啊? “快!快!快快有请!” 说罢,高畅摇摇头,改变了想法。 “不!还是我亲自迎接为好!” “大人,且慢!” 秋长天喊住了高畅。 “大人,无伤先生不希望大人大张旗鼓宣扬此事,他现在正在别馆休息,大人还是等先生休息好了之后再去为佳。” “先生,说得极是,就依先生之言!” 高畅呵呵笑道,似乎能为得到一个大才而高兴,然而,他的眼神却如同古井之水平静无波。58 第二集 第十二章 世家们 ,生于北周建德元年(公元572),现年四十一岁▊ 开皇年间,崔无双担任齐郡郡守,那时不过二十来岁,任职三年,齐郡大治,政绩考核年年为优,大业元年,父丧,故而辞职归乡,一直赋闲至今。 五胡乱华以来,许多大族纷纷南迁避乱,然而,也有大量的世族留在了北方,世事稍微太平之后,生存下来的世族就得以自动恢复发展,他们基本继承了汉魏的传统,也许在文化的根子上,比起南迁的江南华族稍逊一筹,不过,也算是继承了相当一部份的汉族文化,这些世族就是所谓的关东高门。 由于战乱频繁,这些高门大阀纷纷建坞据堡、招纳流民,为着自保的缘故壮大了他们的军事力量。游牧民族进驻中原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汉化,不过,却也保持着氏族的贵族制度,这些汉化的部落酋长和汉族的世家大族结合起来,成为了非常强势的贵族集团,所以关东高门一方面继续文化贵族的传统,另一方面也引进了军事贵族的色彩。 北魏末年,六镇大乱,军阀头子高欢起兵反叛北魏,占据了潼关以东,长江以南的大片土地,建立了北齐。 这一过程中,他得到了大量关东高门的支持,故而,北周一代,关东高门依然位高权重,大量子弟位居庙堂之上担任官职。更与皇族和占据统治地位地军阀集团相互联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势力网。 北周由宇文泰建立,占据关中一带,在和北齐长达二十几年的交锋中,在宇文时期,灭亡了北周,统一了北方。 北周的背景是以关陇门阀支持的军事集团,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北周皇族一方面吸取关东高门的子弟为自己的政权效力,另一方面又大力地抑制关东高门地发展,取代北周最后统一天下的隋朝更是如此。 在杨坚时期,对关东大族的打压更为厉害了,这段时间,庙堂之上。很少出现关东子弟的身影,到大业年时,喜欢江南文化,江南美景的杨广对关陇门阀也开始了打击,关东门阀的日子更不好过。 在这样地环境下,出身关东高门的崔无双在如此年轻的时候就担任了一郡之长,不能说是一种异数,从某一方面来看,这也说明他是一个真正有能力的人。 在与崔无双见面之前,高畅从一些人那里打探到了他的某些事迹。他在士子里面的风评很好,在乡讲学的时候。有大量的世家子弟前往求学,然而。他并不是一个喜欢空谈,一心钻进故纸堆的儒生,通过他治理齐郡时的种种,可以得知他是一个比较务实地人。 崔无伤是清河崔家家主崔无锋的族弟,在崔氏一族中声望颇高,毕竟,他算是近期崔家不多地出仕为官的人物。 这样地一个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到平原投靠自己呢? 高畅相信。清河崔并非无能之辈,只看他们能在战乱频繁的北地生存。壮大就知道这个家族是如何的根深叶茂,源远流长了。 也许是自己想要攻打清河郡的野心暴露了,崔家特地派人来打探虚实吧? 在和崔无伤见面之前,高畅难免会这样想。 酉时时分,高畅和崔无伤见上了面。 他们的见面场所不是在郡守府,而是在秋长天为崔无伤特地安排的别馆,别馆曾经是黄氏的产业,现在已经收归官府所有。 崔无伤住在一个独门小院里,那个院子颇为幽静,院里栽种着从南方移植而来的竹子,高畅前去拜见崔无伤时,他高冠长袖,正端坐在竹林之中,弹奏古琴。 琴声叮咚,闻之如溪流在竹林内迂回流转,一阵悠远宁静之情油然而生。 独坐幽篁里, 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 明月来相照。 琴声消散,一首诗从站在一旁地高畅的嘴里脱口而出。 “好诗!” “琴声更好!” 两人地初次见面,就是以相互拍对方马屁开始的,崔无伤的确弹得一首好琴,至于,高畅所吟的那首诗,则出自于他某一世的记忆。 崔无伤四十一岁了,望之却只有三十来岁,他面如冠玉,三缕乌黑的长髯修剪得非常整齐地飘在下颌,眼神温润如玉。 微服前来的高畅,在崔无伤眼中,不像是一个野心勃勃的霸者,到像是一个翩翩书生,丰神如玉,特别是刚才他吟的那首诗,让崔无伤不禁击节叫好,那首诗表面平淡,仔细回味却意境深远。 不愧是高颖公的子孙啊!并非寻常武夫! 第一面,他对高畅的印象非常之好,不过,这并不能让他就此得出最后的判断,毕竟,一个温文的士子不见得会是一个能走到最后的王者。 两人在屋外的长廊上,隔着一张案几相对而坐,晕黄的夕照落在庭间,晚风徐徐吹来,堂前,竹影婆娑。 和某些人相处,你只需要开门见山就是了,和另外一些人相处,你则需要有很多的耐心,在进入正题之前,需要和对方就某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畅谈良久。 大概一刻钟之后,两人才停住了关于南人北人习性的讨论,慢慢转入到了正题。 “人说,静极思动,此话甚有道理,一晃眼,做一个田舍翁已有十余年了,时光冉冉,不由让人悲乎,最近,闻得高将军招贤纳才,本人不才,特地前来,希望能为父老乡亲做点事情。” “能得崔公襄助,幸甚!幸甚!” 高畅面露喜色,向崔无伤拱手行礼。 “老朽不才,不敢当得将军如此啊!” 崔无伤连忙还礼。 一时之间,颇有几分汉王遇张良,刘备请孔明的味道,然而,在这其乐融融的后面,却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暗流。 “此次,崔某是以个人名义前来为将军效力,和清河崔家没有关系,所以,希望将军大人不要大张其事,若有不妥,还望将军谅解!” 崔无伤轻拂三缕长髯,神色郑重地说道。 高畅微微一笑。 “无妨,我得崔 幸甚,一切就依崔公所言!”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夕阳的余光越发倾泄了,西面的红云渐渐消散,竹林的阴影慢慢地深了几许。 ..: 为了欢迎崔无伤的加入,高畅在醉仙居宴请众人,来此的客人不多,顾旦,白信,李淑,管平,赵夙风这几个能代表各自家族的人有出席,除此之外,还有秋长天,以及新近担任高畅客卿的徐公子。 酒宴上,酒盏交错,欢歌笑语,表面上,其乐融融,实际上,每个人都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清河崔的名号在平原这些世家的眼中,自然是非常了不得的,能有清河崔的人前来投靠高畅,这让先期不得已投靠高畅的各大世家家主松了一口气,不再惶恐不安,在他们看来,既然清河崔的人都认同高畅,自己等人也不算上错了船。 要是能和清河崔连成一气就好了,这样的话,自己等人就多了一份助力,在高畅的集团中,世家的利益就有希望得到保障,说不定,就能摆脱被高畅牵着鼻子走的局面。 只是,暂时来说,这只能是某种憧憬而已! 这让他们无法摆脱即将面临的问题,高畅答应酒宴后会和他们商议流民的安置方案,解决他们劳力不足的困难,他们不知道高畅会提出什么建议。按照过去地遭遇推断,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主意,这种想法让强颜欢笑的他们烦恼重重。 每个人心中都有独揽大权的念头,秋长天也不例外,现在,他是政务上的一把手,工作虽然劳累,但是让他非常满足。 如今。崔无伤加入到了到高畅集团,以崔无伤的能力,声望,背后的势力,没有哪一样是他比得上的,最后。崔无伤多半会位居其上,这让他的心情显得有些郁闷,不过,这件事情,他也看到了一些好处。 最近,高畅制定地法规越来越多了,在顾旦的支持下,隐隐有靠法家那一套治国的倾向,这让圣人门徒的他颇为不满,但是。这种不满只能放在心中,在高畅的强势下。他不敢多言。崔无伤来了之后,有这个大儒的声望在此。也许能让高畅实行儒家以仁,以礼,以孝治国地理念吧? 和这些平原的世家子弟打好交道,对崔无双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他一直坚信,要想治理好天下,就必须依靠这些饱读诗书的世家子弟。 如果。高畅能够通过崔家的观察和考验,有成大事的潜力和倾向。在这个集团内,结交一批盟友是非常有必要的,要他选择盟友的话,应该会选择有相同利益的其他世家。 要是,高畅不能成事,无法通过崔家的考验,只要这些世家地力量能抱成团,到时,也方便另寻出路啊,不管是哪一股势力当权,都无法将他们忽略过去。 徐公子之所以答应做高畅的客卿,之所以出席今天这个酒宴,是因为他还想继续观察高畅,看他究竟是不是那个值得自己跟随地明主。 自从留在平原后,他一直在观察平原的民生百计,高畅所创立地这个政权在他看来,还是有很多不足之处,然而,其中却蕴藏着勃勃的生机,各种新奇工具的运用,各种简明有效的法令的颁布,官吏们的某些举措,都表明这是一个有潜力的,欣欣向荣的政体。 不过,有一点他比较遗憾,那就是无法去观察高畅地军队。 他非常清楚,就凭酒楼上的那一席谈话,就凭这十来天地相处,就让高畅完全相信自己,把所有的一切都向自己开放,这是不可能的。 人和人之间的信任是需要时间的,长久的相处和了解才是信任的基础。 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并不着急,作为高畅的客卿,他还没有提出过自己的建议,当下,他需要的只是默默的观察。 宴会就在这样的气氛下进行到了最后,徐公子,秋长天,崔无伤相继告退离席,高畅则和各大世家的负责人进入到后堂。 “我知道春耕在即,你等人力不足,迫切需要劳力,我现在提出一个解决的方案,你们看是否可行!” 大家落座之后,高畅没有兜***,开门见山地提起了正题。 修建坞堡,收拢流民,这是世家大族们逐渐壮大的不二法门,最初,平原世家在高畅的强势打击下,不得不做出了大量的妥协和牺牲,因此造成了春耕之际,却缺乏劳力的问题。 只要需要一点点的粮食,就能收拢那些逃荒的流民,让他们卖身为自己干活,然而,在高畅统治的平原,却行不通。 高畅不允许他们私自招揽流民,由于官府出面收拢流民,并且分发耕地,粮种,农具给他们,这些流民也不愿意卖身给他们做佃户,因此,他们空有大量良田,却陷入无人耕种的境地。 知道官府无法承受流民压力的时候,他们这才提出了私自收拢流民的计划,表面上,是为了官府缓解流民的压力,实际上,主要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做打算。 不料,高畅却否决了他们的计划,向他们提出一个新的方案,不知道那会是什么?反正高畅是不会让他们占便宜的,这是他们达成的共识。 果然,高畅的计划非常毒辣。 他计划由官府出面,组织流民为各大世家耕种,流民的管理,组织全部由官府安排,世家们所要做的就是给他们住的地方,给他们农具,耕牛,种子,收获之后,流民,官府,世家按照一定的比例分获粮食。 这样做,虽然能解决土地无人耕种的问题,然而,各大世家却失去了扩充自己势力的机会,自家的命门始终牢牢握在高畅手中。 怎么办呢? 没有别的办法,纵是不满,他们也只能屈服,因为,刀子掌握在别人的手中,他们没有主动权。58 第二集 第十三章 陷武邑 三年(公元617年),二月二十三日,武邑城下。 辰时。 战鼓声中,密密麻麻的窦建德军潮水一般朝武邑城冲去,太阳高挂在天际,阳光从天而降,给战场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武邑城在攻城士卒的冲击下,孤零零的如同浪潮下的礁石。 “杀!” 蒙勇挥动一丈来长的浑圆的巨木,重重地击在城墙上敌军的云梯上,奋力击了好几下之后,那架云梯被他推出了城墙,向后倒下,一个窦建德的士卒刚刚出现在城墙口,还没来得及离开云梯,随着云梯向下跌倒。 “啊!” 云梯上的十来个士卒发出绝望的呼叫,身子不由自主地飞出云梯,直直地跌倒在地,顿时,口吐鲜血,筋骨断裂。 城楼上的士卒还没有来得及高声欢呼,几个窦建德的士卒已经从另一段的城墙爬了上来,那里的守军已然死伤殆尽。 蒙勇带领身边的小队奋勇地冲了上去。 “啊!” 他大吼一声,双手抱着巨木奋力向前捣去,正中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敌军的胸膛,那人挥舞着腰刀,却拿这根巨大的木棒没有办法,被他推得向后节节退去,就连跟在他身后的士卒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有的甚至被挤下了城墙,惨叫一声,从几丈高的城墙摔了下去。 将这一队敌军赶下城墙之后,蒙勇大口地喘着粗气,只觉精疲力竭,无力支撑,他用力将手中的木棒往城楼下扔去,将一个爬在云梯上的敌军砸了下去。 城楼下传来了锣声,敌军像潮水一般涌了回去,城墙下余下了一地的尸首,刀枪,以及被烧毁的撞车,云梯,如同退潮之后海滩上的那些杂物。 蒙勇扶着墙垛,望着城下,他的甲冑上全是鲜血,有的是敌人的,有的是自己的,在他身侧,缺了一半的军旗犹自站立不倒,迎着风猎猎地舞动。 士兵们全部瘫软在地,除了他们的胸膛还在起伏,口鼻间还有呼吸外,和身旁的尸首没有多大的区别,能在敌人猛烈的进攻中活下来,真是好运啊! 蒙勇勉力站稳身形,向前走去,最初身形还有些踉跄,后来就平稳多了,他从那些瘫软在地的士卒们身边经过,一边用军靴踢着那些士卒的身体,一边高声叫他们起来。 在他的呼喝下,士卒们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抬起城墙上敌军的尸体,将他们扔下了城墙,然后将自己人的尸体抬了下去,在如此做的时候,每一个士卒的心情都颇为悲凉,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就要这样被人抬下去,或者,会被胡乱地丢弃在城墙上吧?因为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帮忙抬他们的尸体了。 和士卒们一样,蒙勇的心情也非常低落,整个武邑城,守军总共只有四五千人,大部分是临时征召的丁壮,真正身经百战的士卒并不多;再说,武邑城的城墙也不高,用泥土垒成,只有城门的地方才用青石象征性的铺在外面。在没有援兵的情况下,靠这临时拼凑的几千士卒,要想抵挡城外几万敌军的攻击,无疑是天方夜谭,城池陷落只是早晚的事情。 这种情况下,负隅顽抗是没有用的,最好早日投降,免得徒增杀戮,窦建德的军队和一般的流贼不一样,不仅很少有屠城劫掠之举,并且,不会杀害投降了的官吏,只要投靠他,甚至,还能继续担任原来的官职。 在蒙勇看来,投降是最好的也是唯一能得救的方法。 然而,他只是区区的一个校尉,掌握武邑大权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的长兄武邑令蒙封,换了一个人,他也许会私自打开城门投降,然而,他却无法做出背叛长兄的举动。 他的长兄蒙封早就下了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的决心,随时准备着为朝廷尽忠,他除了跟随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现在,能做的就是多坚持一刻,多杀几个贼子罢了! 窦建德站在大营的哨楼上,眯着眼睛,望着远方的武邑城,从乐寿出兵以来,兵锋所到之处,各地无不望风而降,这个武邑城还是第一个抵抗的城池。 武邑,衡水,下一个就是信都郡的治所冀县。 武邑,不过是个弹丸小城,刚才经过一番试探进攻之后,他已经找到了它的软肋,那就是城小人少,只要发动大军,几道城门同时进攻,用不了多久就能将其攻下。 他将目光移到大营前,那里,有好几个千人队已经排好了队形,等待着他攻击的命令,这些千人队不比先前负责试探攻击的那些杂牌部队,基本上全是他的精锐部队。 想当初,他从平原逃到饶阳的时候,只有区区数百人,那时,哪里会想到会有现在这般风光? 在乐寿时,窦建德得到事先联络好的当地豪强范愿的投靠,在范家的帮助下,在宋正本,凌敬等人的辅助之下,窦建德收拢流民,分封百官,筑坛称王,势力迅速膨胀起来,不多久,乐寿一地 法供应如此之众,扩张是唯一的解决之道,故而,窦不久,就亲率大军前来攻打信都。 信都,清河,河间,赵郡. 站在哨楼上,恍惚中,窦建德看见了这些城池上纷纷插上了自己的大旗。 他定了定神,望向晨光中的武邑城,它就像一块沉默的礁石横在他的面前,他相信,自己只要挥挥手,就能将这块礁石移开。 窦建德挥了挥手,下达了进攻的命令,哨楼旁的帅旗打出了进攻的旗语,大营前,鼓声雷动,士兵们随着鼓点慢慢朝前方的武邑城行去。 距离武邑城三百步左右时,前锋士兵齐声呐喊,高举盾牌,推着云梯,撞车等攻城工具向城墙下冲去。 城楼上,箭如雨下,仅有的几台弩机发出愤怒的嘶喊,一只只巨大的弩箭呼啸而来,将攻城的士卒们钉在地上,不过,更多的士卒还是冲到了城墙下,架起了云梯。 到了城墙下,城楼上的弓箭手就失去了目标,这个时候,取而代之的是从天而降的石雨,擂木,沸油,以及点上火的麻布。 城墙下的士兵高举盾牌,一边避让,一边将云梯靠在城墙上,不时有人被擂木和石块砸中,肝脑涂地,筋骨断裂,死于非命,更有甚者,淋上了沸油,他们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四处乱窜,嘴里发出非人的嘶喊,有一些士卒则身陷在火海之中,凄厉的叫声冲天而起,刺破头上的苍穹。 即便如此,还是有大量的士卒爬上了云梯,冒着守军的箭雨,努力地往上爬。 沸油也好,石块也好,擂木也好,由于准备不足,所以数量并不太多,很快就消耗殆尽,不时,有士卒爬上了城墙,和守军进行了面贴面的肉搏。 “杀贼!杀贼!” 蒙勇双手持刀,一边奋力厮杀,一边高声喊叫,鼓舞士气。 “铛!” 他平举腰刀,挡住了面前的敌人劈下来的刀锋,飞起一脚,踹在那人的胸膛上,将那人踢得向后飞去,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同伴身上,两人跌成一团。 趁这个空隙,蒙勇飞快地望着四周。 爬上城墙的敌军越来越多,这段城墙上,已经看不到守军的身影,密密麻麻的全是敌人。 现在,还在厮杀的也就是自己和自己身后的一百来名士卒,看来,城破的结局已经无法避免了。 “杀!” 蒙勇浑身是血,在敌阵中左冲右突,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跟随在他身后的士卒已经损伤大半了,那些和他从家乡一起来到这里的弟兄们大部分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呜噢!” 他听到了一阵排山倒海的欢呼声,面前的敌人退了下去,他挣扎着抬起头,并不是敌人被打退了,而是城门被攻破了,敌军像蚂蚁一样涌了进来,和他对阵的那些敌军陷入了狂喜之中,没有紧紧追杀他们这些残存的守军。 他回过头,跟在他身后的同伴只有寥寥几人,在他回头的一霎那,一个满身是血的士卒摇晃着身子,颓然倒地,就像一棵被巨斧伐倒的树木。 他们现在正在城楼下,刚才一直沿着石梯在向后退让,如今,城墙上全部是敌军的身影,本方的旗帜被拔了下来,丢下城来,城墙上竖立起了敌方将军的旗帜。 “走罢!” 失败的结局已然无法挽回,既然自己付出了自己的全力,就没有必要再把自己的命搭上了,蒙勇带着残存的士卒向城中的县令府跑去。 窦建德的军队军纪严明,城破之后并没有疯狂地向城内涌来,大肆烧杀劫掠,而是守住了城门和城墙,只有专门负责进城的军队才列好队形,沿着街道向城内行进。 真正负隅顽抗的守军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临时征召而来的士卒早就放弃了武器,化装成平民躲藏了起来,原本就是城里的丁壮则回到了自己的家里,紧闭门窗。 一路疾行,街的两旁空空荡荡,风吹过长街,灰尘四起,蒙勇带着士兵们赶在窦建德的军队之前进入了县府大堂。 他的本意是把长兄救出来,然而,他来晚了一步。 县府的大堂已然燃起了熊熊大火,在城破的那一霎那,长兄蒙封一家举火**了,蒙勇瞧着熊熊燃烧的火场,目无表情,眼眶有什么在内打着转儿,闪着光,然而,终究什么也没有流出来。 “走!” 他低喝一声,猛地转过身,由于用力过猛,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身旁的亲兵扶了他一把,随后,一行人匆匆离开了。 大业十三年,二月二十三日,长乐王窦建德陷武邑,武邑令举火**。58 第二集 第十四章 薄丘 窦建德攻陷武邑的消息传到了高畅那里。 此时是高畅并不在平原城,而是在平原和清河交壤的一个小山谷里,那里,还有几千精锐的士兵。 马颊河流经此地,上下游皆是丰饶的平原,唯有在这里,有一片小丘陵,当地人称之谓薄丘,那个山谷就在薄丘中,马颊河正好穿谷而过。 马颊河的东边乃是平原郡,西边则是清河郡的地盘。 之所以将军队藏匿在此地,高畅针对的目标就是几十里地外的历亭,一旦得知杨善会率领清河军北上增援信都,他就会立刻兵发历亭。 位于薄丘中的高畅军一共有七千人,这七千人乃是经历整军之后保留下来的精锐悍卒,几乎是高畅全部的主力。 现在,留在平原郡的部队全部由淘汰的士卒组成,他们依然每天进行训练,为的是迷惑敌人安排在平原的眼线,让敌人认为高畅的主力部队仍然停留在平原城。 崔安澜剃掉了胡子,重新成为了高畅的影子。 每一天,他总会在固定的时间穿着高畅的盔甲骑着战马从自己的府邸前往军营,偶尔,也会宴请手下的官员,露一面然后再离席而去,杨善会的使者杨默也多次出现在这样的宴会上。 高怀义并没有跟随在高畅身旁,在平原城,除了那些被淘汰地士卒外。高畅还留有一千精锐交由高怀义统领,领兵在外,后方一定要交给最信任的人,在高畅军中,高怀义是唯一的人选。另外有他在,敌人也会相信崔安澜就是高畅,毕竟,从前高怀义总是影子一般跟随着他。 郡守府的政务分别由崔无伤。秋长天,顾旦,管平负责,秋长天将一部份政务交给了崔无伤处理,他主要的精力放在安置流民上面,顾旦依然负责诉讼断狱。以及派人四处宣传法令,管平仍旧负责财物那一块,并且,暗地里还要为高畅的军队供应粮草。 四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事情,却没有人能独揽大权,相互牵制下,高畅相信不会出现什么大的纰漏,何况,有监察司在,就算高畅不在平原。他们地一举一动也在高畅视线中。 另外,只要军权掌握在可靠的人手中。就不会怕有人会出来闹事,纵然有人察觉高畅不在平原。想要搞事,最终,也不过是像跳梁小丑一样折腾两下而已。 高畅没有将徐公子留在平原郡,而是带在了自己身边,他这样做,并不是因为通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就完全相信了他,把他倚为心腹。 将徐公子带在身边,为的是能够更好地观察他。一方面观察他的能力,另一方面看他是不是真的别有心思。 如果。徐公子真能让他放心,高畅会逐渐将一些权力下放给他,毕竟,像势力草创地现在,自己如同后汉丞相诸葛孔明一样大事小事一把抓还可以,势力扩大之后,还是什么事情都要亲自过问,即便是十二时辰不眠不休,也是忙不过来的。 这时候,高畅就需要一些有能力,同时也能让他放心的人才辅佐,徐公子就是他考察的对象,相比于崔无伤,他更加相信这个来历不明的徐公子。 得知窦建德攻陷武邑之后,高畅相信,杨善会率领清河军北上的那一天很快就要来临了,他在等待他誓师北上的那一刻。 在山谷的中部,是高畅率领的直属部队,有两千人,其中有一千骑兵,这支军队主要由过去长河营的老兵组成,在高畅军中,是对高畅最为忠心,战斗力最强地军队。 南面,驻扎这两千人,这两千人分别由诸葛德威和郭锋率领,主要由饶阳投降的官兵组成,经过一番整合之后,他们地战斗力也还不错,不过,说到忠诚心就比不上高畅所率领的那支部队了,至少,他们中间盲目地崇拜高畅地人并不多。 北面,驻扎这三千人,其中两千人由管小楼率领,这支队伍将是攻击的前锋,在他的营中,有五百人的骑兵;另外还有一千人乃是饶阳方面的驻军,统领腾珏在接到高畅的命令之后,率兵赶了过来。 这次攻打清河,高畅的战略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快,在杨善会得到消息赶回来之前,先一步拿下清河,他选择的攻击路线是历亭,武城,清河,占据清河之后,北上故城截断杨善会地后路。 只是,战事真的会像他预想地那样发展吗?现在,还很难说。 大业十三年(617年),三月一日,大军进驻山谷的第七天。 南营,酉时。 太阳悬在西山的山顶上,淡金色的夕照柔和地撒了下来,山谷中白色的营帐就像天上的云朵一般,也被夕照染上了一层金黄。 士兵们结束了一天的操练,十来个人聚在一起,围成一圈,开始吃晚饭了,让士兵们欣喜的是,今天伙房准备了热食,每一个十人队都领到了一个装满肉羹的陶罐,瞧着散发着肉香的仍然冒着热气的陶罐,士兵们黝黑的脸上笑容像花儿一般绽放。 前几日,为了隐藏踪迹,避免被清河方面的探子发现,军营中严禁生火,士兵们只能用干粮来填饱肚子,现在突然吃上滚烫的肉羹,他们自然喜出望外。 “狗子大人,不是说不能生火吗?为什么伙房今天生火了呢?不怕清河那边的家伙瞧见吗?” 身为佐尉,统领着一百人的狗子和他做小卒子的时候一样没有架子,除了身上披戴的甲冑鲜亮了一些,手中的横刀锋利了一些,他觉得自己和从前并没有什么改变。 吃饭的时候,他和士兵们坐在一起,士兵们也不会感到拘束,在他眼中,这些手下个个都是他的兄弟,他不仅要带着他们建功立业,同时,也要尽量地让他们在战场上活下去。 “呵呵!” 他笑了笑,拍了拍问话那人的脑袋,那个家伙叫小二黑,今年十七岁,虽然,上过战场,却没有杀过人,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这是大人们操心的事情,不过,我们应该快要行动了吧?在行动前,才会让大家好好地吃上一顿啊!真的打起仗来,就只能啃干粮了!” “能打仗就好,整天憋在这个山沟里,我都快闷出鸟来了!” 说话那人坐在狗子的另一侧,这是一个彪形大汉,叫李虎,和唐国公 祖父一个名字,当然,这个他是不知道的,这家伙力在战场上属于悍不畏死的那种人,深得带兵军官喜爱。 “放心,有的是仗让你小子打,多立功,就会多得奖赏,这一仗打完后,你小子可以娶媳妇,生大胖小子,为李家传宗接代了!” “嘿嘿!” 李虎摸着自己的脑袋,憨厚地笑了笑,老婆孩子热炕头,对大多数士兵来说,这就是他们想要的。 “现在,地里在耕种了吧?不晓得家里的那些土地怎样了?” 说话之人坐在狗子对面,和狗子年岁相当,他叫老憨,赵郡人,三年前被裹挟在流民军中,几经辗转,在好几支军队里当过兵。 他说的家,不是位于赵郡的那个家,那个家早就不存在了,他说的是在平原新安的家,在平原,他在流民中找了一个女的当媳妇,为此花了好几贯钱,不过,他觉得非常值得,毕竟,有了自己的家,官府分配了土地给他,这让他对高畅感恩戴德,在家中还供奉着高畅的长生牌位。 “老憨,你放心吧,官府会安排人手帮你家耕种的,现在,我们平原最不缺的就是人,这里能过好日子,好多人都往平原跑啊。” 狗子安慰了老憨两句,老憨笑了笑,狗子说的他也知道,不过,出来打仗。担心家里,这是人之常情。 “对了,狗子大人,最近怎么没有瞧见金大人啊!” 小二黑将自己碗中最后地一口肉羹吞进嘴里,抿了抿嘴唇,然后问道。 “我还想找金大人要一张符,让神君老人家保佑我!” “屁!” 李虎不屑地哼了一声,在这个营中。他是少数几个对金球得那一套不感冒,不相信神君的人之一。 “练好自己的本事,在战场上才能保住性命,靠那个神棍的符,有个屁用!” “老李,千万别这样说。小心神君听见,会降罪的!” 老憨忙摆手说道,一边说,一边神色惶恐地望着天空,生怕神君发现了李虎的大不敬之言,降罪下来,连累他们这个小队。 “是啊!是啊!说不得的,神君会听见的!” 十来个士卒齐声附和,要不是李虎勇武过人,恐怕有人会站出来大声指责他。 “我说。只要我们相信高畅大人,就能打胜仗。就一定会过上好日子,为什么非要去相信那个神棍嘴里地神君呢?” 李虎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 话中提到高畅后。其余的人沉默了,神君大人自然是得罪不得的,高畅大人呢?跟着高畅,日子要比从前好过多了,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虽然,他们对高畅,不会像狗子这样的老长河营地士卒一般崇拜。要他们说高畅不好,也说不出口。 “高畅大人自然是要相信的。就像金球得大人是神君的使者一样,高畅大人肯定也是神君安排给我们这些穷苦人的大救星!” 老憨如此说道。 “对!对!老憨说得对!” 又是一片齐声附和。 “在平原的时候,金大人说他要闭关数日,后来就不见人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难道还在闭关吗?狗子大人,你和他最要好了,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小二黑继续向狗子发问。 狗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也不知道金球得在哪里,他所知道的和大家一样多。 “这次打仗,不比平时,有很大的风险,说不定,金大人要花很多时间和神君沟通,为我们这些兄弟祈福吧!所以,他应该还在闭关吧?” 狗子勉强解释了一句。 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了一阵鼓声,狗子示意大家安静,他听了一会,从地上站了起来,大声向四周的同伴吼道。 “集合!甲队的弟兄们,全体集合!” 刚才的鼓声是号令全营集合,平时,这样紧急集合地训练次数也比较多,士兵们并不慌乱,很快在自己的十人小队队长地带领下,披戴好甲胄,拿起武器,排成一个整齐的队形站在狗子身前,然后,列队朝营前地空地跑去。 到了那里,他们按照平时训练时的方阵很快站好了队形,没多久,南营两千余人全部到了,他们分成两个泾渭分明的方阵,他们两军的直属长官中郎将诸葛德威和郭锋分别站在各自的方阵前。 郭锋所部首先开拔,在郭字旗的引领下,他们列队朝中军大营走去,诸葛德威的军队随后跟随,除了少部分留守的士卒外,所有地人都往中军大营走去了。 南营到中军大营的路,经过之前士兵们地修筑之后,并不难走,路的一侧就是马颊河,不过,这个山谷中的马颊河河面并不宽阔,河水也不喘急,可能是还没有到雨季的缘故吧? 路的另一侧是连绵的丘陵,这些小山坡并不高,也不险峻,毕竟,这是一片以平原为主的土地。 中军大营距离南营只有两里路,很快,他们就赶到了,此时,在中军大营前那片用人力修建的那空地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士卒,各营的旗帜在整齐的方阵前高高飘扬,在中军亲兵的引导下,南营的士卒很快在给自己划定的地盘列好了阵型。 几天前,狗子来过中军,那时,这里还是一片河滩以及连绵起伏的小坡地,不料,几天之后,却变成了这般模样,几千人站在一起,并不显得拥挤,绰绰有余。 在队伍的前面,用山上砍伐的木头搭起了一个高台,高台上,摆放着一个大鼎,里面,有火焰升腾,冒起了几缕黑烟。 一队亲兵神情肃穆地站在高台下,台上,空无一人。 在严厉的军法下,几千士卒站在一起,没有人敢窃窃私语,更不要说高声谈话了,唯有大伙的呼吸声在随风传送。 狗子的身子青松一样笔直地站立,他直视前方,那座高台正好在视线之中,此时,一个人正沿着木梯缓缓向台上走去。 那人一身白袍,夕照落在他的身上,给他平添了一股神圣的金光。58 第二集 第十五章 神君降世 山巅,夕阳完全沉了下去,山巅上,堆积着一片红云焰一般绚烂地燃烧。 “咚!咚!咚!” 鼓声响起,在暮色中飘荡。 一群雀鸟被鼓声惊起,飞出丛林,在丛林上空盘旋一圈后,向西边的天际飞去,最终,消失在群山后面。 缓缓流淌的马颊河边,十来只饮水的野鹿警觉地抬起了头,侧耳倾听,片刻,齐齐撒开四肢,奔跑起来,飞快地离开了河岸。 树上的松鼠探出了毛茸茸的小脑袋,往鼓声响起的方向稍作探望,然后,一头扎进了自己安在树洞里的小窝。 “咚!咚!咚!” 鼓声继续响起,忽而激烈,忽而缓和,仿佛是空旷的天地中唯一的声音,浑厚,苍茫。 高台下,士兵们的心脏随着鼓声的节奏忽急忽缓地跳动,他们屏住了呼吸,紧握着手中的武器,目光炯炯,死死地盯着高台。 高台上,白衣人散发披肩,戴着一张色彩斑斓的面具,在他身边的三个方向,分别立着一面大鼓,他迈着奇特的步伐,在大鼓之间翩翩起舞,身形诡异,森然。他双手握着鼓槌,在起舞的同时,不时敲打着那三面大鼓。 一股神秘的气氛随着鼓声从高台上飘了过来,笼罩士兵们身上,白衣人奇特的舞步牵引着他们地视线。他们只觉得自己的心中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和白衣人的舞步相呼应。 “咚咚咚!” 鼓声越发激烈了,白衣人的步子也越来越急,白袍飘飘,长袖挥舞,他的身形飘忽,忽而在前,忽而在后。一会在左,一会在右。 一股杀伐之意夹杂在鼓声之中,冲天而起,士兵们只觉胸中热血沸腾,有什么东西似乎正要从自己的胸腔里面奔腾而出,一种想要高声呐喊的冲动怎么也抑制不住。紧握的双拳咯咯作响,手心中满是汗水。 他们渴望着流血,渴望着杀戮,渴望着牺牲,渴望着嘶喊! “咚!咚!咚!” 就在大部分士兵即将失控之际,鼓声突然缓和了下来,白衣人地步伐由急变缓,他的身形如同散步在田间一般悠悠忽忽,缓缓地舞动手中的鼓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大鼓。 这鼓声如同某人的呼唤。回荡在士兵们的心中,让他们的心慢慢变得安宁。祥和。 西边山巅地红云已然消散,夜色不请自来。黑暗张大了嘴巴,一点一点,坚定不移地吞噬着天空,它每进一步,光明就后退一步。 突然间,山风吹得更急了! 四周变得昏暗起来,高台上,大鼎中的火焰在士兵们的眼里。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那样的明亮夺目。火苗跳跃着窜出大鼎,映照在依旧缓缓起舞的白衣人身上,气氛显得更为诡异,神秘。 终于,白衣人停止了舞动,背对着高台下的士兵站立,跳跃的火光中,他的影子投射在正当面的大鼓上,忽上忽下的扭动着。 “宇宙洪荒兮, 混沌初开。 初分天地兮, 盘古大神。 . 高台上,白衣人缓缓转过身来,放声高歌,虽然,大多数士兵听不懂他唱地是什么,但歌声中苍茫的古意,神秘地韵味,他们却听得分明。 对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士兵们来说,为了在乱世中卑微地活下去,自己地力量是最微不足道,最靠不住的,他们需要的是作战勇敢的队长,勇猛过人的将军,英明无敌的明主;然而,在他们的心底深处,最需要的还是上天地保佑,神灵的眷顾。 未知地,神秘的,用他们那可怜的脑瓜子无法解释的,所有的这类现象,足以令他们敬畏,甚至,用全部的力量来狂热地膜拜。 生命无常,唯有神灵才能救赎! 故而,当白衣人在台上起舞,击鼓,高歌时,他们的心情也变得奇怪起来,忽而激越,忽而惶恐,忽而畏惧,忽而狂热。 白衣人来到大鼎前,面向台下的士卒,火光映照下,人们看清了他脸上戴着的面具,那是一副威严的神灵的面貌,脸上长着三只眼睛,除了正常人的两只外,眉心还有一直立着的眼睛,那只眼睛是用一个红宝石来镶嵌的,与火光相呼应,闪耀着红光。 白衣人停住了歌声,他嘴里念念有词,张开双手,微微扬起头,就像在祈祷什么一样,随即,他抬起双手,往大鼎上方一挥。 顿时,大鼎中的火焰猛烈地窜了起来,足有几尺高,台下的士兵们齐声惊呼,随着夜风飘向了远方。 “神君庇护,天佑我军,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火焰窜起之际,白衣人放声高呼,他张开双手,像要拥抱什么似的,大声嘶喊起来,喊了一遍之后,又重新喊了一遍。 “神君庇护,天佑我军,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不知道是哪一个角落,哪一些士卒突然跟着高台上白衣人的呼喊声喊叫了起来,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士兵跟着喊叫了起来,很快,几千人同时嘶喊起来。 他们黝黑的脸上放着红光,眼神中充满了狂热,不停地向上高举手中的武器,这一刻,他们完全相信,他们得到了神灵的庇佑,他们是不可战胜的! “神君庇护,天佑我军,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高畅笔直地站在中军大营的哨楼上,哨楼有五六丈高,距离四丈高的高台有十来丈的距离,士兵们的嘶喊声就像在他耳边响起一般。 他披戴着雪白的亮银锁子甲,头戴亮银盔,朱红的帽缨随着夜风飘拂。 听到士兵们山崩海啸一般的呼喊,他的嘴角挂起一丝微笑,这时,不知道高台上的白衣人做了何种手势,士兵们的呼喊声渐渐降了下来,随后,场内一阵静默,唯有白衣人的声音在夜风中飘荡,山谷中,隐隐传来了回音。 “恭迎神君降临 白衣人突然扯起嗓子高声喊叫起来。 高畅知道,自己出场的时间到了。 他冷冷一笑,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间,整个人跃出了哨楼,在哨楼四周,并没有旁人,因此,没有人为他的这个举动惊呼。 在哨楼和高台之间,连着一根手指大小的涂成了黑色的绳索,最初,这绳索只是绑在高台上,当夜色降临,高畅登上哨楼时,就将绳索的另一头绑在了哨楼的木桩上,将它绷紧,由此,形成了一条绳桥。 高畅跃出哨楼时,高举的右手握着事先串在绳索上的竹管,由于,哨楼比对面的高台要高,绳桥就由哨楼向高台由高向低倾斜,高畅不需要用力,就自然地向高台那边滑去,在夜色的掩护下,在旁人的眼中,他就像在空中飞翔一样。 他一手握着绣管,一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在空中努力地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保持着这个姿势,向高台滑去。 “啊!” 士兵们看见了在空中滑翔的高畅,由于不知其中底细,他们真以为高畅是从空中飞过来的,一个个瞠目结舌,魂灵出窍一般呆呆地望着空中的高畅。 滑翔到高台上空时,高畅松开了手,轻巧地落在高台之上,那个白衣人已然退到了一旁,跪伏在地。嘴里高呼。 “神君降世, 英勇无双, 仙福永享, 寿与天齐!” 今天,士兵们受到了地刺激是一浪高过一浪,到高畅出场时,终于达到了最顶点,他们如同被催眠一般。和台上的白衣人一样,向高畅跪了下来,嘴里不停高呼。 “神君降世, 英勇无双, 仙福永享, 寿与天齐!” 狗子泪流满面。一遍一遍嘶喊着这几句话,是啊!早该知道,自家的统领大人并不是平常之人,怪不得啊!金球得会在军营中传播神君的旨意,原来自家的统领大人是神君的化身。 李虎,小二黑,老憨,他身边的士兵,远一些的士兵,所有地士兵都和狗子一样都变得癫狂起来。在这一刻,就算高畅让他们全体跳下马颊河。他们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咚!咚!咚!” 鼓声响了起来,台下。癫狂的情绪暂时得到了缓解,人们抬起头,无数双崇拜的眼神望向高台。 白衣人放下了鼓槌,悄然退到一旁。 “信吾者得永生!” 高畅高举右手,神态威严地扫射台下,他的声音隐隐有风雷之声,与他平常的声音完全不同。 “高畅,吾之血脉。在他身上,流淌着高贵地神的血液。汝等俗人,万不可违逆,需得敬他,畏他,奉他,信他,随他,他必得为汝等打造出一个地上天国,让汝等魂灵得到救赎,在天堂得到永生!” 怀疑吗? 不,这一刻,怀疑,犹豫,这样的情绪是没有生存的余地的;相信!是的,唯有毫不犹豫地相信,放开一切地相信,他们才能得到永生。 “吾怜世人悲苦,愚昧无知,特命吾之子孙降世,为吾等指点迷津,寻求解脱,避免轮回之苦!” “神君慈悲!” 白衣人疾声高呼,不停地向高畅磕着响头。 “神君慈悲!” 台下的士兵与之相呼应,磕头不止。 “吾去也,汝等需的记住,要想求得解脱,要想获得永生,需奉吾子孙号令,不得违背,敬他,畏他,奉他,信他,随他!” 这一刻,高畅的神态已经彻彻底底烙在了那些士兵们的心底,从此,他们再无二心,无论遇见再困难地情况,都没有丢弃自己的信仰,为了高畅,他们可以微笑着走向死亡,死亡,对信徒们来说,这不过是永生地开端而已。 “弟兄们,随我一起,高声祈祷!” 白衣人取下面具,那张脸,狗子等人非常熟悉,他正是自称神君使者的金球得,不过,这个时候,没有人为此感到吃惊了,他们地情绪已经进入了一种非正常的状态。 “神君降世, 英勇无双, 仙福永享, 寿与天齐!” 几千人的同声呼喊惊天动地,在同声高呼这几句话的时候,他们仿佛从中得到了某种力量,于是,越念越有劲,越念越狂热。 人类,还真是软弱的生物! 瞧着狂热地膜拜在自己身下的人们,此时,恍惚间,高畅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神灵。 “好手段!” 在中军大营的西面山坡上,目睹着山坡下这一幕地徐公子不由发出了这一声叹息,他不知道高畅是怎样做到在空中飞翔的,不过,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像台下那些愚昧无知地士兵一样,相信高畅是神灵的子孙,相信这一刻是神灵降在他的身上。 如果徐公子是一个绝对相信圣贤之言的儒生,或者信奉佛祖,三清,这个时候,他也许会选择飘然离去。 然而,他是鬼谷传人,兵,法,儒,道,纵横,阴阳等杂学无不涉猎,心中也没有什么神佛的信仰,对高畅的手段,他只能由衷地赞一声好。 或许,这样的一个人才是真正值得自己效力的明主吧? 在这一天,高畅不仅得到了士兵们的死心跟随,也得到了一个重要谋士的心,只不过,士兵们是因为信仰才跟随他,徐公子决定跟随他,却是出自理智的考虑。 总之,这一天他收获了许多,向着自己的大业迈出了坚实的一步。58 第二集 第十六章 取历亭 三年(公元617年),三月二日。 清河郡,历亭。 拂晓时,东边的天际漂浮着大量的红霞,红得就像流淌的鲜血一般,虽然,间或夹杂着一些白色的云朵,但是,慢慢地,也被那团红色吞噬了。 今天的朝霞真是让人不安啊! 负责看守东城门的佐尉许天贵站在城楼上,望着东面血红的朝霞,暗暗出神,这种鲜血一般的红霞一向出现在傍晚时分的西天,今儿个却出现在清晨,难免让人心怀不安。 “当初,张金称的军队攻打历亭县时,在城下的小清河的河滩上杀了不少人,那时,河滩上流淌的鲜血就如同今日的朝霞一般鲜红。” 他转过身,对身边的副手胡大牙说道。 许天贵三十七岁,是一个军龄有十来年的老兵,他参加过征伐高丽的战斗,也多次随同杨善会大人征讨流民军,他手下有一百来人,负责看守东城门。 “大人英勇无比,一定杀了不少贼子,没有大人的勇力,那个时候,张金称也许就攻下历亭了,杀的人会更多,或许,整个历亭县的人都会被他杀个精光吧?” 胡大牙笑着说道。 “我算什么?全靠杨善会大人率军前来解围,不然,历亭早就被张金称攻破了!” 面对胡大牙地恭维。许天贵不置可否。 “那是,杨大人的武勇可不是一般的厉害,那些流贼只要听到他的名号,就吓得发抖,就算经过,也要远远地绕开清河。” 看胡大牙说话那神态,就像他是杨善会本人似的,许天贵笑了笑。下巴上的胡子微微抖动,不过,很快,他的声音就变得忧虑起来。 “杨大人上次命人前来传话,要我们范大人加强戒备,小心平原方面的贼军突袭。如今,杨大人已经率领主力北上信都,贼人说不定真地会趁虚而入啊!” 在没有流贼犯境的时候,整个历亭只有五百多个士卒看守,遇到外敌入侵时,历亭令范唐就会将四乡丁壮征集起来协助守城,那个时候兵力能够达到两三千人。 不过,虽然得到了杨善会叫他加强戒备的警告,可是,现在正是春耕时期。不可能为了一个猜想中的袭击,就将在田地里忙碌的农人召集起来守城。就算范唐下这个命令,当地的那些豪强地主也会抗命不遵地。 整个历亭城。只有五百人防守,实力太过薄弱了,所以,许天贵忧心忡忡。 “放心吧!前日从平原做生意回来的商队不是有我们的探子吗?他不是说平原一切如常,那些贼子没有兴师动众,大动干戈的迹象啊!” 胡大牙摸了摸鼻子,不以为然地说道。 “也许吧?” 许天贵叹了口气,说道。 “可能是今天朝霞的颜色古怪了一点吧?我才会如此的不安!” 说罢。他笑了笑。 “是啊!” 胡大牙随声应和,他指向东面的天空。 “不过。现在,朝霞已经消散了,大人应该不会觉得不安了吧?” 在两人的视野中,一轮红日跃出了云层,天边大放光明,很快,那片瘆人的红霞就消散在晨间的阳光中。 “今天,会有一个好天气。” 许天贵瞧着碧蓝地天空,长叹了一声。 “大人,时辰到了,开城门吧!” 胡大牙看了看天色,对许天贵说道。 “嗯!开城门吧!” 辰时一刻,历亭的东城门缓缓打开,几个早就等候在城门口地樵夫挑起了柴火向城内走去,这些柴火是供应城内的那几家大户地,每天清晨,樵夫们都会守候在城门口等待城门打开。 一切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虽然,许天贵要求手底下的士兵保持警惕,对行人们严厉盘查,然而,由于惯性的原因,他手底下的那些士兵并不能做到这一点。 辰时三刻后,进城出城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当许天贵下了城楼回到哨所之后,士兵们的检查就更为马虎了。 辰时四刻,一只车队从远方沿着官道向历亭缓缓驰来。 不多时,他们就来到了城门前,有十来辆马车,车上装满了货物,有的几辆则是专门载人的马车,车门前垂下了一层厚厚地布帘,有十来个护卫模样的人跟在马车身后,当头地是一个身着锦衣的汉子。 看样子,是一个大商队! 负责盘查行人的是小队长张东,他手下有十来个弟兄,今天正好轮到他们小队当值,张东朝身边的弟兄挤了挤眼睛,几个人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这样的一个大商队,油水肯定不少,自己运气还真不错,一早出门听到喜鹊叫,就知道有吉兆,只是,不知道会在哪里应验,看来会应在这里。 车队经过吊桥,来到了城门口。 “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张东指挥着几个士卒拦在马车前,马车应声停下,为首的那个锦衣汉子忙跑到了盛气凌人的张东身前。 “军爷,小的是四海行的行商,途经贵地,万望军爷行个方便!” “方便?” 张东笑了笑,说道。 “方便自然是要给的,不过,最近贼子猖獗,通守大人有命,清河各地必须严防流贼,紧守关卡,不得有误,你们这么大的一个车队,说不定夹带了不少违禁品吧?本官要仔细地搜上一搜。” 锦衣汉子急忙摆了摆手,满脸谄笑。 “军爷,看你说得,小人可是正当生意人啊!车上都是些贵重物品,搜不得!” 这个时候,张东已经走到了马车前,那个锦衣汉子与他亦步亦趋。 “你这是让我难做啊!” 张东故意面露难色,那个锦衣汉子笑嘻嘻地上前一步,一只手向张东伸来,像要递什么东西给他一样。 “不难做!不难做!” 与此同时,那汉子嘴里微微念念有词,张东微笑着伸出手去,他的眼睛闪耀着金光。 “那是什么?” 一个士卒指着远方失声喊道,几里地外,一团烟尘滚滚而来,大地在微微震动,这时,张东的手和那个锦衣汉子的手握在了一起。 “骑兵!是骑兵!” 另外一个士卒突然高声大叫,烟尘处,一大群飞鸟从原野上惊起,凌乱地飞过了晨光中的天空。 张东忍不住回头往远方望去,此时,他发觉在那个汉子的手心中,并没有他想象中的东西,他惊讶地回过头,那个汉子的手像铁钳一样夹住了他的手,他抽了抽,无法 回来。 “敌袭!快关城门,快鸣号!” 士卒们惊慌失措地四处奔走,惊声尖叫,锦衣汉子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像鹰隼一般锐利,紧紧地盯在张东的脸上。 张东不由一惊,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刀柄,却摸了一个空,锦衣汉子已经抢先一步从他腰间抽出了他的腰刀。 张东只觉眼前一亮,一道白光闪过,同时,他觉得小腹突然间变得冰凉,他下意识地低下头,他的腹部扎着那把原本属于他的腰刀,大半个刀身都扎了进去。 他茫然地抬起头,锦衣汉子向他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刀出,血溅! 张东像一堆烂泥一样倒了下来,倒在城门口,恍惚中,不时有人从他的身边跑过,嘶喊声,咒骂声,兵器相交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在他耳边响起,越来越小,越来越远,后来,耳边只听见了风声,再后来,就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应不到了。 “杀进城去,守住城门!” 锦衣汉子高声叫道,商队的护卫纷纷从旁边的马车上抽出武器,向城内涌去,不断有人从载人的马车上跳了下来,他们挥舞着武器,神色狰狞地向守军扑去。 突然遇见意想不到的攻击,守军们完全乱了方寸。有地选择抵抗,有的选择逃跑,有的却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只晓得不停地喊叫。 城楼上响起了苍凉的号角声,城楼上的哨兵看见了远方的骑兵,吹响了报警的号角。 许天贵从哨所里冲了出来,好的不灵坏地灵,还真被自己说准了。今天要出事。 “大人,怎么啦!” 胡大牙从另一边赶了过来,他身上的甲冑尚未披戴整齐。 “敌人来了,快命令放下吊桥,关上城门!” 话音刚落,一个士卒从转角处跑了过来。瞧见许天贵,他像瞧见救星一样高声喊道。 “大人,大事不好了,贼子已经闯进城了!” “慌什么慌!” 许天贵拿起一把陌刀,踢了那个士卒一脚,回过头,对身后的士卒们吼道。 “跟我来,我们把贼子赶出城去!” 昨天,管小楼的率领着两千前锋部队连夜离开了薄丘,夜晚行军。本来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然而。刚刚目睹了神君降世的士兵们士气分外高涨,他们没有丝毫地怨言。疾行了几十里,在黎明前赶到历亭城外。 随后,按照事先的计划,在城门大开之时,大约五十名精壮的悍卒,有的躲在马车上,有的装成护卫,伪装成大商队朝历亭行去。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当远远地看见车队停在城门口的时候,事先埋伏在一个小树林中的五百骑兵队就向历亭发起了冲锋。 用骑兵去攻城当然是愚蠢的举动。不过,要是城门无法关上,骑兵的速度也就有了用武之地。 当许天贵带领着手下的弟兄赶到城门口地时候,管小楼的骑兵队伍距离历亭城已经不远了,滚滚地马蹄声如闷雷一般在城外响起,许天贵似乎听见了刀剑渴望血腥的鸣叫。 在骑兵没有赶到之前,关闭城门也许还有救,为此,他必须把敌人地这小股部队赶出去。 “弩箭!” 他高喝一声,在他身后,几张弩发起了一轮齐射,在城门两边的石梯上,也有弓箭手在向城洞中的敌军射箭。 锦衣汉子叫王枫,是一个管理着百人的佐尉,在管小楼的营中,他武艺最为高强,故而,负责这次行动。 他舞动着刀花,将守军射来的箭纷纷挡下,在他身后,几个悍卒手持盾牌赶了上来。 “弟兄们,跟着我,冲进去!” 他高声叫道,浑然不顾守军的箭雨,向城内冲了进去。 “把他们赶出去!” 许天贵同样发出一声高喊,带领几十个守军朝王枫冲去。 “弟兄们,为了保护我们的亲人,杀光他们!” 胡大牙在阵后高声喊叫,他地脚步却越来越慢,作为一个聪明人,他知道大势已去,要想在对方的骑兵赶到之前,将人数相差不多地敌人赶出去,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城内,普通的老百姓早就抱头鼠窜,朝自以为安全的地方跑去,胡大牙落到了队伍的最后,他扔下了横刀,丢掉了头盔,掉头往城内跑去,一边跑一边解开身上的甲冑。 向他这样做的士卒也不是没有,因此,真正和王枫短兵相接时,许天贵身边的人并不多,他注定要成为这座城池的牺牲品。 “杀!” 许天贵抡圆了陌刀,横扫过去,逼得王枫节节后退,几尺长的刀锋夹杂着凛冽的风声呼啸而来,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最初,王枫挥舞横刀挡了一下,只觉手臂酸麻,手心微微发颤,险些拿不住手中的横刀,迫不得已之下,只好后退。 他身后的士卒也不得已往后退去,渐渐地,居然退到了城洞里,再往后退,就要被对方赶出城门了,此时,大队骑兵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 不能再退了! 王枫咬了咬牙,趁许天贵的刀锋扫过之际,猛地扑了上去,一边挥舞横刀,一边高声喊道。 “神君庇佑,百邪莫侵,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随后,他就像疯了一样,不顾自身的安危,招招以命搏命,在他身后,他的那些手下同样高呼着这几句口号,疯子一般朝守军扑去。 突然之间,每个人都变得力大如牛,就算被敌人砍伤了,依然不管不顾,奋勇上前,就像那些伤口是别人的一样。 在这样的冲击下,守军终于崩溃了,纷纷转过身来向后逃去,许天贵一个人陷入了敌军的包围之中。 他奋力舞动着陌刀,他已经精疲力竭了,只是凭着胸中的滚滚燃烧的火焰在勉力支持,当一匹战马跃过城门,从他身边跑过时,他终于绝望了。 一杆马槊直刺而来,重重地撞在他的胸前,他身不由己地向后飞去,手中的陌刀脱手而出,人跌倒在地之后,无数匹战马从他身上踩了过去。 辰时末,高畅军前锋管小楼部攻陷历亭。58 第二集 第十七章 关于粮食 三年(公元617年),三月二日,申时(13点到15点)▏ 高畅的大军进入了历亭,在此之前,管小楼已经率领前锋部队朝武城方向杀去,在历亭迎接高畅的是留守的五百步卒。 对那些只想填饱肚子没有远大理想的流贼头子来说,打下一个城池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当然是烧杀劫掠了,就是俗称的洗城。 通过屠杀和抢劫,可以让士兵们紧绷的弦得以放松,让他们不会因为害怕死亡,恐惧流血而变得疯狂;同时,这样做,也能让队伍获得钱粮,支持他们前往下一个地方抢劫。 故而,打下城池对他们来说是最重要的,至于,怎样治理城池?怎样安定民心?他们对此并不关心。 对那些胸怀大志的流民军首领,像窦建德,李密等人来说,攻破城池虽然重要,如何安定民心也非比寻常,城池打下之后,也就变成了自己的地盘,当地的子民也就成为了自己的子民,如何将当地百姓绑在自己的战车上?如何从当地收取钱粮为自己的战争服务?同时又不让他们反感,甚至,自觉自愿地缴纳赋税,这是一个非常艰巨的问题。 打下历亭后,高畅也遇见了这样的问题。 为了和北上增援信都的杨善会争夺时间,高畅这次攻打清河郡着重在一个快字,要想队伍的进攻速度快,队伍就不可能带过多的粮草辎重。 七千人的队伍,人数说不上多,然而,其中有一千五的骑兵,干草就是必不可少的,必须带上的,与此同时,一些必须的攻城器械也要带上,毕竟,不是哪一座城池都会如同历亭那样被轻易攻下,这样一来,就算再是压缩,所带的粮草辎重也不会少。 考虑再三,和徐公子商量一番后,高畅下了以战养战的决定,之所以这样做,有下面几个原因支持。 第一,平原的财赋不足,本来就不够支持这样一只七千人的军队长期作战,对平原的那些世家大族来说,能够忍受这么多次的盘剥已经到了极限了,在自己领军出外作战的时候,高畅不能再刺激他们。 第二,平原虽然和清河接壤,毕竟,从平原城到战场还是有一段距离,要将粮草辎重运至清河,也必须动用大量的民夫,平原郡不愁没有人力,经过几年战乱之后,虽然人口有所下降,但是,流民大量涌入之后,已经得到了一定的补充,不想从平原押送粮食的原因是,在押送途中会消耗大量的粮食。 第三,虽然,清河郡也经历了几次战乱,但是,郡中的世家大族并没有得到多大的消耗,反而通过战乱得到了不少好处。他们从那些因为战乱不得不沦为流民的百姓手里夺得了大量的田地,同时,又将那些走投无路的流民选了不少精壮汉子收在自己的坞堡中,农忙时为自己耕种田地,农闲时就是本家的私兵,为本家与外族私斗,争夺田产,水源,流贼进犯时,则为保护本家的财产作战。因此,就算攻下城池,也算不得真正掌握了当地,世家的力量必须像平原一样得到控制,必须绑在自己的战车上,否则,只能无情地铲除。 这就是高畅要以战养战的原因,通过清河郡搜集起来的钱粮来供应大军的需求,不过,这种做法必须要掌握一个度,既能够搜刮到大军作战所需,又不会引起民怨沸腾,特别是引起世家大族的反弹,以致团结起来共同对付他。 当然,高畅肯定强行派兵攻打大族们的坞堡,抢光他们的粮食,钱财,然后,把他们的土地分给那些佃户,流民。 这样做虽然简单直接,见效快,后遗症却非常严重,日后,当高畅军进攻别的郡县时,当地的豪强世家就会协助当地的政权全心全意来抵抗他,因为,他们知道,只要高畅当政,他们就不会有好日子过。 如今,关东各地的门阀的势力虽然比不上北朝时期强大,却也是一只不容小视的力量,这样一小撮人掌握的却是大量的资源,他们底下一点也不缺少人力,物力,他们的力量不是现在的高畅可以轻易对付的,只要他们能保成一团,就算是争夺天下也不是难事。 然而,这些门阀世家之间也有矛盾,和各个地方的宗族一样,大家几百年都生活在同一块土地上,这么长的时候,没有一点冲突和仇恨那是完全不可能,所以,他们根本无法团结起来,有这样想法的世家,也只能是痴人说梦而已! 高畅准备利用的就是这一点,利用世家之间的矛盾,拉拢一批,打倒一批,就像在平原所做的一样,只是,这个场面之大和平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要想在清河郡推行自己的世家政策,历亭是一个不错的实验田。 高畅进城的时候,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他之所以留在历亭,就是为了替大军筹集粮草,同时,稳定自己的后方。 跟在管小楼后面的是腾珏的本队一千人,他押运了大量攻城的器械往武城方向缓缓行军,武城位于运河边,不过是个弹丸小城,这些器 派不上用场,然而,当大军进攻清河时,这些东西却少的。 经过好几次战乱,当地的豪强世家出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将清河的城防重新修筑了一遍,就算杨善会不在,肯定也会留下重兵驻扎在城中,守候城池。对清河人来说,高畅军和劫掠如火的流贼没有丝毫的不同,为了保护自己的亲人和财产,他们肯定会拼死抵抗,要想攻下清河,高畅必须做最坏的打算,也许会经过一番苦战吧? 管小楼在攻下历亭之前,已经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守在历亭通往武城的必经路上,不允许百姓通行,攻下历亭后,他立刻下令紧闭四门,不准人进出,封锁历亭被破的消息,然后,留下五百人守城,自己率领其余的一千五百人向武城疾行,想再玩一个出其不意。 东门被攻破之后,除了许天贵部进行了一些战斗,其他的守军全部放下了刀枪,在历亭令范唐的命令下,他们选择了投降,当高畅率领大军进入历亭时,范唐率领着历亭的大小官吏跪伏在城门迎接他大驾光临。 高畅部军纪严明,攻下历亭后,并没有大肆烧杀劫掠,而是迅速派兵在街上展开巡逻,防止城中的无赖趁火打劫,斩杀了十来个无赖子后,历亭很快恢复了平静,不过,也太平静了,市民们都紧闭四门守在自己屋里,没有人敢于出门上街,除了巡逻士兵在大街上行走时铠甲的叮当声外,整个历亭城就像鬼域一般冷清。 高畅进城之后,范唐和一干官吏在士兵们的陪同下,纷纷走上了大街,衙役们敲着铜锣,范唐等人纷纷向百姓们嘶喊,说是流贼犯境,为了保护清河的父老乡亲,平原的官兵特地前来增援,先前,在东城门发生的战斗是官兵和流贼之间的战斗,流贼已经被打跑了,大家不要害怕,可以出门了。 听了父母官的劝说和解释,人们壮起胆子走出了门,这年头,官兵和流贼差不多,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不过,这支官兵好像和别的队伍不同,至少,他们进城已经好几个时辰了,百姓们并没有听到哪里传来哭喊声,没有看见哪处地方起火,也没有看见满脸血腥拿着武器腰间别着人头在街上乱窜的士兵。 对普通百姓来说,这次历亭易主似乎对他们没有什么影响,就算有影响,现在也看不出来,对历亭境内的世家大族来说,这一关就不那么好过了。 关于历亭的大户,高畅这里有一份名单,要想了解这些并不困难,敌情司只要稍微打探一下,也就知道了。 管小楼进城之时,按照高畅事前的安排,派出了小股军队来到了那些大户的门前,不过,他并没有命令士兵们冲进去,只是让他们守候在门前,不允许屋内的人随便进出。 这些大户都是历亭的世家大族,虽然比不上清河崔那般有着赫赫威名,甚至,也比不上平原的赵,管,顾,白,李等世家,然而,每一户在乡间都有上千亩良田,一两座庄园和坞堡,几个粮仓,他们聚集在一起,占据了历亭三分之一以上的田地。 这些大户在历亭都有自己的府邸,有时候也会在城里住,管小楼派人堵门的时候,堵住了几个世家的家主,其余的府邸就算没有家主也有他们的子弟住在里面。 高畅进城之后,这些人被请到了县大堂。 所谓欢聚一堂,其乐融融什么的全部是废话,那些世家子弟来到大堂上时,一路走来,瞧见的都是军汉们凶神恶煞的脸,以及他们手中闪闪发光的横刀刀锋,走进大堂来,没有在落座之前晕倒,已经非常难得了! 大堂四周,站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堂上,坐着一个身着雪亮盔甲的将军,一旁,坐着一个身着白衣的翩翩公子,历亭令范唐在堂下坐着,他的屁股只放了一半在锦凳上。 大多数世家子弟都不敢看那个将军的脸,在那个人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森然的寒意,迎面逼来,让人不寒而栗,他们只觉双腿发颤,全身发冷,唯有将目光转向旁边的那个白衣公子,在那个公子的脸上,盛开着春天一般温暖的微笑。 在士兵们的带领下,他们在写着各自家族名字的锦凳上坐下。 “这位是平原总管,高畅高将军!” 高畅对外打的旗号是平原总管,他原本那个鹰扬中郎将的职务实在是低了一点,窦建德安排的官职又不好用在这里,故而,他自称平原总管,平原总管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王,皇帝,将军的,这名号不会引起那些有野心的势力的敌视。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霸! 这几句话应该适合高畅目前的处境,要想生存并且壮大下去,有时候是不需要计较名号什么的,暂时来说,扩充自己的实力是最重要的。 给各地世家做介绍的是留下了性命的范唐,在敌情司的报告中,这范唐也不是什么贪墨之辈,属于那种以黄老之术治理自己辖地的官员,说白一点,就是得过且过的那种人,虽然不会弄些苛捐杂税来额外盘剥百姓,不过,也为他们做不了什么 就是这样的一个官员,在百姓们的心中已经非常了不大多数人都出自内心地尊称他一声范父母。 他半点也没有为隋王朝尽忠的意思,所以,管小楼进城之后,他立刻选择了投降,刚才,高畅告诉他,让他继续担任历亭令,他有心拒绝,却不敢拒绝,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毕竟,高畅打的旗号是来帮助清河抵抗流贼的友军,他就算继续当这个官,也算不得叛逆。 “久仰高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听了范唐的介绍,那些世家子弟硬着头皮朝高畅打招呼,一个个神态颇为有趣,战战兢兢,惶恐不安,他们站起身,有的拱手为礼,有点躬身为礼,还是没有人敢直视高畅,目光纷纷望向别处。 高畅微微抬了抬手,不发一言。 “高将军请大家坐下!” 坐在高畅身边的自然是徐公子,他笑着招呼大家坐下。 事先,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面用武力威慑对方,一面又用温言巧语让对方安心,总之一句话,就是要从这些人那里弄一些好处来。 “我叫徐胜治,不知各位高姓大名?” 按照顺序,他们纷纷自报家门,然后,在徐公子的引导下,说着一些不咸不淡的废话,其间,高畅始终一言不发,也没有人敢于主动和他打招呼,他身上的杀气实在是太大了。 “各位,最近听说有流贼进犯清河,我们平原和清河是有好邻居,邻人有难,焉能不救,因此,我们高将军亲率大军前来保护大家。” 有好邻居? 没有人相信徐公子所说的废话,不过,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感激涕零的神情,他们不断说着高畅的好话,说他义薄云天,豪气干云,英勇无双之类的。 “不过,由于担心清河遭到贼军劫掠,我们匆忙赶来,粮草辎重带得不多,希望各位能看在我军为清河百姓流汗流血的份上,支援一点粮草给我军,让我军能更好地杀贼!要不然,没有粮草的我军是无法和贼军作战的,那时,恐怕就不能保护各位的家产了!” 这是讹诈!**裸的讹诈! 堂上的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场面冷了下来。 “哼!” 高畅冷冷地哼了一声,他的身子微微动了一动,铠甲叮当作响。 “当然,这件事情需要大家心甘情愿,我军是绝对不会强迫大家的,大家姑且放心!” 徐公子笑着说。 听了他的话,没有人能真的放心,这些人也不是傻子,看着身后站立的那些武士,要是真的不做出一些表示的话,可能走不出这个大堂。 终于,有人开始说话了,那个人是诸葛世家的家主诸葛诺。 “这个!现在正是春耕时期,我等实在是没有多少存粮,不过,既然高将军为了我等的安危,从平原领军前来抵抗流贼,我们这些人什么也不做,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我诸葛家上下几百口人,就算勒紧裤袋,就算自己饿肚子,也不能让高将军的军队饿肚子,我决定了!” 诸葛诺咬了咬牙,神情痛苦地举起两根手指。 “我诸葛家愿意向大军供应两百石粮食,五车干草,一百匹布!” 诸葛家在历亭也算是一等一的豪族,他所奉献出的粮草对诸葛家来说,完全能够承受,不过,也算是一份重礼了,只是为了脱身的话,诸葛诺不会出这么多的粮草,他之所以这样做,心中另有计较。 从高畅军进城之后,他一直在观察这支军队,然后和他所见过的其他军队相比较,这支军队的装备虽然精良,不过,也只能算是一般,然而,这支军队的纪律性和精神面貌让他刮目相看,只是那么短短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可以肯定这支军队的统领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绝对有前途。 当在堂上和高畅本人见面后,他彻底下定了决心。 那人虽然不芶言笑,不发一言,就那样端坐在锦凳上,然而,从那人身上散发的气势却让人无法抵挡,那不仅仅是沙场宿将的杀气,也不是单纯的霸者之气,那是一种他无法形容的气势,在他感觉中,那人天生就应该坐在人群的最高处。 既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投下赌注,或许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回报,这就是一向谨小慎微的诸葛诺最先提出资助高畅军的原因,并且,所献并不微薄。 既然有人开头了,自然马上有人跟着效仿,于是,大家纷纷向高畅军表达了自己的好意,自此,高畅最初想要达到的目的达到了。 当然,事情不会就这样一帆风顺,这些人只是迫不得已低头而已,为了控制这块地方,他和他们之间的较量才开始。58 第二集 第十八章 论 在历亭西门的城楼上,一身银白色的甲冑,手按在剑向着前方张望,徐公子一身白衣站在他身旁,隐隐有出尘之意。在他们身边,没有其他的士卒,在他们身前,西边的天空,残阳如血。 一群飞鸟从血色黄昏中飞过,原野,苍茫如海。 “大人,各个家族答应奉献的粮草辎重已经到达了一部份,有些家族的庄园离城比较远,这个时候,押送粮草辎重的车队还在路上。” 暂时,高畅军中的后勤由徐公子负责,自从他负责这件事情后,一切事情都办得井井有条,给大军的供应变得极其迅速,快捷,不像以往那般凌乱,缓慢。 “先生,辛苦了!” 高畅将投向西边的目光转回,落在徐公子身上,面带微笑。 “区区小事,说不上辛苦!” 负责军需也好,和那些世家子弟打交道也好,对徐公子来说,的确是区区小事,牛刀小试,绰绰有余,根本不需要他用什么心思,花什么精力。 “先生大才,委屈你做这些小事,的确有些浪费,不过,日后,我会有许多重要的事情倚重先生!” 通过这段时间对徐公子的观察,高畅自认为已经了解了他,徐公子这人是一个纯粹的士子,对身外物并没有什么**,他看重的是如何在青史中留下自己的大名,因此,他一直在寻求可以辅佐的明主,帮助他建立一番功业,让自己能够名垂青史。 这个世界,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那些底层的士兵,他们只是想要一个希望,希望能够得到一份田地,能够娶上老婆,能够活着从战场上下来;那些世家大族,他们希望自己的家业能够子子孙孙地流传下去,一代比一代兴旺发达;各地的拔杆而起的各位反王,他们希望的是能够建功立业,成王称霸;像徐公子之类有才学的士子,则希望能够辅佐一个明主,平定乱世,名垂青史。 知道敌人想要什么?就可以通过他们的弱点打击他们;知道自己的属下想要什么,就要让他们相信,跟着自己一定能实现他们的理想。 既然知道徐公子想要什么了,高畅自然要给他这个机会。 “多谢大人看重,某感激不尽!” 徐公子微微一笑,语气虽然谦恭,却依然神色自若,宠辱不惊,一脸的云淡风轻。 “哪里?能得到先生的辅佐,高某三生有幸啊!” 高畅如此说道,言语之间颇为诚恳。 “大人既然对某如此看重,某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讲?” 徐公子面带犹疑,迟疑了片刻,轻声说道。 高畅望着他,微笑着说道。 “先生,有话但讲无妨!” “昨天晚上,大人在薄丘一番作为之后,大人的威信在军中达到了最高点,军中士卒们的士气高涨,这是一件好事情,不过,某有一些忧心,大人这样做未免过火了一点,也许,日后会留下不少弊病。” “此话怎讲?” 高畅收起了笑容,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一丝寒气溢出身体。 昨天玩的那些小手段只能忽悠那些头脑简单,大字不识一个的庄稼汉,对真正的聪明人是不会有任何效果的,这点,高畅非常清楚。他也没有想过自己的手段能瞒过徐公子,不过,作为一个聪明人,心知肚明就好,然而,徐公子却偏偏将这件事情提了出来,究竟是何用意呢? “大人,汉末黄巾起义,巨鹿张角自称大贤良师,奉事黄老道,畜养弟子,跪拜首过,以符水治病,病者颇愈,百姓纷纷信服。张角遣弟子八人使于四方,以善道教化天下,转相诳惑。十余年间,收徒众数十万,连结郡国;自青、徐、幽、冀、荆、杨、兖、豫八州之人,莫不相应。随后,张角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为口号起兵反汉,在信徒们的推波助澜下,应者云集。由于有大量的信徒支持,张角起事后,最初发展极其顺利,然而,他的神鬼之说妨碍了世家门阀的利益,后来,各地世家纷纷组织武装,协助官兵,围追堵截黄巾军,最终,黄巾起义很快被打压了下去。” 高畅身前的墙垛上有一片青苔,他的目光落在了上面,不发一言,目无表情地聆听着徐公子的讲述。 “如今,世家大族的力量依然存在,对信奉圣人之言,以诗礼传家,讲究教化天下的世家子弟来说,根本不相信所谓的神灵,大人如此做为,摆明将孔圣人不放在眼中,因此,必定不会得到他们的支持,甚至会团结起来反抗大人,阻碍大人的大业。” 徐公子抿了抿嘴唇,继续说道。 “开皇年间,先皇一改北周灭佛的政策,重新信奉佛教,南北各地,遍布寺院,这些僧侣结交权贵,赚养武僧,势力庞大,也不是可以轻易对付的,如果,大人想要大家信奉昨日降临的神君,这些佛门势力必定和大人势不两立,利用自己的力量,以及佛门信徒和他们的代理人的力量反抗大人,这也是一个绕不开的关卡啊! 当一个新的利益团体产生的时候,必定有一些旧的势力会遭受破坏,甚至消亡,为了避免这个结局,那些旧势力必定会疯狂的反扑,对此,高畅心知肚明。 徐公子所说的那些阻碍,他并不是没有想到过,不过,事情不是越困难越好玩吗? “先生,你游历天下,见识广博,你觉得怎样的军队最具有战斗力呢?你所见过的那些军队,有没有强大到极点的?” 高畅没有就徐公子的话提出自己的解释,而是将话题转到了别处,提到了一个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徐公子想了想,方才回答。 “瓦岗军中李密的蒲公营具有一定的战斗力,为了防止突厥侵犯的北地边军战斗力也不错,郡大营的征辽军也颇有战斗力,还有江都的骁果军,江淮的杜伏威军这些军队战斗力都还行,这些军队有的军纪严明,有的则如同强盗一般,走一方杀一方,不过,他们的战斗力都还不错!” “这些军队,如果和强敌野战,部队伤亡达到三层,不,只要达到两层之后,他们还能保持战斗的意志,还能继续战斗吗?” 徐公子沉吟片刻,他摇了摇头。 这个时代的军队,除了将军的亲兵队之外,一旦遇见恶仗,硬仗,不要说伤亡达到两三层,就算达到一层多点,整个军队就会发生溃逃,就算有督战队也没有用。 毕竟,这些军队中的士兵并不是职业军人,像高畅军这样除了训练和打仗之外别的什么也不做的军队并不多见。 要想维持这样一只军队,消耗太大了,一般的豪强根本负担不起,就算能负担,他们也不会这样做,只要平时保持一只直属卫队就好了,战时,再从自己的辖地里征兵,这样大军动辄号称十来万,声势浩大,在他们看来,远比花费大价钱供养一只人数极少的精兵要强。 至于那些裹挟百姓作战的流贼,完全是乌合之众,除了人多之外,根本不值得一提。 “一只军队,如果是守卫自己的城池,保卫自己的家园,亲人,他们也许会爆发很强大的战斗力,不惧牺牲,但是,要他们背井离乡到外地去作战,他们的战斗力还能保持多少呢?” 高畅望着西边的晚霞,继续说道。 徐公子想了想,摇摇头。 要不是活不下去,人们根本就不愿意离开家乡,所谓人离乡贱并是如此,杨广征伐高丽失败与士兵们思乡兵无斗志未必没有一点关系。 “一只军队的作战意志要靠什么来维持,单纯的军纪?” 高畅如同自言自语一般,摇了摇头。 “只是一味用严苛的军法来维持军队的战斗力,每一次作战,在后面都安排着大量的督战队,这样做,只能解决短时间的问题,士兵的压力达到顶点之后,那根弦一旦断了,反弹起来,就再也无法压制,一旦溃散,就无法再收拢!” 徐公子默默地聆听着,点了点头。 “放纵士兵抢劫,每攻下一座城池就让他们自由活动,这样做虽然能让士兵们的压力得到放松,另外,通过抢劫也能让他们得到好处,只是,这种方法不是任何军队都可以用的,也不能经常用,不然只能自寻死路,部队很容易变成流贼,一盘散沙。” 高畅冷冷地笑了笑。 “士兵们,当兵打仗为了什么?还不是想要找一条活路,他们就像在黑暗之中徘徊一般,想寻找到一点光亮,想寻求解脱,作为他们的统领,需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要让他们看到希望,让他们相信,跟随自己一定能找到活路!” 高畅转过头,平视徐公子,微笑着说道。 “愚昧的世人,需要的是什么?需要的是天上神灵的庇佑,需要的是一面在心中永远不会倒下的旗帜,需要的是信仰!” 高畅顿了顿,夕照落在他的脸上,漾起了一层金光,片刻,他继续说道。 “一只真正具有战斗力的军队必定是有信仰的军队,信仰自己的统领,信仰自己的武器,信仰自己的神灵,有了自己的信仰,就算陷入困境,遇见强敌,他们也会死战不退,因为,他们相信,自己死了之后能够得到永生,如果转身逃跑,他们就会失去神灵庇佑,死后将下十八层地狱!” 高畅的话言之有理,不过,还是没有能解决徐公子的担忧。 “在乱世之中,什么最重要,是军队,所谓枪杆子里出政权,这是一个不容辩驳的真理,在乱世之中,唯有暴力才能生存!” 高畅笑了笑。 “我这样做,未来也许会遇见许多反对力量,但是,在现阶段,这是快速积聚力量的必要手段。如今,手里掌握着一只对自己完全忠诚,悍不畏死的军队才是最重要的,有了军队,才会有地盘,有了地盘,才能够发展。和其他人相比,我起步的基础过于薄弱了,必须要加快速度追赶他们。当你拥有强大的武力时,不管你想要推行什么,所受到的阻力自然会少了许多,我这样说,并不是一味 力,而是讲述一个事实。对那些世家大族来说,信i然而,归根结底,在他们心目中,利益才是最为重要的,当面对他们无法抵抗的强大势力时,为了保存自己的家族,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屈服吧!又有多少人会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为了所谓的儒家大义来进行反抗呢?如果,他们真的这样做,胡人进犯中原的时候,在胡人的马刀之下,他们又做了一些什么呢?故而,他们是不足为虑的,这些世家,不过是一些抱残守缺的自私自利之徒罢了,只要掌握好方法,不仅不会反抗,反而能为我所用。” 高畅转过头,望着西边滚滚燃烧的晚霞,继续说道。 “至于佛家的那些教义,对维护一个王朝的统治还是有用的,他教导百姓们忍受,劝人向善,将希望寄托在来世,但是,它会阉割民族的血性,当外族入侵的时候,大家就只知道念阿弥陀佛,然后规规矩矩地低下脑袋任人宰杀,如猪如狗!” 高畅的声音变得阴冷起来。 “随着佛家的壮大,大量的寺院的建立,它们占据了不少土地,并且不缴赋税,僧人也不事生产,靠盘剥佃户为生,这种存在本就是不合理的,和佛祖的教义更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就算这些僧人不针对我,我也不会允许在自己的治下出现寺庙林立的情况,如果,我的子民相信虚无缥缈的佛,倒不如让他们相信我这个现实中的神!既然,世人不能缺少信仰,就让他们来相信我吧!” 徐公子望着高畅,心中恍恍惚惚,也许,现在的高畅才是真正的他吧! “我不想虚言欺瞒先生,故而,将自己的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我不知道先生是否认同本人的想法?也不知道听了这番话后,先生还会不会跟随本人?我不会强求先生留在我的身边,如果,这个时候先生想要离开,我不会阻止,当然,如果先生能够留下来,帮助我平定乱世,建立一个理想中的国家,我会分外高兴!” 离开?真的能离开吗?留下?是自己的真心吗? 徐公子和高畅一样望着西边的天际,沉默不语,半晌,才开口说道。 “既然,大人对某如此推心置腹,某又能说些什么呢?如果大人不嫌弃的话,某愿留在大人身边,为大人的大业奉上一点绵力!” 高畅回过头,和徐公子的视线相逢,他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确,除了留下,徐公子其实并没有别的选择,在徐公子的眼神中,高畅瞧见了一分坚定,这让他分外满意。 这样一个大才能真心为自己效命的话,相当于得到了一万个精悍的士兵效力。 这时候,从原野的尽头,在如血的残阳下,沿着官道驰来了一骑,远远地,漾起了一路烟尘。 三刻钟之后,那个骑士来到了城门下,高畅和徐公子站在城门口,那人背上插着白花花的靠旗,身披褐色的皮甲,头戴牛角盔。 瞧见城门出的高畅后,他大喝一声,远远地,勒住了马缰,身下的战马长嘶了一声,向前疾奔十来步之后,方才高扬前蹄,收住前进的势头,在高畅身前不远处停了下来。 那个骑士迅捷地翻身下马,向高畅疾奔而来,右手握拳,放在左胸,低下了头颅。 高畅挥了挥手,那人抬起头,高声说道。 “前锋营丙字斥候小队小队长楚浩明见过将军大人!” 前锋营的统领正是管小楼,现在,他正在率军攻打武城,楚浩明是传令兵,他带来的是武城方面的战况。 “说吧,现在情况怎样了?” 只要打下武城之后,清河就没有任何屏障了,相当于**裸地摆在了高畅的面前。 “前锋营在未时一刻抵达武城,武城的守军并没有得到历亭失陷的消息,没有丝毫的防备,管统领只是做出攻城的样子,然后,派人喊话,降者不死,没多久,城头就竖起了降旗,前锋营没有损伤一兵一卒就攻下了武城,管大人特地派小的来给将军大人报信!” “很好!” 高畅笑了笑,叫身后的亲兵上来,随后,对楚浩明说道。 “你一路辛苦了,随他下去休息吧!随便,领一贯赏钱!” “多谢将军大人!” 楚浩明感激涕零地再次行了个军礼,牵着战马随着高畅的亲兵朝城内走去,这个时候,他才有时间擦拭头上的汗水。 “恭喜大人,管统领一夕之间连下两城,不愧是一名勇将!攻下武城之后,清河郡就指日可下了!” 徐公子笑着向高畅祝贺。 高畅笑了笑,望着西边火红的天际,若有所思地说道。 “说到大功告成,还为时尚早啊!”58 第二集 第十九章 又见苏定方 下,原野一片金黄,微风吹来,一人多高的草丛向一腰,从高空俯览,如同起伏的海浪一般。 在距离冀县八十里外的一条小道上,一只五百来人的军队正急急朝冀县方向赶路,行军途中,很少有人说话,唯有脚步声沙沙地在原野上响起。 士兵们的装束五花八门,有的披戴着甲冑,走起路来哐当作响;有的只是穿着轻巧的皮甲;更多是则只是穿着单衣,如同刚刚从田里归家的农夫。他们手中的武器也是花样繁多,有的拿着横刀,有的拿着长,有的持枪,有的持茅,有的只是拿着一根削尖了的木棍,有的拿着地里割草的镰刀。 看装束,这只是一只乌合之众,然而,在这些士兵或是苍老,或是稚嫩的脸上,无不流露出坚毅的神色,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杀气,由此看来,又不像是一只乌合之众。 “谁!” 几个负责在前头探路的斥候望着一处草丛,有的抽出刀剑,有的张开弓,搭上箭,瞄准那处草丛,先前,那处草丛出现了明显的异动,似乎有人躲在那里面。 “快出来,否则要射箭了!” 起先喊话的士兵向前走了两步,神情警惕地低吼一声。 在他们身后,队伍在军官的号令下,停下了行进的步伐,刀剑出鞘,长枪林立,手持盾牌的士兵们迅速赶到队伍前,举起盾牌,摆出了战斗队形。 几匹战马从队伍后疾驰上来,为首那人身披重甲,头戴鬼面盔,手持一根狼牙棒,他迅速地来到队伍前。 战马长嘶了一声,停在那群斥候中间,几只飞鸟从旁边的草丛中惊起,迅速地掠过草丛,投向一旁的山林。 这条小路的两侧都是一人高的草丛,要是敌人埋伏在里面,自己这支军队多半会全军覆灭,然而,要想尽快赶到冀县,这条路是捷径。 不会有敌军会刻意埋伏在这里对付自己这支军队吧? 抱着这样的心态,那个头领率领着队伍走上了这条捷径,虽然,派出了大量斥候在前面探路,然而,以区区几十名斥候,想要完全搜索这片原野,根本无法做到。 莫非真有敌军在此伏击?或许是在草丛里面躲避战乱的流民吧? 斥候注视的那片草丛发出一阵西西索索的声音,十来个身披甲冑,手持武器的汉子从那片草丛中钻了出来,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十来个人,应该走了不少的路了,一脸风尘,大部分人身上还沾满了干涸的血迹,甲冑的色泽因此显得斑驳黯淡,他们举着武器,摆出了战斗的队形,把一个头目模样的人围在了身边。 是战场上败退的溃兵吧?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方面的人? 对方的心中也有疑问,从战场上败退下来之后,在其中一个熟知当地路径的士兵的带领下,他们一路向冀县进发,由于过于疲惫,在草丛中修整了一会,不料就遇上了这支队伍。 看对方那身装扮,多半是流贼的军队,看来,自己等人只能战死在此了! 那个头目模样的人推开了挡在他身前的亲兵,大踏步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一把缺了不少口子的横刀,上面沾满了斑驳的血迹,他的样子虽然狼狈,神态却极其威严。 “某乃武邑校尉蒙勇,贼子,可敢与某一战!” 他双手持刀,立在身侧,宛若舌绽春雷一般大喝一声,此时,各种各样纷杂的思绪全部抛诸在了脑后,如今,唯有死战而已! 手持狼牙棒的那个骑士闻言,在马上的身形微微一震,鬼面盔的护罩是放下的,看不清他的面目表情,他双腿轻夹马腹,战马扬蹄,向二十丈开外站立的蒙勇疾驰而去。 来吧! 蒙勇紧握刀柄,视线死死地盯着马上的骑士。 杀一个够本,杀一双赚了,这般一想,他的心情倒也不是太糟。 他身后的全是和他一起从武邑逃出来的亲兵,一直跟随他到现在,不离不弃,算得上是忠心耿耿,他们互相望了一眼,齐齐向前踏了一步,围护在蒙勇身侧。 按常理来说,骑兵只要和步兵拉开距离,然后冲杀过来,步兵很少能抵挡得住,不过,战马必须要全力冲击起来,如若不然,骑兵陷入步兵的包围之中,也不好受。 那个手持狼牙棒的其实并没有让战马全力冲杀起来,在蒙勇等人十来步前,他勒住了马缰,战马缓缓朝蒙勇等人行来。 怎么回事? 这场面让蒙勇难免觉得诧异,当那个骑士在马上取下头盔之后,他的这种诧异就烟消云散了,经过一番细细的凝视,他确定,马上的那个骑士乃是他的熟人。 “蒙兄,你怎么在这里?” 战马在蒙勇身前几步停下,骑士将狼牙棒重重地插在泥土里,然后翻身下马,朝蒙勇缓缓走来。 “你是苏定方?” 虽然,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他的朋友苏定方,然而,蒙勇仍然像在做梦一样呐呐说道,立在身侧的横刀无力地放了下来。 “是啊!我是苏定方,蒙 么不认识了?” 苏定方笑了笑,走到蒙勇身前,捶了他一拳,蒙勇的亲兵也认得苏定方,并没有上前阻止他,蒙勇被苏定方打了一拳之后,仿佛才清醒过来,他重重地回了苏定方一拳,两人相视一笑。 夜色笼罩在原野上,晚风徐来,吹得篝火一阵阵摇晃,就算连夜赶路,到达冀县时,城门也已经关闭了,当天晚上也进不了城,所以,这支队伍只好在旷野上扎营,住上一宿。 火苗将蒙勇的脸烤得通红,整理了一番后,他的样子不再像苏定方最初所见的那般狼狈。 “知道武邑城破的时候,我还以为蒙兄已经阵亡了,很是唏嘘了一阵,要不是我带着乡兵在漳水一带追捕匪盗,本应该和蒙兄一起并肩作战啊!” 苏定方拿着树枝,拨了拨篝火,火苗顿时窜了起来。 苏定方是武邑人,苏家在当地也算是大族,窦建德攻打武邑的时候,他正率领这支乡兵沿着漳水一线追击在苏家庄一带劫掠的盗贼,故而,并没有能赶上武邑一战。 蒙勇和苏定方是好友,在杨义臣率军征讨张金称,高士达一战之中,蒙勇和苏定方都曾经在信都组织的乡兵阵营之中,两人原本就是好友,一起上了战场之后,更是结为了生死之交,故而,得知武邑陷落后,苏定方认为蒙勇战死了,很是难过了一阵。 “可惜我那长兄,在城破之时,举家**,以身殉国了,这血海深仇,我蒙勇一刻也不会忘记,窦建德,我一定要你不得好死!” 想起了长兄一家**时的场景,蒙勇双目通红,重重一拳打在身侧的泥地上,神态显得颇为狰狞。 “蒙兄,节哀吧!窦贼攻占武邑之后,也不知道苏家庄现在怎么样了?” 苏定方挂念着家乡,望着篝火的眼神多少有些恍惚。 他率领乡兵击溃那群盗贼,斩杀了盗贼头子之后,才得知窦建德攻陷武邑的消息,乡兵们牵挂着家里的情况,纷纷要求回家去看望,然而,在他的劝阻下,那些乡兵还是决定随他一起前往冀县,期望能帮助官兵打败窦建德,然后返乡。 苏定方说得非常有道理,就算他们回乡又能做什么?只能被窦建德部裹抰,走上造反之路,这样的话,还不是要背井离乡,要想回家过安稳日子,唯有打败窦建德才行啊! 这些乡兵大多是苏家的佃户,苏定方在他们心中的威信不是一般的高,所以,他们就算心里还有些不情愿,仍然跟随苏定方前往冀县。 “你们为什么不去衡水呢?窦建德要打冀县,不是要先攻下衡水才行吗?” 蒙勇神情疑惑地问道。 “衡水?” 苏定方笑了笑,说道。 “窦建德大军还没有到,衡水令就跑了,窦贼的前锋才一抵达衡水,还没有攻城,城里的那些家伙就献城投降了,要想打败窦贼,只能去冀县!” 蒙勇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惨然一笑。 “打败窦建德?能守住冀县就不错了,这次窦建德率领的军队足有好几万,其中,颇有一些能打硬仗的精锐部队,我们冀县有多少兵马?加上像苏兄这样赶来支援的乡兵,也不会有很多吧?” 虽然仇视窦建德,蒙勇却也清楚敌我力量的差距,所以,未免有些灰心。 “郡守大人已经向四面的郡县求救了,听说,清河的杨善会大人已经率领清河军北上了,有杨大人在,窦贼人数再多,也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苏定方将自己的了解的消息一一告诉了蒙勇,听闻杨善会率领清河军北上,蒙勇的心情没有起初那样悲观了。 大小七百余仗,几乎从未败过,并且,每每以少胜多,窦建德也曾经是他的手下败将,这就是杨善会,在这附近的郡县,他威名显赫。 “有杨大人就好!” 蒙勇盯着篝火,火焰在他眼中欢快地跳跃。 “到时,你我兄弟并肩作战,多多杀贼,为蒙大兄报仇雪恨!” 苏定方拍了拍蒙勇的肩膀,笑着说。 “杀贼!” 蒙勇死死地盯着篝火,就像窦建德躲在火中一样,他咬着牙,狠狠地吼了一声,声音犹如荒原的狼嚎,远远地扩散开去,消失在夜风中。 三月初,清河城下。 两天前,管小楼的前锋抵达了清河城下,这个时候,清河方面已经得知了高畅军攻陷历亭,武城的消息,早就拉起了吊桥,四门紧闭,严阵以待。 要像攻打历亭,武城一样来个出其不意,是不可能的事情,管小楼也没有这样的奢望,到达清河城下后,全军开始大修工事,扎下了营盘。 附近的树林都被城内的人砍伐完毕,那些木头被拉回了城中,变成了擂木,枪杆,箭杆等等军械,管小楼只好派出队伍,到比较远一点的地方去砍伐树木,修建攻城器械。 他并没有派兵试探性的去攻打清河城,自己的兵力不够,要想凭区区一两千人就攻下防守严密的清河,根本不可能。 清河城内的守军大概有 人,比起管小楼的兵力还占有优势,杨善会领兵出去责留守的是他的亲信杨华,此人正是已经死去的黄宏的妻兄,与高畅部有化解不开的仇恨。 瞧见城外的敌军兵力不足的弱点,他派出了三千人出城,试探性地发起了进攻,想要消灭管小楼的这两千人,就算不能歼灭,能够击溃也好。 不过,管小楼对此早就有所防备,在扎营的时候,麾下的五百骑兵并没有闲着,另外也有五百多步卒并没有参加到修筑营盘的工作中去,他们守候在一个山坡上,利用鹿,拒马等工具展开防御,然后,趁敌军无法攻上山坡,形成僵持的时候,从侧翼出动骑兵,冲击敌军的阵脚。 清河军的主力骑兵已经被杨善会带走了,留守的军队里面并没有骑兵,骑兵对守城没有多大的用处,杨善会自然不会将他们留在城里,另外,杨善会带走了五千善战的清河军,留下的军队中真正善战的老兵只有区区一千人,更多的是临时抽来的丁壮,以及清河当地大族献出的私兵。 出城野战的这三千人里面只有五百人是能打硬仗的老兵,其余的只是丁壮,这些丁壮并不是没有勇力,平时也经过一些训练,只是,临时组成队伍,无法形成阵型,互相之间,根本形不成配合作战。 当地大族的私兵的战斗力到是不弱,但是,那些大族却不同意将自己的私兵用来野战,在他们看来,只要依靠坚城防守,敌人粮尽之后,也只能退兵了事。 清河城经过好几次乱兵的攻击,却从来没有被攻破过,那些大族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建筑城墙,囤积兵械,城中的粮食也准备得非常充分,他们不相信高畅的区区几千人就能攻陷清河,要知道,流贼进攻清河时,最少也是好几万的大部队。 因此,他们不赞成野战,不想将自己宝贵的资源浪费在野战上面,故而,杨华只能派出临时组建的丁壮配合少量的老兵向城外的管小楼部发起进攻。 管小楼看出了他的弱点,他派出的骑兵攻击的正是丁壮一侧的阵型,五百人的骑兵同时发起冲击,那阵势也不能小觑,要想在平地上抵挡住骑兵的冲击,步兵的阵型不仅要保持紧密,不但,人数要比骑兵多,并且,要具有不怕牺牲的战斗意志,然而,这些,除了人多以外,其他的那些要素,这支由丁壮组成的军队都不具有。 因此,稍一接触,他们就开始了溃败,就算后面有督战队弹压也压不住阵脚。 幸好有那五百老兵,他们排成了紧密的队形,用长枪,陌刀对抗敌方骑兵的冲击,掩护着本方后撤。 就算能冲垮敌方的阵型,本方的骑兵损失也不会小,眼见事不可为,管小楼也不以为甚,只是命骑兵缓缓逼压,将敌方逼进城去。 杨华出城野战的策略就此失败。 要是敌军没有骑兵的话?要是大人留几百骑兵在清河的话?失败后的杨华也只能如此这般意淫一番了! 两天后,高畅率领中军赶到了清河城下,至此,包围着清河的高畅军达到了五千多人,诸葛德威和郭锋带领着各自的一千人本队分别驻守在历亭,武城,为大军搜集粮草,看守后路。 大军到达清河的时候是午时,进驻到大营之后,士兵们纷纷解下铠甲休息,饮上前锋营事先准备好的热汤,骑兵们将马鞍从自己的爱马上取了下来,喂食干草之后,有一小队士卒将战马拉出大营,在原野上放牧。 时间慢慢地来到了申时末,酉时初。 太阳依旧挂在西边的原野上,通红的一团,像极了咸蛋的蛋黄,天空的颜色显得有些清冷,就像一个美女在蹙着眉头一般。 高畅站在哨楼上,望着远处清河城那巍峨的城楼。 初春的傍晚的风是冰凉的,夜风将大营数以百计的战旗吹拂得翻卷飞扬,大营上方,袅袅地升起了炊烟,它们向着风往的方向弯着腰,不多时,就消散在清冷的天空中。 依旧是一身白衣的徐公子缓缓踏上哨楼。 “还真是无处下手啊!” 高畅没有回头,但是,他知道身后的人是徐公子,他继续望着清河城,发出了一声感叹,只是单纯的感叹而已,其中并没有任何泄气的意思。 没有万全的把握,他不会贸然命令自己的军队去进攻这座坚城,到不是爱惜士兵们的生命,而是他指挥作战本就是如此,事前,总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况且,攻下清河是一回事,能否收住清河,能否有资本和席卷信都的窦建德抗衡又是一回事,他在攻破清河的同时,还必须要保存自己的实力。 当然,到迫不得已的地步,狭路相逢勇者胜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徐公子没有说话,而是和高畅一样,静静地凝望着远方的清河城,那座城池,注定会是一头吞噬人命的巨兽。58 第二集 第二十章 临阵 太阳悬挂在空中,天空万里无云,天色湛蓝得就像蓝,轻轻敲击,似乎就能发出清脆的声响。 距离历亭城六十里外的原野上,一只全副武装的军队正在晴空下疾行,从原野上空肆虐而过的风将军队的战旗吹得猎猎舞动,队伍脚下卷起的烟尘从坚甲锐器中倾泄而出。 沉重的脚步声和铠甲碰撞时哗哗的声音随着同一节拍响起,士兵们满脸灰尘,不发一言,大口地喘着粗气,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脚下,远远看过去,这支队伍就像是一座钢铁森林在原野上滚动。 诸葛德威骑在一匹大黑马上,十几个亲兵骑着战马簇拥在他身边,他们离开了队列,来到一个小土坡上。 诸葛德威皱着眉头,顺着队伍行进的方向,眺望远方。 前方,派出打探的斥候骑着战马的英姿隐隐可见,一群飞鸟在他们头上的天空盘旋。 高畅的主力部队离开后,诸葛德威率领本部一千人驻守在历亭,一方面守住这个和平原接壤的城池,为大军留一条退路;另一方面为大军搜集粮草,然后,运到清河前线。 诸葛德威知道自己的责任非常重大,负责的并非可有可无的琐事,只不过,不能作为前锋上前线杀敌,他的心情并不太好。不管怎样,只有多立战功才能往上更进一步,不然,他只能一辈子被管小楼压在身下,如今,同样是中郎将一职,管小楼所统领的军队要比他多一倍,甚至还有五百骑兵,这让他颇为不爽。 由于,高畅军中欠缺文官,也没有人才储备,打下城池之后,只好依旧任命原来的县府官吏暂管城中政务,当然,其中也派了一部份识文断字的军人参合进去,只是,因为对政务的不熟悉,这些军人暂时还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诸葛德威对此也不苛求,当务之急,最迫切的事情就是为大军征集粮草,这点必须要保障,其余的事情,可以慢慢来做。 自己这一千士兵全是精锐的战兵,用来押送粮草未免太浪费了一点,况且,还必须驻扎在城中,以防敌军突袭,以及某些不怀好意的家伙瞧见机会掀起叛乱。故而,诸葛德威将城中的精壮组织起来,成为征粮队,然后,让一些原属清河籍的士兵到征粮队中去担任队长,统领等职,率领着他们下乡去征集粮草。 他们征集粮草的对象并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而是当地的世家豪强,要知道,一千户平民家中搜集起来的粮食加起来还不如一家大户多。 最初,征集粮草的工作非常顺利,距离城池比较近的世家纷纷按照事前和高畅的约定向下乡征集粮草的军队供奉了大量粮草辎重,不过,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 有一支征粮队出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那支征粮队负责的地段距离城池比较远,那是一个叫郭家堡的小镇,在历亭以北,和漳南接壤。 当地有两大豪族,一家姓郭,一家姓杨,他们两家控制着郭家堡方圆几十里所有的田地,修建了大量的坞堡,这两家由于距离历亭比较远,所以在历亭城中并没有府邸,自然没有人质在高畅军中。 第二天,有一些征粮队的士卒跑了回来,他们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郭家和杨家联合了起来,拉起了一支千人左右的乡兵,拒绝缴纳粮草,他们并没有凭着坞堡坚守,而是大胆地出击,仗着熟悉地形,趁着征粮队大意之际,向征粮队突然发起了攻击。这支征粮队里面,除了极少部分的战斗士兵外,基本上都是当地精壮,他们的兵器也非常简陋,为了防止他们反抗,诸葛德威只允许他们拿木棍。在既没有战斗力,也没有战斗意志的情况下,这支征粮队自然很快败下阵来,除了少部分溃散之外,全部选择了投降。 如果有人拒绝缴纳粮草,那么,就有必要让他们吃吃苦头,必须用雷霆手段让他们知道什么是血与火,顺便杀鸡给猴看,让其余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安分下来。 这是高畅离开时的吩咐。 对诸葛德威来说,安安稳稳地守住历亭,并没有一点意思,他心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渴望着建功立业,而要想建功立业,就要不停地战斗,不停地流血,不停地死人,渐渐地,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为了往上爬渴望杀戮,还是本身就喜欢杀戮,野心不过是顺带而来的一个念想。 胸中熊熊燃烧的**让他的心无法平静,无法安稳。 听到逃回来的士兵的述说后,诸葛德威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他迅速地下达了命令,分兵两路,自己率领五百名士卒前往郭家堡,留下五百士卒在副将赵仁成的率领下坚守历亭。 副将赵仁成反对他的做法,认为在情况不明之下贸然分兵并不是一个好主意,本方的军队虽然英勇善战,不过人数不多,只有一千人,在城内人心不稳的情况下,只靠这一千人守住城池已经非常勉强了。 如果,在他们分兵之后,城 动乱,再加上有外敌进攻,只凭五百人根本无法守住旦失去了历亭,前方攻打清河的大军也就失去了退路,形成了腹背受敌的局面,如此,情况对大军极其不妙。 只要大军攻下了清河,那个时候,再慢慢找这些桀骜不驯的家伙算帐不迟,何况急于一时呢? 故而,分兵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赵仁成的话虽然有道理,但是诸葛德威这样做也有自己的考虑,并不是只是想杀人,想闻闻鲜血的味道而已! 攻下历亭的时间并不长久,虽然,做了不少工作,历亭人的人心暂时还不可能偏向自己这边,有许多世家豪强仍然处于观望的状态,他们就像墙头草一样,风往哪边吹,就向哪边倒。 在将军大人的强势逼迫之下,那些世家豪强选择了屈服,纷纷向大军供奉粮草,然而,将军大人已经率领大军离开了历亭,如此,这些人心中未免没有自己的小算盘。 在当前的情况下,出现了武力反抗占领军的事件,如果,本方不采取措施,不用铁血的手段将反抗压制下去,任由反抗势力肆虐,不管不问,那些观望的世家难免不会闻风而动,如此,不但征集粮草的任务无法完成,等反抗的势力壮大之后,只守住一座历亭城又有什么用呢? 况且,这个时候,除了历亭人本身的反抗之外,不可能有别的势力参与,就算留下五百人,只要小心一些,城里的那些反抗势力也不敢轻举妄动,待他们收到郭家堡被自己铲平的消息后,更是不会冒险行动了。 经过一番争论之后,赵仁成妥协了,不得不同意了诸葛德威的意见,毕竟,诸葛德威是一军统领,在命令没有下达之前,他可以和他争论,但是,命令一旦下达,就必须依令行事了! 本来,诸葛德威没有必要和赵仁成争论,只是单纯地下命令就行了,不过,赵仁成原本是高畅的亲兵,作为一个聪明人,诸葛德威自然不会轻易得罪于他。 不过,他毕竟是堂堂的一军统领,必须要保证自己的权威,不能什么都听从赵仁成的意见,他不想被那家伙架空,所以,在经过一番辩驳之后,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于是,赵仁成率领五百士卒留在了历亭,他则率领另外五百人出现在了此地。 “离郭家堡还有多远?” 诸葛德威望着前方,沉声问道。 “禀告大人,此地名叫白鹿原,距离郭家堡还有二十里地!” 在他身侧,有一个从敌人的攻击下逃出来的征粮队的队长,他原本是诸葛德威营中的士兵,不过是当地人,在那次突袭中,因为熟悉当地的地形,逃脱了性命。 郭家堡的乡兵对本乡的精壮并不残忍,将他们俘获之后,收拢在了自己军中,不过,那些原本属于高畅军的士卒们就没有什么好下场了,他们被俘获之后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和战死者一样,身首异处。 在出兵之前,诸葛德威特意在誓师大会上让这个士兵上台讲述同袍的遭遇,激发士兵们的仇恨,让他们更加充满斗志。 攻下郭家堡之后,鸡犬不留! 这就是诸葛德威下达的军令,高畅并不是不允许抢劫,屠杀,有时候,为了某种目的,抢劫和屠杀是必须的,不过,他不允许士兵们私自劫掠,不管是劫掠还是屠杀,都必须听令行事,所有劫掠的财物必须交公,然后,按照一定的比例由军官分发给士卒。 除了一军的统领外,其他人都没有资格下这个屠杀令,因为高畅不喜欢无谓的杀戮,若非必要,他不会下达屠杀令,故而,在高畅军中,这个屠杀令还从未下达过。 为了震慑其余那些心怀不轨的家伙,诸葛德威下达了屠杀令,他相信,要是那些心怀不轨的家伙得知了郭家堡这些反抗者的下场,做起事情来,或许会三思而后行。 至于,郭家堡的那伙人,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就算对方人多,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他只是担心那群家伙乌龟不出头,坚守在坞堡之中,这会给本方带来一些麻烦。 攻打黄氏一族的坞堡时,他了解到,要想在没有内应的情况下,攻破坚固的坞堡,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那是什么?” 一个亲兵突然指着右前方,诸葛德威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几匹快马在原野上向着本方疾驰而来,根据目测的距离,离本方大概有五六里地,在那几匹战马的身后,有几十骑在追赶,在他们身后,漾起了大股的烟尘。 在那群骑兵的身后,是一道绵延的小土坡,不时,有人影出现在土坡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土坡上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像蚂蚁一样从土坡上爬了下来,密密麻麻的一片。 “前面是我军的斥候,后面是敌人的追兵!” 一个亲兵将手搭在前额,做了个凉棚,他望了一会,如此说道。 “哈哈!” 诸葛德威高声笑道,骑在马上 左摇右晃,身上的铠甲叮当作响。 “大人为何发笑?” 每一个上位者的身边总不会缺少这种知情识趣的家伙,一个亲兵在诸葛德威身旁笑着问道。 “我笑敌人真是愚蠢,不知道凭据坞堡的险要坚守,居然敢出来与我军野战,难不成这些乡兵头子以为自己的士兵全是英勇无敌的骁果?” 说罢,诸葛德威高喝一声。 “儿郎们,随我杀敌!” 他驱马下了土坡,一干亲兵紧跟而去。 不多时,队列中,响起了三声鼓声,行进中的帅旗向右侧倾斜,摇晃了三下,然后,如此这般,继续做了好几次。 听到鼓声后,各个百人队的佐尉纷纷回头看着帅旗,随即,按照旗语的指示下达命令,在高畅军中,要想当上一名合格的佐尉,看懂旗语,听懂鼓语是必须的。 不多久,全军停止了前进,负责警戒的百人队出现在队伍的前头,他们纷纷张弓搭箭,刀剑出鞘,长枪如林,保持着战斗队形。 后面的士卒则在自家队长的带领下,将马车上的鹿,拒马取了下来,竖立在队伍的前方,虽然,敌军只是乡兵,然而,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高畅在训练军队时曾经说过,不要觉得一些事情麻烦而不去做它,有时候,一场战争的战局就是因为这些事前仿佛不必要的布置而发生了改变。 在本方的后面,是一个小土坡,小土坡上,还有一小片林子,林子中间,还有一泓山泉流出,在这个地方作战,对本方非常有利,故而,诸葛德威将战场选择在了这里。 那群追兵瞧见严阵以待的诸葛德威部后,放弃了追击,任由本方的斥候回到了营中,他们驱驰战马在阵前来回,恰好处在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外,他们一边来回驰骋,一边用带着一点土音的清河话骂着本方的士卒。 士兵们沉默着,不发一言,任由敌人在阵前谩骂。 诸葛德威驱马来到阵前,目无表情地瞧着那群骑着战马的敌军,不一会,目光掠过他们,观察着从远处向本方慢慢逼来的敌军阵型。 大概有两千人,比事前估计的人数要多一些,不过,从对方的行军阵型来看,并不是训练精良的部队,行军途中漾起的烟尘显得杂乱不堪,士兵们的装备也非常简陋,兵器甲冑五花八门,没有统一的样式。 有两面大旗,一面是书写着大大的一个郭字,另一面书写着杨字,两面旗帜一般大小,不晓得指挥军队时,他们会听哪一个的? 那群骑兵瞧见本方没有理会他们,显得更加放肆了,有人站在了战马上,撩开了裤子,朝着本方的阵型撒尿,这一下,士兵们几乎全被激怒了,他们脸色铁青,拳头握得更紧了。 “张双!” 不能让对方再这样下去了,诸葛德威大喝一声。 “到!” 一个亲兵站了出来,他是军中有名的神射手,并且力气很大,拉得开射程非常远的强弓。 “给那些家伙一点教训,让他们不要这样吵闹!” 张双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强弓,这张弓乃是高畅赐予他的,这是一个隋军将领的强弓,被高畅缴获后,在一次巡视诸葛德威部时,高畅声称,谁要是能拉开这张弓,并且射中一百五十步外的目标,就将这张弓赐予他。 张双不负众望,不仅拉开了这张弓,并且射中了一百五十步外的靶心,得到了这张弓,他原本只是一个小卒,通过这件事情后,被诸葛德威调到了自己身边,当上了一名亲兵,诸葛德威应承他,要是他在这次战斗中能立下功劳,会让他担任弓箭营的佐尉。 张双将白羽箭搭在弓弦上,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拉开大弓,他凭息静气,目光紧盯在远处那个在马上撒尿的敌人身上,如今,那个家伙正在阵前表演着马术,在疾驰的战马上,一会来个蹬里藏身,一会来个海底捞月,玩得不亦乐乎。 箭头随着那家伙的身形缓缓移动。 “嗖!” 只听得一声弦响,那个刚从马肚下面抬起头来的敌人应声飞出,他的脚套在马镫上,身体被战马拉着向前拖行。 受惊的战马停不下来,拉着主人的尸体朝远方奔去,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其余的敌人像受惊的麻雀一般,纷纷驱马离开了险境,他们在远处向着本方大骂,却不敢靠过来,不久,灰溜溜地驱动战马向自己的队伍奔去。 半个时辰后,敌军摆好了阵型,双方隔着一里左右的距离形成了对峙。 太阳缓缓向空中移去,时辰接近午时。58 第二集 第二十一章 白鹿原之战 刻,随着面前敌军的全面移动,双方开战了。 当双方接近到只有三百步的距离时,敌军率先发起了惊天动地的吼叫,位于最前哨的狗子可以清晰地瞧见前面的敌军那黑黝黝的脏脏的面孔,甚至,连对方张大了的鼻孔里的鼻毛也清晰可见。 在他身侧,小二黑持枪的手在微微颤抖,狗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二黑抬起头,朝他腼腆地笑了笑。 敌方的士兵们大张着嘴,像野兽一般嘶吼着,他们也许是借着嘶吼的力量来激发隐藏在胸中的兽性,又或是,对抗面临生死关头时内心的恐惧。 嘶吼声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漏斗一般由小到大悬挂在人潮的上空,随着凌乱的奔跑声扬起的是漫天的烟尘,无数凶神恶煞的士兵在烟尘中向本方的阵线扑来。 相比之下,本方的阵型不曾有何波动,不管是位于最前哨的战斗部队,还是位于后面的第二梯队,包括位于阵后的诸葛德威的亲兵队,他们个个面不改色,紧抿着嘴唇,握紧手中的武器,照着相同的步伐缓缓向前,整齐地移动。 武器铠甲相撞的声音叮当作响,除了偶尔响起的几声马嘶之外,只有沉默。 当敌军距离本方只有一百步时,位于最前方的战斗部队突然全体蹲了下来,在他们身后,是预备用做第二波攻击的队伍,现在,他们人手一弓,张弓搭箭,箭头齐刷刷地对准了前面奔跑的敌军,另外,有几张脚踏弩也摆放在阵前,涂上黑色的箭矢闪着不详的寒光。 随着队中佐尉手中号旗的挥下,箭矢纷纷离弦而出。 “嗖!嗖!嗖!” 随着一阵阵欢快的呼啸,箭矢破空而出,向对面黑压压奔跑而来的敌军扑去。 敌军的吼叫中夹杂着一些不合拍的惨叫声,在箭雨的打击下,敌军的阵型变得稀疏起来,不过,由于敌军人多,很快就将这个缺口填了上来。 诸葛德威部只有五百余人。人数完全处在下风,军中的弓箭手并不多,虽然全部集合在第二梯队中,也不过区区两百来人,以这样两百来人发射的箭矢,并不能形成大面积的杀伤。相隔一百步,除非射中敌人的要害,不然很难让敌人失去战斗力,之所以,第一轮箭雨达到了一定的效果,这是因为敌方阵型里面穿着铠甲的人很少,大多身披薄薄的一层皮甲,有的甚至只穿着粗布麻衣,一旦被箭矢射中,难免受到了一定的伤害。 临阵不过三发,这话是针对弓箭手而言的,当两军在野战之时,弓箭手最多只能拉三次弓,放三次箭,敌人就会冲上前来。 弓箭手真正的功用还是在防守作战时,混合着强弩,依靠着修建的防护工事,向无法冲到阵前的敌军发起攻击,然而,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弓箭手的作用很有限,毕竟,他们人太少了,形不成有利的打击。 所以,敌军在付出一定的牺牲之后,很快就冲了上来,弓箭手在发出最后一箭之后,向后退去,将弓放在身后,抽出了腰间的横刀。与此同时,在前哨的第一线作战部队纷纷站起身来,将手中的长枪立了起来,明晃晃的枪尖直直地对着猛兽般扑来的敌军。 然后,他们迈动步子,由慢变快,逐渐奔跑起来,向潮水一般涌来的敌军迎头撞去。 在一片芦草丛中,两军初次撞在了一起,迅速纠缠在一起,交战起来。 诸葛德威站在队伍的最后,身处在一群亲兵的包围下,在他身侧,还有几个身着白袍,脑袋罩在头巾中的神秘人,那几个神秘人排成一排,面向战场的方向,双手朝天举起,低垂着脑袋,嘴里念念有词,不过,就算你站在他们身边,也听不清楚他们究竟在念些什么。 这些白衣人乃是神教派到军中来的神官,他们和士兵们住在一起,每当在吃饭,睡觉前,就分散在各个营地中,号召士兵们向神君祷告,祈求神君的保佑,如此,才能成为真正的信徒,在战斗中得到神君的庇佑,就算战死,魂灵也能去到神君特地为战死者的英灵安排的天国。在那里,有无数的仙女,有永远也喝不干的美酒之河,有永远也吃不完的佳肴之山,他们将在此得到永生。 诸葛德威并不相信这一套,就算那天晚上,他目睹了高畅的从天而降,也绝不相信那是什么神君附体,他宁愿相信那是高畅自身的本事,也不相信所谓的神君。 但是,他不敢将自己的真心表露出来,相反,在众人的面前,他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要来得虔诚,他非常清楚,虽然自己尽力想要掌握着自己的未来,然而,现在的他,未来却掌握在高畅的手上,不管高畅要他做什么,他只能跟随。 这些神官来到军队之中后,他失去了对军队的一部分掌控力,士兵们狂热地崇拜着那个虚无缥缈的神君,狂热地崇拜着神君在现世的化身高畅,狂热地崇拜着以金球得大神官为核心的神官们,然后,才是作为一营统领的他。 极其少的一部分亲兵之外,诸葛德威统领的那一千人此。 虽然,失去了彻底将队伍培养成为自己的私兵的可能,无法将士兵们的忠诚心从高畅那里拉到自己来,但是,神官们的存在对军队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这些神官全部是盲目崇拜高畅的士兵,他们不仅盲目崇拜神君,崇拜高畅,而且,个个都能说会道,在他们的鼓动下,士兵们的战斗意志比以往要强上了不少,并且更加服从命令,遵守军纪,更富有牺牲精神,他们盲目地相信,战死之后能够得到永生,能够到那个美丽的天国中去。 神官们只负责平时的祷告,聆听士兵们的心声,排解他们心中的烦恼,他们不允许干涉军官们的指挥作战的权利,但是,他们相当于高畅安排在明处的监督者,不仅要保证高畅在军中的唯一统治地位,还要将军中主将们的一举一动向上面汇报,让他们小心翼翼,不敢出错。 对于这些讨厌的狂信者,像诸葛德威这类不相信高畅那一套的将领们自然暗自提防,不过,明面上,他们做出的姿态却比狂信者还要狂信,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求生之道啊! 诸葛德威微微显得有些讥诮的目光从正向神君祷告的神官们身上移了回来,落在了前方厮杀震天的战场上。 白鹿原这片广阔的芦草丛中,到处都是沸腾的厮杀声,震耳欲聋的刀枪相击声,人们临死时绝望的惨叫声高高地飘荡在原野的上空,不知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飘来的几朵白云,静静地伏在蓝天上,一动不动,它们似乎在聆听着什么。 战幕拉开之后,敌军像奔腾的潮水淹没礁石一样,迅速将本方的阵型包围起来,表明上,占据了上风。 目睹这一场景,诸葛德威脸上神色不变,他知道,这只不过是敌人仗着人多形成的假象而已,实际上,本方的阵脚一点也没有乱,就像磐石一样抵御着敌军的进攻。 “兄弟们加把劲,将这些杂鱼挡住!” 狗子挥舞着横刀,奋力将一个冲进阵型的敌军砍翻在地,在他身前,士兵们按照训练时的配置,排着整齐的队形,前后呼应,不停吞噬着迎面撞上的敌军将士的生命。 位于最前排的士兵身批重甲,缓慢向前移动,敌军中的小卒子的武器对他们造不成多大的伤害,他们只要用横刀护住容易受到伤害的面部即可,在这些重甲步兵的身侧,是身披轻甲的长枪队,他们护卫着重甲步兵的左右,用长枪远远地攻击敌军,一旦敌军突进阵中,狗子他们的横刀队就派上了用场。 在军鼓声中,他们踏着有节奏的脚步缓缓向前逼近,从开战到现在,阵型不曾有丝毫的凌乱,要想冲垮本方的阵型,除非敌军有大量的骑兵,或者,是和他们一样英勇善战的悍卒,并且,同样训练精良。 面前和他们作战的士兵虽然个人的武勇不错,不过,其他的就说不上了,最初,由于他们人多,看上去,还有和本方一拼之力,然而,顺着战事的推移,他们的情况越来越不妙了。 无论他们怎么冲击,都冲不跨诸葛德威部的阵型,相反,却有大量的士兵倒在诸葛德威部的阵前,尸体凌乱地躺在染满鲜血的芦草丛中。 自认为有神君庇佑的高畅军悍不畏死,就算有战友在身侧倒下,他们也没有害怕的感觉,心中对敌人的愤怒却更增了一分,于是,身体里的力量更加强大了,挥舞着武器的手更加有劲了,倒在他们刀枪下的敌人也就更加多了! 敌军则不然,在这种僵持的情况下,士兵们的战斗意志是最为重要的,随着身边同伴的不断倒下,那些原本还在田地里耕种的农夫们的战斗意志一点点的被消磨掉了。 最初,在老爷们的鼓动下,为了保护自家的收成,自家的亲人,这才丢下了农具,拿起了武器,仗着一腔热血和那些平原来的盗贼展开了战斗。 第一次作战,他们非常轻松就赢得了战斗,将贼子们的征粮队打了个稀里哗啦,落花流水,将许多同乡人从平原人的刀枪下解救了出来,他们以为,所有的平原人都是这样,不堪一击,只要自家这边一发起冲锋,他们就会丢下武器,望风而逃。 这一次,在发起进攻之前,这些乡兵们也是这样想的,当看见对方只有这么一点人时,他们心想,自家这边只要高喊着往前一冲,就会获得胜利吧? 可是,现实有时候和想象的距离相差也未免太大了! 当越来越多熟悉的乡人倒在敌人的武器下时;当熟悉的乡音以一种绝望的姿态在原野的上空回荡时;当面无表情的敌军一点一点迈着坚实的步子向自己逼近时;他们的战斗意志终于消耗殆尽了! “第二队,上!” 一直仔细观察着敌人情形的诸葛德威下达了命令,随着一阵鼓声,阵后的帅旗按照既定的旗语打出了信号,一直随着第一队的阵型缓缓向前逼近的预备队 战斗。 诸葛德威骑上战马,在亲兵的簇拥下,朝敌军的一侧扑去。 那些神官们也骑上了战马,手舞着横刀,冲向战场,他们一边挥鞭扬蹄,一边振臂高呼。 “儿郎们,杀敌,神君与我们同在!将军大人与我们同在!” “杀敌!神君与我们同在!将军大人与我们同在!” 渐渐地,有人随声附和,随后,本方的将士齐声高喊了起来,他们奔跑的步伐更加快了,刀枪的舞动更加迅疾了,如同一只嗜血的雄狮闯进了羊群之中! 那两面战旗首先移动了,郭字旗和杨字旗会合在一起,向后方移去,迅速远离战场,在那两面大旗下,朝着远方疾驰着几十匹战马,十来面小号的旗子如同茅草穗儿一般在远方摇曳,渐渐远去。 敌军全面崩溃了,士兵们丢下刀枪,向着原野的远方奔跑,人马像退潮的潮水一样拼命地乱跑,他们像洪流一样涌向了几里开外的那个小山坡,他们的老爷奔跑的方向就是那里。 也有人在奋力抵抗,他们不甘心失败,不甘心逃亡,他们个个咬牙切齿,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逆着败军奔逃的洪流向前游动。 然而,他们这些人的下场非常可怜,除了一部分死在对手的刀下之外,大部分都死在自家的乱军中,一个一个地倒了下去。 “冲上前去,杀光他们!” 现在,已经不需要队形了,诸葛德威骑在战马上,挥动马槊,不停砍杀身前的溃兵,杀出一条血路,向远方追去,他不希望敌军的主将逃离战场,要是敌人退回坞堡,凭险据守,那又将是一档麻烦事,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希望事情不会那样糟糕。 敌人的坞堡距离此地不过二十余里,只要加一把劲,完全能追着敌人的屁股杀进去。 “弟兄们,随我来,杀敌!” 狗子大喝一声,一脚踹翻身前的一个逃兵,那个士兵在地上滚了一趟后,爬起身来,狗子正好追到了他身前,拿起横刀,就要砍下。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敌军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脸上稚气未干,一脸的惊惶,泪水,鼻涕流了一脸,狗子迟疑了一下,没有下狠手。 “噗嗤!” 狗子虽然没有动手,一杆长枪却从他身侧刺出,将那个跪伏在地的敌**了个前胸透后背,那个少年敌军没有大声惨叫,只是喉咙口发出一阵阵咯咯的声音。 枪出,血溅,少年无声地倒下,倒在了一丛芦草上面,鲜血从他身下流出,染红了芦草丛。 狗子回过头,将那少年敌军杀死的是一个与他岁数相当的少年,正是狗子手下的小兵小二黑,在那张同样未脱稚气的脸上,沾满了鲜血,小二黑朝狗子笑了笑,笑容出奇的单纯,在这个时候,却显得分外狰狞。 随后,他向着下一个目标冲了过去。 狗子不由深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家是怎么了,只觉得胸中空空荡荡的,原野上空飘来的喊杀声显得是那么的飘渺,以至于透明得接近空洞。 他苦笑一声,停止了心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握紧横刀,跟在小二黑的身后向前冲去。 在他的身前身后,本方的士兵的阵型已经变得散乱不堪,他们忘我地向前冲去,收割着逃跑不及的溃兵们的首级,就像拿着镰刀收割原野上的芦草一般。 诸葛德威一马当先,骑着战马从连绵的土坡中的一个凹口冲出,在他前面,挤满了敌军的溃兵,听到身后战马的奔跑声,士兵们纷纷往一侧的土坡跑去,诸葛德威并没有理会这些杂兵,他不停地鞭打着战马,向前冲去。 在他身后,一队队的追兵冲进了凹口,他们在小队长们的带领下,不停往前冲去,这些逃散了的溃兵已经不足为虑,士兵们充血的眼睛这个时候盯在了远方的郭家堡那里,在那里,有他们渴望的东西。 诸葛德威冲出了山口,前面又是一片广阔的原野,在原野那边,流淌着一条细细的溪流,在溪流旁边,是一片开垦了的田野,田野上,种着翠绿的秧苗,在田野的尽头,林立着一片连绵的坞堡,那里,就是诸葛德威的目的地,郭家堡。 然而,诸葛德威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那里,而是落在一里开外的前方,那里,一支盔甲鲜明的军队正严阵以待等候着他。 林立的长枪寒光涌动,刀锋向上,反射着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的,让人不敢直视。 在那支军队的阵中,立着一杆大旗,白色的旗帜上书着一个血红的大字,杨!58 第二集 第二十二章 杨善会的逆袭 狗子挥刀挡开了敌军的长矛,身子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他身侧,小二黑一个突刺,将那个敌**倒,随后,拉了狗子一把,两人转过身,往后跑去。 四面八方全是敌军,在他们身侧,却没有几个同伴,在不远处,本方的士兵分成好几个小团体,在敌军的包围圈中挣扎求存。 当诸葛德威部追击敌人的溃兵通过这个小山坡后,迎面遇见了养精蓄锐的大股敌军的突袭,并且,这股敌军并非临时征召的丁壮组成,而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师。 当瞧见那面悬在阵中的杨字大旗时,诸葛德威的心一阵冰冷,他无法想象,为什么原本正在信都郡的杨善会部却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本以为胜券在握,只需要追击逃跑的溃兵,收割他们的脑袋就可以了,不料,却中了敌军的诡计,这支突然出现的清河军大概有一千来人,就算正面作战,也不见得会败给诸葛德威率领的这五百人,何况,他们采取的是突袭,偏偏这个时候,诸葛德威部的追击阵型拉得很开,很散,根本无法集中起来,所有,很快就被敌人分割包围起来,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 诸葛德威身边大概聚集着一百来人,二十来个骑士,几十名步卒,从一开始,他们就紧跟在诸葛德威身后作战。 诸葛德威率领着这一百来人,在敌军的包围中左冲右突,想要把队伍集中在自家的旗下,然后,杀出重围。 然而,他的这一计划很快就失败了。 这支一千人的清河军里面有两百来个骑兵,对方的骑兵只是一次冲击,刚刚聚拢起来的队伍就被对方冲散了。 天空依旧是那么的蔚蓝,诸葛德威抬起头,长叹一声,不能奢望能够反败为胜了,为今之计,只能凭借身下的战马和个人的武勇杀出一条血路啊! “啊!” 他大喝一声,纵马疾奔,挥动马槊,将挡在自家身前的一个敌人的骑兵打下马来,一股风吹来,那人身上飞溅的血液落在他脸上,他抿了抿嘴唇,原来,血的味道真的是腥的!不晓得自己的血的味道又如何? 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如果,死在这里,也就一了百了了!所有的雄心壮志,所有的**,所有的野心,最终也不过是这原野上吹过的风,瞬间无影无踪。 出路?哪里有出路? 诸葛德威又砍翻了一个挡在自己马前的敌军,在他身后,紧跟着十余骑,另外,有三十来个步卒在保卫着他们的侧翼和身后。 前面有一百来敌军向他迎了上来,在右侧,几十匹战马在敌军的驾驭之下,飞快地掠过战场,朝他这里冲来。 看来,自己成为了敌人的目标,砍下自己的脑袋,士卒能升为队长,队长能升为佐尉,佐尉则能升为校尉吧?只是,他并不愿意将自己的脑袋奉上让别人往上爬。 “我必须活下去!” 诸葛德威为了让自己镇静,嘴里轻轻地念叨着,他勒转马头,朝小土坡上冲去,小土坡并不高,战马完全可以跑上去,那里,虽然有一队敌人的步卒在防守,然而,只要冲过那队敌军的防守,就能跑出敌人的包围圈,逃得性命。 曾经无数次在战场上活下来,诸葛德威对在战场上如何生存下来有自己独特的心得,凭借仔细的观察,以及大胆的判断,他总是能找到敌军包围圈的薄弱点冲出去。 至于这次战败,他认为自己的责任并不大,谁又能料到在这里会遇见杨善会的清河军呢?按照情报,他们本该在信都郡对抗窦建德的大军啊!再说,他也想不到杨善会居然这般狠心,忍心看着郭家堡的乡兵被他杀得丢盔卸甲,等他进入陷阱之后才突然发动攻击。 因为,敌军不是诈败,故而,他根本没有想到会在此遇见埋伏。 总的说来,责任最大的还是敌情司的那些家伙,若非他们被杨善会瞒过了,自己要是事前得知杨善会的大军在此,也不会贸然出城,陷入敌军的包围啊! 诸葛德威仗着马力,很快闯过了敌军的拦截,不过,跟随在他身后的骑兵有好几个掉下了战马,陷在了阵中,至于,那些跟随着他冲杀的步卒,则一个也没有跑出来,几百个敌军迅速围了上来,他们一个一个地倒了下来。 “神君庇佑,有我无敌!” 白袍的神官们已经跌下了战马,一部分神官已经战死,剩下的那几个也大多身受重伤,他们勉力挥舞着手中的战刀,一边抵挡着敌军的攻击,一边高声喊叫。 有一些士兵随着嘶喊之声聚集了过来,他们围成一团,人数在他们数倍之上的敌军包围着他们,轮番向他们发起攻击,在他们眼中,和自己厮杀的敌军就像地狱的恶魔一样,然而,他们无所畏惧。 他们把仅存的一个神官围在***中,挥舞着刀枪,将敌人的一**攻击消解开去,虽然,每一轮攻击之后,他们中总要倒下几个同伴。 位于阵中的神官开始了祈祷,虽然,他们听不明白那个神官在念什么?不过,在举起刀枪战斗的那一刻,他们觉得内心非常充实,非常平静。 他们面对死亡,勇敢地战斗,每一个人至少都让两个以上的敌军陪同自己向死亡的领域迈去,当然,那些敌人只能下地狱,而自己,则能在神君的保佑下升上天堂。 不过,要是临死时能吃上自己亲手种下的粟米就好了,当然,这些粟米现在还只是翠绿的庄稼生长在自家的田地里。 绿色的庄稼,宁静的庭院,庭院内的大树,树下的水井,水井旁打水的女人,在树下奔跑嬉闹的孩子。 还真是美丽啊! 临死的时候,有不少的士兵怀念着家乡的美景倒了下去,相比之下,它们还是比虚幻中的天堂来得更为实在。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不知到出于什么目的,带队的敌军校尉命令手下停止了攻击,向位于包围圈中的高畅军喊话,这个时候,位于阵中的高畅军只有寥寥的十来人,大量的尸体全部头朝外倒在这个小土坡上,在他们身前,横七竖八地倒着更多的敌军尸体。 没有人答话,仅存的高畅军个个神色恍惚,就像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似的,然而,一旦有人靠近,他们就非常自然地拿起武器反抗。 “神君庇佑,往生极乐!” 战场沉寂下来之后,神官的祷告声清晰可闻,随风在战场上空飘荡,从远处,偶尔传来了一阵厮杀声,轻飘飘的随风飘荡,却让战场显得格外的宁静。 “射!” 随着那个校尉的一声令下,敌军中的弓箭手张弓搭箭,一阵阵凄厉的鸣叫之后,箭矢如蝗,落在了包围圈中的高畅军身上。 那十来个高畅军和他们保护的神官被箭矢射得像刺猬一般,然而,他们并没有倒下,而是相互依偎着站立着身体,圆睁着双目,就此死去。 进过一番厮杀之后,狗子冲上了山坡,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小二黑被人砍断了大腿,他想要将他搀扶起来,却有心无力,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坐在地上哭泣着,直到他的脑袋被一个敌军割下。 那个力大无穷的李虎也陷入了好几个人的包围之中,狗子想要向他靠近,却被几个敌人逼得离他越来越远,在奔跑途中,他听到李虎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呐喊,或许,凶多吉少了吧? 最终,他跑到了战场的外围,不过,已然身受好几处重伤,并且,被几个敌军紧紧咬着,无法摆脱。 他丢下了横刀,抱住了一个接近自己的敌军,向土坡下滚去,然后,头朝下栽进山沟里,昏迷之前,他感到敌军跳过山沟,朝另外的战场赶了过去,有人在轻笑,笑声在他耳边轻轻地回荡,随后,他昏迷过去。 白鹿原一战中,诸葛德威部先胜后败,最后,全军覆灭,除了很少一部分家伙像他一样幸运地逃得性命外,基本上全部战死,只要少量重伤的士卒被俘获。虽然,利用优势的兵力展开突袭,然而,在高畅军的殊死顽抗下,敌军的损失也颇为惨重。因此,这些重伤的士兵全部被打扫战场的敌军割掉了喉咙,以此泄愤。 高畅军所属的敌情司虽然加大了对清河方面的查探,然而,他们毕竟成立的时间短了一点,一时之间,无法取得良好的效果。 所以,高畅并没能察觉到杨善会部的所在,杨善会率领几千清河军做出了北上增援信都的假象,然而,却将主力隐藏在漳南,瞒过了高畅部的查探,像一条毒蛇一样盯着高畅军的一举一动,高畅在平原所做出的那些假象并没能骗过他。 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果,高畅军没有进犯清河,他完全来得及出兵信都,牵制窦建德的大军,伏击窦建德的侧翼,反正他事先就没有打进入冀县协同信都军共同防守的意思;要是高畅军突然进犯清河的话,他就等待着高畅军突击到清河城下,受困于坚城之下时,出兵断高畅的后路,让他腹背受敌,无法动弹。 只有守住清河郡之后,才能增援信都郡,如果,丢失了清河郡,那么信都也肯定完蛋了,这就是杨善会之所以如此做的根据。 他瞒过了所有的人,只有心腹手下才知道他的这个打算。 当高畅率领大军离开历亭之后,他暗地发动郭家堡的豪强攻击诸葛德威派出来的征粮队,将诸葛德威从历亭调了出来,随后,趁诸葛德威刚刚获胜不备之际,发起伏击,几乎全歼了诸葛德威部。 与此同时,几十里地外的历亭。 在诸葛德威率领一半的兵马出城之后,出于谨慎考虑,留守的副将赵仁成下令紧闭四门,将吊桥拉起来。 虽然,没有什么根据,他总觉得征粮队被袭击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妥,故而,他反对诸葛德威出兵去剿灭叛匪的计划,不过,没有什么证据支持他的想法,诸葛德威是他的上官,在诸葛德威的一意孤行之下,他只好同意了诸 的计划。 虽然,在大白天紧闭四门会给城内造成恐慌的气氛,并且,对城墙内外的流通造成不便,他仍然下达了这个命令,将士兵们都派到了城楼上,严防外敌入侵。 像他所预料的那样,诸葛德威率领军队出城几个时辰后,终于有事情发生了,只不过,这个事情不是发生在城外,而是城内。 城内发生了暴动,一部分城内的豪强组织起自家的家丁,纠集了一部分流民向城内储存粮食的粮仓发起了攻击。 “宁战死!毋饿死!” 这就是那些豪强喊出来的口号,在他们的鼓动下,好几百人拿着木棒之类的武器浩浩荡荡地向粮仓进发,那些粮仓储存的是供应前方大军的粮草,不容有失。 出于无奈,赵仁成只好将守在南城门的一队士兵调了出来,加上自家的几十个亲兵,朝粮仓赶去,支援那里的士兵。 双方在长街上发生了冲突,在士兵们的刀枪威胁之下,那些乱民很快就被驱散了,然而,赵仁成一直悬着的心却无法落下来,反倒提得更高了! 这次骚乱不过是调虎离山之计而已,当赵仁成将守护南城门的士兵调离之后,一队杨善会事先埋伏在城内的精锐士兵集合了起来,迅速朝南城门的守军发起了攻击,他们打开了城门,放下了吊桥,将早就埋伏在城外的清河军放了进来。 占有优势兵力的敌军进城之后,情势就无法再扭转了,赵仁成并没有组织军队展开层层抵抗,与敌军进行巷战,在城中的人心不属于本方的情况下,和敌军进行巷战无疑是非常愚蠢的。 这个时候,只能尽量地保存有生力量,只要军队还在,就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给高畅当亲兵,赵仁成学到的东西并不少,上面高畅说过的那句话,仿佛言犹在耳。 趁着敌军还没有完全占据历亭,赵仁成将手下的士兵迅速地集中起来,然后,从本方依旧占据着的西城门冲了出去,虽然,只跑出来三百来人,却也聊胜于无。 他率领着军队离开了大道,在军中的当地人的带领下,走上了一条小路,朝武城急行,在此之前,他将军中仅存的几匹战马交给军中的斥候,让他们朝武城飞奔而去,将历亭丢失的消息传递给武城的守将郭锋,然后传到将军大人那里。 丢失历亭是一个大罪,虽然,他并非主将,却也难逃干系,不过,这个时候,他并没有想这些,他思考的是该怎样在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下,将这三百来人安全带回大军中。 在行军途中,他想出了大量的方法来激励有些低沉的士气,这个时候,残余的十来个神官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在他们和士兵们的谈话中,这次败退变成了一次战略撤退,是一次大胆的转移。 历亭城算得了什么?这样一个像豆糕一般大小的小城就留给敌军吧!这次离开历亭,只是为了占据更好,更大的城池,在神君的庇佑下,在高畅将军的英明领导下,他们的未来的道路只会越走越宽广。 对这些目不识丁的普通士卒们来说,他们毫不犹豫地相信神官们所说的话,因为,这是神君的旨意,只要相信,神君就会一直站在他们身边。 因此,就算是仓皇地逃出了历亭,在狼狈的逃跑途中,士兵们的士气也慢慢恢复了过来,一样保持着高涨饱满的战斗热情。 然而,这样的话却无法安慰赵仁成自己,毕竟,他清楚历亭的重要性,当敌军在里应外合之下进城之后,他知道诸葛德威率领的那五百人凶多吉少了! 这支敌军一直隐藏在暗处,不发则已,一旦发动就准确地击中本方的软肋,失去了粮草的支持,在被敌军截断退路的情况下,将军大人该如何打算呢? 然而,事情比赵仁成想象中的更为严重,在他率领军队朝武城急行军之时,武城也已落入了杨善会的手中。 杨善会并没有在攻打历亭的军中,而是亲自率领大军攻打武城,说是攻打,倒不如说是进入为好。 同样是里应外合,和攻占历亭如出一辙,在城内世家豪强们的支持下,杨善会没有损失多少兵力就进入了武城。 郭锋的反应没有赵仁成及时,他选择了抵抗,然而,他的部队一开始就被杨善会的军队分割开来,利用优势的兵力一点一点地蚕食,最后,只有一少部分士兵逃出了武城,郭锋本人甚至选择了投降,他手下的那些士兵们一哄而散,跟随他投降的人并不多。 至此,杨善会事先的作战计划全部完成,事先的作战目标全部攻克,他扼守在高畅的后路,将高畅的主力军队包围在清河城和武城之间,进退不得。58 第二集 第二十三章 腹背受敌 来,要想正面强行攻下清河这样的坚城,攻城的军队城的军队三倍以上,保险一点,甚至需要更多兵力。 高畅的军队只有五千来人,这些是他的全部家当,却只与守城的兵力相当而已,当然,这些士兵全是精锐的战兵,里面只有很少一部分辎重兵,至于辅兵以及民夫的数量更是稀少,然而,要想攻城,只是战兵,没有辅兵和民夫运送攻城物资那是不可想象的。 最初,他打的是突袭的主意,讲究兵贵神速,从平原出发时,为了避免清河的杨善会察觉自己有攻打清河的意图,故而,没有征集民夫,大军随身所带的那点粮草也是管平通过别的渠道事先安排的,然而,他的这一系列的安排,终究还是没有瞒过杨善会。 之所以没有征集民夫,还有另外一个因素,那就是成本太大,几千大军再加上数量不在大军之下的民夫,一天所消耗的粮草是非常大的,只要战事不顺,时间稍有拖延,新生的平原政权根本负担不起这种消耗,那时,高畅就只能下令军队在当地劫掠,以充作军资,这样做的话,就算攻下了清河,清河人的民心却已散了。 如果没有民夫帮忙,只靠这五千人强行进攻清河这样的坚城,无疑是在找死,最终,这些精锐的军队只能在坚固的城墙下流干自己不多的一点血液,高畅肯定是不会这样做的。 他不慌不忙按照攻城的步骤慢慢行动,给旁人的感觉,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中。 清河位于清水边,建城的时候,通过从清河开挖沟渠,然后围绕城池挖了一道壕沟,将清水引来,形成了护城河。 高畅到达清河城下之后,并没有急着攻城,而是派出军队四处搜寻,将附近几十里地未曾远离的精壮集中了起来,形成了两三千人的规模,然后在刀枪的威逼之下,那些民夫通过两天的劳作,挖断了引水的沟渠,放干了护城河里面的水。 这个时候,在辎重营工匠兵的努力下,各种攻城的器械,云梯,撞车,投石车已然准备齐全,大战一触即发。 高畅并不是一个莽撞的人,他之所以率领五千来人就敢强攻守军众多的坚城,这是因为他暗藏着杀手锏,那就是他所准备的那些攻城器械要比这个时代同类型的攻城器械来得先进。 科技决定生产力,这句话同样适合于战场,当一支军队比敌军的装备更加精良,武器更加锐利,并且具有更多先进的器械和战术时,无疑要占有不小的优势。 就拿投石车来说吧,它是利用杠杆原理抛射石弹的大型人力远射兵器,在春秋战国时就已经开始运用在攻城战中了。 最初的投石车结构很简单,一根巨大的杠杆,长端是用皮套或是木筐装载的石块,短端系上几十根绳索,当命令下达时,数十人同时拉动绳索,利用杠杆原理将石块抛出。 在隋朝,投石车成为了攻守城池的重要武器,比起春秋战国时期那种简陋的投石车无疑要先进许多,种类也分为了好几种,其中最大的一种甚至需要上百人来操作,高达十来尺,可发射石弹达到五六十斤,射程达到一百多步,在清河城中,就装备着几具这样的投石车。 高畅军中的投石车的构造来自于他过往的记忆,比起这个时代的投石车来说,无疑要先进了许多。 它需要的人手不多,一具投石车只需要十来人就可以了,而且也没有这个时代的投石车那般笨重,要轻巧了许多。 几个士兵可先用绞车将重物升起,装上炮石后,再释放重物,将炮石投出,这种方法除了大幅减少操作的人员,减少操作所需的空间外,对于投掷的准确度也大为提升,可以调整重物来控制射程,若是以人力拉掷则无法控制,而且人员必须训练才能顺利的投掷出炮石(试想让上百人同时精确发力拉动绳索,是需要很长时间磨合的)。 除了投石车之外,高畅军中的云梯,攻城车这些都比这个时代的同类产品要先进一些,这些器械的核心零件事先已经准备齐全,随军一起运到了前线,然后,再砍伐当地的树木,将它们组装起来。 高畅军中的辎重兵大多是工匠出身,在高畅军中,他们比主力的战兵还要精贵,除非到了最后的关头,否则他们不会上战场的。 高畅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就算这些辎重兵被俘虏,他也不会担心这些攻城器械的秘密流露出去,因为,制造核心零件的并不是这些人,那些工匠不会随军前来,他们全部留在了平原的军械制造所,营中的这些辎重兵只是负责组装而已。 就是因为有这些秘密武器,高畅这才敢于只率领五千来人就进攻有相同兵力防守的清河城,当然!准确地说,清河的守军比起高畅部来,人数还要多一些,毕竟,他们可以随时抽调城中的精壮上城防守。 然而,就在高畅准备攻城之际,不好的消息接踵而来,让他陷 境。 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三月。 未时(中午一点到三点)。 高畅的中军帐中,高畅,管小楼,腾珏,徐胜治四人坐在马扎上围成了一个小圈,在他们的中间,用沙子做出了一个沙盘,正是清河,武城一带的地形构造。 高畅的敌情司中有许多奇才异士,其中还有几个寻龙点穴,勘探风水的算命师,在战前,这些算命师潜入了清河,绘制了大量的山川地理之图,高畅的这个沙盘就是根据他们的勘测制作而成的,虽然,远远算不上精确,却也勉强能用在作战上了。 就在半个时辰前,高畅布置在南运河的斥候将最新的消息带了回来,历亭,武城的丢失对高畅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 高畅过去经历的某个时空是这个时代的后世,故而,他隐约知晓这个时代发生的一些事件,以及某些青史留名的人物。 虽然,自从他转生在这个时空之后,历史的走向发生了细微的改变,然而,总体的变化却并不算大,天下大势依然按照它原有的轨迹往下走去。 在这个时空中,除了极少数的人物之外,高畅并没有把其他的人放在眼里,他相信,凭借自己的阅历,以及超越时代的眼光,无论面对什么敌人都不会落在下风。 然而,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未免太小看天下人了! 虽然,他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战略上可以藐视敌人,战术上一定要重视敌人,不管做什么,都要保存足够的谨慎心,然而,随着不停的胜利,随着一个个既定目标的达成,他的心态却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转变。 如果,不是认为自己在平原的一番做作肯定会瞒过杨善会,进入清河之后,他就不会如此大意了。现在看来,自己不应该急着攻打清河,占据武城之后,应该派兵北上攻打漳南,截断杨善会的归路才是,这样,敌军的踪迹也就无所遁形了,也不至于被杨善会先一步截断自己的退路。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于事无补,当务之急,决定日后的行动才是最重要的。 在得知历亭,武城失陷的消息之后,并没有花多少时间,高畅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在心中迅速制定了好几个计划,不过,究竟该怎么做?他还没有决定,要看底下这些大将们有没有特别的建议。 得知历亭,武城失陷的消息后,高畅派出了一队亲兵在运河的西岸专门收拢溃兵,然后,将他们集中在一地重新收编成队。故而,除了中军大帐中的这几个人之外,整个军中,并没有其他人得知这件事情,因此,军心依然稳定,士气仍旧高涨。 “据斥候回报,今日辰时,杨善会的主力部队在运河上架起了浮桥,现在,敌军大概已经度过运河了吧?根据逃出来的士兵们的报告,他的主力部队有五千多人,与我们大致相当,不过,随在这支主力部队后面的,还有大量的当地豪强组织的乡兵,人数也有好几千人,这些乡兵虽然没有经过正规训练,不过,其中也混杂着一部分身经百战的老兵,战斗力不容小视。” 斥候来回报的时候,徐胜治和高畅在一起,所以知晓大量的情报,现在,他手指着沙盘,正在向管小楼和腾珏介绍他们不知道的情况。 “按照敌军的行军速度,明日上午能够赶到清河城下,与城内的敌军前后包夹,像一个钳子紧紧地钳住我军。” 管小楼和腾珏紧皱眉头,死死地盯着沙盘。 “现在,我军有三个方案可以选择。” 徐胜治抬头望了高畅一眼,高畅目无表情,微微点了点头,徐胜治低下头,手指着沙盘,继续说道。 “第一个方案,我们可以连夜拔营,焚烧攻城器械和辎重,只带着少部分粮草,迅速南下,攻打夏津,然后,沿着马颊河东行回师平原。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不需要冒险,能够保存现在这五千人,不过,这样做,就表示这次清河攻略已失败告终了,不仅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反倒损失了两千多人,以及大量物资,并且,将军大人战无不胜的形象也有所损伤,士兵们的士气在短时期内得不到恢复。” 管小楼和腾珏默默地聆听着徐胜治的讲述,依旧皱着眉头沉思,高畅望着沙盘,同样不发一言。 “第二个方案,大军放弃攻打清河的打算,留下几百人虚张声势,伪装成大军佯做攻城,主力大军连夜开拔,去伏击杨善会的大军。这样做,有两个难处,第一:留守的这几百人一定要伪装好,不能让城内的守军识破,一旦敌军发现我军只是虚张声势,出城进攻我军,事情就不妙了;第二:杨善会这一路的行军堂堂正正,并没有隐藏行踪,对方知道在这个时候隐藏行踪已然无效,因此选择了稳妥的行军,沿途派出了大量斥候,我军不好伏击对方,要是和敌人在平原野战,一旦不能击败对方,他只要坚守营寨,我军的粮草供应不 后只能败退,如此,事情就无法收拾了!能够在野战善会部,再回师攻下清河,是这个方案的最好结果,不过,这样做的难度实在是大了一点!” 腾珏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赞成徐胜治的说法,这是孤注一掷冒险的打法,能够成功自然好,一旦失败,不仅是这五千士卒的生命,更重要的是因为这几千士兵的败亡,平原那边也会变得不稳定起来,没有士兵的弹压,当地的豪强世家或许会蠢蠢欲动。 “武城和清河之间,几乎可以说是一马平川,没有险要的山坡和沟谷,要想伏击事先有所准备的敌军,难度太大了!” 紧紧盯着沙盘的管小楼抬起头,补充了一句,他的看法和腾珏一样,觉得这个方案并不可取。 徐胜治点点头,继续说下去。 “第三个方案,就是分兵,分出一千人伪装成大军前往这里。” 他指着沙盘里的一个地点,说道。 “这里有个叫鼓山的地方,地形相对而言比较险要,只要抢先一步驻扎在此地,然后修筑防守工事,就有可能将杨善会的大军挡住一段时间。如果,敌军不想强攻,而是分兵绕过鼓山,那么,明天他们是肯定到达不了清河城的。只要能将敌人的脚步在鼓山拖住两三天,在这段时间内,能够攻下清河城,得到城中的粮草辎重,以及坚城的防护,杨善会部也就不足为虑了!” 徐胜治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要想实行这个方案,也有一定的难处,那就是位于鼓山的那一千人究竟能不能拖延杨善会的步伐?在这段时间内,只靠留下的四千人,究竟能不能攻下重兵把守的清河?这些都是问题,有着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了,就像赌博一样。” 说吧,徐胜治笑了笑。 “赌注压下之后,只能看老天爷怎样安排了!” 这三个方案是徐胜治在得知杨善会部从武城出发,度过运河之后想到的应对之策,高畅希望他在议事的时候提出来,一方面是因为他的三个方案和高畅心中的想法大同小异,相差不大;另一个方面就是,高畅希望徐胜治能得到管小楼等统军将领的认可,所有,给他一个发挥的空间。 “两位统领觉得该采用哪种方案,或者,有另外的看法?” 管小楼和腾珏对望了一眼,一起摇摇头,这三个方案已经很全面了,他们没有别的想法,最后,他们的目光落在一直沉默无语的高畅身上,就算遇到了难以想象的挫折,他们仍然相信高畅能够带领他们走出困境。 “一切依照将军大人的命令行事!” 高畅微微笑了笑,脸上终于出现了可以称之为表情的东西,他抬起头,目光平淡如水,眼神显得极其空旷。 “既然如此,你们就听令行事吧!” 说罢,他站起身,来到营帐一侧的几案前,从几案上的令箭筒里拿出几只令箭,转过身,大声喝道。 “管小楼听令!” “卑职听令!” 管小楼猛地站起身,右手紧握成拳,放在左胸前,行了个长河营标准的军礼,大声应道。 风从大营的上空吹过,突然间,刮起了一阵风沙,士兵们掩面而走,战旗在风中飘扬,风沙中,传来了辎重营的士兵用铁锤敲打木柱的声音。 就在高畅调兵遣将的时候,两里外的清河城东城楼上,清河留守杨华一脸喜色,眺望着远方的高畅军的大营。 以高畅军那区区五千人,根本无法将清河城的四门同时封锁,因此,城内和城外的通信并没有被隔断,就在高畅得知杨善会率军渡河之前,杨华已经从传令兵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 在他看来,城下的那几千敌军已然临死不远了,唤作他是敌军的主将也无法可想,只能落荒而逃。 不过,就算是想要逃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杨华派出了大量的斥候游离在清河城附近,不管敌军从哪个方向突围,他都能第一时间得知具体的消息。 他不会让敌军这么轻易逃脱的,只要发现敌军有逃跑的迹象,他将派出一支偏师紧跟在敌军身后,延缓敌军的行动,让敌军无法摆脱,然后,等到杨善会的主力赶到,合歼敌军,他相信,这些家伙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之下,没有那么容易逃过本方的追踪的。 妹夫啊!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歇了,总算可以给你报仇了,只要这些贼子不能活着离开清河,通守大人迟早会将平原郡的那些贼子赶走,把妹妹和小侄子救出来,恢复黄家的荣光。 一阵风吹来,将杨华耳边两侧的发丝吹得飘拂起来,他一脸的唏嘘!58 第二集 第二十四章 杨华的夜袭 ,清河,郡守府。 不断有斥候进出郡守府,他们个个神色匆忙,满脸灰尘,杨华从他们那里,不时得知到敌方高畅军的最新消息。 “你确定?” 原本端坐在草席上的杨华猛地站起身来,下颌的三缕胡须由于激动不停抖动,双手按在身前的几案上。 几案前,跪伏着一个斥候,满头满脸,全是泥土,皮甲上,甚至挂着几根不知名的青草,证明他曾经在泥地和草丛中潜伏过一段蛮长的时间,杨华话音刚落,他将头伏得更低了。 “卑职可以确定!” 顿了片刻,他继续说道。 “我和几个兄弟分别潜伏在敌方大营北侧的小土坡上,距离敌军的大营并不远,我们都清清楚楚地瞧见敌军大部离开了大营往北而去了,时间是申时。虽然,敌军偃旗息鼓,想要掩藏踪迹,不过,这种大规模的调动终究有迹可循。” “有多少人?” 杨华索性离开了几案,来到那个斥候身前。 “具体人数无法查探,还需要进一步观察,不过,据卑职的目测和判断,这股敌军人数并不多,最多两千人!” 虽然是第二遍,那个斥候却没有觉得麻烦,仍旧非常详细地再说了一遍。 “属下的几个兄弟已经尾随而去了,随时有消息传来,请大人放心!” “嗯!” 杨华点了点头,说道。 “我知道了,你起来吧!下去领赏!” 那个斥候退下去后,杨华重新回到几案后坐下,微蹙眉头,若有所思。 敌军如果想要撤退,当然会留下断后的部队,虚张声势,以便拖延本方追击的时间,只不过,敌军真的要逃跑的话,为什么会选择北行呢? 明明杨善会大人的大军是从北方而来的啊!敌军选择那个方向,不是要和杨善会大人的大军迎头撞上吗? 莫非敌军在耍什么花招?假意北上,到了夜间在调转方向,调头南下;又或是,他们其实没有逃跑的打算,而是北上准备迎击杨善会大人的大军,击败援兵之后,再调头攻击清河。 只是,敌军如果真的要这样做,这支北上的军队不应该只有两千人啊!敌军总共只有五千人,一分为二的做法两头不讨好,不仅攻不下清河,同时,也不见得能抵挡住杨善会大人的大军。就算是逃跑,也不会这样做,丢弃三千人,保住两千人,这笔帐怎么算也不划算啊!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问题呢? 杨善会陷入了苦思,时间就在他的思索之中慢慢流逝。 太阳从西边的原野落了下去,黑夜悄然而降,城中点起了火把,白日休息的士兵纷纷走上了城楼,防止城外敌军的突然袭击。 陆续有斥候进到郡守府来,其中,有两组消息值得杨华注意,根据这两组消息,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决断。 第一个消息,是伪装成民夫被敌军抓进大营的民夫带来的,现在,敌军的大营里面,有许多营帐都是空的,士兵们虽然在大造声势,从外面看来,仿佛人数众多的样子,然而,实际上,整个大营最多只有一千士卒。 第二个消息,是紧随着北上那支敌军的斥候带回来的,虽然,根据敌军行军的阵型,那支军队看上去最多只有两千人,然而,在这支军队中,带着大量的马车,根据车轮的痕迹,马车吃重很深,显示马车上装了不少重物。有一辆马车在行军途中坏掉了,有一个斥候发现有不少士兵从那辆马车上下来,若是,所有的马车上都装载的是士兵,那么,这支军队人数绝对不下于四千人。 另外,入夜之后,这支军队并没有扎营休息,而是继续向北面急行。 综合两个消息,杨华可以肯定,北上那支军队是敌军的大部分主力,留守的只是一小股部队,故意做出声势庞大的样子,为的是吓阻自己,让城内的本方军队不敢出城攻击他们。 与此同时,伪装成小股部队,实际上却是主力大军的那支北上部队连夜急行,迎击杨善会大人的大军。 敌军的主帅这样做,杨华不得不佩服他的胆量,真是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啊!若不是自己小心谨慎,派出了大量的斥候,还真的有可能被对方瞒过去。 不过,既然自己知晓了对方的底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了! 时间继续向前缓缓走去,虫子在黑夜的草丛中鸣叫,城楼上的***一盏盏地熄灭,间隔一段距离,挂着几串气死风灯笼,在黑夜中闪耀着红光。 寅初,清河的东城门缓缓打开,一支军队悄无声息地潜出了清河。 这支军队有两千来人,全是杨华从军中精挑细选选出来的精壮士卒,他们个个将自己的武器用漆涂黑,以防在暗夜中出现寒光,脚上是轻便的草鞋,铠甲的缝隙之间,缠着麻布,以防发出大的声响,故而,大军行进之间,没有多少声息。 杨华亲自率领这支军队,他准备 外的敌军营寨,既然,敌军留守的部队人数不多,这的大礼,不收的话,似乎不是很好。 吃掉这一小股敌军之后,他继续率领军队北上,和杨善会大人前后夹击,他确信,敌人无法摆脱全军覆灭的命运。 杨华率领夜袭的军队悄无声息地来到高畅军的营寨前,除了营门前挂着的几盏灯笼外,整个大营黑漆漆的,没有一丝亮光。 半圆的月亮躲在一团云层后面,整个原野漆黑一片,大军在草丛中潜行,虫子的鸣叫声嘎然而止。 前锋士兵爬过了营寨的木棚栏,在准备打开营门的时候,被哨兵发现了,顿时,黑夜中响起了一阵报警的锣鼓声,以及杂乱的奔跑声,高亢的喊叫声,兵器相交的格斗声。 虽然,被敌军发现了踪迹,不过,这对这次袭击并不能构成什么威胁。 营门很快被打开了,埋伏在营门外的突袭部队潮水一般冲进营寨之中。 为了提防出现意外的情况,以免被敌人伏击,杨华并没有将所有的军队都投入到这次突袭中去,只是命令一小股部队首先突入营中,想看看敌军的反应再说。 当高畅营中像他事先所想象的那样慌乱起来之后,杨华这才率领主力部队冲进了高畅军的营寨中,如此看来,敌人的确没有想到自己会率军出城来吧?因此没有防备到自己的突袭。 一路的推进非常顺利,敌人留守在营寨中的部队果然不多,应该连一千人都不到吧?只有几百人的样子,对方居然如此看不起自己,杨华感觉到些微的愤怒,不过,要是敌军的主将知晓现在发生的事情,那脸上的表情多半很精彩吧? 杨华的军队很快将高畅留守的军队冲垮了,迅速推进到中军营帐之中,黑夜中,厮杀声渐渐降了下来,士兵临时之前的惨叫声显得格外的清晰。 “分散攻击!” 杨华下达了这个命令,大势已定,该让手下的儿郎弄点好处了,敌军的主力虽然北上了,不过,应该带不了多少辎重,留在这个大营中的物资必定不少。 在这个命令下达后不久,杨华就后悔了,不只是后悔下达这个分散攻击的命令,并且,后悔今晚的这次突袭。 原来,这只是一个圈套!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阵战鼓声,无数的火箭从营寨四周射了进来,就像夏夜的流星雨一般,划破夜空,璀璨夺目,分外美丽。 然而,处于火箭攻击之下的士兵们却不会有这样的美感,他们在突然的打击之下乱了手脚,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四处奔跑。 营帐中,事先早就埋好了引火之物,因此,大火迅速地在营中蔓延开来,照亮了半个夜空。 不少士兵全身着火,他们发出绝望的呐喊,拼命的挥舞着手臂,拼命地四处奔跑,想要解脱掉自身的痛苦,然而,他们除了将恐惧和火焰传递给身边的那些同袍外,没有别的用处。 最终,他们无力地倒在了营帐中,变成了一截焦炭。 高畅笔直地站在夜风中,目睹着面前的这片火海,瞧着像没头苍蝇一般四处奔逃的敌军,他挥了挥手,身侧的薛仁贵忙朝一侧跑去,随后,战鼓声发生了变化,埋伏在营帐四周的士兵们纷纷站起身来,向火光中的营寨慢慢逼去。 敌人果然还是中计了,此时,高畅虽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不过,感觉还是蛮好的。 为了将城内的杨华引出来,歼灭一部分敌人的有生力量,他故意设下了这个圈套,假意隐藏踪迹,率军北上。 杨华果然上当了,以为他想要先击败杨善会的大军,然后再回师往攻清河,为此,才故意将四千人的大军伪装成一千多人,留守的军队则故意虚张声势,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使他不敢轻易出城,和杨善会部无法形成夹击之势。 因为有这样的一个错觉,杨华才有了这次夜袭的想法和行动。 不料高畅虽然率领大军北上,却杀了一个回马枪,在行军途中的一次短暂休息中,他率领三千人进入了一个小山谷中,潜伏了起来,瞒过了杨华派出的斥候,让那些斥候以为继续北上的那一千人仍然是高畅的全部主力。 然后,他们趁着夜色迅速回师,清除了沿途的斥候,埋伏在了自家营帐的周围,为了让杨华上当,他故意留了一部分士卒在营寨中,混杂着一批民夫。当杨华派出小股部队试探进攻之后,就得出了一切正常,没有陷阱的结论,故而全军突进,进入了高畅的陷阱。 “杀!” 杨华率领自己的亲兵奋力向外杀去,前方,无数的敌人向潮水一样向他涌来,让他举步维艰,然而,那却是他唯一的出路,除此之外,在他的身后,两侧,乃是烧得旺盛的火场。 “要死在这里了吗?” 杨华心中不由浮现出这样的一个念头,由于不停地挥动手中的横刀,他的手臂越来越无力,双脚的移动也渐渐变 ,在他身侧,亲兵们一个一个地接着倒下,在他的身有一千多的弟兄倒在了火场之中。 就在杨华泄气的时候,前面的阻力却突然为之一松。 杀出重围了? 他没有来得及惊喜,立刻拔脚狂奔,亡命向前跑去,原本沉重的脚步突然变得轻快,黑夜之中,他踉踉跄跄地在草丛中奔行,一百来个溃兵紧跟在他身后。 包围圈很快就合上了,兵器相交的声音中,士兵们临死前的凄厉的惨叫响彻夜空,随风飘荡在原野的上空。 汗水沿着额头不停往下流淌,模糊了杨华的双眼,远方屹立的清河城,***辉煌璀璨,整个城池都被城外的厮杀声和火光惊醒了。 只要跑进城中,自己就能得到活命! 抱着这样的想法,杨华像风一样向前疾奔,越跑越快,摇摇晃晃中,城池的***越来越明亮,城池的身影越来越近。 终于,他和逃出来的溃兵跑到了城楼下。 “快开城门,我是杨华,放我进去!” 他在城楼下大声喊叫,不一会,城楼上探出了一个脑袋来,那人举着火把,低头朝着城下,大声向他喊叫。 “为了防止敌军进城,杨大人,城门暂时不能为你打开,等天亮之后再说吧!” 这次出城袭营,杨华带领的是自己的嫡系部队,如今留守城池的是清河各地豪强世家们自己组织的私兵,喊话那人名叫崔正,乃是清河崔家的子弟,在出城之时,杨华将防守城池的责任交给了他。 杨华也知道,崔正的做法是正确的,然而,在逃命的时候,他并没有想那么多,就算是现在,他明白对方这样做的必要性,心里依然转不过弯来。 他继续向城楼上喊叫。 “快开门,放我进去,崔正兄,请你帮帮忙,行行好!” 不知道是不是那场大火吓破了他的胆子,杨华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在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勇敢。 “杨大人,非常抱歉,这道城门是不能打开的,你再跑一阵,从别的城门进城吧!” 火把的映照下,崔正的面孔闪烁不定,在杨华的眼中,这张脸是如此的可恶,不过,既然从这里无法进城,他只好听从崔正的建议,从别的城门进城了。 于是,他撒开双腿,带着手下转过身,沿着城墙根朝其他城门跑去。 高畅从黑夜中探出了身形,他挥了挥手,一队亲兵从他身后奔出,朝前面的杨华等人追去,他故意放杨华一条生路,就是想趁着杨华进城之际,尾随而入。 不料,城内的守军并没有给自家的主将打开城门,既然如此,杨华这个人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在一段远离城墙的小土坡上,高畅率领亲兵队截住了杨华。 事到如今,只能坦然面对了。 杨华惨然一笑,手持横刀,走出队列,前面的敌人打着火把,火光中,每一个士兵都面带杀气,神色肃穆。 “吾乃鹰扬府校尉杨华,尔等贼子,谁敢与我一战!” “大人,让我去!” 手下的亲兵纷纷请战,个个跃跃欲试。 高畅摆了摆手,自己站了出来。 对他来说,并没有所谓的武将的觉悟,因此,不会因为很久没有和人厮杀,故而,内心拥有想亲自上阵的渴望。 他之所以站出来接受杨华的挑战,只是不想浪费时间而已,这个时候,选择群殴或许更简单,不过,既然对方报上了自己的大名,提出了挑战,在这个时代,拒绝对方的挑战是一种懦弱的行为,会被敌人和自己人看不起的。 “吾乃平原总管高畅!” 是高畅!没有想到站出来的居然是敌人的主将,杨华抿了抿嘴唇,握住横刀的手不由紧了一紧。 “啊!” 杨华大吼一声,向着高畅冲了过去。 面临死亡的这一刻,他终于豁出去了,反正自己死定了,要是能将高畅一起拖下地狱,他会非常满意的。 不过,他的这个想法只能是幻想而已! “当!” 杨华的横刀和高畅的长剑在空中相撞,随后,他疾风一般从高畅身边跑过,而这个时候,他的横刀已然脱手而出,高高地飞上了夜空,不晓得落在了哪里? 杨华背对着高畅,面向火把,脸色变得蜡黄。 随后,他向前缓缓踏了一步,想要转过身来,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也没能完成,身子一个踉跄,杨华向前跌倒,俯卧在地上,身体抽搐了一阵,就不动了。 大量的血液从他的颈下流了出来,火光中,那血红得发紫。58 第二集 第二十五章 鼓山 说是山,其实只是一片连绵的丘陵,地势平坦,并非险要之地,因其主峰像面大鼓,故而当地人以鼓山名之。 从武城到清河,走大道,鼓山是必经之地,若是绕道而行,至少要多走上一天的路程。 就在高畅伏击偷营的清河守军之时,北上的一千高畅军在徐胜治和腾珏的带领下,到达了鼓山,然后,背靠鼓山,扎下了营寨。 这支军队以腾珏为统领,徐胜治为军师,金球得也跟随在阵中,每一个百人队里都安排着两个神官,在神官们的鼓动下,士兵们的士气一直保持着高涨。 要靠这一千人,在鼓山这个算不上险要之地阻击杨善会接近一万的大军,拖延敌军前进的步伐,几乎可以算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徐胜治却向高畅打下包票,立下军令状,说是可以将杨善会的大军拖在这里至少两天,故而,名义上,他虽然只是这支军队的军师,却负责这次战斗。 徐胜治选择的扎营之地背靠着主峰,在一个山口前,从武城通往清河的大道横穿这个山口,大军在这里扎下营寨,相当于卡住了杨善会大军前进的路线。 这个山口两边只是低缓的山坡,并不险要,山口也非常宽广,并非一个适合埋伏的场所,因此,徐胜治一开始就放弃了埋伏在山口两边地山坡上伏击杨善会的打算。那样做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和杨善会正面相抗。 到达扎营的地点后,士兵们并没有休息,而是集结在一起,打着火把,砍伐身后山峰上的树木,连夜在营盘前修建防守工事。 上天更加眷顾事先有所准备的人,徐胜治深信这句话。 “神君会保佑我们的,此战必胜!” 士兵们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敌人来自何方?是哪一部分的?他们只晓得在上官们地带领下。将新制作而成的鹿,拒马摆放在营盘前,在营盘前面挖下几道深深的壕沟,在神官们的以身作则之下,他们忘记了身体的疲惫,热火朝天地干着活。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最初,是一种淡淡的青灰色,渐渐地,东边地天际浮现出一团红色的云霞,那团红色像沸腾的水一样迅速地滚动,在天边蔓延开来,最后,整个东边通红一片。 原野上缭绕的白雾缓缓飘散开来,草叶,树枝上。一颗颗的露水晶莹欲滴。 太阳慢慢从原野的边缘探出头来,不多久。天地间光芒大盛,东边的红云迅速地消褪。与此同时,原野上的白雾缓缓飘散。 卯时,高畅军停止了修建防守工事,除了一部分士兵担任警哨之外,大部分士兵迅速进入了梦乡,恢复连夜行军和劳作消耗的体力。 巳时,徐胜治派出去的斥候纷纷从原野深处打马奔了回来,杨善会地前锋来了。 这支前锋队有一千来人。全是骑兵,瞧见高畅军扎下的营盘后。他们停止了前进,在几里地外下了战马,并没有马上发起攻击地意思。 虽然在长官的命令下,全军下马休息,大部分士兵还是没有让自己地战马离开自己身旁,他们中,有的将携带的草料喂食战马,有的牵着战马在原野上慢慢散步,有的索性躺在草地上,任由战马在自己身侧趟着步子。 这支骑兵队是从寅时出发的,他们领受的任务就是占据这个说不上险要的必经之地鼓山,以便大军顺利通过,不过,出乎杨善会意料地是,高畅军已经抢先一步占据了鼓山。 杨善会并不想和高畅打一场硬仗,在他看来,只要自己摆出这样一副全力进攻的阵势,腹背受敌地高畅要想活命,只能选择南下逃跑一途吧? 能够让高畅损兵折将,将他赶出清河就可以了,杨善会并没有将对方赶尽杀绝的打算,之所以如此,当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好心。 杀敌三千,自损八百! 这个道理,杨善会深以为然。 高畅军的战斗力不弱,况且,大多数士兵都是战到了最后一刻,很少有投降的人,这让他非常头疼,攻下武城,历亭这两仗,由于出其不意,他站了不少上风,然而,依然损失了不少士兵,这让他明白,就算自己的兵力比对方多,要想吃掉高畅这五千人,自己起码要损失与之相当的兵力。 高畅这五千人已经不足为虑了,杨善会相信在面临坚城,后有大军的情况下,高畅不可能再耍什么花样。 真正让他忧心的是,现在正在猛攻冀县的窦建德的大军,要是自己再不北上增援,信都郡多半不保,最终,只能落入窦建德的手中。 窦建德获得信都郡之后,肯定会驱兵南下进攻清河郡,要是自己这支军队在和高畅军的硬拼中损失惨重,那个时候,就保不住清河了。 和高畅这几千人不同,窦建德的大军达到了五六万,攻下信都之后,更是会获得大量精壮,那时,军力或许会更加强大吧? 正因为有这样的算计,从武城开拔,度过运河之后,他所率领的这支大军的行进速度才如此缓慢,他并不想和高畅作战,只是想逼迫高畅率军离开清河而已。 杨善会没有想到高畅居然有孤注一掷的勇气,作为一个名将,知进退,明得失不是最基本的觉悟吗?一个统帅如果是一个赌徒,就算时常打胜仗,也不可能是一个优秀的统帅。 当高畅在平原崛起的时候,杨善会就已安排了大量的斥候,打探关于高畅的生平和性格,自认为对高畅非常了解。高畅不是赌徒,一般情况下,他不会轻易出手,然而,一旦出手就必定一击致命,不容敌人翻身。 因此,他认为高畅会选择退却,自己只要派出一支偏师礼送他出境就行了,主力部队必须马上北上,就算冀县被攻破了,他也必须占据漳南,卡住窦建德大军南下的路线。 因此,当他在中军之中得到前锋队传来鼓山出现大量高畅军的消息时,难免觉得困惑。 未正(下午两点),杨善会的大军和前锋队会合了。 徐胜治依旧一身白衣,和腾珏并肩站在营门前的哨楼上,面带微笑地望着几里开外声势浩大的杨善会的大军,相比之下,他身边的腾珏脸上的神色未免凝重了许多。 在修建营盘的 徐胜治故意将营盘修得又宽又大,遍布战旗,看上去面容纳着好几千人一样。 他命令士兵们扎了许多草人,然后,给那些草人穿上了长河营的战衣,靠在营寨的木棚栏后,从远处看过去,就和真人没有多大的区别。 故而,整个营寨显得声势浩大,杀气凛然。 徐胜治并没有奢望自己这个空城计能够吓阻对面的敌军,让他们不敢进攻,不过,这样至少能迷惑敌军一阵,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果然,杨善会瞧见那片沿着山脚扎下的连绵的营寨之后,感到了迷惑。 他不相信高畅敢于丢下清河城的几千守军不管,率领主力部队来此和自己野战,难道他不担心城内的守军倾巢而出,从背后来夹击他? 难不成,他有什么办法瞒过清河的守军,让他们不敢出城来? 这也未免太冒险了吧?就算高畅这个人有在野战中击败自己这一万人的信心,如此孤注一掷,也绝非他的风格。 事出反常必有妖!还是小心为好! 对面的敌军的布置让杨善会觉得有古怪,不过,哪里古怪了?敌军意图何在?他又想不明白。 思考半天之后,他决定派出一股部队去试探进攻,既然是试探进攻,就无需自己的主力上去了。于是,他命令位于右侧地各地豪强组织的乡兵向敌军发起进攻。 那些乡兵的统领来自各自世家的子弟,对于杨善会军中的旗语和鼓语所知不多,杨善会特意派出了传令兵,骑着战马赶到右侧向率领乡兵的豪强们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过了许久,那些豪强才把自己的军队集中起来,勉强形成了战斗地阵型,他们闹哄哄地离开了主力部队。朝高畅军的营寨攻去。 从高空望下来,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如同蚂蚁一样慢慢朝山脚爬去,他们手中的武器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明晃晃的,煞是亮眼。 右侧的乡兵一共有五千来人,发起进攻地是位于前队的两千人。既然是试探性的进攻,就没有必要用上全力。 不过,不仅是乡兵的后队,就连杨善会的主力部队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只要高畅军的防守稍微出现漏洞,杨善会就会立刻下令全军突击,击垮对方。 如果,窦建德没有进犯信都郡,杨善会倒愿意和高畅军在鼓山形成相持,毕竟。自己后方有粮草供应,高畅军的存粮却不多了。他完全可以和高畅军耗时间,对方一旦粮尽。就只能退兵,那时,自己才抓住机会突袭对方。 只是,现在他没有时间和高畅军消耗,如果不能在短时间驱走高畅这条狼,就没有办法对付窦建德这条大老虎。 既然,高畅军没有选择逃跑,而是驻扎在鼓山和自己对抗。不得不打这场他并不情愿打的仗了,杨善会希望能够速战速决。 他坐在战马上。带领几十个亲兵上了一个小土坡,眺望着远处的高畅军地营盘,阳光下,几百面战旗在随风猎猎舞动,大营内鸦雀无声,只看见人影晃动,却听不见一点人声。 乡兵的进攻阵型多少显得有些杂乱无章,有地小队奔在了最前面,有的小队则拖在了后面,灰尘随着脚步声漾起,漫天飞扬。 在距离营寨一百五十步地地点,进攻的队伍遇见了第一道关,在他们面前,横着一道深约一丈,宽也接近一丈的壕沟,由于攻击比较匆忙,这些乡兵并没有带木梯,木板之类的器械,面对这个壕沟时,唯有爬下去,再从对面爬上来。 因为时间的关系,高畅军挖的这道壕沟算不得很深,故而,那些乡兵很快就越过了壕沟,朝大营涌去。 “杀!” 士兵们个个面色狰狞,脸孔油光闪亮,他们大声喊叫着给自己打气,挥舞着兵器向拒马和鹿后的敌军扑去。 “嗖!嗖!嗖!” 箭矢划空而来,黑压压的一群,遮住了小半个天空,落在了攻击地队伍阵中,就像镰刀下的麦草一样,随着一声声地闷哼,惨叫,攻击的队伍顿时空出了一团,就像癞头一般,七零八落。 携带着盾牌的盾牌手迅速举起手中的盾牌,然而,由于阵型散乱,他们并没有靠在一起,只能各自为战,那方盾牌除了能够护住自己之外,并没有多大的用处,所有,当第二轮箭雨划空而来的时候,攻击的阵型又倒下了一片。 原本抱着一腔热血,准备冲进敌军阵中,不料,还没有接近敌军的大营,自己的身侧的同袍就纷纷中箭倒地,乡兵们向前奔跑的脚步渐渐放慢了,他们的喊叫声也显得不那么有力了,要不是害怕身后的督战队,他们早就转过身,往后逃跑了。 还好,统领们就像听见他们的心声一样。不多时,在他们身后,传来了鸣金收兵的铜锣声,士兵们齐齐发出一声呐喊,像逃离地狱一样转身奔跑。 拒马和鹿后的高畅军并没有追击,沉默地目送着他们离开。 刚才试探性的攻击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杨善会因此下达了鸣金收兵的命令,通过这次攻击,他知道对面的敌军早就有所准备,防守工事修建得非常到位,如果没有器械帮助,只靠士兵的冲击,要付出很大的伤亡才能攻入敌阵之中。 所有,他决定就在附近安营扎寨,砍伐树木,制造一些简陋的器械,然后,在这些器械的帮助下,明日再发起进攻。 与此同时,他派出精干的斥候小队越过敌军防守的间隙,翻过鼓山,往清河而去,希望清河的守军能够出城来,夹击对方。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清河的守军自身已经陷入了困境,不可能给他帮上忙。 如果,他知道对面的高畅军其实只有区区的一千人的话,他肯定不会在此安营扎寨,而是会立刻发起攻击,虽然,徐胜治早有准备,然而,依靠区区一千人,凭借着匆匆造就的简陋的防守工事,他是没有可能挡住杨善会大军的攻击的。 然而,世界上并没有后悔药吃,杨善会下达安营扎寨的命令之后,唯一的胜机就这样被他放过了。58 第二集 第二十六章 清河 善会军和高畅军短兵相接的同一时间,远在七八十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大量的民夫在士兵们手中的刀枪逼迫下,担着箩筐,背着背篓盛着泥土,运到干涸的护城河边,将泥土倒入护城河的壕沟之中,这些民夫中,有一部分是昨夜被高畅军俘虏的士兵,还有一部分是附近逃脱不及被高畅军抓住的农夫,这其中有不少老人和妇孺。 现在,负责防守城池的军队全是当地豪强世家自家组织的乡兵,他们不是那些世家的佃户就是他们的家丁,奴仆,和城下这些被迫挑着泥土来填壕沟的民夫都是乡里乡亲,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几乎每一个士兵能在那群民夫中找到一两个熟人。 面对这种情况,他们不知该怎么办? 放箭? 高畅军远远地躲在箭矢的射程之外,要这些士兵放箭射城下一边忙碌一边朝城楼上呼救的乡亲,他们下不了这个手。 然而,放任不管,当壕沟被填平的时候,敌军就会正式攻城了,那时,流的就是自己等人的鲜血! 杨华率领郡兵出城袭营,战死之后,清河城的防务就全部交在了当地世家豪强的手中,不过,在清河县境内,没有哪一个世家敢于和清河崔相提并论,无论声望,还是财力,人力,物力等等都远远比不上。 故而,现在城中当家的就是崔家人,崔家的家主崔无锋驻守在城中自家的府邸,负责统帅城内所有兵力的崔正不时进出府中,从他那里接受命令。 崔无锋是个五十来岁的老者,比起他的族弟崔无伤,看上去年纪要大上许多,他的面容很朴实,没有崔无伤那种飘逸出尘的感觉,是个非常平常的老人,要是你不知道他是崔家家主,只会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富家翁。 他微蹙着眉头,盘膝坐在一张草席之上,手指在自己的大腿膝盖上轻敲,若有所思。 在他身前,崔家下一代的后起之秀崔正跪坐在他面前,神色肃穆地等待着他的决定,就在刚才,崔正将高畅军胁迫民夫填护城河壕沟这件事报告了他,想知道他作何决定。 这是一个草堂,位于一个花园中间,四周没有和别的房屋相连,四壁开有窗子,阳光如水一般倾泻进来,阵阵花香随之扑鼻而来。 崔无锋的身子微微动了一动,原本低垂在席间的眼神抬了起来,望向窗外,那里,一丛鲜花正开得绚烂夺目。 “前天,我收到了你父亲的一封信!” 崔正的父亲,正是如今在平原郡辅佐高畅的崔无伤。 “你父亲在信里说,高畅这个人有神鬼之能,是一个能成大器的人物,最好不要与他为敌,若是要与他为敌,就必须趁现在他根基未稳之时,竭尽全力,将之击垮,最后彻底铲除他,令他没有东山再起的能力,否则,就不要轻举妄动!” 崔无锋调转头,对崔正说道。 “崔正,你觉得你父亲这番话如何?” 崔正跪坐的身姿非常端正,他双手扶在膝前,神情肃穆地说道。 “父亲的话,孩儿不敢置评!不过,高畅这个人的确用兵如神,被杨善会截断后路,他的责任并不是很大,要知道,就连以我们家在清河这么灵通的情报网,也是在杨善会发动之前的一天才知晓他的计划,何况是人生地不熟的他,无法掌握杨善会的动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崔正抿了抿嘴唇,继续说道。 “面有坚城阻挡,后有大军夹击,粮草辎重奇缺,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一点也没有慌乱,出乎意料地没有选择退兵,而是通过一系列的调动,迷惑了杨华,伏击了连夜袭营的杨华部,致使杨华全军覆没,自己也死在了乱军之中,这些就可以看出他的能耐了。” 崔正的眉毛微微扬了扬,然后问道。 “只是,小侄我有一个疑问,解决了杨华后,他为什么不留一支军队断后,然后率领主力马上北上阻击杨善会,为何非要攻打清河这座坚城呢?难道他以为以他的兵力能在短时间内攻下清河?或者,他认为北边的杨善会无法攻破他设在北边的防线?” 崔无锋微微一笑,笑得像一个活了好几百年的老狐狸一样。 “能人所不能,也许,这就是你的父亲如此推崇这个人的原因吧?”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然后说道。 “至于,高畅军现在的举动,你没有必要理会,就任由他们填平壕沟,我们崔家以仁义处世,自然不能下达向乡亲们动手的命令!” 崔正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家主,要是高畅军填平护城河,攻城就要便利了许多,我担心可能守不住清河!” 崔无锋脸上露出讶异的神色。 “守住清河?我什么时候说要守住清河的!我们没有享受朝廷的俸禄,有必要替江都那个人卖命吗?为了他的江山,却流我们崔家人的血,这未免说不过去吧?” “那么,家主为什么要我担任城 一职呢?” 崔无锋笑而不答,反而提到了别的话题。 “小正,你对我们崔家的历史所知多少?” 崔正神色凝重地答道。 “崔家先祖们的荣光,小侄我一刻也不敢忘记!我等崔姓源于姜姓,先祖姜尚子牙公,受封东夷族齐国故地,建齐国,传至齐丁公时,有嫡长子季子,本应继承齐国君位。季子性格宽厚,他不愿兄弟之间为争权夺利而相互残杀,于是,把父亲传给他的齐国国君的位子让给了弟弟姜乙,自己到一个名叫崔的地方,过着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后来分邦建姓,便以崔字为姓,这便是我们崔家的来源!” 崔无锋微笑着点点头,叹了口长气,缓缓说道。 “我崔家自先祖齐国崔杼以降,历经秦,汉,魏,晋,北朝至今,一直繁衍不断,传承绵延,被世人称为北方四大高门之首,然而,自杨氏一族一统天下,在以杨家为代表的关陇门阀的大力打压下,我等却已风光不在,原本称为宰相世家的崔家,到现在,连出世为官的子弟都没有几个了!” 崔无锋低下头,半晌,方抬头说道。 “若是长此以往,不仅不能恢复先祖的荣光,反而会就此一步步走向衰败,不过,天不绝我崔家。杨广继位之后,倒行逆施,骄奢淫逸,好好的一个天下被他弄得大乱,各地乱民四起,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此虽是人间惨事,然而,这对我们崔家却是一个机会,要想恢复先祖的荣光,我们崔家就要紧紧抓住天下的权柄,最起码也要和执掌天下权柄的人站在一起,小正,你是我们崔家下代弟子里面最出色的人物,希望你能把我说的这番话记在心里。” 崔正咬着嘴唇,沉默地点了点头。 “以我们崔家的实力,要想在这乱世之中出来争夺天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那个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一旦失败,有可能全族尽墨,这个赌注我没有胆量下!既然如此,我们只能选择躲在某个势力的后面,全力地支持他,当他能执掌天下权柄的时候,我们崔家也会水涨船高,重新位列于庙堂之上。” 崔无锋继续说道,崔正是下代家主的候选人之一,崔无锋觉得应该让他知道这些东西。 “高畅,就是我们考察的对象之一,这也是你父亲前往平原的原因。高畅这个人,有其独特之处,虽然,先祖是名满天下的高颖公,然而,由于高家已经被杨广所铲除,故而,高畅本人的后面并没有关陇门阀的影子,同样,也没有别的势力支持。他现在依仗的只是从盗贼转变而来的军队,并且,虽然占据了平原,事实上虽然自立,名义上却还是窦建德麾下的将领。因此,他如果想要快速地发展,就必须得到其他势力的支持,对于练兵和打仗他有一套,然而,他治下缺乏治理郡县的文官,而这正是我们崔氏一族的强项。” 崔无锋轻咳了一声,继续说了下去。 “要是高畅成为我们崔家的代理人,就离不开我们崔家的帮助和支持,就算他登上最高位,也没有办法摆脱我们,因为,在此之前,我们已经和他融为了一体,缺少我们崔氏一族的人脉,他没有其他的人才治理天下。当然,要想达成这一步,我们还需要做许多事情,并非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 “这么说来,现在清河已经掌握在我们崔家手里了,为什么不开城迎他进城呢?” 崔正面带疑惑地问道。 “这是因为高畅还在我们的考察之中,我们要确定他有这个能力,有这个潜力窃取天下之后,才会全力去支持他,而在之前,他必须要向我们表现出他这方面的本事,这次,就是一个极好的考验机会。” 崔无锋笑了笑,继续说道。 “现在,他正处在生死存亡之际,要是他有办法摆脱这个局面,那么,我们就可以正式和他结盟,要是他败亡了,自然一切休谈!” “可是,要是他真的攻进清河来,会不会因为我们的殊死抵抗而恼羞成怒,到时候下令屠城,与我崔家为敌?” 崔无锋摇摇头,回答了崔正的问话。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在这一天里面,你要全力组织全城的军民殊死抵抗,让高畅军无法攻进城来,当然,要是看见事不可为,你也可以下令开城投降,只是,那个时候我们崔家就没有什么和高畅谈判的砝码了,故而,这一天非常的重要,你一定要坚持住!” 崔无锋轻拂下颌的胡须,郑重地说道。 “这一天,我也是给高畅的时间,要是杨善会的大军赶到,当然就谈不上其他的了,要是杨善会的大军并没有到,那就说明连老天也站在了高畅这一边,争夺天下,运气也是非常重要的啊!” 崔正一边聆听崔无锋的讲话,一边暗自点头。 “小正,你要知道,我们是和高畅结盟,而不是投降,虽然,他会占据主导的地位,但是,我们也要让他有离不开我们的觉悟,因此, 的接触非常重要。要是清河能在他的猛力攻击下熬i再打开城门迎他入城,那就不是投降,要是清河是被他自己攻破的,如此,我们崔家的地位就比较尴尬了,因此,你必须竭尽全力,务必不要让对方攻进城来,只要过了今天,明天再派出使者去和对方谈判,那个时候,主动权就掌握在我们手里了!” 崔正神色坚毅地点点头,高声应道。 “家主放心,小侄一定竭尽所能,将他挡在城外!” 崔无锋微笑着摆摆手。 “你下去吧,好好布置防务,不要让对方有机可乘!” “是!” 崔正朝崔无锋行了个跪礼,然后起身离去了。 阳光在室内缓缓移动,崔无锋望着窗外,身形一动不动,他的眼神看上去就像是在望着极远的地方一样。 同一时间,清河城的另外一个地方。 这是一个坊市,虽然城外有敌军攻城,坊市却照样开放,不过,大多数店铺都是关门谢客的,也没有多少人在坊市内行走。 这个时代的商业并不发达,也只有在大兴,东都,江都这些著名的大城市才会出现大量的商贾,不过,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天下大乱,除非有背后有深厚的背景,不然,根本没有办法行走各地。 行商虽然是贱业,然而,各地的世家却都拥有自己的商队,毕竟,只要能够获取利益,就算是贱业又如何。当然,他们并没有明目张胆地建立商号,特别是像崔家这样以儒传家的家族更是如此,不过,他们也没有放弃行商,负责商号的是他们选出来的代理人,像平原管家那样以自家的名义开办商号的毕竟还是极个别的现象。 这个坊市里也有崔家的生意,其中唯一还没有关门的有间客栈就是崔家的产业,当然,在官府的备案中,这家客栈的老板并非崔氏族人。 一个僮仆打扮的小个子年轻人匆匆走过客栈的回廊,来到一个独门小院前,他神情惶急地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推门进了那个小院。 在他进去之后,门咿呀地关上。 一个文士打扮的年轻人站在院子中间的一棵桂花树下,他抬着头,呆呆地望着头顶的蓝天,听到脚步声后,方回过头。 那是一张非常漂亮的脸,雪白的面孔,大大的眼睛,眼神变幻之间,就像里面笼着一层烟雾似的,一个男人长着这样的一张脸,足以让那些女人嫉妒到死。 不过,她本就是女儿身,为了出门方便,故而装扮成男儿身而已! “小姐!” 进门那个小个子年轻人高声嚷道,那个文士打扮的女子嗔怪地瞧了他一眼,那个小个子年轻人伸了伸舌头,改变了称呼。 “公子,大事不好了!” “不要急,什么事情,慢慢说!” 文士打扮的女子声音很温柔,不疾不徐,如同天空中缓缓飘过的流云。 小个子年轻人是她的侍婢,为了出门方便,这才装扮成了僮仆,她们是从遥远的东都行来,一路上运气不错,没有遇见什么险阻,就来到了清河。她们原本的目的地是平原,想去平原寻人,被战事所隔阻,才停留在了清河,不过,她们想要寻找的人已经来到了清河,所有,用不着再去平原了。 “我出去打听消息,在街上看见高怀忠了,幸好我躲得快,他没有看见我,他和许多护卫在一起,会不会是老爷知道我们在这里,派他来抓我们回去。” “也许吧?” 那个文士打扮的女子淡淡地应了一句,脸上神色淡定,不带一丝惊惶。 这个文士打扮的女子正是高畅的未婚妻,苏威的孙女苏雪宜,她原本住在大兴,知道高畅身死的消息后,出关来到了东都,想要北上平原找寻高畅,因为她不相信高畅已死,没有见到高畅的尸体,她就绝不会相信。 在东都的时候,她被自己的父亲拦住了,不让她到战火纷飞的北方去,她只好在东都停留,无法北上。 没多久,宇文世家的宇文霸上门来,将高畅仍然活着的消息告诉了她,于是,她带着自己的侍婢若芷化装为男人,趁家里人不注意,偷偷潜出家门,北上平原找寻高畅。 “小.老爷叫他来的,或许,那个讨厌的宇文成都也跟来了!” 在东都的时候,宇文成都常常上门来作客,他的意图所有人都明白,苏雪宜的父亲非常欢迎他,然而,苏雪宜却对他并不感冒,一直拒他于千里之外。 “我不担心啊!” 苏雪宜笑了笑,笑容璀璨夺目,旁边盛开的鲜花也失去了颜色。 “他就在城外,我很快就能见到他,有什么可担心的呢?”58 第二集 第二十七章 攻城 清河城外。 士兵们排成一行行的纵队,前面的士兵扛着巨盾,在持盾士兵的身后,是高大的云梯,由几十个精壮的士兵抬着,除此之外,还有撞城门用的撞车,冲车,以及排列整齐的投石车。 士兵们的脑袋整齐地偏向一侧,目光聚集在了同一个地方,那是一座高高的哨楼,上面站立着他们的将军,在哨楼上,高高飘扬着高字大旗,在风中猎猎舞动。 高畅身着银白色的甲冑,头戴亮银盔,肩上披着一件猩红色的披风,他独自站在哨楼上,目无表情地俯览底下整装待发的众将士。 士兵们高昂着头,望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狂热,崇拜,信任,期待,各种各样的神情在目光中传递,一一映入他的双眼。 人生如野草,一岁一枯荣! 底下这些人里面,注定有许多人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注定会倒在前面那座城池的城墙下,往日,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生,今日,他们也不会知道自己为何而死! 人啊!不过蝼蚁一般的生物而已! 无所谓崇高,无所谓卑微,活着,然后死去,如此而已! 自己终究是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啊!就算自己和他们一样欢笑,一样呼吸,一样活着,终究还是不一样! 是寂寞?高高在上,独一无二的寂寞? 高畅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为了这无来由的感伤,他的目光清澈如水,缓缓流向前方那座巍然屹立的城池。 我来了,我征服了! 是这样吗? 他举起身后的大旗,舞动着十来尺长的旗杆,旗帜笔直地指向前方,随着一阵战鼓声,士兵们整齐划一地吆喝着,随着旗帜的方向大踏步向前走去。 “神君庇佑,有我无敌!” 好几个白衣神官跟在纵队的后面,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地高喊着,士兵们随着他们的号子,高声与之呼应。 这就是高畅的军队? 崔正趴在墙垛上,望着城墙下声势浩大朝自己涌来的高畅军,只觉自己的心跳变得越来越急,紧握的拳头,手心中全是汗水。 他并不是害怕,只是紧张而已! 他瞧了瞧身旁准备作战的乡兵们,这些士兵也经历过几次贼军攻城,那些贼军的人数远比城下这支军队要多,然而,他们带给本方的压迫感却远远比不上城下的这支军队。 士兵们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城下。 他们中有的人面色铁青,身体不由自主地在颤抖;有的人若无其事,面带微笑;有的人则沉默不语,神情凝重。 每个人都有缓解自己压力的方式,然而,至少没有人因为畏惧而向后逃跑,他们知道,在他们身后站着的就是他们的家人,他们无路可退。 弓箭手们纷纷拉开了弓弦,微微移动着弦上的箭矢,只待敌军进入弓箭的射程范围就放箭,守城的时候,弓箭的作用非常重要。 在城楼是后面,第二梯队的士兵正在将石块,擂木,滚油搬上城楼,这些东西也是守城的必备物品。 高畅军还没有进入到弓箭的射程范围,就发起了攻击,发起攻击的是距离城墙两百五十多步的投石车。 “呜!” 随着一声尖利的呼啸,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那黑影在空中向城楼方向飞奔而来,越来越近,黑影越来越大,眼看就要撞了上来,城楼上的士兵们下意识的埋下脑袋,躲在墙垛的后面。 崔正并没有低下头,而是直直地凝视着空中的那个黑影,那是一块几十斤重的巨石,它从城楼上空几尺开外掠了过去,落入了城中,“轰”地一声,砸在城墙后的一处民居的屋顶上,将民居的屋顶砸了一个大洞,幸好,城墙附近的居民已经事先被疏散了,这块巨石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崔正的心不由一凉,本方也有投石车,然而,射程远远达不到高畅军的投石车那般远,并且,由于身形笨重,只能固定在城墙的后面,无法自由移动。在攻城的队伍后面,立着三十来具投石车,要是对方一起发射,虽然具体的杀伤数量不会很多,然而,那股威势却极其惊人,对守城士兵的士气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头先那颗石弹只是为了测量距离而发射的,测定距离之后,守在投石车前的高畅军调整了石弹的重量,重新上好了石弹,随着校尉大人的一声令下,三十来具投石车同时开始了发射,石弹再次升空,像一团黑云朝城楼上飞去。 “轰!” 这一次,有十来颗石弹落在城楼上,也有十来颗落了空,它们要不是从城楼上空飞掠过去,掉在了城里,不然就是没有飞过城墙,重重地撞在了城墙上,在城墙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落在城楼上的石弹声势惊人,城楼的地面被砸了好几个大坑,有两个士兵不幸被石弹砸中,其中一个的身子被压在巨石之下,鲜血从巨石下流出,士兵的双腿还在微微抖动;另一个人被巨石砸中脑袋,整个人飞了起来,落下地后,已然血肉模糊,无法辨认面目。 高畅在某一世曾经参见过热兵器的战争,他非常清 火力的重要性,冷兵器的投石车自然比不上热兵器时不过,在攻城的时候,要是本方的投石车能够不停地用石弹攻击对方,对攻城的士兵来说,也是很有帮助的。 出于这种理论,他才命令投石车部队率先发起攻击,只是,这个投石车的准头始终达不到精确打击的要求,并且,投石车投射的次数一多,就容易损坏。 不过以这个时空的工艺水准,投石车能达到的效果也只能如此了! 投石车继续发射着,石弹从空中掠过的声音对守城的士兵来说,就像来自恶鬼的呼唤一样,一部分士兵丢下了武器,全身哆嗦,伏在墙垛下,恨不得将整个身体埋下去,他们嘴里发出没有意义的鸣叫,泪水,鼻涕满脸皆是。 “蓬!” 一颗石弹击中了城楼,将木制的城楼砸了一个大洞,城楼中有士兵被石弹砸中,一声凄厉的尖叫猛然响起,随后,嘎然而止。 “起来!拿起你们的武器!” 崔正冒着高畅军的石弹,在城墙上四处奔走,他不停地踢着那些卷缩在墙垛旁的士兵,用刀背敲打着他们,驱使他们站起来,拿起武器。 这时,城楼下的高畅军齐声发出一声吼叫,加快了前进的步伐,一路小跑向城墙奔来,为了避免误伤,高畅军的投石车停止了攻击。 “放箭!” 崔正挥舞着横刀,高声吼道。 “嗖!嗖!嗖!” 一直保持着冷静的一部分士兵纷纷张弓搭箭,箭矢离弦而出,雨点一般向城楼下的高畅军倾泻而去,在崔正以及督战队战刀的威胁下,被石弹弄得胆战心惊的那些士兵也纷纷站起身来,拿起弓箭,开始战斗。 攻城的士兵冒着箭雨朝城墙下飞快地跑去,拿着盾牌的士兵一边向前奔跑,一边帮身边的战友挡箭,扛着云梯,推着撞车向前奔跑的士兵没有多余的手拿盾牌,城楼上守军的弓箭手攻击的重点就是针对他们,虽然有同伴拿着盾牌在一旁挡箭,却仍然不可避免地有人受伤,甚至倒下再也爬不起来,当身边的同伴倒下之后,马上就有人接手他的工作,扛着云梯,或推着撞车朝前继续奔去。 士兵们跑到城墙下之后,由于失去了射箭的角度,弓箭的用处就不大了,这时,擂木,石块,以及滚烫的沸油就派上了用场。 攻城的士兵放下手中的盾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宽牛皮挡在自己头上,没有的士兵则一边忙着将云梯架到城墙上,一边跳跃着躲避城楼上抛下的石块和擂木。 不时有人被石块和擂木砸中,若是没有伤到要害,他们就一边发出呻吟,一边继续作战,若是被伤到要害,有的人还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有的人干脆一声不吭就此死去。 最惨的是被沸油淋中的人,他们失去了作战能力,一时却死不了,在城墙根下不停地翻滚,连声惨叫,声音凄惨无比,一侧的同伴无暇帮他们解决痛苦,在这个时候,保存自己的生命是最为重要的。 沸油淋下之后,就是火把,有一些士兵着了火,怪叫着四处乱窜,有一架云梯被火点着了,还没有来得及架在城墙上,就被烧毁了。 火焰扑闪扑闪地升腾起来,大股的黑烟沿着城墙根往上升腾,从远处看去,就像有一团黑雾在围绕着城墙飞舞一般。 云梯架了起来,士兵们举着盾牌,冒着石块,擂木,沸油,箭矢的打击沿着云梯向城楼上爬去,云梯的一面涂上了粘性极强的漆,架在城墙上就和墙垛连在了一起,需要好几个人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推开。 这时,距离城墙稍远一些的士兵则躲在生牛皮做挡板的冲车后面,向城楼上不停放箭,压制城楼上的守军,令他们不敢轻易探出头来,守军则隔着墙垛,通过射箭孔和城楼下的高畅军对射,不时有探出头来往下扔擂木,石块,以及准备将云梯推离城墙的士兵被箭矢射中,翻身跌下楼来,摔成肉酱。 也有一些勇敢的守军在盾牌的帮助下,冒着箭矢奋力将云梯推离城楼,云梯上的高畅军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喊叫,像下饺子一样从云梯上摔了下去,或者干脆就搂着云梯和云梯一起落在地上。 然而,攻城的士兵根本不怕牺牲,依旧前仆后继地往城楼上爬去,在一些城墙段,有士兵爬上了城楼,虽然,由于后续的战斗人员没有跟上来,他们很快被赶了下去,但是,这对守军的士气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崔正指挥着盾牌手,命令他们保护探出头去奋勇将云梯推离城楼的勇士,由于高畅军的云梯粘性非常大,用长叉根本没有办法将云梯推出去,只好派一些人冒险出现在墙垛边,一起用力推开云梯。 然而,这样做的效果不是很好,虽然有盾牌兵的保护,仍然不时有人中箭退下,或者摔下城楼,并且,越来越多的高畅军通过云梯爬到城楼上来了。 看样子,要想将这些云梯损坏,不让敌军攻上城楼,必须要另想办法,就这样下去,不要说坚守一天,敌军或许只要再来一波攻击浪潮,就能攻下清河。 要破坏敌军的攻城 只有冒险派敢死队出城焚烧,当然,这些敢死队一旦不用回来了,只能统统战死在外面,要这样做的话,就必须牺牲崔家的精干子弟,一般的乡兵是不会接受这个任务的。这样做的话,对崔家的损害太大了,另外,一旦打开城门,高畅军也可能趁势攻进城来,这样做并不可取。 崔正命令身边的小校舞动令旗,城墙后的投石车得到了命令,将石弹装上箩筐,然后几十个人用吊索拉起吊杆,将箩筐中的石弹投了出去,这些石弹大多是一些几斤,或者十来斤重的石头,它们像漫天花雨一样撒了出去,投向城楼下正向城楼猛扑过来的高畅军的后续部队。 不时有冲锋的士兵被石弹砸中,死于非命,士兵们迅速分散开来,继续向城楼奔去,这样,第二波石弹的攻击效果就不怎么好了。 在以往的攻防战中,清河的这些投石车曾经发挥过巨大的威力,当时,攻击清河的张金称军被几轮石弹攻击后,一哄而散,竟然不敢再靠近城墙。 然而,高畅军不是那样的乌合之众,他们根本不在乎头顶上呼啸着降落的石弹,依然坚定地向前冲去。 高畅军的投石车也开始发射了,并没有像最初那般进行压制性攻击,而是进行了精确打击,当守军的投石车发射之后,就露出了它们的位置,高畅军的投石车针对的就是守军的投石车,由于,守军的投石车异常笨重,无法移动,很快,就有一两架投石车被高畅军发射的石弹击中,另外几架没有被击中还保存完好的投石车,也没有士兵敢于上前去发射。 这时,崔正准备已久的杀手锏出动了,那是刚刚移到城墙上来的巨型床弩,一共二十来具,这些床弩射程惊人,达到了五百来步,不过,需要几个士兵才能操作,并且比较笨重,需要车座,而且移动缓慢,准确率也不高。 对于攻城的单兵来说,这些床弩并没有多大的用处,然而,面对着两百多步远的投石车和冲车来说,这个床弩的用处就非常大了,最初,为了迷惑高畅军,崔正并没有使用它,要不然,这些床弩也许早就被高畅军投射的石弹击中,不过,到了这个关键的时刻,他只能把它用上了。 有一百来只巨型的弩箭放在弩机旁,上面裹着厚厚的油布,十来个火盆摆放在旁边。 “嗖!” 弩机发出恐怖的吼叫,二十来只巨大的弩箭排成一排射向城外的冲车,箭头上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它们射中冲车,很快穿过生牛皮,钉在冲车的木架上,干木头所做的冲车迅速地燃烧起来,有的士兵被床弩射中,身体穿了个大洞,身不由己地向后飞去,钉在冲车上,随之燃烧起来。 幸好,床弩的准确度不高,有不少弩箭都射偏了,即便如此,仍然有十来辆高畅军的冲车被弩箭射中,燃烧起来,其余的那些冲车以及投石车在士兵们的推动下,迅速地往后退去。 高畅军中突然传来了铜锣声,鸣金收兵了,云梯上的士兵纷纷转过身,往下面滑落,士兵们举着盾牌,有条不紊地排着阵型,向后退去,并没有像一般的军队撤退时一样,只知道撒开脚丫往前跑,不知道相互掩护,浑然不顾身后的敌人。 “哦!” 守军们高举武器,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崔正一直阴沉着的脸色也为之一松,然而,笑容还没有出现在他脸上,就立刻消散了,他瞧着城墙下高畅军的撤退阵型,突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快!快把床弩转移下去!” 然而,他的命令下达得迟了一点,高畅军虽然在撤退,那些投石车却并没有退得很远,而是在三四百步停下了,然后,石弹升空,黑压压一片,向乌云一样朝床弩所在的城墙段砸来。 已经来不及转移床弩了,士兵们纷纷将弩箭架在弦上,开始还击,然而,弩箭的射程虽然能够达到这么远,准确度却不够,甚至不如城楼下高畅军的投石车,因此,除了一两架投石车被弩箭射中燃烧起来外,其余的弩箭都落空了,只是点燃了原野上的青草。 石弹却异常准确地落在城墙上,不多时,城墙上的那二十具床弩就全被砸坏了,甚至,城墙的墙垛也被一块巨石砸中,缺了一个角。 崔正呆呆地望着那里,欲哭无泪,自己还是不够老练啊! “你看,那是什么?” 这个时候,一个士兵指着远方高畅军的大营,失声惊叫起来,大家寻声望去,一个个面色发白,目瞪口呆。 远远地,一个庞然大物正缓缓向城楼这边移动过来,那个庞然大物甚至比城墙还要高,在它的前面,十几头身上套着绳索的牛在向前拉着,一两百个士兵在那个庞然大物身后使劲推着,不停地喊着口号,号子声整齐划一,在原野的上空远远地飘荡开去。58 第二集 第二十八章 破城 畅军花费几天时间组装而成的攻城车,一个底下装有可以自由移动的庞然大物,在攻城车的顶部,有一个大大的平台,可以容纳上百名士卒 在平台的前面,蒙着十几张连成一起的生牛皮,生牛皮后面是一块木板,木板上面全部浇上了水,**的不易起火,既可以挡箭,又可以防止敌人火攻,就算是投石车的石弹打在上面,也会被生牛皮弹开,无法将其破坏。 当攻城车靠近城楼时,平台的前段就会伸出一块木板,搭在城楼上,事先埋伏在平台上士兵就可以迅速地通过那块木板冲到城楼上去,后续的部队也可以继续通过这个攻城车迅速地增援城楼上战斗的前锋部队。 在这个时代,也有所谓的攻城车,只是,它们的功效和能力远远无法和高畅军中的这辆攻城车相比。 这个时代的工匠没有这样的制造工艺,若不是高畅有这方面的记忆,也造不出这个庞然大物来,它的许多核心零件都是在平原的秘密军械所制造的,到达清河城下之后,再砍伐附近的树木,搭建其他的构造,然后,按照图纸组装起来。 制造这样一个攻城车,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因而,经过这么多天的忙碌,高畅军也只是造出了一辆,并且,在攻城之前才刚刚组装完毕。 在第一次攻城地时候。高畅并没有把它派上去,一是因为这种攻城车还没有经过实战,不晓得具体的功效如何,出于谨慎考虑,没有必要在第一波攻击时就派上去;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高畅想试探清河军守城的手段,希望通过第一波攻击使得对方使出浑身解数,然后。通过投石车的打击,摧毁守军的守城利器,以免攻城车还没有靠近城楼就被敌军的远程武器所破坏。 所以,即便是试探性的攻击,负责攻城的那一千人队还是奋不顾身,英勇上前。没有听见铜锣声决不后退,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只是一颗试探守军虚实地棋子。 要是不需要攻城车,前锋部队就可以一鼓作气攻进城去自然最好,如果不能成功,也能够达到高畅的目的。 守军的床弩和投石车在高畅军的第一波攻击中损失惨重,就算还残留了一些,能够继续使用,对那辆缓缓向城楼逼近的攻城车也没有什么威胁了。 不过,在第一波地攻击中,高畅军的损失也不少。短短的一段时间,就损失了三百来人。并且,攻城的士兵几乎人人带伤。或轻或重而已! 听完押阵的管小楼关于本方伤亡情况的报告后,高畅依旧目无表情,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而是径自上了攻城车,胸阔海背插双斧,带着手下骁果营的悍卒推动着攻城车缓缓向城楼那边行去,十几头黄牛在鞭子的抽打下在前面拉着攻城车。 胸阔海和手下的骁果担任的是这一轮攻击地主攻,高畅决定和他们一起作为前锋去战斗。 不需要多说什么?他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了必须攻下清河城地决心。瞧见攻城车上的高畅,底下地士卒们齐声欢呼。在士兵们心中,有什么比一个身先士卒的将军更值得敬佩呢?何况,那个将军在他们心中是神灵一般的人物。 第一次攻城失利所带来的沮丧顿时在士兵们心中烟消云散,他们的斗志更为磅礴,士气更加高涨,不要说挡在前面的只是清河这样的区区小城,就算是一座大山,在高畅的带领下,他们也相信,自己能够将它移开,或者推到。 城楼上。 崔正呆呆地望着远处那个仿佛一座小山一样缓缓向城楼移来地攻城车,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怎么办呢? 床弩?投石车?火箭? 没有办法,要想将这个庞然大物摧毁,只能冒险派敢死队出城,让他们带着火油罐,以及大量的引火物前去烧掉它,不过,高畅军对那辆攻城车地防护非常严密,就算这样做了,成功的希望也非常渺茫。 他回过头,瞧着城墙上的士兵们,那些士兵个个面色苍白,就算是血污满面,也遮掩不住那一脸的惊恐,没有人相信,当那个庞然大物靠近城池时,本方还能将城池守住。 绝望的情绪像灰尘一样在空气中流传,笼罩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崔同!” 崔正高喊着身边亲兵的名字,半晌,也没有人答应,他回过头,一个满脸麻子的中年汉子站在他的身后。 “禀公子,崔同已经战死了!” “哦!” 崔正甩了甩头,崔同是他的贴身亲兵,在很小的时候,就陪同着他,他们一起学文习武,几乎形影不离地到了现在,如今,他却在这场该死的战斗中死去了。 崔正将感伤从自己的心中强行驱逐出去,他默默地念道。 一切都是为了家族! “崔大胆,你马上回府,告诉家主,就说我崔正对不起他,不能完成他交付的任务,希望家主能够来到东城楼,有些事情需要他来做决断。” 那个麻脸中年人崔大胆也是崔家的家将,他的武艺精湛,所以,在残酷的守城战中活了下来,不过,由于他那张麻子脸令人不待见,故而,就算立了不少战功,也只能做一个普通的家将,没有高升的机会。 待崔大胆离开城楼后,崔正下达了一个出乎大家意料的命令,他命令士兵们在城楼上挂起了降旗。 虽然有些不甘心,有的士卒甚至痛哭出声 ,大多数人在听到这个命令的时候都忍不住松了一口,终于能够活下去了! 高畅瞧见城楼上挂起降旗之后,微蹙眉头,想了一会,命令攻城车停止了前进。 他下了攻城车,在胸阔海等人的簇拥下,来到距离城楼两百来步远的地方,亲兵们举着巨盾围在他身边,以防守军的冷箭。 从城楼上吊下了一个箩筐,崔正就坐在箩筐里,他取下了头盔,放下了武器,身上的铠甲也取了下来,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皮甲。 终于还是没能坚守一天啊! 审时度势才是真英豪,崔正非常清楚,以城楼上的那点兵力不可能抵挡得住高畅军的这一轮进攻,这次进攻不是一千来人的试探性攻击,而是全军一起出动,在那辆巨大的攻城车的帮助下,城破只是迟早的事情。 当然,要是把城内的丁壮全部集结在城上,与高畅军死拼,或许,能够给高畅军制造重大的伤亡,让他们就算攻进城来,也损失惨重。 然而,那并不是他,以及位于他身后的崔家想要的,那样做并不符合家族的利益,那时,盛怒之下的高畅的眼睛中或许看到的并不是崔家的实力,而是血腥的仇恨。 在这个时候选择投降,虽然也会丧失谈判的主动权,但总比城破之后在和对方谈判要好啊!虽然。崔正坚信,就算是那样,高畅也不会拒绝与崔家结盟,对方能够达到今天这样地地位,绝对是一个理智的聪明人,肯定明白和崔家结盟的好处,只是,真的到了那一步田地。再结盟的话,或许,彼此的心中都会埋有一道裂痕吧? 崔正单身一人来到高畅等人的身前,双手抱拳,长揖为礼。 “清河崔正拜见高将军!” “大胆!败军之将,敢不下跪!” 一个亲兵站出来。手指崔正,大声呵斥。 崔正笑了笑,并没有依言跪下,而是直直地盯着高畅,然而,当高畅与他的视线在空中相逢之时,他却身不由己地低下了头。 高畅地目光就像一道闪电,蕴藏着莫大的威势,令他不敢直视。 “崔正,清河崔家?” 高畅轻描淡写地问道。 “在下不才。正是崔家的不肖子弟!” 崔正依旧低着头,对方果然是自己父亲也推崇的人物啊!每一句的问话都是那么理所当然。让你觉得在他面前低头,依言回答并非什么耻辱之事。 “城楼上主事的人就是你?” “正是不才在下!” “嗯。你很不错了,原以为昨天袭营失败之后,今日攻城会很容易,不想你居然逼我用上了全力,我正准备亲自带队攻城,不过,你却不给我这个机会!” 说罢,高畅微微一笑。 “将军地神威并非在下能够抵挡。为了避免清河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在下只好选择投降,不过,希望大军进城之后,不要徒增杀孽,让清河的父老乡亲得以在将军的军威中生存!” 崔正神情恳切地说道,然后跪伏在地,向高畅行了个大礼。 “在下特地为全城百姓请命,希望大人能大发慈悲,放过他们,至于在下,则任由大人处置,绝无怨言。” “你起来吧,我的士兵并非盗贼,他们是不会做出盗贼的事情来的,只要清河的父老能够接受本人,我的战刀就不会随便地落在他们的头上。” “多谢高将军!” 崔正面带喜色地站起身来,他相信自己的一番做作应该能够得到高畅地赏识,现在这个世道,要想成功,无论你做什么,就算是拿起屠刀胡乱杀人,也要把大仁大义,为民请命的口号挂在嘴边,不然,就不能成事。 如今,瓦岗军声势如此浩大,不就是因为他们攻下洛口仓之后开仓放粮,大获民心吗?而像流贼张金称,吃人魔王朱粲这样民愤极大地家伙只能得意一时,最终只能死于非命。 崔无锋听了崔大胆关于东城战事的汇报,再听了崔大胆转述崔正地话后,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叹了一口气。 原以为崔正能够坚守城池一天,不料,还是不行啊! 自己并没有高估崔正,只是低估了他的对手高畅而已,就算没有崔大胆的汇报,东城的战事他也一清二楚。 高畅真像他的士兵所说的那样,得到了神灵庇佑?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攻城利器呢?特别是那辆攻城车,只要有几十辆那样的攻城车,就算是大兴,东都这样地坚固的大城也不愁攻不下啊! 看来,选择高畅做代理人,是明智地决定,只不过,他过于强势了,日后能否控制对方,还很难说啊! 崔无锋并没有亲自到城楼上主持投降的事宜,作为崔家的家主,他不能做这样的事情,确定高畅做崔家的代理人后,他更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虽然高城攻下了清河,要想在清河站稳脚跟,肯定离不开他们崔家的支持,何况,在鼓山那边,还有个杨善会在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这样的话,高畅就更不可能离开崔家。 所以,崔无锋一点也不急着与高畅见面,他相信,高畅这样的聪明人,一定知道做什么样的选择才对他自己有好处。 待字闺中的崔家女儿有好几个,她们中的每一个都性情温和,棋琴书画,女工织绣无不精通,或许,能在她们中间选一个出来,与高畅联姻。 我们崔家 ,可是有几个女子当过皇后,谁能保证,这一代的崔不能出一个皇后呢? 崔无锋这样想着,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这个时候,他的身旁并没有别人,崔大胆已经离开了,他重新赶回了东城楼,崔无锋将开城投降这件事情交由崔正全权处理。 城门缓缓打开。 一行人从城中走了出来,这是高畅的命令,守城的士兵必须全部出城来,放下武器向高畅军投降,否则,高畅就会下令继续攻城。 他不会因为城楼上挂起了降旗,一个自称统领的家伙坐着箩筐下到城外来,就完全相信对方是真心投降,没有一点防备就率军进城。 为了预防守军用一个怀着必死之心的家伙来诈降,伏击本方,也为了避免守军拖延时间假作投降以待援兵的打算,高畅命令崔正向城楼上喊话,半个时辰之内,一定要打开城门,出来投降。 并没有到半个时辰,城门就打开了,守军在各自的上官的带领下,成群结队地走出城门,来到护城河外那片空旷的原野上,在那里,有一个高畅军的千人队在受降,负责人是管小楼。 守军在自家上官的命令下,将自己的武器扔在了制定的地点,然后,在高畅军的看守下,走到旁边的空地上,排成一个方阵。 出城投降地守军约有三千来人。在刚才的攻城战中,也有三四百人失去了生命,他们凭险而守,阵亡的人数却和攻城的高畅军相当,士兵的素质的确相差甚远。 高畅并没有命令全军进城,而是只率领了一千人进入清河城,那些投降的士兵也没有能回到城里,他们被留守在外面大营的高畅军看守在营盘之中。 这些士兵最终会被打散分到高畅军中去。高畅并没有忘记,鼓山那边还有一个杨善会,他虽然相信徐胜治,不过,要说一点也不担心徐胜治那一千人地安危也不是实话。 他手中的精兵只有那么多,死一个就少一个。虽然在清河收拢了三千多降兵,然而,这些降兵要在短时期内形成战斗力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何况,让他们和同是清河人的杨善会部作战,就更不会有什么斗志了,说不定,还会拖老兵们的后腿。 要想在清河站稳脚跟,就必须尽快击败杨善会部,否则。形成对峙的话,只能让窦建德拣大便宜。 高畅骑在一匹大宛良马上。那马浑身雪白,乃是管平从一个马贩子那里弄来送给他地礼物。这匹白色的大马配上一身亮银盔甲的高畅,显得格外的威风。 大道已经整理干净了,落在大道上的投石车发射的石弹已经被城里的人挪开了,不过,砸出的几个大坑依然还在,清晰可见。 城门旁的一些民居也被石弹所砸中,显得残破不堪,有的民居被高畅军地火箭所射中。起了大火,火被扑灭之后。房屋仍然焦黑一片,仍然在冒着青烟。 城内负责投降的官员非常会办事,只是这么短地一点时间,他就纠集了许多城内的百姓,让他们排成两排,跪在大道两侧,欢迎高畅大军地进入。 百姓们个个面色麻木,他们跪伏在地,迎接着大道上威风凛凛的征服者,对他们来说,不管是什么人统治他们都是一个样,反正同样要缴纳赋税,去服徭役。 小厮打扮的若芷也在人群之中,她得知高畅军进城的消息后,特意走出客栈前来打听消息,却被抓了差,被衙役们赶到大道上来迎接高畅军的进城。 她抬起头,瞧见了骑在白马上的高畅,高畅并没有戴着头盔,那张英俊而冷漠的面孔映入了她的眼底,那是她以及她地小姐非常熟悉的一张脸。 笑容浮现在了她地脸上,经过上千里的辗转,终于遇见他了,从此,小姐再也不会忍受相思之苦,匆匆赶路了。 真是一个讨厌的家伙! 她呆呆地望着高畅,想象着目睹这张脸时的小姐的心情,她从人群中站起身,挥舞着手臂,向着大道中骑着战马缓缓向前行去的高畅大声叫道。 “高公子,高公子!” 她的声音在静默的人群中响起,显得非常清脆,她可以肯定马背上的高畅听见了她的呼唤声,然而,高畅只是朝她这边望了一眼,继续向前行去。 若芷这才醒悟自己脸上涂着黑灰,身上穿着男装,高畅不可能认出她来,她当然不会知道,就算她用自己的奔来面目,高畅也不见得会认出她来,因为高畅已经不是原来的高畅了! 高畅驱马从她身前驰了过去,若芷只能瞧见他的背影,她连忙擦着自己的脸,想要将自己脸上的黑灰擦干净,准备再一次呼唤高畅,这个时候,对面的人群中出现了一张他非常熟悉的脸。 那人一脸阴鸷,正狠狠地盯着她。58 第二集 第二十九章 宇文成都 东的德兴坊是一片连绵的大宅院,这里,是清河当地们的府邸所在,清河崔家的宅院占了半个德兴坊,另外半个坊市,分别由十来个家族拥有。 梁宅的主人自然姓梁,单名一个震,梁家在城外有几百亩良田,在城内拥有一个骡马行,只能算是一个非常小的家族,之所以能住在德兴坊,和他的家世有关,当家家主梁震的奶奶是清河崔家的人,由于这一点香火情,梁家在清河也算有两分声名。 不过,很少有人知道梁震已经投靠了宇文世家,他负责宇文世家在清河的秘密生意,类似于没有投靠高畅之前的平原管的角色。 从东都一路追踪苏雪宜前来的宇文成都就住在梁家。 宇文成都身材高大,按照现代的度量标准来计算的话,有一米九的样子,在隋朝,算是非常高大的了。 他的样貌长得不错,算得上气宇轩昂,英俊挺拔,不过,他的鼻尖略微有点下垂,是典型的鹰钩鼻,配上他那狼一般的眼神,有时候,会给人一种阴鸷的感觉。 梁宅的后院,有一片空地,此时,宇文成都正在空地上舞剑,他和胸阔海一样,都是天生神力的人物,并且,由于后天的刻苦锻炼,勤练武艺,使得他并不是一个只知道使用蛮力的莽汉,力量,速度,技巧都达到了非常高地水准。 他在骁果军中担任中郎将一职。就算是在汇集天下英才的骁果军中,他也从来没有遇见过敌手,十来岁之后,不管是在沙场上,还是在比武的擂台上,他都没有被人打败过。 树上的叶子被树下舞动的剑气搅起,纷纷随风飘落,围着那个舞剑的身影缓缓而降。围了一个大圆圈,在圆圈中,不存在一片叶子。 剑光收起,宇文成都挺身而立,脸上不见一丝汗珠。 远处站着的侍女忙跑了上来,将一张雪白的丝帕送上。宇文成都象征性地用丝帕擦了擦额头,将丝帕丢给侍女,向另一个方向招了招手,早就等候在一旁地高怀忠屁颠颠地跑了过来。 “公子的剑术惊人,果然不愧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宇文成都啊!” 高怀忠一脸的媚笑,弯着腰,右手竖起了大拇指。 “说!” 宇文成都没有理会他的马屁,挥手示意侍女退下,一个单音从他嘴里蹦了出来。 他的瞳孔是一种奇特地深棕色,微微有些发红。当他发怒的时候,眼神就会变得血红。那时的他是最可怕的,完全陷入了疯狂的状态。 宇文成都是一个不喜欢废话的人。说是惜言如金也无不可,高怀忠非常清楚他的习性,因此不敢怠慢,马上提到了正题。 “公子,先前我出外打探消息,正好看见高畅军进城,我们原以为清河的守军会抵挡得住高畅军的强攻,至少也能坚持一天。不想他们只是稍作抵抗就选择了投降。高畅相当于兵不刃血就得到了清河,以前。我跟随他的时候,看不出来他有这样地本事啊!虽然他武功高强,不过只是一个单纯的武夫,在战斗地时候,只知道冲锋陷阵,冲在最前面,除此之外,看不出有成为名将的潜质啊!” “哼!” 宇文成都低着头,盯着手里那把明晃晃地宝剑,鼻孔里轻哼一声。 高怀忠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慌忙笑道。 “他虽然武艺高强,不过却远远比不上公子,以前,他不是很公子交过手吗?也只是公子的手下败将而已!” 在杨义臣与高士达的战斗中,高怀忠和一些被宇文家收买的家将跟随在高畅的背后突入到高士达的军阵之中,在高畅奋勇杀敌之时,高怀忠找了个机会,在后面砍了高畅一刀,那一刀从高畅的后肩直劈下去,深可见骨,受伤后地高畅立刻被高士达的军队包围起来,卷入了阵中,高怀忠和被宇文成都收买地那些苏家家将自然不会冲进去救他,原以为他会就这样战没在敌阵之中,却不想他居然活了下来,如今,还打出了这样一片天地。 要说高怀忠对高畅一点忌惮都没有那是假话,不过,相比之下他更加害怕宇文成都,他见识过宇文成都疯狂杀戮的样子,他永远也不想再见第二次。 “我在迎接高畅军入城的民众中,瞧见了若芷的身影,和公子事先设想的一样,苏小姐她们也在清河,我和她隔着一条大街,高畅军正行进在大街上,因此赶不及去抓住她,等军队走了过去之后,已经找不到她了。小的无能,还请公子见谅!” 宇文成都一行人是前日从清河西门进的城,由于梁震的关系,他们没有被关在城门外,在高畅军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依旧被放进了城里。 进城之后,宇文成都感觉苏雪宜也在清河城里,因此,派了高怀忠等人出去查寻,不过,由于战争,为了害怕高畅军的细作潜进城来搞破坏,城内到处都是全副武装巡逻的士兵,高怀忠等人不能大张旗鼓地去寻找,故而,这两天,一直都没有苏雪宜她们的消息。直到高畅军进城之后,高怀忠才发现了苏雪宜的贴身丫鬟若芷的踪迹,得以确认她们正在城中。 “既然,若芷也看到高畅军进城了,那么苏家小姐也很快就会知道,她们肯定会去见他,现在,我们并不知道她们住在哪里,所以无法阻止,公子,我们该怎么办呢?” 要说宇文成都对苏雪宜的感情是爱,也说得过去,虽然这种爱更多的是一种占有欲,一种异常偏执的感情,另外,某些理性的考虑也在其中。 娶到苏雪宜,就能和苏家拉上关系,苏威现在在杨广的面前有些失宠了,但是,苏威的名望摆在了那里,有了苏家的支持,对宇文成都本人,以及宇文世家都不无好处。 况且,就算没有这些,宇文成都也不想放过苏雪宜。 他是十一岁的时候到苏家作客,同时认识的高畅和苏雪宜,第一次见面,他就喜欢上了她,就像喜欢他头顶的冠上那颗璀璨的明珠一样喜欢她,想把她永远留在身边,养在自己的房里,除了自己,不让任何人瞧见她的笑颜。 知晓高畅和苏雪宜已经订婚之后,他的心中 了熊熊的烈火,那时,他就有了杀死高畅的打算和计为想杀死他,因此,他反而曲意和高畅交往,与他成为了朋友,要想杀死一个人,做他的朋友远比做他的敌人更有利。 不过,他一直都找不到什么机会,没有机会他并不会轻易动手,因为,他必须和高畅的死撇清关系,不能让其他人联想到自己头上,这样才有可能获得苏雪宜的芳心。 所以,在高畅从军之后,他选择收买高畅的身边人,在战场上动手杀他,毕竟,一个将军死在战场上,那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不过,他没有想到高畅居然这样命大,不仅活了下来,还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拥有重兵的豪强。 这让他的心郁闷到了极点,这个时候,苏雪宜在东都的父亲也有和宇文世家联姻的意思,因此,和他一起特意向苏雪宜隐瞒高畅仍然活着的消息,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不晓得苏雪宜在哪里听到了高畅仍然在世的消息,一个弱质女子,尽然敢于独自出门,在兵荒马乱之中,远行千里前去寻人,这委实令人难以想象。 听闻这个消息后,宇文成都沉默不语,径自来到家族的死牢里,在里面待了半天,一连虐杀了十个死囚,那半天世家,死囚临死前的惨叫让死牢附近听闻的人全都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当天晚上,几乎每个人都做了噩梦。 然后,他就带领着十几个亲卫,以及改头换面投入他门下地高怀忠北上追赶苏雪宜。 “一天!” 宇文成都阴沉着脸,举起了一根手指。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一天之后,我们就必须离开清河,要是在这一天之内。你们这些人还没有找到苏小姐,你知道我会怎样做的!” “小的知道,小的一定竭尽全能,找到小姐,若是找不到小姐,小的愿意提头来见!” 高怀忠低着头。神情激动地说道。 “提头来见?” 宇文成都冷笑一声,说道。 “我要你的头来做什么?到时候,你自己回到高畅身边去吧?” “公子!” 高怀忠疑惑地望着宇文成都。 “你给他那一刀的时候,他不是没有看见是谁砍地吗?你本来就是高家的家将,重新回到自己的主子身边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是!” 高怀忠咬了咬牙,点了点头,他知道宇文成都的意思,就是把自己当成一个钉子埋在高畅身边,只是,他有点怀疑自己能否胜任。高畅是否还会相信他?毕竟,他和高怀义不同。高怀义在得知高畅的死讯后仍然留在了平原找寻他,自己则和其余的苏家家将一起回到了东都。 不过。他无法违逆宇文成都地意思,到时候,也只能依言行事,拼死一搏了。 这个时候,高畅军位于城内的军营前,走来了两个人,一个正是文士打扮的苏雪宜,另一个则是她的侍女。书童打扮的若芷。 在大街上瞧见高畅后,若芷接着又瞧见了高怀忠。高怀忠一直待在苏府,出现在这里,肯定是老爷叫他来找小姐回去的,若芷立刻离开了人群。 她虽然胆大,却也不敢擅闯军阵,那些行军的军汉身上散发出的浓烈的血腥味让她止步不前,不过,既然知道高畅进城之后,就不会担心找不到人了。 于是,她连忙回到了有间客栈,将高畅进城的消息告诉了小姐,一段时间以后,她们就来到了高畅军地军营前。 “站住,军营重地,闲人免进!” 守在营门前的士兵挡住了主仆二人地去路。 瞧见面前明晃晃的枪尖,枪尖上那染血一般地红缨,若芷的心咯噔了一下,她吞了吞口水,勇敢地站了小姐的前面。 “我们是你家高畅将军的朋友,特地前来拜访高将军,你还不进去通报!” 若芷壮着胆子高声说道。 “将军大人的朋友?” 士兵收回长枪,有些疑惑地上下打量两人,身着男装打扮的苏雪宜看上去俊秀过人,神采不凡,书童模样的若芷也清秀可人,一看就是出自大户人家。 “两位可否报上名来?” 也许真是将军大人的朋友?士兵地回话也变得客气起来。 “你就给高畅将军讲,说是有姓苏的找他!” 看守营门地士兵不敢怠慢,立刻派了一个人进营中报信,其余的士兵依然看守着她们两人,不过,气势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不多会,那个士兵跑了回来,一个校尉跟在他的身后,那个校尉乃是高畅的亲兵小队的队长。 “两位随我来!” 那个校尉上下打量两人一番之后,将两人带入军营,高畅军刚刚在这个营地住下,这个营地原本是清河军的驻地,能容纳三千人的营盘只住着一千高畅军,因此显得非常宽广。 一路行来,很少看见士兵们忙碌的身影,这是那个校尉担心苏雪宜两人是敌人的细作,特意选择了一条人少的路走。 进入中军帐后,巡逻的士兵多了起来,一路上,那个校尉报了几次口令,还出示了几次腰牌,三个人方才来到一个大帐前。 “你们两人等一下!” 校尉把苏雪宜两人丢给大帐前的亲兵看守,自己走进帐中通报,过了一会,他钻出大帐,示意苏雪宜和若芷随他一起进去。 苏雪宜脸上的神情依然非常淡定,然而,若芷知道现在自己小姐的心情一定非常激动,她的眼睫毛在微微颤动,耳根微微有些潮红,这样的状况只有在小姐心情激动不安的时候才会出现。 苏雪宜恨不得飞奔进去,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她只觉内心之中奔涌着一股热潮,令她难以控制,有什么在自己的眼眶中涌动,打着转儿想要奔腾而出。 她轻轻撩开营帐前垂下的厚布,缓缓地走进大帐,然后,她愣住了,站在帐门前,一动也不动。58 第二集 第三十章 鼓山攻防战 净如水,碧蓝的天面上,懒洋洋地飘浮着几朵白云,的大雁排**字形从南方的天际飞来,消失在北面的天空。 原野上,战鼓雷动。 一棵小小的杨树孤零零地生长在一个小山坡上,也许是因为太瘦小的缘故,负责砍伐树木修建工事的高畅军看不起它,让它得以保存了性命,不像身边的那些同伴一般只剩下了一些残桩留在原地。 小杨树在不停地颤抖,枝条上的叶子簌簌跳动,不时有几枚叶子离开树枝,随风而降,孤寂地掉落在泥地上。 一只穿着草鞋的脚踩在了刚刚掉落在泥地的叶子上,脚离开之后,那枚叶子陷入了污泥之中,失去了原本的光洁,无数只脚板从它的上方跑过,偶尔,也有那么一两个脚板再次践踏在它的身上。 “啊!” 士兵们随着后方的战鼓声高声呐喊,声音直冲云霄,白云似乎受到了惊吓,缓缓地从下方奔涌的人群上头漂移开去。 人们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了那株孤零零的小杨树,向着前方高畅军依山修筑的营盘涌去,在两军即将发生碰撞的那一刻,生命这玩意将不值一提,变为了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 三月十三日,辰时,鼓山攻防战正式打响。 杨善会将手底下的一万人分成了三个梯次。轮番冲击高畅军地营地,每一个梯次分为三千人,经过斥候昨夜的一番刺探,他确信对面的敌军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声势浩大,最多只有两千人,之所以修建这么大的营盘,纯粹就是虚张声势,吓阻自己。 当今日一早他派出军队前往对方营盘前挑战。敌军闭门不出,高挂免战牌的时候,他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对面的这支军队只是一支偏师,故意在此拖延本方的行程而已,高畅地主力部队现在肯定还留在清河,正在日日夜夜地攻打清河城。想趁自己赶到之前,抢先攻下清河。 杨善会对昨天没有立即攻打对面的敌军,而是让部队安营扎寨的命令感到了后悔,那时,让士兵们休息一阵就发起进攻,这时,自己也许早就突破了敌军的阻击,赶到了清河城下。不像现在,经过一夜之后,敌军的防御工事变得更加完善了。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杨善会相信在本方大军无休止的猛攻之下。今日一定能够冲垮敌军地营盘。 杨善会的攻击阵型是这样安排的,直属于他的军队有五千人。其中一千五百人的骑兵,不适合于进攻防守严密的敌方营寨,他们在敌军溃逃的时候才能派上用场。 其余的那三千五百步卒,他将其中的三千人分成三个梯队,分别安排在三个进攻梯次中,武城,历亭各地豪强组织的乡兵一共有六千人,他们同样分成三个梯次投入到进攻中。每一个梯次两千人。 这两千人负责负责最前方地进攻,在他们身后。就是杨善会的正规军,这些正规军也担当着督战队地职责,若是前方的乡兵们不战自溃,就要被身后地督战队射杀。 那些世家家主对用自己的私兵去担任前锋进攻自然感觉不爽,不过,杨善会在清河的威望让他们不敢质疑他的决定,他们并不是清河崔那样的庞然大物,明知道对自己没有好处,对通守大人的命令也只能无条件的遵从。 太阳光冷漠无情地撒在战场上,士兵们像蚂蚁一样爬上了山坡,武器和铠甲的闪光明亮夺目,无论是进攻方还是防守方地士卒,他们的眼神都逐渐变得狂暴起来,恐惧不安地心情促使他们想要面对敌人,杀死对方。 来到了第一道壕沟前,进攻的士卒们将事先准备好的木板铺在壕沟上,人们从木板上跑过壕沟,向敌方的防守阵营奔去。 在第一道壕沟后,是大量的拒马和鹿,徐胜治在这里安排了一队弓箭手,进攻方在壕沟上搭建木板的时候,他们躲在鹿后面朝对方发起了一轮箭雨,进攻方的前锋队准备了大量的盾牌,虽然,这轮箭雨也造成了一些伤亡,不过,那个损失是微乎其微的。 毕竟,守军只有一千来人,鼓山的地形也算不上险恶,需要防守的地方太宽广了,一千人根本就不够用,徐胜治和腾珏也不可能将一千人全部用在第一道壕沟的防守上,只凭两百来人要想阻击敌军多达两千来人的冲击,很困难。 进攻方通过壕沟之后,前锋部队举起盾牌,抵挡守军的疾射,在他们的掩护下,后面的士卒就动手清理挡在自己面前的拒马,鹿等防护工事,在他们身后,进攻方的弓箭手也开始发挥了威力,压制守军的弓箭手。 箭矢如蝗,在空中来回飞舞,不时有双方的士兵中箭倒下,伤重待死的士卒们倒在春天的原野上,嘴里发出凄惨的呼叫,那呼叫声随风在原野上空飘荡,令人听了毛骨悚然。 活着的士卒们顾不得死去的或者正在死去的同伴们,他们的嘴里发出没有意义的呼喊,奋不顾身地朝前方冲去,杀死敌人,或者被敌人杀死,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这就是战场上一个普通士卒的宿命。 高畅军利用了各种防护工事阻挡着进攻方的进攻,让敌人推进的速度快不起来,他们在这一线准备了大量的弩机。 士兵们单膝下跪,一膝半蹲,上身直立,双手托平弩身射击。弩箭的威力比弓箭要大,在几十步的射程内,准确度也有保障,这些弩箭带给了进攻的杨善会部大量的杀伤。 就算有不少伤亡,进攻方的人数毕竟太多了,对他们的进攻影响不是很大,他们很快将第一道壕沟后面的拒马,鹿等防护工事清理干净了,眼看,就要和防守的高畅军短兵相接了,然而,他们还没有靠拢,高畅军就潮水一般向后退去,退到了第二道壕沟的后面。 进攻方没有犹豫,在低级军官的命令和驱使下,他们向前继续冲去,敌人的不战自退让他们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在这些乱哄哄的乡兵后面,严阵以待的 排着整齐的阵型越过了第一道壕沟。 由于时间的关系,高畅军只在营盘前挖了两道壕沟,通过第二道壕沟,以及摆在第二道壕沟后面的防护工事之后,就直面高畅军的寨墙了。 高畅军躲在寨墙的木棚栏后,用弓箭,弩机等远程武器招呼着进攻第二道壕沟的敌军,不过,这样的攻击程度无法阻挡敌军前进的脚步,越来越多的士兵越过了壕沟,他们疯狂地向寨墙冲过来,只要冲到寨墙下面,就能躲过箭雨制造的死亡地带。 “轰!” 在距离寨墙五六十步的地方,随着一声巨响,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突然从地面上消失了,地上多出了一个大坑,他们身不由己地掉进了坑里。 这是高畅军事先挖好的陷阱,看上去和平地没有区别,其实上面只薄薄地铺了一层浮土,人一旦踩上去,无可避免地就会掉进去。 前面的弟兄掉了下去,后面的士兵们自然知道了不妥,他们惊慌失措地大叫着,希望后面的士卒能停下脚步,然而,在后面的士卒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依然勇敢地朝前面冲去,前面的士兵在后面的人推搡之下,身不由己地,像下饺子一样掉下了大坑。 大坑是一道延绵一里来长的壕沟,里面事先插满了尖锐的木桩,不时,有掉下坑里地倒霉人被木桩刺穿身体。像串烧一般串在木桩上,一时却也死不了,唯有呻吟出声,惨叫连连。 没有被木桩刺到的士卒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在坑内,铺着大量的生石灰,人一掉下去,激起了大量生石灰。弄得他们满头满脸,狼狈不堪。 当后面的人醒悟过来的时候,那个大坑里已经掉下了不少的士卒,惨叫声从大坑里传出来,经久不散。 一队高畅军从营寨的一侧突然杀将过来,先是弩箭攻击。然后像疯虎一般扑进了那些乡兵的阵中,按照五人一组地战斗队形,一点一点地收割着那些乡兵们的生命。 因为那个突如其来的陷阱的原因,乡兵们的士气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然后,又突然面临敌军地冲击,士气更是低落得无以复加,每个人的眼中,浮现的都是同伴们惊恐的面孔。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大喊,转身向后跑去。在他的带领下,乡兵们撒开双腿。向后方跑去,这个时候。不需要比追兵跑得快,只要比同伴跑得快就行了,只要那样就能活下去。 位于这些乡兵后面的正规军没有想到在即将攻进对方营寨的时候,前锋部队却突然崩溃了,他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看见前锋部队像被**追捕的兔子一样漫山遍野地朝本方冲来。 过了两道壕沟之后,他们和前方乡兵们的阵型已经相隔不远了,因此。并没有来得及反应,还没有等他们在长官的命令下放箭射杀溃兵。那些溃兵就冲进了他们地阵型中,不可避免地,大溃逃发生了。 “杀!” 腾珏双目圆睁,将一个将官模样的敌人砍翻在地,在敌军大多溃散地情况下,只有这个将官在组织士卒抵抗,当他被腾珏砍了之后,原本反身作战的士兵立刻一哄而散,调头向后方跑去。 腾珏率领着五百人将敌军赶出第一道防线之后就停止了追击,在他地身前,溃散的敌军像洪流一样冲下山去,留下了一地的武器,旗帜,以及尸体。 越过两道防线攻到寨墙下面花费了杨善会军接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当他们从寨墙下溃逃离开,奔下山去时,却只用了不足一炷香的工夫。 所谓兵败如山倒,便是如此吧! 杨善会面色铁青地站在大营前的土坡上,在远处,高畅军的营寨巍然屹立,战旗在春风中飘拂,隐约可见,就像在讽刺他一样。 在他面前,三千人排成了整齐的方阵,那是准备第二梯次进攻地部队,本来,第一梯次的军队败逃下来,第二梯次地军队就应该马上发起进攻,然而,杨善会并没有这样做,这三千人受到了溃兵们的影响,他们的士气也下降了不少,为了提高他们的士气,杨善会必须做些什么。 在杨善会所在的高坡和那三千士兵之间,有一片空地,这时,一行人走到了空地中。其中,有十来个五花大绑的将领,他们对这次军队的溃逃负有直接的责任;其余的人,个个膀大腰圆,手持雪亮的鬼头大刀,头缠红巾,**着上身,他们是杨善会军中的刽子手,负责执行军法。 那些被绑着的人个个一脸绝望,不过,他们并没有高声求饶,他们都知道,杨善会是一个赏罚分明的统领,求饶?没得让别人看不起自己。 他们跪在了杨善会的面前,三千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盯在他们身上,兔死狐悲的感触油然而生。在他们的视线中,十来把雪亮的鬼头大刀高高扬起,在阳光下,闪耀着森冷的寒光。 杨善会挥了挥手。 “斩!” 随着军法官的一声令下,鬼头大刀齐齐落下,十来个人头齐齐飞起,血从无头的颈腔内高高喷起,溅得到处都是,染红了一大片草丛。 “进则生!退则死!谁要是能第一个攻进寨内,夺得敌军的帅旗,升官两级,赏钱五十贯,布匹十丈!” 杨善会的传令官高声吼道,杨善会一向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经过刚才这一幕之后,再有如此的重赏,军心应该可用了! 的确,士兵们脸上的神情变得亢奋起来,当兵打仗为了什么?除了想吃上一口饱饭活下去,自然也想升官发财啊! “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战鼓声响彻原野,士兵们随着军旗的指挥,向着远处山坡上的高畅军营寨冲了过去,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片,看上去声势格外惊人。58 第二集 第三十一章 大火燎原 喊杀声在原野上空轰然飘荡,敌我双方的士兵纠缠在一起,犬牙交错,在山坡上忽上忽下的移动,就像两股浪潮碰撞一般。 杨善会军第一波军队的进攻虽然失败了,形成了大溃逃,不过,他们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至少,高畅军的防护工事被他们破坏了不少,虽然,在战斗的间隙,高畅军乘杨善会部没有立刻进攻之际,重新修建了工事,不过,由于时间的关系,他们也只是把没有被损坏的拒马,鹿之类的障碍物重新摆放起来。 所以,当第二梯次的军队攻上去的时候,他们的进攻速度要快了许多,两军隔着壕沟一阵对射之后,很快,就形成了短兵相接的局面。 士兵们在奋勇战斗着,只有杀死对面的敌人,自己才能活下去,最初,或许还抱着建功立业,升官发财的心思去战斗,到后来,只是单纯地想要活下去而已。 你死我活,这就是在战场上生存的不二法则。 那十来颗临阵退缩被斩下的人头对杨善会部的刺激太大了,各级将领们带着自己的亲兵驱使着手下的士兵不停地向山坡上攻去,一个人倒下了,另一个人就填了上去,只准前进,不准后退,要是谁调转身来,以后背面对敌人,必定会被督战队射杀,或者砍下脑袋。 在不前进就必须死的压力下,不管是杨善会的正规军,还是豪强世家组织的乡兵,他们个个奋勇争先,悍不畏死,疯狂地挥舞着武器,收割着敌人的生命,直到最终倒下,被后续的同伴或者敌军踩为肉泥。 位于第一线的高畅军只有五百来人,他们面对着三千敌军的围攻,个个面无惧色,奋勇还击,没有人调转头来向后跑去,即便,在他们身后并没有督战队。 没有成家的士兵自然没有什么牵挂,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反正战死之后,自己的灵魂在天国得到永生,神君会保佑自己。 成了家的士兵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家里已经分到了田地,作为士兵的家属,要是自己战死了,官府将会免征他们田地的赋税,就算家里没有壮年劳力,官府也会组织屯田兵帮忙耕种,收割,这些费用全部由官府承担,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牵挂的呢?想一想过去的经历,不管是在流贼营中,朝廷的正规军中,哪一个大人会这样对待自己啊!同样当兵打仗,和从前相比,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只要跟着高畅大人,就有好日子过,高畅大人是神君下凡,他必定能带着我们开创一个地上天国,那时,人人有田耕,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孩子们有书可读,不管是士农工商,所有的人都是兄弟姐妹,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在神官们每日洗脑一般的讲述下,士兵们对神官描述的地上天国的情况深信不疑,为此,他们不害怕战斗,不害怕牺牲,为了美好的未来,为了自己家人,为了自己的后代,就算是战死在沙场又何妨! 反正是贱命一条,何处黄沙不埋人啊! 由于胸中燃烧着如此猛烈的火焰,眼中闪烁着如此狂热的希望,故而,这五百高畅军状如疯魔,面对优势兵力的杨善会军的强攻,依然死战不退。 不时有同伴在身边倒下,他们视若无睹,冷静异常地挥舞着刀枪,按照训练时的阵型去战斗,或者死去。 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平时遭受这么大的伤亡,那些乡兵们早就往后逃跑了,然而,现在他们忘记了恐惧,忘记了逃跑,只知道战斗,战斗,至死方休。 负责这次进攻的杨善会部和负责防守的高畅军的人数比例达到了六比一,高畅军的优势在于武器的装备要优良一些,地利方面也对他们稍微有利一点,毕竟他们是居高临下,还有一些拒马,鹿隔阻敌军的进攻,由于训练得力,小队的阵型也保持得很好,一个士兵的死亡往往要进攻的杨善会部拿两至三个人来换。 不过,他们的人数实在是少了一点,鏖战一阵之后,终于渐落下风,一步一步往营寨退去,不过,虽然是往后退,却不是背对敌人撒开双腿就跑,而是边战边退。 十来个没有披戴盔甲,只是一身薄薄的白衣,手里只拿着一把横刀的神官也加入到战场中去了,他们高呼着赞美神君,歌颂高畅的口号号召大家继续战斗,在他们的鼓动下,高畅军的战意顿时达到了最高点,一时之间,竟将杨善会部的进攻压制了下去。 “准备好没有?” 徐胜治身着青衫,站在营寨的哨楼上,在他身旁,站着身披重甲的腾珏,腾珏望了问话的徐胜治一眼,郑重地点了点头。 徐胜治挥舞着手中的小旗,按照一个奇怪的轨迹划着圈。 一直注视着哨楼不敢有丝毫怠慢的传令兵瞧见旗语后,迅速有了反应,不多时,营寨内响起了铜锣声。 仅存的两百来人开始往营寨撤退了,注意,是撤退不是溃退,他们很默契地分出了一个小队担任断后的职责 的士兵飞快地往营寨奔去。 敌人很快摆脱了断后的小队的纠缠,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朝着营寨冲去,只要冲进营寨,夺得敌军帅旗就能升官发财了! 他们一脸的亢奋,油光满面的脸闪闪发亮,眼神中充满了贪婪,嘴里不停地大呼小叫,随着每一步的跑动,身上的铠甲叮当作响。 终于跑到了第一梯次进攻部队吃亏的那个暗沟之前,现在,那道暗沟里面还有不少同袍的尸体,他们的尸体填满了暗沟,这给后续部队带来便利,他们不再需要梯子,木板之类的东西,就能跨过这道暗沟了。 前面几十步外就是敌军营寨的木棚栏,在营寨和他们之间,是逃跑的敌军的背影,跟着他们,尾随他们,冲进去! 徐胜治冷冷地注视着飞快向本方营寨靠近的追兵,他挥动了手中的小旗,这次,小旗划出了另一个不同的图案。 梆子声在营寨中响起,压过了士兵们的呼叫。 奋力向本方营寨奔跑的高畅军在即将跑进营寨之时,突然停止了奔跑,他们像跳水一样向前扑去,一百来个人脸贴着地整齐地趴在地上。 怎么回事? 追兵们的心中还没来得及浮现这个疑问,他们就受到了致命的打击,在逃跑的高畅军扑倒的同时,无数的箭矢雨点一般从木棚栏的间隙射了出来,将冲在最前面的追兵射倒了一大片。 虽然,遇见了出其不意的打击,这支军队却没有像第一队那样崩溃,他们纷纷做出了不同的反应,不过,没有一个选择向后逃跑,这种情况下,唯有死命向前冲了,转身逃跑是不可能的,后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有聪明的士兵举起被箭射死,或者射伤的同伴挡在了自己的面前,继续朝前冲去,只要冲过这一段开阔地,冲进敌军营寨中就大功告成了。 临阵不过三发,只是几十步的距离,闭着眼睛也用不了多久时间就能冲过去,运气好的话,也许不会死去,甚至不会被流矢伤到。 徐胜治的手段当然不会仅仅就此而已,随着那一轮箭雨,事先准备在营寨中的小型投石车也发威了,只不过,它们投射的并不是什么石弹,而是燃烧着的火油弹。 就算是在太阳当空的白昼,几十枚燃烧的火油弹从空中划过也是一道非常不错的美景,然而,这美景之后,接踵而来的却是地狱的景象。 徐胜治叹了口长气,他知道,当火油弹升空之后,眼前这支敌军就完蛋了,作为兵家来说,心中只有胜负,无视生死,然而,自己终究无法做到心如铁石啊!就算是敌军,徐胜治对他们即将面临的下场也有不忍的感觉。 火油弹落在了地上,落在了人群中,落在壕沟里,落在拒马,鹿的上面,落在了草丛中,迅疾地燃烧了起来,火势之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最初,在修建这些防护工事时,徐胜治已经布下了一步暗棋,在壕沟里,埋下了大量的引火物,所有的鹿,拒马上面事先已经浇上了桐油,地面上也是如此,光是这一项,就花光了军中所有的存油,甚至伙房的豆油也全部用在了上面,如此看来,这样的损失还是值得接受的。 残存的两千多敌军迅速被冲天的大火包围了,黑烟滚滚中,火苗肆无忌惮地跳跃着,士兵们全身着火,左奔右突,没有方向地四处乱窜,大火燃烧起来的黑烟遮挡了他们的视线,他们找不到逃跑的方向,无处可逃,时不时,就和身边的同伴撞到了一起,跌倒在地,然后被乱兵践踏致死。 火场中,传来了一阵阵的惨叫,以及绝望的求救声。 进攻的杨善会军瞬间崩溃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些士兵不顾生死,丢下武器,朝着高畅军的营寨亡命狂奔,只有前方才是生路,就算是被对方的箭雨射死,也比被火烧死,被烟熏死要好。 “射!” 腾珏注视着那些向营寨奔来的敌军,一脸冷漠地下达了命令,现在这个时候,本方并没有多余的兵力来看守俘虏,等待着这支敌军的唯有死亡而已。 箭矢如雨,带着凄厉的呼啸声,划空而去,士兵们根本不需要瞄准,只需要不停地拉弦放箭就是了,奔跑的敌军没有任何的防备,几乎每一根箭矢都不会落空,营寨前密密麻麻地躺着大量敌军的尸体。 火焰在山坡上冲天而起,大量的黑烟迷蒙了整座鼓山,黑烟随风而散,如同一条黑龙围着山坡盘旋,在即将爬到云端之时才消散。 杨善会目瞪口呆地望着远方,敌军的营寨在滚滚的黑烟中若隐若现,火焰随着山风蔓延,士兵们的惨嚎声时断时续地随风飘了过来,渐渐地,惨叫声趋于沉寂。 寂静慢慢吞噬了整个战场。 在杨善会身下的原野上,是一个三千来人的方阵,他们是杨善会用于第三波攻击的队伍,一待第二波攻击的队伍冲到寨墙下,他们就会马上出发。 这些士兵们默默地望着远方的火场,为火场中的同伴感到哀 亲人在那支队伍中的双眼已经变得赤红了,当然,更为自己并不在那一队中感到庆幸。 士气降到了最低点,在大家的沉默之中,沮丧,绝望,不安的情绪占据了上风。 大火依然在燃烧着,只不过,离熄灭并不远了,毕竟,现在是春天,原野上生长的是翠绿的青草,而非秋季的枯草。 为了修建防护工事,山坡上的树木也被高畅军砍了个精光,没有引火物助燃,大火并不能蔓延开去,若是大火能够蔓延开去,徐胜治也不敢用这个火攻之计,不然,到头来,大火难免要烧到自己头上来。 这场大火不仅消灭了几千敌军,同时,也为本方争取了时间,在大火没有熄灭之前,敌军是不会发起进攻的,趁这个间隙,徐胜治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调整防御的力量。 给草人穿上衣甲,以作疑兵迷惑敌军;利用两道放在明处的壕沟吸引敌军的注意力,然后,用陷阱来对付敌军;以及用一部来引诱敌军深入,火烧敌军;这些计策都是徐胜治制定的,并且,取得了难以想象的战果。 最初,腾珏对高畅让徐胜治以军师的身份来指挥大军作战的命令还感到不理解,以及轻微的不满,只是,因为那是高畅的命令所有不敢违抗的话,那么,他现在已经对徐胜治心服口服了,心甘情愿接受他的命令。 他知道,如果自己来指挥这次战斗,肯定达不到徐胜治那样的战果,或许,本方的营寨已经被敌军攻破了吧? 腾珏对徐胜治的虽然改变了看法,甚至有些盲目地相信他,却不知道现在的徐胜治其实并不好过,如今,他已经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减缓敌军的进攻了。 他知道,愤怒的杨善会接下来必定会下达全面进攻的命令,对此,他所能做到的只是命令士兵凭借营寨的木棚栏拼死抵抗了。 营寨的木棚栏是本方最后一道防线了。 这个时候,想要活命的话,只能趁着火势没有熄灭,率军撤退,不是沿着大道往清河方向撤退,而是选择逃入鼓山之中。 沿着大道撤退的话,就无法逃脱敌军的追杀,毕竟,杨善会军中有一千多的骑兵,以骑兵的速度绝对能轻易追上本方。 要是进入山中,因为现在本方只有六百多残存的士卒,人少目标也小,鼓山虽然没有什么沟谷险峰,也没有连绵不绝的山脉,不过,六百来人藏进去,也并不显眼;再加上杨善会不可能命令大军满山来搜寻自己这支队伍,他要赶时间前往清河,没有时间和自己这支偏师纠缠,因此,只要窜入山中,保存这几百士卒的性命不成问题。 然而,这样做的话就和高畅制定的计划相违背了,自己应承高畅,要在这里阻击杨善会,拖延他行军的步伐,至少要达到两天,也就是要拖到明天的辰时才算完成任务,不可能为了保住这几百人的性命就擅自逃跑啊! 徐胜治抬头看看了太阳的方位,现在大概是申时,距离太阳落山还早得很,就算太阳下山了,敌军也会连夜进攻吧?换了自己是对方的主将也会这样做的。 看来,自己说不定要死在这里了! 虽然心里有了这样的觉悟,徐胜治依然面带微笑,有条不紊地下达着命令,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在士兵们眼中,就像他已经掌握着胜利的钥匙一般。 山坡下,杨善会军的大营前。 杨善会脸色铁青,骑着他的爱马在士兵们的阵型前缓缓驰过,远处的山坡上,大火依旧熄灭,只有少部分地方还在冒着浓烟,敌军的营寨清晰可见。 愤怒的情绪在杨善会心中翻江倒海一般奔涌,打了这么多年的仗,面对过无数的强敌,每次都是以寡敌众,然后战而胜之;像现在这样以优势兵力面对弱势的敌人的时候并不多,不料,却吃了这样一个大亏,这让他如何不愤怒。 自己的嫡系虽然只是损失了一千人,他依然感到肉疼,这些子弟兵跟随他出生入死到现在,什么风浪没有闯过,居然在阴沟里翻船,他决定亲自率领部队猛攻敌军,他到要瞧瞧敌方的主将是谁,到时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从士兵们面前驰过之后,他调转马头,在亲兵的簇拥下,回到队伍的正中间,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一把从身边的掌旗官手中接过杨字大旗,当先朝高畅军的营寨策马奔去。 在他身后,传来了一阵山崩海啸般的呼喊,士兵们按照队形跟随在他身后,如同一片巨浪朝高畅军的营寨扑去。58 第二集 第三十二章 千钧一发 太阳下山了,天色渐渐暗下来了,绚烂的晚霞在西边的天际,那将是白昼最后的辉煌。 从申时末到现在,喊杀声一直没有中断,不过,经历了这么长的时间,终究也变得疲软了,重伤待死的士兵们的呻吟声逐渐成为了这场战斗的主旋律。 腾珏已经记不清自己手上的这把横刀是换的第几把刀了?前面的几把刀不是被他砍卷了刀刃,就是被他砍断了。 他和十来个亲兵围成了一个园阵,守着一个小土坡,在土坡的身后,是一小部分仍没有被杨善会军占据的营盘。 在他们面前,横七竖八地躺着敌我双方士兵们的尸体。 他们中,有的依旧双目圆睁,保持着战斗时的表情,死亡突如其来地降临在他们身上,令他们猝不及防;有的虽然大睁着双眼,眼中却充满了惊恐,这证明黑白无常找到他们之时,他们清晰地瞧见了无常们的面孔;有的则紧闭着双眼,就像累到了极点,躺在地上睡着了一般,生命的结束,对他们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趁着战斗的间隙,腾珏急忙调整自己的呼吸,以便恢复体力,在他身上,沾满了鲜血,有大部分来自于敌人,也有不少来自于自身。 他感到四肢疲软无礼,双眼发花,他知道这是用力过度的原因,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横刀插在身前地泥地上,双手驻着刀柄,打量四周。 晚霞下的原野,红得就像染上了一层鲜血,血色黄昏之下,敌军就像蚂蚁一般争先恐后地越过本方的寨墙,冲了进来。 营盘中,四面八方都是敌军的身影。他们像饿狼一般围着本方的士卒,时不时就冲上去咬上一口,从自己等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战斗依然在继续,却进入了收官的阶段。 本方已经无法收拢阵型,被人数众多的敌军分割开来,形成了各自为战的局面。到现在这个阶段,已经无路可退地时候,还是没有士兵投降,也很少有人被俘虏。 刀砍断了,就用徒手,手被砍断了,就用牙齿咬,由信仰构成的忠诚心支持着他们战斗到最后一刻,就算是战死的那一刻,他们也没有放弃这样的念想。将军大人一定会赶来的,将军大人不会放弃我们。将军大人一定会给我们报仇! 神君庇佑,万世其昌! 不远处。一个白衣神官陷入了十来个敌军的包围中,他高喊着口号,砍翻了一个敌军之后,也被一拥而上地敌军淹没了,临死前的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慷慨激昂,面带微笑,就像要去一个极其尊敬的人家中作客一般。脑袋被一个敌人当成一笔功劳砍下来之后,依然挂着这样的表情。 对他来说。这样的死亡算是死得其所吧! 腾珏却不想这样死去,不过,如果真的战死在这里,也没有什么遗憾的,对因为活不下去所以铤而走险当上盗贼的他来说,战死沙场,尸骨无存,这不就是他注定的宿命吗? 再说,死在了这里,也算是帮自己解决一个难题了,面对着窦建德和高畅,他真地不知该作何选择,他确信,高畅对自己的一举一动绝对了如指掌,自己身边地这些亲兵中,或许就有监察司的人,因此,要他相应窦建德地号令,在关键的时刻背叛高畅,只能是死路一条,绝对没有成功的希望。 自己虽然是所谓的中郎将,手下虽然好歹也有上千人,然而,除非接到高畅的命令,他根本调不动这一千人,在这一千人中,有大量的狂信徒,在对高畅死忠的白衣神官日夜洗脑的情况下,他们地忠诚心的对象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高畅,更不要说,在这些士兵之中,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少是监察司地人。 然而,要是背叛窦建德,自己在乐寿的家人就难免会成为牺牲品,自己如此打拼,还不是为了他们,因此,家人是万万不能牺牲的。 战死在这里,就不用面对这个二选一的难题了,弟弟在窦建德军中效力,所有,窦建德在自己死后没有理由难为自己的家人,高畅也不会因为自己的背叛而去报复他们,如此说来,这还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好方法啊! 几十个敌军排成作战阵型缓缓地向土坡上逼来,在这个土坡上,他们死去了不少的同伴,面前的这十几个人都是好手,无论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来吧! 腾珏挺直了脊梁,将横刀持在手中,起初所感到的疲惫瞬间从身上消失了。 就算已经有了战死的觉悟,也并不表示他甘于束手就擒,这一刻,他只是一个单纯的斗士而已,将挡在自己身前所有的敌人砍倒,直到自己被人砍倒的那一刻。 就是这样就行了! 敌军潮水一般涌上了小土坡,将腾珏等人围了起来。 喊杀声,兵器相交的声音,被刀砍中时绝望的嚎叫声,刀锋砍在肉里,骨头上咯吱的声音,这些战场上永恒的曲调,混合在一起构筑成一首波澜壮阔的旋律,在穿越血色黄昏的晚风中远远地飘荡。 杨善会手握着陌刀,紧紧地握着,手指甲刺进了掌肉,他的双眼燃烧着熊熊的怒火,通过两三百步的空间,传递到对面的高台上,那里,站着一个丰神如玉,青衣飘飘的年轻人,他确定,那人就是让他遭受这么大损失的家伙。 “嗖!” 一支箭矢划空而去,毒蛇一般盯上了高台上的那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视若无睹,依旧面带微笑,就像被河水分开的情侣一样和杨善会对视。 “铛!” 那个年轻人自然就是徐胜治徐公子,在他身旁,站立着两个护卫,其中一个挥了挥手中的横刀,就将那支冷箭砍了下来。 为了保护徐胜治,高畅特意从军中挑选了几个武艺高强的好手当护卫守候在他身边,当然,这些护卫有没有监视他的意思,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先前的乱战中,这些护卫战死了不少,现在,留在他身边的只有这两人了。 在徐胜治和杨善会之间的空地上,敌我双方的士兵正在殊死搏斗,这里的高畅军足有一百来人,他们是唯一成建制在战斗的军队。 不过,面对人数众多的敌军潮 的轮番进攻,他们的人也就越来越少,防线也越来越就快要退到高台下了。 情势虽然非常不利,徐胜治依然面带微笑,仿佛胜利之神依然笼罩在他头上一般。 伏兵,奇兵,援兵,这些他统统都没有了,眼前的这些士卒战死之后,他只能挥舞着腰间那把用作装饰的长剑亲自上阵了。 在兵力如此悬殊,自己又不能掌握战略层面的情况下,单靠战术,能够做到现在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 只不过,才刚刚得到高畅的信任,得以独当一面,就要死在这里,说起来,还真是有点遗憾啊! 这就是乱世,不管你是名将,还是良臣,不管你有万夫不当之勇,还是能运筹帷幕决胜千里,当坏运气笼罩在你身上时,纵使你再有能力,也无从掌握自己的命运。 徐胜治的手放在了剑柄之上。 如果战死在这里是自己的命运,就让自己勇敢面对吧! 就在徐胜治准备抽出长剑,跳下高台,慷慨赴死之际,从身后的鼓山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就像风吹松林发出的啸声一般,不过,为了修筑营盘和工事,山上的树木都被徐胜治下令砍伐干净了,何来的风吹松林的声音呢? 杨善会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那随风传来的明明就是大队士兵奔跑时发出地脚步声。以及山崩海啸的呼喊声。 从鼓山上冲下来的军队,清河的守军?高畅军? “结阵!” 杨善会狂呼,随即,收拢阵型的鼓声猛地响了起来,然而,在越来越大的呼喊声中,这鼓声显得是那么孤立无援,细不可闻。 高畅骑着战马驰上了山坡的最高点。他的帅旗插在了自己地身侧,在晚风中飘拂,霞光映照在旗帜上,给它涂上了一层血色。 山坡下,成群结队的士卒排成整齐的队列向厮杀的战场冲去,他们像海啸一般扑向明显被这意外情况吓住了杨善会军。 得救了! 当看见那面高字的帅旗在山坡上猎猎舞动。看见那个披戴着亮银盔甲显得银光闪闪的身形出现在帅旗之下时,营盘中残存地每个高畅军心中同时浮现出这句话。 大地在抖动,似乎也被这声势浩大的大军所吓倒,盘踞在原野上的霞光也变得暗淡起来,千军万马激荡起来的杀气冲天而起,声势惊人。 最初,听见嘶喊声的时候,杨善会军的士兵们心中就笼罩上了不安的阴影,当目睹声势浩大的敌人援军密集地出现在山坡上时,这种不安就扩大成了可怕的绝望。 杨善会虽然奋力指挥手下的军队收拢。想要减缓敌军地冲击,然而。情势逼人,他已经无法组织起像样的抵抗了。 军队开始了大溃逃。 其实。半个时辰高畅就率领援军出现在鼓山之后,他并没有命令士兵们马上投入战场,一是因为这些士兵经过连夜地长途急行军,早就疲惫不堪,就算投入战场上去,战斗力也很成问题;另外,那个时候,敌军的阵型还没有分散开来。正在有组织,有系统地和本方地守军作战。援兵进入战场之后,最多和敌军打个平手,形成僵持而已! 因此,高畅命令大队人马就地休息,当看见敌军自以为胜券在握,分散进攻之时,他才命令军队起身作战,发起了突然袭击。 果然,杨善会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就像打在堤岸上的浪潮一样,迅速地消散了,瞬间化为无形。 血色黄昏下,士兵们像退潮一样疯狂地越过营寨的障碍物,朝山坡下跑去,杨善会在十来骑亲兵的簇拥下,驱马跑在了最前面。 他手下的两百亲兵却没有随他逃跑,而是逆着败退的洪流,朝着山坡上逆流而行,他们的任务很简单,那就是去死。 山坡下还有一千多骑兵没有动用,这个时候,他们也应该瞧见了山坡上情势的变化,应该做好了准备,只要大帅能够抢先一步回到军中,有这一千多骑兵帮助,在平坦地旷野上,不见得不能够力挽狂澜,就算无法阻止颓势,逃得性命也是不成问题的。 这些面向死亡行军地亲兵们所要做的就是拖延高畅军进攻的步伐,给自家的主帅争取时间,杨善会得到的时间越多,越能从容地布置。 这些勇士们很快冲进了黑压压的浪潮之中,然后,一个一个地倒下,就像被河水不停冲刷的泥沙一样,被波涛席卷而去,了无踪影。 杨善会回到了骑兵阵中,这支骑兵是他手下的王牌,曾无数次为他击垮敌军,也无数次救了他的命,回到阵中之后,他的心镇定了下来,不再慌乱。 随着一声苍凉的号角,骑兵队动了起来,不愧是杨善会的精兵,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仍然很快集结起来,让开了通往本方大营的中间通道,来到了侧翼。 大量溃兵通过骑兵们让出来的通道向本方大营亡命跑去,他们头也不回地埋头奔跑,只要不停往前跑就能活命,这样的念头让他们无法停下脚步。 杨善会的骑兵摆出了冲锋的阵型,如果,高畅军追着溃兵的尾巴冲下山坡来的话,他们就要从侧翼出击,截断高畅军进攻的路线,这支高畅军并没有骑兵的踪影,起初的战斗发生在山坡上,骑兵起不到什么作用,双方投入的都是步兵。 不过,要是下到平原上来,骑兵的作用就大了,杨善会这一千多蓄势待发的骑兵一旦冲击起来,只靠步兵是无法阻挡的。 或许是出于这样的考虑,高畅军并没有趁势冲击,想要一鼓作气吃掉杨善会的大军。 他们在山脚下停止了追击的步伐,回头清理起战场来,在山坡上,还有一部分没有能逃出来的杨善会军,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投降了。 晚霞消散在天边,黑夜降临了下来,双方的军队都回到了自己的大营中,这漫长的流血的一天总算过去了。58 第二集 第三十三章 窦建德破冀县 三年(公元617年),三月中,鼓山。 高畅军和杨善会部在鼓山分隔四里多地扎下了大营,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高畅留有了一千人马驻守清河,由管小楼统帅,他率领着其余的七千人马来到了鼓山。本部正规军有三千多人,其他的四千人乃是清河的降军,他们被打散开来,分到了各个营地之中,做一些民夫,辅兵们该做的杂事。高畅没有指望他们能帮上多大的忙,和杨善会作战的时候,这些人不拖后腿就非常不错了。 进入清河之后,高畅并没有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在上,妄自尊大。 第一时间,他就去崔府拜访了崔家家主崔无锋。崔无锋在自家的草堂里和高畅见了面,两人在里面密谈了两个小时,外人根本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高畅出来之时,脸上的神情如常,无喜无忧,在他脸上,自然看不出什么来?至于崔无锋,和高畅会面之后,就一直躲在草堂之中,没有出来见人。 因此,除了高畅和崔无锋两人,其他的人根本就不知道高畅和崔家达成了什么协议。 不过,有一点大家可以肯定,那就是高畅和崔家肯定达成了某种协议。 高畅从崔家出来之后,并没有在清河城里休整,而是在第一时间就率领着大军北上,有十来个崔家子弟出现在了高畅军中,他们负责整顿那些投降高畅的乡兵,安定他们的军心,使得他们不至于违背高畅的命令。若是两方没有达成秘密协议,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因为和崔家有了协议,高畅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所有,这才敢于和杨善会在鼓山对峙,有了清河崔的支持,他不担心粮草辎重的问题,也不担心在清河站不住脚了。 和崔家结盟,当然能带给高畅不少好处,那些好处都摆在了明面上,不用再说了,然而,和崔家结盟,也不是一点坏处都没有。 最起码,崔家在清河的地位依然牢不可摧,不比在平原,那些小的世家高畅可以拉拢一部分,打压一部分,最终将自己的意志凌驾在他们家族的利益之上,使得自己的政令通达全郡。然而在清河,在这样一个前有杨善会,后有窦建德的紧要关头,面对崔家这样的庞然大物,高畅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妥协而已。 在和崔无锋的口头协议中,高畅承诺,崔家在清河的利益不会受到半点损害,他们在清河的地位不会有半点动摇,并且,征召了不少崔家的子弟到自己军中,或者自己的官僚系统中效力。 之所以做出如此重大的让步,只是为了在最快速度下安定清河全境,以便在当下对付鼓山的杨善会,以及在未来对付信都的窦建德。 世界就是这样,有得必有失! 就算是高畅这样强悍的非人类,有时候也不得不选择低头。 有勇气当然好,但是因此就无所畏惧,不知妥协地一味地向前冲,那不是勇敢,而是莽撞。所谓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只有你的实力强大到可以无视一切的情况下才可以这样,若非如此,该低头的时候你还是要低头,该让步的时候还是要让步。 高畅并不觉得对清河崔让步是一种耻辱,胜利虽然能让他愉悦,失败虽然也会让他觉得沮丧,然而,在制定大方向的战略之时,他不会受到丝毫情绪的影响,该进则进,该退则退,该得便得,该失就失,绝不拖泥带水,一切都和利益有关。 要想成为一个成功的上位者,这是必须要达到的品质。 相比于这个时候的高畅,杨善会的处境要不妙得多。 他的一万多大军到现在只剩下七千多人了,和高畅军的人数旗鼓相当,这其中,他的嫡系人马还有三千多人,其中有一千多的骑兵。 在和徐胜治的较量中,他损失了四千人,有一千多是他的嫡系部队,另外三千人则是武城,历亭两地的豪强世家组织的乡兵,那些豪强世家的乡兵一共有六千多人,现在已经损失了一半,只剩下了三千人。 相比于高畅军,杨善会部的士气要低落了许多,每天都有清河城的降兵在本方大营外喊话,当他们得知清河已经被高畅攻下之后,士气更是低落得无以复加。 所以,杨善会不敢和高畅军展开会战,而是选择了防守,在他看来,高畅军是客军,粮草给养运送不便,自己大可以选择和他相持,待敌军粮草供应不上之时,找对时机才出兵。 这些判断是建立在高畅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稳定清河全境的情况下,要是杨善会知道清河崔在私底下和高畅达成了协议,恐怕就不会这样认为了。 杨善会在大营前修建了许多防守工事,深沟高垒,拒马鹿,遍布营前,他一旦像乌龟一样把头缩在壳中,高畅还真的把他没有办法。 强攻敌军的营盘,那是完全不可取的,杨善会并非泛泛之辈,以一万兵马,在鼓山面对防守方的徐胜治一千人,居然也被碰得头破血流,当他放下姿态,严防死守的时候,就算能攻下他的大营,高畅这七千多人能活下来的恐怕也不会很多。 不做好完全的准备,不到最后的时刻,高畅是不会这样做的。 所以,即便知道 方在鼓山继续僵持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最终,,渔翁得利,僵持下去,只能正中远在信都的窦建德的下怀,他们仍然不得不这样做。 就在高畅和杨善会在鼓山僵持的时候,远在几百里外的信都郡又是另一番景象。 窦建德率领七万之众围攻冀县已经有十来天了,冀县的防守也算得固若金汤,这才在几万人的围攻下支持到了现在。 然而,孤城不可守,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冀县的陷落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由窦建德的主力猛攻的东门已经岌岌可危了,城墙的某一段在窦建德军投石车抛射的石弹的猛烈打击下,曾经缺了一个大口,后来城内的军民冒着大量的死伤才把这个缺口补上,这一段时间,窦建德军主攻的方向就在这段曾经缺了口的城墙上,这里成为了收割生命的绞肉机,城墙上下,城里城外,到处都是阵亡的双方将士的死尸。 现在,正是一轮攻击之后的间隙时间,东城这一带变得非常寂静,被焚烧的攻城车在寂静的阳光下静静地闪耀着白色的火光,黑色的烟雾静静升腾。 城墙上,被烟熏黑了的战旗缺了一个角,孤零零地在无风的午后耷拉着脑袋,显得疲惫不堪,没有丝毫的精神。 士兵们躺在墙垛下,一个个浑身沾满了鲜血,在这些面貌不清的人中间,胸膛还在起伏,鼻孔还有气的则还活着,他们和身边的死尸以同样的姿势躺着,同样一动也不动,不仔细看,根本不能将他们分辨出来。 城外窦建德的大营中,攻城未果撤下来的军队聚集在大营的一侧,正在抓紧时间用饭,用完饭之后,他们有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两个时辰之后,如果冀县还没有被攻下,他们将会替换负责这一轮攻击的友军,窦建德已经下达了命令,今天之内,必须攻下冀县,无论如何也要攻下它。 窦建德一个人待在大营中,比起在饶阳的时候,他要意气风发了许多,然而,看上去,他却比那个时候还要苍老,额上的皱纹更加多了。 攻城的计划已经制定了,将领们正按照计划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他需要的做的只是等待而已,这个时候,他的心思并没有放在即将被攻陷的冀县,而是放在了南边的清河。 高畅军和杨善会部之间作战的情报在他的吩咐下,总是第一时间摆在了他的案头之上,现在看来,情况对自己很有利。 高畅也好,杨善会也好,都是很会打仗的人,两人碰在一起就和针尖对麦芒差不多。 第一回合,杨善会占了上风,高畅吃了大亏;第二个会合,高畅占了上风,杨善会受到了挫折。现在,两军形成了僵持的局面,对窦建德来说,这是老天爷占在他这一边的征兆。 说起来,那个时候不该把高畅放出去,让他独领一军的,如今,他有了自己的基业和地盘,名义上虽然还是自己这个长乐王的属下,实际上,已经脱离自己的控制。 自己虽然使了不少的手段,不过,终究上不了台面,他当然不会相信就凭这些小手段就可以搞垮高畅,或者将他重新召回麾下。 不过,现在对他来说,却是一个非常好的时机,等自己攻下冀县,占领信都全郡之后,再挥师南下,相互之间已经打得精疲力竭的高畅和杨善会肯定抵挡不住,那个时候,就算高畅再有雄心壮志,也不得不归顺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主子。 有这个大义的名分,清河,平原两郡收在手中也就算顺理成章的事情了,那个时候,要想怎样处理高畅这个人,就看他的姿态以及当时自己的心情如何了! 就在窦建德沉浸在幸福的远景的时候,传令兵打断了他的遐想,他脸上的表情顿时为之一变,大王应有的威严神态出现在了脸上。 “报告大王,诸葛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 诸葛德威掀开营门前挂着的厚布,迈着小心翼翼的步伐走了进来,不仅脚步很小心,脸上的神态,眼中的眼神也非常地小心。 “卑职参见长乐王!” 进了营帐之后,帐中燃烧的火盆将窦建德的身影投射在了他的眼前,他立刻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兵败历亭之后,通往清河的路被杨善会军隔阻了,不过,就算那条路没有被杨善会军隔阻,他也不敢去见高畅。 作为一个败军之将,他不晓得高畅会怎样对付自己,只是,就算高畅不会把他怎么样,他也不想去见他,不然,他大可以往平原而去。 诸葛德威之所以选择北上,是经过多方面的考虑的,自己名义上是属于长乐王的武将,故而投奔窦建德完全说得过去。 窦建德现在兵力强大,声势惊人,而自己的原来的主子高畅呢?诸葛德威并不看好他,要知道历亭,武城丢失之后,高畅一支孤军既要面对清河这座难以攻下的坚城,又被杨善会的大军截断了后路,在这样的情况下,诸葛德威想不出高畅还能有什么好方法摆脱这个困境。 就算他经过一番苦战逃得性命,那时也已经损兵折将,不可能东山再起了吧?跟随着他再也没有前途,最终也只能被窦建德吞并,既然如此,何不抢先 靠窦建德呢?因为有高畅的存在,自己对窦建德也就用处,不会被他随意抛弃。 抱着这样的想法,诸葛德威北上投靠了窦建德。 首先要活下去,然后飞黄腾达,为了这样的目标,什么忠诚心?什么兄弟情谊?统统都可以抛诸脑后,往上爬,不顾一切地往上爬,这就是诸葛德威的人生理想。 只是,没有人能够看到更远的未来,有时候你以为是正确的选择,在多年以后,却发现那是错误的,而你当时所走的那条自以为正确的道路,在多年以后,你才会发现那条路的尽头无路可走,而这个时候,你却无法回头了! 当然,此时的诸葛德威并不会有这样的感触,他回到窦建德军中之后,窦建德给了他一个虎威将军的称号,名义上可以和高畅同一级别了,这让他觉得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窦建德承诺,攻下冀县之后,会从冀县征召一部分士兵交由他统领,让他拥有独自的领兵权,这无疑让他感激涕零,在高畅军中,他虽然也能统领军队,然而,在那支军队中,不管他使出怎样的手段拉拢手下的将士,他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最多只能排在第二位。 在窦建德的帐下,却并非如此。 “德威,你随我来,让我们去看看儿郎们是怎样攻下冀县的!” “大王神威盖世,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在大王的带领下,区区一个冀县,弹指之间,自然灰飞烟灭!” 诸葛德威站起身,抢先一步帮窦建德掀开营门垂下的帘布,一串溜须拍马的奉承话很自然地从他嘴里溜了出来。 窦建德笑了笑,不置可否,在亲卫们的簇拥下带着诸葛德威上了战马出营而去。 窦建德之所以收下诸葛德威,并且还升了他的官,以热情的态度来对待他,本意并不是针对诸葛德威这个人,而是想给高畅麾下那些原本属于自己的将领们做出一个榜样,让他们通过诸葛德威的遭遇明白一件失去,他,窦建德,长乐王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就算他们曾经背叛过他,但是只要迷途知返,他会既往不咎。 因此,对诸葛德威的宠信只是做戏而已,其实两个人都知道,不过,却也把这场戏做得非常的精彩。 各取所需,如此而已! “什么!” 蒙勇一脸的不可置信,他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身子靠在身侧的墙垛上,这才稳住了身形,在他身前,苏定方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他们此时正站在东门城楼上,在城下,窦建德的大军像蚂蚁一样黑压压地一片将冀县围得水泄不通。 “你再说一遍!” 蒙勇不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要求苏定方再说一遍。 苏定方叹了叹气,回头望向自己身侧,从苏家庄跟随他来到这里的五百子弟兵,如今,活着的已经不到两百人了,他们垂头丧气地在城墙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这让他心如死灰,难以自已。 “通守大人下令,命令我们放下武器,开城向窦建德投降!” 苏定方的话像针一样刺在蒙勇的心里,他的身形摇摇欲坠,双目喷火,苦战十来天之后,死去了那么多的人,结果还是投降了事。 “我不投降!我要杀窦建德,为我大哥报仇!” 蒙勇咬牙说道,声音非常低沉,他的双手紧握,掌心的肉被指甲刺破了,隐隐有血流出。 “杀窦建德,人家有十来万人,就算他们不反抗,一个个摆在你面前,让你杀,你也杀不完啊!” 苏定方冷哼了一声。 “我不管!我不要投降!我要杀了他!” 这个时候,蒙勇就像一头狂怒的狮子,他满脸是血,看上去神色狰狞。 “听我的,兄弟,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啊!如果知其不可能还要去做,那不是勇敢而是莽撞,要是你死在了这里,不仅报不了你大哥的仇,反而添了新仇,那个时候,还有谁替你们哥俩报仇呢?” 苏定方冷笑一声说道。 “退一步海阔天空,投降窦建德对你的报仇大业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只要把自己的仇恨隐藏起来,一步一步地接近他,说不定还能找到机会!人,总是提防着明处的敌人,往往会忽略躲藏在暗处的人!” 蒙勇的脸色阴晴不定,显得难以决断。 城楼下的士兵遵守通守大人的命令,将冀县的城门缓缓打开了,城外的窦建德大军发出了山崩海啸的欢呼声,他们排着队准备进入冀县。 苏定方将一把横刀递给蒙勇。 “如果,你还要执意在这个时候报仇的话,我也不会阻挡你,当窦建德大军进城的时候,你就拿着这把刀去报你的仇吧!” 蒙勇的手颤抖着接过了苏定方递给他的横刀,刀握在手中之后,手依然不停地颤抖,半晌,那把刀脱手而出,扎在了一根失去了旗帜的旗杆上,刀把在空中不停摇摆,停不下来。58 第二集 第三十四章 赵仁成火烧敌营 三年(公元617年),三月十七日,子时(晚十一点十点)。 月亮状若银盘,高挂在空中,夜风吹拂,树木枝叶婆娑,原野上,野草低垂,随风舞动,远处,传来了一两声狗吠。 赵仁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从草丛中钻了出来,在他身后,在他周围,几十个人影相继从草丛中窜了出来。 他们伏在一个小土包上,趴在地上,探头瞧着土坡的下方。 那个地方原来是一片荒凉的河滩,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军寨,几十个营帐连绵在一起,在月色的映照下,就像是一个个白色的土包,营帐的外围,粗制的木棚栏将营地围了起来。 营帐外面点燃了几堆篝火,在河滩上熊熊燃烧,木柴在火中的呻吟隐约可闻,军寨的哨楼上,有人影在晃动,偶尔还能听见人说话的声音。 河滩的前方,南运河的河水泛着银色的波光,倒映着天上的银月,缓缓向南流淌,河水冲击河岸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这个军寨乃是杨善会军的后勤辎重要地,从武城,历亭两城搜集起来的粮草都要通过这里运过运河转交到前面的鼓山大营去,赵仁成这一队逃兵之所以能发现这里,纯属巧合。 离开历亭之后,赵仁成率领着三百来高畅军在清河地广阔原野上昼伏夜行。朝清河城进发,他们之所以选择这个方向逃亡,只因高畅还在清河,他们想继续在他的战旗下战斗,不然,他们大可以选择逃回平原。 虽然战败了,他们仍然要继续战斗,洗雪身上的耻辱。 杨善会的大军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去追讨这小股溃军。一般的地方武装又拿这训练有素,作战凶猛的三百高畅军没有办法,即便如此,赵仁成部一路走到运河边也吃了不少的苦头。 他们需要粮食,三百来人,三百多张口。从历亭逃出来的时候,他们只带上了自己地武器和甲冑,至于粮食,由于时间紧急,没有人想到要带上它们。 没有粮食,怎么办? 要想保持战斗力,士兵们不仅要吃上粮食,并且要吃饱,随便在原野上找点野菜之类的来凑合是不顶用的。 要想吃饱饭,只能抢夺别人的粮食了。三百来人,要想攻下豪强世家们的坞堡当然是天方夜谭。不过,洗劫一两个小村子还是能办到的。一路上,很有几个小村子倒了他们地大霉。 乱世之中,平民百姓最怕什么?不是大军,而是小股的流贼和溃兵,他们被内心的兽性和绝望所驱使,烧杀劫掠,无所不为,有时候。杀戮纯粹是为了杀戮,并不是出于战术上的考虑。赵仁成他们虽然是溃兵。却依旧保持着士气和军心,虽然洗劫了那些小村子,却没有胡乱杀伤,也没有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神官们的洗脑教育在这里起到了作用,高畅军严密的军纪也起到了作用,高畅军也不是就不会屠杀平民百姓,然而,这必须在长官的命令之下进行,个体的,无组织的屠杀是要被军法从事地。 为了掩藏本方的行踪,其实,有必要将路上遇见地这些人全部杀光,这样,就用不着担心他们向附近的官府报告自己这些人地动向了。 赵仁成之所以没有这样做,完全是出于内心的不忍和怜悯,他想,只要自己这些人行军的速度够快,就算那些被他们洗劫的那些村子的人报官,官府的人也不见得能追上自己等人,何况,只要不是大股受过良好训练的官兵,一般的乡兵,他们根本就不惧怕。 为了害怕暴露本方地行踪,就大肆杀戮这些无辜的平民,他做不到,从这一点来说,赵仁成或许并非一个合格地将领。不过,无论如何,他终究是将手底下的这三百来人安全地带到了运河边,只要度过运河,穿过敌军的封锁,就能回到大部队中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要断粮了,然而,在运河这一侧,由于战争的原因,敌军的巡逻小队越来越多了,此时,还要去运河边的那些村子寻找粮食,无疑是找死。 在途中,他们看见了一支敌军的运粮队,这支运粮队的兵力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强征而来的民夫,押送粮草的军队只不过区区一百来人,要想伏击这支运粮队抢夺粮食非常容易,那些杂兵和民夫加起来人虽然很多,却经不起赵仁成的三百人的一个冲锋,然而,赵仁成忍住了诱惑,而是派出斥候尾随这支运粮队,最后,找到了杨善会军堆积粮草的大营。 经过白天的一番观察,赵仁成确定这个大营应该有一千多隋军在驻守,除此之外,还有两三千民夫。 得到详尽的情报之后,赵仁成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那就是夜袭敌军的粮草大营,将军营中储藏的粮草烧个精光。 要是自己这三百来人能做到这件事情,对前方和杨善会对峙的将军大人来说,无疑是一个特大的喜讯,自己这些人也算因功赎罪了,总算有脸面去见将军大人了,不然,自己就算将手底下这些弟兄带回大营,也无法弥补丢失历亭的罪过,只能自刎谢罪。 计划制定之后,他们隐藏在远离运河边的一个隐秘的山谷里。因为害怕引来敌军,不敢生火,只好将所有的干粮搜集起来,人手一份分发下去,勉强将肚子填了个半饱,然后,全军休息,养精蓄锐,以待晚上的行动。 入夜之后,在赵仁成的命令下,士兵们集合起来,沿着事先查探清楚的路线向敌军的军营摸去,在晚上,敌军派出来的巡逻小队全部都回营去了,他们一路上无惊无险地摸到了敌军的军营外,此时,月亮已经高挂在了夜空之中,正是子夜时分。 因为军营在运河的东岸,地处战场的后方,驻守大营的敌将并没有得到后方有高畅军活动的消息,自以为高枕无忧,故而,就算是非常重要的粮草辎重大营,它的防御措施也算不得多么严密。 只是将大营外的野草全部铲除,入夜之后,点上几堆篝火,在哨楼上安排几个哨兵,在营门附近有一支巡逻小队在来回巡视,仅此而已,在大营外,连一个暗哨也没有派,所以,让赵仁成等人很轻易就摸到了大营旁。 赵仁成等人决定将突破的地方放在民夫们的营地那端,这里的 疏松许多,一旦突破,那些没有经过巡逻的民夫遇见,一定会炸营,那个时候,再趁乱冲进敌军的中军大营,用火箭烧毁敌军的粮草大营。 万籁俱寂,除了河水的唔咽声,草丛中虫子们的鸣叫外,没有别的声音。 这个月亮还真是讨厌,要是能有一片乌云将月光挡住就好了,月黑风高,这才是杀人防火的好时机啊! 赵仁成躺在土包上,抬头瞧着头上高悬的月亮,忍不住这般抱怨道。 现在是子夜时分,虽然军营内的敌军差不多都该休息了,然而,负责巡逻的警戒部队却了无困意,所以,虽然不是不能行动,不过,还不是动手的最好的时机。 赵仁成在等待,在丑时(子夜一点到三点)和寅时(子夜三点到五点)之间动手最合适,那时,是人最困的时候,就算是巡逻的士兵多半也会昏昏欲睡。 老天爷就像听到了赵仁成的抱怨一般,到了丑时,一阵冷风吹来,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天空中的一团乌云吹了过来,正好挡在了那轮明月身前。 天地顿时为之一黯。 赵仁成从地上灵敏地一跃而起,嘴里发出了一连串蟋蟀的鸣叫声,在暗夜中传得极远,随着夜风远远地飘散开去。 随后,一连串的蟋蟀叫声在暗夜中响起。土包周围地草丛中,无数个人影在晃动,他们按照事先制定好的计划,分成各个小队,悄无声息地朝远处的敌军大营摸去。 在高畅军中,这样的夜袭是各个营必须进行的训练科目,也多亏了有这样的训练,士兵们的动作才如此地矫健。身影这般的轻灵,一直潜行到那些熊熊燃烧地篝火前,都没有发出丝毫的声息。 那些篝火非常的讨厌,间隔几十步远就有一堆,熊熊的火光中,要想不暴露身形就通过这一关。几乎不可能,只要有人影从篝火边经过,站在哨楼上的哨兵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在篝火和大营之间,有五百来步的距离,若是不顾暴露身形,强行进攻敌军大营,哨楼上地哨兵完全来得及发出警报,在营门附近的警戒部队就会立刻涌上寨墙,延缓敌军的进攻,赵仁成如果手底下不是三百人。而是三千人,他可能会选择这样做。然而,要想以三百人去偷袭重兵把守的敌军营寨。必须出其不意,若没有这个奇字,就失去偷袭的意义了。 前队人马躲在火光映照不到的阴影处,后续的部队趴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他们在等待前方的同袍解决篝火这个问题。 事先准备好的工具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那是一个奇形怪状的工具,就像是一个加长版地勺子,勺子内盛满了沙土。勺柄则长得出奇,在两个士兵缓慢地运作下。慢慢地从阴影中探出,沿着地面朝篝火处爬行,到篝火边后,再将勺子内的沙土倒在篝火上,不多时,那堆篝火就熄灭了。 在这个时候,营地外地篝火熄灭是非常平常的事情,柴火不够用,夜风过于猛烈,什么原因都有可能,坚守自己职责地哨兵或许会出营来,重新将篝火点燃,不过,很可惜,负责警戒这边的哨兵并不是那样的人。 紧挨在一起的两处篝火熄灭后,袭营的赵仁成部悄无声息地通过了这个缺口,潜行到了营寨的木棚栏下。 营寨内,士兵们和民夫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地清晰。 偷营的赵仁成部非常小心地翻过了两人高地木棚拦,怎样翻越敌营的木棚拦,在平时的训练中,高畅军对此也有所涉猎,第一个人在第二个人的帮助下,上到木棚拦去,小心地避过削得尖尖的顶端,翻了下去,随后,第二个人又在第三个人的帮助下,照着这个程序再做一次。 一大半的士兵进营之后,月亮终于从乌云后探出了他的脸,月华如水,撒下了一片清辉。 这个时候,恰巧一个民夫从附近的营寨走了出来,他是被肚子里的那泡尿憋醒了,所以爬起来撒尿,刚刚解开裤子,借着明亮的月色,正好瞧见了一些黑影从木棚拦上翻过来。 他擦了擦眼睛,发现这并非是自己的幻觉,立刻,一脸惊惶,张嘴大叫了起来。 “嗖!” 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将他射倒在地,然而,那一声惊叫已经脱口而出了,刺破了夜色,全营皆惊。 “上!” 赵仁成虽然有些懊恼,不过,出现这样的意外他事先早就预料到了,也有自己的应对方案,在他的命令下,士兵们不再隐藏踪迹,加快了翻越木棚栏的速度,先前进入了营中的士兵则向大营深处冲去,一边奔跑一边大叫。 “高畅军杀来啦!大家快逃命啊!” 整个大营骚动了起来,那个被箭射死的民夫临死时的惨叫就像一颗水滴入滚烫的沸油中一样,掀起了波澜。 偷营的士兵一边大叫,一边将火把等物丢在经过的营帐上,大火迅速地燃烧起来,照亮了半边天空。 有时候,火光会带给人们希望,有时候,火光带给人们的却只有绝望,当大火在营寨中蔓延起来的时候,驻守大营的军队炸营了。 将领找不到士兵,士兵找不到将领,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敌军袭来,反正在每个人的心中,除了自己,其余的都是敌人,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朝所有靠近自己的人影砍去,歇斯底里地高声喊叫,对抗着内心的恐惧。 高畅军自然有一套在混乱中识别自己人的方法,他们以十人为一个战斗小队,在敌营中分散了开来,朝着自己负责的方向攻去,用火把,火箭,手中的武器不停地制造着骚乱。 先是大营的草料场被烧了起来,火光冲天而起,天空亮如白昼。 然后,粮仓也烧了起来,并排在一起连绵的十来个粮仓同时燃烧起来,火焰毕拨毕拨地发出欢快的呼叫。 军营旁边的运河水被染上了一层红光,不过,河水似乎对如此绚烂的美景不屑一顾,它们前呼后拥地朝着远方奔腾而去,毫不留恋。58 第二集 第三十五章 密谋 仁成火烧杨善会军粮草大营的第二天,也就是窦建德郡郡守府所在地冀县的第三天,位于鼓山下杨善会军的南大营,乡兵统领,武城豪族审家的家主审子玉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说是不速之客其实也不然,那人姓崔名方烈,乃是清河崔家的子弟,崔方烈在崔家的地位并不高,一是因为他并非执掌崔家大权的长房一脉,另外也和他没有机会崭露头角有关。 为了笼络清河本地的豪族,清河崔和当地的豪族世家也有联姻交好,只是,这些世家的地位远远赶不上太原王,范阳卢,赵郡李,阳郑这些可以和崔家相提并论的门阀,崔家用来和他们联姻的子女自然并非长房一脉,崔家与他们通婚的只是一些族人的子女,崔方烈就是其中之一,他娶的是武城审家家主审子玉的妹妹,因此,才会被崔家派作使者前来和审子玉见面。 崔方烈没来之前,审子玉正在借酒浇愁,非常时期,军中禁酒,不过,那是针对普通士兵和将领而言,管不到审子玉这样的高级将领。 武城审家的先祖最有名的人物自然是三国时期辅佐袁绍的审配,审家当时也算是大族,袁绍被曹操打败之后,曹操大力抑制当地世家门阀的力量,大量扶持贫门,寒门子弟,审家也就此一蹶不振,当司马家利用门阀地力量推翻北魏建立晋朝统一天下之后。门阀力量重新抬头,在晋朝一代,占据了显赫的地位,审家这时也看到了机会,当时的家主制定了雄心勃勃的复兴计划。 然而,时不我待,很快就是五胡乱华的黑暗时代,北方的胡人南侵中原。占据中原之后,一部分世家大族随着晋朝南迁,一部分世家大族如清河崔这样的则在战乱中生存了下来,并且和当权者互相勾结,各取所需壮大了起来,像审家这样的小世家。虽然没有和有点世家大族一样在胡人地铁蹄或者流民的战刀下灰飞烟灭,势力却也萎缩了不少,再也无力恢复往日的荣光。 审子玉是有雄心壮志的,审家每一代的家主都有雄心壮志,想要重新振兴审家,至少也要恢复到汉时的光景。 乱世来临之时,审子玉觉得自己地机会来临了,在他的号令下,审家大量存储粮草,收购战马。收拢流民,以待风云变化。伺机而动。 高畅军进攻武城的时候,为了保存自家的实力。暗地里控制着武城军政大权的审家下令全城投降,放弃抵抗,因此,管小楼才轻易地攻下了武城。 实力,名望,历史,无论比什么,审家都远远比不上清河崔这样的大族。然而,审子玉的雄心却极其地宏大。他并没有像崔家那样寻找代理人躲在背后争霸天下,而是,亲自拿起武器赤膊上阵。 当杨善会逆袭高畅军的时候,审子玉立刻调转枪头,和杨善会内外勾结,擒获了高畅军的大将郭峰,将武城拱手让给了杨善会。 审子玉之所以这样做,出自于他对形势的判断,毕竟,高畅是外来人,就算投靠他,也不会得到他地信任,到最后,只能不停地用自家的粮草,钱财去供应他,却得不到应有地回报,审家终究还是一个末流家族而已! 跟随杨善会不同,杨善会同意他自领一军,并且,将历亭,武城两地交给审家治理,这样好的条件,他没有不答应地道理,再加上,他认为高畅被杨善会断了后路之后,覆灭只是迟早的事情。 然而,事情却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发展。 在当初,他怎么能料到杨善会以优势的兵力却受阻于鼓山,损兵折将,止步不前,而高畅却轻易地拿下了坚城清河,和本方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让他更懊悔的是,在鼓山的攻防战中,以审家为主的当地豪强世家组织地乡兵受到了极大的损失,六千多人如今只剩下了三千来人,这些士兵都是他日后准备征战四方地依仗啊!原本只是想跟随杨善会,让这些乡兵经受战争的锻炼,将他们练成一支精锐之师,没想到,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这时,他开始痛恨自己起来,不该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和杨善会结盟,而是应该继续隐藏实力,保持观望。 他打着利用杨善会的想法,杨善会何尝又不是如此啊! 毕竟,杨善会站在了大义的名分上,是本方这一万人的统帅,他只是副帅而已,在军中,也不得不听从对方的号令,故此,这一仗打下来,他的损失是最大的,杨善会到好,虽然失去了一千来人,手底下那一千多骑兵却还保存完好。 对前途,审子玉感到无比的悲观,就算杨善会能够击败高畅,自己手底下的这些人多半也被拼光了吧,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耗费大量钱财,拼光了审家多年积攒的家底,得到的只是这样的结果,这自然让审子玉悔恨不已。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最后,他只能用酒精来麻醉自己了,虽然,没有到烂醉如泥的地步,却也差不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崔方烈通过秘密的渠道来和他见面了,那个时候,正是夜色苍茫,月朗星稀之时。 崔方烈今年三十出头,虽然是崔家的子弟,却一直不显山露水,平时,就靠着分给他那一房的百来亩田地过活,一直在家苦读诗书,他常自诩自己是三国卧龙这样的高才,只是得不到明主赏识,故而只能躬耕于田亩,采菊于东篱。 他虽然自视很高,周围的人却不怎么待见他,不仅那些同族的子弟,就连他的夫人,那个从审家嫁过来的审家女子对他也多有微词。最初,她认为嫁给崔家子弟,无疑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然而,嫁过来之后,她才发现这个崔家子弟不过如此而已。 因为她原因,以致她的哥哥审子玉也对自己的这个妹夫有了相同的看法,觉得他是个无能之辈,故而平时也没有什么来往。 最初,能和崔家联姻,审子玉还高兴了半天,现在,他却对崔家怀恨在心,认为崔家让这样的一个人来和自家结亲,完全是因为轻视审家的缘故,当然,这样的想法他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表明上,对崔家依然毕恭毕敬,不失礼仪 当听到亲兵说这个妹夫来拜访他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不见,幸好,他还没有真正喝醉,马上想到在这个非常时期,自己这个妹夫不会只是来探亲访友的。 崔方烈踌躇满志地踏进审子玉的大帐,审子玉微笑着将他迎了进来,随后,让亲兵守在了帐外,不让任何人靠近,两人面对面盘膝而坐。 首先,当然是一些家长里短的寒暄,崔方烈拿出了一个小箱子,说是自家夫人让他带给兄长的礼物。 审子玉打开箱子,箱子里面是一面铜镜。 审子玉抬起头,面带疑惑地望了崔方烈一眼,崔方烈正襟危坐,面带微笑。 “一个人要想看清自己,就离不开镜子的帮助啊!不然,他不会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否有污物!” 崔方烈的话意味深长,审子玉知道他别有所指。 是嘲笑自己不自量力吗? 忍不住这样想的审子玉忍住内心的怒火,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道。 “妹夫,不知来此有何见地,不会就只是带给为兄这样一面铜镜吧?” “兄长,小弟特地为了救兄长而来此!” 崔方烈语不惊人死不休,他神情肃穆地说道。 “救我?妹夫未免言过其词了吧。这话从何说起啊?” 审子玉呵呵笑道,眼角寒光一闪,他调转头,瞧了一眼旁边地闪烁着晕黄火光的油灯。 “不知兄长有没有看清当前的形势?若是真的看清,当知小弟绝非危言耸听!” “哦!” 审子玉淡淡地应了一声,心如明镜。 “为兄愚昧,还真不知道当下是怎样的形势,既然如此。还请妹夫给为兄细说一二!” 当他知道高畅攻下清河之后,就知道这件事情和崔家肯定不无关系,他绝不相信,高畅和清河崔之间没有秘密协议。不然,高畅肯定不敢轻易离开还没有安定下来的清河,率军前来鼓山。正因为他没有后顾之忧,才敢和杨善会在鼓山展开决战。 崔方烈今日的来访,更是说明了问题,至此,自己这个妹夫来此的意图他已然全部知晓。 “不知在兄长看来,杨善会杨大人能否抵挡得住高畅地攻势,甚至将其击败?” 审子玉正色说道。 “杨善会大人自领军以来,大小七百余仗,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我相信,以杨大人的能力。击败对面的跳梁小丑只是时间的问题!” 崔方烈哈哈笑道,笑罢。语带嘲讽地说道。 “我的姐夫大人,此地只有我们两人,就不要说这些虚言了吧?杨善会大人的确善战,不过,他以前地那些对手不过是一些流民,盗贼,虽然人多势众,却如土鸡瓦狗。一触即溃,此时。他面对的对手却不是那样的无能之辈啊!只是手底下的一个将领,以区区的一千人,就让我们的无敌勇将杨大人损兵折将,丢盔卸甲了,何况,现在和他敌对的是一日就攻下清河的高畅。姐夫,你没有亲眼看到高畅军攻打清河时的那个场面,否则你肯定不会说这个连你自己也不相信的谎话!” 审子玉皱起了眉头,沉默不语,静静聆听崔方烈继续说了下去。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杨善会能够抵挡得住高畅军地攻势,双方在鼓山相持不下,这会对谁有好处?总之不会是对兄长你有好处吧?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这里僵持得越久,窦建德就越高兴,一旦他攻下冀县腾出手来,大军奔腾而下,我想那时谁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崔方烈顿了顿,加重了自己的语气。 “所以,小弟说这次前来是为了救兄长大人,绝非危言耸听啊!” 审子玉继续沉默着,目光飘忽,半晌,才慢慢说道。 “不知妹夫有何高见?” “事到如今,继续跟随杨善会对兄长不会有什么好处!” 崔方烈似笑非笑地说道。 “据我所知,兄长你原本拥有六千士卒,和杨善会地军队人数相当,不过,这一仗下来,兄长起码损失了一半人马,而杨善会的本部却没有伤筋动骨,为什么会这样?兄长是个聪明人,不需要我多说自然明白。既然他不仁,兄长也可以不义啊!要想保存审家,甚至壮大审家,兄长第一步所要做地就是要脱离杨善会这条即将沉没的船!” “这个!” 审子玉面有难色,支吾了两句。 “事关重大,为兄还需要多加考虑啊!为兄不想被世人认为是一个出尔反尔的卑鄙小人啊!” “呵呵!” 崔方烈放声笑了起来。 “连命都没有了,还要名声来做什么?何况,世人愚昧,怎知真相如何?他们相信的只能是胜利者告诉他们的,成王败寇,不就是这个道理吗?只要兄长能始终站在胜利者这一方,兄长的名声只会越来越好,到时,武城审家的名声也会响彻天下的!” 就在崔方烈准备继续劝说地时候,外面响起了亲兵的声音。 “报告家主,有紧急军情!” 审子玉瞧了崔方烈一眼,沉声喝道。 “让他进来!” 一个满脸汗水地斥候匆匆奔进大帐,他望了崔方烈一眼,欲言又止。 “什么事情?尽管说,这位是我们审家的姑爷,不妨事!” 那个斥候依言,将所谓的紧急军情快速地报了上来。 “什么?你说运河边的粮草大营被高畅军烧毁了!” 审子玉猛地站起身来,他瞧了身边微笑不语的崔方烈一眼,挥手让那个斥候退了下去,待那人退出大帐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在微笑着的崔方烈面前坐了下来。 一阵风从帘布的缝隙吹了进来,将帐里油灯的火光吹得左右摇晃,审子玉,崔方烈两人倒映在帐篷壁上的身影也跟着摇晃了起来。58 第二集 第三十六章 杨善会的败亡(上) 三年(公元617年),三月下,清河郡,鼓山。 鼓声,号角声在寂静的原野上回荡,随后,响起了一阵山崩海啸的呼喊,大地在颤动,天空似乎也停止了呼吸,失去了风的吹拂,双方军队的战旗耷拉着脑袋,趴伏在旗杆上,纹丝不动。 “轰!” 在一个人造的土山后面,随着杠杆的摆动,无数的石弹从投石车的筐内升腾而起,黑压压地一片,遮挡了半个天空,就像一群乌鸦朝几百步外的敌军大营铺天盖地飞去。 石弹落地,整个大营都在颤抖,由木棚拦组成的寨墙被压倒了一片,附近的营帐几乎全部被石弹摧毁,营寨前的拒马,鹿等物在最初的攻击中,已然被破坏得乱七八糟。 处于投石车攻击范围内的北大营,驻扎着杨善会的嫡系部队,最初,高畅军在营寨前挖掘工事,修筑土坡的时候,杨善会错以为高畅想把本方的军队引诱出去决战,故而,并没有理会高畅军的行动,只是用远程弓弩时不时攻击一下对方的士卒,偶尔派出小股的骑兵部队出去袭扰对方。 不过,高畅对此早有防备,骑兵的几次出击不仅没有达到袭扰对方的目的,有一次,一个骑兵百人队还中了高畅军的埋伏,吃了大亏,只逃回来十来骑,从那以后,杨善会就没有派出部队骚扰对方了。 不过。对于高畅军挖掘土坡地行为,杨善会也没有置之不理,当土坡建成之后,高畅军就可以居高临下,向本方大营放箭,如此,就算大军龟缩在大营之中,也处在对方的直接攻击下。士兵们会缺乏必要的安全感。 对此,杨善会采用了和高畅军相同的做法,在自己的大营里修建土坡,保持和对方修筑的土坡同样的高度,然后用强弩对付敌军的强弩,使得高畅军无法通过土坡攻击本方大营。 然而。杨善会忽略了一点,他没有想到高畅军居然有这么多地投石车,当黑压压的石弹从土坡后升空而起,落在本方土坡后的营地上时,杨善会军吃了大亏。 投石车给本方造成的直接伤害其实并不大,然而,它的声势格外惊人,几十斤重的石弹从天而降,掉在地上,随着一声巨响。就是再坚硬地泥地也会被砸出一个大坑,当石弹直接落在人身上时。要想从大石之下辨认出那个人原来的容貌,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大石下的躯体早就化为了一团肉酱。 所谓粉身碎骨不过如此而已! 就算是身经百战的悍卒们,面对这样的状况,也不由为之色变,他们死死地贴在土坡的后面,身子伏在泥地里,双手紧紧地抓着地面,任由石弹从空中掠过,落在自己的身前身后。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当然。也有极其倒霉的,他们被石弹直接砸中,一声不吭地就此死去。 高畅军地投石车发射十几轮之后停止了攻击,被攻击一方的士兵们不由松了一口气,就像从地狱重新回到人世间一般。 阵亡地士兵其实并不多,不过,大营内外的防御措施几乎全被高畅军地投射的石弹摧毁了,在将领们的驱赶下,士兵们纷纷拿起武器,上到土坡,准备迎接高畅军可能的进攻。 然而,高畅军并没有发起进攻,只是隔了一阵之后,投石车继续发射石弹。 经历第一轮石弹攻击之后,杨善会命令大军撤出前营,只有少部分士兵做为警哨留在了前营,等高畅军投石车的攻击告一段落之后,士兵们再快速地上到前营去。 采取了合理的应对手段之后,士兵们的伤亡率下降了不少,然而,全军的士气却一个劲儿地往下掉,降落到了最低点。 虽然他们还是遵守军令,一次次地在前营和后营之间来回走动,没有发一句怨言,然而,通过他们越来越迟缓地动作就可以看出他们此刻的心情是何等地低落了。 只是一味挨打,没有办法还击,任谁处在这样的境地,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的。 从辰时开始到傍晚,高畅军一直在用投石车发起攻击,尽情地破坏着杨善会军的大营,却没有趁势发起攻击。 杨善会不知道高畅为什么要这样做?要是换了他是对方,绝对会趁敌军的防御工事被破坏,士气如此低落的时候,发起进攻。 或许,对方的主将是不想损兵折将,而是想以最小的代价来赢取胜利吧? 如果对方真是这样想的,那未免太小看了他杨某人了吧? 杨善会不停地下达命令,让手下的将领掌握好军队,紧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鼓山虽然号称是山,其实不过是连绵的土坡而已,敌军的投石车的远程攻击虽然凶猛,然而,鼓山的石头一点也不多,山上的石头并非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再说,就算从鼓山将那些巨石移到军中,也是一个浩大的工程,要花大量的人力物力。 所以,杨善会相信高畅军这种貌似连绵不绝的石弹攻击支撑不了多久,本方的将士只要熬过这一段时间就行了。 这个时候,杨善会已经知道了运河边的粮草大营被敌军烧毁的消息,他封锁了这个消息,除了极少数的人以外,不让别的将士知道,然而,这个消息只能隐瞒一时,时间一长,终究要穿帮,到那个时候,根本不需要高畅军进攻,本方的阵营就会崩溃吧! 军中的粮草暂时还够用,十来天还是能够支撑,要是在十来天之后,仍然得不到粮草的补充,本方的溃败就不可避免的。 这个时候,杨善会已经萌生了退意,准备退回运河东岸去,回到武城,凭借武城的城防抵挡高畅军,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本方又有坚城相助,杨善会相信高畅最后只能知难而退。 然而,就算是退军,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退军和溃逃是两回事,要想摆脱高畅军的攻击,将队伍带回武城去,杨善会还需要动一下脑子,想一些妙计出来。 高畅知道了赵仁成烧毁杨善会军粮草大营的消息,虽然,已经有了败敌之计,不过,赵仁成将敌军的粮草烧得一干二净,对现在这个计划的施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酉时(下午五点到七点)。 高畅将全军将领召集在了一起,准备按照计划展开最后的决战。 由于援救及时,徐胜治,腾珏和两百多人在鼓山一战中活了下来,虽然有伤,却也出席了这次军议。 因为高畅并没有把腾珏当作弃子放弃,而是亲率大军连夜行军赶到鼓山,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出现救了他的命,感动之余,腾珏将窦建德派自己弟弟来拉拢自己这件事情向高畅和盘托出,并且向他说明了自己的难处。 听他说完之后,高畅并没有惊讶的表情,也没有动怒,而是轻描淡写地一笑,让他放心,只要他愿意,高畅随时可以将他的家人从乐寿接到平原或者清河来。 腾珏对高畅的承诺深信不疑,他既然这样说,就一定能做到,跟随高畅这么久,腾珏还从没有见过他有言出不行的时候。 虽然受了不轻的伤,腾珏仍然谢绝了高畅让他回到清河去修养的要求,而是自告奋勇留了下来,毕竟,这个时候,高畅军中能够独挡一面的将领少之又少。 徐胜治当然也出现在大帐之中,相比于腾珏,他要幸运得多,由于亲卫们保护得力,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崔家有几个子弟加入到了高畅军中,负责协调那些降兵和高畅本部之间的关系,有崔家的人在军中,这些降兵才会听从高畅的号令,不会与他对抗。 当然,要是没有他们,高畅也不至于就把这些降兵没有办法,只是要麻烦了许多,至少在短时期内无法将这些士兵收归麾下。形成真正地战斗力。 崔正作为崔家子弟的代表也出席了这次会议,并且,他负责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计划其实早就制定好了,确定一些事情之后,只需要按照计划行事即可,今天一整天,高畅都在命令投石车发射石弹攻击杨善会的大营,不过是为今天晚上的行动添加烟雾而已。 只要杨善会将防守的重心放在被投石车攻击的北大营。今晚的行动就不会有什么阻滞了。 在大帐地军议中,大家都将各自负责的事情一一向高畅做了汇报,综合各方面的情报之后,高畅决定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将领们领了令箭纷纷步出了大帐,这时。大帐外的天空已经黑了下来。 天空一片漆黑之后,两军阵前变得一片寂静,原野上刮起了风,吹得营门前挂着的气死风灯笼呜呜作响。 高畅军位于小土坡后的投石车又开始发射了,只是,这次他们发射地并非石弹,而是淋上火油点上了火的火油弹,火油弹像流星一样划过天空,光芒绚烂夺目,它们呼啸着落入了杨善会的前营中。顿时,整个大营熊熊燃烧起来。 “杀!” 火油弹仍然在不停地发射。随着一阵山崩海啸的高呼声,高畅率领着士兵们出现在土坡上。他们翻过土坡,向几百步外的杨善会大营扑去。 对此,杨善会早有准备,为了防止高畅军火攻,他将后营和前营隔了开来,在后营和前营之间留下了一片空地,上面放满了鹿和拒马,这个地方在投石车的射程之外。 当高畅军从没有人抵抗。熊熊燃烧的前营出现在杨善会的面前时,他立刻下达命令。命令士兵们在后营的寨墙后不停发射弩箭,阻滞高畅军的进攻,鹿和拒马延缓了高畅军前进地步伐,在敌军的箭雨之下,他们每进一步都要付出沉重地代价。 不时有士兵倒在了敌军的箭矢之下,惨叫声不绝于耳,高畅军地攻势受阻之后,阵后响起了铜锣声,他们潮水一般退了下去,所有的伤员都被带了下去,留下了二三十具尸体。 高畅依旧一脸冷漠,并没有因为进攻受挫而心神不宁,或是暴跳如雷,他挥了挥手,身后的传令兵忙擂动大鼓。 鼓声中,一些身着重甲的步兵踏上前来,他们用三丈多长的竹竿缠上引火物然后去点燃空地上的拒马和鹿,让它们燃烧了起来。 杨善会神色不变,他站在高台上,死死地盯着远处的高畅军。 对方在鼓山上曾经用火烧死了本方的三千来人,怕自己也用这一招,故而先用一部分人来试探,见自己没有发射火箭,干脆先动手,将鹿和拒马等障碍物烧毁,然后再缓步通过火场。 只是自己不会让他们这么容易就达到目地。 杨善会对身边的传令兵低吼一声。 “发射!” 随后,一阵鼓声在营中响起,一些石弹从大营后升上了天空,朝位于前营地高畅军飞去,掉在了重甲步兵阵中,那些士卒由于身披重甲,移动不灵,故而损失惨重,原本让重甲步兵去做这样的事情,是为了防止杨善会军的弩箭,却不料杨善会军中也有投石车,措不及防之下,高畅吃了个暗亏。 杨善会军中的投石车并不多,所以,不敢和高畅军对射,杨善会特意将它们移到后营中,就是为了在某一个时刻杀高畅一个措手不及。 瞧见对面高畅军的狼狈景象后,杨善会满意地笑了,不管敌军想多少法子,他都有应对的手段,他坚信,敌人不可能攻破本方的防守,最终只能碰得头破血流,狼狈而逃。 笑容还没有在脸上消散,杨善会的眼神突然变得惊愕,并且,那股惊愕就像凝固了一般停留在他眼中。 他偏过头,在营寨的南面,那里突然闯进了一支军队,为首一人身材分外高大,他手持两把像门板大小的巨斧,舞得像风车一样,没有人是他的一合之敌。 那支军队作战异常凶悍,推进的速度非常之快,就向一把大刀狠狠地砍在豆腐上一样,轻易地将本方的防守阵型撕开了。 那里应该是乡兵们驻扎的南大营啊,由于他们没有直接处于高畅军的进攻阵线中,故而,杨善会并没有派多少人在那边。 这些人只有三四百人,他们是怎样通过乡兵防守的南大营的呢?就算这些人作战勇敢,杨善会也不相信他们会无声无息地通过三千乡兵的防线。 看来,自己遇到大问题了! 杨善会当机立断,马上下达了新的命令。58 第二集 第三十七章 杨善会的败亡(中) 雄阔海大吼一声,门板似的大斧由高往下,直直地砸了下去,挡在他身前高举盾牌的数个敌军齐齐向后飞去,有几面盾牌发出一声嘶喊,顿时四分五裂,化为碎片。 在雄阔海黑乎乎的大脸上,染满了敌人的鲜血,脸颊上密布的胡子,变成了刺眼的赤红色,他大踏步向前冲去,每一步跨得极大,看似缓慢,实则快速,跟在他身后的同伴需要小跑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 每一次挥舞斧头,雄阔海总要呐喊一声,那声音就像来自地狱的魔兽的咆哮,在杂乱吵嚷的战场上依旧清晰可闻,这声音让杨善会军人人胆战心惊,肝胆欲裂,渐渐地,士兵们主动地让开了一条道路,不敢挡在那个人形猛兽的身前。 雄阔海所率领的这三百来悍卒,是由高畅从全军中精选出来的力大之士,他们虽然不及自家统领那样的生猛,等闲一两个平常的士卒却也抵挡不住。 这区区三百人就像一股洪流,迅速冲垮了杨善会军的防线。 随在他们身后杀进来的是腾珏率领的上千大军,他们迅速地冲杀过来,扩大了战果,至此,杨善会军的溃势已然无法挽回。 当瞧见高畅军从本方南北大营的空隙冲杀进来之后,杨善会就知道大势已去了,审子玉统帅的那三千乡兵已然不可靠,他肯定和敌军的将领达成了某种协议,将自己出卖了。 高台下的杨善会的亲兵队迅速行动了起来,他们一分为二,其中一股簇拥着杨善会迅速离开了战场,另一股亲兵则扛着杨善会的帅旗,义无反顾的朝就要冲到中军大帐的雄阔海部迎了上去。 杨善会统领这支军队南征北战好几年,其中,也不乏甘愿为了他舍弃性命的勇士,这支两百多人的部队就像鼓山上担任掩护任务的那两百来人一样,选择勇敢地去面对死亡。 潘风是杨善会的亲兵队队长,他是大河以北有名的勇士,曾经在十三岁的时候,当街杀了在当地为非作歹的一个中年屠夫,那个屠夫身强力壮,又正是一生中最强壮的光景,却被他夺过了那人插在腰间的剔骨尖刀,然后当胸一刀,刺了个透心凉。 从那之后,潘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十年之后才再次回到家乡武城,这个时候,他已经习得了一身好武艺,据他所说,他那十年全在北边度过,在北地一个神秘的门派学习枪法,直到枪法大成之后方重回家乡。 这时,杨善会正好在清河全境征召勇士建立乡兵抵挡流寇入侵,就算往日有罪案在身的人,只要加入乡兵,过往不究。 于是,潘风加入了杨善会的乡兵,从一个小卒子做起,很快,他就以自己出众的武艺和勇猛的性情立下了不少功劳,渐渐得到了杨善会的器重,成为了他的亲兵队队长。 杨善会的亲兵队类似于雄阔海统率的骁果营,总是在关键的时候才投入战场。 那个时候,要不和敌军处于僵持不下的阶段;要不就是杨善会瞧见敌军阵型的薄弱点;要不就像现在这样,本方处于最危急的关头,需要他们去力挽狂澜。 杨善会还有一只杀手锏,那就是他的骑兵集团,由于在阵地攻防中骑兵的用处不是很大,杨善会将一千多骑兵安置在了营盘的后方,是这个时候仍然保持着完整作战姿态的部队。 暂时来说,营寨前方的高畅军还无法通过熊熊燃烧的火海,那些鹿,拒马等障碍物要燃烧殆尽,需要一定的时间。 从本方空隙冲杀进营寨的敌军虽然来势凶猛,然而,他们的人数并不太多,不过一千多人,只是杀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由于防守的重心放在了前营和后营之间,故而,面对高畅军的突然袭击,来不及反应,大部分士兵们都在各自为战,因此士气低迷,面对高畅军的攻势只能节节后退。 只要杨善会能集结起后方的骑兵,率领骑兵前来冲杀一阵,虽然无法挽回颓势,至少也能救出一部分士兵,掩护他们撤退,以便重整旗鼓,来日再战。 杨善会是一个韧性十足的人,没到最后关头,他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不管面对怎样严重的局面,他都会坚持下去。 潘风知晓杨善会的意图,这个时候,通守大人需要的是时间,一个让他集结起骑兵队的时间,他所要做的就是要挡住来势汹汹的敌军,为通守大人争取时间。 自己从一个杀人犯成为了通守大人最为信任的人,统领着整个亲兵队,如此大恩大德,就算是粉身碎骨也难以回报啊! 雄阔海仍然在高声吼叫着,没有人敢于挡在他的前面,士兵们像老鼠见到猫一样纷纷闪到了一边,在他前进的路上,是一片大大的开阔地。 潘风带着亲兵队迎了上去。 火光,烟雾,厮杀,呐喊,奔跑,局面虽然异常复杂,久经战 风仍然一眼看出了战场上的关键。 只要能阻滞那个壮汉的冲锋,就会减缓敌军前进的步伐,那个壮汉实在是太厉害了,所谓的万夫不当之勇也不过如此吧? 潘风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阻挡对手?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方的敌手?然而,无论如何,他也要和敌人一战,无论如何也要挡住这个人! 就算真的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来吧! 潘风在心中低吼了一声,他双眼赤红,紧紧地盯着火光闪耀中的那个庞然大物,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脚下踏起轻灵的步伐,狸猫一般朝雄阔海逼去。 终于有人敢于和自己正面作战了! 雄阔海狞笑一声,红色的胡子上下翘动,只有在战场上,他才可以完全将自己的本性袒露出来,也只有在厮杀中,才能让他想起自己当初傲啸山林的感觉,当看见鲜血在自己眼前飞溅,活生生的人被自己斩成两截,面前的敌人惊恐的目光,他就会滋生一种难以言述的满足感。 在战场之外,他必须将自己的本性压制住,因为他害怕那个人,就算那个人躺在榻上纹丝不动,只要拿眼神冷冷地瞄他一眼,他的心就不由地颤抖,就像被冰水当头淋下一般,全身冷到了谷底。 上了战场之后,他可以通过无休止的杀戮来将内心深处对那个人的恐惧转化掉,就像一头没有缰绳套在脖子上的野马。 不过,要是面对的敌人都是一些只知道逃跑的胆小之辈,单方面的杀戮也会让他觉得不怎么尽兴,现在,终于有人敢于上前来挑战自己,还真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情啊! 雄阔海制止了身后的同伴,抡着两面巨斧,独自走了上来,潘风也让身后的亲兵停下了脚步,一个人迎了上去。 他需要的是为杨善会争取时间,雄阔海这样做正中他的下怀。 双手紧握着枪杆,面对着强敌,虽然心中难免有些紧张,双手的手心却依然没有一滴汗水,干燥稳定。 这杆长枪陪自己度过了许多的岁月,在这杆枪下,也有不少好手的魂灵缠绕,不知道今天,自己这个亲密的伙伴还能不能畅饮敌手的鲜血? 潘风放低枪尖,向对手缓缓逼去。 厮杀声在他们四周相继响起,火焰毕拨地燃烧,人影在火光前来回闪动,他们身后只留下了十来个人押阵,其余的都已分散开来,厮杀在了一起。 “杀!” 潘风低喝一声,窜了上去,枪尖上的红缨一甩,枪尖冒着寒光,毒蛇一般朝雄阔海的大腿根刺去。 雄阔海身材高大,比潘风高出了一个头,大腿根那里就是他的软肋,他要想抵挡潘风的突刺,就必须稍稍弯腰,将斧头横在那里。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闪避,他的身形高大,移动的速度却不慢,不过,要说身形的轻灵,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小个子的潘风,他没有必要以自己之短去对付敌手的长处,故而,不会选择闪避。 果然,雄阔海右手挥动斧头,挡在了自己的大腿根前,左手一挥,另一面巨斧夹着风声朝潘风劈头盖脸地扫去。 那一枪刺出之后,潘风已经迅速地将枪收回,退了回来,他佝偻着腰,死死地盯着面前那个庞然大物,眼光像毒蛇的信子一样寻找着对手的破绽。 雄阔海有些恼火,眼前这个敌人非常讨厌,并不和他正面接触,而是凭借灵活的身形和步伐,选择了游斗。 敌人的步伐很快速,枪法也很刁钻,虽然对他没有什么致命的威胁,不过,也足以让他烦闷一阵,他就像拿着斧头去砍苍蝇一样,总是砍到了空处。 敌人非常狡猾,他无法抓住对手,也就摆脱不了游斗的局面。 这个时候,雄阔海已经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任务,那就是迅速地在敌方阵型中打出一个缺口,让身后的大军掩杀过去。此时,愤怒的他一心只想杀死面前的这个对手,其他的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杨善会在亲兵的簇拥下,走出了后营,后营外有一个小土坡,在小土坡后面,有一个独立的营寨,那就是他的骑兵队的所在。 他站在小山坡上,回头望了一眼后营。 那里,火光冲天,映红了整个夜空,厮杀声就像海啸一般随风传来,他咬了咬牙,转身跑下了山坡。 “呜噢!” 雄阔海仰天长啸,张开双臂,门户洞开,向不停躲闪的潘风逼去,在潘风身后,有一座正在燃烧中的帐篷,他想把这个小耗子一般滑溜的家伙逼到那里,让他无路可走。 潘风原想通过游斗消耗雄阔海的体力,在他看来,雄阔海手中的两面巨斧足有好几十斤,就算他力大如牛,要不停地挥动这样重的武器,肯定也支持不了多长的时间,时间一久,体力必定要下降,那个时候,自己再趁势攻击对方,也不见得 获得最后的胜利。 以巧破力,本就是他这一门枪法的要旨。 然而,潘风低估了雄阔海的力量,就算缠斗了如此之久,却丝毫不见疲态,反倒是经常闪躲腾挪的他率先感到了体力不支。 一个疏忽,脚下一慢,他终于被雄阔海逮住了,被逼到了这个死角。 没有办法了,无法闪躲,就只能拼死一击了! 他躬身持枪,脚尖猛点地面,整个人像一支箭一般地向雄阔海射了过去,枪尖闪耀着寒光,直直地朝雄阔海袒露出来的胸膛扎去。 雄阔海像街上卖艺的汉子一样使了个粗俗的双峰贯耳,两面巨斧像一扇门一般合了起来,夹住了潘风的枪杆。 潘风只觉双手手臂一震,他大吼一声,紧紧握住枪杆,就算虎口已然裂开,迸射出血,依然不放开手。 他用力蹬着地面,整个人头前脚后,用力推动枪杆,想将长枪扎进去。 “呜噢!” 雄阔海大声咆哮,脚下寸步不退,潘风的枪杆夹在双斧之中,枪尖距离雄阔海的胸膛不过一两寸的距离,然而,他就算使出来吃奶的力气,那枪尖也不得寸进。 雄阔海持着双斧,大踏步向前冲去,潘风依旧紧握着枪杆,枪杆就像一个杠杆一样,将他撬了起来,他整个人挂在枪杆上,被雄阔海推得向身后的火场冲去。 潘风终于放下了枪杆,双脚一落地,他就准备朝一旁滚去,然而,这个时候,雄阔海的速度比他要快,飞起一脚,正好踹在他的胸口上。 只听一声巨响,潘风的胸膛顿时往内凹陷下去了一块。 鲜血从他的口中狂喷而出,一团血雾在空中飞溅,他的身形就像被放在投石车上发射一般,高高地飞起,向后飞去,重重地跌入熊熊燃烧的火海之中。 这时,一声惨叫才从火海中传了出来,不过,只是瞬间的功夫,就嘎然而止了。 与此同时,杨善会进入了骑兵营中,前面的战事一起,骑兵营的士兵就立刻从睡梦中醒了过来,骑兵营的统领是杨善会的族人杨信,见此情况,他立刻命令军队集中起来。 只是,由于是在夜里匆忙集结军队,需要一定的时间。 他们不像高畅军,经常训练夜间的紧急集合,早就形成了条件反射,很快的时间就能集结起队伍。 杨善会的骑兵部队虽然是精锐,不过,没有经过训练,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多少也有一些慌乱,虽然,事先士兵们事先就得到了命令,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能够解掉衣甲。 就算人能够很快集结起来,那么马呢?马和人一样也是需要休息的,它们不可能像士兵一样,听从命令,晚上就算是睡觉也必须站立,听到集合的命令就必须清醒过来。 故而,当杨善会进入骑兵队的营寨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副忙乱的景象,士兵们来回奔走,战马不满的嘶鸣声响彻夜空。 他事先已经队高畅军的夜袭有所准备,只是没有料到南大营的乡兵居然会不战而退,把自己的侧翼让了出来,被对手打了措手不及。 早知如此,自己就应该让骑兵队整装待发,做好准备,也不至于出现这样的情况,看了骑兵营的这副状况之后,杨善会知道今晚败势已定,能够率领这一千多骑兵逃离生天就非常不错了! 要是自己是高畅,肯定会埋下后手的! 果不其然,好的不灵坏的灵,杨善会刚刚骑上战马,心中泛起这个念头时,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就在营寨一侧响了起来。 那面的寨墙被对方的马队拉倒,一支骑兵从缺口杀将进来,一面厮杀,一面放火,大营迅速燃烧起来。 由于审子玉的背叛,高畅得到了杨善会军的具体布置情况,在有心算无心之下,杨善会的败亡也就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高畅的计划分做了三个部分,首先,用清河的降兵做诱饵去攻打杨善会的大营,吸引杨善会军的注意力;然后,命令雄阔海和腾珏率领主力的步兵部队通过审子玉主动放弃的南大营,从侧翼给杨善会军重重一击;第三部分也就是现在正在上演的战斗,高畅军中也有一千多骑兵,他们在夜色还没有降下来之前,就绕了一个大圈,从审子玉的负责的防线绕到了杨善会部的后方,然后,趁乱朝杨善会的骑兵营发起了攻击。 “大人,快走吧!” 一个亲兵焦急地大吼一声,呆若木鸡的杨善会回过了神,他长叹一声,调转马头,朝身后的黑暗纵马驰去,杨信率领十来骑跟了上去。 在他们身后,是地狱一般的场景。58 第二集 第三十八章 杨善会的败亡(下) 太阳还没有从天边冒出头来,天却已经大亮了。 原野上如白玉带子一般飘拂的雾气在缓缓飘散,树叶,草尖上露珠晶莹欲滴,风从鼓山后掠来,带着些许的凉气。 杨善会驻军的营寨,此时已然一片狼藉,给人一种衰败,苍凉的感觉。 大火已然熄灭,能烧的几乎已经烧尽,某些地方仍然在冒着青烟,烟气缓缓飘散开去,与原野上的雾气混在一起,然后缓缓消散。 在草丛里,在土坡上,在沟谷中,到处都是阵亡将士的尸体,这些阵亡将士的致死的原因各不相同,有的是被刀剑砍死,身上满是伤口,或者缺手断脚的;有的则被长枪刺死,只是胸间或肋下多了个透明的窟窿;有的则被大火烧死,全身紧缩成了一个焦炭,让人瞧不出他们的本来面目。 士兵们分成好几个小队在原野上忙碌,他们在打扫战场,将战死的本方将士尸体收集起来,辨认出他们的身份,然后扛回营中,待营里的神官为他们做了法事之后,再架在火堆上面焚烧,等有时间后再把他们的骨灰送回各自的家中去,若是没有家的士卒,则有专门的英烈堂供奉他们,让他们能够得到后人的香火。 至于那些阵亡的敌方将士,他们的尸体处理就简单多了,在原野上挖了好几个大坑,将这些尸体胡乱丢进去掩埋了事。 巳时(上午九点到十一点)。鼓山,高畅军大营。 “本方伤亡四百三十八人,其中,阵亡一百五十七人,伤二百八十一人;敌军伤亡一千多人,被俘两千人!” 大帐内,徐胜治将敌我双方地伤亡情况缓缓报来。 “杨善会呢?” 高畅脸上无忧无喜,在他的案头上。放着一张写满字的纸条,每天,关于平原郡以及各地的情报都会通过特别的渠道传到他这里来。 “据斥候回报,他率领几十骑往北方而去了,昨夜,已有一支追兵追了上去。只是,到现在他们还没有回来,不晓得具体情况!” 大帐内只有徐胜治和高畅两人,其余的将领经过一夜的厮杀之后,大多都疲惫不堪了,没有领受任务的则回到各自地营地休息去了,领受任务的则在忙着各自的事情。 昨夜的作战计划乃是高畅和徐胜治共同制定的,因此收尾的工作也由两人负责。 通过鼓山攻防和昨夜袭营这两次战斗,高畅对徐胜治地了解又加深了,这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并非单纯的谋士。就算是独自领军也绰绰有余,经过很短的一段时间。他就对本方军队的训练和作战情况也已了如指掌,指挥起来也没有生涩的感觉。 高畅默默地把案头上的纸条递给了徐胜治。那张纸条上所写的事情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窦建德攻破了冀县,占据了信都全镜,平原郡也有所震动,表明上虽然平静,实际上却暗流汹涌。 这两天,敌情司和监察司送上来大多是这样的情报。 徐胜治默默地瞧完纸条上所说的事情,将纸条放回书案上,微微一笑。 “冀县被窦建德攻破。那是意料中地事情,到是一个区区的冀县。号称十来万大军地窦建德居然花了十多天才攻下,反倒让人奇怪。” 高畅点点头,表示赞同徐胜治的意见。 只不过,他心中地真实想法不是这样的,在如今攻城的手段和器械并不发达的情况下,面对重兵把守的坚城,只要城内的军民斗志昂扬,要想攻破它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围城一两个月,甚至半年以上的事情也不少见,毕竟,谁都没有自己那样变态地能力,可以创造出一些超越这个时代的攻城器械来。 “先生,你看窦建德攻下冀县之后,下一步会如何呢?” 徐胜治沉吟片刻,神色凝重地说道。 “摆在窦建德面前地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就是直接南下攻打清河,另外一个选择就是东进,攻打防守薄弱的平原郡。” 徐胜治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 “不管他作何选择,兵临城下,威逼将军摊牌是肯定要做的,若是他派兵南下,那多半还有回旋的余地,可能是想要将军大人交出军权,将清河,平原两郡拱手相让,若是他派兵攻打主力在外防守薄弱的平原郡,那证明他已经和将军大人撕破了脸,一心想吃掉将军大人。” 徐胜治说得兴起,站了起来。 “当然,他也可以兵分两路,让将军大人首尾不得兼顾,不过这样一来,他就难免要分散兵力,据敌情司的情报,窦建德军只有七万人,虽然攻下冀县之后,可以裹挟更多的人加入他的大军,然而,他的部队扩充得太快了,军中派系众多,有跟随他从漳南起事的老兄弟,也有新近加入阵营的各地豪强,这其中,真正有战斗力的部队并不多,最多一万来人,其余之众,不过是杂兵而已,所以,看上去虽然声势浩大,实则不然,若是本方将清河,平原两郡的人力动员起来,也可以拼凑出十来万的所谓大军!” 徐胜治抿了抿嘴唇,从营帐的一角走了回来。 “只是,将军大人名义上还是窦建德属下,如果他以主公的身份前来,将军大人却不好应对啊!若是将他的军队拒之门外,那时,他也就占到了大义的名分,可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若是让他的大军入境,主客易势,主动权就掌握在了他的手中。再说,我们虽然并不惧怕窦建德,只是真的和他打起来,就必须动员起所有的力量,到时候,平原也好,清河也好,两地的内政建设都会受到破坏,将军大人在平原所做的成绩最终也会化为乌有。” 最后,徐胜治做了个总结。 “所以,最好能避免和窦建德冲突,就算有冲突也不应该是我们羽翼未丰的现在!” 高畅点了点头,徐胜治所说的和他心中所想没有丝毫的不同。 “依先生所见,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徐胜治沉默了一刻,摇摇头,然后说道。 “卑职虽然心中有了一个大概的想法,不过,这个想法还不成熟,需要一定的条件,待我想清楚之后,再告诉大人吧!” 甚好!” 高畅笑了笑,点点头。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所谓的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并不是看上去的那样容易,在这之前,不晓得要花多少精力,经过多少次计算,以及对双方情报的思量,才能想出恰当的应对之策。 “报!” 帐外响起了亲兵的声音。 “什么事?” “昨晚追击杨善会的部队有斥候回来传递消息了!” 高畅和徐胜治对望一眼,沉声喝道。 “让他进来!” 一个身着皮甲的士卒掀开帘布闯了进来,右手紧握,放在左胸前,向高畅低下头,行了个军礼。 “报告大人,大喜!” 那个斥候一脸喜色,汗水顺着额头往下低落,落在帐内的泥地上,湿了老大的一块,看上去,他为了将这个好消息抢先一步带回来,一路上并没有休息。 高畅点点头,命令他歇一口气之后,再慢慢说。 “报告大人,我们昨夜在校尉陈天郎大人的带领下,沿着敌军主将杨善会的逃跑的路线一路追去,经过一夜的追逐之后,在凌晨时分追上了逃跑的杨善会部,一番搏斗之后,我军斩首十来级,生擒了敌军主将杨善会!” 虽然路途劳顿。那个斥候地依然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很好,此乃大功一件,你部全体人员人人有功!” 高畅军的军功制度,并不以砍掉敌人的脑袋多与少来衡量。 虽然,军中也有鼓励个人战力的单人军功,然而,更多的却还是集体功。若是你所在的部队,能够完成上官交代的任务,那么全体都会受奖,若是不能,全体都要受罚,之所以如此。是为了鼓励士兵们的集体荣誉感,培养他们地团结合作精神。 这样做,不会有同一阵营的士兵为了抢割敌军首级,而扰乱战斗阵型,甚至放弃战斗的情况产生,在完成任务的情况下,人人有奖,大家自然就会把完成战斗任务放在了第一位。至于个人勇力的表彰,则需要本营将士无记名投票,将大家认为作战最为勇猛的士兵报上去。再由军法司颁布奖章和奖品。 这样做,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克扣军功地现象发生。 “你先下去休息吧。等你的同伴将人带回来之后,我再给你们庆功!” “多谢大人!” 听高畅如此一说。那个斥候一脸的感激涕零,施了一礼之后,就要往帐外退去。 “且慢!” 徐胜治在一旁突然出声说道,那个斥候停下了脚步,疑惑地望着他。 “你一路进来,有多少人知晓杨善会被擒的消息?” 那个斥候望了高畅一眼,高畅示意他回答徐胜治的话。 “进营之后,我没敢耽搁。一路上直接往中军大帐而来,除了帐外的亲兵之外。其他的弟兄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很好!” 徐胜治点了点头。 “你先下去,和帐外的亲兵待在一起,不要四处乱走,也不要将杨善会被擒这件事情四处宣扬,知道吗?” “先生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高畅瞄了一眼犹疑不决的斥候一眼,沉声说道。 “是!” 那个斥候行了个军礼,退了下去。 “大人,某有一计,能够避免和窦建德正面争斗!” 徐胜治站起身,神情略微激动地说道,不管他如何淡定,终究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有时候,难免会在脸上流露出心中地真实感情。 “哦!先生有何妙计,快快道来!” 高畅也站起了身,对徐胜治这样的人,适当地尊敬是必须的。 高畅针对不同地人有不同的态度,现阶段,大概有三种态度。 对徐胜治这样的真正有才的士子,适当地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是必要的;对那些将利益绑在自己身上的,如各地的豪强世家,他地态度和那些人差不多,相互利用,相互提防,并且随时准备为了利益而翻脸;面对手底下那些将他作为神灵来崇拜的士卒,就必须随时让他们感到敬畏。 从现在来看,高畅地表现还算良好,基本上达到了他自己的目的。 “要想避免和窦建德正面相斗,需要几个因素,其中一个因素非常重要,那就是必须在本方和窦建德之间设下一个缓冲点,让他的注意力不能第一时间放在我们身上,所有. 徐胜治在高畅耳边嘀咕了几句,高畅边听边点头。 过了不多久,高畅和徐胜治走出了大营,两人在亲兵们的陪同下,带上了那个斥候,出营而去。 那个斥候负责领路,带领他们去和前方擒下杨善会的部队会合,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高畅另有计算。 一路上,那个斥候向高畅讲述了他们擒获杨善会的经过,可以说,其中运气所占的成分比较大。 他们的统领陈天昂原本是斥候营出身,乃是斥候营统领萧万全一手教出来的徒弟,对查寻踪迹非常有一套。 故而,杨善会一直没能摆脱他的追踪,然而,陈天昂没有防到杨善会的胆子会如此之大,敢于潜伏下来,以几十骑伏击本方一百多骑的追兵,因而被杨善会打了个措手不及,损伤惨重。 照此情况延续下去,本方不要说不能擒获杨善会,就连全身而退也会很困难。 就在这个时候,一支从北方赶来的军队突然加入了战场,他们就是烧掉了敌军粮草大营的赵仁成部,这支出人意料的生力军的加入使得杨善会的败亡成了定局,他在受伤的情况下被合围的高畅军擒获了。 “看来,老天爷也是站在将军大人这一方的啊!” 徐胜治听了那个斥候的述说之后,忍不住对高畅如此说道,他当然不会说什么神君庇佑,所以所向无敌之类的废话。 高畅微笑不语,虚扬马鞭,纵马向前。58 第二集 第三十九章 和杨善会的合作 在离营五十里外的一个小丘陵,高畅一行人和那支将杨善会擒获的部队相逢了。 下午的阳光温煦地照在大地上,微风徐来,丘陵上的小树林随风轻摆,树干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条小河白玉带子一般缠绕着丘陵缓缓向东流去,注入几里外的南运河,站在丘陵的最高处,天气良好不影响视线的情况下,隐隐可见远方浩荡奔流的运河水。 时辰虽然还早,高畅却下令全军在丘陵边扎下营寨,说是扎营,其实并没有带营帐之类的辎重,大家只好砍伐山上的树木,简单地围了一个营地。 给战马喂食干草之后,士兵们牵着它们下到河边饮水,一行白鹭惊起,发出几声清鸣,振翅飞向蓝天。 在第一时间内,高畅并没有召见自己的手下败将杨善会,而是先和带队追击杨善会的校尉陈天昂,以及火烧敌军粮草大营,又帮助陈天昂擒获杨善会的赵仁成见了面。 能得到高畅的接见,陈天昂异常兴奋,因为没有凭一己之力擒下杨善会这件事情而有些不爽的心情也好转了起来。 他神情激动地望着坐在马扎上的高畅,血脉奔流,心跳急促,根本就听不清楚高畅在说什么。相比于他,赵仁成就要镇定了许多,他的心情虽然同样激动,却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高畅简单地询问了一下历亭发生的事情,赵仁成条理清楚地将整件事情说了一遍,语句虽然简短,事情的经过却说得非常透彻。 说完历亭发生的事情之后,他离座而起,单膝跪地,向高畅请罪。 高畅笑着摆摆手,让他起身落座。 他说了一番鼓励的话,大意是有过必罚,有功必赏,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会犯错,重要的是在于要知错就改,日后立下更多的功劳来弥补自己的错误。 丢失历亭,赵仁成虽然有错,不过,更大的错误还在自己这个统领身上啊!是自己没有料到隐藏在一侧的杨善会的大军,这才让对方有机可乘。 高畅的一番自责让陈天昂和赵仁成连声说道不敢。 于是,高畅转过话题,勉励了一番陈,赵两人,让他们再接再厉,日后立下更大的功劳。 将那两人送走,这事告一段落之后,高畅才命令左右将杨善会带了上来。 杨善会被人五花大绑地带了上来,来到高畅面前,他昂着头,神色平静,既没有下跪乞命,也没有摆出一副桀骜不逊的姿态来。 将杨善会带上来的亲兵准备用强让他跪下,高畅摆摆手,制止了他们。 “给杨将军松绑!” 亲兵们给杨善会解开了绳索,他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双眼透彻清明,既然落入了敌人的手中,自己究竟有何下场,杨善会已经有了觉悟。 “杨将军,请坐!” 杨善会一身不吭,先整了整衣冠,理了理下颌杂乱的胡须,然后,在一旁的马扎上昂然坐下,从进账到现在,他一直保持着沉默。 “手下无礼,委屈杨将军了,还望杨将军不要见怪!” 高畅挥手让亲兵们退出了帐外,帐内只留下了徐胜治和杨善会两人后,他笑着朝杨善会拱了拱手。 杨善会回了个礼,望了望高畅,顺带瞄了徐胜治一眼,他依然保持着沉默。 对方摆出这样的姿态,无非是想劝降而已,被擒获的时候,杨善会就当自己已经死了,他早就打定了主意,不管和什么人见面,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会一直保持沉默,直到刽子手的屠刀砍下来。 “将军请放心,攻下清河之后,我就下令,让士兵们不得骚扰将军的家人,现在,他们的待遇和以前一样,不曾有丝毫的改变!” 杨善会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要说这个世界上,他还有什么人放不下的话,就只有家中的老母,幼子了,不过,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若是为了家中的亲人就投降反贼,老母知道的话一定第一个就不放过他。 故而,虽然心中对家人充满了牵挂,想了解他们的情况,他仍然沉默不语。 “将军要想见他们的话,我可以让人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高畅的声音充满了诱惑,杨善会暗暗咬了咬牙,木然地摇摇头。 “敬仁兄。” 徐胜治开口了,他一开口就直接以杨善会的表字来称呼他。 “我知道敬仁兄你对这个朝廷忠心耿耿,并无二心,大业中,阁下身为鄃令时,就以清正著称,兴修水利,劝慰农桑,所作所为完全对得起头上的这顶乌纱帽,然而,即便如此,阁下仍然不能使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山东饥荒四起,朝廷的苛捐杂税却变本加厉,实有苛政猛于虎之势,使得百姓易子而食,背井离乡,为了活命,不得不相聚为盗。” 徐胜治站起身来,神情激昂地说道。 “阁下从那时开始,就率亲信左右数百人,四处追捕盗贼,几乎每战必胜,因功为清河郡丞,后为通守,在此期间,大小七百余仗,未曾败过,然而,从那时到现在,盗贼有没有被剿灭干净呢?岂止没有减少,反倒越来越多!” 徐胜治来到杨善会面前,眼神锐利地盯着他。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这个朝廷不得人心,得人心者自能得天下,失去了人心的朝廷,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徐胜治挥了挥手,加重了自己的语气。 “当饥荒四起,百姓流离失所的时候;当反贼四起,裹挟良民,攻城略地的时候;当北方的胡人虎视眈眈,盯着中原的大好河山的时候;我们的皇上在做什么?他在江都欣赏琼花,与美人嬉戏,不理朝政,流连忘返。这样的一个皇上,我们有必要再为他卖命吗?” 徐胜治回头望了高畅一眼,继续说道。 “我们将军大人的先祖父高颖公,敬仁兄应该有所耳闻吧?他和文皇相识于微时,为了文皇的大业可以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没有高颖公,这个大隋王朝能不能存在都还是个问题?大隋王朝建立之后,他更是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然而,如此的一个忠臣良相,他得到了什么下场呢?曾经说过要和高颖公这一段君臣之义善始善终的文皇帝,因为深宫一妇人之言,先将他免官,然后削职为民。等当今继位之后,最初到还颇有一番雄心壮志,特地将高颖公起复,为太常卿,然却因高颖公的几次忠言,以诽谤朝政罪将其诛杀,同时被杀的还有宇文弼、贺若弼等良将,苏威也被免官,当今如此恣意妄为,无疑是自断手足啊!更不要说他三次征讨高丽,皆以失败而归,使得民不聊生,困苦不堪,也不讲他不顾民生劳苦,强征百姓兴修运河,迫使百姓纷纷逃离家乡,相聚为盗。” 徐胜治的一番话虽然合情合理,然而,杨善会却听不进去,臣不言君过,此乃正理,无论当今如何胡作非为,他始终是皇上啊! 叛贼始终是叛贼,不管他们的理由有多么冠冕堂皇,杨善会始终这样认为。 杨善会冷冷地瞧着徐胜治,依然不发一言。 “我们高将军之所以揭竿而起,征战四方,不过是想保境安民,让治下百姓休生养息,能够吃上一口饱饭,活下去而已!” 杨善会微微一笑,嘴角微翘,隐隐带着嘲讽。 不管嘴上说得有多么好听,始终摆脱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对清河郡的百姓来说,高畅军始终是侵略军,是不请自来闯到家中来的强盗。 “杨将军,人和人之间之所以会起争端,大部分是来自于相互之间的不了解,对杨将军而言,我们是反贼,是百姓之所以活不下去的根源,然而,对我们而言,这个朝廷,这个皇上才是百姓无法活下去的根源,要想天下太平,人人有饭吃,有衣穿,只有推翻这个朝廷,推翻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才是唯一的道路啊!” “此等无君无父之言,休得污我耳!” 杨善会指着高畅,站起身来,厉声喝道。 忠君报国的思想从很小的时候就扎根在了杨善会的心中,以往和杨善会敌对的反贼,无论是张金称,高士达,杨公卿等人都没有大张旗鼓地打出旗号要推翻朝廷,故而,当高畅赤裸裸地说出此类大逆不道的造反宣言之后,杨善会坐不住了。 “汝有负乃祖忠义之名!如果知汝此时的所作所为,汝祖在九泉之下也会不得安宁!” 高畅微微一笑,面对着横眉竖目,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一口肉的杨善会,神色不变。 忠义? 还真是一个可笑的名词?对轮回了无数次的高畅来说,普通人的某些想法和理念他始终无法理解,在他看来是极其荒诞的东西,在那些人看来,却是奉如神明的真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以死殉国,死得其所! 这就是面前的这个人所要坚守的东西吧? “乱臣贼子,废话少说,吾是不会屈身事贼的,尔等无需浪费时间,吾,但求一死而已!” 说罢,杨善会将双手负在背上,昂首而立。 “呵呵!” 高畅和徐胜治相视一笑,两人的笑声让杨善会觉得自己摆出这样一个慷慨赴死的姿态显得颇为可笑。 “敬仁兄,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要你投降的?” 徐胜治收住笑声,轻轻说道。 “既然如此,何必废话,大好头颅,只需一刀即可!” “敬仁兄,真的不想见你的家人吗?据说你的老母身体并不好,且有眼疾,再隔断时日,当不可视物,而你的幼子尚年幼,才刚学会走路而已,你就如此狠心,舍得将他们丢下吗?” 徐胜治缓缓说道,只要杨善会开口就好办了,就怕他一直闭口不言,那才是最难办的。 “当忠孝不能两全的时候,也只能舍弃小家,顾全大义了!若真是像阁下所说的那样,没有祸及吾的家人,吾当感激不尽,若因为吾不降,而累及家人,那么吾就算下到了黄泉,也不会放过尔等!” 杨善会声色俱厉地说道。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所说的不过是虚言,不过,为了排遣内心的痛苦,他总需要说点什么? “放心吧,敬仁兄,我们将军大人对忠义之士分外看重,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将军大人的刀是不会随便落下的!” 徐胜治微笑着说道。 “就算敬仁兄不降,我们也不会对你怎样的?清河的父老乡亲还需要敬仁兄啊!不久前,窦建德攻下了冀县,占据了信都郡,不日就会南下攻打清河,这个时候,清河的父老乡亲还需要敬仁兄挺身而出,保境安民啊!” “什么?” 杨善会一脸惊异。 “难道你们要放我!” “如果放了敬仁兄能够免让清河的父老乡亲免除窦建德大军的祸害,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啊!只是,就算敬仁兄能够脱身,又有什么办法抵挡窦建德大军的南下呢?难道只凭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就能成功吗?” 徐胜治摇头说道。 杨善会将目光转向高畅,沉声问道。 “汝究竟意欲如何?” 高畅端坐在马扎上,正色说道。 “我们会派遣一支军队北上,那支军队会打着杨将军的旗号,为的是将窦建德的大军挡在清河境外,要是杨将军愿意随军北上的话,此事一了,我们就会把将军的家人交还给将军,如果那个时候,将军仍不想为吾效力,吾将礼送将军出境。” 在杨善会犹豫不定的时候,徐胜治继续说道。 “如果,敬仁兄对清河这一方水土,这一乡父老还有感情的话,就不要拒绝我们将军大人的建议,我们并不是要敬仁兄投降,只是为了一个共同的敌人暂时联合而已,为的是清河的父老乡亲能免除再一次的兵灾之苦。” “呵呵!” 杨善会仰天大笑起来,笑罢,盯着高畅,语带嘲讽地说道。 “什么时候,窦建德居然成为了尔的敌人,说起来,尔不是这个所谓的长乐王的走狗吗?” 面对杨善会的讥讽,高畅依然神色不变,只是眼神变得更为冷漠了,幽幽地冒着寒气,徐胜治想要插话,杨善会打断了他,继续说了下去。 “我可记得高将军那个时候还是杨义臣大人帐下的一名校尉啊!在与贼子的交锋之中,屡立战功,杀贼无数,为什么摇身一变就变成了贼子了呢?难道是因为被敌军俘获,害怕被杀,因而变节了吗?又或是你不是那个我所记得校尉高大人!” 徐胜治担心地瞧了高畅一眼,深怕他恼羞成怒,然而,高畅面色平静,似乎并没有因为杨善会的讥讽而生怒。 “若是高大人你真的投靠了窦建德这个贼子,这个时候却又倒戈一击,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心中仍存在朝廷大义,才这样做的吧?你那样说的话,我可能会吐的!” 杨善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非要去激怒高畅,如果非要说一个理由的话,那就是他希望高畅能被他激怒,一气之下,将他推出辕门斩首。 之所以会这样做,是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无法拒绝高畅他们的建议,表明上,他是被高畅和徐胜治说服了,觉得他们说得在理,实际上,他自己才清楚,他会答应他们的建议,是因为他萌生了求生的念头,他想要活下去。 这个念头让他觉得羞愧,觉得自己是一个懦弱之徒,故而,他才会用如此尖刻的语言去刺激高畅,希望高畅能被他激怒,动手杀了他,那样,他就不需要直面自己内心的肮脏了! “如此反复无常之辈,吾如何能够相信尔的承诺呢?” 在这个时代,直指一个人不守承诺,无疑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杨善会等着高畅的雷霆之怒,等待着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来临,然而,他等来的却是高畅的笑声。 “我不需要你相信我!” 高畅的眼神貌似平和,然而,杨善会却觉得那目光看到了自己心底的最深处去了。 “你只要考虑,这样做对你究竟有没有损害就行了,对杨将军你来说,最重要的不是你的命,甚至不是你家人的生命,而是所谓的忠义节气,这支军队的组成基本上全是清河人,他们名义上的统领是将军大人你,你自然不曾被我军俘获过,因此,也不会损害你的名节,何况,事实上,你是为了清河的百姓免受刀兵之灾才与我等合作的,这件事情就算泄露出去,不仅对将军大人你的名节没有丝毫损害,说不定日后还会在青史上留下美名!” 说罢,高畅微微一笑。 “当然,杨将军可能需要时间考虑一下,如此,就请先下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可以找这位徐先生,他可以代表我,日后统领那支军队也会是他,你们先好好熟悉一下,日后才好合作啊!” 帐外的亲兵在高畅的呼叫下走了进来,把杨善会带了下去,徐胜治和高畅对望一眼之后,也跟着走了下去。 高畅微笑着目送他们出去,当人影消失在他面前后,他微咪着眼睛,陷入了沉思。 出营之前,他收到了清河方面的邸报,一个叫苏雪宜的女子找上门来了,说是他的未婚妻,闲下来之后,他终于有时间想起这件事情了。 苏雪宜? 是那个白衣飘飘的女子吗?那个曾经多次出现在他梦里的身影,是自己寄身的这个人唯一记得的人! (病了,在勉力支撑,保证不断更,看在梧桐抱病更新的份上,大家就不要说我的更新速度了,等身体好了,我会加快速度的!这章更新晚了,抱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喜欢隋末逐鹿记请大家收藏:()隋末逐鹿记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集 第四十章 夜斗 ,清河。 时,有间客栈。 月华如水,越过藤曼缠绕的墙头,水银泻地一般撒在院落之中。 苏雪宜站在树下,抬头望着头上的那弯月亮,神思恍惚,一身白色的裙裳披在她身上,反射淡淡的银光。 她微蹙眉头,叹了叹气,低下头,目光落在院中自己的影子上。 前两天,她和自己的侍女若芷前往高畅军的军营,原以为可以见到高畅了,然而,出来和她们见面的却是一个陌生人。 那个姓管的将军告诉她们,高畅进城不到两个时辰就离开了,要想和他见面,还需要等候一段日子。 若芷把苏雪宜的身份告诉了那个姓管的将军,向他询问高畅的去处,即便如此,那个姓管的将军依然支吾其词,不说实话,只是叫她们安心在清河等待,他会将她们来到清河的消息转递给高畅,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和她们见面。 在此之前,她们可以到郡守府暂住,以便等候高畅。 苏雪宜婉拒了那个姓管的将军的邀请,仍然和若芷回到了有间客栈暂住,她们将自己等人暂住的地址告诉了那个姓管的将军,如果高畅回到清河,希望他能在第一时间告诉她。 苏家也算是高门大族,以礼仪传家,苏雪宜身为女子,却也读了不少书。女子名节地重要性也不是不知晓,她虽然是高畅的未婚妻,然而,为了见自己的未婚夫,离家出走,千里独行,如此行为可算大逆不道,足以让苏家蒙羞了。如果,在没有见到高畅的面之前,就住进高畅的住所,这让她无法接受。 所以,她宁愿待在有间客栈里等待高畅的归来,即便她就算这样做。其实也改变不了什么。 “小姐,你怎么还不休息?” 若芷出现在院中,房门大开,屋内泄出来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投射在苏雪宜身前。 “在想高公子吗?” 她来到苏雪宜地身边,笑着说道。 若芷虽然和苏雪宜是主仆的关系,实则情如姐妹,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尊卑观念。 苏雪宜嗔怪地瞧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那些人说高公子是反贼,跟着一个叫窦建德的反贼头子。先是占据了平原,然后又带兵前来攻打清河。这里的人都很怕他!” 若芷学着自己小姐的神态,叹了叹气。 “小姐。你说为什么高公子要去当反贼呢?也许老爷就是知道高公子当了反贼,才向小姐你隐瞒他还活着地消息,不想按照婚约将你嫁给他吧?” 若芷见苏雪宜低着头仍然不说话,她继续说道。 “如今的高公子还是原来的那个高公子吗?以前,高公子为人和气,就算是对府中的下人,也从来不摆主子的架子,对小姐也是一心一意。还记得在大兴城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出外郊游。在山林里遇见了一只发狂的野猪,他为了保护小姐还被野猪撞伤了,那个时候,高公子才十三岁吧?” 似乎想起了那个时候的情景,若芷的嘴角绽放出一丝微笑,当时,十三岁的高畅在保护十二岁地苏雪宜的时候,顺带也将十一岁地她拉到自己的身后。 “现在,清河地人都说,高公子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就像几年前的张金称一样,所以,当大军进城的时候,谁也不敢出门,害怕被杀!” 若芷皱起了眉头。 “难道高公子真的变了吗?真的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吗?” 苏雪宜忍不住敲了敲若芷的小脑袋。 “外界地流言蜚语怎可以尽信啊!他一定还是原来的那个他!我相信他还和从前一样,不会有什么改变!” 苏雪宜抬头望着头上那弯明月,叹气一般幽幽说道。 “人们说他是反贼,我相信他之所以这样一定有什么苦衷,总之,他是个明白事理地人,他就算当反贼也有自己的道理,至于说他杀人不眨眼,就一定是胡说了!” 她转过身,望着月光下的若芷,语气坚定地说道。 “他统帅的大军进城已经好几天了,这其间,不要说没有乱兵在街上四处乱窜,打家劫舍,胡作非为的事情发生;就连一般的扰民事件,比如强取豪夺,强买强卖的事情都没有一件;反过来,他的士兵还在街上巡逻,制止那些无赖之徒趁乱劫掠。这样一支军纪严明的军队,会是一支流民军队吗?能够统率这样一支军队的人,会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坏蛋吗?” 急促的语气瞬间变得舒缓,苏雪宜慢慢说道。 “我相信他,无论遇见什么事情,无论处于何种处境,他仍然还是原来的那个他,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知道了,我的大小姐!” 若芷笑着用撒娇的语气说道。 “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其实我也不相信高公子会变**们所说的那种坏人,我和小姐你一样,相信高公子仍然还是原来的高公子,仍然是那个勇敢,善良,不管对什么人脸上都挂着温和的微笑的高公子。不过. 若芷转变了话题,她牵着苏雪宜裙裳的长袖说道。 “小姐,已经快三更了,你是不是该休息了,要是休息不好,会变丑哦!要是高公子看见小姐,发现小姐变丑了,会不会不认识小姐啊!” “你啊!” 苏雪宜伸出手指,在若芷的额头上虚点了一下,与她一起进屋去了。 门咿呀地关上,留下了一地月华,静静地撒在孤寂的庭院中,微风轻拂,树影微微摇晃,枝叶婆娑。 屋内的油灯灭了之后,一个时辰过去了。 子时和丑时交替之间(凌晨一点),有间客栈后门外的巷子里,出现了几个黑衣人的身影。 高怀忠的脸蒙在黑巾之下,随着每一下的大口呼吸,蒙在面上的黑巾往上不停鼓动,他的眼神微微闪烁,稍微透露着一点紧张。 经过一番查探之后,他终于查到了苏雪宜主仆两人的落身之处,她们住在有间客栈的独门小院里,两人女扮男装,化装成为游学的士子和书童,两人出门的时候,带了不少的金银,因此不缺盘缠。 只是,以两个从未出过门的女子,在这乱世之中,途经千里,居然无惊无险,这让高怀忠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的运气不是一般的 由于在江都的宇文世家有事情发生,宇文成都接到家族的号令,在前两天离开了清河,高怀忠则留了下来。 宇文成都给了他两条路走,第一就是在苏雪宜和高畅没有见面之前,将苏雪宜绑架,离开清河,带到江都去;如果第一条路走不通,高怀忠就必须走第二条路,重新回到高畅门下,刺探消息,顺便破坏苏雪宜和高畅的关系。 两条路比较起来,高怀忠当然愿意走第一条路。 那天,在人群之中,他隐约瞧了骑在战马上的高畅一眼,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眼带给他的感觉异常古怪,在战马上的高畅和从前的那个高畅似乎完全不同了,现在的高畅带给了他一种极其强大的压迫感,在他身上,有着从前的高畅不曾具有的威严。 当一个人掌握了大多数人的生杀大权之后,自然而然就会拥有这种威严吧? 这种不一样的感觉的产生,高怀忠的解释就是如此。 不过,他下意识地不想去面对高畅,他担心自己会在高畅面前露出底来,他隐约觉得,在那个人的眼中,任何心怀鬼胎的家伙都无法隐藏踪迹吧? 原本,他已经绝望了,以为苏雪宜和高畅肯定见过面了,两人现在应该在一起,于是,只好准备硬着头皮去面见高畅,上演一个千里重投旧主地好戏。 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了苏雪宜主仆的踪迹,发现她们仍然住在客栈之中,这证明她们还没有和高畅见面。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他仍然欣喜若狂,觉得老天爷站在了自己这一边,只要能将苏雪宜偷偷带走,他就不需要去面对那个自己不想面对的人了! 不过是两个弱质女子而已,要想制服她们。易如反掌。 宇文成都在清河给高怀忠留了几个人,今天晚上,他将他们全部动员了起来,开展了自己这个虏人大计。 他打了个手势,两个黑衣人来到了客栈的院墙下,另外两个人向院墙急冲过去。在墙下两人的帮助下,翻身上了院墙,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墙后。 巷子的尽头,传来了一两声狗吠,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亮。 不一会,客栈地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外面的剩下的五个黑衣人鱼贯而入,高怀忠走在最后面,今晚的行动。包括他一共出动了八个人,对付两个弱质女子。似乎有一些小题大做了,然而。狮子搏兔尚须全力,为了防止意外,再怎么小心也是必要的。 高怀忠进入客栈之后,客栈的后门轻轻掩上了。 在行动之前,高怀忠先命令手下探访了客栈地情形,那个人走在了最前面,带领着他们朝苏雪宜两人住的独门小院摸去。 前面说过,因为战争的原因。有间客栈的客人并不多,因此。显得客栈内格外冷清,暗夜中,传来了几声猫叫,它们在房梁上四处乱窜,履行着它们抓老鼠的职责。 很快,高怀忠一行就来到了苏雪宜她们住的那间小院附近。 从这里到苏雪宜她们所住的小院,要经过一个回廊,回廊的尾端就是苏雪宜她们住的那个小院。 在白天负责探路的那个黑衣人率先走上了回廊,高怀忠仍然位于最后地一位。 当他走到回廊中间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在他前面地几个黑衣人已经抽出了随身携带的横刀,摆出了一副如临大敌地样子。 在他们前面,站立着三个手持武器的灰衣人,这些灰衣人的打扮类似跑单帮的行商,然而,在他们身上,却散发出久经沙场杀人如麻之辈才拥有的气势。 两个弱质女子在乱世之中途经上千里居然一点事情都没有,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早该知道在她们身边一定有人保护,这三个人就是保护她们的人吗?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属于何人的手下,都是高怀忠不认识地生面孔,难道并非苏家的人? 高怀忠挥了挥手,位于前方地一个黑衣人站了出去,对面的三个灰衣人中,也走出了一个。 双方都不想惊动外人,故而,不仅没有开口说话,就连脚步声也放得很低,两把横刀隔着几步的距离刀尖相对,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森然的寒光。 月光下,两条白线划空而来,上下舞动,持刀的两个人的身影交错在一起,片刻,分了开来,回到了原地。 高怀忠这一方的黑衣人在比斗中吃了点小亏,他的身子微微颤抖,左臂被对方的刀锋刮伤,因为天色的原因,看不出来伤势,只是听见血液从他的手臂上流出,滴答滴答落在回廊的木板上的声音。 站在他对面的那个灰衣人身形巍然不动,单手持刀,刀尖隐隐有血滴落,他的神情漠然,并没有战胜敌人时应有的表情。 高怀忠走上前去,示意那个黑衣人退下来。 两个黑衣人持刀冲了上去,对方却没有派人上来,仍旧是原来那个人负责迎敌。 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地逼了上去,对面那人脚尖一点,冲了上来,三人顿时纠缠在了一起,明晃晃的刀光舞动了起来,围着三人的身影上下盘旋。 最初单打独斗的时候,两人的横刀不曾交击一次,高怀忠方的黑衣人就败下阵来,变成二打一的时候,双方的横刀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碰击。 当!当! 刀锋相击的声音清脆响亮,远远地随着夜色窜了出去,在夜空中回荡。 三人交错开来,对方的灰衣人的呼吸变得急促,不过,身上没有伤,倒是黑衣人这一方,有一个人的大腿被劈了一刀,在同伴的搀扶下,退了下来。 眼见事不可为,高怀忠当机立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宇文家的好手都随宇文成都离开清河了,本方的这八个人里面,除了他以外,武艺都只是一般而已,对方虽然只有三个人,要真的对上阵,自己这方却不见得能占上风。 况且,一旦惊动了巡逻的士兵,事情就不妙了,故而,高怀忠不得不下令撤退。 那些灰衣人也不以为甚,高怀忠率人撤退之后,他们就像幽灵一样消失在回廊,月亮的清辉柔和地撒在回廊四周,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58 第二集 第四十一章 天下大势 三年(公元617年),二月初,河南。 瓦岗军翟让,李密率领精兵7000人]),过方山(今河南登封东北),从罗口(今巩县东南)袭击洛口仓(又名兴洛仓,在今河南巩县东北),一举取得成功,俘县长柴孝和。瓦岗军开仓济贫,任饥民随意去拿,连老人孩子都尽力背粮,几十里道路上一个接一个,至此,河南民心瓦岗军尽得也! 为了夺回洛口仓,留守东都的越王杨命虎贲郎将刘长恭,光禄少卿房崱带领步骑两万五千人征讨瓦岗军。 最初,东都的官宦子弟都以为瓦岗军是一群饥不择食的乌合之众,容易攻破,纷纷应募争功。奉诏的官兵个个衣着整齐,武器精良,军容显得颇为盛大。 刘长恭率兵在前,派河南讨捕大使裴仁基等率本部人马从水(今河南阳西北)出发.两面夹击瓦岗军,约定十一日在洛口仓城南会战,企图歼灭义军,夺回粮仓,以稳定河南战局。 先期到达作战地域的刘长恭不等裴仁基会师,也不顾士兵还没吃早饭,便驱赶他们渡洛水,一字排开,列阵石子河(今河南巩县东南)西,南北相接十余里。 隋军的作战计划,早已被翟让。李密获知。 李密选精兵强勇,共分十队,令单雄信、徐世勣、王伯当率四队埋伏在横岭(今河南巩县东)下阻击裴仁基部,派六队列阵石子河东以待刘长恭部。 刘长恭见瓦岗军人少,轻视其作战能力,大意之下,不曾提防,并没有留下一定地预备队。 翟让先与隋军接战。双方形成了胶着,这时,李密突然率领大队人马从一侧杀初,横冲敌阵。 隋兵本就又饥又疲,突然遇见重击,只好败退逃散。刘长恭等解衣潜逃。方才保住了性命,奔还东都,部属死者十之五六。 翟让和李密全部收缴隋军逃弃的辎重器甲,威声大振。裴仁基闻风,惧不敢进,屯兵百花谷(今河南 这一仗使得东都震恐,瓦岗军声威远扬。李密扩展洛口的城围方园四十里,作为长期居留的根据地。 其部将房彦藻放出口风说要攻打豫州,吓得东都官兵惶惶不可终日。李密还命护军将军田茂广造云梯三百具。以及大量投石车,号称“将军炮”。一度进逼东都。烧上春门。 李密原本居于翟让之下,然则。原本只是靠截获漕运为生的瓦岗军在李密加入之后,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下,迅速得到了发展。先是阵斩屡次击败翟让的河南道十二郡讨捕大使张须陀,随后趁胜攻下军事重镇阳,再获兴洛仓,石河子一仗更是杀得东都官兵胆战心惊,闻李色变。再加上,李密治军严整。生活简朴,所得金银钱财。美人财帛,全部分给手下,所以,深的军心。 至此,他在瓦岗军中地威信已在翟让之上。 无奈之下,翟让听信手下谋士贾雄之言,与一干将领推举李密为主,号为魏公。李密推辞不接受,在众将领一再请求下,李密才同意称公。 二月庚子,李密在巩县南设坛即位,建元永平,瓦岗军建立了自己的政权,同时建立了政权机构。 其文书行下,称行军元帅魏公府,置三司、六卫,元帅府置长史以下官属。 拜翟让为上柱国、司徒,封东郡公,以单雄信为左武侯大将军,徐世勣为右武侯大将军,房彦藻为元帅左长史,元真为右长史;杨德方为左司马,郑德韬为右司马,祖君彦为记室,其余封拜有差。 于是赵、魏以南,江、淮以北,各路义军莫不响应,孟让、郝孝德、王德仁及济阴房献伯、上谷王君廓、长平李士才、淮阳魏六儿、李德谦、郡张迁、魏郡李文相、郡黑社、白社、济北张青特、上洛周北洮、胡驴贼等皆归附于瓦岗军。李密全部委以官爵,瓦岗军迅速扩大到数十万人。 同时,遣将四出掠地,安陆(今/..(今河南泌阳)、济阳(今山东曹县)诸郡相继多为瓦岗军所控制。 随后,李密多次派兵骚扰东都,经常攻入东都外城,焚烧劫掠,使得东都军民纷纷避入宫城,犹如惊弓之鸟,时刻胆战心惊。 东都的急报迅速传到了江都,封德彝,宇文化及等人不敢隐瞒不报,杨广得知东都危急,既惊且怒。 杨广特地命自己非常宠信的胡人王世充北上东都,负责东都防务,以抗李密,并且密令左御卫大将军郡留守薛世雄领三万幽,蓟精兵伺机南下,为诸军节度,不仅要解东都之围,并且,所过之处,顺带歼灭各地盗贼。 杨广的诏命是在四月从江都发出的,这个时候,窦建德也好,高畅也好,都没有得到这个消息,不知道本方正挡在隋军精锐南下地道路上,乃是应该被顺带剪除的盗贼。 位于冀县的窦建德正在消化占据信都郡的成果,在宋正本,凌敬等文臣的辅佐之下,窦建德一改往日在高鸡泊为盗时的流寇作风,不像以前那样打下一个地方后,就尽力搜刮,搜刮一空之后,在裹挟当地百姓拔营而走;而是善待当地投降的隋军官吏,继续任命他们,治理当地。 由于宋正本等隋朝旧官吏的投靠,窦建德很快就安定了信都全境,将目光投向了南方。 对于接下来的行动,窦建德麾下的将领有各自不同地意见,以阮君明为首的一干将领赞成东征,趁高畅军还在清河与杨善会部纠缠之际,派遣一支精兵突然袭击防守空虚地平原郡,占据平原郡,就等于将高畅的根基一刀砍为了两截,使其不得不降伏。 以王伏宝为首地将领则赞成南下,在座的各位将领都曾经在杨善会手上吃过大亏,一心想要报仇,这个时候,趁他首尾不能相顾之际,正好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至于高畅,当大军压境的时候,他会知道该如何选择的,毕竟名义上,他所率领的长河营还属于大王的编制,他领受了大王分发的官职。 宋正本等人则反对阮君明的建议,他 说道。 大王你是心怀天下的人,自该仁义待人,若高畅不尊号令,自然可以派兵讨伐,然而,高畅听从了大王的号令,派兵攻打清河,牵制了杨善会部,在这样的情况下,大王却突然派兵攻打下属的地盘,是为不仁,必将成为天下的笑柄,一时虽然能够得利,却对大王日后的大业有碍,实不可取。 对宋正本等士子的意见,阮君明嗤之以鼻,他反驳道。 高畅,老虎也!素有大志,且有才能。若不趁这个机会,将他的势力扼杀,待其势力壮大起来,就难以制约了,与其到将来才后悔,不如这个时候来一个先下手为强,将他干掉算了。至于名声什么的,你们这些摇笔杆子的,不是很会说话吗?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到时候随便找一个借口,糊弄一下天下人不就行了。 对高畅,窦建德身为忌惮,他也没有想到,原本被自己当作一个弃子的他,现在居然弄得风生水起。据平原的探子回报,现在的高畅在平原人中间的威信是越来越大了,在他的治理之下,平原正在飞速地发展,一日盛于一日。 那个时候,若是能料到会是这样,窦建德肯定不会将高畅放出去独领一军。 从内心深处来讲,他比较赞同阮君明的意见,那个沉默的年轻人的面貌时常出现在他地脑海里。带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直觉告诉他,这个名义上的手下,将是他的一个强劲对手。 然而,宋正本等人的意见也并非没有道理,若想夺得这个天下,他就必须得到众多士子,各路豪强的真心投靠,要想得到他们的投靠。自己的形象是非常重要地,若是这个时候就有了一个不仁不义的形象,还会有谁相信自己呢?会来真心投靠自己呢? 就在窦建德为几种建议犹豫不决的时候,清河传来了最新的战况,杨善会在鼓山被高畅军击溃,率领余部北上漳南。正好挡在了自己大军南下的路上。 随后,瓦岗军攻占兴洛仓,李密称魏公的消息也传来了过来,窦建德于是有了决断。 他任命王伏宝为前锋,率本部精兵七千人南下漳南,攻打杨善会,另外,他暗地里调动兵力,往景县一带调动,兵锋直指平原。 与此同时。他再次派出使者前往平原与清河两地,命令高畅前来信都。 既然。名义上高畅是自己这个长乐王地属下,那么。他就必须尊奉王命,要是他真的来信都郡拜见自己,那自然万事好说,只要将他放在自己身边,那时,就不怕他能翻过自己的手掌心了;若是他违令不来,那个时候自己再派兵攻打平原,也占有大义的名分。于自身的形象不会有半点损害。 窦建德的计划得到了所有将领以及文官集团们的赞同。 虽然,不能立刻攻打平原。消灭高畅,阮君明心中有一些不爽,不过,窦建德的计划比起他的建议来,无疑要完善了许多,阮君明心中一阵暗乐,如果唤作自己是高畅,面对来与不来这样的选择,又该作何决定呢? 能够攻打清河,王伏宝非常满意,他地亲弟弟就是在和杨善会军的战斗中战死地,他早就想报这个一箭之仇了! 宋正本,凌敬也对此没有异议,先礼后兵,本就是他们这些儒生最喜欢的作战方式,瓦岗军声名鹊起之后,他们和窦建德一样,对此颇为震动,窦建德还特意派出使者,去巩县恭喜李密,借此和他搞好关系。 李密在争夺天下这条路上,已经在前面了,要想不被他拉下很远,自己所尊奉地窦建德集团就必须尽快占据河北,否则,李密一旦打下洛阳,趁势席卷天下,就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了。 要想尽快占据河北,就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如果,夺得每一个城池,征服每一处豪强都需要战斗的话,这条征战天下的路就不会那么好走了。 高畅听命前来是他们最喜于乐见的,毕竟,北面还有个历山飞魏刀儿对乐寿虎视眈眈,一旦和高畅开战,大军陷入泥潭之中,腹背受敌之下,大好基业极有可能就此烟消云散。 当王伏宝率军南下之时,杨善会已经随着高畅军在漳南扎下了营寨,在中军大帐上,高高地挂着杨字大旗。 只不过,这个名义上的统帅的遭遇比一个囚徒也好不了多少。 大军真正的统帅是徐胜治,副帅是腾珏和崔正。 这支军队地构成比较复杂,一部分是高畅在攻打清河时投降的乡兵;另一部分是鼓山一战中背叛杨善会,以致杨善会军大败地武城,历亭两地的乡兵,他们原本的统帅审子玉得到了武城令这个职位,但是手底下的三千人却被高畅军整编了;最后是少部分的高畅军,这支部队的组**员大多是在饶阳时投降高畅的隋军,和窦建德的关系不是很大,这里面,也有一小部分原长河营的老兵,不过,这些老兵都是对高畅死忠,政治上过硬的士卒。 这些士卒全被打散开来,重新整编过,军中的各级低级将领基本上由高畅军中的老兵担任,其中,崔家的子弟占据了中级将领的大部分位置,崔家人在清河军中的地位非常高,这些士兵中有很大部分还是崔家的佃户和家丁,故而,军中缺不得他们,至少,现在缺不得他们。 在每个百人队中,都驻有两个神官,所谓的神官,其实和现代的政治教员差不多,在高畅的主导下,金球得所建立的这个神教也和现代的政党差不多,并非一味的愚弄底层的士兵。 不过,这个神教还在草创之初,很多纲领还比较模糊,所以,他们在清河人为主的军中关于神君教义的开展并不顺利,这支临时拼凑的军队和高畅军的精锐的战斗力相比还差的很远。 徐胜治就率领这样的一支军队迎来了窦建德麾下大将王伏宝的七千精兵。那时,已经是四月初的事了。58 第二集 第四十二章 高怀忠 三年(公元617年).四月一日.清河. 辰时末.一支二十来人的军队出现在了有间客栈的门前.其中.还有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 管小楼在昨天夜里收到了高畅的命令.让他派人把苏雪宜主仆二人送到平原去.接到命令后.管小楼不敢怠慢.今日一早就亲自带人来到了有间客栈门前. 最近.管小楼的事情非常多.不仅要掌控军队.维持清河的治安.而且.还要负责清河的政务.虽然.清河城中原来的那些官吏仍.不过.管小楼对他们并不放心.若是.每打下一个地方.仍然循例旧律.本書轉載拾陸k文學網仍然让那些家伙高高在上.那么.最初又何必花费时间和精力.牺牲士兵们的性命去作战呢 清河城的实际统治者是清河崔家.这是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在当下这个环境之下,要在短时间内改变这个现状.那并不现实.高畅也好..:清河驻军统领管小楼也好.心里都非常明白.不过.这不表示他们就什么也不做.放任不管. 高畅已经发布了命令.让平原的秋长天率领一部分低级官吏前来清河任职.他在平原的职务则由清河崔的崔无伤接替. 按道理.应该让更熟悉清河事务的崔无伤来担任新的清河通守.只是.出于某种考虑.高畅不会这样做. 在秋长天没来之前.清河地军政大权都掌握在管小楼一个人手里.让他忙得不可开交.特别是当窦建德的大军就要进逼清河之时.他还要忙着征召精壮入伍.训练新兵.就更是忙得透不过气来了. 然而.不管他再忙再累.高畅吩咐下来的事情他还+做到. 对于阿岚.高畅事实上的夫人.高畅手下的这些武不一样的.这些出身草莽的武将们对自家夫人地出身以及血统并不看重.相反.他们更喜欢那个出身和自己等人一样为人直爽的山野女子.希望她真的能成为自己等人的主母.这一点.管小楼和其他那些将.的. 所以.他对这个突然冒出来地.一没有多大的好感.当然.也说不上厌恶. 他非常清楚.作为一个下属.对主公的家事最好做.充耳不闻.那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 管小楼并没有进客栈.也许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会成为自己未来的主母.故而.适当的尊敬是应该的.只不过.++法做到.不仅是现在.就算将来她真地坐上了主母这个.他也走不到卑躬屈膝这一步. 由于.昨晚事先已经通知了苏雪宜.因此.她和若芷两人早就准备好了行装.很快.依旧做男装打扮的两个人就在士兵地护卫.来到马车前. 管小楼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两位公子.早上好 既然这两人仍然做男装打扮.管小楼也就难得糊涂.=.就连一个小兵也是心知肚明的. ‘两位公子.这里有一个你们认识地人.他也会和.+.大人 管小楼依然保持着微笑.为了避免苏雪宜主仆继续打听此行的目地地他掉转了话题. 话音落下.一个劲装打扮的中年汉子带着谦恭的笑容从他身后闪了出来. ‘是你 若芷惊呼.苏雪宜的神情虽然没有变得失态.瞧见.脸上的神色也多多少少有点变化. ‘小姐好 那个人正是高怀忠.那天晚上的虏人大计失败之后.他没有办法.只好实施第二套方案.以高畅家将的名义去求见高畅.当然.他也没有见到高畅却获准与苏雪宜主仆一起前往平原. 平原一战时.高怀忠可以肯定.自己在背后砍的高.高畅一定不清楚是出于何人之手.这也是他敢于再次出现在高畅面前的原因. 只是.若非是走投无路.他不会选择这样做.虽然害怕再见高畅.但总比面对盛怒的宇文成都要强.他亲眼看见盛怒的宇文成都将一个人高举在空中.抓住他的双腿.然后.将那人撕成了两半.他不想变成和那人一样. ‘老爷叫你来抓我们回去吗 若芷问道. ‘哪里+<.:路暗中护送小姐.‘ ‘是吗 若芷半信半疑地反问道. ‘千真万确.晓得公子安然无恙.并且.马上就要见到公子了.我真是不晓得说什么才能表达我此刻的心情啊 高怀忠脸上的表情真是非常的精彩.好一副忠仆的架势.不知情的人看见了.也许会深受感动吧 ‘若芷.别说了.上车吧 一直以来.苏雪宜对高怀忠的感觉就不好.觉得他.+上就要见到高畅了.她的心思全放在了那个人的身上.她才不管高怀忠为何而来.究竟抱着什么目的在此时出现|.本書轉載拾陸k文學網.面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无所谓. 管小楼意味深长地瞄了马车旁的高怀忠一眼.待苏雪宜主仆上了车之后.他挥了挥手.车夫轻轻一挥马鞭.喝了一声.马车动了起来. 士兵们护卫在马车四周朝东城门驰去. 高怀忠也上了战马.跟在马车后.与管小楼并肩而58 第二集 第四十三章 阿岚和苏雪宜 一行赶到平原城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中的事情了,她然没有见到她想要见的那个人,此时,高畅已离开了平原,就在她们到平原之前的前两天。 她和若芷被安置在高畅原来住过的那个别院里,以前,窦建德在平原的时候,高畅就住在那里,那是管家的产业,管平将它送给了高畅。 高畅在那里住的时间并不多,他基本上都住在军营中,后来,阿岚来了平原,高畅就搬到郡守府去住了,他们住在郡守府的后院,前面则是高畅办公的地方。 小院长期有人打扫,也比较雅静,设施什么的虽然远远比不上苏府,不过,总比一路上颠簸流离住过的那些地方要好,若芷非常满意,然而,对苏雪宜来说,这个地方并不能带给她归属感,在没有见到高畅之前,她的心始终无法安定下来。 若芷问了不少的人,向他们询问高畅的行踪,这些人包括一路上随行的护卫,小院负责保护她们的士兵,以及院中的那些下人和侍女,不过,她并没有得到什么具体的答案。 表面上,苏雪宜的神情依然淡定,实际上,她的心中却难免惶恐不安。 为什么总是错过呢?总是见不到他呢?是老天爷的安排吗?那个人,究竟在哪里呢?现在,正在做着什么呢? 苏雪宜住进那个小院后不久。一支十来人地商队跟在他们后面进了平原城,要是高怀忠瞧见了这支商队,或许能认得一两个人。 那天晚上,在有间客栈出现的三个灰衣人也在这个商队中,不过,那晚神情冷峻,面无表情的他们在阳光下面对外人的时候却一脸笑容,笑得非常之市侩。 他们住进了坊市。带来了蜀地的织锦。 就在坊市中,他们和神色匆匆的阿岚擦肩而过。 在高畅离开平原之后,阿岚负责起了郡守府的内务,不仅要负责照顾高畅收养的那些孤儿,并且,还要决定一些政事。 崔无伤。秋长天,崔安澜,白斯文,高怀义这四个人在高畅离开平原后,分别负责平原地军政以及情报工作,当他们遇到难以决断的事情,或比较重大的事情时,就会像阿岚报告,让她做出决定。 后宫不可干政,这个时候。高畅的那些下属们还没有这样的觉悟。 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有地是真心尊敬阿岚,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主母。在高畅不在的时候,她就是高畅的代理人,所以,重大事情需要向阿岚请示,就算自己能够做决定,至少,也需要走一道这样的流程;有的人却没有把阿岚放在眼中,他们只认为阿岚是高畅的一个侍妾。并没有把她当主母看待,之所以遇见重大事情去请示阿岚。无非是不想承担某种责任而已,并且,也有看她笑话的意思。 阿岚并不是一个蠢人,这些人中,哪些人怀着哪些心思,她心中都一清二楚,只是,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她知道,要想成为高畅真正的女人,她还需要学习许多东西,自己爱上的并不是一个平凡人,若是一个平常地人,只要把自己的心和生命交给他就好了。而在高畅地身边,要想得到周围人的尊重,自己还要能够帮上他地忙才行。 通过勤奋努力和虚心学习,以及在莲花的帮助下,她处理起这些政事来已经非常清楚了,自己能够决断的事情就下决断,若是不能,就交给那些向自己请示的人处理,毕竟,他们才是专家,不过,在听取他们的处理意见时,她要他们将他们之所以决定这样做的理由阐述一遍,了解其中的利弊。 高畅走了之后,她忙得不可开交,然而,她喜欢这样的生活,因为忙碌地生活能减轻她对高畅的思念。 莲花之所以会帮助阿岚,是因为阿岚和她相处得非常之好,她喜欢这个没有机心地女子,擅长勾心斗角的她遇见心灵透明得像水晶一样的阿岚,无疑深受吸引,在阿岚身上,她看到了自己想要拥有的东西;再加上她觉得自己欠了阿岚的人情,故而,不厌其烦地帮助阿岚。要知道,她给阿岚提出的每一个建议,都经过了她的深思熟虑,根据诸多情报的汇总分析,才得出的结论,由于经常熬夜,她的身体越来越弱了。 莲花曾经向阿岚提过自己和一干身世相同的姊妹的遭遇,使得阿岚对宇文家深恶痛绝,她特定请求高畅派人去把那些还在宇文家手底下受苦的莲花的姊妹们就出来。 高畅要忙的事情很多,再加上,要在根基不稳,本方势力无法达到的东都洛阳去和宇文家作对,将那些女子救出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故而,高畅虽然答应过莲花要帮她做这件事情,却一直没有实质性的行动。 原本,高畅想在时机成熟的时候才去救人,反正莲花已经在自己的手中了,她心中的那一份名单暂时他还不需要,此时,高畅还没有机会和那些达官贵人,军阀豪强打交道,等日后需要那份名单的时候,再去做这件事情也不迟。 然而,在阿岚的拜托下,高畅下达了帮莲花救那些女子的命令,他派遣了一百来个精干的敌情司的行动好手,以各种各样的名义化妆潜行进东都,在管家构建的生意渠道的掩护下,伺机展开救援行动。 过年之后,那些人就派出去了,事情究竟办得怎样,现在却还没有消息。 即便如此,莲花也觉得自己欠了阿岚一个天大的人情,她对阿岚现在的处境非常清楚,因此,决定帮助阿岚,让她能实现她永远留在高畅身边的愿望。 故而,她才呕心沥血地为阿岚出谋划策,让高畅的那些手下不敢质疑阿岚的决定,让那些人不敢小看阿岚,让阿岚得到她应该得到的尊敬。 要想改变那些士子对阿岚的印象,应该非常困难,就算她表现出了自己的能力,在处理政事上面能够帮助高畅,这些一心只看重血统和家世的士子们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好感,甚至,她的能力越强,就越被他们所诟病。 既然,不能得到出身门阀世家的这些士子的认同,那么就不需要他们的认同,只需要他们知道阿岚是一个聪明人,不能够轻易欺瞒就足够了。 阿岚要因为外援的应该是那些出身草莽的军方将领,他们才是真正的实权 虽然,在高畅的强势之下,他们实际上能掌握的权力,不过,随着高畅集团势力的膨胀,他们的权力也会随之水涨船高的,日后,一定能成为阿岚的强援。 另外,就是要得到那些寒门士子的效忠,最好能在这些人中间选出一个能力高强的家伙来做代理人,扶持他上位,如此,日后也能得到文官系统的支持。 只不过,现在的高畅集团里面,寒门士子所占的比例并不大,并且,大部分寒门士子对世家门阀的感情并不是仇恨,而是羡慕,他们就算对那些门阀子弟不满,也不过是出于嫉妒的心理而已,在面对趾高气扬的世家子弟时,他们的表现也未免太过于谦恭了,所以,莲花还没有找到理想的对象来拉拢,让他成为阿岚在文官系统中的代理人。 在莲花看来,高畅绝非池中之物,总有一天会鱼化成龙,这样的一个人,不可能只拥有一个女子,日后,说不定会有三千佳丽。以美色侍人,始终不是长久之计,阿岚若想一直得到高畅的宠爱,就必须拥有自己的势力,让高畅觉得自己离不开她。 故而,为了实现阿岚永远留在高畅身边的愿望,莲花在按照规划一步一步地行动着。 莲花的猜想非常正确,虽然,现在高畅还没有真正的功成名就,然而,一个未婚妻就已经找上了门来。得到这个消息地时候,她和阿岚正在管家的卖纸的商铺中。 那个时候,她明显看见阿岚脸上的神色为之一变,至少僵硬了有几秒,原本坚定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变得非常惶恐和无助。 高畅的去向,阿岚非常清楚,一直在为他担心,为了排遣内心的不安。她才特地和莲花来到坊市,享受购物的乐趣,希望借此忘掉那份担心。 当听到高畅原来地未婚妻来到平原后,她的心情低落到了无可复加,在那一刻,她的心就像掉下了数丈深的冰窖之中。找不到出来的通道。 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至少,在表面上她恢复了平静。 阿岚一声不吭,走出了商铺,莲花和护卫们赶了上去,阿岚没有上等在商铺门口的马车,而是低着头,疾步朝前走去,对周围地情况不管不顾。 莲花很担心她。她忙紧走几步,赶到阿岚身边。对她说道。 “阿岚,你要去哪里?” 阿岚停下脚步。抬起头,在那一瞬间,她的眼神有些茫然,不过,很快就变得清明,她望着前方,轻声说道。 “我要去见那个人!” “见到那个人,你想做什么?又想说些什么呢?” 阿岚摇摇头。一丝迷惘从眼底掠过。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见见她。看看她是什么样子?” “有这个必要吗?将军大人现在不在,在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之前,和她见面,并不怎么合适啊!” 阿岚再次摇头,迈开步子朝前走去,莲花没有办法,挥手让护卫们跟了上来,自己追了上去,然而,阿岚的步子非常之急,平时锻炼很少的莲花追不上她,一转眼,阿岚就消失在了坊市的牌坊之下。 莲花非常着急,命令护卫先追上去,她紧赶了两步,转过转角,然后,站在了那里。 阿岚正向她缓缓走来,双手紧握,嘴唇微微颤抖,她从莲花身边经过,轻轻地丢下了一句。 “上车吧,我们回去!” 说罢,她跳上了停在牌坊下的马车,钻进了车厢里。 虽然不知道阿岚为什么改变了主意,不过,这是一个非常良好的改变,莲花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暂时轻松了下来,她跟在阿岚身后,上了马车。 在护卫们的簇拥下,马车向着郡守府缓缓驶去,在坊市外的大街上,与一支贩卖蜀锦的商队擦肩而过。 高畅并不知道平原城里发生地这些事情,就算知道了这些事情,他也没有精力和时间为即将上演的争风大戏担心,这个时候,他已经进入了信都郡地地界。 仍然是一望无际的原野,信都郡,平原郡,清河郡三地地景色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都位于一个大平原之上,只是被人为地分成了三块地盘而已。 高畅骑着战马立在一个小山岗上,远眺着西方,原野的尽头,一个小树林挡住了他的视线,在夕照的余光中,小树林笼着一层金黄。 在小山岗的下面,一条小河闪着金色的波光缓缓流过,河滩上,一群士卒正在安营扎寨,此地距离最近的城池还有一段路程,今晚,高畅一行只能在此地扎营。 一个人从山岗下正在修建的营地缓缓走来,上了山坡,那是一个儒生装扮地中年人,这个人,高畅并不陌生,他正是窦建德的谋士凌敬。 凌敬作为窦建德地使者,特地赶到平原,传达了窦建德的诏令,命高畅前往冀县觐见。 收到这个诏令之后,高畅一口答应了,事前,高畅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前,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前往信都觐见窦建德。 这个时候与窦建德撕开脸硬拼,只是下策,如今时事变化莫测,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暂时的忍让说不定能得到意外的好处。 当然,高畅不会将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天命之上。 他特地安排徐胜治以杨善会的名义盘踞在漳南,就是为了自保,只要有窦建德为之忌惮的杨善会的存在,窦建德就不好在这个时候动他,他还需要高畅牵制杨善会,那支以杨善会的名义存在的军队没有别消灭之前,窦建德就不会轻举妄动。 再说,高畅另外还安排了一步暗棋,只要那个棋子发生作用之后,窦建德就更不会动他了。 凌敬走上了山岗,高畅早就从马上跳了下来,将战马交给身边的亲兵,他朝凌敬走去,两人并肩而立,金色的夕照撒在他们身上,风迎面吹来,山岗下,金色的草丛像海浪一般起伏。58 第二集 第四十四章 各怀鬼胎 平原再次见到高畅,然后,与他一起前往信都郡冀县德,已经好几天了,凌敬发现,比起从前来,自己更加看不清楚高畅这个人,这不由让他怀疑起了自己花费好几年时间从道士师傅那里学来的观人望气之术。 凌敬赶到平原城后的第三天,就见到了回师平原的高畅,由于只有短短两天时间,他无法仔细观察高畅治下的民生百态,然而,就凭那短短两天的走马观花得出来的印象,再与信都,河间两地窦建德治下相比,无疑,高畅领地的百姓生活状态要好上了许多,市井之间也不复乱世的萧条,更像是开皇时期的盛世年景。 通过对平原郡的这些印象,以及和高畅这几天的接触,怎样对待高畅这个人,凌敬有了自己的主意。 高畅,并不是猛虎,而是一头蛟龙。 蛟龙,并非一般人可以掌控的,至少,凌敬觉得以窦建德的能力和魅力,是无法彻底控制这个人的。 不过,蛟龙无法离开水而生存,没有风雨,也无法飞上九天。 对高畅来说,他的军队,他的地盘就是他的水,只要将他和自己的军队和地盘隔离,就不会怕他翻上天去。 到达冀县之后,凌敬会让窦建德想方设法将高畅留在身边,只有这样,才能稍微放下心来。 其实。要想彻底放心地话,最好是将高畅杀掉,只是这样做的话,长乐王仁义无双的形象就难免会染上一层灰色,对日后征战天下颇为不利,若不是想到了这些,凌敬会建议窦建德将高畅立刻杀掉。 凌敬不知道高畅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前来觐见窦建德,是因为他真的心中无私。依然忠诚于长乐王吗?还是迫于形势,不得不低头,前来觐见?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来觐见窦建德,不过,来时容易去时难,只要牢牢将高畅控制在大王身边。再派出人手到平原和清河两地任职,慢慢将他的势力取而代之,这是解决这个心腹大患最好的方法。 正因为凌敬对高畅不怀好意,这一路上,他却对高畅分外热情起来,就如同结伴而游的同窗好友一般。 “鹰扬将军果然练得一手好兵啊!只看将军大人手下士卒们平时的坐卧起行,就知道,他们乃是身经百战地悍卒,就连大王旗下的精锐们也比不上啊!在下瞧见这些士卒之后,才明白常胜将军杨善会何以被将军大人击败。只好带着残兵盘踞在漳南这样的一个小地方。” 和往常一样,凌敬的话总是从表扬高畅开始。 在他的目光之处。山岗之下,雄阔海正率领着手底下的儿郎在进行日常地训练。喊杀声,叫好声不时从山岗下随风传来,在空旷的暮色下回荡。 高畅离开平原所带的人并不多,只要五百来人,其中一部分人是他的亲兵,另一部分人乃是雄阔海和他那两百来人的骁果。 既然是前往觐见自己的王,当然不可能带领大军前去,五百来人并不多。一个将军带着如此数量的亲兵并不算过分。 除了这些士卒之外,高畅只带着雄阔海以及他的影子武士崔安澜。虽然,不知道会不会用上自己这个替身,不过有备总是无患的。 窦建德不可能明令杀掉自己,高畅深知这一点,不过,在窦建德的地盘上,自己出现意外地情况却肯定不会少,之所以带着这精选的五百悍卒就是为了防止出现所谓地意外,另外,有事发生的时候,也不愁没有人手帮忙。 “哪里?侍郎大人谬赞了!” 和往常一样,高畅地回答总是那么谦逊。 “鹰扬将军过谦了,也只有鹰扬将军才能收服这样的无敌猛将,大王私下里曾经告诉我,对将军大人能收服这样的勇将,也深表羡慕啊!” 凌敬指着山岗下的雄阔海说道,夕照下的原野,泛着淡金色的波光,在那群人中间,雄阔海的身姿高大雄壮,有如鹤立鸡群,格外引人注目。 “不过一匹夫而已!用来冲锋陷阵还可以,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用处了,交给他一个百人队统率,他连基本的旗语和鼓令都记不住,这样地猛将,当不得大用啊!” “呵呵!” 凌敬笑了笑,轻拂下颌的三缕胡须,他地眼神闪烁不定。 高畅瞄了他一眼,视线投向了远方,夕照的余晖似乎变得清浅了一些,从山岗上掠过的晚风多少也显得有些萧索,暮色清冷。 对于凌敬这个人,高畅甚为了解。 高畅的敌情司把许多人力都放在了窦建德集团身上,对那个集团内的各个文臣武将都派有专门的人收集他们的情报,在文臣系统中,时任中书侍郎的凌敬的重要性排在了第二位,仅在窦建德的谋主宋正本之下,因此,敌情司的探子们对他盯得非常之紧,任何一点和他有关的小事情都不放过。 外刚内巧。 这就是高畅通过各种渠道得来的关于凌敬的情报综合分析后得出来的结论。 有学识,强谏争,是其所长;爱生产,好经营,是其所短。 因为凌敬有学识,故而对一般没有学问的人根本看不起,因此,容易得到小人的嫉恨,这一点,在草莽出身的窦建德集团里显得非常突出,所以,窦建德手下的武将们对凌敬的观感甚为不好,远远及不上宋正本。 强谏争,就容易直言犯上,在集团势力发展的初级阶段,窦建德还能够容忍,当窦建德志得意满,登上了更高位,手下的人才更多的时候,他还能容忍凌敬以冷嘲热讽这样的方式来劝谏自己吗?高畅深表怀疑。 故而,凌敬的这两点长处在窦建德这里却也变成了短处。 至于爱生产,好经营,这两点就更是他的致命伤了! 喜爱美食,美人,财货,贪图享受,故而以权谋私,为自己捞取好处,如此,就相当于将把柄拱手让给了他的敌人,上面的人一旦用不上他,随时可以用这个理由将他铲除,故而,他只是担任闲职还好,一旦身居高位,极有可能从那 摔下来,跌得粉身碎骨。 高畅之所以对凌敬这样了解,除了敌情司的功劳和自己这几天的观察之外,还和一个人有关。 那个人就是徐胜治,凌敬和徐胜治一样都曾经在文中子王通的门下学习过,徐胜治对他的一些在窦建德这里还没有显露出来的习性非常了解,因此,高畅才会如此了解凌敬。 这个人,有如此多的缺陷,绝对能够被自己所利用! 在凌敬对高畅不怀好意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到自己也被高畅所盯上了,虽然,高畅暂时还不清楚该怎样利用他,不过,现在已经命令敌情司的人在收集他的把柄,一旦抓出他的弱点,高畅就不会放过他,必得让他为自己所用。 “鹰扬将军不仅是个战无不胜的勇将,就连治理郡县也很有一套啊!我在平原待了两天,感觉平原城的百姓根本就不像身处在乱世中,个个脸上到带着欢快的笑容,就像生活在盛世中一般,对此,在下非常担心啊!很担心鹰扬将军将我们士子的事情都干完了,让大王不再待见我等啊!” 凌敬摸了摸下颌的胡须,笑着说道。 “侍郎大人说笑了!” 高畅微微一笑,他头上并没有戴上头盔,也没有戴冠,而是散发,晚风吹拂下,齐齐向后飘拂。 “这哪里是我地功劳。只不过有一批士子出于悲天悯人的心态,为了平原郡父老乡亲们能够安居乐业,特地出仕前来助我,平原的情况之所以如此良好,和他们不无关系啊,与本人那是没有一点关系的!” “鹰扬将军太过自谦了,若不是你,像秋先生。崔先生这样的人也不会出仕啊!所以说,归根结底还是将军大人你的功劳啊!” 凌敬笑着说道,抬起手,似乎想要拍一下身边高畅的肩膀,高畅微笑不语地望着他,凌敬那只手终究没有拍下去。而是收了回去,继续轻拂他的胡须。 “看来膳食已经准备好了,侍郎大人,我们还是先回营地用膳吧?” 山岗下地营地内,炊烟袅袅,笔直升上半空,然后随风飘散,野外的雄阔海和他的士兵已经停止了训练,朝营地走去。 “前次在清河,崔家家主宴请本人。他们的大厨做得一手好菜啊!我吃了那一顿之后,就无法再品尝别的厨师的手艺。没奈何之下,只好厚着脸皮向崔家家主要了那个大厨。随时带在自己身边。前些日子,他地手受了伤,没能下厨,因此,侍郎大人并没有尝过他的厨艺,今天,他的手终于好了,特地为侍郎大人准备了一顿烤肉。希望侍郎大人能满意!” “崔家的大厨,我到要细细品尝一下他的厨艺。看那些世家大族们平时都吃些什么?” 凌敬和高畅一起从山岗上走了下来,他的语气有些忿忿不平,凌敬这人,对所谓的世家子弟是非常不屑的,这一点,不同于其他的寒门子弟。 所谓的崔家大厨其实只是托词,那个大厨是管平家地厨师,被高畅要了过来,然后教了他几个这个时代没有的菜式,并且,用上了许多高畅托人从各地弄来地调味料,要知道,在现在这个时代,这些东西很多人都不知道能做调味料,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做。 凌敬每到一个地方,总要品尝当地的知名佳肴,算得上后世地某些美食家,那条舌头已经被养得很刁了,然而,高畅相信,他吃了自己特地为他准备的那些菜式之后,绝对会沉迷其中,其余的那些所谓佳肴再放入嘴中,一定味如嚼蜡,不能下咽。 管平,秋长天,顾旦这些也算见多识广的人,各地的佳肴美食也常常得以品尝,然而,当他们品尝过在高畅指导下由厨师做出的那些菜式之后,每一个人都无法掩藏自己的表情,深表惊异。 烤肉送了上来,装在一个木制的托盘上,摆放在凌敬地面前。 那是一只烤羊腿,上面淋着**,看上去一片金黄,从西域弄来的孜然研磨成粉,撒在羊腿之上,香气扑鼻。 凌敬看了一会犹自冒着热气地羊腿之后,方才动手,撕下一丝烤肉放入了嘴里,然后,细细地咀嚼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神色突然为之一变,眼中闪现出一抹难以置信,以及惊叹,随后是迷醉。 喉咙轻轻动了一下,将最终咀嚼得变成了一团肉末的烤肉咽了下去。 凌敬抬起头,犹疑地望了高畅一眼,他重新低下头,直直地盯着托盘中冒着香气的烤羊腿。 在他眼中,那支烤羊腿似乎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烤羊腿,那支烤羊腿在他眼中,就像一个瘾君子眼中的鸦片烟一样。 他的眼神掠过一丝挣扎。 凌敬是一个聪明人,他可以从很小的地方观察到许多事情,然后,得出自己的结论。 对他来说,高畅命人烤制的羊腿代表着许多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 凌敬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多说话,按常情,他应该喋喋不休地向身边的高畅表达自己对这个烤肉的意见。 他叹了叹气,飞快地拿起了那支烤羊腿,塞进嘴里,动作不再斯文,浑然忘却了士子进食时该有的风度,就像北地的胡人一样拿着羊腿大嚼起来,弄得满嘴满手是油,也浑然不觉。 “还有吗?” 很快,那只羊腿就在凌敬的嘴下变成了光光的骨头,他抬起头,急着问道。 高畅微微一笑,拍了拍手,有人掀开帐篷的帘布,端着托盘走了进来,烤肉的香气扑鼻而来。 人,无法摆脱自身的**,只要知道他们的**是什么?其余的事情,就非常好办了! 这就是高畅驾驭别人的不二法则!58 第二集 第四十五章 漳南战事(上) ,漳南。 暮色中,天地一片苍茫,一个小土坡上,营盘密布,数十杆笙旗像秋天的树木一样林立在营盘中,随风轻舞。 正是晚饭时,营寨内炊烟袅袅,飘摇在血色黄昏之中。 这个营寨背靠土坡,土坡后,漳水缓缓流经,随后,从旁边残破的漳南城下流过,向远方缓缓流去。 夕照之下,河水泛着金光,偶尔有鱼儿跳跃水面,发出声响。 徐胜治将大军的营寨扎在此处,与旁边的漳南城形成犄角之势,在漳南城下,在营寨前,他动用了大量的民夫和士兵,挖掘了众多的壕沟和土墙,在壕沟和土墙之间,摆满了大量的鹿和拒马,摆出了一副死守的架势。 在前方几里地,驻扎着敌方王伏宝部的七千人,天气良好的情况下,站在本方营寨的哨楼上,可以清晰地看见敌方营寨上飘扬的战旗。 最初,王伏宝率领大军来到漳南时,徐胜治早就率领大军驻扎在了漳南,并且,修建好了防守工事,严阵以待。 腾珏等人想趁王伏宝立足未稳之际,派兵突袭对方,然而,徐胜治否决了他们的建议,放任王伏宝的军队不管,任他们轻松地扎下营寨,自己则躲在大帐内,和身边的杨善会心安理得地下起了围棋。 对徐胜治来说。能和王伏宝在漳南僵持,乃是最好地结局,他非常清楚,高畅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若是和王伏宝部开战,无论胜败都对本方不利,战败了,那自然不消说了,要是战胜了。将王伏宝这七千人全歼或是击溃,就难免迎来窦建德大军的报复,那个时候,只凭这训练不精的几千人抵御,无疑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并且。这不符合高畅的利益。 高畅现在需要的是时间,他在这个时候并没有兴趣和窦建德死拼。 故而,徐胜治只需要和王伏宝保存不胜不败的态势,将对方拖在此地就可以了,以王伏宝地性格,若是没有遭受到重大的损失,他是不会轻易要求援军的。 根据敌情司的情报,王伏宝和杨善会之间有个人恩怨,他的亲弟弟死在了杨善会刀下,在这种情况下。他当然希望能亲手打败杨善会,为自己的弟弟报仇。所以,更加不会向窦建德要求增援了。 由于高畅军封锁了鼓山一战地详细战况。窦建德一方对鼓山一战的具体情况一无所知,只是以为杨善会被高畅击败,不得已逃到了漳南。 因此,王伏宝在制定具体的作战计划时就不可避免地走入了认识的误区,做出了对自己不利的作战计划来。 他一直以为面前的高畅军是杨善会的溃败的军队,杨善会部虽然有好几千人,然而,只靠漳南一地的粮食是无法养活这一千人的。再加上现在春耕方罢,正是青黄不接之时。农户们也没有多余地粮食,故而,这几千人的补给是个很大地问题。 因此,他没有下令军队强攻明显已经做好了防守准备的敌军,这七千人都是他地子弟兵,虽然,流民众多,不管死多少人都可以随时补上,然而,他手下的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若是伤亡太大了,就算日后能补上,战斗力也不可同日而语,所以,若非逼不得已,他不会强攻面前的敌军。 若是能拖到敌军缺粮不战而溃,那自然最好了。 所以,王伏宝决定与对面的敌军耗下去,正好落入了徐胜治的算计之中,所以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句话并非虚言,和高畅相比,窦建德集团对于情报工作的重视度未免有些不够,因此,在一开始双方的较量中,明显处在了下风。 当然,王伏宝率领大军前来漳南,也不是来旅游地,扎下营寨的第二天,他就率领全军出营前来敌军营寨前邀战,可是徐胜治在营门前高挂了免战牌,让他一战定乾坤地想法没有能实现。 从那以后,他派出了大量的小股队伍,潜进高畅军营盘前的防御工事中,采取破坏行动。 填壕沟,推土墙,烧拒马,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另一方面,不时派出主力部队潜伏在附近,准备等高畅军出营驱除本方这些小股部队时发起突袭,大量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 就算是采取拖延的战略,也不会采取被动的方式,必须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从这方面来说,王伏宝的确是窦建德旗下的第一号大将,深得用兵之道。 然而,他面对的对手也不是平凡之辈,徐胜治好歹也是鬼谷传人,深得兵家之要,打过鼓山一仗之后,他已经不是纸上谈兵的书生,而是有着实战经验的帅才。 因为扛着杨善会的大旗,故而,徐胜治不管去那里,都将杨善会带在身边,两人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对彼此多少也有了一些了解,两人都是善于打仗的读书人,故而,现在的两人之间说是惺惺相惜也不为过,杨善会在鼓山一战中吃了徐胜治的大亏,最初,还对此耿耿为怀,颇有些不服气,现在,已经没有了那样的想法了,对徐胜治的能力,他已然心悦诚服。 不过,杨善会征战十余年的经验也不是白白得来的,在很多时候,他提出的建议徐胜治都深以为然,往往直接针对了自己没有能想到的地方。 虽然由于审子玉的背叛,杨善会败在了高畅的手上,对高畅还颇有些不服气,不过,看见徐胜治这样的大才也甘于辅佐高畅之后,对高畅这个人,他多了一些好奇心。 清河郡由高畅治理,总比落入一向被他看不起的流贼窦建德手下为好,再加上,他屡次击败那些变民军,和这些流贼的将领们结下了大仇,只要这些家伙攻下清河,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清河的父老乡亲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因此,杨善会是真心帮助徐胜治来对付面前的王伏宝部的,并且,甘于配合徐胜治,经常在士卒们面前亮相,鼓励他们勇敢战斗,保护身后的亲人,不至于落入流贼之手。 高畅的练兵计划已经非常周详了,徐胜治并没有多做改变,照着高畅的练兵方法训练这些清河乡兵,只是,根据某些实际情况,稍作了调整,在练兵过程中,杨善会也出了一些力气。 他非常清楚, 抗对面的敌军,提高士兵们的战斗力是非常有必要的这些清河的子弟兵在战场下存活下来的可能性也会增加一些。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杨善会觉得高畅的这句练军口号非常的精要,自己败在这样的一个人手中,也不是一件夺目羞耻的事情啊! 所以,王伏宝面对的对手不仅仅是徐胜治,还有他的老对手杨善会,他的那些小动作无一能逃脱这两人的眼睛,不管他使出多少花招,这两人都有办法化解。 针对王伏宝的小股部队对本方防御工事的破坏,徐胜治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他也派出了小股部队去阵前展开反袭扰的作战。 所谓练兵,最好要经过实战,不然,就算是在训练时多么优秀,只要没有见过血,一旦上了战场见到鲜红的血液,闻到血的味道后,那个士兵也有可能崩溃,由勇士变成懦夫。 让他们勇敢作战,只是靠督战队和神官们的信仰教育是不够的,还必须要让这些原本只是农夫的汉子多经历一些血与火的考验才行。 阵前的这些小股部队的作战正好可以锻炼队伍,作战的场面并不大,双方投入了的军队也不多,但是,这并不表示这些战斗就不残酷了,往往一场遭遇战打下来,从战场上一点伤也没有的退下来地人并不多。大多数都带着轻重不一的伤势回到营中,伤亡率保持在了可怕的两层以上。 士兵虽然有损失,然而,经过不停轮换作战之后,这些清河乡兵们与往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现在,见到他们的人不会再说他们是农夫,都会认为他们是非常合格的士兵。 这些小股作战部队也吃过一些亏。被王伏宝隐藏在一旁的大部队突袭,包了饺子,有时候,一个百人队甚至全军覆没,一个人也没有逃回来,相反。徐胜治也埋下伏兵,突袭王伏宝前来破坏防御工事的小股部队,狠狠地还了王伏宝一记响亮的耳光,将这些人全部留了下来,一个也没有放回去。 经过几次这样地损失,王伏宝只好放弃了用小股部队破坏对方的计划,于是,战场恢复了平静,双方进入了僵持的阶段。 不知不觉,今天已经是战场保持平静。双方的士兵不再流血的第三天。 就在高畅军的大营炊烟袅袅地时候,几里外的王伏宝军的大营。同样升腾了炊烟,营地里一阵喧闹。士兵们开始准备进食了。 在王伏宝的大帐内,一片肃然,士兵们不需要想很多,只要能活着,每天有饭吃就行了,而作为主将,作为率领他们的将军,需要考虑的事情就非常多了。 王伏宝的脸色并不好。眉头紧皱,在堂下。他的几个心腹将领坐在马扎上,由于被自家主帅的心情所影响,这些将领的脸上同样充满了忧色。 和对面地敌军形成僵持局面之后,王伏宝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他原以为能过拖垮敌军,让敌军由于缺粮而不战自溃,然而,现在他发现,或许被拖垮的反而会是自己。 从信都出发,全军带上了能够支持一个月作战地粮草和辎重,原以为只需要一个月,他就可以击溃漳南的杨善会,将其斩首。 之所以如此有信心,建立在几个因素之上,比如杨善会是孤军,又刚刚打了败仗,士气自然低落,漳南是个残缺不堪地小城,即便,自己和窦建德都出生在这里,仍然不能自欺欺人,那样的一个小城池是无法负担杨善会的大军的。 可是,和对面的敌军形成对峙局面之后,王伏宝才发现,自己可能低估了对面的敌军,他们的士气并不低落,最初,他们的战斗力并不强,在和本方地军队作战时,往往要两个人才能换本方的一个人,然而,经过一番缠斗之后,后来居然形成了一个换一个地局面,如此,还能说对方是士气低落的孤军吗?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样办到的,但是,王伏宝多年作战的经验可以肯定,敌军并不缺粮。 相反,本方的粮草却有些支撑不上了。 要寄望后面的窦建德派人运送粮草上来,那只能是空想,现在,他们的军队虽然不允许随便劫掠,杀人放火,不过,作战的时候仍然只带上半个月或一个月的粮草,其余的粮草完全靠战场附近的百姓负担。 如果窦建德知道王伏宝作战不利,可能会派军队前来增援,至于粮草就指望不上了,他有好几万大军,仅靠信都郡,以及乐寿一地支撑,已经非常困难了。 王伏宝不想接受窦建德的增援,这只能证明他的无能,证明他永远也不是杨善会的对手,这对他来说是一个羞辱。 然而,怎么办呢?最多还有十天就要断粮了,如果没有粮草,本方只能退军了,这和战败又有什么区别呢? 事到如今,只能采取那个办法了! “好,就这样办!” 王伏宝重重地拍了拍面前的案几,案几上摆放的令箭筒一阵哗哗作响,他伸出手,抓起了一支令箭,迟疑了一下,然后拿了出来。 在他的下面坐在第一位的是他手下的大将汤苗,刚才他提出了一个建议,那个建议能够解决缺粮的问题,只是那样做的话,漳南一地的百姓就要受苦了。 王伏宝是漳南人,所以虽然要想靠自己的力量击败对面的敌军,只能这样做,却也有不忍之心,好半天才有了决断。 一定要打败杨善会,一定要抓住他,砍掉他的脑袋,为自己的弟弟报仇,为此,就算死后下阿鼻地狱又如何! 再说,那样的事情自己又不是没有干过,只是没有在自己的家乡干过而已! 王伏宝将令箭丢给了汤苗,汤苗忙接过令箭,单膝跪地,领受王伏宝的命令,然后,出帐而去。 很快,将领们纷纷领命而出,留下了王伏宝一人待在空荡荡的大帐内,他支撑着下巴柱在案几上,轻轻叹了口气,帐内的空气显得格外的阴冷,就像有一个幽灵在窥视一般。58 第二集 第四十六章 漳南战事(下) 了起来。 最初,只是淡淡的一股,像做饭时的袅袅炊烟,后来,烟雾越来越大,越来越浓,滚滚浓烟遮天蔽日地升起,就像一团盘踞在低空的乌云,其中,隐隐可见火光。 冒烟的地方是一个小村庄,村庄位于漳水边,附近有数百亩良田,地里长满了绿色的庄稼,村庄是一个小寨子,四周有围墙,这是一个赵姓宗族的聚居地,大概有百来口人。 只是,如今这个村寨已不复往日的模样,整个村子都笼罩在浓烟和大火之中,木制房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时不时就有一栋房子在火光中倒塌。 前日,为了解决军队缺粮的问题,王伏宝下达了征粮令,他派出了大量的百人队绕过高畅军的防线,来到高畅军的后方,强行从漳南一地的农家村寨征集粮草,那些人若有不从,所得到的下场便和这个小村寨一摸一样。 赵氏宗族只是一个小宗族,在这乱世之中,在历经无数次匪乱之后仍然能生存到现在,不能说不是一个奇迹,然而,如今,奇迹不在,全村老小一百多口已然躺在了血泊之中,任由火苗吞噬自己没有知觉的身体。 村寨中的存粮并不多,仅仅够维持全村人的生活所需,以待秋收,因此,当王伏宝派出的征粮队来征粮时,他们只好选择了反抗,反正不反抗也是个死。倒不如拼死一搏。 可惜,这个征粮队地士兵虽然不多,只有区区一百人,却也不是一般的流贼可比,赵家庄的寨墙虽然比较高,却也阻挡不了那些悍卒们,经过不长时间的交锋,那些悍卒就冲进了庄内。仅仅四死七伤。 烧杀劫掠,打家劫舍,这些战争中永恒的旋律在赵家庄开始上演起来,王伏宝的军队受阻于漳南,士气多少有些低落,这些强盗般的行径能提升士兵们的士气。因此,带队地长官并不阻止。 不管是士兵,还是带队的长官,做这样的事情早就司空见惯,熟得不能再熟了,只是窦建德登台为王之后,为了收拢民心,才强行禁止他们在战场上向一般平民下手,胡作非为。 现在,王伏宝解除了这个禁令。让他们没有了约束,自然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 有时候。杀人,放火。抢劫也会让人上瘾的! 从这方面来看,人啊!还真是可怕啊! 汤苗骑在战马上,率领着征粮队离开了还在熊熊燃烧的村寨,漳南一地地广人稀,他并不担心遇见敌军,只是出于谨慎需要,快速离开是非之地是非常有必要的。 在他身后,士兵们赶着几辆牛车缓缓而行。牛车上,装满了从那个村寨收集地粮食。出于行动的需要,征粮队大多都是骑兵,以方便遇见大股敌军的时候逃跑。在一些士兵的身后,一些女子被绳索捆着横架在马背上。 这些女子乃是那个村寨活下来的人,她们是这些士兵的猎物,如今,这些猎物由于担心即将面临的事情,个个一脸悲苦,唔咽声,哭泣声时断时续地在队伍中响起,与之伴随的是士兵们的笑声,以及家禽们嘎嘎的叫声。 “快点!” 汤苗有些不耐地挥了一下鞭子,号令身后地士兵跟上来,女子们的哭声让他心烦意乱,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有些不安。 “不准哭,再哭,杀了你们!” 他手放在腰间地横刀刀柄上,大声向那些被俘获的女子吼叫,大多数女子都被他吓住了,停止了哭泣,只有一个女子似乎并没有听到他地喝声,仍然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伤中,呜呜地哭泣。 汤苗驱动战马,往后奔去,在途经载着那个女子的士兵旁边时,他突然抽出了横刀。 马蹄漾起的尘烟中,只见白光一闪,随后血光飞溅,横架在马背上哭泣的那个女子被汤苗一刀砍在腰腹之上,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掉下了马,躺在黄土之上,悄无声息。 那匹战马受惊,猛地一下向前窜去,马上的士兵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马缰勒住。 汤苗瞪着血红的双眼,狠狠地望着那些士兵,杀了一个人之后,他心中的烦闷稍微减轻了一些,只是,那不好地预感仍然在心中盘旋不去。 “管好你们的人,别他妈地再哭了!” 汤苗挥动马鞭,战马扬蹄,向前奔去,士兵们不敢怠慢,沉默了下来,驱动着战马和牛车加快了行进的速度,向着远方驰去,一路上,漾起了大量的灰尘。 这是一个稀疏的小树林,生长在一个小土坡上,林中,杂草丛生,足有半人高,狗子嘴里叼着一根青草,伏在草丛中,死死地盯着远方那支向这个方向行来的军队。 历亭一战时,狗子幸运地逃得了性命,他被当地的一个猎户所救,在猎户的照料以及山里草药的帮助下,他奇迹地活了下来。 猎户有一个女儿,正是当嫁之年,狗子原本想娶了猎户的女儿,就这样和猎户一家生活在一起,他自己原本就是猎人出身,对于捕猎的事情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再重新操起那门手艺,一点难处都没有,不管怎样,总没有杀人困难吧。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狗子的这个愿望终究没有实现,他还是走上当兵吃粮的这条路。 猎户是外地人,并非历亭的本地人,在这个时代,一个没有根基的外地人来到宗族盘踞的他乡生活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猎户一向在附近的山林中打猎,那座山虽然并非有名的大山,却也算得上山高林密,猎物众多,靠着打猎和在山中种植一些粮食,还是能勉强度日的,要是没有意外的情况发生的话。 猎户在一次打猎的过程中,因为不服当地的猎户抢夺他的猎物,愤而反抗,接过被那些猎户活活打死了,这个时候,狗子的伤才刚刚好。 那些猎户都姓孙,乃是当地孙姓大族的子弟,在这样的一个乱世,打死一个外乡人只是区区小事,他们并没有把这当一回事,当地的地保,甲长都是姓孙,他们怎么也不会偏帮外乡人,再加上,现在正是乱世,死一两个人根本算不得什么。 狗子和猎户的女儿翠花将猎户的尸体收了回来,埋在了山坡 户是渤海郡的人,狗子将他的头向着东方掩埋。 狗子花了三天时间,一个一个地将那些动手打死猎户的孙姓猎人杀掉了,也因此引来了孙姓宗族的报复,无奈之下,他只好带着翠花逃离那个地方。 无路可走之下,他只能重新去投靠高畅军。 狗子手底下的弟兄虽然全部战死了,他的校尉一职却依旧存在,他回到高畅军中时,正是高畅军击败了杨善会,正准备分兵之际。 回到军中后,狗子和翠花正式成亲了,在武城一带分到了数十亩田地,每一个校尉级别的士官都能分到这些田地,这些田地是不能随便买卖的,他们只有使用权,没有买卖的权力。 有了田地,狗子的军饷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此,翠花的生活完全没有问题,狗子也没有了后顾之忧,于是拿起刀,一心干起了杀人这个非常有前途的职业。 作为有经验的老兵,狗子被分到了北上的徐胜治部,仍然担任百人队的队长,指挥手底下一百来个清河乡兵。 同样是百人队,这些由菜鸟组成的百人队自然比不上原来的老兄弟,为了训练这一百来人,狗子吃尽了苦头,毕竟,这些家伙都是清河的本地人,能到一个军队来,多少也有些沾亲带故,在高畅的强势之下,这些士兵被打散过后重新编排成队。尽量避免亲戚,宗族,或者关系亲密地待在一个队里,然而,不管你如何限制,那样的事情总是难以避免的。 幸好,随同狗子补充进去的还有十来个原来的老兵,担任十长一职。在他们的帮助下,以及队中神官的鼓动下,他的这个百人队,多少算是掌握在手中了,至少不会出现不听号令地情况发生。 既然一心想要当兵打仗,以此活下去之后。狗子就不再像从前那样,没有目标和理想,只要能活下去就行了。现在的他想建立更多的功劳,然后升官发财,为子孙们谋一场大大的富贵。 现在的高畅军中,要想升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是因为你立下大功就一定能升职地,立下大功之后,能够获取勋章,得到物质上的奖励。但是,要想升官。还必须进入高畅创建的讲武堂去学习,讲武堂是训练军官的场所。若是在讲武堂里不能得到教官们的认可,是无法担任高级将领的。 从讲武堂里出来之后,也不见得能成功升职,你还必须加入神教,成为信徒方才能够成功上位。 在高畅军中,敬奉神君,相信神君的士兵和将领不在少数,只是。无论你怎样狂信,也不见得能成为真正的信徒。 所谓信徒。要冲锋在前,撤退在后,要把所有的士兵都当成自己的手足,困难地事情由自己来做,轻松的事情就交给同伴,处处以身作则,有随时准备为神君,为高畅大人牺牲地觉悟。 当然,最重要的是忠心,对神君虔诚,对神君在俗世地代理人高畅将军忠心,归根结底,他必须无比忠心于高畅,不管高畅大人说什么都是对的,高畅大人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绝不怀疑,绝不打半点折扣。 只有成为信徒之后,才能升职,在当前的高畅军中,这一点是必须的。 如今,在高畅军中,大量的中低级将领都是神教的信徒,都对高畅忠心不二,故而,高畅根本不担心手下的那些大将们背叛自己,就算那些将士被人蒙蔽,发起叛乱,只要他出现在那些将士的面前,他相信所有地人都会放下刀枪,所谓的背叛也不过是一场闹剧而已。 大多数人,都需要一种信仰,他们需要相信什么,这样他们才不会恐惧,才会勇敢地去面对死亡;同样,也会勇敢地活着,为了自己所相信地东西,勇敢地活着。 既然他们想要相信什么,高畅就给了他们想要相信的东西,让这些人为自己而活着。 当然,还有一部分聪明人,如徐胜治这样洞察世情的聪明人是不吃这一套的,那么,就要知道他们究竟想要什么,将他们所想要的赐予他们,使得他们为自己所用。 如此,只要掌握了人,也就掌握了天下。 狗子已经进入了下一批讲武堂学员的名单,只要经过漳南这一仗之后,他仍然活着,就会前去讲武堂学习。 “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立功!” 狗子站起身,将弓拿在了手中,上好箭,缓缓拉开弓弦,视线内,那支从远方赶来的军队正从林子前经过,狗子的箭尖所指之处,是一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将军模样的人物。 这支军队正是汤苗率领的征粮队,那个被狗子瞄准的家伙正是汤苗。 “嗖!” 弓弦一响,箭矢破空而去,带着凄厉的呼叫,汤苗的身形在马上一晃,如同起先被他砍死的那个女子一样,像一根木头直直地从马背上掉了下来,狗子的箭矢正好从他的左边脖子扎了进去,箭尖从右边脖子出探出了头。 “杀!” 随着一阵山崩海啸般的呼喊,埋伏在林子两侧的伏兵纷纷探出头来,挥舞着武器,向林中小道的敌军犹如猛虎下山一般地扑了下去。 由于没有想到会遇见伏击,那些还沉浸在刚才的收获中的敌军一个个惊慌失措,主将落马之后,失去了指挥,更是让他们无所适从。 战斗没有什么悬念,这支王伏宝的征粮队很快被消灭了,除了少量士卒战死之外,大多当了俘虏。 针对王伏宝派出的征粮队,徐胜治也派出了大量的小股部队在漳南一地搜寻,伏击王伏宝的军队。 那些清河人看见被大火焚烧过的村庄,看见被敌军俘获的女子和粮食之后,一个个感同身受,要是让这些贼子突破自己的防守,去到自己的家乡,也像现在这样来上那么一回,那真是不敢想象。 于是,徐胜治所统率的这支军队终于在这个时候成型了,成为了一支有作战意志,有战斗力的精兵。 漳南的战事就这样不温不火地进行着,陷入了僵局。58 第二集 第四十七章 再见窦建德 三年,四月中,冀县。 申时。 随着一阵温暖的东南风的侵袭,天空中,飘飘洒洒,下起了细雨,雨丝如丝如线,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笼罩着整个大地。 一支马队从东面缓缓而来,在离冀县东城门十里的一个长亭停止了前进,在长亭内,早就等候着一批人。 长亭位于一个小土坡上,土坡上生长着许多垂柳,间隔几步就是一棵,柳枝在风中飘拂,柳叶沐浴在细雨中,翠绿晶莹。 长亭不仅是迎客,而且是送客的地方,这个时代的人在送别友人时喜欢折柳枝相送,故而,长亭外少不了要种一些柳树,在这柔风细雨之中,看上去,显得颇为飘逸。 因为那一抹绿色,使得行人们的心也变得清凉通透了几许。 亭中的人向亭外的马队迎了上去,为首之人头戴高冠,须发黝黑,乃是一个四十许的中年书生,此人正是原大隋饶阳令,现长乐王窦建德的首席谋主宋正本。 和窦建德集团内的那些武将不一样,宋正本希望能够用柔和的手段对付高畅,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与高畅发生正面冲突,只要高畅前来觐见窦建德,那么,就连平原和清河两地也可以放弃。 当然,他也和凌敬一样,赞成将高畅留在中军大营里,一方面可以利用他在军事上的天分,为窦建德的征战大业出谋划策,另一方面,也可以避免他拥兵自重,阴谋背叛的危险。 武将们之所以想要杀掉高畅,一方面自然是为了窦建德的大业考虑,毕竟,一个可能的,危险的对手最好还是将他铲除在萌芽状态内;另一方面,这也和那些武将们的私心有关,他们羡慕高畅,嫉妒高畅,在他们的心中,何尝不想成为高畅这样独霸一方的领军大将,有自己的地盘,有自己的文官系统,有完全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军队。 正因为高畅拥有他们所没有拥有的,他们才想杀掉高畅,将他所拥有的东西抢过来,将其瓜分。 对于武将们的心思,宋正本非常明白,在窦建德集团内,武将分成了好几个系统,有像王伏宝这样当初跟随他从漳南起事的老兄弟,有阮君明这样的后起之秀,也有范愿这样在中途率军投靠他的豪强,为了平衡他们的之间关系,宋正本花了不少的心思。 高畅到来之后,更是像一滴水珠落入了油锅,整个油锅都将沸腾起来,声势惊人。 为了表示出对高畅的尊重,窦建德特地派出宋正本前来离城十里外的长亭冒雨迎接高畅一行。 “鹰扬将军,别来无恙啊!” 还隔着十来步,宋正本就拱手为礼,大声笑着,向已经从战马上翻身下来的高畅打着招呼,就像和一个多年未见的好友重遇一般。 “宋大人,好久不见,看上去,比起从前更为精神了!看来,跟在大王身边,为大王出谋划策,还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啊!” 高畅与凌敬一起离开大队,向宋正本迎了上去。 双方寒暄了一阵,然后,替对方介绍自己的随行之人,跟在高畅身后的只有雄阔海一人,宋正本这边的人瞧见站在高畅身后满不在乎的雄阔海,无不心怀畏惧,大家只是瞧了他一眼,就不敢继续看下去了。 跟随着宋正本前来迎接高畅的全是文官,对于那些武将,窦建德也不好强行命令他们前来,他们自然也不情愿冒着细雨出现在这里,只为迎接一个他们并不喜欢的人。 “这位是内吏令稜大人,这位是孔德绍大人. 对这些人,高畅全部笑脸相迎,每见一个人,就和敌情司汇报的关于那个人的情况联系起来,得出一个直观的印象。 那个所谓的内吏令稜大人乃是原信都郡的郡守,在冀县对抗窦建德的大军十来天后,最后投降了窦建德,窦建德并没有因为在冀县损兵折将而怪罪与他,不仅没有杀他,反而任命他为内吏令。 窦建德这样做,对日后的攻城略地当然有一定的好处,日后各地郡县的官吏遇见窦建德的大军攻击,由于能够保住性命,并且能保住官职,自然会望风而降,大军因此能避免一定的损失。 只是,一味的宽仁也不是好办法,窦建德只是在名义上取得了那些官吏的效忠,除了在这些郡县中征得一定的钱粮,他对那些郡县并没有实际上的决策权。他没有自己的文官系统,所用的仍然是那些隋朝的旧官僚,那些官僚对他的忠诚度非常有限,他们更加忠于自己家族的利益,此时的降伏只是迫于形势而已,一旦,窦建德没能保持住强势的地位,那么,背叛就不可避免了。 所以,高畅对窦建德做法非常不认同,他宁愿稳扎稳打,一步一步地将政权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中,也不想像窦建德这样盲目扩张,表面上看上去虽然声势惊人,其 有的权力都建筑在一片沙滩之上,没有坚实的根基,一推,就不得不崩塌。 当然,窦建德这样做的好处也非常之多,至少他能够迅速地扩展势力,在争夺天下这个游戏之中,时间也是非常重要的。根据某一世的记忆,高畅知道五月间,在原本这个时空中夺得了权柄的李唐就要从太原起兵了。 从太原起兵之后,他们一路势如破竹,下河东,夺长安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毕竟李阀作为关陇一带的军阀贵族集团,在关中一带还是非常有号召力的。 故而,窦建德这样的做法也无可厚非,若是像高畅这样稳扎稳打,在征战天下这条路上,更是要被李唐抛在后面了。以窦建德的家世,以及原来的名声,在争夺天下这一环上,声望先天性就不如李唐,虽然他自称是汉景帝太后之父安成侯窦充的后裔,那些真正的门阀世家却并不承认他的说法。 高畅的祖父高颖公虽然有一定的名声,然而人已经死了,高家的人也死得差不多了,所以,在人望这一点上,高畅同样比不过李唐。 高畅也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是他仍然采取了稳扎稳打的策略,这是因为他心中早就有了计划,他坚信,只要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前行,隋王朝即将丢失的这条大鹿不会落入别人之手。 又经过一番热情但是多少显得无聊的寒暄之后,宋正本一行加入了高畅的马队,朝冀县行去。 高畅的五百亲兵没有能进到城里去,宋正本给出的解释是城内的房子比较紧张,长乐王下令军队不得占据民房,打扰民生,故而,大家的军队都在城外扎营,没有一个将军例外,因此,鹰扬将军也只能带少量的士兵进城,对此给鹰扬将军造成的不便,他万分遗憾。 高畅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窦建德如果下令杀他,有这五百人在身边,也没有多大的帮助。 他将大部分士卒都留在了城外,进入了宋正本事先为他们准备的军营,这个军营正好能容纳五百来人,这证明宋正本非常清楚他们这一行的具体人数,事先便按照这个标准准备好了宿营地。 看来,宋正本对情报工作也非常重视啊! 高畅随身带这雄阔海以及十来个亲兵在宋正本,凌敬等人的陪同下纵马驰进了冀县高大的城门。 窦建德虽然命令军队在城外扎营,不得骚扰当地百姓,不过,冀县的大街仍然显得非常萧条,很少有人在街上闲逛,偶尔有几个人在街上行走,看见高畅一行,忙闪到了街边,待高畅等纵马经过时,忙伏身在地,向这些操着他们的生死大权的贵人们行着大地。 秋毫未犯! 这就是凌敬夸耀的秋毫未犯吗?所谓的仁义之师就是这样? 高畅瞄了一眼身侧拉下一个马头的凌敬,凌敬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路行来,对于那个得到高畅教导的大厨的厨艺,凌敬真是百尝不厌,高畅在等待他向自己提出要那个大厨的请求,若是他没有提出那样的要求,那么高畅就会对他另眼相看。 当然,就算他提出这个要求也不会证明什么?该下狠手对付高畅的时候,他同样不会手软。 然而,他提不提那个要求关乎于高畅对他的态度,以及该用何种方法对待他。 一路上,宋正本滔滔不绝,向高畅介绍窦建德从饶阳到乐寿,然后从乐寿到冀县的经历,至于其中有多少实话,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多久,高畅一行人来到了原信都郡郡守府的门前,远远地,高畅就看见一群人站在了郡守府的大门前,向着这边张望。 来到牌坊下,宋正本下了战马,他身后的人纷纷照此办理,高畅同样也下了马,将马匹交给自己的亲兵,随着宋正本等人徒步向前走去。 在郡守府的门前,一个人站在最前面,他远远地望着高畅,面带微笑,神情显得格外雍容。 比起在饶阳初次见面的那副老农模样,现在身为长乐王的窦建德无疑要威严了许多。 高畅和他四眼相对,片刻,他急行两步,越众而出,来到窦建德身前,俯身拜了下去,单膝跪地,朗声说道。 “卑职参见大王!“ “请起!“ 窦建德忙上前一步,将高畅扶起,笑着说道。 “爱卿无需多礼,快快请起!“ 话虽如此,他还是等高畅行了一个礼之后,才将他搀扶了起来,然后,两人相视一笑,一副君臣相得,其乐融融的景象,然而,在这两人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却没有人知道。58 第二集 第四十八章 酒楼风波 ,冀县。 不知不觉间,窦建德已经在冀县停留接近二十天了,冀县的百姓从最开初的疑惧,到了现在,对窦建德部多少也放松了一些警惕,至少,这段时间他们的遭遇可以证明,窦建德部并非一般意义上的盗贼。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悬在头上的屠刀就要落下来,然而,人总是要生活的,基本的劳作,货物的交流是必须的,渐渐地,冀县恢复了生气,坊市的大门又打开了,店铺纷纷恢复营业,若非街上没有手持武器来往的士卒和军官,到也颇有一番太平盛世的景象。 高畅觐见窦建德之后就留在了城中,他的官职也上升了,由鹰扬将军升为右卫大将军,窦建德在乐寿称王之后,分封百官,所沿用的仍然是隋制,只不过由于手底下的官员不多,许多官职并无人担任,所以,索性大量减缩官职名称,那官制多少显得有一些四不像。 左卫大将军乃是王伏宝担任,除了他和高畅两人之外,再无别的大将军,其余诸将都为将军,名义上在高畅之下。 高畅的势力在这些将军中当然是第一位的,独领两郡,有自己的文官,有自己的军队,自己的赋税收入,然而,在此时,他的实力在主将中却最小,身边只有几十个卫士,就连从平原带来的那五百名亲兵也不得见,他们仍然驻扎在城外的军营里,不得进城来,而由于某种默契,高畅也不得擅自出城去。 窦建德对高畅嘘寒问暖,关怀无微不至,几乎夜夜宴请他,赐予了他大量的金银绸缎,以及各色美女,高畅自然是来者不拒。窦建德把高畅留在身边,不放他回平原,美名其曰是要他参赞军务,实际上,他的意图只要是地球人都知道,那就是将高畅留为人质,然后吞并或抑制他的势力。 至少,高畅已经应许他,信都,清河两地会按照一定的比例向他缴纳赋税,以粮草,布匹为缴纳之物。 地方向中央缴纳赋税,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在这一点上高畅没有打一点折扣就答应了,只是在具体缴纳赋税的数目上,双方有那么一点不同的意见,不过,在高畅和窦建德方谈判的代表凌敬的磋商之下,秉着和平友好的原则,他们最后还是达成了一定的共识。 除此之外,窦建德虽然并没有剥除高畅平原总管一职,却特意任命了新的两地郡守,平原郡郡守一职他任命了诸葛德威。 因为诸葛德威在高畅集团中职位不低,比较熟悉集团内幕,将这个投靠了自己的走狗重新派出去咬他的旧主人,在窦建德看来,这是一个高招,就算他并不能掌握平原郡,至少也能够给高畅添一些乱,让他无法发展。 待自己的实力足够之后,在回头吞并错失了发展时机的高畅集团,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清河郡的郡守一职他任命了尚智,尚智乃是高畅的大舅子,然而,高畅这个大舅子却与他有很深的心结,两人并不对路,让尚智当清河郡郡守,同样也是出于破坏的目的。 由于高畅仍然是窦建德属下,他不可能拒绝窦建德的命令,特别是身处人家屋檐之下,因此,这两个政令也飞快地向平原和清河两地传达下去了。 诸葛德威在离开冀县之前,还特地宴请了自己原本的主子高畅,在席上,还假惺惺地流下了几滴马尿,无非是战败之后,隔绝了交通,不得已只好逃到了长乐王的军中,还望大将军不要见怪。 这次他前往平原,一定牢记大将军的教诲,大将军的人一个也不会动,大将军的制定的法规一个也不会改! 说实话,诸葛德威并没有为自己能担任平原郡守一职而高兴,他非常清楚,高畅人虽然在这里,但是他在平原的地位却不是那么容易能被撬动的,只要军权还牢牢地掌握在高畅的忠心将领手中,他在平原就成不了事,所能做的无非是一些无关大局的小破坏而已。 因为高畅在窦建德处作为人质,所以诸葛德威并不需要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只是,要说即将前往平原的他心中没有一点疙瘩,没有一点不安,那并不是实话。 其实,在得知高畅击败杨善会,占据清河郡的大部分地盘之后,诸葛德威就对自己的选择感到了后悔,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天神般的身影,他曾经无数次在梦中被那个人吓醒,寝食难安。 就算高畅来到了冀县,公开向窦建德服软之后,他也不认为自己站正确了队。 因此,在发帖邀请高畅赴会时,他非常害怕高畅并不答应他的邀约,那么,他宁愿辞官不做也不敢去平原任职。 还好,高畅答应了他的邀请,只带着雄阔海和两个护卫就来赴宴了,在席间,他卑躬屈膝,把自己当时的无奈,委屈表现得淋漓尽致,一句话,他没有归队完全是迫于无奈,在他心中,依然视高畅为主。 当然,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他辞退了左右,席上除了高畅之外,只有雄阔海一人。 对于他的悔恨,高畅表示了理解,同时也表态原谅了他,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啊!再说,他的所作所为也算不得背叛啊,长 什么人?也是他高畅的大王啊!所以,诸葛德威投奔非什么背叛行为。 诸葛德威当然不奢望自己这样做就能得到高畅的原谅,他就会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不过,这个态度自己是必须表明的,否则,就根本不会有挽回的余地。 人啊!在没有下赌注之前,应该多望一望庄闲两家的风色和运气。 关于诸葛德威的心思,高畅心知肚明,不过,人的本性就是如此,故而,他并不会为诸葛德威的背叛而动怒,也不会为他的重新投靠而高兴,对他来说,这个人对自己还有没有利用的价值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没有,他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抛弃,就像扔掉垃圾一样;如果还有,那么他就会按照那个人想要自己对他的方式去对他,让他为自己所用。 只是,无论决定怎样处理诸葛德威,他的心中都不会有什么情绪的波动,像诸葛德威这样的人,没可能让他的心中掀起波澜。 高畅端着酒杯,回忆着诸葛德威昨天在酒宴上的一举一动,阳光从一旁大开的窗照射进来,落在面前的案几上。 这是冀县一家酒楼的二楼雅间,中午没事的时候,高畅总要到酒楼的这间雅间来喝上一杯,虽然是大将军,他却是窦建德军中最闲的一个人,只要他按照和窦建德达成的某种默契,不私自出城去,在城内的行踪,窦建德并不干涉他,当然,在他的四周,肯定有不少的窦建德人在私下窥探,这是半公开的秘密。 在他的身侧,雄阔海半跪在席间,两个随身护卫站在雅间门前,整个雅间只有他和雄阔海两人。 这间酒楼存在的历史已经非常悠久了,它建立的时候,高畅还没有出生,然而,这间酒楼却是敌情司在冀县的一个秘密基地,它是敌情司通过各种隐秘的手段才弄到手的。 虽然,酒楼的老板还是原来的那个老板,店里的伙计还是原来的那些伙计,只不过,其中有些人或者被威逼,或者被利诱,或者受到了某些人的恩情,成为了敌情司中的一员。 在河北许多比较大的城池里,都有类似于这样的秘密基地,不过,由于时间和经济的关系,敌情司的势力还仅仅在河北一地有所扩展,在其余的地方,黄河以南,潼关以西,发展就没有这么顺利了。 不过,高畅最大的敌人目前还是河北的这些豪强势力,因此,情报的侧重点还是在黄河以北。当然,他也没有放弃对其他势力的监视,比如长安,洛阳,江都,这些大城市中是一定要布置下敌情司的人员的。对瓦岗军,江淮军,这些强大的变民军势力也是有所重视,不敢怠慢的。 占据清河郡之后,由于崔家的投靠,嗯,在现阶段来说,双方还只是结盟,崔家密布天下的情报机构搜集到的情报也给了他一份,这让高畅对天下形势的判断更是多了一份把握,可以说,在情报战这方面,他远远走在了窦建德前头,在某些特定的地方,甚至比那些传承了几百年的世家门阀还要厉害。 就像这间酒楼,窦建德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它会是高畅的情报机关,高畅对平原,清河留守人员的命令就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当然,负责监视高畅的人里面也有对这间酒楼表示怀疑的,不仅是这间酒楼,所有高畅进去过的地方,接触过的人,他们都有去查探,不过,这个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了,这里面的专业人士又太少了,所以,他们什么蛛丝马迹也查不到。 只要高畅离开这个酒楼,在距离这间酒楼几百步外的另一条街的民房上空,就会有鸽子升空,在高畅军中,有好几种传递讯息的方法,信鸽就是其中的一种,而鸽子能够传信这件事情,窦建德军中所知的人非常之少,当然不会注意到空中的这些鸽子脚爪上的竹管内藏着重要的密信。 明天也许就要传来新讯息,自己事先布下的那颗棋子应该已经起到了作用,如此,窦建德就更不敢动自己了吧! 高畅从自己的心事中挣脱出来,他瞧了瞧窗外的天色,是该离去的时候了。 于是,他站起身,在他身侧跪着的雄阔海抢先一步站了起来,有些狰狞的脸在这个时候却显得格外的温顺,他就像一头驯服的老虎跟在高畅身后走出雅间,来到外面的走廊上,走廊下,正是酒楼的大堂,此时,传来了一阵喧哗。 高畅停住脚步,来到走廊的栏杆旁,凭栏眺望,在大堂内,正在上演一场全武行。 打斗的双方都是军人,身上都还穿着窦建德军的衣甲,当然,上酒楼吃饭,不可能穿着作战时的重甲,大多数人穿的只是轻便的皮甲,也有一些人只是身着便装,不过,从他们的身手和脸上的神色来看,只能是军人。 一方人稍微多一些,大概有十来个,一方只有几个人,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是人少的那方站着上风。 最初,双方并没有拿武器,只是空手搏斗,大堂内桌椅四扬,碗碟乱飞,一地狼藉,客人们也好,店小二也好,纷纷躲到了一旁,以免遭受无妄之灾。 后来,人多那边被凑惨了,于是 腰间的佩刀,动起了兵器,占上风的那些人也不示弱出了佩刀。 拿起武器之后,两边的人变得慎重了,很简单,这玩意可不比空手,一不小心就会往生极乐,没有死在战场上,死在这些市井争斗上,未免倒霉了一些,为了不让自己成为那样的倒霉鬼,只好小心一点了。 自己的对手是什么人?他们都知道,和自己一样都是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嗜血成狂的家伙。 双方结成了军阵,自己人围在一起,如同战场上一样,慢慢向对面的敌人逼去,虽然,实际上,他们属于同一个阵营。 杀气在大堂上升腾,要是最初还有旁观的人在为双方的争斗叫好,幸灾乐祸地加油,那么,现在所有的人都收声了,他们凭息静气,双腿打颤,有些胆小的人甚至被那杀气一激,裤裆一湿,就此失禁了。 高畅瞧了一会,转身欲走,虽然他是所谓的右卫大将军,就算不执掌军法,也不该容忍这些军人当街私斗,只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些人的死活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然而,当他的目光从人少一方领头的那个人身上扫过时,他的脚步突然停下了,那个人是他认识的人,很久以前认识的人,若非他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他也许会将那张脸忽略过去。 他怎么也在窦建德军中? 带着这样的疑问,高畅重新回到了栏杆旁,注视着下面。 这个时候,有二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从店外闯了进来,为首那人一身校尉的装束,他们明显是人多那方的援军,一来就包围了人少的那一方。现在,形势对人少那方非常不利,他们一个人至少要打得赢五个人才能与人多的那方势均力敌,然而,在他们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害怕,人人神色冷漠,依然保持着战斗的姿势,视对方如无物。 “杀了这些狗贼!” 人多的那方群情汹涌,他们叫嚣着向人少的那一方围去,战斗一触即发。 “住手!” 从楼上传来了一声呼喝,声音不大,每个人却都听得非常清楚,那声音中蕴藏着一股令人不得不听命行事的威势,正准备开战的士兵身子为之一凝,停止了动作,抬头仰望上方。 高畅的脸映在他们的眼底,他一身便装,却也有着凛凛神威。 “你是何人?少管闲事!” 人多那方的那个校尉大声叫道,高畅虽然身着便装,然而,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易于之辈,故而,那个校尉不敢口吐恶言。原本,他不仅想骂一顿那个敢管闲事的家伙,甚至想动手凑他一顿。然而,此时他却什么也不敢做,只是虚言恫吓。 “此乃右卫大将军阁下,你等是哪个将军麾下,晓得军法吗?居然敢于当街私斗!” 高畅的护卫站在楼梯间,朗声喝道。 “右卫大将军?” 那个校尉面带疑惑地想了想,然后,想到了什么,他神色一松,这个所谓的右卫大将军他知道,据他的主官所说,不过是大王的一个囚犯而已,那个大将军的称号是当不得真的。 “大将军!” 那个校尉哈哈笑道。 “这位大将军,恕我等眼拙了,等我们解决了这几个敢于得罪我们兄弟的狗贼之后,再来好好拜见大将军,您就先在一旁看戏吧!” 笑罢,他脸色一变,挥动手中的横刀。 “弟兄们,上!” 眼看双方就要开战了,高畅神色不变,他转过头,瞧了身旁的雄阔海一眼,然后,点点头。 雄阔海哈哈大笑,脸上神情转换,马上由一个驯服的老虎变为傲啸山林的大王,他猛地抽出腰间别着的双斧,一声猛喝。 那喝声像一道晴天霹雳在人们的头上响起,除了高畅之外,人人色变,底下的士卒甚至有人拿不稳手里的横刀,手一软,刀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轻响,他们并没有察觉,而是傻呆呆地望着雄阔海从楼上跳下来,那巨大的身形从天而降,对他们的威慑力非不寻常。 雄阔海如何猛虎冲入羊群之中,还好,他知道高畅并不想这些家伙死,下手颇有分寸,只听得一片叮叮当当的声音,除了一个人,场内众人的兵器纷纷被雄阔海打落在地。 那个人是人少那方领头的人,在刚才,他的横刀也与雄阔海的斧头有过一次撞击,然而,他的手臂虽然也变得酸麻,刀却并未脱手。 雄阔海呵呵笑道,抿了抿嘴唇,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在雄阔海心中,能够挡住他一击不曾掉落兵器也算是个好手,他渴望着与好手相斗。 “住手!” 高畅喊住了雄阔海,雄阔海虽然有些不尽兴,却也退到一边,躬身而立,这让场内的众人更是心惊,究竟是什么人才能使唤这样的猛士啊! 高畅沿着楼梯缓缓走下楼来,众人皆呆若木鸡地望着他。58 第二集 第四十九章 重遇苏定方 降窦建德之后,苏定方的心情就一直不曾好过。 最初,他的手下被全部分散开来,安插到别的部队中,他只能保留蒙勇和少量的亲兵在身边,虽然身为校尉一职,手底下却只有一百来个从信都本地强征而来的农兵,心情自然说不上好。 后来,他遇见了本部上官新近投靠窦建德的大将高雅贤,高雅贤甚爱他的武勇,于是特地收他为义子,苏定方是一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在这个时候该何去何从,他没有迟疑,拜在了高雅贤的门下,称他为义父。 高雅贤原本是信都一地的豪强,家有良田千亩,庄丁数百,窦建德攻打冀县之时,他率领本部人马投奔了窦建德,并且奉献了家中的几个粮仓给窦建德以作军粮,于是,深得窦建德信任,不仅让他统帅本部人马,攻下冀县之后,还将大量降兵分到了他营中,由他统领,苏定方和蒙勇就是这样被分到他营中的。 高雅贤身上有一半胡人血统,故而,他若是觉得自己营中某个青年将领武艺高强,弓马娴熟,就会甚为欢喜,将其收为义子,以此笼络属下的忠心。 苏定方的武勇在信都一地本就声名远播,还在年少之时,他就随父出兵,生擒张金称,大败杨公卿,同为信都人的高雅贤对此当然也有所耳闻,这样的一个少年英雄出现在自己帐下。他自然不会放过。 苏定方拜高雅贤为义父之后,自己原来地属下又纷纷回到了他的旗下,再加上,高雅贤特地将手底下的精兵交给了他一部分,他虽然还是一个小小的校尉,却已经统率了上千人。 即便如此,苏定方的心情仍然谈不上好。 要是自己的父亲苏仍然在世,恐怕会不认自己这个甘心从贼的儿子吧?不过。苏定方将自己的情绪掩藏得非常之好,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他内心地波动。 然而,随同他一起投贼的蒙勇却没有他这么深的城府,那日,在冀县的城头上,他在苏定方的劝说下。随他一起投降了窦建德,以便寻找机会杀窦建德。 然而,他只是一个区区的佐尉,还是在高雅贤地军中,根本没有机会接近窦建德,不要说接近窦建德,入营以来,他连窦建德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过,仇恨就像一枚尖刀一样深深地剜着他的心窝,让他痛苦不堪。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当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要不是苏定方常常陪在他身边。出言开解他,他多半已经崩溃了。 为了让蒙勇暂时放下心中的仇恨。苏定方有时间就会陪他上酒楼来买醉,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只寄望酒精能麻醉自己的这个好友,让他不至于被自身的仇恨所杀死。 好友时常醉酒固然令苏定方不忍,不过,总比他在被自己的仇恨所驱使,去做出一些不妥的事情来要好。 今天,苏定方和平时一样。趁着轮休地机会带着蒙勇和几个亲兵走出军营,进城步入酒楼买醉。不料,在酒楼中遇见另一队来买醉的士卒。 那一队士卒属于刘雅营中,在攻打冀县一役中,刘雅曾经负责过攻打苏定方把守地那段城墙,在这些士卒中间,有一个什长的弟弟曾经死在苏定方地手上,那时,他们攻上了城墙,却被苏定方率人打了下去,他的弟弟就是在那个时候死在苏定方手中的。 现在,苏定方已经成为了同一阵营的人了,官职还在他之上,报仇自然无从谈起,不过,既然,好不容易打上了照面,一些冷嘲热讽却是不可避免的。 在那家伙和同伴的嘴中,冀县投降窦建德的士卒成为了世界上最卑鄙无耻,最懦弱不堪的家伙,听了这些话,苏定方倒还沉得住气,自顾喝酒,对那些话充耳不闻,还命令手下地人也当没有听见一样,然而,蒙勇却没有他沉得住气,就在那群人喋喋不休的时候,他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将一个酒碗扣在了一个家伙地头上。 于是,双方开始群殴起来,后来,居然动起了刀枪,就在这个时候,对方的援兵赶到了,面对数目众多的对手,苏定方并不害怕,他担心的是这件事情引发的后果。 幸好,这个时候,一个人从天而降,阻止了这场拼斗,那个自称右卫大将军的年轻人让他感到异常熟悉。 右卫大将军,自己的义父高雅贤也只是折冲将军而已!这个年轻人究竟是谁?居然荣登大将军一职。 刘雅的人很快就被那人打发走了,那个壮汉手中那两把巨大的斧头让他们不敢支吾半句就灰溜溜地离开了。 苏定方一向自诩武勇过人,然而,面对那个壮汉的双斧,他没有一点获胜的自信,最多,也不过比旁人能够多撑几招而已! 他丢下一句场面话,命令亲兵搀扶起蒙勇就要离开,然而,那个让他觉得熟悉的右卫大将军喊住了他。 能在这里遇见苏定方,高畅也觉得意外,在那个荒废的小村子和苏定方见面的时候,苏定方还是官兵中的一员,如今却成为了窦建德军中的一员,在这乱世之中,改换门庭的事情还真是不少见啊。 高畅吩咐酒楼的老板,将刚才的损失算在自己帐上,然后带着苏定方等人上了二楼雅间,他把苏定方和蒙勇带到一间屋子里,其他那些人则在自己亲兵的带领下,进了隔壁的一间房。 “苏烈,苏定方!” 坐下之后,高畅面带微笑地喊着苏定方的名字。 “大将军,卑职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苏定方不知道这个右卫大将军将自己带到楼上来做什么?看着这张越来越熟悉,却在记忆中无法搜寻的脸,他忍不住问道。 在他身边的蒙勇仍然沉浸在酒意之中,他斜着眼睛盯着高畅身边半跪的雄阔海,将手中的酒碗递给了他。 “喝酒!” 蒙勇呐呐说道,他非常佩服雄阔海,所谓万夫不当之勇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吧?这样的猛将,为什么会对这个所谓的大将军俯首帖耳呢? 高畅点点头,雄阔海裂嘴一笑,露出森森的白牙,接过蒙勇的酒碗,一饮而尽。 “好汉子!” 蒙勇摇晃着身子,竖起了大拇指。 高畅冷冷地望了蒙勇一眼,嘴边还带着一丝微笑,然而,蒙勇只觉一道寒意从头顶浇了下来,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顿时荡然无存,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样了,全身寒如坠冰窟。 他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子,不敢再做出一副狂乱的醉态。 苏定方感觉到身边同伴的变化,他诧异地瞄了蒙勇一眼,这时,高畅说话了。 “我是高畅,我们曾经在一个小村子见过面,那个时候,你在追捕自己的杀父仇人!” 高畅这样一说,苏定方立刻想起来了,面前这个人是帮自己报了杀父之仇的那个官兵将领。 “高将军,你不是杨大人麾下的将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成为了窦建德,哦,长乐王的大将军?” 因为事情太过怪异了,苏定方几乎从座位上跳了下来,一通话说罢之后,他想起了自己的遭遇,脸色变得黯淡下来,对方也许和自己一样,被窦建德军俘获,不得已才投降了窦建德吧?只不过,对方比自己混得好,居然身为大将军,自己的义父高雅贤,还有范愿,窦建德的义子阮君明,刘雅等人都只是将军而已,大将军似乎只有王伏宝一人。 窦建德任命高畅为右卫大将军,只是最近的事情,还没有在全军中通报,只有少部分高级将领和他们的亲信知道而已,苏定方不知道这件事非常正常。 “你呢?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说过。报了父仇之后就解甲归田,再不出来打仗。” “一言难尽啊!” 苏定方叹了声长气,然后将自己地遭遇简单地说了一遍,他只是叙述某种事实而已,关于自己的心情则一字不提。 其中,当然不乏一些对长乐王窦建德的一些歌之词,当他赞扬窦建德虚怀若谷,仁德过人的时候。闷坐在一旁的蒙勇虽然没有说什么,眼中的神色却颇为忿忿不平,对此,高畅一一看在了眼里。 “我说过,高兄,嗯。大将军对卑职有大恩,若是有什么需要卑职帮忙的,但说无妨,不过,大将军位高权重,也许没有什么需要卑职帮忙吧?” 高畅微微一笑,笑容略微有些苦涩。 “我这个大将军名头虽然响亮,不过,却管不了什么事,长乐王身边谋臣如云。猛将如雨,用不着鄙人管事!” 也许大堂里发生的事情是一出戏。苏定方是窦建德派来试探自己地人,他早就知道自己和苏定方认识。并且有所谓的恩德,因此,通过上演的这场戏将苏定方安排在自己身边,获取自己的信任。 因为有这样的疑虑,高畅当然不会对苏定方推心置腹,实话实说,若他真要这样做,他那数十次的转生也就白活了。 因为被窦建德闲置。故而有些怨言,这并不过分吧! 高畅拿捏着自己说话地语气。用上适当的表情,与苏定方交谈起来,时不时试探一下苏定方。 他确信,苏定方若真是在演戏,那么在后世拿一个奥斯卡的小金人绝对不成问题,在他身边,那个叫蒙勇的家伙得一个最佳男配角也不成问题,他虽然没有说一句窦建德的坏话,却把自己对窦建德的不满通过眼神表露无遗。 是想通过这样让自己拉拢他们,得到自己的信任之后,从而在关键的时刻戳自己一刀吗? 在窦建德军中,负责情报工作的是凌敬,这个计策是他想出来的吧?也只有那个外刚内巧地坏鬼书生才想得出这样的招来。 当然,也许自己是冤枉了他们,他们和自己地确是在此巧遇,不过,出于谨慎的考虑,没有确定这一点之前,高畅不会与他们有半点推心置腹地。 就在高畅和苏定方,蒙勇两人相谈甚欢之时,一队传令兵来到了酒楼里,他们带来的长乐王窦建德的命令,让高畅立刻前往郡守府,有要事相商。 高畅于是辞别苏定方,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之后,带着雄阔海和亲兵随着传令兵而去。 这段时间,窦建德对高畅恩宠有加,酒宴不断,不过,命人来让他商量要事,却还是头一遭。 可能是要对自己动手了吧? 高畅这样想也无可厚非,窦建德既然将他作为人质留在了身边,就不可能什么也不做,自己做出的那些让步对窦建德来说,未免也太少了一点。 就算是自己前来觐见了他,表示了臣服,窦建德也不会就此放过自己,毕竟,事实上,自己已经是一方诸侯了,手里掌握着平原,清河两郡,地盘比起名义上的主君窦建德控制的一点也不小。 要是窦建德不使出手段来对付自己,那才不正常。 不过,他会怎么做呢? 他任命尚智,诸葛德威去平原,清河两地担任郡守的职务,自己并没有反对啊!看来,下一步是派军队去和自己地军队换防了,那个统军的将领会是谁呢?刘雅,阮君明?还是现在留守乐寿地曹旦? 呵呵! 高畅冷冷地笑了笑,窦建德若是以为这么容易就能把平原,清河两地从自己手中夺走,那也未免太小看他了吧! 前往冀县觐见窦建德的时候,高畅最怕的是窦建德会不问三七二十一,就命人将自己推出辕门斩首,自己和雄阔海虽然武力惊人,要是面对千军万马,也不见得能够杀出重围。 虽然,根据窦建德的性格和出事方法,这样做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高畅仍然颇为担心,当窦建德真的像他预料的那样将他软禁起来之后,他才放下了心。 暗斗!阴谋!这些黑暗中的伎俩他根本不怕窦建德。 如果窦建德不是一个心怀大志的枭雄,而是一个鼠目寸光的盗匪,高畅才不会为了争取自己领地的发展时机前来觐见窦建德,正因为他知道窦建德有着争夺天下的雄心壮志,才敢于赌上这么一铺,因为只要是聪明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向自己下手,就算明知道自己有二心。 窦建德急召高畅前来议事,只是为了一件事情。 王伏宝在漳南和所谓的杨善会军陷入了僵持,终于派人来向窦建德求援了,而窦建德叫高畅来,是要他从清河派兵去攻击漳南的杨善会部,与本方的大军形成前后夹攻之势。58 第二集 第五十章 突变 德向高畅发出诏令,让他前来信都觐见自己的时候,想到高畅会遵命前来,他原本只是想占有大义的名分,为大军南下清河或东征平原找个借口,另外,为大军的休整赢取一些时间而已! 在他看来,若是换了自己,脱离主君的控制,割据一方,另立门户之后,遇见从前的主君相召,无论如何也不会尊令行事。 就算自己没有反意,这个时候,那个主君也对自己多半见疑,不会拿好果子给自己吃,就算自己拱手将所有的基业奉上,原来的主君也不见得能放自己一条生路,所以,倒不如撕开脸来与对方一战,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故而,当高畅尊令行事前来觐见他的消息传来时,吓了窦建德一大跳,他不知道该怎样处置自动送上门来的高畅。 难道高畅真的对自己忠心不二,这个念头只在心里闪了一闪就消失不见了,让窦建德相信这一点,倒不如让他相信老虎是吃素的!那么,他为什么会自投罗网呢?难道他真的不怕自己会杀他。 为了猜测高畅这样做的动机,窦建德头上的白发又多了几根。 对高畅的处置方法,他手下的意见不一,在阮君明来看,像高畅这样反迹尽现,反意尽露的家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一到就将他抓起来杀掉得了,然后。再派兵去攻打他地地盘,凡是负隅顽抗的原高畅手下,杀了就是了。 这个意见他很快就否定了,事情若是真能这般简单就好了,杀一个高畅容易,夺取高畅的地盘就不那么容易了,高畅并不是一个白痴,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做。但是,他绝不会一点防备都没有就前来觐见自己。 再加上乱世数百年之后,天下统一未久,又开始了动荡不安,这个时候人心思定,在这种情况下。要想夺得天下,登上至尊之位,赢取人心非常重要。 若是一个高畅他都不能容忍,这会置那些听闻他的名声纷纷投来的各路豪杰于何地? 就算要杀高畅,也不该由他亲自下达命令。 让高畅死于战场,或意外才是最佳方案,而在此之前,本方的人员就算不能掌握他的地盘,至少也要对他的势力范围内地情况有很深的了解才行,这样。出征的大军才会势如破竹,不至举步维艰。 最后。他采取了宋正本和凌敬的意见,将高畅软禁在自己身边。然后伺机对付他。 就算他是一头蛟龙,离开了自己军队的他也不过是条没有神通的龙而已,不足为虑。 由于高畅非常重视情报工作,自然在保密工作上也有自己地一套,关于他治理下的平原郡,窦建德安排的探子们只能打探到一些简单的情况,对高畅的虚实无从了解,这让他无法决定该如何对付高畅。 因此。窦建德决定一步一步地来,利用自己主君的身份。一步一步夺取高畅的基业。 第一步,他需要高畅统治下的清河,平原两地向自己上缴赋税,这一点,高畅已经应许了,并且,第一批粮草已经在路上了。 第二步,他要向高畅的领地派遣官员,只不过,他自己统治的地盘官员就奇缺,虽然,留用了一部分隋朝地旧官吏,但是,更多的官吏却并不从贼,而是挂冠而去,因此,他并没有多余地文官派向清河与平原两地,只好任由高畅任命的官员待在他们地位置上,象征性地派遣了两个郡守及一批人到那两个地方去,窦建德不求诸葛德威和尚智能做什么大事情,至少通过他们能弄清高畅的虚实,就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 尚智和高畅的侍妾阿岚是亲兄妹,对方就算知道他不怀好意而来,也不会做什么?再加上,他命令尚智从平原去清河前,假意向自己的妹妹投诚,在高畅不在的情况下,那些官员多半不敢难为尚智这个所谓的国戚。 诸葛德威赴任之前宴请高畅,事前得到了他的同意才这样做的,甚至,他们在酒席上讲地一些话窦建德都了如指掌。 第二步完成之后,就开始准备第三步了。 当王伏宝的求援信传来之后,窦建德觉得执行第三步计划地机会来了。 高畅刚刚夺得清河郡,清河的人心还不稳,窦建德就将自己的目标放在了清河郡,如今,他的大军休整已经完毕,不可能一直停留在信都,冀县虽然有不少的钱粮,不过,要长期负担十来万人的衣食,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春耕已过,收割的时节却未来临,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维护底下十来万人的生存,战争是唯一解决的办法。 窦建德准备带着高畅率领几万大军亲征杨善会,另一方面以高畅的名义命令高畅在清河的驻军北上与本方大军南北夹击杨善会,一旦击溃杨善会的军队后,他再以主君的名义突然南下清河,将清河掌握在自己手中。 若是高畅的人想要阻挡自己入境,则名不正言不顺,那个时候,高畅也在自己手中,他的人不敢不从,就算抵抗,士气也多半不振,自己这几万人完全能够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其摧毁。 另外,他命令一员骁将率军埋伏在信都和平原交界之地,若平原的高畅军离境增援清河,那员骁将则出奇兵攻占平原,若是平原的高畅军没有动作,自己占据清河之后,则往平原而去,两路夹击高畅军。 只要高畅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自己就等于占据了不败之地,他纵有三头六臂之力,也逃不出自己的手心。 这个人究竟是出于何种考虑才自投罗网的呢? 窦建德坐在案几之后,盯着堂下坐在右手第一位沉默无声的高畅,现在,正在举行军议,坐在左手的是以宋正本为首的文官们,坐在右手的则是以高畅为首的武将,对于高畅坐在右手第一位,很多武将都心有不服,不过,他们都清楚高畅目前的地位,表面尊荣,实则只是等同于人质的角色,这样一想,心里多少平衡了一些。 候,宋正本刚刚结束了他的发言,在军议上,由他提方大军和高畅的清河军南北夹击杨善会的计划。 这个时候,他们仍然不知晓漳南的杨善会军其实属于高畅所有。 “我的大将军,你觉得宋卿的计划如何?” 窦建德收住了游离的心思,微笑着对表情木衲的高畅问道。 “宋大人的计策乃是良策矣!卑职万分赞同,一定尊令行事!” 高畅抱拳说道,神色淡定,唇间微微带着笑意,诚恳地望着堂上的窦建德,任谁也看不出他有何不妥之处。 高畅答应得如此干脆,窦建德心中却泛起了疑团。 以高畅的能力,难道瞧不出自己打的什么主意?这绝对是不可能的既然瞧出了,他一点也不反对,不采取对策吗?这也不可能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或许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吧?可是在决定前来觐见之前他应该考虑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啊!他应该早就制定了对策吧? 面对这样的明谋,他会怎样化解呢? “如此,辛苦高卿了!” 窦建德神色不变,微微一笑,调转目光,缓缓扫视堂下。 “此次征伐杨善会,本王将亲自领军,军师祭酒由凌敬担任,宋正本留守冀县。为大军征集粮草,至于,随行将领!” 他顿了顿,然后说道。 “副帅由右卫大将军高畅担任,刘雅率本部五千人为前锋,高雅贤率本部八千人为第二队,本王率中军五万为本队,范愿率本部一万为后军。押送粮草,阮君明为冀县留守,协助宋正本大人镇守信都。” 窦建德既然下达了命令,堂下众将自然依令行事,纷纷离座,从窦建德地亲兵手中接过令箭。 “报!” 中堂之外。突然传来了亲兵一声悠长的吆喝。 “乐寿急报!上谷魏刀儿率部犯境!” “什么!” 窦建德脸色为之一变,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轻拂下颌的胡须,沉默不语,不过,这个意外的坏消息并没有让他失神多久,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让外面的传令兵进来。 那个传令兵急急地闯进堂来,跪伏在地,他满身灰尘。汗湿衣衫,证明赶了很长的一段路。而且赶得非常之急。 “参见大王!” “免礼,起身说话!” 传令兵站了起来。汗水不停从额头上涌了下来,冲在灰尘满面的脸上,让他显得格外的好笑,他不敢举手擦拭自己地脸,飞快将怀里的战报递给了窦建德的亲兵。 窦建德在那卷轴上飞快地瞄了几眼,然后命令那个传令兵将详细的情况细细说来。 自从漫天王王须拔在攻打郡时死于流矢之下后,余部就由魏刀儿率领退守深泽,待魏刀儿的部将甄翟儿率领十万大军在雀鼠谷败于太原留守李渊手下之后。势力更是大幅度缩水,窦建德崛起之后。对魏刀儿并不是很看重。 他率军南下攻打信都郡的时候,留下了一万精锐交给自己地大舅子曹旦率领,曹旦的能力虽然不够,但是胜在对自己忠心,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他窦建德才能放心,曹旦这一万人住在在乐寿,防的也不是深泽的魏刀儿,而是河间郡的郡丞王琮。 窦建德进驻乐寿之后,和河间郡郡丞王琮的河间军有多次交锋,最后,王琮不敌,退守河间城,窦建德也攻不下防守严密的河间城,双方形成了对峙之势,窦建德率领主力大军南下之时,最怕王琮率军袭取乐寿,断他后路,故而留下一万精兵由曹旦率领驻守乐寿,只要曹旦坚守乐寿,以一万之众,王琮也拿他没有办法。 至于魏刀儿会怎样做?窦建德也有所考虑,在他看来,魏刀儿轻易是不会出兵攻打自己的,因为现在田里的庄稼还没有成熟,魏刀儿若是攻打自己,多半是为了粮食,既然庄稼没有成熟,他来攻打自己就没有道理啊! 然而,事情出乎了他地意料,魏刀儿居然离开深泽,前来攻打乐寿,这相当于当头给了他的一棒。 这次南下,魏刀儿是与自己地结义兄弟宋金刚联手,号称十万之众,虽然实际上没有十万人,五六万人还是有的,以曹旦那区区一万人是坚守不了多久地。 前锋是宋金刚的本部一万人,他的前锋进入乐寿地界之后,和曹旦的部队有所接触,曹旦的部队虽然没有一触即溃,却也连战连败,宋金刚是有名的勇将,他麾下有三千精骑,曹旦完全不是他的对手,现在已经不敢派部队出去迎敌,退守在乐寿城中。 虽然不知道魏刀儿为什么会率部突袭自己,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怎样解决才是正题。 现在摆在窦建德面前的有两个难题,南下?还是北上? 南下,就相当于将乐寿让给了魏刀儿,乐寿是龙兴之地,若是让于敌手,对士气地打击非常之大,再加上各位将领包括窦建德家眷都留在乐寿城中,魏刀儿部是什么?完全就是盗贼,这些家人若是落在他的手中,后果难以想象,故而,乐寿是一定不能丢地。 堂下,群情汹涌,纷纷要求回师乐寿,抗击魏刀儿。 北上,只好任由清河,平原两地落入高畅手中,现在不能铲除掉高畅的势力,待日后壮大起来之后,就更不好对付了。 准备了这么久,却虎头蛇尾收场,窦建德颇为不甘心。 若是兵分两路?这个念头一起就被窦建德否决了,魏刀儿倾巢而来,本方若不是以主力迎敌,后果堪忧,特别是宋金刚,作战异常勇猛,他手底下有许多胡骑,在野战中很难对付。 权衡北上南下的利弊之后,窦建德很快就有了决断。58 第二集 第五十一章 魏刀儿攻乐寿 三年,五月上。 河间郡,乐寿。 宋金刚的大军包围乐寿已经有两天了,他们在城外十里的小山坡上扎下了营寨,站在乐寿城墙上,可以清楚地看见营寨中林立的战旗。 宋金刚作为魏刀儿的前锋,其推进的速度非常之快,当他的本部一万人抵挡乐寿城墙下时,魏刀儿率领的四万大军距离乐寿还有两天的路程。 为了追求行军速度,宋金刚部并没有带有多少攻城器械,所带的辎重和粮草也不多,故而,虽然面对的是一个小城乐寿,却也拿它没有什么办法。 抵挡乐寿的当天,他曾经让手下的步卒利用不多的一些攻城器械去试探性地攻击乐寿,看能不能有所突破。 不过,曹旦虽然不敢率军出城与兵力相当的宋金刚展开野战,凭着城池据守他还是有一些胆量的,在他的麾下,也不是没有能打仗的将领,再加上他的姐姐长乐王王妃曹凤亲自带着内府的女兵来到了城墙上,使得全军士气高涨,宋金刚的试探性进攻除了在城墙下留下几十具尸体外,并没有什么成果。 看见乐寿一下子吃不下来,宋金刚改变了策略,他将军队撤到离城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摆出一副长期围困的姿态,想要吸引曹旦率军出来与自己野战。 只是,正因为曹旦地能力不够。所以才胆小甚微,尽管手底下有将领要求他趁宋金刚立足未稳之际出城突袭对方,都被他一一否定了。 他打下了死守待援的主意。 宋金刚见乐寿守将没有上当,只好真的扎下营来,摆出长期围困的架势,一面命人砍伐附近的树木,修建攻城器械,一面等待魏刀儿的大军。待其到达之后再攻城。 对于在这个时候突袭窦建德,宋金刚其实并不赞同,在他看来,窦建德的大军虽然南下攻打信都,然而,信都郡与河间郡相邻。得到乐寿危急的消息,他随时可以率军回师,花不了多少时间,若是不能在第一时间攻下乐寿地话,难免会和窦建德形成僵持,对方的实力不可小觑,就算自己和义兄倾巢而出,也不见得能在会战中击败对方。 宋金刚觉得攻打乐寿的时机稍微往后推迟一点为好,待窦建德的大军攻下信都,南下清河。平原,陷入两地的战事时。不需要大张旗鼓,派出一支精兵偃旗息鼓。偷袭乐寿,随便攻下河间城,如此,才能占稳先机。 那个时候,窦建德大军深陷在清河与平原,就算回援,也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到时本方已经占据河间郡。再以逸待劳,何愁窦建德不破。只要破了窦建德,声势大盛之下,再北上攻下郡,占据河北全境。然后,再西征太原,南下河南,何愁大事不成。 然而,魏刀儿却一意孤行,不知道被谁人所蛊惑,硬是要在这个时候全军出动,攻打乐寿。 抢粮?时机不对,地里地庄稼还没有长成,抢地盘,抢下来之后,又该怎样守住呢?窦建德不是能够轻易对付的家伙啊! 当宋金刚向魏刀儿说出自己的疑问时,魏刀儿是这样回答的,正因为连宋金刚也觉得在这个时候出兵时机不对,那么窦建德同样也猜想不到他会出兵,攻其不备,这不是兵法要诀吗? 魏刀儿的解释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不过,这并不能让宋金刚放下心来,只不过,魏刀儿是他的义兄,以前在边境做马贼的时候,曾经救过他一命,他不忍违逆自己义兄的意思,于是抽调本部精锐一万人作为前锋攻打窦建德的老巢乐寿。 窦建德果然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个时候发起攻击,兵力防备地重点放在了河间城王琮那边去了,宋金刚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很快,就占据了大量的领土,兵锋直抵乐寿城下。 这个时候,他终于遇到了难题,乐寿城池虽然不大,在窦建德地经营之下,其防备工事却也不差,再加上城中有曹旦的主力,兵力接近一万人,与他地兵力相当,在这种情况下,以自己这区区一万人要想强攻重兵把守的乐寿,无疑非常困难。 宋金刚故意示弱,想把曹旦的主力引出来野战,然而,无论他用什么办法,曹旦就是抱定乌龟不出头,无论如何也不出来,让他无法可想。 于是,宋金刚扎下营寨之后,派出小队骑兵在乐寿城墙下耀武扬威地来回疾驰,让那些大嗓门骑兵不停地谩骂城中的守将,以及他们的大王窦建德。 “窦建德,老王八, 曹小狗,小王八, 若是你伸出头来, 一刀将你砍两半!” 骑兵们下了战马,在弓箭无法射到的地方躺在草地上,高唱着自编的小调,把窦建德和曹旦唱成乌龟王八,以便激怒城上的守军。 不时,还有艺高人胆大地骑兵炫耀自己的骑术,他们骑上战马,朝城门口冲去,进入了城上守军地射程,然后在箭雨中闪躲,甚至有箭术高超的射手朝城墙上放箭,若是能射中城上飘扬的旗帜,就会赢得草地上躺卧的士卒一阵喝彩。 城上的守军又气又怒,自家的主公和上官被敌军侮辱,一个个郁闷不堪,然而,军令所在,他们只能瞧着对方在城墙下耻气高扬,不可一世。 听得对方这样谩骂自己,曹旦心中也非常愤怒,但是,他非常清楚对方这是激将之计,就是想把自己气得失去理智,带兵出城,在城外,那个宋金刚肯定早就埋伏好了伏兵。 他只好掩住自己的耳朵下了城楼,只要听不到就没有无所谓了,另一方面,他命令城楼上的守军回骂,将魏刀儿和宋金刚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当魏刀儿的主力赶到之后,呈现在他面前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状况,攻守双方就像君子一样,只动口不动手。 魏刀儿的大军到了之后,气氛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城下骂战的士卒不再出现了,魏刀儿的大营与宋 大营隔着一个小土坡建立,大军到达的当日,并没有魏刀儿和宋金刚的大营中,人声喧哗,士兵们都在忙着正理攻城器械,紧张的气息弥漫在营寨上空,大战一触即发。 乐寿中同样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各种各样的防守器械全部运送到了城头和城墙根下,士兵们分好了队,做好了作战准备。 曹旦将佛祖的像立在了自己的家祠中,日夜焚香,希望佛祖能保佑他守住城池,相比之下,他的姐姐曹凤到像一个男子,她一身戎装,带着女兵上了城楼,温言鼓励那些守城的士卒,就算她一句话都不说,只要她站在城墙之上,守军们的士气就像雨后的春笋,节节升高。 次日辰时,攻城战正式打响了。 “呼,荷!” 宋金刚的三千精骑在号角声中,像胡人一样高呼着驱动战马朝城墙直扑而来,声势浩大,就像钱塘大潮,似乎,在这股浪潮面前,没有他们不能摧毁的东西。 当然,魏刀儿和宋金刚没有蠢到用骑兵攻城的地步,就算乐寿的城墙不过两丈多高,那也不是战马可以跳得上去的。 骑兵刚要冲到城楼上守军的弓箭射程范围之后,领头的骑士猛地勒住马缰,战马非常自然地转了个弯,向一侧从城墙下奔驰过去,后续的骑兵纷纷照此办理。在突然转弯地时候,整个骑兵队的阵型保持着整齐划一,不曾有丝毫凌乱,高扬的烟尘中,三千精骑如潮水般从城楼上守军的眼底驰过。 河北多战马,故而不缺骑兵,就连普通的盗贼其军中也不乏骑兵,在窦建德军中。窦建德亲自统领的骑兵营就有五千人,不过,比起骑术来,他们还是比不上宋金刚手底下这三千纵横汉胡边境的骑兵。 骑兵示过威之后,攻城正式开始了。 士卒喊叫着,举着云梯向乐寿城下冲去。从高处望下去,几千人就像蚂蚁搬家一般密密麻麻地向乐寿城爬去。 乐寿的护城河并不深,河面也不宽,乃是从子牙河中引来地活水,攻城之前,从子牙河引水而来的沟渠已经被宋金刚部挖断了,护城河的水也被宋金刚部放干,护城河变成了一道壕沟,不过由于护城河的河面并不宽,故而。攻城的部队只要将木梯搭上,再将木板搭在木梯上。就可以很轻易地来到城墙下架起云梯。 攻城车先到达了护城河边,魏刀儿部的攻城车自然没有高畅军所拥有地那种大型攻城车可怕。它并不能搭到城墙上去,只是用生牛皮和木板挡在车前,车上装着几个弓弩手,在攻城的士兵搭着云梯往上爬时,用弩箭掩护他们,攻击城墙上敢于露头的守军。 魏刀儿部的攻城方法很正规,和这个时代大多数军队攻城的办法一样,中规中矩。就像在按照教科书上教的那样在做。 云梯搭上,然后被守军推倒。推倒之后,攻城的士卒再将它搭上;士兵从城墙上被推了下来,摔得粉身碎骨,又有士兵从云梯上爬了上去;厮杀声,呐喊声,痛苦的惨叫声,随着兵器相格,石块横飞,甲冑碰撞的叮当声,人们的奔跑地脚步声在战场的上空久久飘荡。 魏刀儿骑着战马,位于攻城地第二梯队阵前,目视着城下的战斗。 在他左边是宋金刚,宋金刚大约三十来岁,面貌清秀,脸上并没有凶悍地气息,他作战的方法非常凶悍,可以说劫掠如火,疾行如风,与他的面相颇为不相符,认识他的人都对此感到奇怪,宋金刚平时的表现总是慢条斯理,显得非常稳重,很难想象他打起仗来却那么疯狂。 在魏刀儿的右边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文士,他高冠长袖,三缕长须,手持羽扇,一看就是魏刀儿的军师,这个文士姓葛名舟行,投靠魏刀儿地时间不久,却深得魏刀儿信任。 魏刀儿不希望自己一辈子都当草贼,他也想像窦建德这样称王,有着自己的地盘,不再像草寇一般四处流窜。然而,在他身边,全是当马贼地弟兄,大字不识一个,只晓得大块吃肉,大块喝酒,这些人打仗还行,要他们治理郡县就指望不上了,因此,就算他非常羡慕窦建德,却无法像窦建德所做的那样。 窦建德从一个被杨义臣赶得四处乱窜的家伙变成现在这样,无非是得到了大量士子文人的效劳,要不是有那个宋正本帮助他,他也不过是像自己这样吧? 故而,当葛舟行来投靠魏刀儿的时候,他分外欣喜,当然,起码的试探是必须的,葛舟行很快就通过了他的考验,缴上了投名状。 在葛舟行献的计策的帮助下,他击退了几次郡围剿自己的官兵,并且,对属下的管理也变得有规有距起来,得心应手,麾下的将领再也没有往日那种散漫,这让他对葛舟行更是言听计从。 这次攻打乐寿,就是葛舟行所献的计策,他权衡利弊之后,不顾自己义弟宋金刚的反对,决心按照葛舟行的计策行事。 王须拔死后,魏刀儿虽然收拢了他的旧部,只是,其中对他口服心不服的人还有不少,这些人,他不能在明处对付他们,一次战争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从某方面来说,葛舟行所献之计只是投魏刀儿的所好而已! 城墙那边,负责第一梯次进攻的部队渐渐支持不住了,他们在自己长官的带领下,纷纷撤离了战场,而这个时候,中军并未鸣金收兵。 负责第一梯次进攻的部队正是魏刀儿眼中的异己,王须拔的族弟王飞虎的部队,魏刀儿的嘴角绽出了一丝冷笑,没有号令擅自撤军,这样的举动有理由让他砍下几个脑袋了。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帅旗打着旗语,随着一阵战鼓声,负责第二梯次进攻的军队发了一声喊,朝远处的乐寿城扑去。58 第二集 第五十二章 援军 下,晚霞如血。 围城战已经进行到第三天了,摆在魏刀儿面前的这个弹丸小城依然屹立不倒,城墙多处出现了缺口,被大火烧过的砖石已然失去了原有的颜色,城墙下的青草早被连根拔起,被鲜血染红的泥地上遍布敌我双方士卒的尸体,大量被大火烧毁的云梯等各种攻城工具丢弃在护城河边,不时,有烟雾在城墙根下袅袅升腾。 以五万人攻打一万人防守的城池,要想依靠强攻攻下它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这几天的进攻中,魏刀儿部并没有围着四城攻打,而是故意留下了一道城门没有派兵攻打,之所以这样做,乃是听从了葛舟行的计策,故意给守军一个逃脱的希望,使得对方不致负隅顽抗,拼死战斗。 有了逃脱的希望后,战事进入最惨烈的时候,守军若是意志不强,就极有可能放弃城防,从那个城门逃脱,如此,乐寿就容易攻下了! 在战事进入到最紧张的时候,曹旦真的有逃跑的打算,想带着本部亲兵保护着姐姐曹凤从没有敌军的城门逃跑,逃到信都去找窦建德。 然而,他的这个计划被曹凤否决了,并且被自家姐姐狠狠地训了一顿,要是曹凤真的听从他的话丢下城池逃跑,那么,乐寿守军的军心就会立刻崩溃,恐怕连一天也守不下去。 何况,在那道城门之外,魏刀儿早就埋伏好了一支骑兵,只要有人从那道城门逃出,绝对逃不过他们的伏击。 在曹凤的坚持下,曹旦只好放弃了自己的计划,坚守城池,等待窦建德的援军,城内准备的物资倒还齐全,储存的粮食完全够全城军民消耗一个月以上,在这段时间,城池只要不被敌军攻破,窦建德的大军就算远在清河,也完全来得及回援。 箭矢,石头,滚油,等等守城用得上的物资城内都不欠缺,再加上人员众多,因此,就算魏刀儿部不计伤亡地猛攻,就算城墙上一天之内总要出现许多次险情,就算城防看似摇摇欲坠,乐寿的守军终究还是坚持了下来。 虽然没有能攻破乐寿,魏刀儿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在这几天的攻城战中,他的部队伤亡极大,足有四五千人,然而,这些被打残的部队大多属于对他不服的漫天王王须拔的旧部,所以,就算伤亡就算再重,他一点也不心疼。 其实,葛舟行早就向他献出了一个攻城的妙计,他并没有实施,为的就是铲除异己,现在,异己铲除得差不多了,乐寿,是该拿下的时候了! 从昨日开始,魏刀儿部在进攻乐寿的同时,将乐寿附近的百姓驱赶到了城墙之下,命令他们挖掘不远处土坡的泥土,然后倒在城墙下,堆积成一个比城墙还要高的土山。 城内的守军大部分都是乐寿的当地人,在城墙下忙活的那些民夫大多是他们的认识的,或者同一宗族的人,都是乡里乡亲,就算知道那些民夫所做的事情对自己不利,他们也不忍向对方放箭。 就算上面有军令,从城墙上射下来的箭矢也显得稀稀落落的,对那些一边哭哭啼啼,一边担着泥土倒在城下的民夫造不成多少伤害。 派兵出城去摧毁对方修建的土山,这一招守军也不是没有想过,不过,敌军明显防到了这一招,城门打开容易,关起来就不容易了,同样,吊桥放下容易,收起来就不容易了。 不仅民夫在忙着做这些土木工程,就连魏刀儿的士卒们也在这样做,人多力量大,经过一昼夜的忙活,第二天,一个比乐寿城墙还高的简易土城就形成了,魏刀儿抽调了大量的弓弩手上到土城,居高临下,向乐寿城楼上放箭,同时,一些小巧的投石车也被搬到了土城上,向着乐寿城中投放石弹,以及火油弹,使得城中靠近城墙一带的房屋着起火来,浓烟滚滚,飘荡在初夏的深蓝的空中。 城内的守军在土城上的敌军弓弩手的远程进攻压制下,根本不敢把脑袋探出墙垛,投石车发射的石弹更是声势惊人,城内虽然也有不少投石车,由于地势不利,在和土城上的投石车的对射中,基本处于劣势,到最后,全部哑火。 前几日没有用上的精锐部队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他们扛着云梯像蚂蚁一般附在城墙下,沿着云梯往上爬去。 城楼上的守军要想将云梯推倒,或者将爬上城楼的敌军赶下去,往往要付出非常重大的伤亡代价,土城上的敌军是他们最大的威胁,这些北地汉子,基本上个个都是神射手,他们既然占有地形的优势,箭矢的威力就显露了出来,几乎箭无虚发,每响一下弓弦,城楼上就有一名士卒应声而倒。最后,城楼上的守军只能围成一团,用盾牌护在身侧,小心翼翼地靠近墙垛,对付敌军的云梯和沿着云梯往上爬的士卒。 在这样的情况下,城破只在旦夕之间了! 魏刀儿与葛舟行站在前沿阵地的哨楼上,望着远处杀声震天的 他志得意满地点点头,笑着拍了拍葛舟行的肩膀。 “葛先生,真是诸葛再世啊!本人有先生之助,何愁大事不成!” 葛舟行谦虚地笑了笑。 “全靠大帅运筹帷幄,全军将士奋勇争先,鄙人只是想了个取巧的办法而已,不曾有半点微功!” “先生谦虚了!本人有先生,相当于虎生双翼啊!” 魏刀儿再次拍了拍葛舟行的肩膀,却没有看到由于他用力过猛,葛舟行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之色,他只是个文弱书生而已,当不得魏刀儿如此忘乎所以的一拍。 “只要攻下乐寿,再将窦建德的大军拒之门外,主公就可以登台为王了,鄙人那日一见主公,就知主公绝非池中之物啊!” “哈哈!” 魏刀儿高声大笑,脸上每一条皱纹的跳跃都显露出了他的得意与兴奋。 “承先生贵言,总之,只要有我魏刀儿的,就有先生你的,大家共同富贵!老子要是能坐上金銮宝殿上的那张大椅子,先生就是我的宰相了!” 葛舟行瞄了得意忘形的魏刀儿一眼,微微一笑,他的嘴里虽然在说一些献媚的好话,眼中的神色却异常的清明。 “报!” 一匹快马从西面的原野疾驰而来,漾起一溜烟尘,马上的骑士在驱马疾驰的途中,高声疾呼。 来到魏刀儿身前不远,他翻身下马,与挡在他面前的亲兵打了个照面,飞快地说了两句后,亲兵就不再阻挡,将他带到了魏刀儿和葛舟行面前。 魏刀儿皱着眉头望着他,那个骑士倒头就拜。 “报告大帅,宋将军急报,乐寿南面二十里出现大量敌军,大概有一万人,看旗号,应该是窦建德的援军,宋将军已经带着本部人马迎了上去!” 听了那人的报告,魏刀儿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摆摆手,沉声说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 在攻打乐寿的时候,他将宋金刚部放在了乐寿的南门,攻打南门只是佯攻,牵制守军的一部分兵力,更主要的是为了防止窦建德的援军,一般说来,窦建德的援军都会由南而来。 “这么快!” 魏刀儿喃喃自语,他想到窦建德可能会回师增援乐寿,毕竟,那是他的老巢,他的家人,各个将领的家眷都在乐寿,他不会轻易丢弃,只是,魏刀儿没有想到窦建德的回援速度会这么快。 魏刀儿眺望着远处城墙上的争夺,现在,已经有不少士卒通过云梯上到城墙上去了,只不过,在守军拼死抵抗下,他们纷纷被赶下了城头,攻守双方在城墙上形成了拉锯战。 冲车也上去了,乐寿的吊桥在猛士的巨斧猛烈砍击之下,也落了下来,冲车正通过吊桥,向乐寿的城门撞去。 眼看一两个时辰之后,自己就能攻下乐寿了,难道在这个时候放弃? 魏刀儿的主力攻打的是乐寿的东门,窦建德由南面来的援军要出现在他身后,必须突破南面他的义弟宋金刚的防守,对于宋金刚,魏刀儿非常放心,敌军要想在短时间内击败他,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 既然如此,就趁窦建德援军被宋金刚牵制之时,先一步攻下乐寿吧! “先生,你怎么看?” 魏刀儿转过身,用探询的语气向葛舟行问道。 “攻城!” 葛舟行斩钉截铁地说道,他所用的理由和魏刀儿心中所想一般无二。 “好!” 葛舟行将亲兵叫他身前,让他挥舞发动总攻的令旗,那个黄色的小旗在亲兵手上摇了几下,身后的帅旗也变幻了旗语,随后,战鼓声擂动,压过了远处城楼上的喊杀声,魏刀儿的预备队发出排山倒海的喊叫,朝远处的乐寿城扑去,提前发起了总攻。 就在这个时候,宋金刚负责的南城,又是另一番景象。 城楼上,已经没有了战事,宋金刚的士卒潮水一般从城墙下退回了营中,城上的守军都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敌军为什么会停止进攻,不过,能够歇一口气还是不错的。 是不是援军来了? 城上的守军有的在这样猜测,很快,远处燃烧的烽火证明了他们的推断。 真的是援军来了! 城楼上的守军齐声高呼起来,坚守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援军,他们兴高采烈地放下了武器,在城楼上奔走相告。 这种情况下,应该派兵出城去迎接城外的援军,与他们前后夹击攻城的敌军,一些下级将领纷纷向上面请战,然而,曹旦否决了他们的建议。 有可能是敌人使诈,敌人看见无法攻下城池,故意假作有援军出现,引我们出去,然后再围歼,所以,没有得到具体消息之前,只能坚守城池,不得妄动。 曹旦的话也不无道理,故而,就算宋金刚的大军转向,只留下了少量的军队在阵前,城内的守军仍然不敢出来。 正因为看穿了 想法,宋金刚才敢于用这疑兵之计,率领大军前往迎的援军,为东城的魏刀儿争取时间。 两军在距离乐寿十五里的原野摆下了战场,一个小土坡,一片小树林将战场和乐寿城隔绝了开来。 对方大概有一万人,与本部人马相当,在对方的阵中,高悬的帅旗竹着一个高字,窦建德的军中,有哪个将领姓高呢? 宋金刚骑在战马上,位于中军的前方,眯着眼睛打量对面的阵型,看对面那支军队的行军布阵,主将并非无能之辈,最起码也粗通兵法,带兵有方,看来,这个不知名的高姓将领是一个人物啊! 宋金刚原以为对方会急着冲过来,毕竟,他们是前来增援乐寿的,若是乐寿被攻下,他们的任务自然就完不成了,为了完成任务,肯定会急着决战,对方长途跋涉而来,士卒大多劳累不堪,要是急着和自己决战,他有信心能歼灭敌军。 宋金刚故意将本方阵型摆放的异常散乱,如同一群乌合之众,就是想吸引对方率先发起攻击,实际上,他将三千精骑掩藏在了左翼的阵后,想待敌军进攻的阵势出现疲惫之际,发起突然袭击,击溃对方。 然而,敌军的主将却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一点也不着急,而是慢条斯理地变幻着阵型,半点也没有主动发起进攻的态势。 难道他不担心乐寿被攻下? 宋金刚有些疑惑地寻思,既然你不主动进攻,我就趁你远来疲惫,先发起进攻吧! 他挥了挥手,战鼓声冲天而起,他的前锋队离开中军,齐声呐喊,踏着散乱的步伐,朝敌军的阵型冲了过去。 宋金刚的军队得到突厥人的影响比较多,不怎么讲究阵型,不过,这只是表面现象,若是有人轻视他,一旦用那样的心思与他的军队作战,多少会吃点苦头。 对面的敌军并没有派出军队迎敌,而是用强弩不停发射,稳住阵脚,一时之间,那区区两千前锋队无法冲进对方阵中。 这个时候,摆在宋金刚面前的有两条路,要不就是驱动全军向对方阵型全面发起攻击,要不就鸣金收兵,只凭两千前锋试探性的攻击是无法冲乱对方阵脚的,看来敌军有所防备,早就做好了以守待攻的准备。 很快,宋金刚就有了决断,他下令鸣金收兵,于是,在双方的阵前,那两千士卒丢下几十具被弩箭所伤的尸体灰溜溜地退了回来,为了防止对方趁本方退兵之际掩杀过来,宋金刚早就设好了陷阱。 他的中军表明上看去旌旗密布,人数众多,其实只是薄薄的一层,前锋队正是朝中军方向退来,要是敌军的将领以为可以趁着那两千人退兵之际,顺势冲杀过来,希望用这两千人冲乱本方的中军,就会中他的计。 如果敌军真的这样做,宋金刚就会让开中军,因为中军人少,所以不怕被撤下来的前锋部队冲乱,待敌军衔尾追来,他布下重兵的左右两翼再那么往中间一包夹,就会将敌军截成两半,分开绞杀。 不晓得是敌军的主将愚蠢,因此看不出这是一个机会,还是他太聪明,看穿了宋金刚的布置,敌军的阵型巍然不动,并未趁势追杀过来。 难道他并不急于救援乐寿?还是他有把握本方无法攻下乐寿? 因为敌军主将的反应出乎宋金刚的意料,他不由皱起眉头,想象自己是对方主将,换一个角度来思考,若是自己这样做,那么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不一会,他的脸色刷地白了下来。 他急忙将一个亲兵叫了过来,命令他带着十来个传令兵骑着快马朝乐寿东门方向疾驰而去,有一些事情他需要警告自己的义兄魏刀儿。 凭什么窦建德的援军就会从南方而来,他们只要在半路上分兵,一支军队依然按照正常的速度北上,将自己牵制在战场上,另一支军队稍微绕一些远路,完全可以从别的方向出现在乐寿城下,趁本部大军正在攻打乐寿的时候,突然袭击大军的后面。 这便是对面的敌军不急着和自己决战,不急着增援乐寿的原因吧? 想到这一点,宋金才突然为之色变的,不然无法解释对面的敌军的所作所为,要知道通过刚才那很短一段时间的短兵相接,对方并不是无能之辈,若是对方并不蠢,做出这样反常的行为来也就另有玄机了。 宋金刚确定自己的想法没有错误,只是希望传令兵能先一步赶到大营提醒义兄,只希望义兄的那个军师能够看穿这一点,没有趁敌军援军快到之时,命令全军总攻乐寿。 然而,事情真的能如他所愿吗?58 第二集 第五十三章 苏定方马踏连营 金刚的传令兵拍马往乐寿东门疾驰之际,位于乐寿东刀儿大营,已然乱作了一团。 一支三千人的骑兵突入了魏刀儿的后营,将魏刀儿的后队搅得乱成了一锅粥,魏刀儿在东门的大营约有两万五千人,其中一万精锐正在攻城,还有一万五千人不曾用上,这一万五千人里面,精锐不多,大部分是被裹挟来此的流民,战力并不强。 不过,就算这批人的战斗力不强,但其中也有一部分是魏刀儿的精锐部队,以敌军那区区三千骑兵,是不可能在大营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际的。 然而,率领这三千骑兵的敌军主将非常狡猾,他攻击的方向正是后营的那些乌合之众,这些人在突然面对由后而来的袭击时,全部乱了方寸,在敌军的驱赶下四处奔跑,甚至扰乱了本方救援部队的阵脚。 “杀!” 苏定方大吼一声,手中的狼牙棒舞得像风车一样,手下无一合之将,在他身前,敌军纷纷四散躲避,在他身后,十几骑紧跟而来。 这三千人的骑兵以苏定方为首的十来骑为前锋,排成整齐的队形,像一把利刀一样深深地扎进魏刀儿的大营。 为了尽快增援乐寿,窦建德命令高雅贤率领本部八千人为前锋昼夜疾行前往乐寿增援,他亲自率领大军在后跟随。 过了冀中运河之后。高雅贤听了苏定方之计,大胆分兵,手底下三千精骑交给了苏定方,由他率领绕远路从东面接近乐寿,自己则率领剩下地五千人,广树旌旗,大张旗鼓,伪作一万大军朝乐寿而去。吸引敌军的注意力,与此同时,先一步赶到乐寿的苏定方则率领骑兵突袭敌军大营,希望城内的守军见状出城与本方夹击敌军,一战决胜负。 最初,苏定方的计策得到了完美的实行。宋金刚的一万精锐的确被高雅贤地五千人牵制在了乐寿城南。 由于觉得本方与窦建德援军人数相当,对方又做好了防守的准备,宋金刚出于谨慎考虑,放弃了和这股敌军野战的打算。 之所以如此,自有缘由,宋金刚并不是觉得自己不能在野战中击溃对手,然而,他这一万人是他全部的家当,就算能战胜敌军,若是损耗过多就不太值当了。 魏刀儿虽然是他的结义兄长。只是这个世道没有兵你就什么也不是,为了结义兄长他可以两肋插刀。但是要因此而变得一无所有,宋金刚多少有些不甘。 再加上。他认为窦建德的部队绝不只是这一万人,大队人马必定还在后面,要是趁自己和这股敌军鏖战之时,突然从身后杀出,未免太过不妙了。 因此,宋金刚约束本部,缓缓向后撤退,面前地敌军也不以为甚。用一种比宋金刚部更慢的步伐慢慢移动阵型,目送宋金刚部脱离战场。 宋金刚摆脱对方的纠缠之后。快速向乐寿东门进发,希望还来得及救援魏刀儿的主力,不过,他的猜想过于背光了,实际上,魏刀儿部远远没有达到要崩溃的地步。 苏定方率领三千精骑突进魏刀儿部的后营之后,很快驱散了那些乌合之众,贯穿后营随即杀向魏刀儿的本部,在这里他遇见了顽强的抵抗。 只是由于后营并没有经过多少抵抗就崩溃了,使得苏定方部冲击的速度异常之快,魏刀儿留在营中没有参加攻城地本部精锐集结的时间过短,因此并没有来得及摆好防守地架势,再加上被本方的乱兵一冲,更是乱上加乱。 所以,就算他们努力抵抗,依然在骑兵地冲击之下节节败退。 这个时候,后营的骚乱已经传到了魏刀儿这里,他不知道冲阵的敌军有多少,只看见漫山遍野都是本方逃兵的身影,这景象让他又惊又怒,一时说不出话来。 还是葛舟行反应及时,他对魏刀儿高声说道。 “大帅!是不是暂停攻城,让士兵们退下来!” 只有如此了!魏刀儿当机立断,立即命令正在攻城的部队鸣金收兵,攻城的士卒像潮水一般退了下来,后面的骚动也影响了他们,他们没有掩护,没有阵型飞快地朝后方跑来,脚步声,喊叫声铺天盖地飘荡在原野上。 幸好,魏刀儿早就做好了准备,将保护自己的亲兵队派了出去,将退下来地攻城士兵收拢起来,用箭矢和利刀让他们集结起来,排成整齐的队形朝后方行进。 如果这个时候,城内地守军打开城门冲杀出来,魏刀儿就会非常狼狈,要想将慌乱的队伍重新集中起来投入战斗需要一定的时间,也需要安定的环境,当城内的守军冲杀出来之后,他就没有机会将士兵们重新集结,唯有败亡一途。 苏定方之所以制定这样的计划,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希望城内的守军看见城外的敌军混乱之际出城冲杀,与自己前后夹击敌军。 毕竟,要以自己三千骑兵冲阵,就击溃魏刀儿的两万多大军,这有些勉为其难,由于进攻的突然性,在最初或许会占有上风,然而,当对方反应过来之后,这三千人难免就要陷入苦战了,毕竟,魏刀儿本部精锐的战斗力还是非常悍勇的。 如果,乐寿城中的守将不是曹旦的话,苏定方的计划也许会成功,这个计划能不能够成功关键不在于苏定方这三千精骑身上,关键在于城内的守军是不是会配合他的行动。 就算是一个平庸的将领,瞧见城外攻城的敌军在本方援军的突然冲杀下阵型变得混乱不堪,恐怕也会率军出城来相助友军吧?然而,谁叫镇守乐寿的是有名胆小的曹旦曹将军呢? 这是敌军的诡计,故意设个圈套就是为了引我们出城,千万不要上敌人的当,只要坚守城池就行了! 对下属们出城作战的劝说,曹旦只用这样的一句话来推搪。 其实,只要仔细一想,现在攻城的敌军已经占有上风,城破之日就在今天,他们何必再耍这样的花招呢? 然而,我们的曹大将军坚持自己的意见不松口,在乐寿城中,他是最大的统军将领,能管他的只有他的姐姐曹凤,可是,曹凤并不懂怎么打仗,因此也不会强行命令曹旦出兵。 于是,大好形势就此毁于一旦,当魏刀儿部反应过来时,作战的良机已然失去了 “荷!” 苏定方咬牙切齿,将狼牙棒高高扬起,在他身前,一个敌军从战马上摔了下来,脑袋被狼牙棒打得粉碎,连脑浆也被打了出来。 然而,一个敌军倒下,更多的敌军围了上来,有手持长矛的步卒,有拿着马槊的骑兵,苏定方只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沼泽之中,行动不易。 他陷入了敌军的包围中,这些敌军异常顽强,可以说是个个悍不畏死,他杀的人越来越多,身前的敌人也越来越多。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城内的守军没有出城来与本方呼应? 苏定方的铠甲上到处都是划痕,那是敌军的刀剑留在上面的印迹,他的左手手臂被一个敌军的马槊擦伤,大腿上也中了一枪,枪头似乎还留在大腿之中,血染红了身下的战马的马腹。 原本随着他冲阵的亲兵已经换了好几拨了,最初的那一批亲兵已然死伤殆尽,现在跟在身边的这些亲兵也浑身是血,不时有骑士被敌人马或长矛刺中,从马背上掉了下去,一旦掉在地上,基本上就失去了生机。 既然达不成预定目标,只能撤退了! 苏定方心中暗地里咒骂乐寿的守将,调转马头,朝一侧杀去,在他身后,骑兵们保持着整齐的队形,随他一起转向,不时有士兵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仍然在马上地骑兵们对此视若无睹,他们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马,砸向身侧的敌军,双腿紧夹马腹,跟上前方的同伴,每个人都知道掉队的下场,一旦掉队,或者脱离大队的方向。就会陷入大量敌军的包围中,死无葬身之地。 三千精骑冲阵,马踏连营,当冲出敌阵之后,只剩下不足两千人的士卒,那掉队地一千多士卒大多是在脱离敌军纠缠的时候战没在沙场的。 苏定方来得快。也去得快,他率领剩下的一千多骑兵突出魏刀儿的大营,很快就绝尘而去,这个时候,魏刀儿的骑兵被本方地步卒所阻,再加上没能集结成军,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苏定方率军远去,无从追击。 于此同时,宋金刚也率领本部人马赶到了东门,最初。魏刀儿还以为是窦建德的主力赶到了,吓了他一大跳。几乎就要上马奔逃。 魏刀儿和宋金刚见了面之后,也没有心思继续攻打城池。双方合计一阵之后,选择了联合,宋金刚派出一部分骑兵远远地向苏定方部逃跑的方向追去,想要查明他们的去向。 魏刀儿更是广派侦骑,将搜寻范围扩大了方圆一百里。 和宋金刚对峙的高雅贤并没有率军进入乐寿,而是在靠近魏刀儿部的乐寿东门旁扎下了营寨,与乐寿城形成了犄角之势,魏刀儿到是想率军前去攻打。让对方扎不成营寨,只是现在他的军队士气低沉。无法持续作战。 宋金刚知道面前这支军队弓弩极多,面对敌军攻击之时,他们往往藏在由辎重车组成的车阵之中,用强弩攻击敌军,让敌军不得靠近,就算靠近,也很难冲开车阵。 再加上,对方的主将异常狡猾,选择紧靠城墙的地方扎营,若是强攻对方,还要承受城墙上地守军的攻击,如此,就算能将对方赶走,让他们扎不成营寨,本方地伤亡也会非常惨重,所以,他也不想主动率军前去攻打高雅贤。 于是,无奈之下,他们只好任由高雅贤在乐寿城旁扎下营寨, 魏刀儿向北门的本方军队发起了召集令,命令他们向自己地大营靠拢,毕竟,不知道窦建德有多少援军到达,若是分兵,极有可能被对方各个击破,大军还是靠在一起为好。 将四处逃散的士卒纠集起来,加上从北门赶来的偏师,以及宋金刚的一万部众,魏刀儿和宋金刚的联军加起来仍有四万七千人,魏刀儿相信就凭这四万多人,依然能够和窦建德一较高下,所以,他并没有选择撤军。 若是这个时候撤往深泽,劳师动众之下,不但没有抢到地盘,反倒耗费了大量的粮草,就算因此铲除了大量的异己,也是得不偿失啊! 撤退,这是万万不能的!若是就此撤军,大帅地威严何在!倒不如毕其功于一役,只要在乐寿城下击败窦建德大军,再收拢他的降兵,河北地霸主舍我其谁啊! 魏刀儿打着这样的主意,在乐寿东门十里外立下了营寨,并且,放弃了攻打乐寿,而是静待窦建德的大军前来。 当然,他并没有只是等待,什么事情都不做! 一方面,他派出大量的征粮队前往乐寿与周边城池的乡间,大肆搜寻粮草,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使得乐寿一带流民四起,方圆一百多里,宛若地狱。 另一方面,宋金刚的三千多精骑在他的命令下,悄然潜出了大营,往信都方向而去。 苏定方率部围绕着乐寿城转了一个圈之后,终于回到了高雅贤的营中,在高雅贤的大帐内,他将乐寿的守将骂了个狗血淋头,高雅贤和乐寿守将曹旦也没有见过面,但是知道对方是窦建德大舅子,帐内这些将领虽然都是他的亲信,但是人多嘴杂,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话就会传到曹旦那里去,为了避免苏定方惹祸,他忙制止了苏定方的发泄,安慰了他几句。 随即,他派出使者到了乐寿城中,相约对方主将见面,商谈攻防大计,不过曹旦并没有应邀而来,而是让他亲自到城中去,曹旦的这一举动无疑又让高雅贤的部将们又多了一肚子的气。 按下高雅贤部和守城的曹旦之间的怨恨不表,两天之后,窦建德亲率大军回到了乐寿。 这一次,他带来了五万大军,加上乐寿的守军和高雅贤部,军容鼎盛,兵力接近了七万人。 窦建德为主帅,副帅当然是高畅,手下将军有刘雅,高雅贤,范愿,曹旦,阮君明,在信都留守的则是王伏宝部。 至此,窦建德的清河,平原攻略正式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他原本想解决了魏刀儿部之后再回师攻打清河,平原,然而,这个愿望窦建德到死都没有实现。58 第二集 第五十四章 斗将(上) 三年,五月五日,辰时。 乐寿。 战鼓喧嚣,旌旗飞扬,马鸣风萧,烟尘遮天蔽日。 一队队的士卒从各自的营寨走出营门,武器的寒光反射着阳光,原野的上方明晃晃的一片,随着铠甲叮当的相撞声,士卒们迅速地来到自己的方位上,地上的青草被无数双战靴践踏,变成了翠绿的春泥。 在乐寿城下,靠着子牙河的那片无名的原野上,窦建德的七万大军和魏刀儿的五万大军隔着三里地的原野对峙着,大战一触即发。 在窦建德的七万大军中,分为好几个方阵,高雅贤部五千人,刘雅部七千人,范愿部一万人,曹旦部五千人,阮君明部五千人,窦建德亲率本部三万人,剩下的五千乃是新近跟随窦建德的杂牌军,他们的将领也被称为将军,手底下却没有多少士卒。 窦建德的七万大军中,真正能打仗的精锐不到三万人,剩下的四万人只不过是杂兵,平时负责押送粮草辎重,攻城或者野战的时候被当做消耗品所用,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被裹挟而来的流民,情愿或不情愿地参加军队,只为能有一口饭吃。这些人中间,有一部分身上还罩着一层单薄的皮甲,有的士卒身上甚至只着单衣,他们手中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连没有铁制武器,只是拿着木棍的家伙都有。他们并没有经过作战训练,在这样地大战中,其实难当大用,如果没有身后的督战队,只要和敌军稍一接触,可能就会败退下来,然而,对作战时讲究声势。讲究人多的这个时代来说,这些杂兵还是很有用处的。 像窦建德这样的变民军,动辄号称十几万,实际上能作战的最多只有三万多人,那是他们起家的依仗。 除此之外,剩下的就是这样一些训练不精。装备不足地杂兵,甚至,在其中还包括不少的老弱病残。 魏刀儿部只有四万多,不到五万人,但是在其中能作战的精锐也达到了三万人,杂兵只有一万多人,由于魏刀儿部长期在边境流窜,不仅与郡的精兵交战,还经常与突厥人作战,士卒们的战斗力非常强悍。再加上他们作战很少自带补给,大多以战养战。因此,作为辅佐作用的杂兵并不多。 所以。通过两军地阵势看去,表面上魏刀儿部的声势没有窦建德部浩大,实际上,两军的实力相差不大,一旦交战,很难说鹿死谁手。 辰时,双方的士卒用过饭后,在各自将官的带领下排成整齐的队列走出营寨。来到事先选定的战场。 好不容易排好阵势之后,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 高畅骑着战马。稍微落后窦建德一个马头位于中军阵前,这里是一个小土坡,站在土坡上可以非常清楚地观察整个战场,窦建德的部队排成一字长蛇阵,连绵两三里,就算站在土坡上,也看不清队伍的头和尾。 刘雅部和阮君明部位于大军的右翼,范愿部和曹旦部位于大军地左翼,窦建德的主力和高雅贤部位于中军。 对面魏刀儿部地布阵有些奇怪,他们依靠着本方的营寨布阵,队形显得颇为散乱,在任何一本兵书上都看不到有这样地阵势,然而,窦建德丝毫也不敢怠慢,魏刀儿部的骑兵厉害,这一点他是心知肚明的,另外,魏刀儿部的战法类似于突厥人,他并不是一点也不讲究阵型,只是他们阵型的转换非常灵活,因此只是看上去显得凌乱而已! 高畅作为副帅,却没有统军的权力,与其说是副帅,倒不如说他是个看客更为恰当,在他身边,只有雄阔海和十来个亲卫,他从平原带来的五百人作为预备队的一部分被安排在作战序列中,距离他所在地中军还有一点距离。 风从原野上吹过,半人高的野草纷纷低头,在战场地远处,子牙河浊黄的河水呼啸着向南奔腾而去。 杀气在每一个人的心中激荡,冲天而起,在战场的上方随风飘荡,天地之间,显得格外的寂静,偶尔有几声战马的嘶叫敲破寂静,反而让战场显得极其萧索。 高畅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就算窦建德部作战失败,在雄阔海的卫护下,他相信自己也能从乱军中杀出一条重围,并且,运气好的话,还可以趁着窦建德兵败逃回平原郡,此役战败的窦建德抽不出时间来对付他,那时,就算和他翻脸也没有关系了! 若是窦建德战胜了魏刀儿,对高畅来说反倒是一件麻烦事,胜利后的窦建德会更为志得意满,肯定会腾出手来对付自己。 就算魏刀儿不能击败窦建德,高畅也希望他能顶住窦建德的攻击,最好在乐寿与窦建德形成僵持,那将是他最想要的结果。 希望那个人能帮助魏刀儿免于失败吧! 窦建德的一名亲卫骑着战马离开中军大阵,手里挥舞着一支小白旗向对面敌军阵中疾驰而去,那人乃是窦建德派往敌军阵中传达讯息的传令兵。 那个传令兵在十来个衣甲鲜亮的敌军亲卫的簇拥下进入了敌军的中军大阵,半晌,那人才骑着战马从敌阵中疾驰而出,回到了本阵中。 他在土坡下勒住马缰,翻身下马,向着窦建德单膝跪地。 “大王,敌将答应了大王的要求!” “很好!” 窦建德点点头,那个传令兵站起身,牵着战马回到了阵中。 窦建德轻拂下颌的胡须,在战马上回过身,对身后的高畅说道。 “高爱卿,有没有兴致和我走上一趟,去见见那个魏刀儿,你应该没有见过他,以前,我还在漳南务农的时候,曾经和他见过一面,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在交战之前和敌方主将见面,高畅觉得这未免太多余了吧?难道见面之后就不需要再打仗了,若真是如此,这也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不过,他脸上的表情丝毫不曾泄露自己的心思,他微微一笑,拱手说道。 “大王相邀,敢不从命!” 窦建德带着三个亲卫加上高畅一共五个人驱马 场中央,与此同时,对面的敌军阵中,也有几骑离阵数与本方相当。 窦建德和魏刀儿的见面就像普通老朋友的见面一样,并不像两个势不两立的对手相见,彼此间的谈话也没有什么火药味。 两人先是说了一阵天气,天空是多么的蓝,白云是多么的白,风儿是多么的柔和,在这样的天气下,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很好,接下来,两人又回忆了一番上次两人见面的情景,问候一下对方的家人之后,才把话题扯到正题上。 窦建德问魏刀儿为何来乐寿,魏刀儿是这样回答的。 天下,如今是无主之物,余纵横天下,何处不可去? 面对如此锋芒毕露的答话,窦建德依然神色不变,微微一笑,他说,乱世之中,道路阻隔,想要纵横天下,恐怕很难啊,要是不小心,就算是在小地方,也有可能马失前蹄,英雄折翼啊! 魏刀儿冷笑道,我有上万精骑,无敌勇士,天下有哪个地方能阻挡我的脚步,还请窦兄明示。 窦建德微微一笑,刚极易折,事实如何,还请魏大帅拭目以待吧! 这句话说罢,两人又闲扯了一些废话,然后道了再会,挥动马鞭,驱马背道而驰,向着本方的中军大阵而去,高畅不知道窦建德为什么要和魏刀儿见面。难道只是为了说这几句废话吗? 窦建德在性格上或许有某些缺陷,然而,他并不是一个愚蠢地人,他特地在战前和魏刀儿见面,肯定有自己的意图,那么,这个意图是什么呢? 高畅陷入了沉思,然而。他想了一会仍然想不出窦建德这样做的理由,只好将这个问题丢下不理,心神回到现实之中。 回到阵中以后,已经是午时了,太阳来到了正当空,五月的阳光还不怎么炽热。不过,照在身批重甲肃立在阵中的士卒身上,还是让他们的额上出现了汗渍,晶莹发亮。 高畅以为接下来双方就该开始会战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从魏刀儿的阵中疾驰而出一员身着鲜红衣甲的将领,那人身着枣红色地战袍,黑色的锁子甲,身下是一匹卖相非常好的枣红色大马,他手持一支马槊。奔到战场中,勒住马缰。战马前蹄高高扬起,几乎直立而起。那人早有准备,并没有掉下马来,他随马直立,高举马槊,待战马前蹄落地之后,他调转身体,侧身面向窦建德的中军大阵,高声吼道。 “我是历山飞帐下大将魏豹。尔等鼠辈,何人可敢与我一战!” 斗将? 高畅没有想到在此居然可以遇见难得一见的斗将。转生到这个时代之后,他还没有遇见这样的情况,在两军对垒之际,先来一场将领之间地单挑。 一般说来,斗将只会出现在后世的演艺中,在冷兵器的战争发展越来越快之际,将领之间的单挑也越来越少见了,因为决定战争胜负的只能是全军的实力,而不是将领们的个人武勇。 这次斗将是窦建德先提出来的,他之所以这样做有自己的理由,在河北各位豪强的军队中,个人地武勇是非常受人重视的,士卒们也崇拜那些有万夫不当之勇地猛将,高畅之所以在自己士卒们的眼中如同神君一般高高在上,他能收服雄阔海这样地无敌猛将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啊! 内心中,窦建德并不想与魏刀儿拼死作战,他非常清楚,魏刀儿部的战斗力并不弱,本方就算能在野战中击溃对方,损失也不会少,也有可能会两败俱伤,若是实力因此下降,蛰伏在自己旗下的那些跳梁小丑多半就要跳出来搞事,比如那个跟在自己身边,自己仍然看不清楚他心思的高畅,以及周围那些还不曾投靠自己,处于观望状态的敌对势力。 若是能不损兵折将就能驱走魏刀儿部就最好了,要让魏刀儿放弃乐寿,退兵回师,就要让他看到自己的实力,让他明白乐寿这块肥肉他是无法吃掉的。 这也是窦建德在会战之前约见魏刀儿地原因,先表现出自己的大度来,若是能够和对方化敌为友当然最好了! 当然,所谓地化敌为友不是空口白话就可以达成的,仗是肯定要打的,只要让魏刀儿吃了苦头,他才会知难而退。 至于斗将,窦建德知道魏刀儿肯定不会拒绝,魏刀儿最大的依仗就是他手下儿郎的战斗力,作为一个心高气傲的家伙,若是不应从窦建德的要求,他会觉得是一种耻辱,是懦夫的所为。 魏豹,魏刀儿的义子,十三太保之一,在魏刀儿的义子里面是号称个人武勇第一的人,他作为第一个人出场,看来魏刀儿对他很有信心。 “何人愿为我将此獠斩于马下!” 窦建德虚扬马鞭,指着阵中的魏豹。 “属下愿往!” “卑职愿为大帅献上此人人头!” 一干将领围绕着窦建德纷纷出言请战,就连高畅身后的雄阔海也跃跃欲试,高畅并没有制止雄阔海,因为他清楚,就算窦建德知道雄阔海一出手就会得胜,也不会让他出阵,谁都知道雄阔海是他高畅的人,若是让雄阔海在全军将士面前得了威风,那不是为他高畅扬名吗? 苏定方跟在高雅贤身后,同样位于中军阵中,当看见那个叫魏豹的家伙在阵前耀武扬威之时,他忍不住就要驱马冲出阵去,虽然,他不仅武勇惊人,并且足智多谋,不过,毕竟年轻气盛,在某些时候还是沉不住气。 高雅贤一把拉住了他的马头,向他摇摇头,这个时候,不能够抢了窦建德嫡系将领们的风头。 终于,窦建德从那些积极请战的将领中选定了一个人,那人也是他的义子,名叫慕容城,是鲜卑人的后裔,个人武勇在一干年轻将领中也算是佼者。 慕容城大喜,在战马上向窦建德施了一礼,手持马槊驱马冲出阵去,向魏豹急冲而去。58 第二集 第五十五章 斗将(下) 硬木所制的马槊长柄在半空中相击,发出一声闷响,双马交错而过,两人算是打了第一回合。 慕容城的身形在马上一阵摇晃,魏豹的力气格外之大,再加上两匹战马短程冲锋的劲道,兵器相交的那一下,他只觉双臂一阵酸麻,险些握不住手中的马槊,还好,他的骑术也算高超,不需要用手,只凭双腿就可以操纵战马,否则,只是那一下就会把他打下马来。 不知道对手怎样?也许和自己差不多吧? 待战马前冲的势头停下之后,他嘴里轻吁一声,右腿用力一夹马腹,战马迅疾地向左侧转过身来,马头调转,面向了以本方军阵为背景的敌将。 这一眼一看,慕容城的心凉了半截,对面的敌将早就调转马来,那人眯着眼睛,冷冷地盯着他,就像荒野的独狼盯着自己选定的猎物一般。 在马上作战有几个讲究,武艺,力气,马术缺一不可。 慕容城的武艺来自于慕容家的真传,据说,他的先祖是后燕开国皇帝慕容垂的贴身侍卫,武艺来自于那个勇猛无敌的皇帝的亲自传授,因此,单论武艺,慕容城自诩不在全军头号猛将王伏宝之下,这也是他自动请缨出来迎战的原因。 只不过面前这个对手的力气明显比他要大,马术和他也不相上下。看来,要想击败对手,只能以巧破力了! “啊!” 慕容城大喝一声,驱动战马小步朝对手奔去,随后渐渐加快速度。 魏豹狞笑一声,同样发出一声巨喝,身下地战马如有灵性一般疾驰而出,直奔前面的慕容城而去。两匹战马的马头直面相对,似乎下一刻就要撞在了一起。 整个战场鸦雀无声,十几万人齐齐凭声静气,目睹着战场中间的那一次交锋。 两匹战马像走马灯一样围绕着某个不存在的虚点打转,魏豹和慕容城不时开声大喝,手里的马槊变幻着一道道的幻影。朝敌人的身上落去。 转眼间,十余合过去了,双方形成了僵持之势。 形成焦着之后,慕容城暗暗叫苦,敌将力气比他大,马术却不比他差,马上地武艺比起他也一点不差,甚至,略微还要高那么一点点,这个敌将的武艺并不是他所猜想的什么野路子。而是得到过真传,野路子的武艺只在于前面几招。猛倒是猛,却不能持久。若是对方的武艺是野路子,就不可能与他相持如此之久。 由于害怕敌将的力气,不到迫不得已,慕容城不想与对手地兵器相交,而是想利用自己娴熟的武艺,灵巧的动作,抢先击中对方的空门。不料,对手的速度一点也不比他慢。马槊舞动起来水泼不进,他根本就攻不进去。 不仅攻不进去。时间一长,就连防守也变得吃力起来。 越战慕容城就越心慌,对方那身枣红的衣甲不断在他眼前摇晃,就像鲜血一般刺眼,他一心虚,力气不足这个弱点就更加明显了。 感觉再也无法战下去了,趁着两匹战马交错而过的那一瞬间,慕容城不再圈过马头再战,而是驱使战马向前疾驰,想要趁对方无法回身作战之际逃离战场。 虽然这样做,英名尽丧,甚至有可能无法在窦建德军中立足,但是总比强撑下去丢了性命要强啊! 慕容城一心想要逃离战场,他伏在战马上,倒拖马槊,向着本方的军阵奔去,心中充满了逃出生天的喜悦,根本没来得及看身后,这时他听见前面的军阵发出了一声巨响,那是上万人在同时惊呼。 出了什么事情? 这个疑问刚一窜上脑海,就在脑中凝固了起来,成为了他脑中最后地念头。 一支长箭从他后脑而入,贯穿整个头部,从左眼窝中冒了出来,箭尖上扎着他的眼珠。 慕容城悄无声息地掉下战马,他地一只脚仍然套在马镫里,那匹战马只觉背上一松,加快了步子朝前方奔去,它的主人被它拖在地上向前飞奔,失去了生命地身体在地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黄土在马尾后飞扬。 “哈哈!” 魏豹勒住战马,将马上所用的短弓收了起来,挥舞马槊,向着窦建德阵中大声咆哮。 “还有谁?还有谁敢来送死!” 话音落下,一骑从窦建德阵中疾奔而出。 “鹰扬府中郎将黄杰特来讨教!” 来人高声喊道,随即与魏豹纠缠在一起,不多时,他就被魏豹的马击中头部,从马上栽了下来,躺在泥地上,抽搐片刻,就不在动弹了。 魏刀儿阵中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相比之下,窦建德阵中则士气低沉,人人哑口无言。 “骁骑营行军司马胡明道特来讨教!” 不多时,又一员猛将从窦建德阵中疾驰而出,喝声高亢入云,气势逼人。 . 几匹战马孤零零地战场上游荡,它们的主人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躺在原野的草丛之中。 阵斩窦建德地数位猛将之后,魏豹依然没有回归本阵,他骑着战马,挥舞马槊在窦建德阵前耀武扬威地继续挑战,这个时候,竟然没有人敢主动出战,毕竟,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16k…….c……n.文.學網军中几个数得着的勇将都交待在了那个敌将地手上。 大家都有自知之明,若是自己出阵,不过为对方的武勇平添一分荣耀而已! 刘雅,阮君明这些将军都是武艺了得的猛将,可惜他们现在位于本阵之外,分别在战阵的两翼,要是派人将他们叫过来,时间来不及,难道就任由这个人在数万大军面前如此嚣张。 窦建德瞧了身后的高畅一眼,目光不易察觉地从他身后跃跃欲试的雄阔海身上扫过,看来,自己要求斗将这一招是一个败着,原以为自己麾下有几个河北有名的勇将,能够在将领单挑中赢得胜利,打击魏刀儿部的士气,为接下来的会战占得先机。 却没有想到,对方只是出一个将领,就将本方的所谓猛将们打得落花流水,既然如此,何不? 窦建德瞧着高畅,脑子中突然有了一个主意,正当他想将这个主意实行的时候,在一旁的高雅贤阵中,一员将领已经驱马而出,向场中的魏豹疾奔而去。 此人正是在一旁早就看得不耐的苏定方,瞧见窦建德的本阵中无人再敢出战,他再也按捺不住,趁 不注意,他拍马冲出阵中,朝那个神态嚣张得意忘形去。 作为一个武将,苏定方有着武将的尊严,能够遇见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对武艺高超的他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拍马而出的时候,他丢掉了许多的顾虑,不去想是不是会得罪窦建德的嫡系将领们;不去想义父高雅贤的怪责;不去想此战之后大出风头有违自己在窦建德军中低调的打算;不去想此战的胜负;他只想痛痛快快地厮杀一场,只是这样就足够了! “来将何人,报上名来!” 魏豹一勒马缰,马头朝着苏定方,战马的四蹄虚扬,马槊的槊尖直指越来越近的苏定方,做好交锋的准备。 “武邑苏烈,苏定方!” 声到人到,在距离魏豹三十步左右时,苏定方的战马突然加速,待方字出口,他已然奔到了魏豹身前,马槊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向魏豹的面们直劈而来。 在阵上斩杀了好几员窦建德军的勇将之后,魏豹多少有些得意,又看见这个突然出现的对手是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因此未免有些轻视苏定方。 他事先并没有让身下的战马冲起来,待他想让战马冲起来的时候,苏定方的战马却突然加速,猛地冲到了他的身前。 由于错估了苏定方战马地速度。他没有办法借助自己的马力,只好挥舞马槊,朝苏定方向自己面们直劈下来的马槊迎去。 就算不依仗自己的马力,他相信凭借自己的力气,也能轻松地接下对方这一击,对此,魏豹很有信心,故而。在两人的马槊相交前的那一刹,他的嘴角挂着满不在乎地笑意。 “嘣!” 两只马槊的槊杆在空中重重地碰在了一起,苏定方是由上往下直劈而来,魏豹是双手往上架,难免有些吃亏,若是他的力气要大于苏定方。这点劣势当然可以忽略不计,可惜,事情并非他所想的那样,苏定方的力气不仅不比他小,甚至大过久战之后有些力疲的他。 “啊!” 魏豹大吼一声,将吃奶地力气全部用上了,才堪堪抵住苏定方下砸的马,他的双臂不住摇晃,身下的战马往下一伏,险些趴倒在地。魏豹只觉胸口像一块大石堵住一般,横架在头顶的槊杆上面就像压着一座大山一般。令他在马上的身形摇摇欲坠。 “噗!” 好不容易将苏定方马槊架开,魏豹忍不住张开嘴巴。胸中一股热流从喉腔涌出,冲开了胸间的那块大石,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嘴里喷出的那口鲜血。 那口血喷出之后,魏豹觉得轻松了不少,苏定方驱马从他身侧经过,带过一缕风,将他的衣甲吹得向后飘拂,耳旁地散发亦是如此。 “好大的力气!” 魏豹忍不住出声吼道。与此同时,他驱动战马。准备调转马头,和这个对手好好厮杀一番。 在眼角地余光中,他瞧见从自己身边冲过的苏定方在马上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地动作。 苏定方的战马继续向前冲去,他在马上的身子却突然向后一仰,腰背紧贴马背,仰面朝天,双手握着马槊的槊杆,将那只马槊像绳圈一样舞动,划了个半圆,突然向后击来。 正在做动作准备回身作战的魏豹根本来不及躲避,苏定方的马槊重重地打在他的后背上,绕是背心身披重甲,受了这一下重击,魏豹仍然觉得眼前一黑,身不由己地朝前扑去,伏在战马上,他一手紧握马槊,一手紧紧地抓着马的缰绳,这才没有掉下马去。 失去了主人地驱使,战马漫无目的地朝前迈动步子,又是一口鲜血从魏豹地嘴里喷出,染红了战马长长的鬃毛。 魏豹倒是想重振旗鼓,继续与对手厮杀,然而脑里一阵晕眩,使得他四肢无力,只能趴在马背之上,仅有的一点力气使得自己不曾掉下马去,也不曾丢掉受中的武器,作为一个武将,除非死去,否子绝对不能丢掉武器,就算魏豹即将陷入昏迷之中,这个念头仍然盘踞在心头。 苏定方驱马从身后赶了上来,两马并肩而驰之际,他轻舒猿臂,将魏豹从马上擒获过来,夹在肋下,马槊从魏豹的手上脱落,掉在了地上,此时,他已然晕了过去。 魏豹的体重再加上身上那副铠甲起码有两百来斤,这点重量对苏定方来说,似乎轻若无物,他夹着魏豹朝本阵奔去,赢得全军将士排山倒海的阵阵欢呼,他嘴角漾起一丝微笑,回到窦建德的帅旗前,将魏豹丢在地上,向着帅旗下的窦建德在马上施了一礼,目光与窦建德身后的高畅的视线闪电般地加错而过。 然后,他在全军将士的欢呼声中,重新回到战场,向魏刀儿军发起了挑战。 至此,形势掉了转来,现在轮到窦建德军士气高涨,耀武扬威了,魏刀儿部陷入了沉寂。 接下来,在魏刀儿军中,有几个自诩武艺不下于魏豹的将领出场,无一例外,他们都折在了苏定方的手下,这几个将领中,有两个还是魏刀儿的义子,位于十三太保之中。 重伤逃回本阵的有两人,被苏定方阵斩的有三人,斗了这么多场,苏定方依然生龙活虎,他驱着战马在魏刀儿阵前疾驰,魏刀儿部无人敢于出战,魏刀儿的脸犹如暴雨将至前的天色。 如果自己不是主帅的话,一定亲自出战,杀死这个家伙,可惜!魏刀儿叹了叹气,他会过身,面向宋金刚。 “贤弟!”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宋金刚点点了头,伸手往后一招,一个黑盔黑甲黑面的大汉从宋金刚身后驱马而出,冲向远处的苏定方。 那人三十许,满脸胡须,神色冷漠,犹如万年寒冰,在那两道漆黑如墨的浓眉之下,是一双细长的眼睛,眼神淡漠,无忧无喜地望着苏定方。 “来将通名!” “朔州,尉迟恭!” 那人的声音低沉有力,声音并不高,却如一道奔雷在战场的上空响起。58 第二集 第五十六章 苏定方大战尉迟恭 眯着眼睛,冷冷地瞧着对面五十来步的尉迟恭,在那的身上,他感受到了某种令人窒息的杀气,那杀气并不嚣张,很轻,很淡,却如同空气一般无所不在,笼罩在四周。 握在马槊上的那只手不禁紧了一紧,他调整着呼吸,嘴里轻喝一声,战马慢慢朝前趟去,一股风迎面吹来,将战马的鬃毛吹得向后轻轻飘拂。 与此同时,对面的尉迟恭也驱动战马缓缓向他迎来。 尉迟恭,开皇五年(公元585)生,字敬德,朔州阳(今山西朔县)人,他少时离家,做过一段铁匠,在当铁匠这段时间,曾经得到过异人传授武艺,艺成之后,他从军来到河北,在一次征伐宋金刚的战役中,他所在的那一营全营投降了宋金刚,由官兵变成了盗贼,不过,如今的世道就是这样,时而官兵做盗贼,时而盗贼做官兵,两者是不分家的。 由于尉迟恭勇武过人,经过几次作战之后,很快得到了宋金刚的赏识,引为心腹,让他在军中担任副将一职。 宋金刚军善战之名有很部分就来自于尉迟恭,他所统领的五百精骑是宋金刚军最核心的战斗部队,往往在最关键的时候派上用场。 无论是边境的突厥马贼,还是郡的大隋精兵,对尉迟恭这三个字几乎是闻风丧胆,不过。在上谷以南,他地声名并不彰显。 宋金刚虽然自诩勇武,暗地里也承认自己不是尉迟恭的对手,所以,在魏刀儿请他出战的情况下,他将尉迟恭派上了场,他坚信,尉迟恭一定能战胜对手。为本方赢得一分。如若不然,在本方士气降到最低点的情况下和窦建德军会战,结局无疑凶多吉少。 黑子,看你的啦! 宋金刚握紧双拳,小声叫着尉迟恭的外号,为他加油助威。 瞧见对面出战的那员战将之后。窦建德的脸色由晴转阴,现在地他虽然很少上阵厮杀,不过,眼光还在,一个人好不好对付,他多少能看出一点来。 对面那个敌将是个高手,只看他面无表情的脸,冰冷无情的眼神,以及铁塔一般的身形,就知道这不是一个狠角色。不知道苏定方这个小将能不能抵挡他啊! 比起窦建德,高畅的眼光更加好一些。只看了尉迟恭一眼,他就知道苏定方这次遇见对手了。能不能战胜敌将,很大可能取决于苏定方的运气。 和那个敌将相比,苏定方在某些条件下要出于劣势,毕竟,他现在只有十**岁,冲动有余,稳重不足,而对手正是当打之年。无论是作战地经验,还是武艺的火候。体力的强弱都不会比苏定方差。 苏定方是个人才,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高畅已经排除了他是窦建德奸细的可能,正想将他收入帐下,只是,这个打算恐怕要落空了! 虽然让他死在这里很可惜,不过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能不能活下来,要看老天爷的安排了。 五十来步的距离,疾驰的战马瞬息即到,两匹马交错而过,苏定方的马和尉迟恭地长矛闪电一般在空中连连相击。 “铛!” 一连串的兵器相击最后只化为了一声闷响,可想这两人出手之快,已经达到了令人瞠目结舌地地步。 双马交错而过,两人换了个方向,相隔几十步面面相对。 刚才那次交锋只是试探对方的虚实,通过试探性地攻击,两个人几乎同时有了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不敢再有丝毫的怠慢,面对这样的对手,只要稍有不慎,就极有可能被对方斩于马下。 “喝!” 苏定方轻喝一声,他感觉非常亢奋,武将的热血在心中燃烧,如同沸腾了一般,炙烤着他的灵魂,他死死地盯着对方,观察着对方的虚实,这个时候,尉迟恭的黑面比世界上最漂亮地女子的脸更要吸引他地目光。 尉迟恭脸上的神色虽然没有起丝毫的变化,双眼却不禁亮了一下,通过先前的观察,他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个不错的对手,然而,真正与他交上手,他才发觉这个年轻人岂止不错而已,自己若是有丝毫的大意,就很有可能会折在对方手下。 与这样的对手一决高下,无疑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对手的优点和缺点在尉迟恭的心中飞快地掠过,表面上看去他是一个莽撞的勇士,实际上,他的心思却异常慎密,与他粗豪的外表极不相符。 对手和身下的战马有着相当的默契,战马在何时该提速,在何时该减慢步伐,就像和他有着心灵感应一般,魏豹就是错估了他战马的速度,这才被他两招就擒获的,先前折损在他手下的战将有的也是因此而败下阵来的,这就是对手最大的优势。 既然知道了这一点,尉迟恭就分外留意了。 虽然,尉迟恭没有苏定方这样的控马技巧,但是他在马术上也有自己的独门绝活,因此在与苏定方交锋时,他一点也没有畏首畏尾。 两匹战马由慢到快,加速飞奔起来,然后迎面撞在了一起。 这次就不再是试探性的交锋了,两人拿出了浑身的本事,同时选择了危险性极高的贴身近战,两人相隔四五尺左右的距离如同风车一般走马而战。 直刺,格挡,下劈,横架! 在旁人眼中,只看见两人的马槊和长矛如同两条黑龙围绕在两人身边,上下乱窜,有时,会突然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那是兵器连续相击的声音;有时,则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响声,那是两人在寻找对方的空隙,不停地变幻着招数。 “铛!” 一声巨响之后,两人的兵器如同粘住了一般架在了空中,与此同时,空中迸射出一股绚烂的火花,苏定方和尉迟恭的身形同时在马上晃了一晃,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如同两道闪电相击,随即分了开来。 两人撤回兵器,驱马奔了开去。 这几十回合打下来,乃是一个旗鼓相当不胜不败的结局。 不多 人调转马头,再次冲杀起来,这次,他们采取了交马斗,每一次双马交错之际,两人的兵器就朝对方致命的地方袭去,谁出手快一些谁就主攻,动作慢的那个就防守,无论是攻,还是防,双方都使出许多精妙的招数。 战马每一交错就只有非常短的一段时间,虽然时间很短,两人却可以交锋好几个回合,在这电光火石之际,死亡就像一座天平,两人则分别位于天平的两端,一会,天平朝左边下沉,一会,又往右边偏移。 半个时辰过去了,申时已过,眼看就要到酉时了,原野上,太阳撒下的光晕多少也变得有些柔和,风刮得凶猛了一些,却显得更加萧索。 双方的将士全部被这场旗鼓相当的战斗吸引住了眼球,最初,他们还为各自的将领加油助威,到了后来,大家都沉默下来了,紧张地注视着场中的两人,仿佛骑在战马上作战的其中一人就是自己一样。 表面上看,两人依然平分秋色旗鼓相当,实际上,苏定方自己清楚,他已经处于下风了,最近几次的交锋,他都处在了防守的位置上,他的动作没有对手快,没有对手稳定,胜利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 没有办法,只能使用绝招了,毕竟,他在和对手交锋前先和别人打了一些回合,要比气力悠长,他自然比不过还是生力军地尉迟恭。 除了行险一搏之外。苏定方找不到别的胜机。 他轻踢马腹,战马朝对手冲了过去,在纵马向前疾驰的时候,他的右脚脚尖不停地轻轻摩擦马腹,用身下战马熟悉的触击悄然向战马下着指令。 尉迟恭驱马全速向苏定方迎来,一身黑色盔甲的他就像幽灵一样,一张脸也像幽灵一般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他的双眼闪动的寒光表露他还是一个活生生地人。 和最近几次的交锋一样。尉迟恭先一步发起了攻击,他将长矛的矛杆夹在腋下,单手持矛,长矛的矛尖划过疾风,发出凄厉的唔咽,向苏定方的咽喉直刺而来。 苏定方轻踢马腹。战马稍稍偏移了前进地方向,往一旁窜去,尉迟恭的这一次直刺自然就落了空。 在和尉迟恭的交锋中,苏定方曾经多次调整战马的速度,忽快忽慢,就算尉迟恭防到了他这一点,也吃了不少苦头,不过,慢慢地尉迟恭习惯了苏定方的这个招数,应付起来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这也是苏定方渐落下风的原因。 然而,战马在全速奔驰的途中突然改变方向这一点。尉迟恭却始料不及,当苏定方使出这一招来时。他顿时落入了苏定方的圈套之中。 尉迟恭一直紧盯着苏定方,若是苏定方想要闪避他的这一记直刺,身形必定要有所动作,然而,苏定方的身形根本就没有一丝动作,在尉迟恭看来,他是来不及反应,毕竟。尉迟恭也清楚,自己地对手已经无法自如地控制他的动作了! 他没有想到地是。苏定方不需要移动身形,只要身下的战马改变奔跑地方向,就可以避开他的这一次攻击,正因为没有想到这一点,所以,尉迟恭失去了先机。 在疾驰的奔马上战斗,双方的动作都是难以想象的快,都不太容易改变自己的动作,很多时候人的反应往往凭借的是直觉。 所以,尉迟恭一旦发现招式用老,长矛地矛尖贴着苏定方的肩膀朝后方刺去之后,他立刻松开了持矛地手。 苏定方的身形稍稍向后一扬,然后往前一伏,手里的马槊像毒蛇吐信一般朝尉迟恭刺去,在直刺的同时,他不由大喝了一声,舌绽春雷,看那样子,好像恨不得将尉迟恭像羊肉串一样串在槊杆上。 就在大家以为尉迟恭要被苏定方刺中之时,尉迟恭的身形在马上奇异地一扭,闪过了苏定方的这一直刺,马槊的槊尖贴着尉迟恭的腋下穿了过去,尉迟恭的手臂用力往下一夹,夹住了苏定方的马槊,同时,手也抓住了槊杆。 “吼!” 尉迟恭大喝一声,手臂用力,生生将苏定方从他的战马上挑了起来,挑在了空中,苏定方的战马从他身下朝一旁疾驰而去。 虽然没有料到尉迟恭会躲过他这一招,也没有想到尉迟恭居然将他的马夹住夺了过去,并将自己挑了起来,苏定方却慌而不乱。 他松开了手,借着尉迟恭挥杆的惯性往远处一跳,双脚落地之后,再往旁一滚,即便如此,当他站起身来时,脚踝仍然被扭伤了。 尉迟恭将腋下夹住的马槊拿在手中,在马上夺取对方的马槊是他的救命绝招,没有想到稳操胜券的时候,却别对手逼得使了出来,幸好他有这一招,不然今天就会死在对手手中。 尉迟恭只觉后背冷汗直冒,刚才那个动作几乎耗光了他所有的精力,他将马槊高举,像标枪一样朝地面上的苏定方投掷过去。 苏定方刚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脚踝上的扭伤,再次往旁边一滚,他的身形刚刚离开原先站立的地方,那柄马槊就插在了那里,槊尾在风中像树枝一样颤抖。 尉迟恭朝苏定方驱马驰去,他从背上抽出了一把三尺左右的短鞭,那鞭是由熟铜铸就,黑黝黝的,和他的主人分外相配。 苏定方站起身,由于脚踝受伤,他的支撑腿一滑,险些跌倒,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尉迟恭已经驱马赶到,那把黑黝黝的熟铜鞭向苏定方当头打了下来。 这时,苏定方的手才刚刚放在腰间的短刀上,却已来不及将短刀抽出来,他抬着头,不禁眯起了眼睛,天空中,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夹杂着凛冽的寒风。 也许,就要死在这里了吧? 那时候,苏定方不由这样想!58 第二集 第五十七章 高畅败敬德 恭的熟铜鞭短鞭当头落下之时,苏定方只来得及将脑仰,这时,他以为自己死定了,连眼睛也闭上了。 然而,当他闭上眼睛之后,只觉得脑袋一凉,想象中的痛苦却没有来临,他忍不住睁开眼睛。 尉迟恭骑在他那匹大黑马上,大黑马在苏定方身前慢慢趟着步子,尉迟恭居高临下注视着他,脸上的表情依然木衲,犹如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奇怪的是,苏定方在他的眼中,却瞧见了一丝笑意,那是某种惺惺相惜吧? 尉迟恭刚才那一鞭只是将苏定方的头盔扫落而已! 风贴着地面吹来,漾起了一缕灰尘,将苏定方的散发吹得胡乱飘拂,他愣愣地望着尉迟恭,心中五味杂陈,既有一分羞辱,又有一分死里逃生的放松,一句话在他嘴里打着转儿,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为什么不杀我? 尉迟恭就像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似的,一个短句从他嘴里迸射而出。 “汝,久战力疲,吾,胜之不武!” 说罢,他转过头,望向窦建德的本阵,那里,一骑飞奔而出,一人在马上高叫。 “贼子,休伤吾弟!” 当苏定方被尉迟恭从马上打下来之际,位于高雅贤身后的蒙勇心顿时为之一凉,他即刻驱马从阵中冲出,想要将苏定方从尉迟恭手中就出来,如果不能,至少也要为苏定方报仇,至于自己是不是尉迟恭的对手,当时,他并没有想到那些。 尉迟恭瞧了一眼朝这边打马狂奔的蒙勇,回过头,对苏定方说道。 “有机会,再战!” 随后,他脚尖轻踢马腹,驱马离开了。 从小尉迟恭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成年后,无论是做铁匠,当兵,还是如今委身从贼,他一天都说不了多少话,今日,是难得的多言了! 对苏定方这个对手,尉迟恭还是非常看重的,这次交锋他也过足了瘾,若不是有马上夺槊的绝技在身,此刻掉落马下的或许会是他。 他之所以不杀苏定方,有爱惜人才的原因,毕竟,这个对手年纪还小,若是多历练几年,绝对有可能战胜自己,然而,这不是主因,敌人就是敌人,不管他有多爱才,对于敌人还是不容留情的,不杀苏定方更主要的原因还是来自于他的骄傲。 就像他对苏定方所说的那样,苏定方久战力疲,他是生力军,胜之不武,日后若有机会,希望能与苏定方公平决斗。 尉迟恭这样做,自然不是魏刀儿,宋金刚希望的,不过,对于那两人的看法,他并不在乎,谁也不能让他抛弃自己武者的尊严。 瞧见一个敌将将那个击败本方多员猛将的苏定方带上马背,驱马离开之后,魏刀儿的脸色变得一片铁青,他回过头,瞧了身后的宋金刚一眼,意思是你这员部将是怎么回事,将对手打下马背之后,为什么不杀他? 宋金刚摸了摸没有胡须的下巴,双眼闪烁,微笑不语。 尉迟恭没有回到阵中,而是驱马在窦建德阵前邀战,作为武将,他非常渴望那种个人之间的较量,刚才那一战只是热身,他希望能有更多的,更强的将领来挑战自己,让他能闻到死亡的气息。 魏刀儿阵中,欢呼声雷动,将士们变得兴奋起来,似乎赢得生死决斗骑着大黑马位于场中的那个人是自己一样。 相比之下,窦建德这边的将士们个个都像死了亲娘老子一样,脸色难看,有的哑口无言,有的则大声向对面的敌阵咒骂,不过,相隔两三里,对面的敌军多半听不到他们的骂声。 “怎么样?” 高雅贤命令亲兵将苏定方从蒙勇的马背上扶了下来,他上下打量苏定方,神情焦急地问道,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多谢义父关心,我没有事!” 苏定方的脸色暗红,敌将饶了他一命,他还能说什么呢?可是面对高雅贤关切的目光,以及四周将士们奇特的眼神,他反到宁愿死在那人的手下。 蒙勇从战马上跳了下来,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拍了拍苏定方的肩膀,苏定方点了点头,也没有说什么。 “胜败是兵家常事,以后战胜这人,也饶他一命就行了,你受了伤,先回营休息吧?” 高雅贤温言安慰苏定方,示意亲兵将苏定方扶回大营,说实话,对高雅贤这个义父,苏定方最初只是抱着利用的目的,在他心中,当高雅贤的义子是深以为耻的,只是,面对这样一个真心关心自己的人,此刻,不由让他想起了自己的老父,他紧抿嘴唇,低着头没有回话,在亲兵的簇拥下回营而去。 苏定方回营去了,尉迟恭的挑战仍在继续,魏豹可以击败本方大将,苏定方可以轻易击败魏豹,然后,尉迟恭又击败了苏定方,那么,还有谁能击败尉迟恭呢?在窦建德阵中,没有人觉得自己会是那个人。 尉迟恭驱马再次从窦建德帅旗前奔过,这是第三次了,若是再无人出战,按照惯例,那就表示窦建德军在这次斗将中决定认输了,接下来,大兵团的会战就会开始了,斗将失败,士气自然低下,要在这种情况下与敌军展开会战 自然会很不妙。 “高卿!” 窦建德回身笑眯眯地望着高畅,高畅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不过,他仍然故意装作不知,抱拳说道。 “末将在!” “高卿的武艺勇冠三军,这个贼子就交给高卿了!” 果然是借刀杀人! 窦建德之所以派高畅而不是叫雄阔海出战尉迟恭,抱着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目的,高畅若是在斗将中死在敌人手中,自然不关他的事,要怪只能怪他学艺不精,在现场,有五百多高畅的属下亲眼目睹了这回事,全都是他的证人,当他再以大义的名分吞并高畅的地盘时,就容易多了。 高畅没有推迟,双手一抱拳,二话不说伸手接过亲兵递上的亮银枪,驱马冲出阵中,他早就猜到窦建德要这样做,故而早就做好了准备。 雄阔海一直在蠢蠢欲动,想要出战,对手本领越是高超,越是能吸引他的兴趣,可惜,这次出战的是他的主公,他只能搓着双手干着急,他狠狠地瞧了帅旗下的窦建德一眼,恨不得将他从马上拉下来,撕成两截。 亮银盔,亮银甲,银枪白马;黑盔,黑甲,黑脸黑马;高畅与尉迟恭的较量是非常典型的黑白交锋。 在这个时候,这个人仍然敢于出战,肯定是艺高人胆大之辈,尉迟恭不敢怠慢,将从地上拾回的长矛平端在身前,然后,将肩膀上的熟铜短鞭稍微挪动一下,放到了最容易拔出来的地方。 高畅白皙的脸上和尉迟恭一般同样面无表情,当他手持亮银枪驱马而出之时,所有的杂念全部被抛在了脑后,心神沉浸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大肆搜寻黑暗的原力,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是原来的高畅,而是成为了一个只知道战斗的人形机器。 这一点,雄阔海的感受最深,高畅骑着战马,背对着他,距离他非常远,他的心仍然感到了丝丝凉意,恐惧不请自来,紧贴着他的肌肤。 作为一个高手,尉迟恭很快就有了雄阔海一样相同的感受,高畅身上散发的杀气像细针一样随着风袭来,扎得他裸露在外的肌肤生疼,尉迟恭的呼吸不由变得急促,他的瞳孔微微收缩,握着长矛矛杆的手时紧时松。 “来将通名!” 厮杀就厮杀,尉迟恭一向很少讲废话,然而,为了舒缓身上凝聚的某种奇特的压力,他不由出声发问。 “高畅!” 没有多余的话,高畅简单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他没有采取任何动作驱动战马,身下的白马很自然地踏着步子,向尉迟恭缓缓行去。 对手给尉迟恭的压力越大,尉迟恭越是兴奋,他本就是那种遇强则强的人,只有在面临生死关头之际,他才能发挥出自己最大的战力,这也是他苦练马上夺槊的原因啊! 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滋味,对尉迟恭来说,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滋味! 这个人,很强,很强! 很好!很好! 尉迟恭单手举起长矛,一手拉着马缰,细长的眼睛中闪烁着火花,死死地盯着对面的高畅,全身颤抖不已,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心神才平定下来。 一黑,一白两匹战马疾奔起来,宛若一道白线,一道黑线直直地迎面撞来! 一阵疾风猛烈地从战场上刮过,大量的灰尘,草根,树叶随风而起,卷在空中,从战场上翻卷冲过,两匹战马冲进了灰色的烟尘之中。 双方的将士们大睁着双眼,却无法看清烟尘中的两人,眼力好的人,也只隐隐瞧见两个影子在烟尘中闪动。 “铛!铛!铛!” 一连串兵器相格的声音在烟尘中响起,瞬间就平息了下来,结束了?半途休息?还是?士兵也好,将领也好,齐齐翘首以盼,望着战场。 那阵风来得快去去得快,很快,高畅和尉迟恭的身影又重新呈现在十几万人的眼底,两人骑在战马上,以后背相对,正各自散开。 好!很好! 尉迟恭的黑脸微微泛红,刚才在视线不清的情况下交锋,一切动作只能靠直觉和本能,有好几次他险些跌入死亡的陷阱,又奋力挣扎出来,他也好几次险些将敌将刺于马下,然而,总是以毫厘不差被对方躲了过去。 真是痛快!有生以来,这是最令他痛快淋漓的一次较量!希望这人能带给自己更躲的精彩! 高畅调转马头,重新面向尉迟恭,他的脸色更加白了,白得一点也不正常,他没有尉迟恭那么多的想法,他的魂灵之火正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燃烧,所谓的感情在战斗中只是没用的东西,根本就不该存在,这个时候,已经被他自动屏蔽了! 只差一点将对手杀伤,这并不能让他觉得失望;只差一点被对手杀伤,这也不能让他觉得害怕! 无喜无忧,无惊无怖,仅此而已! 尉迟恭双腿在马腹上轻轻一夹,身下的大黑马吐着白气,再次冲锋起来,他的身子微微后仰,单手持着长矛,矛尖直直对准对手,大黑马越跑越快,尉迟恭手中的长矛却稳如磐石,不曾有丝毫的颤动。 高畅也纵马向他奔了过来,高畅的脸在笼罩在亮银盔下 出了一小块,那张年轻的面容上有着与之不相称的冷眼漆黑如墨,瞳孔中就像有两朵小火苗在燃烧一样,散发着幽光,除此之外,在那双眼睛中,尉迟恭看不到丝毫作为人该有的感**彩。 什么也没有,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一团空白! “喝!” 在两人的战马即将撞上之际,尉迟恭大喝一声,他的吼声如同闷雷一般在战场上空回荡,清晰地传到了十来万人的耳里,就连几里外留守在营中双方将士也听见了,有人甚至抬头望天,看是不是暴雨将至。 尉迟恭的吼声也是他的必杀绝技之一,他的嗓门本来就大,又经过异人师傅特殊训练,才练成了这一声雷吼,这一吼虽然不至于像张翼德当阳桥头令河水倒流的那一吼那般夸张,然而,在对阵之际,突然来这么一吼,也有过敌将被他这一吼就吼落马下的记录。 在和苏定方较量的时候,尉迟恭并没有使出所有的绝技,在面对高畅的时候,他知道,这些绝技若是不使出来,日后恐怕就没有什么机会再使了。 尉迟恭当然没有奢望只凭这一声雷吼就将高畅吼落马下,不过,至少希望这一声雷吼能让高畅稍微失一会神,然而,这一声雷吼就连战场外的其他人都被震住了,却对高畅一点用处都没有,不要说让他的身体,或者手抖一下,就连让他的眼睛稍微眨一下也没有办到。 这还是人吗? 纵是如此,尉迟恭依然没有感到慌乱,他的手一抖,在双马即将交错之际,长矛的矛尖旋转着朝对面的高畅扎去。 这一刺的速度异常之快,加上马速,一般人用肉眼根本就看不清矛尖的轨迹,然而,尉迟恭也好,高畅也好,都不是一般人。 就算是这么快速的一刺,尉迟恭仍然留有后手,对手若是闪避,或者用长枪来格挡,他都可以随时调转长矛进攻的方向,吃一堑,长一智,他再不会出现招数用老的情况了,这一刺看上去虽然极其迅疾,他却留有一分力。 高畅仍然无忧无喜地望着他,长矛呼啸而来,小刀子一般的疾风打在他的脸上,他视若无睹,连眼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就算高畅有苏定方那样的控马绝技,尉迟恭相信他也躲不过自己这一刺了,眼看长矛就要扎进高畅的前胸,尉迟恭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色。 不会这样容易,他这样告诫自己。 果然,高畅在疾奔的战马使了个铁板桥,双腿夹着马鞍,身子往后一仰,就像齐腰折断了一般,整个人躺在了马背上。 尉迟恭长矛的矛尖擦着他的鼻尖刺了过去,刺在了空处。 与此同时,高畅横放在腰间的亮银枪像毒蛇一样跳了起来,枪尖闪过一道白光,朝尉迟恭的肋下扎去,他并没有抬头看尉迟恭,但是那个枪尖就像长了眼睛一般,准而狠地朝着目标刺去。 长矛走空,尉迟恭并没有慌乱,他早知道对手不是易与之辈,不是轻易能够击败的,在长矛走空的那一瞬间,他的左手已经从肩上抽出了熟铜短鞭。 长矛加短鞭,这才是他的真正绝学,一长一短两种兵器不管是单使,还是混合用在一起,他都非常厉害。 “铛!” 熟铜鞭闪过一道黑光,将高畅的枪尖架了开去,然后,尉迟恭探出身去,向横躺在马上的高畅一鞭打去。 高畅双手一举,尉迟恭一鞭打在高畅的枪杆上,又是一声清脆的撞击,两匹马分了开来。 尉迟恭不待战马驰开,猛地一拉缰绳,将马头硬生生调转过来,他这匹大黑马跟随他有一些时日了,与他心有灵犀,长嘶一声,在急速的奔跑中转过身来 尉迟恭原想先一步调转马头,然后尾追高畅,从后方将高畅刺下马来,所以才冒着战马受伤的危险硬是转过身来,不料,高畅比他更为大胆,所用的招数更是匪夷所思。 就在尉迟恭和他的大黑马转身的那一瞬间,高畅双腿用力一蹬,跳离了高速奔跑的战马,人在空中,双手持枪,整个人像一根利箭一般朝尉迟恭飞去。 尉迟恭刚一转身,只听见一声刺耳的尖啸,然后,一道明晃晃的白光飞速而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下意识地将熟铜鞭挡在面门前。 高畅的枪尖正好点在尉迟恭的熟铜鞭上,一股大力从鞭上传来,尉迟恭的熟铜鞭顺着枪势打在了自己的颧骨上。 幸好他本身臂力惊人,不然只是这一下就能让他的短鞭脱手,重重地打在自己脸上,绕是如此,他的颧骨也立刻肿了起来,人也随着那股大力朝后跌落,落入马下。 高畅持枪从大黑马上飞过,脚尖在大黑马的马鞍上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从空中跃了下来,明晃晃的枪尖正对刚刚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的尉迟恭。58 第二集 第五十八章 凌敬献计 反应极其迅速,左手的短鞭往胸前一格,希望能将高挡架开去,然而,高畅的身影在空中却奇迹般地一凝,长枪的枪尖也停在了半空,那一刹那,尉迟恭觉得自己也许是眼花了。 尉迟恭那一鞭自然也就挡了个空,明晃晃的枪尖穿过短鞭的格挡,疾刺而来,发出一声尖啸,随后,在距离他咽喉处一寸的地方停下了。 当枪尖穿过短鞭的格挡之后,尉迟恭已经放弃了抵抗,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喉头被枪尖上带着的寒气刺激得起了许多小鸡皮疙瘩,他能够闻到死亡腐烂的气息,在那些死在他手下的敌人身上他能闻到相同的味道。然而,在临死之际,他并没有害怕,也没有愤怒,心中一片坦然,因此,他没有闭上眼睛,而是大睁着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站立的对手。 朔风飞扬,高畅的雪白的战袍随风飘拂,他的手稳如磐石,紧紧地握着亮银枪,双眼中不带任何表情,冷冷地注视着一只腿半跪在地上的尉迟恭。 两个人就像两座雕像一动不动地站立场中,他们的战马不曾远离,围绕着两人慢慢趟着步子,时而,发出一声嘶叫。 时间仿佛停滞在了这里,十来万人的目光齐聚在此,他们一起屏住了呼吸。 半晌,高畅一声不吭地收回了亮银枪,他深深地望了尉迟恭一眼,转身就走,然后,翻身上马,驱马离开了。 尉迟恭仍然保持原来的姿态,他呆呆地望着对方,不明白对方为何放自己一马,是因为自己也放过先前击败的那人吗? 高畅骑在战马上,向窦建德的本阵缓缓驰去,尉迟恭的视线与之相随。 高畅不希望窦建德很快击败魏刀儿,再加上,他知道窦建德想要借尉迟恭之手来铲除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自然不会杀尉迟恭,能够让尉迟恭活着,给窦建德添一点麻烦,他非常乐意。 “万胜!万胜!” 瞧见高畅得胜归来,士兵们欣喜若狂,这一刻,高畅在他们心中就是英雄,不需要将官们组织,他们不约而同地举起手中的武器,高声欢呼,迎接心目中的英雄归来,欢呼声犹如海啸一般在阵中响起,随风高高飘扬,飘向了原野的深处。 窦建德脸色瞬间暗了下来,原以为对面那个黑脸敌将能够帮自己的忙,不想,自己还是低估了高畅的武勇,不仅没有能借刀杀人,反倒让高畅大出风头,让所有的士卒都认识了他。 不过,在命令高畅出战的时候,他就已经考虑到也许会出现这样的局面,故而,他的脸色很快恢复到原状,笑眯眯地望着高畅,驱马冲出阵中,亲自将高畅迎回本阵。 “大王万岁!” 瞧见窦建德的身影,士卒们转而高声歌颂起他们的大王来。 高畅面带微笑,窦建德反应还是蛮快的嘛,不清楚的人,还以为是他亲身上阵击败了敌将。 有这样的人作为自己的对手才有意思,若是一个无能之辈做自己的对手,未免太过无味了! 尉迟恭被高畅击败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西边,残阳如血。 魏刀儿军中响起了铜锣声,斗将失败后,魏刀儿选择了鸣金收兵,为了防止窦建德挥动大军趁势冲杀过来,他将所有的弓弩手都放在了前线,然后让骑兵押阵,本部大军慢慢向后转,向两三里外的大营行去。 窦建德瞧了一会魏刀儿军的阵型,并没有下令全军出击,而是同样选择了鸣金收兵。 按照常情,这个时候,他至少应该派一只骁勇的军队去冲阵试试,也许会受阻在敌军阵前?但是,也有可能会将敌阵冲出一条口子,只要能将敌阵冲出一个缺口,再发动全军攻击,有可能会有一场大胜啊! 窦建德并不是不知兵的统领,这个道理不可能不知道,然而,他并没有这样做,高畅不由皱起了眉头,一边驱马随着大队回营,一边猜想窦建德的意图。 在普通士兵的眼中,高畅是个英雄,然而,窦建德的嫡系将领则更加排挤高畅了,一路上,没有一个将领和他打招呼,就连虚言巧语的寒暄都没有一句。倒是窦建德一直把高畅留在身旁,不时和他说着话。 窦建德的部队并没有全部驻扎在乐寿城中,他在城外修建了一座大营,大部分部队都驻扎在军营中,只有少部分留在了乐寿城中。 窦建德没有回到乐寿城,而是留在军营中与这些将领们同甘共苦,高畅的营帐就在窦建德的大营旁不远的地方,窦建德没有 畅的行动自由,当然,这个自由仅仅限于军营中,并高畅去哪里,都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回营之后,高畅不像平时一样静静地待在自己的营帐中,而是带着雄阔海和两个亲卫朝高雅贤的军营走去。 同一时间,窦建德的大帐内。 窦建德,宋正本,凌敬三人坐在一张突厥人所用的毛毡上,在三人中间,摆着一张案几,上面摆放着一些盘子,一壶酒,几个酒杯。 一回到营中,窦建德就把宋正本和凌敬叫到了大帐内,商量对付魏刀儿的对策,就连用膳的那点时间也没有放过。 刚才,窦建德之所以没有趁着全军士气高涨的时候去冲击魏刀儿部,有他的考虑,若有可能,他还是不想和魏刀儿部硬拼,在他看来,这样做并不划算。 魏刀儿的兵力虽然不如他,但是战斗力并不差,杀敌三千,自伤八百,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窦建德不会轻易和对方展开会战。 魏刀儿的军队少说也有四五万人,这四五万人的补给不是一笔小数目,像魏刀儿这样的盗贼部队,作战之时后勤供应可以说是一团糟,本方只要坚壁清野,与对方形成僵持,对方一旦粮尽,就只能撤兵,那个时候,本方的大军寻找机会再尾随攻击,不难将其击溃。 在乐寿,窦建德存有不少粮食,再加上攻下信都郡之后又得到了大量的粮草,故而,他不缺后勤补给,在这一点上比魏刀儿占有绝对的优势。 这就是窦建德和宋正本等人商量出来的计策,所有的战术都是围绕着这个战略计划制定的。 用过晚膳之后,三人又商量了一阵,完善了一些战术细节上的东西,宋正本和凌敬正准备告辞,各自回营休息,一件突发的事件让他们留了下来。 一个偏将在窦建德亲兵们的带领下进到营帐中来,那个偏将乃是押送粮草的将官,负责将信都郡搜集起来的粮草运送到乐寿来,不过,他的人虽然来了,粮草却没有运到。 那个偏将全身都是伤,没戴头盔,披头散发,看上去非常狼狈,他语带哭腔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整个押粮队有两千人,其中士卒只有五百多人,其余的一千多人都是押送粮草的民夫,他们从武邑出发,在信都境内,一路上都很平安,进入河间郡后不久,他们就遇见了敌军的伏击。 伏击他们的敌军全是骑兵,大概有两三千人,那些骑兵冲击的速度非常快,他们根本来不及结阵防守对方就冲入了阵中,很快,本方就溃不成军了,那个偏将力战之后方才逃脱性命,赶回大营来报信。 面对几千精骑的冲击,就算是人数相等的步兵也不是对手,何况只是一些押粮兵和民夫,因此,窦建德没有怪罪那个偏将,挥挥手让亲兵们把他扶下去疗伤。 “两位爱卿,对此有何见解?” 面对窦建德的询问,宋正本和凌敬陷入了沉思。 事前,谁也没有想到魏刀儿会这样做,若是按照既定的战略作战的话,就必须解决掉这支威胁本方粮道的骑兵! 只不过,要想在平原上寻到并且围住这支精骑谈何容易啊!就算围住了他们,不出动大军也无法将其歼灭啊! 就在三人在寻思对策之际,又有人在帐外请求觐见。 那人走进帐内,向窦建德行了个大礼,此人乃是专门负责监视高畅一举一动的探子头目。 窦建德吩咐他不管在什么时候,只要高畅有所异动就必须向自己报告,窦建德瞧见那人进来,暂时将粮草被劫这件事情放了下来,在他潜意识里,高畅远比魏刀儿难对付得多。 高畅就像一个刺猬摆在了他的嘴边,看上去任他处置,却让他难以下嘴。 那人将高畅前去高雅贤营中探望苏定方的事情告诉了窦建德,他的报告非常详细,高畅和苏定方之间所有的对话都被他记录了下来,甚至,他们说话时的表情都一一做出了表述。 听完那人的汇报之后,窦建德吩咐那人继续严密监视高畅,然后让他退了下去,待那人退出帐外后,他不由叹了叹气。 “大王无须忧虑!” 凌敬轻摇羽扇,嘴角挂着一缕神秘的微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58 第二集 第五十九章 凌敬献计(续) 三年.五月初九.乐寿. 辰时.窦建德帅帐. 长乐王窦建德高坐帅帐之上.底下分别坐着各营的高级将领.以及宋正本.凌敬两个文官. 和以往一样.高畅位于众武将之首.坐在离窦建德上.同样和以往一样.没有一个武将来和他打招呼.到是在窦建德升帐之前最终还是将那个厨师从他那里要走的凌敬和他笑着寒暄了几句. 高畅和以往一样.脸上带着虚假的面具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小心地观察着四周. 先前和他寒暄的凌敬正站在大帐的中央侃侃而谈. 与魏刀儿军的战斗已经进入了僵持.由于始终掌握不住魏刀儿布置在本方后面的那三千精骑的动向.窦建德部从信都到河间的粮道几乎陷入了瘫痪.有好几支运粮队都受到了那只神出鬼没的骑兵的袭击.从信都郡往前线大营押送的粮草辎重十成最多只能到达三成.这次帅帐军议就是想要解决这个问题. ‘魏刀儿部一向以战养战.因此.其大军所带的粮数万大军长期作战.为了不至于和硬拼.将士们有所损.我们故意将战事拖延.并且坚壁清野.让贼子抢无可抢.等到对方粮尽退兵之际再寻求机会攻击敌军.期待能获得大胜.但是......‘ 凌敬拉长了转折的声音.他侧身面向一旁坐着的武将们.神态傲然. ‘由于有了这支三千左右的敌军精骑的存在.我军的粮草补给也渐渐跟不上了.只靠乐寿城中的那点存粮.没有信都方面的.要想供应数十万大军并非易事.如果不能将这支在我们身手骚扰的敌军处理掉.我们制定的作战计划就无法得到充分的保障.可以这样说.此次为敌军的这支偏师而失败 ‘凌先生.你也未免过于危言耸听了吧=我们这十万大军在.居然还会那些从北方来的蛮子打败 出言反驳的是窦建德的大舅子曹旦.虽然.高雅贤.:在大军来援之际.采用了乌龟不出头的战术.不和大军.派兵出城来和本方前后夹击敌军.以至错失了一举击败魏刀儿的良机.犯下了大错.然而这似乎对他的地位没有一点影响.他仍然可以在军议的时候随便插话.质疑除了窦建德之外的所有人. 凌敬冷笑了两声.>u 与魏刀儿僵持.使其粮尽退兵再寻机攻击的作战计划是他和宋正本制订然后得到窦建德同意的.这些武将并不同意.他们想正的会战.自以为能够轻易击败魏刀儿.所以.当这个计划无法实行下去之后.武将们自然要跳出来说三道四. 对一般人来说.无非必要.他们都不会和曹旦对着.谁叫他有个当大王夫人的好亲戚.疏不间亲的道理大家都明白.但是.凌敬不一样.他是个狷介之徒.说是目中无人.心高气傲也不为过.他和曹旦一样.除了窦建德之外眼中根本就没有任何人. 因此.他并不在乎曹旦.甚至还故意与他针锋相对 ‘若不是你等无能.掌握不到那支敌军骑兵的行踪.无法将其铲除.我们又何苦调整作战计划.又何必召开这次军议啊 曹旦闻言大怒.从马扎上猛地站起身来.手指着凌.大声叱喝. ‘你说什么 不仅曹旦.在座的其他武将不分派系.每个人的脸.毕竟.凌敬的这句话针对的是所有的武将.直接指责他 高畅的外表和平时没有不同.脸上的神色也没有丝毫的变化.但是.他的目光却变得更加幽深了.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凌敬. 凌敬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要和这些掌握兵权的将领们搞好关系的重要性.和谐才是生存之道啊骨子里根本瞧不起这些大老粗.性情一旦激愤起来.就+能转祸为福 ‘大言不惭 曹旦冷哼了一声.不过没有让窦建德听见. 凌敬在帅帐内缓缓踱着步子.神情激昂.比画着手.指点江山. ‘要想解决魏刀儿.我们首先要掌握这个人的性格.以及行事的方式.方能对症下药 ‘废话 仍然是曹旦.连坐在离他比较远的高畅都听到这声冷哼.其他人自然听到了.不过大家都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就当没听.+ ‘魏刀儿虽然在北地纵横了好几年.手下也有不少精兵强将.看似声势浩大.不可战胜.其实他这次南下攻打乐寿.也是无奈之举 凌敬抿了抿嘴唇.继续慷慨陈词. ‘魏刀儿是一个好的将领.却不是一个好的统帅.他的眼睛只能看到自己看得到的地方.贪图小利.却往往丢掉更大的利益.以前.他作为漫天王王须拔的手下.只需要遵令行事.这个缺点到还没有什么.等王须拔在郡中流箭战死他当上大头领之后.这个缺点就成为了致命的失误了.他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出兵攻打我们.就是和此有关.‘ 凌敬挥挥手.笑了笑.大声说道. ‘要是换成我是魏刀儿.就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攻打我们.与其攻打我们.到不如想办法那下郡.那里不仅有他急需的粮草.还有大量的战马.以及兵源.虽然.攻打郡的难处很大.但是.所的的利益也极其巨大.从魏刀儿不敢去碰郡这点.就知道他并不是一个有雄图大志的角色.他这次趁着我们攻打信都郡之际来攻打乐寿.无非是抱着趁火打劫.捞一把的主意而已另外.他首次执掌大权.王须拔的旧部多有不服之人.为了安顿内部.他也急需一场战争来排除异己.这也是他挥师南下.攻打乐寿 凌敬停顿片刻.目光在众将面上一一掠过.这些家.恐怕没有一个人晓得魏刀儿攻打乐寿的原因吧 ‘在我们的大军没有回援之前.他攻了好几天的城.在那段时间.异己应该排除得差不多了吧|.l也进不得.退也不敢退.可以说骑虎难下.这个时候.我们只要给他一个台阶.他就顺势下台.返回深泽.‘ ‘此话怎讲 问话之人乃是窦建德的义子之一的刘雅.刘雅也是一员勇将.在窦建德对付高档脱叛乱的时候站在了窦建德一边.因此被窦建德收为义子.依为心腹爱将.不过.他作战虽然勇猛.在头脑上就有点欠缺了. ‘魏刀儿是什么人.>|醇酒美人.他想要什么.我们就给他什么.甚至还可以送给他一批粮草.使其退兵 ‘我们又不是打不过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们这些书生一样.是懦夫吗i 曹旦在一旁插话了.他对凌敬可以说恨之入骨. 高畅的心为之一凛.若是窦建德真的这样做.自己 凌敬没有搭理曹旦.继续说道. ‘我们若是主动地向魏刀儿表达我们的善意.不仅可能使其退兵.还可以和他结盟.将其稳住.然后.徐徐图之.我相信在魏刀儿当大头领的情况下这股盗贼只会是一盘散沙.不难对付 曹旦还要说话.窦建德摆摆手.制止了他.然后.对大家说道. ‘凌敬此计甚好.就照此去做 ‘只是 凌敬面上露出苦恼之色.半晌说道. ‘要想完成这件事情.必须派出一个使者到魏刀儿营中.这个使者.不好选啊:有一定的威势.让对方不敢小瞧我等.这样的人选不好 听凌敬这么一说.在座的各位将领纷纷低下头.猜:_出使敌营可不是一件美差.谁又能肯定魏刀儿心中的想法真的和凌敬所说的一样.要是对方翻脸.这个使者的命运也就凶多吉少 ‘大王.我心中有个人选.作为使者那是再恰当不 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宋正本进言道. ‘宋卿请讲 ‘我觉得右卫大将军高畅符合这个条件.高畅作为右卫大将军.在武将中.~|.u.在斗将的时候.战胜了敌军猛将尉迟恭.并且饶了他一.如此.既能震慑那些骄兵悍将.又不曾和对方结下怨恨.正是担任使者的 窦建德点点头.面朝高畅说道. ‘高卿.你意下如何 高畅沉默了片刻.嘴角一翘.微微一笑. ‘大王.末将愿往58 第二集 第六十章 高畅孤身闯敌营 从东方的天空探出头来,当东南风温煦地吹过子牙河郁葱葱的小树林时,高畅牵着战马走出了窦建德军的大营。 并没有锣鼓喧嚣,也没有旌旗飞扬,高畅只是带着一个随从悄无声息地从大营的侧门走了出来,凌敬身着一身青色儒衫,微笑着跟在他身后,就像在送别相知多年的好友。 跟随高畅出使魏刀儿大营的随从并不是高畅的亲兵,而是来自窦建德的人,那个人是魏刀儿的远方亲戚,因此担任了这次出使的副使。 为了表示本方的诚意,窦建德希望高畅能少带随从,既然如此,高畅干脆一个人都不带,孤身前往。那个副使并非高畅要求的,而是窦建德的意思,高畅非常清楚,窦建德为什么要他带上那个副使,无非是不放心他,害怕高畅独自和魏刀儿签订盟约,然后来对付他。 “凌先生,就送到这里就好了,请回吧!” 高畅在大营前面的一个小土坡下停下脚步,请送行的凌敬就此止步。 “实在是找不到比高将军再合适的出使人选啊!一想到此行祸福难料,吾实在是心有不安啊!” 凌敬的眼睛闪着亮光,一副心有戚戚的表情,从高畅那里要来那个厨师之后,表面上,他成了高畅在窦建德营中难得地好友。可是,实际上呢? 高畅非常清楚凌敬心中打的小算盘,这样的表情他也能做,他微笑着朝凌敬拱手说道。 “高某明白!先生说得好,一切都是为了大王的大业,我等个人的安危只是区区小事,与大王的大业相比无足轻重!这次出使魏营,高某一定不辱使命。先生请回吧,高某就此告别!” 说罢,高畅翻身上马,在马背上再朝凌敬拱拱手,然后轻喝一声,打马朝魏刀儿的大营奔去。那个叫魏俊杰的随从默默地上了马,跟在高畅身后疾驰而去。 凌敬望着高畅骑在战马上地身影消失在土坡转角后,脸上的笑意终于消散了,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致高畅于死地。是为了忠于窦建德?这个理由冠冕堂皇,然而,他心里清楚,那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或许是恐惧吧?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高畅时,从他脸上瞧见的死气,以及燃烧的红莲之火。 那无边无际的冰冷地黑暗让他毛骨悚然,虽然。后来他再也没有在高畅身上瞧见那团死气,以及那朵燃烧在地狱中的红莲之火。然而,这种恐惧却在他心底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烙印。 或许。高畅是从地狱而来的魔王吧? 在高畅身上,他恍惚瞧见了无数冤魂在哀号,这个人,带给天下的或许只是无尽的杀戮,无边的尸山血海! 这便是凌敬处心积虑地想要除掉高畅的真实原因,他知道高畅在用小恩小惠笼络自己,若不是有这样的一个执念在此,他又何必绞尽脑汁针对高畅呢?毕竟。高畅手底下也掌握着雄兵上万,以及两郡之地。在和窦建德的交锋中,不见得会失败,就算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也不用如此吧! 高畅不知道凌敬心中最真实地想法,他还以为凌敬是出于报答窦建德的知遇之恩,才如此不留余地地对付自己,凌敬这个人,善于剑走偏锋,出奇制胜,所以,高畅可以确定,让自己出使魏营,借魏刀儿地刀杀自己这个主意一定是凌敬想出来的。 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了,在往魏刀儿大营地途中,高畅有了决断,决定按照事先布置好的计划对付凌敬。 窦建德是真心想和魏刀儿讲和的,魏刀儿的实力与他相差不大,要想在战场上击败对方谈何容易啊!战局僵持下去,对两人都没有好处,不仅耗费资源,同时也耽搁了时间,在两人对峙的时候,互相消耗的时候,别的势力都在飞快地发展,对有志天下的窦建德来说,这是他无法容忍地。 命令高畅出使魏营是一种试探,要是高畅真能和魏刀儿达成协议,使其退兵,窦建德自然会满意;若是魏刀儿并不想退兵,那么高畅就要吃苦头了,这对窦建德也没有坏处,如果高畅死在了魏营,他就可以征调平原,清河两地的高畅军北上来为高畅报仇,然后,自自然然地将两地吞并。 窦建德为什么会如此肯定谈判不成作为使者地高畅会凶多吉少呢?这是因为魏刀儿有一个恶习,在魏刀儿那里,从来就没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做法。 经常和突厥人打交道的他,受到了突厥人的很大的影响,在突厥人的部落冲突中,若是双方谈判不拢,选择开战,那么就不会将对方的使者放回去,而是将使者的脑袋砍下来,作为祭品祭旗,然后再挥师开战。 魏刀儿一直采用突厥人的那一套,斩杀敌军使者这样的事情干了不是一回两回,因此,如果魏刀儿执意不退兵,非要和本方作战,作为使者的高畅有可能会成为他的刀下之鬼。 不管出现哪一种结局,窦建德都很满意,这就是凌敬所说的一箭双雕啊! 窦建德以为高畅位于南方,没有和魏刀儿打过交道,不清楚魏刀儿的行事方法,这才慨然应许,因此,自以为得计。 实际上,高畅军的敌情司在高畅的大力扶持之下,发展极其迅速,在魏刀儿军中,他安排许多眼线,毕竟,要想迅速统一河北,魏刀儿和窦建德一样都是他无法绕过去的对手。 情报工作的重要性,窦建德不是不清楚,然而,比起高畅来说,他的重视程度还是远远不够的。 在高畅没有出现的那个时空里,窦建德和李世民对峙,也是在情报工作上吃了大亏,他的行军路线,军力分配基本上全被李世民所掌握了,在这样的情况下,焉能不败啊! 有时候,一个优秀的反间的作用要胜过一个军团,转生过无数次,历经过许多次人生的高畅非常清楚这个道理,因此,就算知道魏刀儿有杀害敌军使者的劣迹,他仍然没有丝毫的推搪,慨然应许前往。 没有一定的把握,他是不会这样做的,就算他再是悍勇无敌,也不可能单身从几万大军的包围中杀出来。 他清楚,自己的这次出使只是有惊无险而已! 辰时许,高畅和魏俊杰出现在了魏刀儿的大营前。 昨天,窦建德已经命人用飞箭传书,向魏刀儿传达了今天会派使者来访的消息,因此,魏刀儿部早就准备,当高畅和魏俊杰出现在大营前,营门已然打开,两排身披重甲的悍卒分列在营门的两旁,他们身上的铠甲在阳光下,闪耀着森然的白光,他们 部放在腰间的横刀刀柄上,如同雕像一样摆着相同的个队列从营门往大营内一直延伸,就像两排林子一样,看不到队列的尽头。 旌旗在大营的上空飘扬,风从大营上空掠过,吹拂着高畅的脸颊,带来了丝丝的杀气,冰冷刺骨。 在营门的前面,没有专门的人来迎接高畅,只有一个小校装扮的汉子站在营门前,他高举着一只手臂,脸上目无表情。 高畅驱马来到那人面前,然后翻身下马,他的脸上挂着淡漠的微笑,眼神如同一团化不开的寒冰。 那个人不敢直视高畅的目光,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伸手接过了高畅战马的缰绳,待接过战马的缰绳之后,他才回过神来,顿时,为自己的畏惧感到愤怒,他手往那两排重甲士卒的中间一指,硬邦邦地从嘴里蹦出一个字。 “请!” 在两排身披重甲的士卒中间,留有一条通道,一个人从那个通道走过到还显得宽敞,若是两人摆臂同行,就不怎么好走了。 高畅回身望了魏俊杰一眼,那个魏俊杰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一路行来,他没有说过几句话,若非高畅主动询问,他绝不主动开口说话。 魏俊杰呆呆地望着那雕像一般站立的甲士,那个阵势似乎让他深受震撼,他的脸色在青白两色之间变幻。显得煞是好看。 “走吧!” 高畅微笑着叫了他一声,往那两排甲士中间地通道走去,魏俊杰咬了咬牙,尾随着高畅向前走去。 待高畅要走进通道中时,原本像雕像一样的甲士们有了动作! “嗬!” 甲士们齐声高喝,声音高亢有力,直入云霄,天空中犹如一声闷雷响起。地皮似乎也为之在颤动,与此同时。 “沧啷!” 甲士们同时紧握刀柄,然后同时挥刀出鞘,一道刺目的白光从高畅和魏俊杰的眼中掠过,魏俊杰忍不住闭上了眼睛,高畅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的嘴角反倒挂起了一丝微笑,就像在观看什么表演一样。 甲士们的横刀架在了空中,明晃晃地,闪耀着森然地白光,悬在通道的上空,高畅和魏俊杰若是要从通道中经过,就必须从刀锋下走过去。 “呵呵!” 高畅不怒反笑,他依稀记得自己曾经在某一世也当过使者,那时,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口大油锅。下面架着熊熊燃烧地大火,自己的应对若是让对方的主君不满意。就会被他命人丢下油锅,记得那时自己似乎是坦然不惧的。不过,到底有没有完成任务,被那个残暴的君主丢下油锅,却记不得了! 笑罢,高畅昂然朝那个通道走去,走在了雪亮的刀锋之下,若是魏刀儿摆出这一副阵势就能让他退缩,那也未免太过小瞧他了。 “嗬!” 高畅刚一走进刀锋之下。排在第一位地那两个甲士同时大喝一声,悬在高畅头顶的两把横刀同时落下。直直地朝高畅的脑门斩去。 高畅视若无睹,怡然不惧,他直视着前方,脚下的步子按照既定的节奏在行进,不曾有丝毫的散乱,身形也不曾有片刻的颤抖。 雪亮的刀锋落下,带过一丝寒风,从高畅的额头前掠过,在他的面门前以毫厘之差落下,高畅飘拂在额前地两缕发丝被刀锋斩落,缓缓飘落下来。 “嗬!” 接下来,位于第二排的甲士如同第一排地甲士一般将横刀斩落,同样以毫厘之差从高畅的身前掠过,这次,高畅甚至抬起了头,微笑着瞧着横刀向自己地面门直直斩落,脚下的步子仍然没有一丝散乱。 瞧见这一副架势,魏俊杰的脸越发白了,他的双腿一阵发颤,不过,虽然他心里面极其害怕,仍然鼓起了勇气,嘴里念念有词,期望漫天神佛保佑,然后走进了刀林之中。 只是,他的动作远不如高畅那般洒脱,脚下的步伐也没有高畅自然,他双手抱着头,捂着耳朵,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 对魏俊杰来说,这条道路似乎非常漫长,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一样,他满头是汗地低着头向前挪动着步子,心弦崩得极紧,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崩断,在巨大的恐惧面前败下阵来。 而对高畅来说,这只是一条有趣地旅程,他微笑着,施施然地向前走着,看那表情,看那姿态,就像行走在美丽的乡野之间一样。 他地心没有慌乱,持刀的人的心却乱了起来,他们的手也乱了起来,落刀的节奏也被高畅打乱了,本来,他们接受的命令是吓唬高畅,并不是真的要伤害他,然而,由于他们的心乱了,手不稳了,自然就出差错了,有几次刀锋落下,路线有所偏差,真的朝高畅的脑袋砍了下去,当刀落下的时候,持刀人的心中不由为之一抖,要是真的将对方砍死,他也会因为违背军令而被军法从事。 然而,让他们觉得幸运的是,高畅就像早就预感到刀锋落下的路线一样,轻巧自然地躲了过去,使得他们不由松了一口气。 在一旁观察的宋金刚发现这样做不但没有吓唬到窦建德军的这个正使,反倒令自己的士卒畏首畏足,他本来就不赞成这种做法,只是魏刀儿坚持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而已,既然对方不惧怕这个下马威,这样做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他命令甲士们收起了横刀,将刀阵撤下,然后微笑着朝高畅迎去。 能够击败尉迟恭的人,又怎会害怕这样的一些小伎俩啊! 宋金刚心里如此想着,来到了神色自若的高畅身前,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笑着向高畅拱手打了个招呼。 “好一个少年英雄,怪不得敬德如此推崇,请!请!请往里面走,大帅正在帅帐中等候!” 宋金刚没有提刀阵那回事,高畅也当那事并不存在,他同样微笑着朝宋金刚打了个招呼,说是初次见面,久仰,久仰! 待一脸苍白,满身汗水的魏俊杰走上来时,高畅才挪动步子,在宋金刚的带领下,朝魏刀儿的大帐走去。 一路上,魏刀儿军中将士瞧向他的目光都显得非常复杂,惧怕中夹杂着一丝敬服,在这些河北汉子的心中,对武勇过人的勇将是非常崇拜的,就算那人是敌人,这一点也不会动摇。58 第二集 第六十一章 高畅孤身闯敌营(续) 高坐在一张铺着老虎皮的胡椅上,他的手摸在下颌散上,斜着眼睛盯着高畅在亲兵的簇拥下从帐外走进来,跟在高畅后的魏俊杰被他很自然地忽略了。 高畅面带微笑,神色自若地打量帐内。 大帐是由牛皮和布匹构筑而成,头顶开有一个天窗,下雨时搭上生牛皮,天晴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敞开,一缕阳光从天窗上照射下来,给帐内添了一丝天然的亮光,光晕之中,灰尘小虫子一般地舞动。 在大帐的四壁,分别燃烧着一根火把,火光使得大帐显得并不阴暗,在火把旁边,站立着几个持刀的亲兵,他们全身甲冑,挺立如标枪,目光炯炯,直视前方。 只是这么飞快地瞄了一眼,高畅就将大帐的环境记在了心里,随后,他的目光落在帐内的各位将领身上。 大帐内的人不多,随同魏刀儿前来河间郡的几个义子坐在席间,除此之外,就只有宋金刚和他的头号猛将尉迟恭,以及现在被他依为心腹的头号谋士葛舟行。 高畅的目光在尉迟恭的脸上停顿了片刻,那日和尉迟恭交锋,在外人眼中,他好像赢得很干脆,很容易,其实,他赢得非常辛苦,一点不亚于在校场和雄阔海的那次比武,只不过,现在的他比起那个时候的他,借用黑暗力量的能力要高了许多。就算拼尽了全力,也不至于会在之后变得全身乏力。 尉迟恭依然木着一张黑脸,不过,当高畅地视线停在他脸上之际,他向高畅轻轻点了点头,只是这个动作非常轻微,旁人要不是一直在注视他,根本注意不到。 最后。高畅的目光停在了高坐在虎皮大椅的魏刀儿身上。 魏刀儿歪坐在椅子上,一直保持着那样的姿势,斜着眼睛瞄着高畅,待高畅向他抱拳行礼之后,仍是如此。 “高某参见魏帅!见过各位将军!” 向魏刀儿行个礼之后,高畅再向四周行了个罗圈揖。魏俊杰慌忙跟在他身后,照着高畅的动作做了一遍。 魏刀儿仍然瞧着高畅不说话,他不说话,高畅同样微笑不语,大帐内,静默悄悄蔓延。 “昨日收得箭书,说是高将军会作为使者前来我营,不过,在信中,贵方并不细谈详情。不知高将军来此,所为何事啊!” 最后。还是魏刀儿的义弟宋金刚出声打破了沉默。 高畅避过了魏刀儿刀锋一般的视线,转身面向宋金刚。他并非畏惧魏刀儿的视线,只是没有必要一定要在目光地交锋中占得上风,他非常清楚魏刀儿心中的想法,所以,自己该怎么说,该采取何种姿态早就有了准备。 “高某来此,是为了解决贵我双方的争端而来,特地向魏大帅带来了我们长乐王的友谊!” “哼哼!” 魏刀儿冷笑了两声。坐正了身子,开口说话。 “友谊?用不着这样虚伪吧?窦建德想要你带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不要说这些让本帅呕吐的废话!” 高畅面不改色,神情泰然地说道。 “不知魏大帅挥师前来,与长乐王在此会猎,目的何在?贵我双方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大帅地所作所为,未免让一直把大帅当作朋友的长乐王寒心啊!” 魏刀儿在虎皮大椅的扶手重重地一拍,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指着高畅厉声喝道。 “你敢指责我,莫非我魏某人的刀不利否?” 高畅依然面带微笑,只是稍微朝后退了半步,然后躬身为礼,轻声说道。 “指责大帅?这谈何说起,如今,朝廷政令不通,群雄并起,已成乱世之兆,大家相互攻伐,也不过是为了生存而已!我们大王并不曾怪罪大帅,大帅手底下有几万弟兄,他们需要吃饭,所以,就算对我们大王有所冒犯也是不得已的事情!不过,大帅其实用不着这样大张旗鼓,兴兵而来,若是有什么难处,只要事先对我们大王说一声,只要他能做到,就一定帮忙!高某此次前来,就是代表我们大王,希望和大帅化干戈为玉帛,为双方的将士做想,免得他们多有死伤!” 高畅的神态诚恳,令人不由自主相信他的话。 “哈哈!” 魏刀儿仰天大笑,重新坐了回去。 “窦建德有这么好心!呵呵,若是我想要他臣服于我,他肯干吗?为了将士们多有死伤,我们仁慈的长乐王或许会答应吧?” 魏刀儿话音落下,除了极少数的人之外,在座地将领们齐声笑了起来。 “这是我们长乐王的手书,大帅若是不信,请亲眼看一看吧!” 高畅示意身后地魏俊杰上前一步,将窦建德写给魏刀儿的信拿了出来,魏刀儿点了点头,一个亲兵走上前去,从魏俊杰手中接过了那封信。 魏刀儿将窦建德地信递给了身旁坐着一直没有说话的军师葛舟行,让他过目,这到不是他托大,虽然手底下有数万大军,历山飞魏刀儿仍然是一个目不识丁的莽汉。 葛舟行瞄了窦建德的信一眼,小声地朝魏刀儿介绍信的内容,信的大意和高畅所说的差不多,窦建德想和魏刀儿各自休兵,为了表达他的诚意,他愿意和魏刀儿结盟,互不攻打,要是魏刀儿退兵,窦建德会奉送一些礼物。 听了信地内容,魏刀儿眯着眼睛,沉思了片刻。 说实话,当窦建德的大军回援乐寿之后,魏刀儿就不再妄想夺下乐寿了,只是,他不甘心就此退兵,总想弄点一些好处,因此,仍然和窦建德在乐寿对峙,当然,其中也有害怕窦建德趁他退兵之际挥师攻击地考虑。 不过,战局僵持下去对他没有一点好处,数万大军光是一天粮草的消耗就是一笔大数字,现在,他军中的粮食仅仅够支持十天了,在他身后,那些被他打下的地盘上,百姓几乎全部逃离了家园,能抢的也几乎被他的大军抢光了,身后的那片土地,就像是被蝗虫啃过的一般荒凉。 位于窦建德军后面的那三千精骑到是立下了不少战功,劫了窦建德军的大量粮草,只是,由于窦建德大军的封锁,这些粮草根本就运不回大营,有一部分被那三千人掩埋起来了,有一部分无法带走,只好放火将它们烧掉了。 不过,现在窦建德军的运粮队兵力大有增强,精锐的战兵代替了普通的辎重杂兵,使得那三千精骑的行动所受到的限制越来越多,由于运粮队广派斥候,使得骑兵无法伏击,只好进行强攻,当骑兵冲到阵前时,运粮队已经将粮车结成了车阵,然后,士兵们位于车阵之内,用箭矢和长枪对付外面冲阵的骑兵。骑兵被车阵所阻,无法冲杀起来,只好下马步战,在这种情况下,自然占不到 宜,这样强攻几次之后,三千精骑的人数急速下降,只剩下了一千多一些,再也没有能力进行那样的强攻,最多只能实行一下骚扰。 既然,进不能进,那么就只能退了,如果能体体面面地退当然最好,所以,昨日收到窦建德军的飞箭传书,说今日有使者来访之际,魏刀儿就打好了退兵的主意,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想吓唬作为使者的高畅,想在谈判时多捞一些好处而已! “高将军,你也并非无能之辈,手底下有两郡的地盘,也有雄兵数万,为何要甘居窦建德之下呢?不如,你我联手,前后夹攻,将窦建德的地盘两人分了算了!” 高畅知道这话并非魏刀儿的本意,若是魏刀儿真想和自己联手,不会当着自己的副使,也不会当着这么多手下提出来。 “大帅此言差矣!高某再是无能,也知道忠义二字啊!长乐王在高某穷困潦倒之际收留了高某,并且委以重任,高畅打下的那些地盘自然属于长乐王所有,在合适的时候,自当双手奉上!” 高畅神情坚定,斩钉截铁地说道,谎话的最高境界,就是要连自己也会信以为真。 和魏刀儿联手对付窦建德,表面上,是一个好的主意,只是实际的操作性并不强,魏刀儿的流贼军虽然战斗力很强。骑兵众多,然而,他并没有明确地政治纲领,也没有有效的行政机构,军纪也不敢恭维,在老百姓的心中,有如洪水猛兽,这样的军队。根本无法成大事。 再加上他的内部一盘散沙,派系林立,手底下的十三太保个个拥兵自重,争宠非常厉害,故而内耗严重,在适当的时候。到可以将其分化吞并,与其联手却不是一个好主意。 “呵呵,这么说来,到是本帅失言了!” 魏刀儿呵呵笑道,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本帅就不强求了,不过,长乐王所说的结盟一事,事关重大。本帅需要和儿郎们商议一番,这段时间。就请高将军到偏帐待一下,高将军武勇惊人。就连我军军中猛将尉迟敬德也败在了高将军手底,趁这个空隙,本帅就让敬德向高将军好好讨教一番吧!” “只是一时侥幸而已!若非尉迟将军先苦战了一场,我也不会取胜,趁这个机会,正好向尉迟将军请教!” 高畅微笑着抱拳说道。 事情和魏刀儿身边安排地细作所汇报的一样,也他事先所想的一样,魏刀儿早就心生去意。只是在选择一个合适的退兵机会而已! 若是窦建德的情报系统能像高畅军的敌情司那般了得,若是窦建德在魏刀儿身边同样有个高级细作。窦建德肯定就不会主动提出结盟地要求,他完全可以趁魏刀儿粮尽之际,一举将魏刀儿击败,窦建德的大军虽然补给困难,粮草紧张,不过远远没有魏刀儿部那般困难。 不过,由于不明白魏刀儿军中的详情,未免夜长梦多,处在窦建德目前的这种情况下,高畅可能也会这样做,对魏刀儿这样的对手,不能和他硬拼,用阴谋诡计更容易达到目的。 高畅根本看不起魏刀儿,在大帐内的各位武将中,他真正看得起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沉默寡言的尉迟恭,另一个则是一直微笑着不多言不多语的宋金刚。 “多谢高将军手下留情!” 偏帐内,尉迟恭向高畅躬身行了个礼,他地神色有些黯然,心高气傲的他,因为敌人地手下留情才保住了性命,这对他来说是个莫大的耻辱,只是由于他城府深沉,并没有把这种羞耻在面上表露出来而已! “尉迟将军不用多礼,我比将军年少,将军还是以弟称之为好,敬德兄用不着向我道谢,若不是敬德兄先与小弟地小兄弟苦战了一场,我也不能胜过敬德兄,敬德兄饶了小弟的小兄弟一命,小弟既然胜之不武,又怎敢害了敬德兄弟的性命,若有机会,再和敬德兄公平的较量一场吧!不过,说实话,小弟并不愿意出现那样的场面!” 高畅笑着说道。 “和敬德兄做对手,不如做朋友痛快啊!小弟希望在没有彼此没有敌对的情况下,和敬德兄交个朋友,只是,不知道敬德兄愿意否!” 尉迟恭,尉迟敬德在原来的那个时空中,是一个难得的猛将,和那些有名地武将一样,他最终还是投入了李世民的麾下,曾经救过李世民地性命,也在帮助李世民夺嫡的玄武门之变中为李世民立下了大功,齐王李元吉就是他亲自斩落马下的,高畅虽然对这个时代的历史并不是很熟悉,却也记得他的名字,以及一些和他有关的事情。 高畅进入这个时空之后,一切都改变了,有些没有在真实历史中出现的人物也出现了,比如雄阔海,既然如此,尉迟恭当然也有可能不会在李世民帐下效力。 既然自己遇见了,自然不允许他再投靠李世民,高畅在心中如此说道,所以非常热情地与尉迟恭结交。 若是一般的人,尉迟恭自然是不屑与他结交的,只是高畅并非一般人,而是靠单枪匹马的较量中击败了他的人,他虽然对自己的失败感到羞耻,却并不恨饶他一命的高畅,甚至还有一些佩服。 这便是高手之间的惺惺相惜吧? 所以,他很爽快地答应了高畅请求,称呼高畅为贤弟,一改往日的沉默寡言,与高畅交流起武功的心得来。 高畅毕竟有许多世的记忆,因为这具身体的原因,以及这个时空的空间限制,很多东西都施展不出来,但是见解和眼光是存在的,尉迟恭与之交谈,获益良多,平时许多解决不了的武艺上的难题听了高畅的一席话之后,也迎刃而解了! 当魏刀儿派来的亲兵传高畅进大帐的时候,瞧见了这一幕,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原来尉迟将军的话也不少啊! 看见亲兵来招呼自己进账,高畅知道事情已经定下来了,接下来就是在谈判时的讨价还价了,不过,那些事情和他的关系不大了。 这次出使,窦建德没有能借魏刀儿的刀干掉自己,还让自己和尉迟恭交上了朋友,他若是知道这些,可能会失望吧! 高畅笑了笑,与尉迟恭并肩向魏刀儿的大帐走去,魏俊杰则像个影子一样跟在他的身后。58 第二集 第六十二章 李唐起兵 三年,五月十五日,晋阳。 华灯初上,唐国公李渊府邸内正是一派繁华景象,今日夜间,唐国公李渊宴请太原留守副使王威和虎牙郎将高君雅,因此,府内仆役侍女如走马灯一般忙得不亦乐乎,歌姬的丝竹弹唱声在李府的上空随着夜风飘荡,清晰可闻。 王威作为太原留守副使,实际上肩负着为杨广监视李渊的任务,对于李渊这个表弟,杨广对他的忠心其实还是有一些猜疑的,不过,这仅仅是上位者固有的不相信任何人的猜疑而已,总体说来,杨广还是比较信任李渊的,不然也不会让他担任太原留守一职,让他抵御突厥入侵,要知道为了抵御突厥人入侵,在太原这里,储存了可供一万大军十年的布帛粮谷。。 对于任何一个统兵大将,杨广都会在他们身边放一两颗棋子,王威和高君雅就是这样的棋子,对此,李渊心知肚明。 所以,李渊对这两人一向是非常客气的,行事也非常谨慎,务求不被这两人抓到什么把柄,当然时不时也会馈赠一些精美的礼物给这两人,为了和他们搞好关系,使得他们不至于随便向杨广打小报告。 故而,在所有太原人的大小官吏们眼中,这一届晋阳的领导班子是团结的,积极的,很有战斗力的一届班子,太原的三巨头李渊,王威。高君雅之间有着春风一般地热情。 王威和高君雅虽然接受了李渊的礼物,不过,他们并没有放松对李渊的监视,只是,一直以来,他们并没有找到任何李渊想要谋反的证据,时日一长,未免就懈怠了下来。 在二月间的时候。刘武周在马邑起兵了。 刘武周,马邑土豪,其人勇武异常,性喜游侠。当时马邑郡的太守是王仁恭,刘武周是他手下的鹰扬府校尉。 刘武周是本地土豪,在马邑很有号召力。加之刘本人骁勇善战,因此王太守非常器重他,让他担任自己的亲兵队长,负责自己地起居安全。不料这亲兵队长的职务给刘武周提供了方便,他竟然与王太守的一名侍妾发生了私情。 此时,隋王朝的统治已然名存实亡,天下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各地豪强,流民军,盗贼纷纷攻伐不休。人民流离失所,生活困苦。 马邑地处突厥边境。如果继续效忠隋朝,前景着实黯淡无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于突厥之手。刘武周早就为前途发愁,做了偷情之事后,更加日夜担心与侍妾的私情被太守发现,最后终于决定索性起兵干一番事业,就算要死也不能作为奸夫而死。 当时正是灾荒,郡中已经有人饿死,官府的粮仓明明有储备,但王仁恭却拒绝赈济灾民。对刘武周来说,这是一个起兵地好时机。一旦起兵,不愁没有兵源。 王仁恭性格吝啬,凡所得财物,极少肯分给手下兵将,因此也不得军心,这也为刘武周的起兵创造了条件。 于是刘武周派人四处散播王仁恭的坏话,说他贪财吝啬,不恤百姓,实在对不起马邑人民。另一方面,自己则装病在家修养,马邑各路豪杰都来探望,这个时候,刘武周却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大家面前,宣言说,如今形势危急,大丈夫岂能坐待灭亡,谁肯与我共图大业?所有豪杰都当场表示效忠,愿随他一同起兵。 刘武周是王太守的亲兵队长,要下手除掉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第二天他就发动兵变杀了王仁恭,派人将王的首级号令全城,事先约好的各路豪杰一起动手,没费什么力气就控制了局面。刘武周随即下令开仓赈济灾民,此举大得人心,马邑郡下属各县全部投降,他当仁不让,自称太守。 起兵的当月,隋雁门郡承陈孝意就领兵前来平叛,包围了刘辖下的桑乾镇。 刘武周派出使者向突厥称臣表示归附,突厥立即派出援军,配合刘武周一同发起反击,结果雁门军溃败,狼狈逃回雁门。 三月,刘武周占领楼烦郡,又攻克了隋炀帝的行宫汾阳宫,俘获了大批珍宝和宫女。他深知突厥始毕可汗的爱好,就用俘虏地美女进贡始毕,以求换取突厥战马,有了突厥人的支持,刘武周地势力迅速地发展了起来,他被始毕可汗封为定扬可汗,赐狼头。 刘武周意气风发,索性就自称皇帝,以示“定扬”之决心。 三月,刘武周围攻雁门不克,随后,他派兵将雁门围困,意图困死雁门守军。陈孝意多次派人突围向李渊求救,然而,李渊另有打算,根本没有派兵去援救他。 刘武周攻下汾阳宫,围困雁门郡,自称皇帝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太原,对李渊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好地机会,这件事情让他一直谋划的大事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王威和高君雅听到这个消息后,急冲冲地跑来和李渊商量对策,他们害怕因为这件事情被杨广获罪,被杨广捉去下狱杀头,因此,分外惊惧。 为了防止李渊拥兵自重,太原的军力并不强,也就数千人,根本没有办法北上援救雁门,也没有能力击败刘武周,甚至刘武周军一旦南下,以这点兵力,能不能守住晋阳都是一个疑问。 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向朝廷索要援军,隋王朝用兵,不管是调动也好,打仗也好,都需要杨广下令。 然而,杨广远在三千多里以外的江都,刘武周的叛军就在数百里以内,再加上道路险阻,一路上都有贼军盘踞,待江都知道消息,再传下命令调兵前来,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正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故而,向朝廷求援这条路走不通。 经过李渊这么一分析,王威和高君雅沉默了,他们也知道李渊说的是实情,但是,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他们也不甘心。 于是,他们交换了一个眼色,向李渊说道。 那番话的大意是这样地,唐国公李渊既然是皇亲国戚,又是皇上亲近的贤臣,深得皇上信任,既然向朝廷索要援军这条路走不通,那么干脆由唐国公亲自募兵,然 军队去平叛,只要剿灭了刘武周这股逆贼,一切都好 王威和高君雅的话正中李渊的下怀,他就像稳重钓鱼台的太公一样,王威和高君雅就是上钩的两条鱼,自己送上了门。 于是,李渊立刻召集李世民,刘文静,裴寂,刘弘基等人商议,随即下达诏令招募士卒。 突厥人的危害大家都知道,位于边郡的百姓更是深受其害,每当突厥人入侵,所过之处,就像蝗虫啃过的一般。因此,当知道参军是为了抵御突厥人入侵,保卫自己的家园时,百姓们纷纷踊跃地报名,为了能吃上一口饱饭,也有大量的流民加入了军中,短短的一段时间,李渊就募集了数万大军。 当然,这些士卒不经过训练就上战场是不成的,于是,又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这数万人终于成军了,再加上李渊所拥有的数千嫡系精兵,勉强能够作战了。 唐国公李渊在今晚宴请王威和高君雅,为的是商量出兵北上平叛的日子,于是,王威和高君雅欣然前往,早日剿灭了刘武周,他们才能吃下一口安稳饭啊!因此,他们并没有什么防备,只是带了少量亲兵就前来国公府赴宴了。 作为监军的王威也掌握着数千精兵的军权,统帅这些士卒的就是虎牙郎将高君雅,他们两人是死忠于杨广的所谓忠臣。家眷也都在长安,故而,李渊一开始就没有将他们拉到自己旗下来地想法。 要想成就起兵成就大事,这两个人是必须铲除的,他们手里的兵权也必须要夺过来,现在,一直与李渊形成牵制的王仁恭已然被杀,雁门的陈孝意也被刘武周所围攻。真正还能够妨碍李渊的只有王威和高君雅两人了! 和王威,高君雅火并这不是一个好主意,要想除掉他们,其实只需要区区几十个刀斧手就行了。 李渊之所以用商量出兵日期的名义宴请王威和高君雅,其实是为了消除他们的疑心,毕竟。从募兵到现在已经有两个多月地时间来,仍然拖延着不出兵,自然使得他们有所猜疑。 果然,一听到是商量出兵日期,王威和高君雅放下了疑虑,欣然前来赴宴了。 酒足饭饱之后,两人面满红光地望着李渊,李渊挥了挥手,示意下人和歌姬们退场,待屋内只剩下几个关键的人物之后。他手拂着下颌的三偻长须,正色说道。 “此次邀请两位大人来此。不仅是为了商量出兵的日期,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两位大人商量!” 王威和高君雅对视了一眼。转过头来望着李渊,王威轻咳一声,出声问道。 “国公所说何事?请讲!” 李渊没有说话,脸沉了下来,他朝侍立在一旁的李世民点点头,李世民望向大堂外,轻轻地拍了拍手掌,清脆地击掌声在大堂中响了起来。 不多会。两个人从堂外走了进来,王威和高君雅定睛一看。这两人他们都认识,乃是李渊的幕僚刘文静和王威家的管家王福。 “王福,你怎么会来这里?” 王威一脸疑惑,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事情不对的话就是一个十足的蠢蛋了,他一边质问王福,一边朝高君雅使了个眼色,高君雅将手放在了横刀的刀柄上。 王福没有理会王威的质问,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大堂下,向李渊行了个大礼,声泪俱下地大声哭诉。 “国公大人,小的有要事相告!” 李渊面色阴沉,正襟危坐,大声喝道。 “从速道来!” “小人要状告小的主人,小的知道奴仆告主,这是大大地不义,然而,小的主人与虎牙郎将高君雅合谋,秘密和突厥人联络,想要阴谋造反,推翻我大隋江山,小地若是对此视而不见,实在是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故而,甘愿领受骂名,也要将国公大人报告他们地阴谋!” 还没等王福说完,王威从席间跳了出来,他的胡须乱抖,手颤抖着指着王福,激怒攻心地大声喝道。 “死奴才,休得胡说八道!” 说罢,他面向堂上高坐的李渊,厉声喝道。 “贼子,此乃汝欲杀我也!” 高君雅并没有多说话,他们的亲兵都在偏厅歇息,不过,在国公府中,那点亲兵也指望不上,为今之计,只能将李渊胁持,方才有机会逃出生天。 于是,他二话不说,抽出横刀,向李渊直冲而去。 然而,李渊早就防备,他高坐在坐席上纹丝不动,一点也没有闪避的意思,几个甲士从他身后的帷幕内跳了出来,和李世民一起,向高君雅冲去。 垂死挣扎也就是垂死挣扎,没有意外,高君雅的横刀很快就被打掉了,数个甲士冲了上去,将他紧紧按在了地上,让他动弹不得。 这个时候,王威也被几个甲士擒获了,由于他没有反抗,那些甲士到也不以为甚,只是将他的双手反剪绑了起来,不过,他虽然没有动手反抗,嘴巴却不依不饶,恶毒地咒骂着李渊,李世民皱了皱眉,使了个眼色,一个亲兵将块布塞进了他嘴里,然后,将他和高君雅押了下去。 “恭喜父亲大人!” 李世民朝李渊躬身行了个礼,李渊志得意满地呵呵笑道。 “我儿不用多礼,此事能够轻易成功,多亏我儿地计策!” “恭喜国公大人,国公大人英明神武,再加上二公子胆识过人,我等何愁大事不成啊!” 在座的都是李渊地心腹,他们向堂上的李渊父子躬身为礼,齐声道贺,顿时,堂内一片欢声笑语。 次日,李渊便以和突厥人勾结的名义,将王威和高君雅在狱中秘密处决了。 随后,李渊就在太原起兵了,确定了乘虚入关,据险养威,伺机夺取天下的战略方针。 这一年,李渊五十二岁,刘文静五十岁,裴寂四十八岁,李世民才二十岁!58 第二集 第六十三章 大战之前 三年五月十六日,李渊与其子李世民在晋阳杀太原副,虎牙郎将高君雅之后,挥师向河东进军,天下震动。 六月,雁门被刘武周围攻一百来天后,粮尽援绝,郡守陈孝意被手下所杀,其手下将领开城投降,刘武周陷雁门。 四月,张须陀旧部裴仁基杀监军萧怀静,率军于百花谷投降李密,裴仁基是文武全才出类拔萃的大将,裴部是张须陀旧部,兵强将勇,其中裴行俨(裴仁基之长子)、秦叔宝、程知节(就是程咬金)、罗士信均是当时一流猛将,贾甫也是著名谋士,李密得了裴仁基,如虎添翼。 此后,李密致力于封锁洛阳,断绝粮道,洛阳守军多次出战,但均未能冲破瓦岗军的包围,城中开始缺粮。 洛阳繁华,布帛推挤如山,但因为城池被围,没有柴火生火,富人只好焚烧布匹来生火做饭,贫贱之民则无法活下去,城中,渐渐有了饿死之人。 与此同时,李密传檄天下,历数杨广十大罪状,最后总结道:“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这檄文是祖君彦所写,祖君彦曾经因为自己的文采被杨广所嫉妒,险些被杀,后离家逃亡投入变民军中方留得性命。 为了解东都洛阳之围,杨广在江都调遣全国各地精兵汇集洛阳进攻瓦岗军,这各路兵马中包括从江都出发的王世充、从岭南出发的张镇周等人,这次作战的主将是从河北郡出发的大将薛世雄。 杨广给薛世雄的命令是顺便消灭沿途的起义军,于是薛世雄领精兵三万,六月从郡起兵,一路剿匪,往河间郡而来。 五月下旬,窦建德和魏刀儿在乐寿达成了结盟的协议,窦建德送了一些的粮草,以及许多金银珠宝,歌姬美女给魏刀儿,魏刀儿率军返回深泽。 薛世雄在郡的行动并没有瞒过高畅的敌情司,平原,清河两地的驻军收到了他的飞鸽传书,进入了临战状态,这个时候,作为平原,清河两郡名义上主官的尚智和诸葛德威已经上任了,不过,他们并没有什么实权,高畅的部下根本就不听他们的,军队的调动很轻易地就瞒过了他们。 关于薛世雄大军的举动,窦建德并不知晓。 他在郡也安排有眼线,不过,他们的情报传递工作非常缓慢,待眼线得到确定的消息,再派人传回乐寿时,薛世雄的大军已经从郡出发了。 解决了魏刀儿之后,窦建德军依然没有从困境中解脱出来,他们遇见了一个难题,那就是缺粮。 大军消耗了大量的粮食,又送了一些粮草给魏刀儿,以至于乐寿的存粮告尽,只靠信都郡一地的粮食,无法供应十万大军。窦建德本想挥师南下,重新进逼清河,平原,渤海等郡,这个计划也因为缺粮而暂且搁置。 为了解决缺粮这个问题,窦建德只好将部队分散开去,让各营的主将率领自己的本部人马散落到各地去征粮,在乐寿,窦建德留下了嫡系亲兵三千人,以乐寿一地的残余的粮食,供养这几千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高畅手底下的五百亲兵也被窦建德派到了出去,他们自成一营,由雄阔海统领跟随高雅贤部前往博陵郡安国征粮,高畅自然被留在了乐寿,他身边只有几个亲兵跟随,仍然处于半软禁状态。 将高畅和雄阔海分开之后,窦建德一直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这两个人就像两头老虎,虽然将他们关在了铁笼中,仍然让人感觉非常危险,将他们分开之后,这种危险性也就降低了不少。 六月,薛世雄的三万精兵进入了河间郡。 六月初八,平原郡,弓高。 这里驻扎着一千高畅军,原来的统领是郎将顾子文,顾子文乃是平原顾家的子弟,从军之后,因其文武双全,很快就在大量下级军官中脱颖而出,随后,得以进入讲武堂,在讲武堂内,以第一名的成绩结业,升为郎将,率领一千精兵负责驻守交河。 高畅主动前往信都觐见窦建德之后,顾子文得到了命令,主动放弃交河,率军退到弓高,将交河交给了乐寿的窦建德军,与之隔着漳水对峙。 交河方面的窦建德军和弓高的高畅军非常有默契地以漳水为界,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不过,高畅军是外松内紧,一点也不懈怠,不仅没有放松对漳水对面窦建德军的监视,军中的训练一日也不曾停歇,因为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会得到上面的命令,渡过漳水与对方交战。 驻扎在交河的窦建德军和弓高的高畅军人数相当,精锐战 一千来人,交河属于平原郡,不过距离乐寿的距离比此窦建德没有必要在此驻扎大量军队,一旦高畅军从弓高发起突袭,乐寿方面完全来得及救援。 窦建德和魏刀儿在乐寿对峙的时候,不时有以百人为一队的小股高畅军进入了弓高,他们是分批进来的,时日一久,进入六月之后,弓高的高畅军已经达到了五千之众,统军大将也由郎将顾子文换成了高畅的军师祭酒徐胜治。 由于高畅军行动隐秘,对此,交河的窦建德驻军没有丝毫的警觉。 在漳南的高畅军的统领变成了崔正,由于王伏宝退兵回到了冀县,漳南无战事,因此,就算由崔正担任主将也没有什么大碍。 在现阶段的高畅军中,涌出了不少像崔正,顾子文这样的后起之秀,然而,真正能让高畅委以重任的人还不多,他接下来谋划的事情非常重要,只有交给徐胜治,高畅才能放心。 驻扎在漳南的高畅军仍然打着杨善会的旗号,此时的杨善会对高畅军已经不陌生了,多多少少也有了一些了解,令他感触良多。 高畅军的军纪甚至比大部分朝廷的官兵还要严格,史书上记载的那些仁义之师也不过如此而已,在高畅军中的所见所闻让杨善会陷入了迷惘,这段时间,他思绪纷杂,老是在忠君和爱民之间游荡,要是忠君,百姓的生活就只能越发困苦,要是爱民,就无法忠君,杨善会越想就越糊涂,却无法制止自己不再想下去。 虽然,他还不至于就此投靠高畅,不过至少不再将高畅军当作一般的流贼了。 就是因为看见了杨善会的转变,徐胜治才放心将漳南交给崔正,只要杨善会不起坏心,崔正完全能独挡一面。 卯时。 东边的天空亮起了一丝鱼肚白,黑暗渐渐从原野上空撤离,风从南方吹来,城楼上悬挂的旌旗随风轻舞。 弓高的城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一支五百人的队伍悄无声息地从城中走出,消失在依旧笼罩在黑暗下的原野深处,随后,城门慢慢关上。 十几天前,高畅得知了郡的薛世雄大军南下的消息,就从乐寿传下命令,在全军中召集郡籍的士卒,然后将他们抽离出原来的部队,紧急赶到弓高。 在高畅军中,除了寥寥的几个人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在高畅军中,郡籍的士卒一共有五百人,他们来到弓高之后,就进入了一个营地,由徐胜治亲自训练他们,训练一段时间之后,在今日清晨,他们在敌情司派来的斥候的带领下,悄悄潜出了弓高,然后,在事先看好的一个隐蔽的渡口,躲过了对面窦建德军的监视,渡过了漳水,往河间郡而去。 对这五百高畅军的异动,交河的窦建德军并没有丝毫的察觉,这支窦建德军原本是乐寿的一个豪强,窦建德进驻乐寿后,他率本部一千人投靠了窦建德,被窦建德封为将军,然后率领本部人马驻扎在交河,防备对面的高畅军。 这个统帅一千士卒的将军名叫杨昊文,他的军队并没有得到窦建德本部的供养,粮草和辎重全靠自筹,在窦建德军中,除了他的嫡系部队,以及数千人以上的大部队,像杨昊文这样的小股部队,都是如此处理的。 杨昊文投靠窦建德之后,除了在得到窦建德的一些金银犒赏之外,和原来差不多,只是他占据的地盘由富裕的乐寿变为了贫瘠的交河。 交河一地虽然贫瘠,养他这一千人勉强还可以,杨昊文也乐得在此做一个土皇帝,他虽然对窦建德并没有多少忠诚度,却也没有放松对漳河东岸高畅军的监视。 只是,高畅军在交河经营的时间远比他要长,高畅军撤离交河之后,敌情司在交河留下了大量的眼线,杨昊文军全军的防线布置,以及一举一动全都在敌情司的掌握中。 可以说,只要弓高的高畅军向交河的杨昊文发动进攻,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就一举而下,所以,要将五百人在清晨运过杨昊文的防线进入河间郡,更是小菜一碟。 当这五百人越过漳水,进入河间郡的地界后,弓高的几千高畅军也在徐胜治的带领下行动了起来,蓄势待发。58 第二集 第六十四章 窦建德的选择 挥挥手,先前跪在他身前的传令兵站起身,走出门去令兵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之后,窦建德深吸了一口气,扶着案几坐在锦凳上,他双眼无神,直勾勾地盯着案几上桐油灯跳跃的火光,神情呆滞。 半晌,他喉咙发出一声轻响,窦建德抬起头,脸上恢复了生气,瞳孔也开始转动起来,眼神变得坚定。 “来人!” 他站起身,向外高声叫道。 站在门外的亲兵走进屋来,跪在堂下,窦建德沉吟片刻,说道。 “你快去将宋正本大人,凌敬大人叫来!” 那亲兵道了声是,起身走出门去。 窦建德从案几后走了出来,在这间书房内来回踱着步子,眉头忽而紧皱,忽而放松,像是在思考什么重大的难题。 过了一会,他停下了来回走动,仰起头,活动了一下脖子,目光在室内缓缓地转了一圈,大王的尊严和霸气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然后,他快步离开了书房。 两刻钟后,在长乐王府的一间密室里,窦建德,宋正本,凌敬三人相对而坐。 现在已是亥时时分,万籁俱寂,宋正本和凌敬两人是被窦建德的亲兵从被窝里叫醒的,他们知道,要不是有什么急事,窦建德是不会这样做的,于是,他们只是在身上多披了一件夹衫就匆匆地赶来了。 宋。凌二人入座之后,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望着上首地窦建德,等待他说话。 室内摆着一个火盆,六月的北方深夜算不得冷,火盆的作用主要是用来照明,窦建德的这间密室位于书房下面,除了寥寥几人。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并不多,只有商议极其重要的事情,窦建德才会选择在此。 在没有风的情况下,火盆内的火苗安静地跳动着,窦建德三人地脸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 “这么晚将两位先生请到这里来,本王非常抱歉!” 最初。听到那个消息后,窦建德很受打击,险些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过,现在的他已经从惊慌失措中缓和过来了,故而,即便心急如火,他仍然向宋正本和凌敬表达出了自己礼贤下士的一面。 “大王言重了,吾等愧不敢当!“ 宋正本和凌敬连忙朝窦建德作了一个揖,连声道不敢。 “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将两位先生请到这里。实在是因为事关重大,本王现已方寸大乱。希望两位先生能为本王指点迷津!” 窦建德停顿了片刻,目光诚恳地从宋。凌两人面上扫过,继续说道。 “据探马来报!左御卫大将军,郡留守薛世雄亲率三万郡精兵已至河间,明日当至郡城与王琮会合,现我军在乐寿仅有三千人,如何是好啊!” “什么?” 凌敬一脸诧异,失声问道,宋正本虽然没有出声。一丝惊异之色也从脸上一掠而过,他的手下意识地放在了下颌飘散的胡须上。 “此事可真?” 凌敬挥动长袖。将手放在了案几上,出声问道。 “绝无虚假!薛世雄这次出兵非常隐秘,大军从郡出发之际,我方地细作方才知道消息,由于敌人的大军军一路行进隔绝了交通,使得我方细作的消息无法传递出来,唯有绕路前来乐寿报信,因此,当这个消息传到时,薛世雄的大军已经进入了河间郡,另外,我军布置在郡城外的探马也回来了,他确定有一股数千人的隋军赶到了河间郡城,在城外扎下了大营,照我看来,这支军队就是薛世雄的前锋,薛世雄的主力大军最迟将在明日到达郡城!” 窦建德沉声说道,面色凝重,他也希望这是探子的虚报,不过,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就在刚才,又有一路探子将同样地消息传了回来。 “为什么薛世雄会突然领兵前来呢?他驻守在郡对抗胡人,一般说来,那支军队是不能动的啊!” 宋正本摸着下颌地胡须,眯着眼睛提出了疑问。 “据郡的探子回报,这次薛世雄之所以率领三万精兵南下,是领受了杨广地诏命南下解除东都洛阳之围,现在,东都洛阳在瓦岗军的包围下岌岌可危,薛世雄作为招讨大使率军南下,杨广允许他沿途剿贼!” “这么说来,薛世雄突然率军出现在河间,为的就是对付我军?” 凌敬用手指节囊囊地敲打着桌面,沉吟着说道。 窦建德点点头,凌敬低着头继续沉思,宋正本开口说话了。 “大王准备怎么办?” 这个问题在没有请宋正本,凌敬来之前,窦建德就想了许久,然而,不管他如何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现在,面对宋正本的询问,他只能摇摇头。 “敌军有三万,士卒都是当年征伐高丽时招募的精兵,统帅则是名将薛世雄,要知道就连突厥人也经常在薛世雄手底下吃败仗;而我军呢?整个乐寿只有三千能战之兵,其余士卒都被各位将领率领着到各地征粮去了,就算是离乐寿最近的阮君明部,一天的时间也赶不回来,何况,他还没有得到讯息,大王派传令兵前往阮君明部传信也需要一天的时间,这样来回就需要接近两天地时间,况且,就算加上阮君明的那几千人,也不见得是薛世雄三万大军地对手,故而,想要将军队召集回来与薛世雄会战这条路走不通!” 宋正本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将敌我双方的兵力对比,优势劣势一一展现了出来,不待窦建德回话,他继续说了下去。 “乐寿只是一个小城池,而薛世雄的三万大军可不是魏刀儿部那样的贼,作为隋军的精锐,他们不仅擅长野战,同样也对攻城有心得,再加上有河间郡王琮的支持,敌军也不会缺乏攻城的器械,在这样的情况下,要靠三千人抵御敌军的强攻,据我估计,一天也支持不下来,因此,固守待援这条路也走不通!” “这么说来,如何是好啊!” 窦建德神情焦急地说道。 “既然这两条路都走不通,难道要本王投降?或者逃跑?” 话音落下之后,窦建德细细一想,似乎只有这两条路可走了,投降当然不会考虑,看来只能逃跑了!反正他又不是没有逃跑过,到最后照样东山再起。 宋正本摇摇头,轻声说道。 “对大王来说,投降自然是不可能的,就是逃跑也不可取!” “怎么说?” 窦建德盯着宋正本说道。 “大王一旦逃跑,在军中的威信就会往下跌,现在各位将军率领着本部人马在外面征粮,知道大王不战而逃,这些将军中自然就会有些人不安分。况且,还有一个高畅在,高畅手里有两郡之地,精兵数万,大王若是像现在这样势力比他强大,他或许会甘愿在大王之下,若是大王威信丧失,事情就不好说了!翟让与李密就是前车之鉴啊!属下敢于断言,不看现在瓦岗军气势如虹,翟让和李密之间必定会进行火并,一山不容二虎,这是基本常识啊!” 窦建德听宋正本如此一说,想了片刻,然后说道。 “要是我在撤离乐寿之前将高畅杀了呢?” “这万万不可!” 宋正本和凌敬同时高呼出声,两人对望了一眼,宋正本说道。 “一旦无故杀了高畅,就会将平原,清河两地的高畅军逼反,若是高畅军挥师北上,与薛世雄前后夹攻。吾等死无葬身之地也!” “既然力不能敌,又不能投降,逃跑也不能,那究竟该怎么办呢?” 窦建德站起身来,神情激愤地说道。 宋正本和凌敬沉默了下来,没有回答窦建德地话,窦建德叹了一口气,坐回了位置。半晌,长叹道。 “难道天亡我也!” “大王无须如此!天无绝人之路,待我等好好想想,总会有个完全之策的!” 宋正本轻声说道。 “嘿嘿!” 窦建德冷笑了起来,手指轻轻摸着下颌的短须,说道。 “既然不能投降。也不好逃跑,那不如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 宋正本和凌敬一脸惊讶,他们互望了一眼,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窦建德。 “要想成就霸业,就不得畏首畏尾,世界上,又怎会有什么万全之策呢?你要想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什么?要想得到更多的东西,就必须冒险,既然连两位先生都不相信我敢主动出击,那么薛世雄肯定也不会相信。以有心算无心,这个险值得冒!” 窦建德侃侃而谈。这个时候,在他身上霸者之气表露无遗。作为一个上位者,他有着自己独特的人格魅力,也许他没有宋正本,凌敬那般会算计,也没有王伏宝,刘雅等人那样的武功,但是在他身上,有着一个领导者该具有的某些特质。 敢于冒险。敢于将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一次危险地赌博上,这也是上位者们应该具备的特性之一。 “好!主动出击!大王说得对。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主动出击呢?” 宋正本在案几上重重一拍,站起身来,一去往日的文雅,显得颇为豪气干云。 “没有人想得到我们敢于主动出击,就是这一点就值得去冒险!大王可以将家眷分送到别处,向外假意宣称因为惧怕薛世雄的大军,所以要逃跑,并且,要将这个消息传到薛世雄的耳边,让他信以为真,没有防备,那时,我军再派精锐前往偷营,毕其功于一役!” 宋正本高声说道,窦建德一边听,一边不停点头,眼神显得极其兴奋,他只是提出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还需要宋正本,凌敬两人将细节完善,而宋正本和凌敬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大王若是率领精兵去偷营,事成之后,该将高畅如何呢?若是事败,又该如何对付他呢?这个人对我们来说,始终有如一根芒刺在背啊!不解决他,我们就算击败了薛世雄,也无法一统河北啊!” 凌敬皱着眉头,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不能再迟疑下去了,高畅这人不是久居人下之辈,他不缺乏能力,没有能力地话也不可能靠区区一千多人起家就占据了两郡之地,并且有了自己的行政系统,以及完全忠于他的军队,他之所以敢到大王这里来,无非是知道大王投鼠忌器,不敢公然杀他,以此为他的基业发展争取时间,若是拖的时间一久,一旦让他逃脱,绝对是个比薛世雄更可怕的人!” “是啊!” 宋正本接着说道。 “这次大王率军前去偷营,正是高畅逃离大王控制的好时机啊!” 窦建德想了想,说道。 “那出兵之前,先将他杀了!” “不用!” 凌敬摇摇头,说道。 “大王出兵时,可以将他带在身边,在进攻之际,命人悄悄将他杀了,对外就说他战没在敌阵之中,只要不是大王公然下令杀他,问题就不大!” “呵呵!” 宋正本笑了笑,鼓起掌来。 “凌大人此计甚妙,事情若是顺利的话,大王可以一举消灭两个强敌!” “哎!” 窦建德叹了叹气,然后说道。 “只是儿郎们若是知道敌军如此势大,或许会不敢往前吧?如果兵无斗志,此行凶险啊!” “大王说得是啊!” 宋正本皱起眉头,虽然,可以事先不向士卒们讲述详情,隐瞒敌军有三万之众的事实,然而,一旦偷营的时候,瞧见那片连绵几十里地大营,士兵们多半也会胆战心惊吧,就算迫于军令,向敌营发起了进攻,战斗意志以及战斗力恐怕都不能保证吧? “大王毋忧!吾有一计,可使儿郎们士气高涨,勇往直前!” 凌敬轻轻拂动下颌的三缕长须,神情骄矜地说道。58 第二集 第六十五章 窦建德也跳大神 三,乐寿。 城门打开,吊桥放了下来,护城河的河水闪耀着金光,宛若一条金光灿灿的腰带环绕着土黄色的乐寿城城墙。 晨曦的阳光柔和地洒在原野上,远处的小树林同样被染上了一层金色,沿着一个小土坡向远方蔓延。 苏定方站在城楼上,他双手扶在城墙的墙垛上,微蹙着眉头,望着下方。 一行车队装着大量的箱笼以及人员从城门口驰出,沿着土黄色的大道朝远方延伸,消失在前方的土坡转角,晨光从一侧照射下来,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太阳出来之后,乐寿的南城门就打开了,然后,就有源源不断的车队从城门口驰出,往南而去,据说,这些车队上装着各个将军的家眷和财产,并且,连长乐王王妃曹凤也坐上马车离开了。 看这情况,又有大仗要打了吧? 虽然在斗将时败在了敌方尉迟恭手下,不过,在之前,苏定方击败过魏刀儿部的几员悍将,故而,得到了窦建德的赏识。 由于苏定方是高君雅的义子,窦建德也不好公然挖自己属下的人才,只不过,临时的调动还是可行的,高君雅率本部人马前往博陵征粮时,窦建德将苏定方和他的直属部队留在了乐寿,随后,用了不少金银财帛来赏赐苏定方,升他地官职。大力笼络他,以期能得到苏定方的忠诚。 表面上,苏定方对窦建德的笼络欲拒还迎,让窦建德自以为得计,准备等高君雅率军回来,就提出让苏定方自领一军,然而,这就是苏定方想要达到的目的。 不管是对窦建德。还是对高君雅,他都没有什么忠诚心可言,这两人之所以如此看重他,不过是想他为他们卖命而已!日后如有机会能让他脱离他们,他将毫不犹豫,至于这个人情。日后可以还上,最多在战场上饶他们一命而已! 不过,苏定方将自己的真实想法深深地掩埋在了自己心底,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须戴上面具,迎合别人。 “报!” 一个传令兵拿着令旗从城楼下跑了上来,他一边向上奔跑,一边高声叫道。 “大王有令,苏将军请率部速到校场!” 看来,真的要打仗了! 苏定方忙叫亲兵去将蒙勇和那些一直紧紧跟随他的苏家子弟集结起来。从武邑到冀县,然后再从冀县到乐寿。五百苏家子弟如今活着地只有一百多人了,眼看又要打仗了。不知道在这些人中间,又有多少人要埋骨他乡啊! 若是为了保卫家乡的亲人战死,可算是死得其所,为了别人的霸业战死,这又算什么呢? 高畅恩公的话很有道理,只不过,现在只能暂时忍受,没有找到脱离的机会前只能如此。应该相信恩公的话,机会很快就会来到。这个贼子地名声终究会得以洗脱。 苏定方收住了胡思乱想,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手底下的一百多人就列队在了他身前,蒙勇作为他的副手向那些人下达了命令,随后,列队往校场跑去,苏定方带着几个亲兵跟在了他们身后。 乐寿城内,人影稀少,在那些将军的家眷坐着马车出城南下之后,城内不多的居民也纷纷离城出外躲避战乱,这些在乱世中生存到如今的人,对战争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不然也活不到现在。 苏定方一行在大街上向前小跑着,铠甲叮当作响,长槊斜斜地指着头上方,横刀套在刀鞘内在身体上不停碰撞,脚步声就像踩着鼓点一样整齐。 校场就在前方不远处,咚咚的大鼓声从那里不断传来,这是第二通鼓,三通鼓过后,若是还赶不到校场应卯,就会军法从事。 在街的转角,苏定方一行人和另一队人马碰上了,那队人全都骑在战马上,为首之人正是高畅。 苏定方和高畅并没有出声打招呼,他们只是交换了一下眼神,就非常有默契地将视线移开了,两队人齐头并进朝校场奔去。 从昨天夜里开始,高畅地行动就受到了限制,窦建德特地派了一个五十人的卫队放在他身边,美名其曰是保护他,其实是彻底将高畅和他地几个亲兵软禁了起来,并且禁止他们和外界接触。 今日一早,高畅收到了窦建德的命令,在那些保卫他地窦建德亲兵的簇拥下,驱马往校场赶去。 看来,窦建德知道薛世雄大军犯境的消息了,已经开始了应对,为了防止自己脱逃,这才撕破脸,安排了这么多士卒在自己身边,想来是要对付自己了! 高畅骑在战马上,脑袋内不断地转着各种念头。 接下来,窦建德会做什么呢?希望他够聪明,不会公然下令杀掉自己,而是采取所谓的意外来除掉自己,可是,他要是惊慌失措之下,失去了方寸,真要公然下令对付自己,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若是自己是窦建德,又会怎样做呢? 面对着可能出现的任何一种情况,高畅在脑中模拟着不同的应对方法,直到什么都想到,没有错漏之后,他才停止了思索。 高畅和苏定方一行赶到校场,在各自的位置上安定后不久,窦建德一身甲冑带着数十个亲兵威风凛凛地出现在了高台上。 高台下,除了极少量的部队仍然留守在自己地岗位上外,乐寿的三千窦建德军几乎全部到齐了,苏定方和自己地本部人马站在了校场的一角。 高畅则和窦建德一般站在了高台上,在他身边,还有宋正本和凌敬两人,他和窦建德的距离也就十来步左右,在他们之间,虽然有好几个甲士,但是,高畅相信只要自己暴起发难,这几个甲士是无法阻挡自己接近窦建德的。 若是窦建德想要在全军面前处决自己,就不会把自己置在如此危险的境地,如此看来,他那样做的可能性并不大。 窦建德声如洪钟,在校场的上空随风飘荡,借着风声,高台下的士卒们清晰可闻。 高畅原以为窦建德会向这些将士讲述薛世雄大军压境的事情,不料,在校场内,窦建德对此只字不提。 他将全军将士 校场来,只是为了在这些人中间征集勇士,无论是将通士卒,都可以参加接下来的比武,比武分射箭,马术,个人格斗,力量四个环节,其中的优胜者可以得到骁果的称号,并且赏钱一贯,布匹一丈,以及得到担任他亲兵的殊荣。 窦建德话音落下,底下的士卒们欢声雷同,齐呼大王万岁。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想达到什么目的呢?高畅虽然在思索,脸上却漾起微笑,和身边的凌敬视线相交。 高畅被窦建德唤来此处,是让他作为比武大赛的评委,当然,那五十个卫士仍然紧跟在他左右,牢牢地履行保护他的职责。 校场虽然宽敞,能够容纳三千人列队,不过要进行比武地方就不够用了,三千人被分为了两部分,校场内留有了两千人,另一千人在其他的营地。 高畅和苏定方都留在了校场内,窦建德也作为评委出现在校场内,他的心情似乎很好,不时和身边的宋正本说话,谈笑风生。 经过一个上午的大比武之后,从这三千人中间选出了一百多名优胜者,苏定方,蒙勇和几个苏家子弟也在其中。 这些士卒都是这三千人中最勇猛的士卒,他们被选出来之后,就没有高畅的什么事情了,他在那些卫士的簇拥下重新回到了窦建德给他地安排的那个府邸。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就不怎么清楚了。 未时,用过饭之后,窦建德将全军又重新集结在校场,那一百多名优胜者加上他的一百来名亲兵,一共二百八十人站在了高台下的第一排,其余的士卒距离他们十来不远,整齐地排列在台下。 阳光从空中直射下来。窦建德一身金黄的盔甲,在阳光中闪闪发光,在台下的士卒地眼中,宛若天神一般威严。 要是我手中有一把弓箭的话,这个时候,只要一松弦。就能将这个大仇人置于死地吧? 蒙勇盯着高台上的窦建德,恶毒地想着,他低下了头,生怕眼中的仇恨出卖了自己。 窦建德在说什么,他根本就没有听清楚,倒是全军将士的齐声惊叹他听入了耳内,他转过头,身旁的苏定方脸色显得非常难看。 “地确,薛世雄有三万大军,我们只有区区三千人。表面上,我们与他敌对。只能是以卵击石,然而。儿郎们,你们都是跟随我窦建德南征北战数年之久的骁果勇士,在以前,我们也遇见过不少强敌,我们最后终究还是撑了下来,并且,发展了起来,而那些强敌呢?他们大多已灰飞烟灭。我的儿郎们,你们愿意就这样束手就擒吗?大家都知道。官兵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就算我们投降,活命的机会也不大啊!” 窦建德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想,究竟是投降,逃跑,还是迎敌,大家都和我一样,不知道该作何选择吧?既然如此,我们就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上天吧!” 说罢,窦建德朝身旁的凌敬点点头,凌敬向前一步,拖长了声音,高声喊道。 “有请荷花大仙!” 不多时,一个黑发飘飘的白衣女子走上台来,底下的乐寿本地的士卒发出了一声惊叹,他们认识这个白衣女子,荷花大仙乃是乐寿最有名地巫女,据说能和天上的神灵沟通,卜吉问凶最是灵验,在河间郡极有名气。 在乐寿本地士卒地传播下,很快,其余的士卒也知晓了这个荷花仙子,对能够和神灵沟通地人,这些农家出身的子弟打心眼地敬畏。 他们屏住了呼吸,目睹着高台上那个白衣女子的表演,此刻,高台上除了窦建德和那个荷花仙子之外,再无旁人。 一个香案摆在了台上,拇指一般粗的香烛笔直地插在香坛内,青烟袅袅,笔直地朝天空冲去。 齐腰的黑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女子的面貌,让士卒们无法瞧见她的真容,女子在台上随着鼓点在台上翩翩起舞,嘴里念念有词,渐渐地,她念词的声音越来越快,舞动地节奏也跟着越发快了。 突然,鼓声停止了,她的身影也同时停滞不动,随后,她面向台下,黑发一甩,露出了一张戴着青铜面具地脸,那张面具显得格外的狰狞。 台下的士卒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投降?” 窦建德望着女巫,沉声问道。 女巫摇摇头。 “逃跑?” 女巫还是摇摇头。 “作战?” 女巫点了点头,然后,她突然出声说话了,声音格外的尖锐,带着丝丝的冷气,仿佛从九幽之地飘来的一般,令人听了毛骨悚然。 “日出!只能在日出前攻击!此为大吉!若是日出之后再攻击,则为大凶!” “多谢仙子!” 窦建德连忙躬身朝那个女巫行了个礼,女巫并未回话,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飘然而去。 “上天垂怜,给了我们这个机会,既然如此,众儿郎们,我们何不背水一战,薛世雄的大营扎在七里井,距离乐寿有一百四十里,我等现在马上出发,如果能在日出前赶到七里井,就立刻发起进攻,若是不能,就任由大伙选择投降还是逃跑!” 窦建德挥动手臂,大声喝道。 “本王将亲率二百八十名勇士先行,尔等可紧跟在后,待本王和勇士们发起攻击,冲乱敌军营寨之后,尔等再随后掩杀,是青云直上,还是跌下深渊,就在此一举,儿郎们,你们可愿跟随!” “大王万岁!我等誓死相随!” 高台下的士卒们高举着武器,齐声高呼,他们的情绪被荷花仙子和窦建德一番话激励起来,到了最高点,在这个时候,就算他们面前有一座刀山,有一片火海,只要窦建德一声令下,他们也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去。58 第二集 第六十六章 高畅的动作 三,乐寿。 申时,北城门大开,一队三百余人的骑兵从城门疾驰而出,向北而去,虽然是三百人,却有六百匹马,奔走之际,烟尘四起,颇有声势。 “快!” 窦建德一马当先,冲在了队伍的最前面,十来个亲兵紧紧地跟随着他,为了在日出之前赶到七里井,窦建德一行一人双马,日夜兼程,往七里井的薛世雄大营疾驰而去。 那个所谓的荷花仙子自然是凌敬为窦建德安排的,之所以规定了时辰,表明在日出之前进攻才能成功,那是因为窦建德知道,要以这区区三百人冲击敌军三万人的大营,只有趁夜攻击,让对方措不及防,自己乱起来才行,日出之后,天色已经大亮了,再去踏营,只能是肉包子打狗,一去无回。 待窦建德那三百人走后,不到半个时辰,乐寿的北城门又打开了,两千多悍卒从城门口鱼贯而出。 留守乐寿的这三千士卒是窦建德军中的精锐骑兵,这两千多士卒同样是一人双马,朝北方疾驰而去,在大道上漾起的烟尘遮天蔽日。 河北一地并不缺战马,不过,为了供应这五千匹马,乐寿一地放养的马已经被搜刮一空。 高畅也在这两千多人里面,和在乐寿一样,那五十多个窦建德的亲卫仍然紧紧地跟在高畅身旁。名义上是保护,实际上谁都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 这支军队地统帅乃是窦建德的亲兵队长胡天龙,窦建德手底下那些有名的大将都分散到各地去了,窦建德只好让虽然忠心但是能力不够的胡天龙来带队。 胡天龙伏在马背上,在他身前不远处,高畅的身影在一群衣甲鲜亮的士卒中时隐时现,他的视线紧紧地跟随着高畅。 窦建德临行之前,特意将胡天龙叫到了身旁。交付了一个任务给他,那个任务就与他视线中的那个人有关。 对方或许还不知道吧? 胡天龙望着高畅,心里不由嘀咕了两句,因为看高畅那样子,地确对窦建德的决定一无所知,他虽然在策马狂奔。神态轻松得却像聚众出外郊游一般。 就在窦建德出兵的当天凌晨,位于平原郡的交河已经换了主人。 徐胜治和高畅之间一直有所联系,最初,敌情司在乐寿安排了大量的眼线和细作,因此,就算高畅身处在窦建德的大营中,他和平原地联系也从不曾有过中断,通过信鸽,或者快马,高畅在乐寿所做的决定。最多两三天就会传递到平原,待徐胜治赶到弓高之后。高畅与徐胜治的联络就更加快速,更加紧密了。 薛世雄的行动虽然让窦建德感到措手不及。然而,他的举动却无法瞒过被窦建德软禁的高畅。 薛世雄从郡起兵的具体日子,每天行进多少路程,在途中曾经剿灭过几只变民军,全部都被高畅掌握无遗。虽然,这些行动往往要一天多以后才传到高畅处,然而,在这个没有现代通信手段的时空。这样的情报传递已经非常快速了,快得简直骇人听闻。 原本。高畅在敌情司方面花费了大量的钱财和人力,他手底下地那些部将还不怎么理解,只是出于对高畅的盲目信任才不说什么,当敌情司地情报网络在这次薛世雄的突然行动中大显身手之后,那些部将才恍然大悟,对高畅地眼光更为佩服了,也更不会对高畅的决断有所怀疑了。 高畅虽然不能像实况转播一样知晓薛世雄的每一步行动,不过,他可以根据薛世雄大军的行进路线,沿途的势力范围,事先一步将薛世雄大军每天的行程推算出来,这和亲眼目睹没多大的区别。 在窦建德知晓薛世雄大军在河间郡郡城以南的七里井扎下大营之前地两天,高畅就推算出了郡大军到达那里的具体时间。 根据这份推断,高畅果断地制定了一系列地计划,将这份计划火速传递到位于弓高的徐胜治,让他依计行事,之所以将徐胜治调到这里来,是因为高畅相信,徐胜治是完成这个计划的最佳人选。 毕竟,计划只是计划,有时候会因为一些意外的情况发生改变,若是一般的将领,他们对高畅的命令是百分之百的执行,只会严格地按照计划行事,当情况发生变化之时,他们就不晓得该如何应变了,虽然高畅认为自己制定的计划不会出现什么错漏,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毕竟不是神,也会有犯错的时候,如果出现意外情况,那个统领大军的将领还生搬硬套地按照计划行事,很有可能坏了大事。 徐胜治是一个聪明人,他虽然在为高畅做事,却不会盲目崇拜高畅,他和高畅之间,不像其他的那些将领,是以主仆,或者是信徒和偶像之间的形式相处。说起来,他和高畅之间颇有几分一千多年后公司员工和老板的关系,说白了,他就是一个为高畅打工的员工,只不过,在公司中占有一点小股份,都是为了共同的利益在打拼。 作为鬼谷传人,深悉兵家之道的徐胜治在执行高畅制定的行动计划时,自然清楚计划不及变化快的道理,当出现意外情况时,高畅相信他会很好的处理,况且,高畅和徐胜治之间的联系通道并没有断裂,随时可以联络。 窦建德自然知道薛世雄大军的逼近,会为高畅制造了逃离的机会,虽然,他没有在行动之前公然下令杀掉高畅,但是,他也没有放松对高畅的监视。 以前,窦建德只是以暗哨的形式在一旁监视高畅,并没有限制在他乐寿的行动,得知薛世雄大军犯境之后,他立刻调了五十多名武艺高超的亲兵到高畅身边,转暗为明,并且将高畅的行动范围局限在了高畅的住所,将他彻底软禁了起来,让他和外界无法接触。 只是,纵然窦建德严加防范,还是无法阻止高畅和外界的联系,在那分派到高畅身边的那群亲兵中,有一个亲兵是被高畅的敌情司发展的细作,高畅与外界的联系,就全部由他转交。 就在窦建德和宋正本,凌敬三人商议该如何应对薛世雄大军之时,徐胜治在弓高已经开始行动了。 徐胜治亲率大军五千连夜离开了弓高城,在天未亮的时候,赶到了漳水边,交河城位于漳水下游十余里。 为了防止漳河东岸的高畅军突然渡河,杨昊文将西岸的船只全部收藏了起来,命令那些渔人不得出河打渔,另外,他也派了不少斥候,时刻注意东岸的动静。 高畅军若要攻打交河,就必得渡河,要想渡河,就缺不得船只,就必须四处搜集船只,他只要盯着东岸的高畅军看他们有没有这样的举动,就知道高畅军有没有渡河的打 然而,要想渡过十多丈宽的漳水,并不一定需要船只。 顾子文在接到命令让他率军撤离交河的时候,同时收到了另一个命令,那就是让布下伏着,因为在不久以后,他们要重回交河。 顾子文在撤军之前,在交河城上游十来里处架起了一座简易浮桥,这个浮桥是由军中的辎重营建造的,不用这座桥的时候,可以将浮桥沉到水面之下两尺,想用的时候,就在浮桥的两头,将缠绕在绞盘上的绞索拉紧三尺,浮桥自然就浮出了水面。 这座桥建好之后,顾子文将两岸的桥头堡做了伪装,令人完全看不出来,再加上这段的漳水奔流喘急,两边都是土坡以及丛林,平时很少有人来此,故而,躲过了杨昊文军的查探。 到达这里之后,徐胜治用火把和对岸的敌情司细作取得了联系,然后,随着一阵吱吱嘎嘎的声响,一座浮桥从水面浮了上来,桥面不是很宽,不过,也能容得下两匹战马同时奔行。 天蒙蒙亮的时候,徐胜治部五千人悄无声息地过了桥,在探子的带领下,一路潜行,来到了漳水西岸的交河城外。 天色大亮的时候,交河城的城门像往常一样打开了,趁此机会,埋伏在城外的徐胜治部的一千精骑立刻从一处小树林中窜出,朝两里地的交河城冲去。 城楼上地守军第一时间瞧见了这股骑兵。顿时,城楼上,锣鼓声四起,守军在城楼上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个个惊慌失措。 “敌袭!” “快拉吊桥!关起城门!” 士卒们惊惶大叫,他们都知道,一旦被那支敌军冲进城来的后果! 然而,这个时候。一个正要出城的商队却停下了出城的举动,起先,还朝守城的士卒低声下气的商人们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们从马车下,行装内抽出了横刀,一脸狰狞地朝守军们扑去。使得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关上城门,放下吊桥。 待守军们反应过来,集结起来,朝城门赶来之际,城外的高畅军已经冲进了交河城,沿着大街冲杀过来。 刚一交锋,杨昊文地守军立刻抱头鼠窜,他们扔下武器,脱下铠甲,离开大道。朝小巷里躲去。 战马的蹄声在青石板的大道上阵阵响起,不多时。就传来了阵阵大鼓声,跟随在骑兵之后。大队的步卒进城来了。 骑兵刚一进城,杨昊文就知道大事已去,他命令副将拿着他的令箭去组织抵抗,他自己则脱下了将军的甲冑,化妆成一个小兵,带着几个亲兵骑着战马从另一个城门出了城,往乐寿奔去,想把高畅军进攻地消息带给窦建德。 不过。他的这个行动失败了,为了防止消息走漏。徐胜治事先已经安排了一些骑兵守在交河的另一道城门前,杨昊文刚一从城门冲出来,就被拦下了,成为了阶下之囚。 攻下交河之后,徐胜治没有停留,只留下了少部分人看守俘虏,留守交河,等待从弓高来的援军,他则率领大部人马一路急行,朝乐寿赶去。 兵贵神速! 徐胜治非常清楚时间对本方的重要性,趁火打劫,既然要趁火,自然动作要快,不要打劫未成,反而被大火烧伤。 故而,他的本部根本没有在交河停留,而是迅速地穿城而过,据最新的消息,窦建德已经决定主动出击薛世雄部了,乐寿的防守极其空虚,正是突袭的好时机。 另一方面,高畅和几个亲兵被裹挟在窦建德两千多大军中往北疾行,前方的窦建德率领地敢死队留下了不少痕迹,这两千多大军只需沿着前方的痕迹往前疾奔即可。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领军统领胡天龙仍然没有下令全军歇息,士卒们只是匆匆地换了一次马,继续朝前疾驰。 胡天龙知道自己责任重大,若是窦建德在日出之前向敌军发起进攻,引得敌军混乱之后,大队却未赶上,一旦被敌军反应过来这只是小股部队偷营,窦建德自然凶多吉少,这样地责任不是胡天龙可以承担的,因此,就算士卒又累又饿,马力也有所疲乏,他仍然没有下令休息。 天完全黑了下来,一弯月牙儿孤零零地悬在夜空中,繁星点点,闪耀着万千星辉,使得这样地一个月初之夜不至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零星的几支火把在疾驰的骑队中亮了起来,士卒们就是趁着这点微薄的亮光在纵马疾驰。 在冀中运河旁的一个小山谷内,胡天龙终于下达了休息的命令,战马需要饮水,需要喂食草料,它们比不得士卒,士卒就算又累又饿,也可以咬牙忍受,这些战马就不能这样对待了。 士卒们牵着战马来到河边,让战马们饮水,同时往战马身上浇水,给它们降温,这个时候,在胡天龙的命令下,不多的几只火把也熄灭了,还好星光明亮,士卒们不至于寸步难行。 高畅下马之后,窦建德安排在他身边地亲卫们立刻围了上来,如临大敌地盯着他。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往一旁的一个小树林走去。 “高将军,你去哪里?” 几个窦建德亲卫围了上来,高畅微微一笑。 “人有三急!” “你们陪高将军去!” 为首地那个亲卫朝两个亲卫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随高畅一起,这个时候,一个高畅自己的亲兵赶了上来。 “大人,让我也陪你去!” 为首那个亲卫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高畅他们虽然是去一个小树林,不过,他们位于大军之中,四周全是自己人,何况还有两个亲卫跟着,不怕高畅借这个机会逃跑。 高畅一行四人往小树林走去,很快消失在了树后。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们还没有回来,为首那个亲卫皱起了眉头,他正要叫几个人进去看看,高畅他们从小树林后走了出来,那人的眉头松了下来。 高畅走了回来,窦建德为他安排的亲卫们立刻将他围了起来,那个跟随他一起到小树林去的亲兵则低着头,回到了原来的队列中。 高畅随身的只有几个亲兵,然而,就是这几个亲兵,在行军的时候还是被那些窦建德亲卫将他们和高畅隔离了开来,若不是停下来休息,他们根本就没有接触的机会。 半个时辰之后,全军上马离开了运河边的这个小山谷, 高畅仍然被窦建德的亲卫们包围着,他的那几个亲兵却落在了后头,与大队人马混合在了一起。58 第二集 第六十七章 突然大雾起 四,凌晨。 河间郡,七里井。 虽然太阳仍未从东边的天际升起,虽然并没有绚烂的朝霞在东边的天际燃烧,天色却也亮了起来,在一望无垠的原野上,好几里外的景色一览无遗,眼力好的人,甚至可以看得到更远的地方。 “嘀嗒!嘀嗒!” 树叶上聚集的露珠沿着叶尖滑落,落在下方的另一枚叶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那枚叶子微微下沉,露珠在叶面上滚动,眼看又要从这枚叶子上滚下去。 “刷!” 一道白光闪过,那枚叶子齐根而断,随后,从小树的枝头悠然飘落,在空中折转几圈之后,安静地躺在树下湿滑的青苔上。 一只沾满污泥的战靴踩在叶面上,用力地捻了一下,战靴离开后,那枚叶子深陷在泥地中,与泥土合为一体。 顺着战靴往上,乃是金色的战甲,火红色的披风,以及一张愤怒夹杂绝望的脸,一双略显茫然的眼睛,正漫无焦点地游移在远方。 终于还是没赶上啊! 窦建德长吁了一口气,将横刀收回刀鞘,嵌上了护心镜的胸甲在不停地上下起伏,他努力控制着呼吸,想将急促的心跳重新变得和缓。 愤怒也好,惧怕也好,解决不了问题,纵然将整个树林的树木用横刀砍伐干净。又能怎么样呢? 窦建德皱着眉头,视线透过树木地枝叶缝隙,掠过山坡,落在两里地外的薛世雄军的大营上。 薛世雄的大营显得异常安静,士卒们还在沉睡,在大营四周,并没有修建必要的防护工事,不仅没有挖壕沟。甚至连拒马,鹿等阻挡骑兵冲击的障碍物都没有,更为夸张的是,在大营四周,窦建德并没有发现敌人的斥候,这也是他能率队摸到离对方营地仅两里地地原因。 大营的寨墙内。间隔一百多步就有一个简易的哨楼,窦建德仔细观察了一下,哨楼上的嘹望哨大多已经沉浸在梦乡之中,有的哨楼上,甚至空无一人。 薛世雄大军抵达七里井后不久,就得到了从乐寿方面传来的情报,窦建德知道大军压境之后,陷入了慌乱之中,正在将大量地钱财以及家人从乐寿转移出去,回到他们原来的大本营高鸡泊。准备重新做盗贼。 窦建德的反应在薛世雄的意料之中,换做他。身旁只有三千多人,面对三万久经战阵的精锐士卒。除了逃跑外还有什么选择呢?除非领军大将是一个不要命,不怕死的傻瓜。 薛世雄根本没有想到窦建德会率军前来主动出击,更不会想到他只率领三百不到的士卒作为前锋,再加上七里井就在河间郡郡城南面二三十里,在附近并没有大的豪强势力,故而,他的这个大营并没有完全按照行军纪要上所要求的那样修筑。 反正是临时地,反正很快就要拆掉。反正这个地方安全! 就是这三个反正让薛世雄犯下了不可弥补的大错,为了照顾一路疾行地士卒们的情绪。他并没有强求士卒们必须按照正常地标准修筑营寨,只是让他们草草了事,能够让人休息就行了。 若是窦建德能在天未亮之前赶到这里,趁夜向薛世雄军的大营发起突袭,自然可以很轻易地冲进根本就没有防护的薛世雄大营之中,薛世雄军虽然有三万之众,但在睡梦中突然遇见敌袭,黑夜中,又不知道敌军的人数,慌乱之下,极有可能形成炸营,一溃千里。 然而,老天爷似乎不站在窦建德这一边,纵是一人双马,纵是人困马乏,也不曾在途中歇息片刻,他们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 在视线如此良好的情况下,朝敌军大营发起冲锋,以这区区几百人,无疑是送死,从窦建德容身的这个小树林到敌军的大营,有两里多地的开阔带,纵然打马狂奔,通过这两里地地距离也需要一定的时间,那个时候,就算敌军地嘹望哨睡得再死,听到这急促的马蹄声,也会从睡梦中醒来,何况,在敌营的嘹望哨中,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是清醒的。 只要让敌人知道本方突袭的人不多,就算最初有些慌乱,时间一长,也会从慌乱中恢复过来,那个时候,这几百人就像投入大海的一滴水珠,一点涟漪都无法荡起就会消失无踪。 窦建德咬着牙死死地盯着薛世雄大营上空飘扬的旌旗,他的眼角一片通红,一方面是疲累所致,另一方面也和他心底愤怒绝望的情绪有关。 他回过身,在他身后,二百八十四名悍卒全身披戴或坐或立,他们的战马站立在他们身后,战马的嘴上蒙着了布匹,令它们无法嘶鸣,它们不安地踱着步子,似乎能感受到他们主人的心情。 士卒们的身影虽然依旧挺拔,只是脸上疲态尽显,比起疲惫的神色,在他们眼中,更多的则是惶恐与无助。 在这些士卒之中,大多数人都相信荷花仙子那个女巫的预言,只有在日出之前发起进攻才能够得胜,如今,太阳虽然还没有出来,但是,天色已经大亮了,这和日出又有什么区别呢?在这种情况下发起攻击,凶多吉少。 怎么办? 他们的目光齐聚在窦建德的脸上,就像窦建德能化腐朽为神奇,让他们转危为安一样,然而,窦建德并不是神仙,他们只能落得失望。 “儿郎们,事到如今,该是你们选择的时候了!” 窦建德压低声音,缓缓说道,他的神色变得异常凝重,肩膀上似乎有什么无形的重物压在上面,他的背微微有些向前弯曲,就像不堪重负一样。 还能怎么办呢? 好像无论怎么选择都是死路,向敌营发起自杀性的攻击,除了杀几个人之外,又能怎么样呢? 撤军?身后还有两千多同袍,他们不知道计划改变,若是不能联系上,就相当于将这两千多弟兄出卖给了敌人,何况,就算撤军,也只能躲过一时,若是被敌军斥候发现,只要命令一支千余人的精骑追杀过来,在人困马乏的情况下,又能跑多远呢? 投降?事到如今,只能投降,长乐王大人或许保不住性命,他们这些普通士卒却极有可能活下去,不过,在两百八十多人的悍卒里面,除了极少数的异类之外,大部分士卒都是对窦建德死忠的,要他们为了自己的性命脱离窦建德,嗯!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大家沉默着,有的低下头将小草扯下来拿在手里玩耍,有的抚摸着身旁的战马,有的则茫然地抬头望天,有的仍神色坚定地望着窦建德。 “撤退,投降,进攻,这三条路摆在了我们面前,任由我们 每一种选择都非常困难,然而,我们必须在这三种选种出来!” 窦建德声音突然变得沙哑,穷途末路的感觉深深地压在了他的心头,他清咳了两声,继续说道。 “无论大家怎么选择,我窦建德都认同,既然老天爷不站在我窦建德这边,我就不能强求大家非要跟随我窦某人,明知道是死路也要走下去!” “大王!就算是死,我们也愿意跟着你!” 一个坐在草地上的士卒突然站起身来,他扬起手臂,打在头上小树的枝叶上,树叶沙沙作响,大量的露珠滴落下来,撒了他一身。 那个人是跟随窦建德许久的亲卫,窦建德这个人对亲卫非常之好,他自己不贪财,也不爱美人,每次作战,有所缴获,总是将金银财帛,醇酒美人分给手下将士,作为亲卫,自然能分上一份厚重的,这些士卒,都是提着脑袋当性命不是一回事的草莽汉子,只要当头的对他们好,他们便会拿自己的性命去报答。 “大王想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不管是投降,还是撤退,或者进攻,我们都紧跟着大王,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另一个窦建德的亲卫也站了出来,振臂说道。 当这两百八十多名士卒被窦建德挑选为敢死队之后,每个人都分到了大量地钱财。临走之前,大碗喝过酒,大块吃过肉,就算战死,这一辈子也已经值得了! “对!大王,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士卒们纷纷站起身,七嘴八舌地向窦建德表达自己的忠心。这些悍卒们的心思非常简单,热血一旦冲上脑袋,就迷糊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了! 苏定方并没有像身畔的同伴们一般激动,他沉默着。眼神盯着地面,他能听得到身后的蒙勇紧咬牙关的声音,他知道,那不是因为什么舍生忘死的激动,而是刻骨的仇恨。 苏定方伸出手,抓住了蒙勇地手,蒙勇的手正放在腰间的横刀上,苏定方背对着蒙勇,摇了摇头,蒙勇的手颤抖着。从刀柄上移开了。 “既然如此!” 窦建德猛地抽出横刀,厉声喝道。 “大伙都是汉子。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就算要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也应该多砍几个贼子的脑袋,绝不在刑场上跪着,窝窝囊囊地被别人砍掉脑袋!儿郎们,大家随我来,就让我们三百壮士马踏敌营,让天下都知道我们河北汉子的豪气!” “诺!” 虽然没有高声应答。两百多人地齐声答话仍然显得声势惊人,几只雀鸟在林子中被惊起。它们振翅飞了起来,在林子上空盘旋。 “兄弟们,跟我来,上马!” 说罢,窦建德走到自己的战马前,就要翻身上马。 “且慢!” 苏定方在后面的人群中突然出声,喊住了窦建德。 窦建德停止了上马的动作,他回过身,苏定方从人群中走上前来,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窦建德身上,而是四下打量着周遭。 窦建德皱了皱眉头,苏定方并不是他的嫡系,他以为苏定方是贪生怕死,才阻止了自己,顿时,一丝杀机从心底闪过,他的手摸在横刀刀柄上,若是苏定方说什么投降或撤退的屁话,他就号令士卒们将他乱刀砍死,不过,在窦建德的脸上,却堆积起了一丝笑意。 “苏兄弟,你想要说什么?” 苏定方没有回答,他伸出手,然后,几个手指头合拢,互相碾了几下,于是,一缕喜色从苏定方眼中闪过。 “恭喜大王!” 窦建德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以为苏定方在说反话,已经够倒霉了,还有什么可恭喜的,他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苏兄弟,此话怎讲?” 时间拖得越久,天色就越亮,攻击地时间越往后拖,就对本方越不利,苏定方应该知道这个道理啊!窦建德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阻止自己。 “大王,天助我们啊!起雾了!” “什么!” 窦建德慌忙望着四周,嘴里不可置信地呐呐说道。 “起雾了?” 苏定方这么一说,所有的人都四处张望,果然,四周隐约出现了雾气,不过,远处地景物只是稍微变得模糊一些,只是一层薄雾而已! 这样的薄雾对隐藏踪迹并没有什么用处啊! 苏定方好像知道大伙地失望,他微笑着说道。 “大王,属下曾经对天文气象有所研究,属下可以保证,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场大雾出现!” 苏定方知道蒙勇对窦建德恨之入骨,窦建德就这样死去,苏定方自然也不会觉得难过,只不过,自己最后也难逃一死,若是要用自己和手下的命去换窦建德这条命,苏定方还是觉得划不来,故而,他想了一会,还是站了出来,阻止了窦建德送死的举动。 “是吗?” 窦建德略有疑虑,不过,他马上决定相信苏定方,反正事情不会再坏了,若是苏定方说的是真的呢? 窦建德笑着说道。 “那我们就等一会了,看是不是像苏兄弟说的那样,老天爷站在了我们这边!” 苏定方果然没有乱说,很快,一场大雾就降了下来,白茫茫的一片,不仅敌军的大营看不见,就连近在咫尺,士卒们也看不清楚同伴们地面貌。 “天助我也!兄弟们,既然老天爷都站在我们这边,何愁大事不成!各位弟兄,就算日后出将入相也未可知啊!” 窦建德哈哈大笑,笑声中,士卒们的心情也从必死地绝望中转变为必胜的激奋。 “多谢苏兄弟,暂且记下大功,得胜之后本王将大大有赏!” 窦建德翻身上马,举起横刀,在他身后,两百八十多名悍卒纷纷上马,拿起武器,他们紧紧地盯着前方同伴的马尾巴,这是他们的视线唯一能清晰接触到的地方。 随着窦建德一声杀贼,两百多匹战马一起奋蹄,从小树林中窜了出去,朝两里外的敌军大营冲去,两百多匹战马的蹄声在白茫茫的雾气中回荡,就像由千军万马发出的一般。58 第二集 第六十八章 窦建德大破薛世雄 ,一个负责嘹望的士卒抱着长矛背靠着栏杆正在睡觉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不多会,他睁开眼睛,抬手擦拭睡眼稀松的眼睛后,目光转向大营外,然而,白茫茫的雾气笼罩着大地,他只能瞧见自己身前五尺远不到。 他的身体依然在抖动着,准确地说,不是他的身体在抖动,而是大地在震动,白茫茫的大雾中,一阵奔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到近快速地接近,越来越大。 士卒的脸刷地白了,比那雾气还要苍白,他长大了嘴,嘴皮颤抖着,半晌,才高呼出声。 “敌袭!” 那声音就像公鸡在面临屠刀时发出的惨叫一般,凄厉,怪异! 随后,在雾气中,报警的铜锣声响了起来,先是孤零零地只有一个铜锣在敲响,声音中透着一股难以言述的绝望,过了一阵,更多的铜锣声加入了进来,声音显得格外的慌乱和不安。 “敌袭!” 帐外的士卒们绝望的呼叫在雾气中飘荡,声音持续地响起,将那些还在前营营帐内睡觉的士卒们惊醒。 他们慌忙爬起身来,将甲冑和头盔胡乱地往身上一披,然后,将帐角摆放的武器拿了起来,争先恐后地从营帐内冲出来。 那些位于中军大营,或者后营的士卒们则依然沉浸在梦乡中。前营地骚乱还没有波及到他们那里。 那些士卒一冲出营帐就傻了眼,帐外大雾弥漫,能见度极低,睁大了眼睛,也只能看到前方五尺左右,雾气中,士卒的身影时隐时现,他们在雾中慌乱奔跑着。疾驰的马蹄声一声声响在他们心底,如同催命的鼓声一样,令他们惶恐不安,不晓得该怎么办? “杀贼!” 窦建德高喝一声,战马高高跃起,从低矮的篱笆桩上冲进了敌营中。一个在雾里找不到方向的敌军正好撞在他的战马上,被马身一撞,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飞了出去,不晓得被撞到哪里去了。 窦建德往右边稍微侧了一下,右手地横刀划过一道寒光,从高往下直劈,将从马旁跑过的一个敌军的手臂砍了下来。 手臂高高飞起,伴随着一声惨呼的,是高高四溅的鲜血。那个敌军向自己断手跌落的地方跑去,想要重新拾回手臂。却被紧跟在窦建德身后地骑兵一马槊打倒在地,口喷鲜血。眼看不活了。 “杀贼!” 窦建德身后的两百八十多名勇士齐声高呼,声音直冲云霄,在雾气中回荡,就像千万人发出的一般。 与此同时,在骑兵战队后的士卒翻身下马,将事先准备好的战鼓摆放在地,挥动鼓槌狂乱地击打着战鼓,鼓声狂野地响起。听在心慌意乱的官兵的耳中,就像有千军万马踏营而来。 骚动终于从前营波及到了中军大营。最后波及到了后营,整个薛世雄军的大营彻底陷入了慌乱与无助之中。 在白茫茫的大雾中,将军找不到自己的士卒,士卒找不到自己地将军,不晓得谁是同伴,不晓得谁是敌人,人们好像没有头的苍蝇一样四处奔逃,士卒们一边高声疾呼,一边疯狂地舞动着手中地武器,不允许任何一个活着的生物靠近自己,出于保护自己地需要,人人都在这样做,你若是不这样做,那么就会死在别人的刀下,那个别人是敌人的概率不高,更多还是自己人。 统军的将领最怕什么?最怕的就是出现这样的场面,不管是将官还是士卒,都没有了丝毫的斗志,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保存自己,让自己活下去,然而,与事实相违背的是,他们越是这样做,就越将自己推向了危险地境地。 窦建德和身后的两百八十多名悍卒驱马在薛世雄的大营中来回奔走,真正死在他们刀下的人并不多,官兵们更多的是死在了自相践踏中。 大雾之中,上演着一出出生与死之间的大戏。 马嘶声,战鼓声,箭矢急速掠过空中的呼啸声,营帐倒下的声音,士卒们的喊杀声,没有任何意义的呼喊声,临死时绝望的惨叫声,所有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在雾气中久久回荡,荡气回肠。 薛世雄一直就有早起的习惯,他起床的时候,薄雾才刚刚从远方的山岚中间向平原飘来。 走出帅帐的时候,他并没有披戴上甲冑,只是穿着一件单衣,早晨的冷空气使得他脸上的肌肤变得通红,他在帅帐前的空地上,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接过身边的亲兵递上的陌刀,舞动起来。 虽然已经六十好几了,作为武将的薛世雄身体还比较硬朗,每天晨起锻炼更是雷打不动,这也是他之所以身体还如此康健的原因。 刀花舞动起来,时而急速,时而缓和,动静之间,节奏分明。 对自己刀法,薛世雄非常满意,就像对他过去了的六十多年的人生一样,他并没有什么遗憾,镇守边郡几年之后,他又得到了皇上的赏识,作为招讨大使统帅各地精兵为东都洛阳解围。 在薛世雄眼中,瓦岗军的李密算得是一个角色,毕竟,那个贼子曾经跟随杨玄感叛乱,为杨玄感出谋划策,事败之后,又多次从官府的手中逃脱,算得上是一个角色,若是没有他的加入,翟让的瓦岗军只是一伙贼而已! 何况,薛世雄虽然对天下人认为张须陀是第一猛将这样的看法不满,不过,却也不会小瞧那个河南招讨大使,既然张须陀也败在李密手中,既然洛阳城有数万精兵,仍然被李密所围困,那李密就绝对是一个好对手。 至于魏刀儿,窦建德之流,薛世雄根本就看不起,若是那些家伙聪明,自然会率军离开三万大军行进的路线,化整为零,重新回到大山深泽之中,以躲避他的锋芒。 “喝!” 薛世雄大喝一声,将陌刀高举头顶,然后重重地劈下,刀锋砍在草地上,刀气激起了一道深深的泥痕。 “大帅神勇!” 一左一右两个亲兵鼓起掌来,为薛世雄喝彩,薛世雄呵呵笑了起来,将陌刀递给右边的亲兵,然后接过左边亲兵递上的汗巾,擦拭脸上的汗水 “好大的雾啊!” 拿着陌刀的那个亲兵轻轻说了一句,薛世雄往四周望了一眼,的确,很大的雾,就在十多步外的帅帐也变得模糊了起来,雾气带着湿滑的气息从空中掠过。 这么大的雾,今天会是一个大太阳吧? 薛世雄不由这样想到,顺手将汗巾扔给了身边的亲兵,这样的大雾,正是偷营的好时机啊! 他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非常荒谬,河间郡最强大的一股反贼窦建德部远在一百四十里外的乐寿,现在正在忙着逃跑吧?怎么会有敌人来偷营呢?借窦建德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这是什么声音?” 一个亲卫突然说道。 薛世雄不由侧耳聆听,从远处传来了一波声浪,那波声浪由浅到高,迅速地传了过来,就像从海平面涌过来的浪潮一般,到得身旁,变成了一声惊动天地的轰响,让人心神巨震。 “敌袭!” 亲兵们失声惊呼。 薛世雄的脸顿时变得苍白一片,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摇晃着,差点摔倒,他非常清楚,在这样的天气下,被不知数目,不知来自何方的敌军偷袭,那将是怎样一个严重的结果。 “擂鼓!迎敌!” 薛世雄高声喊道,脸上地表情变得极其狰狞。他胡乱地挥动手臂。 “快!快将战马牵过来,快将我的铠甲拿来,迎敌!” 好不容易,在亲兵们的帮助下,薛世雄将铠甲披戴在身,拿起陌刀,翻身上马,帅帐附近的他的亲兵纷纷围了上来。这让他的底气变得足了一些。 到处都是惊天动地的惨嚎声,大雾之中,士卒们四处奔跑,亲兵们把薛世雄围在了中间,不时有人冲到他们身边来,他们一再表明自己的身份。却也有人拿起武器向他们攻击,在此时,对普通士卒来说,根本就分不清敌我,只要看见人影晃动,就是一刀砍了下去,先下手为强。 薛世雄等了一会,他派出去召集其余将领地亲兵并没有回来报讯,多半在大雾中迷失了方向。 薛世雄在马上的身影摇摇欲坠,其实。他也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想将大军集结起来迎敌,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只是想做一个尝试,看来,这个尝试还是以失败告终了! “大帅!我们走吧!再走就来不及了!” 不时有溃兵从大雾中窜出,慌乱中只晓得逃命的他们对薛世雄的亲兵队一点也不买账,为了夺得逃跑地最佳路线,他们敢对任何挡在他们身前的人挥刀。 大势已去啊!大势已去! 薛世雄只觉心中一阵发闷,眼前的一切像地狱的景象一样令他心悸不已,他的手放在了胸口上。只觉得脑袋一晕,眼前一黑! 一世英名尽在今朝散尽啊! “噗!” 一口鲜血从薛世雄嘴里喷出。他的身子一歪,尽然从马上跌落下去,人事不省! “大帅!大帅!” 亲兵们围在薛世雄身旁,将他抬了起来,放在马背上,绑在其中一个亲兵的身后,然后,亲兵们纷纷上了自己的战马,簇拥着薛世雄朝着一个大概是北面的方向驰去,没有找到战马的亲兵则一路小跑着跟在了骑马地亲兵身后,他们奋力朝前跑去,他们非常清楚掉队会是什么下场。 薛世雄昏迷后,被自己的亲兵扶持着逃跑了,他手底下地将领们第一个的选择也是逃跑,他们被大量地溃兵簇拥着,在大雾中顺着人潮向着一个方向奔跑,翻越了营寨的木栏,漫山遍野,四散而去。 成了! 窦建德勒住马缰,手拂下颌的三缕长须,仰天哈哈大笑! 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达到了人生的最高点,虽然,经过一系列的冲杀之后,他身边只有十来个亲卫在护卫,其余两百多个悍卒已然四散杀贼去了,不过,他却一点也不担心,在这个时候,已经用不着再继续冲击敌军了,敌人已经自动崩溃了,就算有部队想要集结迎敌,也会被他们的溃兵冲散,何况,要在大雾中将队伍集结起来,谈何容易,就连一直紧跟在他身后的士卒们也纷纷失散了。 窦建德选择冲击的前营乃是河间郡地郡兵扎的营,这些郡兵大多是才放下锄头地农民,在茫茫大雾中遇见突袭,自然慌了手脚,他们溃散之后,很快将中军大营以及后营的幽,蓟精兵冲跨了,在不晓得有多少敌军偷营的情况下,大溃败也就不可避免了! 就算雾散了,那个时候,后面的三千精兵也赶了上来,他们再继续往前一冲,已然溃散了敌军自然无法再次集结,这样,大胜可期了! 以区区两百多众,击溃三万大军,古往今来,有谁能比得上我窦建德啊! 想到这里,窦建德更是激动不已! 他骑在马上,笑声更是高亢了,身子随着笑声前仰后合,得意之情实在是难以抑制,这时,在雾气之中,一骑听到了他的笑声,那人侧耳聆听了片刻,然后,调转马头朝他的方向驰了过来。 马上那人身着一件单薄的皮甲,头上缠着黄头巾,正是窦建德军的装扮,为了识别敌我,窦建德与那两百八十多名悍卒头上都缠着黄头巾,不过,在这样的大雾中,这样的识别标志起到的作用不多,只是,窦建德的人少,自相残杀这样的事情很少出见。 那人的头巾缠得很低,紧紧地贴着眉梢,他的眼睛闪着寒光,紧紧地盯着传来窦建德笑声的前方,他的眼神极其凌厉,虽然,他的目光所视之处,只不过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58 第二集 第六十九章 高畅之死? 茫。 笑声在前方回荡,夹杂在人们的呼喊,奔跑声中,忽远忽近,蒙勇的手紧握在马槊的槊杆上,寻声而去。 眼睛由于紧盯在一个地方,有些充血了,呼吸声犹如铁匠铺拉风箱的声音一样急促粗壮,胸间,心脏猛烈地跳动着,紧握在槊杆上的手青筋毕露。 身下的战马打了声响鼻,朝前窜去。 笑声突然消失了,蒙勇勒住马缰,侧耳聆听,雾气中,只响起逃散的敌军无助的惨叫声,战马的奔腾声,偶尔还有刀锋划过疾风的刺耳的尖叫声。 蒙勇激烈跳动的心瞬间跌入了最低谷,他忍不住大吼一声,纵马冲进了茫茫大雾之中。 两个时辰前,天未亮的时候,距离七里井薛世雄大营三十里地的大道上。 胡天龙率领的两千多精骑在大道上疾奔,马蹄声如奔雷在原野上空回荡,士卒们打起了火把,奔腾的队列如同一条火龙在原野上游动。 从窦建德之前留在此地等候后续部队的士卒那里知道,薛世雄并没有在大营外分派斥候,为了赶上前方的窦建德部,及时赶到战场,胡天龙命令全军将士打起了火把,火把的亮光驱散了黑夜,使得大伙的行军速度加快了。 不过,由于是在黑暗中行军,就算打上了火把,仍然难免有人掉队。为了保持队伍行进地速度,对于掉队的士卒,胡天龙采取的是放任的态度,除了命令他们自己赶上来外,就不管不问了。 高畅仍然被裹挟在窦建德为他安排的五十多名亲卫之中,他从平原带来的那几个亲兵,已经落在了队伍的后头,被大军分割开来。 虽然只是几个小小的亲兵。窦建德仍然专门安排有人监视,他们采取人盯人地战术,紧跟在自己的目标身旁,每两个人负责一个。 张龙,张虎两弟兄负责盯住高畅的一个随身亲兵,那亲兵的战马似乎受了重伤。慢慢落在了最后,甚至脱离了队列,张龙和张虎依旧紧跟在他的身旁,随他一起掉队了。 前方的火龙越游越远,身旁,除了张虎手中地那支火把燃烧的亮光之外,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风在黑暗中穿寻,将火光吹得左右摇晃。 那个高畅的亲兵一直低着头,手不停地抚摩着身下战马的鬃毛。似乎在和战马交流,让它坚持下去。 然而。那匹战马的速度越来越慢,由小步跑变成了慢步走。终于,悲鸣了一声,身子一软,倒在地上,那个亲兵从战马上一跃而下。 张龙和张虎两兄弟跟在那个亲兵后面,两人骑着马并肩而行,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张虎仍然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前行。张龙则慢慢驱动战马,让它加起速来。 那个亲兵站在地上。弯着腰观察着自己的战马,他距离张龙只有十来步远,战马只要一个冲刺就能赶到。 张龙双腿猛地一夹身下战马的马腹,战马长嘶一声,猛地向前一冲,与此同时,张龙单手将手中的长矛举起,身子微微后仰,矛杆平直地端在腰间,矛尖对着那个亲兵地背心。 窦建德下达的命令是到了七里井才动手,将高畅和他地亲兵全部杀掉,一个不留,现在,虽然还没有赶到七里井,不过,既然那个亲兵掉了队,就可以趁机将他杀掉,无须再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 十几步地距离,瞬息即到。 那个亲兵丝毫未曾察觉张龙的举动,连头也没有转过来,他好像伸懒腰一样直起了腰,不过,仍然背对着张龙,张龙微微侧身,在马上弯下腰,矛尖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朝那个亲兵的后背直直地扎了过去。 张龙似乎瞧见了对方被自己的长矛穿起来的景象,他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微笑。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亲兵突然转身,动作之快,令人匪夷所思。 视线中,自己的矛尖似乎正中那个人影,然而,手上传来地感觉却是扎到了空处,张龙的心不由一慌,左手摸在了横刀地刀柄上。 长矛的矛尖贴着那个亲兵的腰间刺过,然后,战马从那个亲兵的身旁飞快地掠过,战马鼻上喷出的气息紧贴着那个亲兵的脸颊。 同时,白光一闪,那个亲兵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将腰间的横刀拔了出来,而这个时候,张龙的手才刚刚放在横刀的刀柄上,他偏出马身的身体也还没有来得及移回重心。 战马的速度极其之快,与其说那个亲兵那一刀是砍,还不如是他将横刀立在了那里,飞速奔驰的战马将张龙的身体撞在了他立起的战刀上。 那刀锋正好砍在张龙没有护心甲遮掩的锁骨处,然后,斜斜向下,就像庖丁解牛一样轻巧,从他的腰肋下钻出,拉出了一条大大的口子,毫无滞涩,鲜血瞬间迸射出来,伤口内,雪白的肌隐约可见。 与此同时,张龙的持矛的手臂带着长矛飞起,离开了他的身体,远远地跌落在黑暗之中。 “啊!” 张龙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似乎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这一声喊叫中,他从马背上翻了下来,脚挂在马镫上,战马被他的身体绊倒,却不曾停下脚步,依然向前冲去,冲入黑暗之中,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再存活下去了。 “啊!” 在张龙发声惨叫的时候,张虎发出一声愤怒的呐喊,他将火把一扔,高举马槊冲了过来。 原以为可以轻易将那个人处理掉,没有想到自己大哥十拿九稳的一击换来的却是自身的败亡,张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愤怒似乎将他的心也撕裂了,他的双眼一阵血红,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那把染血的横刀。 距离那人还有五步远的时候,张虎将马槊高举起来,作势下击,马击出之时,正是战马奔到那人身边之际。 那人的身形巍然不动,不曾往后逃跑,也不曾往左右闪避,他就像被吓傻了似的,站在原地,木然地望着一脸狰狞的张虎。 然后,他动了。 手里的横刀从他手中飞了出来,白光一闪,犹如天外飞虹,张虎高举着马槊,正好露出了胸前的空门,那横刀飞行的速度是如此之快,根本让他无从反应,他猛地向一侧偏移,然而,这只是他意识中的反应而已,现实中,他的身形并没有来得及有所变化。 横刀的刀锋砍进了张虎的喉管。 横刀的重量以及飞行的速度,再加上张虎战马奔驰的速度,张虎的脑袋被横刀的刀锋砍了下来,跌落在地,骨碌碌地滚了开去。 半晌,张虎无头的尸体才从战马上摔了下来,噗的一声,重重地落在地上。 他的那匹战马冲进黑暗中之后,不多会,又回转头来,慢慢来到张虎无头的尸体边,马头微微触碰尸体,似乎想将主人唤醒。 地上的火把将一处草丛点燃,跳跃的火焰将那个亲兵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那个亲兵慢慢移动身形,拾起自己的横刀,放回刀鞘之中,随后,来到张虎的战马前,翻身上了马。 那匹战马似乎不怎么情愿被陌生人骑乘,另一方面也不舍得离开自己原来的主人,嘶鸣着不肯移步,那亲兵轻轻抚摩着战马的鬃毛,然后,拍了拍,那匹战马长嘶一声,驰进了黑暗中。 两个时辰后,七里井。 那场大雾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来得迅疾,去得也迅疾。 雾气缓缓消散,不过,这对战局的影响并不大了,薛世雄的三万大军已然崩溃,不管是将官,还是士卒,他们只晓得亡命向前奔跑,大雾中的突然袭击将他们吓坏了,在如此情况下,根本组织不起像样的反击,其实,只要他们回过神来,三五成群的集结起来,投入战斗,窦建德就要吃大亏了。 当窦建德后续的三千大军赶到之后,官兵们最后的胜机失去了。 胡天龙将三千精骑以百人为基础分成了二十多个小队。命令他们向四处逃散地官兵发起攻击,如果在冲击严阵以待的敌军时,将部队分散成这样的小股部队无疑是找死,然而,在追杀溃兵的时候,这样做就极其正确了! 漫山遍野都是逃散的溃兵,这些溃兵根本不敢反抗,就算是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然而,只要很少的追兵那么一冲,他们除了投降和逃跑之外,就不会再有别的反应了。 冲!冲!冲! 士卒们神情振奋,他们骑在战马上,高举着武器。发出意义不明的呼喝声,像赶羊一样四处追杀溃兵,收容俘虏。 这一刻,窦建德地威望在他们心中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原本是抱着必死的心来和敌人战斗,却没有想到获得了这样的一场大胜。 看来,老天爷还真是站在了长乐王这一边啊!这个天下,只有长乐王才能坐上啊!只要跟着长乐王,荣华富贵不在话下啊! 高畅在窦建德安排的亲卫包围中策马本腾在雾气刚刚消散的大地上,原野上。到处都是溃兵,当他们地马队冲杀过来之后。那些人纷纷扔下武器,高举着双手。跪伏在地上,身子像筛糠一样不停地抖动,丝毫不敢反抗。 在发起冲锋之前,高畅将那身银白色的铠甲穿戴上了,头盔的挡板放了下来,遮住了他的面容,让人看不清他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 “高将军!” 一直紧跟在高畅身旁的一个亲卫突然开口说话了,这一路上。除了特定的某个人之外,没有任何人和高畅交谈。那个亲卫是主动和高畅说话的第一个人。 高畅缓缓驱使着战马,他转过头,望着那个亲卫,却不曾说话,他的眼神中一片死寂,宛若荒凉的沙漠。 “以三百壮士击溃三万大军,我们大王可算是世间少有的英雄啊!如此,天下唾手可得,高将军,以为然否?” 高畅没有答话,仍然冷冷地注视着那个说话地亲兵,远处,四散开去的精骑慢慢围拢了过来。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刚才那场大雾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此处,是一个小山谷,在四周,是一些低矮地小土坡。 一群溃兵出现在了对面的小土坡上,他们瞧见了土坡下地这支马队,齐声发出一阵凄厉的嘶喊,随后,转身向土坡另一边跑去,其中,也有一些士卒停止了奔跑,经过起初的一阵狂奔,他们已经累了,不想再这样绝望的奔跑了,他们放下了武器,跪伏在土坡上。 亲卫们瞧见了土坡上的那一幕,不过,他们没有理睬,而是慢慢地聚了过来,将高畅围在了中间。 大家都知道眼前这个人骁勇异常,本方虽然人多势众,又多是武艺高强的精锐,若是一个不小心,也极有可能被目标逃脱。 “高畅,你心怀不轨,意图自立,对长乐王不忠,你可知罪!” 那个亲卫突然变幻了脸色,他抽出横刀,刀尖直指高畅,厉声喝道。 “沧啷!” 围着高畅的亲卫们纷纷抽出了横刀,有的则手持马槊,将槊尖对准高畅,稍远一点地地方,一些神射手则将张弓搭箭,箭尖锁住了高畅的身形。 高畅仍然没有说话,眼神依然冷冰冰地盯着面前地那个亲卫,头盔的挡板挡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逆贼!还不下马就擒!” 那个亲卫被高畅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他握紧横刀的刀柄,不敢驱马向前,毕竟,对手如此神勇,就算逃不过本方的天罗地网,第一个动手的人却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哈哈哈!” 高畅突然仰天大笑起来,身形在马上前仰后合,飘荡,充满了讥讽,就像在讥笑世人的无知,愚昧一般。 “啊!” 在高畅背后,一个性情鲁莽的亲卫忍受不了高畅的笑声,他猛地驱动战马,疾驰而来,身子微斜,手里的横刀划过一道白光,朝高畅砍去。 亲卫们几乎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在他们看来,这个鲁莽动手的家伙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没有配合的情况下,要靠独自一人的力量和高畅厮杀,只会是送死! 然而,事情的结果却令他们大跌眼镜。 横刀发出一声呼啸,从高畅的颈间划过,高畅的人头应声而落,笑声嘎然而止,半晌,无头的尸体才轰然倒地。 那个鲁莽的亲卫猛地从马上跳下来,拿起高畅仍然套着头盔的脑袋,欣喜若狂地高声大叫。 “我杀了他!我杀了他了!” 那叫声远远地随风飘了开去,就像一个癫狂病人在歇斯底里地嘶喊一般。58 第二集 第七十章 乐寿城破 四,乐寿。 窦建德率领大军前往七里井突袭薛世雄之后,乐寿留守的士卒不到一千人,还多是老弱病残,大军在七月初三出发之后,留守乐寿的宋正本和凌敬就将乐寿的四门紧闭,在城墙上遍插旌旗,做出一副有大军坚守的态势。 宋正本和凌敬将自家的十来个亲兵派了出去,当作斥候游弋在乐寿以北,打探前方的消息,若是窦建德在七里井大败,他们则会逃出乐寿,作为投靠窦建德的朝廷官员,一旦被官兵俘获,下场不言而喻。 就在大雾弥漫七里井薛世雄大营之时,站在乐寿的东门城楼上,正好可以看见大量的红云飘浮在东半边的天空,那一片天空就像在燃烧一般,红的瘆人。 一支七八百人的队伍出现在乐寿东城门前,看这支军队的装束和旗号,乃是窦建德驻扎在交河的军队。 这支军队在城下叫门,说是收到大王的军令,特地前来增援,让城门上的守军开城,守军不敢轻易做决断,忙飞快派人把城中的宋正本和凌敬叫到城楼上来。 宋正本和凌敬正在郡守府中对弈,他们担忧着七里井方面的战事,若是窦建德得胜该如何?若是失败又该如何?表面上,两人在气定神闲地下着棋,其实,内心究竟如何?只有他们两人自己才知道。 听闻城楼上地士兵回报。有这样一支来自交河的援军赶到时,他们齐齐变幻了脸色,神情不仅没有喜悦,反倒显得异常惊骇。 交河,那是平原郡的地界,在那里驻扎的窦建德军负责着监视着高畅军的动向,就算窦建德向分散到四方征粮的将军求援,也不会动那里啊! 现在。交河的军队出现在了乐寿,这证明平原的高畅开始行动了。 宋正本和凌敬不敢怠慢,将城内所有地士卒都聚集起来,赶到了东门城楼下,两人飞快上了城楼。 城下的援军打着杨字大旗,宋正本叫了个大嗓门的士卒向城下喊话。 “下面是哪位将军。请上前答话!” 不多会,几个轻骑离开了大队,出现在了城门前,为首那人宋正本和凌敬都认识,正是交河守军的统领杨昊文。 “本人乃是杂号将军杨昊文,奉大王的军令特地前来,不知楼上是哪位将军主事,还请打开城门,让我等进城歇息!我等经过了一夜行军,实在是太过疲惫了!” 杨昊文朝城楼上抱了抱拳。然后大声说道。 宋正本和凌敬互相望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他们知晓了对方地意思,这件事情必定有诈! 城下的交河军统领杨昊文或许是真的。但是,那支军队就不见得是真的交河军了,虽然说路途疲惫,不过那个杨昊文的脸色也未免太难看了。 平原的高畅军已经行动了吧?交河失守之后,再将俘虏的守将胁持伪装成交河军前来诈城 这样的雕虫小技怎么能逃过他们的眼睛,只是,乐寿的守军只有这么多,就算是敌军不来诈城。而是堂堂正正地来攻打,这个小城也是守不住地啊! 既然如此。倒不如将计就计! “果然是杨将军,我是凌敬,我马上叫人放下吊桥,打开城门!杨将军,请暂且等候片刻!” 凌敬把脑袋探出墙垛,对下面喊话。 杨昊文带着他的亲兵离开了城门,宋正本也下了城楼,他将所有地守军都集中在城门两旁的高墙上,在上面,准备了不少地沸油,滚木,士卒们纷纷张弓搭箭,箭矢直指城下。 城门一旦打开,等伪装成本方军队的敌军进得城来,待敌军进入一半之后,随着一声梆子响,再拉起吊桥,将城内外的敌军隔绝开来,然后给进到城内的敌军一个迎头痛击。 万事准备齐全之后,传令兵跑上了城楼,凌敬得到讯息后,下令将吊桥放了下来,将城门大开。 这个时候,城外的敌军应该争先恐后地一涌而入,然而,出乎城楼上的凌敬意外的是,城外敌军的行动却显得格外地慢条斯理,他们在城外缓缓地排着队列,然后慢慢地向城门走来,待走到弓箭的射程内之前,却停下了步伐。 怎么回事? 凌敬地心头泛起了疑云,不安的感觉不请自来,让他心跳急促,自己和宋正本或许中计了? 他刚这样想,城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喊,那是大量士卒在冲锋时发出的喊叫,声音像飓风一样卷到了他的耳畔。 凌敬慌忙回头,往城中望去,城内冒起了一缕黑烟,乐寿城破了! 就在宋正本和凌敬将城内残留的所有士卒带到东门的时候,数千的高畅军却突然出现在了南城门,南城的守军只剩下了区区几十人,根本就阻挡不了高畅军的攻击,当高畅军架起云梯向城墙爬上来之时,瞧见城楼下密密麻麻的敌军,那几十个守军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逃离了城墙。 很快,城门就被高畅军打开,大量的高畅军涌进了乐寿城。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除了极少数士卒仍然在宋正本和凌敬的带领下和高畅军作战之外,其余的士卒基本是死的死,降的降! 凌敬背靠着一处民居的墙壁,在他身前,有十来个士卒在簇拥着他奋勇厮杀,然而,围上来的敌军越来越多,倒下一个,马上就有更多的人补上来,相反的是手底下的人是死一个少一个。 大势已去啊! 他瞧见在巷子的另一头,同样在负隅顽抗的宋正本已经走到了最后,保护着他的亲兵已经被全部砍翻在地,宋正本拿起随身的佩剑,放在了脖子上,正准备自刎。凌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在凌敬的世界里,所有的声响似乎都消失了,所有人的动作似乎都放缓了,他紧紧地盯着宋正本,他的结局就是自己的命运吗? 可是,我还不想死啊! 宋正本并没有来得及自刎,很快就被高畅军围了上来,将他手里的佩剑打翻了,压在地上绑了起来。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宋正本声嘶力竭地叫着,那喊叫声绝望地随风飘来,让凌敬听得心凉不已,那些擒住宋正本的高畅军自然不会杀他,他们将宋正本抓了起来,将什么东西塞进了宋正本的嘴里,以防他咬舌自尽,凌敬也就再也听不见宋正本的喊声了,能听见的只有那些高畅军得意的笑声。 一阵风吹过 来了刺鼻的血腥味,越来越多的高畅军围了过来,凌,除了他们的晃动的身影外,已经瞧不到别的景象了。 “啊!” 凌敬举起长剑,大吼一声。 “住手!” 他手下的亲兵只剩下了七八人,呈一个小半圆将他包围着,当他发出这一声大吼时,围攻的高畅军退了下去,虽然还保持着进攻的姿势,却没有马上发动进攻。 “我投降!” 半晌,凌敬嘴里吐出三个苦涩的字眼。 他的亲兵们面面相觑,终究还是丢下了手中的武器,高畅军围了上来,将他们绑了起来,对凌敬他们手下留情,没有将他绑起来,只是有两个军汉一左一右持着他的手臂,将他带到了一个人的面前。 那人身着一身白色的儒衫,长袖飘飘,羽扇纶巾,在他脸上,荡漾着春光一般明媚的微笑。 那人的目光温润如玉,他声音泊泊如溪流。 “凌敬师兄,别来无恙!” 同一时间,一百四十里外的七里井,战事也进入了尾声。 薛世雄三万大军逃的逃,降的降,已然四散得七零八落,薛世雄已经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独自骑在了战马上,跟随在他身边的亲兵已经剩下不到十名,其余的人已经在大雾中失散了。 现在。雾虽然散了,天地之间明朗一片,不过,薛世雄并没有停止逃跑,将溃兵组织起来重新迎敌地打算,他木然地伏在马背上,任由战马托着自己朝着某个不知名的方向奔去。 天亮了之后,他们才真正找对了北方的所在。起先在茫茫大雾中奔跑的他们没有找对方向,故而偏离了郡城,跑了好一段冤枉路。 一支数十人的窦建德骑兵小队紧跟在薛世雄身后,就在大雾散后不久,他们就被这支骑兵小队盯上了,或许薛世雄那身鲜亮的盔甲吸引了他们的目光。所以一直对他们紧追不放。 “大帅,这里是卧羊沟,过了这里,还有十里地就是郡城了,只要我们赶到郡城,那些家伙就没有办法了!” 薛世雄一行仓皇地窜进了一个小土沟,在他们身后半里地,那支骑兵小队像尾巴一样紧跟不舍。 虽然,战马已经疲惫不堪了,士卒们仍然不停地将马鞭落在马背上。想让这些家伙跑得更快! 薛世雄听了身旁的亲兵地话,心神为之一松。不过,一想到三万大军在一个时辰内就灰飞烟灭。只剩下几骑仓皇逃命,他的心顿时又为之一紧,他用力地挥动手中的马鞭,拍打身下的战马。 战马突然发出一声悲鸣,一个马失前蹄,跌倒在地,将薛世雄摔了出去,薛世雄来不及反应。堪堪只做了一个下意识的保护动作,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方才停下。 亲兵们慌忙跳下马,将他扶了起来,薛世雄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几声呻吟,刚才那一下,将他的一条腿摔断了,他无法再骑马逃命。 在亲兵们地搀扶下,他勉强能够站立,亲兵一旦松手,他立马往地上倒去,薛世雄绝望地瞧着远方,那里,那支追兵的身影清晰可见。 “不要管我,你们先走吧!” 薛世雄苦涩地说道。 “誓死保卫大帅!” 薛世雄的这些亲兵都是他的家将,从他们父亲这一辈就跟着薛家,在这个时候,就算这些家将再想活命,为了郡的家人做想,他们也不可能丢下薛世雄不管,就算他们扔下薛世雄逃跑,也不会有好下场,反而还要连累家人,又何苦,何必呢? 追兵越来越近,那几个亲卫将薛世雄围在了中间,严阵以待,敌军的武器的闪光清晰可见,几十步的距离,不久就会杀到! 看来,只能战死当场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支身着官兵衣甲的士卒从旁边的土坡上斜刺里杀了出来,挡在了那支追兵身前,那支官兵略有三百多人,里面有骑兵,有步兵,看他们地衣甲,来自于各个大营,应该是临时才被人组织起来。 那支追兵只有数十人,之所以一路追到这里,是因为大家都在逃跑,没有成建制的抵抗,一旦遇见人数比自己要多地敌军阻击之后,他们也就选择了撤退,在立功和保命之间,他们自然选择保命。 追兵撤退之后,那些官兵也没有追赶的意思,他们向薛世雄围了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 待得那些人走进,薛世雄地亲卫一改最初的狼狈,大帅亲兵的威风顿时重新回到了他们的身上。 那群官兵没有再围上来,一个身着校尉军服的年轻人走了上来,在薛世雄身前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 “卑职乃左营偏将莫亦讯,这些弟兄分别来自各营,卑职将他们组织起来,为了掩护同袍撤离,特地在此阻击敌方的追兵!不知,这位将军尊姓大名!” “休得无礼,此乃大帅!” 那个莫亦讯听闻是薛世雄,顿时大吃一惊,将头低了下来。 “卑职不知是大帅驾临,死罪!” “你何罪之有?很好,你做得很好!” 薛世雄哈哈笑道,不过语气显得颇为沉重,声音也格外的苍老。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由让他想起了自己年轻地时候,看来,自己的确是老了啊! “大帅!让卑职派弟兄们送你回城,卑职继续在此等候,多收拢一些弟兄!” 薛世雄摇摇头,说道。 “不用在此等候了,你带着他们随我一起吧!” “遵命!” 莫亦讯迟疑片刻,马上点头应是,然后,带着士卒们跟随着薛世雄离去了。 不多时,在半里地外地一个土坡后,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形,在那人的身后的土坡下,还埋伏着一百多个身着官兵服饰的士卒,那个人站立在土坡上,神情怡然地盯着薛世雄一行消失在卧羊沟的那头。 “走吧!” 他轻轻说道,那些官兵装扮的士卒纷纷拿出一个包裹,将包裹内的衣甲穿戴在身上,很快,他们就变成了一支窦建德军。 那群人在那个人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卧羊沟,只留下风在土沟内穿行,带来了远方凄厉的厮杀声。58 第二集 第七十一章 高畅的计划 百来人的军队在战场上穿行,他们在西边的平原上奔上,不管是官兵还是窦建德军,若是能避过,就避过,若是不能避过,就直接冲上去,是官兵就将其驱散,是窦建德军,则随便说点什么,将他们糊弄过去。 太阳在东边的天际冒出了头,天色大亮,一派光明景象。 半个时辰,他们出现在一个小树林里,这个小树林在战场的边缘地带,位于一片连绵的小山岗上,郁郁葱葱,在山岗下面,是一条蜿蜒的小河,河滩上,有士卒东一群西一伙地追逐着,不时发出刺耳的惨叫和怒骂声。 为首那人举起手,那一百来人随他一起伏下身子,从远处看来,只能看见起伏不平的草浪,风狂野地从草浪上掠过。 那人将手放在嘴里,吹出了三声刺耳的口哨声,口哨声清亮高亢,随风在原野上空飘荡。 停止了口哨声,那人沉下脸,侧耳聆听,不多会,从小树林中传来了三声鸟鸣,两长一段的三声鸟鸣;再等了一会,又有三声鸟鸣传来,变成了两短一长。 那人向后挥了挥手,士卒们齐齐站起身来,猫着腰,窜进了前面的小树林中。 小树林中,一片清寂,地上满是落叶和青苔,士卒们的脚步声显得格外的清楚,在林间回荡。 待他们进入林间之后。林子内,突然冒出了许多人,他们原本隐藏在树子背后,或者草丛之中。 一个人站在一棵松树下,林中地那些人皆以他为首,后来那群人瞧见他以后,他们立刻将右手紧握成拳,放在左胸。然后低下头,向那人行了个高畅军特有的军礼。 那人面貌英俊,眼神冷冽,正是原本早已死去的高畅。 在高畅的身后,站立着一个大汉,乃是本该在博陵郡征粮的雄阔海。 “骁骑营校尉彭言民参见大人!” 后来那群人的头领单身走出队列。来到高畅身前,再次行了个军礼。 “事情办得怎样?” 高畅瞧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 “幸不辱命!” 彭言民不晓得是因为见到高畅而激动,还是本来就沉默寡言,他的声音微微发颤,不过回答倒还言简意骇。 高畅点了点头,说道。 “很好!你先和你的弟兄下去休息吧,一会听令行事!” “卑职遵命!” 彭言民再次行了个军礼,然后非常利落地转过身,回到队列中。在几个高畅地亲兵的带领下,率队消失在林中。 高畅不是已经被人砍掉脑袋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这事看起来玄乎。其实非常简单,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金蝉脱壳之计而已! 最初。高畅将崔安澜放到身边的原因是因为崔安澜和他长得很像,必要是可以作为替身,不过,后来,崔安澜的能力显现了出来,让他作为替身就不太合适了,因此,高畅又派人到处搜寻。物色到了一个新的替身。 那个人是渤海郡乐陵人,是当地一家大户人家地佃户。他的遭遇说起来有些庸俗,因为有一个比较漂亮的老婆,老婆被主人看中了,跟着主人吃大鱼大肉,总比跟着一个穷光蛋挨饿要好,他的老婆很轻易就做出了选择。 不料,这个家伙是个烈性汉子,知晓这回事后,二话不说,提刀就将自己的老婆杀了,他到是还想将自己的主人杀掉,不过,没有机会而已,在他还没有动手之前,就被官府抓进大牢去了。 后面的事情同样很简单,因为他和高畅有几分相似,因此被敌情司的人救出了囚牢。 不过,他出来之后,家里却已被盗贼洗劫,父母皆已被杀,一双儿女躲在水缸中才逃得了性命,那些盗贼是何来路,他自然心知肚明。 本来还有些犹豫的他毅然将自己卖给了那些将他从官府牢中就出来的人,他只有两个条件,一是将他地儿女抚养大,让他们衣食无忧,另一个就是替他报仇。 后来,那家大户在一个深夜里遇见盗贼抢劫,全家人都被杀光,宅院也被一把大火烧得精光,从此,高畅则多了一个作为死士的替身。 这次高畅前来乐寿,那个死士替身作为他地亲兵跟随,在那个替身的脸上,高畅做了一些手脚,脸上多了一道伤疤,一抹八字胡须,让他平时和高畅显得并不相像。 当高畅身边突然多了几十个窦建德地亲卫,并且被限制行动之后,高畅知道窦建德要对自己下手了,通过内线他知道了窦建德的打算,故而,在前往七里井的行军途中,他借着歇息的机会和那个死士替身来了个偷梁换柱。 在他的衣衫下面,本就穿着亲兵的服饰,在那个替身的亲兵服饰下面,则穿着与他相同的衣衫。 借着去方便地机会,他们飞快地脱下自己的外衫,将它埋在泥地上,然后,高畅将贴在那个死士脸上地刀疤和胡须粘在了自己身上,只是很短的时间,就完成了这个金蝉脱壳之计。 然后,在行军途中,高畅故意使自己的战马受伤,落在了队伍后面,将监视自己的张氏兄弟杀掉,抄小路往七里井疾驰而来。 至于那个死士替身,他自然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那就是慷慨就死。 一个人,若是能活着,谁想死啊!那个替身之所以如此决断,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死了比活着好,一方面报答了别人的恩义,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自己的子女能更好地活着。 高畅的事情解释清楚了,接下来该说雄阔海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雄阔海带着高畅的五百亲兵被迫离开乐寿,跟着高雅贤前往博陵征粮,窦建德之所以这样做,是想将高畅和雄阔海分割开来,若是两人还在一起,要想暗地里杀害高畅,可以说是极其困难。 表面上迫于军令,雄阔海和高畅不得已只好分开了,然而,窦建德忽略了一点,那就是高雅贤。 高雅贤并不是窦建德的嫡系,也不是跟着他从漳南起兵的老兄弟,更不是他的那些义子们,他本就是信都郡的豪强,有着自己的田地,自己的地盘,只是为了保存实力,才迫不得已投靠了窦建德,窦建德这人到也不错,见他主动投靠自己,并没有吞并他的势 宽仁为怀是优点,只不过,在争霸天下的时候,有时候这优点也会变为缺陷,窦建德虽然对高雅贤不错,高雅贤却并未因此感激他,由此一心跟随他。 在没有高畅的那个时空里,窦建德也因为他的宽仁付出了不少的代价,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他曾经将唐将李世绩俘虏,想让他为自己所用,对他的赏赐不可不厚重,然而,李世绩一心想要归唐,策划杀他,只是由于运气,他才躲过了李世绩的算计,李世绩事败之后,将自己的老父丢下不管,逃回了李唐,他居然将李世绩的老父送回了李唐,并且还将一起俘虏的李渊之弟李神通,以及李渊的女儿一并送回了李唐。 窦建德这样做够义气,够仁义吧!然而,当他在虎牢被李世民击败俘获,押送到长安之后,李渊的回报是什么呢? 不过是当头一刀而已! 窦建德没有吞并高雅贤的部队,不仅是高雅贤,凡是投靠他的豪强,他都是如此,让他们继续带领自己原本的军队,短时期内,他这样做,对吸引那些豪强们投靠有帮助,然而,从长期作战的角度来说,他这样做有很大的弊病。 就拿高雅贤来说,对他最重要的并不是对窦建德的忠心,而是怎样保存自己的实力,并且取得发展。 因此,在窦建德和高畅地明争暗斗中。他选择了中立,高畅人虽然在窦建德的掌握中,然而,他毕竟手握两郡之地,有着数万精兵,连杨善会这样的名将也败在了他手里,在窦建德和高畅之间,高雅贤不晓得该把注投在谁身上。唯有置身事外,保持中立。 因此,在进入博陵郡之前,雄阔海提出由他独领一军到另一地征粮,高雅贤没有反对,对他来说。若是高畅在和窦建德的争斗中获胜,这个时候卖高畅一个好,对日后也会有好处啊! 在敌情司探子们的帮助下,雄阔海率领五百精兵潜回了乐寿附近,当窦建德率军前往七里井奔袭薛世雄的大营时,他也得到了高畅的命令,率军往七里井先行一步,然后,在途中等到了脱离窦建德之手的高畅,由高畅带队。在敌情司斥候地带领下,来到了这个事先看好的约定地点。 至于彭言民。他的那支军队乃是从弓高出发的那五百郡籍士卒,这支军队领受的是特殊任务。是高畅为以后的战略计划事先制定地一步暗棋,如今,他们已经完成了高畅分派的任务,只余下了一百来人,为高畅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就在彭言民率队下去之后,林子外面又传来了口哨声,对上暗号之后,崔安澜带着几个士卒闯了进来。 “怎么样?” 待崔安澜行过军礼之后。高畅沉声问道。 崔安澜摇了摇头,汗水从他额头不停地往下流。一脸都是,他抿了抿干渴的嘴唇,轻声说道。 “敌情司没有在东面发现窦建德的踪影!” 高畅皱了皱眉头。 “大人请放心,还有几队斥候没有回来,或许,他们能找到窦建德踪影!” 高畅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沉默着,凝神在想着什么。 在这个小林子中,有雄阔海率领的五百精锐,有彭言民率领的一百多悍卒,他们每个人都身着两层衣甲,一层是窦建德军的装束,一层是官兵的装束,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敌情司训练的斥候,他们对七里井地地形了如指掌。 高畅之所以将这支军队埋伏在这个小树林中,就是想对付窦建德,为此,他派了不少斥候在战场上寻找窦建德的踪影。 若是窦建德败在了薛世雄地手下,他安排在窦建德身边的无间就会沿途留下痕迹,他就会率领这支军队伪装成官兵在中途劫杀窦建德。 如果窦建德击败了薛世雄,在战场上确定窦建德地位置之后,他则率领这支军队伪装成溃散的官兵冲击窦建德,将其杀掉。 只要能干掉窦建德,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他名义上毕竟是右卫大将军,在七里井的战场上,除了窦建德之外,只有他的官职最大。他和窦建德之间不和,只有窦建德的亲信和少部分高级将领才知道,对那些底层的士卒来说,他是长乐王手下的头号猛将,当他在斗将时击败尉迟恭之后,在那些底层士卒眼中,威望仅次于窦建德。 只要窦建德死掉,然后他再站出来稳定军心,这支窦建德地部队就不难掌握了。 高畅的算盘虽然打得很好,却没有料到窦建德在天亮之后才赶到了薛世雄大营前,更没有料到会突然出现大雾。 大雾弥漫之中,他地那些敌情司斥候就再也掌握不到窦建德的踪迹了,就算是隐藏在窦建德旁边的无间也无法把消息传出来,何况,他们现在是不是还跟在窦建德身旁还另说。 雾散了之后,高畅的心情变得焦急起来,若是没有在窦建德落单的时候找到他的位置将他杀害,一旦他和后续的三千大军会合,那个时候,要想杀他,就困难了,若是在七里井这里没有能干掉他,唯有趁他回师乐寿之际,与事先占据了乐寿的徐胜治前后夹击了。 不过,要是窦建德发觉那个被杀的高畅只是替身的话,肯定会觉得事情不对,他自然会想出应对之策来,到那时就不好对付了。 毕竟,徐胜治也是孤军深入,只要窦建德不死,那些分散在各地征粮的军队就会听他的号令,最初制定的计划就会全盘失败,自己只能率军退回平原,到那个时候,事态就会变得严重了! 接下来,几路斥候都回来了,无一例外,他们都没有发现窦建德的踪影。 高畅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虽然焦急,不过情绪的波动并不大,情绪起伏过大对解决事情没有丝毫的帮助,这点,他心知肚明。 不过,若是找不到窦建德的踪影,自然谈不上接下来的手段,那么,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风吹过来,树叶沙沙作响,就像此刻高畅纷乱的心绪一般。58 第二集 第七十二章 窦建德之死 停地吹拂夏日的原野,不过,从小土坡往下眺望,从过的小河却柔顺得像一条湛蓝的丝带。 窦建德的营地扎在向阳的土坡草地上,在小河的那边,正是七里井的战场,喊杀声仍然时常接连响起,有时,由于风向的关系,还清晰地飘来了一个人垂死时的哀号声。 雾气散尽之后,胡天龙的后续部队加入了战场,在这样的情况下,窦建德率领几十个亲卫离开了核心战场,将指挥所安置在了战场的后方。 如果在就要取得大胜之际,主将却被溃兵袭击致死,那才真是一个笑话,为了避免这样的笑谈出现,窦建德很明智地脱离了战场。 有部队在追击溃兵,有部队在收容俘虏,有部队在缴获官兵滞留在大营的粮草辎重,窦建德只需要在后方听取部下们的汇报即可。 虽然身边只有几十个亲卫,不过,由于远离战场,不怕会有大股敌军突破本方的堵截,出现在这里,何况,那些士卒只晓得朝北方奔逃,没有谁会逆向往南,窦建德对此并不担心。 窦建德担心的是另有其人。 在高畅没有被杀掉之前,他对自己的安全还是颇为看重的,窦建德坚信,高畅不会放弃在这个到处都是乱兵的战场上对付自己的机会,他驻扎的营地之所以没有打着帅旗,身旁的人也都是跟随了自己好几年的亲卫就是为了自身的安全。 七里井的上空,火焰冲天而起,将青白的天空映成了瘆人的血红色,那是官兵的大营在燃烧的火光。 窦建德痴痴地望着那里,踌躇满志,感觉自己站在了世界的最高处。 击败薛世雄之后,趁胜攻下河间郡;杀掉高畅之后,再南下占据清河,平原,直抵黄河岸边;接着北上郡,铲除魏刀儿,占据幽,燕之地,最后再调集大军南下,与瓦岗李密逐鹿中原,那时,何愁大事不成! 在窦建德的眼中,闪耀的全是一幅幅辉煌的蓝图,最后,他看见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看见了一张盘踞着五爪苍龙的大椅,他顺着白玉石雕刻的台阶缓缓走了上去,坐在了那张龙椅上,在他身下,匍匐着数百名身着官袍的人,他们正向他双膝下跪,三呼万岁。 几匹快马从土坡下飞驰而来,将他从好梦中唤醒,他的亲卫早就冲了出去,拦在了那几匹快马之前。 “什么人?还不下马!” 战马还未停下奔驰,马上的骑士就翻身跳下马来,其中一个彪形大汉双手举着一个箱子向土坡上疾奔而来,一边奔跑,一边高声大叫。 “报告大王!幸不辱命!大功告成!” “让他们上来!” 窦建德听到那人在土坡下的呼叫,忙出声喝止了准备将这些人拦截下来的亲卫,他向前跨了两步,然后才站定。 那人飞快来到窦建德身前,单膝跪地,双手将那箱子举在了头顶。 “这是?” 窦建德认识那个手举箱子的人,是他安排在高畅身边的亲卫头领,由他负责暗杀高畅,当他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窦建德就知道大事已成了,然而,事到临头,他却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手指着那个箱子,声音微微发颤地问道。 “禀告大王,此乃那个逆贼的首级!” 那人朗声答道,语气中满是隐藏不住的喜悦。 “好!” “很好!非常好!” 心情激动之下,窦建德已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当知道高畅的首级就在那个箱子里时,他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只晓得连声道好。 “赏!重重有赏!” 他声音微微发颤地高声说道。 “谢大王赏赐!” 那个手捧箱子的亲卫感激涕零地高声答道,将箱子交给了旁边站立的窦建德的贴身亲卫,退了下去。 “大王,要打开箱子看看吗?” 一直以来,高畅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窦建德背后,却无法取下,令他寝食难安,如今,这根刺终于拔下来了,他自然激动无比。 高畅那貌似平和却显得高高在上的眼神似乎还在他的眼前闪耀,不晓得没有了身体的他是不是还能保持那样的眼神,窦建德犹疑了一下,正要下令将那个箱盖揭开,然而,他最终还是摆了摆手,示意亲兵将那个箱子好好收藏起来。 一切,还是等大事已定之后吧!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好消息不断传来,薛世雄的大军彻底崩溃了,漫山遍野都是兵无斗志的逃兵,就算是十来人的小队,也可以将几百人的官兵俘获,原野上,到处都是溃兵丢弃的铠甲,武器,旌旗,大局已定。 薛世雄的三万大军,有一部分在大雾弥漫中死于本方的自相残杀,有一小部分则逃回了河间城,有一部分四散于荒野,最后不是沦为盗贼,就是变成流民,数量巨大的一部分则被窦建德的大军所俘获。 这些投降的官兵都是郡的精兵,长期和边塞的胡人作战,虽然,他们在面临窦建德的突然袭 溃千里,然而,这并不是说他们丝毫没有战斗力,在况下,不管是哪个豪强,哪个反王的大军都会形成崩溃。说起来,或许只有军纪极其严格,士卒们由低层小校们率领的长河营老兵在面临那样的打击下,不致崩溃。 要是能将薛世雄擒获就好了,这样,河间郡指日可下,就算北上攻打郡,也不会遇见什么抵抗。 窦建德不由这样想,对他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 “报!” 土坡下,又奔来了一骑,他的手中持着一面薛字大旗,那人高举着大旗,向土坡上纵马疾奔而来,大旗缺了一角,在风中伸展开来,让人看了颇觉好笑。 “鹰扬府中郎将苏定方生擒薛世雄,特命属下持旗来向大王相告!” “好!” 真是心想事成啊!窦建德兴奋地大叫了一声,示意山下的亲卫们让开一条路,那人持着战旗纵马奔了上来,在距离窦建德二十来步远时,窦建德的贴身亲卫迎了上去,那人将大旗投掷于地上,然后,翻身跳下马来。 薛字大旗立于土坡之上,迎风飘扬。 窦建德神情激动,内心的喜悦再也按捺不住,当初率军前来七里井的惶恐不安此时早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他疾步向前,想要好好看看这面薛字大旗。 那个手持大旗前来报讯的人,窦建德对他有过一面之缘,他好像一直跟在苏定方身旁,此刻,那人正单膝跪在大旗前,神态恭敬地等着他的靠近。 自己果然慧眼识珠啊!要不是不顾高雅贤的反对,硬把苏定方留在了身边,这个时候也不会收到这样的好消息吧! 这个念头在窦建德心中转了转之后,他来到了大旗前。 薛世雄!一代名将,世代将门,与他相比,张须陀只不过是一个暴发户而已!这样一个名将,如今也折在了自己手里,比起击败张须陀的李密,自己也不遑多让啊! 窦建德双手握着薛字大旗的旗杆,冰冷的旗杆让他的内心沸腾的热血变得稍微冷却了一些,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大旗举在手中,挥舞了起来。 风迎面吹来,将他的须发吹得飘拂起来,天空,宛若一面湛蓝的镜子,平静,悠远,深邃,透明。 “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亲卫们纷纷跪伏在地,高声称颂。 “哈哈哈!” 窦建德志得意满地大笑了起来,笑声乘着风的翅膀,飞到了高空之中,云层之上,在那一刻,他的人生达到了最高点。 过去的种种急速地在窦建德眼前掠过,各种各样酸酸甜甜的滋味在他心里流转,他的眼眶突然一阵酸涩,有什么在眼中打着转转,即将夺眶而出。 然后,窦建德突然觉得背心一疼,笑声嘎然而止,泪水夺眶而出。 一瞬间,眼前突然暗了一暗,然后再次亮了起来,视野里,亲卫们神情惶急地从地上站起身来,纷纷抽出横刀,向他冲了过来,他们的嘴皮上下开合,似乎在吼着什么,然而,他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不仅是他们的声音,所有的声音他都听不见了,现在的他,身处在一个沉寂的世界里。 窦建德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的身体内快速地拔了出去,随之流逝的是周身的力气,他再也站不稳身子,忍不住向一侧倒去,然而,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却抓住了他,使得他没有跌倒。 他勉强回过头,瞧见了一张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的主人紧贴在他身后,就像在搀扶他一般。 然后,窦建德感觉到刚才从自己身体内拔出去的东西又深深地扎进了自己的身体,与此同时,他的心为之一疼,然后,觉得无所附依一般空空荡荡。 那张神情狰狞的脸在窦建德眼中渐渐变得模糊,然后,渐渐远去,天空像倒塌下来一般,急速朝他扑来,接下来朝他扑来的是厚重的大地。 蒙勇拔出了自己的横刀,在刚才那短短的时间内,他在窦建德的身后一连刺了好几刀,他确信,就算是神仙降世,也无法救醒窦建德之后,一把将窦建德推倒在地,然后,狂笑一声,朝那群陷入疯狂的窦建德的亲卫们冲去,冲向了死亡的怀抱。 若不是遇见向窦建德报信的斥候,也找不到他的藏身之处,看来,还真是老天爷有眼啊! 乱刀砍在了蒙勇的身上,他向前扑倒了! 大哥,兄弟帮你报仇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身首异处了! 在他身侧不远处,窦建德匍匐在大地上,背心被捅出了一个大洞,鲜血像溪流一样哗哗流出,他的身体在抽搐,双眼大睁,不晓得他在另一个世界看见了什么,那眼神是如此的孤寂!58 第二集 第七十三章 亲卫们的抉择 为任何事滞留,依旧徐徐吹拂,山坡下,草浪起伏,沙沙的声响,河水同样毫无留恋,平静地往下游流去。 怎么办? 窦建德的亲卫们围在已然死得不能再死的窦建德身前,茫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先把大王的遗体收敛,不要让人瞧见。” 窦抗是窦建德的贴身亲卫,他是窦建德的族人,是跟从窦建德从漳南起兵的窦氏一族仍然活着的不多的一个,在亲卫中间,有着莫大的威信,他的命令大家无不听从。不过,在这个大家都不晓得该怎么办的时候,不管是谁提的建议,只要不是太荒诞,他们都会照此办理。 窦建德的亲卫接近一千人,其中有五百人随同夫人曹凤离开了乐寿,回到了起家的老巢高鸡泊,其余的五百来人全部来到了七里井战场,不过,在这五百人中间,真正能担当窦建德亲信,让他毫无保留信任的只有贴身的这一百多名亲卫,有一些不方便别人知道的龌龊事,窦建德都是吩咐他们去做的。 就拿高畅这件事情来说,在普通士卒们眼中,高畅是英雄,是大王的头号大将,和长乐王君臣相宜,其乐融融;然而,窦建德的这些贴身亲卫则都明白,高畅乃是大王的头号敌人,是令大王寝食难安,除之而后快的家伙。 窦建德不可能公然下令杀害高畅。那样,对本方地军心影响太大,也不利于吞并高畅的地盘,他只能通过某种意外来对付高畅,比如,让他在战场上战死什么的,要这样做,只能动用他的贴身亲卫。 因此。到现在,所谓高畅的死讯也只有这些贴身亲卫知晓,同样,窦建德的死讯也只有他们知晓。 亲卫们手持武器,警惕地守在山坡的中间,在山坡顶上。几个地位比较高的亲卫正在商量如何处理后事,窦建德地尸体已经用战旗包裹起来,其中一个亲卫穿着窦建德的备用铠甲,戴着他的头盔,伪装成窦建德的样子坐在一方大青石的上面。 “大王的死讯一定要隐瞒,除了我们这里地人,谁也不能告诉,现在是在战场上,要是让弟兄们知道大王的死讯,军心士气什么都不会有了。一旦大伙慌乱起来,事情就不妙了。我们抓获了不少俘虏,俘虏知晓这个消息后。做起乱来,大伙儿能不能平安回到乐寿,也未可知啊!” 窦抗坐在几个亲卫的中间,侃侃而谈。 “胡天龙呢?要不要将胡天龙叫回来,把这事告诉他!” 其中一个亲卫出声问道。 胡天龙虽然是亲兵队的队长,却管不到他们这些窦建德的贴身亲卫头上,不过,现在胡天龙手底下统率着三千士卒。是除了窦建德之外在七里井的第二号人物,当然。那个只担当右卫大将军虚名的高畅要除外。 窦抗摇了摇头,说道。 “为了保险起见,不使消息泄露出去,这事情不要告诉他,他那里闲杂人比较多,不定有多少别人的眼线,事关重大,我们连他一起瞒过吧。” 窦抗之所以这样做,有一定的私心,窦建德死了之后,这几千窦建德军就需要一个能做决定的人,若是将窦建德地死讯告诉了胡天龙,那么这个做决定的人只能是官职比他高地胡天龙,如果胡天龙不晓得这事,他就可以借助窦建德的名义向全军发号施令。 “若是老胡要见大王,怎么办?” 又一个亲卫提出了疑问。 “阿虎,你地身形和大王相当,以后,就由你伪装成大王,偶尔在全军儿郎面前露一下面吧!” 听窦抗这样一说,那个披戴着窦建德的盔甲的亲兵呐呐说道。 “抗哥,若是隔得远,到也能瞒过那些家伙,可是,像老胡这样的将领,他们要向大王汇报战况,就会和大王见面,只要和他们面对面,难免穿帮啊!” 窦抗沉吟片刻,然后说道。 “一会,碰见那些有资格面见大王的将领,就对他们说,大王受了轻伤,暂时不能见他们,有什么事情,让他们给我说,我会将大王的决定转达给他们!” “这样行吗?” 窦抗叹了叹气,说道。 “也只能如此了!” 话音落下,会场变得沉默了起来,大家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窦建德这一死,让他们觉得天塌了一般,作为窦建德的贴身亲卫,日后地前途并不明朗啊! “抗哥,你说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呢?” 过了一会,有人出声问道。 主帅被杀,作为贴身亲卫的他们自然难逃干系,就算平安回到乐寿,谁知道会是谁接过窦建德地大权,那个人又会怎样对待他们,前景难测啊! “对了,那个刺客的身份查出来没有?” 窦抗没有回答那人的询问,而是提到了别的事情。 “查出来了,有人认识他,他叫蒙勇,是苏定方的部将,信都人,是在冀县投降我们的官兵。” “苏定方?” 窦抗喃喃自语。 “就是那个高雅贤的义子,在和魏刀儿作战的时候,一个人单挑了好几个魏刀儿的武将,最后败在那个叫尉迟恭的黑脸汉子手上,据说,今年才二十不到!大王非常欣赏他的武勇,特地将他从高雅贤那里要了过来。” “我知道!” 窦抗不耐烦地打断了那个亲卫的连番絮叨,他的眼珠在眼眶中不停转动,思量着什么。 “既然这个蒙勇是苏定方的部将,那么苏定方在这件事情上肯定脱不了关系,蒙勇说不定就是他指派的!” 窦抗想了想,然后一边点头,一边将自己思量的事情说了出来。 “一定是如此!” 亲卫们纷纷点头附和。 “前段时间,负责监视那个高畅的人不是说高畅和苏定方多有接触吗?那么这件事情最后的指使者多半就是高畅这个逆贼,苏定方则是他手底下的爪牙。” 窦抗顿了顿,思索了片刻,继续说道。 “高畅突然反叛,率领大股贼军突然袭击大王的本部,弟兄们自然浴血奋战,然而,那个苏定方却突然从背后给了我们一击,大王不幸,折在了贼子的手里,弟兄们化悲愤为力量,击败了贼军,还将贼军的头领高畅以及他的爪牙苏定方砍掉了脑袋,为大王报了仇。” 窦抗停止了诉说,目光炯炯有神地在那几个亲卫的脸上掠过,然后说道。 “现在,高畅的脑袋我们已经有了,只是缺苏定方的脑袋,大家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亲卫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然后,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意见,商量怎样才能将苏定方的脑袋弄到手。 窦抗举起手,制止了他们。 “时间紧急,大家不要啰嗦!苏定方的事情不用着急,要对付他,非常简单,现在,我们有一个关乎大家生死存亡的事情要解决!” 亲卫们静了下来,一起望着窦抗。 “大王死了之后,又没有子嗣,大家觉得会是谁来接替他的位子呢?” 亲卫们面面相觑,他们还没有想到这一步。 窦抗嘿嘿一笑,继续说道。 “我们虽然将杀害大王的凶手斩首,为大王报了仇,然而,护卫不周这个罪责始终是躲不过的,我们会不会获罪,就要看继位那人的态度了。所以,由哪位将军来继位,对我们地前途至关重要!” “阮君明,阮君明是大王的义子,又曾经和我们一样做过大王的贴身亲卫,现在他手底下的几千人全是大王的嫡系部队,他继承大王的位子对我们应该有好处!不会刻薄我们这些老弟兄吧!” 有人提出了自己的人选。 “王伏宝,王伏宝是大王的老兄弟。从漳南起兵就跟着大王,无论实力,还是资格,他都是所有将军中最有影响力地那个,并且,王将军为人宽厚。他不会胡乱杀人的!” 另一些人则提出了王伏宝,在窦建德军中,独领一军的将领还有不少,比如范愿,刘雅,高雅贤,曹旦,不过,他们的资历或者实力比起王,阮两人要差了不少。 “我说。我们在这里谈论这些有什么意义啊!大王一死,不管哪个上位。那些将军都不会对他服气的,我看。大王的基业最后只会四分五裂啊!” 一个亲卫冷笑了一声,用讥诮地语气说道。 “我知道!” 窦抗点点头,沉声说道。 “如果,没有我们参与,事情的结果也许会是这样,不过,要是我们参与进来,或许就不会是这样了!” “怎么说?” 大家望着他。期待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说,要是我们决定了由谁来接替大王的位子。在其他将军都不知晓大王已死的事实前,先一步派人将这个消息通知了他,让他有机会采取行动,你们猜猜,他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如果他成功了,对给他这么大帮助的我们,他还会因为护卫不周这样的小事怪罪我等吗?” 窦抗微笑着说道,大伙儿盯在他脸上的目光变得有些异样起来。 “抗哥,好样的!” “抗哥,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叫好声不断,甚至有人鼓起掌来,要是窦建德活着,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会不会被气得再次死去。不过,这也不能怪这些亲卫们,他们并不是对窦建德不忠心,只是,既然自己地主子已经死了,为了活下去,自然要重新找一个主子了。 “阮君明虽然是大王的义子,也是从我们亲兵兄弟们中间出去地,不过,他的年龄是个问题,在这么年轻地时候就得到了大王的重用,统率着大王的嫡系部队,除了高畅之外,他是最年轻的将军,年少得志,自然气盛得紧,他和各位将军的关系不是很好,就算上位,也不能服众,将宝压在他的身上,我觉得不怎么保险!” 窦抗皱着眉头慢慢说道,看没有人反驳他的话,于是,继续说道。 “接替大王继位的这个人选非常重要,要知道,我们地未来就和他绑在一起,要是所托非人,那就惨了!大姑娘嫁人也要东挑西选才行啊!马虎不得!” 这个笑话并不好笑,亲卫们的心绷得很紧,他们地嘴角大多只是抽搐了一下,就当给了窦抗的面子,笑了。 “左卫大将军王伏宝这人不错,他本就是大王麾下第一勇将,在武将之中,他的职位最为尊贵,现在,又执掌信都郡一郡之地,我想,大伙将前途押在他的身上,要保险得多。” 亲卫们低下头,消化着窦抗的话,不多会,有人表态了。 “抗哥,你比我们聪明,想得也比我们深一些,我们就听你的,兄弟们这几十条性命就全交给抗哥你了!” 一个人表态之后,接下来,大家都表态了,他们说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表示听从窦抗的意见,这几个亲卫手底下都有一批人,他们的意见就代表了窦建德所有的贴身亲卫们的意见。 “好!既然兄弟们都相信我窦抗,我窦抗也不会指出一条黑路让大家走,现在,我们需要做到几件事情,大伙一定要打起精神!” “是!” 众人慨然应诺。 “第一,我们要派出几个机灵点的弟兄快马赶往信都郡,向左卫大将军密告大王已死的讯息;第二,我们要隐藏好大王已死的消息,叫手底下的弟兄们口风紧一些,大家都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个完蛋,谁也跑不掉;第三,我们要找个机会将苏定方干掉,不用大张旗鼓,只要派人把他叫到帅帐来,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亲卫们齐声应了声是,然后分散开去,不多会,几匹快马就离开了土坡,往南疾驰而去。 风依然不为任何事滞留,徐徐吹拂,吹过山岗,吹过原野,吹到了未知的远方。58 第二集 第七十三章 赌约 四,辰时。 河间郡,乐寿,长乐王府。 窦建德虽然生活简朴,并不奢华,自立为王之后,也不曾大兴土木,修建宫殿,不过,王府也还是有的。 这个王府是当地一家豪族的府邸,因为一次莫名其妙的叛乱,那家豪族被窦建德铲除了,府邸充公,正好做了长乐王府。 窦建德所谓的简朴生活也只是相对于其他的那些反王而已,若是真的太过简朴了,也就没有王爷的尊严了,让他底下的那些将军们如何能心安理得的享受起来。在长乐王府中,虽然没有后宫三千,奴仆如云,几十个歌姬,几百个下人也还是有的,与之相比,高畅过得才真的像穷光蛋一样。 徐胜治的目光在王府的议事厅四周游移,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隐隐带着某种讥诮,那是一个胜利者对失败者特有的神态。 他转过神来,对右侧席间神情颓然的凌敬说道。 “师兄,请喝茶!” 凌敬耷拉着脑袋,他抬头瞄了徐胜治一眼,端起桌上的茶碗,一饮而尽,此刻,他的内心可谓百感交集,堂上的那个胜利者乃是昔日天才绝艳的师弟,这一点尤其让他感叹。 他不由暗叹自身的失败,自己的这个师弟在高畅集团担任如此重要的角色,负责情报工作的自己居然一点也不曾察觉。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那么,就请师兄按照小弟地意思动笔吧!” 在凌敬面前的案几上,除了一个茶碗外,还有一些黄绢,一个装满墨汁的砚台,一支狼毫毛笔,一个黄玉印章,一个印泥盒。 凌敬拿起毛笔。放在砚台中碾了碾墨汁,然后,将一张黄绢抹平,正要下笔,他抬头说道。 “师弟,你就如此肯定长乐王没有翻身的余地?” 徐胜治微笑着点点头。 他占据乐寿之后。立刻封锁四门,许进不许出,将乐寿易手的消息封锁起来,随后,只留下了两千多人镇守乐寿,其余的两千多骑兵则向七里井疾驰而去,增援高畅,在这样的情况下,劳师远征没有后援又不曾多做提防的窦建德军唯有败亡一途。 徐胜治认为窦建德只有三层机会击败薛世雄,七层机会将失败。不过,无论他是否能击败薛世雄。最后都逃不脱高畅地掌握。 “要知道你的主子还在大王的掌握之中啊!” 凌敬瞧见徐胜治脸上的笑容,气就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将其打得稀烂,故而,语气变得凌厉起来。 “我家大人有神鬼莫测之能,只要他不愿意,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能够限制他的自由!” 徐胜治对高畅没有盲目的信仰,不过,他地确相信高畅能够从窦建德手中脱困。那个人,若是没有十全的把握。是不会轻易自陷险地的。 “如此就好!” 罢了!罢了,无论如何,自己是主动请降的,这个时候,还执着于旧主的安危又算个什么事啊! 凌敬运笔如飞,在黄绢上刷刷地写着,写好之后,将案几上的印章涂上印泥,然后,印在了写上字的黄绢后面。 很快,十来张黄绢依次办理了。 凌敬将毛笔放在砚台上,深吁了一口气,说道。 “我所做的只能如此了!要想让这些东西生效,要想让那些家伙相信这真的是大王的旨意,还需要另一方印章,它掌握在宋正本地手中。大王的旨意上都会有两个印章,一个长乐王地大印,一个是他私人的小印,我这个是大王地小印,大印在宋正本手中,大王离开乐寿之后,将政事交托于我们两人,重大的事情,需要我俩商量办理,故而,将印章分别给了我们两个!” 徐胜治点点头,微笑着说道。 “多谢师兄,辛苦师兄,师兄暂且下去休息,我家大人对师兄的才华一向很是赞许,日后,总有师兄的用武之地,师兄无须过于烦忧!” 凌敬站起身,冷笑一声。 “愚兄但求能芶活下去即可,如此而已!” 说罢,他飘然而去,看上去傲骨铮然,却忘却了请降时的狼狈和惶恐,徐胜治望着凌敬的背影,微微一晒。 “有请宋大人!” 徐胜治朝左右唤了一声,左右应了声是,出来议事厅,来到偏房,不多会,神态远比凌敬憔悴的宋正本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力士带了上来。 在此之前,宋正本身上地绳索已经被解了下来,塞在嘴里的布团也取了出来,最初地激愤过去之后,宋正本暂且收起了自杀的心思,想痛痛快快地骂对方主将一顿,才慨然就死。 被生擒的时候,宋正本的衣衫被撕扯得乱七八糟,就像乞丐的衣着一般,在偏厅等候徐胜治传唤时,几个亲兵将一套蓝色儒衫放在了房中,进入议事厅时,宋正本就穿着那套儒衫,徐胜治瞧见他换了衣衫,眼前一亮,对说服这个人多了几分信心,若是宋正本死志不移,恐怕就不会再在乎自己的仪容吧? “以下犯上,不忠不义,趁火打劫的贼子,若想劝宋某投降,就省省吧,宋某但求速死!” 宋正本双手背在身后,傲立在议事厅的中间,没有如徐胜治所请落座,他的声音低沉有力,表露出他一心求死的决心。 “死,其实是很容易的,活着才是最为艰难的!” 徐胜治犹如叹息一般的语调在议事厅空旷的空间回荡。 只要宋正本说话,徐胜治就不担心,若是他进来之后就一声不吭,怎也不开腔,那才是最难办的。 “高畅身为臣下,不思尽忠,反倒下克上,实乃逆贼所为,就算一时得逞,最后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宋某就算在九泉之下,也将拭目以待,看他会有什么下场。” 宋正本指着徐胜治,怒声骂道。 “忠义?” 徐胜治冷冷一笑。 “我记得宋大人在为长乐王效力之前,乃是饶阳令,食的朝廷的俸禄,这就是宋大人追求的忠义吗?” 宋正本对此早有准备,他沉声说道。 “当今奸佞横行,圣上却只知流连江都享乐,以致饥荒四起,民不 身为饶阳令,当大王率义军来此,为了使百姓躲过战不战而降,以一人之声誉换来全城百姓的性命,此事值当。” 宋正本继续说道。 “长乐王仁义宽容,礼贤下士,对老百姓慈悲为怀,不仅在辖地修建水利,劝慰农桑,且生活简朴,每有缴获,都分给众将,实乃明主也,你家大人,不思好好报效,反而心怀不轨,行这大逆不道之事,日后必遭报应!” “明主?” 徐胜治哈哈大笑,高声说道。 “如此就算明主,那我家大人不就是圣主了,宋正本不曾到如今的平原郡去吧?你只要到平原郡见识一番,就知晓你家大王和我家大人究竟谁才是百姓们心目中的明主了!” “汝,无须多言,吾但求一死也!” 宋正本昂起头,闭上双眼,不发一言。 “说道忠义,不知道宋大人的忠义是什么?是忠于主上,还是百姓?” 凌敬微笑着慢慢说道。 “若是忠于主上,起初就不该背叛朝廷,为长乐王出谋划策,既然,当初能背叛朝廷,此时,为什么就不能另投他人呢?若是忠于百姓,那么谁的统治对百姓最有利,宋大人就该为那人效力才是啊,既然如此,何不到我家大人的领地一游,与你家大王做一比较。再做决定啊!” 宋正本知晓当初投靠窦建德是自己人生地一大污点,虽然,他当时为的是全城百姓的生命做想,也对这个腐朽的朝廷不报任何希望才这样做的,然而,那样的事情只做一次就足够了,要让自小受到儒家忠义思想熏陶的他再一次另投他人,他自问自己还没有那样无耻。 就算徐胜治所得天花乱坠。就算他也暗暗觉得徐胜治的话并没有不对之处,他也唯有闭目不言。 “就算宋大人在这个时候选择了死亡,在后世地史书上,提到宋大人,也不过说大人是从贼而死,如果真的死在这里。倒不如在饶阳的时候就死,那个时候,还能博得一个忠义之名。” 徐胜治的话句句诛心,宋正本的身形不由自主地摇晃。 “若真的是为百姓做想,宋大人就应该彻底抛掉所谓地虚名,留下有用之身,为民请命,将这人吃人的乱世结束,换得一个朗朗乾坤。” 徐胜治的声音仍然不依不饶地钻进他的耳朵。 “我家大人和长乐王并没有什么私人仇怨,所做的一切。也只是自保而已,长乐王对我家大人有恩。这不容置疑,这也是我家大人甘于放弃在平原。清河两郡的一切,重回长乐王麾下效力的原因。然而,长乐王是怎样对我家大人的呢?只是给了他一个右卫大将军的虚名,却不让他领兵,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形同软禁。当薛世雄率大军进逼乐寿时,长乐王在这个时候,不但不和我家大人同仇敌忾。联手对敌,反倒暗地里使坏。想在战场上杀掉我家大人,若非我家大人福星高照,事先知晓了他地计划,此时,恐怕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故而,我家大人为了自保,才不得已命我领军北上,占据乐寿,以求脱身而已。” “巧言令色!” 宋正本睁开眼睛,厉声喝道。 徐胜治说的这些只是借口而已,蒙蔽一般人地借口而已,窦建德对高畅不怀好意,高畅这厮又何尝不是如此啊! “汝如今虽然占据上风,不过,是趁火打劫而已,长乐王手底下还有三千儿郎,不会那么容易陷于敌手的,只要长乐王还活着,各路大军纷纷回师乐寿,尔等将死无葬身之地也!” “哈哈!” 徐胜治笑道。 “宋大人,那你敢不敢与我打个赌,若是窦建德死于七里井,你就为我家大人效力;若是窦建德从七里井活着回来,我就将你放回去!如何?这赌你敢不敢打!” “有何不敢!” 宋正本发须直颤,厉声喝道。 “如此,君子一言!” 徐胜治急速说道。 “快马一鞭!” 这个时候,一个亲兵出现在了议事厅地门口,他向厅内的徐胜治做了个手势,宋正本背对大门,没有瞧见,徐胜治瞧见那个亲兵的手势后,心情顿时放松了下来,他坐回案几后。 “既然赌约成立,就让我俩拭目以待吧!宋大人这个时候可能没有和本人交谈的兴致,如此,且先下去歇息吧,养好身体,不管是继续为你家大王效力,还是为我家大人做事,都没有坏处!” “哼!” 宋正本鼻孔哼了一声,不待堂下的亲兵上前,抢先一步,拂袖而去。 等他退出议事厅之后,先前在厅外给徐胜治打手势的亲兵急冲冲地闯了进来,面露喜色地大声说道。 “果然不出先生所料,那宋正本的夫人知道印章藏在那里,只是威胁要杀掉她的幼子,她就将印章交了出来!” 说罢,那个亲兵将一个白玉印章放在了徐胜治地案几上,躬身退了下去。 徐胜治脸上笑意不在,他从怀里掏出凌敬先前在上面书写的那些黄绢,然后,在黄绢后面盖上了从宋府弄来地长乐王的大印。 “快将这些黄绢分发下去,交给在外厅等候的那些士卒,让他们快马加鞭,向各自的目的地赶去,务必小心,千万不要露出任何破绽。” “是!” 那个亲兵应了声是,小跑着出了议事厅。 徐胜治叹了叹气,皱着眉头,望着议事厅外的朗朗晴空,在和宋正本打赌的时候,他表现得信心十足,然而,事情是不是真像他和高畅计划的那样发展,还真未可知!不晓得,现在的七里井究竟是何状况啊!58 第二集 第七十五章 伏击苏定方 四,午时。 七里井。 太阳高悬在蓝天上,几朵白云懒洋洋地卧在湛蓝的天穹,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吹拂,原野上,草丛时而静止不动,时而如同海浪一般起伏。 战事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 薛世雄的三万大军逃的逃,散的散,降的降,犹如土鸡瓦狗,已然灰飞烟灭。窦建德的三千追击大军,带着大量的战利品和战俘慢慢聚集起来,薛世雄大军的前营已经被大火所烧毁,中军大营和后面的辎重营却没有受到过多的破坏,勉强还能用,胡天龙将军队的集结地点就设在了原来的官兵大营里,他准备待一切安置齐全之后,再将位于后方的窦建德请到大营里来。 苏定方骑在自家的青葱马上,从营门疾驰而出,有几个窦建德的亲卫跟在他的身后,几匹战马冲出营门后,营门漾起了大量的灰尘,然后,这灰尘像一条灰龙一样紧随在苏定方等人的马后向原野的深处卷去。 原野上,除了大量半人高的荒草,还有不少紧密的灌木丛,马队避开了那些灌木丛,呈不规则的曲线在原野上疾驰。 苏定方紧皱着眉头,身子随着身下的战马起伏,暗地里猜想窦建德传他见面的意图,只不过,无论他怎么想,也不会想到真实的情况是什么? 在茫茫大雾中冲入敌阵之后。苏定方很快就和同伴们分开了,他唯有仗着个人武勇在乱军之中左冲又突,人虽然没有杀几个,却也起到了一定地效用,像**追野兔一样将敌军追得四处乱窜,溃不成军。 大雾散尽之后,他和后方的援军联系上了,率领着原本属于自己的一百多子弟兵继续追杀敌军。收拢俘虏,在战场上厮杀了大半天之后,他并没有找到起初跟随在自己身边的那几个苏家子弟,一直与他形影不离的蒙勇也不见踪迹。 莫非战死了? 苏定方带着这样的忧心和疑虑率军将俘虏押回了大营,这一仗,他和手底下的百人小队俘虏了上千人。他和手底下的士卒骑在马上,拿着武器,就像赶羊一样将那些降兵赶回了大营,战前,窦建德曾经说过,各个校尉抓到地俘虏全部归他所有,这样看来,他的部队又将恢复到千人以上,这不能不让苏定方为之心喜,作为一个将军。苏定方也信奉韩信的那一套,带兵是多多益善。 不过。这事虽然值得高兴,仍然无法将苏定方的忧虑化解掉。他非常担心蒙勇,不晓得他是不是战殁在了沙场?还是逞个人的匹夫之勇,前去寻找窦建德报仇了? 就在他派人四处在乱哄哄的大营中寻找蒙勇之际,窦建德地亲卫来了,命令他孤身前去觐见大王。 难道,蒙勇真的单枪匹马去行刺窦建德了,如今事败,窦建德派人来追究自己御下不严的责任? 苏定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笑着向那几个传令的亲卫打探消息,那几个亲卫则笑着回答。大王传他觐见,是为了给他赏赐,因为他预料到了大雾的出现,为大军的最后获胜立下了最关键的功劳。 苏定方不是很相信那几个亲卫的说话,论功行赏,这些事情回到乐寿再做不迟啊!用得着这么心急吗? 不过,他没有什么理由拒绝窦建德的召见,只好将琐事交给自己地亲兵办理,自己跟随着那些亲卫朝窦建德的帅帐而去。 疾驰了十多里路之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小土坡前,土坡下,河水蜿蜒而流,水底地鹅卵石清晰可见。 河水不是很深,苏定方一行纵马踏过小河,往土坡上奔去。 苏定方从战马上跳了下来,他停下身形,眺望着四周,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土坡上有一片杂木林,风一吹拂,就沙沙作响,杂木林地前面,有一个用布匹拉起来的帷幕,在帷幕前,挂着一面窦字的大旗,附近只有这样一面旗帜,它在午后温煦的风中孤寂的飘拂。 十来个亲卫守在帷幕前,另外有十来个亲卫散布在土坡下,其中,有两个正要苏定方一行走来。 “苏将军吗?” 苏定方点点头,旁边有人将他手中的缰绳接了过去,将他的战马牵走了,那匹战马显得有些不情愿,打了个响鼻,不得已才离开了苏定方。 “请跟我来,大王已经等你很久了!” 苏定方没有回话,默默地点了点头,随着那两人向帷幕处走去,随他一起的那几个亲卫则小心翼翼地跟在了他身后。 来到帷幕前,守在帷幕前地亲卫伸手拦住了他,示意他将腰间的横刀解下来,苏定方有些疑惑地望了身旁那个带路地亲卫一眼。 “这个是规矩,不管是谁单独觐见大王,都不能带着武器!” 那人笑着解释道,苏定方定定地盯着那人的眼睛,在那人的眼睛中,他并没有瞧出什么不妥之处。 略略迟疑后,苏定方将腰间的横刀解了下来,递给了帷幕前的亲卫,那亲卫接过苏定方的横刀之后,身子往旁移开,让出了一条道来。 “请吧!大王要单独见你,他正在帐中等着你呢!” 苏定方缓缓向前移动脚步,这个时候,他的耳朵微微扇动了一下,在那些亲卫中,有些人的呼吸突然间变得急促起来。 他站在帷幕前,回过头,没有瞧出什么异状,那个带路的亲卫面带微笑地望着他,示意他快快进去。 虽然没有瞧出什么不妥,苏定方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那感觉,就像一头饿狼正躲在暗处窥视自己一般。 一阵风吹来,将帷幕掀开了一个角,有什么闪了一闪,从他眼前一掠而过,那是刀锋在阳光下的反光,同时,他耳边听见了叮叮当当的声响,那是铠甲的甲片在相互碰撞的声音,并且,身旁那些亲卫的呼吸声更加沉重了。 不对!这是一个陷阱,一个死亡陷阱 苏定方突然转过身,离开帷幕,朝外走去,一个亲卫慌忙拦在了他面前,那个带路的亲卫脸色有些不好看地说道。 “苏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苏定方笑了笑,说道。 “在刚才的战斗中,我将一个大将军的头盔夺了下来,本来,想借着这次觐见将这个头盔奉献给大王,想着要见到大王了,心情激动,结果将它忘在了马上,我这就去将它拿来奉献给大王!” 苏定方一边说,一边朝外走,顿时,几个亲卫围了上来,挡住了他的去路,在这些亲卫的身上,苏定方感受到了杀气,森然刺骨的杀气迎面而来,刺得他的脸颊生疼。 “苏 好还是不要让大王久候,我另外派个弟兄去帮苏将军拿来,可否?” 那个带路的亲卫不慌不忙地笑着说道。 “那敢情好!如此,就多谢这位兄弟了!” 苏定方向那人拱拱手,转过身,继续朝帷幕走去,与此同时,身旁的那些亲卫的心不由放了下来,为之一松,有人情不自禁地深呼了一口气。 就在那些亲卫吐气放松的时候,苏定方突然动了,他的脚尖轻轻在地面一点,猛地窜了过去,从一个亲卫的身畔疾奔而过,并且,顺手将那亲卫腰间的横刀拔了出来。 那些人只听见沧啷一声,然后,就瞧见苏定方手持着明晃晃的横刀,朝土坡下疾奔而去。 “拦住他!” 那个带路的亲卫失声喊叫,此人正是窦抗,他不知道哪里出了毛病,这样一个天衣无缝的圈套居然被苏定方看出了破绽,顿时,心中焦急似火。 他已然在帷幕中布下了十几个身着甲冑的刀斧手,一旦手无寸铁的苏定方不加防范的走进帷幕,顷刻之间,就会在乱刀之下被砍成肉酱。 然而,现在情况一团糟,必须硬来了。 “莫走了反贼苏定方!” 窦抗高声吼道,一些身着甲冑的武士从帷幕中冲了出来,亲卫们也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眼看,就要将苏定方围了起来。 苏定方并没有高吼为什么要杀我,我无罪之类地蠢话,摆在他面前的明明是个陷阱,他唯一的出路只能是杀出去,除此之外,无论怎么做都是死路。 最初,苏定方在朝着土坡下奔跑。于是,亲卫们拿着武器纷纷往土坡下围堵,想要拦在他身前,待大多数亲卫都朝土坡下奔跑之际,苏定方却向土坡的另一侧奔去。 好个狡猾的贼子! 窦抗急得跺脚大叫,高声呼喊。让亲卫们调转方向。 那一侧的亲卫不多,苏定方迎面和两个持刀的亲卫撞上,这些人之所以能成为窦建德的亲卫,除了忠心之外,身手也颇为了得,苏定方虽然勇冠三军,但是要说他轻易就能将这些亲卫击败,那并不是现实。 “铛!” 两把横刀在半空相撞,激起了一溜灿烂地火星,即便是在白昼之中。也是这般绚烂夺目。 在刀锋相击的一刻,苏定方飞起一脚。赶在对手之前,踹在对手的胸前。将他踢得向后飞去,待他要从对手让开的这个缺口冲出去之际,另一个亲卫赶了过来。 这个亲卫非常狡猾,他知道自己不是苏定方的对手,于是采用了游斗的策略,情急之下,三招两式之间,苏定方无法摆脱他地纠缠。渐渐地,围上来的亲卫越发多了。 要冷静! 苏定方调整着急促的呼吸。在心中一片一片地告诫自己,他的动作慢慢地变得轻灵起来,不在因为焦急的关系而显得拖泥带水。 他虚晃了一招,将那个亲卫逼了开去,猛地转过身,朝另一侧发足狂奔,那个亲卫忙从身后紧跟了上来。 苏定方猛地停住身形,扭腰转胯,身子顿时转了过来,只见白光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追上来的那个亲卫拦腰砍成了两半。 随后,他冲过血雾,继续朝那一侧冲去,几滴血渍溅在了他脸上,让他英俊的脸显得颇为狰狞,待他冲过之后,那变成了两截的尸体才轰然倒地。 瞧见苏定方如疯虎一般冲了上来,那些亲卫不由暗生惧意,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不过,还是保持战斗的队形,将苏定方围在了中间。 “喝!” 苏定方大喝一声,向一侧冲了过去,几道白光闪现,苏定方被逼回了原地,原本站在那一侧的亲卫,由四人变成了三个人,其中一个仰天倒在了草地上,头朝蓝天,鲜红地血渍染在他的胸前,眼看不活了。 “长枪手,快上来!” 窦抗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叫,几个手持长枪,身披重甲地亲卫朝苏定方围了上去,苏定方撒腿朝另一侧奔去。 他一边亡命奔跑,一边将手指放在嘴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唿哨,哨声随风飘荡,远远地在原野上空回荡。 他地青葱马正在山坡下吃草,听到那一声唿哨,它昂起了头,微微侧着耳朵,很快,第二声唿哨传来了,那匹青葱马长嘶了一声,与唿哨声回应,随后,它撒开四蹄,朝唿哨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这个时候,苏定方已经陷入了敌人的围攻之中,好几个亲卫围着他,轮流上前与他厮杀,长枪手也慢慢地赶了上来。 苏定方使出了浑身解数,仍然无法从敌人的包围中脱离出来,他的左肩膀挨了一刀,鲜血直流,不过,现在的他根本就感觉不到痛苦,汗水从额头,从发髻不断流淌下来,湿了他的眼,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根本没有机会抬手将汗渍拭去,唯有不断眨巴着眼睛,观察着对手们地动作。 必须在长枪手赶到之际冲出去! 苏定方猛地大喝一声,将横刀抡了个半圆,人借着刀势冲了过去,一个亲卫躲闪不及,被他砍翻在地,他从那个缺口冲了出去,同时,付出的代价上是背上地一道刀痕,不过,这个代价值得,他的爱马已经冲上了土坡,躲过了敌人的纠缠,奔到了他的身前。 苏定方往前一跃,上了自己的爱马,不等主人的号令,那匹青葱马自个扬蹄,向山坡下冲去。 “嗖!” 箭矢划空的呼啸声凄厉地响起,马上的苏定方只觉身体一震,人身不由己地从马上飞了起来,他的爱马发出了一声悲鸣,轰然倒地,向土坡下滚去。 “杀了他!” 窦抗收起弓箭,关键的时刻,他一箭将苏定方的爱马射死,断绝了苏定方突围的最后一丝机会。 亲卫们如狼似虎地朝倒地的苏定方冲去,苏定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然而,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他都无法完成。 看来,要死在这里了! 苏定方仰面躺在地上,望着头上的深蓝的天空,悠闲的浮云,如同解脱了一般这样想着。58 第二集 第七十六章 高畅登场 一支长箭划空而来,箭羽在空气中急促滑行的声音凄厉而尖锐,亲卫们纷纷闻声回头,只见到黑影在空中一闪,距离苏定方最近的一个亲卫仰天倒下,无声无息地摔倒在草丛中,在他的脖子上,赫然露出了一支白羽箭的箭羽,不多会,箭羽上就染满了鲜血。 亲卫们忙四处张望,在小土坡上,那片小树林的旁边,闪现出了一支身着官兵服饰的骑兵,马蹄声急促,骑兵们面无表情,杀气腾腾,高举的武器闪耀着森然的白光,令人目眩不已。 战马奋力地扬起四蹄,在草丛上疾驰而过,翻起了层层草浪,泥土在马蹄的践踏下四下溅落,战马喷出的气息折射着阳光,如同一团彩色的雾飘浮在空气中,聚集在马队的前头,马队如同腾云驾雾一般从土坡上直冲下来。 在如此的情况下,和如同山洪一般从上往下急冲而来的骑兵作战,无疑是找死,除了蠢人之外,一般人是不会这样做的,窦建德的亲卫们自然不是蠢人,于是,他们放弃了斩杀苏定方的打算,纷纷四散避了开去,寻找岩石,或是树木之类的掩蔽物,以便躲过骑兵的冲击。 这是唯一的应对办法。 不这样做,就算撒开双腿往山坡下逃跑,也会轻易被骑兵追上,那时不过是将后背交给了敌人。任其斩杀而已。 窦建德地这些贴身亲卫们都是战场上的老手,自然知道在何种情况下该做何种选择,虽然,就算这样做,恐怕也逃脱不了凶多吉少的结局。 然而,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恶劣。 从小树林旁急冲而来的敌人虽然不是很多,但是,从山坡的两侧。又各有一队敌人的骑兵急冲而来,形成了三面包抄的架势,只给他们留下了山坡下地那片河滩的出路,只是,那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出路,以两条腿和四条腿赛跑。恐怕还没有跑到河滩上,就会被敌人追上了。 没有办法了,只能殊死一搏! 亲卫们散了开来,各自为战,只有窦抗和几个亲卫拿出了弓箭,张弓搭箭,用箭矢来阻止敌人的靠近,其他的亲卫们根本来不及掏出弓箭,那些骑兵就围了上来。 为什么会有这么一股敌人的骑兵出现在这里呢?其中,必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啊! 窦抗一边寻思。一边拉开弓弦,将箭矢瞄准了三十步开外地一个骑兵。那人身上穿着华丽的盔甲,一看就是领头的将军。只要将此人射死,失去了将领的敌军或许会乱上一阵吧?那时,本方也许不会没有还手之力。 就在刚才,窦抗仔细观察了一下,突然出现的这支骑兵最多不过两百人,本方的武士也有一百多人,并不是没有一搏之力, 对方是骑兵。又加上是突然出现,没有给本方集结列队的机会。这是对方的优势;然而,本方的一百多名亲卫个个身手了得,不能等同一般的士兵,所以,就算是以步对骑,就算处在如此不利地情况下,只要度过起初这最困难的时刻,也不是没有胜机。 只要能将对方领头地将军射杀,就能获得扭转战局的机会,窦抗是这样认为地。 他对自己的射术非常有信心,就算是在十几万的窦建德大军之中,他的射术也算得上是前几位的高手,深得快,狠,准的射术三个要诀。 三十来步的距离,基本上是箭无虚发的,当箭矢离弦而出之际,他深信,自己眼中地那个目标死定了,他并没有去看那个人的情况,而是将视线移到了另一个人地身上,那是一个手持双斧的巨汉,他是对方阵中唯一没有骑马的人,瞧见了这个人,窦抗知晓袭击自己的人属于何方了。 身形巨大,永远徒步作战,手持双斧,这不就是高畅军中的雄阔海吗?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然而,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当务之急,保住性命才是至关重要的。 窦抗瞄准了刚将一个亲卫的头颅砍了下来的雄阔海,就要拉动弓弦,突然之间,他的心中一凉,肌肤的表面,猛地起了不少的鸡皮疙瘩,他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危机降临,若是没有反应,就会跌入九幽黄泉。 窦抗向一侧猛地扑倒,然后,就地一滚,朝土坡下滚去,这个动作救了他的一命,就在他扑倒之际,一缕白光从他的脑袋上空飞掠而过,将他头盔上的帽樱斩落下来,随风轻轻飘拂,落在了草地上。 持刀之人正是先前被窦抗放箭攻击的敌军将领,他的脸被头盔的挡板挡住了,只看得清一双漠然的眼睛,如同黑洞一般深邃无情。 窦抗那支狼牙箭的速度不是不快,当箭矢如同出现在那人的身前时,破空的声音还没有传来,三十步的距离,对一个箭术高超的射手来说,就算是一只苍蝇,也逃不过他的利箭。 然而,那人并非苍蝇,准确地说,他是一个妖人,一个匪夷所思的存在。 他本来在挥刀砍杀一个敌人,似乎并没有留意到有暗箭袭来,然而,当窦抗的狼牙箭出现在他身前时,他手中的横刀却奇迹一般地出现在了箭矢飞行的路线上,刀锋恰好挡在了箭尖的前方。 雪亮的刀锋犹如一泓清泉,将狼牙箭剖为两半,一分为二。 窦抗并没有瞧见这样的一幕,他的心神放在了雄阔海身上去了,若是他瞧见这一幕,恐怕会马上放下武器,投降了事。 这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事情,至少,在窦抗三十多年的经历中,没有见过这样的妖人,虽然,他也算是见识过不少的高手了。 那人放过了能够顺手斩杀的敌人,驱动战马朝窦抗冲了过来,对这支骑兵来说,亲卫们的还击只是徒劳而已,到是那个神射手对本方的威胁要大一些,那人确定这一点之后,决定先将窦抗杀掉。 窦抗也算是久经沙场的老手,拥有一定的直觉,能够感受到危机的来临,这一次,这个直觉又救了他一命,就在那人距离他还有几步的时候,他果断地放弃了攻击雄阔海的打算,扔下手中的弓矢,往地上一滚,躲过了那人的宛如天外飞鸿的一刀。 窦抗顺着陡峭的山坡往下不停翻滚,由于他采取了必要的保护措施,所以,看上去虽然很狼狈,实际上却没有受到多少的伤害。 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在 大树的树桩上,停下了滚动,手在被树桩撞到的腰上摩着,他摇摇头,去掉脑袋中晕眩,站起身,努力向四周张望。 所看到的情形让他的心跌入了无尽的深谷,冰冷刺骨! 本方的这些武士虽然是身手矫健的好手,对方的那些骑兵却也是武艺高超的悍卒,一点也不比本方的士卒差,以骑对步,又是突然袭击,战斗力也相差不多,如此,战局还会有什么变化吗? 没有一个人逃脱,窦建德的这些亲卫们要不放下了武器,双手抱在头上,跪在地上做了降兵,要不就已身首异处,只有非常少的士卒还在抵挡,不过,看情形也是凶多吉少。 那个领头的将领不顾山坡陡峭,居然纵马从山坡上急冲下来,将陡峭的山坡当作平地一般,不过,对那人来说,那坡地也真是平地一样,他非常轻松地骑着战马冲到了窦抗的身前。 窦抗在这个时候做了他一生中最英明的抉择,他丢掉了武器,高举双手,选择了投降。 “高将军,小的投降!” 窦抗高声叫道,然后,双膝跪在了草地上,不过,他并没有低下头,而是依然仰着头,瞧着马背上的那个将军。 那人的身影遮住了阳光,就像一座小山一样横在窦抗的面前,沉默,凛然,似乎他只要轻轻一挥手。就能将窦抗夷为齑粉。 那人放下手中地横刀,他带着战马移到了一旁,阳光又照射了下来,窦抗情不自禁地眯上双眼,视线随着那人慢慢移动。 雄阔海出现在了这里,这个将军身手又如此了得,不是那个原本以为已经被处理掉的高畅还会是谁呢? 对方能出现在这里,一定是经过仔细谋划的。那个首级也多半是对方放的烟雾弹,这也是对方能及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吧?既然,窦建德已经死了,也就代表本方一败涂地了,那么,还有什么必要负隅顽抗呢?将自己变成窦建德的陪葬!在这些亲卫中。肯定有为数不少的人宁愿给窦建德陪葬,然而,窦抗并不是其中的一个。 既然能叫出对方地身份,这表示自己还是有一定的能力的,只要证明自己有能力,对方或许会放过自己一命吧? 窦抗知道,高畅为了隐瞒自己弑主的名声,也许会将这里的人全部杀光的,毕竟,让这件事情流传出去。对他地名声是一个很大的打击,所以。就算自己投降,也多半难逃一死。既然如此,不如孤注一掷,赌上一赌,也许能保住这条性命。 马上那人将头盔的挡板抬了上去,果然,正是高畅,瞧见那张脸之后,窦抗将头低了下来。神态恭谨,一副任其处置的姿态。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从高处传来的那个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生冷漠然,然而,对窦抗来说,这声音却极其美妙,只要对方说话,而不是不顾三七二十一地挥动横刀就行了。 一定要牢牢把握住这个保命的机会。 “高将军,大王已经被官兵派来的细作所暗杀,在军中,高将军最是位高权重,理应接手大王的一切,带领我等继续作战,推翻这无道的朝廷,为庶民请命,小地不才,愿意为大人效力,万死不辞!” 窦抗把头埋得很低,声音略显低沉,不过,并没有颤抖,以致话语不清。 “你能为我做什么?” 高畅的声音依旧没有丝毫地感情。 “大王战死的消息,除了我等这些亲卫,目前还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们可以帮助大人将这三千大军掌握在手中,大人无论叫我等做什么,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窦抗地话音落下,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听到回应,他不敢抬头,仍然伏在地上,等候着高畅的回应,这一刻,他的心跳声急促得如同鼓点一般。 “先起来吧!随我来!” 终于保住命了! 高畅的声音就像来自九天之上的仙音一样,让窦抗觉得最是美妙动听,他尊令站起身,高畅已然打马朝山坡上奔去,似乎毫不在意他的举动,窦抗自然不会愚蠢到选择逃跑,他努力挪动步子,紧跟在奔驰的战马身后,向山坡上跑去。 高畅和雄阔海这支军队之所以能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像窦抗所想的那样,以替身地首级为诱饵,然后找上门来,实际上,他们之所以在苏定方临死之际出现在此,和苏定方有一定关系,当然,也有一定的运气。 一直没有找到窦建德地行踪,高畅决定冒一个险,他精选了两百来名战斗力极强的士卒,化装成窦建德的军队隐藏在窦建德军的大营之外,然后,与大营内的敌情司安排的无间们取得了联系,在营外也广派斥候,一心想找寻到窦建德的踪迹,然后,有机会的话就行险一搏。 如果,窦建德没有被蒙勇暗杀的话,他已经率领亲卫们进入了大营之中,那时,高畅要想袭击窦建德,虽然不是不可能,但是肯定非常困难,甚至,有可能将自己交待进去也动不了窦建德分毫。 然而,窦建德被蒙勇暗杀之后,窦抗为了自己的私心封锁了这个消息,借着窦建德的名义发号施令,故而,他仍然将本部放在这个小山坡上,并没有进入大营。 当他派亲卫去将苏定方召来此处时,被高畅收买的苏定方的亲兵知晓了,于是,很快将讯息传递到高畅那里,再跟着苏定方一行,自然就找到了窦抗等人的藏身之所,只不过,高畅这个时候还不知道窦建德已经毙命而已! 所以,整件事情说起来,还是运气的成分占多,这也是苏定方命不该绝啊! 本来,高畅是想杀人灭口的,不过,听了窦抗的话,他决定改变自己的计划,如窦抗所说,高畅决定利用窦建德的名义,控制这支军队,最后,全面接收窦建德的地盘。58 第二集 第七十七章 本章无题 三,平原郡。 和河间郡七里井的天气不一样,那里是艳阳高照,在平原郡,却下了一场大暴雨,就算是夏季,也没有下过如此狂暴的雷雨。 时至初秋,却下起了如此猛烈的雷雨,不由让平原的老百姓们内心惶惶不安,认为这是乱世将要继续下去的征兆。 从申时开始,倾盆大雨就降了下来,一开始就急促无比,随着哗哗的雨声,天空仿佛都要塌下来一般,雷声滚滚,无论远近,四处轰鸣,蓝色的闪电一道接着一道急速地划过天空,将昏暗的天地照得雪亮。 郡守府内,阿岚和莲花面对面隔着一张案几坐在席子上。 女人一般都害怕打雷下雨,纵是胸中自有沟壑的莲花也不例外,虽然是白昼,不过,在这大雷雨中,室内的能见度并不高,昏暗的天光中,莲花那一张脸分外雪白,她的双手握在一起,手指互相搅着,每一道闪电从天空闪过,她的脸色就更是白了一分,那山崩地裂般的雷鸣声响过之后,身子更是不由自主地颤抖。 相比之下,阿岚就要镇定了许多,对于惊天动地的炸雷声,炫目的蓝色闪电,她似乎视若无睹,不过,她的眉毛一直紧皱着,这个时候的她,心中藏着一件心事,让她无法决断。 高畅离开平原郡之后,将政事交给了崔无伤。将律法交给了顾旦,将军事交给了高怀义,因为凡事皆有规章,就算高畅不在,也没有出什么大问题,只有非常重要地事情,他们才上报给阿岚。 通过白斯文,莲花。阿岚将敌情司和监察司牢牢地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并不担心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会有不轨的企图。高畅虽然在河间郡,被窦建德半软禁,在敌情司的帮助下,和平原郡的联系也不曾有丝毫的中断,阿岚作为他的代理人。很好地完成了他安排地任务。 作为转生许多世的高畅,并不相信世界上有没有任何条件的忠心,不过,有条件的忠心却还是存在的,比如阿岚,因为阿岚对他的爱,他相信若是没有别地力量的出现,并且超过这种爱,阿岚是不会背叛他的,故而。在平原郡,他最相信的人是阿岚。以及那个从小就跟随真正的高畅长大的高怀义,童年时培养的忠心不是那么轻易被摧毁的。而且,高怀义一贯的表现也证明了这一点。 阿岚之所以如此烦恼,是因为今天她必须做出一个选择,一个她希望永远都不会做出的选择。 尚智作为新地平原郡郡守在窦建德的命令下入主平原郡之后,显得格外地意气风发,他认为自己已经掌控了一切,故而,任命一到。他就迫不及待地行使起了郡守的职责。 无论是政事,律法。军事,他都要加入进去,并且,堂而皇之地将自己手底下地人安插进去,加快速度抢班夺权,想把高畅的势力从平原驱逐出去。 阿岚虽然算不上聪明过人之辈,不过,经常待在高畅,莲花等人的身边,经过一段时间的刻苦学习,已非过去的吴下阿蒙,至少她具备了一定的政治觉悟,在她看来,自己这个大哥的所作所为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愚蠢! 尚智的依仗是什么?只不过是一个名号而已,在高畅没有公开反对窦建德之前,他地这个名号还有一定的用处,不过,也仅此而已! 始终,军队没有能掌握在他地手中,不管他做多少小动作,都于事无补,高畅若是不发难则已,一旦发难,他就在所难逃。 尚智的一系列动作,并没有得到高畅的反弹,这更加让他气焰高涨,做事更是肆无忌惮。 高畅只是吩咐高怀义将军队牢牢掌握在手中,让阿岚和莲花,白斯文将监察司,敌情司控制在手中,除此之外,不管尚智做多少小动作,都不用管他。 尚智虽然铭记窦建德命令,花费了大量的苦心来拉高畅的后腿,不过,他的根基在平原实在是太浅了,再加上,一举一动都在监察司的监视下,所以,就算他上窜下跳,对平原的经济民生等也造不成多大的伤害,到像一个小丑一样,给平原郡的文武高层上演了不少滑稽戏。 阿岚曾经委婉地劝说过尚智,想将他拉到高畅这边来,然而,他的这个大哥的确愚蠢透顶,像猪油蒙了心一样,坚持要跟着窦建德走,在尚智看来,既然高畅自己的人身自由都没有办法保障,自然是没有办法翻身的了! 劝过几次,尚智不听之后,阿岚也无法可想了,只好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这个大哥在那里像跳大神一样做着无用功。 不过,在今天,阿岚不能继续无动于衷地瞧着她大哥跳大神了,她的那个大哥已经触犯了高畅给他规定的底线,高畅对此再也不能漠视不理。 今日凌晨,弓高的徐胜治已经率领大军开始行动了,至此,高畅和窦建德真正翻脸了,所以,也容不得尚智继续耀武扬威。 何况,尚智也接到了窦建德让他将平原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命令。 要将平原掌握在手中,尚智就必须将高畅的军队彻底控制在自己手中,于是,尚智决定进行他策划已久的雷霆行动。 行动名雷霆,正好今日雷霆大作,对尚智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好兆头,然而,他不知晓的是,他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在了监察司的眼底。 尚智的计划很简单,以平原郡郡守的名义宴请平原郡的文武百官,然后,在宴席上,利用亲信卫士突然发难,将那些高畅的高级官员和将领控制起来,随后,在从自己妹妹那里,弄来高畅的印章,以高畅的名义委派大量自己人到高畅军中去任职,彻底控制平原郡。 这个计划若真是能照着他的猜想进行,也不是不能成事,不过,尚智忽略了某些东西。 第一,平原郡大营内的高畅军只是几千训练不精的新兵,真正的精锐 就调到了平原和河间,信都两地相邻的城池去了。 第二,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监察司的监视之下,他自以为的隐秘行动其实只是一个笑话而已,他自以为收买的不少小官吏,低级军官其实大部分都是监察司的探子,他的这个雷霆行动根本就没有一点成功的可能。 然而,尚智自己并不这样认为,仍然按部就班地行动着,一步步走向了败亡。 一道雪白的亮光划过天穹之后,一个炸雷在空中响起,大雨依旧磅礴而下,阿岚紧皱的眉头松了开来,她终于有了决断。 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朝莲花点了点头,莲花朝她施了个礼,站起身,就要走出屋子去,阿岚叫住了她。 “可以的话,留他一命!” “是!” 莲花朝阿岚欠了欠身,转身走出门去,外面有两个亲兵在等候,莲花对他们说了几句,亲兵点点头,从莲花手中接过两支令箭,转身沿着走廊跑了出去。 与此同时,在相隔数百里的清河郡,又是另一番光景。 诸葛德威自从担任清河郡郡守一职之后,并没有依照窦建德的命令,在清河做些小动作,给高畅背后下绊子。 他进入清河郡之后,百事不问,百事不理,深居简出,日日饮酒为乐,就像是一个闲人一般。半点也没有身居高位地表现。 对于窦建德通过联络人传来的指令,他大多是阳奉阴违,就算实在避不过,他也没有暗地里自己动手,而是把窦建德交待他做的事情一一告知清河郡实际的掌权人管小楼,和神教的大神官金球得。 在清河,管小楼掌握着军队,政事则由秋长天。高畅把金球得也留在了清河,金球得虽然没有实际的职务,却对管小楼和秋长天是一个大大的牵制,毕竟,对高畅军来说,神教的教义是至高无上地。高畅就是神君的代理人,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有金球得在,管小楼也好,秋长天也好,要想拥兵自重根本就不可能。 何况,在清河的高畅军中,究竟有多少监察司的人,这一点,管小楼。秋长天和金球得都不知晓,不要说他们没有那样的心思。就算他们想要对高畅不忠,联合起来。也不敢轻举妄动,高畅虽然仍停留在窦建德处,不过,他们深信,高畅只是不想而已,若是他想的话,轻易就能脱离窦建德地掌控。 高畅给管小楼下达了命令,若是诸葛德威有什么不妥之处。姑且忍耐,只需要将军队掌控好。和崔家的关系维持好就行了,待时日一到,再跟他算总账。 然而,诸葛德威不是一般的听话,并没有搞什么小动作,就算要做什么小动作,也是先和管小楼商量,要管小楼觉得这样做没有什么关系,他才会去做。 在窦建德和高畅之间,这次诸葛德威选择了高畅。 历亭兵败之后,诸葛德威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背弃了高畅,投靠了窦建德,为了挽回自己在高畅面前的印象,他必须做出更多的努力。 自己虽然背叛过高畅,不过,诸葛德威并不担心高畅会对他做什么?毕竟,那时兵败之后,走投无路才做出的选择,只要自己有能力,能为高畅效力,高畅是不会为难自己的,在高畅的眼中,自己只不过是蚂蚁一样的东西,无须过于重视,自然也不会除之而后快。 高畅要想成事,就必须展现出一种风度,若是连曾经背叛过他地自己都能被原谅,那么,当他击败窦建德,收容窦建德的那些将领时,就不会遇到太大地阻力。 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因为不想在窦建德和高畅地争斗中被牺牲,丢掉自己的老命,所以,诸葛德威在清河的表现非常低调,低调得让人很自然就会将他忽略掉。 故而,当管小楼在清河收到高畅的命令,让他率部向信都方向靠近,与漳南的崔正会师,伺机进犯窦建德手下的头号大将王伏宝占据的信都郡时,他并没有将诸葛德威杀掉,而是将他软禁在自己军中,等候高畅的处置。 两人毕竟是一段时间地同袍,多少有一些香火情,让管小楼下令将一直对他曲意逢迎的诸葛德威杀掉,多少有些于心不忍,虽然,高畅在这件事情上地命令是让他自己做主。 当诸葛德威跟随管小楼的大军北上之际,他知道,自己这次终于押对了注。 七月初四,申时。 河间郡,七里井,窦建德军的临时大营内。 风呼啸着刮过大营的上空,将营帐前的窦字大旗吹得呼呼作响,在大旗下的营帐四周,数十个全副武装的悍卒摆出了一个警戒线,他们身上的甲冑标明他们乃是窦建德的贴身亲卫,在这些人冷漠眼光的逼视下,没人传唤,士卒们根本就不敢接近这个营帐。 在士卒们的心中,大王正在那个营帐内和将军们开会,决定接下来的行动,是趁胜攻打河间郡郡城,还是回师乐寿。 然而,营帐内的情况却和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营帐内,高坐在帅座上的并不是他们的大王窦建德,而是右卫大将军高畅,在高畅身后,站立着雄狮一般的猛汉雄阔海。 胡天龙等一干将领此时纷纷被五花大绑着被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压在了地上,他们收到了窦建德的诏令,让他们到帅帐议事,原以为大王是要论功行赏,谁知道一进来,就被亲卫们拿下,捆了起来,且将嘴巴也堵上了。 高坐在上面的并非自己的大王,而是胡天龙以为死在了乱军中的高畅。 将胡天龙等高级将领控制之后,高畅再以窦建德的名义,将全军交给被他救下的苏定方统领,然后,分派大量自己人到窦建德军中去任职,如此,大事已定。58 第二集 第七十八章 李渊的行动 代替胡天龙担任大军的统领,在士卒们中间,并没有波澜,胡天龙本就是窦建德的亲兵队长,重新回到窦建德身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至于苏定方,由于他在斗将时的出色表现,在底层士卒们中间,是个大大的英雄,那些中级将领们也知道,窦建德非常看中苏定方,特地将他从高雅贤那里要来,因此,苏定方突然荣登高位,并没有令将士们觉得诧异。 苏定方自从十五岁跟着自己的父亲起兵作战,对统领几千人的大军并不陌生,一系列的措施之后,很快就安定了军心。 一部分伪装为窦建德亲卫的高畅的人到了各个营中,担任中下级将官,其中,有一部分是擅长鼓动宣传的神官,在那些神官的努力下,他们很快就赢得了军心。 说到高畅军的神官,和一般意义的狂信徒并大一样,并非类似于黄巾军一般的组织,也不是后世的白莲,弥勒等邪教,他们更相当于后世某些政党内的政治宣传人员,所作所为也和那些政工干部差不多,只不过说辞不一样而已,仍然是鼓动和宣传。 在他们口中所谓的神君跟后世某些党派中吹嘘的至高无上的领导者差不多,一句话,同样是个人崇拜,核心内容完全相同,只是表面的说法,喊的口号不一样罢了! 那些党派信徒们喊地是某某某万岁!高畅军的神官喊的是神君无敌!相同的只是。在喊这些口号向敌军冲锋的时候,他们同样是悍不畏死的,就算是战死在沙场,眼睛依然大睁着,闪耀着狂热**的光芒。 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不管外壳有多大的改变,核心地东西始终是不变的,信仰这东西。只是少数聪明人奴役大多数蠢人的方法而已! 苏定方担任大军统领之后,将被俘获的五六千降兵打散分在了各个营中,表面上是禁止降兵之间互相联系,以防生变,所以下令各营的士卒不得擅自出外,和别营的士卒联系。其实,他之所以这样做,主要是防止某些士卒看出了什么不对,然后,暗地里串联,在背后做什么手脚。 限制各营之间发生联系之后,就算有些聪明人发现了不对,独木难支,也不敢轻举妄动。 神官们,也就是高畅地政治宣传员们混入了降兵之中。利用各种小故事,以及各种小手段。激发那些士卒对朝廷无道的愤恨。 这些士卒绝大多数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夫,是社会最底层的人。真正有权有势的家伙们是不会来当兵的,朝廷的征兵制度征不到他们头上去。 这些贫民子弟们位于社会的最底层,谁没有一两件伤心的往事,不幸的事情总是相似地,听闻了神官们的讲述地那些悲惨黑暗的故事,莫不感同身受,非常轻易就被鼓动了起来,就算有一部分人觉得不对。在狂热地浪潮之下,也不敢提出什么不同的意见。 在这些神官们的帮助下。苏定方很快控制了这一万多人的队伍,他们在七里井的大营内待了一晚上,然后,拔营往乐寿而行。 七里井惨败之后,薛世雄逃回了河间,羞愤之下,吐血不止,一病不起,河间郡郡守王琮不敢怠慢,征集全城壮丁,加上留守的士卒,严守城防,收拢溃兵,高畅派了不少斥候在河间打探,发现并没有什么可乘之机,再加上他虽然假借窦建德的名义,控制了这一万人,不过,降兵居多,在这个时候进攻河间城,还不是好的时机。 另外,现在最重要地还是解决窦建德的余部,所以,第二天,高畅就率军撤回了乐寿,途中,遇见了徐胜治从乐寿派来地援军。 两军会师之后,高畅以窦建德的名义,将三千高畅军和三千窦建德军以及七千降兵分别打散开来,重新合并,分为两大营,一营由苏定方统领,另一营则由率军前来增援的主将顾子文率领。 一个身形和窦建德差不多的亲兵穿着窦建德的盔甲在军营中时常四处走动,几十个身披甲冑的亲兵簇拥着他,让那些原本属于窦建德嫡系的将领和士卒们能远远地看上一眼,以便稳定他们的情绪。 除此之外,高畅还使出了各种各样的手段,最终使得渗沙子的计划成功了,重新划分部队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这支军队只能姓高了。 就在高畅控制这支军队,回到乐寿之际,在天下各地,也发生了不少的大事。 时间先回到五月,地点在太原。 五月十四日,太原留守以私通突厥人的名义将副留守王威,以及虎牙郎将高君雅下狱,然后在狱中杀害。 对这件事情,太原的大小官吏和军中的一部分人是比较怀疑的,只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也无可奈何。 然而,五月十七日,这种怀疑顿时消失了。 五月十七日的清晨,一支数千人的突厥骑兵和一万刘武周的大军出现在了晋阳城北门外,一个数百人的突厥前锋队从北门突入了晋阳城,当它从东门冲杀而出时,士卒们的马背上飘着从市面上抢来的花花绿绿的绸布,有些人的矛尖上还挂着扔不停往下淌血的人头。 出现这样的事情后,勾结突厥人这件事情就真的落在了王威和高君雅的头上了。 李渊将王威和高君雅的头颅挂在了城楼,然后,命令李世民将训练的几千新兵收回城内,由他率领精锐骑兵隐秘在城内的干道附近;命令裴寂,刘文静分别率军把守各个城门,但是不准将城门关上,而是将其大开,城楼上不允许露出一面旗帜,墙垛后的士卒也不允许冒出头去张望,同时,也不许高声说话;另外他命令投降的甄翟儿的部将王康达率领本部一千余人和原高君雅的部将鹰扬郎将杨毛潜在北门埋伏,等突厥大队过了之后,抢夺后队的马匹,以做军用。 瞧见晋阳城四门大开,城墙上无兵无卒无旗无鼓的景象,突厥人和刘武周的联军不敢冲进城中,午时过后,他们往后撤军了。 王康达和杨毛以为敌军的大队已经离开了,黄昏的时候,他们 冲杀出来,想要抢夺敌军的马匹,却不料敌军的大队远,猛地杀了个回马枪,与后队前后夹击王康达和杨毛部。 在强大的突厥骑兵的冲击下,王部和杨部没有一点还手的余地,被迫向汾河撤退,大部分死在了突厥人的战刀和长矛之下,一部分人死在了汾河之中,只有数十人跳进河中游到对岸才活了下来。 突厥人重新将晋阳围困了起来,扎下了营寨。 这时,李世民想了一个计策,得到了李渊同意。 当夜子时,他率领五千精兵从敌军没有扎营的西南角溜了出去,战马和士卒的脚上都包着厚厚的白布,战马的嘴上也蒙上了布匹,使其无法发出声音。 然后,第二天,他们装作是从别地来的援军出现在了晋阳城外,待突厥人攻来之时,李世民并没有率队迎敌,而是依山扎营,摆出了一副防守的态势。 晋阳城内,已然是全民皆兵,对于突厥人,这些边郡的百姓是深受其害,都知道城破之后的下场,故而,人人争先,人人奋勇,决意和突厥人决战到死。 接连几天,李世民都在玩这样的把戏,夜间派军队朝外开,早晨再开回,山林间的营寨越来越多,五颜六色的旌旗也越来越多了。 到了围城的第五天,突厥人和刘武周地联军认为事不可为。终于连夜撤军了。 晋阳城内一片欢腾,官员们和世家大族的家主们纷纷到郡守府来为李渊庆贺,李渊的亲信们也认为天命在李渊这一边,连强大的突厥人也不敢轻易和李渊对阵,这证明天下最终会落在李家的手中,就像几年前那句言所说的那样,桃李子得天下! 然而,李氏父子和裴寂。刘文静等人则忧心忡忡,对突厥人强大的战力感到害怕,要是李家按照既定的计划,率军从河东进攻关中,突厥人突然从后面进攻晋阳,抄了自己地老窝那该怎么办啊? 这一年。突厥的始毕可汗已经把手伸进了中原,想要入主中原的野心尽露无遗,这段时间,他已经任命了三个皇帝,马邑的刘武周被他任命为定扬天子,朔方造反的鹰扬郎将梁师都被他任命为解事天子,榆林郡流放到边郡的罪犯郭子和杀官造反,自称永乐王,被他任命为平杨天子,郭子和坚称不敢当。于是,始毕任命他为屋利设。 要想先一步抢夺关中。和突厥搞好关系是必要地,为此。必要的和亲,输物,称臣是势在必行的。 于是,李渊向突厥的始毕可汗写了一封信,信的大意如下。 李渊说自己将兴义军西进关中,将皇上从江都迎回来,然后,和突厥重新恢复到开皇年间的和睦关系。李渊希望始毕可汗不要侵扰汉地,既然。突厥人来此是为了金银财帛,那么,李渊可以将西征时获得的子女财帛送给始毕,不需要他劳师前来。 李渊的这封书信写得非常客气,将自己放在了一个低一等的位置上,然而,始毕的回信却否决了他地提议。 始毕对李渊告诉他要西取关中非常高兴,认为李渊是非常之人,自然行非常之事,不过,始毕反对李渊将杨广重新迎回关中,认为杨广回来后会继续和突厥人打仗。 在信中,始毕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提到,上次前来晋阳地是他手下的一个将军,如果李渊有兴趣地话,他愿意亲自带兵来晋阳和李渊会猎,当然,他也可以和李渊合作,共享一些利益,就像和刘武周,梁师都等人一样。 如果李渊能像刘武周和梁师都那样自己来做天子,对他称臣,他愿意送一些马匹,甚至派骑兵来和他一起西进,助他一臂之力。 这封信的实质内容就是威胁,让李渊向他称臣,成为他亲封的第四个中原天子。 李渊和臣下很生气,然而,生气解决不了问题,一想到突厥那几十万来去如风的骑兵,李渊就算再生气,也不敢和始毕翻脸。 经过和手下亲信们的一番商议之后,李渊最终同意了李世民和刘文静的建议,那就是接受始毕的提议,向他称臣。 昔日,汉高祖也有白登之围啊!然而,现今,在大草原上可再有匈奴人的踪迹!李渊也只能如此来安慰自己。 李世民认为始毕可汗地目光短浅,眼睛只看得见中原的财物,纵然强盛,也不过是一时而已,暂时地忍让是必要的,必须送大量的金银财帛给始毕,让他觉得从本方这里得到的好处比刘武周多,这样,在本方西征的时候,才不会任由刘武周来拖后腿。 于是,李渊将从晋阳宫那里夺来的绸缎两万段以及大量金银和晋阳宫的数百宫女装上了车队,北上送给始毕可汗,在此之前,则快马让使者奉上自己的书信,向始毕正式称臣。 六月一日,留守河东的李建成和李元吉会合了李家女婿柴绍来到了晋阳,在河东还没有来得及走脱的其他李家的家人,比如李渊的小妾,以及小妾生的儿子则被官府抓住,砍掉了脑袋,与此同时,李渊在晋阳正式起兵。 李渊打的旗号是废除杨广的皇帝之位,尊奉长安的杨为皇帝,打的旗号是吊民伐罪,不过,天下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掩耳盗铃的把戏而已! 六月中,李世民率军攻下西河,斩郡丞高德儒,然后回师晋阳。 这时,始毕的回信也到了晋阳,同意了李渊的要求,接收了李渊的礼物,并且送了一千战马给李渊,派了数百名精骑打着突厥人的狼头大旗随李渊西征。 六月十四,李渊正式筑坛,向天祭祀,自称大隋国大将军,分封百官。 七月四日,就在窦建德击溃薛世雄,然后被蒙勇袭击致死,高畅窃得窦建德的权位之时,李渊在晋阳起兵了。 他任命李元吉为太原留守,率领中三军一万多人为镇守晋阳,自己则率领数万大军出晋阳,进驻武德南,开始了征战天下的大业。58 第二集 第七十九章 李靖的初登场 三年,七月十一日。 信都郡,衡水地界。 一阵秋雨过后,天空清澈无比,翠绿欲滴,张目望去,瞧不见丝毫的云彩,天穹下的大地,碧绿的原野像一张漂亮的毯子向远方铺去。 雨后的漳水略显浑浊,它像一条黄带子镶嵌在原野上,向南滚滚奔流。 十几匹战马在原野上疾驰,前面是单独一骑,后面紧跟着十来匹战马,看这态势,乃是一前一后的追逐。 前面奔驰的那一骑乃是一匹大青马,马上骑士身着白衫,非常简单的平民装束,除了他手中的那柄横刀之外,身无寸铁。 后面那十来个骑士身披甲冑,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沙场老手,他们一边打马飞奔,一边发出呼喝之声,奔在前面的那两人骑在马上,不断用短弓向前方发射箭矢,想要将前方那个白衣人射下马来。 双方的间距不过五十步左右,正在马弓的射程范围内。 前方那个白衣人身手甚为了得,马术极其精良,他虽然没有回过头来,却像背后长着眼睛一般,在马上做着各种各样的姿势,时而站立在马背之上,时而来个蹬里藏身,避开了身后的箭矢,若是那些箭矢朝马射来,则被他用横刀劈掉。 白衣人四十来岁,不过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下颌几缕短须。面孔方方正正,两道漆黑如墨地浓眉,眉下乃一双深邃异常的双眼,平时眼神平和中正,发怒之时,则目光炯炯,犹如天外闪电,令人不敢直视。 此人身材高大。容貌雄伟秀丽,神采不凡,就算身着平民服饰,却也让人不敢小看。 大概奔驰了十几里地了?看情况,那些人应该已经走远了,既然如此。当可一战! 白衣人心中默默想着,渐渐将马速放了下来,调整身下战马的体力,后面十来骑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后面那些骑士以为那人马疲身累,所以无法再逃,他们齐声高笑,不断向那人大声喝斥,言语粗鲁不堪。 这个白衣人是从晋阳而来的,越太行山,入赵郡。然后准备经信都郡,南下清河。过黄河,经山东到东海。最后前往江都。 然而,进入信都衡水地界之后,他的行程受到了阻碍。 一支军队从冀县出发,往北而去,沿途,凡是瞧见那支军队的踪迹的,无论是行人还是当地地居民,纷纷被士卒们控制了起来。其中,也不乏挥刀杀害行商。抢夺他们财物的行为。 那个白衣人出太行之后,与一批赵郡商人同路,前往清河郡,清河郡在高畅的治理下,和平原郡一样,行商向官府缴纳的赋税并不多,而且,在清河境内的城池,并不允许收取过路费,实在是行商的好去处,所以,清河附近几郡地商人都纷纷往清河,平原两地而去。 然而,清河郡的城池虽然不收过路费,不代表其他的郡的城池就不收了,特别是在信都落入窦建德之手后,为了隔绝清河的商路,为了贴补军用,更是苛捐杂税如牛羊之毛,不过,窦建德的军队还无法控制整个信都郡,只要小心一些,这些行商还是可以躲过当地驻军的盘剥,前往清河。 这些赵郡商人也是抱着那样的想法往清河而去的,他们已经完成了好几笔交易,赚了不少的钱,吃了许多甜头,自然不怕冒这个险。 然而,这次他们终于撞到铁板了,不晓得为什么,信都郡地窦建德军大量调动了起来,完全隔绝了前往清河郡的商路,且行商们一旦被窦建德地军队撞上,轻则没收财物,人员被羁押,重者不但丢失了财物,连人也被杀害了。 那个白衣人从晋阳进入赵郡时,非常狼狈,身上没有分文,与这支行商相遇之后,为首的赵姓商人认为他仪表不凡,乃是非常之人,故而资助了他不少盘缠,并且让他随商队同行,算得上对他有大恩。 白衣人乃是恩怨分明地大丈夫,见情况不对,自然挺身而出,在为首那个赵姓商人的支持下,率领着这支商队穿越了窦建德军的层层封锁,眼看就要逃脱窦建德军的警戒线的时候,却功败垂成,遇上了一股窦军的巡逻小队,为了引开敌军,白衣人于是主动出击,杀伤了几个窦军士卒,引得那个巡逻小队朝他追来,给商队留出了逃脱的机会。 商队通过警戒线之后,自然继续南下,为了引开那支巡逻小队,白衣人则选择了北上。 马蹄声急促,犹如急雨打芭蕉。 眼看就要将前面那个白衣人追上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个窦军斥候嘴角绽出一丝狞笑,他将手中地长矛矛杆握得很紧,身子随着战马上下起伏,眼睛死死地盯着变得越来越大的白衣人地后背。 很快,两匹战马追了个首尾相连,前方那个白衣人好像仍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顾埋着头朝前方疾奔。 那人将长矛的矛杆夹在腋下,猛地向前刺去,矛尖发出呜呜的呼啸,刺穿了空气,长达七尺的长矛急电一般朝白衣人的后背扎去。 那人的眼睛露出嗜血的神色,似乎瞧见了那个白衣人被串在了自己的矛杆上。 那个白衣人突然做出的一个动作却让他的这种期待落了空,他的身子突然往下伏,紧贴在马背上,那个斥候的长矛顿时走了空,发出凄厉的唔咽声从他的头顶掠过,那人在伏身之际,手中的横刀突然往后一扫,正好劈在身后那骑战马的马颈上,顿时,大股的鲜血喷射出来,就像由水盆倒出的水一般。 战马一声长长的悲鸣,摔倒在地,那个骑士从马上摔了下来,被痛苦不堪的战马压在了身下,那匹战马在地上不断翻滚悲鸣,被压在身下的骑士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嚎,就没有动静了。 白衣人不再逃跑,而是兜转了马头,手持染血的横刀,朝追兵迎了上去,风将他的散发吹得向后飘拂,看上去甚是雄伟不凡。 两匹马迎面错过,骑士大喝一声,身上的铠甲叮当作响,随着那一声大喝,他手上的马槊带着凄厉的风声,向迎面冲来的白衣人当头砸去。 白衣人脸上的神情无忧无喜,就在骑士的马槊高举头上之时,他手中的横刀脱手飞了出去,白衣人的手劲非常之大,那一刀深深地扎进了骑士的胸甲,那个骑士顿时翻身落下马来,手里的马槊无 下,却被那白衣人在空中一抄,在电光火石之际,将夺了过来,这一连串的动作就像排练过的一般,没有半点错漏。 “杀!” 第二梯队的斥候纵马跟了上来,人人双目尽赤,第二梯次的斥候有四人之众,他们分散开来,想要将那个白衣人围住,令他的战马无法奔驰起来,然后,将其打落马下,围攻致死。 白衣人无惧地冲进了那四个人的包围圈,他将马槊舞得像风车一般,待其冲出那四人的包围圈时,已有三人被他打落在马下。 白衣人名叫李靖,字药师,出身将门世家,他的祖父李崇义曾任西魏殷州刺史,晋封永康公,他的父亲李诠是隋朝赵郡郡守,李靖自幼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文武双修,其舅父乃是开皇时期的第一勇将韩擒虎,其舅父曾说过,可与我讨论孙吴兵法的人,只有李靖。 吏部尚书牛弘称赞李靖,“此人有王佐之才”;宰相杨素则指着自己的座位告诉李靖,“阁下将来一定能坐在这个位子上”。 李靖开始只是长安县功曹、兵部驾部员外郎等小官,隋炀帝大业十二年,他当上了马邑(今山西朔县)郡丞,成为太原留守李渊的下级。 刘武周杀马邑郡守王仁恭起兵造反之时,李靖逃了出来,星夜疾行,赶到晋阳恳求太原留守李渊出兵平叛。 然而。李渊推脱准备不足,需要时日训练精兵,才可以出兵征伐刘武周,解雁门郡之围。 李靖原来也对此深信不疑,只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他瞧见了李世民在训练自家地新军,那支军队的战斗力和装备都堪称上乘。这让李靖对李渊的话感到了怀疑, 既然有这么精锐的部队,李渊不去征伐叛贼,他究竟想干什么呢? 然后,李靖向高君雅和鹰扬府的几个将军打探这事,他们都大吃一惊。不晓得有这么一支军队的存在,如此,李靖深信李渊想当第二个刘武周了! 他不敢把自己的怀疑透露给他人,虽然李渊和王威,高君雅等人不和,但是,这也可能是李渊布下的烟雾啊! 于是,他决定离开晋阳,向江都地杨广告李渊的状。 李靖向朝廷设在晋阳的驿站的站长求援,让他把自己当成罪犯。运出晋阳,用快马火速送到江都。向皇上报告太原即将发生叛乱的消息。然而,驿站站长告诉他。从晋阳到江都的驿道由于叛贼横行,已经被阻断了,建议他先到长安,然后再去江都。 于是,李靖被套上木枷,骑上快马,出了晋阳,向长安进发。知道内情地只有驿长一人而已! 然而,李渊的二公子李世民对李靖相识。对他的才华很看重,只是出于保密的状态,不敢公然招揽他入伙,不过,却一直派有人监视他。 当李世民得知李靖被当作罪犯运出晋阳之后,知道事情坏了,立刻派出大量精骑追了上去,若能将李靖带回晋阳最好,若是不能,只能将他杀了,比起一个人才来,李世民当然明白自家的大业更为重要。 李世民派出的精骑追上了李靖一行,然而,他们低估了李靖的本事,被李靖逃了出去,李靖虽然逃脱了追捕,然而,通往长安的路却被李家的家将们封锁了,以李家的能力,他在太原,河东等地无所遁形,无奈何之下,李靖只好东行,一路艰辛,花费了大量地时日,翻越了连绵的太行山,出现在了赵郡,想通过这条路前往江都。 只不过,天下处在乱世之中,到处都是乱民和叛贼,道路阻绝不通,到达信都郡之后,李靖很倒霉,碰上了窦建德军地秘密行动,为了保持行动的秘密,窦建德军将沿途所遇见地人不是羁押起来,就是将其杀掉,使得李靖不但不能南下,反而为了掩护自家的恩人,不得不北上,离江都越发远了。 经过一番交战之后,十来个窦军的斥候只剩下了三个人,而李靖却依然毫发未伤,这让那仍然活着的三个人又惊又怒,又是后悔。 本来他们这支巡逻小队有五十多人,但是,仗着马快,他们贪功,冲到了最前面,不料却被孤身一人的对方杀得丢盔卸甲,眼看就要全军覆没,早知如此,还是该等后续的大部队赶上再做打算啊! 李靖的枪法深得其中三味,在年少的时候,他地舅父韩擒虎为了训练他的武艺,曾经将铜钱放在自己地光头上,将两个铁环套在自己的耳朵上,然后,让李靖骑马冲来,将自己耳朵上的两个铁环用枪挑飞,最后,用回马枪将自己头上的铜板刺落。 所以,就算是李靖手持用得不怎么顺手的马槊,这十来个斥候只要不是同时围攻他,也不会是他的对手,当然,就算他们想要围攻李靖,也是办不到的,李靖不会呆呆地等在那里任由他们围攻。 很快,那三个斥候就剩下了两个,他们不敢恋战,齐齐打马向来处奔逃,并且分了开来,让李靖不知道该追哪一个为好。 李靖不慌不忙,跳下马来,从阵亡的敌军那里捡起一副弓箭,将两支箭矢同时放在弦上,然后,拉开弓弦,眯着眼睛,瞄着向远方奔逃的那两人。 弓弦一松,两支狼牙箭划破疾风,疾驰而去,那两个斥候同时中箭,翻下马来,跌落在地上,两匹空马不曾停留,朝远方奔去。 李靖跳上战马,茫然四顾,南下之路是无法走通的了,在途中,他曾经听说朝廷以薛世雄为招讨大使,率领郡精兵,负责剿贼事宜,如今,已经到了河间郡,既然如此,自己不如北上,投靠薛世雄,反正李渊已经在晋阳起兵了,自己其实已无须再南下江都,在薛世雄麾下,同样是为朝廷尽忠,日后还有机会与反贼李渊交手。 就这样办! 考虑清楚之后,李靖打马朝北方奔去。 高畅派人封锁了七里井发生的事情,这个时候的李靖还不知道薛世雄已经在七里井被窦建德击败了,逃回了郡,当然,他也不知道窦建德已经死了,现在在河间主事之人乃是高畅。58 第二集 第八十章 瓮中捉鳖 ,河间郡,乐寿。 和几个月前一样,乐寿城没有什么不同,除了城墙变得更为破旧一些,城墙根下的青苔又恢复了茂盛的生长态势外,护城河的河水一如往昔般流向了旁边的子牙河,周而复始。 城楼上高悬的帅旗,依然绣着一个斗大的窦字,在不了解乐寿真实情况的外人看来,这一切真的和几个月前没有什么不同。 阮君明骑着从西域弄来的大宛良马,神情矜贵地从乐寿的西门进入城来。 在他身后,是五百名衣甲亮丽的亲卫,个个高头大马,腰胯横刀,每队十人,每十人就持有一面小靠旗,在外人眼中,这支队伍的旗帜最是鲜艳无比,显得气势很是不一般。 阮君明率领数千窦建德的嫡系大军在乐寿北面的肃宁征粮已经一月有余了,征粮的工作已经进入了尾声,这个时候,他收到了薛世雄率领郡精兵突然出现在河间郡的消息,他正准备率领大军出发,前来乐寿救援窦建德,不过,就在大军出发之际,他收到了窦建德的捷报。 在捷报中,窦建德声称自己已经击败了薛世雄,无须驰援,不过,为了庆祝这次大胜,希望各地的将领都能回到乐寿来,至于大军,可以交给副将让他们继续完成征粮的任务,乱世之中,必须要有粮,有粮才有兵,有兵才有地盘。才能成就大事,故而,征粮这件事情绝对不能放松。 阮君明收到窦建德地诏令之后,没有丝毫的疑虑,将大军交给了副将带领,完成征粮的扫尾工作,自己则带着亲卫们一路疾行,往乐寿而来。 由于高畅军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之好。乐寿一直准进不准出,并且派出了大量的侦骑在城外搜寻,以防有人突破警戒线,漏夜潜出乐寿,而且,为了防止窦郡的细作用自己的那一套。徐胜治进城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大索全城,将全城的鸽子搜集一空,且安排了不少神箭手在城头,不允许有飞禽从城楼上飞过,在城外地侦骑那里,还分派了不少从大漠突厥人那里弄来的猎鹰,不允许有漏网之鸽飞过。 在这样严密的防范措施之下,窦建德的部将们并没有得到乐寿已然易主,也不知道窦建德已然死于非命的消息。他们收到了凌敬书写,盖上了长乐王印章和窦建德小印的诏令之后。都为窦建德能以三千兵马击败三万大军地窦建德感到敬服,人人心花怒放地带着少量亲兵朝乐寿疾驰而来。 在这些将领中。除了一个人,阮君明是来得最晚的,在他之前,曹旦,范愿,刘雅,高雅贤, 等人已经率领各自的亲兵进入了乐寿。没有来的那个人是窦建德的头号大将,镇守信都郡的左卫大将军王伏宝。 窦抗曾经将自己秘密派人去通知王伏宝窦建德已死的消息这件事告诉了高畅。所以,对王伏宝没有出现在乐寿,高畅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证明窦抗的人已经和王伏宝打了照面,他自然不会上当。 阮君明等人进入乐寿之后,得到了凌敬的迎接,他们进城之后,都声称要觐见大王,凌敬则委婉地拒绝了他们的要求,说是窦建德在七里井一战中受了点小伤,现在需要修养,在正式议事地时候,会和大家见面的。 有一些人对此深信不疑,也有一些将领对此颇有些怀疑,乐寿城内地情况让他们不安,一种肃杀的气氛在城中飞扬,一点也不像取得大胜之后地情形,倒像是面对强敌一般。 在城中的大街小巷上,密布着士卒,每间隔几十步,就站着两个身披重甲的悍卒,手持长短武器,神态凛然地站立在街角;每间隔一段时间,就有数十人的巡逻小队踏着整齐的步伐从大街上小跑而过,脚步声,铠甲甲片相撞响起的叮当声接连响起,令人心怀不安。 进入乐寿城之后,这些将领就和自己的亲卫分开了,他们只率领少量的贴身亲卫回到了自己地府邸,那些亲兵们则被安排在早就准备好的军营里面。 曹旦曾经想以窦建德大舅子地身份把亲兵们带在自己身边,不理会带队军官的劝说,执意不和自己的亲卫们分开,结果,那个带队的军官根本不卖他的帐,只听得他嘴里发出一声唿哨,在曹府门前的大街上,两边的房屋上,突然出现了一大群黑压压的士卒,那些士卒全副披挂,手持弓弩,弓张开,箭上弦,密密麻麻的箭尖齐齐对准了街中心曹旦一行。 “长乐王令,若是不从,皆以抗命处置!” 那个小军官举起了手,面色森冷,眼神中充满杀气,让曹旦不寒而栗,他的胆气急速地降落下去,他知道,自己要是真的不遵从号令,那人真的会下令放箭,就算他自己也在箭矢的打击范围中,也不会手软。 无奈之下,曹旦只好带着十来个贴身亲卫回到自己的府邸,其他的亲兵则被解除了武装,被押到事先准备好的军营中被看管了起来,与此同时,回到府上的曹旦也被软禁了起来,没有接到命令,不允许出门。 事到如今,曹旦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也知道事情不对了,但是,他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解决,唯有在府中自怨自艾,饮酒消愁。 自己的妹夫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那么,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了呢?难道妹夫已经遭受了不测,有别的野心家在抢班夺权? 曹旦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但是,就算知道事情的真相又能怎样呢?他仍然没有办法解决,只是让头变得更加疼而已! 不只曹旦,当那些将军们被软禁在自己的府邸之中后,全都知道事情不对了,但是,他们和自己的亲兵的联系已经被中断了,就算那些亲兵都在,在全城都是敌人的情况之下,也不可能杀出城去啊! 有人和曹旦一样在借酒消愁,反正事情总会被解决的,进城之后,没有被立刻杀掉,说不定还会有一条活路;另一些人则在想着对策,有的人没有想到对策,有的人则想到了,并且在行动了。 申时。 太阳光斜斜地照在乐寿西门的城楼上,傍晚的风徐徐吹来,城楼上悬挂的窦字大旗在夜风中缓缓飘拂。 李靖 师一身白衣,单人匹马地进入了乐寿城。 赶在信都郡那支北上的大军之前,李靖星夜疾行,往河间郡赶来,一路上,没有遇见什么阻滞就来到了河间郡的乐寿地界。 正是收割庄稼的时候,一路上,李靖却没有瞧见热火朝天收割庄稼的情形,沿途,皆是荒芜的田地,往往几十里地内,都瞧不见一丝人烟,这还是在官道两旁啊! 乱世啊!不晓得哪个大英雄能挺身而出,匡扶摇摇欲坠的大隋王朝,铲除反贼,平定天下,让庶民百姓们衣食无忧,有瓦遮头,有地可种,不再流离失所,为了活命,甚至易子而食。 李靖知道河北一地是遭受灾难最多,流民也是最多的地方,然而,真的亲眼目睹这一切,仍然让他心惊不已,比起十年前他从河北经过时的景象,已然是天渊之别。 大丈夫在世,当有大抱负,当立大功业,不求功成名就,出将入相,至少也要马革裹尸,不死在床榻之上! 目睹河北的荒凉之后,李靖更是坚定了自己要为国家铲除叛贼,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的决心,因此,他没有特意避开窦建德盘踞的老巢乐寿,而是进入了这个反贼的老窝。 由于高畅封锁消息得力,李靖还不知晓窦建德已经在七里井击败了薛世雄,所以,他非常勇猛。也非常莽撞地闯进了许进不许出地乐寿。 李靖也知道乐寿是龙潭虎穴,但是,他有不得不进去的理由。 既然,已经决定去投靠薛世雄,在薛世雄帐下为大隋效力,征伐叛贼,自视极高的李靖自然不想空手上门,多少要带些见面礼去。 当然。这些见面礼不是什么烟酒之类的东西,也不是宝刀良驹,作为名声在外,曾经得到过杨素,韩擒虎等人赏识的李靖,现在唯一依仗的只能是自己的能力。要想让薛世雄认为自己名不虚传,不是名不副实的狂徒,在为薛世雄效力之前,自己最好做出一番成绩来,让薛世雄另眼相看,这才能得到他地重用啊! 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李靖才进入了乐寿城。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战阵之上,不仅要考验双方的兵力,士气。装备,情报工作也是非常重要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从小熟读兵书的李靖自然深知其中三味。所以,他才冒险潜入乐寿,想要探听窦建德老巢的虚实,打探情报,作为上门礼物送给薛世雄,协助薛世雄赢得这场战役。 就在李靖进入乐寿之后,在乐寿城西地一个宅子里,阮君明神情凝重地在书房来回走动。一个身着灰布衣服,看上去非常平凡的汉子跪坐在他身前的席子上。 那个灰衣汉子是阮君明留在乐寿的细作。就在刚才,阮君明从他那里听到了一个消息,让阮君明感觉就像被一个晴天霹雳当头击中一般。 乐寿现在已经被高畅军占据了,出征七里井的窦建德大军回来了,出乎意料的是,那支军队不仅没有和占据乐寿的高畅军作战,反而非常安静地驻扎在城外,一副和城内守军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势。 看来义父已经凶多吉少了,在和高畅的争斗中败下了阵,现在,整个乐寿都是高畅的了,他占据乐寿之后,伪造义父地诏令,将自己这些人传招到乐寿来,想做的无非是将自己这些将领一网打尽,然后,再以义父地名义派人将各营接管,若是自己,也会这样做的。 那么,该怎么破解呢? 阮君明皱起了眉头,脑海里各种念头盘旋不已,想着对策。 当务之急,当然是逃出乐寿,然后,揭穿高畅地真面目,让他没有办法平稳接收那些将领的军队,随后,以为大王报仇的名义,纠集其他那些将领的军队,联合起来击败高畅,只要能击败高畅,在其他那些有资历的将领都死掉的情况下,自己无疑成为了大王唯一的接班人。 想到这,阮君明兴奋不已,暗暗握紧了拳头。 与高畅第一次见面,阮君明就隐隐觉得这个高畅是自己的敌手,因此,一直对他不怀好意,虽然使了不少地小手段,却不仅没有将他除掉,反而让他壮大了起来,成为了割据一方的实权人物。 如今,连长乐王也在和他地争斗中败下阵来,那么,他已经成为了真正的霸主,自己要做的就是,在他没有坐稳那个位置之前,将他拉下来,然后自己坐上去。 为了活命,为了继续大王的霸业,只能殊死一搏了,此时,最为重要的就是逃出城去,幸好,自己信奉狡兔三窟,早就为自己准备了一条生路。 阮君明这次前来乐寿,带有一千来人,他只带了五百亲兵进城来,另外的那五百亲兵被他留在了城外二十里的一个秘密山谷里,他这样做,不是想对窦建德不利,只是出于某种谨慎的习惯而已! 表面上,他被软禁在城中,城外的那五百人指望不上,实际上,并非如此! 徐胜治进城之后,阮君明府上和其他那些将领的府邸一样,所以的下人都被驱逐一空,或者让他们做了别的事情,等阮君明等人回府之后,留给他们的只是空荡荡的一个宅院,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隔绝他们和外界的联系。 不过,阮君明的府邸挖有一条地道,那条地道通往临街的一个杂货铺,那个灰衣人就是杂货铺的老板,因此,才轻易潜进了阮府,与阮君明见上了面。 阮君明不仅能轻易出入阮府,而且还有秘密通道进出乐寿城,所以,他才如此有恃无恐,不仅想要脱身,还准备给高畅重重一击。 他把那个灰衣人叫到身前,在那个灰衣人耳边轻轻说着什么?那个灰衣人点点头,走到屋角的屏风背后,通过暗道离开了。 来吧!高畅,我们看究竟鹿死谁手! 阮君明咬着嘴皮,神情坚定,喃喃自语。58 第二集 第八十一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入乐寿城时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滞,几个士卒无精打采门口,李靖骑着战马,腰胯横刀进城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将李靖拦截下来,更无论盘问质询了,只是懒洋洋地瞧了他一眼,就摆摆手,任由他进城去了。 就这样轻易地进了城? 李靖颇为诧异,不管是哪一方的豪强控制的城池,就算是毫无军纪的流贼占据了城池,也不会如此松散吧?一般的平民进出城门,如果不是熟识的人,也会受到守城士卒的盘问,更别说,李靖骑着大马,腰胯横刀,一副江湖豪客的模样。 窦建德的军队只是如此而已吗? 这个疑问很自然地从李靖的脑里冒了出来,军纪再是松弛,也不会到这样的地步啊!何况,这里是反贼盘踞的老巢,戒备当更为森严才是啊!如果,窦建德的军队都是这样,他又怎能在群豪角力的河北崛起呢?又怎能博得这样一个基业?又怎能与薛世雄交锋?更何谈争霸天下啊! 很快,李靖的这个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他进了乐寿城,沿着主干道往前行了一两百步,远离城门之后,一群衣甲鲜明,手持武器的士卒面目森然地围了上来,带队的小校拔出横刀,刀尖指着他,喝令他从马上下来。 “阁下尊姓大名,来自何方?来乐寿有何贵干?” 那个小校瞧见李靖下了马后。脸上戒备地神情稍微缓和下来,他将刀尖从李靖身前移开。 “在下三原人李二郎,闻悉长乐王礼贤下士,广召天下英豪,特定前来效命!” 这是李靖早就准备好了的说辞,要想探得窦建德军真正的虚实,唯有假意事贼,进入贼军的内部。才能获取重要的情报。 像这种闻名前来投军的事情,在哪一路豪强那里都不会少,有的是成群结队的前来投奔,多地甚至达到上万人,当然,像李靖这种单身武士前来投效的也不在少数。这些人,大部分是战败了,失去了主子,无人效忠的溃兵,也有一部分是想出人头地,博得一场大富贵的乡间武士,他们这些人,除了打仗杀人之外,没有别的生存手段,加入有前途的军队。总比做打家劫舍地盗贼好多了! 那个小校对这样的事情也非常熟悉,他自己也是这样加入到军中来的。故而,对李靖的说辞没有什么怀疑。只是按照旧例再问了一句。 “汝乃三原人,为何千里迢迢来此?” 李靖神色不变,抱拳说道。 “在下虽是三原人,却常年在外,得闻长乐王仁义过人,乃是天下英主,故而前来投效,一是希望以我这身微薄本领博得一场富贵。二乃在下除了身下一马,腰间一刀。已然身无长物,要想活下去,又不想当个剪径的小贼,唯有从军一途!” 那个小校点点头,相信了李靖的话,他把两个士卒叫了过来。 “既然你是来投军的,战马和横刀就自己保留吧!我军有专门的征兵处,你随这两人前去,到了征兵处,再好好说话,看样子,你也不是一般人,或许,能够获得上官们的重用,好自为之吧!” “如此,多谢这位大人了!” 李靖朝那个小校抱拳答谢,神情依然不卑不亢,那个小校不自觉地还了一礼,目送李靖和手底下的那两人离开。 乐寿城,许进不许出已经有一些时日了,在城门口,为了迷惑进城地人,检查得并不严厉,可以说甚是稀松,一旦进程来,就有这些巡逻小队向前盘问质询。 像李靖这种来投军的军汉,最后都会被送到征兵处做仔细甄别,其他那些人,不管是行商,还是平民百姓,皆送到专门地地方看管,直到高畅解除禁令为止。 李靖跟着那两个士卒沿着大街朝城内走去,一路上,除了身披铠甲的士卒外,基本上看不到别地人,晕黄的夕照斜斜地照在屋檐上,落在青石板的街面,使得整座城池显得格外的冷清,没有一丝生气。 李靖容貌不凡,那个小校不敢小视,所以派了两个士卒亲自把他送到征兵处,若是一般投军的单身军汉,那小校是不会这样做的,只会将他扔到城门附近的屋子里,累积到一定的人数,征兵处地人自然会过来把他们押走,是去是留则任由征兵处的人处理,高畅军,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加入地。 那两个小兵年岁相当,也都二十不到,两人是渤海人,是逃荒到平原的流民,高畅在平原征兵的时候,他们通过了考核,得以加入了高畅军,当兵吃粮。 在高畅军中,有一份稳定的军饷收入,每个月,除了领取一些粮食和布匹之外,还有一些铜钱,作为军人的家属,还会分到田地耕种,这些田地不能买卖,但是耕种权是属于他们的,并且,军人的田地所收的田赋比平常人要少一半。 加入了高畅军,对当过流民,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的两人来说,无疑进入了天堂。 只要听高畅大人的话,奋勇杀敌,这些待遇就不会变,要是不听高畅大人的话,对敌懦弱,不守军纪,则会受到惩罚,不仅自己要掉脑袋,就连过上幸福生活的家人也会受到连累。为了怕士卒们在残酷的作战中忘了这一点,无论是在巡逻,行军,作战中神官们都会时常提醒他们,有了神君的名义,他们更是不会因为害怕死亡而忘记这些。 这便是高畅军作战时人人奋勇争先死战不退的原因,虽然他们的人并不多,战斗力却不是一般变民军和官兵可比的,就算他们的个人武勇赶不上那些变民军或者官兵,但是,一旦交锋,只凭那种忘我的狂热意志,就够作为他们的敌人难受了! 那两个士卒听到小校的命令,让他们将李靖带到征兵处去,这个命令让他们有些疑惑,因为,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不过,军令如山,这是每一个高畅军进营来必须学会的第一条军规,他们自然不会对上官的命令有所迟疑,就算有意见,也只能在日后向军法司反应,在当前,必须执行。 李靖的容貌 伟不凡,那两个小兵自然会有这样的想法,这或许是得的人物吧?故而,一路上,对李靖不敢怠慢,除了不能说的军队机密外,基本上是有问必答。 当李靖问乐寿城为什么看不见平民百姓的时候,两个人对望了一眼,有些拿不准该怎样回答。 窦建德攻打乐寿,占据乐寿城的时候,就有很大部分乐寿的富户逃到河间去了,然后,魏刀儿率军前来攻打乐寿,魏刀儿的名声不是很好,乐寿的平民百姓为了躲避战祸,也不得已逃出城去了,接下来,又是薛世雄的大军进犯,自然又逃了一批人,当徐胜治率领高畅军进驻乐寿时,平民百姓基本跑得差不多了,整个乐寿成为了一个大军营,故而,李靖进城之后看到了如此荒凉。 那两个人没有隐瞒,除了隐瞒高畅军的动向之外,一一回答。 “听闻薛世雄率领大军进犯乐寿,是前方战况吃紧吗?城中为何如此戒备森严?” 李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哪里?长乐王已经在七里井击溃了三万官兵,且收容了一万降兵,前日就回到了乐寿,薛世雄,徒具虚名而已!三万大军,只是土鸡瓦狗,弹指间,灰飞烟灭!” 其中一个士卒很自豪地答道,将胸膛挺得很高,这个士卒在做流民之前,曾经在族中地私塾念过几年书。为了引起李靖的注意,故意将话说得文绉绉的。 什么? 李靖心中大是惊骇!若真是如此,自己的计划就完全行不通了!只是,看那人的样子,又不像是虚言啊! 心中虽然波涛汹涌,李靖的外表却若无其事,他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过。那人虽然说了前方的战况,使李靖不至于再盲人摸象,却没有回答李靖乐寿城为何戒备如此森严的原因,于是,李靖费了一番功夫,旁敲侧击。想要问清楚这个原因。 然而,那两个士卒却警觉起来了,说到这里,立刻闭口不言,怕引起那两人地怀疑,李靖只好调开了话题,说到其他的事情去了。 不多时,征兵处到了,这时,不仅那两人的姓名。甚至他们的一些遭遇都被李靖套了出来,他们虽然自以为没有说军中的机密。然而,通过他们的话语。李靖很快就整理出来了一件事实,那就是乐寿最近要出大事情。 不管薛世雄有没有被窦建德击败,既然已经进入乐寿城了,进了虎穴,又岂能空手而回,李靖打好了主意,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逃出城去,不管怎样。自己至少要做点什么! 征兵处是一座宅院,那座宅院原本属于一家富人所有。窦建德占据乐寿前,那家人已经离开乐寿,逃到了河间城,富人留下来看守宅院地家丁则在战火中死于了非命,这处宅院就空了下来,被窦建德当作了征兵处,不过,由于这处宅院比较富丽堂皇,能在这里被接待的人,要不是带着队伍来投靠窦建德的头领,就是武艺高强名头响亮的武士。 高畅军进城之后,以往窦建德的各种惯例并没有多做改变,这个宅院的功用也是如此。 那个小校叫自己的士卒将李靖送到这里来,是因为他觉得李靖非比常人,加入高畅军后,必定会扶摇直上。 征兵处的负责人是一个校尉,瞧见李靖之后,和那个小校一样,觉得李靖并非平常的武士,毕竟,不管李靖如何掩饰,在他身上,总会流溢出一丝堂堂正正的英豪之气,在一般人地身上,是不会拥有的。 那个校尉地眼光比小校要毒辣了许多,毕竟,他进入过讲武堂受训,算得上是高畅的嫡系门生,眼光还是有地。 三原,李二郎? 或许是虚名吧? 那个校尉皱了皱眉头,他本是平原的一个寒门士子,虽然没有那些世家子弟见多识广,对天下有名的英才却也略知一二,三原这样的地方,有什么出名的人物,他一清二楚,不过,并没有听过李二郎的名字。 就是因为这个校尉有这样的优点,对天下有名的人物略知一二,并且看人地眼光极其独到,才被高畅调来这里负责征兵处的工作,也算是因人制宜吧! 李靖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有些斯文地校尉居然有这样的本事,在他看来,窦建德只是草寇出身,就算以仁义之名,招纳天下豪杰,并且对士子也优待有加,不过,草寇始终是草寇,真正的英杰和士子是不会投靠他的,在他麾下,大多是些无名之辈,不足为虑,故而,他根本不担心自己的身份被彻穿的问题。 李靖虽然猜测乐寿会出大事情,却没有猜到现在乐寿真正主事的人已不是窦建德,而是高畅了。 虽然知道李靖用的是假名,那个校尉却不露声色,毕竟,这样的情况也有,窦建德也好,高畅也好,在天下人眼中,始终是叛贼,有些人害怕给家族丢脸,投入军中用假名是非常常见的事情,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他只是按照常例问了一些问题,然后让几个士卒将李靖引导内宅歇息,毕竟天色已晚了,有什么事情还是等到明天再说不迟。 那个校尉颇为看中李靖,让他歇息的地方是一个独门小院,当然,这样的院落对李靖来说算不了什么,可以说是极其普通,由于久未住人,甚至显得有些破败了,不过,从晋阳逃出来之后,李靖不是在荒郊野岭中度过,就是在那些只有大通铺的客栈中歇息,故而,虽然他并不贪图享受,对这个小院还是异常满意。 最让他满意的是,这个小院只有他一个人住,他可以很方便的进行自己的计划。 天色暗了下来,夕照消失在了西边的天际,慢慢地,黑夜笼罩在这片原野之上,乐寿城,除了城楼上,以及几处宅院还有亮光之外,变得漆黑一片。 当然,也会有例外,在长乐王府,准确的说,是在原长乐王府,却是一片***辉煌,华灯溢彩,热闹非凡。 长乐王窦建德邀请百官庆贺七里井大胜的酒宴就在今晚举行,至少,这是今 王府如此热闹的表面原因。 长乐王府的内宅,原窦建德书房内,高畅和徐胜治相对而坐,在他们中间,摆着一个棋盘,两人正在进行手谈。 棋盘上,黑白两色的棋子交错在一起,纠缠不断,冲杀不已。 徐胜治眼睛死死地盯在棋盘上,他执的是白子,如今,已然陷在了黑棋的包围之中,左冲右突,却找不到出路。 徐胜治天资聪颖,棋道如兵道,故而,他对博弈很有一番心得,自从出师之后,在围棋一道上,他就不曾败过,曾经挑战过洛阳白马寺的慧聪大师,慧聪大师的棋力号称长江以北第一人,却也败在了他的手里,只是,这件事情所知之人不多,才没有传播出去而已。 然而,击败过长江以北第一的徐胜治在和高畅的博弈之中,却屡处下风,很少能占到便宜,基本上是败多胜少。 高畅某一世曾经是围棋国手,徐胜治如果知晓这一点,或许就不会对胜负如此执着了,总的说来,他虽然天才绝伦,年岁还是轻了一些,胜负心也强了一点,不过,作为鬼谷传人,精通兵家,阴阳家,纵横家的他若是没有胜负心,那也是不成的。 “呵呵!” 徐胜治突然笑了起来,他抬起头,手里夹着的几颗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大人棋力高超。下官甘拜下风!” 高畅笑了笑,不置可否,每次博弈之后,徐胜治都会如此说,然而,隔一段时间,他自以为有长进之后,若有闲暇。又会主动提出挑战。 高畅离开清河与徐胜治分开之后,过了好几个月,才与徐胜治见面,他自然要提出挑战,当然,最后地结果和几个月前也没有什么分别。 “这些人。大人准备怎么办?” 徐胜治说的是窦建德手下的文武百官们,如今,除了王伏宝一人之外,其余的高级将领都被凌敬矫诏传到乐寿被高畅软禁起来。 今晚,高畅以窦建德的名义将他们召集到长乐王府来,就是想和那些人摊牌,准备一劳永逸地解决他们。 “先生,觉得该如何处置这些人啊?” 高畅笑吟吟地瞧着徐胜治,将属于自己的黑色棋子拣入了棋罐之中,棋子落入陶瓷所做的棋罐之中。叮当作响,宛若珍珠滚银盘。 徐胜治举起手。做了个向下砍的姿势,他笑眯眯地瞧着高畅。半晌,摇摇头。 “这样做,虽然一劳永逸,只是对大人地大业并无多大的益处,毕竟,大人想要接收的是窦建德的地盘和军队,若是杀了他们,表面上。永决了后患,实际上。军心却会因此散了,从长远来看,对大人没有好处!” “哦!” 高畅似笑非笑地应了声,低头望着棋盘上七零八落的棋子。 “大人就算占据了乐寿,在北面,还有一个河间王琮,河间城城墙高大,防守严密,城内的军力出击虽嫌不足,防守却绰绰有余,大人若想要强行攻下河间城,难度不小,何况,在上谷和深泽,还有魏刀儿和宋金刚这两个马贼头子,可以说,要想占据河北之地,这些人都是无法绕过去地坎。” 徐胜治顿了顿,然后说道。 “大人若想有所作为,就必须在尽量短的时间内整合窦建德的余部,将内斗的影响压制到最低点,不能给外面的势力可乘之机。” “先生,就算我将他们留了一命,难道这些家伙都会对我感恩戴德,不会在我后面扯我的后腿吗?” 高畅笑着说道。 “要让这些人口服心服地跟随大人,自然是不可能的,必要的打压是肯定需要的,不过,在这些人中间,还是需要区别对待的,比如高雅贤,范愿这些原本独霸一方,不得已跟随窦建德地人就以笼络为主,至于阮君明,刘雅这些窦建德的义子们,就要铲除他们地权力,限制他们的举动,像曹旦这个无能之辈,到可以优待,以示大人地宽宏大量!接下来,就是王伏宝了. 徐胜治皱了皱眉头,说道。 “据探马来报,王伏宝的大军距离乐寿只有三日的路程了,这一路上,他偃旗息鼓,采取秘密行军,凡路上所见之人不是杀掉就是囚禁起来,看来,他对乐寿是自在必得啊!” 徐胜治站起身,朝高畅长揖为礼。 “说起来,都是下官无能,让探子通过了乐寿的封锁,才让王伏宝得到了窦建德身死的消息,请大人降罪!” 高畅忙站起身,笑着说。 “先生请坐,先生又有何罪啊!说起来,还是我行事不周,才让王伏宝有漏洞可钻,既然,王伏宝想一战夺下乐寿,我就成全他。”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亲兵敲了敲房门,然后快步走了进来,他脸上的神色有些凝重,看起来,像是有要事发生。 “报!文武百官都已经齐聚到了大堂之上,只是,阮君明没有到堂,属下派出去请他的人进到阮府,发现阮府已经空无一人,府外负责监视地士卒都说阮君明进府之后就没有出来,事有蹊跷,请大人定夺!” “好个阮君明!” 高畅不怒反笑,他微闭了一下眼睛,手放在腰间的横刀上。 “大人!” 徐胜治出声说道。 “既然,那些将领都已经来到了大堂,大人就按照原定地计划行事吧!阮君明的事情就交给下官去做吧!” 高畅瞧了徐胜治一眼,点了点头。 阮君明逃脱这件事情虽然是意外,却不至于使他慌了手脚,乱了方寸,高畅深吸了一口气,昂首走出书房,将这件事情放在了脑后,往前堂走去。 在窃取权柄的路上,本就不会那么一帆风顺。58 第二集 第八十二章 长乐王府演好戏 (上) 命令士卒将床榻移开,然后,敲了敲床底下的地砖,地砖发出的声音,片刻,脸上露出了喜色,他站起身,指着那块地砖对身边的士卒说道。 “将这几块砖挖起来!” 士卒们忙涌了过去,有人拿出铁锤,对着地砖重重地敲了下去,一声巨响之后,地砖四分五裂,碎片横飞,露出了一个大大的黑洞。 果然有地道! 萧万全点了点头,这个昔日的猎人如今已经成为了将军,负责一支特别行动部队,这支部队不是常规的作战部队,而是负责一些特殊的工作,像这次追杀阮君明的任务就由他的部队负责。监察司也好,敌情司也好,只能负责情报搜集和监测的工作,具体的刺杀,追捕,抓人的工作另有其他部门去做。 军法司负责处置军队内的违纪乱法事件,律政司处理民间的违法事件,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则由萧万全统领的特别行动部队处理,这支特别行动部队的行动记录在高畅军中,只有寥寥几个核心人员才能够浏览。 吴天华是特别行动小队的对正,手底下管着十来个人,吴天华原本是个江洋大盗,精通飞檐走壁,狐窃鼠偷的手段,对机关暗道也颇有涉猎,所以,这次追捕阮君明的行动,萧万全将他那一队人用上了,也的确派上了用场。 “徐先生。已经可以确定了,阮君明那批人就是通过屋内地地道离开的,看情况,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萧万全朝身旁的徐胜治行了个礼,神态恭谨地说道。 徐胜治点点头,慢条斯理地问道。 “萧大人是怎样安排的?” 萧万全低着头说道。 “已经向城外的部队发出了一级戒备的命令,他们会派出比平时多一倍的巡逻队,四处搜寻。另外,城墙上的警备也加强了,务必做到连一只老鼠也无法溜出城去地地步,阮君明带入城内的那五百亲兵也被大军看管了起来,使其不能作乱,在这样严密的防护之下。姓阮的跑不了多远!” 徐胜治没有理会萧万全信誓旦旦的述说,阮君明应该在黄昏之前就潜出了府邸,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将他抓回来,不是一件容易地事情啊! 吴天华带着一队人打着火把,下到了地道里,不多会就找到了地道的尽头,那是隔壁街的一间杂货铺,不过,这个杂货铺已经空无一人了。 时至戌时,长乐王府的议事大厅已然坐满了人。 说是酒宴。实际上并非如此,既无美酒。也无佳肴,不但没有美人歌舞。也没有歌姬侍酒,大厅上清一色的男人,人人神色肃穆,紧张之情溢于言表。 宋正本坐在右手文官的席位上,和以往一样,他坐在首席,在他下面坐着的乃是凌敬,和凌敬不一样的是。宋正本的脸色分外的严肃,说是神情惨淡也不过分。凌敬则谈笑风生,看上去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 知晓窦建德地死讯后,宋正本和徐胜治的赌约自然以他告负为结果,打赌输了地后果就是投降高畅,宋正本是个守信义的君子,当然不会耍赖,这便是他今日参加这个酒宴地原因,一是履行自己的赌约,表态臣服高畅,另一个原因也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家里人,徐胜治说得对,在饶阳的时候没有死,在乐寿又何必去死呢? 宋正本并非贪生怕死的小人,这一点和他身边的凌敬不一样,他之所以投靠高畅,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他原来的主子窦建德已经死了,窦建德要是不死,宋正本是不会另投他人地,不过,既然窦建德已经死了,他再投高畅也算不得背主另投。 窦建德一死,总需要有人站出来接收他的地盘和兵力,解决这局残棋,既然高畅已经站了先手,投靠他也是无可厚非地事情。 帮助他快速地解决当前的乱局,就会少打一些仗,少打仗,自然少死人,不仅士卒要少死,那些平民百姓也会活得更长久一些,对自认为民请命,以民为本的宋正本来说,这也是他说服自己投靠高畅的原因之一。 不过,即使宋正本投靠高畅的理由如此充足,毕竟这不是他的本意,脸色如此惨淡也情有可原。 凌敬的心态和宋正本不一样,最初他是对高畅充满敌意的,屡次出主意和高畅作对,然而,当高畅击败窦建德,占据主导地位之后,他就迅速地改变了自己的态度,死心塌地地跟随了高畅。 只有始终跟随胜利者,你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由于凌敬做人的原则是这样,在新主子面前,自然不会像宋正本这样苦口苦脸了! 由于宋正本和凌敬的倒戈,他们下面的文官系统现在全部偏向高畅那一方去了。这些士子们,能够在反贼窦建德底下任职,也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忠义之心,他们就像后世公司的员工一样,公司被收购,换了老板了,只要老板没有开除他们,他们自然不会主动提出请辞,何况,提出辞呈之后等待他们的还不知道是什么? 既然,身为公司总经理和副总经理的宋正本和凌敬都易帜了,他们这些只为吃上一口饱饭的小卒子们又何必和新老板作对呢? 对这些文官的选择,高畅早就十拿九稳知道会是这样,他知道只要让宋正本和凌敬俯首称臣,这些人就会低头,窦建德的文官系统本就是宋正本和凌敬一手造就的,如今,还只是草创阶段而已! 要向彻底接过窦建德的地盘和人员,武将们的态度是至关重要的,还好,现在,除了王伏宝和阮君明之外,其余的武将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犹如瓮中之鳖,任由他处置。 顺我者才昌,逆我者亡! 这便是高畅给那些武将们留下的出路。 雄阔海先一步走出后堂,来到大堂上,当他出现在大堂的一角之后,堂上众人齐齐闭上了嘴,有人畏惧,有人惊愕,有人诧异,他身上具有的独特的压迫感让堂上的文物百官鸦雀无声。 高畅在原本属于窦抗等原本属于窦 亲卫的簇拥下出现在了大堂上,他冷冷地扫射了堂上,目光疾如闪电,每个人都觉得他是在专门盯着自己一样。 高畅径自走到堂上,那里的席位是大堂内唯一没有坐人的,平时,都是专属于窦建德的专座,高畅站在那个席位前,回头,再次扫射了堂上诸人一眼,堂而皇之地坐了下来。 没有人敢说什么? 无论是自诩忠义的士子们,还是身经百战,对死亡视若无睹的武将们! 当高畅出现在大堂上时,一进乐寿就被软禁和外界隔绝了消息的武将们几日来的疑问也就烟消云散了。 这些武将都知道窦建德和高畅之间的恩怨,嗯!准确的说,不是什么个人恩怨,只是两个人都想要一样东西,而那东西只有一件,所以,双方是势不两立,不死不休的局面。当高畅出现在原本属于窦建德的府邸,并且坐上了原本属于窦建德的位置上时,一切都清楚了,虽然不知道过程如何,结果却一目明了。 高畅没有说话,大家也没有说话,就连平时显得愚笨不堪,为人嚣张冲动的曹旦也没有说话,曹旦打仗不行,看风色的眼光却是一流的。 眼前这种情况,要想保住性命,就必须看人说话,听人行事,就算这样,能不能走出这间大厅还是未知数,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是这样吧! 高畅面色沉痛,他朝宋正本和凌敬方向点点头,摆了摆手。 凌敬心领神会,他轻咳了两声,将大家地视线吸引了过来,然后,站起身,走到大堂中间来。他脸上的神情更为悲痛,如死了极亲的亲人一般。 他抬起头,仰天长叹了一声,用一种及其哀伤的语调说道。 “各位大人,下官有一个极其不幸的消息告诉大家,希望大家听了之后能保持镇定。我知道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是,还是请大家. 说到这里,凌敬语调沙哑,险些泣不成声,他将长袖举到眼前,假意拭擦眼角,断断续续地说道。 “大王英勇,以二百八十勇士勇闯薛世雄三万大军的大营,获得大胜。使薛世雄狼狈而逃,此乃亘古未有的大胜。昔日张辽威震逍遥津,甘宁八百骑踏连营也不过如此而已!然而。上天不公啊!就在大胜之时,大王却崩于半道,被溃兵所杀,实乃世之大不幸啊!” 说罢,凌敬嚎啕大哭,高声哀叫。 “大王啊!大王!” 早就知道事情会是这样,当窦建德地死讯从凌敬嘴中传来时,那些文臣武将们依然目瞪口呆。有一种极其不现实的感觉。 他们顾不得看凌敬的表演,也忘了此时自己也应该大哭一场。至少也要做一个样子,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很快就有聪明人和凌敬一样大哭了起来,其中,当然也不乏有真心者,毕竟,窦建德对这些人还是不错的,凡是武将来投,都用金银财帛,醇酒美人相送,也不吞并他的部曲,基本上仍是让他们自己统率;对文人士子们,则更是曲意结交,礼贤下士,这样的一个主子,对他们来说,也算是明主了,一旦败亡,心伤神碎之人也不在少数。 然而,悲伤虽然在所难免,却无须表现得太过火,毕竟,旧主子已经死了,掌握自家生杀大权地人还坐在大堂之上,对旧主哀悼过度,不免让他有所看法,要是惹来杀身之祸就不好了! 感情归感情,生意归生意,最好分开来处理。 那些原本属于窦建德的文臣武将们的态度用上面这句来自后世的话来概括,其中,并无不妥之处。 宋正本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他神色沉痛地举手示意,大家的哭声降了下来,最后,堂上重新变得鸦雀无声,大家都知道真正的重头戏来了,自己这些人的命运会是什么?马上就会见分晓了! “大王已去,大家虽然哀思如潮,然而,现在是我等生死存亡之际,为了大王未竟的大业,我等还须暂息哀伤,将大王的后事处理掉才是正理啊!” 宋正本话音落下,大伙的目光齐齐地聚在了他身上,他则抬头望了高畅一眼,半晌,方低下头,缓缓说道。 “右卫大将军年少英勇,勇猛善战,待百姓宽厚,待臣下仁义,颇有大王遗风,大王临死之际,用血诏任命右卫大将军高畅为统帅,继续领导大家,要想完成大王未竟之大业,还须诸君遵守大王遗命,多有助力才是啊!” 说到这里,窦抗站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张黄绢,上面用鲜红地血迹写着几行字,他高声说道。 “血诏在此,大王临死之际,小的就在大王身边,原想就随大王而去,然而,大王命我活下来,留下有用之身,帮助右卫大将军完成大王地遗愿,推翻这无道的朝廷,让全天下地百姓不致流离失所,孤苦无依。” 说罢,窦抗将血诏递给了宋正本,退了下去。 众人的目光多少显得有些鄙夷,目送他退了下去,大家都知道,这家伙不晓得什么时候被高畅所收买了,所以才卖主求荣,说不得,连窦建德的死都和那家伙有关。 溃兵?位于数百精锐士卒的保卫之下,什么溃兵能轻易杀掉窦建德,若是窦建德身亡,这些亲卫为什么还活着呢? 血诏?遗命高畅继承自己的位子? 不过是做戏而已!不管是学富五车的文官,还是目不识丁的武将,大家都知道这是做戏,并且是非常拙劣的一出戏,然而,他们却不得不陪着高畅他们把这出戏演下去,无他,为了活下去而已!58 第二集 第八十三章 长乐王府演好戏(下) 位于北城坊市,这间坊市,在这个成为了大军营的乐被关闭了,没有一丝人气,显得非常冷清,杂货铺也已经好久没有开门了。 吴天华率领士卒们通过地道来到杂货铺后,立刻派人去询问驻扎在坊市里的巡逻小队,这些人并没有瞧见有人从杂货铺里出入,线索在此又中断了。 就在萧万全带着特别行动部队在城内大肆搜寻阮君明的时候,阮君明已经出了乐寿城,和城外事先潜伏的五百亲兵会合了。 同样是通过地道,不过,这是一条长了许多的地道,从北城坊市一家废弃的宅子内的一口枯井里,一直通到了北城的护城河河边。 在窦建德还没有入主乐寿的时候,这个地道就存在了,那处宅子的主人乃是阮君明的亲兵。 原来的那个乐寿令在还没有担任乐寿令的时候,和亲兵的父亲有一些死人恩怨,当上乐寿令之后,那人迅速以谋反的罪名抄了亲兵的家,将他一家人下到大狱杀了,阴差阳错之下,亲兵逃出了乐寿,准备到洛阳去告状,之所以千里迢迢去洛阳,而不是河间,是因为那个乐寿令的家族在河间很有势力,而亲兵的一个亲戚则在洛阳担任高官。 然而,亲兵并没有去成洛阳,还在半路,就因为缺衣少食而病倒了,此时,他遇上了窦建德地大军。被裹挟到了军中,原本会死在行军途中,却不想遇见了阮君明,阮君明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好心,将他放在了马车上,还找军中的郎中来给他看病,于是,他病好之后。为了报答阮君明的恩情,就成为了阮君明的亲兵。 窦建德打乐寿的时候没有费半点力气,这是因为乐寿城中有乐寿本地大豪范愿作为内应,乐寿相当于不战而降,那条地道也就没有派上用场。 窦建德原本想放乐寿令一马,让他继续担任乐寿令。然而,阮君明为了替自己的亲兵报仇,找了个碴子,将那个乐寿令全家杀了,因为是自己的义子,窦建德也没有说什么。 发生了这件事情后,亲兵对阮君明彻底死心塌地了,就算是为他去死也没有二话,一条地道的秘密当然更是不在话下。 当初要不是仇人发动得太过迅速了,这条地道没能利用上地话。他们家也不至于只逃出他一个人。 那个地道在那时没有发挥效用,却在这个时候帮了阮君明的一个大忙。阮君明一行钻出地道后,趁着夜色从城墙的转角处偷偷地渡过了护城河。城楼上的哨兵似乎在睡觉,当然,也可能是他们过河的时候,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再加上空中一朵乌云挡住了月亮地光芒,总之,他们一行很轻易地渡过了护城河。 当月亮从乌云后面冒出头来时,他们已经离城墙非常远了。 阮君明一行一边疾行。一边躲藏,躲过了暗夜中高畅军的搜寻。来到了和自己亲卫队的会合地点,在这个时候,他的好运气终于走到头了。 高畅军的斥候小队中也有对乐寿周边地形熟悉的人,当城外的驻军得到军令,严密搜寻四郊的时候,这些熟悉当地地形的斥候小队就派了出来,其中,还有一些是敌情司派来协助的情报人员,阮君明地那五百亲卫虽然躲藏得很巧妙,毕竟,人数太多了,目标太大了,当他们出动小分队在指定地点等候阮君明的时候,被高畅军地斥候盯上了。 高畅军的这个斥候小队只有十来人,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派出了几个人往后回报,其余地人则继续跟着他们,沿途留下痕迹,直到那五百人的聚集点。 就在这个时候,那五百亲卫安排在外面的暗哨发现了高畅军的斥候,一番追逐搏杀之下,高畅军的斥候死了几个,也逃了几个。 当高畅军的马队疾驰而来的时候,逃跑的人换成了阮君明和他地五百亲卫,毕竟,区区五百人,一旦陷入大军的包围之中,是无法逃出去地。 两边的人都是骑兵,都打着火把,在原野上展开了一场生死攸关的追逐大战。 乐寿城内,长乐王府的议事大殿上,虽然没有万马奔腾的雄壮画面,其中的紧张气氛却和城外不遑多让,套一句后世的话来说,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关于右卫大将军继任大王之位,不知诸君可有异议?” 凌敬轻轻摇着羽扇,面带微笑地望着坐在左边席位的武将们,在他目光的注视下,堂前一片沉默。 高雅贤神态自若,当初他就觉得会出现这样的可能,故而,当高畅在议事大殿现身,当听见窦建德的死讯时,他并不觉得诧异。 以他的实力和能力,是无法和窦建德和高畅一较长短的,若是无法决定投靠的对象,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不偏不倚,这就是他任由雄阔海率领五百精兵离队而去的原因,有这样的一段香火情在,高畅应该不会对他痛下杀手的,只是,必要的损失多半是无法避免的。 刘雅的神情就多少有些惶恐了,他虽然不是窦建德的嫡系,乃是阿舅贼刘霸道那一系的人,但是,投靠窦建德之后,他为了取得窦建德的信任,甘于当窦建德的义子,窦建德垮台了,高畅上台了,他自然有些心慌,不晓得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也许是一把雪亮的钢刀,然而,就算他知道等待自己的是这样的一把钢刀,也无力抵抗。 范愿,曹旦,还有其他据有一席之地的武将们神色各异,有惊恐的,有激愤的,也有兴奋的,然而,他们都沉默着没有表态。 这时,高坐在堂上一直没有说话的高畅出声了。 他的语速不疾不徐,声音也中正平和,然而,听在堂上诸人的耳朵里,那声音就像来自千年的冰窟里的一般,透着一丝丝的,让人内心深处发凉的寒气。 “高某年少,虽立了些许功劳,担任了右卫大将军一职,但是,说什么也没有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啊!只是大王抬爱,血诏遗书让高某接过他手中的大棒,说起来,这个任务还真是沉重!高某坐在大王的这个位置上,实在是诚惶诚恐啊!只是,为了大王未竟的大业,为了大王的这份基业不至于就此烟消云散,为了各位兄弟们不至于因为大王的离去而四分五裂。这才勉为其难,坐在这个令人头疼的位置上,若是在座的各位弟兄,有谁反对高某坐这个位置,高某我甘愿让贤,还请各位弟兄不要谦让, 点,学一学毛遂自荐吧!” 卑鄙!实在是太卑鄙了! 无耻!实在是太无耻了! 在座的各位,不管是早就准备要投靠高畅的那部分的人,还是被迫低头的那一部分的人,这个时候,心里面都泛起了同样的念头。 只不过,这个世道,要想活得好,活得精彩,活得长久,外表越是冠冕堂皇,内心越是卑鄙无耻才行啊! 就拿那个创下贞观之治的李二来说吧,杀兄逼父,无论怎样说都应该是卑鄙无耻吧!然而,自卫反击,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啊!只因他胜利了,沦为了牺牲品的他的兄长和弟弟,则成为了卑鄙无耻的人,真正的凶手则成为了大仁大义的伟人,被史书所歌,被后世所称颂!这也就证明了上面那句话的正确性。 当然,这些人还不知晓李二的这些勾当,那还是未曾发生的事情,高畅进入这个时空之后,历史发生了改变,这样的事情还会不会发生则只有天知道了! 不过,高畅的这番言行也当得卑鄙无耻这样的称呼,那番话则虚伪到了极点,然而,就像皇帝的新衣一样,没有人敢于出头来戳穿他,脸面薄的家伙则保持沉默,脸皮厚一点的人则出声歌高畅,开始劝进了。 很快,就有一个低级文官站了出来,说了一大通文绉绉地话。大意无非是已故长乐王的决定是英明的,在现在这个危急的关头,我们需要高将军这样的英雄,只有高将军才能带着我们走向成功,只有紧密地团结在高将军的周围,以高将军为核心,我们才能完成已故长乐王未竟的大业,才能推翻无道的朝廷。才能开创出一个新地时代,为百姓谋福利,给黑暗世界换一个朗朗乾坤,让黎民百姓当家做主人,建立一个平等的,自由的。民主的社会.不过,话的内容大抵如此。 由于他地用词过于讲究,对那些不太识字的武将们来说,听起来非常困难,但是,他们知道他在说什么,只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说什么了。 有了一个人之后,就有第二个人。很快,越来越多的人都放下了自己的脸面。非常自如地扮演起自己该扮演的角色来了,于是。恭请高畅继位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甚至声泪俱下,若是高畅拒绝接过窦建德的大棒,他宁愿去死,因为活着也看不到光明啊! 不只是文臣,就连那些实力稍微小一些的武将们也纷纷如此,对他们来说,上面是窦建德当政。还是高畅当政,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只想维护自己当前地地位就行了,再说,要是表态慢了,谁知道高畅会对他们怎样想,如果走不出这面大门那就完蛋了。 以他们的眼光,和对高畅地了解,还不知道在窦建德的麾下和高畅地麾下任职,那将是绝对不同的。 窦建德政权的政务和军务采取的都是一种松散的管理,政务他交给了宋正本等文官,按照的还是大隋的那一套,他只要宋正本等人能够提供他想要的钱粮就行了,基本上不怎么过问;在军务上,他紧握着一支实力强劲地嫡系部队,这支部队的军需和待遇都是最好地,枪杆子里出政权,这样的道理他也懂得,不过,对于那些前来投靠他的其他势力,他显得非常宽宏大量,没有吞并那些人的部曲,仍然由那些人统领,只是在战斗的时候听他的号令就行了,当然,他不是不想吞并那些人的部曲,只是为了迅速扩大自己的实力,为了吸引那些中小势力的投靠,才不得已显得宽宏大量而已! 高畅的政权则完全不一样,他的政务分工很详细,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负责的事情,环环相扣,没有人能够独揽大权,在军队的掌握上,更是讲究对高畅的忠诚,士卒们唯一忠诚的对象只能是高畅,不会是其他人,没有高畅的命令,就算是军队的直属将领,除了能指挥得动身边的几十个亲卫外,其他的士卒都指挥不动,高畅奉行的是精兵政策,不像窦建德和一般的反王一样,动辄十万人的大军,在高畅军中,就算征集的民夫,也是经过训练的,可以随时增补到正规军中去。 高畅掌权之后,这些将军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命也许会留下来,要想独自领军,就要看他们能不能通过讲武堂洗脑这一关的考验了。 当然,这个时候的他们并不知晓这些,所以表现得非常的积极。窦建德?窦建德是谁?恐怕这个时候的他们已经完全忘记了吧。 该说的都说了,高畅没有制止他们,他似笑非笑地听着这些废话,让人看不出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最后,他的目光盯在那几个人的身上。 高雅贤,范愿,刘雅,曹旦,除了已经逃跑的阮君明,率领大军气势汹汹朝乐寿扑来的王伏宝外,这四个人是军中的实权人物,高畅需要他们的表态。 高雅贤深吸了一口气,正想要开口说话,曹旦抢先了一步。 曹旦猛地站起身来,冲出席间,高畅摆摆手,示意自己的亲卫不用上前,曹旦站在大堂中间,瞧着高畅,突然双膝跪地。 “高将军,曹旦我愿意遵守姐夫的遗命,一心一意辅佐高将军,以高将军为主,若有不从,天诛地灭!” 不管怎样,能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眼前的事态已经非常明朗了,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对高畅低头,至于其他的,能活下去再说吧! 这就是曹旦的做法,非常明智的做法,也是高畅希望他这样做的做法。 既然窦建德的亲族都带头臣服了,高雅贤,范愿,刘雅等人自然不会和高畅唱反调,他们或多或少都有曹旦那样的想法,先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于是,他们一起步了出来,在高畅身前,双膝跪地,向高畅效忠。 宋正本,凌敬带着文官们跪在了右边,曹旦等武将跪在左边,堂上唯一高坐的只有高畅一人,瞧见大伙都向自己臣服了,高畅脸上却目无表情,眼神中也没有多少激动和兴奋之情,从远处看去,众人跪拜的他就像庙里信徒供奉的一尊神像。58 第二集 第八十四章 李靖当佐尉 快起来!马上要拔营出发了!” 一个传令兵闯进了一个营帐中,大声将横七竖八睡在营中的士卒,睡在前面的一个士卒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过去,那个传令兵一脚踹在了他身上。 “混蛋,你***聋了,快给老子起来,一刻钟不到,军法从事!” 那个士卒虽然还在睡梦中,听得军法两字,猛地爬了起来,眼睛虽然还闭着,却伸手将旁边的衣甲抓了起来,飞快地向身上套去。 “妈的!小兔崽子!” 那个传令兵笑着蹬了那个士卒一脚,转身走出帐去。 现在是寅时三刻,虽然是时至初秋,天色却还亮得比较早,东边的天际已然添上了一缕鱼肚色,晨风柔和地吹来,带来了远处原野上野草的芳香,以及淡淡的雾气。 那个传令兵跑到营帐前的空地上,向一个身着佐尉军服的中年人行了个高畅军的军礼,大声喝道。 “报告长官,命令已然下达!” 那个佐尉正是潜入高畅军的李靖,在征兵处对前来应征的武士们的考核中,李靖在骑射,个人搏斗上的成绩非常耀眼,虽然,他已经将自己的本事隐藏了一半,即便如此,还是得到了众人的注目,因此,作为一个新人,却破例成为了一个管辖五十来人的佐尉,隶属左营顾子文麾下。 李靖所统领地这个中队大部分都是七里井一役被俘获的降兵。其中有少量窦建德的士卒,当然,和其他的中队一样,担任小队队正的士卒都是来自高畅军的老兵,这些老兵都是从饶阳时就跟随高畅的士卒,是对高畅最忠心,最狂热的人。 除此之外,在这个中队中。还有一个身着白甲白袍地神官,他在军中的职务和李靖一样,只是负责的工作不一样,李靖负责具体的军务,那个叫李辉的神官则负责政治宣传。 李靖初到高畅军中,就担任了佐尉一职。对他不服气的人自然不少,那些降兵地个人武勇其实并不差,虽然投降了,必要的骄气却还是保存下来的,毕竟,七里井那一仗他们输的太冤枉了,几乎是糊里糊涂地就败下了阵来。 在高畅军中,军纪是非常严格的,若是违反军纪,必定要受到军法司的惩处。甚至,掉脑袋也不为过。 这些降兵最初并不是很习惯。但是,有一些老兄弟由于违反军纪受到惩处。甚至在半夜莫名其妙地失踪,第二天脑袋高悬在辕门上之后,他们也就领会到了军法如山这句话的意义,再也不敢轻易违反军纪了。 当然,若是一味的严苛只会引起这些人心还不稳的士卒们的反弹,甚至会引发大规模地骚乱,不过,这样的情况并不容易发生。 第一。在高畅军中,没有军令。各营地士卒是不能随便走动的,不要说出营,就连各营之间地相互联络也是不行的,这是为了提防那些心怀不满的士卒串联,引发叛乱,是高畅的权宜之计,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那些降兵心有怨言,要想叛乱,由于人手不够,也无法引出大规模的骚乱来,至于小股的叛乱,很轻易就会被平定,不足为虑。 第二,在高畅军中,士卒们所受的待遇比起其他军队来要好。在这个时空里,人们大多是一日两餐,但是,在高畅军中是一日三餐,军中地训练虽然艰苦,不过由于能吃饱饭,对士卒们来说也不是不可接受的,何况,在军中,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吃上肉食,在其他地军队里,除了打仗之前也许会让大家吃上一顿肉之外,平时根本就不见荤腥。 第三,在高畅军中,不仅能吃饱饭,吃上肉食,而且每个月还有军饷,对这些士卒们来说,这可是天下掉馅饼啊!一些在各个军队都当过差的老兵说,不管在哪个军队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啊!就算这些士卒被俘获后心有不甘,在这样的待遇下那些不甘自然也会烟消云散了。 第四,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高畅军中当差,每个人都能分到一份田地,对农民出身的士卒来说,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有家人的可以将田地交给家人耕种,没有家人的,官府会出面召集流民为他们种地,有了这样的待遇,还要叛乱,还要反抗,除非这些士卒们的脑袋都被摔坏了! 由于高畅军的待遇非常好,再加上防范得力,这支以七里井降兵为主的左营基本上没有了异心,就算有少部分仍然对高畅心存敌意的家伙,也无法挑动士卒让他们叛乱,若是他们要这样做,无非是在辕门的旗杆上多悬挂几颗脑袋而已! 为高畅大人卖命,其实就是为自己卖命,只要你们听高畅大人的话,奋勇作战,听令行事,这些好处就会跟着你们,谁要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他不但要被军法从事,就连已经分给他的土地也会被官府收回! 这样的话,负责政治宣传的神官在训练结束之后,每天都要对士卒们说一遍,让他们谨记于心,不敢有丝毫的遗忘。 当兵打仗,就是为了吃饱饭,为了活下去,所谓的忠义什么的对这些小兵们来说什么都不是,既然在高畅军中有这么多的好处,当然,要竭尽全力地去维护,要想保住自己的田地,要想让家人活下去,只能尽心尽力地为高畅效力,击败那些想抢自己土地的敌人,就像神官大人所说的一样,只要跟着高畅大人往前进,好日子还在后头啊! 有了动力,士卒们训练就更为卖力了,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句话的确有道理,作为身经百战的士卒们对此一清二楚,于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之后,这支以降兵为主的左营渐渐拥有了一定的战斗力,作为郡精兵曾有的骄傲也慢慢回到了士卒们的身上。 当李靖作为一个新人,初次到军中,就被任命为佐尉时,那些降兵对此是不服气的,毕竟,他和那些队正不一样,那些队正同样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跟随高畅的时间又非常长久,这些降兵们不敢和他们较劲。 以下犯上,那是要违反军法,要吃板子的,这些降兵们自然不会这样做,不过在训练的时候向长官提出要求,希望和长官进行一对一的个 指导,这还是会被允许的。 为了让那些士官们具有危机感,免得以为自己当上了官,就无忧无虑了,高畅鼓励下级士卒挑战上官的行为,士卒若是获胜,会得到奖赏,将官若是失败,则会被降职等处分。 这种个人的挑战只局限于间隔一级的将士之间,不能越级挑战,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培养军中的尚武精神,让所有人都明白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让将领们保持危急感,让士卒们保持某种进取心。 当然,高级将领们不在这个范围,校尉以上的将领都必须经过讲武堂的培训获得毕业之后才能担任。 作为郎将以上的统军将领,个人的武勇排在了后面,最重要的还是智慧。 不仅那些降兵们对李靖不服气,那些身为队正的高畅军的老兵们对李靖也不服气,于是,在降兵们的鼓动下,那些老兵选了一个身手了得的同袍出来,向李靖发出了挑战,挑战的结果自然没有什么大的意外,为了竖立个人的威信,李靖没有放水,非常轻易地击败了那个挑战者,并且,为了彻底赢得士卒们的尊重,李靖还从降兵中挑出了十个身手矫健的汉子,以一敌十,将他们非常干净利落地击败了。 自那以后,士卒们对李靖口服心服,对他的命令也不敢阳奉阴违,自己地长官如此勇猛。跟随着他,在战场上活下来的几率会更加大吧?抱着这样的想法,士卒们紧密地团结在了李靖同志的周围,认真地进行着热火朝天的军事训练,盼望着早日上阵杀贼,建立功勋。据老兵们所说,要是在战场上立了军功,那赏赐可是非常丰富的。要是能担任个一官半职,家里分的田地也会多添几亩啊! 士卒们飞快地穿戴整齐,手持武器跑出营帐,来到李靖身前,排成整齐的队列,等待着李靖地命令。前段时间,一直在传言说要打仗了,看今天这个架势,还真是要打仗了! 打仗对这些士卒们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身为高畅军的第一次战斗还是让士卒们颇为激动,在其他人的军中,说到打仗,这些士卒们就感到厌倦和疲惫,甚至逃亡的心都有。在高畅军中,不过短短的十几天。他们却斗志昂扬,巴不得马上赶赴沙场。 “报告长官。全营共五十一人,实到五十一人!” 传令兵清点人数之后,向李靖行了个军礼,高声吼道。 李靖回了个军礼,然后向身旁的神官李辉点了点头,按照惯例,在列队集合时,往往要由神官先发言。然后才轮得到李靖。 李靖没有理会李辉,他对神官所说地那一套不感冒。无非是愚民的手段而已!不过,为了在高畅军中站住脚,为了获取更多的讯息,他必须假装相信那一套,相信高畅是神君转世,是乱世的救主,是真命天子。 李辉站在队伍面前,声嘶力竭地发表着演讲,李靖望着四周,整个左营已经全部动员起来了,到处都是奔走的士卒,偶尔从远处传来一声马嘶,和神官们的嘶叫相呼应。 神官们的宣传内容并不多,一是告诉士兵们,他们面前的幸福生活来源于高畅,他们的田地是高畅赏赐的,只有紧紧跟随高畅,他们才会有好日子过,他们地后代才会有好日子过。 第二就是向士兵们鼓吹高畅,高畅乃是神君转世,天命所归,不仅如此,他还是不世出的英雄,文武双全,待人仁厚,一直和士兵们同甘共苦,就连膳食也和士兵们同样地标准,士兵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打仗的时候身先士卒,永远冲在最前面,像杨义臣,杨善会这样地名将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只要紧紧跟随高畅大人,就会百战百胜,永远不会失败。作为神君转世的高畅大人,不仅英勇善战,还会呼风唤雨,在七里井的时候,若不是他让上天降下一场大雾,薛世雄也不至于被窦建德打得大败,所以,七里井一役,主要还是高畅大人的功劳。 李靖是个聪明人,但是像李靖那样的聪明人这个世界并不多,何况,军中的普通士卒基本上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鲁汉子,在李靖看来,神官们地演讲粗鲁不堪,漏洞百出,根本不足以让人相信,然而,在士卒们的耳朵里,神官们地话无疑于是仙音玉旨。 为了证明高畅是神君转世,天命所归,神官们用了不少事实来说明。 昨天,有一群黑压压的飞鸟落在乐寿城内的原长乐王府里,于是,凌敬等人以此为祥瑞,向高畅上表,希望高畅能够称王,凌敬在表上如此说道。 “昔日,上天曾以这样的祥瑞来示大禹,今日,上天又以同样的祥瑞来示大人,故而,大人该顺应天意,筑坛称王,国号宜为夏!” 最终,高畅拒绝了凌敬让自己称王的建议,他在发送给诸军的公文中,自称将军,号河北总管。 高畅随而没有称王,但是这个祥瑞还是利用了的,在神官们的鼓吹中,这个祥瑞完全证明了高畅乃是神君转世的这个事实。 李靖非常清楚这个所谓的祥瑞是什么,虽然他没有亲眼目睹,但是可以想象得到,只要将粟米遍撒王府,又将闲杂人等驱散开来,自然会有雀鸟降落,雀鸟一多,这所谓的祥瑞就出来了。 当然,李靖不至于出言指出这个事实,他要是这样做了,就不是聪明人,而是一个妄人了! 说实话,他虽然看不起这些神官们的手段,但是,神官们的鼓动和宣传对军心士气影响是非常大的,一支军队有了神官们的鼓动,就算是只有七层的战斗力也能被发挥出十层来。 李辉讲话完毕之后,示意李靖发言。 李靖站在队伍面前,目光如电,在士卒们脸上一一扫过,非常简单地说了四个字。 “整队,出发!”58 第二集 第八十五章 飞鹰原大战(一) 七月十八日,辰时。 乐寿城南五十里,子牙河东岸的飞鹰原。 七月十七日下午,王伏宝的大军和高畅军在飞鹰原相会,双方间隔五里地扎下了营寨,休息一日之后,在十八日辰时出营,摆出了队列准备会战。 最初,王伏宝在冀县得到凌敬所制造的矫诏,正准备带领少量亲兵前来乐寿觐见窦建德,然而,在途中,他偶然遇见了窦抗派来向他报讯的亲卫,得到窦建德已然身死的消息后,王伏宝立刻回到冀县,将所有的精锐部队全部集结,只留下少部分军队驻扎冀县,作为疑兵防止漳南的杨善会偷袭,自己则率领主力北上,想夺取窦建德留下的权位。 一路上,他率军疾行,偃旗息鼓,若是遇见路人,要不是杀掉,要不就将其收押,总之,务必保持行军的隐秘,希望能突然出现在乐寿城下,进城主持大局。 只要有窦抗等窦建德贴身亲卫们的配合,要想获得窦建德死后的权柄,王伏宝自以为还是有几分成算的,然而,他忽略了高畅这个人。 窦抗派来的亲卫并不知晓高畅还活着,他带给王伏宝的消息说是窦建德在被人暗杀之前,已经命人先一步杀掉了高畅,所以,王伏宝在制定行动的时候,没有考虑高畅方面的举动。与之相反的是,高畅却对他的行动了如指掌,虽然,由于他的保密措施做得好,让高畅无法掌握到他的行军路线,然而,当王伏宝的大军靠近乐寿之后,在大量高畅军斥候的搜寻下,自然难藏踪迹。 当本方的斥候和高畅军的斥候发生接触之后,王伏宝从被俘获的高畅军斥候那里得到了乐寿的具体的情形,当知道高畅还活着,并且占据乐寿之后,他的心不由沉了下去。 这些情报证明他的行动完全落在了高畅的后面,并且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高畅的眼睛,如此,让他的信心受到了一定的打击,挫折感十足。 摆在王伏宝面前有两条路,一是挥师继续前进,和高畅狠狠地打一仗,争取一战而胜,重新获取对乐寿的控制,他相信,只要自己击败了高畅,像范愿,高雅贤,阮君明等人只能承认他的领导权,毕竟,若是他们四分五裂,那么以他们各自的实力,很容易就会被朝廷的军队所剿灭。 他能够选择的第二条路就是退兵,重新回到信都郡,以一郡之力和高畅抗争,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不用孤注一掷,在被动的情况下和高畅开战,但是这样做的坏处也非常明显,以信都一郡之力是坚持不了多久的,高畅本身就占据两郡之地,等他将河间的窦建德残留的地盘和人力完全消化了之后,他根本挡不住高畅的三面夹击。 最后,王伏宝选择了第一条路,那就是孤注一掷,和高畅一战定乾坤。 王伏宝军力有三万来人,其中一万是精锐的战兵,其余两万是他在信都郡强征的民夫,当辅兵所用,河北汉子尚武之风非常强烈,就算是民夫,他们多少也有一些战斗力。 三万军力,王伏宝对外所称的是五万大军,高畅虽然占据了乐寿,不过,他不可能将所有的军力倾巢而出,在平原,清河两地多少要留下一些兵力,不然无法保住他的发家之地,如此,高畅在乐寿的军力并不多,再加上他占据乐寿的时间很短,根基很浅,反对他的人自然不在少数,王伏宝认为自己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因为有这样的思虑,王伏宝才选择了第一条路,这其中,也不无和高畅一较高下的意思,高畅能够击败杨善会,自己却屡次败在杨善会的旗下,作为一直以窦建德的头号大将自诩的王伏宝来说,无疑是一个耻辱。 作为武将,必要的胜负心是一定存在的,与对方堂堂正正地战一场,胜则上天堂,败者下地狱,这也是王伏宝作为一个武将的觉悟。 然而,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这一仗,王伏宝一开始就处在了绝对下风,他和高畅之间的战争处在了一种不公平的状态下。 第一,他以为盘踞在漳南的杨善会部实际上是高畅军,所以,他在冀县摆下的疑兵并不能瞒过漳南的高畅部,就在他率领主力军队北上的时候,清河的管小楼已然率军北上,和漳南的崔正部会合,大举进攻冀县。就在他率军赶到乐寿之际,冀县已经被高畅军攻破了,不过,这个消息还没有来得及传到军前而已! 第二,高畅在乐寿的本部是不多,只有几千人而已,然而,他收编了七里井投降的一万官兵,又收编了窦建德的三千精锐,虽然没有征集民夫,但是军力比起王伏宝来也相差不多;另外,高畅占据了乐寿,又得到了交河的高畅军从平原而来的源源不断的支持,在后勤供应上比王伏宝强;再加上高畅有窦建德所谓的血诏,占据了大义的名分;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王伏宝都落在了下风,和高畅一旦开战,自然凶多吉少了! 有了这些不利因素之后,王伏宝就算韩信附体,诸葛亮上身,也极有可能不是高畅的对手,何况,他只是一个勇将,也仅仅是一个勇将而已! 越靠近乐寿,王伏宝得到的坏消息就越多,他的一支巡逻小队救下了逃出乐寿的阮君明的一支亲兵小队,在高畅军的追逐之下,阮君明一路分兵,作为疑兵引开高畅军的追踪,那支亲兵小队就是作为疑兵一路南下,才得以被王伏宝部所救了下来。 从那些人那里,王伏宝得到了乐寿城的最新情况,当他得知高雅贤,范愿,曹旦,刘雅等将领都被高畅软禁了起来,唯有阮君明一人留有后路,逃了出来之后,他的心都凉了半截。 既然那些将领们都落入了高畅的掌握之中,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向高畅臣服,这个时候,把希望寄托在那些人的大军身上,自然是不可能的,那些人不帮助高畅来围歼自己,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王伏宝原本还想和高畅在乐寿对峙,然后拖延时间,等候各路联军到达,他相信,在高畅和自己之间,那些将领会选择自己作为统领的,毕竟,高畅在窦建德军中的资历太浅了一些,和那些将领们的交情也不够好。 现在,当然指望不上那些人了,王伏宝于是改弦易辙,准备和高畅军速战速决,一战定胜负,若是那些人都死在了战阵上,失去了统领的军队除了投靠自己还能投靠谁呢? 王伏宝最怕的就是高畅死守乐寿,然后,以那些将领为人质,假借窦建德的遗命,让那些军队出发前来乐寿,前后夹击自己。 然而,高畅没有选择这样做,而是率领主力离城而出,准备如他所愿,和王伏宝的大军展开野战,这不禁让王伏宝多了几分侥幸之心。 七月十七日午时,当太阳还高挂在飞鹰原上空的时候,王伏宝的前锋部队和高畅军的前锋在飞鹰原展开了小规模的接触战。 这次战斗并没有进行多久,也就半个时辰,双方就分了开来,撤离了战场。 这次小规模的战斗,王伏宝部出动了一千来人,高畅军的人数与之相当,战果则是王伏宝军稍占上风,半个时辰的激战,王伏宝军伤亡一百来人,高畅军伤亡的人数要稍微多一些,最后是王伏宝军主动撤离战场,高畅军则无力追击。 王伏宝军出动的是自己的精锐,高畅军则出动的是从七里井投降而来的降兵,从这一战,高畅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些降兵现在完全能够出战了,神官们的宣传和鼓动具有一定的效用;王伏宝则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那就是以士兵的战斗力来说,自己的精锐战兵是要胜过高畅军的,若是他知道担当高畅军前锋的并非主力部队,也许就不会这样想了。 双方的大军很快就赶到了飞鹰原,不过,他们并没有投入战场,而是很有默契地将战场留了起来,分隔五里地扎下了营寨。 太阳落到西边的原野后,两军在飞鹰原扎下营盘,炊烟袅袅升起,飘拂在黄昏的天空,这一晚,就算是王伏宝的军中,晚膳也非常丰盛,每个人都能喝上一口浓浓的肉汤,大家都知道,说不定这一碗肉汤就是自己能喝上的最后一碗了。 因为时间的关系,双方的营寨都没有扎得多么符合作战标准,算不得固若金汤,不过,不管是王伏宝还是高畅,都派了大量的斥候在两军之间,一是为了打探对方的消息,二是为了防止对方打探本方的消息,谨防敌人袭营。 黑暗中,原野上,时不时就会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嚎,宛若荒原上濒死的饿狼的嚎叫,那是双方的斥候被杀死时发出的惨叫,这惨叫声揭开了明日大战的前奏。 七月十八日,辰时。 乐寿城南五十里,子牙河东岸的飞鹰原。 王伏宝的三万大军和高畅的两万大军摆开了阵势,大战一触即发。 (幸不辱命,第二更终于送上了,梧桐已经精疲力竭了,希望各位看官还满意,明天就是高畅对王伏宝,高畅一战定乾坤,希望梧桐也能写出好看的战争场面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喜欢隋末逐鹿记请大家收藏:()隋末逐鹿记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集 第八十六章 飞鹰原大战(二) 八日,巳时。 河间郡,飞鹰原。 阳光从东南方斜射下来,深蓝的天空,盘旋着几个小黑点,那是苍鹰在飞翔,在苍鹰的视线中,大地上,人群像蚂蚁一般黑压压的一片,泾渭分明地分成两边,然后缓缓向中间涌去,混杂在一起。 数万人的喊杀声冲天而起,苍鹰们展开双翅,向远方飞去。 王伏宝军共有三万来人,其中有三千骑兵,那是他的精锐,这三千精骑并没有在一开始就投入战场,而是被王伏宝作为预备队留在了中军,准备在寻找到对方破绽之后,才将这支骑兵投入战场,将敌军一举击溃。 不过,王伏宝也没有派遣那一万多辅兵去上战场,若是在攻城的时候,这些辅兵到可以作为炮灰去攻城,一方面试探敌方城池的防御态势,寻找对方的破绽,另一方面也可以消耗敌军的守城资源,拖垮守城军队的体力和精力,待寻找到防守薄弱的地方,再投入主力,猛攻而下。 在两军野战的时候,就不能这样做了,辅兵虽然人多势众,看上去声势惊人,毕竟没有花多少时间来训练他们作战,实战的经验也不多,若是让他们作为前锋,很容易在敌军的强攻之下崩溃,继而形成溃散,冲垮本方的阵型,如果不是想诈败诱敌,这些辅兵是不能这样用的。 王伏宝也算是个身经百战地老将。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在没有花巧的野战时,王伏宝一般会将精锐的战兵放在第一线,将真正的精锐作为预备队留用,待鏖战之际,突然杀入战场,直冲敌方阵型最薄弱之处,将其冲垮。然后,再命令第二线待命的辅兵掩杀过去,迅速扩大战果。 今日,和高畅军对阵的时候,王伏宝就采用的这种阵型。 王伏宝地军队前后绵延足有两里地,左右两翼的军队人数众多。中间的兵力稍有不如,看样子,王伏宝寻求的是中间防御,然后两翼包抄,准备将高畅军包一个饺子,干净利落地将其吃掉。 然而,这只是表面上的现象,实际上,王伏宝的计划是两翼抵御,中间突破。直捣高畅地中军,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两翼的兵力看上去非常多,然而。大多由辅兵组成,只有少部分的精锐战兵作为前锋,一旦攻击不利,随时就会转为防守,那些辅兵,要他们上阵攻击不行,在军法队的大刀之下,进行防御作战还是可行的。 一旦高畅军被王伏宝放在两翼的疑兵所迷惑。将军队的主力朝两边调动,王伏宝的中军则会猛烈向前攻击。待对方的预备队全部用上之后,他再亲率三千精骑挥师杀入,从对方防守最薄弱的地方冲杀进去,一举击溃高畅军。 一开始,王伏宝地计划似乎有了效用,当双方军队的两翼先发生战斗之后,王伏宝隐隐发现高畅军地阵营发生了变动,各种颜色不同的旌旗在对方阵营中不停移动。 最先展开接触战地是高畅军的左翼,也就是王伏宝军的右翼,负责高畅左翼的乃是顾子文统领的左营,整个左营有五千来人,大部分是由七里井投降的官兵组成,从七里井被俘到重新整军参战以来,也就半个月的时间,按照一般情况来说,这样的降兵在沙场上完全属于鸡肋,可以用,但是起不到多大地作用,他们的军心和士气能否可用还是一个疑问。 然而,这样地情况对高畅军来说并不适合,虽然只是短短的半个月的时间,这些降兵对高畅的忠诚的崇拜即便还达不到那些老兵们一般的程度,但是,已经实现领受了一次军饷,并且得到分配田地承诺的这些士卒,对为高畅作战却也并不反感,就像那些神官和老兵所说的那样,你们是在为高畅大人作战,然而,归根结底,你们是在为你们自己作战。 暂时来说,这些士卒还是没能相信神官们宣扬的那一套,那就是战死沙场是一种光荣,死后能被神君派遣来的使者引领到天堂,享受来世之福,这些士卒们还是害怕战死,还是想要活下去,然而,在不能奋勇作战,自己所得到的一切都会被剥夺的情况下,他们的斗志和军心并不欠缺,至少不会在对方军队之下。 这些士卒本就是打仗的好手,只要有足够的战斗意志,他们的战斗力并不差。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高畅也派了五百人的老兵在他们的身后,一方面是为了在危急的时候投入战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那些降兵不战,或者一战而溃,若是那些人敢于违反军令,转身逃跑,这些老兵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李靖并没有骑马,而是身边的士卒们一样徒步作战,他的那个小队被安排在了最前线,他的亲兵将盾牌竖在了他身前,所有的士卒都和他一样,半蹲着身子伏在草丛上,在他们身后是一排同样半蹲在身后的弓箭手,现在,那些弓箭手正张弓搭箭,箭尖斜斜向上,箭手们个个神情紧张,所有的人都沉默着,呼吸之声聚在一起,如同闷雷。 在前方的开阔地带上,敌军排成一条线,缓缓向本方的阵线走来。 “哈!吼!” 敌军神色狰狞,有节奏地齐声低吼着,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宛如滚雷在大地上滚动一般,大地在不间断地颤抖。 “一百步!” 李靖眯着眼睛,目测着敌军的阵型,很快就得出了一个准确的数字,他的眼力惊人,一百步的距离,他能清晰地瞧见对面敌军的神情,甚至连他们额头上沁出的汗珠也清晰可见。 负责观察敌军的哨官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他高高地举起了手。 敌军的将领也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好手,待要进入高畅军的弓箭射程的时候,他大吼一声,于是,鼓声如同闷雷一般响起,士卒们大吼一声,举着盾牌,拿着横刀向高畅军的队列冲了过来。 一百步,就算是披戴着厚重的盔甲,也用不了多久就能跑过,高畅军的弓箭手拉弓的速度再快,也不过能发三矢而已, 不过四矢! “放!” 哨官大吼一声,高举的手猛地放下。 “呜!” 随着一声统一的弦响,箭矢离弦而出,刺破疾风,发出凄厉的呼啸,黑压压的羽箭划过原野的上空,形成一道漂亮的抛弧线,朝奔跑的敌军队列中落去。 “啊!” 羽箭落下之后,奔跑的敌军队列中顿时变得稀疏了一些,有人发出绝望的呼喊,中箭摔倒在地,立刻没有了声息,只要在疾奔的大军中摔倒,就不可能再爬起来了。 敌军并没有因为这一轮箭矢的打击而慌乱,他们都是骁勇善战的悍卒,对这样的场面早就习以为常。 有盾牌的将盾牌高举在头上,急促地呼吸着,向前亡命奔跑,没有盾牌的则低着头,努力迈动脚步,只要冲进对方的阵营中,就能摆脱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这个信念支撑着他们奋勇朝前跑去。 “放!” 随着哨官略显嘶哑的嘶吼,又一轮箭矢腾空而起,向行进的敌军队列飞去。 在箭雨的打击下,敌军的队列再次变得稀疏,不过,这点损失还是在敌军将领的容忍范围内,毕竟,位于第一线的敌军虽然没有披戴重甲,却也穿戴着铁甲,不是像普通的士卒那样,只是一身轻便的皮甲,如此,只要箭矢没有射中甲冑没有防护到地地方。没有倒霉地被射中致命处,他们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一百步的距离,很快就跨越了过去,当距离高畅军的前阵只有四十来步的时候,高畅军的弓箭手退了下去,一排强弩出现在了李靖等前排士兵的身后。 “低头!” 在训练中,已经实现排练过这一幕,李靖大吼一声。率先低下了头,其他那些佐尉还有队正们也纷纷出声大吼,位于第一阵半蹲的士卒们几乎同时低下了脑袋。 “嗖!” 随着这一声刺耳的尖叫,士卒们只觉得头皮一阵发凉,弩箭离弦而出,贴着士卒们地脑袋顶掠空而去。笔直地朝奔跑的敌军冲去,射入了阵中。 “啊!” 弩箭的威力不是弓箭可以比拟的,这一击,给冲阵的敌军带来了重创,正在奔跑的敌军被弩箭射倒,惨叫着向后飞去,前排地阵型,顿时缺了好大一块,七零八落,甚是凄惨。 左营全部的弩机全部放在了这里。为的就是这一击,毕竟。要给弩机上弩箭非常困难,要花许多的时间。为了保证弩箭能给对方带来重大的伤害,顾子文决定集中在一起使用,用在这关键的时刻,弩机带给敌军的实际伤害也许并不大,但是对士气的打击却是难以估量的,毕竟,它的声势极其惊人。 王伏宝地军中极度缺乏弩机,故而。没有办法用强弩来还击,虽然受到了重大的打击。位于第一线地悍卒们也不至于就此溃散,不过,由于惊骇,士气多少受到了一定的打击,他们仍然在向前奔跑,向前地脚步却只是惯性而已,他们的目光多少有那么的一丝茫然,杀气也不再那么紧密地凝聚在他们的头顶。 “杀!” 李靖大吼一声,从草丛中纵了起来,他手下的士卒们和他一起,咬牙切齿,挥动着手中的武器,向十来步外的敌军冲杀过去。 双方的士卒们重重地撞在了一起,就像两股浪潮在江口会合一般,激起了千层巨浪,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要想活下去,很简单,只要将对面地人杀死即可! 你死我活! 战争很复杂,战争其实又很简单,具体到单个的士卒身上,仅仅是上面那四个字而已! “吼!” 李靖低吼一声,躲过了对面那人毒蛇一般刺来的长枪,他飞起一脚,踹在那人的肚子上,把他踢得向后飞去,挡在了敌军后续的跟进,随后,他扭腰转胯,横刀一挥,一道白光闪现后,一股血浪迸射而出。 在他身侧的那个敌军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抬起手来,捧住仍在血流不止的脖子,他想要将血重新灌回体内,然而,鲜红的血仍然渗过他的手指缝向外奔流,那人的目光充满了惊恐和不安,又有一丝孩童一般的无知,似乎对自己出现在这里感到诧异,他最后扭头望了李靖一眼,然后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上了战场之后,李靖就没有了其他的想法,现在,不管想什么都是多余的,建功立业,尽忠朝廷,所有的杂念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在战场上,只有两条路,一是胜利,胜利就能活下去;另一个就是失败,失败就会死,就是这么简单。 要想活下去,只能尽可能地杀伤敌人! 李靖大吼一声,朝前方的敌军冲了过去,他手下的士卒们跟在他身后,冲进敌军的队列之中,由于李靖武勇过人,所向披靡,他们这个小队的推进非常顺利,很快就将敌阵穿破了一个缺口,于是,更多的士卒冲进了这个缺口之中。 当李靖在左翼拼死厮杀的时候,苏定方率领的右营也和王伏宝军混战在了一起,苏定方的右营负责的是高畅军的右翼,同样是五千人,不过,在这五千人中间,有很大部分是原来窦建德的嫡系部队,和七里井投降的官兵不一样,窦建德的嫡系部队对高畅不是很买账,只是因为高畅有窦建德的遗诏,一些中高级将领也占在了高畅那边,再加上高畅的防护手段及时,这才没有发生哗变。 为了防止这些人临阵倒戈,高畅将两千多原本跟随自己的老兵渗了进去,又让颇得普通士兵尊敬的苏定方调去担任右营的统领,才勉强控制了这支军队,勉强可以拉上战场作战。 鏖战了半个时辰之后,高畅军的左翼稍占上风,右翼则处在了防守的态势,双方的中军也慢慢开始了接触。 一团乌云随风飘了过来,挡住了太阳,天与地之间,顿时,变得阴暗起来。58 第二集 第八十七章 飞鹰原大战(三) 八日,午时一刻,高畅军和王伏宝部的中军也开始纠,从高空俯览下来,黑压压的人团绵延好几里纠缠着,混合在一起,喊杀声,兵器的格挡声,垂死前的哀嚎声,夹杂在一起,奏鸣出了一曲战场上独有的交响乐。 杠子梁是一道罗锅梁,就像平地突然向中间挤压,硬生生地挤压出了一个小馒头出来一般,高畅的中军大营就建在馒头尖上。 在他身下的平地上,数千人正在舍生忘死地厮杀着,站在杠子梁上向四处张望,可以很清晰地瞧见几里外的地方,在这片空旷的原野上,死神挥舞着勾魂的锁链在上空盘旋,一个个的灵魂化为虚影惨嚎着被它勾到幽冥地狱之中。 战局暂时形成了焦着。 高畅面带微笑,端坐在马扎上,望着山梁下的战场,在他身侧,刘雅,范愿,高雅贤,曹旦同样坐在马扎上观战。 高畅之所以决定和王伏宝会战,出于以下几个方面的考虑。 第一个原因:高畅知道,高雅贤等人之所以表态臣服自己,不过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已!当这几个人脱离自己的掌握,回到自己的大军之后,不要说心怀不轨,就算是立刻率军反叛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要是一直将他们几个软禁起来呢?除了曹旦以外,这些人地军队都是跟随他们的老兄弟。他们在那些士卒们的心中比窦建德更有威信,除了他们,一般人是很难统率他们的部队的。 当然,要想把那些士卒拉拢过来,也不是无法可想,不过,至少在短时期内是做不到的,所以。若想掌握这些士卒,高畅最后难免还是要将这几个人放回去。 长期软禁行不通,下杀手就更不可行了,杀了他们容易,解决他们死后的残局则困难,高畅不会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没有必要地杀戮是完全无意义的。 既然如此,只能希望这几个人能真心臣服自己,真心跟着自己。然而,要想他们臣服自己,最起码的威慑力是必须的,故而,面对王伏宝的大军,高畅并没有采取坚壁清野,严防死守的战略,而是和对方堂堂正正地会战。若是只靠这一万降兵为主,整合没有多久地军队就能击溃王伏宝的三万精兵。那几个人或许会心存忌惮。 第二个原因:用坚壁清野的战略来对付远道而来的王伏宝,其实是最方便。也最好用的办法,毕竟,只要让对付受阻于城下,当信都郡被高畅军攻下的消息传来,敌军极有可能就此崩溃,此乃不战而胜的最高境界。 然而,那样做需要一定的时间,可是。现阶段,时间对高畅来说是最为重要的。他需要时间来整理内部,然后才向外发展。 敌情司从河东传来的最新战报显示,李唐已经占据了大半个河东郡,现在,正在攻打驻守霍邑地宋老生,击败宋老生,以及孤守河东郡城的屈伏通之后,李唐就可以长驱直入,直取关中;而同时,瓦岗地李密在再次攻陷了兴洛仓,他手里有了粮草,自然不愁没有军队,原来的时空中,他没能攻下洛阳,自己进入这个时空之后,一切都改变了,窦建德并没有死在李家手中,却死在了自己手里,李密又何尝不能攻下洛阳呢? 如此看来,就算自己继承了窦建德地基业,也远远地落在了他们的后面,所以,对高畅来说,时间是非常重要的,待李唐攻下长安,李密攻下洛阳,他若是仍未统一河北,基本上就没有胜算了。因此,高畅明明知晓避敌锋芒是上上之策,出于总体战略的考虑,也不能这样做。 第三个原因:军队是需要训练的,然而,一支训练得再好的军队若是没有经过实战,那它就永远成为不了一支精兵,高畅手底下的这些人虽然都是战场上的老兵,但是,按照高畅军地作战条例作战却还从来没有,自然需要通过实战锻炼,王伏宝的军队也就成了高畅最好地试金石。王伏宝的军力也就三万来人,精锐的战兵只是刚刚过万而已,本方有两万战兵,完全可以一战,只要一战击溃王伏宝,将其斩首,像高雅贤之类的人唯有投靠自己,毕竟,到时候自己坐拥三郡之地,河间郡也指日可下,那些人为了生存,只能紧紧地依附自己。 在观战的诸人中,高雅贤,范愿,刘雅神色不变,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这些几万人的厮杀场面并不是没有见识过,相比之下,曹旦就显得软蛋了许多,他面色苍白,额头上沁出了汗珠。 高畅将自己的营地驻扎得非常接近前线,在罗锅梁下,只有区区两道防线,若是敌军通过这两道防线,就能很容易地冲上来,这怎能不让曹旦惊惧。 “大人,你位高权重,没有必要身临险地啊!你看,我们是不是把指挥部朝后面稍微移一下?” 曹旦并不关心高畅的生死,他关心的是自己的老命,为了免受池鱼之灾,他鼓起勇气出声向高畅进言。 高畅将视线从战场上移开,回头瞄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在高畅目光的逼视下,曹旦知道自己或许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嘿嘿笑了笑,神情激昂地说道。 “大人既然如此神勇,卑职也不能胆小,弱了大人的威风,王伏宝这个逆贼竟敢冒犯大人,起兵作乱,正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卑职手下有三百儿郎,愿为大人效力!” 曹旦之所以这样好心,将自己的亲兵也用上,完全是为了保全自己的老命,他先前一直在观察战场,本方的左右两翼渐渐取得了上风,然而,由于中路的兵力不多,敌军中路的战斗力又出奇地强悍,本方的阵线正一步步地退后,一旦溃散,乱军之中自己的老命也不见得能保住啊!所以,他和高畅是一条绳子上拴着的蚂蚱,一个完蛋,另一个也跑不脱,自然需要同舟共济。 不仅曹旦,高雅贤等人前来乐寿都 兵,虽然没有阮君明那样变态,带上了一千人,四五有的,这些亲兵都是军中的精锐,五个人的亲兵加起来也有一千多人,战斗力也不容小觑。高雅贤他们表态臣服高畅之后,那些亲兵也就重新获得了自由,武器什么的也还给了他们,只是,高雅贤他们一直被高畅带在身边,那些亲兵没能和他们一起。这次和王伏宝会战,高畅并没有动用这些亲兵的打算,只是将他们集合在抗子梁后方,自成一营,那些人的主将在高畅手里,高畅也不担心那些人会起来作乱。 不过,既然曹旦自己提出来让亲兵加入战场,高畅自然也不会反对,他的目光移到了其他人身上。 那几个人在心中不约而同地大骂曹旦,将他的祖宗八代都骂得狗血淋头,你他妈要献媚,也不用这样做啊!这些亲兵都是他们作为倚重的人,一般说来,他们军中的那些将领们,一开始都是他们身边的亲兵,只有这样做,他们才能保证自己的军队是完全忠于自己的。然而,现在因为曹旦的一句话,他们就要把自己的亲兵派上战场,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人的利益,这如何不让他们火冒三丈。 不过,高雅贤等人脸上的神色一点也看不出他们的不情愿来,人人脸上笑得像开了花一样,个个点头称是,恳请高畅大人让自己等人地亲兵上阵。为大人略尽绵力。 如此,高畅自然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几个跟在那几个将领身边的贴身亲卫立刻接过令箭,飞马朝后方奔去,调动那些人的亲兵队上阵作战。 那些将领的亲兵队加入到中军的战场之后,中军的阵线稳了下来,此时,在高畅中军作战的人数是五千来人,其中有一千多人是各位将领的亲兵卫队。有四千人乃是在七里井投降地官兵,高畅军的主力并没有出现在战场上。 高畅军的左右两翼在苏定方和顾子文的率领下虽然占据了一定的上风,然而,推进的速度并不快,毕竟敌军地人数比他们多,虽然大部分是辅兵。却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那些辅兵在督战队的监督下,还是能奋勇作战的,要想活下去,这是必要的,放弃抵抗,转身逃跑,只能死得更快。 辅兵和正规军相比,在战斗中的相持能力不足,热血上涌之下。打起仗来也能悍不畏死,但是。一旦热血下降,士气低落。就非常容易崩盘,特别是在战局进行到僵持阶段,他们觉得胜利无望的情况下,不过,战事才刚刚进行一个多时辰,这些辅兵还不至于士气低落得溃散,毕竟,他们还是有一定战斗力的。也许多人也打过仗,也杀过人。只不过没有经历过规模如此大的会战而已! 左右两翼占有上风,短时间内却无法取得胜果,高畅军的中军却处在了下风, 太阳继续西移,几朵白云一动不动地伏在战场上方那片深蓝的天穹,懒洋洋地望着身下厮杀地战场,士卒们的充满杀气地嘶喊声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在黑压压地人群上空盘旋。 王伏宝骑在战马上,在他身后,三千骑兵全部上了战马,士卒们神情冷冽,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战马不时打着响鼻,一团团的白雾在马头上方升腾。 当高雅贤等人的亲兵队加入战场之后,王伏宝错以为那是高畅的亲兵卫队,毕竟,这些人的装备明显比普通的士兵要好,战斗力也异常惊人,一度将战线向本方推移,王伏宝命令第二线的预备队上前之后,才稳住了战线。 既然,高畅将亲兵队都派上了,这证明他已经没有多余地兵力了,特别是王伏宝收到左右两翼告急的报告之后,更是这样认为,高畅地主力放在了两翼,所以中路的兵力不足了。 不过,王伏宝还是等待了一会,没有急着驱动骑兵上阵,当他看见高畅军的第一线部队崩溃之后,高畅并没有投入预备队来稳定战局的时候,他认为自己的想法完全正确。 于是,王伏宝向骑兵下达了上马作战的命令,他已经瞧到了高畅军的一个破绽,那就是部队之间的配合不默契,那支亲兵队和普通的作战部队之间根本没有配合,就连亲兵队中,也分成了几个方阵,根本就没有形成整体,自己只要驱使骑兵朝敌军的接合部发起攻击,就能很轻易地将其击溃,如此,大胜可期! 高畅军之间为什么没有配合呢?会不会是一个破绽,专门引诱自己出击,对此,王伏宝也思索过,不过,他很快就否决了这个可能。 亲兵队和普通部队本就不一样,作为统帅的亲兵,个个都有本事,也傲气十足,根本看不起普通的士卒,他们之间自然不会有什么配合,至于在亲兵中间为什么也没有配合呢?亲兵们平时是不会进行阵型作战的,他们讲究的是个人的武勇,到了数万人会战的战场,自然下意识地各自为战了,根本就没有阵型可言。 这个理由很充足,王伏宝深信不疑,因此,他没有丝毫的迟疑,就下达了全军出击的决定。 “杀!” 王伏宝大喝一声,纵马向前奔去,在他身后,三千人同时高喝一声,非常有默契地排成战队随着王伏宝朝战场冲去。 鼓声雷动,万马奔腾,杀气凛然,一股非同一般的烟尘冲天而起。 原野上响起了一阵闷雷声,大地开始颤抖,骑士们高举马槊,槊尖斜斜地指向高空,如同一片森然地树林。 王伏宝的三千精骑加入战场上之后,高畅军虽然还在殊死抵抗,却不停地节节后退,王伏宝的骑兵很快就穿过了高畅军的防御阵线,像一把凿子在高畅军的防线上凿出了一个大洞,王伏宝领着数百精骑穿过高畅军的防线,向罗锅梁上高畅的帅旗处奔去。58 第二集 第八十八章 飞鹰原大战(四) 身着一具黑色的明光铠,胸前的圆形铠甲经过打磨,镜,阳光照射其上,烁烁发光,在他身后紧紧跟随的几十个亲卫骑兵披戴着同样的明光铠,从山坡上望下去,下面王伏宝的马队就像一泓移动的溪流。 马蹄声急,喊杀声厉,一股杀气随着疾驰的马队朝杠子梁上急掠而来,令人不由屏住了呼吸。 曹旦瞧见那座移动的钢铁洪流向自己奔来,双股情不自禁地发颤,身子不由自主地发抖,人突然从马扎上摔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半晌也爬不起来,他的嘴唇微微发抖,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眼睛则直勾勾地望着一马当先的王伏宝向山梁上疾驰而来。 相比之下,高雅贤,刘雅,范愿这三个久经战阵的将军就比曹旦好多了,他们不约而同地离座而起,手放在了腰间的横刀柄上,死死地盯着山梁下纵马飞奔而来的王伏宝,现在,王伏宝身前已经没有了高畅军的阻挡,除了一个低缓的山坡外,再也没有别的障碍。 高雅贤三人并没有觉得王伏宝是从天而降把他们从高畅手中解救出来的英雄,他们都知道,换了自己是王伏宝,现在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将自己等人斩于马下,最后,再把自己等人之死说成是高畅的杰作,由此将自己等人的部曲接收过去。 这个乱世本就是如此。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没有最卑鄙,只有更卑鄙! 要想活下去,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依靠地只有自己手中的战刀,如此而已! 比起高雅贤等人来,高畅则是另一番模样,他依然大马金刀地坐在马扎上。眯着眼睛,嘴角绽放出一丝微笑,略带嘲讽地注视着山坡下纵马疾奔的王伏宝。 王伏宝的头盔乃是陶俑制成,内置软布,外层笼上一层铁甲,中脊起棱。额前伸出突角,两侧有护耳,护耳上又有一层突起(术语叫护)。 在头盔之下,王伏宝双眼炯炯地望着山梁上端坐在帅旗之下的高畅,持着马槊的手不由紧了一紧,杀意沿着他的眼神传递了上去,用一句非常老土的话来形容,若是眼光可以杀人地话,高畅已经被他杀了千万遍了。 就是这个人,杀了自己的当作兄长的窦大哥。伪作遗诏,吞并了兄长的地盘和部曲。反倒污蔑自己为叛贼,只要杀了他。万事皆休! 王伏宝率领的骑队距离山梁上的高畅只有一百来步,虽然是从下往上,不过,这山梁并不陡峭,最多数十息,战马就能疾驰而至。 眼见王伏宝越来越近,高雅贤等人地脸色越来越凝重,曹旦的脸色则越来越苍白。若是无法站起身,他恐怕早就调头跑了。高畅的脸色依旧如常,镇定自若。 眼看王伏宝的战马马头距离自己约莫五十步了,高畅终于有了动作,他仍然端坐在马扎上,只是抬起手,挥了一挥。 顿时,山梁上响起了一通鼓声,鼓声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随风在原野上空飘荡。 这通鼓声之后,一排彪悍至极的悍卒猛然从山梁上冒出头,他们齐声高吼,从山梁上如猛虎下山一般朝王伏宝的骑队冲了下去。 为首一人满脸胡须,**着半身,手持两把门板一般的巨斧,嘴里发出的啸声惊天动地,那一声吼,使得王伏宝的骑队奔腾的节奏顿时为之一乱,有些马匹禁不起那一声吼,居然受惊离开了队列,朝一旁奔去,他地主人虽然不停地拉动马缰,挥动马鞭,仍然无法将战马拉回到队列中来。 有如此威势的猛汉,整个河北,除了那个人形猛兽雄阔海还会是谁? 随着雄阔海向半山坡奔去地正是他统率的猛士营,大概有三百来人,个个膀大腰圆,力大无比,他们手中拿地正是专门对付骑兵的陌刀。 陌刀原本是江淮杜伏威所创,因为江淮军地处南方,南人并不善马,也没有多少马匹来组建骑兵,与北方人在平地上野战,面对对方的骑兵冲阵时,往往无计可施,只要北方的骑兵一出,本方就轻易地败下阵来。 为此,杜伏威特地将军中的大力士们组建起来,让他们手持陌刀,排成队形,专门对付官兵的骑兵冲阵,这个战法在原本的那个时空中,被唐太宗李世民借鉴和改良了,后来被专门用来对付突厥人的骑兵,杀得突厥人死伤惨重,立下了赫赫战功。 这个时候,杜伏威已经在战场上用了陌刀这种武器了,不过,还没有流传到北方来,高畅之所以运用在了实战中,自然和他拥有数十世地记忆有关。 陌刀是由前期专用于劈斩的短刀发展演变而成地一种新刀形,其两面有刃,全长一丈,重十五斤,陌刀由于身长体重,利于劈斩重装甲保护下的具装骑兵,杀伤力很大,所以,在猛士营的训练中,专门有这么一项步对骑的战斗训练。 也只有雄阔海统领的猛士营才能使用这种新型武器,一般的士卒不要说手持陌刀杀敌,力气不够的人就连多舞几下也够呛。 一开始,高畅并没有将雄阔海率领的猛士营投入战场,而是隐藏在杠子梁后,就是想出奇制胜,用来对付王伏宝的骑兵,王伏宝有三千精骑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之所以在战场上没有使用,自然是想在最关键的时候投入战场,同样的道理,高畅也这样使用雄阔海的猛士营。 当王伏宝的骑兵出动,并且突破本方的防线出现在帅帐前时,高畅也把自己的这个杀手锏使了出来,用来对付对付骑兵的冲阵。 雄阔海步如奔马,将他的手下甩在了几丈之后,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位于骑兵队伍最前方的王伏宝。 在饶阳的时候,王伏宝见识过雄阔海在沙场上的勇猛,不过,那次雄阔海败在了高畅的手下,因此,王伏宝虽然对雄阔海有所忌惮,却没有到望风而逃那样的地步。 雄阔海的优势是神力无双,他的弱点也很明显,那就是脑子不灵活,身形动作总的说来还是比真正的好手要缓慢一些。 既然高畅能够利用自己的头脑和身手战胜雄阔海,自己也不是没有那样的可能! 自认为对雄阔海的优点缺点了如指掌的王伏宝瞧着小 向自己扑来的雄阔海毫无畏惧,他轻喝了一声,胯下快了速度。 王伏宝借着战马的冲力向雄阔海迎面撞去,雄阔海则由上往下直冲而来,明晃晃的斧刃闪耀着森冷的寒光,一上一下地跳动不已。 就在两人,嗯!准确地说是一人和一人一马即将碰撞在一起之时,王伏宝的战马突然向一旁一掠,王伏宝的身子微微偏出马背,手中的马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往雄阔海的头部直劈而去。 不能和这个家伙近战,只能远攻,只要他无法近身来,就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毕竟,雄阔海手中的双斧短了一些,不擅长于远攻。 再说,王伏宝并没有必要和这个莽汉纠缠,他真正的敌人是高畅,此时,那家伙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马扎上观看着他拼死作战。 雄阔海没有闪避,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谁能够让他闪躲对方的攻击,他虽然败在了高畅手中,却也没有闪躲过一次,对于自己的力量,他有着足够的信心。 他只是将一面斧头往头上一架。 王伏宝是双手用力,并且借着战马的冲力,雄阔海则是单手用力,借着从山坡下往下奔跑的冲力,两人这一回合打了个旗鼓相当。 “铛!” 随着一声清亮的鸣叫,一溜火星在槊尖和斧面上迸射出来。就算是白昼,那光亮依然是那么地夺目。 雄阔海低吼一声,双脚的脚尖硬生生地扎进了泥地里,不过,他的身形并没有往后退一步。 王伏宝的身子则在马背上一摇,险些跌落马背,他的那匹战马发出一声长嘶,四蹄一软。身子矮了下去,不过,王伏宝的战马不是一般的马匹,它终究还是没有跌倒,最后,往前猛地一窜。就像挣脱了某种束缚一样,往山梁一侧冲了过去。 雄阔海和王伏宝交手之后,他们手底下的儿郎也交上了手。 雄阔海地儿郎们并没有像雄阔海那样不顾一切地往下冲,他们排成整齐的队列,顺着山梁上的鼓点声,每个之间间隔一丈小跑着向下冲去。 王伏宝的骑兵队犹如浪潮一样从山梁下卷了上来,迎面撞在了猛士营的队列上,就像撞在岸边的礁石群上一样。 “蓬!” 只见数十道白光整齐地掠过,于是,马倒。血溅,人飞。 战马临死前地嘶鸣声。骑士倒地的惨嚎声,鲜血飞溅的嘶嘶声。交缠在一起,山梁上高畅的帅旗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巨手一扯,原本还耷拉着脑袋,此时却猛地飘扬了起来,准确地说是在半空中铺展开来,足足保持了一个呼吸的时间。 王伏宝的骑兵根本就没有对付陌刀阵型的经验,一接触就吃了大亏,前面一线的骑兵不是死就是伤。比起马上的骑士来,战马们所受地伤害尤其厉害。不是被陌刀斩断了脖子,就是被斩断了前蹄,斩断脖子的还算幸运,无声无息地倒了下来,没有痛苦地去到了另一个世界,而被斩断前蹄,或者重伤未死地战马则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发出令人不忍入耳的悲鸣声。 雄阔海地猛士营则没有这么大的伤亡,这是因为在训练中,他们面对过骑兵的突击,高畅对他们的训练不是用严酷两个字可以形容的,就算在训练中,也不时有人倒下再也没有能站起来,所以,在实战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一丝慌乱,他们相信高畅,只要自己能够按照训练中那样去做,就能最大限度地保住自己的老命。 面对骑兵的冲阵,不能躲,更不能往后退,你唯一能做地只有一样,那就是挥刀! 当然,高畅的猛士营也有伤亡,然而,就算那些人倒下,也一声不吭,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当他们倒下之后,第二线地候补士兵则很自然地站在了他们的位置之上,挡在了敌军之前。 瞧见这一幕,王伏宝只觉心如刀割,他的手颤抖不已,顾不得再和雄阔海纠缠,纵马朝猛士营的陌刀阵冲去,在他身后,有一些不怕死的骑兵跟着冲杀了上来,也有一些骑兵调转了马头,朝山下逃去,刚才那一幕,让这些趾高气扬,自以为了不起的悍卒们肝胆欲裂。 “杀!” 战马扬起四蹄,飞腾了起来,王伏宝挥舞着马槊,将挡在身前的一个高畅军打了出去,纵马从那个缺口冲了进去,然而,除了几个紧跟在他身后的亲卫之外,能够冲过陌刀阵的骑兵寥寥无几,更多的还是倒在了陌刀之下,哀鸣和惨嚎响成了一遍,留下了一地的士卒和战马的尸体。 杀了他! 王伏宝紧紧地盯着在前方不远处微笑的高畅,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只要杀了他,杀了他,就算三千精骑战死在这里都无所谓! 然而,这个时候,高畅给了他最后一击。 高畅终于站起身来,他手中多了一面小红旗,他摇动了红旗,在他身后的帅旗也跟着摇动起来。 “杀啊!” 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在山梁下响起,一支骑兵队从王伏宝部的右翼杀了过来,正好击在王伏宝部右翼的肋部,那里,只有数量不多的一些辅兵,于是,王伏宝的右翼迅速崩溃了,辅兵们不顾督战队战刀的威胁,撒开双腿逃跑了,并且,很快冲垮了王伏宝部的中军和后军,王伏宝部的阵型就像海滩的退潮迅速地消散了,只留下了一地的尸首,战旗,武器,盔甲,就像退潮之后留下一地垃圾的海滩。 幸运的是,王伏宝没有亲眼看见本方大军崩溃的这一幕,不幸的是,这一刻他已经仰面倒在了泥地上,他的头颅距离自己的身体只有区区五步的距离,然而,这五步的距离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在距离他的脑袋十几步的距离,有一把门板一般的巨斧,那把斧头的锋刃上全是鲜血,一只手将斧头拣了起来,斧面上,映照着雄阔海狰狞的笑脸。58 第二集 第八十九章 阮君明的最终命运 三年,七月二十一日。 巳时。 河间郡,肃宁城郊,龙威军大营。 一行骑兵从山岗下转了出来,朝前方两里远的军营驰去,奔在最前方的正是龙威军的主将阮君明。最初,他率领一千精兵前往乐寿,那阵势是何等的气派,然而,如今随他回营的却只有区区数十名武士,其余的那些兵将不是被俘,就是阵亡在了荒野之上,与黄沙为伴,和荒草结缘。 龙威军乃是窦建德麾下八军之一,是他的嫡系部队之一,战兵足有八千多人,是窦建德能够统领群雄,自称长乐王的依仗之一。 龙威军原来的主将乃是董天浩,是漳南起兵时就跟随窦建德的百名老兄弟之一,资历和王伏宝不相上下,就连所立的战功也不遑多让,深得窦建德信任,所以掌握着龙威军的大权,其在龙威军中的威信仅次于窦建德。 然而,在攻打信都郡武邑城的时候,董天浩被流矢所伤,不治而亡,主将的位置也就空了起来,当时,接任这个位置呼声最高的是董天浩的弟弟董康买,董康买是龙威军的副将,骁勇善战,年龄与高畅相仿,随窦建德在漳南起兵的时候他年仅十五岁,然而,却也屡立战功,多有斩首,其兄之所以能当上龙威军主将,董康买的武勇功不可没。 不过,窦建德出于平衡地考虑。以免龙威军变成董家军,他并没有将薰康买转正,升为主将,而是将自己的义子,亲兵队队长阮君明派到了龙威军中担任主将。 龙威军的各营将领基本上都是窦建德的老兄弟,这也是龙威军为窦建德嫡系的原因,窦建德的威信一时无二,所以。那些骄兵悍将虽然对由一个毛头小子来担任本军主将心有不甘,或有怨言,总的说来,还是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也不会故意违抗阮君明地军令。 七月上,阮君明收到了凌敬的矫诏。带着本部亲信一千人离开了肃宁的龙威军大营,前往乐寿,龙威军的军务就交给了原本担任副将的董康买,在阮君明没有来之前,董康买一直负责龙威军的军务,处理事情来井井有条,很少出差错。所以,当阮君明一行狼狈从乐寿逃回肃宁地龙威军大营时,一切和他离开时没有什么两样。 终于到了,只要进入大营自己就安全了!高畅小儿。你这次杀不了我阮君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待我尽起大军,挥师乐寿。必将你碎尸万段! 瞧见前方越来越近的大营,伏在马上的阮君明咬牙切齿地发下了誓言。 为了摆脱高畅军的追杀,阮君明这一路吃够了苦头,五百亲兵不时分成许多小分队,作为诱饵去吸引追军的目光,然而,后面负责追杀他的那个将领就像一个狡猾的猎人一样,根本不上他的当。就算一时被迷惑,走入歧途。最终也会回到正确的方向来,对他紧追不舍,使得他根本不敢停下来休息,就连睡觉也是用绳子将自己绑在马上,身下的战马更是换了无数匹,那些战马原本地主人则留下来阻敌,多半已经死在了追兵的马下。 阮君明不停地转变方向,最后,进入肃宁地界之后,才将后面地追兵所摆脱,这个时候,他已经精疲力竭了。 一支骑兵小队从大开的营门疾驰而出,向阮君明一行迎来,远远地停了下来,个个手挽弓矢,对准了阮君明等人。 “来者何人?军营重地,不得擅闯!” 为首那人高喝一声,声称若是继续前行,箭矢侍候。 “把弓箭放下,我是阮君明!” 不等身后地亲兵赶上来报出自己的名号,阮君明鼓起最后的气力,吼了一声,然后,减缓战马的速度,缓缓驰了过去。 为了加快马速,身上的负重是越少越好,因此,阮君明早就将代表自己的主将地位的盔甲脱下,交给了一个亲兵穿戴,让他率领一支骑兵小队走别的方向去引开追兵,自己则穿上了一件非常简陋地皮甲,改头换面,以免引起追兵的注意力。 一路上,由于风雨兼程地奔逃,阮君明也顾不得洗漱什么的,所以,满面灰尘,披头散发,就算是熟识他的人,乍一眼,也无法将现在的他和那个注重仪表风流倜傥的阮君明将军联系起来,这就是出营的那队人马没有将他认出来的原因。 为首那人仔细看了看驱马慢慢向自己等人的行来的阮君明,终于认出了他,那人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高呼道。 “末将虎天生恭迎统领大人回营!” 他身后的那些手下也纷纷下马,跪在了阮君明马前,同虎天生一般高呼,不过,他们的声音多少显得有些参差不齐。 阮君明点了点头,勉力说道。 “起来吧!你等随我一起!” 既然回到了大营,表示自己已经安全了,这个时候,阮君明最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躺在营帐内的毛毯上,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 很快,阮君明一行就进入了大营,阮君明叫虎天生去通知董康买等人,说自己已经回来了,命令他们酉时来自己的大帐议事,中间这段时间,他决定好好地睡上一觉,将身体和精神调整到最高状态。 接下来,要制订出兵的计划,要准备出兵事宜,要征集粮草,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他必须将自己的身体调整好,拥有饱满的精神才行。 将虎天生打发走了之后,阮君明和手下的武士们疾驰回了自己的营帐,吩咐留守在营帐的亲兵在酉时前将自己叫醒,然后,进入营帐,猛地扑在毛毯铺就的榻上,几乎是刚刚闭上眼皮,就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了,阮君明觉得自己刚刚才合上眼,就被营外的亲兵叫醒了。 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坐起身,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声音非常沙哑地问道。 “现在什么时辰了?” 那个亲兵已经退到了一边,躬身说道。 “大人,现在已经是酉时了,董将军他们已经到了,在大帐内等候大人!” “哦!” 阮君明点点头,在他身前,摆放着一个盛满清水的铜盆,亲兵在将他叫醒的同时,已经把洗漱用的清水准备好了。 阮君明清洗一番之后,再换上挂在帐内备用 ,这身盔甲虽然是备用的,却也非常华丽,待他穿上后,那个仪表堂堂,英明神武的阮君明将军又回来了。 “走吧!” 阮君明走出营帐,带着几个亲兵向一侧数十步远的大帐走去,那个大帐是所谓的帅帐,专门用来召集将领们议事的。 一路上,显得非常冷清,本该层层设防的帅营重地却几乎看不到人影,偶尔,才能看到一两个手持武器站在岗位上的士卒。 阮君明睡觉的时候喜欢安静,所以,当他休息的时候站岗的士卒们总是离得很远,不敢发出声音,就连巡逻的小队在这个时候也不会从他的营帐旁走过,故而,眼前的景象非常正常,阮君明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亲兵抢先一步,揭开了大帐的帘布,阮君明走了进去,原本还在小声说话的各位将领纷纷闭上了嘴巴,他们齐齐站起身来,待阮君明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之后才齐齐坐下。 整个龙威军的高级将领统统在此,一共有二十来人,他们齐齐地望着帅座上的阮君明,等他说话。 “大家好!” “大人好!” 道声好之后,阮君明的神情变得悲痛,他虎目含泪地说道。 “本人这次前去乐寿,经过九死一生之后,带回了一个非常悲痛地消息。我们的长乐王大人被小人所害,在十余日前与世长辞了!” “什么?” “这不是真的吧?” 将领们神色各异,有的暴跳如雷,有的难以置信,有点面面相觑,有的失声惊呼,七月十八日高畅军和王伏宝军在飞鹰原大战的战报还在飞马向肃宁疾驰的龙威军斥候地怀里,故而。这些人并不知道窦建德已死的消息。 “大人,那个小人是谁?我们一定要起兵为大王报仇啊!” 有人长声嘶吼,神情激愤。 “这个人就是逆贼高畅,想当初,大王对他是如何信任,对他委以重任。让他身居高位,不料他忘恩负义,在大王和薛世雄作战的时候,趁火打劫,在背后插了大王一刀,并假借大王的名义,让我等到乐寿议事,幸亏我见机得快,这才逃过一劫,其余各军的统领们或许已经落入他的魔掌了!” 阮君明沉声说道。悄悄观察着在座诸人地反应。 “杀了他!我们马上起兵为大王报仇,大人。你这就下令吧!” 有心急的人跳了出来,手握横刀刀柄。立誓为窦建德报仇,阮君明的目光落在了关键的那个人身上,那人正是坐在左手第一位的董康买。 阮君明入主龙威军之后,虽然剥夺了董康买的不少权力,然而,董氏兄弟在龙威军中的影响力不小,短时期内,阮君明是无法完全将其驱除的。故而,是不是要起兵。薰康买的意见也很重要。 不过,阮君明相信董康买不会站出来反对,毕竟,在座的大多数将领都是窦建德地老兄弟,有了这个为大王报仇的名义,他们就会紧紧地团结在自己地周围,这个时候,任何人要是反对起兵这件事,必定会遭到众人的唾弃。 果然,在群情汹涌地情况下,董康买并没有站出来反对,不过,他的嘴角却绽放出了一丝微笑,目光不曾有丝毫闪躲地和阮君明对视,就像胜券在握一般。 阮君明强行按下内心的不爽,他举起手,待大家安静下来之后,他故意点了董康买的名字,说道。 “董将军,不知你意下如何?” 薰康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的意思?不晓得大人所指何事?” 阮君明知道董康买对他担任主将一职不满,不过,一直以来董康买都韬光阴晦,就算是他步步紧逼,董康买也没有反抗,而是步步退让,让他无从发力,总觉得像一拳打在棉花堆上一般。 窦建德死后,阮君明所依仗的权威就不复存在了,他自己的一千亲兵也损伤殆尽了,唯有依仗为大王报仇这个名义笼络诸将,而这个时候,薰康买的立场就非常重要了,他不相信董康买会任由自己主事。 薰康买等人并不知道窦建德已死地消息,前来议事时只带了两个亲兵,无备而来,这便是阮君明的机会,若是董康买出言反对自己,他就会下令亲兵将其当场格杀,以雷霆手段震慑诸将,将整个龙威军掌控在自己手中,以此为本钱和高畅争锋。 “不知道董将军是不是认为逆贼高畅该杀?” 阮君明手握在横刀刀柄之上,若是董康买回答地不对,他就会立刻下令将其斩杀。 薰康买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欢快了,眼神中则隐隐带着一丝讥讽,刹那间,他收起了笑容,神色凛凛地沉声喝道。 “该杀!” 杀字出口,一道雪亮的刀光急闪而过,鲜血四溅,阮君明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他的头颅冲天而起,落在他身前的案几上,跳动几下后,落在了地上,向前滚动,一直滚到了大帐的角落才停下,这个时候,他的身体才轰然倒地。 动手的人乃是站在阮君明身后的他的亲兵,那人一刀砍下阮君明的脑袋后,再一刀将身边一脸惊诧的同伴砍翻在地。 与此同时,大帐内上演了几出自相残杀的好戏,就在董康买高喊该杀之际,好几个将领同时抽出横刀来,将身边的同伴斩杀,那些同伴都是窦建德的老兄弟,是叫嚣着为窦建德报仇最厉害的人。 事情在一瞬间发生,却在一瞬间之内结束了,有几个被这突发场景惊吓的将领方来得及惊呼出声,他们慌忙抽出横刀,准备自保。 “大家莫慌!” 薰康买猛地跳了起来,站在案几上,他抽出横刀,大声喝道。 “董某所为,只是铲除逆贼,各位兄弟莫要惊慌,少安毋躁,待董某请出一人,大家就知晓原委了!” 说罢,一个中年儒生轻摇羽扇从大帐外走了进来,他面带微笑,正是新近投靠高畅的凌敬。58 第二集 第九十章 秋天来了 子不怎么情愿地离开了枝头,随着风摇曳,慢慢悠悠飞舞,最后,不无留恋地落在地上,落在一双绣花鞋的前面。 “秋天来了!” 一声长叹从那双绣花鞋的主人嘴里发出,那声叹息明亮清脆,那声音只是在确定某个事实,并没有伤春悲秋的意思。 话音落下,那双绣花鞋落在了落叶的上面,将它踩在了泥地中。 顺着那双绣花鞋往上,是一袭浅藕色的长裙,上面绣着淡绿色的小花点,腰间系着一条五彩斑斓的丝带,上身是一件小袖的淡蓝色短襦,再接着往上则是阿岚那张美丽的脸。 阿岚摸了摸发髻上的钗子,将它插稳,以免掉了下来,然后,放缓了不知不觉疾行的步子,摇曳着身子,缓缓向前走去。 虽然,按照莲花的训练,阿岚已经习惯挽上各种各样美丽的发髻,穿着许多华丽的裙裳,然而,从内心深处来说,她还是喜欢穿着短衫长裤,像个男孩子一样自由自在地奔跑,而不是像这样就连走路都必须要有一定的姿势。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莲花向她解释过这句话,她大概明白了这句话后半截的意思,那就是女子只为喜欢她的男子打扮,并且,那个女子要时常保持着美丽,才能让男子的喜欢保持下去。 所以。阿岚虽然不喜欢打扮,不喜欢将自己束缚在那些无用地礼仪之下,然而,为了吸引高畅的目光,为了不使高畅的那些手下认为高畅喜欢自己是个错误,她只好勉为其难学习这些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涂脂抹粉,打扮自己。 特别是当那个一看就是出身高门世家。贵气十足的苏雪宜来到平原之后,阿岚更是费尽了心思,几乎是用去自己所有的力量来跟着莲花学习那些礼仪,就算以往多么讨厌的事情她都可以去做,为的是不想被那个女子看不起,不想在那个女子面前败下阵来。 从乐寿方面传来了新地消息。信上说高畅已经掌握了全局,为了彻底控制河间和信都两郡,他需要抽调一部分官员到乐寿去,与此同时,他还要求阿岚和苏雪宜北上前往乐寿,阿岚之所以来到苏雪宜的居住的这个小院,就是为了亲口告诉她这个事情。 阿岚来到苏雪宜居住的小院门口,停下了脚步,跟在她身后的侍女走上前去,想要叩开院门。阿岚制止了她。 一缕清雅悠然的琴声从院墙上探出头来,在阿岚等人地头上盘旋。声调哀而不伤,阿岚静静地聆听了一会。眼神变幻不定,半晌,从她嘴里发出一声咒骂。 “***!” 侍女很吃惊地看了她一眼,自从和高畅在一起后,阿岚已经很久没有说粗话了,那侍女是才跟着她不久,一时之间,很难相信这句话出自阿岚之口。她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岔了。 阿岚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非常用力地将虚掩的院门推开,她的侍女忙跟在她身后,一起走了进去。 苏雪宜来到平原之后,阿岚和她见过两次面,一次是暗地里偷瞧她,另一次则是正式见面。那次正式见面,两人说的话都不多,短短半个时辰的相会,基本上都是以沉默为主。 阿岚保持她以往的直爽,和苏雪宜见面之后,很快,她就开门见山地询问苏雪宜,问她和高畅是什么关系。 苏雪宜没有躲避这个话题,神情淡定地回答了她的询问,说自己是高畅的未婚妻。 在那一刻,阿岚觉得坐在自己面前地这个女子的脸特别地讨厌,她的姿势,她地气质,她的脸蛋,她的神态,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可恨,阿岚要非常用力地控制自己,才没有抽出藏在手中的匕首,扑上去,在那张美丽的脸上划上许多道伤痕。 事实上,阿岚早就知道了这个事实,不过,她还是要从苏雪宜身上得到这个消息才真正相信这件事情。 未婚妻?他怎么能有未婚妻呢?自己将一切都交给了他,他怎么能有未婚妻呢? 阿岚虽然对苏雪宜愤恨不已,却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女子比自己更加温婉,气质更加高雅,美貌得不像是常人,如同天上地仙女下凡,不愧是高门世家的大小姐啊! 然而,她不知道地是,苏雪宜同样对她惊异不已,在她身上,苏雪宜也看到了自己没有的东西,那山野精灵一般跳动的灵气,同样白皙却远比自己要健康的肤色,果敢无惧的性情! 接下来,两人就不再说话了,而是用目光互相交谈,不多会,阿岚就从苏雪宜那里告辞出来,然后,再也没有和她见面了。 阿岚害怕自己再见到这张美丽的容颜,害怕再想起她是高畅未婚妻的这个事实,她害怕会忍不住杀死对方。 那些家伙,希望高畅娶的就是这样的女子吧?像自己这样出自山野草莽的女子是配不上他们英明神武的主公的吧? 苏雪宜来到平原之后,虽然一直待在小院里,不仅不出大门,并且闭门谢客,阿岚仍然有了从来没有的危机感,她确信高畅是喜欢自己的,然而,她仍然无法掩饰自己对苏雪宜的敌意,即便,看上去苏雪宜似乎对她并没有相同的敌意。 莲花向阿岚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在苏雪宜的食物中放一些什么,让她得了某些不知名的疾病,然后不治而亡,阿岚没有让莲花这样做。 若是高畅因为这个女子丢弃自己,她想要他亲口告诉自己,那时,她会将藏在自己袖子中的匕首插进他的胸膛,然后再把沾满他鲜血的匕首深深地插进自己的胸膛,和他死在一起。 一想到这个场面,她就激动不已,虽然,她不希望事情会到这样的一个地步,她也不相信事情会到这样的一个地步! 正因为不相信,所以她才阻止莲花做那样的事情,她想要和那个女子堂堂正正地作战,为在高畅心中的那个位置,公平地交锋一次。 为了证明自己的无所畏惧,为了正式向那个女子下战书,阿岚才没有让别人来通知苏雪宜,而是亲自来到苏雪宜这里,将这个消息告诉她。 未婚妻!就算她是高畅的妻子,阿岚也不会放弃,若要她放弃对高畅的爱,除非她已经死去 去了爱人的力气。 苏雪宜端坐在一张锦凳上,面前摆放着一张古琴,优美的琴声正从琴弦上传出,在她身后那株高大的梧桐树的树梢缠绕,然后,随风飘散出去。 她一袭白裙,神情一如和阿岚初见时那般端庄淡定,蛾眉轻扫,目光落在琴弦之上,眼睫毛微微颤抖,纤细的手指上下翩飞,琴音渺渺。 “崩!” 一根琴弦突然断了,琴音顿时为之一乱。 苏雪宜叹了叹气,停止拨动琴弦,她微蹙着眉头,抬起头,视线正好和站在一旁的阿岚火热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逢。 苏雪宜的目光温婉如水,阿岚的目光炽热如火,水与火在半空中相碰,最终消散于无形。 与此同时,在数百里外的乐寿,同样有两个人在对视,不过情景则大相径庭,一人目光如大海般深不可测,一人的目光则卑微如仆。 “坐吧!” 高畅挥了挥手,凌敬躬身行了个礼,然后,诚惶诚恐地在一张锦凳上坐下,这个时候,所谓的名士风范早就荡然无存,在他脸上,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狂放,凌敬知道,在表面宽仁大方的窦建德身前,自己以往那一套狂士风范行得通,在仿佛洞察一切的高畅面前,最好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说吧!事情办得怎么样?” 高畅并不在乎什么虚礼。对他而言,这世界上只有可以利用和无法利用这两种人,除此之外,他们都没有什么不同,当然,在他地内心深处,或许还是有一两个人是例外的,只不过他自己并没有察觉到。 所以。就算凌敬仍然在他面前摆出一副狂士风范,显得骄傲异常,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影响,这些并不能让他的情绪有所波动,在处理事物的时候,高畅一向是将情绪之类的东西消除在外的。 对属下的奖惩。并不在乎他们对自己的态度,而是在于他们是不是完成了自己地任务。 听了高畅的话之后,凌敬不敢怠慢,忙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在龙威军大营中的经历讲述了一遍,他讲述得很详细,生怕有什么错漏之处。 就在阮君明从乐寿逃脱之后,高畅马上召集宋正本和凌敬,商议应对之策,很快,他们就制订出了一个应急方案。这个方案形成的基础就是薰康买这个人。 在窦建德军中,凌敬和大多数武将的关系都不好。这是因为他有一些恃才傲物,看不起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武将。不过,他跟董康买地关系却不错。 虽然是文职人员,在窦建德没有在乐寿奠立基业之前,凌敬这样的谋士也是要上战场的,董康买曾经在一次在战斗中救过凌敬的命,凌敬这个人虽然有些狂傲,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却也不会摆什么架子,所以。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对让阮君明,而不是让自己来接过兄长董天浩龙威军主将一职。董康买对窦建德是有意见的,不过,在窦建德的淫威之下,他什么也不能做,甚至,连牢骚也不能发,就算是在凌敬这样的好朋友面前也是如此。 然而,凌敬的眼光不比一般人,本就擅长剑走偏锋地他,很轻易地察觉到董康买的不满,不过,他还不至于向窦建德出卖董康买来谋取自己地富贵,况且,窦建德也不是对此一无所知。 毕竟,换了任何一个人处在董康买的立场,都会有不满之心地,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对他痛下杀手。 窦建德需要的是在龙威军中出现一种平衡,始终让龙威军掌握在自己手中,既不能让他姓董,也不能让他姓阮,因此,对阮君明和董康买之间的暗斗,只要不是非常出格,他基本上是不闻不问的。 若是窦建德活着,董康买自然翻不起什么大浪来,然而,窦建德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居然在大胜之际死在了一个武夫的手中,临死之际,他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既然董康买和阮君明之间有这样的矛盾,高畅当然不会放过,于是,和董康买交好的凌敬星夜兼程,快马向肃宁地龙威军大营赶去,赶在阮君明之前和董康买见了面。 凌敬和董康买见面之后,并没有多说废话,寒暄几句之后,就向董康买实话实说,将一系列发生在乐寿的事情告诉了董康买,开门见山地要薰康买向高畅效忠。 最初,董康买有些犹疑,说是要思考片刻,不过,很快他就答应了凌敬效忠高畅,为此,凌敬代表高畅向他承诺,龙威军地主将除了他之外,不会交给任何人。 如果窦建德没有死,董康买可能不会听凌敬劝说向高畅投诚,毕竟,薰康买虽然对窦建德不满,却没有起兵反对他的意思,不过,既然窦建德已经死了,他总要为自己找寻出路,若是让他仍然位居阮君明之下,倒不如跟随高畅,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跟随高畅的好处多多。 薰康买决定向高畅投诚的时候,阮君明还没有回到大营。 当阮君明回到大营的时候,董康买已经将忠于自己的将领们招到了自己的旗下,待阮君明让他们到大帐议事的时候,他和凌敬已经制订了行动计划。 阮君明不是一定要杀董康买,只要董康买承认他的地位,阮君明是不会下杀手的,所以,阮君明的准备不足,而董康买是一定要杀阮君明的,事先的准备功夫做得十足。 当董康买喊该死两个字时就是行动之际,阮君明的一个亲兵早就被薰康买收买了,一听到号令立刻下了杀手,准备不足的阮君明只好下了黄泉,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阮君明之死的真相。 “很好,凌先生这件事办得不错,我会论功行赏的!” “多谢大人!” 听高畅如此一说,凌敬忙躬身行礼,然后,退了下去,不多会,又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是高畅安排在范愿身边的无间,他将向高畅报告这一天范愿的言行举止,接下来,高畅还要接近许多这样的人,以便了解那些表面上已经向自己效忠的人的举动。58 第二集 第九十一章 曹凤的决定 三年,七月下,河间郡,古城。 申时。 一阵细雨撒过之后,随风很快向远方遁去了,太阳重新从云层后面探出头来,然而,从古城的望楼上,仍然看不清楚远处黑龙河的河面。 不过,环绕这座城池的原野和几个上下起伏的丘陵,已经在望楼上的人的视线里一览无遗,在从云层中渗透出的几束夕照的照射下,闪烁着淡金色的光辉。 好一副黄昏晚照图,然而,古城望楼上的曹元畅却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他的眼睛炯炯发光,眺望着远处的木仓山,在那个低矮的小山坡上,驻扎着敌方高畅军的大营,中秋的枫叶林在夕照之下闪耀着瑰丽的色彩,几十杆旌旗在枫林前随风飘拂。 在木仓山下的原野上,已然是一片焦褐色,就在昨天,城外驻扎的高畅军放火将大营到古城城门的几里地野草烧了个精光,为攻城做了最后的准备。 现在的古城内,驻扎着窦建德的老营,一共有三万余人,其中战斗人员却不过区区两三千人,其余的多是老弱病残,乃是窦建德军的眷属。 薛世雄大军进逼乐寿之后,因为祸福难料,在窦建德准备拼死一搏的时候,他事先将老营的人撤离了乐寿,在夫人曹凤的带领下前往数十里外的古城驻扎,一旦情况不妙,则就近逃入附近地豆子炕。豆子炕方圆几十里不是山区就是沼泽,一般情况下,官兵是不会冒险深入其间的,若是不明当地的地形,就算是大军行动,也像进入**阵一般,容易迷失方向。 老营的统领乃是夫人曹凤的弟弟曹旦,不过。现在曹旦已经被凌敬伪造的窦建德的诏书召回了乐寿,被软禁了起来,和古城的老营失去了联系。 因为有那道诏书,曹凤以为窦建德已经大获全胜,不久就会让自己这些人回师乐寿,所以一直驻扎在古城。没有进入豆子炕,毕竟,三万多人每天要消耗地粮食不是少数,若是进入豆子炕,这三万人可能要死掉一大半。 然而,曹凤没有料到的是,曹旦刚带领数百亲卫离开古城,前去乐寿,一支数千人的高畅军就来到了古城城下,将古城牢牢围困起来。 名义上。曹凤掌管老营的一切,然而。在曹旦走后,真正负责军务的乃是她的堂弟曹元畅。他是曹旦地副将,虽然是副将,实际上却一直负责军务,这也是曹旦担任统领以来,并没有吃什么败仗的原因。 曹元畅熟读兵书,也指挥军队打过几次胜仗,所以,自以为也算是精通兵法的名将。作为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少不了有血气方刚。年轻气盛的一面。当高畅军突然出现在古城之下时,他认为高畅军人数不多,故而带领数千能战的士卒出城与高畅军野战,想将对方一举击溃。 为了准备对薛世雄大军的突袭,窦建德将乐寿全部的精兵都留了下来,除了一部分护卫曹凤的卫士以外,老营内的士卒都算不得骁勇善战地悍卒,所以,看上去虽然人多势众,然而实际的战斗力并不强。 将古城围困地高畅军由在鼓山一役中立下大功的赵仁成率领,投入战场地精锐战兵只不过三千来人,其余的一千来人乃是征召而来的临时辅兵,留在了后方修筑营寨,并没有投入战场。 曹元畅出城的部队有七千之众,表面上,这是异常实力悬殊的战斗,人多的曹元畅一方应该占有优势,事实上这的确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然而,大占上风地却是人少的高畅军一方。 还不到一个时辰,曹元畅部就被赵仁成率领地高畅军击败了,在实际的战斗中,阵亡的曹元畅部其实不是很多,只占全军的一层左右,然而,就是这一层的伤亡,他麾下将士的军心就全散了,当赵仁成率领小股骑兵轻易地突入中军之后,全军的阵型就像浪涛下的沙塔一样瞬间崩塌,再也聚不起来,在亲兵们殊死的拼杀之下,曹元畅才得以率领少部分士卒逃回古城,丢下了自己的帅旗,丢下了几千士卒,让他们全部成为了高畅军的俘虏。 这件事情之后,曹元畅的胆子就小了许多,只晓得紧闭四门,再也不敢轻易出战,不过,高畅军在赵仁成的率领下也没有攻城,而是扎下了营寨,做出了一副长期围困的架势。 曹元畅一直在猜想高畅军的统领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却怎么样也找不到答案,不过,高畅军这样做对他并没有什么坏处,让他有时间来加固城防,虽然,做的或许只是一些无用功,不过,对稳定军心有好处。 幸好曹凤为人一向宽仁大方,身为长乐王妃,却一点也不摆王妃的架子,她一点也不贪图享受,在她身边,只有几个侍女侍奉,连一个普通的乡下地主都不如,所有的这些,老营的人都看在了眼底,因此,就算城外大军压境,古城内的窦建德军的军心却没有散失。 然而,曹元畅知道这只是表面现象,如果城外的高畅军攻城,只要遭受到对方排山倒海的连续进攻,这座弹丸小城连一天也守不住。 阳光斜斜地照在曹元畅的脸上,夕照虽然温和,他仍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说起来,他站在望楼上观察对方的军营已经半个多时辰了。 他并不是想寻找对方的破绽,然后率军突袭,一举建功,如今的他已经没有这样的雄心壮志了,他观察对方的阵营,其实只是想找一个防守薄弱的地方,当城池守不下去的时候,从那里突围逃跑而已。 然而,站在哨楼上半个时辰了,他并没有找到敌军的破绽,看来,要想找出敌军的破绽,必须要派出精干的斥候小队到敌营前查探方可啊! 就在曹元畅忧心忡忡之际,一队铁骑从远处的木仓山奔了下来,掠过空旷的原野,朝古城疾驰而来。 “敌人来了,弓箭手快上城墙!” 曹元畅慌忙大喝一声,身边的亲兵忙向城楼两侧奔去,将守城的士叫上城楼,虽然,敌军不可能用骑兵来攻城,为了 一,必要的准备还是要的。 “上弦!听我的命令才拉弓放箭!” 那支铁骑在城楼下一百步左右停了下来,正好停在了弓箭的射程范围外,一百步的距离,借着夕照的光芒,曹元畅能清晰地瞧见对方头盔上的盔樱。 一个骑士驱动战马,离队而出,慢慢来到城楼之下,曹元畅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人的脸,那是一个相貌俊美的年轻人,他的神态自若,那样子就像是在驱马踏青一般,浑然不在意城楼上有无数箭矢在对着他,只要曹元畅一声令下,他就会被射成刺猬。 “楼上的人听着了!” 那人高声喊道,声音冉冉而起,在城楼上的天空飘荡,随风飘进了城中。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曹元畅把头探出墙垛,回了那人一句,不管怎样,输人不输阵,气势是不能被对方压下去的。 “长乐王殿下在七里井一战中,以寡敌众,大败薛世雄的三万精兵,然而,天道不公,殿下却中了流矢而亡,阵亡之前,以血为诏,留下遗命,特地委任右卫大将军高畅继承大王的位置,并公告天下,现高畅将军已经和诸位将军在乐寿会盟,商量大王身故后的大事,诸位将军一起决定,邀请王妃大驾返回乐寿,主持大局!” “什么?” 那个人地喊声已经非常清晰了。一时之间,曹元畅却不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 不过,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这样,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释了,怪不得曹旦一离开古城,本方就受到了高畅军的攻击,这肯定是对方布置的一系列计划。长乐王死于流矢一事,曹元畅根本不相信,至于临死之际,遗命高畅接替自己的位置则更是无稽之谈。 只是,事到如今,真相如何并不重要。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既然高畅获得了胜利,当然任他怎样说都可以了,曹元畅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该如何解脱这个必死之局。 开城投降? 似乎这是唯一的出路了! 然而,对方虽然说得天花乱坠,邀请王妃回去主持大局,真地是这样吗?高畅要想接过大王的位置,最大的障碍是什么?不就是夫人吗?以及自己这些曹氏族人,和那些所有和长乐王沾亲带故的人。要想平稳继任,并且坐稳那个位置。自然要斩草除根,以免有后顾之忧。换了自己是高畅,或许也会这样做吧?既然如此,就算自己开门投降,最后的结局也逃不脱那当头一刀啊! 就在曹元畅浮想联翩的时候,城楼下地那人又开始喊话了。 “为了恭迎王妃回府,诸位将军特地派出了自己的信使,城楼上的人,请打开城门。让这些信使进城来觐见王妃!” 这样看来,范愿那些家伙已经和高畅达成盟约了。若是如此,自己这些原本大王的心腹是怎也躲不过那一刀了,据城死守不可能,开门投降也危险,如何是好啊! 不过,曹元畅很快就有了决断,还是先让那些信使进城来吧,先了解具体的情况来再说,何况,反抗也好,投降也好,必须王妃来做出决断。 不过,为了防止敌人借开城门之际突然发动袭击,曹元畅没有答应对方打开城门的要求,而是从城楼上往下放了几个箩筐,将那些信使放在筐内拉了上来。 瞧见曹福之后,曹元畅终于相信城楼下的那个家伙说的是真话,曹福是曹旦的亲兵,和曹旦一起前去了乐寿,他回到古城,证明曹旦已经落入了高畅的手中。 除了曹福之外,还有其他地人,高畅的使者是一个叫崔安澜地家伙,高雅贤的使者叫高雄,范愿地使者是一个文士,叫罗学文,刘雅的使者是他的亲兵刘波,除此之外,还有长乐王窦建德的心腹谋士凌敬凌大人。 “为什么没有阮君明阮大人,王伏宝王将军的使者?” 在亲卫的簇拥下,曹元畅将那几个人带下了城楼,窦建德军中的实权人物有哪些,曹元畅自然非常清楚,所以没有看见那两人的使者他不免有些不解,故而出声询问身边地曹福,曹福回避了他的目光,瞧了前面不时打量四周地凌敬一眼。 凌敬回过头来,微笑着说道。 “曹小将军有所不知,王伏宝违抗大王的旨意,领兵造反,在飞鹰原一役中,已经被高将军斩下了脑袋,至于阮君明,他和王伏宝合谋,准备阴谋反抗高将军,却不知自己是螳螂挡车,不自量力,也落得了和逆贼王伏宝一样的下场!” 什么? 曹元畅更是震惊不已,瞠目结舌,不晓得该说什么,就连凌敬后面说的话,他都没有听清楚,只知道如此说来,还真的是大势已去了! 很快,曹元畅就把这几个人带到了曹凤的歇息之所,在此之前,曹凤早得到了传令兵的报告,故而,已然在大堂内等候多时了。 “拜见王妃大人!” 窦建德虽然已经死了,曹凤不过是个女子,然而,必要的礼节还是要的,当瞧见高坐在堂上的曹凤时,凌敬等人纷纷行了大礼。 “诸位免礼,请坐!” 曹凤的声音不疾不徐,一点没有泄露内心的感情,然而,她放在袖子里的双手却紧握着,手指甲深深地扎进了掌心之中。 听闻了窦建德的死讯之后,她险些昏死了过去,不过,终究是恢复了过来,她需要了解具体的情况,然后再决定怎样做,故而,强打起精神,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前来会见凌敬等人。 “大王是怎样去的,凌大人,能不能将具体的情况告诉我!” 凌敬瞄了堂上的曹凤一眼,她的脸色颇为苍白,然而神情却非常镇定,就像是在说某个不相识的人的生死一样。 窦建德也好,曹凤也好,对自己的确有知遇之恩,因为性格的原因,自己几乎将手握实权的武将们都得罪光了,然而,窦建德和夫人却一直在背后支持自己,恩宠有加,自己如今这般做,还真是对不起他们啊! 然 个愧疚只是在凌敬的脑子里闪了闪就消失不见了,对在乱世中保全性命,建功立业才是最重要的,无聊而廉价的感情就不用挂在心头了。 凌敬清了清嗓子,按照官方的语言讲述了窦建德的死因,并且,高度赞扬了窦建德临死之前的将位置交给高畅的决定,认为他的这个决定具有里程碑的意义,是对腐朽的隋王朝最沉重的打击,有了这个决定,广大起兵造反的贫苦大众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在侃侃而谈的时候,凌敬下意识地避过了曹凤的视线。 接下来,凌敬又对王伏宝,阮君明等一干人等逆历史潮流的举动做出了批判,认为对方完全没有明白天下大势,没有看清楚大王这个决定的英明之处,故而,他们的行动只能是自不量力的无知之举,任何逆历史潮流而行的举动都是没有意义的,绝对不会成功,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在高畅将军的英明领导下,诸位将军铭记大王的遗命,紧密团结在高畅将军的周围,很快就粉碎那一股敌人的阴谋,这个事实更加证明了大王遗命的无比正确性。 曹凤只是死死地盯着凌敬的上下张合的嘴巴,没有阻止他的夸夸其谈,她的手掌心已经被自己的指甲扎出了血。 好不容易等凌敬说完之后,她对其他人说道。 “不晓得诸位将军意下如何?你们有没有带来自家大人地话?” 那些人纷纷点头应了曹凤的话。然后,一个个站了出来,向曹凤传达了自己身后那位大人的意思,他们并没有像凌敬说得那样露骨,不过,都委婉地表达了愿意向高畅臣服的意思。 “大王虽然与世长辞,但是大王的精神还在,因此。夫人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啊,这次,高畅将军的继任大典,还需要夫人你来主持啊!” 凌敬向曹凤行了个大礼,语调诚恳地说道。 在来古城之前,高畅终于听取了凌敬的建议。准备筑坛称王,古语有言,名不正则言不顺,要想号令群雄,必要的名义是必须地。 在隋王朝还没有彻底崩溃之前,妄自称帝自然是不合时宜的,但是,在各地豪强纷纷称王的时候,高畅仍然号称总管,则无疑给了群雄一个信号。表示自己没有称王称霸之心,如此。虽然不会成为众矢之的,然而。那些各路英雄也不会慕名前来投奔,并且,对范愿,高雅贤,刘雅这些手握兵权的将军们来说,也是不能忍受的,若是高畅自称将军,作为他手下地那些将领岂不是要把自己的品级往下掉了。 在凌敬的大力劝说之下。高畅改变了主意,决定正式筑坛称王。为了获得大义的名分,除了窦建德的所谓血诏外,他们还需要窦建德夫人曹凤的认可,凌敬这次前来,就是为了劝说曹凤回乐寿,要杀曹凤当然很简单了,然而,这样的话高畅的名声就彻底坏了,在这个打仗也讲究仁义的时代,这样做的话无疑是自寻死路。 “凌大人说得对,既然大王有遗诏让高畅将军继位,我自然要帮大王完成这个心愿,这样吧,明日一早,我等就驱车回乐寿,以免高将军地继位大典误了时辰!” 凌敬的话音刚落,曹凤就慨然答应了他地要求,这让凌敬脸上的神色不由一愕,他原以为要说服曹凤很难,需要苏秦之舌,张仪之唇,岂料他还没有使出浑身解数,曹凤就答应了,这让他不由对曹凤另眼相看。 对方虽然是个女人,却也不是简单之辈啊! 听了曹凤地决定,曹元畅正要上前进言,想让曹凤三思而后行,然而,曹凤接下来的话制止了他的举动。 “我意已决,大家无须多言,各位,请下去安歇吧,明日一早,随我起程!” 说罢,曹凤站起身,拂袖而去,若是面对这些无耻之徒的时间再久一些,她担心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 事态炎凉,本就如此! 为了老营这数万老弱的活命,她不得不委曲求全,大王已经死了,无论自己再做什么,他都不会活过来,何况,自己这个弱质女子,又能做些什么呢?起兵为他报仇,那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不管怎样,首先要活下去,自己的生死到无所谓,那些跟随自己的人呢?至少要保住他们地命,不能让他们陪大王和自己殉葬。 曹元畅不晓得曹凤心中的想法,他也认为曹凤应该回乐寿,不过,不应该这样爽快地就答应了,至少要和对方讲讲条件啊!取得某种依仗,免得日后性命不保啊! 曹元畅将凌敬等人安排在了一处富户地院落里,那个院落距离曹凤的居处不远,这一带属于古城的北城,乃是富户高门的住宅区,窦建德军来到古城时,那些富户早就闻风而逃了,将宅院空了下来,曹元畅他们当然不客气就住了进去。 将那些使者安顿好,用过酒食之后,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曹元畅到城楼上去巡视了一番之后,再带着两个亲兵朝曹凤的住所而去。 曹元畅穿过外院和中院后,将亲兵留在了中院,自己独自一人朝内院走去,走到内院前,他停下了脚步,两个身着甲冑的女兵站在了内院的门口。 “曹将军,夫人在招待客人,她说若是将军来到,请到偏厅稍候!” 曹元畅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依言来到偏厅等候,然而,内心的疑云却怎也不能消散,客人?在这里,在这个时候,还会有什么客人来见自己的堂姐呢?58 第二集 第九十二章 阴谋进行时 豆。 曹凤手撑着下颌拄在案几上,出神地盯着屋角屏风的花纹,眼珠子凝滞不动,就像在研究那些图案究竟是如何生成一般。 她的心情就像昏黄的灯光一般闪烁不定。 刚刚送走的那个客人说的那番话现在还在她的心中回荡,要说她一点也不心动,心中没有丝毫的想法,那不是事实,只是,要真的按照那个人背后的主子所说的那样去做,与她的初衷又不相符,一旦失败,后果不是一般的严重啊! 还真是难以决断啊! 所以,最后她还是没有答应那个人的请求,只是说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来考虑,实际上,她这是委婉地表达了拒绝。 她思量再三,以长乐王那般的英明神武,也不是那个人的对手,那个使者后面的主子,在如今的局势之下,他又能翻得起什么风浪,到最后,多半还是失败,既然如此,又何必将自己赔进去呢? 就在曹凤浮想联翩的时候,曹元畅在她随身侍女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曹凤换了个姿势,端坐在锦凳上,摆摆手,让曹元畅不必行礼,曹元畅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坐在侍女搬来的锦凳之上,然后,望了躬身站在一旁的侍女一眼,没有说话。 “秋菊,你先下去吧!” 曹凤把侍女叫了出去,将房门掩上之后,曹元畅急不可耐地开口说道。 “大姐,你今天为什么要答应凌敬那个不要脸的人,回乐寿去主持高畅那个逆贼的继位大典?” 曹凤没有回答,她冷冷地瞄了曹元畅一眼,若是曹元畅连自己这样做的理由都看不出来,那么,这个曹氏一族公认的后起之秀也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 “大王是被流矢所伤?临死还传位给高畅?放他娘的狗屁!谁都知道,大王和高畅那家伙一直面和心不和,两人都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大王会将自己的位置交给那个家伙,亏凌敬那个不要脸的人还说得出口,如果大王是在七里井战死的,那曹旦大哥接的诏书难道是大王在阴间写的?曹旦大哥一被调走,马上就有高畅军出现围攻我们,既然高畅那家伙这么尊重大姐你,为何又派兵来攻打我们呢?” 曹元畅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兴奋,他站起身来,挥舞着手臂。 这样浅显的道理,他相信自己的大姐不是不明白,也知道大姐之所以如此委曲求全,一定有自己的理由,然而,他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发泄对高畅的愤恨。 不过,他表演了半天,曹凤并没有丝毫的反应,那眼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小丑表演马戏一般,曹元畅颓然坐了下来,声音变得低沉,变得缓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也知道大姐这样做是迫不得已,只是,明知如此,还是不甘心啊!高畅这个人虽然很可恨,但是,凌敬这样吃里爬外的家伙更是该死,高雅贤,范愿,刘雅这些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曹元畅抬起头,再次提高声音说道。 “既然,高畅那家伙想名正言顺地接过大王的位置,需要大姐你配合他演一出好戏,大姐就不应该这样轻易答应,多少也应该和对方讲讲条件才行啊!” 曹凤终于说话了,她先是冷哼了一声,然后说道。 “讲条件?有用吗?” 曹凤如此一说,曹元畅哑口无言了,他是个聪明人,当知道诺言这东西对真正的枭雄来说,只是恋人相爱时发的誓言一般不可相信。 沉默在昏黄的灯光中游移,片刻,再次被曹元畅的声音惊散。 “不知大姐刚才在接见什么客人?” 曹元畅知道自己不该这样问,然而,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先前,无论他怎样向那些侍女探询,都得不到答案,故而,只好直接询问曹凤。 曹凤的脸色顿时暗了下来,半晌,才沉声回答。 “不过是一个旧识而已,曹将军还是不要多问,天色已晚,明日一早就要起程,你还是去安排一下为好!” 见曹凤避开了这个话题,还隐隐有发怒之兆,曹元畅不敢再停留,他忙站起身,向曹凤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来。 出门之后,他才想起自己将真正要办的事情忘记了,原本,他是想和曹凤商量,看能不能把自己留在古城,他不想和曹凤一起回乐寿,乐寿对他来说,就像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他才不想自投罗网。 既然走出来了,曹元畅也不想再走回去,他想了想,明天一早只要自己执意不走,曹凤也不会强迫自己的,毕竟,现在窦建德已经死了,曹凤已经没有了依仗,她说的话对底下的将领们来说,也不再是什么金科玉律了。 人走茶凉,不外如是。 若想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现在, 自己日后的出路考虑了。 曹元畅回到了自己的府邸,进入内室之后,将亲兵们赶了出去,也没有要抢来的侍妾来伺候自己,此刻,他需要清静,需要仔细考虑自己的未来。 现在,占据上风的自然是高畅,最理想的道路当然是投靠高畅,然而,这条理想大道注定和曹元畅无缘。 之所以如此,实在是因为曹家和窦建德的关系实在是太亲密了,高畅登上高位之后,肯定会将窦建德的影响力在军中降到最低点,这样的话,曹家肯定是他重点打击的对象,就算曹家韬光阴晦,高畅也不会放过他们,要是换了自己处在高畅那个位置上也会这样做,毕竟,谁知道曹家的人是怎样想的?谁知道他们会怎样做?为了以防万一,斩草除根是必要的。 就像一个贫民突然当上了一个县的县尉,他自然会兴高采烈,然而,当一个一品大员被降为县尉之后,他就会痛不欲生。 曹家就是那样的一品大员,他们肯定不会坐视自己以往的荣光和尊严被高畅剥夺,肯定会做些什么鱼死网破的事情。 曹元畅认为,高畅就是这样看待曹家的,他不会拉拢他们,只会打压他们,最终用一些莫须有的借口铲除他们。 所以,作为曹氏成员的他不可能会得到高畅的信任,因此,投靠高畅这条路走不通。 既然注定和高畅是敌人,那么,就必须找一个同样和高畅不对路,具有一定实力的人联合,要想和占据上风的高畅对抗,任何单独的一个势力都不会是他的对手,唯有联合起来,才有一搏之力。 曹元畅皱起眉头,伸出手指轻轻拨动面前油灯的灯芯,将油灯的灯光拨亮,火苗在他的手指头上跳跃,他却像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认为,不但是已死的王伏宝,阮君明,就连现在表态投靠高畅的那些将领中,也一定存在对高畅心怀敌意的人。 这些人都是一方大豪,手里面也有好几千子弟兵,以往之所以在窦建德帐下效力,一是因为窦建德势力庞大,看上去有帝王之相,还有就是窦建德在河北各地的名声非常好,豪爽仗义,值得他们真心跟随。 至于高畅,他的根基毕竟太浅了,在去年,他还不过是官兵中的一个小军官,虽然,只用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就拥有了两郡之地,打造出了一个诺大的基业,甚至将窦建德的地盘也夺了过去,然而,在那些豪强的眼中,他不过是个暴发户一般的角色,得不到他们的尊重。 一个没有名望的人,要想这些桀骜不驯的家伙真心奉他为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高雅贤,范愿,刘雅这些将领之所以臣服高畅,或许是和自己那个笨蛋大哥曹旦一般,完全是迫于无奈,那些家伙肯定都是收到了高畅伪造的诏书去了乐寿,被高畅软禁起来,故而不得不低头的吧? 若是这些人能逃脱高畅的掌握,回到他们的军中,必定会起兵来反抗高畅,只要有一个登高一呼,多半会群相呼应。 曹元畅猛地一拍案几,案几上的油灯往上一跳,灯光照射的影子猛地跳动起来,慢慢才恢复如常。 要怎样才能分辨出谁是对高畅最有敌意的人呢?谁是他们当中最有野心的一个呢? 曹元畅抽出横刀,手指在刀锋上轻轻刮过,陷入了沉思。 “曹小将军,如此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在曹元畅耳边响起,吓了他一跳,他猛地从锦凳上往后一跳,将横刀挡在了胸前,目光扫射之处,一个面目不清的黑衣人出现在了屋子的一角。 “谁?想干什么?” 这个人是怎样进来的?曹元畅一无所知,外面的亲兵全部是废物,就这样让人摸了进来,要是那个人想要暗杀自己,自己多半已遭不测。 “曹小将军就是这样迎接客人的?” 那人笑了笑,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向前跨了一大步。 曹元畅握紧手中的横刀,死死地盯着对方,作为一个武将,他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恢复了过来,他并没有叫外面的亲兵,而是想看对方的葫芦里卖什么药。 那人向前走了两步之后,在和曹元畅之间的安全距离外停下了脚步,他将脸上蒙着的黑巾解了下来,将自己的脸袒露在曹元畅的视线里。 “是你!” 曹元畅失声低呼。58 第二集 第九十三章 阴谋,又见阴谋 缓西移,夕照将人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晚风贴着草来,带来远方河水的潮湿味道,天地之间,一片朦胧的晕黄。 马车在缓缓向前行,车轮粼粼,每滚动一圈必发出一声叹息。 黄绿相间的原野上,一支车队在向北行进,说是车队,其实队列中只有几辆马车,数十骑身披甲冑的骑士围绕在那几辆马车周围,随车而行,有几匹轻骑在前方探路。 一个骑士驱动战马来到第一辆马车旁边,来到马车前后,那人拉了拉马缰,身下的战马与马车同步而行,他轻咳了一声,敲了敲马车车厢,轻声说道。 “岚姐,卑职尚绍雄有事禀告!” 不多时,车厢一侧的帘布拉了起来,莲花的脸露了出来,她柔声问道。 “尚队长,有什么事情?” 这支车队正是从平原出发前往乐寿的阿岚一行,阿岚和莲花坐在第一辆马车内,尚绍雄乃是阿岚那个村子里的人,他是阿岚的卫队队长,这一路负责阿岚一行的安全。 “前方十几里外就是黑龙河的南渡头,渡头上虽然有渡船摆渡,不过,天色已晚,当我们赶到之时,天可能会黑了下来,只能在渡头凑合着过一晚,特地请岚姐定夺!” 莲花点点头,也没有放下帘布,她回过头和身边地阿岚小声地说了两句。然后再转过身,对马车外的尚绍雄说道。 “事情既然如此,就按照你说得做吧?不过,你最好向后面那位打个招呼,另外,住宿的地方要弄好,免得我们那位大小姐住得不习惯!” “是!” 尚绍雄忙着点头称是,莲花将帘布放了下来。尚绍雄打马离开,调转马头朝最后面那辆马车驰去。 这支车队里,除了阿岚之外,苏雪宜也在气宗,她和自己的侍女若芷坐在最后一辆马车里,和前面的阿岚和莲花隔得老远。她们上路已经好几天了,途中,阿岚与苏雪宜却不曾交谈过,两人之间若有什么事情,都是拜托尚绍雄等随行的护卫传达。 尚绍雄来到后面那辆马车前,不过,他并没有去敲那辆马车的车厢,而是向马车旁卫护的一个骑士打了个招呼,那个骑士驱马迎了上来。 “尚兄弟,什么事?” 高怀忠对着尚绍雄。满脸都是笑,他身下地马儿不安地打着响鼻。 由于担任过高畅的家将。因此,高怀忠到了平原之后。他的职务并不好安排,若是从军,校尉以上的职务必须报给高畅,要高畅批准,然后进入讲武堂学习,毕业之后方可担任,若是从政,稍微重要一点的职务也必须高畅批准才行。 高怀义又不能随便给高怀忠一个职务。毕竟,那是从小和他一起跟随在公子身边的伙伴。于是,他只好把高怀忠到平原地消息传递给了高畅,但是,一直都没有得到还被窦建德软禁的高畅的回应,直到高畅在乐寿站稳脚跟之后,才命令高怀义,让高怀忠随着阿岚和苏雪宜到乐寿去。 在苏府的时候,高怀忠就担任着苏雪宜的侍卫,负责她的安全,这一路上,他主动承担了这个任务,紧跟在苏雪宜身边。 他深知苏雪宜在高畅心中的地位,所以想把苏雪宜服侍好,毕竟,他不知道高畅究竟会怎样对待自己,若是有苏雪宜在一旁帮自己说点好话,不难重新获得高畅的信任。 他打的如意算盘虽然很精妙,却不晓得如今的高畅已经不是以往地那个高畅了,苏雪宜在高畅的心中地地位还是一个未知的谜。 尚绍雄将今晚要在前方渡头歇息地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然后,不等高怀忠的回应,自顾打马离开了。 高怀忠脸上的笑容依旧,目送着尚绍雄的背影远去,他的眼神变得极其的冷冽,和嘴上挂着的笑意完全不相称,给人一种极其阴森的感觉。 尚绍雄这些跟着阿岚从那个小村子出来地人,和高怀义并不对路,双方都是深得高畅信任的人,相互之间地挂系却并不好,一直在争宠,高畅离开平原时,让高怀义主持大局,而不是大牛,这一点让尚氏一族的人非常不满,还好真正在平原统筹大局的最终还是阿岚,尚家人的怨气这才没有爆发出来。 尚智阴谋反抗高畅,负责镇压他的人就是高怀义,虽然,他答应了阿岚的请求没有就地杀了尚智,在行动的时候,却也没有少使尚智吃苦头,这一点,也让大牛以及尚绍雄这些尚家人不满。 他们虽然不敢违抗高畅的命令,和高怀义公然对抗,但是,除了公事之外,两方的人完全没有交集。 在尚绍雄的眼中,高怀忠和高怀义是一路的人,他们都是苏雪宜的人,苏雪宜则是和岚姐争宠的狐狸精,他自然不会拿什么好脸色给高怀忠看。 表面上,高怀忠对此不以为甚,实际上,他把所有的这些都记在了心里,这些冷漠,敌视,总有一天,他要十倍,甚至百倍地回报在尚绍雄的身上。 尚绍雄几乎将所有的兵力都安排在了阿岚周围,落在最后的苏雪宜身旁,除了高怀忠之外,只有不多的几个骑士,那几个人是管小楼安排的人,从清河一路护送苏雪宜到了平原,到达平原之后,他们被留了下来,负责护卫苏雪宜,现在,又随着苏雪宜往乐寿而去。 高怀忠回到了后面的队列中,将在渡头扎营的事情告诉了苏雪宜,然后,把骑士们叫到一起来,安排晚上值夜的任务。 “林中虎,今晚你和崔含一起值下半夜。” 林中虎是一个二十出头,面色黝黑的年轻人,他的身子显得颇为瘦弱,不像身边的同伴那样,长得虎背熊腰,膀大腰圆。 林中虎不是从清河就跟随在苏雪宜身边的那些护卫,他这个护卫的身份乃是半路出家,他原本只是个流民,苏雪宜一行在从清河往平原的路上,瞧见他晕倒在大道旁,苏雪宜好心将他救醒过来。 并没有受什么伤,之所以晕倒在路边,只是因为饥饿,吃点食物之后就恢复过来,醒来后,由于他无处可去,出于救人救到底的目的,苏雪宜将他收留在了身边,担任护卫一职。 林中虎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打马离开了,回到了马车旁。 因为是苏雪宜救了他一命,为了报答苏雪宜的恩情,他甘心卖身为奴,虽然,苏雪宜并没有将他当作奴仆看待,在他的心中,却把自己当作了苏雪宜的仆人,一直护卫在她的身旁,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车队沿着黄泥大道缓缓向北而行,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黑龙河的南渡头,这时,前行的骑士已经找好了宿营地,那是一个低缓的山坡,就在渡头附近。 距离山坡一百来步就是向南滚滚而流的黑龙河,因为是初秋,河水显得有些昏黄,从浑浊的河面往北面望去,隐隐可见对面的河岸。 暮霭沉沉,一艘渡船停在渡头,夕照最后的一丝余光照在船身的乌篷上,流露出一丝悲凉,一抹凄婉。 在渡头旁,有一个小院子,那是渡头船夫的屋子,此刻,船夫是一对父子,此刻,他们正躬身站在尚绍雄的身前,点头哈腰,一脸媚笑。 已经决定在渡头宿营了,船夫一家的屋子自然要贡献出来,让给阿岚等女子暂住。当然被褥,床单什么地都是用自备之物。 阿岚和莲花站在渡头的青石板上,河水在她们脚下哗哗流动,在距离她们所站位置数十步外的下游,苏雪宜和若芷主仆二人同她们一般,正眺望着对岸,在对岸的某一个地方,有着她们共同的心上人。 阿岚神色复杂地望了呆呆望着对岸的苏雪宜一眼。说实话,苏雪宜并不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她心地善良,性情温婉,虽然家世高贵,从小娇生惯养。却没有一点大小姐脾气,与人相处的时候,很是为人着想,如果她不是高畅所谓地未婚妻的话,阿岚相信自己一定能和她成为好朋友。 然而,现在,阿岚不知道该怎样界定自己和她之间的关系。 她不甘心将高畅让给别人,也不甘心和别人一起分享,哪怕这个女子是这个世上最为善良的仙子,只是。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莲花说得对,男人三妻四妾那是平常。像高畅这样有能力,有地位的男人更是如此。那些将军,那些世家子弟哪个不是如此,不要说高畅有朝一日会青云直上,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就算他只是割据一方地豪强,身边也断不能只有一个女子。 若是他到了不得不拥有三宫六院的那一天,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这样的事情既然不能避免,倒不如和那些女子搞好关系为好。至少要在高畅的面前显出她们关系很好的样子。 阿岚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她回过身。将十几步外的尚绍雄叫了过来,轻声对他说了几句,尚绍雄一脸地诧异,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却还是闭口不言,转身离开了。 很快,太阳就落到了大地的另一边,黑暗迅速吞噬了天地,屋子四周,火把亮了起来,在远处的山坡上,则燃起了篝火,武士们围绕在篝火旁边饮酒作乐,却也没有大声喧哗,害怕惊扰了屋子内的阿岚等人。 苏雪宜和若芷也住在那家屋子内,这是阿岚主动要求的,她想改变自己对苏雪宜地态度,因此,暂且将妒忌等负面情感放在一边,试着和苏雪宜相处。 也许一个晚上的相处对两人地关系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若不去走这第一步,那么就永远也不会有改变。 时间随着黑暗缓缓流逝,就像一旁呜咽着奔流的黑龙河一样,山坡上地酒宴早就已经散去,士卒们住进了营帐之中,篝火的亮光忽隐忽现。 时间的脚步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丑时,除了负责警戒的哨探之外,所有的人都进入了梦乡。 林中虎已经和值上半夜的哨探交接了岗位,他负责屋子后面河滩的警戒,在那片河滩旁,有一丛灌木丛,是一个非常好的藏身之所。 林中虎靠在一棵老槐树旁边,睁着眼睛,望着黑暗地深处,似乎能看穿黑暗中隐藏的所有事物一般,他地手放在腰间的横刀刀柄上,身形隐没在黑暗之中,这个时候的他,一点也没有白昼时显现的那般弱小。 一段时间之后. 在河滩的灌木丛中,传来了水鸟的鸣叫声,叫声不大,顷刻就停止了,不多会,叫声又响了起来,如此,重复了三次。 林中虎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他踏着矫健的脚步,离开了那棵老槐树,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灌木丛前,与此同时,一个黑影像一缕黑烟一般突然出现在他身前。 林中虎并没有觉得惊诧,就像这是那个黑影出现在这里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他轻声打了个唿哨,对面那人离开发出相同的声音。 林中虎将手从刀柄上移开了,他说话了,语调短促而低沉。 “什么事?” 若是我们的眼睛能够在黑暗中视物的话,当可以瞧见那个黑影正是渡头的船夫,身为父亲的那一位;若是我们的记忆力优秀的话,当可以想起那个船夫正是在清河的崔家客栈里出现的其中一个灰衣人,就是他和其余的那些灰衣人阻止了高怀忠掳掠苏雪宜的行动;他们扮作行商一路暗地里保护着苏雪宜从清河到了平原,不知道为什么,却鬼鬼樂樂地出现在了这里。 “公子有新的命令,计划有变!” 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在风中微微起伏,透着一丝冷冽的阴森,让人不寒而栗。58 第二集 第九十四章 难题重重 酉时,同样夜幕深沉,同样万物都在沉睡,河间郡,畅的内室里,仍然***通明。 入主乐寿以来,事务繁多,在高畅身边能够做事的人并不多,所以,他基本上一天只能睡两个时辰,在酉时的时候,还在处理公务的情况屡见不鲜。 现在的他身边,雄阔海是一个除了杀人打仗之外对什么事情都一窍不通的家伙;崔安澜则被派去了古城,与凌敬一起负责劝说曹凤回归乐寿,通过曹凤的参与来名正言顺地让高畅接过窦建德的位置,之所以叫崔安澜去,是为了制约凌敬,看他是不是真心投靠自己,会不会耍什么花招;现在,真正能做事情帮上高畅又能获得他信任的人只有徐胜治,像苏定方,顾子文这样的年轻将领,则需要靠他们来掌握军队,稳定军心,政务上的事情他们本就帮不上什么忙。 幸亏高畅是一个怪胎,身体虽然还是人,灵魂却和正常的人有很大的区别,他一天需要睡眠的时间并不多,忙起来,就算三天三夜不眠也无所谓,一张脸,永远都是神采奕奕的样子,仿佛从不知什么叫做疲惫。 然而,只有他心里才清楚,这样长期下去是不行的。 到不是身体的原因,而是出于某种长远的考虑,毕竟,作为一个领导者,偶尔的亲历亲为没有关系,若是一直如此,这就证明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证明他所创立的这个制度有着极大的缺陷。 高畅对此心知肚明,但是,在目前的情势下,他却不能完全放手让别人去做,因为,现在能完全获取他信任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如今在乐寿,属于高畅嫡系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而那些新近投靠他的原窦建德旧部是无法让他相信的,谁又知道在他们谦卑的笑容后面隐藏着什么?就算高畅不花费精力,用自己特有的识人之术去观察他们,也能猜到他们真实的心思。 这些窦建德的旧部,就算暗地里没有起什么坏心,他们也不会心甘情愿地臣服高畅,只是一时之间被他的强势所逼,不得已屈服而已! 要想指望这些人真心真意,脚踏实地地为高畅办事,至少,短时期内是不可能的。 这些人的代表人物正是窦建德原来的智囊宋正本,窦建德部的官制是由宋正本创立的,窦建德的文官系统当然也是由宋正本一手建立,虽然在高畅眼中,这样的制度和文官系统不无粗疏之处,并且有不少的缺陷,但是,比起一般的豪强来说,那是好得多了,在各路反王之中,也仅次于本就是出自高门世家的太原李唐,以及曾经襄助杨玄感叛乱的瓦岗李密,至于萧铣,杜伏威,李子通,薛举,李轨,刘武周之流是远远比不上的。 窦建德死后,宋正本虽然表示臣服高畅,使得窦建德原来的文官系统几乎全部倒戈,都投到了高畅这一边,然而,这只是表面现象而已。 高畅入主乐寿之后,并没有大肆清洗文官系统,仍然让那些人各司其职,负责具体的政务,一应种种和窦建德在时没有什么区别,然而,实际上,高畅对这些人并不能放心,重要的事情都没有交给他们去办,某些关键职位上的官员,如宋正本等人,还专门派了监察司的人监视,以防对方暗怀不轨。 之所以如此,只是为了在筑坛称王之时能稳住这些人而已,待秋长天,崔无伤,顾旦这些原本属于他的嫡系来到乐寿之后,高畅就会暗地里下手,将平原施行的制度搬到乐寿来,在这些文官中构筑出一个平衡的局面,让它高效运转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死不活的。 文官系统的事情其实很好解决,毕竟,这些士子手中没有掌握着军权,没有一兵一卒的这些家伙就算再有什么坏心思,在这以强为尊的乱世,也闹不出什么风浪来。 高畅真正担心的还是手握重兵的武将们。 这些人作为阶下之囚,被迫向自己效忠,然而,要是让这些人回到他们各自的军中,他们还会如此吗?会不会成为另一个自己?让自己成为另一个窦建德?这并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就算自己最终铲除了叛乱,并且像对付王伏宝那样干净利落,即便如此,损失也不少,在与王伏宝一役中,高畅军折损了一千来人,人员虽然能补充,但是那一部分抚恤金不在少数,为了尽快稳定军心,让士卒们甘心为他打仗,这些财赋是无法避免的开支。 更不要说,调集几万人作战,每天的消耗,那也是一笔天文数字。 像突袭乐寿,飞鹰原大战那样的战役多来几次,光靠平原,清河两郡的财赋是难以支持的,最终,只能将两地的经济拖垮,那时 待强敌压境,只是内耗,就会把高畅弄得焦头烂额。▋ 所以,高畅非常担心那些将领会起二心,并且付诸实行,在暗地里,或明面上和自己捣乱。 王伏宝阵亡之后,他的大军顿时烟消云散,投降的战兵们则被高畅所收在旗下,那些辅兵则领受了一些粮食,被高畅放回了信都,而这个时候,信都大部已经落入了管小楼的手中,其余几个还在王伏宝余部手中的小城池,也指日可下。 清河,平原,信都三郡已经全部落入高畅手中,到是河间郡,他能掌握的只是乐寿一地,一部分仍然在官兵的手里,其余的一些城池则在范愿,高雅贤,刘雅等将领的手中。 阮君明被董康买所杀之后,龙威军的威胁暂时可以放到一边,虽然,龙威军变成了董家军,这不符合高畅在军队中竖立自己独一无二威信的建军原则,然而,为了尽快获得武将们的效忠,有些退让和妥协是必须的。 当你身为一个军队的统领时,当然要维护自己的绝对权威,不允许有人挑战自己的权威,要讲究令行禁止,所以,绝对不能容忍有和自己不同心思的异己出现。 然而,当你成为一个王者的时候,就不能这样做了,在周围还有其他势力强大的豪强虎视眈眈时,偶尔的妥协和退让是必要的,这样才能将更多的人团结在自己周围,尽快扩充自己的势力,拉拢那些能够拉拢的,臣服那些能够臣服的,摧毁那些不能拉拢也不能臣服的,如此而已! 在高雅贤,范愿,刘雅三人里面,谁是能够拉拢,能够臣服的,谁又是不能拉拢,不能臣服的,高畅并不清楚。 识人之术也不是万能的,这三个人无一身经百战,杀人无数,全身上下笼罩着一层血腥味,意志坚如磐石,若不是他们心甘情愿袒露心房,对高畅毫无防备,高畅的识人之术无法洞察他们真正的内心。 高畅只能从这几个人的性格和过往的经历来分析他们,从这上面来做出决断,谁最有机会反对自己,谁则最有可能投靠自己。 当然,这些统统都是推测,不管怎样,对这几个人的监视是必不可少的,在他们身边,高畅安排了不少监察司的探子,又派出了不少的人去那些人的军中,拉拢某些对他们不满的将领,希望能尽可能地分化他们。 至于曹旦,这个最有可能对高畅不满的人,高畅却对他非常放心,只要能让这个家伙活下去,活得好,他是不会有什么异动的,这个家伙,最想过的就是猪的生活,根本不足为虑,留下他,反倒可以表现自己的宽仁大度,在其他的豪强那里,撇清自己和窦建德之死的关系,虽然,这样的举动或许只是掩耳盗铃。 高雅贤,范愿,刘雅等人的军队驻扎在乐寿外的城池里,乃是为了完成窦建德的征粮大计,如今,夏粮差不多已经入库,高畅和他们本部将领共同签署了命令,让那些军队押送着粮草往乐寿而来。 这是高畅和高雅贤等人聚在一起开过几次会之后达成的协议。 高雅贤等人发誓遵从高畅为主,恭贺高畅筑坛为王,在他的旗下作战,听从他的命令,为此,高畅承诺,不得剥夺他们的军权,不得解除他们对本部人马的指挥权,当然,为了表示自己这些人是真心臣服的,那些人也答应了高畅的一些要求,比如,让军法司的人进驻到自己军中,掌管军法,并且,准许神教的神官在营中传教,每一个千人队里面必须要有十个神官,与之交换的是郎将以下的职务他们可以任意任免,可以不经过高畅的准许。 这是一个双方都不满意却也能接受的协议,协议达成之后,高畅就不在软禁他们了,让他们的亲兵重新跟随在他们身边,不过,高畅没有放他们回自己的军营,而是让他们和他共同签署命令,让他们的本部人马押送粮草到乐寿来,自己登上王位之后,协议上的某些条件完成之后,才放他们回到各自军中。 而在将这几个人放回到他们各自的军队之前,高畅需要一件突发事件的出现,来竖立自己在广大将士们心中的权威,让自己走上神坛。 这件事情他已经酝酿许久,推算许久了,绝不能失败,为此,他将自己筑坛称王的时期一拖再拖,拖到了那个关键的日子,他深信,在那一天,自己必定会给所有人一个瞠目结舌的惊喜,当然,对某些人来说,或许只有惊,没有喜。58 第二集 第九十五章 重逢 三年,七月二十八日。 曹凤一行和阿岚,苏雪宜一行间隔半个小时进入了乐寿城,只是,两者的声势大不相同,曹凤一行是浩浩荡荡地从北门进的乐寿,阿岚和苏雪宜则是在半个时辰之后由南门进的乐寿,在城门口只有三四个高畅的亲兵迎接,一路悄无声息。 曹凤一行到达乐寿城下之时,高畅和高雅贤,刘雅,范愿,曹旦,宋正本以及才从肃宁赶来的董康买等人在城门前已经恭贺多时了,毕竟,名义上,曹凤还是他们的主子,表面上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足的,免得授人以柄,给人逞口舌之利的机会。 曹凤的车驾到达城门口停了下来,高畅从众人中间走了出来,在马车前,向马车长身为礼,朗声说道。 “属下高畅率文武百官恭迎夫人回府!” 在他身后,全体文武百官纷纷低下头,躬身为礼。 马车前悬挂的锦帘被拉了起来,曹凤探出头来,她的视线冷电一般在低着头的高畅身上掠过,在她脸上,流露出一丝旅途的疲惫。 半晌,曹凤用一种低缓深沉的语调说道。 “高将军,以及各位大人,莫要多礼,请起!” 高畅抬起头,这时,曹凤已经将马车前的锦帘放了下来,高畅目无表情地让开身子,说道。 “夫人一路旅途疲惫。请回府歇息!” 车夫甩了一个响鞭,马车缓缓向前驰去,高畅和一干人等上了战马,跟随在马车后进入乐寿,崔安澜离开了车队,和一旁迎候地几个亲兵打马离开了,关于古城的一切,明面上的汇报由凌敬向高畅陈述。有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则有崔安澜在暗地里汇报。 接到曹凤回乐寿的消息后,高畅立刻将长乐王府让了出来,自己换了一间住所,并且将王府的布置恢复成原状,留下了不少侍女和下人来侍候曹凤,不过。说是侍候,倒不如说是监视恰当,没有人知道这些侍女和下人中间,究竟有多少监察司的探子。 窦建德的脑袋和身体已经缝在了一起,穿着华丽地王服,躺在一具漆上黑漆的楠木棺材里,棺木则摆放在大堂之上,高畅之所以没有将窦建德下葬,就是想等曹凤回来主持丧礼,有些面子上的事情虽然无关紧要。不过,却必须照此去做。 实际上。高畅这样做还有自己的目的,按照凌敬和宋正本等人推算。在八月初四那天是筑坛禀告苍天,登坛为王的黄道吉日,然而,他理想中地日子却不是那一天,唯有借窦建德下葬这件事情将时间往后面拖一下。 宋正本等人并不知晓高畅的打算,然而,对高畅的所作所为却甚为满意,毕竟。窦建德曾经是他们的主君,他们也希望他的葬礼能办得隆重和体面。虽然,这未免有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意思。 曹凤回到长乐王府之后,并没有回内室歇息,而是第一时间来到了窦建德的灵堂上,灵堂上,香烛的香气缭绕,棺木四周,还撒下了许多鲜花,用鲜花的香气来冲淡尸首的臭味,灵堂四周,还有一些所谓地高僧在诵经念佛,做法事为窦建德超度。 曹凤没有让高畅等人进入灵堂,她让曹元畅挡在灵堂前告诉众人,说自己想独自一个人安静地追悼先王,有什么事情,等会再说。 虽然心里对高畅恨之入骨,然而,说话之际,曹元畅的神情却毕恭毕敬,他原本站在灵堂前地台阶上,为了和高畅说话,还特意走下台阶,躬身向高畅转达曹凤的意思。 曹元畅说完之后,众人却仍然站在原地,没有一个人离开,他们地目光落在了最前方沉默不语的高畅身上。 半晌,高畅的声音方才响起。 “各位大人,我们就不要打扰夫人的哀思了,还是先散了吧!曹旦大人,你留下来,看夫人有什么吩咐,随时向我汇报!” “是!” 众人齐齐向高畅躬身行礼,就像以往向窦建德行礼一样,等高畅挪动步子离开之后,方才移动脚步,紧随其后离去。 曹旦低着头站在原地,待高畅走后,他才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一直着的背这才挺了起来。 “阿畅,你留在这里,小心四周,我去和阿姐说说话!” 曹旦丢下这句话后,就摇晃着肥胖的身躯往灵堂内走去,将曹元畅留在了外面。 曹元畅目无表情地望着他的那肥胖的身躯消失在门口,他转过身,微眯着眼睛,望着四周,想着自己地心事。 他原本想留在古城,不过,最后还是改变了主意。 高畅军已经进入了古城,控制了老营,在古城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地,就算他留下来,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再说,那天晚上和那个黑衣人一番交谈之后,商定地有些事情他必须去乐寿才能施行。 刚才面见高畅的时候,他表现得非常卑微,并不是因为胆怯,而是想要麻痹高畅,掩饰接下来自己所做的小动作。 若是要时常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过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倒不如拼死一击,败者尸骨无存,胜者荣华富贵! 高畅自然不晓得曹元畅的心思,现在,一切暂时还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相信,这个世界没有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至少,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碰到。 走出长乐王府,在长乐王府门前,一个早就等候在门口的亲兵迎了上来,那人是他安排在南门接阿岚,苏雪宜两人的亲兵中的一个。 他向那人摆摆手,让他候在一边,微笑着一一送走了宋正本等人,这才将那个亲兵叫到身旁来。 “接到人了吗?” “大人,夫人们已经到了!” 那个亲兵行了一个军礼之后,毕恭毕敬地说道。 “岚夫人安排在东院的翠竹楼,苏小姐则住在西面的梧桐院里,一切都按照大人的吩咐!” “嗯!” 高畅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翻身上了战马,在一干亲兵的簇拥下,飞驰而去。 在小步向前奔跑的战马上,高畅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先去东院的翠竹楼见阿岚,决定之后,他自嘲地笑了笑,这或许是某种习惯吧? 作为一个灵魂永生 转生了无数次,在无数个时空游历的妖人,(嗯,用形容词非常恰当,)也许有些人会认为,这样的人身上,或许没有人类的情感了吧? 实际上,这种看法是不对的! 虽然是妖人,毕竟还没有脱离人的范畴,只有神,才是没有人类情感的,而高畅,只是伪神灵而已! 他还是有人类情绪的,一样会喜悦,一样会悲伤,也一样会愤怒,甚至同样会有沮丧的时候,只是,这些情感在他身上的影响力显得比一般人要薄弱得多,经历的事情多了,能真正触动他的心弦,让他产生情感波动的人和事少之又少。 不过,他每一次的转生,都会受到附身的那人的原本情绪的影响,或多或少而已! 这也是他决定先去见阿岚,而不是见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妻苏雪宜的原因,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见到那个女子之后,心里面究竟会掀起怎样的涟漪? 因此,在即将和苏家小姐会面的时候,他竟感到了一丝轻微的不安和惶恐。 这样的情绪让他决定非常不自在,因为无法控制,所以失去了平常心,为此,他要先见阿岚,并不是为了在阿岚的身上,吸取什么勇气之类的,他只是凭直觉认为,自己应该先和阿岚见一面,说得直白一点,那就是,他想要见她。 在和阿岚分开地日子里。偶尔,高畅也会寻思自己对阿岚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爱情? 爱是什么?只有生命真正永恒的人才知道,爱只是某种脆弱的**,跟人们传唱的永恒毫无关系。在一个人几十年的光阴中,它或许会一直长存在你心中,然而,当你拥有数百年,数千年。甚至数万年的生命时,不仅是爱,无论是什么情感,都是脆弱易变的。 幸好高畅虽然拥有永恒地生命,他却有着无数的人生,这才不使他厌倦活着。以致最终落得虚妄。 每一段人生,对他就是一次游戏,游戏开始,生命开始,游戏结束,生命结束,间隔一段时间,下一个游戏又开始了,这时,他已经忘记了上一个游戏时所见过的人。所经历的事,留下的只是某些通关的手段而已! 高畅和一般人地区别只在于。那些人是认真地活着,以致不知道自己只是在玩游戏。所以非常投入;而他呢,不仅知道自己是在玩游戏,更加恶劣的是,他还是开着外挂在玩。 这是一个他不得不玩的游戏,永远也没有结束的时候,反反复复,轮回不已,为了不至于使自己变得绝望。他唯有在游戏的时候给自己找寻某个目标,让自己的游戏变得更加有趣。虽然,多数的时间是疏离在游戏之外,偶尔,也会自欺欺人地投入其中。 就像他对阿岚的感情。 身体的**,不想一个人孤独时的冲动,相处之后形成地习惯,对美丽的欣赏,所有地这些混合在一起,构筑了他对阿岚的感情。 至少,高畅是这样认为地。 阿岚坐在锦凳上,让一直陪在身边的莲花退了下去,她一直在向外张望,阳光如水,照在门前的庭院,风偶尔从门口吹过,卷来了或卷走了一些落叶。 阿岚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使得胸腔中的心脏不至于跳动得过于急促,她双手攥得极紧,用心地聆听着院外的动静。 是奔腾的马蹄声,声音虽然从很远传来,却也隐约可闻,渐渐地,马蹄声消失了,应该是停了下来,随风传来了些许的人声。 阿岚闭上了眼睛。 应该是高畅回来了,不晓得他是先去见他那个许久没有见面地未婚妻,还是会先来见自己? 阿岚的心情患得患失起来。 许多人行走地脚步声随风飘了过来,他们在往这边走来,半途,脚步声消失了,最后,只剩下一个人的脚步声,安详,稳定,正缓缓靠近。 是他! 虽然已经一两个月没有和高畅见面了,他的脚步声阿岚依然熟悉,那脚步声时常在她梦中响起,就像今天一样,缓缓地向她走来。 阿岚腾地站起身,她向前走了两步,手扶着门框,呆呆地望着庭院一侧的角门,一个人影出现在了角门旁。 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男人抬头瞧见了倚在房门旁的她,脸上的神情有了些许的改变,他的身形微微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向她走来,脸上漾起了一丝微笑。 “你来了!” 那是他的声音,平静,缓和,就像在和邻人打招呼一般,那声音无数次出现在阿岚的梦中,让她久久难忘。 瞧着那张熟悉的脸,听见那熟悉的声音,阿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她身不由己地打着冷战,想向前飞奔,紧紧地把那人搂在怀里,再也不和他分开,然而,她却一步也迈不动了,只知道痴痴地望着面前的那个人,直到眼眶被什么所淹没,视线变得模糊。 终于,他走到了她的面前,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她确信,这不是梦,她所爱的人,她所思念的人,她向他奉献了所有的那个人,他的的确确就在她的面前,一伸手就能摸得着。 阿岚伸出双手,探询着高畅的身子,她明明看得见,却仍然用自己的双手去代替眼睛,她摸着他的双手,胸膛,肩头,最后搂住了他的脖子,紧紧地抱住了他,这时,才说出话来。 “阿畅!” 那声呼唤她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用去了自己所有的心神,接下来,山洪似的唔咽冲垮了她的心,也冲垮了她的身,她紧紧地抱着不能失去的他,泪流满面。58 第二集 第九十六章 柔情 得自己这一生的眼泪都在这一刻流干了,泪水夺眶而么的痛痛快快,是那么的酣畅淋漓,在她眼中,就算这白昼的世界,也满是灿烂的星光。 她紧紧地抱着高畅,生怕自己一旦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就像在无数个梦醒的夜里一般。 “抱着我!” 阿岚带着一丝唔咽的声音颤抖着响起,飞了起来,在院子上空的蓝天盘旋。 高畅没有迟疑,他将怀里的阿岚抱了起来,让她横躺在自己的怀里。 阿岚没有出声,任由高畅将自己抱进屋里,情绪发泄过后,她感到了难以抑制的疲惫,只觉全身酸软无力,泪水洗刷过的世界,在她的眼中竟是如此清澈地动人。 院子上方的天空,碧蓝如洗,几丝白云随风缓缓飘拂,然后,天空摇摇晃晃地从视线中移开,圆木所做的大梁映入眼帘,上面雕刻的花纹色彩斑斓,旋转着进入了她的眼底。 阿岚的双手仍然搂着高畅的脖子,痴痴地望着他坚毅的下巴,一如既往般干净澄明的眼神,她觉得他那宽阔的胸膛,是她在这乱世中最安全的依靠。 没走多远,他将她放了下来,这让她感到了恐惧,她死死地搂着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下来吧,躺在床榻上歇息一下吧!” 高畅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声音是往日里难得一见的温柔,阿岚则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摇摇头,双手依旧搂着他的脖子,舍不得放开他。 “难道你要我就这样抱着你,我可是会累的啊!” 高畅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调笑,他的那些将他奉如神明的手下若是瞧见了这一幕,恐怕会全体去撞墙吧? “我不放,我放了你就要走!” 阿岚摇头说道,目光痴迷地投在高畅的脸上。 “傻瓜,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高畅笑着说道,一丝疼爱从他的声音中流溢出来,阿岚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她觉得心中就像百花绽放一般,要知道,她心中的那个他一向是酷劲十足的,很少会像现在这样温柔,虽然,不管是冷漠的他,还是温柔的他,她都发自内心地爱恋。 高畅将阿岚放在了地上,不过,她仍然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地靠在他的胸膛上。 “怎么啦?干嘛还不松手?” “我想,我要倒了!” 阿岚在高畅怀里喃喃说道,她觉得自己就像踩在云朵上一般,若非挂着高畅的脖子,若非有高畅的身体为依靠,她可能老早就晕倒过去了,焦急的等待,激动的相会,这些情感如浪潮一般向她奔涌而来,充斥她的身心,让她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疲惫不堪。 她的手一松,就向一侧倒了下去,不过,一双手臂在半空中接住了她,高畅的脸在她视线内一晃而过,随即变得模糊,黑暗吞噬了一切。 这时,她已经人事不省了! 苏雪宜坐在了听云的身前,正襟危坐。 听云是一张古琴,是高家的一位先祖所造,算得上是高家的传家之宝,因为苏雪宜从小喜欢抚琴,并且在琴艺上有颇深的造诣,高畅就将这张琴送给了她,相当于两人的定情之物一样,故而,苏雪宜从苏府逃出来之时,也是将这张琴随身携带在身上的。 “看见这张琴,你就像看见我一样,我随时都在你的身边!” 离开之前,在自家小院的那棵梧桐树下,他是这样告诉自己的,现在的他,不晓得变成什么样了?有人说他成为了反贼,这有什么呢?不管他是反贼还是别的什么?只要他不让自己离开,自己就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现在的他究竟是什么样子呢?瘦了?还是胖了? 苏雪宜痴痴地望着面前的听云琴,将手指放在了琴弦之上,这时,若芷从院子外气鼓鼓地走了进来。 “小姐,公子已经回来了,不过,他先去东面见那个狐狸精去了!” 安顿下来之后,若芷并没有陪在苏雪宜身边,而是自告奋勇去院子外打探,看高畅什么时候回府,现在,终于把消息打探回来了,虽然,在若芷看来,这是一个不折不可的坏消息。 苏雪宜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仍然淡定自若。 若芷继续唠叨着说道。 “那个狐狸精哪里比得上小姐你,也不知道公子是怎样想的?就算他喜欢那个狐狸精,也该先来见小姐啊!小姐毕竟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过门之后也是正妻,不是那个狐狸精能够相比的,况且,小姐对他情深义重,就算有人说他 小姐也不相信,还特意离家出走前来找寻,早知道是看小姐就不该这样委屈自己!” 苏雪宜放在琴弦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动,不过,并没有拨动琴弦,她的目光凝滞在琴上,任由若芷像连珠炮一样发泄着她的不满。从苏雪宜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悲喜,她也没有打断若芷的话,始终沉默不语。 “小姐,我们干脆还是回家吧?老爷和夫人不知道我们的消息,不晓得有多么担心啊?” 一路上所受的艰辛,所受的委屈,在这一刻似乎全部叠加在了一起,让若芷对高畅的不满达到了最高点,从长安到洛阳,从洛阳到清河,从清河到平原,从平原到乐寿,终于能够和那个人相见了,却不想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若芷是真的在为自家的小姐不值,然而,她也非常清楚自家小姐对高畅的感情,从某一方面来说,高畅就是自家小姐生存下去的动力,当高畅的死讯传来的时候,自家小姐就像傻了一样变得痴痴呆呆,不说话,不吃饭,不休息。 没有见到高畅的尸体前,她绝对不相信高畅已经死去,这个念头支持着她活了下去,支持她一路从长安到洛阳,支持她离家出走,到平原来找寻高畅,若是高畅真的死去,若芷绝对相信,自家的小姐会毫不犹豫地殉情而死。 若芷也知道高畅对自家小姐的感情,两人从小青梅竹马地长大,高畅一直对自家小姐呵护有加,关怀备至,面对危险,总是站在小姐的面前,保护小姐,小姐在他心中远比世上所有的珍宝还珍贵。 然而,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仿佛是为了阻止若芷继续说下去,苏雪宜终于拨动了琴弦,琴声悠悠,在秋风中飘摇,向远方传了开去。 琴声中,阿岚醒了过来,她也就睡了不大一会的功夫。 这时,她躺在屋子的矮榻上,鞋子已经脱下,身上搭着一层薄薄的毛毯,高畅盘腿坐在矮榻旁的席子上,阳光从大开的窗户照射进来,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身形显得格外的魁梧,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屋壁之上。 阿岚静静地躺着,呆呆地望着高畅的身影,这就是所谓的幸福吧,两个人在一起,没有别的人,没有别的事来打扰,如果两人能一直这样下去慢慢变老那该多好啊! 不过,阿岚很快皱起了眉头,琴声随着阳光飘了进来,在屋子内回荡,这个时候,她觉得安静地坐在那里的高畅,就像是在专心聆听琴声一般,这感觉让她不舒服,她坐了起来,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你醒了,还好吗?” 高畅回过了头,他的声音仍然很温柔,至少,在阿岚的耳朵里,这是全世界最温柔的,最动听的声音。 “已经好多了!” 阿岚背靠着墙壁坐着,手放在脸上,揉着脸颊,那琴声还真是讨厌,她不由这样想着。 “还是多休息一下吧,一直在赶路,很辛苦!” “不用!” 阿岚怕自己睡着之后,高畅会离开,到那个女人那里去,再说,现在她觉得自己非常清醒,想好好看着他,也想他好好看看自己。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逢,两人变得沉默不语,唯有琴声在如泣如诉地说着什么,阿岚抿着嘴唇,一丝娇羞掠过脸颊,飞起了一抹潮红。 高畅猛地伸出手去,将阿岚拉入自己的怀里,刚才,他的目光若是流露出的是平静和爱怜,这个时候,充满的则是滚烫得令人发热的**。 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然后,他用力地紧紧抱着她,像要将她揉碎在自己怀里一样。 “啊!” 阿岚轻轻地呻吟了一声,感觉到全身都仿佛融化了一般的甜蜜,她渴望着融入在他的怀抱中,这个时候,那悠扬的琴声也在她耳旁消失不见了。 她伸出手,紧紧地搂着高畅宽阔的后背,不顾一切地紧紧地抱着他,将全身缠绕上去,她的呼吸同样短促而激烈。 “抱紧我!” 阿岚的语调就像呻吟一般,她感觉到一股火焰在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内燃烧,她渴望着火焰升腾起来,就算是在火中失去了生命也在所不惜。 一会儿,她的身子就向后倒了下去,向着那熊熊燃烧的焚身之火,颤抖着倒了下去,生命在那一刻,灿烂如斯!58 第二集 第九十七章 蜜意 了下来,夕照的余晖给屋上的青瓦铺上了一层淡金色在西院的梧桐院里,庭院里生长的那几棵梧桐树在晚霞中拉着长长的影子,风一吹拂,叶子就沙沙作响。 苏雪宜一身白色裙裳,头发挽成三叉髻,上面插着一根翠绿的碧玉钗,几缕发丝顺着耳际垂了下来,在傍晚的徐风中轻轻飘拂。 她站在梧桐树下,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站在那里,等着什么?想着什么? 就像在长安的老宅时一样,高畅离开长安以后,她也时常站在那棵两人分别的梧桐树下,一站就是一个时辰。 她的身子虽然孱弱,经常性的头晕目眩,然而,谁也不能阻止她这样做,奇怪的是,以她那孱弱的身子,就这样站立一个时辰却什么事也没有。 若芷被她打发下去了,这个时候,她只想一个人,不想有别的人在身边,即便,那个人是和她从小情同姐妹长大的若芷。 先前,若芷说的那些话,表面上她似乎没有听进去,实际上,若芷所说的那些话,她全部都记在了心里。 然而,她相信他。 就像最初听到高畅的死讯一样,她的心同样不安,同样惶恐,却始终坚信高畅没有死去,那种坚信已经成为了一种执念,一种支持她活下去的执念;现在,她也同样坚信着,坚信高畅对她的感情没有改变,坚信着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他,就算他已经回来这么久,却仍没有来看望自己,她仍然坚信着,这同样也是一种执念。 “这个是我,这个是你!” 两个泥人摆放在面前,两个泥人的脸上似乎都带着笑,显得憨态可掬,一个小男孩手指着泥人说道。 “泥人要永远在一起,小雪,我们也要向他们一样!” 男孩的声音很稚嫩,然而,声音中却充满了坚定,在男孩的面前,一个小女孩微红着脸,在用力地点着头。 那是六岁时发生的事吧?那天是她六岁的生日,那两个泥人是他为她所做的生日礼物,那时,他们刚刚认识一年。 那两个泥人呢? 某一日,她将他们放在窗台上,突然下了一场大雨,两个泥人重新融化成泥土,然后混合在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永远在了一起,再也不会分离。 苏雪宜的视线变得恍惚,在院子的空地里,她依稀见到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在拿着一把短刀努力地做出各种劈挡格斗的动作,那孩子全身都被汗水所濡湿了,在手肘,膝盖等地方,满是青肿,有的地方甚至擦破了皮,渗出了鲜血。 一个同样十来岁的小女孩站在男孩的旁边,她痴痴地望着那个男孩,眼中满是痛楚,女孩不停地劝说那个男孩,让他歇息一下再练,不要这样折磨自己。 男孩抹了抹头上的汗水,望着那个女孩,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男孩说道。 “小雪,我说过,我要保护你,要想保护小雪,我就必须好好练习武艺,你不用管我,要是我现在偷懒,武艺不精,日后要靠什么来保护你啊!” 一丝光亮在苏雪宜的眼中闪烁变化,她脸上的神情变得甜蜜起来,一枚枯黄的梧桐叶随风飘落下来,她的目光随着那片叶子在半空中摇曳。 视线中,男孩已经成为了男人,女孩也变成了少女,月光下,大地清凉如水,在那棵梧桐树下,男人和少女相互凝望着,目光如明月之光一般柔情万种。 “等我回来,我会穿着华丽的衣甲,骑着日行千里的宝马,那时,我应该拥有了能够保护你的能力,那时,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再也不会开。” 男孩信誓旦旦地说道,月光中的他的脸,就像雕像一般英俊,月光中的他的眼神,充满了对美丽未来的憧憬。 那女子身着一袭白色裙裳,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个男孩说他喜欢她身着白色的衣衫,从那以后,她就只穿白色,除非迫不得已不再穿那些有着华丽丝线镶边的色彩斑斓的衣裳,身着白色裙裳的少女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沉默随着如水的月华在他们身边流淌,某种情思在两人的对望中静静传递。 少女鼓起勇气,向前行了两步,对面的男人就像一座山一样站在黑暗中,少女从怀里拿出一把梳子,将它递在男人面前,颤颠颠地说道。 “给你!” 当一个女子将贴身的某种东西送给某个男人时,只要不是傻瓜,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之间有了婚约之后,反而不能像从前那样形影不离了,只是因为男人要去当兵打仗,少女才鼓起勇气在今天晚上和他相会。 “我会一直好好保存它,除非我死去,否则绝不丢弃!” “不!” 少女再次向前一步,几乎来到男人的怀里,她伸出手,想要捂住那 的嘴巴,她的手指在他的嘴唇上轻轻一触,然后,如般移了开去。 “不!不要说那个字!我不要你说那个字!” 如果可能的话,少女不想和情郎分开,建功立业什么的,她根本就不稀罕,她只想他留在自己身边。 为了配得上她,为了能保护她,所以他要去打仗,去建立功勋,然而,他并不知道,她想要的并不是这些,只是,她不会去阻止他,因为,不管他要做什么?她都会在背后默默地支持,她想要他过得快乐,自己的感受则无足轻重。 “哎!” 苏雪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过去的种种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的记忆里浮现,那一幅幅的画面交织着甜蜜和哀伤,让她黯然不已。 这样的他,真的像若芷说的那样改变了吗?有了新的人,就把无视于自己,将自己忘在了脑后?自己在他心中真的变成了无足轻重的存在了? 不! 苏雪宜绝不相信事情会变得这样,她仍然坚信,除非高畅死去,不然他对自己的感情就不会有什么改变。 她和阿岚接触过,这是一个藏不住自己心思的直爽的女子,是一个敢爱敢恨,感情像烈火一般熊熊燃烧的奇女子,当然值得高畅喜欢,只是,要苏雪宜相信,高畅为了阿岚就抛弃自己则是绝不可能的。 大户人家三妻四妾这是非常平凡的事情,就连自己的父亲对自己的母亲虽然爱护有加,然而,同样给自己找了几个姨娘,养一些歌姬取乐这样的事情也不少见。 所以,苏雪宜并没有独占高畅打算,特别是当她得知高畅现在的情况时更是如此,这样的男人,注定是不会只有一个女子的,在苏雪宜的***里,她并没有见过一个只有正室夫人,没有侍妾,也没有歌姬的男人。 可以的话,她还是想和阿岚好好相处,虽然,她能感觉到阿岚对她怀有某种敌意,不过,她并没有特别在意,因为她知道,那是阿岚太爱高畅才会这样。 苏雪宜却不能这样,从小到大,她接受的教育就告诉她,身为一个男人的正室夫人,要做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不妒。 因此,知道高畅和阿岚的关系后,她的心里难免有一些难受,甚至是刺痛,却没有像若芷那样义愤填膺地表现出来,她的自尊和从小所受的贵族教育不允许她如此。 就在苏雪宜顾影自怜的时候,鞋子踩在落叶上面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唤了回来,她抬起头,迎着夕照的方向,瞧见高畅向自己缓缓走来。 那是一张她异常熟悉的脸,一个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身影,和从前一样,和梦中所想象的一样,没有丝毫的改变,然而,在她心中,却有那么一刹那的陌生感。 那一刻,她觉得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不过,这个念头在她心底只是一闪而过,没有留下痕迹,她痴痴地望着他,目光不再如往常一般淡定,心中筑起的堤坝瞬间就被奔涌的情感所冲垮。 “一路可好?苦了你了!” 这话不假思索地就从高畅的嘴里溜出,那声音出奇地温柔,温柔得让话一出口之后,高畅就被自己吓了一跳,那话,那语气似乎不是出自他的本意。 他原本只是想来看看她,毕竟,在名义上,她是他的未婚妻,她的家世并非一般,她的祖父苏威在天下士子心目中的地位还是非常高的,能和她结合,对自己将来的发展有很大的帮助,所以,不能将其冷遇,自己既然附身在了高畅身上,就难免要承继他的一些过去。 然而,当瞧见梧桐树下那个白衣女子的时候,当瞧见那双清泉般清澈的眼神时,一股从来没有的柔情突如其来,笼罩在了他的身上。 在这柔情之中,他感觉到了些许的哀伤。 这是那个真正的高畅在身体内残余的灵魂在作樂吗? 这种感觉让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是那个在永恒的转生中孤寂的灵魂?还是那个不忍和心爱的人分离的高畅? “还好!” 短短的两个字从嘴里迸射出去之后,不知道为什么颤抖着,苏雪宜将这颤抖的声音听得真切,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她朝高畅推去,她缓缓地向他靠近,眼眶中,有什么打着转儿,却怎么样也涌不出来。 高畅有些迟疑地伸出了双手,其实,他完全可以用意志力去控制自己的举动,然而,他并不想这样去做,这个时候,他只想听从自己内心的本能去做。 梧桐树下,夕照之中,两个人影缓缓地接近,最终,变成了一个影子。58 第二集 第九十八章 先北后南的战略方针 三年,七月二十九日。 一场大雨袭击了乐寿,大雨来得快也去得快,只留下了一地的水洼,一屋檐的滴水之后就消失在了原野的深处。 雨住了之后,窦建德的葬礼正式开始了。 窦建德的墓地选在了乐寿城南十五里的乌鸦山上,这个墓穴是由乐寿最著名的巫女荷花仙子所挑选的,上一次,荷花仙子猜到了故事的开始,窦建德在七里井果然大破了薛世雄,但是,她没有猜到故事的结局,那就是窦建德会死于非命。 不过,大家不但没有因此对荷花仙子有所怀疑,反而更加相信她了。 毕竟,荷花仙子说的是在日出之前发起攻击,将大获全胜,窦建德率领敢死队赶到时,天已经大亮了,虽然,后来天空降下了大雾,使得突袭行动变得非常顺利,一举击溃了敌方的大军,然而,这毕竟是天亮之后发生的事情,属于逆天行事,所以,大军虽然获胜了,窦建德却遭到了天谴,死于非命。 这种解释在高畅军进城之后,就悄无声息地在乐寿城内传开了,到后来,就连大部分对窦建德仍然忠心的旧部都对此深信不疑。 既然是老天爷要大王死,大王自然不得不死,因为这是注定了的事情,大王的命就是如此! 有了这个借口,这个理由。他们也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向新主子高畅歌功颂德,顶礼膜拜了,内心里也就不会再有半点负担,也不会半夜从噩梦中惊醒。 只要好好地将大王安葬,送他走完这最后的一程,自己这些人也算对得起他了。 于是,他们一个个满脸哀伤,泪流满面。身着麻衣白袍,跟随在宋正本,凌敬,高雅贤,范愿,刘雅。曹旦,董康买等文武百官后面,排成连绵数里的纵队向城外的乌鸦山走去。 队伍的最前头,是一辆悬挂着许多白纱的马车,窦建德的灵柩就装在马车上,在马车后面,徒步而行的正是怀抱灵牌地曹凤,紧跟在她身侧的乃是一身白衣的高畅以及他的几个亲兵,以宋正本为首的其他人则和他们间隔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高畅缓缓向前走着。他的亲兵则警惕地望着四周,提防随时从四面八方而来地可能的袭击。这一路,萧万全统率的内务部队早就埋下了各种各样的明桩。暗探,就连一只飞鸟也不准飞进来,即便如此,高畅的亲兵们仍尽职尽责地护卫着他,虽然,他们知道就算自己这些人全部上,也不会是自家主公的对手。 从卯时起床开始,高畅就一直在忙碌。虽然,只是一些琐碎的事情。却也让他忙得几乎透不过气来,这还是在他的极力强求下,宋正本等儒生将葬礼方面有关礼仪的东西尽量简化之后的后果,若是按照正常地礼仪将窦建德下葬,起码要让他忙上个十天半月。 秋长天,崔无伤,顾旦,管平等文臣也在这一天赶到了乐寿,接下来,他们将和宋正本,凌敬为首的原窦建德系地文臣合作,筹办高畅的登基大典,他们并不视窦建德为主,所以并没有出现在窦建德地送葬队伍中,而是留在了乐寿和徐胜治等人一起按照军政两方面的事务。 虽然,将某些礼仪简化了不少,窦建德的葬礼仍然举行了一天,直到申时末,酉时初才结束,绕是高畅这样的妖人,也感觉到了精疲力竭。 之所以觉得疲倦,并不是身体支持不住,完全是出于无聊,不过,为了向窦建德的那些手下,以及在其他那些豪强面前表现出自己仁义无双的一面,却不得不忍受这种无聊。 当然,高畅也可以不这样做,只要你够力量,许多表面功夫完全可以不屑去做,然而,若是这一番表演能让他在征战天下的道路上少走一点弯路,少遇一点阻挡,就算再是无聊,做做也无妨。 高畅也知道,自己这一番表演在那些真正对窦建德死忠的人眼中,不过是掩耳盗铃地举动罢了,从曹凤等人谦卑的举动中,他看到地却是熊熊燃烧的怒火,这些人肯定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若是有机会动手的话,他们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不过,高畅并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让他们恨自己也无妨,只要没有将敌意化为行动,他不会费尽心思去将他们赶尽杀绝。 现在,或许会有一小撮人还抱着幻想,想要阴谋推翻他,只是,等到不久后的那一天过后,还会有多少人仍然会继续跟随他们呢? 高畅有时难免会这样想。 故而,就算知道某些人在暗地里搞什么小手段,高畅也没有采取什么霹雳手段,只是派人在暗中监视他们,掌握他们的一举一动,这些人,不过是些跳梁小丑而已,不是他真正值得重视的敌人,任凭他们如何,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在这个时空中,能让高畅真正视为对手和敌人的只有一个人,那个人是他附身这人曾经的朋友,一个真正雄才伟略的家伙,他的名字就是李世民。 高畅知道,总有一天自己要和他正面交锋,此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那天做准备! 回到府邸后,高畅并没有去阿岚或者苏雪宜那里,在他的书房中,徐胜治,顾旦,崔无伤,秋长天等人已经等候多时了,有许多政务还需要他去处理,有些事情则需要他做出决断,这又将是一个忙碌的夜。 除了这些人之外,管小楼,腾珏,赵仁成等武将也会北上乐寿,高畅一旦称王,自然要分封百官,制定礼仪,建立律法,这些高系的重要将领当然是必须在场的。 负责神官系统的金球得,负责监察司的白斯文等人也会来到乐寿,因为,高畅准备将乐寿定为本方的根据地。 之所以是将统治根基薄弱的乐寿,而不是已经发展起来,颇有几分盛世繁华的平原作为根据地,高畅有着自己的理由。 他决定采取的是先北后南的作战方针,先一统河北,再徐图中原,这便是他将治所放在直面北方强敌的乐寿,而不是放 的平原的原因。 在当今天下,虽然群雄四起,烽烟不断,然而,真正有可能夺取中原,取代隋王朝,问鼎天下的豪强势力却不是很多。 高畅和徐胜治等谋士曾对各路豪强详加分析,找寻他们的优势和劣势,从中找出了一两个颇有发展潜力的势力,他们将是本方最主要的对手和敌人。 李唐当然是其中最有机会问鼎中原的一股势力,如今,李唐的大军正在河东和宋老生,屈伏通率领的关中精兵对峙,一旦唐军攻破隋军的封锁,击败宋老生和屈伏通,关中也就是一马平川,指日可下了,如此,李唐就占据关中,晋阳两地了,退可守,进可攻,就算不能问鼎天下,也完全有机会割据一方。 第二个有机会成功的反王就是李密了,李密若能在李唐攻破长安之前攻下洛阳,尽取中原之地,趁势席卷天下也未可知,现在,瓦岗军攻下了回洛仓,粮食充足之后,自然不愁没有士卒,如果李密战略得当,也有可能攻下洛阳,在原来的那个时空中,他没有攻下洛阳,在现在这个有所改变的时空里,谁又能断言他一定不会成功呢? 其余之众,如投靠突厥的刘武周,威震江淮的杜伏威,以及李子通,王薄,薛举,李轨,徐圆郎,孟海公,魏刀儿之流扰乱天下即可,若是想平定天下则难于上青天。不足为虑。 要想和李唐,李密这两股势力争夺天下,就需要在他们之前,或者与他们在同一时间内建立起稳定地基业来,这才有实力和他们一拼。 河北,这就是高畅想要占据的基业,只有一统河北之后,他才能在与李家父子。瓦岗李密等强大势力的较量中不落下风,当李家父子占据长安,李密攻下洛阳之后,他仍然没有统一河北的话,这场争霸游戏就不是很好玩了,那个时候。那些没有投靠的他的就会去投靠别人,那些已经投靠他的也极有可能倒戈,暗中反叛自己,乱世之中,忠义这两个字只是随时可以丢弃的遮羞布而已! 要想占据河北,首先必须占据冀州,如今地高畅,已经占据了冀州大部,只有少部分城池还掌握在朝廷的手中,在这些人里面。以河间郡郡守王琮为代表。 王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窦建德曾经多次出动大军攻打河间。基本上都没有捞到什么好处,最后只能无功而返。要想开创基业,就必须拿下北面的这个钉子。 在河北,朝廷的势力其实并不大,真正和高畅旗鼓相当的都是起兵地反王,其中,盘踞在上谷,深泽等地的魏刀儿部最为强悍,除此之外。还有豆子炕被杨义臣斩首的格谦的旧将高开道部的实力也不容小视,不过。当窦建德在河北雄起的时候,高开道为了避开窦建德的锋芒,率部北上去了渔阳,暂时对高畅造不成什么威胁,然而,要想一统河北,就必须铲除或者整合所有不属于本方的势力,所以,高开道也是高畅必须对付的敌人。 魏刀儿也好,高开道也好,高畅都觉得他们不足为虑,在河北的豪强势力里面,高畅真正觉得难以对付地还是现在盘踞在幽州自号幽州总管的罗艺。 罗艺,隋虎贲郎将,字子廷,襄州襄阳人,寄居在京兆云阳(陕西三原),,,,,战,善于骑射,能弄槊,据说和尉迟恭曾经交过手,两人不分胜负。 罗艺驻军临朔宫(河北卢龙一带军需物资,也藏有许多珍宝。如此之地,哪个变民军不眼红,纷纷前来抢掠,留守将赵什住、贺兰谊、晋文衍等不能抵挡,此时显出罗艺地本事,率本部人马出战,屡次击退变民军,由此声名崛起,渐得士卒爱戴,赵什住等人却对罗艺很不满意,处处横挑鼻子竖挑眼,并暗中猜忌罗艺,认为他有二心。 后来罗艺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反了,大业十一年底时,罗艺出战变民军,临战之前,假意对手下的将士们说,说官仓中存有大量钱粮,但是,留守地官员却偏偏不发给作战的将士们,个个中饱私囊,因此,将士们纷纷愤怒不已。 罗艺出战回来,郡丞出城相迎,被罗艺扣押,然后他率军入城。赵什住等人大惧,被迫投降,接受罗艺指挥。 罗艺打开粮仓库房,将财物分给将士,赈济饥民,马上赢得军民拥戴。他诛杀了不肯归顺的海太守唐祎,使得柳城郡(辽宁朝阳)、怀远镇(辽宁辽中)闻风而降,罗艺撤掉柳城太守杨林甫,改柳城郡为营州,以襄平太守邓暠为总管,罗艺则自称幽州(治蓟县,.l从此割据幽燕之地,独霸一方。 由于幽燕之地有隋军征高丽时的粮仓,和军械库,再加上幽燕之地本出壮士,个个悍勇善战,又颇多马匹,这使得罗艺麾下的幽燕精兵甚是厉害,是个不容小觑的豪强。 在原来的那个时空里,窦建德屡次兴兵,都没有攻下幽州,每每失败而回。 高畅虽然觉得自己不会像窦建德那般无用,却也知道对手不可小视,不是轻易就能击败的角色。 要想在短时期内击败这几路豪强,一统河北,不是一件容易地事情,然而,时不我待,就算再艰难,高畅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然而,目标虽然可以制定得很远,饭却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 现阶段,高畅还顾不得攻打外敌,对他来说,整肃内部才是最重要的,这么晚了,劳累了一天,他仍然将徐胜治等人叫来议事,为地就是商议怎样在最短的时间内整肃内部。 这是对他来说当前最为急迫的事情!58 第二集 第九十九章 荷花仙子 ” 木门缓缓打开了,一个身披甲冑,面无表情地武士走了进来,门开了之后,风急卷进来,将屋内昏黄的烛光吹得摇曳不定。 “大人有请!” 武士的声音低沉有力,如同远方传来的闷雷。 屋角,一个身着黑袍的人影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那人的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让人不仅看不清楚他的容貌,就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那个黑袍人没有说话,无声地往外走去,身形飘动,宛若幽灵一般,在他身后,屋内的烛光“噗”地一声熄灭了。 亲兵打着灯笼走在最前方,沿着走廊转进一条小径,在小径两旁,盛开着许多的花草,在黑夜中,散发着它们独自的清香。 脚步声沙沙! 然而,在那个亲兵的耳里,听见的却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来自于他自己,身后那个黑衣人的脚步声根本听不见,就像根本没有这个人一般,亲兵忍不住回过头,那个黑衣人如影随形跟在他身后。 一股冷风迎面袭来,那亲兵不由打了个冷战,绕是他也经历过多次尸山血海,周身杀气凛然,在这一刻,却也难免心惊胆战。 这个黑袍人是谁?大人为什么要见他? 遥想到自家大人神君转世的身份。那个黑袍人地身份也变得诡异起来,神仙?妖怪?还是幽灵? 亲兵不由加快了脚步,周围的黑影憧憧仿佛在无声地狞笑,让他直冒冷汗,当他来到高畅居住的那个小院,瞧见门口全身披戴的同伴时,提起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递上腰牌,对上口令。那个亲兵将黑袍人带了进去,来到一间仍然点着***的房间前,亲兵上前叩响了房门。 “大人,客人带到了!” “下去吧,让他一个人进来!” 高畅的声音从半掩的房门后传了过来,随着那声音。一股令人不由肃然而立地气势向屋外的黑夜迎面扑来。 那个黑袍人在亲兵的视线中,缓缓步入屋内,门在他身后咿呀地关上,将黑夜拒之门外。 在屋子的四个角落里,各自放着一个烛台,烛光跳跃之中,高畅在张矮榻上正襟危坐,双眼炯炯,凝视着缓步而来的黑袍人。 黑袍人向高畅弯了弯腰,行了个礼。径自在矮榻前的一张锦凳上坐下,然后。将蒙在脸上地黑巾缓缓解下,露出了他的脸。嗯,准确地说,应该是她的脸。 “大人,你好!” 女子曼妙清丽的声音在室内缓缓飘荡,与之而来的是一缕沁人心脾的芬芳,就如八月桂花散发的馥郁的香味。 高畅微微点了点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逢,刹那间。就像凝固了一般在空气中纠缠起来,其中。却并无半点暧昧,甜蜜的味道。 那个女子正是河间郡人民心中地精神支柱,荷花仙子。 为什么平日里一身白衣翩翩,瞧上去圣洁得就像来自九天之上的荷花仙子,为什么会掩人耳目,乔装打扮来此和高畅相会呢?看样子,两人之间又不像有什么私情。 其实,说到底,一切仍然是利益地结合而已! 就像当初窦建德请荷花仙子上台表演,为自己出兵七里井在全军将士面前卜吉凶一般,高畅之所以将荷花仙子暗地里请来,也有自己的目地。 在这个时代,不但在大字不识一个的贫民百姓心中,就连在许多饱读诗书的儒生心目中,神灵,或者上天的号召力都是至高无上的,这也是每逢乱世,总会出现许多乩言,许多童谣来证明某人是天命所归的原因,要是一个人在普通百姓的心中是某个神灵的代言人地话,那么他或她说的任何话都是至理名言,让人盲目跟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荷花仙子在河间郡开始声名鹊起,不仅贩夫走卒,就连那些高门大家都对荷花仙子奉若神明,甚至,她地声名还隐隐传到了信都,赵郡,郡,清河等地,所以,在发兵突袭薛世雄的大军时,为了稳定军心,窦建德才特意将她请到了高台上为大军出行占卜。 高畅将荷花仙子秘密请来,并不想像窦建德那样和她只做一锤子的买卖,而是想和她长期合作下去。 虽然,在高畅的指使下,以金球得为首的神官系统使得全军将士皆奉高畅为神明,然而,要想让治下所有百姓都认为他是真命天子,甚至凡间的神灵却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毕竟,现在佛教还是大行其道的,在当今天下,到处都是寺庙,寺庙有着大量的田产,僧人们完全不事劳作,全靠信徒供养,除了极少数暴虐的流贼外,就连那些变民军也不敢轻易去掠夺寺庙的田产。 就拿河南登封少林寺来说,有着良田万亩,有无数的佃户为寺里的僧人工作,寺里的僧人诵经打坐闲暇之余,就是练习武艺,寺内组织了上千武艺精湛的僧兵,一般的豪强势力根本不敢轻易去招惹。 其他那些稍微大一些,名头响亮一些的寺庙皆是如此,并且,若是有那一股豪强的势力侵犯了寺庙的利益,全天下的寺庙都会群起而攻之,称其为佛敌,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有许多和信奉佛门的豪强会站出来趁火打劫,将那股势力铲除。 那些佛门子弟同样在观望,看谁有可能问鼎天下,他们就会把宝压在那个人身上,为其造势,为其出人出钱,美名其曰是为了宣扬教义,使人间变成佛国,让所有的人死后都能往生极乐。 高畅知道和佛门打交道对自己有好处,然而,从长远来看,他并没有选择和佛门打交道。 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他知道,佛门选择的代理人是李唐,在某一世,他听过少林十三棍僧救唐王的故事,当李世民率军进逼洛阳的时候,以少林寺为代表的佛门是站在李世民那一边的,不仅出钱出力,为其造势,还让那些佛门信徒作为细作为唐军打探消息,这也是王世充和窦建德的联军这么快败下阵来的原因之一。 高畅知道若是让佛门在自己和李唐之间选择,他们肯定会选择李唐,这是非常明显的事情,毕竟,李唐现在的号召力远比他要大,何况,他在自己军中设立神教的事情多半也传了出去,在那些佛门子弟心目中,他多半已经成为了邪魔外道,是那种必须诛杀,人世间才能得到太平的大魔头。 再加上,佛门子弟不事生产,却占据了大量良田,而且,还要让信徒们供奉,长期以往,若是它的势力膨胀起来, 己夺得天下,佛门也将成为治理江山的弊病之一,就,他也不会和他们合作,他对这些念阿弥陀佛的光头并没有好感。 他转生了这么多次,也没有见过那些光头口中的佛祖。 既然不能合作,就只能将其当作敌人,要想铲除或者限制一个宗教,最主要的是要争取它的信徒,让另一种信仰去代替它,一味的暴力则是不可取的。 与其让那些愚昧的家伙去相信虚无缥缈的佛祖,不如让他们来相信现实中的自己,让自己成为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神灵,这就是高畅创建那个神教的初衷,若是高畅失败了,那神教自然就是邪教,若是他胜利了,成为了天下第一人,情况自然有所不同。 金球得在军中的传教大业到是开展得很好,但是,要在民间传播,受到的阻力则是不可想象的,不仅有佛门,还有那些宗族势力的阻扰,总之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不过,要是换了荷花仙子来传播神教呢?要是名声显赫的荷花仙子带头说高畅是天上的神君转生,在那些信奉荷花仙子的信徒们的推动下,神教在民间的传播,设立神庙等事情就要容易多了,这才是高畅请荷花仙子来此的真正目的。 再加上,宗教信仰这东西本是双刃剑,一个不小心就会割伤自己,为了防止出现那种情况。高畅自然不允许有人在神教中地地位威胁到自己。 现在,作为神教的发起人,大神官金球得在信徒们心中的地位仅次于高畅,为了避免出现高畅大人万岁,万万岁,大神官金球得千岁,千千岁;高畅大人万寿无疆,金球得永远健康那样的情况发生。对金球得必要的遏制是需要的。 金球得担任大神官,荷花仙子担任圣女,两人的权力相当,形成制衡的局面,如此,高畅自然要放心多了。 鹅蛋脸。鼻梁俊俏挺拔,瞳孔像两颗滚圆地黑珍珠,眼眶微微下凹,使得她的目光犹如漆黑不见底的深潭一般深邃。 作为一个被百姓奉为神明的女巫,荷花仙子并非一般的招摇撞便之徒,虽然,她并不像老百姓吹嘘的那样无所不能,至少也身怀不为人知地秘术。 在和人对视的时候,荷花仙子的眼神就像在旋转一般,犹如一个漩涡。深深地吸引着人的心神,使其不由自主地陷入到她的世界里去。 这就是她身怀的秘术之一。从后世的角度来说,这是一种催眠术。不过,比起后世的那种催眠术,要厉害了许多。 一般人在这种催眠术的催眠之下,往往会觉得头晕目眩,无法控制自己的举动,甚至会听从她地话语而行动,如果,被催眠那人意志坚定。能够抵抗她的催眠,那人心中所有地情绪波动也会被她一览无遗。 这便是她能营造如此大的声势。让不管是大字不识一个地平民百姓,还是报读诗书的儒生士子都奉若神明的原因之一。 和高畅目光对视的时候,荷花仙子就用上了这个秘术,她这样做,到不是想奢望控制高畅,而是为了给高畅一个下马威,毕竟两人的相会是为了彼此的利益,在气势上占得先手,对日后的谈判有好处。 然而,高畅并非一般人,荷花仙子不仅无法将他催眠,甚至连他的情绪也无法洞察,她用秘术观察到地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那黑暗是如此地博大宽广,死寂,漠然,带着九幽之地一般地寒冷,并且像磁铁一样拥有莫大的吸引力,让她的心神不由自主地向黑暗中飘去。 心中一动,荷花仙子立刻闭上了眼睛,切断了和高畅目光的交集,这个时候,她的背心已然被冷汗随濡湿了。 果然是手握重兵的杀神,不是自己那不成熟的雕虫小技可以撼动的。 被高畅挫败之后,荷花仙子不但没有感觉到沮丧,心中反而充满了欣喜,对这个时候的她来说,高畅越强大,越有能力越好,若是高畅连她的秘术都无法抵挡,她反倒不会和他合作,为了对付那个人,她不需要和弱者合作。 荷花仙子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然而,在她五岁的时候,一伙盗贼袭击了她家做在的那个小村庄,全村的人都被杀了,她躲在水缸之中侥幸逃得了性命,随后,被一个从村子路过叫于弄仁的道士收养了。 从此她成为了于弄仁的弟子,跟着他学习各种各样的秘术,于弄仁一派的秘术需要有特定天赋的人才能学会,而拥有这种天赋的人少之又少,极不容易遇见,非常巧合,荷花正好拥有这种天赋,成为了他唯一的弟子。 荷花仙子十来岁就成名了,之所以成名得如此快速,除了她本身有真本领,还和躲在他身后的于弄仁在暗地里搞风搞雨,兴风作浪为她造势有关。 不过,荷花仙子并不感激于弄仁的养育和栽培之恩,甚至对于弄仁,有一种彻骨的痛恨。 这是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她遇见了小时候家里的一个仆人,在盗贼来袭的时候,那个仆人正好出外收租,因此,躲过了一劫,那个仆人认识于弄仁,在荷花家里没有遭难之前,那个于弄仁到过荷花家里,据说是想收荷花为徒弟,然而,荷花的父母只有她一个孩子,没有舍得让她跟他走。 这件事情当然不会让荷花对将自己抚养长大的于弄仁怀恨在心,后来,另一件事情让荷花对于弄仁转恩为仇。 那时因为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她从一个信徒的忏悔那里得知当年她全家被害是有阴谋的,那个信徒乃是当年的杀害她全家的盗贼头子,他告诉荷花,他们之所以袭击那个小村庄,在背后是有人指使的,并且,明令他们不得伤害四五岁的小女孩,那个人一身道士打扮。 那个盗贼头子虽然抢劫了不少钱财,不仅在家乡买了不少地,并且还修了个庄园,但是,他过得一点不快乐,晚上根本无法入睡,一睡就做噩梦,总觉得有人来向自己索命,他觉得自己被恶鬼缠身了,是那些曾经被他杀死的人来找他报仇,因此,他花费了大量的金钱,将据称是天上仙子下凡,有着大神通,**力的荷花仙子请到了庄园,为自己驱邪做法。 在荷花仙子秘术的催眠下,那个人将自己一生所做的重大坏事都一一讲述了出来,其中,就包括荷花全家被杀的那件事,他之所以记得非常清楚,乃是因为那个道士花费了大量金钱,却什么都不要,只要他们将村子里的人杀光,将四五岁的小女孩留下来就好了 道士长得慈眉善目,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看上去根本残忍的人,故而,这个事情非常诡异,让他刻骨铭心,无法忘记。 从那个人那里,得到那个村子具体的名字后,荷花可以肯定,那个地方就是她的家乡,在她记忆中已经渐渐模糊了的家乡。 那个道士是谁?为什么会处心积虑地对付一个平凡的小村庄呢? 这个疑问在荷花的心里徘徊不去,这个疑团一日不解开,她一日不得心安。 她没有向那个盗贼头子下手,而是用秘法治理好了那个人做噩梦的毛病,那人只是杀人过多,良心不安而已,只要稍微给他一点心里暗示,告诉他恶鬼已经被赶跑了,他自然就能安然入睡了。 不过,荷花在那人心神中留下了一个缝隙,只要有需要,她就可以随时用秘术控制那人,让那人听他摆弄,虽然,那时间不是很长,但是已经足够了。 在她的安排下,那人在暗处偷偷望了于弄仁一眼。 荷花仙子也不想怀疑自己的恩师,甚至在这样做的时候,她还非常鄙夷自己,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是太荒诞,太不像话了,然而,她还是这样做了,因为,不能解开心中的那个疑团,那么,她的秘术就永远也到不了最高境界。 结果是残酷的,让她几乎堕入了无底地深渊。 她的恩师于弄仁就是那个站在盗贼背后的道士。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于弄仁和那时没有什么区别,仍然仙风道骨,道貌岸然,这也是那个盗贼头子一眼就将他认出来的原因。 应该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呢?还是应该用别的词语来形容? 荷花不知道,她只知道在恍恍惚惚中,她将那个盗贼头子用秘术弄疯了。虽然那人也算是她的仇人,她理所当然可以找他报仇,然而,做完这件事情后,她依然觉得很难受,不过。虽然难受,她却并不后悔。 若要报仇,自己就必须成魔,她也甘愿成魔! 仇恨虽然犹如滔天的怒火在她心底燃烧,她却将其掩饰得很深,深深地掩埋在心底,一点也不曾渗出体外,在于弄仁面前,她仍然是那个谦卑地弟子,仍然对他言听计从。仍然不停地为他赚取钱财,在众人面前。她仍然是那个高不可攀,圣洁美丽的荷花仙子。 她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报仇的机会。 于弄仁也会秘术,并且深不可测,远比她要厉害,他只是不想站在前台,所以才让荷花仙子出面而已,这是因为他曾经因为风头过盛,载过跟斗的原因。 于弄仁年轻的时候,仗着自己的秘术。在河南等地风头一时无两,被人称为神师。远比现在地荷花仙子要风光,然而,就是因为他太风光了,所以得罪了以少林寺为代表的佛门,毕竟,如果所有的人都去信奉他这个神师了,还有谁会来信奉佛祖呢? 那些沙门子弟潜藏的势力之大,不是出道不久,根基浅薄的于弄仁可比的,就算佛门在北周的时候受到过打击,然而,在隋文帝登位之后,却也慢慢恢复了元气,毕竟,佛门的底子还在,不是道门可比的。 说起来,于弄仁出身的那一派也不是纯粹地道门,在那一派里,传承得更多的却是巫门地法术,因此,当佛门出面,指责于弄仁是邪魔外道时,并没有道门出面为他撑腰,还好他掩藏踪迹的本事厉害,见势不妙,马上撤退,这才保住了一条命,不过,却也在少林僧人地追击下,受了重伤,养息了几年才好。 因为有了这样的教训,所以他将荷花放在了前台,将自己躲在了荷花背后,反正荷花为了报答他的恩情,对他言听计从,那些信徒供奉的钱财全部在他手中掌握着。 当然,为了防止荷花反噬自己,他也做了不少安排,在荷花周围的那些人都是他的亲信,荷花就像是一个木雕的神像一样,高高在上,财政大权什么的都不归她管理。 并且,于弄仁吸取了在河南地教训,在河南,他结交的高官太少了,那些高门大阀信奉佛教地人不在少数,也不理会他那一套,所以,佛门一旦向他发难,他根本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只能像过街老鼠一样狼狈逃窜。 在河间,他开始结交那些高门大阀,同时,也结交手握兵权的豪强势力,为此,他专门和窦建德合作,在窦建德出兵七里井为了稳定军心,让荷花仙子在全军将士面前作秀那场戏,就是于弄仁安排的。 因此,荷花才不敢贸然向于弄仁发难,她虽然有不少信徒,然而,平时只能高高在上,那些信徒只能远远地向她膜拜,真正和那些信徒接触的都是于弄仁的亲信,所以,她骨子里还只是一个人,若是流露出对于弄仁的敌意,多半性命不保。 故而,她只能继续扮演仙子这个角色,将仇恨掩埋在心中,等待机会。 而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于弄仁依仗的窦建德死了,他和继任的高畅没有半点联系,在葬礼的时候,高畅却瞒过了于弄仁的亲信,秘密派人和自己联系,只要伴上高畅这颗大树,这个血海深仇终于能报了! 于是,她没有半点迟疑,用药物加秘术将于弄仁派在自己身边的人弄晕,单身一人在约定的时间前来觐见高畅,这个时候,就算和于弄仁翻脸也无所谓了。 只要高畅能够支持她报仇,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就算为奴为仆也在所不惜。 稳定心神之后,荷花仙子望着高畅,柔声说道。 “大人,不知找小女子来所为何事?” 风从窗缝里钻了进来,欢快地扑向屋内的烛火,烛火上下跳跃,屋内两人的影子也变得摇曳不定起来。58 第二集 第一百章 刺客许信 鹰展翅飞过乐寿的西城楼,继续向西飞去,城楼上林在风中不断飘拂,阳光斜斜掠过城楼,在城墙下留下了一弯浅浅的阴影。 乐寿的西城门外,是一块方圆五里的原野,与城楼相对应的是一道连绵起伏的山岭,山并不高,林也不深,如今,山梁上的树木已然被人全部砍倒了,草丛也被放火烧光了,现在,仍然能嗅到烟熏火燎的味道。 此时,这个名叫野猪岭的山梁,以及山梁下的山谷,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工地,民夫们热火朝天地喊着号子,扛着各种各样,或大或小,或粗或细的木头在工地上汗流浃背地忙和着,在工地上,还有许多士卒手持武器监视着他们。 八月五日,高畅将在此登坛祭告苍天,穿上华丽的大王服饰,戴上瑰丽的王冠,那个名叫天坛的地址就建在野猪岭的半山腰上。 为了在八月五日那天完成工期,几千民夫和士卒已经在野猪岭忙碌了好几天,如今,工程已经进入了尾声,完全赶得及在八月五日前完成。 眼见成功在望,不会遭到惩处,不管是民夫也好,还是负责警备的士卒,脸上都一扫往日的焦急,露出了前几日难得一见的笑脸。 天坛修建在野猪岭半山腰的一处突出部上,当日,高畅将登上天坛祭高苍天,然后,在天坛上向全军喊话,名正言顺地接过窦建德的旗帜。 在天坛的两侧的山腰上,六十余步的一个地方,摆放着十来尊三四个人一般高大的雕像,那些雕像有的神色狰狞,有的申请肃穆,有的杀气凛然,有的奇形怪状,有的开怀大笑,有的哭哭啼啼,据制作这些雕像的人说,这些雕像都是天上的神仙,在天上,他们都是灵宝神君的属下,灵宝神君转生在下界,他们这些原本的属下当然也要下来凑热闹。 雕像的画像是由大神官金球得从高畅那里拿来,然后,交给乐寿城最大的一个手工作坊鲁班坊制造而成的。 高畅军占据乐寿之后,由于军纪严明,再加上,他派了不少士卒到乡间郊野去四处宣传,渐渐地,有不少逃亡在外的人也回到乐寿来了,从平原等地来的商人齐聚乐寿之后,本地那些商铺也慢慢开门迎客了。 毕竟,这个时代的人,若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老百姓是不会选择背井离乡的,不管在何处,都不会有多少当地人会欢迎外来人落户,他们在本地生活繁衍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早就形成了以血脉为纽带的宗族势力,自然不允许外来人落户,就算准许他们落户,那些外来人要想生存下去,也极不容易。 所以,知道高畅军不是吃人魔王的军队,不会随意烧杀劫掠之后,那些在乡野之地躲避战乱却并未走远的人就纷纷回到了乐寿。 况且,听荷花仙子说,现在的主君大人面相极其尊贵,至少能保一方平安。 鲁班坊就是这样开业的,它原本是当地一家豪族所开,后来,为了躲避战乱,才暂且关闭,乐寿安定下来之后,自然就要打开门来做生意了,这些雕像就是鲁班坊接的第一宗大生意,因为是接的军方生意,他们自然不敢怠慢,师傅们使出了浑身的解数,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建成的雕像很容易就通过了检验,并且得到了验收官员的赞赏,认为这些神像做得形神兼备。 要想将这些神像安装好,也需要一门特殊的手艺,所以,负责押送神像到工地来,然后再将它们安放好的人也来自于鲁班坊。 许信是鲁班坊的人,准确地说,他是鲁班坊的小工,负责给大师傅打下手的那种,之所以是小工,只因他进入鲁班坊不久。 许信是一个相貌非常普通的人,就算跟你打过几次照面,将他丢在人海之中,你仍然会将他忽略过去,认不出他来。 因此,鲁班坊里的他的同伴,时常会忽略他的存在,如果他不开口说话,那些人甚至会认为他不存在,毕竟,这样一个什么都普通,不显山显水,又才来几日,和大伙不熟悉的人,你很难做到时刻去留意他。 许信的拇指和食指头都结了厚厚的干茧,这不是做木工做出来的,而是经常扣动弓弦所造成的,在做木工以前,许信是一个神射手,一个军中的神射手。 他是郡人,杨广征高丽时,四处拉人当兵,为了逃避兵役,他带着一家人逃难来到了河间郡,在一处大山脚下安了家,以打猎为生。 他的箭术精良,又擅长布置小陷阱,因此,每次打猎收获良多,再上他在屋子四周开了几亩荒 了一些粮食,如此,也勉强能养活一家人。 没有上门来征税的官差,没有乱兵,没有盗贼的侵扰,他们如同生活在世外桃源。 然而,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世外桃源,就算是躲在山里,他还是遇见了麻烦,在那座山的山脚下,住着一个简姓的大家族,因为他是外乡人,所以经常被他们欺负。 世事也就是这样,要想活下去,你就必须退缩,必须忍让,面对那些人的挑衅,他也只能这样做,不过,有些事情是不能退让的。 当简家人的一个子弟看上他的女儿,并且将他女儿强抢而去之后,他终于反抗了,反抗的结果自然是家破人亡。 这时,窦建德的大军从当地路过,于是,从简家人的追杀中侥幸逃得性命的他带着一把猎刀,一把弓加入到窦建德的军中,由于他的箭术高超,因此得到了窦建德赏识,将他收为亲兵,并且,派兵去将简家庄攻破,将他的仇人们拉出来公然杀掉,为他报了血海深仇,为此,他发誓要为窦建德卖命,在所不辞。 薛世雄大军压境时,前景难料,窦建德让自己的夫人曹凤率领老营先一步撤离,他被分派到了夫人身边,不料,这一别和窦建德就是天人永隔。 最初,他也相信官方的说辞,相信窦建德死在了溃军的冲击之中,将军难免阵上亡,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此,他就算心中悲愤,却也没有什么偏激的举动。 然而,前几天,曹元畅大人告诉他,窦建德大人根本不是死在官兵的手中,而是被某个人暗算致死的,那人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坐上大王的位置,曹元畅大人问他,要是他知道仇人是谁,会不会帮大王去报仇。 许信没有丝毫的犹疑,立刻问曹元畅那个杀害大王的仇人是谁?就算是天王老子,他也要为大王报仇,搭上自己这条命也无所谓,反正,自从家人死后,为家人报了仇之后,他就不想活下去了,若非想要报答大王的恩情,他早就寻死去了。 知道了仇人的名字,许信知道自己这条命的确无法保住了,那人和天王老子并没有多大的区别,要想杀死那人,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就算能成功,他的性命也会搭上去。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不管怎样,他也要干掉那个人。 拿着一把刀,英勇地杀进那个人的府邸,将那人碎尸万段,这样的事情想想还可以,若真是这样做,他可能连那人的门口都进不去,就死于非命了。 曹元畅大人告诉他,让他不要心急,他会帮他寻找机会,能将那人一击致命的机会,他原以为那需要非常漫长的等待,不料,没有多久,那个机会就出现了。 于是,他在某人的帮助下,进入了鲁班坊当了一名杂工,然后,出现在押送神像去工地的队伍之中。 许信眯着眼睛,望着头顶上方的太阳,阳光虽然温煦,直视太阳,还是让他的眼睛隐隐感到刺痛,光线刺激眼球,泪水从眼眶中缓缓流了下来。 这将是他最后一次瞧见太阳了! 许信闭上眼,心如止水。 他转到一个神像的背后,那是一个横眉竖目的怒火金刚,他的手在神像背后轻轻拍着,缓缓移动,目光则在自己的同伴那里游移。 那些人正凑在一起,在商量其中一个神像的安放位置,在更远的地方,几个士卒正向已经建好的天坛张望,大声地讨论着他们的看法,没有一个人注意他。 许信在神像后的某个地方轻轻扭动了一下,神像背后早就装好的一个暗门无声地打开了,许信的身形一闪,钻了进去,暗门再无声地关上。 神像的腹部是中空的,乃是一间并不狭小的密室,容纳一个人完全足够,在神像里面,早就准备好了许信用得及其顺手的那把长弓,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干粮,和少许的水。 他将在这个密室里待上两日的时间,然后,在八月五日那天,在无数人面前,射杀阴谋暗杀大人的那个家伙。 大王,你安息吧!等不了多久,我和你的仇人就会一起下来看你了! 许信轻轻地,缓缓地吸了一口才长气,在黑暗之中,静候时光的流逝。58 第二集 第一百零一章 围杀 茫,一辆马车在沿着一条黄泥土道缓缓前行,一前一个骑士打着火把相随,火把的亮光将土道两旁的树木照得犹如憧憧的鬼影。 曾经的神师,如今的于大善人于弄仁坐在马车里,此刻,他身着一套紧身窄袖的胡服,头上没有戴冠,而是像胡人一样用一条丝带将头发挽了起来,一把三尺长剑横在他的膝上,他的脸有些清瘦,颌下三缕长须,不过,那微蹙的眉头,过于锐利的眼神,冲淡了他身上的飘逸之气。 于弄仁是一个非常小心的人,信奉狡兔三窟,荷花仙子帮他积攒了许多钱财,他用这些钱财收买了不少人,并且在河间郡各地修建了不少产业,每一处产业他所用的身份都不同,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遭逢大难,能够随时遁走。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乐寿城西南三十里地一个叫梅镇的地方落脚,然而,从中午开始,一种隐隐的不安就袭上身来,让他觉得心惊肉跳,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再加上他安排在荷花身边的亲信,本应该在今天下午回来向他汇报荷花的一举一动,却迟迟不见人影,所以,他当机立断,决定马上离开梅镇,到镇外三十里外的一个秘密庄园去暂住,那个秘密庄园知道的人并不多,唯有他的心腹才晓得。 于弄仁并不觉得自己是神经过敏。这种危险即将来临地直觉曾经多次救过他的性命,他还在河南一带传道的时候,面对少林武僧的突然围剿,就是因为这种直觉让他躲过了对方的多次追杀,渡过黄河,逃得了性命。 会有什么人对自己不利呢? 是那些少林秃驴找寻到了自己的踪迹,追杀上门来了? 已经十多年来了,自己又一直躲在幕后。并没有大张旗鼓地站在前台,被那些自诩正义的僧人找到的机会并不大,今天自己所感应到地危险多半不是来自于他们。 难道是荷花在开坛做法的时候出了纰漏? 于弄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手有节奏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 为了避免出现在河南时的状况,当荷花仙子在河间名声鹊起之际,于弄仁就开始走上层路线了。和当地的许多大户豪强交好,其中,乐寿范愿与他地关系最为紧密。 当范愿里应外合,将乐寿献给窦建德之后,通过范愿的关系,于弄仁去拜见了窦建德,与窦建德一拍即合,他在暗地里利用荷花仙子的名义到处传播窦建德是天命所归,窦建德则在背后做他的靠山,为他铲除一些他不想在这世上再看见的人。 有窦建德在背后支持之后。于弄仁的势力发展得极其快速,他确信。不用多久,他就可以随着窦建德大军打到黄河以南去。到那时,他一定要火烧少林寺,将那些秃驴统统杀光,当窦建德登上皇位,一统天下之后,他就从幕后站出来,以他的功劳,到时做一个国师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这个美梦随着窦建德在七里井的死亡而彻底破灭了! 高畅,这个击败了窦建德。取代了窦建德位置的人他并不熟悉,当高畅被窦建德软禁时,他认为高畅根本无法翻身,所以,并没有去和高畅结交。而其他那些窦建德手下地大将,他和他们的关系却不错,时常送点礼物,请他们赴宴之类地。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窦建德居然在和高畅地争斗中失败了,那个当初他不屑一顾的人猛然间登上了高位,这让他有一些无所适从。 于弄仁和窦建德之间的关系非常秘密,知道的人并不多,然而,负责为窦建德出谋划策的凌敬却知道,偏偏凌敬已经投靠了高畅,他觉得,凌敬多半会将自己和窦建德的关系告诉高畅,为此,他终日惶惶不安,所以,一直不敢到乐寿去,而是住在梅镇。 因此,他没有办法再亲自监控荷花,只能安排一些亲信在荷花身边,然后,随时听取他们的报告。 若是高畅要对付他,肯定会对付荷花仙子,毕竟,荷花是摆在前台的人,然而,高畅并没有对付荷花,在窦建德地葬礼上,还把荷花请去为窦建德做法事,这让于弄仁心怀侥幸,故而,没有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远离乐寿,抛弃那些明面上的基业。 可是,本该今天下午前来梅镇向他报告荷花行踪地亲信却没有出现,而他总感觉危险即将降临,某个未知的敌人正在暗处窥视着他,让他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这绝非错觉,他知道,自己若是困守原地,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故而,天黑下来之后,他和几个心腹偷偷溜出了梅镇的家,向着自己的秘密基地赶去,只要到了那个不为旁人所知的地方,他就安全了。 不过,这危险究竟会来自何方呢? 于弄仁依然紧皱着眉头,怎么也解不开这个谜团,他的手放在了剑柄之上。 马车拐入了一个岔道,车轮在一个凹凸不平的土坡上滚过,马车一抖,于弄仁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一旁偏去。 就在此时,一阵机簧声从土道两侧的林中响起,那是弓弩在发射弩箭的声音,随着一连串的箭矢破空声,那些弩箭如同黑色的闪电一般划破夜空,向道路中间的马队激射而去。 骑着一匹战马奔在最前头的那个骑士吭也没有吭一声,就从马上摔了下去,他手里的灯笼掉在了地上,烛火倒了出来,点燃了道旁的枯草,随后,整个灯笼也跟着烧了起来,火光中,那人紧闭双眼倒在地上,脖子处,露出了弩箭的箭羽。 于弄仁的护卫们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见突袭,那一轮箭雨下来,顿时了账了三个人,不过,他们能作为于弄仁的护卫以及心腹,自然都是身手了得的家伙,虽然,遇见了突然袭击,却也有三个护卫活了下来,他们要不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抽出横刀,将箭矢劈下,要不就是跳离了马背,躲过了箭矢的袭击。 针对护卫们的箭雨并不紧密,更多的箭矢是朝坐着于弄仁的那辆马车袭去。 “夺!夺!夺!” 箭矢打在马车木板上的声音,就宛如急雨打芭蕉一般,为了防止这样的攻击,于弄仁的这辆马车的厢板用了极其厚重的木板,故而,弩箭的速度虽然又快又疾,却也穿不透马车的木板,只不过,从马车正面射入的箭矢则轻易地穿过了马车前挂着的帘布,投入了马车之中。 此时, 前的嚎叫声,被箭矢射中的战马的嘶鸣声这才响了起夜的深处飘去。 拉着马车的两匹马受了惊,猛地向前窜去,眼看,就要疾奔起来。 这个时候,两个手持陌刀的壮汉猛地从一旁的树林后冲出来,向马车冲去。 “啊!” 随着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大喝,两道刀光疾闪,朦胧的火光之中,就如九天之外降临的闪电,瞬间,落在了那两匹战马的身上。 鲜血顿时飞溅而起,随着战马的悲鸣,两匹战马的马头被那两个壮汉斩了下来,战马颓然倒地,马车继续朝前冲去,车轮撞在躺在地上的马尸上,却奇迹般没有翻到。 与此同时,从两旁的树林冲出了十来个黑衣人,他们手中都拿着明晃晃的战刀,有几个人朝停下的马车跑去,将马车包围了起来,另外几个人则冲向了那三个仍然活着的护卫。 “你们是谁?” 一个护卫大声吼道,声音微微颤抖,一脚已经踏入了黄泉的领地,由不得他不惊惧。 没有人出声回答,那些黑衣人也没有大声呐喊,而是默默地围了上来,疾闪的刀光就是他们的回应。 “铛!铛!” 刀锋交击的声音急促地响起,人们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中快速地移动,时而合在一起。时而分开,然后,随着一声惨嚎,有人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围着马车地那几个人没有理会一旁的争斗,他们手握着横刀,迈着坚定的步伐,缓缓向停在道路中间的马车走去。 马车内没有任何响应。就像里面空无一人一般。 “啊!” 最后一个抵抗的护卫终于被砍倒了,他的惨叫声拖得很长,惊起了林中的宿鸟,随着一阵扑腾的展翅声,一群宿鸟从林中飞起,消失在夜空之中。 荷花仙子。嗯,准确地说,她应该叫李荷花,她还记得自己姓李,至于名字,则怎么也记不得了! 荷花和身边地那些黑衣人一般装扮,紧身的夜行衣让她的身形变得极其美妙,她双眼炯炯,死死地盯着前面的那辆马车,手紧握在刀柄上。 说起来。于弄仁一派的秘术虽然在蛊惑人心这方面比较擅长,不过。在人和人的生死搏斗中作用却不是很大,毕竟。不会有人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等你向他施法。 然而,李荷花之所以如此谨慎,是因为她知道于弄仁有着一身不错地武艺,她只是在他那里学了一些皮毛,却也能对付两三个粗壮的汉子。虽然,跟在她身边的虽然都是高畅军中的好手,不仅身手不错。并且精于战阵上的合击之术,然而。一个不慎,还是极有可能被于弄仁逃脱,当初,能从少林武僧的追杀中逃脱,就足以证明于弄仁是个精于逃跑的高手。 “动手!” 她低喝一声,几支飞爪从分站在四面八方的几个黑衣人手中飞了出去,搭在了马车的车厢上,随着几声大喝,车厢的厢板顿时四分五裂,飞溅开来。 车内空无一人,众人不由一愣,一丝惊愕闪过眼底。 “小心!” 李荷花高喝一声,与此同时,一个人影极其迅速地从车底下闪了出来,贴着地面,飞快地朝人数较少地黑衣人一侧奔去。 于弄仁的车厢中有一个机关,当弩箭激射而来地时候,他开启了机关,人钻在车厢下面,贴在了车底,然后,耐心地等候着,趁外面包围的黑衣人瞧见车内无人,惊愕地一瞬间,他抓住了机会,急冲了出来,想凭借快速灵动的身法杀出重围。 距离马车位置更近一点的那个黑衣人根本没有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就被于弄仁一剑刺倒了,于弄仁的剑法很刁钻,不像那些用横刀的军中悍卒,多以砍劈为主,他的剑法以刺和削为主,并没有多少花哨的招数,唯快而已! 第二个人终于抽刀挡了一下,不过,由于过于仓促,并没有挡住于弄仁的急刺,被他寻了个空子,同样被一剑刺倒了。 第三个人终于将于弄仁挡住了,毕竟,这些人地身手都不错,并且,悍不畏死,那个人并没有用刀去格挡于弄仁的剑锋,而是直接向于弄仁一刀劈去,于弄仁虽然能将他一剑刺倒,他也能将于弄仁一刀两断。 于弄仁自然不想和他同归于尽,他地身影急退,闪过了那人迎头的一刀,这时,四周的黑衣人急速地移了过来。 挡在他身前的人也由一个变成了两个,于弄仁握着剑柄的手泛起了汗渍。 他再次向前冲去,迎着两道刀光,却不再躲闪,他知道,若是再闪躲,他就再也离不开了,那时,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不言而喻。 于弄仁发出一声闷哼,他面前的敌人蓦地向地上倒去,他的肋下也中了一刀,不过,由于他先一步刺中了对方的要害,敌人那一刀的刀锋刚刚砍进肉里,虽然掉了一块肉,对他实际的伤害却不大。 然而,他闪过了这一刀,却没有能躲过第二刀,那一刀直奔他的面门而来,他的脑袋在向前急冲之中稍微偏了一偏,刀锋于是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斜斜地砍了下去,深深地陷了进去,几乎将他的左臂整个卸了下来,那一刻,鲜血犹如喷泉一样从伤口处喷射出来。 他的对手也没能讨到好,面门中了他一剑,剑尖扎了进去,又很快地拔了出来,那人仰面倒下,于弄仁从那人身上疾驰而过,肩膀上夹着那人的横刀,冲进了道旁的树林之中。 “嗖!” 一支弩箭从李荷花手中的弩机射出,正好射在刚刚冲进树林的于弄仁的后背,于弄仁的身影并没有因此而有任何停顿,很快消失在树林之中。 “追!” 李荷花低喝一声,如果,这个大仇人这样也能逃脱,她无法原谅自己。 于是,一群黑衣人往树林中冲了进去,随着树叶的沙沙声,和人们奔跑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死尸遍地的道路变得安静起来,扔在地上的灯笼依旧亮着,火苗在静静地跳跃,从林子的深处,偶尔,传来了猫头鹰瘆人的叫声。58 第二集 第一百零二章 中毒 于弄仁还是逃掉了,不愧是能从少林僧人的围杀中逃。 虽然,于弄仁受了非常严重的伤,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李荷花仍然感到万分沮丧,失望,哀伤各种各样负面的情绪纷沓而至,清晰无疑地暴露在坐在她身前的高畅面前。 于弄仁死或者是不死,对高畅来说,这是无足轻重的事情,那家伙,不过是拦路蚂蚁一般的角色罢了,不值一提。 于弄仁逃脱之后,他留下的那些基业,人力全部落在了高畅手中,为了报仇,荷花一直在留意于弄仁的行踪,所以对他产业分布的位置异常清楚,当她率人去围杀于弄仁的时候,高畅的人已经发动,全盘接手了于弄仁的基业。 一段时间以来,敌情司和监察司虽然在河间郡展开了不少的活动,不过,并没有取得多少成绩,现在,拥有了于弄仁暗藏下来的势力,他们的行动将变得犀利而快速起来。 这算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吧? 高畅自认为是一个不会轻易动情的人,他并不珍惜和重视别人的感情和生命,人总有一死,至于感情,更是无足轻重的东西。 比如说,有时候,他也想和阿岚在一起,也想和她两个人单独相处,说话聊天什么的,但是,若是阿岚突然死去,他却不会觉得悲伤。至少不会因此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或者食不知味之类地。 活着的时候,认真和她在一起,为她做一些自己能够做的事情,这就足够了!能够活着当然好,要是遇见难以抗拒的事情,让她死去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只能如此了——高畅的心情,就是如此。 只是,这样的他在和苏雪宜见面之后,隐隐有了改变。 在没有和苏雪宜见面之前,转生的魂灵彻底地控制着这具身体。就算渐渐复苏地关于本体原来的回忆也不会对此有所改变,然而,当他与苏雪宜见面之后,这具身体原有的灵魂却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那灵魂并没有和现在的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因为,那灵魂现在其实只是一缕情感而已。 那情感并没有来势汹汹,而是像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一样慢慢地渗入他心中,起着某种潜移默化地作用,让他变得更为像一个人。而不是像机器一样完全理性化地处理事情,至少。面对某些人,某些事情的时候是如此。 这种改变不是转生的灵魂能够控制的。毕竟,他选择的转生方式并不是不顾一切地吞噬,而是融合,有时候,甚至会保持原来那个身体的记忆和性格,以那个人的视角去看待那个人生活的世界,只有这样,人生才会有一丝乐趣。 以往。他都是这样做的。 只是,他附身在高畅身上时。正是高畅的灵魂消散之际,因此,灵魂地力量非常薄弱,遇见强大的入侵者,除了对苏雪宜强烈地爱之外,什么也没有留下来,这也是他附身之后,对这个世界毫无印象的原因。 然而,高畅对苏雪宜地爱却并没有消散,而是潜伏在他心里,当真正遇见苏雪宜之时,猛然爆发了,如同山洪一般不可收拾,从他身体内奔涌而出。 因为预感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他总是寻找着借口躲避着不去见苏雪宜。 然而,最终他们还是见面了。 高畅清楚地知道,在自己的身上,多了一点别的什么,有什么在慢慢改变,不过,他对这种改变并不太在意,也没有觉得惶恐不安,而是抱着一种非常有趣的念头在观察,就像后世的某些科学家在自己身上做实验一样。 毕竟,对他来说,人生只是一场游戏,就算投入得非常彻底,他还是很清楚地知道,游戏始终是游戏,只要有趣就好了! 因为有了这样的改变,所以,他非常奇怪地没有对沮丧的李荷花置之不理,以往地他,肯定是会如此的。 高畅开始温言安慰李荷花,说自己会全力帮助她,不会放弃对于弄仁地追杀,以往他这样做,肯定是为了收买人心,就像演戏一样做出一个姿态而已,然而,现在,他的话多少有了一些真心,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这一点,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和从前有什么不同,但是,他自己心里清楚。 李荷花虽然是个女子,却不是一般的女子,一时的情感流露却还罢了,却不会长久地沉溺在失望和沮丧之中,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 她首先非常感谢高畅能够出人出力帮助她报仇,这个恩情,她会记在心中永不忘记,故而,她愿意为高畅做任何事情,奉他为主,绝不违命。 荷花表态之后,高畅当然会摆出一副明主的姿态,这些就不一一细表了,总之,高畅最初想利用荷花仙子做某些事情的目的是达到了。 派人将李荷花秘密送走之后,高畅又忙着处理了一些公务,不多会,午膳时间到了,平时,他都是在东面阿岚那里用膳,今天,不知为什么,那个白衣如雪的女子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心头,他想了想,决定去西面苏雪宜那里。 在这个世界,一个有能力的男人三妻四妾那是平常,像高畅这样地位的人,哪个不是既有着正妻,又有着几房侍妾,歌姬,侍女那些更是不计其数,像高畅这样,身边只有两个女子的少之又少。 说是两个女子,阿岚和他有了夫妻之实,却没有夫妻之名,苏雪宜虽然顶着一个未婚妻的名头,却和他真正的是相敬如宾。 等他登上王位之后,手底下的那些人肯定会劝他纳妃,这些认他为主,将自己的命运和他绑在一起的人,自然希望他能繁衍后代,让他们有个继续效忠的对象。 苏雪宜,阿岚,究竟谁会成为正妃呢? 手底下的那些文官也好,武将也好,都在暗地猜测,不过,他们都不知道高畅心里是怎样想的。 按说,苏雪宜是高畅的未婚妻,又出自名门世家,理应成为正妃,而阿岚出身草莽,不过是个侍妾罢了,高畅能给她个名号就够了,她是万万不能成为正妃的。 可是,真正决定这 是高畅,在当前,他是一个强势的君主,在他手下,一股势力能违抗他的意志。 于是,大家都在观望,然后再选择自己该接近的那一位。 高畅今天中午在苏雪宜处用膳的消息,用不了多久就会出现在那些消息灵通人士的案头。 苏雪宜没有想到高畅会到她这里来用午膳,不过,虽然没有想到,她却没有露出什么惊喜之色,脸上的神情依然是那么的淡定,倒是她的侍女若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喜形于色,连走路都像带着风一样。 高畅和阿岚在一起的时候,阿岚的话很多,经常是她在说,而高畅只是静静地聆听,高畅和苏雪宜在一起的时候,却不是这样。 两人的话都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用眼神交流,两人相对着坐半天,加起来的话也没有几句,若是若芷在一旁到还热闹,没有若芷的话,沉默则统治了他们周围的空间。 对一般人来说,这样相处未免太过枯燥和无趣了,不过,对高畅和苏雪宜来说,却并非如此,他们喜欢这种有默契的沉默。 当然,也全不是如此。 有时,苏雪宜会为高畅抚琴,高畅则静静聆听,有时,高畅会舞剑,苏雪宜则在一旁静静观看,待高畅舞剑完毕,将早就准备好的锦帕送上,让他擦拭头上地汗水。 虽然。高畅认为,自己对苏雪宜和对阿岚的感情不一样,不过,这两个人他都不会放弃。 他根本不相信一个人一生只能爱一个人的屁话,当然,也没有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一味搜集美女的兴致,不过。他喜欢的人,他看上的人,他欣赏的人,就不会轻易将她们从自己身边放走。 既然,人生是一场游戏,那么。这场游戏至少不要让自己觉得遗憾。 在军中的时候,高畅经常和士卒们一起用膳,阿岚和苏雪宜来到乐寿之后,他自然不会让那两人也跟随自己去军营中用膳,所以,请了一些厨子到自己地府邸来,专门为他们做饭,那些厨子,是管平从平原带来的,在平原的时候。他们就是高畅的御用厨子,所用的调味料什么的都是高畅发明地。对高畅异常忠心。 当高畅到苏雪宜这里不久之后,厨房那边就派人将午膳送了过来。 几个侍女在若芷的指挥下。将装满食物的器具摆放在两张案几上,高畅和苏雪宜在案几后相对而座。 午膳非常丰盛,所谓丰盛的意思是,这些食物足够两人吃饱,却也不会太过铺张浪费,在这个许多贫民百姓饿肚子的时代,的确非常丰盛,当然。要是和那些高门大阀相比,和在江都的那个皇帝相比。高畅的这一顿午膳就实在是寒酸了,连普通的寒门也比不上。 高畅不喜欢浪费铺张,虽然,他不管手底下的那些人,只是,在他以身作则地情况下,他手底下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敢过于骄奢,就连喜欢享受地管平管大老爷也非常自觉地减了自己的排场。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之,就是如此吧。 高畅和苏雪宜用膳地时候,若芷和那些侍女也就退了下去,因为,高畅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有人在一旁侍候。 若芷站在屋门前,嘴角挂着笑意,她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小姐在高兴,看来,小姐说得对,公子没有改变! 这个时候,她突然听见屋内传来了一声响动,那是有什么东西摔倒的声音,随即,她听见高畅沙哑低沉的声音,那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来人!” 若芷轻轻推开门,屋内的景象闪现在眼底,她站在了原地,身体不停颤抖,却怎样迈不开脚步,在她面前,一身白衣的苏雪宜倒在了案几后的席子上,昏迷了过去,人事不省。 高畅坐在苏雪宜身后,正将她抱起来,搂在怀里,听见门响的声音,他地视线转了过来,那目光冰冷刺骨,让人不寒而栗。 若芷张着嘴,牙齿上下相交,格格作响,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这是怎么了? 这句话翻来覆去地在她心底响起,越来越响亮,却怎么也冲不出口。 “快去叫大夫来,另外叫尚绍雄封锁整个宅院,谁也不准放出去!” 高畅紧紧搂着怀里的苏雪宜,向正准备朝自己奔来地若芷大喝了一声,若芷停下了脚步,带着哭腔应了一声,转身朝门外跑去,脚在门槛上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没有呼痛,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向外跑去。 高畅的身体微微颤抖,并不是因为愤怒或者悲伤,而是他发现自己也中了毒,身体内,就像有许多耗子在不停用利齿撕咬他一样。 他盘膝而座,将双手放在靠着自己而坐的苏雪宜后背上,在某个时空,他曾经学过一种功法,那功法正是专门用来驱毒疗伤的,他虽然会,却从来没有在这个时空用过,所以,不知道会不会有违这个时空的法则,是不是会有效用? 然而,如今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若是自己就这样重新回到黑暗之中,等待下一个转生,还真是失败啊! 一股热流从他小腹升起,然后,缓缓在下丹田的地方旋转,就像一个不停滚动的漩涡一样,又像初生成的龙卷风,慢慢壮大,最后,汇成一股洪流冲出丹田,沿着特定的路线在自己的身体内奔流。 可行! 高畅心中没有丝毫的情绪拨动,在这一刻,他的心神沉浸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非常理性地观察着自己身体内的变化。 能不能驱除毒素?自己能不能获救?能不能救回苏雪宜? 这些全部被他忽略掉了,他只是默默地运着功法,让那股热流通过他的手掌传到苏雪宜的身上,又从另一只手掌传回自己体内。 一切就等待老天判定吧!58 第二集 第一百零三章 追凶 斜地掠过大树的树稍,照射在庭院,宽阔的庭院里,跪了一地的人,府中的侍女,下人,厨子,花匠,以及出事那一刻正好轮值的亲兵,僮仆,分成好几个方队,面向主宅跪着。 高畅不喜欢奴仆如云的生活,下人这东西只要够用就行了,无须太多,以往,阿岚和苏雪宜没有来之前,在他住的地方是没有下人和侍女的,除了亲兵之外,就是不多的几个僮仆,那两个女子来了,府中才多了一些下人和侍女,专门侍奉她们二人。 绕是如此,府中的下人和侍女加在一起,也有好几十个,他们和几十个亲兵,几个僮仆跪在一起,更是蔚为壮观。 秋虫在墙角的草丛中鸣叫,那声音钻进跪着的人耳里,让他们心里越发烦躁不安,在这个时代,奴仆和下人是没有什么人权可讲的,做错了事情,或者没有做错事情,只要主人心血来潮,随时可以下令将他们处死。 所以,跪在地上的每个人都是一脸的苍白,有些侍女甚至眼里噙着泪水,不过,却也不敢轻易发出声音。 在院子的外面,是大队的士卒,他们都是高畅临时从军营里调来的,他们接到的命令只有一个,不允许任何人进来,也不允许任何人出去。 在住宅的大堂内,同样跪着一些人。 尚绍雄。白斯文,薛仁贵,杨黑子,崔安澜,莲花七人一起跪在了大堂上,低着头,就连呼吸声也细不可闻,在堂上。高畅面色苍白地倚靠在软榻上,阿岚坐在一旁,神情同样肃穆。 那个不知是从哪一个时空学来地驱毒之术,终究是起到了作用,最后,还是救了高畅一命。进入他身体内的毒素虽然厉害,却也被他完全驱除了出去,只不过,身体也受到了重创,至少半年内无法舞刀弄剑,上阵杀敌。 苏雪宜身体内的毒素也被高畅用功驱除出去了,只是,她的身体过于孱弱,到现在都还没有苏醒,现在。正躺在里间的榻上。 苏雪宜现在仍然在昏迷之中,若芷在一旁服侍她。高畅对医术也颇为精通,他知道。苏雪宜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用不了多久就会醒来。 白斯文,崔安澜,莲花三人负责敌情司和监察司的工作,由于三人工作不力,这才让人潜进了府里,投毒害人,因此。负有一定的责任,所以规在了这里。 薛仁贵和杨黑子是僮仆们的头目。和白斯文一样也是才到乐寿不久,今天跪在这里,多少有陪绑地意思。 尚绍雄是轮值的亲兵队长,责任也更为重大,特别是当若芷向他传达高畅的命令让他封锁整个宅院时,他置若罔闻,足足耽搁了一刻钟之后才行动,若是凶手在这个时候逃出去的,他难辞其咎。 那些人跪在地上已经好一阵了,高畅仍然没有说话,谁也不敢抬头望着他,也就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阿岚望着堂下跪着的莲花,这件事情会是她干的吗?应该不会,莲花要做这样地事情有老大的机会,不会在高畅去苏雪宜那里时才动手,凶手的目标应该是高畅,苏雪宜只是受到了池鱼之灾而已。 “莲花起来,到一旁坐下!” 高畅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变化,却蕴藏着令人无法违逆的力量,莲花伏在地上行了个大礼,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坐在一旁的胡凳上。 “薛仁贵,杨黑子,你们也起来,站到一旁!” 杨黑子十来岁,薛仁贵十岁不到,这样的事情肯定和他们无关,高畅对他们恩重如山,他们依附着高畅才能活下去,才能有前途可言,如果说,暗藏的敌人能够收买到他们对付高畅的话,那敌人地能量一定不小,而高畅做人则肯定太失败了。 “白斯文,崔安澜,你们谁先站起来回话?” 事情发生之后,白斯文和崔安澜就被高畅紧急招来府中,让他们负责查明这件事情,因为高畅没有叫他们起身回话,两人只好一直跪在地上。 白斯文和崔安澜互望了一眼,最后,还是白斯文站了起来,他负责的是监察司,内务地事情一向是由他在处理,虽然前段时间他不在乐寿,这也不是他推卸责任的理由。 “事情发生之前,以及发生之后不久,一共有两个人离开了府邸,现在,仍然没有发现这两个个人地踪迹,虽然,不敢完全肯定,但是,我和崔安澜一致认为,凶手多半是其中的一个,也有可能这两人都是!” 白斯文说完之后,瞧了崔安澜一眼,崔安澜站起身来,接过白斯文的话说道。 “毒药是下在肉羹里面,从厨房出来,途经一个回廊,一个小院,最后到达梧桐院,表面上,不会是厨房里的人下的毒,因为,那里众目睽睽,肉羹起锅之后,还必须由专门的人品尝过后,才让外面等候的下人端过去,不过,如果对方手法巧妙的话,也极有可能成功下毒;至于下人到了梧桐院之后,是不允许进入院里地,那肉羹将由看守院子的亲兵接过去,送进院子,交给等候在内宅门口地侍女,再送进屋内,看情形,这毒药多半是在这路上所下的。” 崔安澜话音落下,白斯文又说话了。 “事情发生这段时间,擅自离府的人有两个,除了他们两人,所有的人现在都跪在外面。这两个人中,有一个是厨房的厨子伍大郎,伍大郎是在中毒事件发生后不久离开的,那个时候. 说到这里,白斯文顿了一顿,看了低着头仍然跪在地上的尚绍雄一眼,说道。 “因为那个时候,事情才发生不久,所以,府邸没有戒严,那个伍大郎也就离开了府邸,现在,仍然不知去向。” 尚绍雄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若是伍大郎真的是凶手,那么他就难逃罪责了,这时,他难免有一些后悔,不应该针对若芷,不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若芷明明说了这是高畅的命令,他却因为她是苏雪宜的人,而故意行动缓慢。 尚绍雄是和阿岚一起认识高畅的,阿岚救高畅的时候他就在一旁,所以,从不认为高畅是什么神君下凡,因此,敬畏之心不够,这应该是他之所以玩忽职守最真实的原因吧! 现在,事情严重了,他终于晓得 ,军法无情,凡是高畅的嫡系将士们都对这四个子印他也不例外。 就在这个时候,高怀忠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他跪在地上,高声吼道。 “禀公子,伍大郎已被带到,他正要从后门进入管平管大人的府邸,然后就被我们抓住了,依照公子的吩咐,我们没有张扬,而是秘密抓捕!没有惊动任何人!” 管平?这件事情和他有关? 高畅微蹙眉头,瞄了崔安澜一眼。 崔安澜立刻说道。 “伍大郎原本是管家的厨子,乃是管平管大人送给主公的!” “高怀忠,你派人将伍大郎秘密关押起来,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做,这个人,我要亲自审问!” “是,公子!” 高怀忠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退了下去。 他到乐寿后没多久,高畅就接见了他,他泪流满面,上演了一出赤胆忠心,千里寻主的好戏,随后,被高畅安排在了亲兵队中做事情,中毒这件事情发生之时,因为他并不在府上轮值,因此,没有被怀疑为凶手,而是临时领了高畅的命令,率领一队亲兵在城内搜寻擅自出府的伍大郎。 这表明什么呢?这表明高畅仍然信任他,只要能够获得高畅的信任,一切就好办了。 退着走出门之后。他转过身,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堂上,高畅挥了挥手,白斯文立刻继续说道。 “第二个人乃是在梧桐院门外地护卫林中虎,这个人当时正守在梧桐院的门口,完全有作案的时间,他完全有可能在传递菜肴的途中投毒。” “这个林中虎是什么人?” 高畅哼了一声,沉声问道。 崔安澜马上回话。就像背书一样朗朗说道。 “林中虎原本是一个流民,苏小姐在从清河到平原的路上救了他,因为他无路可走,所以收留了他,让他留在身边当了一个亲兵,这个人来历不明。并且,在中毒事一路网,手机站16……k…….件发生的同时,他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府邸,因此作案的嫌疑很大。” “谁在负责找他?” “萧万全萧大人!” “哦!” 高畅应了一声,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大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事情发生之后,高畅下达了噤口令,命令知晓整件事情的人不得向外宣扬。就算那些被他调来守候府邸地士卒也不知道所为何事,只有手持他的令牌才能出入府中。 明天就是登坛祭告苍天的日子。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让某些心怀不轨的人知道自己出事受了伤,若是。让敌对的人知晓了消息,难免会再起波澜。 真正知晓这件事情的只有府中地这些人,还有现在率领士卒正在追寻林中虎的萧万全,因为明天就是登坛称王的日子,乐寿城现在是许进不许出,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个林中虎逃出城外的可能性不高,萧万全本就精于追踪之道。也不是没有抓到那个人的可能。 伍大郎,林中虎。这两个人里面投毒的会是谁呢?又或者另有其人? 不会是什么私人恩怨,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人指使,那么,这个人又会是谁呢?是那个在平原就跟随自己的管平?还是那些仍然对窦建德忠心不二的家伙?又或是另外地势力? 高畅想了一会,想不明白,也就暂时放下不理,他对白斯文说道。 “外面的人还在跪着吗?” “是!” 白斯文应道,他在想,外面那些人多半性命不保了,岂不闻,天子一怒,伏尸千里,高畅虽然不是天子,在他地这一亩三分地,和天子也相差无几了。 然而,高畅的反应却始终与众不同,他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 “让他们都起身吧,各自去做各自地事情,不过,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出府,薛仁贵,你去传话!” 为什么非要惩罚这些人呢?就算将他们全部杀光,然后另外再招一批人进来,也不能避免不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那些新招收的人里面,肯定也会有各种势力安插的奸细,那些人,也总会有一少部分会被别人收买。 既然如此,何不就将这些人留着,然后,暗暗查探,将不稳妥的人控制起来,或者悄悄处置掉,这样做要简单得多! 就在院外的人对主子的仁义心怀感激,纷纷起身离开之际,萧万全带着人回来了,他地确追踪有术,把林中虎带回来了。 然而,他带回来的却是一具不能说话地尸体。 他们是在一个荒废的小院将林中虎找到的,那个时候,林中虎的尸体已经变得有些僵硬了,他脸色青紫,嘴角微微渗出几丝血渍,血渍是乌黑的,看样子,是死在剧毒之下,不过,让人觉得诡异的是,那具尸体却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就像在笑话萧万全他们一般。 现在,萧万全的人仍然在搜寻线索,不过,并没有什么发现,为了给高畅回话,萧万全独自先回来了。 林中虎一死,线头也就断了一根,整件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望着堂下一筹莫展的众人,高畅半天没有说话,他不说话,大家也不敢说话,大堂内,一阵静默。 这时,若芷从后堂转了出来,她的脚步声非常急促,是一路小跑而来。 高畅扭过头,冷冷地注视着她。 若芷站稳身子,朝高畅行了个礼,喜形于色地大声说道。 “公子,小姐醒了!” 高畅猛地站起身来,向前踏了一步,然后站定身子,他向众人挥了挥手,说道。 “白斯文,崔安澜,负责清查府内众人的底细,萧万全,去发现尸体的地方,看能不能查找到什么线索,尚绍雄,自己到军法司去报道!” 然后,他转过身向随他一起站起来的阿岚点点头,说道。 “阿岚,你和我一起进去!” 阿岚没有说话,她点了点头,然后随着高畅向内室走去,众人弯着腰,等两人的身形消失后,方才抬起头,几乎所有的人都长长地呼了一口气。58 第二集 第一百零四章 高畅李靖初见面 火苗猛地窜了起来,一缕黑烟袅袅升起,飘到老槐树的树梢方才慢慢消散。 这是乐寿西城的一个废弃的园子,一个身着灰色布衫的中年人将纸钱一张张扔进火堆之中,不一会,他手中的纸钱就全部撒光了,最后,他面向火堆跪了下来,神情黯然,双目含泪。 “虎子兄弟,你走好,公子会记得你的!你的家人,哥哥会帮你照顾的,哥哥若是死了,公子也会让人照顾他们的,你放心吧,一路走好!” 这个中年人正是那天晚上在黑龙河南渡头和林中虎接头的船夫,也是一路护送苏雪宜到平原的那群人中的带头大哥,他们隶属于一个秘密组织,他口中的公子则是这个秘密组织的创始人和领导者。 最初,他们接受的任务是将苏雪宜安全护送到平原,后来,当窦建德死了,高畅继位之后,他们的任务改变了,高畅成为了他们必杀的目标,这就是那个中毒事件的真相。 然而,林中虎虽然将毒成功下到肉羹里了,却不料高畅身具驱毒的秘法,并没有如他所愿被毒死。 林中虎原想趁高畅身死,乐寿混乱的时候,和外面接应的人接头,然后,趁乱逃出乐寿,只不过,因为高畅并没有中毒而死,所以,反应的速度非常快,很快就派出了搜索队。跟着他留下地痕迹,追寻而来。 他害怕敌人跟在自己背后追查到联络地点来,连累接头的同伴,故而,改变了主意,并没有到联络点去和同伴见面,而是逃到一家废宅里面,服毒自尽。 在那个联络地点。中年人没有见到林中虎时,就知道他多半凶多吉少了,而乐寿和以往一般平静,这证明林中虎的行动失败了,那个中年人当机立断,率领接应的人离开了联络地点。换了一个巢穴。 一切安定下来之后,中年人才有时间拜祭林中虎,这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幕,他发誓,就算自己这些兄弟全部死在了乐寿,也要完成公子布置的这个任务。 火苗已经熄灭了,黑烟却仍然在慢慢升腾,老槐树下,那个中年人已经离开了,留下了一地的残灰。 与此同时。高畅的府邸外。 李靖大步向那道门走去,阳光从他身后照射过来。将他地影子投射到门前的石狮子上,在石狮子后面。一面大旗在高高的旗杆上迎风飘扬。 李靖向肃立在门口的一排士卒行了个军礼,那些人将右拳紧握放在左胸,目视着他,还了个军礼,这是高畅的要求,不管是士卒还是将官,在路上相遇或者某些场合之下,必须向对方敬礼。同时,被敬礼的人也必须还礼。哪怕对方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自己却是个将军。 这是形式主义,不过,就算是这样地形式主义,多少还是能激发起士卒们的荣誉感,增加他们对军队这个团体,以及对高畅本人的忠诚心。 目前,这套规矩还只是在高畅的嫡系部队里施行,像范愿,高雅贤他们的队伍,就不是如此了。 李靖接下腰间挂着的横刀,然后,平举双手,站在原地,让门口的亲卫检查,在这道门前,还有好几个和他一样的军官在接受亲卫们的检查。 之所以不允许带武器进去,检查得如此严格,原因很简单,那是因为高畅要接见他们。 飞鹰原一战,李靖所在的那个营地校尉战死在了沙场,而李靖由于作战勇敢,他那个小队是率先突破敌阵的小队,最先完成了作战任务,所在地那个小队死伤也不多,故而,战后,他升官了,荣升为校尉。 原来,所有的校尉一级地军官都必须进入讲武堂学习,毕业之后方才能正式上任,然而,由于情况特殊,现在正是高畅需要大量中低级军官的时候,没有时间让这些人学习,故而,简化了那道程序,他们只要获得高畅的接近,能够得到高畅的认可,就可以正式上任。 对高畅这个人,李靖充满了好奇心,他想知道对方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所以,对这次会见充满了期待。 最初,他只是想探取窦建德军的军情,然后以此为见面礼投入薛世雄帐下,这才进入了乐寿,然而,事情最后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没有想到薛世雄地大军居然在窦建德的一次突袭之下就土崩瓦解了,他更没有想到窦建德也死在了那次战斗之中,最让他没有想到地是他投的并不是窦建德军,而是事先占据了乐寿的高畅部,阴差阳错地来到了高畅麾下,为高畅所效力。 当王伏宝率领大军来和高畅争斗的时候,李靖原本想趁战争之际找寻个机会脱离高畅军,往东都去投军,为朝廷效力。 然而,高畅军中那新奇的练军方式吸引了他,绕是他饱读军书,也从未在任何一本兵书上见过这样的练军方法,为了更加了解这种练军方法,他决定再留下来一段时间。 作为一个统军大将,个人的武勇其实并不重要,作为一个将军最重要的素质只有两点,第一,会带兵,这带兵中就包括练兵,将一支军队练到令行禁止,就像自己的手臂一样听他使唤,就算是明知是去送死,只要他一声令下,士卒们也会前赴后继;第二,自然是要会打仗,练兵练得好,却因为脖子顶着一个愚蠢的脑袋,没有战略观念,也没有战术手段,那么,就算他手底下的士卒如何英勇善战,也经不起他几次折腾。 所以,一个真正的帅才必须两者兼备才行。 对于练兵,李靖也有自己的一套想法,虽然,他并没有实际统率过几千人的队伍,但是,他相信,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能练出一支精兵来。 在高畅军中,他时常拿自己的练兵方法和高畅相比,发现两者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大家的看法和思路都相通,然而,却也有许多不同的地方,仔细比较起来,他不得不承认,高畅的某些想法比起自己的思路来更为完善,那些新奇的练兵方法,在自己没有见识到之前,是万万想不到的。 李靖的练兵方法,集合了许多兵书上的优点,继承了历代优秀将领的智慧和心得,再加上李家这个将门世家代代相传的经验,整理统合而来。 然而,高畅的练兵方法,却有推称出新,继往开来的风范,不仅有许多前人的优秀经验,并且,更多的还是他自己独创的东西,那些想法,多少令人匪夷所思,要多想一想,结合实际情况,才能让人发 惊叹的赞赏。 作为一个喜欢带兵打仗的将军,李靖觉得自己在高畅那里学到了许多东西,正因如此,他才不舍得离去。 他自己所在的那个部队主要是投降的官兵组成,按照高畅的练兵方法,只是短短的这段时间,战斗面貌,军队的纪律,士卒们的士气,军队的战斗力提高了不是一点两点,这样看来,若是高畅的嫡系长河营,那战斗力将更为的惊人。 李靖告诉自己,自己虽然对高畅的军事才能身为赞赏,但是,高畅始终是反贼,而自己是兵,总有一天,他们两人会对上,在这之前,当然要对敌人多方了解才行,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所以,在没有见识到高畅的真正主力长河营的战斗力之前,他不会离开高畅军。 至于说到作战,李靖参见过高畅指挥的飞鹰原大战,在那次战斗中,高畅的指挥中规中矩,最终赢得了胜利,因为,他面对的对手并不是很强大,所以,李靖还不能看出高畅的底细,要想确切地了解高畅的指挥能力,只能寄希望于以后的大战。 然而,真正了解一个人最直接的方法,还是需要和对方面对面的交流。 以前,李靖只是隔得老远见过高畅一眼,连他长得怎么样都不清楚,如今,终于有了一个面对面地机会。李靖想好好地观察这个人,说不定,日后他就是自己最强大的敌人。 高畅府的议事堂虽然宽大,现在,却也被上百名身披甲冑的军官挤得满满当当的,这里面,位于最前排的是中郎将级别的军官,像李靖这样的校尉一级地小军官则位于最后面。 李靖的位置在靠近大门的地方。身下铺着一张席子,他盘膝坐在上面,在他身旁,那些校尉们同样如此。 高畅还没有出场,所有的人都在等待,每个人都凭息静气。不敢发出声音,更没有人敢交头接耳,和身边的人交谈。 大堂内一片寂静,偶尔,传来一声铠甲甲片相撞的声音,随即,就恢复了平静。 李靖挺直着脊背,小心地观察着周围,在他周围地那些军官们,个个神色激动。这些人,在神官们的终日洗脑之下。对即将面见的高畅奉若神明,李靖相信。若是自己跳出来大声咒骂高畅的话,绝对会被愤怒的人群乱拳打死,踩为肉酱。 当然,只靠一味的精神洗脑似的宣传是不会让他们对高畅死心塌地的,更重要的是,高畅给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在军中吃得饱,穿得暖。并且有粮饷,还能分得田地。名为功勋田,上缴地赋税要比一般人少,阵亡有抚恤金,伤残退役之后,分发给他们的功勋田则免除赋税,每个月官府还要发放粮食补贴他们,这样好地待遇,他们怎么不会为高畅拼死战斗,为高畅作战,也就是为自己的利益作战啊! 不过,这样做地话,养一支这样的军队,肯定要花费大量的钱财,以这样的财力,要是来养一般的军队的话,起码要多养好几倍的人,两者比较起来,究竟孰优孰劣,也未可知啊! 以高畅目前三郡的财力,究竟能供养多少支这样地大军呢? 李靖陷入了沉思,若想要击败一个人,就必须从这个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这样才能找出对方地破绽,才能握紧自己的拳头,重重地打在对方的要害上。 一群脚步声将李靖从沉思中惊扰过来,他侧着脸看了一眼身旁的人,那人将背挺得笔直,双眼炯炯有神,就像发光一般,狂热地盯着一旁的大门。 李靖调转视线,一群腰胯横刀,一脸冷漠的亲卫昂首走进大堂,然后,快速地分散开来,位于大堂的四周站定。 随后,几个身着白衣的童子走了进来,他们的腰间,同样挂着横刀,他们目不斜视,分开在大门两旁,其中一个童子用仍然带着稚气的嗓音叫道。 “总管大人驾到!” 在没有正式称王之前,高畅在公开场合用的是自称的河北总管,在这里也不例外。 “众将起身!” 那童子又高呼了一声。 李靖和所有将领们一起刷地站起身来,神情肃穆地面向大门方向,这个动作大家做得很干净,显得整齐划一。 高畅身着银白色的甲冑出现在了大门口,他的脸色略显苍白,嘴角微微带着笑意,视线在堂上诸人脸上缓缓扫过,眼神却如以往一般锐利。 “敬礼!” 李靖马上将右拳紧握,摆放在左胸上,向着高畅微微低着头,现在,所有的将领都摆着和他同样的姿势,然而,李靖的眼神却和他们不一样。 他和那些人的眼神同样充满着狂热,不过,那些人的狂热是出于对高畅这个人的崇拜和敬仰,他眼中的狂热,却是对一个强悍的对手的重视。 高畅的视线原本在面向他左侧的那些人,突然,就像有所感应一般,闪电般向右侧移来,投向李靖所在的那方。 李靖并没有回避高畅的目光,只不过,这时他的目光中已经没有了敌意,和身边的那些人相差仿佛。 高畅的视线在他的脸上微微顿了一顿,随即,不留痕迹地移开了,他面带微笑,将右拳放在左胸,向大家回了个军礼,然后,在童子们的簇拥下,走到堂上的椅子上坐下。 “礼毕!” 众人随着先前那童子的一声吆喝,将右拳移开了左胸,抬起了头。 “坐下!” 众人齐刷刷地坐下,动作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堂上,高畅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声音不大,然而,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就算距离他最远的李靖也听得非常清楚。 这就是高畅和李靖的初次见面,与史书上的记载相差得非常之大,在史书上是这样记载他们的初次相会的。 卫公初次见到神王,就被神王的英姿所吸引,原本,卫公对神王还有些许敌意,这时也荡然无存,当隋炀帝在江都被杀之后,卫公就真心投靠了神王,为神王斩将夺旗,立下了赫赫功勋,上演了一出君臣相宜的旷古传说。58 第二集 第一百零五章 大典之前(上) 砰!砰!” 伍大郎跪在地上,那个硕大的脑袋就像小鸡啄米一般不停地碰在身下的青砖上,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他的前额,已然血迹斑斑,青肿一片,额头叩击的那块青砖,上面的血迹已然变成了漆黑一团。 “大人,饶命啊!大人!” 嘴里发出泣不成声的告饶声,已然头晕眼花了,鲜血顺着额头留下来,眼中的世界也被自己的鲜血染红了,然而,上面高坐的高畅没有开口,伍大郎根本不敢停下来。 伍大郎在管平家的后门被高怀忠逮住之后,就被高怀忠关在了一间密不透风的黑室里,没有人搭理他,四周也没有一丝声音,围绕他的始终是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静寂。 孤寂穿透了他的身体,就连时间的流逝也似乎停滞了,没多久,伍大郎就有些心神恍惚,意志彻底受到了摧残,只要能出去,他什么都肯做。 就在他不知道在黑暗中度过多久,即将崩溃之前,高畅命人将他放了出来,拖到自己面前。 “大人,饶命啊,求大人饶小的一命!” 哭诉声宛若杜鹃啼血,真是闻着伤心,听着落泪,然而,高畅根本不为所动,就像没有看见伍大郎额头上的斑斑血迹一般,眼神始终冷漠如冰。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改变了坐姿,平举起右手,在他身旁地童子点了点头,朝伍大郎高喝一声。 “大人问你,可知罪!” “小的知罪!小的知罪!” 伍大郎忙不迭地应道,他双手伏在地上,头埋得极低。 童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究竟有何罪过,大人让你快快坦白。否则,休怪大人无情!” “是!” 伍大郎伏着的身体打了个冷战,又连着磕了好几个头,方才抬起头来,望着自己面前那块血迹斑斑的青砖,慢慢开口道来。 “小的不该起贪心。不该在采办食物的时候,收取那些商人地贿赂,小的发誓,小的虽然收取了钱财,但是那些食物一定是新鲜的,也一定是最好的,否则小的有天大地胆子,也不敢用劣质食物来欺瞒主子!” 在采办食物时收取回扣,在管家的时候,伍大郎就擅长这样的事情。被管平送到高畅这里来之后,最初。他到还安分,后来瞧见府里主事的阿岚根本不看账本。不在意这些,于是,又开始干起了中饱私囊的老行当,当然,他也没敢做得太过分,之所以多弄这点钱,还是为了买点小玩意去哄自家相好的开心。 “哼!” 高畅轻轻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使得本来抬起头的伍大郎身体一抖,不由自主地就伏了下去。 “就这些?伍大郎。若是你再不说实话,那你就回到了那间黑屋里去吧,永远也不要出来!” 童子的声音就像一根钢针一样扎进伍大郎的耳中,他猛地抬起头,惊呼出声。 “不!” 高畅眼神如电,与他的视线相逢,就像被人一拳打到一般,伍大郎身体簌簌发抖,瘫软在地上。 “我交待!” 他双眼无神,嘴里喃喃地说道。 伍大郎地相好是管家的一个丫鬟,两人一直在秘密交往,没有让自己地主子晓得,当伍大郎到高畅那里做事之后,两人仍然藕断丝连,伍大郎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新回到管家去和她相会,不过,有一次,他们正在后院相会的时候,被管府地二管家抓了个正着。 那个二管家威胁他,说是要将他们的事情告诉老爷,虽然,老爷不能将伍大郎怎么样,却可以处置那个丫鬟,要不将她嫁给马房喂马的王二麻子,要不就将她乱棒打死。 伍大郎当然苦苦哀求那个二管家,恳请他高抬贵手,并且愿意将自己这几年积攒的财物全部给他,不料,那个二管家并不要这些。 他只要伍大郎将高府的一些事情稍微透露一二,比如,高大人喜欢吃什么东西?爱好什么?岚夫人和大人的关系如何?两人是不是经常在一起? 凡是这之类的东西都必须向他详细说明,伍大郎问他为什么要了解这些,那个二管家则说只是因为好奇。 伍大郎并不是蠢人,当然知道那个二管家想了解这些并不是因为所谓的好奇心,他也知道透露这样地事情是犯忌的,入府地当天,当时还担任亲兵队长的高怀义就告诫过他们这些人,不准将府内的事情泄露出去,否则让他们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然而,那个二管家并没有要他去打探什么军情机密,只是要他将这些琐碎的事情告诉他而已,为了脱身,也因为觉得这些并不是多重要的事情,所以,他应承了那个二管家。 随着阿岚从平原来到乐寿之后,他仍然和管府的二管家互通信息,顺便和被管平带到平原的相好私会,那天,正好是他和二管家约定相会的日子。 二管家一直想问他,高大人是喜欢岚夫人多一些,还是喜欢苏小姐多一些,平时是去岚夫人那里多点,还是去苏小姐那里多点。 他不知道二管家为什么要问这些,不过也只能听命行事,不料却被高怀忠带人逮住了,这个时候,他根本还不知道高畅和苏雪宜中毒的事。 “公子!要不要让小的去将管府的二管家抓起来,顺便追究那个管平御下不严的罪责!” 站在一旁的高怀忠兴致勃勃地站上前来,向高畅躬身行礼,自动请缨。 高畅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高怀忠只觉得一盆冰水当头浇了下来,让他心中发寒。 “小的失言了,公子恕罪!” 高怀忠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不晓得是不是统率大军,威权日重的原因,高怀忠觉得现在的这个公子和以往的公子完全不同了,以往的公子对他们这些家将和蔼可亲,像他和高怀义这些从小陪他长大的人,更是被他当作兄弟一样,故而,他对那个时候的公子根本就没有畏惧之心,这也是他在宇文成都的威逼利诱下,答应背叛公子的原因,若是,那个时候的公子有现在这般的威势,他恐怕不敢那般轻易就背叛了。 若不是他对自家公子的样子非常熟悉的话,他甚至会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公子,对方一举手,一投足,或者只是一个眼神,就会给他莫大的压力,让他不敢造次。 他带下去吧!给他将伤口包扎好!” 高畅站起身,堂上的众人纷纷低下了头。 “你!” 高畅指着伍大郎说道。 “那个人再问你什么,你照样回答他,不过,他问的话,以及你的回答,都必须一一记下来,然后将它们讲给莲花总管听,一切和从前一样,莫要让那人起疑!” 说罢,高畅向大家摆摆手。 “散了吧!” 高怀忠等人高声应了声是,然后,将瘫软在地上,由于保住了性命,情绪激动之下以致无法站起身的伍大郎架了下去。 高畅并没有威胁伍大郎,若是他不听从自己的命令,要将他如何之类的,这样的小人物,不值得他这样做,就算不是聪明人,在这个时候也知道该做何选择。 高畅和随身的童子离开了这间偏厅,向另一个地方走去,一路上,遇见的下人们纷纷避在了一边,向他躬身为礼。 本来,按照宋正本等人的意思,像奴仆下人这样的低等人面见高畅时,应该是下跪避让的,之所以下跪,不仅仅是礼仪,其实,也有预防刺客的原因,毕竟,一个跪下来的刺客和一个可以站着的刺客,两人之间的这点些许不同,也许就可以决定一次刺杀行动的结局。 不过,高畅讨厌别人动不动就像他下跪。自己地权威当然重要,不过,若是为了自己的权威,就把所有的人都当作了奴才,这不是他希望带给这个世界的改变。 在另一间屋子里,徐胜治,管小楼,腾珏等老将。以及赵仁成,苏定方,顾子文等军中后起之秀已经相聚在一起,正在等候他。 高畅疾步来到自己的位置上,众人纷纷起身,向他敬了个军礼。他回了个军礼,挥挥手,让大家坐下。 “说吧!” 要处理的事情总是那么多,让他忙不过来,所以,面对那些向自己报告事务的属下,他一律免除了那些繁文缛节,直指话题。 “大人,范愿的虎捷营已经到达了城外,在北城外为他们准备好地军营安顿了下来。统计人数,分发神官。派遣军法司入内等事宜正在和范愿范将军交涉,至于。高雅贤将军的神风营,刘雅将军的骁骑营,薰康买将军的龙威营等已经完成了这些事宜。” 徐胜治晓得高畅的性格,知道他是个注重实事,不喜欢虚礼的人,所以,他也不绕什么***,直接说到了正题。 “多少人?” 高畅微微闭着眼睛。因为驱毒,这具身体损耗过大。所以,再像刚刚在乐寿站稳脚跟时那样忙碌,他也会感到疲惫,还好,现在在他身边地自己人不少,到不用像起初那般忙碌。 “龙威营八千人,骁骑营七千人,神风营七千人,范愿的虎捷营还在统计人数,不过,看样子,大概也有七八千人,至于曹旦的老营,多是老弱病残,精壮士卒也就两千来人,不过,那些老营里的妇孺都是那几个营的士卒的家人,所以,我们必须牢牢掌握在手中,以便控制对方,当初,窦建德也是这样做的!” 高畅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微蹙着眉头,考量这样做的得失。 像窦建德以往所做的那样去做,虽然,这样不怕那些士卒哗变,不过,这样做,那些士卒对他就不会有什么忠诚心;若是按照在平原那样去做,将田地分发给那些士卒地家人,将他们集中管理起来,既可以赢得军心,也可以继续控制他们,这当然是个好办法,但是,目前这样做的时机还不对。 第一,由于和范愿等人达成了协议,仍然让他们自领一军,所以,这些士卒说起来还不是自己人,只是可供利用而已! 第二,以平原,清河,信都三地地财赋养不起这么多的人,虽然因为战乱地原因,很多土地都荒芜了,但是,有很多无名土地都归在了那些世家名下,多余的荒地不多,已经分派得差不多了,都分给了那些流民和自家军队的将士们,暂时,没有多余的土地分派,当然,他不会任由那些世家是无忌惮地吞并土地,不过,为了获得那些文人士子的心,至少在短期内,他不可能明里对那些人下手。 所以,考虑没多久,他就答应了徐胜治的建议,徐胜治也是想到了这些原因,这才决定暂时按照窦建德那套去做吧。 “我们的兵力呢?” 回答高畅这个问题的人是管小楼,现在,他算是高畅麾下地最高将领了,虽然,还有徐胜治,腾珏和他平起平坐,不过,由于他的资历,这个问题理当由他回话。 “苏定方将军地右卫营五千人,顾子文将军的左卫营五千人,属下一共带来了七千人,加上大人的本部一万人,我军一共有两万七千人,其中大多数都是精锐战兵,辅兵不多!” “很好!” 高畅寻思了一下,觉得这种情况下,就算有什么心怀不轨的人,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他对众人说道。 “明天就是大典,大家都知晓自己该做的事情了吧,就按照计划那样去做,有什么改变,我会直接下命令,好了,下去准备吧!” “是!” 众人齐齐站起身,向高畅行了个军礼,退了下去。 高畅正要站起身往后院走去,苏雪宜苏醒之后,他总是会抽点时间去陪她,阿岚也像变了性子一样,时常陪在苏雪宜身变,这让高畅颇为安慰。 然而,薛仁贵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这个打算落空了。 “主公,宋正本宋大人,凌敬凌大人,崔无伤崔大人,顾旦顾大人,秋长天秋大人求见!” 高畅皱了皱眉头,问道。 “什么事情?” 薛仁贵说道。 “明天是大典之日,众位大人恳请主人焚香沐浴,在静室修心,以便明日登坛祭告苍天!” 礼仪!又是礼仪! 很多时候,高畅都不理解这个时代的人为什么这么注重礼仪,以繁琐的礼节来让无知的平民敬畏吧?高畅笑了笑,对薛仁贵说道。 “你去告诉众位大人,我马上出来!”58 第二集 第一百六章 大典之前(下) 水,除了极少数宅院依然***通明之外,整个乐寿城,静如死域,酉时一过,除了身具通行令牌的人,街上不允许任何人出现。 街上的巡逻小队也没有小跑着巡街,而是排成三人一排的纵队缓缓从街上走过,明天就是大王登基之日,此时,容不得出半点差错。 北城外范愿的虎捷大营内,同样悄无声息,唯有营寨外防止敌军夜袭点燃的篝火在毕拨毕拨地燃烧,于夜风中吞吐着火苗。 在大营内一个普通的营帐内,范愿麾下的几个大将正面色沉重地围坐在一起,他们的目光齐聚在面前那个做小卒子打扮的年轻人身上。 那人叫范思辙,是范愿的贴身仆人,他真正的身份,是范愿的兄弟,乃是他老父的私生子。 范思辙是一个胖子,长着一张又胖又圆的脸,看上去颇为憨厚,人畜无害的样子,让人不会对他有所提防,然而,在座的诸位都知道,这个没有名头,小小的亲兵实际上就是范愿的智囊,起兵造反,开门迎窦建德,所有的这些都是这个年轻的胖子在暗地里操纵的,除了范愿极其相信的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在营帐的中间,烧着一个火盆,火焰毕拨地往上窜,范思辙抬起胖胖的手,擦拭了头上的汗水,脸上露出招牌似的笑容。 “各位大人。小地刚才说的那些大人是不是都明白了!” 说罢,一丝冷厉的眼神从他那双仿佛怎么样也睁不开的双眼中迸射出来,在在座的诸位脸上一一扫过。 那些人一个个神情凝重,他们互望了一眼,一起点点头。 范思辙笑了笑,语调轻松地说道。 “各位大人,无须忧心,大家都是跟着我家主子吃饭。当知道我家主子不打无把握的仗,此事一罢,大家都会往上升一升,到时候,可别忘记我这个小兵啊!” “哪里!” 众人脸上露出了笑意,却也还有几个人虽然出声附和。脸上的沉重却不曾放松下来。 “那个人听说很厉害啊!” 范思辙眯着眼睛,盯着说话那人,笑着说道。 “张大人,无须担心那个人,如今,那个人正在焚香沐浴,不理外事,我们只要做得小心一些,他的那些人肯定不会因为这些小事情就和我们翻脸,至于明天。我担保那人过不了明天,大家只要做好自己地事情就是了。回营做好准备,见到信号响起。立刻发动。” 在座的众将许多都出自范府,只有这张姓将领是后来加入的,自然考虑的事情比他们要多。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面对众人的盯视,那人额头上不禁渗出了汗水,他不断的点头,将这句话说了两遍。 “是啊!这样就好!” 范思辙地眼神闪烁,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那人的话。他拍了拍手掌,向众人说道。 “我很辛苦才逃脱眼线的监视。就不再回去了,主子的意思是,这次行动就由我来指挥,大家回各自的营地去做准备好,一定要稳住那人派来的那些人,千万不要走漏风声,若是在谁手里出了差错,大家都知道后果会是怎么样?” “是!” 众人应了一声,掀开帘布,走出营帐去,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时,一个小兵从帐外走了进来,他没给范思辙打招呼,就坐了下来,对范思辙说道。 “那个姓张的好像有点不可靠,是不是?” 他向范思辙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范思辙摇了摇头,说道。 “姓张的无须理会,我自然有人盯着他,何况,我们这里并非重头戏,真正的重头戏在野猪岭那边,若是那边地事情成功了,我们这边才可以趁势而为,若是那边的事情失败了,今天所筹备地这些计划全是空话。” 那人呵呵地笑道。 “你小范大人算无遗策,怎么会失败呢?” “算无遗策?” 范思辙冷冷地一笑。 “人算不如天算啊!谁又能算到窦建德会死在七里井呢?本来,我已经给他和他手下的那些将领安排了一个杀着,只是时机未到而已,却不想他却败在了一个已经被他掌控起来地家伙身上!” 说到这里,范思辙皱着眉头,对那人说道。 “对了,你那边为何还没有消息传来,那个姓于的究竟出什么问题了?” 那人摇头苦笑了一声,说道。 “你也知道,那人从平原崛起之后,我家的势力在平原被他一扫而空,我们北地影堂和主家的联络线也中断了,要比平时花费更多的时间才能传递情报,唯有依靠姓于的,不过,这个姓于的妖道多半靠不住,我已经和他失去联系几天了,看样子,凶多吉少!” 范思辙的眼神微微一凛,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起来。 “你说,那个姓于地会不会被那人抓住了!” 那人笑了笑,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说道。 “这到不会,姓于的妖道是个逃跑地好手,以前在河南的时候,还曾经在少林武僧的追杀中逃得性命,当然,我们主家也稍微帮了他的一点忙。” 那人顿了顿,想了想,继续说道。 “那个姓于的并不知道我们具体的行动计划,他也一直以为范大人是真心和他交好,并不知道你我两家的合作关系,并不知道正是我家公子特别拜托,范大人才允许他在乐寿落脚。因此,就算他被抓住了,把背后的我们暴露出来,这也没有什么,反正我们家和那人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只要范大人不被怀疑,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 “嗯!” 范思辙点了点头,说道。 “也许你说得对,在事情稳定之后,姓于的才能利用他的那个叫荷花仙子的傀儡发挥作用,开始这段计划和他并没有关系,就算他被抓,也对我们的大事无碍,他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至于,事情究竟会怎样发展,就要看明天的野猪岭了!” 那人笑了笑,声音中充满了信心。 “小范大人不用担心,就算明天野猪岭事不成,小范大人也早就布下了退路,没有人会怀疑你们范大人,事情若是能成功,我们就要祝愿范大人了,到时,我们宇文家绝对会支持范大人,一定不会食言!” “呵呵!” 话音落下,两人相视一笑,笑得都像狐狸一般。 城内,本该在静室中修心养性,沐浴焚香的高畅却出密室内,现在,崔安澜作为他的替身正在静室里面打坐,以此欺瞒外面的宋正本等士子。 这样做,是对上天的大不敬! 可惜,高畅虽然有着与常人不同的人生,却对上天毫不尊敬,他认为所谓上天肯定就是当初赐予他永恒生命的那个家伙,那个家伙一定在天上的某个地方偷偷注视自己,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自己只不过是他手里的玩具,这样的家伙,他是不会尊敬的。 那家伙,不会因为他对它不尊敬,就会降下雷霆之怒的! “诸葛德威?” “是!请问主公,这个诸葛德威该如何处置?” 白斯文微微向前弯着腰,神情毕恭毕敬。 “当初,诸葛德威投奔了窦建德,在明面上,这并没有什么罪责,毕竟,那个时候,我们都属于窦建德的部下,窦建德已经敕免了他败仗的罪,所以,也不能因为打了败仗这个原因来追究他的责任,不过,这个人断不可留,背叛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高畅先替诸葛德威的最终命运做了一个决定之后,然后,想了想,说道。 “给他一个偏远小城的县令让他担任,然后,在路上让他遇盗而死吧!” “是!” 白斯文点点头。他跟诸葛德威也算有点交情,知道那家伙是个野心勃勃,一心想往上爬地角色,可惜,只是一步行差踏错,就再也不能翻身了,这个事情给了他一个深刻的警示,那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背叛面前的这个人。 “尚智呢?” 白斯文迟疑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提起了这个人。 尚智在平原是明目张胆地对付高畅,按照高畅对敌人的态度,肯定是必死无疑,然而,尚智是阿岚的亲生大哥,这一层关系在。谁也不敢动他,连监狱都没有下,只是被软禁在一间小院子里。 “这个人,你们就不要管了,我自有分寸!” 高畅知道自己不该心软,作为一个强权人物,不管是谁,就算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的老子阴谋反抗自己,也要杀无敕。何况,只是自家的大舅哥。 然而。他不想阿岚伤心,一个杀头地命令很容易下。他却迟迟说不出口。 罢了,像尚智这样的人只不过是跳梁小丑,一个鼠目寸光的家伙,没有什么威胁可言,还是看在阿岚的面上,饶他一命,将他发配回老爹那里,不准他再出来吧! 阿岚和高畅在一起后。多次派人回去请老爹来相聚,老爹都不来。说是要在山沟里给他们留一条退路,现在,这条所谓的退路就让尚智先享用了。 “把那个人带进来吧!” “是!” 白斯文应了一声,拍了拍手掌,不一会,一个神情畏畏缩缩的中年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抬头瞧了一眼不怒而威地高畅,心中一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小的水东楼参见大人!” “起来说话!” “谢大人!” 水东楼站起身来,却仍然佝偻着背,脑袋虽然低着,盯在地面上的眼神却颇为灵活。 “说罢,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大人,如有不实,当之后果如何!” 白斯文在一旁厉声说道,那个水东楼的身子微微一抖,然后,急急说了起来。 这个水东楼是于弄仁的长随,比较贴心的那种,知晓于弄仁不少事情,于弄仁逃跑之后,树倒猢狲散,他手下的那些人全部都投在了高畅支持的李荷花手下,这个水东楼也不例外,投靠李荷花后,他对李荷花说自己晓得一件对高畅不利的大事,因此,被李荷花让人送到这里来觐见高畅。 “那个姓于地最近在酝酿一件大事情,他说这件事情办成之后,他会成为什么国师,再也不怕那些秃驴来找自己的晦气了!” “什么大事?” 高畅盯着低着头地水东楼,沉声问道。 “我不知道是什么大事?不过,姓于的那段时间经常和一些人秘密来往,那些人大多是晚上才到,一到府上,姓于地就凭退了左右,不过,因为我经常要为他们望风的关系,所以,并没有走得很远,偶尔也能听到他们的声音,那些人和姓于的一样,都是说的河南话,我对河南话不是很懂,可是,也听明白了一些,他们经常在话里面提到什么宇文家,还有大人你的名讳!” “就这些?” 水东楼低着头,想了又想,然后说道。 “他们好像有什么秘密计划在对付大人,这件事情还和城里的某位将军有关,只是,他们没有提到具体的名字,说得非常隐晦,但是,他们要对付大人这件事情是千真万确地!” “嗯!我知道了,你很忠心,很好,我会记得你的,现在先下去吧,一会有人会来给你奖赏,会交待让你做什么事情地!” 高畅微笑着点头说道。 “多谢大人!” 水东楼大喜过望,跪在地上,高声呼道。 “小的一定为大人鞍前马后,出生入死,在所不辞!” 高畅摆了摆手,水东楼站起身来,屁股向后,慢慢地退了出去。 待水东楼退出去之后,高畅对白斯文说道。 “你去查查于弄仁的底,他能在河间郡立足,背后肯定有人支持,你查查,这个人究竟是谁?还有,宇文家的动向也不要轻易放过,我不希望明天的大典上出现什么意外!” “是!” 白斯文躬身行了个礼,退了出去,不多会,萧万全又从外面走了进来,今夜,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 的确如此,在野猪岭的天坛附近的那尊神像里面,尚信同样了无睡意,他知道,自己应该睡一觉,保存体力,以便明天的行动,然而,他害怕自己睡着之后,发出鼾声,引来巡逻士卒,因此,强撑着没有睡过去,幸好,他有家传的打坐练气之术,正因为这门练气术支撑,他才能接连两日不眠不休。 今夜没有月亮,唯有漫天的星光,野猪岭下面,点燃了无数篝火,神像们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苍茫的大地。58 第二集 第一百七章 八月五日太阳升 三年,八月五日。 临汾郡,霍邑。 太阳慢慢升起,天地间大放光明,霍邑城楼下那片狭长的原野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具具的尸体,阳光照在他们的血迹斑驳的脸上,一个个就像睡着了似的,分外的安静,秋风卷动着地上的军旗,翻卷着阵亡将士们的衣角,一尺来长的荒草随风轻摇,草尖上呈现出一片红褐色,那是昨天鲜血沾染在草尖上留下的痕迹。 几匹失去了主人的战马在战场上慢慢游荡,偶尔,发出一声悲鸣,随着秋风远远地传散了开去。 一些身着皮甲的士卒们分成了好几个团体,散落在原野上打扫战场,将兵器捡起,将铠甲从尸体身上剥下,然后,将尸体丢在平板车上,拉到西北角早就挖好的大坑丢下,最终,尘归尘,土归土。 李世民身着一身玄甲站在霍邑的城楼上,面向尸横遍野的战场,双手合十,低下了头。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给他的脸披上了一层淡金色的晨光。 昨天,李渊做出因为久攻不下霍邑故而知难而退率军北归太原的态势,引得霍邑的虎牙郎将宋老生亲率大军出击,然后,李唐的大军突然变后队为前锋,与宋老生的两万大军在霍邑城下展开了会战,经过一日的苦战,宋老生被李世民麾下大将刘弘基砍下了脑袋,隋军大败,李唐大军顺势攻下了霍邑。 这就是战争,这就是屠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每个人来到这个战场上都有自己的理由,也都没有理由,不管是高高在上的统帅,还是最底层的一个杂兵,我们都是为了求得生存而战斗,只是,有的活了下来,有的则死去了。 我佛慈悲,往生极乐! 李世民抬起头,望着东面的日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杀戮,并非他所愿,只是为了李家,为了他心中的那个梦想,他不得不挥动屠刀,砍向那些无辜,或者并不无辜的人。 高畅,你现在是生?还是死呢? 苏威和唐国公李渊也算有一些交情,毕竟,大家都是同殿为臣,苏威位高权重,李渊则是皇室贵戚,世家出身,身份尊贵,因此,私下里两家多有来往。 李世民,高畅,苏雪宜,宇文成都他们就是这样认识的,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太多,不过,有一段时间却经常在一起游玩,三个男人都喜欢上了那个白衣胜雪,温婉典雅的女子,当然,苏雪宜喜欢的人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和他青梅竹马的高畅,虽然他武不如宇文成都,文不如李世民。 李世民和宇文成都对苏雪宜的态度不一样。 宇文成都是个占有欲非常强的人,他想把苏雪宜金屋藏娇,让自己独享她的美丽,所以,明面上他虽然和高畅称兄道弟,暗地里却派人阴谋对付高畅,甚至收买他的家将来谋害他,唯恐不能致高畅于死地。 李世民喜欢苏雪宜,却没有这么强的独占心理,他虽然喜欢华衣美食,喜欢美丽的女子,却始终能控制自己,不会放任自己沉溺在**之中。 所以,当得知苏雪宜要去平原寻找生死未卜的高畅时,他不仅没有阻止她,反倒派出自己隐藏在暗处的秘密力量一路护送她而去,这个时候,他已经知道高畅没有死,而是投身在窦建德帐下的消息了。 既然要想争夺天下,推翻隋杨的暴政,解救万民于水火,像李密,窦建德等各路反王都是他们李家未来的敌人。 之所以李世民为苏雪宜做这么多的事情,主要是为了向高畅示好,在李家和窦建德正式交锋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将高畅拉到本方的阵营来。 然而,当他得知被高畅在权力争斗中击败了他一直认为是潜在对手的窦建德,接管了窦建德的基业这个消息后,高畅则从可以拉拢的人变成了李家的敌人。 李家若想夺得天下,首先本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占据关中,取得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优势,同样,也要寄希望这个时候的天下不会出现势力强大的敌人,希望那个时候,李密仍然没能攻下洛阳,河北仍然群雄并起,征战不休,那么李家就可以像一统六国的强秦,兵出潼关,采取合纵连横,上下交攻之策,一统天下。 所以,李世民改变了计划,让护送苏雪宜的那些人秘密潜入高畅军中,如果能够刺杀高畅当然最好,不然也要将高畅的底细摸清楚,顺便做一些破坏工作,一定不能使高畅统一河北,与关东的门阀世家联手,成长为可以和李唐对抗的势力集团。 朋友间的私交,和李家的利益相比,谁轻谁重,李世民心中自然有所决断。 人生就是如此,想要得到一些 你就必须舍弃一些什么! 李世民站在霍邑的城楼上,眺望着东面的天空,目光停留在了一个未知的地方,过了许久,长吁了一口气,转身走下了城楼。 几个时辰之后,河间郡,乐寿,高畅府邸。 阳光掠过屋檐的檐头,落在苏雪宜的苍白的脸上,苏雪宜横躺在一张软椅上,眼神慵懒地望着湛蓝的天空,若芷将一个小香炉端了上来,放在走廊下,一缕清香随着香炉的青烟缓缓飘向四周。 阿岚和莲花从院门外走了进来,阿岚的脸上带着如这明媚的秋日阳光一般的笑容。 “岚姐姐,你来了!” 苏雪宜瞧见阿岚,想从软椅上站起来,向阿岚行礼。 这段时间,她在病中修养,阿岚一直在身边照料她,虽然,阿岚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事情,只是在一旁陪着她,和她说说话,苏雪宜仍然非常感激她,两人的关系也日渐亲密。 “妹妹,你伤还没有好,不用起来了!” 阿岚连忙制止苏雪宜起身,她来到苏雪宜身旁,扶着她,让她重新躺了下去。 经常向莲花询问那些豪门世家的生活状态之后,阿岚也明白了,像高畅那样的英雄,身边只有一个女子那是不可能的,若真是如此,甚至会被旁人耻笑。 既然如此,阿岚也就退而求其次,只要高畅心里面有她,时常和她在一起就行了,只不过,若要如此,就必须放弃自己的妒忌,莲花说,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一个妒妇。 最初,阿岚只是想和苏雪宜打好关系,在高畅面前表现一番,然而,跟苏雪宜相处的时间一久,她的确对这个善良的女子充满了好感,她本就是一个爽直的人,并不会掩饰自己的想法,既然不讨厌对方,也就从自己的行动上表现了出来,苏雪宜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她自然能够感受到阿岚的善意,只要阿岚对她没有敌意,她也不会视阿岚为敌,故而,两人的关系一日好过一日,甚至姐妹相称起来。 莲花和若芷对视了一眼,各自移开了自己的目光,这两人之间始终存在着一些不愉快,苏雪宜和阿岚不晓得争风,这两个人却要为她们的利益争斗。 “岚姐姐,不晓得他现在怎么样了?” 苏雪宜和阿岚在一起,说不到两句话,她们肯定就会提到高畅,这个话题两人永远也不会觉得腻味,这不,才说两句话,苏雪宜就将话题转移到了高畅身上。 今日是高畅在城外的天坛祭告苍天称王的日子,阿岚也好,苏雪宜也好,其实并不关心高畅是称王,还是称霸,就算是做了皇帝那又怎么样呢?她们只想高畅能够陪在自己的身边,若真是这样,她们宁愿他不要做什么大将军,也不要当什么王爷,更不想他当皇帝,那样的话,他陪在她们身边的时间就更少了。 然而,对她们两人来说,只要高畅所做的事情,她们都无条件地支持他去做,因为,那是他想要做的,他这样做,总有他自己的道理。 她们也知道今天这件事情对高畅很重要,她们由于身份的原因,不能亲临现场,不过,这并不表示她们就对此不担心了。 阿岚微微一笑,说道。 “妹妹无须担心,他这个人啊!只要是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成功,我确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他!” “岚姐姐对他这样有信心?” 苏雪宜嘴边挂起一丝微笑,瞧着阿岚,她脸上的绒毛在金色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嗯!” 阿岚重重地点了点头,面朝野猪岭的方向,神情坚定,对高畅,她有着盲目的信任,甚至超过高畅手底下那些对他最为忠心的神官一样。 “可是,在他小的时候,他做许多事情,都做不成功,老是失败啊,那个时候的他,还真是笨拙啊!” “真的吗?妹妹说来听听!” 阿岚瞧着苏雪宜,心里微微发酸。 还真是羡慕啊!她和他拥有那么多的时光,有着那么多的记忆! 苏雪宜脸上微微泛着潮红,眼睛中闪烁着亮光,向阿岚娓娓道来,和阿岚分享她和高畅的童年时光。 这个时候,天色慢慢暗了下来,突然,她们听到了两声惊讶的娇呼,她们回过头,望着身旁的莲花和若芷,那两个人正昂着头,望着头顶的天空,举着手,直指苍穹,声音中充满了惊骇。 “那是什么?”58 第二集 第一百零八章 大典(上) 退到一个时辰前,乐寿,金城宫。 金城宫乃是窦建德给自己修建的宫殿,不过,还没有完工,他就已经在七里井死于非命了,诺大一个宫殿,留给了高畅。 窦建德并不是一个贪图享受的人,金城宫虽然名叫宫殿,其实,只是将当地一家富豪的宅邸改建而成,并未因此大兴土木,即便如此,要是让他在黄泉之下知道自己所做到这些事情全是为高畅做嫁衣,再是心胸开阔的人,肯定也会死不瞑目。 巳时时分,高畅从金城宫的静室内走出来,昨夜,他忙完所有事情之后,又回到静室将顶替自己焚香沐浴的崔安澜换了出来,睡了两三个时辰。 在静室外面,他的一干心腹已经等候多时了;同样,在金城宫的外面,宋正本,崔无伤,范愿,高雅贤等文武百官已经准备好了车驾,等他一出来,就簇拥他向修建在西城外野猪岭的天坛行去,待到日当正午之时,祭告苍天。 阿岚没有陪在高畅身边。 她虽然和高畅在一起,却没有拜过堂,身份上有点问题,然而,这并不是她不陪在他身边的主要原因,阿岚认为苏雪宜因为身体还没有康复的关系,不能和自己一起陪在高畅身边,见证高畅这个荣耀的时刻,为了和苏雪宜共同进退,她选择了放弃。 高畅虽然觉得阿岚地这个理由颇有些好笑。却也没有勉强她,在自己身边的这两个女子,若真能搞好关系,他至少不会因此而烦心。 从静室一出来,阳光如雪,从头顶泻了下来,高畅微微眯着眼睛,宛如一尊金光闪闪的雕像。笔直地站在静室门口的台阶上。 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踏下台阶。 待他走到台阶下,那些弯着腰向他躬身行礼的将军和文臣们方直起了身,他们的神情肃穆而庄严,这一天。对他们而言,同样是一个大日子。 高畅瞄了队列中的白斯文一眼,白斯文心领神会,忙从队列中步了出来,来到高畅身边,在他耳边小声地说着。 昨天晚上,高畅从水东楼那里得知于弄仁曾经和宇文家勾结计划对付自己,并且,这件事情和城中的某位将军有所关联时,高畅就命令白斯文展开了对那些新投诚自己地将军们的全面调查。现在,白斯文正向高畅汇报调查情况。 范愿。刘雅,高雅贤等人的军队虽然领命来到了乐寿。驻扎在城外的军营中,他们三人却没有得到允许出城回到自己军中,高畅的意思是让他们参见完典礼之后,才能够回归自己的军营。 对此,那三人并没有异议,老老实实地待在了自己地府邸内,然而,经过白斯文的探查。发现他们并没有想象中的老实。 在他们身边,有一些亲兵。这些亲兵也是不允许私自出城的,他们和城外本方军队的联系全部由高畅的人负责,亲兵的任务只是保护他们的人身安全而已! 亲兵人数众多,却也一一记录在案,所以,经过昨夜安排在他们府邸的细作的一番探查,终于发现了问题。 这三个人身旁,都有亲兵失踪了,说是失踪,其实是什么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亲兵多半被那三个人派出去暗地里和城外地军队建立了联系,他们或许以为自己身边的亲兵那么多,不见一两个也不会有人注意,却没有想到高畅地监察司情报工作做得如此详细。 这是人之常情,若是高畅处在他们的角度也会如此做地,不过,肯定会做得比他们高明,不会被对手发现,就像前段时间他在乐寿所做的一样。 那么,在这三个人中间,是谁心中有着当初的他的那般心思呢? 高畅站在原地,停下了脚步,他微蹙着眉头,望了身旁的徐胜治一眼,突然开口问道。 “虎捷营,神风营,龙威营,骁骑营这四个营有没有听令行事?” 徐胜治微微一笑,说道。 “大人放心,这几个营佐尉以上的主官,除了轮值军官以外,全部遵从大人的号令,来到了天坛下,见证大人的荣耀。” “我们地人呢?” “按照大人的计划,我们地军队已经严阵以待,每个营都进入了作战状态,做好了自己该做的事情,不会给某些有心人可乘之机!” 徐胜治的回答铿锵有力,他负责今天的保安工作,管小楼,腾珏,苏定方,顾子文等部的军队全部由他统一指挥,可以说是责任重大,不过,他并没有觉得紧张和忧心,所有的意外情况他和高畅都考虑到了,绝对不会出事。 “如此甚好!” 高畅点点头,他也认为自己的防范措施做到了最好,这种情况下,还会有意外发生,那只能说是天意了,就像窦建德在七里井的遭遇一样,窦建德临死之际恐怕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真正死因吧?不是出于某个敌人的阴谋,而仅仅是某个人的私人仇恨而已! 高畅大步向中门走去,管小楼等人忙跟了上去,徐胜治则留了下来,他将坐镇乐寿,主持大局,野猪岭那边不需要他。 当高畅出现在金城宫的大门时,等候在门外的文武百官纷纷向他躬身行礼,齐声高呼。 “恭迎大人!” 从大门到文武百官站立的地方,是一道几十级的石阶,现在,石阶上铺着厚厚的红色地毯,地毯从石阶一直延伸到一辆四匹马拉的马车前,那四匹马全都是没有一根杂色的白马,马车的车厢装饰华美,上面雕刻着许多精美的图案,一个大大的车盖竖立在马车上,车盖的边沿垂着许多紫色的流苏。 高畅的目光在那些人脸上微微扫过,在场的诸人个个都神色肃穆,但是,他们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就只有天知道了。 高畅缓步步下石阶,上了马车。 在马车前方,是八骑开道,马上骑士全都身披重甲,戴着头盔,头盔的挡板放下,只露出一双杀气凛然的眼睛。 在马车后方,还有一辆马车,那马车的车厢稍微小了点,装饰也没有这般华丽,那辆马车上坐着原长乐王王妃曹凤。 在曹凤的后面,偏右的一侧则是宋正本,凌敬,范愿,高雅贤等等原来窦建德的麾下文臣武将,偏左的一侧则是秋长天,崔无伤,管平,管小楼,腾珏等等高畅的嫡系人马,两者泾渭分明的各占一边,骑着战马跟在两辆马车后面向西城门行去。 这样的阵仗虽然华丽,然而,按照宋正本,秋长天等士子的说法,这样的仪仗也太寒酸了一点,并不符合儒家的礼仪,在这样一个重大的日子,至少也需要礼乐开道,以及各种各样祭祀,不应该这样匆匆行事,草草了事。 只是,高畅讨厌繁文缛节,要求一切从简,在他的强势之下,一切只能按照他的要求去做,没有人敢于提出不同意见。 在高畅帐下,有三种人,一种自然是将他奉为神明,他的任何一句话都会被这些人当作至理名言,对他言听计从,甘于为他付出生命;另一种则是那些墙头草,或者是暂时和他有着共同利益的人,在某些情况之下,比如高畅的敌人势力强大,比如为高畅效力再也不符合他们的利益,到那个时候,他们的选择就耐人寻味了;第三种人则是心怀不轨的人,他们窥视着高畅屁股下的那个位置。自己也想要在上面坐上一坐,不但有想法,并且在付诸行动。 这三种人,无论是哪一种人,都不会直言向高畅进谏,所以,现在地高畅说是一言九鼎也不为过,因此。他的决策一点也出不得差错,一旦出了差错,对他奉如神明的就会对他有所怀疑,墙头草的那些家伙就会暗地里寻找别的主子,心怀不轨的人自然就会落井下石,闹腾起来。 徐胜治是这些人中唯一的意外。他既不是墙头草,对高畅也没有二心,同样,他也不会对高畅奉如神明,或者对其畏之如虎,他虽然视高畅为主,却也有着自己的想法,如果在某些战略上,和高畅地意见不和,他也会和高畅争论一番。说出自己的思路,交换彼此的得失。现阶段,高畅需要多一些徐胜治这样的人帮助自己。 毕竟。高畅清楚,他虽然有着许多世的人生经验,身怀许多绝技,然而,他并非像自己命人鼓吹的那样是神君降世,他仍然是人,只要是人,就肯定会犯错。所以,他既需要大量地人对他奉若神明。也需要一小撮聪明人来帮助自己,在关键的时候给自己一个启发,使得自己不至于犯下无法弥补的大错。 马车内,高畅正襟危坐,平视前方,心中却思潮翻滚。 即将举行的大典对宋正本等人来说,只是让他名正言顺继承窦建德的位置的举动,然而,高畅心里清楚,要是自己的计算没有错误,计划不会出现意外的话,这次大典之后,那些中低级将领绝对会将他当作真正的神灵膜拜,为他出生入死,绝无二心,不管他们是自己的嫡系,还是范愿等人地属下,都会如此。 无论在什么时代,人类都需要一个神灵来膜拜,只要这样,就算身处在残酷的地狱之中,他们也会有活下去地勇气,因为,他们有了希望,有希望则会有救赎! 然而,在高高在上,漠视众生的高畅眼中,希望是什么?救赎是什么?不过是虚妄而已! 大道两旁,众多地乐寿百姓纷纷跪伏在地,坐在马车中的那个人是明君,他保护了他们,使得他们不至于流落他乡,颠沛流离,使得他们能够安稳地种着属于自己的土地,安稳地缴纳自己的赋税,安稳地服着徭役,虽然仍然贫困,却也能安稳地活着,他就是他们的神灵,他们真心地膜拜他。 之所以乐寿的人如此拥戴高畅,和高畅军良好的军纪,和高畅的文官政府轻薄地赋税徭役有关,同样,与荷花仙子为高畅造势也不无关系,乐寿附近的百姓们对荷花仙子奉如神明,当荷花仙子说高畅是九重天外地灵宝神君降世,特地下凡来为百姓们解除乱世之苦,开创地上天国时,他们深信不疑。 高畅默默地瞧着那些激动得痛哭流涕,不停地向自己磕着响头的人们,内心却不曾有丝毫的激动,一丝淡淡的嘲讽从心间一掠而过。 人类啊!还真是愚昧啊! 在大道两旁百姓的歌功颂德中,马车出了乐寿西城门,在城外则是另一个世界。 阳光从东南方的天空斜射下来,照射在原野之上,无数的旌旗在飞舞,宛若五彩斑斓的海浪,翻卷着层层金波。 原野上的野草已经全部被火烧光了,此时,一队队身着甲冑的士卒排着整齐的方阵站立在原野上,他们就像野草一般密集,阳光照射在明亮的铠甲上面,闪耀着金光,从野猪岭的山梁上往下望,就像一汪平静的湖泊一般。 在士卒们中间,留着一条笔直的通道,那条通道从乐寿的西城门一直通到野猪岭的天坛上,五里地的距离,没有一点弯折,站在西城城楼上,可以清晰地看见野猪岭上的那座天坛,站在天坛上,也可以清晰地瞧见乐寿的西城城楼。 瞧见高畅的车驾从自己身前经过,士卒们紧握右拳,放在左胸,向当中的马车微微低头,齐声发出一声呐喊,喊声惊天动地,排山倒海,向原野的上空远远地飘荡开去,响彻在天地之间,久久地回荡,不曾消散。58 第二集 第一百零九章 大典(中) “咚!咚!咚!” 苍凉的大鼓声在原野的上空飘荡,一阵古朴厚重的气息随风而来,席卷大地。 天坛一共有两层,有三道石阶通往最上层,中间一道石阶只允许高畅和代表上天的荷花仙子通行,上面铺着殷红的地毯,在登往天坛的两边台阶上,摆放着数十面大鼓,数十个精赤着上身的壮汉挥舞着巨大的鼓槌,有节奏地敲打着鼓面,身体则随着鼓声缓缓扭动。 在天坛的第二层上,有数十个赤着上身,胯下只穿着一条红色短裤,脸上戴着面色狰狞的青铜面具,手里拿着钢叉,斧槊等武器,正在随着鼓声翩翩起舞,不时发出一声低喝,正好在鼓声的间歇,声音犹如闷雷一般在山谷间回荡。 野猪岭呈几字型包围着山谷,随即向远方延伸,隐隐有将几里外的乐寿城搂入怀中的趋势,不过,在靠近城墙之际改变了方向,向两侧散去,最终,越发低矮,由山岭变成了丘陵,再由丘陵变成平原,到达子牙河边时,已然是一片洼地了。 天坛就建在野猪岭的主峰上,虽然是半山腰上的一块突出部,却也显得高高在上,由于它面对的是一个山谷,所以,就算天坛上发出一丝声响,因为山谷回声的帮助,也会变得非常响亮,让底下的人清晰可闻。 此时的鼓声就是如此,纵然只是区区几十面大鼓发出的声响,远远地飘散开去,就连站立在乐寿城墙下的士卒也听得清清楚楚,也因此而热血沸腾。 荷花仙子身着一身七彩的华衣,头戴华丽的高冠,站在天坛的最高层,正在举行祭告苍天的仪式,天坛下方所有的人都凭息静气,用一种狂热的眼神注视着上面。 站在山谷内除了一部分文臣武将之外,全部是军中佐尉以上的军官,他们每个人都身披甲胄,腰跨横刀,当然,弓箭和长兵器这样的东西是不允许戴在身上的,他们分成好几个方阵,按照各自军营的归属站立在属于自己的地盘上。 范愿站在天坛的石阶下,他微微蹙着眉头,瞧着属于自己的那个方阵,在那个方阵的前方,竖立着虎捷营的军旗,也高高竖立着一面范字大旗。 他到现在还是不明白高畅让全军佐尉以上军官聚集在此见证他称王的潜藏意思,是为了防止军队叛乱,所以将这些中低级将领都叫到一起来?还是称王之后突然翻脸,命令山谷外属于他的几千嫡系士卒将自己这些人拿下? 每一个猜想都是似是而非的,无法自圆其说。 高畅不会以为他和刘雅,高雅贤等人不加任何防范就来参见这个大典吧?就算他突然发难,他们这些人性命不保,只是,他们每个人都布有后着,乐寿城外那几万士卒一旦在他们心腹的带领下闹腾起来,也会让高畅焦头烂额一阵。 范愿认为高畅不会是这样的蠢人,因为他若是要这样做,最初自己这些人被矫诏骗来乐寿时,就应该被他斩首示众,一劳永逸了。 那个时候,他之所以不这样做,多半想援引窦建德的做法,做出一副宽厚仁义的君主态势来,吸引更多的小股势力来投奔,既然基调已经定下了,一般说来是不会轻易改变既定策略的,除非他是一个蠢人,但是,一个能不声不响将窦建德击垮的家伙会是一个蠢人吗? 所以,范愿只能认为高畅这样做是为了以防万一,是一个必要的防范措施,以免在他登坛称王之际出现兵变。 慢慢地,范愿将目光移到坐着高畅的那辆华丽的马车上,过了一会,待天坛上的荷花仙子举行完了祭告仪式之后,就会沿着中间那道铺着红地毯的石阶走下来,将高畅迎向天坛,那个时候,宋正本将诵读一段檄文,高畅再向天参拜,就正式荣登夏王之位,之所以将国号定为夏,据说前段时期有五彩的大鸟率领大批鸟雀落在了金城宫的后殿,而当初大禹之所以开国立夏,也遇见了相同的祥瑞。 范愿盯视着马车的眼神变得恍惚起来。 很久以前,当他还是范家小少爷的时候,曾经在运河边见识过杨广南巡江都的船队,那样骄奢豪华的场面让他终身难忘,无数的美女在岸边背着缆绳拉着坐着杨广的龙舟前行,龙舟上,鼓乐飘飘,有像天上仙子一样的美女在翩翩起舞。 那个时候,他就发誓自己一定要像龙舟上的那个男人一样,让天下人都在自己跟前俯首称臣,没有人敢于违抗自己的旨意。 最初,这只是一个少年人青春期的yy罢了,纵然是热血沸腾,但是,清醒过来,他也知道要成为那样的一个人,难度实在是太大了,所以,他一直将这个欲望紧紧地埋藏在心中,偶尔在夜深人静之际方才拿出来品尝一二。 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天下是越来越乱了,到处都是流民,到处都是反贼,到处都是战争,到处都是死人。 范愿知道他的那个欲望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那熊熊燃烧的欲望之火炙烤着他的心灵,让他走上了一条自以为正确的道路上来。 范家在乐寿已经扎根数百年了,有良田万亩,佃户也有数千人,范家庄是当初五胡乱华时期修建的坞堡,经过历代的重建和加固,已经成为了一座远比小城池还要坚固的坞堡,在坞堡内,有家丁数百,这数百家丁一直被范愿按照军队的模式训练。 如果仅仅是如此,范家不过是河北大地上一个普通的土豪而已,在乐寿或许可以耀武扬威,一旦出了乐寿,就没有人知道了。 范愿的师傅曾经在宇文世家担任过宇文成都的武术教头,就是因为这一层关系,范家和宇文世家有了某种合作关系,就像当初平原管和宇文家的合作关系一样,不过,这两者的关系要亲密许多,合作的事宜也要大了许多。 若是平原管和宇文家合作只是为了走私生意,窃取钱财,范家和宇文家的合作则是为了窃取整个国家。 当窦建德的大军向乐寿进发的时候,沿途的变民军纷纷迎风而降,以致窦建德势力大涨,声势惊人,在这种情况下,范愿审时度势,先一步派遣范思辙和窦建德取得了联系,当窦建德率军前来之际,他耗费钱财,将自家的粮仓打开,开仓放粮,聚集起家中的家丁和佃户,招收了一部分走投无路的流民,组建起了范家军,进驻乐寿,名义上是帮助乐寿令守城,实则暗为窦建德的内应,使得窦建德不损一兵一卒就轻易拿下了乐寿,立下了大功,被窦建德封为将军,让他自领一营。 在自己的实力无法独领风骚之际,暂时的仰人鼻息是必须的,借对方的鸡生自己的蛋,世界上不会再有这样好的事情了。 在随着窦建德的南征北战之中,范愿的势力的确增强了,由最初的一千士卒变成了现在的数千精兵,特别是在宇文世家的暗中支持下,他那支虎捷营的装备要比其他那些军队要强,就连窦建德的嫡系部队也比不上。 其实,薛世雄率领涿郡的大军前去东都,沿途攻打各地反贼的消息,他一早就从宇文世家那里得知了,不过,他并没有提醒窦建德,任由窦建德分兵去各地征收粮草,他原本想等窦建德败亡之后,自己再趁势而起,招收溃散的部卒,利用宇文家弄出来的诏书,摇身一变变成朝廷官员,跟在薛世雄大军的后面,拣胜利的果子,占据河间,平原,信都,清河等地,毕竟,薛世雄的大军要前去增援东都攻打瓦岗军,他们是不会留下来保境安民的。 然而,有一句话说得好,叫做人算不如天算! 他哪里知道薛世雄的三万精兵会败在窦建德的三千人马之下,更不会知道高畅会袭取乐寿,窦建德会阵亡,自己则傻乎乎地落入了高畅手中,纵有浑身解数也施展不出来。 不过,这个世界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不会仅仅是上面所说的那几件? 范愿的嘴角绽出了一缕微笑,荷花仙子正沿着中间的石阶走下来,鼓声依然在空中飘荡,高畅的身影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盛装的荷花仙子向他弯下腰来,躬身为礼。 范愿的视线掠过那两人的头顶,投射到天坛的两侧,在那里,摆放着数十个神像,那些神像栩栩如生,漠然地俯视着山下的人们,在神像的眼中,山下这群密密麻麻的人或许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罢了! 范愿的视线在其中的一尊神像上停留了一会,随即迅速移开,转向山脚下肃立的将士身上,他在想,自己若是站在天坛上接受这些人膜拜将是怎么的一种滋味。 李靖站在主峰的一侧,瞧着高畅一步步朝天坛上方登去,在他身后,飘渺如仙的荷花仙子尾随而上,从李靖这里到天坛的最高处,直线距离也不过区区八十步而已,李靖可以清楚地瞧见那边的情景,就连高畅的神态,荷花仙子高冠上的流苏也可以看得非常清晰。 自从那天李靖和一干军官被高畅突击接见之后,他终于正式升职了,头盔上的盔缨也由蓝色变成了绿色(搞个笑先,呵呵!),蓝色的盔缨是佐尉一级低级军官的象征,绿色的盔缨则是校尉一级的象征。 作为佐尉,手底下有五十个人,比队正大一级,不过,也算是军官,至于校尉,手底下则有五百个人,比起佐尉来,又要大一级了。 担任校尉之后,李靖得到了上面的信任,他那个营分派的任务是在天坛的这一侧警戒,防止有人行刺高畅,这样的任务一般说来,只会分派给从平原起就跟随着高畅,对高畅奉若神明的长河营士卒,作为新加入不久的李靖,他统帅的这个营居然得到了这个任务,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意外,其他那些营的将官开玩笑地说李靖是上面有人,一时间这样的说法很是尘嚣直上。 连李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领受这样重要的任务,正因为事出反常,他反倒忧心忡忡,担心会不会暴露了身份,对方给他布下了圈套。 实际上,李靖的担忧完全是杞人忧天,如果他是用李靖这个名字,高畅肯定会对他有印象,绝对不放过他,不会让他担任校尉这样一个与他的能力不匹配的职务,可是,李靖用的是李二郎这个名字,李二郎这个名字满大隋都是,连李世民也是李二郎,所以,根本不会让人联想到李靖身上,再说李靖现在声名不显,若不是知晓这个时空一些人和事的高畅,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了不起的帅才。 虽然同时接见一百来人,高畅敏锐的观察力却并没有因此而减弱,在那一百来人中,他第一眼就落在了李靖身上,虽然李靖百般掩饰,让自己变得和常人一样庸碌,然而,鹤就是鹤,无论它怎样假装是鸡,也逃不脱有心人的目光。 会后,高畅调集了李靖的卷宗来查看了一会,经过飞鹰原这一战,只晓得他武勇过人,并且略通军阵,手底下的士卒也非常敬服他,这些都是身为一个良将必不可少的东西,但是,究竟是不是大将之才,还需要多做观察。 故而,高畅将李靖提拔到校尉这个位置上,并且交给他一些重要的任务,考验他的办事能力,在高畅军中,有许多人就是这样升起来的。 当然,李靖受到了重视不只是这一方面,与此同时,敌情司也在他身旁安排下了人,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他是否忠诚,担任他副手的军官也是长河营的老兵,对高畅忠心不二。 那个军官是个年轻人,名叫黄晟,荆州巴陵人士,自幼习武,也粗通文墨,游历河北时,恰逢乱起,乱世中发现高畅治下百姓安居乐业,于是认定高畅是可以追随的名主,在平原加入了高畅军,经历过清河一系列的战役,因功升为了校尉。 这个时候,黄晟正在另一侧率领士卒巡逻,他和李靖一动一静,负责天坛这侧的警备措施,对于黄晟这个副手,李靖还是颇为满意的,黄晟一点也不因为自己的资历老,看不起他这个最近才加入军队的主官,在训练军队以及诸多事务上都非常配合他,甘于副手这个位置,这一点,在年轻人里面还是很少见的。 对手底下的这些士卒,李靖也非常满意,由于家世的关系,李靖曾经在许多军营里待过,然而,真正符合他心意的士卒却只有现在的这些士卒,可惜,他们却是反贼,每当和那些士卒相处愉快之际,他总是要在心中提醒这一点。 他们是你的敌人! 李靖望着高畅登上了天坛,微皱着眉头,重重地拍了拍身边的神像一下,手底下,传来了一声闷响,三人高的神像微微颤动。 (从明天开始,下个星期一到五每天两更,补上这几天的欠账,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梧桐,码字其实并不辛苦,但是,要想写自己看得下去的故事却非常辛苦,若是自己都看不下去,拿给那些掏钱看本书的读者看,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态度,梧桐不想这样,所以,若是有那么几天更新缓慢,还请大家体谅梧桐!) (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喜欢隋末逐鹿记请大家收藏:()隋末逐鹿记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集 第一百一十章 大典(下) 小心,一直很小心,在这狭小的神像腹部,他很少活不敢睡觉,连呼吸声也尽量压得很低,生怕弄出大的声响,引来外面巡逻士兵的怀疑,一连两天都是如此,到了今日这最关键的一天,更是小心翼翼,唯恐出错,功败垂成。 他缓缓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缓慢得近似诡异地活动着四肢。 幸亏他一直有练家传的养气之术,有着为恩公窦建德报仇而不顾一切的觉悟,有着为了猎杀一只猎物在恶劣的山岭中隐藏一天一夜的经历,不然也支持不下去。 在神像的一个隐秘位置,有一个小孔,只要在神像内部将小孔上的那块挡板取下,就可以清晰地瞧见外面的景象,虽然,说不上视野宽阔,不过,天坛上高畅的一举一动到也会袒露无遗。 许信左手抓住放在自己脚边的长弓,右手伸出去,手指在前方的神像壁摸索,放在了挡板上,这个时候,神像突然摇了一下。 外界的鼓声仍然隐约地传了进来,许信凭住了呼吸,停止了动作,在那一刻,他的心跳突然变得极其急促,心跳声如此之响,甚至赶得上外面的鼓声了。 是被人发现了? 这个念头在许信的脑海中闪过,让他分外的惶恐。 李靖拍了神像一掌之后,这才醒觉自己有些失态了。还好,士卒们全都神情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最近地一个士卒离他也有十多步的距离,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举动。 身处虎狼之窝,需慎言慎行啊! 李靖迈开步子,朝悬崖一侧行去,悬崖的对面,高畅在荷花仙子的陪伴下。已经站立在了天坛之上,宋正本在天坛的第二层高声朗诵着他所做的祭文。 虽然有山谷回声的帮助,不过,也只有山谷中地那些中低级将领才能听得到他的声音,在山谷外原野上站立着的那些士卒,他们则通过传令兵的层层通报。方才知晓宋正本在说什么。然而,就算宋正本当面对他们朗读那些祭文,他们也不明白宋正本在说些什么,祭文的内容和语法实在是太深奥了,也许,只有老天才明白这篇祭文真正的意思。 虽然,李靖听得懂宋正本在说些什么,双耳却自动地将他地话语忽略了,无论这篇祭文做得有夺目华美,言辞有多么优雅。终究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谎言罢了! 李靖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高畅和其幕僚所做的这一切为的是什么。祥瑞?天命?不过是土匪反贼为自己的不义行为找一张华丽的遮羞布而已,纯粹是为了蛊惑人心! 他带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情注视着对面的一切。这样的手段对聪明人来说,虽然不值一提,但是对那些愚夫愚妇来说,杀伤力却大得极其惊人,不过,李靖却不屑于去学习。 李靖始终觉得一支军队,无谓用对神灵的狂信去支持,一支军队地确应该有信仰。不过,这个信仰的支柱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那支军队地主将,如果说,他对自己统率的这个营地士卒还有所不满的话,也只有一点,那就是那些神官的存在,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的军队中没有那些装神弄鬼的神官,虽然,他们的宣传和鼓动对士卒的战斗力以及军心都有帮助,但是,他们分薄了主将地权威,在高畅军中,为首的神官是和主将平起平坐地,虽然,他们的职责不同,实际上,偶尔还是会发生冲突的。 李靖叹了口气,嘴角挂了一丝苦笑。 最近,他老把自己当做高畅军的一员,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为这支军队考虑,时日一长,他恐怕真的无法离开这里了,毕竟,这支军队让他反感和诟病的东西并不多,让他感兴趣和令他神往的东西却是那么之多。 宋正本终于将那篇又长又臭的祭文念完了,下面,该轮着高畅向全军讲话了,李靖望着对面迎风站立的高畅,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安。 有什么地方不妥? 然而,他费尽心思,却始终想不出来哪里有不妥?也许是休息不够,精神紧张过度引起的吧?他试着将这个感觉忽略,不去想它,然而,这种不妥并不因为他不去想就不存在,它始终在他脑海中盘旋,让他焦虑不安。 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 李靖呆呆地望着对面的高畅,心中却始终在想这个问题。 许信的手指轻轻将挡板扒开,露出了那个小孔,外界的亮光从小孔渗透进来,给黑暗的神像内部带来了一丝光明,不过,很快,这丝光明就消散了,许信的脸凑了过去,眼珠子通过小孔,窥视着外面。 光明铺天盖地闯进了视野,如同万花筒中的世界在他眼底旋转了起来,许信久不见阳光的瞳孔微微收缩,过了一会,他眼中的景物方变得清明起来。 在他的视线的焦点中,高畅身着一身紫袍,侧面向他,正面对着天坛下的人们,正在高声讲话,他的声音并没有显得有多么高亢,然而,在山谷回声的帮助下,却极其清楚地飘荡在天坛下大部分人的耳边,清晰可闻,只有隔得非常远,几乎靠近乐寿城墙的那些士卒才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不过,在方阵中不断奔跑的传令兵的口述传递之下,他们也能及时听到天坛上高畅的演讲。 许信也能听清楚高畅的讲话,不过,他对高畅的演讲内容并不关心,他的手将另一侧的长箭拾起,缓缓地搭在长弓上,箭羽放在弓弦上。 八十步的距离,以他的箭术,可以说箭无虚发,如果站在那里的高畅是一块靶子,他有信心自己一定能正中靶心。 从那个小孔当然无法将箭矢发射出去,在神像的腹部,还有一个机关,只要他拉开那个机关,神像的腹部就会露出一个大洞来,完全可以容纳箭矢的出入。 不过,由于神像的四周都有高畅军在警戒,所以,许信要抓住最好的时机,将自己的状态调到最佳点,方才打开机关,将箭射出去。 时机转瞬即逝,一定要抓住。 第一箭若是不能射中目标,很可能就没有射第二箭的机会了! 许信无声地吸了一口长气,努力控制着胸腔内激烈的心跳,他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就像疾病人一般,半晌,才恢复了平静,这个时候,他的手已然稳如磐石 在搭上长箭的弓弦之上。 他的身子稳稳地站着,缓缓调整着呼吸,左脚稍微向前,脚尖的前方就是那个机关,只要脚尖在上面轻轻一点,在他前方的神像腹部就会露出那个大洞来,在那个大洞打开的那一瞬间,他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将那只长箭发射出去,目标直指对面天坛上的高畅。 高畅的声音在山谷四周回荡,飞上了蓝天,随风朝原野对面的乐寿城楼荡去。 本来,宋正本和崔无伤等人为高畅准备了许多演讲稿,任由高畅选择一篇来公告天下,那些文章的文法都华丽得没得说,格式也优雅严谨,就算比不上瓦岗军祖君彦那篇著名的讨杨广的檄文,却也算得上文采非凡,高畅若是能登九五之位,今日他所朗诵的这篇文章绝对能名垂青史。 然而,这些文章,高畅一篇也没有选,全部否决了,他决定用大白话来公告全军,公告天下,对宋正本,崔无伤,秋长天这些人来说,在如此神圣的场合,用如此粗俗的语言,简直有辱斯文,一个独立的王国,必须有典籍和礼乐,上下之间,各种礼仪都必须符合圣人的规定,不然就是逾礼,就是. 然而,在高畅的强势之下,他们也没有办法,无法阻止高畅的一意孤行,无法阻止高畅成为天下英雄地笑谈。 宋正本到是出言顶撞了几句。现在,他的心态已经平和了下来,既然已经芶活了下去,就全心全意为高畅做事算了,所以,他以谏臣的身份,向高畅指出这样做的不妥,很容易失去天下士子们的心。 对高畅来说。士子们的襄助当然很重要,但是,他非常清楚,现在对他最重要的还是军队,是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大老粗,为了笼络他们地军心。他必须这样做,说一些他们能听懂的话,而不是卖弄文章的华美,言辞的优雅,格式的严谨。 至于天下士子,高畅觉得大多数的士子其实不过是一些婊子而已! 要是哪个嫖客出钱多,婊子就会自动入怀;士子们也是如此,要是哪个势力强大,他们也会自动地去卖身投靠,若是有别地势力比本方的势力更强大。除了少部分人,大多数人就算不主动投靠过去。也会在兵临城下之际投降了事。 高畅相信,如果自己的势力薄弱。就算摆出多么礼贤下士的样子,也不会有多少士子来投奔,然而,如果自己能够窃取天下这支肥鹿,到时,主动跑来要求分一杯羹的士子绝对不会在少数。 那些世家子弟也是如此,就拿和他合作的清河崔来说吧,高畅就知道有一些清河崔的子弟在李唐军中效力。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崔家的人非常的清楚和明了。 所以。在乱世中牢牢握住手中地刀才是正理,至于笔,当然也需要,然而,如果现成的笔不到自己手中来,那就自己创造,虽然这样做地速度的确要慢上许多。 对宋正本地苦谏,高畅分外欣慰,这证明宋正本是实心为自己做事情,不过,他最终还是决定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毕竟,宋正本是典型的儒生,很多东西他并不明白,他的思维已经进入了某种惯式,不会轻易做出改变。 高畅的话并不多,并没有长篇大论,罗里啰嗦,他只是用很简短的话告诉所有人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个朝廷如果继续存在的话,大家都会活不下去,你们的家人会被杀死,你们地土地会被抢去,要想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你们只有跟随我去战斗,保护自己的家人,保护自己地土地,最后,让所有的人都生活在太平盛世中,创造一个属于你们自己的天国来,而现在,正是我们走出的第一步。 高畅又说,当今圣上无道,奸佞横行,流贼四起,已然是大乱之兆,这股孽气直冲上天,让天也有所不安,我高畅之所以带领大家起兵征战天下,就是为了改天换地,让天地之间失去的平衡重新恢复,还大家一个朗朗乾坤。 为此,上天特地降下征兆,一刻钟之后,我要让头顶这太阳消失,然后,换一个崭新的,未经过大地罪孽之气荼毒的太阳,现在,大家席地而座,请闭上双眼祷告。 高畅的话最终传到了所有人的耳边,人们开始躁动不安起来,有人惶恐,有人激动,有人不安,有人喜悦,群情虽然激动,不过,高畅个人的威严摆在了那里,军纪如山这四个字仍然有着自己的威力,高畅的嫡系人马首先依命而行,至于范愿,高雅贤,刘雅,董康买等杂系将军的人在大部分高畅军的带领下,也坐了下来。 石阶上的文臣武将们面面相觑,没有人知道高畅会有这么一出,信奉高畅的自然依言而行了,想看高畅笑话的人也跟着坐了下来。 让太阳消失?换一个太阳? 上面那家伙是不是疯了啊? 抱着这样想法的人,为高畅担心的人,以及那些就算是这样也对高畅深信不疑的人全部席地坐了下来,等候着神迹的降临。 两侧警备的士卒同样坐在了原地,其中,只有李靖例外,因为他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故而没有听见高畅说的话。 他站在一处山岩后面,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一尊神像上,这个时候,他脑里灵光一闪,终于明白哪里不妥了。 最初,他曾经试图挪过一尊神像,不过,神像太重了,他一个人差点没有将它挪动,然而,刚才他拍的那尊神像,手掌落下的响声有点怪异,就像那是中空的一样,并且,神像颤动了一下,他非常清楚自己的手劲,如果是同样重的神像,绝不可能如此。 那尊神像有古怪! 李靖的目光闪电般落在那尊神像上。 神像的内部,许信已然张弓搭箭,并且,拉了个满弦,做好了放箭的准备,他的左脚脚尖放在了机关上面。58 第二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天命所归(本集完) 三年,八月五日,日当正午。 按道理,这将是一天中阳光最为灿烂的时刻,然而,实际的情况却并非如此。 那些坐在地上的人们,无论是身着亮丽铠甲的武将,华丽长衫的文臣,还是身着各种各样简单皮甲的普通士卒们,他们纷纷仰着头,望着头顶的那片天空,几乎每个人都张着嘴,双目呆滞,视线的焦点凝聚在天空的某一处,一动不动。 在那里,原本滚烫如火圆盘般大小的太阳竟在不知不觉中缺了一个角,宛若某个月缺之夜一般,又如被某人的大口咬了一截的大饼。 “啊!” 上万人发出的呼气声同时响起,蔚为壮观。 无论那些人原来转着的是什么念头,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了,就像一场大雪在他们心中降下一般,白茫茫的一片,真是干净。 原来,那个人真的有偷天换日的能力! 在所有人的脑中,不由自主泛起了相同的念头,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片阴影缓缓吞噬着天空中的那个大火球,目瞪口呆。 狂热崇拜高畅的人将比往日更加崇拜他,害怕高畅的人将比从前更加害怕他,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将无所适从,不晓得如何是好! 这一刻,几乎所有的人都不再怀疑,天坛上那个傲然挺立地人真的是天上的灵宝神君降世。为的是重建一个朗朗乾坤,恢复天地之间的秩序,将弥漫在世间的罪孽之气一扫而净。 当然,也有人例外,有极少数的那么几个人仍然不相信高畅是所谓的神君降世。 站在天坛上地高畅自然其中的一个。 他花费了许多个夜晚,用历法,星相术,天人感应**等等在某些时空中学来的秘法。终于推测出在八月五日的辰时,将有日全食的现象发生,这才将登坛祭告苍天称王大典的日期放在了这一天,想要地就是这样的效果。 高畅相信通过自己的这一番表演,那些亲眼目睹这一幕偷天换日的将士们将彻底把自己奉如神明,就算那些将士原本的主官是范愿。高雅贤,刘雅等人,同样也会真心地相信自己是神君降世,天命所归,当他们的主官号召他们起来反抗自己的时候,多半会出现指挥不灵的情况,不仅军无斗志,甚至可能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一哄而散。 对这些普通士卒和中低级军官们来说,他们可以为了自己的生存听从统帅地号令去拼死作战,流血牺牲。但是,要他们和一个神灵作对。这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荷花仙子地歌声突然响起了,歌意古朴。曲调悲怆,身着七彩华衣的她在高畅身旁翩翩起舞,宛若天上众神面前做飞天之舞地仙子。 歌声之中,天色越发昏暗,日头不知不觉中被黑影吞噬了一大半。 好手段! 李靖在心中由衷地发出了一声赞叹,他仍然不相信高畅是神君降世,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一个对隋王朝忠心不二的军人。他是绝对不肯承认的! 只是,那人是怎样知道在此时会发生天狗食日的呢? 在这一刻。李靖感受到了一种极其强烈的挫折感,也许,对面那人真的是不可战胜的吧?高畅各种各样地手段层出不穷,让他目不暇接,李靖隐隐觉得,自己或许并不是高畅的对手,至少,现在不是。 除了李靖,还有其他地人不相信高畅是神君降世,或许,是不愿相信,这些人中间,包括石阶上的范愿,还有神像腹部中的许信。 就算那人真是神君降世又如何? 许信紧咬着牙齿,他的手依然稳如磐石,只是,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似乎就要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 就算是天上的神君,自己也要放出这一箭,为此,就算下十八层地狱又何妨? 天坛上,高畅事先命人准备好的桐油缸被点燃了,火焰冲天而起,荷花仙子在闪耀的火苗中翩翩起舞,歌声袅袅升起,飘拂在黑暗的天穹之中。 高畅傲然站立在燃烧的火焰之前,他猛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直指上天。 天坛下,几乎所有的人都向他低下了头,他们愿意臣服在这个凡世的神灵脚下,他们愿意听从他的法旨,愿意跟随在他的旗下,随着他战刀挥动的方向前进。 “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知道谁先喊出这样大逆不道的呼叫,原野里,山谷中,石阶上,所有的人都这样高声狂呼起来,一种令人如饮醇酒的气氛在天地之间飘荡,随着人们的呼吸在人们的身体内外不断进出,使人沉醉其间,就像沉浸在一个美梦中一般不愿醒来。 天上的日头终于被黑影完全吞噬了,天地之间一片昏暗,唯有天坛上一片光明,那里成为了所以彷徨无依的人向往的地方,那个火光中的身影是他们唯一的指望,只要紧跟在那个人身后,他们就能幸福地活下去,就算死了,也能上天堂。 许信心如止水,终于,他将所有的杂念抛到了脑外,心中唯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拿起你的弓,拉开你的弦,然后,把箭放出去,为它寻找一个归宿。 希望在黄泉之下能够见到大王,那时,他可以骄傲地告诉大王,自己做到了! 许信的左脚尖在机关上一点,神像顿时发出了一声轻响,腹部出现了一个大洞,通过那个大洞,许信可以清晰地瞧见对面天坛上的高畅,他在火光中的身影是那么的清晰。 “大王万岁!万万岁!” 排山倒海的呼喊声迎面而来,那巨大的声浪险些将许信推一个跟头,几乎所有的人都沉浸在那种狂热的气氛之中,没有人留意到这尊神像的腹部多了一个黑洞,在黑洞中,有一支箭矢正对着他们心目中的神灵。 然而,并没有被那种狂热气氛感染的李靖瞧见了这一幕,他清楚无误地瞧见那尊神像的腹部露出了一个大洞,然后,再清楚无误地瞧见一支漆黑的箭头探出洞来,对准了对面八十步远的高畅。 太阳虽然被黑暗所完全吞噬了,天地之间一片昏昏然,他依旧清晰地瞧见了,甚至,他能瞧见黑洞的那边,有那么的一个人,正眯着一只眼睛,那只扣在弓弦上的手即将放开。 这个时候,李靖的脑子已经停止了转动,支配他身体动作的只是一种 就像神像腹中的刺客许信一般。 恍惚之间,李靖抽出了横刀,用力将横刀朝神像前方掷去,对面的火光闪耀在横刀上,一抹明亮的光亮骤然闪现,宛若夏日午后平静的湖泊上掠过的阳光一般。 “嗖!” 箭离弦,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破空而去,在箭矢离弦的那一刻,许信觉得自己所有的力气似乎都被那一箭所抽空了,在那支箭矢上面,寄着他所有的精气神,甚至,他的生命也随之射了出去,向远方那个人射去,他隐隐觉得,这一箭就决定了整个天下的归属,这种成就感让他的嘴角露出了笑意。 他坚信,没有人能躲过这一箭,即便是对面那个魔神一般的人物。 “铛!” 李靖掷来的横刀在半空中挡在了长箭飞行的轨迹上,箭尖射中刀面,将横刀飞行的方向改变,与此同时,它自己的飞行方向也发生了改变。 随着那一声轻响,箭与刀分道扬鏣,错身而去,然后,一个钉在了山壁之上,入骨三分,箭羽一阵阵的颤动,终究无力地停了下来,另一个则掉在了一尊神像上面,发出一声轻响,随后,掉落在草丛之中。 没有时间思考,许信闪电般地将第二支箭放在了弓上,手指将箭羽扣在弓弦上,猛地将弓拉开。 与此同时。神像外和他仅有十来步距离地李靖却没有向神像冲来,他身子一扭,将身旁一个士卒插在草地上的长枪拔了出来,然后,扭腰转跨,将那根长枪投射了出去,这个时候,他眼角的余光正好瞧见又一支漆黑的箭头出现在了神像腹部的那个洞口中。 长枪犹如一闪即逝的惊鸿。从神像腹部的洞口飞了进去,随后,响起了噗嗤一声,枪头在神像的另一面闪现出来。 弓与箭无力地从手中滑落,李靖投掷而来地那根长枪将许信的身体前后贯穿,然后。枪头再穿过神像壁,将许信挂了起来。 弓与箭掉落在地,发出两声清脆的声响,许信的身子不停颤抖,脑袋向一旁耷拉下来,就此死了,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在下面见到窦建德。 如此大的动作当然使得旁边的一些士卒从那种狂热地气氛中清醒过来,他们拿起武器,向事情发生的地方跑来,不管是谁。试图危害高畅的行动都是他们所无法容忍的,那样的人对他来说。就是恶魔一般的存在。 李靖有些木然地站在原地,事情发生之后。他才从那种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出手,高畅不是他心目中最强大的反贼吗?既然,有人要出手对付他,他应该乐见其成才对啊!为什么要出手救他呢?只要他袖手旁观,这个反贼头子就会在即将成就霸业之际死于非命,对朝廷来说,难道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是自己不想以这种卑鄙的手段来对付他吗? 毕竟。高畅虽然是一个反贼,在某种程度上。却是他最为佩服的人之一,就连对自己地舅舅韩擒虎,他也没有这么信服过,这样的人,只能通过光明正大地手段,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由自己击败他才行,若是他死在刺杀这样下作的手段中,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悲哀啊! 李靖为自己地行动终于找到了理由,这一刻,他紧绷的心弦才放松了下来。 太阳从黑暗中露出了一角,不过,天地间还是昏暗一片,刺杀事件发生得极快,结束也极快,只在小范围内引起了骚动,大多数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的发生。 士卒们很快将许信的尸体从神像中拉了出来,黄晟吩咐手下将许信的尸体抬下去,他向还有些失魂落魄的李靖笑了一笑,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李靖回了个笑容,不过,他这个笑容却多少显得有些苦涩,虽然,他为自己的行动找到了理由,不过,这始终不能令他释怀。 他地视线转向了天坛那边,正好,高畅的视线也移向了这边,两人地视线在半空中相逢。 虽然,自己站在黑暗中,高畅是站在明亮的火光之中,李靖仍然觉得高畅能清晰地瞧见自己,那目光一如既往地充满了穿透力,使得被他盯视的人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 以往,李靖也是这样做的,这并不是因为他和平常人一样,不敢直视高畅的眼神,这只是他的某种掩饰而已,他不想让自己变得极其出众,这样做,对他的在高畅军中的行动没有帮助,所以,当高畅的目光直视而来的时候,他和其他人一样,都选择移开了视线。 然而,在这一刻,李靖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 就像出手对付刺客一样,他这时的举动同样反常,他面对对面天坛上高畅,平视着对方,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久久交集。 许久之后,两人的视线再同时分开。 看来,自己还是不适合做细作这门工作啊! 李靖苦笑一声,当他可以不用掩饰自己,做回真正的自己,做回那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之时,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再畏畏缩缩,大丈夫行事,就当如此,就算被对方怀疑,就算掉了脑袋,那又如何! 不是每个人在面对死亡威胁的时候都会像李靖这般壮怀激烈的,至少,石阶上和众人一样朝高畅跪着的范愿做不到。 由于他一直在注意许信藏身的那个地方,所以,上面引起的骚动他看在了眼里,虽然,事情的具体经过他看不清楚,但,当高畅仍然活着站立在天坛上时,他知道,行动失败了。 范愿的身体在发抖,到不是完全为了那次未完成的刺杀行动,就算刺客被活捉,范愿也能撇清和他的关系,令他恐惧的是某种未知的天命。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若是天命不在你这一边,不管你做多少事情,也不过是像现在这般以失败告终罢了! 范愿低下了头,面向天坛,趴伏在地上,任由排山倒海高呼高畅万岁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在自己心底回荡。58 第三集 第一章 历史的车轮 大业十三年八月五日那场日全食,只有黄河以北的人才能看见,其中,就包括正向汾郡进军的李唐大军。 李渊在霍邑一战中将隋虎牙郎将宋老生斩首,俘获了大量的隋军,对这些隋军,李渊并没有追究他们的责任,而是宽宏大量地任由他们选择是加入自己的大军,还是回归家乡。 凡是加入本方大军的,李渊将他们全部分级授官,同等的职位与在太原时就参见军队的人一样的待遇,如果是一个家乡的人想聚在一个营里,李渊也任由他们,让他们尽可能找到乡里的贤才来做本营的头目,并没有不放心的样子。 就算是那些不愿意当兵,祖籍在关中想要回乡的士卒,李渊也授予他们五品散官的职位,发放粮食送他们返乡。 在霍邑一战阵亡的敌方将领宋老生,也被李渊以本官的礼仪下葬了,并没有对他的尸体有所侮辱。 这些仁义之举传了开去,前来依附他的人就更多了。 那些从四里八乡,乡村坞堡来的人,无论是贤良还是愚笨,凡是进入军门,都被李渊亲自授予朝散大夫以上的职位。 有人对此议论纷纷,连李渊的谋臣裴寂也向李渊进言,说是对新人和普通百姓授予的官职未免太高了一点。 实际上,李渊的这个做法是和李建成,李世民两兄弟商量过再做的。 前段时间,李唐大军受阻于霍邑,再加上后方传来谣言,说是刘武周和突厥人正率兵向太原进发,于是,李渊有了回师太原的想法,并且调动了后军向太原进发。 后来,在李建成和李世民的苦谏之下,他才派人去将后军追回,然后,施计引宋老生出城,战而胜之。 那件事情之后,李渊对自己这两个儿子更加看重了,凡事都会找他们来商量,他如今的做法就是李世民所建议的。 李世民如此说道。 “汉高祖刘邦当年之所以能够击败西楚霸王,建立大汉帝国,就是因为他舍得封赏,大伙儿一起打天下,有了好处,就应该和那些跟随自己的人分享,若是天下群雄都舍不得勋位,那么,那些人不是更愿意跟随父亲大人你了吗?就拿江都那位来说吧,他在雁门被突厥大军所困那次,危难之际许别人为大夫,然而,解了围之后,回到东都,却给别人一个小小的尉官,这样的人,又有多少人会为他卖命呢?所以,我们在这件事情上一定要和那人反着来,大肆封官,在群雄看来,或许觉得可笑,然而,却抵得上百万雄兵,就靠这个平定天下也说不定啊!” 李渊觉得李世民说得很对,建成也点头赞成,于是,就有了最初的那一幕。 连手下头号谋臣裴寂也看不到这一点,而是执着于封赏太重,李渊对李世民所说的话更有信心了,他将李世民所说的那番话转述给裴寂,裴寂想了想,也觉得李渊这样做其实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不妥。 于是,当李唐的大军离开霍邑,朝汾郡进发的时候,队伍比从太原出发之时更为壮大了,并且,沿途都有不少汉子主动加入进来。 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日全食的现象。 当空中那个原本艳阳高照的太阳被黑暗所吞噬,天地之间变得一片昏暗之后,正在汾郡大地上行走的李唐大军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这个天象让他们觉得惊恐,对他们来说,这或许是上苍的某种警示。 是对自己加入反贼队伍的一种警告吗? 这种说法一时尘嚣直上,在队伍之中流传起来,甚至,那些从太原开始就死心塌地跟随李渊造反的心腹将领也犹豫了起来,对这样的说法将信将疑。 不只是他们,就连李渊也甚为惶恐,莫非真是天不绝大隋,故而以如此异像那警示李家?只是,李家已经走上了不归之路,就算前方是悬崖峭壁,刀山火海,也只能继续走下去。 一时之间,李唐大军的士气降到了最低点,队伍停滞不前,只要有人带头哗变,极有可能就此崩溃,无法收拾,幸好,李渊对手下的人不错,大肆封官,使得他们多了一丝迟疑,这才没有一哄而散。 这个时候,李世民再次站了出来。 他将自己手下的亲信和心腹派遣到了各个军营之中,向那些将士们宣告,上苍之所以命令天狗吃日,是因为他们对当今皇上的荒淫无道感到了不满,正因为皇上的胡作非为,才使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百姓背井离乡,易子而食。 皇帝是上天的儿子,乃是天上的太阳,天狗之所以食日,是因为天子不肖,上天震怒,决意换掉这个无道昏君。 因此,上苍才特意给我们这个征兆,这证明我们的所作所为都被上苍所认可,我们是正义之师,吊民伐罪,铲除奸佞,重立新皇,正当其时。 李渊父子三人召集一干亲信紧急商议一番之后,决定按照李世民的做法去做,于是,他们派遣了大量亲信去宣扬李世民的说法,最后,李世民的说法将日全食是上苍对叛逆的警示这种说法压制了下去,形成了主流说法。 将士们又恢复了士气,而且,李渊派遣了大量的细作到汾郡,绛郡去宣扬这件事情,使得被这个天像所惑的人们接受了这样的说法。 八月八日,李唐大军兵不刃血,进驻汾郡。 八月十三日,李唐大军攻入绛郡,通守陈叔达率部面缚请罪,李渊将他们放了,并不问罪,还是像过去同事那样对待他们。 八月十五日,李渊率军进驻龙门县,正式踏入河东郡的地界,与隋大将屈伏通的数万大军隔着黄河对峙。 大业十三年八月,在北地涿郡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八月五日,日全食的那天,在七里井被窦建德趁着起雾突袭大败的隋将薛世雄在涿郡因病去世。 原本,薛世雄率领三万涿郡精兵南下,是准备对付围困东都洛阳的瓦岗军,为此,杨广还特意命令他担任招讨大使,让他负责统领十来万从全国各地召集到东都的精兵,却不料,他的三万大军还没有赶到洛阳,就在河间郡七里井灰飞烟灭了,最后,他只率领数百人狼狈逃回涿郡,一世英雄,到老来却在阴沟中翻了船,令竖子成名,薛世雄一气之下,病了,不多久就在床榻之间缠绵死去。 薛世雄虽然死了,但是兵败的责任却无法推卸,为此,杨广特意派来钦使来追究薛家的罪责,准备让别的将领代替薛世雄镇守涿郡。 薛世雄死了之后,留下了四子,薛万述,薛万淑,薛万钧,薛万彻,以及原本留驻涿郡的数千士卒。 面对即将来宣读圣旨的钦使,薛家四子惶恐不安,不晓得该如何是好,这个时候,将薛世雄从战场上救了出来,并且护送他回到涿郡的莫亦讯向他们进言了,那时候,太阳刚刚从黑暗的包围中突围而出,天地之间重现光明。 莫亦讯认为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大隋除了长安,洛阳,江都等大城池还握在手中以外,对各地已经没有了影响力,就连这几个大城池也深陷在反军的包围之中,摇摇欲坠,眼看大厦将倾,江山不保。 在这个时候,当今圣上依然流连江都的美人美景不舍离去,并且,不去想该如何发愤图强,反倒听信奸佞之言,压制忠良,昔有太仆卿杨义臣,今则有力战不敌的薛大将军,既然圣上不仁,也怪不得薛家不义了! 薛大将军完全对得起当今朝廷了,朝廷依然要责怪薛家,既然如此,到不如干脆反了,反正这个朝廷还能支持多久也未可知。 莫亦讯自从把薛世雄送回涿郡之后,深得薛家的信任,很快就位居中枢,参加到薛家的重大决策中来,特别是薛世雄死了之后,更是如此。 薛家四兄弟虽然骁勇善战,不过,对于政治上的进退却并不擅长,老父死了之后,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因此,对莫亦讯的意见分外重视。 他们四个人当然不愿意坐以待毙,任由杨广的一纸文书就丢掉了性命,于是,对莫亦讯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语,他们连象征性的指责都没有,而是深以为然,表示赞同。 不过,由于薛世雄将三万精兵丢弃在了河间郡,如今涿郡驻军只有数千老弱,唯有亲兵一千才有战斗力,而涿郡四周对涿郡虎视眈眈的人却不在少数,西边有上谷的魏刀儿在窥视,东面和北面有高开道,罗艺等势力,南面则是声势渐胜的高畅,若是反隋自立的话,极有可能被其他势力吞并。 面对薛家四兄弟的疑问,莫亦讯再次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莫亦讯的意思是在目前的这个情况下,暂时寻求一个势力投靠,将薛家保存下去再说,反正薛家没有追逐那条隋王朝丢失的大鹿的意思,只是为了在乱世中生存下去,最好能够扩大家业,投个明主,建立功勋而已。 先保全自己,再根据时事变幻,决定真正能够投靠的势力。 这就是莫亦讯给薛家四兄弟提出的战略方针。 和上一条建议一样,薛家四兄弟认同了莫亦讯的看法,只不过,面对周遭的那些势力,投靠谁才好呢? 高畅? 不要说和他中间还隔着一个河间郡王琮,就因为他是杀父仇人窦建德的原部下,薛家四兄弟就不愿意投靠他。 魏刀儿? 一个流寇而已!最终只能成为别人菜板上的鱼肉,投靠他,等于自寻死路? 高开道? 高开道的军队虽然骁勇,现在正在攻打渔阳郡,极有可能占据渔阳,不过,和魏刀儿一样,一个贼子而已,薛家自然不屑于投靠。 最后只剩下一个对象了,那就是号称幽州总管的罗艺。 最后,薛家四兄弟经过一番商议,决定将钦使的人头斩下,正式反隋,薛万淑,薛万述两兄弟率领士卒坚守涿郡,薛万钧,薛万彻两兄弟则率领少量亲兵前去投靠幽州罗艺,然后,将涿郡献给罗艺,以待时机,再投明主。 涿郡薛家的事情按下不表,时光的脚步慢慢来到了九月,我们将视线放在天下的中心东都洛阳,那里,正在进行一场几乎决定了天下归属的大战。 秋风萧瑟的九月,杨广终于调集了王世充,韦霁,河内通守孟善谊,河阳郡尉独孤武等部十来万大军会师东都。 九月十二日,越王杨侗虎牙郎将刘仁恭率东都留守兵,庞玉率偃师官兵与王世充等十几万大军出东都,进逼瓦岗军的腹心重地洛口仓,在洛口仓对岸修建了坚固的营寨,隔着洛水与李密的瓦岗大军对峙。 七月,薛世雄在河间败亡之后,这支大军的首领就变成了原江都宫监王世充。 王世充,长着一个鹰钩鼻,身形高大,头发卷曲,他本姓支,乃是西域胡人,只因母改嫁仪同霸城人王粲,故冒姓王。 王世充利口善辩,知兵法,且明习法律,成年后做过怀,汴两州长史,大业年间被任命为江都郡丞,兼领江都宫监。他窥测隋炀帝杨广颜色,阿谀顺旨,获得炀帝宠信,背地里则阴结豪强,收买人心。 杨玄感反隋时,朱燮、管崇于江南起兵响应,王世充募江都万余人破之。齐郡农民义军孟让率十万众至盱眙(今江苏盱眙东北),世充又设计袭破之。大业十二年(616)迁江都通守,镇压河北格谦余部及南阳卢明月。 正因为他屡立战功,又深得杨广宠信,所以,当薛世雄败亡之后,杨广让他担任了主将,将大隋的命运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对王世充来说,皇上的这份知遇之恩让他受宠若惊,这也是他的一个机会,若是,他能为皇上击败瓦岗叛贼,让天下重回盛世之象,那将是何等的荣耀啊! 这个时候的王世充还对杨广忠心耿耿,立誓要为皇上扫荡叛贼,使得宇内清平,然后,率军替皇上出征,征伐高丽,威加宇内,让大隋的旗帜在大江南北四处飘扬。 他没有想到的是一年之后的他,将是另一种心情。 (第一更送上,请大家票票支持!)(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喜欢隋末逐鹿记请大家收藏:()隋末逐鹿记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集 第二章 夏国的八月 大业十三年,八月五日。 高畅在乐寿登坛称王,立国为夏,时逢天现异像,天下震动。 一个国家的建立,并非简单的祭告了苍天就万事大吉的,它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随随便便就能成功。 建立一个国家,需要政体,制度,典章,礼乐,法律,以及各种各样琐碎的事情,整整一个八月,高畅都在忙这些事情,解决内部问题,没有余力大肆向外扩展。 首先,当然是大封百官,让那些跟随他一起的人分享胜利果实,让他们对自己的未来更具信心,更加坚定地跟随高畅走下去,要不鱼跃成龙,要不就粉身碎骨。 大业十三年,天下具有高畅一般势力的各路豪强还有不少,这些势力集团,基本上都沿用了隋王朝的法律和制度,自称大将军的李渊集团也是如此,还有瓦刚的翟让和李密集团,至于像魏刀儿,朱粲这样的流民集团,却是连基本的政治制度都没有。 和所有的这些豪强不同的是,高畅的夏国所建立的官制沿袭了大隋的一部分官制,却也和大隋有着许多不同。 杨坚窃取北周的政权建立大隋之后,立即采纳了大臣崔仲方的建议,废除北周模仿《周礼》在中央设立的“六官”制度,“依汉魏之旧”建立中央机构。 皇帝是最高的主宰,握有军政的绝对大权。辅佐皇帝处理全国军政机要的主要有三省,即尚书省、内史省、门下省。三高官官都是宰相。 隋代的尚书省地位很高,管理全国政务。尚书省的总官署名叫尚书都省,置尚书令、左右仆射各一人,总领吏部、礼部、兵部、都官(开皇三年改刑部)、度支(开皇三年改民部)、工部等六部。六部长官是尚书,与尚书令、左右仆射合称“八座”。 门下省在隋初是侍奉谏议机关,掌审查政令及封驳诸事。其长官有纳言二人(正三品),它本是侍奉内廷,以备皇帝之顾问。 隋初,门下省还掌皇帝衣食供奉等日常生活事务,统城门、尚食、尚药、符玺、御府、殿内等六局,并且,有谏官数名,只因杨广不喜欢纳谏,故而将谏官一职废除。 与尚书省、门下省鼎足而立的是内史省。内史省后来改为内书省,为中枢的制令机关,专司起草皇帝诏令。 内书令,本称中书令,在汉代本是掌禁中书记的,所以称“中书”,杨广继位之后,内书令已不常置,往往以其次官内书侍郎行其职。 高畅的夏国将尚书省改为政事堂,在政事堂之下,再分吏,礼,兵,工,刑,民六部,宋正本,崔无伤,秋长天,顾旦,管平,还有慕名前来投靠高畅的会籍人孔德绍等人皆是政事堂学士,孔德绍为孔子三十四代孙,在没有多少士子投奔的高畅部,一来就登上了高位。 这六人辅佐高畅掌管夏国政事,不仅如此,他们还兼管六部,其中,孔德绍为礼部尚书,顾旦为刑部尚书,崔无伤为吏部尚书,管平为民部尚书,宋正本为工部尚书,秋长天为兵部尚书。 除了政事堂,高畅又设立了军机处,军机处执掌军事,与执掌政事的政事堂出于同一位置,徐胜治,凌敬这两人为军机处大臣,与宋正本等人同为学士,地位相当。 高畅废弃了门下省和内史省,而以内务部将其功能所代替。 至于向君王进谏的机关,高畅则设立了专门的御史台,他们专门向君王进谏,以及监督百官,不过,现在的御史台并没有合适的人选主持,还是虚位以待贤才。 这只是明面上的监督机关而已,高畅真正用来监督百官和那些武将的乃是他设立的秘密机构监察司,监察司的头目乃是白斯文,他只向高畅一个人负责,直接向高畅汇报百官的情况,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在监察司探子的监视之中。 不过,监察司并没有随便逮捕官员的权力,他们查明了官员的罪责之后,形成文书交给高畅,再有专门的执行机构去执行逮捕任务,对武将执行逮捕命令的是军法司的人,对文官执行逮捕任务的则是大理寺的人,大理寺是专门审查官员的渎职和犯罪的机构,在这个时代,也只有高畅的集团才有这个机构。 除了百官谈虎色变的监察司之外,高畅还有另外的秘密机关,那就是专门针对敌对势力的敌情司,其负责人是崔安澜,敌情司不仅要向高畅负责,他们探取的情报还必须分一份交给徐胜治主持的军机处。 高畅每天都要和政事堂的几位学士开会,决定平原,河间,清河,信都四郡之地的民生经济,以及制定法令,发布诏书。 其中,有影响力的诏书有那么几道。 首先,是法令的施行,高畅沿袭了杨广制订的一些大隋律,毕竟,杨广制订的法令比起他的父亲文帝杨坚来要宽仁了许多,隋王朝之所以变成如今这个残破的局面,和大隋律的关系不大。 比如说连坐的法令,杨广断然废除了谋反就要诛其九族的连坐法令,并且,将其父杨坚晚年制订的一些酷刑也废除了,高畅在这个基础上只是略微做了一些改变,就将杨广制订的大隋律沿袭了下来。 他之所以没有制订新的法令,比如,照抄像他在后世的人生经历中见识过的那些法令,推行民主,自由什么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不是一个蠢蛋。 在什么土壤上,就该种适合该土壤特性的庄稼,就算是将别的土壤上亩产万斤的粮食移植到这块土地上来,也不见得能够丰收,这和江南的桔子移植到江北来种植是一个道理。 后世的那些法令只适合于后世,是由其经济,政治,科技,民生,环境所决定的,将其照搬来这个时空,只能得不偿失。 最好的东西不见得就是最适合的,这其实是一个简单的道理。 就像杨广一样,当初他还不是胸有壮志,想打造一个大大的帝国来,继位之后,修订法令,建立学校,进行科举,打压门阀世家的势力,开凿大运河,修建东都,建造巨船,巡视四方,然后,就是出边塞,征高丽,一系列的大事在大隋帝国的史书上轰轰烈烈地上演。 然而,这些本着良好愿望去做的事情最终却造成了坏的结果,最后,一代雄主变成了一个颓废的男人,终日在醇酒和美人中麻醉自己,以求忘掉自己的失败,成为了那些别有居心的人嘴里的无道昏君,天下大乱的发起人。 所以,有好心思却不见得能做成好事情,有好法令却不见得能够合适的施行。 高畅所要做的就是掌握好自己脚下这艘名为夏国的大船的航行速度和方向,在某些时候,需要扯起风帆,迎风破浪,快速前行,在某些时候,却需要谨小慎微,如履薄冰,慢慢行驶,希望能安全地将这艘大船驶向自己心目中的那片港湾。 除了施行法令之外,高畅还在治下的郡县内兴办学校,重新恢复科举,虽然,现在的科举有点名存实亡,但是,调子还是要高唱的,这是吸引那些寒门士子加入到自己集团的好办法,或许,还能吸引某些关东门阀的子弟加入也说不一定。 在整个大业十三年八月,在高畅的夏国里,最重要,影响最深远,引起的动荡最为巨大的事情另有其事,并不是制定法令,恢复科举,重视教育这些事情。 称王的当天,高畅正式成立了灵宝神教,教主自然由神君转生的他担任,至于负责具体教务的则是首席神官金球得和圣女荷花仙子。 在民间的传说中,金球得和荷花仙子前世乃是灵宝神君座前的金童玉女,当灵宝神君在九重天之外瞧见下界百姓困苦,民不聊生,因此发下大慈悲,降世为大伙斩妖除魔之际,他座前的金童玉女也下到凡间来,辅佐神君为百姓解除困苦,恢复太平盛世。 之所以,高畅直到现在才正式成立神教,第一个原因当然是想借日全食这个所谓的天兆来为神教造势,另一个原因是他为神教培养的一批神官这时才刚刚能够派上用场。 在这批神官中,有许多被高畅收养的孤儿,他们在高畅帮助下习文学武,生活无忧,自然对高畅衷心爱戴,将高畅奉为神明,若是能为高畅做事情,自然心甘情愿,就算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何况只是向普通人传达教义,歌颂他们的恩公。 这些孤儿目前还派不上大的用场,他们的年岁毕竟小了点,是高畅为日后的发展打下的基础,现在,暂时只能在乐寿,平原,清河等大地方的神庙学习备用,不过,在高畅军中,有一批粗通文墨且对高畅盲目崇拜的年轻人,高畅就是将他们从军中抽调了出来,去协助荷花仙子在治下各地郡县去修建神庙。 这些神庙并没有建立得华美无比,也没有大肆侵占土地,甚至,在某些穷乡僻壤,那神庙仅仅只是几间茅房而已,除了一尊高畅的雕像外就空无一物了。 每一个被派出去的神官都粗通文墨,并且,他们都必须学习一些医药常识,为此,高畅专门编纂了一部医典让他们学习,还专门请来了有名的大夫授课,这些神官建立神庙的目的不是为了获得信徒们的供奉,而是要建立免费学堂,教当地的适龄孩子学习,也为那些看不起医生的贫民百姓赠医施药。 实际上,他们有些像佛门的苦行僧,不过,纵然生活得非常困苦,有时候,还会受到当地宗族的责难,或者被那些佛门信徒,道门子弟斥为邪教,他们仍然甘之如饴,在他们心中,有着对高畅以及高畅所代表的神君的无上信仰,这就足以克服所有的一切困难了。 神教有一部神典,神典出自神君的语录,是那些神官每天必须阅读方才可以入睡的典籍,他们要做的就是向那些普通大众宣读神的旨意,让他们成为神君的信徒。 神典的第一句话就是,神君爱世人,人则生而平等,无论贫富贵贱,地位高低,只要信神,爱神,则都是兄弟姐妹! 高畅知道这句话放在神典的第一页或许有些不妥,对那些自以为血统高贵的门阀世家来说,或许不能接受这样的语录,将他们和那些贱民相提并论,这是他们无法忍受的,不过,高畅相信,这样的人并不多,更多的世家子弟由于受到良好的教育,虽然自认为是精英分子,然而,他们不会因为这件事就认为自己受到了冒犯。 不过,高畅也知道,反对这个神教的世家门阀肯定不少,毕竟,神教的传播注定要使得以宗族血脉为根基的地方势力受到影响,对那些有识之士来说,这是无法容忍的。 要想推广自己的权威,和那些地方的门阀世家之间必定是会进行一番较量的,面对即将来临的阻力,高畅已经做好了准备。 然而,在大业十三年八月这段时间,还没有多少世家能认识到高畅这个神教传播对他们的危害,他们认识不到高畅的神教实际上是在挖他们的墙角,一旦完全扩散开来,那些信徒就会把高畅这个神看得比自家的宗族更为重要。 既然没有人认识到这一点,他们自然也不会干涉神教的建立,毕竟,对这些世家来说,只要高畅没有公开下令收缴他们的土地,解除他们的家族武装,或者强征暴敛,让他们苦不堪言,为了生存,他们也不会主动跳出来和手握大军的高畅作对。 眼见自己建立的神教没有受到强有力的反对和敌视,高畅紧绷的心终于松弛了下来,他非常清楚宗教和信仰的力量,只要信奉这个宗教真的能给自己的生活带来实际的好处,那些老百姓就会像飞蛾扑火一般飞扑过来,这样的例子在这个民族的历史上数不胜数,前有用符水治病的黄巾起义,后有信奉拜上帝教的太平天国,当然,最著名的还是那个打土豪分田地号称要给所有人建立一个美好世界的某支军队。 等神教扩散开来,等那些门阀世家觉得不对的时候,他们也就无力回天了。 神庙的建立,神教的传播在治下郡县有张有弛地开展之后,高畅将自己的精力重新放在了军政上面,内政,外交,攻伐,所有的事情接踵而来,让他忙得不可开交,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九月。 (给一个女频作者拉票,女频pk作品,陪君醉笑三千场,书号:147372,还请有pk票的vip朋友们去帮忙投一票,谢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喜欢隋末逐鹿记请大家收藏:()隋末逐鹿记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集 第三章 监察司的秘奏 叩!” 敲门声有节奏地响起,伴随着雨打屋檐的嘀嗒声。 “进来!” 高畅盯着案几上的公文,右手拿着笔在公文上做着批复,他将一页划上批示的公文拿开,将没有批示过的拿了过来,听见敲门声,他头也不抬,沉声说道。 门咿呀一声打开了,一身白衣的薛仁贵从外间走了进来。 高畅收养的大部分孤儿都在神庙中学习,男的日后会成为神官,女的则成为圣女,却也有少数孤儿仍然留在了高畅身边,比如渴望着长大上阵杀敌的薛仁贵和杨黑子两人。 “大王,白大人求见!” 薛仁贵躬身行了一礼,朗声说道。 高畅点了点头,仍然没有抬起头。 “叫他进来!” 薛仁贵转身走了出去,高畅看完手中的公文,提起笔在公文后面做了批示,然后,将公文丢往一边,白斯文弯着腰从外间走了进来,由于外面下着雨,他的肩头被雨水所濡湿了,在进屋之前,他小心地擦干净了肩头上的雨水,这才迈步进来。 高畅抬起头,望了他一眼。 白斯文的视线顿时垂向地面,他伏下身子,跪在了高畅面前。 “小的参见主公!” 在朝堂之上,高畅已经免除了跪礼。武将们只需向他行他规定地军礼就行了,文人则只需要躬身为礼,不过,白斯文是他的家奴,向他行跪拜大礼,他并没有制止。 “起来吧!” “谢主公!” 白斯文恭恭敬敬地站起身,垂首退到一旁。 “把窗子打开!” 高畅背靠在胡椅的靠背上,吩咐白斯文去将一侧的木窗打开。由于驱毒疗伤伤耗了元气,他的身体在繁琐的事务的压迫下,多少有些挺不住,脸上的神色一看就是休息不好,只不过,那双眼睛依旧亮如天上地星辰。让人不敢直视。 白斯文将木窗打开,稀疏的雨点在庭院内飘洒,院中的腊梅树迎风飘摇,有少许的雨点随风飘入室内。 “说吧!” 高畅望着窗外,看也没有看白斯文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 “禀告主公,主公交待的事情小的已经探查清楚了!” 白斯文站在一旁,身子微微向前弯曲,毕恭毕敬地说道。 “关于管平管大人府上地二管家利用王府厨师伍大郎探查王府消息的事情,监察司经过多方查探。证明这并非他的个人行为,他是受到了管大人的指使才这样做的!” “哦!” 管平是夏国的政事堂学士。掌管民部的尚书,所谓民部其实就是后世的户部。财务大臣一职,这样一个重要的人员对高畅有二心,按理说应该是一件重大的事情,然而,看高畅地脸色却似乎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他依然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的雨丝,手指有节奏地叩击着案几。 白斯文抬起头,飞快地瞄了他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继续说道。 “经过监察司安放在管大人身旁地棋子的报告。管大人这样做并不是想要阴谋反对大王,也不是很外面地势力有所勾结,为其搜寻情报,管大人这样做,是想了解大王的喜乐好恶,希望能投大王所好,得到大王宠信。” 白斯文到是希望管平是叛逆,这样,他所统领的监察司就能立下大功了,可惜,管平并不是真正的叛逆,为了立功,将管平说成是叛逆,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白斯文一直相信,在高畅面前,无论耍什么花招和手段都会被他所拆穿。 自己只要忠心做他的一条狗就可以平安地活着,并且活得很好,这个人能带给他所想要的一切,肚子里的那些阴谋诡计,歪门邪道只能用来对付别地人,千万不能在他面前使用。 “知道了!” 高畅微微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就没有别的表示了。 其实,对一个君王来说,属下任何想要窥视上意地举动都是他深为忌讳的,管平的所作所为其实已经超过了君主的某种容忍限度,不被君主知晓倒还没有什么,一旦被知晓,多少都会受到某些警告。 然而,看样子,高畅并没有追究的意思,似乎并不在乎管平的所作所为,这样的反应委实出乎白斯文的意外。 或许,这就是高畅之所以为主子,而自己只能是他的狗的原因吧? 白斯文在心底苦笑了一声,不再这件事情上纠缠,将话题转到另一件事情上。 “监察司派往三原的人有消息传回来了,在李二郎所报的祖籍之地并没有李二郎这个人,证明那个李二郎报的是假名,假地址,不过,在当地,到是有一个人和李二郎的形象相仿,监察司的人曾经将李二郎的画像拿给当地人看,有人认出了他。” 对这件事情,高畅明显要重视许多,他将目光从窗外移了回来,注意力集中在了白斯文身上。 “那个人说这个李二郎有点像当地一家官宦之家的子弟,那家姓李,那人名叫李靖,字药师,在李家排行老二,小名二郎!” “李靖?” 高畅微蹙眉头,打断了白斯文的话,在某一世的人生经历中,他听过这个名字,一个非常有名的将领,为李世民的头号大将,曾经击败过突厥人,将突厥人赶出了大唐的北疆,白斯文所说的这个人会不会就是他呢? 瞧见白斯文停下了说话,静待他发话,高畅挥挥手,示意白斯文继续说下去。 “那个李靖和李二郎年岁相仿,不过,李靖弱冠之年就离开了三原,所以,知晓他现在面目的人并不多,李靖曾经任职长安县功曹,后历任殿内直长、驾部员外郎,在大业年间(公元605617)任职马邑郡丞,后来,刘仁恭在马邑起兵叛乱就不知所踪了,那人之所以认得那幅画像,乃是因为他曾经在马邑郡见过李靖,还曾经一起吃过饭,饮过酒,故而识得。” 看来这个李二郎应该就是那个李靖了,那个有名的李卫公,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按史书记载,他现在应该在长安,后来被李渊所擒,因为得罪过李渊,差点被李渊杀掉,后来被李世民救下,最后成为了李唐的大将,为李唐扫平了巴蜀和江南。 因为自己的出现,历史的确出现了重大的改变,不过,这个改变对自己来说,应该是好事情,既然李靖来到了自己麾下,不管他抱着何种用意,也绝对不能将这个人放走。 高畅脑中略一闪念,就决定了李靖未来的命运。 “吩咐监察司的人,小心观察李靖的一举一动,不过,没有我的吩咐,不允许做任何事情!” 高畅盯视着白斯文,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小的遵命!” 白斯文忙低下头,一脸诚惶诚恐。 “还有其他事情吗?” 意外地得到了一个大将之才,高畅的心情分外愉悦,这种心情从他的语气中表现了出来。 然而,白斯文的语气却变得沉重起来。 “禀告主公,经过监察司十来日不眠不休的探查,那日在神像中的刺客身份已经查明了!” “是吗?” 高畅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那人叫许信,曾经担任过窦建德的亲兵,是窦建德的死忠份子,七里井一战时,他随着曹旦去了古城,后来跟着曹凤的大队回到了乐寿,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担任任何军职了,在乐寿时,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他的相貌普通,又很少和人打交道,所以,我们找寻了这么久,才证实了他真正地身份。” 高畅的脸色并没有好转。白斯文也知道只是这些情报是无法让高畅满意的,他继续说道。 “这次刺杀行动绝非私人行为,在他背后,肯定有人指使,有强大的势力支持,不然,他也不可能藏身在那个神像之中。” 白斯文一脸凝重,不知不觉向前一步。 “这件事情。我曾经问过曹元畅,因为许信曾经在曹元畅的卫队中任职,但是,曹元畅说在古城的时候,那个许信就私自脱离了军队,成为了逃兵。他还曾经颁布命令,不管什么人,都可以将他格杀勿论,这件事情全军都知晓,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许信居然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白斯文停顿片刻,然后说道。 “曹元畅虽然说得有道理,并且证据充分,显示他和这件事没有关系,然而。我还是怀疑他和这件事情脱不了关系,不过。主公曾经说过要善待曹氏一族,因此。我们不好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主公,你地意见呢?我们是不是应该对他做点什么事情?” 高畅摆摆手,说不用,他的意思还是让监察司暗中监视,找到证据来再说。 毕竟,曹氏一族的遭遇如何,与高畅所竖立的形象有关。就算明知道曹元畅和刺杀行动有关,暂时。高畅也不能动他,在当前这个节骨眼上,高畅需要快速的发展和扩张,自然需要那些中小势力争先恐后前来投靠,若是每一个城池都需要用兵去攻打的话,他拍马也追不上李唐地势力,所以,建立宽仁的形象是非常必要的,这才能引得那些没有多少实力只想依附强大势力的集团来投靠。 “除了曹元畅,还有一个人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高畅瞧了白斯文一眼,手里把玩着案几上的毛笔。 “刺杀行动的关键在于那尊腹部中空的神像,神像是由乐寿的鲁班坊制作的,但是,内务部的人将鲁班坊地人全部带回审问之后,却发现制作那尊神像的工匠们已经消失了,后来,我们在一处宅院里发现了他们地尸体,他们全部都中毒身亡了,与此同时,鲁班坊老板的府上也人去楼空,一家人都不在了。” 白斯文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 “后来,我们知晓老板一家在事发地前一天离城而去,说是回乡间的农庄暂住,不过,他们并没有回到农庄,而是在半途被神秘的人劫掠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到这里,白斯文笑了笑。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不管那个幕后的人如何狡猾,他还是露出了破绽,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有个人知晓他和鲁班坊老板的关系,而那个人并没有失踪。” 白斯文微咪着眼睛,笑着说。 “那个人是那家人府上的一个仆人,他在那家人出城当天去坊市买东西,伤了腿,因此没有来得及赶回府,一个仆人而已,并不知道多少事情,所以,那家人没有等他,而是径自离开了。鲁班坊的老板姓张,然而,他曾经地姓氏却是范,最初,他是范家的家奴,后来立下了大功,这才恢复了本姓为张,作为表面地老板为范家来打理鲁班坊的生意,这件事情非常隐秘,很少有人知晓,但是,那个仆人却知道。” 白斯文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那个仆人曾经在范家打个短工,与当时还姓范的张姓老板有过几面之缘,只是张姓老板不知晓而已,后来,那个仆人在范家偷东西逃了出来,改名换姓之后,阴差阳错地进入了张姓老板的家中为奴,因为有偷东西的那件事,他自然不敢和张姓老板叙旧,就这样隐姓埋名地在张府中过起了日子,直到那件事情发生。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他曾经多次看见一个人进出张府,那个人名叫范思辙,他是范愿将军的亲兵,在事情发生的那段时间内曾经失了踪,虽然是一个不起眼的亲兵,但是,有消息说他是范愿同父异母的兄弟,并且是他的智囊,范愿对其是言听计从。所以,我们坚信,范愿范将军和刺杀行动脱不了干系!” “我知道了!” 高畅点点头,站起身来。 白斯文向后退了一步,躬身说道。 “主公,现在,范愿正率领本部人马前往攻打河间,我们是不是要做点什么啊!” “不用!” 高畅摆摆手,说道。 “这事我自有分寸,你下去吧,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是!小的告退!” 白斯文屁股向后,弯着腰,慢慢地退了出去,直到门外面才敢转过身来,在他视线的余光中,高畅站立在窗前,定定地望着窗外,像在思考着什么。58 第三集 第四章 进退两难的范愿 三年(公元617年),九月。 夏国将军范愿率本部虎捷营六千余人为前锋进犯河间。 河间之名始于战国,因处九河流域而得其名,古称瀛洲,开皇年间,河间有户十七万三千三百八十三,到大业末年,虽未经统计,却已十室九空,百姓流离失所,远离家园,几有千里无鸡鸣之景象。 至少,范愿的虎捷营一路行来所见的情形就是如此,土地荒芜,处处废墟,路有白骨。 虎捷营的行军速度并不快,一点也不像前锋部队该有的态势,六千来人分成前中后三军,间隔却不足两里,相当于并没有分开,在军队的前方,范愿广派侦骑,一般的斥候距离大队人马最远也不过四五十里,范愿的斥候小队竟然远远的扩散到了六十里地以外去了。 想当初,窦建德率军夜袭薛世雄,走的就是范愿如今走的这条道,当日,窦建德还是夜间行军,半日加上一夜就赶到了七里井,足足赶了一百多里路,而如今,范愿的军队还是白昼行军,却一日走不上四十里。 范愿之所以如此,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当然是对高畅安排自己的部队做前锋感到疑惑,高畅这次率领大军出征就是为了赶在大雪纷飞之前解决河间王琮的威胁,一般说来,这样一次大的战役,作为前锋的军队应该由他最信任地嫡系部队担任才行。开军机会议的时候,这个重任却落在了他这个杂系将领的头上,这不由让心里有鬼的他怀疑高畅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否则不可能白白将这个功劳让与自己,莫非是借刀杀人?越是寻思,范愿就觉得高畅是要借王琮这把刀杀自己这个人,故而,就算再小心也不为过。 第二个原因就是。河间郡守王琮这把刀还真的是比较锋利,若是其他的人,他也不会这般小心翼翼。 年前,窦建德占据乐寿之后,为了解决这个来自北方的威胁,曾经率领大军去攻打过河间。不过,这次战役窦建德并没有捞到任何好处,甚至,还在深沟高垒的河间城下撞了个头破血流,当时,范愿也曾独领一军参加过战斗,非常清楚那次战斗地情形。 在王琮的坚壁清野和严密防守之下,窦建德大军行进到河间城下不久就因为粮草不济,最后,不得不退兵了。连河间城墙都没有象征性地功上去过一次,在退兵的时候。还受到了王琮的追击,使得断后的刘雅部损失惨重。吃了个大亏。 幸好,王琮的兵马不多,防守有余,进攻不足,所以,不敢主动出击乐寿,就连窦建德率领大军南下攻打信都郡之际,他也没有出城袭扰窦建德地后方。当然,这也和魏刀儿部大举南下有关。 王琮。乃是太原王家的旁系子孙,自幼精通诗文,尤喜兵书,粗通弓马,后游历长安,和当时还是晋王的杨广偶识,交好,杨广登基之后,王琮得到了他的信任,官位扶摇直上,最后,升任为河间郡守。 对于老百姓而言,在王朝的统治中,最重要的永远不是谁当了皇帝谁灭了谁的王朝,而是土地到底被谁所占有。 一直以来,不管是哪个王朝当政,这个国家始终是一个农业性国家,源于其社会经济构架,土地无可争议的成为了最重要的生产资料。 天下,在这层引申意义里,就是土地的代称。 而在这个时代,土地只掌握在少部分人手中,他们就是绵延了上百年甚至数百年地世家门阀,自汉晋,南北朝以来,这些世家门阀和国家集权政府形成了一种极其奇妙的共生关系,中央政府必须依靠这些自魏晋以来,数百年间垄断了政治、经济、文化地门阀世族来进行统治,而这些门阀世族也对王朝回报以忠诚,来延续自己的超然地位。 太原王是北方四大高门之一,对太原王地子弟来说,家族的利益永远要比国家的利益要重要,国家灭亡了没有关系,被外族侵占了没有关系,只要家族的利益得到保存,能够绵延下去,壮大起来,哪管金銮殿上坐着的是谁? 不过,在太原王这些世家子弟中,王琮是一个另类,他对隋王朝,对杨广的忠诚远在对自家家族的忠诚之上。 这是因为他出自旁支,并且从小丧父,家中只有一老母,家境贫寒,因此,就算饱读诗书,也得不到那些直系子弟的认同,毕竟,王家那么大地一个家族,要家主对每一个优秀的子弟都注意到,那不太可能,所以,在王琮没有遇见杨广之前,过得极其潦倒。 正因为杨广对他有知遇之恩,王琮这才对杨广忠心不二。 上次窦建德大军压境之际,他手里只有匆匆调集地数千精壮,面对的是窦建德的十万大军,在这样敌我实力相比极其悬殊的情况下,他仍然选择了死战不退,没有理会窦建德的劝降,就算他知道窦建德的军队军纪良好,并且礼贤下士,只要他开门投降,不仅能够保住性命,并且还可以登上高位。 他命人在城中散发谣言,说窦建德的军队是流贼,一旦城破,必将屠城三日,要想保护自己的家人,保护自家的财产,每个人就必须奋勇争先,坚决杀敌,在他的鼓动下,整个河间城的力量全部调动了起来,那些门阀豪强纷纷将自家的部曲贡献出来,并且将自家的粮仓也献了出来,誓要和窦建德抗争到底。 与此同时,王琮将河间城外的所有百姓都撤进城中,尽量不让一粒粟,一根麦草落在窦建德军中,采取坚壁清野的战术。 事实证明,王琮的策略是正确的。 窦建德原以为自己十万大军压境,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河间夺下,所以,带的粮草并不多,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河间兵的殊死抵抗之下,大军行进迟缓,到达河间城下之时,粮草却也不多了,由于对战争的严酷性准备不足,他带来的攻城器械严重不足,再加上乐寿的存粮也不多,若是面对坚城,久攻不下,纵然是十万大军,一旦粮尽,也极有可能烟消云散,于是,无奈之下, 只好选择了退兵,无功而返。 范愿不知道高畅和窦建德相比,谁打仗更厉害,他只知道以自己这区区数千人是无力攻下河间的,这个时候的河间实力比起窦建德攻打那会更加强大了。 薛世雄三万郡精兵在七里井一役溃散之后,有一万来人被高畅所收编,另有一万人则溃散乡里,不知所踪,还有一万人则逃回了河间,被王琮所收编,有河间各个世家的支持,王琮完全有能力供养这一万人。 最初,王琮只是凭借数千精壮就让窦建德十万大军一筹莫展,如今,更是多了一万骁勇善战的郡精兵,更是如虎添翼,说起来,范愿对高畅这次攻打河间的军事行动并不看好。 如此看来,高畅还真是有可能借刀杀人,要是自己的军队受到王琮的攻击,他后面的大军只要延缓救援的时间,也就去除掉了自己这颗眼中钉。 抱着这样的想法,范愿的虎捷营这才行动缓慢,不过,再是行动缓慢,终有一日也会但到目的地,九月初三,范愿的虎捷营在薛世雄大军溃败之地七里井扎下了营寨。 入夜,起了大风,旌旗在夜色中呼呼做响,营中燃气的篝火大半熄灭,唯有营寨外防夜袭的篝火仍然在熊熊燃烧,当值的士卒找了许多柴火,时不时就添些上去。 平时地这个时候。范愿早已安歇,然而,今夜他却了无睡意,总觉得自己处在危险之中,要是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他就放不下心头的那块大石。 在中军大营中,范思辙和范愿隔着一个火盆相对而坐,火光熊熊。将范思辙那张小胖脸照得通红,他紧蹙着眉头,似乎在深思着什么。 摆在他们面前的似乎是一个死局,怎么样也解脱不了! 刚才范愿和范思辙两人已经商量了不少办法,不过,都不容易实施。或者,可以这样说,都无法从根子上解开这个死局。 最初,范思辙向范愿进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率军向河间王琮投诚,倒戈一击,对王琮来说,平添数千精兵自然原意接纳他们,而有了他们的帮助。王琮也完全守得住河间,毕竟。高畅这次进犯河间的军力还没有当初窦建德多。 不过,范愿不假思索就否决了范思辙的建议。第一,范氏一族的根基在乐寿,他们地家人还在乐寿,那里还有数万亩良田,要让范愿将他们全部舍弃,他做不到,再加上,高畅称王那一天的神迹在军中通过那些中低级将领和神官们的宣传已经扩散开了。士卒们对高畅敬畏有加,让他们调转枪头来对着高畅。就算他们和范愿是同一宗族,或者曾经是范家的家丁,可能也不会这样去做。 起初,范愿答应高畅将神官派到自己的军队中来,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只是一次迫不得已的妥协罢了,让他没有想到地是,他居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果没有那些神官,高畅乃是神君转生的传言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在整个军营中传遍了,现在,许多士卒和低级将领都信奉起高畅的灵宝神教来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已经无力掌握整个军队,所以,如果按照范思辙的建议去做,无疑是去找死。 其实,范思辙也明白这样做可行性不大,所以,他又提出了第二个建议。 既然,没有办法和高畅对抗,倒不如就死心塌地跟着高畅干,只是,这样做也有一个难题,那就是和宇文世家的关系该怎么处理呢? 若是宇文世家对此不满,他们极有可能将范愿阴谋刺杀高畅的事情泄露出去,那时,就算范愿将所有知情的人都杀光也无济于事了,毕竟,对上位者来说,若是认为某人不忠,根本就不需要证据。 就算宇文世家不将刺杀那件事情传扬开去,范愿也认为高畅不可能会相信自己是真心投靠他,毕竟,若是把他换在高畅的那个位置上,也会对他有所猜疑,现在,只是迫于形势,不敢在明面上对付他罢了。 但是,又有谁能担保,高畅不会在背地里对付他呢? 这次让自己地虎捷营作为前锋,多半就有借刀杀人的意思,虽然,他承诺,谁地军队最先进入河间,以后河间城的赋税地一层就会赏赐给那个人,这个期限是十年。 赏赐到是够重,可惜也要看是不是有命去拿啊!军议之后,大家都对能担当前锋的范愿感到羡慕,而只有他是有苦自知啊! 商议了半天,范愿和范思辙都找不到好的办法,似乎每一条路都走不通,到最后,他们只能采取权宜之计,那就是暂且忍耐,伺机而动。 首先,在攻打河间城的时候,尽量保存自己的实力,以免自己的部队损失过大;第二,为了防止得到窦建德那样的待遇,在范愿的身边,一定要多派亲卫保护,并且,所待地地方一定要保密,最好每个晚上不要住在同一个营帐内;第三,和宇文世家的联系要变得更加隐秘,若非迫不得已,最好少和他们联络,以免被高畅抓住辫子。 当然,当务之急是命人快马赶回乐寿,让家里地人将鲁班坊老板一家全部杀掉,作为范家家人的时候,那个张姓老板曾经救过范愿一命,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已经顾不得这些了,若是那个张姓老板被高畅的人抓住,高畅就有理由来正大光明地对付他了,所以,那一家人万万留不得。 就在两人商量完毕之后,有人从营帐外走了进来,那人穿着一身亲兵的服饰,不过,看那神态却没有一点亲兵的样子,对范愿并不尊敬,一进来,就大刺刺地坐了下来。 范愿和范思辙互望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那个亲兵正是宇文世家和范愿之间的联络人,他双手放在火盆上烤火取暖,眼睛盯着火盆中跳动的火焰,嘴里说道。 “我家公子有消息让我转达范将军!”58 第三集 第五章 困难重重的攻伐 都,也就是宇文家那人口中的公子,最近将采取大行动的目的在于拉高畅的后腿,使其焦头烂额,无力攻下河间城,最终,达到破坏高畅所建的夏国一统河北全境的计划,和李世民一样,高畅这个曾经的朋友宇文成都也不希望看见有任何势力一统河北。 如果,真有这样的势力统一了河北,宇文世家和突厥的走私生意自然做不成了,这还只是小事情,最主要的是,这会破坏宇文世家对于整个天下的布局。 眼看大隋江山不保,一直作为杨广鹰犬的宇文世家自然也要为家族的利益谋划其他退路。 范愿不知道宇文成都的大行动是什么?那个人只是传信的人,对此知道得并不多,他只是向范愿传递了这个信息,让范愿配合宇文家的行动。 在宇文成都的计划中,短时期内,高畅是无法攻下河间城的,当高畅有所进展之时,宇文家所采取的行动也会取得一定效果了,那个时候,高畅绝对会没有心思继续攻打河间,他需要解决的是更为重大的问题,于是,只能选择退兵。 当高畅退兵的时候,军心肯定不稳,士气低下,若是王琮的河间军衔尾直追,那时,范愿只需要制造一点小小的骚乱,引起全军恐慌,高畅军本来有计划的撤退最后就会变成无计划的溃散,以致大败,宇文成都需要他做的就是这个。 在宇文成都的分析中,高畅八月份才建立的夏国看似声势浩大,实际上,和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差不多,根基浅薄,只要经历一次巨大的失败就会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如今,高畅手下有四郡之地。 平原郡,是高畅发家之所,经营将有一年,平原由于久经战乱,百姓流离失所,土地荒芜,除了少部分实力强大的世家郡望在兵匪之间的交战生存了下来,大多数贫民和一般的世家土豪都已破家败亡,这使得平原郡无比萧索和荒凉,然而,在某种程度上,对高畅来说,却是一件好事情。 他先以强悍的实力,以及杀鸡儆猴的手段震慑了平原郡残存下来的世家大族,将那些世家强硬地绑在了自家的战车上,并且,利用大量的荒地,收拢流民,将土地分发给他们,利用世家的资源,用强征起来的种子和耕牛以官府的名义给那些分得土地的流民使用,赚得了民心,而且,他最嫡系的部队人人也分得有田地,自然对他死心塌地,忠贞不渝。 然而,作为高畅根基最稳的平原郡,也还是有很多不足之处,毕竟,残破得太久了,想要重建和发展,需要太多的人力物力,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人力,高畅不缺,但是物力高畅的政府却非常缺乏。 虽然有那些世家大族的支持,但是,这种支持始终是有限度的,超过了某些限度,自然有一些世家对其不满,何况,高畅在境内大肆宣扬供奉自己的灵宝神教,也或多或少刺激到了世家大族的神经,只是,暂时还没有做出应对而已! 至于时间,也不在高畅这一边,他若想巩固内政,追寻发展,就会坐失良机,当他将内政治理好之后,天下的归属多半已经角逐了出来,那人绝对不会是他,所以,他只能冒着内政不稳的威胁向外征战,争取以战争的胜利来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震慑那些对他不满的内外势力,达到转嫁内部危机的目的,这次他亲自领兵攻打河间就是出于这个目的,想通过一次战争的胜利来平息内部不稳的声音,彻底巩固窦建德留下来的基业。 然而,若是取得了一场大胜,占领了河间当然还好,可是,若是打不下河间,反而全军溃败呢?那个时候,就算在他根基最稳的平原郡,多半也会有不少人跳出来反对他吧,更不要说其他的郡县了。 清河郡,高畅占领也有一段时间了,只是,清河郡的控制权并没有完全掌握在他手中,清河崔乃是天下四大高门之一,其势力在清河郡是坚不可摧的,比不得一般的世家,更不要说那些土豪了。 为了赢得天下士子的归心,毕竟,治理天下还需要手里拿笔的士子,而不是只懂得拿刀的武夫,高畅不得不做出妥协,认同清河崔在清河的地位,并且,将许多清河崔的子弟招入自己的军队和政府中,即便如此,却仍有大量清河崔的子弟推辞不出,说起来,清河崔也在看风色,并没有彻底投入高畅的阵营中,若是清河崔家全力支持高畅,那么,大多数的关东世家都会闻风而动,随其而为,在那些关东高门的人力物力支持下,如此,高畅一统河北根本不需要费多大的力气,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高畅要是攻打河间不利,大败而回,看风色的清河崔还会继续支持他吗?这值得怀疑,只要清河崔不支持高畅,现在,他能从清河郡那里得到的一些财赋支持也不复再有了。 清河郡虽然也经历了几次流贼侵扰,然而,那些实力强大的世家门阀却 受到多少损害,受到损害的只是一般的平民百姓和小那些门阀反倒在战乱之后掠夺到了不少的无主的土地,而高畅的夏国是想将多余的土地分给手下的士卒,以及那些流民,在这一点上,注定要和世家高门起冲突,若是高畅失去了强势的兵力,世家门阀的力量一旦反弹,到时候,够他难受了。 信都郡和清河郡的情况差不多,高畅的政令也只能在那几个大的城池施行,广大的乡间还是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 至于河间郡,南面的地盘掌握在窦建德原本的那些部属手中,如高雅贤,范愿等人,为了笼络这些将领,高畅不会剥夺他们的权力,至于北面,则还控制大隋王朝的手中,高畅在河间的全部实力也只有那一万多人的嫡系部队,以及那个不伦不类的灵宝邪教,若是高畅在河间战败,他那战无不胜的光辉形象顿时烟消云散,这会让人怀疑他究竟是否如他所说的那样是神君转生,毕竟,神灵是不会失败的。 一旦他失去了个人的威信,没有了头上那灿烂的神灵光环,他能不能活着逃离河间郡,还是个未知数啊! 以上就是宇文成都,准确地说是宇文世家的整个智囊团对高畅所建立的夏国做出的分析和判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分析和判断非常接近事实。 至少,范愿是这样认为的。 他一直惶恐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现在,他唯有相信宇文世家的分析和判断,隐忍下来,在最关键的时候,对高畅发起致命的一击,说不定还能够趁势而起,将他取而代之,毕竟,乐寿范家也算是河间郡的郡望,在河北大地上还是颇有一些名声。 九月初四,范愿的虎捷营进抵河间城下,在河间南城十余里外扎下营寨,七里井那个营寨则留给了后面的高畅大军,作为大军的中军大营。 河间城,背靠冀中运河,河水沿着城下流过,滚滚南流,在河间东城下,有一码头,可以通过船只和浮桥与运河对岸联系,河间城内的不少物资都是从运河对面通过浮桥和船只运送进来的。 由于高畅军没有水军,所以,王琮不担心高畅军通过运河突然杀到,要想通过运河攻打河间,没有水军是万万不能的,就算高畅有水军,水军乘船而来,总要上岸攻城吧,东门码头比较狭小,又离城楼非常近,大量士卒在此根本施展不开,高畅军若是要通过这码头来攻城,只不过是送死而已,王琮并不担心。 因此,王琮并没有放太多的兵力在东门,他把重兵放在了南城门和西城门这两处。 王琮在这两道城楼下修筑了两个大营,与城楼成互助之势,要想展开对城门的攻击,就必须先摧毁城楼下的这两处大营,然而,在城楼上方远程武器的支持下,要想攻进这两处大营并非易事。 在这两处大营的前方,是一条条的壕沟,壕沟的间隙则是高高垒砌的土坡,并且,在壕沟和土坡之间还有不少的鹿和拒马,这样严密的防护工事连绵了足有好几里,高畅军若想攻进河间城,必须先解决这些层层的阻滞,再解决敌方的大营,才能谈得上正式攻城。 八月初五,高畅在乐寿建国,自称夏王之际,河间的王琮就预料到了他会进犯河间,毕竟,高畅若想坐稳夏王这个位置,就必须先立威,南面都是他的领地,他若想向外发展,只能选择攻击河间一途。 窦建德率领十万大军都攻克不下的河间城,若是被他亲自领兵攻下,这足以证明他远比窦建德更有能力,更适合坐这个位置。 当初,薛世雄在七里井败亡逃回了河间,王琮担心窦建德的大军会趁势攻打河间城,也就一直在加固河间城的防务,后来,虽然窦建德并没有率军攻打河间城,甚至传来了他的死讯,王琮仍然没有掉以轻心,以为是窦建德迷惑自己的诡计,因此,仍然在不停地加固城防,当得知窦建德真的已经身死之后,又得到了高畅自称夏王的消息,更是不敢怠慢,号令全城百姓一起动手,务要将河间城打造得固若金汤。 所以,当范愿率领虎捷营进逼到河间南门的时候,遇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况。 对此,范愿不惊反喜,如此严密的防守工事,高畅军不费一番功夫,不用大量的人命去填,是无法攻下河间的,就算他攻下了河间,也会损失惨重。 不过,范愿转念一想,高畅会不会命令自己和刘雅,高雅贤,董康买等杂系将领带着自己的部队去强攻吧,最初,他不就是这样认为的吗?高畅并没有一定要攻下河间的意思,只是想损耗自己这些人实力而已! 抱着这样的担心,范愿并没有下令军队向河间军的营地发起进攻,一般说来,作为前锋至少也要发起一轮试探性的攻击,来探明敌军防守的重点和弱点才对。 范愿之所以没有下令进攻,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就是 锋部队的他并没有带大量的辎重和器械,面对敌军严工事,若是没有器械帮助,是无从下手的。 范愿的虎捷营没有进攻,河间城内的王琮也没有下令主动出击,虽然,外面的虎捷营只有五六千人,他完全有实力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不过,他否决了下属将领提出的出城作战的建议,那不符合他的长远作战计划。 虎捷营到达七里井之时,王琮就下令拆掉运河上的那座浮桥,虽然,敌军突然从运河东岸出现,通过浮桥来攻打东城门的可能性很低,为了以防万一,王琮还是命人将那座浮桥拆掉了,现在,城内的物资,粮草,守城的军械,皆不缺乏,支撑几个月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只要高畅没有水军,王琮就可以通过运河与外界联系,通过船只来运送物资,当然,这是在城池被久久围困,缺乏物资的情况下才会这样做。 而且,要想围困整个河间城,兵力不到十来万是绝不可能的,据这次探子来报,高畅军只有区区四万人,远远没有上一次进犯河间的窦建德兵力众多,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将河间城团团围困。 会不会是探子的回报有误呢? 王琮不相信高畅只率领四万人进来进攻河间,要知道现在的河间城的兵力也不少,收拢了薛世雄的一万溃兵之后,河间城的守军已经达到了两万来人,这还不加上征集来帮助守城的民夫。 军书有云,攻城一方要想顺利攻下一座城池,兵力至少也要在守军的五倍以上,莫非,高畅不通兵法,又或是狂妄自大,以为只靠四万人就能攻下两万人镇守的坚城? 通过对高畅往事的了解,王琮不认为高畅是一个不会打仗的狂徒。 毕竟,一个能击败杨善会,宇文醒,连杨义臣也曾经在他手中吃过亏,并且反噬自家主公窦建德的家伙,不会这么简单。 所以,王琮担心这会不会是探子的军情有误,然而,所有的探子带回来的消息都是这样,这让王琮不由疑虑重重,有好几天都睡不着觉。 官兵探子的消息并没有错,高畅这次的确只率领了四万人进来攻打河间城。 是不是根本没有打下河间城的意思,只是借此练兵,或是借刀杀人,铲除异己则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才知道了。 称王之后,高畅除了大肆分封文官之外,也没有厚此薄彼,对武将放任不理。 如今,在高畅军中有了好几个将军,这次随他前来进攻河间城的就有虎捷将军范愿,神风将军高雅贤,龙威将军董康买,骁骑将军刘雅,以及中郎将苏定方,顾子文。 范愿等四人的本部人马加起来有两万五千余人,高畅的本部人马则有一万五千人,苏定方和顾子文一人统领五千,高畅自领中军五千,总兵力的确只有四万人。 在四万大军中,高畅的本部一万五千人大部分是精锐战兵,那四人的部队就比较杂乱了,战兵和辅兵之间没有明显的区别,以往,他们战斗的时候往往是纠集四里八乡的百姓,驱使他们作为战场的民夫,所以,没有在军中特别设立辅兵,战斗士卒和辅兵之间的分工并不明确。 这一次攻打河间,高畅立下了军令,不允许部下私下扰民,当然,进入河间城下后,由于王琮的坚壁清野,也无民可扰。 说实话,高雅贤等人虽然不像范愿那样心怀不轨,但是,对高畅这个夏王多少也是有些猜疑的,害怕他夺取自己的军权,又害怕他故意消耗自己的实力,在作战时,把比较困难的作战任务交给本部人马。 在高畅军中,将帅之间,互不相信,再加上敌我之间的实力悬殊不大,因此,高畅的这次军事行动一开始就处在了非常困难的地步,更何况,背后还有个宇文世家在虎视眈眈,准备在背后捅高畅一刀。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对高畅军非常不利的因素,那就是冬天快到了,眼看北方大地就要被冰雪所覆盖了。 王琮的作战方针非常明确,只有两个字,守和拖。 守是坚守,绝不盲目出战,拖是拖时间,拖到冬天来临,拖到大雪纷飞,以城内积攒的物资,他完全拖得起,而高畅军则不然,若是天降大雪,气温陡降,那些在野外宿营的士卒又能支撑多久呢? 若是士卒因为天寒失去了战斗力,这场战争的胜负就不言而喻了。 总之,对高畅军来说,一开始,这就是一场困难重重的攻伐。58 第三集 第六章 河间攻防(上) !” 狗子猫着腰,半蹲着身子,手搭在额头上,回望着后方,瞧见后面山坡上的大旗变幻了旗语,低声喝道。 “点火!” 在他身侧,大嗓门的传令兵声嘶力竭地喊道,与此同时,在绵延两里的战线上,数十个人同时这般呐喊,声音冲天而起,铅灰色的云层似乎也受到了惊吓,向天空的一角逸去,一丝久违了的阳光从云层后透射出来。 “蓬!” 无数只火把凑了上去,上面浇满了火油的引火物顿时冒起了熊熊的火焰,黑烟冲天而起。 几个士卒间隔几尺的距离扶持着一支几丈长由一节节木棒捆绑起来的长,猫着腰朝前方的鹿和拒马等障碍物冲去,另外有一些士卒手持巨盾护在他们身侧,与他们保持着同样的奔跑节奏往前跑去。 在这绵延两里的战场上,全是这般景象,从高空俯览下来,看上去声势分外惊人。 “嗖!嗖!嗖!” 随着一声声刺耳的尖啸,天空中出现了一团黑影,那团黑影从壕沟那边的高垒后面升腾而起向奔跑的士卒飞来,铺天盖地,刚刚才从云层后钻出来喘口气的阳光顿时也被黑影所吞噬了。 “举盾!” 士卒们高声呐喊,高高举起手中的巨盾,护住自己也护住身边地同伴。那些手持几丈来长前端在熊熊燃烧的长篙的士卒对头上方的黑影不管不顾,依旧埋着头向前冲,他们相信自己身边的同伴能够维护自己的安全。 漫天的黑影落下,天空恢复清朗。 “噗!噗!噗!” 箭矢落在巨盾盾面,插在泥土中,扎进人体内的声音几乎是一样地,唯有轻重不同而已,在持盾的同伴的掩护下。被箭矢射中的士卒并不多,倒下的人大多是手持巨盾的士卒,他们为了掩护身侧没有持盾地士卒,这才中矢倒下。 他们得到的军令就是保护身侧那些没有持盾的同伴,使他们不被敌方的箭矢射中,为了完成这个任务。他们甘愿冒着自身被箭矢射中的危险。 “还击!” 跟在这些士卒后面的是一辆辆冲车,它们间隔几丈远排成一排,在士卒们的推动下缓缓向前靠近,射声营的弓箭手们站在冲车的后面,听到身侧佐尉们的号令之后,从冲车后迅速地跑了出来,排成横队,张弓搭箭,角度斜斜往上四十五度。 “嗖!嗖!嗖!” 随着一声声尖利地呼啸,箭矢升空。逞抛射之态,黑压压一片。朝高垒后地敌人飞去。 箭矢升空之后,弓箭手迅速跑回冲车后面。避免遭到敌方的还击。 前端绑着引火物地长篙伸在了鹿和拒马之上,用干燥的木料做地鹿和拒马立刻燃烧起来,由于它们连在了一起,同时燃烧起来,火势冲天而起,看上去蔚为壮观。 王琮将鹿和拒马放在壕沟前自然是为了阻挡高畅军的进攻,在王琮看来,高畅军若想要填平壕沟。或者用木板横加其上来度过壕沟,就必须先命人清理掉壕沟前的那些鹿和拒马。当敌军上前来搬离那些障碍物的时候,位于高垒后面的弓箭手就会向高畅军发起远程攻击,使其伤亡惨重,就算对方能突破这几道壕沟和高垒,进抵河间城下,一定会损失大量的兵力,以及消耗不少的时间。 到那个时候,高畅军还能不能攻破城下与城楼逞犄角之势的大营,或更进一步强攻河间城,这个问题很值得商讨。 不过,王琮没有料到高畅军居然会用这一招来对付拦路地鹿和拒马。 瞧见壕沟前黑烟弥漫的冲天火势,虽然没有能大量杀伤高畅军,不过,阻碍敌军攻势地任务到也完成了,毕竟,对面的高畅军被火势所阻,他们也只能等那些鹿和拒马被全部烧光,火势停歇之后才能发起新一轮进攻。 作为河间城的最高长官,王琮并没有站在城楼上,而是亲临第一线,在第一道壕沟后面那第一道高垒的后面,近距离地观察高畅军。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个道理,王琮自然是非常明白的,虽然他只是一个文官,却是一个熟读兵书,打过好几次恶战的文官。 当然,他就算是身处在第一线,也算不上多么危险,有数十个身披重甲的亲卫簇拥着他,在他身侧还有几个手持巨盾的士卒,随时为他抵挡流矢。 毕竟,这位王大人腰间虽然佩着宝剑,却只是做个样子罢了,虽然不能说他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就算是高畅军中一个普通的士卒,在战场上和他单挑的话,也可以轻易将他擒获。 对所冒的这个风险,王琮王大人还是觉得非常值得的,至少,他对高畅军的攻击方式和战斗力已经有了粗步的了解,以往那些都是道听途说,不管是什么还是要亲眼目睹才知道事实如何。 高畅军的战斗力不弱,虽然,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单兵作战的能力,以及战斗时的阵型变幻那些东西,但是,只是看他们在战场上听取鼓令,旗语时的举动,就知道这是一支严守军纪,训练有素的军队。 至于高畅军采取的攻击方式,则是以稳为主,稳健扎实,不轻易给对方反击的机会,为了求稳,就算费时耗力也无所谓。 高畅军抵达河间城,过了两天之后才发起进攻,他们在等什么呢?无非是在构建那些攻城器械罢了,这证明对方的统帅不是一个盲目的人,他做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计划,喜欢做好全部准备之后才行动。 同时,高畅军在进攻的时候采取这样的方式,也是为了避免多消耗人命,对方统帅不想用人命来堆填本方的防守工事,如果他舍得死人的话,这些深沟和高垒是挡不住对方行进的步伐的,照王琮的估计,高畅军若真是全力进攻,这些深沟高垒最多能够延迟对方两天的时间,毕竟,他不可能将所有的兵力都用在第一线的防守上。 在第一线上,他布置的兵力并不太多,主要是想利用那些障碍物和深沟高垒大量杀伤高畅军的有生力量,挫其锋芒。 然而,出乎王琮意料的是,高畅并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了比较稳妥的进攻方式,即便如此会损耗大量的时间。 时间,对高畅军来说,难道不是最为至关重要的吗? 王琮紧皱着眉头,注视着隔开敌我双方阵线的那道 火。 以前几年的情况来看,河间郡一进入十月就会下雪,到了十一月,天气更是寒冷得不得,北风呼号,大雪纷飞,小一点的溪流都会结冰,就算是官道,也会铺上一层厚厚的积雪。 对方的统帅不是以为气温下降会对他们有利吧? 王琮摇摇头,笑了笑,忘掉了这个完全不合常理的猜测。 若是对方统帅蠢到了如此地步,他根本就不会对目前的态势感到忧心,只是,对方不是不知道这一点,那为什么还要采取如此稳健,却耗费时间的进攻方式呢? 难道只是为了少死点人? 或者只是演习,并没有做好一定要攻下河间城的准备,不过,这样的演习可真是大手笔啊!数万人马一天的消耗并不是小数目,再加上押送粮草的民夫的消耗,消耗如此多的钱粮只是为了在河间城下抖抖威风,王琮根本不相信会是如此。 然而,高畅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明知道时间越往下拖,越对他不利,这是不是证明他有别的胜利途经呢?当前的姿态只是为了迷惑自己? 那么,什么是他的杀手锏呢? 王琮陷入了沉思,就连在亲卫们簇拥下离开第一线,回到城里面之后,那紧锁的眉头仍然没有舒展开来。 狗子仍然猫着腰,半蹲在地上。在他左右两侧,士卒们都和他一般模样,他们紧紧地盯视着前方那道火墙,现在,火墙已经缓缓熄灭,唯有青烟袅袅,弥漫在前方。 在清河地时候,狗子只是一个佐尉。后来,他随着管小楼攻进信都郡,又随着他来到了乐寿,被调集到了新军之中,获得了高畅的接见,也因此升为了校尉。隶属于苏定方部下。 在他手底下,一共有着五百三十四人,其中大部分是七里井一役被高畅所收编的官兵,也有一部分是原来的窦建德军,其中,只有少部分是跟随他来到新军的长河营老兵,这些老兵担任着队正,或者佐尉等低级士官,除此之外,还有十来个神官。以及二十个隶属于军法司的执法队。 对能担任校尉一职,狗子已经很满意了。他知道自己是无法再往上升了,虽然。日后若是立下了战功,会得到更多的功勋和赏赐,但是,要想再升为郎将,升为将军则非常困难,除非他狠得下心来,认真学习文化知识,到讲武堂去深造一两年。可惜,他非常了解自己。读书识字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 在狗子的五百多人地部队里,原本就能粗通文墨的人并不多,除了那十来个神官之外,也只有少数人能识得自己的名字。 神官们在军队中号召大家一起识字,因为只有识字才能更好地领会到灵宝神教的精神,才能更好地听取大王的号令,为大王效力。 为此,神官们在每个士卒的身上,都用笔写上几个字,让大家一见面就看见对方身上地字,这样才能时常温习,久而久之,认识的字就会越来越多了。 在没有军事训练的时候,神官们还经常在营中召开认字大赛,谁要是认的字最多,用膳的时候,他就会得到额外的优待,可以多得两块烤羊肉什么的。 让狗子惭愧的是,就算他多么努力,今天识得的字明天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准确地说,才记得的字,只要背个身,他就会忘记,到现在,那些普通士卒认得地字也比他要多,这让他非常尴尬,还好,他对旗语和鼓令什么的到还记得非常清楚,不然这个校尉一职也做得不会稳妥。 所以,狗子没有想再往上爬一步,像曾经地老上司萧万全那样成为将军,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那一块料。 如今,他只希望能努力杀敌,多多立功,多捞一些奖赏,多得一些勋章,等大王打下天下,天下重新恢复太平之后,他再回到清河的那个家里,守着家里地那几亩田过日子。 大王说过,那个时候,所有的人,不管贫富贵贱,不管地位高低,都是平等的弟兄姐妹,只要你不违背法令,就不会被任何人欺负。 狗子幻想着那一天的来临,如今,他留在清河家中的婆娘已经怀有了身孕,等孩子出生长大之后,可以让他到神庙开设的免费学堂去上课,日后,就不会像自己一样大字不识一个,那个时候,再让他承继自己的梦想,当个将军或者大官。 就为了这个梦想,自己也要奋勇杀敌,跟随大王,为自己的家人打造出一个太平盛世来,就算自己阵亡了也没有关系,大王会照顾自己地家人,会给他们大笔的抚恤金,在孩子没有成年之前,家里再也不用缴纳赋税。 在高畅军中,有许多将士都怀着狗子一般地心思,原本,对高畅死心塌地只有原长河营的那些老兵,渐渐地,那些新召集来的士卒,以及降兵们也对高畅感恩戴德起来,甚至,像范愿,高雅贤,刘雅,董康买等并非高畅嫡系的士卒也对高畅奉若神明,之所以如此,并非高畅真有什么王霸之气,不管是谁,只要一见到他,就会对他俯首称臣,永无二心。 说穿了,只是两个字而已! 利益! 只要在高畅军中任职,没有田地的会分给他们田地,并且人人能够吃饱饭,军队中,虽然军纪严明,但是无论官兵都是同样的待遇,人不患贫只患不均而已!因为官兵的待遇一致,士卒们的士气不是一般的军队可以比拟的。 若是跟随高畅作战没有这么多的好处,就算多出现几次天兆,证明高畅是神君转世,跟随他的人也不会如此之多,毕竟一边喊着神君无敌,一边饿着肚子,拿着木棍什么的武器和敌人拼死作战的狂信徒始终是少数,若是投降,或者倒戈一击就能活下去,大部分的人或许都会放弃那所谓的信仰吧! “咚!咚!咚!” 火焰彻底熄灭了,后面传来了阵阵鼓声,在空旷的原野飘荡开去。 “上!” 狗子低喝一声,猛地从地上窜了起来,士卒们纷纷跟随在他身后,排成方阵,拿着事先准备好的木板,跟随在那一具具冲车后面,缓缓向敌方的阵营逼去。58 第三集 第七章 河间攻防(下) 三年,九月十三日,景城。 景城位于乐寿东北方,河间则位于乐寿西北方,三座城池呈等边三角形,要想占据河间郡,高畅军不仅要打下郡府所在地河间,还必须攻下景城才行。 辰时时分,天空中仍然没有太阳的一丝踪影,灰色的云层随着北风在景城上方的天穹翻涌奔腾,城楼上的旌旗被风吹得飘扬起来,似乎永远也不会低垂。 随着几声急促的大鼓声,景城的南城门打开了,吊桥放下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卒从城门口鱼贯而出,离城而去。 队伍不是太长,位于队伍前锋的是少量骑兵,紧跟在骑兵之后的则是手持各种长短武器的步卒,这些步卒中只有少部分身披铁甲,大部分只穿着单薄的皮甲,他们在寒风中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向前小跑着,以便抵御身上所感受到的寒冷。 半个时辰左右,队伍就全部出城了,整个队伍步卒大概有两千多人,骑兵则有五百来人左右。 位于队伍最后的是景城令彭伯玉和他的一百名衣甲鲜亮的亲兵。 彭伯玉率队出了城门之后,勒住马缰,停了下来。 他扭转马头,向为他送行的景城丞窦子风和户曹张玄素拱手说道。 “本官这次出征讨贼,景城的防务就交给两位了,还望两位小心翼翼。谨慎从事!” 窦子风同样拱了拱手,笑道。 “大人尽管放心讨贼,下官必定不负大人所托,待大人得胜归来,下官必将景城完好无缺地交还给大人!” “哈哈哈!” 彭伯玉大笑三声,意味深长地瞄了站在一旁皱着眉头地张玄素一眼,拍马而去。 窦子风和张玄素两人遥望彭伯玉率领队伍远去,待断后之人的身影都瞧不见之后。方转过身往城内走去。 窦子风瞧了一直皱着眉头的张玄素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喊着他的字说道。 “玉书兄,不要这样愁眉苦脸,事已至此,再想什么也是无用啊!” 在数日之前。景城外出现了一小股流贼,这股流贼并没有来攻打景城,而是在景城附近的乡野流窜,打家劫舍,无恶不作。 当然,这股流贼要只是打劫一样平民百姓,将其裹挟入队伍之中,景城令彭伯玉是不会像现在这般大张旗鼓,出兵去讨伐它们的。 作为朝廷派遣来此的父母官,彭伯玉只需要守住城池。不让叛贼夺去就算完成任务了,城外地风雨与他又有何干。 然而。那股流贼实在是太过分了,他劫掠的对象并不是那些寒门或者平民。而是在当地有头有脸的豪强世家,说起来,这些世家豪强都修筑有防贼的坞堡,一般的流贼是不会选择碰他们的,毕竟,极有可能损兵折将也无法啃下来,到是那些没有和寨墙防护地寒门好对付一些。 这支流贼却其道而行,只攻打有高高的寨墙防护的坞堡。有几个稍微小一点的坞堡都被他们打下了,堡内的财物和粮食被他们洗劫一空。带不走的就分给当地的贫民,然后,一把大火将坞堡烧掉,将其夷为平地。 面对逃到城内来的那些苦主的哭诉,彭伯玉还是颇有些犹疑,不晓得该不该出兵,那些苦主都是当地的望族,家园虽然被洗劫,能量还是在地,毕竟,他们家族的不少子弟也都在朝廷内任职,彼此渊源不浅。 彭伯玉也想出兵,只是害怕出兵之后打败仗而已,因此才犹疑不决。 最后,一件事情让他终于下定决心出兵了,那股流贼开始聚众攻打城外地彭家庄园了,那个庄园乃是彭氏家族的祖业,他彭伯玉先祖地令牌都供奉在彭氏家园的祠堂内,这事情让他坐不住了,得信的当天就要出兵,在左右的劝阻之下,这才延迟到今日一早出兵。 对于这次出兵,景城户曹张玄素是反对的,因此,他才一直愁眉苦脸,看不到一点笑脸。 张玄素认为,这股流贼的来路颇有些蹊跷,他们的行动中似乎蕴藏着什么阴谋,他们所做的一切似乎就是想把官兵从景城调出去。 张玄素之所以这样认为,是根据以下几点来推断地。 首先,这股流贼的来处不明,不晓得他们是从何方流窜而来,真是小股流贼?又或是那些反军地小股部队? 再说,这股逆贼的人数也没有探明,那些逃回城中的苦主的述说似乎并不可信,因为他们所说的实在是相差太多了,有的说流贼只有区区几百人,有的说是上千人,有的居然说有上万人。 在不清楚敌军底细的情况出兵,张玄素认为出兵不是明智的选择。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让张玄素觉得不该贸然出兵,那就是这些流贼的动向实在是太古怪了。 的确,世家大族的坞堡和庄园内粮食充足,财物众多,打下一个坞堡所得到的收获比劫掠乡间要丰富得多,但是,这些坞堡是不容易打下来的,它的坚固程度不亚于一些小城池,那些世家大族也有不少自己的部曲和家丁,还有大量的佃户帮助防守,缺乏攻城器械的流贼是很难在短时期内攻下来的,所以,一般的流贼都不会选择强攻,若是能突袭攻下自然为好,要是不能,他们也会远遁而去,不会在坚固的寨墙下自讨苦吃。 然而,据那些逃回城来的苦主说,这股流贼攻下那些坞堡,所用的手段花样百出,有突袭,有趁夜偷寨,也有强攻。 这样看来,这股流贼并非一般的流贼可比,张玄素因此怀疑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流贼,而是作为诱饵在引诱官兵出城,敌人采用的计策是调虎离山,目标应该是景城。 甚至,张玄素向彭伯玉指出了这股流贼的本来面目,在他看来,他们应该是乐寿的高畅贼军的前锋。 然而,彭伯玉现在的心全部都放在了城外彭家庄园的安危上去了,在那里,不仅有他彭家的祖宗祠堂,还有他的亲族,一旦彭家庄园被流贼攻破,而他坐视不理的话,他怎么对得起彭家的列祖列宗啊! 因此,他断然否决了张玄素紧守城池,广派细作打探的建议。 他根本不相信张玄素所说的那股流贼是高畅军前 想,他认为,高畅军现在正在全力攻打河间城,所以可能另外派出一支军队来进攻景城。 高畅手下有四郡之地,他肯定要留下兵力来驻扎辖地,以防东面的长白贼的进攻,也要防止南面的黎阳李文相,从平原郡起家的郝孝德,清河贼帅赵君德等流寇的侵袭,所以,他能抽调出来进攻河间城的兵力并不多,在这样的情况下,高畅军还要一分为二,来攻打他的景城,怎么样想也不合常理啊! 所以,彭伯玉认定那股流贼并非高畅军的前锋,当然,也许他们并非是一般的流贼,而是想要建立一番功业的贼寇,故而,这才攻打世家大族所拥有的坞堡,并且开仓放粮,笼络民心,正因如此,他这才要出兵,要趁这些贼寇没有壮大之前,将其发展的势头打消下去,不然,等其势力强大起来,尽收四野民心,聚众来攻景城时,景城多半不保啊! 在彭伯玉的一意孤行之下,张玄素终究没有能打消彭伯玉出兵的念头,还是县丞窦子风说得好,如果被攻打的是张玄素的亲族的话,彭大人可能就会接受张玄素的这番建议了,只是,那个时候,张玄素还会建议彭伯玉不要出兵吗? 当然,这些话,窦子风是不会当着张玄素的面说的,作为一个同僚,他只能调转话题,温言安慰张玄素。使其不再愁眉苦脸,毕竟,张玄素地能力还是有的,彭伯玉将景城的防务交给了他们两人,带走了景城大部分的兵力,如今,城中只剩下一些老弱士卒,作为负责人。他需要张玄素打起精神来,为他承担一部分责任。 张玄素也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反正不出兵也出兵了,既然没有办法阻止,还是该仔细想想怎样才能守住景城才是,如果。他没有估计错误的话,高畅军真的施行的是调虎离山之计,那么,今日下午,最迟明日清晨,他们就会出现在景城城下。 在此之前,他必须征集城内地精壮,在敌军来到之前,尽量将他们训练好,景城虽然城池不大。兵力不多,就算最后城池被贼军攻下。他也要贼军在城下吃点苦头。 在城门口,张玄素和窦子风告别之后。回了一次家,他告诉自己的夫人,若是城破,贼军进城,希望她能维护张氏一门的忠烈,然后,再仔细看了看两个幼子一眼,昂然出门而去。 这个时候。他已经将自身的安危置之度外,一心以死报效朝廷。与景城共存亡。 返回县府之后,张玄素让人打开了自己掌管的仓房,征集城内的精壮,若是有精壮愿意参军,就会发给他们粮食和武器铠甲,然后,将他们编成队,上城驻守。 从某些方面来说,聪明人做事情基本上都是同一个套路,在张玄素口中,城外地贼军成为了十恶不赦的恶魔,就像王琮对高畅军的宣传一样,他们一旦攻进城来,必定要屠城,杀个血流成河,鸡犬不留,为了保护自家的亲人和财产,你们只能依靠手中的武器,将贼子拒之门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在张玄素的鼓动之下,以及粮食的引诱下,景城内大量的精壮汉子纷纷拿起了刀枪,上了城墙,可以说大家热血沸腾,众志成城。 然而,张玄素的担忧似乎是杞人忧天。 九月十三日很快过去了,城外并没有出现所谓的高畅军地行踪,九月十四日同样很快过去了,仍然没有敌军的踪影,城外太平无事。 就在窦子风笑话张玄素是杞人忧天之时,九月十五日,终于有军队出现在了景城城下。 这支军队身着官兵地服饰,打着官兵的旗帜,他们正是两天前出城去讨贼地彭伯玉率领的官兵大队。 那一天,雨点终于从阴沉了数日的天穹深处飘了下来,纷纷飒飒,打在人的身上,随着阵阵北风的吹拂,寒冷刺骨。 黄亮黄亮的雨水坠落在地面上,形成了一片片的小水泊,水泊中飘浮着大量杂草,从景城的高空望下来,秋雨就像一张网,轻柔而略显黏黏地网,不紧不慢地笼罩在景城以及城外广阔的大地上。 城外地士卒们身披着蓑衣,戴着大大的斗笠,他们低着头,沉默地排着队列,掌旗官手中的旌旗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趴在旗杆上。 为首一人骑着被雨水淋湿了鬃毛的战马,在几个亲卫的簇拥下,来到了城楼下,他摘下头上的斗笠,仰着头,朝城楼上大喊一声。 “打开城门!” 城楼上负责嘹望的士卒从墙垛后伸出头去,透过飘忽的雨丝,他瞧清楚了那人的脸,正是两日前率军出城的景城令彭伯玉。 “大人,请稍等一下!” 说罢,那人朝身后的城楼跑去,本来,张玄素一直在城楼上当值,一连两日,不眠不休,后来,窦子风觉得过意不去了,连拉带拽的将张玄素哄下了城楼,代替他当值。 一连两天,张玄素所说的高畅军都没有出现,原本相信他的话的窦子风也对此有些怀疑了,因此,他放下了一直紧绷着的心弦。 秋雨绵绵,天气寒冷刺骨,窦子风和亲卫们在城楼内升起了篝火,篝火上架着一只山鸡,亲卫们轮流拿着一只酒葫芦饮酒作乐,城墙上负责望的士卒跑进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一幕。 “窦大人,彭大人回来了!” 窦子风闻言从软榻上跳了起来,他向自己的亲卫吼道。 “起来,你们这些家伙,和我一起出去迎接大人!” 窦子风和亲卫们来到墙垛上,探出头去,彭伯玉仍然骑着战马立在城墙下,或许是秋雨不断打在身上的原因,窦子风瞧见彭伯玉的脸色颇为苍白,就像大病未愈一样。 “恭贺大人得胜归来!” 窦子风面露喜色,笑着向城楼下的彭伯玉打了声招呼。 高畅军?什么高畅军?这个时候,窦子风不由对张玄素感到了鄙夷,那家伙真是危言耸听,害他担惊受怕了两天,那两日,让他不断地在思考,待高畅军兵临城下之后,是选择立刻投降呢?还是抵抗一阵之后才投降? 瞧见城下的彭伯玉之后,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既然,彭伯玉 来了,这证明张玄素的阴谋论纯属子虚乌有。 “窦大人,快把城门打开,这鬼天气还真是冷啊!” 马背上,彭伯玉似乎打了个哆嗦,他阴沉着一张脸,有些不耐烦地向城楼上吼了一嗓子。 “是!大人,下官马上就去!” 窦子风的脑袋在墙垛后消失了,不多会,护城河上的吊桥放了下来,随即,城门也缓缓地打开了,厚重的铁门在几个健壮的士卒的推动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窦子风和亲卫走出城来,来到了战马上的彭伯玉身前,另一边,那些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士卒悄无声息地排着纵队井井有条地步进城去。 “还是大人英明,那个张大人还真是危言耸听,什么高畅军?现在,他担心的高畅军在哪里呢?还在河间城下和王大人拼死拼活吧!” 窦子风笑着对爬下战马的彭伯玉说道。 听到窦子风如此一说,彭伯玉脸上不但没有露出喜色,反倒黑了下来,窦子风连忙住口了,自己有哪里说得不对吗?他开始检讨自己起来。 原本簇拥在彭伯玉身边的亲卫们也下了战马,他们将窦子风和他的亲卫包围了起来,由于他们的动作很奇怪,窦子风不由朝那些亲卫望了一眼,却发现是一些陌生面孔,彭伯玉身边的那些亲卫他熟识地人不少。不过,在这些人中间一个也没有。 什么意思? 窦子风张大了嘴巴,双眼之中,尽是惊骇。 彭伯玉的那些亲卫手中多了一些黄杨手弩,上面安上了箭矢,正对准着窦子风和他的那些亲卫们。 “大人!这是为何?” 窦子风惊骇出声,脑子内一片空白。 “窦大人,他们就是你所说的高畅军!” 彭伯玉苦笑着说道。他的声音就像从九霄云外飘来一般,让窦子风觉得毫无现实感,然而,那些黄杨手弩却不是假的,它们的存在让窦子风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岳池,不要惊惶。只要你不反抗,只要你配合,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彭伯玉叫着窦子风地字,想使他镇定下来,虽然,窦子风并没有因此就完全恢复冷静,不过,他至少明白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做何选择才明智。 在另一侧,那些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士卒已经鱼贯而入。进入了景城,在窦子风看来。大势已去,如果想要活下去的话。自己除了臣服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原来,前几日在景城城外肆虐的流贼真是高畅军,他是由夏国将军管小楼所亲自率领的三千精锐,如果用这三千人去攻打有强兵镇守地景城,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于是,管小楼率领这三千人化装成流贼,去攻打景城城外世家大族的坞堡。用长河营的精兵去对付这些土豪的乡兵,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就算那些土豪的武装依靠着坚固的坞堡也是一样。 终于,当管小楼率军去攻打景城令彭伯玉的家族庄园时,彭伯玉坐不住了,率领景城的官兵出城来讨贼,不过,贼并没有讨成,反倒中了贼的埋伏,全军覆灭。 彭伯玉并非什么坚贞之辈,被管小楼包围后,瞧见手底下的人被一次冲锋就打散,无法收拢之后,他选择了投降。 为了接下来地计划,管小楼自然也不会杀他,于是,就出现了刚才的那一幕。 张玄素是被门外地吵嚷声惊醒的,被惊醒之前,他正在做一个噩梦,在梦中,他地家人放火自焚了,他的两个幼子在火中哭泣着,说是父亲大人害了他们。 醒了之后,张玄素一身冷汗。 他走出门去,正好瞧见一队身披蓑衣的士卒站立在门外,他休息的这个地方是官仓旁户曹的办公地点,平时也有士卒守卫,然而,先前那些熟悉的士卒一个都不在了,取代他们的是这些目无表情的蓑衣人,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你们是什么人?” “户曹张玄素张大人是吧?” “我就是张玄素,你们是?” 张玄素地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他虽然是一个书生,却并非百无一用那种,只要他手里有剑,面对两三个壮汉还是没有问题地。 “张大人,我们大人有请!” “你们大人是?” 张玄素假意问道,手已然将佩剑抽了出来,可是,剑刚一出鞘,他就觉得后脑被谁重重地打了一下,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大业十三年,九月十五日,也就是景城被管小楼袭取的当天,河间城下,又是另一种情形。 在河间,雨点比景城要飘得更密一些,原野上到处都是水洼,大地泥泞不堪,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本无法作战。 经过十来日,王琮布下的那些壕沟基本上都被高畅军填平了,高畅军进抵到了城下的大寨之前,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下雨之后,就更是如此了。 在高畅军中,厌战的情绪渐渐蔓延了开来,天空和地面被雨水弄得软乎乎,黏乎乎的,士卒们的心也是如此,被细细的雨水弄得烦闷不已。 当然,高畅的嫡系部队仍然保持着乐观的情绪,在没有仗打,甚至不能训练的日子里,他们也有许多事情要做,比如玩识字游戏或别的游戏什么的。 真正有厌战情绪的还是范愿,高雅贤,刘雅,董康买等杂系将领的队伍,当然,这种厌战情绪的出现和传播和某些有心人也脱不了干系。 就在这样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一个人从东门进入了河间,他给王琮带来了朝廷的旨意。 第三集 第八章 感业寺 日,管小楼袭取景城的前几日,重阳佳节。 那一天,整个河北大地都是天高云淡的天气,地里的庄稼已经成熟,正是收割之期,对高畅治下那些分得田地,暂处在和平之中的夏国子民来说,今年的重阳佳节是这十几年来难得的一个节日,不管是豪强乡绅,还是寒门贫民,皆有了上山祭祖的心情和时间。 清河郡,武城,城西五十里地,感业寺。 午时时分,一支车队来到了感业寺外。 这是当地豪族审家去祖坟上香归来的车队,上完香之后,感业寺是其归途中的一站,现在是午膳时间,自然是在感业寺里用斋饭,感业寺的斋饭不仅在武城,在整个清河郡都是非常有名气的,时常有世家大族的人到感业寺来上香用膳。 感业寺,背靠萧山而建,绵延几里地,这座北齐时期建立的寺庙到现在不过一百年不到的时间,虽然赶不上河南登封少林那般名声显赫,在这河北一地,还是非常有名气,这个名气一半自然是靠那天下闻名的美味斋饭,另一半则是依靠的感业寺前任主持大德高僧。 大德高僧是在开皇年间逝世的,大德高僧逝世之后,火化得了七粒舍利子,当地百姓尊之为圣僧,认为其往生极乐,得证了罗汉果位,感业寺因此声名远播。 一改北周灭佛策略,改而佞佛的隋文帝杨坚知闻此事,特地为感业寺提下了金匾,赏赐了几百亩良田给感业寺,到大业年间,感业寺的庙产已有万亩之多。 如今,感业寺已有僧人上千,僧兵几百,以及佃户数千,或许是慑于僧兵的厉害,又或是害怕触犯天上的神佛,清河郡曾经几次被流贼劫掠,那些流贼却都对感业寺秋毫未犯,即便是人称大魔王的张金称也是如此。 武城当地的豪族基本上都是感业寺的善信,再加上感业寺本身的实力,就算高畅建立了夏国,掌握了清河郡的行政权,却也不敢轻易触动感业寺的利益。 可以说,感业寺在武城是一个特殊的存在,那些世家大族还需要向高畅缴纳钱粮赋税,名下有万亩产业的感业寺,却不需如此。 今日是重阳节,在武城地面,颇有几分影响力的几个世家大族的人都来到了感业寺,家眷子女一大堆,上香,添加香油钱,祈愿,忙得不亦乐乎。 几个家族的家主则在小沙弥的带领下,来到了感业寺的后院,方丈待客的静室。 和前殿的热闹喧嚣相比,后院显得冷清了许多,静室的外面,从南方移植而来的竹林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发出沙沙的声响。 在这些世家大族之中,武城审家的家主审子玉是其中最有威信的一个,然而,今日的聚会,他却没有坐上首席,坐在首席上的是一个身穿青布僧袍的中年和尚。 审子玉和武城的其他几个大豪一起以那个和尚为中心席地而坐,他们在商量某件大事情,除了那个中年僧人外,个个面色凝重。 在那个中年僧人脸上,落座之后,一缕微笑始终经久不散。 “如今这是个最好的时刻,若是再不动手,待那贼子打下河间之后,稳定下来,再调过头对付我等,在座的诸公皆死无葬身之地矣!” 说话那人的声音显得激烈高亢,一边说,还一边挥舞着手臂,以加强他的语气。 这个神情激动的人乃是武城梁家的家主梁前,字士谦,今日,这几个家主借着到感业寺来上香的机会齐聚一堂,商量的是一件关乎他们家族存亡的大事情。 那个中年僧人是他们的召集人,以往,他们都是通过那个中年僧人在相互联络,害怕引起高畅手底下监察司探子的注意,到了今日,行动之前,他们必须聚在一起,为行动计划做最后的准备,为此,就算有所冒险也在所不惜了。 毕竟,在往年的重阳节,这些家族也多次在感业寺相聚,只不过没有今日这般齐整罢了! “士谦兄所说当然有道理,只是,大家最好还是考虑清楚,谨慎行事才行啊!” 审子玉皱着眉头,手拂着下颌的三缕长须,说道。 “谨慎?” 梁前笑了笑,放低声音说道。 “子玉兄,想当初你临阵倒戈,使得杨善会杨大人鼓山大败,原以为那贼子会信守承诺,让你担任武城令一职,如同清河崔在清河一般,可是,最后那贼子有没有如你所愿呢?如今,那贼子只是为了稳定自己的统治,这才没有公然下手对付我们,等他势力强大起来,根基稳固之后,那贼子还能任由我等这般逍遥自在吗?所以,这个时候我们需要的不是什么谨慎行事,也不是什么忍耐等候,我们需要的是行动,否则,让那贼子从容不迫地打下河间之后,就只能任其宰割了!” “士谦兄,此话太过了吧,有点危言耸听啊!” 说话之人乃是武城洛家的家主洛天行,他是审子玉的大舅子,他的姐姐是审子玉的正室,他自然要帮审子玉说话。 “就算高畅打下了 这并不能表明他的根基就稳固了,他所辖的清河,信,河间四郡乃是四战之地,东南西北四方基本上都有他的敌人,我们就算隐忍一时,也不是找不到机会对付他啊,我就不信他永远不会打败仗,真像那些泥腿子吹嘘的那样是天上的神君降世。” 梁前冷哼了一声,说道。 “天行兄,若是让我们等候机会,莫不如自己去创造机会啊!首先,大家都明白让那贼子在我们头上耀武扬威对我们这些大家族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他的声音停顿下来,朝周围的人瞧了瞧,大多数人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为了稳定内部,也为了获得士子们的效力,他们并没有公然对付我等,不像孟海公,徐圆郎,王薄等贼帅施行杀光,烧光,抢光的三光政策,对大户人家冷血无情,然而,这不能说明那个贼子对我们这些世家大族就有什么好心。建立夏国之后,那贼子所颁布的一系列政策对我们这些大家族有利的并没有几条,相反,基本上全是不利的政策,比如,要重新丈量土地收取赋税,比如,不允许土地买卖等等!” 梁前笑了笑,说道。 “各位世兄都明白软刀子杀人的厉害吧,这样的政策若是要让他施行一段时间后,然后,步步紧逼,日后还有我等的容身之处吗?” 审子玉轻咳了一声,梁前望着他,闭上了嘴巴。 就算被梁前抢白,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审子玉依然面无改色,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同样的表情。 审子玉知道梁前只是某人的先锋而已,真正有决定权的并不是他,而是那个微笑着的中年僧人。 僧人法号慧心,是前几个月来感业寺挂单的僧人,不过,在感业寺中,除了方丈等少数人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个僧人是从哪座寺庙出来的,只知道他在感业寺中深得方正器重,不受寺规管辖。 审子玉和在座的诸位知道那僧人的真实身份,在几个月前,那人还不是什么僧人,而是宇文世家大公子宇文成都的一个心腹亲信。 轻咳两声之后,审子玉的声音在静室内响起。 “士谦兄所说的有一定的道理,的确,我们需要自己来创造机会,不能任由这样的局面继续下去,如今,高畅在各地设立了所谓的神庙,由那些神官们向愚民们输送教义,将圣人的微言大义置之不理,长此以往,天道何在?” 审子玉微蹙眉头,继续说道。 “他所建立的官制不伦不类,根本不符合古制,一系列的行为更是和圣人的语录背道而驰,作为肩挑天下重担的士子,我们自然不能容许这样的情况继续发生。本人之所以说要谨慎,并不是不赞同士谦兄的计划,只是,还需要大家伙群策群力,尽量将这个计划做得完美,起码要做到进可攻,退可守才行啊!” “这么说来,是我冒犯子玉兄了,士谦告罪!” 梁前朝审子玉拱了拱手,道了声歉。 “好啦!各位家主能出现在这里,都抱着同样的目的,只不过,在具体行动上有分歧而已,那大家就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这个计划有无疏漏之处,若是有所疏漏,将其弥补就可以了!” 那个冒牌僧人说话了,对宇文家的这个特使,这些家主到不敢怠慢,纷纷点头称是,他们也知道,就算他们联起手来,在武城一地闹一闹,对高畅的威胁根本不大,若是没有宇文家的帮助,他们的行动计划对高畅来说,只是笑话而已,相当于将刀子送到高畅手中去,让他来宰割自己等人。 “这位大人,不晓得清河崔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是什么?” 洛天行对慧心抱拳说道,对一个光头口称大人,说起来倒是蛮可笑的,不过,在座的诸位没有一个人有笑的意思,大家紧紧地盯着慧心,这个问题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若是清河崔支持高畅,至少这次倒高行动在清河郡的效果不大。 “清河崔!” 慧心脸上仍然抱着招牌似的笑容,慢条斯理地说道。 “清河崔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在行动之后,有人会去拜访清河崔的家主的,若是他够聪明的话,在这件事情上,清河崔多半会作壁上观,大家都明白不能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的道理,没来由清河崔的当家人不知晓这个道理吧!” “那是!那是!” 众人面带微笑,齐声点头称是。 “我们还是来讨论行动计划吧,看什么地方有错漏,子玉兄说得好啊!这是抄家灭族的事情,再是谨慎也不为过啊!” “那是!那是!” 又是一番齐声附和,连静室外的竹林似乎也赞同这句话,随着风来的风向朝一侧点头不已,沙沙作响。58 第三集 第九章 神官郭朴 在茅草屋顶上的声音将郭朴从睡梦中吵醒。 他睁开眼睛,清冷的天光从一侧墙上开着的窗倾泻进屋内,随之而来的是丝丝的雨点,窗下的地面已被濡湿了一团。 郭朴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打了个呵欠,靠墙而坐,闭上眼睛,开始了晨间例行的祷告,将今天要做的事情在心中默念一片,希望神君保佑能顺利完成。 郭朴,本是渤海郡乐陵人,家中略有资财,因此,算是粗通文墨,如果是在太平盛世,他就算不能像他的父亲那样,在某个县府谋一个书吏的职务,也能靠家中的那几十亩薄田活下去,然而,谁叫他生活在动荡不安的大业年间呢? 最初是旱灾和蝗灾,还好郭家平时也存有不少粮食,勉强能将灾荒年度过,甚至,郭朴还打开粮仓,救济自家的佃户,然而,天灾易挡,**难过,杨广第三次向全国发出征讨令,想要远征高句丽(前文我作的是高丽,其实我知道是高句丽,只是懒得改而已,后来被某些读者教训了一顿,说是历史书要严谨,从现在开始,把名字改过来得了,呵呵!),于是,天下大乱。 短短几年间,在流贼和官兵们的共同努力下,整个乐陵成为了鬼域一般的荒城,人们纷纷离开了家园,踏上了颠沛流离的求生之路,郭朴一家人也在其中。 倒毙路上之人,十有四五,人人易子而食,只求能活下去,然而,真正能活下去的,却十有其一。 郭朴是幸运的,他逃到了平原郡,当时,高畅正好打下平原郡,正在收拢流民,将精壮和读书人征入军中,郭朴由于读过书,识得字,虽然,他的身子很瘦弱,却也有幸入选高畅军中,熬过最初的一段艰苦训练之后,侥幸活了下来。 同时,郭朴又是不幸的,当初和他同时从乐陵出发的一家人,活下来的人也只有他一个而已! 作为读书人的郭朴,原本对忠孝节义非常看重,认为天子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存在,不是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然而,经历过颠沛流离的流浪生涯之后,目睹了亲人的纷纷离去,看惯了人间的惨剧,郭朴对大隋王朝深恶痛绝,他觉得自己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要看着这个庞然大物倒塌,他不介意在这件事上出一分力,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 当高畅在军中发展神教的时候,需要一大批识文断字,并且对他忠心耿耿的士卒担任神官之时,曾经不敬鬼神,只尊圣人的郭朴义无反顾地加入到了神官中去,成为了高畅最狂热的拥戴者,愿意为高畅的大业付出一切。 这其中,信仰有之,感恩有之,仇恨也有之! 总之,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郭朴终究成为了高畅的信徒,成为了最狂热的白衣神官中的一份子。 高畅在乐寿筑坛称王之后,灵宝神教正式成立,在他治下的各个郡纷纷建立了神庙,神庙神官的组**员一部分由荷花仙子的人担任,大部分则是从高畅军中抽调而来。 所谓的神庙,并非像佛寺或是道观那样修建得庄严肃穆,华丽无比,也不像它们一样拥有大量不用缴纳赋税的良田。 在平原,清河这样的大城内,灵宝神教的神庙外表和占地面积才稍微像样一些,像郭朴所在的这样位处乡间的神庙则不然了,也就是三两间瓦屋,中间供奉高畅神像的大堂才稍微宽敞一些,有些神庙甚至只是茅草屋而已,就像郭朴所在的这间一样。 郭朴所在的这间神庙位于清河郡,武城县西南四十余里的赵家屯。 赵家屯,顾名思义,是赵家人的聚居点,然而,由于战争和饥荒的原因,赵家的族人已经全部离乡别井,逃难去了,能活着返回家乡的人寥寥无几,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了流民的聚居点,容纳有几百户人家。 高畅的流民政策非常简单,就是将那些流民以一百来户为一个屯将他们集中起来,分给他们土地,以及种子,农具,耕牛,然后,分发给他们一点口粮,那些口粮并不多,不过加上流民从野地里采摘的果子,挖掘的野草,虽然依旧吃不饱,却还是勉强能活下去。 就是这样的一些小小恩典,在那些流民的心中,高畅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高畅灵宝神教的主要信徒除了来自自己军中的将士外,也就是这些受到了他的恩惠的流民。 然而,高畅并非天上那些救苦救难的慈悲菩萨,他这样做,并非单纯出自善心,是有着自己目的的。 很简单,要想发展下去,他的领地就需要人口,需要人参军为他打仗,需要有农民为他耕种粮食,供应大军。 毕竟,他不是那些只知道破坏,却不知道建设的流贼头子。 高畅将土地分发给那些流民,这并不是表明那些土地就属于流民所有了,流民只有土地的使用权,却没有所有权,所以,那些土地是属于国家的,不允许私人买卖, 样做有自己的长远打算,他想彻底杜绝土地的兼并。▋ 要想彻底杜绝土地的兼并,以免出现更多的豪强世家,以免他们将国家的经济拖垮,这是一件长远而艰辛的事情,作为一个眼光长远的人,高畅现在就在制定一系列政策,在这四郡之地施行,看是否能够大面积的施行,在他窃取这个国家的权柄之后。 因为战乱的原因,清河郡,信都郡,平原郡,河间郡这些地方到处都是荒地,世家大族虽然趁战乱之机占据了大量无主之地,不过,还是有不少田地荒芜,高畅所建立的当地政府就派人丈量了这些土地,将他们分给了流民耕种。 然后,在这些流民的聚居点,高畅修建了不少神庙,派了大量神官下来。 这些神官不仅要负责流民们的精神信仰,他们还有别的任务,这些任务繁重,林林种种,全都和宣扬神教关联在了一起。 高畅占领这些郡县之后,因为手底下人才奇缺,他的将军们识文断字的并不多,要他们打仗还行,要他们治理地方就不行了,仅有几个文武双全的人,高畅也舍不得让他们去治理地方,因此,若非必要,大隋王朝的那些郡县官吏们基本上都留任了下来,负责他们原本负责的事情。 不过,军权却没有掌握在这些人手中,高畅在几个大城池里都有驻军,这所谓的驻军不是高畅的嫡系部队,并非职业军队,在农忙的时候,他们都要下到田间耕地的,只是在农闲的时候才集中起来,进行短期训练,有点类似后世的预备役官兵,当正规军队减员,需要人顶上之时,就会在这些人中间挑选。 这样的军队只能作为守土留用,至于开疆辟土,高畅用不着他们。 高畅抽调了一些低级军官负责训练他们,同时,这些低级军官也负责当地的军务,不过,他们不能干涉政务,政务还是由旧隋官员打理,像给流民分发田地就是他们的职责。 不过,就算有监察司的利剑在此,高畅还是害怕那些官吏会从中中饱私囊,为自己和自己的家族牟利,毕竟,在这个时代,官员的贪腐现象比比皆是,不比后世差多少。 所以,那些流民聚居点的神庙神官们还负责有这样的一个任务,监视官员们的所作所为,若有不妥,就会收集证据往上汇报,从这方面来说,神官们也肩负着监察司探子的任务。 当然,郭朴他们所做的并不仅仅如此而已! 流民的聚居点,和以往单纯的村落并不一样,这些流民来自于四面八方,很少出现那种一个聚居点都来自同一乡同一地,都是同一姓的那种现象,因此,在这样的聚居点,宗族势力相当于完全没有。 在普通的村落,村民之间出现了纷争,只要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基本上都不会告到衙门去,而是到祠堂那里,由族长和族中德高望重之辈调停,然后分别处置。 在流民的聚居点,自然没有什么家族长老来调解纷争,当流民之间出现争执时,就要由神庙的神官出面了,为他们调纷争,断是非。 从这方面来说,神官又担负着后世保长,里长之类的职务。 和庙里的和尚,观里的道长不同,郭朴他们那样的神官是要自己耕田种地的,就像他们心中的神灵高畅高大王所说的那样,在这艰苦的时刻,我们需要咬紧牙关,艰苦朴素,自力更生,作为神灵使徒的神官们更是要以身作则。 因此,郭朴他们这样的神官,祷告的时间远远比不上劳作的时间,就像在军中,那些白衣神官训练的时间远比祷告时间多一样。 在郭朴他们到这些流民聚居点修建神庙,传播教义之前,他们接受过一段时间的培训,在培训的过程中,他们对自己肩负的职责更为明确了,对自己的任务也有所了解了,并且,还学到了许多的东西。 每一个神官,随身都带着神典,在神典里面,他们不仅能深刻地体会到神君大人的精神,并且,里面有许多实用的东西。 赠医施药是其中之一。 在这个时代,并没有多少医生,准确地说,是郎中,就算有郎中,也只是为富人服务,贫民百姓是看不起的,老百姓生了病,也只有等死而已,跟后世的某段一切为经济服务的时期到是蛮像的。 况且,这个时代的郎中的水平非常之低,有许多医术仍然带着远古巫术的痕迹,神秘有之,对病痛的效果并不大。 作为一个神官,基础的药理知识是必须具备的,高畅的神典中有一卷就是关于这些知识的描述,在那本书中,没有晦涩难懂,故作神秘的东西,只有一些常见病症的特征介绍,以及如何护理的知识,另外就是一些药物的常识,学懂了这本书的神官们,在治病救人这方面,并不比那些郎中差。 在这方面,神官们又担负着赤脚医生的职务。 在高畅赐予,由管家的印刷厂负责印刷的神典中,还有其 识。 其中有一卷就是专门讲到的农耕知识,隋朝的耕田法比较落后,对土地的利用率并不高,而且,农作物也很单一。 在那卷关于农耕的神典中,高畅将后世的耕种法记录在了其中,对土地的利用效率要高了不少,像郭朴那样的神官们就要负责将先进的耕种法以神灵的名义传播开去。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是一句来自神典总纲中的话,郭朴等人深以为然。 这种耕种法,郭朴先要在神庙的土地上实施,如果效果真的很好,他才会向流民们推广,将没有经过实践的技术以神灵的名义传播,这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除了这些,像郭朴这样的神官,还要负责别的事务,说起来,那个事务应该是最为重要的,那关乎高畅建立的这个夏国的未来。 闲暇之余,郭朴会将流民聚居点的孩童们集中起来,教他们读书识字,与此同时,培养他们对神君高畅的敬畏之心。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个人崇拜,也要从娃娃抓起! 以上这些就是神官郭朴们所必须完成的任务。 像赵家屯这样的流民聚居点遍布清河,信都,平原,河间四郡,为此,高畅花费了大量财赋,他从那些世家大族那里搜刮来了大量的钱财,基本上都耗费在了这上面,以至于他的嫡系常备军的人数始终不能超过两万人。 高畅知道,他和那些世家大族之间只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一切靠利益说话,那些人只能同富贵,不能同患难,就算现在再是打得火热,从骨子里来说,也是靠不住的。 他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自己的军队,以及那些把他当恩公供奉的流民们,是他高畅,给了流民们一条活路,让他们能够活下去,虽然,也仅仅是只能活下去而已! 高畅分给了流民田地,给了他们一个家,同时,也在他们那里得到了许多,除非那些流民的家中,有子弟在高畅军中当兵,否则,收成之后,他们要向高畅缴纳许多粮食,自己能够保留的粮食只能勉强供应一家人果腹。 高畅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的,要供应两万完全不是生产的职业军队,他需要大量的粮食。 为了让那些流民不怀二心,让他们仍然对高畅感恩戴德,就需要神官们出面了,一方面在实际生活上帮助那些流民,一方面在精神上继续奴役他们,让高畅成为真正的神灵。 后世有人曾经说过,本无所谓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了。 高畅这样认为,本无所谓神灵,信的人多了,自然就成神了! 一个流民聚居点只有一只耕牛,少量农具,所以,在郭朴等神官的倡导下,农业合作社正式成立了,当然,这个主意来自于高畅,灵感出自于后世。 对这个时代的统治者来说,像农业合作社这样的东西是绝对不能存在的,这就是所谓的集社,庶民造反是怎样来的,最初都是集社开始的。 不过,高畅不在乎这些,因为农业合作社是掌握在神官手中,在神灵的名义下进行的,而这个神灵并不是虚无缥缈的,而是实实在在的,它就是高畅本人。 这个时代的人还是蛮纯朴的,他们知道要想活着,只能互相帮助,努力干活,在神官们,信神君者,得永生的号召下,在物资文明和精神文明两方面,他们都得到了大大的提高。 郭朴做完祷告之后,从自己的床上起身了,所谓床,其实只是一张薄席子而已,作为一个狂信者,郭朴并不在乎物质上的享受,当然,他也不是想像那些佛门苦修士一样自虐,自讨苦吃,一切只因环境使然,使得他必须艰苦朴素。 洗漱完毕之后,郭朴走出了茅草屋,这间茅草屋是他的居所,在居所的对面就是神庙大殿,那间供奉高畅神像的屋子要比他的居所大了许多,不过,屋顶同样是由茅草扎成的。 神庙位于村东头,流民们的居所在西面,赵家屯的房子是现成的,经过一番修葺之后,流民们搬了进去,比起某些需要自己动手修建房子的聚居地,这要好上许多。 瞧着天空中飘散的雨丝,郭朴站在屋檐下,神游物外。 幸好秋粮已经收割完毕了,不然,要在这场雨中收割庄稼,还真是糟糕的,多亏神君保佑啊! 今日,看来做不成其他事情了,只有将那些小不点叫到神庙来,教他们识字了,那些小不点也还懂事,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知道要想出人头地,只有认真读书识字,比起以前的自己,要好多了。 想到以前,郭朴的脸色暗了下来,他甩甩头,戴上斗笠,走入雨中,朝西面被雨丝笼罩的村子走去。58 第三集 第十章 流民聚居点的惨案 蒙下的村庄显得异常寂静,风雨中,偶尔响起的狗叫的孤单,郭朴小心地绕过路中心那个水洼,走进村子里。 秋粮收割完,已经进仓了,明日,村里的汉子就会将该上缴的粮食运到武城去,若是不下雨的话。 负责处理村里一般事务的是由流民选举出来的屯长,他的工作是配合神庙的神官管理这个屯点的具体事务,安排生产,缴纳公粮,以及带领屯点的精壮在农闲的时候去城里参加军训,或者去服劳役,开挖水渠,修桥补路什么的。 郭朴走进的就是屯长张大的家,和他商议明日安排精壮运送粮食的事宜,之后,他就会回神庙去,等村里的孩子前来学习。 对郭朴的大驾光临,张大显得很热忱,在这些流民心中,高畅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嗯!不对,应该是救苦救难的神君,作为神君使者的神官,自然也是他们衷心爱戴的人,何况,自从这些流民在赵家屯安家以来,作为神官的郭朴任劳任怨,做了许多事情,才使他们安定下来,日子也越过越好。 所以,就算郭朴没有神官的背景,这些流民还是非常尊敬他的,就像以往在家乡尊敬那些识文断字的大善人一样。 没多久,关于押送公粮去城里的事情两人就商量完毕,郭朴谢绝了张大的挽留,走出了他家的院子。 就这不大的功夫,雨似乎下得大一些了。 郭朴站在张家门口,抬头望了望天,雨丝像一张网,不!应该是无数张网从天穹之上洒下来,笼罩整个大地。 郭朴皱了皱眉,若是这雨下个不停,也只能强行上路了,到时要多准备一些防水的东西,如果过了缴纳公粮的最后日期就不好了。 对面有人在向郭朴行礼,大声向他打招呼。 郭朴朝他谦逊地笑了笑,回了一礼。 突然,笑容在他的脸上凝结起来了,几颗雨点随风飘进来,打在他脸上,郭朴神色凝重,微蹙眉头,偏着脑袋,就像在仔细侧耳聆听什么一般。 风雨声中,夹杂着一些不一样的声音,这声音让郭朴的心隐隐有些不安。 渐渐地,那声音越来越大,郭朴瞧见自己面前的那团水洼漾起了涟漪,张家院门上的茅草蓬也在微微颤抖。 郭朴转过脸,屋子的主人张大也走出了屋,同他一样,一脸的惊异。 那声音就像九天之外传来的滚滚雷声一般,曾经当过士兵,经历过战争的郭朴,以及经常躲避战乱的张大都清楚地知道那声音代表的是什么,那是大队骑兵在疾驰发出的声音。 高畅占据清河等四郡之地后,原本横行清河的贼帅赵君德,以及横行平原的贼帅郝孝德纷纷带兵远遁,避其锋芒,虽然,在那些偏僻的山区大泽,仍然有小股流贼在盘踞,不过,在高畅组建的乡兵的打击下,他们也轻易不敢下山来劫掠。 在赵家屯方圆上百里,都没有什么叫得出名头来的匪盗,那些小股的贼也不敢来侵犯这些流民聚居点。 在每个流民聚居点,都有上百的精壮,并且,这些精壮都经过高畅军的军事训练,家家户户都有刀枪,虽然,那些刀枪基本上都是从战场上淘汰下来的,有些残破不堪,不过,那些流贼的武装与他们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总的说来,自从赵家屯的这个流民聚居点建立之后,还没有遇见过匪盗来袭。 应该不是匪盗? 郭朴听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这般想道。 那些匪盗不可能有如此多的骑兵,听这声音,起码有上百骑兵在狂奔疾驰,在赵家屯的附近,绝对没有实力如此强大的匪盗。 难道是那些流窜的马贼? 赵家屯地处武城西南,地处清河郡的中心,若是有大队的马贼侵入,必定会引起各地驻军的警戒,若是如此,城里的神庙肯定会放出信鸽来报信,各地的神庙都养有信鸽,不仅负责神庙间的联系,并且也有承担军事情报传递的责任,然而,郭朴并没有接到城里的信,这证明这支骑兵应该不是外面侵入的马贼。 莫非是过路的骑兵大队? 有这个可能?只是赵家屯并不在官道上,骑兵过境不会走这条路啊!若是城里的驻军要到赵家屯来进行拉练什么的,也会事先通知他这个神官啊!难道是特别任务?为了消息不外泄,所以才没有通知他? 这个理由很牵强,并不能使郭朴的心安定下来。 他的直觉让他觉得,那支正向村子狂奔而来的骑兵队伍似乎不怎么怀有好意。 “快!张大,快鸣锣!” “是!神官大人!” 张大转身朝屋子里奔去,他的身形显得异常慌乱,在门槛上一绊,摔在了堂屋里,他立刻爬了起来,抓起屋角摆放的铜锣,还没有走出屋,就敲打了起来。 报警的锣声匆忙地响起,在村子的上空飘荡起来,是那么地慌乱,那么地急促,这锣声使得屋内的人们纷纷跑了出来,汉子们来 上皮甲,只好拿起武器跑了出来。 在乱世之中,贫民百姓要想活下去,只能拿起武器进行反抗,打倒所有侵犯自己的敌人,无论他们是匪盗,还是官兵。 赵家屯的流民都是从生死线上活下来的人,每个人都明白这样的道理,所有,报警的锣声一响起,老弱妇孺就往早就准备好的藏身处奔去,藏了起来,汉子们则拿起武器奔出屋来,朝锣声响起的地方跑去集结,准备和入侵者作战。 每一个流民的聚居点,在神官们的安排下,都进行过这种外敌入侵时的演习,就是怕真的出现这种情况,赵家屯也不例外。 所以,当报警的锣声响起时,屯里的人按部就班地行动了起来,按照演习时所做的那样,并没有显得很慌乱。 只是,由于一直没有遇见过外敌入侵,在屯外,并没有安排人负责望,村里的人听到骑兵的马蹄声时,那些来意不明的骑兵已经离村子很近了。 村里的人还有许多并没有撤离到藏身之所,汉子们也没来得及集结起来,那支骑兵就冲进村里来了。 郭朴的直觉并没有欺骗他,那些骑兵果然是不怀好意而来,他们身着黑衣,披着黑色的皮甲,脸上蒙着黑布,骑在战马之上,高举马槊,横刀,像黑色的潮水一样涌进村子,凡是挡在他们面前的,不管是人或是动物,一概杀之。 奔跑声,马蹄声,呼喝声,惨叫声在村子的上空相继响起,此起彼伏。 雨丝仍然若无其事地从天空中降下来,只是,隐隐带着血腥味,地上的积水也逐渐变成了血红色,慢慢流淌起来。 郭朴的斗笠已经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他和张大带着十来个拿起武器的汉子在巷道中疾奔,脚下,水花四溅。 来的时候,郭朴手中没有带着武器,于是,将张大家中顶门用的木棒拿了起来,面对敌人的时候总比没有武器好点。 “啊!”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跑进巷子中,随后,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一个蒙面的黑衣骑士骑着战马出现在巷子口,他手持一把长刀,血红的刀刃被雨水冲刷,重新变得雪亮一片。 “啊!” 张大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呐喊,死在黑衣骑士手中的孩子正是他的儿子,也是他唯一活下来的儿子,没想到,那孩子没有像他的几个兄弟一样死在流浪的途中,反倒在安定下来之后,死在了这里。 张大悲痛欲绝。 他手里的长枪脱手奔出,朝战马上的那个骑士掷去。 张大和那个骑士相隔有三十来步,若是往日,没有经过投枪训练的张大是不可能掷到那人身上去的,或许是由于仇恨的帮助吧,那杆长枪犹如天外飞虹,正中那个骑士的胸膛,从前胸扎进,从后背钻出,然后借助枪势,将那人从马上刺倒,仰面倒下。 他身下的战马长嘶一声,扬蹄而去,将已经身死的主人留在了地上,鲜血从那人的身下流了出来,和他砍死的孩子的鲜血混杂在了一起。 张大奔到自己儿子身边,蹲下身,颤抖着手伸想儿子的面庞,他的儿子伏在地上,脸偏向一旁卧在地面上,眼睛微睁,黑色的瞳孔已经凝滞,微微带着惊惧。 张大将儿子的眼皮合上,没有做过多的儿女态,他站起身,雨水打在他身上,他像感觉到非常寒冷一般微微颤抖。 郭朴揭开了那个死去的骑士的面巾,那是一个满脸胡须的中年汉子,一张陌生的脸。 “有谁认识这个人吗?” 这些人为什么要蒙着面巾呢? 难道是害怕有人认出他们? 若真是如此,这次劫掠就不是单纯的马贼打劫了,其中肯定蕴藏着某种阴谋,某种对新生的高畅政权不利的阴谋。 郭朴瞬间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既然这些人蒙上面巾,那么其中肯定有武城当地的人,可能是害怕事后被漏网之鱼认出他们的脸,又或者根本这些人中间就有聚居点的流民所认识的人。 所以,郭朴揭开那人的面巾之后,就让本方的人来观看。 有两个看了那人面孔的汉子摇了摇头,不待其他人上前,几个骑兵驱马从街那边疾驰过来,雨中,那些黑色的身影在村里的人眼中就像魔鬼一般。 “神官大人,请你回城里去报信,弟兄们,跟我来,为我们的家人报仇!” 张大吆喝一声,朝长街那头冲去,那些汉子发出一声怪叫,跟在他身后向前冲去,这其中也有郭朴的身影。 郭朴并不是不想逃离村子,然后回城里去报信,只是,他知道,对方不是一般的马贼,必定怀着他们的目的而来,这个村子多半已经被他们包围了,所以,单凭一个人的力量要想逃出村子,非常困难,在这种情况下,不如跟着这十来个人一起行动,到时再做打算。 对面的骑兵也看到了这十来个人,他们没有避开,而是驱马向这边冲来。 两队人在长街的中心撞在了一起。 由于是在村子的街上,战马的速度并不能冲起来,这方面骑兵的优势并不太大,但是,他们毕竟是居高临下,总的说来,情况对郭朴这边还是不利。 两队人只是一接触,就有两个本方的汉子被对方的骑士劈死,不过,领头的张大到是躲过了对方骑士的马槊,冲了上去,将使长槊的那个骑士拦腰抱了起来,两人在地上滚打着,扭成了一团。 郭朴瞄准一个骑士,将手中的木棒朝他掷去,木棒正中那人前胸,将那人从马上撞了下来,在他身边的人纷纷效仿,将手中的武器朝马背上的骑士掷去,那些骑士躲闪不及,纷纷掉下马来。 郭朴这些人像野兽一般嚎叫着,双眼一片血红,他们像野兽一样和敌方扭打起来,泥水四溅,时而响起垂死之人的惨嚎声。 杀死对方,才能活下去,要不,就只能成为别人活下去时的祭品。 这次短兵相接之后,随着张大上路的人只有了八个人,郭朴也在其中,他仍然活着。 他们窜进了一条小巷,惨叫声在村子的上空越发激烈了。 “从这里出去,有一片树林,树林下方有一条小溪,顺着小溪就可以出去,不过,从这里到树林有一片空旷地,神官大人,我们几个帮你引开敌人,你抓紧机会跑出去,到城里要救兵,帮我们报仇!” 张大手指前方,对郭朴说道。 这个时候,他们一伙人已经来到了村北,在他们身前,有一条小巷,巷子口是一片空地,空地的那边是一处郁郁葱葱的树林。 郭朴没有和张大客气,也没有推让,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总需要有人逃出去,作为神官,自己对神君的作用比身边的人要重要一些,要是这么多人中只能活一个的话,也只能是自己。 郭朴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给自己找了一个逃命的理由,彻底说服了自己。 然后,他跑了起来,亡命地向前跑了起来,不管不顾,地面迅速地朝脚下向后退去,他盯着前方的那片绿色,紧紧地盯着,只要跑到那片绿色中去,他就能活下去。 在他耳边,马蹄声,兵器的格挡声,呼喝声,人临死之际的惨叫声,以及自己的呼吸声像飓风中的狂潮一般响起。 他感觉自己的后背被某人打了一下,身不由己地向前冲去,冲进了那片绿色中,并且,收不住脚,直直地向前扑去,从高处滚了下去。 一片绿色在眼前旋转,耳边,人声渐渐远去,隐隐传来了流水声。 郭朴呻吟着爬了起来,他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晕过去,他抓着树干,颤抖着站了起来,在他身侧不远处,一泓小溪从绿色的丛林中流了出去,又钻进了另一片绿色之中。 跟着这条小溪就可以走出去,张大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他抬头望着上方,那里是一个斜坡,上面长满了灌木和小树,隐隐可见他滚动过的痕迹,他的目光无法透过那片绿色瞧见上面的情景。 然而,不需要亲眼目睹,他就知道张大等人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当他们决定以自己做饵,来帮郭朴引开敌人的时候,就注定了这个结局。 从上方隐隐传来了敌人的声音,还有树枝沙沙作响的声音。 郭朴不敢再停在原地,他沿着小溪边,朝下游走去,在奔入树林中的时候,他的肩膀被人射了一箭,在翻滚的时候,那支箭已经脱离了身体,连箭头也脱落了出来,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 神君保佑! 郭朴在心中默默念到,一边淌水朝前走去,一边撕下衣襟,将肩上的伤口包扎起来,这样做很困难,不过,终究还是完成了,将血止住了。 血虽然止住了,不过,先前多少也流了不少血,这让郭朴头晕眼花,双脚沉重,步伐越来越慢,他唯有在心中不停地向神君祷告,努力朝前走去。 那些孩子们,恐怕没有一个能活下来吧? 想到这,郭朴的心隐隐作疼,最初,他还为自己能活下来而庆幸,这个时候,却感到了一种难言的羞耻。 一定要快点回到城里去,让城里派兵来讨贼,希望,那个时候村子里还有不少人能活着。 郭朴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一天,不仅赵家屯一地,武城其他的流民聚居点也上演了同样的惨案,众多蒙面的黑衣贼冲进了聚居点,大肆烧杀,将聚居点的粮食抢走,将屋子烧光,至于人,则是能杀多少算多少,在这些聚居点中,只有很少几个事先发现敌踪的聚居点赶走了来敌。 不! 准确地说,不仅是武城一地,也不仅是清河郡一个地方,在九月十五前后短短的两三天,信都郡,平原郡,河间郡,也发生了大规模袭击流民聚居点的事件。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到了河间城下的高畅大营之中,那天是九月十七日。58 第三集 第十一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三年,九月二十二日,河间。 高畅军的中军大营。 连绵数日的秋雨停了已有两天,太阳重新驱散天穹的阴霾,露出了它红彤彤的脸,然而,就算是阳光照在身上,人们却也感受不到多少暖意。 西北风刮得过于猛烈了,隐隐带来远方冬的气息。 薛仁贵掀开帘幕,走进高畅的营帐,九岁的他身上隐隐带着沙场的寒气,跟随高畅这么久,一心以高畅为他的偶像,高畅的言行举止,他一一在目,并且不自觉地模仿着,也还像一番模样,因此,被那些将军们笑称为小将军。 小将军薛仁贵朝帐中的高畅行了个军礼,朗声说道。 “主公,崔安澜崔将军求见!” 整个大帐,除了才进来的薛仁贵之外,只有高畅一人。 他盘腿坐在席子上面,闭着眼睛,正在默默地运功练气。 虽然,作为主帅,亲自拿刀上阵的情况并不多了,高畅仍然不敢放松自己,毕竟,战场上的事情没有谁能说得清楚,要是真的需要他亲自提刀上阵那一天,他还没有恢复因为帮苏雪宜驱毒疗伤而损失的元气,那就悔之晚矣。 所以,一有空闲的时间,高畅就运功打坐来恢复自己的实力,在这个时代,一个主将个人武勇如何?对下面那些小卒子们的影响还是比较大的。 高畅的运功打坐并没有走火入魔这一说,也不怕有人打扰,这也是薛仁贵这个随身僮仆可以随时进帐的原因。 听到薛仁贵的声音,高畅慢慢收住呼吸,神思从黑暗中脱离出来,他睁开眼。 “叫他进来!” “是!” 薛仁贵退出去之后,一身轻便皮甲的崔安澜走了进来,作为敌情司的总管,他也捞了个将军的称号,虽然,他实际上并不带兵。 这个时候,崔安澜的面貌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 作为高畅的替身,随时准备为他去送命,一个有用的人,高畅是不会轻易让他送命的,因此,如今的崔安澜已经不是高畅的影子武士了。 当他知道高畅不需要他再做替身的时候,崔安澜在自己脸上划了一刀,在左脸颊留下了一道两寸左右的刀疤,并且故意蓄了一把大胡子,这使得他的面貌大变,乍眼看去,和高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不会让旁人将两人认错。 对崔安澜的行为,高畅虽然没有说什么,其实心中是非常满意的,这是一个懂进退的人,若是他一直如此,高畅是不会亏待他的。 当然,高畅并不会因为崔安澜这样做,就将安放在他身边的棋子挪开,他相信世界上有忠心这种东西,但是,他并不相信世界上有永恒不变,没有任何杂质的忠心,人是善变的,所以,就算是面对再是忠心不过的人,必要的制衡之道还是要的,这样做,不仅是对自己负责,同时也是为那个人负责。 崔安澜向高畅行了个军礼,从手中拿出一个竹管。 “主公,这是信鸽从乐寿带来的最新消息。” “你看过没有!” 高畅离席而起,示意崔安澜将营帐一角的马扎端来坐下,他慢慢地另一边,坐在另一张马扎上。 “属下还不曾打开来看!” 待高畅坐下之后,崔安澜才坐了下来,他低下头,神态恭谨。 “打开,念给我听!” “属下领命!” 绣管内塞着一张帛纸,是位居乐寿后方的徐胜治写给高畅的密信,在信中,他将境内各个流民聚居点被袭击,各个神庙被烧的消息传递给了高畅。 念完之后,崔安澜一脸肃然。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在攻城受阻的现在,更不是一个好消息,在徐胜治信中,隐隐指出,由于各地的秋粮并没有入库,征缴的粮草并不多,因此,位于河间城下的大军后勤供应会变得困难,若是十月份还没有能打下河间,后方就再也没有粮草供应了。 崔安澜低着头,以为高畅要发雷霆大怒,然而,他等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等到,他不禁偷偷抬起头,瞄了高畅一眼。 高畅微蹙着眉头,在想着什么,不过,在他脸上,却丝毫看不到焦急和愤怒的神情,喜怒不形于色,这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必要的素质吧?只是,面对这样的坏消息居然也像若无其事一般,崔安澜对高畅的敬仰又添了一分。 “知道了!” 高畅瞧了崔安澜一眼,挥了挥手。 “你下去吧,多注意河间城的情报,顺便叫亲兵去将各营的主官叫来中军大营议事!” 就这样? 崔安澜心中有些疑惑,难道不对后方下达什么命令?就算是他也知道,后方发生的这些事情必定有阴谋,并非单纯的流贼侵袭,他相信高畅也知道这点,只是,为什么没有应对的措施呢?令人费解。 不过,再是疑惑,崔安澜也不敢多说什么,他已经习惯了遵从高畅的命令,高畅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只做分内的事情,至于自己的思想,那并不重要。 崔安澜走了之后,高畅将薛仁贵叫了进来。 他将一个装着帛纸的竹管交给薛仁贵,叫他用和乐寿方面联系的信鸽送回去,崔安澜也好,白斯文也好,现在对高畅都非常忠 是,高畅不会任由这两人独自掌管情报大权,屁股决在大多数时候,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所以,他另有一个简陋但是强悍的情报机构,不想那两人知晓的事情,就会交给这些人去做。 “你顺便去叫尚海进来!” 尚海是继诸葛德威,高怀义,大牛之后的又一任亲兵队长,他就在高畅帐外,薛仁贵出去不久,他就走进帐来。 “尚海!你带着几个人,快马加鞭,往乐寿而去,告诉徐胜治大人,叫他按照原定计划行动!” “是!” 尚海没有多说什么,干净利落地答应下来,行过军礼之后,走出帐去。 大帐内,除了高畅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他来回地踱着步子,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若有所思。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不知道这阵东风,别人会不会帮他送上门来呢? 这是一个问题。 高雅贤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保全自己,保全自己的宗族而已,为了这个目的,就算那些不想去做的事情,也不得不去做。 最初,他在宗族子弟中召集精壮,给他们衣甲和武器,训练他们习武行军,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宗族不被盗贼和溃兵所侵害而已,并没有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野望。 当窦建德率领十万大军,气势汹汹奔袭信都郡的时候,在窦建德和朝廷之间,他非常明智地选择了跟随窦建德。 他若是不这样做,整个宗族就会在大军侵袭下化为齑粉,窦建德军虽然是仁义之师,只不过这个仁义只是相对于张金称,朱粲等吃人魔王而已,十万大军,光是一天粮食的消耗就不得了,这些粮食从哪里来?除了像他这样的大族不会有别的人。 若是高家能像清河崔一般,窦建德也不敢轻易下手,可惜,高雅贤一家只是汉化的胡人而已,连郡望也算不上。 在这乱世,要想不被人吃,只有去吃人! 高雅贤别无选择,横下一条心,率领一千子弟兵加入了窦建德的大军。 窦建德这人的确不错,并没有以大吃小,吞并他的部曲,反而对主动投靠他的高雅贤非常看重,在各次战役之后,总会让他补充兵员,自己所获取的财物,也不独占,而是非常公平地分给大家。 高雅贤的队伍虽然得到了壮大,实力有所增加,他心中的野心却始终没有增长,他所做的一切,始终是为了保全自己,和保全自己的宗族而已。 因此,在窦建德和高畅的明争暗斗中,他选择了中立。 即便,在感情上,他更加偏向窦建德。 在乱世之中,只有强者,以及跟随强者的人才能生存以及成功,他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可耻的,他遵循的乃是生存之道,而生存之道就是如此,虽然,有些残酷,以及不近人情。 高畅统领大权之后,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暂且认高畅为主,至少在没有遇见更加强大的势力之前,他会紧跟随高畅的步伐。 然而,当高畅筑坛称王的那一天,当在高畅的呼喝之下,连日头也被换去之后,高雅贤的心态再次有了改变。 也许,这个人真的是神君转世?也许,他真是天命所归? 有疑惑,有迷惑,有茫然,然而,更多的却是敬畏! 这一天之后,高雅贤墙头草的心态有了根本的转变,他的心不再摇摆不定,而是决定铁了心跟随高畅而走,在他看来,就算高畅不是什么神君转世,也必定身怀**术,有着大能耐,那是太阳啊,难道说是遮挡就能遮挡的吗?一般人是做不到的!这样的人,若是做了敌人,足以让你连一个安稳觉也睡不好啊! 所以,对高畅安排神官和军法司到自己军中的行为,高雅贤一点也不抵触,甚至,他私下里恳求高畅将一些中低级军官派到自己军中,协助自己练军,变相地向高畅表示臣服,交出军权。 对他的要求,高畅自然求之不得,不过,他并没有剥除高雅贤的军权,仍然让他统领全军,至少,他那以自家宗族为核心的亲兵营仍牢牢地控制在手中。 这样看来,高畅也不是像他的外表看上去的那般冷酷啊! 狡兔死,走狗烹! 这个道理非常浅显,高雅贤自然明白,在他看来,自己若是不想做那条被烹的走狗,第一当然是要忠心,第二那就是所拥有的势力千万不能引起上位者的猜忌,这是另一种生存之道吧? 高畅的中军大帐中,高雅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在猜想高畅叫他们来议事的原因,整个大帐中,只有他一个将军,他是最先赶到营帐的。 目前的局势,高雅贤也知道对本方不利,前段时间一直在下雨,使得大军只能龟缩在营中,无法攻打敌军。 眼看就要进入十月了,进入十月之后,随时都会下雪,只要下雪,天气就会转凉,那个时候,若是还没有攻下河间城,就只能被迫撤军了。 要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攻下重兵防守的河间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河间郡守王琮这个人,高雅贤非常了解,他是朝堂上难得的好官,不 清明严正,而且劝慰农桑,兴修水利,为老百姓办了,深得河间百姓爱戴,这也是河间城在窦建德和魏刀儿的南北夹击中,仍然牢不可破的原因啊! 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样,本方都不占优势,也许只有那些对高畅盲目崇拜的将士们才相信高畅能够取得胜利吧! 高雅贤虽然对高畅敬畏无比,也不相信高畅能在短期内攻下河间城,除非他拿出什么神奇的法术来。 苏定方是第二个赶到中军大帐的人,他的职位虽然是中郎将,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是高畅非常看重的人,独领五千人,日后前途无量啊! 苏定方瞧见高雅贤,忙过来向他行礼,毕竟,他做过高雅贤的义子。 当窦建德看重苏定方,把苏定方从高雅贤那里要过去之后,为了不被窦建德猜疑,高雅贤主动放弃了苏定方义父的名义,现在,更是不敢以此自居了。 对高雅贤这个义父,苏定方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最初,他只是想利用这个名义在窦建德军中生存下来,然而,高雅贤对他的确不错,时间一久,他最初所感到的羞辱全都没有了,也真心地认这个义父,不料,世事难测,他先是被窦建德看重,逼得高雅贤表态,不敢以他的义父自居,后来,高畅上位,对他更加看重,让他独领一军,基本上和高雅贤平起平坐,高雅贤更不敢如此了。 “卑职向高将军问好!” 礼不可废,就算不能直呼义父,也不能视而不见。 面对苏定方的行礼,高雅贤不敢继续坐着,他忙站起身,笑道。 “苏将军好!” 两人交谈了一会,气氛始终有些尴尬,当各营的将军陆续赶到之后,苏定方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这时,两人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 很快,三通鼓响之后,高畅走进中军大帐,所有的将军都到齐了,大家腾地站起身,朝高畅行着军礼,高畅回了个礼,走到上头坐下,那些人才放下了摆在左胸的右手,坐了下来。 高畅没有说话,锐利的眼神在各个将军的脸上轻轻扫过,大帐内一片寂静,人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连呼吸声也细不可闻。 “今日召集大家来此,无他,大军在河间城下已有一段时日了,前几日受阻于天气,无法攻城,这两日,雨已经停了,也应该准备攻城了!” 高畅顿了顿,继续说道。 “大家商量一下,看怎样攻城为好,若是有什么好提议,不妨说出来!” 高畅和窦建德的风格完全不同,窦建德召集众将议事时,中军大帐就像菜市场一样热闹,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时甚至因为意见不和,大打出手,只要不出大问题,窦建德也不以为甚,本来,大家都是草莽之徒。 换了高畅坐在上面那个位置上,不晓得是因为他不芶言笑,还是神情冷酷的原因,底下的那些全身都是杀气和血腥味的将军们在他面前大多沉默寡言,噤若寒蝉。 怎样攻打河间城,这些将军们也曾在心中想过,不过,都没有什么好办法,这个时候自然不会站出来胡言乱语。 高畅的嫡系将官们是对高畅保有十足的信心,就算他们想不出办法,也相信高畅能解决这个问题,所以,沉默不言,只是等待接受命令,领受任务而已;至于范愿等杂系将领,因为是第一次在高畅的率领下出战,更是不想当出头鸟,不要说是不成熟的想法,就算他们心中有一定之计,也隐忍在心,不会说出来。 毕竟,若是高畅依照自己的计策行事,成功了自然好,若是失败了,自己在高畅的心目中就等同于废物了,说不定还要受到惩罚,既然如此,没有万全之策,还是别拿出来献丑好了,免遭无妄之灾。 于是,每个人都沉默无言。 高畅见没有人答话,开声说道。 “既然大家没有什么好的建议,那就按照我制定的计划行事!高雅贤听令!” 高雅贤忙从位置上站起来,步到中间来。 高畅的计划很简单,那就是强攻,因为敌军营寨驻扎在城墙下,要想攻城,就必须攻破敌军大寨,不然,那些云梯什么的攻城器具根本运不上去,所以,高畅命令全军分为几个梯次,以各营为单位轮流向敌军大寨进攻,辎重营则用投石车等远程武器压制城楼上的敌军。 范愿的虎捷营排在第三个梯次进攻,在领受命令的时候,他心中暗暗冷笑。 在议事的时候,高畅虽然隐瞒了后方的消息,但是,范愿有别的渠道知晓此事,他认为高畅之所以不马上退兵,而是命令全军强攻,可能有两个想法,第一是看能不能走狗屎运,一战就攻下河间,另一个就是假装强攻,其实在暗地里准备退兵,只是用攻势来掩藏自己的战略意图,迷惑城内的官兵,使其不敢出城追击罢了! 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的计划得逞! 范愿神情肃然地接过了令箭,心里暗暗想道。58 第三集 第十二章 李靖的出逃大计 在的军职是中郎将,他并没有加入高畅攻打河间的大畅率领大军北上之时,李靖正好率领本部人马往信都郡而去,他的目的地是信都郡的衡水,他将在当地招收五千新兵,以便让自己这个中郎将的职务名正言顺。 作为一个武将,李靖当然渴望横刀立马,率领大军征战沙场,对于不能带兵去打仗自然心存遗憾;但是,对于一个对隋王朝仍然忠心耿耿的臣子来说,不用和官兵作战,他又感到了庆幸。 总的说来,在南下的行军途中,李靖的心情非常矛盾和烦恼,就像在大典当日莫名其妙地出手斩杀那个刺客之后一样。 李靖觉得自己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前,茫然失措,不知该何去何从。 在行军途中,李靖想出了一个将自己从烦恼中解救出来的方法,那就是离营出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离营出走就是逃跑,李靖觉得自己在害怕着什么,所以才逃跑。 害怕自己身份暴露,被当奸细处理? 不!李靖并不害怕死亡,在很久以前上阵杀敌的那一天,他就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他的舅父名将韩擒虎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作为一个将军,不但要漠视别人的生命,就连自己的生命也要漠视,上了战场,就没有慈悲,没有生死,有的只有胜利!李靖一直都觉得舅父的这句话很正确。 要想赢得胜利,就要忽略许多的东西。 所以,李靖根本不害怕死亡,但是,他害怕失败! 现在,他之所以要选择出走,就是因为他嗅到了失败的味道,一直以来,他都在和心中的另一个自己作战,如今,忠臣李靖即将败在另一个李靖的手中,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状况,他只能选择逃跑。 说起来,李靖今年已经四十三岁了,弱冠之年起,他就在大隋朝做官,可惜,一直以来,都是些芝麻绿豆般的小官,让他无法一展抱负。 三十四岁的时候,他担任了马邑郡丞,对大多数官员来说,离开长安,到与突厥接壤的边郡去做官,相当于被贬,然而,对李靖来说,这却是天大的好事。 在他身体内,燃烧的本就是武将的血液,他渴望着上战场,渴望着指挥大军杀敌,渴望着胜利。 在马邑,李靖经常率领士卒和侵扰边郡的突厥人作战,战役有大有小,有胜有败,通过这些大大小小的战争,他将兵书和现实情况结合起来,慢慢摸索出了一套自己的治军之术以及作战方略,其中,尤以骑兵为甚。 因为经常和突厥人作战,李靖从突厥人的骑兵战术中得到了启发,屏弃了南北朝到本朝以来一直注重重骑兵的方略,主张建立像突厥人一般的轻骑兵,以快为主,在快速移动中寻找战机,找寻到敌方的破绽之后,就率领骑兵突击,像凿子一样将敌军阵型凿穿。 不过,他只是区区一个郡丞,手底下的士卒并不多,只是马邑郡附近征召来服役的精壮,精锐的边军他没有权利指挥,边军的将领们自然不会按照他的想法来建军,所以,他只能将这些想法埋藏在自己心底,终究还是那个壮志未酬的李药师。 后来,刘武周杀王仁恭反隋自立,李靖见势不妙,单身逃离马邑,赶往太原向太原留守李渊求救,结果自然不如他愿。 在太原逗留的那段时间,他偷偷观察过李渊的新军训练,李渊的骑兵队伍用的就是突厥人的那一套,和他心目中的骑兵队伍相差不大,拥有如此强兵,却不去征讨刘武周,就是通过这点,李靖察觉到了李渊的反意。 接下来,又是一连串的逃亡和追杀,迫使他单身翻越太行山,来到了河北境界,原想南下江都向皇上揭露李渊的反意,不过,这个时候李渊已经竖起了反旗,不需要他再往江都跑一趟了。 然后,通过一系列阴差阳错的事情,他滞留在了高畅军中,并且升为了中郎将,在得到高畅的又一次接见之后,高畅让他率领本部五百人到信都郡募兵,以这五百人为骨干,组建一支五千人的队伍,除了大的枝干之外,一些小细节允许他以自己的方法练兵。 没想到,他少年时独领一军的梦想没在朝廷实现,反倒在四十来岁的时候,在一个反贼的手底下实现了。 李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一个打仗的天才,也认为自己摸索出来的练兵方法在当下应该不比任何人差,然而,在高畅军中的这段经历,让他感触良多,从某些方面来说,他认为原来的那个自己就像一只井底之蛙。 这世上真有天才,但是那个人并非自己,而是那个二十来岁的反贼头子,那个妄称神灵的夏王高畅。 对高畅这个人,李靖花了不少时间来追寻他的事迹,希望通过他的那些过往来了解他,要想以对方为敌,就必须详细 方,甚至要比对方还要了解才行。 一年前,那个年轻人还只是杨义臣军中的一员将官,失踪一段时间之后,突然从反贼窦建德军中冒了出来,最初,手底下只有两千乌合之众,然后,袭平原,攻清河,杀建德,短短一段时间,他就身登夏王高位,手底下有四郡之地,雄兵数万,这样的人不是天才是什么?总不会真是像他自己吹嘘的那样,是天上的神君降世吧? 越是对高畅了解得越多,李靖就越是心寒,对方不仅给了他一种自己无法力敌的感觉,并且,在某些方面还让他不由自主地受到了影响。 他喜欢在高畅军中任职,这支军队和他理想中的精兵差不多,遵守军令,勇敢作战,悍不畏死,富有牺牲精神,这支军队唯一让他感到不舒服的就是那个神官制度,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那些士卒之所以作战如此勇敢,又和神官们的宣传和鼓动脱不了干系。 有时候,他难免会想,要是完全按照自己以往那套练兵方法组建的军队和高畅军作战,在相同的情况下,究竟谁的胜利面要大一些呢?结果,每一次推算下来,结局都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一个军事天才并不可怕,有时候打仗并不是靠精兵悍将就能获得胜利的,胜利需要更多方面的东西来配合,比如后勤供给,比如治下的财赋多寡,比如统帅的战略眼光,战术手段等等。 让李靖更加惊心的是,高畅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军事天才,李靖虽然没有去过高畅的根据地平原郡,然而,通过最近高畅一系列的动作,以及治下百姓的生活状态,李靖就知道,高畅还是一个政治上的天才,并且,是一个真心为民的明主。 然而,不管怎样,他始终是一个反贼,一个和自己不共戴天的反贼! 要自己为一个反贼卖命,就算他多么英明神武,也是万万不能! 为了避免那种乐不知蜀的状态越来越严重,李靖每天都要不断提醒自己,他是一个反贼,一个你需要对付的敌人,并不是你的主公。 然而,即便如此,李靖有时候难免还是会忘记这一点,毕竟,在一个英明的头领下面做事情,是每一个有能力的人都喜欢的。 为了避免对朝廷的忠心丧失殆尽,李靖最终下定了决心,决定离开高畅军,南下投奔东都,希望能带兵去和瓦岗军作战。 虽然,他也知道那个愿望实现的机会实在是太渺茫了,能否进入东都是一回事,进入东都之后投军多半也只能做一个小军官,根本不可能让他独领一军,更有可能,他还没有逃出高畅的领地,就会被高畅军发现。 然而,即便前景如此不明,即便自己马上就会拥有五千士卒,李靖还是决定离开高畅军,他害怕时间一久,当自己真的拥有五千部属之后,就再也舍不得离开了。 李靖率领本部赶到信都郡衡水驻扎那天,是九月十五日,那天,在高畅领地内,正好爆发了大规模袭击流民聚居点的事情,李靖部的驻地衡水也不例外。 在衡水城外,大概有五十来个流民聚居点,在李靖部到达的当天,就有十来个流民聚居点遭受到了不明武装的袭击,那些人全都身着黑衣,蒙着面巾,他们烧杀劫掠,无恶不作,聚居点内能拿走的东西都被拿走了,不能拿走的都被烧光了。 那些残存下来的流民无家可归,只好往衡水城赶来,希望城内的官员为他们做主,李靖部赶到衡水军营的时候,遇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惨况。 衡水令乃是当地一家大族的族长,窦建德率军在攻打衡水的时候,他率领亲信家丁打开了城门迎接窦建德进城,在窦建德那里,没有本地人不准在本地为官的规定,那人就被窦建德任命为衡水令,高畅接替窦建德的位置后,并没有做大幅度改变,所以,那人继续担任了衡水令。 面对众多的难民,那个衡水令并没有打开城门让难民进城,而是任由那些难民在城外哭喊。 李靖率军赶到之后,看到这个情况,不由义愤填膺,不过,在高畅治下,军政是分开的,军队是不能对民间的政务指手画脚的,李靖作为衡水的驻军长官,管不到衡水的内政。 他唯一能为这些难民所做的就是将难民们放进城外的军营中,将士兵们的口粮分一部分出来,让难民们暂时安定下来,再作打算。 在这种情况下,李靖的逃跑大计自然落空了,他唯有将这里的情况向上面传达,等待上面的命令,至少,在难民问题没有解决之前,他不会离开衡水。马当先,驰上了一个小土坡,土坡之下,是一片刚刚的田野,光秃秃的土地上,铺着一些残余的干草,在风中瑟瑟发抖,看上去,这风景分外萧索。 在田野的尽头,是一个小村庄,往常这个时候,那些屋子的上空应该遍布炊烟,不多久,就该是午膳时刻了,如今,在村子的上空,的确冒着一股黑烟,然而,却无往日那般的平和与宁静。 李靖轻喝一声,纵马冲下土坡,向那个村子驰去,在他身后,黄晟率领数十骑随之而来。 冷风迎面吹拂,飘来了一股焦臭的味道。 在村口的晒谷场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体,精壮有之,老弱有之,妇孺有之,他们有的被刀砍,有的被槊打,有的被枪刺,鲜血流了一地,已然干涸,地面到处都是一团一团的焦褐色。 村子已被焚烧殆尽,留下了一地残垣断壁,火焰已经熄灭,然而,大股大股的黑烟仍然从废墟中冲天而起,飘拂在淡青色的天空,与天穹上那一朵朵灰色的云朵相呼应。 李靖皱着眉头,凝望着这修罗地狱一般的风景。 黄晟打马来到他的身边,轻声说道。 “李兄,看来我们又来晚了一步!” 李靖没有回话,他鹰隼一般的目光在那片残垣断壁中扫过,沉声说道。 “黄老弟,叫儿郎们四处搜索一番,看有没有幸存之人!” “是!” 黄晟应了一声,打马离开,率领身边的轻骑朝村子内驰去。 李靖瞧着手下在村子中忙活,心神却回到了几天之前。 九月十五日,申时。 李靖率军来到驻扎地衡水,在距离衡水五里地时,他得到了前锋的报告,说是有一大群人围在衡水城下,使得衡水城门紧闭,让前锋无法进城和衡水令取得联系。 最初,李靖还以为是流贼犯境,当全军排成战斗阵型来到城下之后,才知道那些人全是附近流民聚居点的老百姓,他们的聚居点被匪盗所袭,侥幸逃得了性命,希望能进入城中避难,不过,却被当地长官拒之门外。 李靖并没有挥师驱散这些难民,他虽然出身世家,却因在底层熬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并没有世家子弟的傲气,并不视这些流民为猪狗,在某种程度上,还极其同情他们,这些人让他想起了边塞那些在突厥人马刀下哭喊的大隋子民,他决定为他们出头。 然而,和衡水令最初的交涉是不愉快的。 衡水令没有理会城外李靖部传令兵要求联络的呼喊,也没有打开城门,将李靖部迎入城中,而是同样将他们和难民一样拒之门外,幸好,在衡水城外,有往日窦建德大军驻扎的营址,使得李靖部并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就赶在天黑之前搭好了军营,士卒们在李靖的号令下,将营帐让了出来,让那些老弱妇孺进帐休息,他们则和流民中的精壮在野外升起篝火,凑合着过一夜。 这些所作所为让李靖在流民们心目中的地位大增,让他有了李菩萨的称号,很多精壮子弟得知李靖部要在衡水募兵,纷纷要求加入军中,希望能为自己的亲人报仇。 黄晟率领神官们在流民中四处游走,安慰他们的情绪,说是神君大人不会将他们的苦痛置之不理,一定会帮他们报仇雪恨,重新给他们一个家,让他们安居乐业,同时,向他们鼓吹高畅军待遇是如何的好,告诉他们,要想避免出现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他们就必须拿起刀枪,跟随神君大人去战斗,人,如果自己不出力保护自己,那么神君大人也不会拯救他。 若非必要,高畅很少采用强征精壮入伍参军的手段,也没有采用一户抽一人之类的手段,没有采用这个时代的府兵制,同样也没有采用后世某些朝代的兵户制度,现阶段,高畅采用的是志愿军的征兵制度。 在平原郡,那些流民都知道当兵的好处,自然踊跃参见,然而,在信都等刚刚纳入高畅之下的地方,却没有多少人愿意当兵。 在流民聚居点中,既有屋子,也有土地,甚至连种子,农具,耕牛,也由当地官府提供,虽然,税赋重了一些,但是,一年的收成勉强也能度日,对这些因为活不下去背井离乡的流民来说,这个地方就是天堂一样。 既然能活下去,他们当然不愿意去当兵吃粮,所以,在信都,清河,河间三地高畅军的征兵工作开展得并不顺利。 在平原,是人人抢着争着要当兵,但是,身体必须达到一定的素质,军队才会收他们,而在那三郡,城内的征兵处很少有人去报名。 当李靖领命前来衡水征兵,了解这个内幕的黄晟不由暗暗叫苦,他知道,在衡水这个地方,要想完成五千人的征兵任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非违反高畅的制度,强行征求那些精壮入伍。 不料,他们才到衡水,就遇见了这样的事情,城外的难民多少也有几千人,并且,还有更多的难民向城下赶来,在这些人中间,精壮不在少数,毕竟,要从匪盗的刀下跑 身体差一点都不行。 面对这样的机会,黄晟自然不愿意放弃,在他和手底下神官们的鼓动之下,大量失去家园的精壮纷纷要求加入军中,在乱世之中,要想活下去,拿刀的人总比拿农具的人容易一些。 第二天,李靖再次派人向城内的衡水令喊话,这次终于得到了回应,那个亲兵带着李靖的印信以及军机处,政事堂的信函通过一个箩筐进入了衡水,和那个衡水令见了面,衡水的城门这才打开。 对于为什么紧闭四门不让难民入城,衡水令是这样解释的。 流贼军若是要想攻下一座城池,在没有大量攻城器械的情况下,他们一般都会大索四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然后驱使那些难民来到城下,若是城内的主官心软,将难民们放进城来,他们就会乘着城门大开之际,杀将进来,就算城内的守将谨慎,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在进城的难民之中,他们也早就安排了不少的细作,当流贼挥师来攻之际,那些细作就在城内制造骚乱,与城外里应外合,让城内的守军腹背受敌。 昨日,因为不清楚城外的情况,所以,他才下令紧闭四门,不让难民入城,今日,既然搞清楚了情况,自然不会这样做了。 衡水令的解释合情合理,李靖自然也不以为甚,两人见面之后,商议了一阵,衡水令负责安排那些难民的食宿,李靖则负责率兵去扫荡那些匪盗,让难民们早日回归家园。 然而,一连几日,城外的那些流民聚居点仍然受到了黑衣匪盗们的攻击,虽然,他们已经得到了警告,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仍然有一两个村落被匪盗攻下,烧杀一空。 情势越来越紧迫,使得更多的老百姓纷纷抛弃家园,拖儿带女,进城来避难,让衡水的压力陡然增加,衡水令来找李靖诉苦的次数越发多了。 衡水令抱怨道,要想安置这些难民,衡水的财赋已经无法承担了,更不要说向上头缴纳军粮,他希望李靖早日找寻到匪盗的行踪,将这群人铲除干净,不然,城中一旦粮尽,难民们因为饥饿暴动起来,他和李靖两人都难逃罪责。 李靖当然知道衡水令说的是实话,他和衡水令一个管军,一个管政,若是出了大乱子,两人自然都脱不了干系,不需要衡水令提醒,他自然也要加快搜寻那群黑衣匪盗的步伐,然而,那群黑衣匪盗就像鬼影一样,来无影去无踪,李靖要不就扑空,要不就晚了一步。 比如,这一次,李靖又扑了一次空。 李靖不相信这些黑衣匪盗比那些突厥马贼还要难对付,对方之所以如此神出鬼没,必定事有蹊跷。 不能心急,只要按部就班,一定能找到那些人的踪迹。 黄晟从村子里纵马奔了过来,来到李靖身前,朗声说道。 “李兄,我们找到了马队的痕迹!” “带我去!” 李靖点了点头,轻挥马鞭,跟随黄晟而去。 在村子的另一头,有着大量的马蹄印,向南而去,李靖和黄晟带领几个亲兵随着马蹄印朝南行驶,驰出两里地左右,他们来到了一个小溪边,马蹄印在小溪边消失了。 在小溪的对岸,并没有新的马蹄印,看来,那群匪盗非常狡猾,他们沿着小溪走了,避免留下痕迹。 上游?还是下游? 黄晟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李靖脸上,等待他下达命令。 李靖从战马上跳了下来,他牵着马在溪边慢慢踱着步子,仔细地观察着溪边的情况,突然,他的目光凝聚在一个地方。 小溪旁有不少灌木丛,虽然,由于溪流奔涌,马队驰过的痕迹基本上都已消散干净,但是,对有心人来说,却并非如此。 “下游!” 李靖低喝一声,翻身上马,战马长嘶一声,扬蹄向小溪的下游小跑着奔去,黄晟等人忙纵马跟上。 李靖一边驱马向前,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小溪两旁的情况,然而,驰了几里路之后,仍然没有找到对方留下的踪迹。 “吁!” 李靖低喝一声,勒住马缰,前方是一个一丈多高的山崖,在这里,小溪变成了瀑布,那些匪盗不可能再继续沿着小溪而行。 是在哪里出了差错吗? 李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驱马驰到小溪对岸,在对岸沿着小溪往回搜寻。 他再次勒住马缰,仔细瞧了瞧岸边,然后,往四周望了望,驱马上了岸边的一个土坡,黄晟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忙跟了上来。 土坡一侧,是一片田野,在田野内,有众多的水渠,虽然,庄稼已经收割了,水渠里的水却仍然没有干涸,起码要下雪之后,那些水渠才会结冰。 “这是哪里?” 李靖随口问道。 一个被李靖用来当向导的当地人,忙在一旁答道。 “这是石家庄,这些土地都是石大老爷的,石大老爷在对面的山坡那里有一个庄园。” “石大老爷?” 李靖微蹙眉头。 “就是衡水令石坚石大人!” 黄 旁提醒了李靖一句,他说道。 “石大人是石家的家主,衡水石家是当地的第一大族,有良田万亩,号称石半城,石大人因为献城有功,所以,被长乐王任命为衡水令,夏王继位之后,仍然在任。” “是吗?” 李靖微微一笑,眉宇间不知不觉有了一丝厌恶,他纵马向前奔去,沿着一条从小溪引出来的水渠。 那水渠一直向前方延伸,宽约五尺,完全能容纳一匹战马在内疾驰,黄晟跟随在李靖身后,他知道,李靖肯定认为那些匪盗是沿着这条水渠离开的,所以,他们才一直没有发现那些人留下的痕迹。 一处坞堡修建在一个山坡前,坞堡前,有一条人工挖掘的壕沟,壕沟内盛满了活水,水渠内的水汇入了壕沟之中,吊桥,铁门,两丈来高的寨墙,好一处雄伟的坞堡,几乎比得上衡水城了。 李靖等人并没有驰到坞堡前,而是在距离坞堡两里外的一个土包上观察着坞堡,在这片土包上,长满了树木,掩藏着他们的行踪。 “这处庄园是石家的产业,在其他地方,石大老爷还有不少产业!” “那些庄园都像这样吗?” 面对李靖的疑问,那个向导不敢怠慢,连忙答道。 “禀告大人,那些庄园并没有这个坞堡坚固,以前,有许多流贼都来攻打过石家的这个坞堡,没有一家流贼成功过!” 李靖点点头,挥动马鞭。 “我们走!” 一行人随即打马离开了。 两个时辰后,衡水,李靖的中军大营内。 李靖和黄晟两人低着头,在他们身前的案几上,铺着一张地图,在李靖军中,有一个做过风水先生的衡水人,以前,他经常给那些世家大族找寻墓地,对衡水当地的地形非常了解,李靖到了衡水之后,让他画了一张衡水地图,为此付了一匹绢布给他。 地图比较简略,不过,勉强能用。 “这么说来,那群匪盗只是袭击流民聚居点,并没有袭击那些当地大族的庄园?” 黄晟抬头望了李靖一眼,李靖仍然盯着那张地图,点了点头。 “看来,事有蹊跷啊!” 黄晟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不过,那些大族的庄园防守紧密,那些匪盗或许不敢去强攻,这也说不定啊!” “是吗?” 李靖冷笑一声,抬起头,目光炯炯。 “是什么样的匪盗消息如此灵通,总是让我们的主力部队扑空?是什么样的匪盗神通如此广大,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无踪,又能神奇地出现?” 黄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 “看来,李兄你的猜想应该没有错,在那些匪盗的背后,是有一个大人物!” “报!” 李靖的亲兵在大帐外喊了一声。 “什么事!” “石坚石大人率领部属求见大人!” 李靖的目光和黄晟交错而过,然后,朗声说道。 “请石大人进来!” 衡水令石坚是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同往常一样,他那白净的脸上带着的笑意,从进帐到落座之后仍然没有消散。 跟随他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的精壮汉子,那人身上披着一件皮甲,腰间本来应该挎着一把横刀,不过,那横刀被留在帐外李靖的亲兵那里,那人似乎忘记了这一点,手仍时不时地往腰间摸去,他的样子,略略有些不安,或许是随身武器不在身边的原因。 自从负责剿匪的任务之后,李靖常常向衡水当地的官员询问那群匪盗的来处,却一直得不到答案,衡水令这一次来访,带来了那群匪盗的消息。 那个中年汉子本是城西一百里外乌鸦山饿虎寨的寨主唐龙,在半年前,饿虎寨在和乌鸦山另一个山寨金鹰寨的火并中败下阵来,唐龙和几个亲信逃脱了金鹰寨的追杀,投靠了石坚,当上了石家的护院。 唐龙非常熟悉金鹰寨的行事手段,而金鹰寨是衡水境内最强大的一群匪盗,马上就要进入冬季了,金鹰寨的人需要给养过冬,所以,这些血案除了他们不会是别的势力所做。 “金鹰寨!” 李靖神情激愤地说道。 “多谢唐兄弟,多谢石大人,只要知道这群匪盗的来路,我李二郎就不会放过他们,黄大人,你立刻去下达命令,让儿郎们准备好,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兵乌鸦山,将这些贼子杀个干净!” “是!” 黄晟高声应道,然后陪着李靖将石坚两人送出帐外,再由亲兵护送出军营。 待两人走后,李靖和黄晟互望了一眼,黄晟朝李靖点了点头,向一侧走去,不多会,军营中就响起了集合的鼓声。58 第三集 第十三章 寻踪 在的军职是中郎将,他并没有加入高畅攻打河间的大畅率领大军北上之时,李靖正好率领本部人马往信都郡而去,他的目的地是信都郡的衡水,他将在当地招收五千新兵,以便让自己这个中郎将的职务名正言顺。 作为一个武将,李靖当然渴望横刀立马,率领大军征战沙场,对于不能带兵去打仗自然心存遗憾;但是,对于一个对隋王朝仍然忠心耿耿的臣子来说,不用和官兵作战,他又感到了庆幸。 总的说来,在南下的行军途中,李靖的心情非常矛盾和烦恼,就像在大典当日莫名其妙地出手斩杀那个刺客之后一样。 李靖觉得自己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前,茫然失措,不知该何去何从。 在行军途中,李靖想出了一个将自己从烦恼中解救出来的方法,那就是离营出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离营出走就是逃跑,李靖觉得自己在害怕着什么,所以才逃跑。 害怕自己身份暴露,被当奸细处理? 不!李靖并不害怕死亡,在很久以前上阵杀敌的那一天,他就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他的舅父名将韩擒虎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作为一个将军,不但要漠视别人的生命,就连自己的生命也要漠视,上了战场,就没有慈悲,没有生死,有的只有胜利!李靖一直都觉得舅父的这句话很正确。 要想赢得胜利,就要忽略许多的东西。 所以,李靖根本不害怕死亡,但是,他害怕失败! 现在,他之所以要选择出走,就是因为他嗅到了失败的味道,一直以来,他都在和心中的另一个自己作战,如今,忠臣李靖即将败在另一个李靖的手中,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状况,他只能选择逃跑。 说起来,李靖今年已经四十三岁了,弱冠之年起,他就在大隋朝做官,可惜,一直以来,都是些芝麻绿豆般的小官,让他无法一展抱负。 三十四岁的时候,他担任了马邑郡丞,对大多数官员来说,离开长安,到与突厥接壤的边郡去做官,相当于被贬,然而,对李靖来说,这却是天大的好事。 在他身体内,燃烧的本就是武将的血液,他渴望着上战场,渴望着指挥大军杀敌,渴望着胜利。 在马邑,李靖经常率领士卒和侵扰边郡的突厥人作战,战役有大有小,有胜有败,通过这些大大小小的战争,他将兵书和现实情况结合起来,慢慢摸索出了一套自己的治军之术以及作战方略,其中,尤以骑兵为甚。 因为经常和突厥人作战,李靖从突厥人的骑兵战术中得到了启发,屏弃了南北朝到本朝以来一直注重重骑兵的方略,主张建立像突厥人一般的轻骑兵,以快为主,在快速移动中寻找战机,找寻到敌方的破绽之后,就率领骑兵突击,像凿子一样将敌军阵型凿穿。 不过,他只是区区一个郡丞,手底下的士卒并不多,只是马邑郡附近征召来服役的精壮,精锐的边军他没有权利指挥,边军的将领们自然不会按照他的想法来建军,所以,他只能将这些想法埋藏在自己心底,终究还是那个壮志未酬的李药师。 后来,刘武周杀王仁恭反隋自立,李靖见势不妙,单身逃离马邑,赶往太原向太原留守李渊求救,结果自然不如他愿。 在太原逗留的那段时间,他偷偷观察过李渊的新军训练,李渊的骑兵队伍用的就是突厥人的那一套,和他心目中的骑兵队伍相差不大,拥有如此强兵,却不去征讨刘武周,就是通过这点,李靖察觉到了李渊的反意。 接下来,又是一连串的逃亡和追杀,迫使他单身翻越太行山,来到了河北境界,原想南下江都向皇上揭露李渊的反意,不过,这个时候李渊已经竖起了反旗,不需要他再往江都跑一趟了。 然后,通过一系列阴差阳错的事情,他滞留在了高畅军中,并且升为了中郎将,在得到高畅的又一次接见之后,高畅让他率领本部五百人到信都郡募兵,以这五百人为骨干,组建一支五千人的队伍,除了大的枝干之外,一些小细节允许他以自己的方法练兵。 没想到,他少年时独领一军的梦想没在朝廷实现,反倒在四十来岁的时候,在一个反贼的手底下实现了。 李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一个打仗的天才,也认为自己摸索出来的练兵方法在当下应该不比任何人差,然而,在高畅军中的这段经历,让他感触良多,从某些方面来说,他认为原来的那个自己就像一只井底之蛙。 这世上真有天才,但是那个人并非自己,而是那个二十来岁的反贼头子,那个妄称神灵的夏王高畅。 对高畅这个人,李靖花了不少时间来追寻他的事迹,希望通过他的那些过往来了解他,要想以对方为敌,就必须详细 方,甚至要比对方还要了解才行。 一年前,那个年轻人还只是杨义臣军中的一员将官,失踪一段时间之后,突然从反贼窦建德军中冒了出来,最初,手底下只有两千乌合之众,然后,袭平原,攻清河,杀建德,短短一段时间,他就身登夏王高位,手底下有四郡之地,雄兵数万,这样的人不是天才是什么?总不会真是像他自己吹嘘的那样,是天上的神君降世吧? 越是对高畅了解得越多,李靖就越是心寒,对方不仅给了他一种自己无法力敌的感觉,并且,在某些方面还让他不由自主地受到了影响。 他喜欢在高畅军中任职,这支军队和他理想中的精兵差不多,遵守军令,勇敢作战,悍不畏死,富有牺牲精神,这支军队唯一让他感到不舒服的就是那个神官制度,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那些士卒之所以作战如此勇敢,又和神官们的宣传和鼓动脱不了干系。 有时候,他难免会想,要是完全按照自己以往那套练兵方法组建的军队和高畅军作战,在相同的情况下,究竟谁的胜利面要大一些呢?结果,每一次推算下来,结局都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一个军事天才并不可怕,有时候打仗并不是靠精兵悍将就能获得胜利的,胜利需要更多方面的东西来配合,比如后勤供给,比如治下的财赋多寡,比如统帅的战略眼光,战术手段等等。 让李靖更加惊心的是,高畅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军事天才,李靖虽然没有去过高畅的根据地平原郡,然而,通过最近高畅一系列的动作,以及治下百姓的生活状态,李靖就知道,高畅还是一个政治上的天才,并且,是一个真心为民的明主。 然而,不管怎样,他始终是一个反贼,一个和自己不共戴天的反贼! 要自己为一个反贼卖命,就算他多么英明神武,也是万万不能! 为了避免那种乐不知蜀的状态越来越严重,李靖每天都要不断提醒自己,他是一个反贼,一个你需要对付的敌人,并不是你的主公。 然而,即便如此,李靖有时候难免还是会忘记这一点,毕竟,在一个英明的头领下面做事情,是每一个有能力的人都喜欢的。 为了避免对朝廷的忠心丧失殆尽,李靖最终下定了决心,决定离开高畅军,南下投奔东都,希望能带兵去和瓦岗军作战。 虽然,他也知道那个愿望实现的机会实在是太渺茫了,能否进入东都是一回事,进入东都之后投军多半也只能做一个小军官,根本不可能让他独领一军,更有可能,他还没有逃出高畅的领地,就会被高畅军发现。 然而,即便前景如此不明,即便自己马上就会拥有五千士卒,李靖还是决定离开高畅军,他害怕时间一久,当自己真的拥有五千部属之后,就再也舍不得离开了。 李靖率领本部赶到信都郡衡水驻扎那天,是九月十五日,那天,在高畅领地内,正好爆发了大规模袭击流民聚居点的事情,李靖部的驻地衡水也不例外。 在衡水城外,大概有五十来个流民聚居点,在李靖部到达的当天,就有十来个流民聚居点遭受到了不明武装的袭击,那些人全都身着黑衣,蒙着面巾,他们烧杀劫掠,无恶不作,聚居点内能拿走的东西都被拿走了,不能拿走的都被烧光了。 那些残存下来的流民无家可归,只好往衡水城赶来,希望城内的官员为他们做主,李靖部赶到衡水军营的时候,遇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惨况。 衡水令乃是当地一家大族的族长,窦建德率军在攻打衡水的时候,他率领亲信家丁打开了城门迎接窦建德进城,在窦建德那里,没有本地人不准在本地为官的规定,那人就被窦建德任命为衡水令,高畅接替窦建德的位置后,并没有做大幅度改变,所以,那人继续担任了衡水令。 面对众多的难民,那个衡水令并没有打开城门让难民进城,而是任由那些难民在城外哭喊。 李靖率军赶到之后,看到这个情况,不由义愤填膺,不过,在高畅治下,军政是分开的,军队是不能对民间的政务指手画脚的,李靖作为衡水的驻军长官,管不到衡水的内政。 他唯一能为这些难民所做的就是将难民们放进城外的军营中,将士兵们的口粮分一部分出来,让难民们暂时安定下来,再作打算。 在这种情况下,李靖的逃跑大计自然落空了,他唯有将这里的情况向上面传达,等待上面的命令,至少,在难民问题没有解决之前,他不会离开衡水。马当先,驰上了一个小土坡,土坡之下,是一片刚刚的田野,光秃秃的土地上,铺着一些残余的干草,在风中瑟瑟发抖,看上去,这风景分外萧索。 在田野的尽头,是一个小村庄,往常这个时候,那些屋子的上空应该遍布炊烟,不多久,就该是午膳时刻了,如今,在村子的上空,的确冒着一股黑烟,然而,却无往日那般的平和与宁静。 李靖轻喝一声,纵马冲下土坡,向那个村子驰去,在他身后,黄晟率领数十骑随之而来。 冷风迎面吹拂,飘来了一股焦臭的味道。 在村口的晒谷场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体,精壮有之,老弱有之,妇孺有之,他们有的被刀砍,有的被槊打,有的被枪刺,鲜血流了一地,已然干涸,地面到处都是一团一团的焦褐色。 村子已被焚烧殆尽,留下了一地残垣断壁,火焰已经熄灭,然而,大股大股的黑烟仍然从废墟中冲天而起,飘拂在淡青色的天空,与天穹上那一朵朵灰色的云朵相呼应。 李靖皱着眉头,凝望着这修罗地狱一般的风景。 黄晟打马来到他的身边,轻声说道。 “李兄,看来我们又来晚了一步!” 李靖没有回话,他鹰隼一般的目光在那片残垣断壁中扫过,沉声说道。 “黄老弟,叫儿郎们四处搜索一番,看有没有幸存之人!” “是!” 黄晟应了一声,打马离开,率领身边的轻骑朝村子内驰去。 李靖瞧着手下在村子中忙活,心神却回到了几天之前。 九月十五日,申时。 李靖率军来到驻扎地衡水,在距离衡水五里地时,他得到了前锋的报告,说是有一大群人围在衡水城下,使得衡水城门紧闭,让前锋无法进城和衡水令取得联系。 最初,李靖还以为是流贼犯境,当全军排成战斗阵型来到城下之后,才知道那些人全是附近流民聚居点的老百姓,他们的聚居点被匪盗所袭,侥幸逃得了性命,希望能进入城中避难,不过,却被当地长官拒之门外。 李靖并没有挥师驱散这些难民,他虽然出身世家,却因在底层熬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并没有世家子弟的傲气,并不视这些流民为猪狗,在某种程度上,还极其同情他们,这些人让他想起了边塞那些在突厥人马刀下哭喊的大隋子民,他决定为他们出头。 然而,和衡水令最初的交涉是不愉快的。 衡水令没有理会城外李靖部传令兵要求联络的呼喊,也没有打开城门,将李靖部迎入城中,而是同样将他们和难民一样拒之门外,幸好,在衡水城外,有往日窦建德大军驻扎的营址,使得李靖部并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就赶在天黑之前搭好了军营,士卒们在李靖的号令下,将营帐让了出来,让那些老弱妇孺进帐休息,他们则和流民中的精壮在野外升起篝火,凑合着过一夜。 这些所作所为让李靖在流民们心目中的地位大增,让他有了李菩萨的称号,很多精壮子弟得知李靖部要在衡水募兵,纷纷要求加入军中,希望能为自己的亲人报仇。 黄晟率领神官们在流民中四处游走,安慰他们的情绪,说是神君大人不会将他们的苦痛置之不理,一定会帮他们报仇雪恨,重新给他们一个家,让他们安居乐业,同时,向他们鼓吹高畅军待遇是如何的好,告诉他们,要想避免出现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他们就必须拿起刀枪,跟随神君大人去战斗,人,如果自己不出力保护自己,那么神君大人也不会拯救他。 若非必要,高畅很少采用强征精壮入伍参军的手段,也没有采用一户抽一人之类的手段,没有采用这个时代的府兵制,同样也没有采用后世某些朝代的兵户制度,现阶段,高畅采用的是志愿军的征兵制度。 在平原郡,那些流民都知道当兵的好处,自然踊跃参见,然而,在信都等刚刚纳入高畅之下的地方,却没有多少人愿意当兵。 在流民聚居点中,既有屋子,也有土地,甚至连种子,农具,耕牛,也由当地官府提供,虽然,税赋重了一些,但是,一年的收成勉强也能度日,对这些因为活不下去背井离乡的流民来说,这个地方就是天堂一样。 既然能活下去,他们当然不愿意去当兵吃粮,所以,在信都,清河,河间三地高畅军的征兵工作开展得并不顺利。 在平原,是人人抢着争着要当兵,但是,身体必须达到一定的素质,军队才会收他们,而在那三郡,城内的征兵处很少有人去报名。 当李靖领命前来衡水征兵,了解这个内幕的黄晟不由暗暗叫苦,他知道,在衡水这个地方,要想完成五千人的征兵任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非违反高畅的制度,强行征求那些精壮入伍。 不料,他们才到衡水,就遇见了这样的事情,城外的难民多少也有几千人,并且,还有更多的难民向城下赶来,在这些人中间,精壮不在少数,毕竟,要从匪盗的刀下跑 身体差一点都不行。 面对这样的机会,黄晟自然不愿意放弃,在他和手底下神官们的鼓动之下,大量失去家园的精壮纷纷要求加入军中,在乱世之中,要想活下去,拿刀的人总比拿农具的人容易一些。 第二天,李靖再次派人向城内的衡水令喊话,这次终于得到了回应,那个亲兵带着李靖的印信以及军机处,政事堂的信函通过一个箩筐进入了衡水,和那个衡水令见了面,衡水的城门这才打开。 对于为什么紧闭四门不让难民入城,衡水令是这样解释的。 流贼军若是要想攻下一座城池,在没有大量攻城器械的情况下,他们一般都会大索四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然后驱使那些难民来到城下,若是城内的主官心软,将难民们放进城来,他们就会乘着城门大开之际,杀将进来,就算城内的守将谨慎,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在进城的难民之中,他们也早就安排了不少的细作,当流贼挥师来攻之际,那些细作就在城内制造骚乱,与城外里应外合,让城内的守军腹背受敌。 昨日,因为不清楚城外的情况,所以,他才下令紧闭四门,不让难民入城,今日,既然搞清楚了情况,自然不会这样做了。 衡水令的解释合情合理,李靖自然也不以为甚,两人见面之后,商议了一阵,衡水令负责安排那些难民的食宿,李靖则负责率兵去扫荡那些匪盗,让难民们早日回归家园。 然而,一连几日,城外的那些流民聚居点仍然受到了黑衣匪盗们的攻击,虽然,他们已经得到了警告,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仍然有一两个村落被匪盗攻下,烧杀一空。 情势越来越紧迫,使得更多的老百姓纷纷抛弃家园,拖儿带女,进城来避难,让衡水的压力陡然增加,衡水令来找李靖诉苦的次数越发多了。 衡水令抱怨道,要想安置这些难民,衡水的财赋已经无法承担了,更不要说向上头缴纳军粮,他希望李靖早日找寻到匪盗的行踪,将这群人铲除干净,不然,城中一旦粮尽,难民们因为饥饿暴动起来,他和李靖两人都难逃罪责。 李靖当然知道衡水令说的是实话,他和衡水令一个管军,一个管政,若是出了大乱子,两人自然都脱不了干系,不需要衡水令提醒,他自然也要加快搜寻那群黑衣匪盗的步伐,然而,那群黑衣匪盗就像鬼影一样,来无影去无踪,李靖要不就扑空,要不就晚了一步。 比如,这一次,李靖又扑了一次空。 李靖不相信这些黑衣匪盗比那些突厥马贼还要难对付,对方之所以如此神出鬼没,必定事有蹊跷。 不能心急,只要按部就班,一定能找到那些人的踪迹。 黄晟从村子里纵马奔了过来,来到李靖身前,朗声说道。 “李兄,我们找到了马队的痕迹!” “带我去!” 李靖点了点头,轻挥马鞭,跟随黄晟而去。 在村子的另一头,有着大量的马蹄印,向南而去,李靖和黄晟带领几个亲兵随着马蹄印朝南行驶,驰出两里地左右,他们来到了一个小溪边,马蹄印在小溪边消失了。 在小溪的对岸,并没有新的马蹄印,看来,那群匪盗非常狡猾,他们沿着小溪走了,避免留下痕迹。 上游?还是下游? 黄晟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李靖脸上,等待他下达命令。 李靖从战马上跳了下来,他牵着马在溪边慢慢踱着步子,仔细地观察着溪边的情况,突然,他的目光凝聚在一个地方。 小溪旁有不少灌木丛,虽然,由于溪流奔涌,马队驰过的痕迹基本上都已消散干净,但是,对有心人来说,却并非如此。 “下游!” 李靖低喝一声,翻身上马,战马长嘶一声,扬蹄向小溪的下游小跑着奔去,黄晟等人忙纵马跟上。 李靖一边驱马向前,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小溪两旁的情况,然而,驰了几里路之后,仍然没有找到对方留下的踪迹。 “吁!” 李靖低喝一声,勒住马缰,前方是一个一丈多高的山崖,在这里,小溪变成了瀑布,那些匪盗不可能再继续沿着小溪而行。 是在哪里出了差错吗? 李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驱马驰到小溪对岸,在对岸沿着小溪往回搜寻。 他再次勒住马缰,仔细瞧了瞧岸边,然后,往四周望了望,驱马上了岸边的一个土坡,黄晟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忙跟了上来。 土坡一侧,是一片田野,在田野内,有众多的水渠,虽然,庄稼已经收割了,水渠里的水却仍然没有干涸,起码要下雪之后,那些水渠才会结冰。 “这是哪里?” 李靖随口问道。 一个被李靖用来当向导的当地人,忙在一旁答道。 “这是石家庄,这些土地都是石大老爷的,石大老爷在对面的山坡那里有一个庄园。” “石大老爷?” 李靖微蹙眉头。 “就是衡水令石坚石大人!” 黄 旁提醒了李靖一句,他说道。 “石大人是石家的家主,衡水石家是当地的第一大族,有良田万亩,号称石半城,石大人因为献城有功,所以,被长乐王任命为衡水令,夏王继位之后,仍然在任。” “是吗?” 李靖微微一笑,眉宇间不知不觉有了一丝厌恶,他纵马向前奔去,沿着一条从小溪引出来的水渠。 那水渠一直向前方延伸,宽约五尺,完全能容纳一匹战马在内疾驰,黄晟跟随在李靖身后,他知道,李靖肯定认为那些匪盗是沿着这条水渠离开的,所以,他们才一直没有发现那些人留下的痕迹。 一处坞堡修建在一个山坡前,坞堡前,有一条人工挖掘的壕沟,壕沟内盛满了活水,水渠内的水汇入了壕沟之中,吊桥,铁门,两丈来高的寨墙,好一处雄伟的坞堡,几乎比得上衡水城了。 李靖等人并没有驰到坞堡前,而是在距离坞堡两里外的一个土包上观察着坞堡,在这片土包上,长满了树木,掩藏着他们的行踪。 “这处庄园是石家的产业,在其他地方,石大老爷还有不少产业!” “那些庄园都像这样吗?” 面对李靖的疑问,那个向导不敢怠慢,连忙答道。 “禀告大人,那些庄园并没有这个坞堡坚固,以前,有许多流贼都来攻打过石家的这个坞堡,没有一家流贼成功过!” 李靖点点头,挥动马鞭。 “我们走!” 一行人随即打马离开了。 两个时辰后,衡水,李靖的中军大营内。 李靖和黄晟两人低着头,在他们身前的案几上,铺着一张地图,在李靖军中,有一个做过风水先生的衡水人,以前,他经常给那些世家大族找寻墓地,对衡水当地的地形非常了解,李靖到了衡水之后,让他画了一张衡水地图,为此付了一匹绢布给他。 地图比较简略,不过,勉强能用。 “这么说来,那群匪盗只是袭击流民聚居点,并没有袭击那些当地大族的庄园?” 黄晟抬头望了李靖一眼,李靖仍然盯着那张地图,点了点头。 “看来,事有蹊跷啊!” 黄晟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不过,那些大族的庄园防守紧密,那些匪盗或许不敢去强攻,这也说不定啊!” “是吗?” 李靖冷笑一声,抬起头,目光炯炯。 “是什么样的匪盗消息如此灵通,总是让我们的主力部队扑空?是什么样的匪盗神通如此广大,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无踪,又能神奇地出现?” 黄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 “看来,李兄你的猜想应该没有错,在那些匪盗的背后,是有一个大人物!” “报!” 李靖的亲兵在大帐外喊了一声。 “什么事!” “石坚石大人率领部属求见大人!” 李靖的目光和黄晟交错而过,然后,朗声说道。 “请石大人进来!” 衡水令石坚是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同往常一样,他那白净的脸上带着的笑意,从进帐到落座之后仍然没有消散。 跟随他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的精壮汉子,那人身上披着一件皮甲,腰间本来应该挎着一把横刀,不过,那横刀被留在帐外李靖的亲兵那里,那人似乎忘记了这一点,手仍时不时地往腰间摸去,他的样子,略略有些不安,或许是随身武器不在身边的原因。 自从负责剿匪的任务之后,李靖常常向衡水当地的官员询问那群匪盗的来处,却一直得不到答案,衡水令这一次来访,带来了那群匪盗的消息。 那个中年汉子本是城西一百里外乌鸦山饿虎寨的寨主唐龙,在半年前,饿虎寨在和乌鸦山另一个山寨金鹰寨的火并中败下阵来,唐龙和几个亲信逃脱了金鹰寨的追杀,投靠了石坚,当上了石家的护院。 唐龙非常熟悉金鹰寨的行事手段,而金鹰寨是衡水境内最强大的一群匪盗,马上就要进入冬季了,金鹰寨的人需要给养过冬,所以,这些血案除了他们不会是别的势力所做。 “金鹰寨!” 李靖神情激愤地说道。 “多谢唐兄弟,多谢石大人,只要知道这群匪盗的来路,我李二郎就不会放过他们,黄大人,你立刻去下达命令,让儿郎们准备好,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兵乌鸦山,将这些贼子杀个干净!” “是!” 黄晟高声应道,然后陪着李靖将石坚两人送出帐外,再由亲兵护送出军营。 待两人走后,李靖和黄晟互望了一眼,黄晟朝李靖点了点头,向一侧走去,不多会,军营中就响起了集合的鼓声。58 第三集 第十四章 到底谁算计谁 ,苍茫如海。 此刻正是寅时时分(北京时间晚上3到五点),世间万物,皆在沉睡,白昼的脚步声还在海的那一边徘徊,衡水城被浓浓的黑夜所笼罩,就像一个大坟墓一般寂静。 城外的军营,此时却火光冲天,宛若白昼,那是李靖部在整装待发,他们准备在天亮之前出发,躲过匪盗安排在城外的耳目,一路疾行,往乌鸦山而去,然后,赶在日暮时分攻打乌鸦山金鹰寨,让那些匪盗措手不及,无法防备。 只不过,李靖部的一举一动并没有躲过有心人的眼睛。 衡水城中,县衙后院的一间密室内,衡水令石坚正在和一个人相对而座,那个人名叫宇文清明,是宇文世家的外系子弟,他在白日里的身份,乃是原乌鸦山饿虎寨寨主,现石家的护院唐龙。 在白日时分,宇文清明对石坚的态度毕恭毕敬,像极了一个奴仆,在夜间无人之时,两人的关系却像掉了过来一般。 密室内,石坚正在来回走动,他的神情显得格外焦虑,而唐龙则高坐堂上,神情泰然,在他身前的案几上,放着一大碗茶水,茶香混合着姜糖的气味在密室中回荡。 “叩!叩!叩!” 密室门外传来了有节奏的三下敲门声,石坚快步来到门前,伸手在门背后拔了一下,门上露出一个小缝隙来,一张纸条从门外塞了进来。 石坚回到密室中间,就着一旁炉火的光芒,飞快地瞧了纸条一眼,片刻之后,他脸上的焦虑一扫而光,变得欣喜若狂。 “清明兄,李贼果然中计了,已经率部离开了军营,往乌鸦山而去,那个黄小贼则率领新征的士卒留守衡水!” 宇文清明淡淡一笑,说道。 “这很正常,那个姓李的被匪盗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无计可施,匪盗猖獗,他负责衡水军务,自然难逃干系,如今,好不容易得到匪盗的老巢所在,自然急不可耐,赶紧出兵,想将匪盗剿灭干净!他的心若是没有这么急,那才不正常啊!” “呵呵!” 石坚附和着笑了两声,然后说道。 “清明兄,我们这次的动作这么大,会不会?. 他搓着双手干笑两声,偷望着宇文清明,小声说道。 “我石家的根在衡水,我怕事情闹大了,上面会派来大军,你也知道,监察司的探子四处都是,世上无不透风的墙啊!” “害怕了!” 宇文清明瞄了石坚一眼,冷笑了一声,石坚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起来,神情略显尴尬,毕竟,衡水石家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家族,他也是堂堂的世家家主啊!而对方只是宇文家的一个外系子弟,对方的态度颇有些让他下不来台。 石坚将一大团口水咽了下来,解释了一句。 “这并非害怕,只是想谨慎一些而已!” “石大人!” 宇文清明打断了他的话,正色说道。 “高畅这人,竟敢以天上的神灵自居,与圣人的教导背道而驰,所作所为,无不是倒行逆施,比如四处修建神庙,让那些贱民能够读书识字,若是天下的贱民都能识文断字,那要我们这些士子还有何用,这些姑且不论;就拿高畅制定的土地制度来说吧,高畅不允许私人买卖土地,他分发的土地,全部属于国有,那些领受土地的人只有使用权而已,现在,像大人这样的家族还能拥有大量的土地,然而,待高畅将根基稳定之后,又或是让他夺取了天下,那个时候,他还允许像大人这样的家族拥有大量的土地吗?” 石坚坐回自己的位置,低着头,宇文清明的声音在他耳边继续徘徊。 “高畅对世家门阀所保有的态度一贯是敌视的,不然,他称王之后,也不会下达清量治下土地的命令,在那些神官们和大量监察司探子的监视下,大人还能像以往那样藏匿土地数目,少缴赋税吗?” 宇文清明在案几轻拍一声,离座而起。 “这次在清河,信都,平原,河间等地发生的袭击流民聚居点的事件虽然是由我们宇文家从中穿针引线引起的,然而,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些家族都对高畅统治的不满,就像你石大人,还不是因为认识到自家家族和高畅之间的利益冲突根本没有转圈的余地,这才答应了我等的要求,将自己的庄园拿出来当作金鹰寨那群人的藏身之所,没有你石大人的帮助,那些家伙也做不成这么多事情!” 石坚苦笑了一声,说道。 “那个时候,我之所以答应你们,是因为衡水一地完全由我掌控,不怕会出现意外,那时的我没有想到会有军队赶到衡水来驻防啊!” “石大人无须担心,只不过区区五百人而已,并且,他们如今已经中了我们的计策,将要踏入陷阱之中,不足为虑!” 石坚打断了宇文清明的话。 “我知道,不过,若是这五百人阵亡了,冀县那边或许就会派更多的军队来,事情若是稍有差错,我石家就大祸临头了!” “冀县?” 宇文清明冷哼一声,笑着说道。 “冀县那批人自身难保,绝对没有多余的兵力派来衡水,这样吧,为了安石大人之心,就让我把我们的具体计划 透露一二吧!” 宇文清明微蹙眉头,思索片刻,然后说道。 “石大人已经知道,这次袭击流民聚居点一事并非衡水一地,而是同时在各地同时展开的,冀县自然也不会例外,高畅如今统军在外,正在攻打河间,短期内无法回师,所以,他治下的兵力现在不是一般的空虚,当变乱四起的时候,以他的留守兵力,是很难在短时期内将这些乱子压下的。” 宇文清明笑了笑,继续说道。 “当后院起火之后,粮草辎重什么的自然无法及时送到前线去,前面是短期内无法攻下的坚城,再加上供给不足,面对这样的情况,若你是高畅,也只能退兵了,但是,有一句话叫做骑虎难下,打仗这回事,很多时候,不是你想进就进,想退就退的,我们已经有了万全之策,让高畅无法从前线脱身,就算他能活着从战场上逃回来,也必定损兵折将,损伤惨重,再也无法东山再起!” 宇文清明瞧了石坚一眼,说道。 “所以,石大人无须忧心,你只要按照计划行事,给高畅身下熊熊燃烧的火焰再添一根柴火,他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如此甚好!” 石坚点了点头,表面上似乎真的因为宇文清明这一席话而安心了下来。 “清明兄,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呢?” 宇文清明走到石坚身前站定,望着他说道。 “待李二郎那五百人身死之后,衡水又将由石大人你一个人说了算,高畅军的粮草是由后方的乐寿供给,而乐寿的粮草主要来自信都,平原两地,我记得衡水该往上缴纳的军粮应该还没有起程吧!” 石坚点了点头,由于匪盗的袭击,官粮的征收并不顺利,但是,该由衡水供应的军粮却先一步征收完毕了,只是还没有送往乐寿。 “如今,城内如此多的难民,他们要想活下去,官府就必须开仓放粮赈灾,你说,要是该送往前方的军粮变成赈灾的粮食如何?” “这不成!” 石坚不停摇着脑袋,面有难色。 “若是这样做,我就暴露了出来,上面肯定会立刻派人下来解我的职,并且问我的罪!” 宇文清明笑了笑,说道。 “石大人所说的上面自身难保,怎会有闲心来管衡水的事情,就算他们想管,当高畅兵败河间之后,这片土地究竟由谁当家,还未可知啊!” 宇文清明摸着自己的下巴,笑着说道。 “何况,你可以这样向上面报告啊!说是难民们因为饥饿,聚众而反,冲击了藏有军粮的官仓,将军粮一扫而空,而李中郎将的军队又在剿匪中全军覆灭,手中没有军队的你自然无法阻挡难民们的行为,这样,岂不是将自己的责任推卸掉了,为了安定乱局,上面或许会叫你自组军队也不一定啊!” “呵呵!” 石坚笑了笑,心情不再紧张,宇文清明向他描绘的美好前景使他完全轻松了下来,他忍不住在想,高畅若是垮台之后,自家的土地又会增加多少亩。 在这样的夜色中,在河北大地上,像他这样想的人还为数不少,只是,想象之所以是想象,是因为它们距离现实还有一段距离。 第二日,未时。 衡水城西,八十里地,赵家。 过了赵家,就是乌鸦山的地界,在赵家以东,还是连绵的平原,过了赵家之后,就进入山区了,赵家是通往乌鸦山金鹰寨的必经之地。 赵家是一道山沟,沟长十余里地,比较狭窄,最窄的地方仅仅能容得下一匹马经过,在山沟的两旁是树木丛生的山梁,山梁非常陡峭,从平原上陡然而起,显得格外的突兀。 “啪!” 雄霸猛地一挥右手,重重地打在自己的左臂上,那声清脆的掌击在山林中传出很远。 “妈的!都快入冬了,这些小虫子还活着,居然敢咬你家雄大爷!” 雄霸小声地咒骂着,双掌一搓,将小虫子的尸体碾得粉碎,然后,抬起头,向远方张望。 已经是深秋了,雄霸仍然袒露着衣襟,露出了一胸膛的黑毛,袖子也挽得老高,瞧他那满脸的凶相,的确不负金鹰寨大寨主的名号。 “老二,你说那些家伙会不会来!” 雄霸口中的老二是一个文士装扮的中年人,雄霸坐在赵家山梁上的一个大石头上,那人则站在雄霸身旁,手里拿着一把鹅毛扇,正和雄霸一样,朝平原的方向眺望。 “大哥放心,一切尽在山人的掌握中!” 那人一手轻摇鹅毛扇,一手轻拂下颌的三缕长须,看上去,颇有几分诸葛之亮的神采。 那个老二名叫诸葛明,乃是在雄霸大人的一次劫掠行动中的牺牲品,那时,雄霸的金鹰寨正好缺少一个账房先生,就没有杀他,让这个酸书生做了账房,然而,这个酸书生不只是会记账,并且有一肚子的鬼主意,在他的出谋划策之下,雄霸的金鹰寨从一个小山寨一举成为了乌鸦山的扛把子,将周围的山寨吞并的吞并,剿灭的剿灭,最近,雄霸之所以率领兄弟们下山抢劫那些流民聚居点,也是这个老二的主意。 那个老二神通广大,在他的交涉下,衡水的石家居然给他们准备了不少 地,让他们的抢劫进行得更加顺利,就连负责剿灭他也找不到他们的影子,这次,他之所以率队在赵家埋伏,也是因为老二打探到消息,说是那队官兵想要去攻击他们位于乌鸦山的老巢,所以,他们才连夜撤出石家庄园,赶到了这里。 算定时间,那些家伙这个时候也该赶到了,只要他们进入山沟,雄霸大爷就一定要他们有来无回。 “官兵来了!” 负责嘹望的哨探从前边跑了过来,远方,有一个小土坡,一队人马正从土坡后转出来,朝赵家行来。 “呵呵!” 雄霸哈哈大笑。 “向对面的那些家伙发信息,叫儿郎们准备好!” “是!” 哨探退了下去,很快,在这边的山梁上就升起了一杆红旗,朝对面摇了三下,不一会,对面的山梁也升起了红旗,回应了三下。 雄霸的计划很简单,赵家的山沟内虽然没有什么杂木和树丛,两侧的山梁却草深林密,很容易隐藏踪迹,官兵远道来此,自以为是奇袭本方,肯定不知道本方早就有了防备,为了赶在天黑之前到达金鹰寨,他们不可能在赵家花过多的时间,最多只会派少量斥候到山梁旁搜查,金鹰寨的儿郎们都是山地战的好手,绝对不会在粗疏的检查下暴露,如此,敌军肯定很快就会整队通过赵家。 到那个时候,等敌军中军进入谷中之后,在两边的谷口就会落下山石和擂木,将敌军退路阻断,然后,两侧伏兵尽出,大事了矣! “呵呵!” 雄霸得意忘形地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很有几分本事,日后,不做山贼,做个大将军还是蛮有前途的,这时候,他忘记了这个计策是身边的老二制订的,他自己呢?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 诸葛明轻摇羽扇,瞧了身旁得意忘形的雄霸一眼,嘴角轻轻一撇,一丝不屑在他脸上稍纵即逝。 对雄霸这个莽汉,他打心眼就瞧不起,以前只是为了活命,才不得不委身从贼,如今,他已经攀上了一棵大树,还是参天大树的那种大树,自然不想在屈居在这个莽汉之下,此时,他和身后的主子只是在利用他而已,待这个家伙没有用了,自然就会将其铲除,这个大家伙费心尽力弄到的这些钱财也该换个主人了! 不提金鹰寨的二当家如何心怀鬼胎,让画面慢慢转到平原上出现的那支队伍上,那群人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正在向鬼门关行军,他们排成长蛇阵,缓缓来到赵家的谷口。 到达谷口之后,那队人马停下了行军,作为一个统军将领,只要不是一个笨蛋,面对如此危险的地形,都不会贸然进入的,派斥候进内查探那是必然。 果然,以小队士卒从那对人马中走出,进入谷口之后,他们没有沿着山沟前行,而是向两侧的山梁攀登。 雄霸也好,诸葛明也好,都不为所动,他们坚信那些斥候无法探出儿郎们的所在,这片山梁,雄霸坚信,没有人能比他的那些儿郎熟悉。 不出他们所料,那些斥候不多会就离开了山梁,回到山沟中,分成两批人,一队往来路奔去,一队继续向前,朝另一端谷口行去。 雄霸屏息等待着,等待对方进入山谷。 然而,那队人马却并不急于进入山谷,仍然在谷口徘徊,甚至摆出了一个阵型,一个防守的阵型,一群弓箭手出现在谷口,他们张弓搭箭,对准了谷口两侧的山梁。 他们要做什么? 雄霸和诸葛明互望了一眼,心中隐隐感到了不安。 然后,远远地,他们瞧见几个士卒从弓箭手身前跑过,待那几个士卒跑过之后,他们瞧见那些弓箭手的箭矢上闪耀着红光,那是什么? 箭矢升空,清朗的天穹下,红光闪耀,他们终于看清那是什么了?那些箭矢上全部都绑着引火物,如今,箭头上火焰升腾。 草深林密,又是秋天,山梁满是枯叶败枝,再加上,先前那些斥候们在谷口不知道放了些什么东西,火箭落入林中之后,大火顿时冲天而起,很快在山梁中蔓延开来。 埋伏在山梁上的匪盗们再也顾不得隐藏踪迹,他们都知道山火的厉害,纷纷跳出藏身之所,朝另一端的谷口跑去,有的人跳下山梁,跑到山沟中去。 然而,在另一端的谷口,同样有大火升腾,早在金鹰寨的这些家伙准备在赵家伏击李靖部时,李靖就知晓了他们的打算,他决定将计就计,同样在赵家这里伏击那些家伙。 在昨日的寻踪之中,李靖就知道这些匪盗躲在石家的坞堡之中,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石坚的表演自然也没有迷惑他,他的精兵早先一步赶到了赵家的另一头,现在赶到的那群人只是临时征召的精壮而已,用来迷惑石坚和那些匪盗而已。 在李靖的算计之下,雄霸成为大将军的梦想自然就此毁灭,至于诸葛明,诸葛之亮一生最喜火攻,他死于火中,也算和自己心目中的偶像有所联系,算是死得其所吧!58 第三集 第十五章 石家的败亡 北京时间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一点),衡水。 太阳像一个红红的咸鸭蛋悬在天穹上,白云朵朵,悠闲自在地飘拂在空中,一群大雁排**字形从衡水的上空飞过,朝南方飞去。 大雁飞过后的天空,重新变得空旷和落寞,直到一只从北方飞来的鸽子的到来。 远远地瞧见衡水城,鸽子从高空俯冲下来,在低空飞行,掠过城墙,投入城中,在一座大院上方盘旋了三圈,鸽哨声在风中久久回荡。 一声唿哨从下方的院子内响起,那支鸽子收拢翅膀,像一颗小石子一般直直地落了下去,降在院子之中,飞进院中的那排鸽舍之中。 一只手伸进鸽舍,将刚刚降落的那只鸽子腿上系着的一只竹管取了下来,那人将竹管放在眼前,仔细地瞧了瞧竹管上的编号,随即将竹管收入怀中。 不多会,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远去,院子重新变得寂静,除了鸽子们咕咕的叫声。 一刻钟之后,那只竹管到了黄晟的手中。 黄晟让左右退下,将一张绢布从竹管内取出来,铺开之后摊放在案几上,然后,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下一本论语,一边瞧着绢布上的符号,一边翻着那本论语,然后,将从论语中寻到的某个字写在一旁的纸条上。 为了防止信鸽被有心人射杀,高畅军之间的内部传递一律用的是密信,信鸽所带的绢布上只是画着一些阿拉伯数字,这些数字除了经过培训过的人,没有人知道代表什么意思,就算得信之人认识这些阿拉伯数字,晓得它们代表的是什么,也会一头雾水,因为,这些数字要结合特定的密码本才能表露出具体的意思。 就像黄晟接到的这封密信一样,黄晟要将绢布上的数字和管氏印书坊印制的论语对照,通过那些数字的排列,在论语中找出相对应的字,连在一起,才知道具体的意思。 当然,这本书现在是论语,隔断时间,也可以是别的书,可能是左传,春秋什么的,或是某部神仙志异的。 很快,黄晟就将密信的内容解读了出来,这封信是从乐寿传来的,除了信鸽之外,还有封相同内容的信由快马传递,为的是防止信鸽在半途被猛禽或猎人捕杀,无法将讯息传到,如今,那匹快马还在半途之中。 高畅率军北上攻打河间城之后,治下郡县的政务则由政事堂负责,崔安澜,宋正本等人不仅要负责各自部门的事务,如果有什么大事情,就要靠他们几个人开会商议,协商解决,如果实在解决不下,这才命人交到前方高畅手中,由他处理。 至于军务,则交由军机处负责,也就是说,后方所有和军务有关的事情都由徐胜治负责,像最近盗贼四起,纷纷袭击流民聚居点,使得难民增多的事情就由他来处理。 平原郡的军事长官乃是高畅以前的贴身侍卫高怀义,在平原郡,不管是流民还是那些世家,对高畅都非常拥戴,毕竟,他们是最早跟随高畅的一批人,也是现在的既得利益者,自然不想破坏当前的一切,所以,在平原郡,只出现了少量的匪盗,还未掀起什么大的波澜,就被平原的驻军剿灭了。 匪盗闹得最凶,以致民不聊生的主要是清河与信都两郡,清河的驻军由腾珏负责,信都的驻军则直接归乐寿的徐胜治管辖,冀县是崔正,武邑是赵仁成,衡水则由李靖,这几个人的职务都是中郎将,谁也管不了谁,所以,他们都直接向军机处负责。 黄晟接到的信来自军机处,在信中,徐胜治命令李靖和黄晟和当地的监察司配合,当地的监察司已经知晓了衡水那群匪盗的幕后指使者,要李靖和黄晟手下的军队配合监察司抓人,并且,将引起的动荡降到最低点。 监察司的接头人叫白展堂,乃是一个中年小胖子,他是衡水西城坊市一家粮油店的老板,衡水本地人,乃是当地一家寒门的家主,平时和人见面总是一张笑脸,属于那种人畜无害的角色。 有句话怎么说的呢?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还真是有道理,要是让白展堂的那些街坊邻居知晓他的真正身份,恐怕人人的下巴都会掉下来吧? 白展堂和黄晟的见面是非常光明正大的,他押着几辆粮车进入了黄的军营中。 由于城内的难民越来越多,粮食吃紧,作为一个无比热爱夏王殿下的爱国商人,白展堂自然不能置之不理,那几车粮食就是他专门奉献给高畅军的,小小意思而已,但求能尽自己的一点绵力。 对于这样的爱国商人,留守的黄晟自然不能打消对方的积极性,于是,在百忙之中,抽空接见了白展堂。 一刻钟之后,白展堂从黄晟的营帐离开了,孤身离开了军营,将那几辆粮车和粮油店的一些伙计留在了军营中。 又一刻钟后,一小队人马从军营的另一侧出门而去,那群人快马加鞭,分成几个方向,分散而去,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在城西一个叫龙首原的地方重新聚在了一起,然后,朝乌鸦山的方向奔去。 酉时三刻, 兵离开了军营,往县衙而去,李靖和黄晟到达衡水不被衡水令石坚设宴招待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所以,黄晟做主,宴请衡水令到当地最大的酒楼醉仙楼赴宴。 衡水令石坚接到了请帖之后,非常爽快地答应了黄晟的邀请,表示一定准时赴约。 酉时末,天色黑了下来,石坚在十来个护卫的陪同下坐在马车上往坊市的醉仙楼行去,作为文官,不允许掌握兵权,石家在城外的庄园有许多私兵和佃户,不过,在城内,他还不敢公然违背高畅的法令,故而,出行的时候身边一般也就几个护卫,像现在这样十来个护卫的情况并不多见。 这个时代,在秋冬季节,一般的城池若是酉时一过,就会进入宵禁,衡水自然也不例外,漆黑的大街上,除了石坚的车队外,空无一人,唯有车轮声和马儿的响鼻声在长街回荡,显得分外孤寂。 城外,石家庄园。 石蛋是石家的奴仆,他今年十八岁,他的老爹老娘都是石家的奴仆,是由石家做主结合在一起的,这才有了石蛋,石蛋还在他老娘的肚子里的时候,就注定了他的命运。 作为在贱民榜的排行中也极其低下的奴仆,生死完全掌握在主家的手中,主人可以对他为所欲为,任意摆布,奴仆活得好或不好,全要看主子的心情,没有犯任何过错就被主子处死的奴仆比比皆是,一切只因那个主子心情有点添堵,或是受了某个他不敢反抗的人的气,当然,这样的主子是比较暴虐的那种;其实,善待奴仆的主子也不是没有,毕竟,奴仆算是主人的财产,要是死了就相当于失去了财产,稍微有点理智的主人是不会随意处罚自家奴仆的。 石蛋觉得自己的运气很好,他摊到的这个主子还不错,奴仆们只要听话,不犯错,一般说来过得都算不错,逢年过节什么的还能吃上肉,但是,若是不听话,做了错事,主子的惩罚也不是轻易能熬过的,自懂事以来,他所见的在前院门口被当作所有奴仆面前活活打死的人也为数不少。 石蛋的父母常常对石蛋说,只要他对主子忠诚,把主子交待的事情办好,主子就不会亏待他的,说不定会像对他老爹一样,指派个丫鬟给他做老婆,这可不是一般的奴仆能轻易摊到的福利啊! 对父母的话,石蛋一向是言听计从的,他对自己的遭遇和未来都非常满意,以往,他曾经看见过许多流民因为没有主家的照顾,死在四野,被野狗吃掉,他害怕自己会像那些人一样,因此,更是对自家的主子感恩戴德,尽心尽力地将主子交待的事情做好。 石蛋相信,主子的眼睛是雪亮的,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都在主子们的眼中,上个月,二管家将他选入一只奴仆组成的队伍之中,二管家代表主子向他们承诺,若是他们能把这件事情做好,老爷担保他们能娶上老婆,过上好日子。 这件事情证明他对主人的判断是正确的,这让石蛋相信自己的明天一定会更好。 石蛋和一群伙伴来到了石家的另一处庄园中,这里是一个坞堡,石蛋和同伴们所做的事情只有一样,那就是服侍现在住在坞堡里的那些人。 那伙人大概有四五百,他们个个身体健壮,看上去凶神恶煞,石蛋和他的伙伴们若是服侍得稍有疏忽,就会被那些人用鞭子鞭打取乐。 于是,石蛋更是小心翼翼地服侍他们,曲意讨好那些人,以便少受点苦,每天晚上都要想一遍那个主子承诺的老婆,想象她的样子,只有这样,他才能坚持下去。 那群人并不长期待在坞堡中,他们时常骑着战马,拿着武器出去,然后,很久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常常带着许多东西回来,有时候,在那些战马上,还放着许多麻袋,麻袋内有什么东西在扭动,不时发出呜呜的声音。 后来,石弹知道了麻袋内的东西是什么,她们是女子。 要想活着,要想活得好,只有对主子忠诚,石蛋时常这样告诫自己,每当他听见后院那些女子的哭喊声时,他就不停地想曾经见过的那些死在道旁的人的样子。 对于那些女子的哭喊声,石蛋渐渐地习以为常了。 今日一早,那群人又骑着战马出去了,他们留下的人并不多,只有三四十人,所以,到了晚上,负责守夜的人手不够,石蛋也被那些人叫到了坞堡的寨墙上,负责守夜。 冷风呼呼地吹来,石蛋身着单衣,怀里抱着一杆长枪,说是长枪,其实也就是一根木棍上面绑着一个铁枪头而已,石蛋卷缩在寨墙上,瑟瑟发抖,在寨墙下,生者一堆篝火,几个人围着篝火,正在喝酒吃肉,后院内某个女子的哭泣声随风传来,呜呜作响,就像屋檐上茅草在风中发出的响声一般。 远处传来了马蹄声,石蛋将头探出了寨墙墙垛,一条火龙出现在黑夜之中,朝这边缓缓游来,在火龙的前面,有些散乱的火点快速地向这边飘来。 “有人来了!” 石蛋不敢怠慢,忙朝寨墙下围在篝火旁的人喊道。 “妈的!叫什么?一定是老大他们得胜归来了!” 有两个汉子离开了篝火,摇摇晃晃地爬上寨墙,一把推开石蛋,趴在墙垛上,这时,那些火点已经来到了寨墙上,那是几个打着火把的骑兵。 “快开门!老大他们就在后面!” 寨墙上的人就着城下的火光,认出了为首的那人,那人是他们那伙人中的一个小头目,深得大当家雄霸和二当家诸葛明的信任,寨墙上的人虽然醉醺醺的,却也不敢违逆对方。 “猛子哥,你稍等,我马上开门!” 说完,那人推了石蛋一把,叫寨墙上的那些人和他一起下去,寨门前壕沟上的那个吊桥比较沉重,需要几个人扭动绞盘才能放下,那个人叫石蛋和他的同伴去扭动绞盘,他则将篝火旁的人喊上,放下寨门上的巨大的木门闩,将寨门推开。 大当家雄霸的脾气不是很好,要是让他在坞堡外吃着冷风等候,坞堡内的人肯定吃不了兜着走,所以,那些人的行动很快,当吊桥刚刚放下来,坞堡的寨门就打开了。 在吊桥放下来后,坞堡外的那几个骑兵就纵马上了吊桥,而后面的那些大部队也出现在了不远处,闷雷般的马蹄声阵阵响起,大地在微微颤抖。 马上就要进入坞堡了,大当家的马队为什么还要加速呢?就像在准备冲锋一样! 有几个人微微感到了不安,这时,坞堡外的先遣骑兵已经进入了坞堡,当先的人自然是那个小头目,他的脸色映着火把的光亮,看上去分外的憔悴,眼神中带着一丝绝望。接下来,他们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头目身后的那些人上面,这些人,都是陌生面孔,他们一个也不认识,那些骑在马上的人一个个目无表情,眼神冷漠。 事情不对? 有几个老练的家伙顿时察觉到了不妥,他们慌忙抽出横刀,大声喊道。 “敌袭,关寨门,放吊桥!” 有几个动作快的家伙立马推动寨门,想把寨门关上,然而,那些先冲进来坞堡的骑兵并不是拿来做摆设的,他们人手一张早就上好了弩箭的手弩,随着一阵嗖嗖的弦声,向寨门跑去的那几个匪盗纷纷中箭倒地。 至于负责扭动绞盘的石弹等人,当出现变乱的时候,他们立刻离开了绞盘,有的躲在角落中,有的四处奔跑,石弹则靠着墙角,高举双手,跪在地上。 面对怎样的场面,自己该做怎样的反应,石弹事先早就想好了,所以,他没有像那些同伴那样慌乱,而是做出了最恰当的反应,那些四处奔走的同伴很多都被那些骑兵挥刀砍杀,或者用弓箭射杀了。 坞堡外的马队如同飓风一般从寨门卷了进来,大地抖动得更加剧烈了,似乎也在隐隐感到害怕,石蛋的目光落在冲在最前方的那人身上,那人一身亮丽的盔甲,脸上不怒而威,他的视线落在了石蛋脸上,石蛋感觉自己就像被霹雳劈中一般,慌忙低下头来,伏在地上。 石蛋自然不知道,那个人就是李靖李药师。 在这个坞堡里面,有大量匪徒们抢夺而来的财物,有大批的粮食,还有一些被他们俘获而来供他们取乐的女子,事实证据俱在,作为坞堡的主人石坚和匪盗勾结的罪名再也无法逃脱,虽然不知晓这些,石蛋也知道石家完了。 自己的遭遇会是什么呢?会被砍掉脑袋吗?石蛋趴在地上,就像是一堆烂泥。 就在石蛋为自己的命运忧心忡忡,惶恐不安之时,他的主子衡水令石坚石大人此时的遭遇也不见得比他好。 醉仙楼二楼的贵宾房间内,躺着几具尸体,有点尸体仍然在不停地流血,在醉仙楼的大堂,同样有十来具尸体,就在一刻钟前,这些尸体还是活生生的人,他们都是石家的护卫。 “黄晟!你!你这样做是叛乱!” 石坚被两个士卒抓住手臂,反剪在后,跪伏在席上,他盯着上首高坐的黄晟,咬牙切齿地吼道,双眼仿佛能喷出火。 在他的一侧,那个化名为唐龙的宇文清明同样被两个士卒挟持着,只不过,他的遭遇比石坚还要糟糕一些,全身被五花大绑,在刚才的抓捕行动中,这个家伙奋起反抗,被他杀了几个士卒,最后,他的大腿被黄的手弩射伤,那些士卒才把他擒了下来。 大势已去,他显得非常安分,不再做无望的挣扎。 “叛乱?” 黄晟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他挥挥手,示意士卒们将这两人押下去,他对那个叫唐龙的家伙很感兴趣,虽然是乘其不备,仍然被这个人杀伤了好几个士卒,他不相信这人真是什么饿虎寨的寨主,还是被其他山寨打败的家伙,在这个人身上,一定有着别的故事。 醉仙楼发生的事情并没有惊扰到城内的老百姓,对军营中的那些难民也没有多大的影响,他们仍然在沉睡,当他们明日一早睁开眼来,身前的世界将大为不同。58 第三集 第十六章 定风波 狱,石家的坞堡被攻破,金鹰寨匪盗被剿灭,事情到结束,留给李靖和黄晟的是一个很大的烂摊子。 衡水的官员多出自石家一系,在当前的情况下,自然很有一批与之同流合污的官员下马,所有在监察司名单上的人,全都被李靖的兵抓进了监狱。 在缺少官吏的情况下,救灾,赈济,如何安排难民们的事务就全压在李靖和黄晟二人身上了,摆在他们面前的难题是,怎样帮助这样无家可归的难民熬过马上就要来到的冬天。 如今,难民们暂时还可以住在搭建的窝棚之中,还有野菜稀粥果腹,待到大雪纷飞的冬季来临,等到赈济的粮食用完,如果李靖他们再没有任何作为的话,在这些人中间,或者并没有几个人能等到来年春天的降临。 将本该运往乐寿准备送上河间前线的军粮扣下,暂且用来救灾,李靖虽然很想这样做,但是,他可以肯定黄晟是绝对不同意的,黄晟名义上虽然是他的副手,不过,他有另一个职务,他是李靖部的大神官,两人是一种相辅相成,同时又互相制约的关系,在军中,除了作战之外,李靖无法独断专行。 幸好,高畅没有放弃这些流民们的打算,当然,他也不可能克扣前线的军粮,将其用做救灾,在军机处和政事堂联合签署的命令中,由于衡水石家在这次流民聚居点被袭的事件中负有完全的责任,他们自然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夏王殿下是一个仁慈之主,对石家的判决全都建立在公平的律法基础上,由于律法中取消了株连的法令,所以,尽管石家的当家之主石坚无法逃脱当头一刀,他的族人甚至家人却未曾受到株连,并没有陪同他上刑场斩首。 但是,这并不能证明他们就能逍遥自在,对这些娇生惯养的家伙来说,所受到的惩罚也足以让他们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石家的家产全部充公,在石家的庄园内,有十来个粮仓,粮仓内的粮食堆积如山,用来救济灾民绰绰有余,在信都郡,石家算不得一等一的豪门大族,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中等世家,他的粮仓中就有如此多的粮食,想想那些真正的豪门世家,家中的实力又该是如何巨大啊! 石坚的直系家人还是受到了石坚的连累,他们被士兵们赶出了家园,迁移出了衡水,前往北方的河间郡,凡是成年的男子都会被强征入军中做苦役,他们必须在军中做满三五年不等才有机会被释放,至于那些老弱妇孺,他们会定期得到粮食供应,以便在这乱世中存活下去,若是那些男子在军中犯罪,或是逃跑,他们的亲人就会被断了供给,必须靠自己的双手劳作才能活下去。 的确,对这些养尊处优享受惯了的老爷夫人们来说,他们如今的生活,就像是活在地狱中一样,然而,在任何一个朝代,若是犯了同样的罪,他们所受到的处罚都不会这样轻微,就算不被满门处斩,那些男子都会被流放边疆,永不得返,至于那些女子就会被卖入教坊,沦为妓女,所以,就算其它那些对此颇有些兔死狐悲之感的世家大族们也对高畅的决定无可挑剔,毕竟,老石家所做的事情跟谋反没有什么区别。 石家被赶出他们所住的庄园之后,那些庄园就成为了难民们的暂时容身之地,李靖的征兵计划非常顺利,如今已经征满了五千人,现在,那些新兵正在老兵们的带领下日夜赶工,为难民们重建家园,以便让他们在冬季来临之前回归。 石家所拥有的土地被收归国有,然后,按照人均拥有量分给石家的佃户以及没有土地的流民们,形成新的流民聚居点。 其实,高畅本准备更进一步,将那些庄园都分给那些下层的老百姓,不过,为了不使那些跟随他的世家大族们离心,他放弃了这个打算。 在那些时代精英的心目中,这些蝼蚁一般活着的贱民是没有资格和他们平起平坐的。 在衡水,事情是如此解决的,在信都,清河,平原,河间四郡,有些地方的解决方式也与此雷同,这是因为那些暗中反叛高畅,破坏夏国和谐的世家大族被当地的监察司抓住了把柄,证据确凿,因此在公开,公正,公平的原则下受到了严肃的处理,对那些并没有被监察司抓住把柄,无法逮到证据的阴谋份子们,高畅辖下的军机处则采取了另一套做法。 九月中旬,在各地出现的匪盗针对的目标是流民聚居点,他们采取了抢光,烧光的两光政策,之所以不杀光,是因为他们想让这些一无所有的流民们给当地政府增加负担,拖垮当地的经济,使这些失去家园的人们重新变成流民,最后甚至聚众为盗。 这 在最初效果及其显著,让幕后策划这件事情的人感到,然而,时间进入九月下旬之后,对幕后操纵者来说,事情失去了控制。 匪盗们的攻击目标不再是流民聚居点,而变成了当地的那些世家大族,他们冲进庄园,他们所做的事情只有一样,那就是杀人,除了杀人之外,只是象征性地抢点东西,并没有像对付流民聚居点一样,杀人总是和放火联系在一起。 匪盗过后,官兵很快就赶来了,对失去了主人的庄园和土地,官府只好暂时代管,将粮食分给那些难民们,使其能在即将来临的严寒冬季中活下去。 对广大的平民百姓来说,匪盗就是匪盗,他们并没有什么分别,然而,对那些躲在背后的人来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心知肚明。 最初出现的那些匪盗,他们要不是被那些阴谋叛乱的世家们勾结的流贼,要不就是由豪强们的私兵暗地里冒充的,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让高畅的后院起火,使其焦头烂额,顾头不顾尾。 一句话,高畅的存在不符合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在宇文世家的支持下联合起来,想颠覆高畅的政权。 至于,后面那些匪盗,则是高畅的反击了。 对那些被抓住把柄的叛乱份子,当然可以像衡水石家那样,公开处理,然而,对那些异常狡猾,无法抓住他们把柄的家伙,又该怎么做呢? 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既然,匪盗能袭击流民聚居点,为何不能袭击世家大族的庄园呢? 于是,时间进入九月下旬之后,大量的匪盗袭击了各地世家的庄园,像清河郡武城审子玉的审家,梁前的梁家等等曾经在一起密谋对付高畅的家族全都受到了致命的打击。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高畅扳回了一局,那些世家庄园内储存的粮食,不仅足够救济难民,让他们度过寒冬,以及青黄不接的时候,甚至还有剩余。 至于别的好处也还是有的,最起码,那些没有在这次动乱中受到波及的世家大族们将日渐躁动的心按捺了下去,老实了许多,重新丈量土地,征缴赋税等等政务非常顺利地得到了施行,在各个乡野建立的神庙也不再受到那些豪族们的抵制。 虽然,高畅扳回了这一局,然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宇文世家想要达到的目的也达到了。 后方的叛乱被平定,并且不再起波澜的时候,已经是十月的事情了,而在这段时期内,位于前线的高畅军无法得到后方的支持,他们的处境堪忧啊! 十月初,河间城下。 激战过后的战场上,烟雾缭绕,低垂的云层缓缓漂浮,太阳偶尔在天空露一下脸,然后,像怕见血光的小姑娘一样躲进了云层后。 经过十多天的鏖战,河间城下的隋军大寨已然被高畅军攻克了,寨内的隋军大部分战死,剩下的士卒则退到了西城楼下的那个军营。 高畅派遣苏定方那五千人进抵西城,扎下营寨,防止那营隋军在本方攻城之际突然杀出,中军大营则往前移,摆出一副强攻的态势。 今日上午,高畅麾下大将刘雅部率先向河间的南城门发起了攻击,本次攻击属于试探性的攻击,主要是想找出守军的防守弱点,寻找防线的薄弱处。 然而,即便是试探性的攻击,这一仗也打的极其惨烈。 攻打了一个多时辰,刘雅部连攻上城墙的机会都没有,在河间城下丢了数百尸体,狼狈地退了下来,如今,战斗进入了暂停阶段。 高畅军派出了一部分士卒来到城下,将阵亡的士卒的尸体拉回来,城楼上的守军在王琮的命令下,很有默契地没有发起攻击。 这支收尸的军队由狗子带领,由于,王琮采取的是坚壁清野的策略,所以,高畅军无法在当地抓到民夫,收尸的工作也只能由正规军去做。 士卒们非常快速地将同伴地尸体搬上木车,然后,将其拉回营中,之所以动作这么快,还是担心城楼上会放冷箭,毕竟,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啊! 狗子小声地训斥着某些手忙脚乱的新兵,他的心情不是很好,最近在军中有一些谣言在流传,让他的心无法定下来,如今,又瞧着同伴的尸体,心情则更是悲凉,不晓得哪一日自己也会变成这样的一具尸体啊!不晓得家里的她和孩子可好,那谣言不知是真是假!58 第三集 第十七章 战河间(一) 西边的天际露出脸来,一丝淡红投射在旁边的云朵上散,最后弥漫在整个天际,淡金色的夕照撒在战场上,气氛显得格外的悲。 尸体的搬运工作已经进入尾声,这一天,也不可能再攻城了,狗子坐在远离河间城的土坡上,瞧着手下的士卒们将同伴的尸体放入早就挖好的大坑里,然后,将挖开的泥土掩盖上去。 “大人!” 他的亲兵从土坡下走了上来,狗子的目光掠过那人的肩膀,落在被夕照笼罩的本方大营上,淡红色的光晕中,五彩斑斓的旌旗在晚风中飘拂。 “呸!” 狗子调整了坐的姿势,向前啐了一口,将嘴角叼着的草叶吐了出去,他瞄了气喘吁吁的亲兵一眼。 “完事了!” “嗯!” 亲兵点点头,没有行礼,在他身旁大刺刺地坐下,狗子虽然身为校尉,算得上是一名军官,不过,他和以往当小兵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一点也没有军官的架子,对那些手下,只要听他的命令训练和作战,遵守军纪,他就没有别的要求了。 两人并排坐在一起,夕照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他们身前,士卒们喊着号子,将泥土一点一点推入大坑内,将那些尸体掩盖,他们的动作很快,看来,在日落之前能够完成任务。 狗子默默地望着土坡下面,想着自己的心事。 那些人死了之后虽然不能叶落归根,然而,毕竟还有人替他们收尸,自己若是战死在战场,那个时候,也会像现在这样有人来替自己收尸,向家人报讯吗? “队长?” 亲兵扭头望着狗子,轻轻喊了一声。 “啥事?” 狗子摇摇头,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些坏念头统统甩掉。 “队长,俺听到一个消息,说是俺们家里闹贼了,贼子闹得很凶,四处杀人,抢东西,烧屋子,不晓得俺家那个翠花怎么样了,不晓得是不是还活着!” 说罢,那个亲兵的脸色变得黯然无色。 “闭嘴!” 狗子猛地转过身,盯着自己的亲兵,厉声喝道。 “这是谣言,乱讲不得!” 那个亲兵依言闭上了嘴巴,只是脸上的神色多少显得有些不服气。 “这些话,你是听说谁的?” 狗子轻声问道,实际上,在前几天,他就听到了类似的谣言,谣言有很多版本,不过,内容大同小异,都是传说后方出了问题,他们的家人失去了家园,而且,粮食的供给也接应不上,大军还有几天就要断粮了,夏王已经准备要撤军了! 虽然,对高畅,狗子一直在盲目信任,但是,事情关乎他后方的家人,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些谣言还是让他的心乱了。 “俺是听虎捷营的一个队长说的,他家和俺家在一个疙瘩,那家伙交流广阔,和很多大官都有来往,应该不是胡说!” “你管别人怎么说,你可说不得,要是让神官大人知道你散播谣言,小心被抓去军法从事,砍你小子的脑袋!” “呵呵!” 那亲兵笑了笑,说道。 “要不是对着大人你,俺也不会随便胡说啊!” 狗子依然面沉如水,小声地告诫那个亲兵。 “不管是对着谁,这样的话都不能胡说,知道不?” “知道了,大人!” 那亲兵用力地点点头,他扭转头,望着南方,神情显得颇为 半晌,他用叹息一般的语调说道。 “不晓得俺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俺想翠花了,大人,你想嫂子吗?” 想!怎么不想呢?俺也想回家去看看啊! 狗子很想这样回答,然而,他终究没有将心底的话说出口,而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黑娃啊!” 他喊着亲兵的名字,轻声说道。 “这里每一个兄弟都想家,都想回去,只是,要是没有夏王,我们现在哪里有家啊!没有家,也没有土地,我们的一切都是夏王给的,要想保住自己的家,要想不被那些贪官污吏欺负,我们只能跟着夏王大人打天下,等夏王坐稳了江山,那时大家都会有好日子过了!黑娃啊!你不要相信那些胡说,夏王大人是神君降世,哪个贼子赶在夏王大人的头上动土啊!相信我,你家翠花在家里肯定好好的,你家嫂子也肯定是好好的!” “嗯!” 亲兵黑娃点了点头,站起身。 “走吧,大人,弟兄们已经完事了,这个时候回营,正好能喝上滚烫的粟米粥!” 狗子伸了个拦腰,抬头望了天空一眼,站起身来,刚才他的那番话,不仅是说给黑娃听,同时也是在说给自己听,不管怎样担心,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无所不能的神君高畅身上,相信他能解决一切问题。 只是,事情真的像他所想的那样吗? 同一时间,河间城,郡守府。 王琮微蹙着眉头,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焦虑,若有所思的样子。 今日,高畅军终于展开了攻城作战,王琮知道,高畅军今日的进攻只是试探性的,故而,他将很多守城的手段都掩藏了起来,留了一手,在这样的情况下,险些被高畅军的前锋登上了城楼,后来,迫不得已将那些手段用上了一二,这才挡住了高畅军的强攻。 这只是第一波攻击,高畅军的势头就如此凶猛,若是高畅军拿出全部实力来攻城,到时候防守就更加困难了。 王琮忍不住抬起头,瞧了坐在对面那个神情怡然自得的朝廷使者一眼,那人虽然是朝廷的使者,却是宇文家的人,那人进城之后,曾经对他说,朝廷已经有了击败高畅的万全之策,只要他依计行事即可。 王琮不是很相信这个夸夸其谈的家伙,他和宇文家的人一向就没有什么交集,属于那种既不是同盟也不是对手的关系,不过,对方带来了皇上的旨意,他唯有听其所言。 那人曾断言,进入十月之后,高畅肯定会退兵,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在进入十月后,高畅军的攻势却更加凶猛了。 知晓那人的全盘计划之后,王琮也认为,高畅只能选择撤兵一途,换做自己是高畅,也只能如此,然而,现在看上去,高畅却一点也没有撤兵的打算,这是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让王琮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根。 “禀大人,北城的弟兄们抓住了一个细作,那人在城下高喊,要求面见大人!” 大堂外亲兵的声音打断了王琮的沉思,对面的人笑着站起身来。 “郡守大人,快快让那人进来,东风来也!高贼大败之期不远矣!”58 第三集 第十八章 战河间(二) 谓的细作也是宇文家的人,他表面上的身份是范愿的际上却负责范愿和宇文家的联系,这次,他冒险入城,带来了高畅军的最新动向。 以高畅军的兵力,是无法将河间城团团包围的,虽然,他布置了不少巡逻队在军营四周巡视,以防外面的人和城内联系,不过,百密总有一疏。 范愿的虎捷营也有巡逻任务,那个细作混在巡逻队中,在知情军官的帮助下,私自离开队伍,然后,绕了很大的一个圈,从北面靠近了河间城,得以入城。 被王琮的亲兵搜完身之后,那人进入了大堂。 他与堂上那个朝廷使者熟识,两人都是宇文家的旁系子弟,从辈分上来说,那个使者是他的堂叔。 有了这层关系,他的身份自然值得相信,所以,王琮很干脆地让左右退下,大堂内只留下了他们三人,那个人带来的是隐秘的消息,自然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正如那个使者所猜想的那样,高畅军最近正在准备撤军。 高畅之所以命令军队强攻河间城,做出一副不攻下河间就不罢休的态势,为的是迷惑河间城的守军,让王琮想不到他会撤军,等王琮认识到这一点时,他早就率领大军到了安全的地带了,之所以这样做,是害怕王琮先一步察觉到他的计划,在他撤军之际突然率军离城攻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没有那个人偷偷报信,高畅的所作所为还真的迷惑住了王琮,然而,此时此刻,他的所有计划都尽在王琮的掌握之中。 “率军出城追击?” 王琮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般地轻声说道。 “郡守大人,这有什么好考虑的?一举歼贼,正当其时啊!” 那个使者瞧见王琮仍然举棋不定,不禁在一旁说道,语气颇有一些不以为然。 王琮瞧了他一眼,说道。 “我也知道这是歼灭高贼的一个好时机,只是,如此重大的事情,还是要多做考虑才行啊!谨慎无大错!” 谨慎? 蛇鼠两端,前怕狼后怕虎的,怎能做大事! 那个使者心中暗暗腹诽,不过,他名义上虽然是朝廷的使者,算是王琮部的监军,不过,有一句话说得好,强龙难压地头蛇,所以,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不停笑道,谨慎好!谨慎好!郡守大人之所以能抵挡窦建德,高畅这两个贼子的攻势,坚守河间城,的确并非浪得虚名啊! 王琮没有理会使者的奉承话,他仔细询问那个细作,向他打探高畅军的具体情况。 “高贼在军中下达了噤口令,封锁了所有来自后方的消息,不过,范愿早就知道他要这样做,暗地里命人散布消息,将后方变乱的情况夸大了许多,这些谣言越传越烈,越传越广,使得军中士气大降,士卒们大多深受谣言的影响,挂念着后方的亲人,现在,虽然还没有出现逃兵,不过,只要高贼久攻不下河间城,逃兵的现象就难以避免!” 那人侃侃而谈,神情振奋,若是这一仗真能打得高畅丢盔卸甲,他在宇文家的地位绝对会往上升。 “高贼肯定也察觉到了这个苗头,所以,准备在还没有多大损失的情况下退兵,何况,他就算不想退兵也不行,后方的粮草供给已经中断了好几天。” 王琮点点头,沉吟片刻。 “你再把范愿的计划说一遍!” “在这次撤军中,范愿负责断后,之所以会这样,这是因为高畅怀有私心,若是郡守大人率军攻击,那么受到损失的也只是范愿的虎捷营,而他的嫡系部队就会趁范愿阻敌的那一刻,远遁而去,不伤分毫!不过,高贼的想法虽然好,他却没有料到范愿不会如他所愿!” 那人抿了抿嘴唇,神情激奋地说道。 “范愿希望能和郡守大人保持联系,在他率军撤退的时候,郡守大人率军出城,然后,紧跟在虎捷营的后面,一般说来,高畅的中军和范愿的后军保持的距离在二十里左右,当高畅的中军离开七里井大营,准备渡过运河的时候,范愿就会驱赶后军向中军冲去,诈称被敌军袭击,趁高贼的中军半渡之际,使其队列混乱,军心涣散,那个时候,郡守大人你再挥师从后攻击,掩杀过去,如此,何愁大事不成!” 表面看去,范愿的这个计划并没有什么疏 情照此推理,绝无不成的道理,王琮将自己换在高畅思考,也找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虽然,他一向不喜欢行险,只是他也知道,打仗就是那么一回事,不可能一直四平八稳,一点险也不冒。 把所冒的危险和所得到的利益一比较,王琮认为,这个险值得冒! 于是,他断然决定,按照范愿的计划去施行,为此,他和那个人细细商量了一番,将彼此联络的信号交待清楚,以及遇见突发事件该如何应付,然后,派遣了两个心腹随那个人一起离开河间城,混入范愿军中,担负双方联络的重任。 现在万事俱备,只等高畅退兵之时了。 接下来的两天,事情似乎正一点点地向范愿和王琮密谋中的那样发展。 这两天,高畅军展开了对河间城的强攻,不过,声势虽然巨大,却没有取得实质上的进展,高畅军的攻击方式多采取远程攻击,投石车是其主要的攻击方式,一百来架投石车并排在一起,不停地向城楼上发起攻击,大量的石弹排山倒海地掠过天空,重重地落在城楼上,城墙在石弹的打击下似乎下一刻就会崩塌,上面到处都是凹坑,守军若是一不小心被石弹砸中,顿时粉身碎骨,变成肉酱,死状惨不堪言。 其实,投石车的实际杀伤力并不厉害,主要是那个声势非常惊人,让守军胆战心惊,不过,投石车的攻击虽然凶猛,却也不能无休无止地攻击下去,这些投石车,都是高畅军到达河间城下,才砍伐树木,由辎重营组装起来的,虽然,紧要部位的零件是从后方带来的,不过,总的来说,因为时间的原因,这些投石车略显粗疏了一些,一般连着发射了十来次石弹,就必须撤下来休整,更换部件什么的。 投石车发射过后,步兵就开始架着云梯前来攻城了,这个时候,守军就会在王琮的号令下,从藏身之所钻出来,上到城墙。 箭矢,擂木,石块,沸油,不管是什么,都往城下倾倒而去。 高畅似乎非常爱惜手下士兵们的生命,每当攻城的队伍损伤厉害,他就会鸣金收兵,甚至,有几次攻城的士卒已经爬上了城楼,他仍然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收兵的命令。 从这些小地方,王琮看出了高畅的真实意图,的确如范愿所说的那样,高畅正在准备撤军,只是在用攻势掩饰他撤军的意图而已。 本来,王琮对范愿并没有完全放下心来,一个两面三刀的家伙,一个逆贼,想让王琮这样一心忠君爱国的士子相信他的诚意,不如,让他相信母猪会上树更好。 只是,宇文家的人口口声声为范愿打包票,甚至说范愿当初投奔窦建德,也是为了报效朝廷,特地到窦建德那里去做无间道,为的就是在关键的时刻,在背后戳窦建德一刀,为朝廷铲除这个祸害,毕竟,就算窦建德战败,他也可以躲到高鸡泊,豆子炕这样的地方去,隔段时间,他又会聚众而起,让朝廷大军剿不胜剿。 范愿的任务就是在关键的时刻置窦建德于死地,让其无法再东山再起。 对宇文家那位的解释,王琮压根儿就不相信,只是,范愿这家伙虽然不是好东西,却也不可能和高畅联合起来,阴谋陷害自己。 这是王琮了解了高畅和范愿之间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之后,得出的自己的判断。 所以,他这才决定出兵,毕竟,老是守城也不是办法,这次高畅虽然攻城不果撤退了,那是因为他后院起火,当他处理好后方的事情之后,肯定又会率领大军来攻,说不定那个时候他的声势将会更加巨大,城池这东西,只靠防守是守不住的。 要想保住河间城,就必须将高畅这股最大的贼子铲除干净,这样的话,不仅能保住河间城,甚至可以收回乐寿,将变民军驱除出河间郡,不负皇上的恩典。 进攻,只有进攻才能达到这个目的! 现在,一个机会摆在了王琮的面前,错失了这个机会,日后就很难再遇上了,就算王琮行事手段如何谨慎,也无法摆脱这个全歼高畅军的诱惑。 最终,他悍然赌上了自己的一切。58 第三集 第十九章 战河间(三) 八,天空中飘起了小雨。 这一日,高畅军没有攻城,河间的南城门没有了士卒们的喊杀声,显得格外的宁静,雨丝缓缓飘洒下来,时间缓缓推移,眼看这没有交战的一天就要这样过去了。 一支响箭射在了城楼上。 城墙上的这块地域由王琮的亲兵负责,那些人全部都是他的亲信,王琮和范愿约定,若是有什么消息,范愿可以命人将信绑在响箭的箭杆上射到这里,得信的人会第一时间将信送到王琮面前。 此时,王琮正站在城楼上,嘹望着远方的高畅军的军营,虽然,细雨遮盖了一切,让他无法瞧见远处的军营,他仍然向着那个方向张望着。 亲兵将箭杆上绑着的竹管送到他面前,他接过竹管,转过身,回到城楼的屋檐下,这时,雨水不再打在他的头顶上,他从竹管中掏出一张绢布,绢布上有着特别的记号,证明这张绢布上所说的话全都出自范愿之口。 绢布上只有寥寥的几个字,就是这几个字,说清楚了王琮想要了解的所有事情。 趁着下雨,高畅的中军已经悄然撤出了河间城下的大营,后撤到了七里井,那里,本是高畅的后军以及粮草辎重营的所在,此刻,那后军已经变成了前军,渡过了运河,在运河南岸安下了营寨,明日,高畅的主力大军就会从运河上架设的简易浮桥撤到运河南岸去,那时,范愿所率领的虎捷营才能从河间城下撤离,若是王琮军出城来追击,他就会到撤离到七里井大营,凭营而守,让王琮误会高畅是故意将他引出城外来野战,不敢再追击,接下来,范愿部再趁机渡过浮桥,回到运河南岸,然后将浮桥烧掉。 如果,范愿对高畅没有二心,没有将高畅的计划全盘向王琮托上,高畅自然可以安然地撤军,然而,在全盘计划都被王琮洞悉的现在,高畅能否将全军安全地撤离地运河南岸,则是一个未知数了。 首先,范愿不会依照他所说的那样,在河间城下,故作疑兵,等到明日大军渡过运河之后再往后撤,范愿准备在明日天未亮的时候就撤出大营,待他率军赶到运河时,正好是高畅大军通过运河浮桥之时。 依照约定,王琮在范愿的虎捷营撤出大营之时,就会率领河间的两万精兵尾随而去,待范愿率部冲乱高畅的中军时,他再尾随杀出,将高畅部一举歼灭在运河北岸。 整个计划看上去有点简单,其实却颇为复杂,若是稍有不慎,则极有可能全军尽墨,反败为胜。 首先,要是范愿的虎捷营无法冲乱高畅的中军怎么办? 这样的情况不易出现,但是,并不表示就没有这个可能,要是高畅的中军一直对范愿的后军抱有戒心,并非一点也不防范就把自己的后背交给虎捷营,这种情况下,他大可以命令部下把范愿的虎捷营当作敌军对付,毕竟,那支军队是他的嫡系,对他的命令言听计从,绝对不会推三阻四。 为了避免这个情况出现,王琮的计划如下。 他将前段时期强征在东城码头的船队运用上了,那些船只,有的是运河上的渔船,有的则是商船,他将那些船只组成一只不伦不类的船队,让他们运送士卒,在明日适当的时候,这支船队就会沿着运河南下,在适当的情况下,出现在高畅军的面前。 当这支船队出现在正在渡河的高畅军面前时,高畅军自然会以为王琮精兵尽出,从水路攻来,然而,这只是王琮的疑兵而已,在上面,在船队中,并没有多少士卒,毕竟,那些船只不等同于战船,并没有多少攻击器械,不过,只要那只船队能在适当的时候出现在那里,让高畅军军心不安就行了。 就在这个时候,范愿的虎捷营突然发难,虽然,范愿不能指挥本部向高畅的中军发起攻击,但是,制造一些骚乱还是可以的。 此时,会有不少有心人在范愿军中高喊官兵杀来了,高畅大败了,使得军心散乱,人人争先恐后向后逃跑,往高畅的中军冲过去,而这个时候,高畅军的注意力正放在运河的官兵上,自然难以防范陆路上的突发状况,待他的后军与中军交织在一起,混乱不堪之际,王琮再突然挥师杀出,如此,大事可成也! 收到范愿的消息之后,王琮立刻命令东门码头上那只临时的水兵做好准备,命令自己的亲兵组成巡逻队,防止城内有人与城外的高畅军互通消息,虽然,知晓他具体的计划的人不多,只有两三个心腹。 另外,他命令城西驻扎的那只军队派出 往与之对峙的苏定方的大营,探知到苏定方所部如今被范愿的虎捷营接替了,在那个军营中,除了少量虎捷营的士卒外,大部分都是当初没有逃入河间城而被强征入营的民夫,他们在冒充大军,吓阻河间守军,使其不敢出城追击。 情报证明范愿的消息无误之后,王琮下达了全城戒严令,除了士卒之外,不允许任何人走出家门,让老百姓们都待在自己的屋内。 他暗地里调兵遣将,做好了出击的准备,等明日一早,就率军出城。 十月初九,卯时。 天仍然没有亮,东边的天际依旧沉浸在黑暗之中,河间城外,虎捷营的大营内,士卒们整装待发,排成队,站在自己的营盘前,在大营的南大门,一队队的士卒正全副武装地通过南门朝南行去,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雨已经停了,道路仍然泥泞,在范愿的命令下,虎捷营并没有将辎重全部带上,士卒全都是轻装上阵,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路上,间隔十来丈才有一只火把在照路。 士卒们自然不知道他们所得到的命令是要午时之后才撤退,在谣言四起的时候,每个人心中都挂着后方,他们的亲属现在已经从老营中搬出去了,分到了流民聚居点,嗯,官方的称呼是农庄,都说有许多匪盗在袭击农庄,不晓得自家的亲人可好,当知道他们终于可以回家了,自然个个归心视箭,眼见友军先一步离开了,个个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收到命令,说是可以回家了,谁还顾得上这个命令是不是属实。 在虎捷营中,也有着高畅安排的军官,然而,他们大多是在军队底层的神官,对上面的命令并不了解,真正知道高畅原本命令的人并不多,这些人中间,大部分都被范愿派人控制住了,很少一部分他没有控制的人,在这个时候,也不会公然跳出来指责对方违反军令,会这样做的人,乃是十足的傻蛋。 范愿突然违抗高畅的命令,自行其是,这些潜藏在范愿身边的监察司的人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他们没有机会离开,也没有机会通过秘密渠道向高畅汇报,暂时只能随波逐流,跟随范愿行动,再伺机将信息传递出去。 所以,范愿的撤军命令没有受到任何阻扰,非常顺利就实行了,按道理,他应该派遣一部分士卒留在后面,监视河间的敌军,然而,他并没有这样做,如此荒唐的举动,也没有人站出来向他指出。 一切都在范愿的掌握之中,事情在有条不紊,井井有条的进行。 与此同时,王琮的大军也做好了出征的准备,在昨天晚上,王琮已经秘密将城内的守军调出了西城门,进入到西城军营之中。 当晚,一支五百人的斥候队先一步离开了军营,往七里井方向而去,虽然,他相信范愿在信中所说的一切,但是,谨慎起见,他还是要先自己的人去确定一下。 辰时初,王琮的大军沿着范愿虎捷营出发的方向追了下去,和范愿部的距离保持在二十里左右,河间城的南面,虽然是原野,却有不少忽高忽低的小土坡,视线无法做到一览无遗,再加上范愿没有安排后卫,所以,王琮部却也不愁会被范愿部发现,以致功败垂成。 与此同时,作为疑兵的船队也缓缓离开了河间的东城码头,向南慢慢行去。 午时,太阳高挂在空中,天空碧蓝如洗,几朵白云飘拂在天际,不敢向太阳所在的正当空靠近,河间城楼上的旌旗在秋风中缓缓飘拂。 这时,一支军队出现在河间北城,那支军队打着官兵的旗号,大约有四五千人的模样。 王琮率军出征之后,将留守河间城的重任交给了郡丞杨仪,并且留了五千士卒给他,王琮也暗暗担心,这一切都是高畅为了引自己出城而设计的阴谋,等自己率军出城之后,高畅再暗地里派兵去袭取河间城,断自己的后路。 所以,他留了五千人给杨仪,在这种情况下,高畅军在短期内是无法攻下河间城的,杨仪是一个稳重的人,王琮相信他能好好听从自己的命令,守住河间城。 收到北城守军的报告后,杨仪快马赶到北城,上了城楼,他知道在高畅军攻城之前,王琮曾经向河间附近的郡县要求援兵,难不成援兵在这个时候赶到了?58 第三集 第二十章 战河间(四) 队在城下两里地外停了下来,一小队骑兵向城门口驰下勒住马匹,为首那人,杨仪认识,他正是景城令彭伯玉。 杨仪家和景城彭家有通家之好,没有做官之前的杨仪在游学天下的时候,曾经在彭家待过一段时间,在那个时候,他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彭伯玉结为了好友。 在几个亲兵的簇拥下,杨仪将头探出脑袋,大声喊道。 “城下的可是正夫兄!” “正是,楼上的可是公德兄!” 彭伯玉抬起头,向城楼上扯着嗓子喊道,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色略显苍白,显得很是憔悴,看来是一路疾行,旅途劳累所致。 “请公德兄向郡守大人禀告,景城令彭伯玉领命率军前来救援河间!” 前段时间,王琮曾经向各地郡县征求援兵,然而,直到现在,也只有景城一路援军前来,虽然,这支援军对战事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杨仪仍然觉得有些欣慰。 “正夫兄,一路辛苦了,有劳!” 杨仪朝城下拱拱手,以示感激。 “河间之围已经解了,此时,郡守大人正率领大军出城追击逃跑的高畅贼军,待郡守大人得胜归来,你们兄弟再把臂同欢。” “郡守大人率军出城了?” 这个消息似乎让彭伯玉有些惊疑,他扭头望向左右,就像在想着什么,半晌,才抬头喊道。 “公德兄,为了解河间之围,我手下的儿郎一路从景城赶来,日夜兼程,途中很少歇息,公德兄,是不是先打开城门,让我手下的儿郎歇息片刻,然后,再出城帮助郡守大人杀贼!” 说罢,他依旧仰着头望着城楼,等待杨仪的回复。 “如此甚好!” 杨仪先是面露喜色,随后,那丝喜色在他脸上稍纵即逝。 “正夫兄,郡守大人有令,在他出城之后,愚弟必须紧闭四门,若是没有得到他的命令,不准擅自打开城门,让任何军队入城,所以. 杨仪本身的能力不是很强,不善于处理突发状况,但是,他是一个对王琮惟命是从的人,所以,王琮率军出城之后,放心地将河间城交托在他手上。 “公德兄,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就这样让我的儿郎在野外喝风,要知道为了快点赶到河间,我们并没有带什么粮草辎重,至少,你也要让我的儿郎们进城去喝口热汤啊!吃饱喝暖之后,才有力气上阵杀贼啊!” 面对彭伯玉的指责,杨仪无言以对,不过,他又不想违背王琮的命令,私自放这支军队入城,虽然,他可以肯定这是本方的援军,不存在诈城的可能,毕竟,他和彭伯玉认识了十多年,彼此熟悉。 “正夫兄,虽然兄弟我不能擅自开城,不过,自然也不可能让正夫兄和手下在城外餐风露宿,在城西,本方有一个军营,正夫兄可以先率领大军在那里稍作安歇,在那里,也方便正夫兄随时出击啊!” 彭伯玉和左右耳语片刻,然后说道。 “既然如此,就依杨大人之言,不过,我军的粮食已经耗尽,还请杨大人看在我军千里来援的份上,送点粮食出城来!” “那是自然!” 杨仪赔笑着连连点头。 “我一定会派人将粮食运到军营中去,不会让正夫兄和手下的儿郎们饿肚子啊!至于,不能开城让正夫兄进来,还请正夫兄多多包涵,兄弟我也有难处啊!” 似乎抬着头向城楼上喊话太辛苦了,彭伯玉没有理会杨仪的致歉,他在马上向城楼上拱拱拳,说了一声。 “如此,就劳烦杨大人了!” 说罢,彭伯玉和随从打马离去,回到阵中,不一会,那支军队就排成长蛇阵离开了北城门,往西城门而去。 午时三刻,河间的西城门打开了,吊桥放下,一支车队从城内出来,往城墙下的军营而去,那支车队乃是杨仪安排的运粮队。 景城令彭伯玉的军队大部分已经进入了军营中,他麾下的骑兵则仍然在城外的原野上游荡,几百匹取下了马鞍的战马在城外的草地上,有的俯首吃草,有的则一路小跑,士卒们则三三两两地坐在草地上,晒着太阳。 表面上看去,一切很正常。 杨仪手扶着墙垛,神情紧张地注视着城外。 在瓮城的城墙上,他埋伏了不少士卒,安排了大量的强弓硬弩,若是城外的军队趁城门打开之际冲杀进来,必定会在外城和瓮城之间的夹道中遭到痛击,有来无回。 虽然,杨仪相信城外的那支军队真的是本方的援兵,不会是贼军,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决定设下这个陷阱,试探一下对方。 吊桥慢慢拉起,城 关闭,城外的军队并没有异动,没有趁运粮队出城,之际,突然向城门发起攻击。 杨仪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个时候,他虽然仍不肯打开城门,将彭伯玉的大军迎接进来,却没有再对这支军队有所猜忌。 与此同时,河间城南,七里井。 “报!前方五里就是七里井大营,营中只留下了一小队士卒,半个时辰之前,夏王的主力大军已经拔营而去!” “再探!” 范愿低喝一声,挥挥手,斥候腾地站起身来,翻身上马,向前方打马奔去。 这是一个小山岗,范愿和范思辙两人一前一后站在山岗上,在山岗下,是排成纵队行军的虎捷营大军,在前方的另一道山岗背后,就是七里井大营。 “小弟,我们是绕营而走,还是穿营而过?” 在没有旁人的时候,范思辙与范愿之间一向是兄弟相称。 范思辙皱了皱眉头,思索着什么。 绕营而走,对掩藏队伍踪迹有帮助,不过,相比之下,就要耽误不少时间,起码比穿营而过要多花两个多时辰,而高畅的大军已经离开了半个时辰,大军的行进速度虽然并不快,可是,要是耽搁的时间过多,等高畅军大部渡过运河之后,再实施计划,就为时晚矣! 既然,大营里面留下的士卒不多,那么穿营而过的话,只要动作够快,就完全可以将那些人控制住,让消息无法外泄,为了完成计划,这点危险值得冒。 “大哥,依小弟之见,穿营而过为好!” “穿营而过?” 范愿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 “高贼的大军才离开一个时辰,我们是不是跟得太紧了,有可能被对方后军的哨探发现啊!” 范思辙轻声解释道。 “绕营而过花的时间太长了,当我们的军队赶到运河边的时候,很有可能高畅军的大部已经通过浮桥渡过运河了,那时,就前功尽弃了,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另外,绕营而过,我们很难找一个理由来安抚那些蒙在鼓里的将士们;再说,士卒们要多走一段长路,等他们到达运河边时,恐怕都没有什么力气了,怎么能冲散高贼的中军呢?” “嗯!” 范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范思辙继续说了下去。 “为了防止消息外泄,我们可以先派一支骑兵冲进大营,抢先一步封锁整个大营,然后,后续大军才进入,我们可以在大营内休息一段时间,等前方的斥候将高畅中军的动向传回来之后,再决定行军的速度!另外,我们也可以趁这段时间,与后面的王琮联系,以免在行动时出现配合上的差错。” 范愿将手放在后颈上,揉了揉,他远眺着远方七里井大营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小弟,我将一队亲兵交给你,在大队赶到之前,你务必要控制住整个大营,虽然,据斥候回报,那个大营中只有一小队士卒在留守,并且,他们也许只知晓接应我军,却不知道我军具体到达的时间,不过,小心一点并没有错,你务必不能让我军提前出现的讯息传到高畅那里去!” “是!” 范思辙收起笑容,正色应道。 他翻身上马,纵马奔下山岗,向山坡下驰去,不一会,护卫在山坡下的一队亲卫骑兵就随他向七里井的方向奔去。 半个时辰之后,虎捷营的大队来到了七里井大营,这个时候,大营已经被范思辙的骑兵控制住了,营门大开,留守大营的士卒们在长官的带领下,跟随在范思辙和他的人后面排成整齐的队列,迎接范愿的到来。 留守的大营的最高长官是一个校尉,他得到的命令是在今晚迎接断后的虎捷营入营,不过,在虎捷营的士卒们手中的横刀威胁下,他非常自然地将自己接到的命令忘记了。 他笑着将范愿迎进大营。 “范将军辛苦了,卑职未曾远迎,失礼了,夏王殿下刚刚率军离开,营中还比较乱,不过,卑职已经准备好了一个营帐,大人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前面带路!” 对方既然如此识趣,范愿也就不以为甚,他和范思辙互望了一眼,在亲兵的簇拥下,随着那个知情识趣的校尉身后向中军大营走去。58 第三集 第二十一章 战河间(五) 人,前面就是了!” 那个校尉指着前方的一个营帐说道。 “夏王殿下刚刚率军离开,整个大营乱得很,那个营帐是夏王殿下用过的地方,也还干净,希望能合范大人的心意!” “夏王大人用过的营帐,鄙人怎能使用,这是僭越啊!” 范愿在营帐前数十步停下脚步,围在他身边的数十名亲卫同时停了下来。 “事急可以从权嘛!下官以为大人要晚间才能赶到,所以没有准备好大军的膳食,只有夏王殿下的营帐中,还有一些酒食,不然,下官只好命令手下的儿郎点火起灶,为大军准备膳食,只是,可能会耽搁一段时间!” “不用!” 范愿摆摆手,打断了那个校尉的话,这个时候生火煮饭,那袅袅的炊烟无疑是在给高畅报信,绝对不行。 夏王的大帐? 就算现在自己住进去,又有何妨? “就这样吧!夏王殿下传令让鄙人率队快速向他靠拢,儿郎们一路疾行,到了此地已经疲累不堪了,还是让他们暂歇一下,用点干粮就上路,到时候,你和你的手下就随我一起吧,以免被官兵追上!” “多谢范大人,请随我来!” 虎捷营的士卒在将官们的安排下,井井有条地进入临时营地安顿了下来,范愿一行一百来人位于大军的中间,这使得那些亲卫们的警惕心放了下来。 到达原本属于高畅的大帐前,范愿和范思辙以及几个亲兵掀开帘布走了进去,那几个亲兵中,有一个是宇文家的人,其余的则是王琮派来和范愿联络的使者,计划一步步施行,他们需要再商议一番。 大帐外,亲卫们解下了甲冑,三三两两地坐在帐外的空地上。 那个校尉带着他的人退了下去,说是去拿酒食来慰劳大家,亲卫们互相开着玩笑,舒缓着一路紧绷的神经,除了大帐前站岗的几个亲卫,大部分人都将武器解了下来,放在了身边。 阳光懒洋洋地从天穹上照射下来,白云在低空飘荡,这深秋难得的好天气使得人们的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只是,这好心情究竟能保持多久,则未可知! “咚!咚!咚!”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三声鼓响,与此同时,一群人从四周的营帐内突然钻了出来,所有的人都全副武装,他们身披重甲,手里拿着强弩,乌黑发亮的弩箭箭头对准了空地中那些歇息的亲卫们。 “什么人?” 亲卫们慌了手脚,有的惊叫出声,有的伸手将身旁的武器抓在手中,有的忙着披上甲冑,机灵一点的家伙则伏下身,趴伏在地上。 “嗖!嗖!嗖!” 箭矢划空的声音响起,随后,一连串午夜雨打芭蕉般的声音响起,包围圈中的亲卫们就像被斧头砍伐的树木一般纷纷倒下。 箭矢是从三面射来,其中一些箭矢穿过人群,落在了蒙在营帐上的生牛皮上面,箭矢插在上面,箭尾犹自摆动,发出嗡嗡的声音。 哭喊声,呻吟声在午后的天空飘荡。 有一部分人躲过了第一轮箭雨的打击,在这些人中间,大多数士卒都拿起武器向那些射箭的敌人冲去,只有一少部分人像没头苍蝇般四处逃窜,聪明的家伙们仍然趴伏在地上。 那些勇敢的人还没有冲到那群全副武装的士卒身前,就被第二轮箭雨射倒了,有几个武艺高强的亲卫躲过了箭雨,冲到了那群人身前,很快也陷入了众多钢铁卫士的包围中,横刀划空的寒光在空气中持续闪现,武器相撞的叮当声急促地响起,其中,夹杂着沉重的喘息,呼喝之声,以及偶尔响起的惨嚎声。 很快,大多数声音都消失了,除了伤兵们时断时续的呻吟声。 那群事先埋伏在这里的悍卒相互间并没有说话,他们沉默地迈着脚步,排成战斗队形向中间的营帐内逼近。 让时间倒退到范愿等人进入大帐的那一刻。 大帐的陈设极其简单,一目了然。 “看来,这个高贼真是不懂享受,身为大王,却依旧如此简朴,听说他是高颖公的孙子,这消息是不是那贼子乱传的啊!作为渤海高氏一族,就算是旁系子弟,也不该这般落魄啊!如此看来,这贼子倒和那个土豪窦建德的品味相同,都节俭得要命!” 说话之人也是世家出身,他叫黄谷,字明德,乃是河间郡守王琮的幕僚,深得王琮信任,因为事关重大,所以被派到了范愿这里来。 “呵呵,明德兄说得不错,伪王高畅一向都是如此小家子气,就算他如今在乐寿的那个金城宫,也是窦建德建立的,在金城宫内,不仅没有寺人,就连奴仆也没有多少,也没有多少宫女,一点也没有大王该有的气象,连堂堂大王都是如此,下面的那些人自然不敢讲什么排场,大家都过得压抑的很,毕竟,大部分人都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才打仗的,结果,却不 旗鼓地享受,因此,暗地里对他不满的人极多,只是大的实力才不敢妄动而已,只要这次我们重创了伪王的嫡系部队,就算杀不了他,那些旁观的其他将领也会纷纷起兵反对他,毕竟,伪王的王位来得也不正!” “是啊!” 范思辙接过范愿的话。 “我和明德兄一样也怀疑伪王高畅的出身,不相信他会是高颖公之孙,不相信他是渤海高氏的后人,如果他真是一个世家子弟,上台之后,颁布的那些政令就不会这般针对世家大族,按道理他应该更加依仗我们这些关东门阀才是,要想治理天下,就离不开士子的帮助,难不成还能依靠那些贱民,高畅的政令却对那些贱民有利,他之所以这样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本来就是贱民出身。” 说话之间,大家纷纷找了个位置坐下。 “不过,我们应该感谢伪王高畅那厮!” 坐下之后,宇文家的那个使者说道。 “要不是那厮出台那么多抑制世家大族的政令,也不会引得治下四处都是叛乱,同样,他也不该建立那个灵宝神庙,那些沙门善信至今都还记得北周抑佛之举,要想那样的佛难不再出现,他们就不会让狂妄到以自己为神的高畅改朝换代,这次伪王后方不稳,也多亏了那些沙门子弟帮忙啊,不然也不会这么顺利!” “行了!” 范愿摆摆手,说道。 “我们没有必要再说这些,现在,还是该好好商量接下来该做什么?是按照原定计划进行,还是做点什么改变,决定好了之后,再由明德兄去向王琮大人禀告,务必让伪王不能活着回到运河以南。” 这个时候,大帐外突然响起了喊杀声。 大帐的帷幕非常厚重,隔音效果不错,不过,即使这样,外面的声音仍然很清晰地在帐内响起,帐内的众人面面相觑,内心大是不安。 一个亲卫从帐外突然闯了进来,他踉踉跄跄地向前奔了几步,他张大嘴,想说什么,然而,从嘴中冒出来的只是大量的血沫,他吐出大量的鲜血之后,倒在了地上,在他背后插着一根箭矢,箭羽几乎没入了体内,后背血迹斑斑。 “***,这是怎么回事!” 范愿猛地抽出腰间的横刀,离座而起。 “或许,本王能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声音在帐内的空间响起,声音不大,语速不快不慢,不温不火,然而,那声音就像霹雳一般在范愿耳边响起,他手一松,手中的横刀掉落在地。 “范大人,本王在这里等你许久了!” 大帐后面的帐篷早就被破开了一个口,一个人躬着身子从那个口子走了进来,他的身形巨大,满脸虬髯,正是高畅手下的头号猛将雄阔海。 雄阔海狠狠地瞪了场内众人一眼,双手将那个口子撕得更开了,一身银白盔甲的高畅从那里施施然走了进来,刚才那些声音正是出自他的口。 “你!你不是离开了吗?” 范愿指着高畅,不自觉地往后退去,直到背靠着大帐才停下,他的神情就像见到鬼一般,充满了惊惧。 “大军是离开了,不过,本王没有走,本王在此恭候范大将军已经许久了!” 范愿自以为自己的行动诡秘,却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监察司探子的监视之下,当他的军队发生异动之时,那些消息早就通过秘密渠道传到了高畅这里,于是,高畅并没有随主力大军后撤,而是留在了七里井大营内,给范愿设了个圈套,等他来上钩。 在周围那几个空的营帐内,高畅事先已经命人挖了地道,将手底下的人掩藏起来,那些范愿的亲卫检查时只是匆匆瞧了一眼,自然无法察觉。 知晓高畅的大军已经离开了,范愿的心中升腾起了类似希望的东西,只要杀掉面前的这个人,自己也许就能扭转乾坤。 “杀!” 他大吼一声,弯下腰,捡起地上掉落的横刀,向大帐那侧的高畅冲去,在他的眼角余光中,他的兄弟范思辙以及其余的那几个人同时拿着横刀随他一起向高畅奔去。 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虽然渺茫,不过也值得一试,不是吗?58 第三集 第二十二章 战河间(六) ,七里井。 碧蓝的天空上,白云随风飘拂,从高空往下俯览,一支前后望不到边的大军正在七里井起伏不平的原野上疾行。 “大隋河间郡守王!” 一面上书这七个金色大字的旌旗立在一个小土坡上,随风飘扬,王琮站在大旗之下,眯着眼睛望着南方。 在前面的原野上,一骑正逆着队伍行军的方向朝大旗处驰来,那是前锋部队派来的传令兵。 “禀大人,何亮大人已经率军进入敌方大营,大营内已经空无一人,敌方范愿部在半个时辰前已经拔营而去,何亮大人禀告大人,说是一切正常!” 何亮是王琮手下的一员武将,他是王琮的亲信,也知道王琮和范愿的计划,故而,这次,王琮命令何亮统帅前军三千人,他则率领一万大军位居其后。 虽然,他和范愿制定的计划表面上看去天衣无缝,没有纰漏,不过,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所谓十全十美的计划,意外这种东西始终存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降临在倒霉人的身上,王琮不想做那样的倒霉人,因此,分外小心。 何亮的前军只是他派出去的试探性的棋子,若是事情不顺,遇见高畅早也准备,那么他就会当机立断选择撤军,也不过损失区区三千人而已,若是事情顺利,并没有碰见什么陷阱,他再挥师攻击,给高畅重重一击。 “命令何亮保持原来是速度,紧跟在范愿部之后,若是事情正常,就按照原定计划进行,我会率领大部尾随而至!” “是!” 那个传令兵爬上战马,扬鞭而去。 不一会,王琮在几十名铁甲亲卫的簇拥下,骑着战马向前驰去,那面王字大旗尾随在他马后高高飘扬。 十月,正是北方河流的枯水期,运河之水也不像夏季那般奔流汹涌,河水也恢复了澄明,它像一条温柔的碧玉带子缓缓向南流去。 河面并不宽阔,在运河的两岸,多是泥泞的沼泽地,生长着水草,灌木等乌七八糟的东西,它们原本生长在水里,运河退水之后方才露了出来,这些泥地非常松软,人若是走在上面,就会很自然地往下陷落,一般都会没到膝盖,所以,根本无法行走。 沿着运河从河间城往下几十里,只有一个渡口,那就是白石渡头。 白石渡头,由青石板一块一块地修葺而成,就算是退水,对它也没有多大的影响,在渡口周边,约一里左右,全是坚硬的泥地,高畅军若想南渡,返回乐寿,白石渡头是他们的必经之地。 申时三刻,白石渡头。 运河上已经搭起了长长的浮桥,浮桥宽约一丈,可以同时容纳好几名士卒通过,如今,浮桥上,正有一队队的士卒列队向运河北岸鱼贯而去。 吴炯是高雅贤部的一个小兵,他现在正席地坐在运河南岸的土坡上,等待着渡河,在土坡下的河岸上,有许多士卒和他一样都在等待。 在运河这一侧,起码有好几千人簇拥在一起,人声鼎沸,旌旗飘扬,战马嘶鸣,好一番热闹景象。 吴炯扭转头,望着身侧的队正张忠志,张忠志正仰面朝天在草地上,嘴里咬着一根草叶,双眼紧闭,似乎在熟睡。 张忠志和吴炯都是河间郡枣城人,两人是同乡,前几年,家乡闹旱灾,然而,官府不仅没有派发粮食来救灾,反而变本加厉地增收赋税,逼不得已之下,他们只好拖儿带女地离开家乡,希望迁移来到富庶之地,能够活下去。 在这样一个乱世中,活着这样的想法对穷苦人来说实在是太过奢侈了! 最后,吴炯和张忠志都被裹挟进入了变民军中,他们两家人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全部都死光了,他们之所以能够活着,是因为他们手中有着武器,能够杀掉别人,将别人的赖以生存的东西抢过来,仅此而已。 他们在不同的队伍中厮混过,本方要是被打败了,他们就投降,变成原本属于敌人的那一方,幸好,他们没有遇见喜欢杀俘的敌军,也就生存到了现在,变成了高畅军中的一员,隶属于高雅贤部。 对他们来说,部队的长官是谁其实并不重要,反正都是那回事,拿着刀,向所谓的敌人砍下去,然后,自己活下去,直到有一天被所谓的敌人杀死,变为对方活下去所需要的祭品,如此而已。 不过,现在他们跟随的这个头子似乎并不一样,在随军神官的鼓吹之下,在他们麻木的心中,升腾起了某种类似希望的东西。 他们不仅想要活下去,甚至想要活得更好。 跟随着神君大人,或许能够达成他们的这个愿望。 吴炯碰了碰张忠志的胳膊,张忠志睁开眼睛,瞄了他一眼。 “张.了 为什么昨天晚上要偷偷回到北岸,然后,今天白天又到南边去啊,这不是白折腾吗?” 高雅贤部是高畅军的前锋,他们在昨天就架好了浮桥,然后通过浮桥到达了运河南边,建立了临时营寨,按照原定的计划,他们今日本该继续向南,朝乐寿方向行进,然而,高雅贤并没有这样做。 昨天晚上,在他的命令下,高雅贤所部的大部分士卒偷偷摸摸地通过了浮桥,重新回到了运河北岸,然后,在今日白天,再大张旗鼓地通过浮桥回到运河南岸。 吴炯这样的下层士卒,自然不知道上面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当然会有疑问,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不是白费功夫吗? 作为队正,张忠志同样不知晓这个疑问的答案,不过,毕竟是队正,面对小兵吴炯,他自然有一套自己的说辞。 “你小子担心这些做什么?我们这些当兵的,只要听随长官的命令,奋勇杀敌就行了,反正跟着神君大人,是不会打败仗的,神君大人连天上的太阳都可以换,那些官府的狗腿子,那些只晓得欺压良民的家伙,怎么也不会是神君大人的对手,所以,我们不要管这么多,反正上面叫怎么做就怎么做,总不会出错!” “呵呵!” 吴炯笑了笑,笑容显得分外憨厚。 “队长,隔壁营的小黑说神君大人的长河营,就连普通的士卒,一个人也可以分五亩地,如果,家里没有人耕种,官府会派人帮他耕种,这事,不晓得是真是假,要是我们也能进长河营就好了!” “进长河营?” 张忠志瞄了吴炯一眼,状似轻蔑。 “长河营那些家伙,据说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一个可以打好几个,你小子,想进长河营,还差得远啊!” 吴炯瘪了瘪嘴,张忠志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要羡慕别人,待在高将军营里也不是什么坏事,待遇虽然没有长河营的那些人好,不过,我们用不着打硬仗,要是你小子死了,不管分多少土地给你都是白搭!” 说罢,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了起来。 “不说了!轮到我们营过河了,快点给老子起来!” 吴炯忙应了一声是,站起身来。 吴炯今年才十八岁,张忠志已经三十好几了,所以,两人的想法并不一样,他想奋勇杀敌,建功立业,说不定日后也能像家乡的贾财主那样拥有良田千亩,出入不是坐马车就是坐轿子,在夏天,身边有一个美貌的丫鬟扇扇子,在冬天,她会帮自己暖被窝;而张忠志呢?只想平平安安地活着,活到太平盛世的到来,家里有几口薄田,有个女的暖被窝就行了! 两刻钟之后,两人所在的那一营走上了浮桥,往对岸走去。 “队长,你看那是什么?” 吴炯眯着眼睛,望着运河的上游,手指着前方,那里,是一个河湾,一艘大船正绕过河湾,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艘,两艘,三艘,无数艘. 出现在吴炯和张忠志面前的是一支庞大的船队,远远看去,黑压压的一团,它们顺着流淌的河水朝浮桥冲了过来,浮桥上,士卒们恐慌了起来。 “敌袭!” 有人拼命大叫,然后,士卒们争先恐后地朝对面跑去,发生了践踏和挤压,浮桥上,不时有人惨叫着落入水中。 高雅贤部,真正能面对强敌英勇无惧的只有他那一千亲兵,其余的大多是乌合之众,突然遇见这样的状况,自然军心大乱,溃不成众。 张忠志拿着盾牌,护在身前,向运河南岸奋勇奔跑,吴炯尾随其后,他们不仅要把挡在前面的人撞开,还要谨防自己被人撞下河去,两人都不会水,要是掉在河中,只能是死路一条。 “撞过去!” 封云飞站在船头上,挥舞着手中的红旗,战船上,鼓声雷动,他的嘶喊声仍然直入云霄,在运河上方的天空久久飘荡。 封云飞是这支临时水军的统领,他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撞坏高畅军的浮桥,封锁运河两岸,让高畅军无法渡过运河,切断北岸的高畅军的后路。 瞧见浮桥上那些慌不择路,乱成一团的敌军,封云飞心中暗喜,看来,自己的任务能够完成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陆路的王琮大军了!58 第三集 第二十三章 战河间(七) 头乃是运河北岸的一个突出部,运河呈几字型将它环状似虎头,所以又被当地人称为虎头渡。 从高空望下去,整个虎头渡挤满了四处奔走的士卒和战马,运河上,那座由高畅军搭建好的浮桥已经被官兵的战船拦腰撞断,战船在运河上游弋,不停射杀那些掉落水中的士卒,落水士卒的悲号声,惨叫声响彻运河两岸。 高畅站在一个小土坡上,那是虎头渡的最高点,站在上面,可以清楚地看见运河上发生的那一幕,同样,也可以看见另一侧的原野。 运河上的惨况映入了高畅眼底,高畅却不为所动,在战场上,没有什么怜悯之情存在的空间,在高畅心中,士兵们只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在和敌将的对弈之中,所以的棋子都有功用,有的准备用来杀棋,有的却是用来牺牲的,只是为了设置圈套,让对手上当,生命在此毫无意义,至少对他而言是如此,他想要的只是胜利而已,当然,他会尽量减少本方的损失,如有可能的话。 浮桥上那些掉落运河的士卒,对高畅来说,他们的牺牲是非常有价值的,正因为他们的牺牲,对手才能真正放下心来,以为可以将他置于死地,才会放心大胆地投入所有的兵力,按照他们的原定计划进行。 高畅的视线从运河上移开,转向了七里井方向,那里,范愿的虎捷营正在亡命向虎头渡奔来,毫无队列,旌旗散乱,溃不成军。 “败了!” “我们败了!” 排山倒海的呼喝声在虎捷营中响起,在午后的天空飘荡,溃兵像潮水一般冲进了虎头渡,冲进了本就乱成一团的高雅贤部的阵中。 在范愿部的身后,一支三千人左右的官兵精骑疾奔而来,在他们的压迫下,虎捷营的士卒更是慌不择路,乱成了一锅粥。 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王琮部的主力大军正缓缓向这里逼近,从高畅所站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瞧见黑压压的一片,像一座移动的森林朝虎头渡方向逼来。 高畅依然面无表情,神情冷漠,他取下了头盔,风将他耳旁的发丝吹得向后飘拂,一个亲兵接过他手中的头盔,然后退了下去。 “杀!杀光他们,将他们赶下运河!” 何亮骑在战马上,高举横刀,在高畅军中左冲右突,所向披靡,无人可以阻挡,他神情狰狞,高声喊叫,手中的横刀每一次下劈,总会溅起一偻血光。 不过,挡在他身前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让他杀不胜杀,再加上地势狭窄的缘故,冲入敌阵一段时间后,以他和亲卫队为箭头的三千精骑就像陷入泥沼之中一般,再也无法冲杀起来,无论他如何拼杀,在他面前,始终有人阻挡,就算这些人都不反抗,在一定的时间内,他也不可能将敌阵凿穿。 由于何亮身处敌阵之中,所以,他根本无法看清楚自己那三千人的具体情况,如果,他在天上有双眼睛的话,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般信心十足,认为单靠本方那三千人就可以大获全胜。 在此之前,高畅针对眼前的情况已经有所准备,他在虎头渡两侧的高地设置了拒马,鹿等障碍物,按常理,敌军的前锋部队多半是行动迅速的骑兵,而按照骑兵的选择,他们是不会去冲击布有障碍物的高地的。 在两侧的障碍物之间,高畅留下了一条通道,而在障碍物的后面,高畅则安排了自己的嫡系部队埋伏在那里,面对仓皇逃跑而来的虎捷营,事先早就有所准备的高畅军一点也不慌乱,他们保持着伪装,安静地待在自己的阵地上,等待着高畅的命令,就算那些官兵在他们面前不停地追杀自己的同伴,即便他们的双目被眼前飞溅的鲜血染红,怒火在双眼中燃烧,他们仍然不为所动,只是握着武器的手握得更紧一些而已。 由于中间有一条通道,那些奔逃而来的士卒自然不会自讨苦吃地去冲击设置有障碍物的两侧高地,他们争先恐后地从那个通道跑了过去,跟随在他们身后的何亮部的确如高畅预料的那样全是骑兵,他们跟随在虎捷营的后面向那条通道冲杀过去,对两侧的高地果然不屑一顾。 在七里井大营,高畅诛杀了范愿和他手下的亲信,却并没有现出身来,将虎捷营的领导权攥在自己手中,而是利用早被收买的范愿的亲兵以范愿的命令向全军下达命令,按照范愿和王琮制定的原定计划行事。 在虎捷营中,还有不少范愿派系的将领,由于范愿害怕被高畅的人暗杀,一向行踪隐秘,身边护卫众多,很少现身,他的命令经常有自己的亲兵拿着令箭来传达,高畅也就利用了这一点,使得那些将领对亲兵传达的命令深信不疑,并不知范愿已然身死。 自然,虎捷营的那些士卒也是被 里的,所以,当身后的河间官兵突然出现,而与此同又有人在高声喧哗,说是夏王已死,本方大败,于是,他们军心大乱,突然间炸了营,只晓得亡命向前奔逃,根本没有勇气拿起武器和身后的敌军作战。 按理说,既然一切都是按照范愿和王琮的计划施行,那么,高畅就根本没有必要冒险在七里井大营除掉范愿。 不过,为了后续计划的施行,高畅必须要先将范愿除掉。 如果把范愿留下来,当高畅施行自己计划的时候,他就会跳出来捣乱,没有他的存在,只靠他手下的那些将领,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威信来控制虎捷营,对高畅的后续计划也就造不成妨碍,这就是高畅要冒险在七里井先除掉范愿,然后,掩藏他的死讯,以他的名义指挥全军的原因。 不过,为了指挥全局,杀掉范愿之后,高畅就先一步离开了虎捷营,来到了虎头渡,准备他的下一步行动。 何亮在陆地上的冲杀,以及封云飞率领船队切断运河浮桥的行为,的确给高畅军造成了恐慌,不过,这种恐慌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样在高畅全军中扩散。 真正被这种恐慌纠缠的只是范愿的虎捷营和作为后军的高雅贤部,就算是高雅贤部,由于高雅贤事先就知道高畅的计划,在他的控制下,他嫡系的一千精兵也没有因此而慌乱起来,所以,官兵对高畅军造成的恐慌在一定程度上是处在可控制的范围。 由于安排得巧妙,前方退下来的虎捷营并没有真正将高畅军冲跨,后面跟着冲杀而来的何亮部也没有真正能凿穿高畅军的阵型,他们在狭窄的通道上和虎捷营的乱军纠缠在一起,不得寸进。 然而,在远处的王琮眼中,所瞧瞧见的状况却并非如此。 在他看来,前面的何亮部已经成功地冲垮了高畅军的阵型,而通过斥候的回报,他也知道运河上的浮桥已经被本方的水军成功拆除了,现在,只需要他轻轻在使一把劲,就能将运河北岸的高畅军推到万劫不复之地。 于是,他举起令旗,下达了全军冲击的命令。 他将军队分成三个梯次,第一梯次有三千人,他们全是步兵,他们的任务是将前方何亮部占据的阵地巩固;第二梯次则是中军七千人,主要是不让高畅军稳定阵线,组织反击;第三梯次是后军三千人,这三千人并不加入进攻,而是作为预备队,王琮做事情喜欢给自己留条后路,这三千人就是他的后路。 骑在战马上,位于高高飘扬的帅旗下,王琮志得意满地瞧着本方的将士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敌军本就已经散乱的阵线冲杀过去,他想,在天黑之前多半能结束战斗,此战之后,河北一地的匪患多半能减轻不少! 瞧见敌军的主力投入了战斗,土坡上的高畅深吸了一口气,他向前走了好几步,站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上面,如此,土坡下战斗中的双方士卒只要一抬头,都能清楚地瞧见他的身影。 他抽出腰间的横刀,高高举起。 一面巨大的旌旗在他身后举起,与此同时,鼓声雷动。 鼓声先是在高畅所在的土坡响起,随后,对面的山坡也响起了鼓声,接下来,在渡头那边,也响起了同样的鼓声。 瞧见那面巨大的高字大旗,土坡下纠缠的双方将士的心情顿时掉了个,本来一心只想逃跑的士卒恢复了士气,他们不再一味逃跑,开始拿起武器和敌人厮杀起来,而官兵呢?他们虽然还在拼命厮杀,却不再有必胜的信心,特别是当高地上的隐藏的高畅军甩掉身上的那些树枝,草丛,从拒马,鹿等障碍物后杀气腾腾地站起来之后更是如此。 何亮的心不停地往下沉,他茫然四顾,忘记了挥舞手中的横刀。 他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错误,他事先应该派遣一些兵力去占据那些高地的,只是,那时一心想以本部的兵力摧毁敌军,建立大功,所以一门心思地跟在虎捷营的身后追杀,而忽略了两侧高地的情形,没有想到高畅的主力居然悄无声息地埋伏在两侧高地上,而任由本方任意杀伤他们的同伴。 敌军主将的心还真是狠毒无情啊!何亮自问自己是无法做到的! 他扭转头,望向身后,自己这三千骑兵已经陷入了敌军的重围之中,根本无法冲杀起来,而本方大军的一部分也被敌军咬上了,敌军的骑兵从两侧向本方大军包围过去,隐隐有将本方全军包围的态势58 第三集 第二十四章 战河间(八) “神君庇佑,有我无敌!” 随着有节奏的鼓点声,数千长枪兵手持着长枪踏着整齐的步点从高地往下冲杀下来,数千人同时发出的狂热的呐喊声响彻云霄。 “神君庇佑,有我无敌!” 声音就像潮水一般在原野上空滚滚奔流,一往无前。 官兵的声势顿时被高畅军压制下去,士卒们面面相觑,肝胆欲裂,一时之间,士气尽丧。 这些官兵也不过是普通人而已,原以为本方已经大占上风,胜利近在眼前,唾手可得,岂料,敌人却暗藏着伏兵,猛地杀将出来,自然让他们措手不及,心惊胆寒。 在王琮大军后续的攻击之中,并没有犯下何亮部的错误,王琮用了相当的兵力去攻占貌似空无一人的两侧高地,并没有将所有的兵力都用在那条敌我双方正拼死纠缠的通道上。 于是,他们在那算不得陡峭的半坡上与由上往下攻击的高畅军撞在了一起,就像两股浪潮迎面相撞一般,激起了千层巨浪。 “神君庇佑,有我无敌!” 狗子凝视着对面阵中的那个敌人,两人间距只有十来步。 狗子的双目赤红,视线之中,目标同他一般在高声嘶吼,只不过,没有人知道他在叫什么,或许,那只是一些无意义的吼声罢了! 作为校尉,狗子手底下有五百人,他们全都是长枪兵,他们作为前锋位居在本部的第一线,虽然,大家都在向前小跑,并且是由高坡往下冲,队列却不曾有丝毫散乱,依旧排成一排,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冲锋阵型,他们就训练过不下上千次,几乎每个士卒都犯过错,吃过狗子的皮鞭。 狗子是一个没有什么架子的长官,对手下的士卒也像大哥一般,只是,这种态度在训练和战场上并不存在,在那个时候,他会变得冷酷而粗鲁,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无情,为了让手底下的那些人能够在战场上尽可能地活下去,他必须如此。 狗子位于队伍的最前方,比他手下的儿郎稍微要往前一点,他虽然在注意对面高举着横刀向自己奔来的敌人,眼角的余光却一点没有忽略自己身边的同伴,当看见手下的儿郎在小跑向前冲锋之中仍然保持着队列时,他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毕竟,身边的这些同伴不是自己原来所待的那个由神君大人亲自训练的长河营的老兄弟,而是大部分是在七里井一役中投降过来的官兵,虽然这个战术手段在训练场上训练了无数次,却不能担保他们在战场上就不会掉链子。 对面的官兵在狗子看来算不上是什么强敌,他们冲锋的阵型显得杂乱,几乎毫无层次,士卒们的装备也五花八门,有的身着厚重的铁甲,有的则是单薄的皮甲,有的甚至只穿着一件单衣,手中的武器也乱七八糟,一点也不统一,有的手持横刀,有的拿着长槊,有的则是长枪,比起自己这边来,倒是更像是贼军。 “直刺!” 狗子的面前是一个凸出的小土丘,他的脚尖在土丘上一点,整个人凌空跃起,手中的长枪闪电一般朝对面那个敌人扎去,与此同时,舌绽春雷,大吼出声。 随着他的那一声大吼,他手下的儿郎按照训练时那般,条件反射地向前直刺,数百杆长枪几乎同时向前扎了过去。 “噗!噗!” 长枪的枪头扎穿人体的声音在极短的时间相继响起,不一会,各种各样的惨嚎声,呻吟声弥漫在战场上空。 那个被狗子盯着的敌人,依旧回望着狗子,只是目光却渐渐散乱,他的右手松开,横刀掉落在地,另一只手则放在狗子的长枪枪杆上,似乎想借此稳住身形,那杆长枪的枪头刺穿了他身上那层单薄的皮甲,扎进他的胸膛,一丝血渍从他胸前渗透出来。 位居在第一线的敌军在与高畅军的第一次的接触战中,他们对高畅军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而本部人马则损失惨重。 在这个时代,步卒之间的战斗,基本上都是混战,只要纠缠在一起,就比消耗,比双方战斗人员的意志,谁承担不起损失,谁先崩溃,也就沦为失败者。 然而,高畅军的战斗模式却不是如此,在他的嫡系部队里,他将战斗兵种分得很细,按照战斗人员的特长,分为长枪兵,弓弩兵,刀盾手,辎重工兵,锐士营,面对不同的战斗局面,则采用不同的战斗队形,有时候是各个兵种分开作战,有时候则混合在一起使用,他们有统一的旗语,口令,鼓声,不管那种战术手段,在训练中都多加练习,务必做到纯熟为止。 在这样精细的配合之下,那些只仗着悍勇,毫无配合的军队与之作战,自然处在下风,吃亏也就在所难免。 位于第一线的长枪兵将长枪扎进敌人的身体内,需要一点时间来拔出长枪,而这点时间足够位于第二线的敌军冲杀进来近身交战,一旦长枪兵被敌军靠近作战,在四处都是人的战场上,下场可想而知。 然而,狗子手下的那些长枪兵却毫不慌乱,仍然不紧不慢地从敌人的尸体上拔出自己的长枪,对气势汹汹扑上来的敌人不以为意。 在训练之中,他们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形成了某种条件反射,所以,他们才没有慌乱,只是好整以暇地做着自己的动作。 在他们的身后,紧跟着第二线的战斗部队,那是高畅军中的刀盾手,他们和前面长枪队的距离一直没有拉开,当长枪队在第一线做突刺的动作时,他们则从长枪队单人之间留下来的空隙冲了过去。 有的长枪队队员相隔得太近了,没有留下让他们冲过去的空间,不过,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毕竟,他们也训练了那么久了,纵是出现失误,也只是少数人而已。 位于第二线的敌军也多被本方阵亡的士卒挡住了去路,等他们冲杀上来时,正好与高畅军的刀盾手撞在了一起。 高畅军的刀盾手所起的作用主要是阻敌,而不是杀敌,他们利用盾牌和横刀挡住敌军的进攻,然后,等待身后的长枪兵重新投入战斗,在一旁将被自己吸引住的敌人刺死,这套战术手段他们在训练中练了不下上千次,用在实战中,甚至比实战时还要轻松。 从某种方面来说,这证明他们遇见的敌军比想象中的还要弱,很多后续的战斗动作都没有用上,就足以让敌军一败涂地了。 本来,官兵是由下往土坡上攻,地形就对他们不利,当高畅军像下山猛虎一样朝他们扑过来,并且,轻易冲垮他们的第一线时,他们也就变进攻为防守了,虽然还在苦苦支撑,然而,处在战局之外的高畅和王琮都清楚,官兵的败局已定。 高畅之所以弄如此多的花招,甚至拿本方的士卒的牺牲做诱饵,为的就是将王琮部从河间城内调出来,不然的话,以他的兵力,是无法攻下防守严密的河间城的。 王琮部有两万人,用来守城自然绰绰有余,然而,要在野地中和高畅军作战,则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就算是双方堂堂正正地交锋,官兵也不是高畅军的对手,何况,他们还落入了高畅军的圈套之中,胜败之势,自然更是分明。 王琮想利用范愿部去冲击高畅的中军,在某种程度上,他达到了自己的作战目的,然而,他麾下的三千精骑也陷入了敌阵之中,溃散的范愿部像一个泥沼一样,让王琮的前方何亮部无法冲杀起来。 当两侧高地的高畅军向通道冲杀过来时,那些溃散的虎捷营士卒士气大振,他们纷纷调转枪头,恢复了有组织的抵抗。 他们也不得不调转枪头,在通道的另一端,是一道长长的壕沟,在壕沟对面是由拒马,鹿砦,木棚形成的障碍物,在障碍物的后面,是严阵以待的高畅亲卫队,他们手持强弓硬弩,凡是敢于越过壕沟者,一律射杀。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得不反身作战,当然,若是两侧高地没有高畅的伏兵出现,他们或许还没有拿起武器的勇气,然而,有了本方援兵的出现,又看见最高坡上面那面迎风招展的高字帅旗,他们很自然地恢复了作战能力。 在狭窄的通道上,在到处都是人的情况下,何亮的骑兵根本无法冲起来,面对着虎捷营的反扑,以及从两侧高地冲下来的高畅军,那些骑兵纷纷被拉落马下,斩为肉泥。 何亮在亲卫的簇拥下,奋力冲杀,调转马头,想要杀出一条血路,然而,无论他怎样努力,也没有向前推进多少,到是身边的亲卫纷纷落马,剩不了多少人。 他彻底绝望了,放弃了杀出重围的打算,只知道机械地挥动横刀,等待死亡的来临。 这时,他突然发现了高地上那面高字帅旗,也看到了站在最高顶迎风而立的高畅,而在他和他之间,除了一个并不怎么陡峭的坡地之外,并没有多少敌人。 他夺过一支长槊,挥动长槊,指着高坡上的高畅,大喝道。 “擒贼先擒王,儿郎们,随我冲!” 挡在他面前的高畅军虽然人不多,却极其悍勇,绕是何亮自以为有万夫不当之勇,却也全身是伤,被敌军几次拉下马来,要不是身边的亲卫舍死相救,性命已然不保,当他冲出敌阵,向高畅所在的那个高地奔去,身边只有一骑跟随。 那是他的贴身亲卫,那名亲卫手持何字大旗,那个亲卫将大旗绑在了自己身上,这面大旗已经换了不少旗手,每当它掉入阵中,又会被何亮的亲卫们拼死抢了过来,重新飘扬起来,这也是陷入重围的何亮部没有投降仍然在奋力拼杀的原因。 河间郡守王琮是一个大隋朝难得的好官,在他的治下,河间的百姓也算安居乐业,因此,他手下的官兵都甘愿为他卖命,他们相信他所说的一切,他们就算战死在沙场也是死得其所,因为,在他们身后是他们的亲人,要想他们的亲人不被流贼侵害,他们只能拿起武器奋勇战斗。 作为骑兵,何亮部所受的待遇比一般的部队要好,何亮由于武艺高强,在部队中的威信非比一般,所以,只要大旗不倒,他手下的儿郎们就会继续战斗,不会选择投降,何况,在乱兵之中,每个人都在机械地战斗,投降也不见得能保住性命。 有一些高畅军在尾随着何亮和他的亲兵朝高坡上追来,只是,那些人都是步兵,同样是从下往上,他们追不上骑着战马的何亮两人。 何亮紧紧地盯着站在高坡顶上的高畅,只要杀了那个人,就能反败为胜,这个念头就像钉子一般钉在他心里,无法消散。 虽然,他知道,在那人身边不可能没有人保护,要想杀死对方,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然而,事到如今,他还能怎么办呢?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在他身后,那面已经残破不堪的何字大旗在随风招展,那个亲卫一手紧握旗杆,一手拉着战马的缰绳,随他而行。 通道中交战的双方瞧见了高地上发生的这一幕,喊杀声渐渐减退,他们都抬着头望着土坡上疾奔的那两骑,战场上的气氛变得怪异起来,不那么激烈,却依旧紧张。 何亮距离高畅越来越近,他手持马槊,纵马大喝。 “贼子,可敢与我一战!” 高畅微微笑了笑,在何亮的眼中,的确看见他在微笑,这笑容让他分外恼火,在高畅那居高临下的眼神中,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对方不屑一顾的蝼蚁。 汗水沿着额头滑落,渗进他的眼眶,何亮眨了眨眼睛,战马高高跃起,跳上一个小土丘,现在,他距离高畅不到五十步,而在高畅身边,依然没有旁人出现。 只是,高畅手中多了什么? 那是一张搭上了箭矢的长弓。 何亮紧盯着高畅,那乌黑的箭尖在他瞳孔中形成了一个黑点,若是没有防备,他可能会被对方的暗箭射中,但是,要想在自己有了防备的情况下,面对面,仍然会被对方的箭射中,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何亮是这样认为的。 而这几乎是他在世上最后的想法。 他听见了弓弦拉动的声音,也听见了箭矢破空的声音,这个时候,他选择了闪躲,然而,他却无法做到,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他的意念就无法再指挥自己的身体了! 何亮身不由己地从战马上仰面倒下,一只脚仍然挂在马镫上,被战马拉得向前奔去,一支箭从他的左眼射入,贯穿了脑袋。 高畅射出的那支箭比声音传播的速度还要快,当他听见声音时,箭已经贯穿了他的大脑,如此而已! 何亮的亲卫瞧见了这一幕,他没有丝毫犹疑,挥刀在自己的颈项上一勒,顿时,血光飞溅,那面何字大旗随他一起,摔倒在地,溅起了大量灰尘。 他的那匹战马围着他的尸体兜了两圈,然后,长嘶一声,扬蹄远去。 通道中的官兵纷纷跳下战马,大哭出声,放弃了抵抗,通道中的高畅军也不以为甚,并没有痛下杀手,只是举着武器,默默地收缴那些投降官兵的武器。 高畅放下长弓,就像做了一个非常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他调转视线,目光投降七里井方向,那里才是敌我双方的主战场。 王琮并不知道何亮战死的消息,但是,他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好上一些,在他心中,充满了沮丧,自责的情绪。 不管是多么小心,终于还是中了对方的计! 只能怪自己,若非自己心有贪念,想要一战功成,就不会上对方这个圈套,只要自己坚守河间城,自然立于不败之地,也就不会像现在一般,眼看就要一败涂地。 对高畅这个敌手,自己已经是非常重视了,然而,还是把对方看轻了啊! 看样子,宇文世家在高畅治下搞的那些小动作,姓高的也心知肚明,只是为了将自己引出河间来,他才任由动乱发生,置之不理,使自己对局势产生了误判。 因为自己无法做到对手那般心狠,为了胜利,敢于舍弃,自然也不会想到这是对手故意露出的破绽,为的是让自己误以为对手已经走投无路,这才率领大军出城追击。 看来,如果范愿不是对手布下的暗棋,现在恐怕也凶多吉少了吧? 为了把自己引到虎头渡来,这个对手耍了不少花招,故意将他的一些军队置于死地,最终使自己消除了仅有的一点怀疑,从这方面来说,自己的失败也是想当然的,毕竟,自己做不到像对手那样心狠,不仅对敌人心狠,对自己人也同样如此! 对手这样做,是为了全歼自己的主力大军吧?然后趁势再去攻打河间城!不过,本方虽然败局已定,对手的目的也不见得能达到。 王琮冷笑了一声,仔细地观察着前方的战场,手紧握着令旗,随时准备下达命令,以便应对当前的颓势。 (今天五千字,希望大家看得痛快!)(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喜欢隋末逐鹿记请大家收藏:()隋末逐鹿记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集 第二十五章 战河间(九) 看来,目前的局势自然是对本方不利,只是,要想反然不可能,但是要做到壮士断腕,舍身脱逃却并非没有一点可能,现在是酉时初,再过小半个时辰,天色就会暗下来,一旦入夜,脱身也就容易了! 在这个时代,若是事先没有一点准备的话,夜战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最终只能形成混战,不知我,也不知敌,乱成一锅粥,在占优势的情况下,只要是良将,都不会选择夜战的,那相当于拱手将本方的优势送出去。 所以,王琮坚信,只要本方的阵型再支撑小半个时辰,就算损失惨重,他也能率领一部分残兵安然脱身,返回河间。 王琮勒住马缰,使得坐骑停止了奔跑,这时,他已经纵马来到了一个小土坡上,在他眼前两里地远的地方,他的一万大军正在连绵三里左右的阵线上和高畅军纠缠,在土坡的后面,则是三千被他用来作为预备队的精兵。 他眯着眼睛,仔细地观察着前方战场。 在那三里长的战线上,敌我双方一共动用了三万兵力,如此多的将士,在如此狭小的战线上厮杀,那声势显得尤为惊人。 喊杀声,惨嚎声,呻吟声,士卒奔跑的声音,弓弦拉动声,武器相格的声音,在原野上空随风飘荡,两里地的距离根本算不得什么,非常清晰地传到王琮的耳边。 王琮的坐骑有些不安地打了个响鼻,向前迈了两小步。 王琮在第二线安排了本部的精兵,第一线在高畅军的冲杀之下,很快就崩溃了,就像被阳光所融化的雪团,如今,高畅部已经突入到王琮部的第二线,在那里,王琮部已经转攻为守了,竭力抵抗着高畅军的冲击,虽然,在高畅军的猛攻下,第二线的部队也在节节败退,然而,一时之间,高畅军也无法冲垮本方的阵型。 如果战局就一直像这样发展下去,王琮坚守到入夜,然后再率领残部逃回河间城的计划多半能够实行,但是,高畅军的攻击并非如此简单就能应付的。 在高畅军两翼施行突击的骑兵队是王琮最为担忧的心腹大患。 王琮部的主力骑兵作为前锋已经陷入了高畅军的包围之中,如今,只有预备队里还有一千精骑,而在现阶段,骑兵也只有骑兵才能对付。 面对高畅部骑兵的冲击,王琮部的两翼垮得比他想象中的要快,那些步卒根本无法阻击对方骑兵的冲击,一旦两翼崩溃,骑兵再向中路冲击,那么,大部队的溃散也就在所难免了。 于是,一个难题摆在了王琮面前。 现在,王琮有两个选择。 第一:将作为预备队的一千精骑分为两部,将其派出去增援本方的两翼,不求杀敌,只求能阻击敌方骑兵的冲击,只要拖到天黑就好了,只要天黑下来之后,大军的阵型还没有溃散,脱身就不算难事。 只是,其中有一个问题,若是那一千精骑无法抵挡敌军的突击,那该怎么办呢?作为骑兵,速度远比步卒要快,那一千骑兵是王琮最后的砝码,就算局势怎么糟糕,他也可以利用那一千精骑的保护逃回河间,若是那一千骑兵也损耗在这次阻敌之中,他能不能逃回河间城就成为了一个问题? 第二:当机立断,舍弃目前正在鏖战的中军,率领身后的三千预备队脱离战场,往河间城逃去,从河间城到白石渡头,基本上都是一马平川,一路上,他又派了大量斥候侦查,敌军不可能安排有伏兵,所以,只要中军稍微阻止一下敌军,他完全有机会率领三千残部返回河间,有了这三千人,加上河间城的留守部队,他仍然有信心坚守河间。 不过,这样做也有弊病,要将一万大军就这样舍弃,需要的不仅仅是壮士断腕的决心,毕竟,若是坚持下去,也不是没有可能多带一些部队回去,带回河间城的士卒越多,守住河间城的机会就越大,何况,一旦他率领后军脱离战场,中军的下场就可想而知,被主将抛弃了的部队还能继续抵抗吗?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进还是退,这是一个问题? 瞧见两翼的敌方骑兵的冲击速度越来越快,王琮不再犹豫,他挥了挥手中的令旗,果断命令仅存的一千骑兵向本方两翼驰去,进行增援,并且,将那两千步兵也派了出去,这个时候,不能再有什么保留了,若是在入夜时能抵挡住敌方的攻势,保持目前的态势,一切都好说,若是不能,那么,一切休提。 一句话,不成功就成仁! 王琮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心跳声也越来越大,就像一千匹战马从心上疾驰而过一般,绕是他自认为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在投下了所有赌注的这个时候,也感到了紧张,他握紧手中的马鞭,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的战场。 如今,在他身旁,只剩下了一百多名亲卫。 与此同时,运河上。 一个浪花打了过来,张忠志来不及闭嘴,吃了好大一口水,他牢牢地抱紧手中的浮木,他的耳朵灌满了水,即便如此,那些溺水 惨呼声仍然在他耳边清楚地回荡,那是世界上唯一的 得救了! 当脚尖接触到实地的时候,他的心一阵狂喜。 “救救我!张大哥!” 有人在身后哀号,他没有回头,努力地向河岸走去,就是这短短的几步,也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 “救我!” 后面那个声音继续传来,盖过了所有的哀号声,确定自己已经站在实地上后,张忠志回过头,望向到处都是落水士卒的河面。 在距离他十来步的地方,吴炯正在水中挣扎着,时沉时浮,一旦头探出河面,就发出求救之声,他的目光始终瞧着张忠志的方向,充满了绝望。 他距离河岸只有短短的十几步,只要再向前游一段距离,就能逃离升天,然而,这短短的几步距离对他来说就像天堑一般,难以靠拢。 眼看着吴炯随着河水往下游流去,离岸越来越远,张忠志内心一片冰凉,他想救他,然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将手中的浮木朝水中的吴炯推去,至于吴炯是否能活下去,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水面上到处都是垂死挣扎的同伴,敌军的战船在水面上游弋,战船上不时射下箭矢来,每当河面上响起一声惨嚎,战船上就会爆发一阵狂笑。 张忠志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水面的,也不知道是怎么离开水面的,当他恢复神智,发现自己正在两个士卒的夹持之下远离河岸,朝陆地跑去。 这时,他才回过神来。 本来,他是在沿着浮桥亡命向南岸跑去,浮桥被敌军战船顺流放下来的擂木撞断之后,他就掉落了水中,落水之际,他抓住了一根浮木,现在,却阴差阳错地被河流冲回了北岸。 “士兵!拿起你的武器!准备战斗!” 张忠志掉头四顾,在他身前,一个白衣神官正在声嘶力竭地对他大吼着,在他四周,都是和他一般从水中逃生的人,现在,他们身处在一个离河岸不远的高地上。 在河岸上,因为遇见敌军船队的突然袭击,浮桥被撞断了而引起的骚乱已经平息了下来,四处都是白衣神官和身披重甲的军法司士卒,骚乱的士卒被临时分成几个部分,他们排成队列,紧张地注视着运河河面。 在那里,敌军的船队正准备抢滩登陆。 封云飞站在船头上,高声大喊。 “擂鼓!” 顿时,鼓声雷动,响彻运河两岸,在鼓声的催促下,游弋在运河的船队缓缓向北岸靠来。 王琮对封云飞所率领的水军要求不多,第一当然是要破坏高畅军在运河上搭建的浮桥,断其后路,然后,在可能的情况下,再率领水军靠岸登陆,更近一步来对高畅军形成威慑,使其在恐慌之下唯有选择投降。 第一个任务封云飞已经很好地完成了,对于陆路上发生的一切他一无所知,所以,他并没有悠闲地率领船队在运河上游弋,而是选择了登陆作战。 在他看来,敌军既然已经溃不成军,自己只要一率军登陆,敌军多半会不战而降,这样一个莫大的功劳,自然不能拱手让人。 高雅贤站立在一个土坡上,河面上发生的一切清楚地映入他的眼帘。 当封云飞的船队耀武扬威地在运河上游弋,不停射杀本方落水的士卒时,高雅贤面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他用力地攥紧拳头,默默忍耐着。 对于高畅的诱敌之计,他也是赞同的,要想攻下河间城,一定的牺牲是必要的,虽然他懂得这个道理,但是,当他看见那些被蒙在鼓里的士卒溺水而亡,或死于敌人箭下时,他仍然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当封云飞率领船队向岸边靠拢,准备登陆之时,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握紧拳头,高声吼道。 “命令投石车准备战斗!” 传令兵向前一步,站在高坡上,他手中拿着一支红色的小旗,小旗变直立为平指,鼓手有节奏的鼓声响起。 在河岸上生长的一片树林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去掉绿叶树枝的掩盖后,几十架投石车平排在河岸上,散发着狰狞的杀气。 投石车的指挥官仔细地观察着河面上船队的距离,他手中同样有一把小红旗,红旗在他手中像一个小精灵一般上下舞动,在旗语的指挥下,投石车在工兵的努力下,将攻击距离校正到了最佳。 “放!” 指挥官轻喝一声,在他身侧的大鼓发出一声巨响,随后淹没在石块划破空气呼啸而去的声音中。 几十个石弹黑压压的一片,划破暮霭笼罩的天穹,朝运河中的船队飞驰而去。58 第三集 第二十六章 战河间(十) ” 对面的敌将大吼一声,他的身子微微后仰,身下的战马跃马奔腾,他左手拉着马缰,稳定着自己在马上的身体,右手握着马槊,槊杆笔直向前,槊尖闪着寒光,闪电一般向着苏定方扎了过来,夹杂着凛冽的寒风。 苏定方双腿紧夹马腹,在疾驰的马背上,身形依然稳如磐石,他紧紧地盯着前方高速向自己迎来的敌将,连对面敌将脸上那道两寸来长的刀疤,因为大吼而露出的大黄牙也历历在目,敌将的槊尖在他眼里由小变大,槊尖激起的寒风刺激着他的眼睑,他的眼睛依然一眨不眨地大睁着,不曾有丝毫的闪烁。 他的双手横持狼牙棒,二十来斤重由镔铁所制的狼牙棒在他手中就如灯草一般轻盈。 苏定方的身体在马上微微侧了一下身,狼牙棒的棒尾轻轻往上一挑,准确地迎上了敌将手中急刺过来的马槊,正好击中槊尖后一尺左右的地方,发出一声轻响,就像打在一条毒蛇的七寸一般,敌将的马槊无力地滑向了一边,贴着苏定方的身子刺入他身后的空气中。 疾驰的战马迎面交错而过。 从两匹战马中间穿过的疾风打得两人的脸生疼。 马槊刺空了之后,敌将的身子身不由己地向前探去,伏在了战马的长颈上。 苏定方手中地狼牙棒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他单手持着棒尾,随着呼的一声,狼牙棒的棒头砸在了伏在战马上与自己交错而过的敌将后背上。 “噗!” 那人口吐鲜血,翻身下马,随即陷入了奔腾的马群之中,眼见不活了! 苏定方手中的狼牙棒在击中敌将的后背之后,闪电般地反弹而回,在空中再次划过一道漂亮地弧线。砸在了迎面而来的第二骑敌将的脸上,将那人戴着头盔的脑袋砸得稀巴烂,那人无声无息地向后跌倒,临死之前,由于他紧握缰绳,使得他的坐骑发出一声悲嘶。高扬前蹄而立,挡住了身后的那些同伴。 苏定方并没有调整马速,只是左腿微微使了使力,身下地坐骑心领神会,稍微调整了一下方向,从那匹立起来的战马身边疾驰而过,冲入了敌阵之中。 在苏定方的身后,数百骑犹如龙卷风一般朝敌阵杀入,对面,同样是奔腾中的铁甲洪流。两股铁甲洪流在原野上相撞,顿时激起了千层浪。 千层血浪! 由于两侧的败势已经形成。负责增援两翼的王琮军并没有贸然地投入到正面战场,若是如此。被败兵一冲,分摊到两翼的三千人根本无法阻止起防线。 领兵将领遵从了王琮的命令,让步兵在一个坡地建立起了防线,阻止溃兵冲击坡地,任其从坡地下向后方逃去,同时,在后方,布置一些人收拢溃兵。以便将他们重新投入战场,虽然。那些溃兵已经像惊弓之鸟一般,短时期内难以收拢起来,但是,能收拢一些算一些,也聊胜于无。 而那一千精锐骑兵则分成两部,仗着骑兵的速度,迂回到了两翼,准备从侧翼阻击高畅分布在两翼的骑兵,只要将高畅地骑兵缠住,已经松动了的两翼防线就能稳定下来。 高畅地骑兵所列的是长蛇阵,以前方地苏定方为蛇首,在他的勇武冲击之下,迅速地凿穿王琮军的防线,使其崩溃。 王琮部增援的骑兵则绕过了本方的防线,迂回到了战线一侧,准备冲击长蛇阵的腹部,给高畅军拦腰一击,只要将高畅军的骑兵拦腰切成了两截,让其无法冲杀起来,虽然不能反败为胜,却也能达到暂时阻敌的目地。 王琮部领兵的将领所采取地计划的确具有针对性,他率兵加入战场的时机也不能说不好,那时,正是苏定方的骑兵冲杀得忘乎所以,正向王琮军的中间防线转移之际。 然而,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苏定方的统兵能力和高畅军变态的作战能力。 当他率部突然出现在战场一侧,嘶吼着向苏定方所率领的骑兵中断发起攻击时,苏定方所处在的蛇首却诡异地改变了冲击方向,在到处都是战斗的战场上奇迹般地调整了行进方向,猛地转了一个圈,朝着加入战场的王琮部骑兵迎面冲来。 在疾驰中调转行进方向,并且要排成完整的队形,这是很难做到的,不过,在训练中,高畅的骑兵经常做这样的练习,即便在训练中,也经常有人在高速疾驰的战马上落下来,死于非命,在高畅军中,若是想要成为骑兵,它是士兵们无法躲过的一关。 虽然付出了血的代价,事实证明,这样的训练是非常有必要的。 在苏定方的这次突然转进之中,大部分骑兵都跟上了他的步调,改变了冲击的方向,唯有极少数的人才掉了队,或者从疾驰的战马上摔了下来,被奔驰的战马踩为肉泥。 即便如此,即便瞧见同伴落马,死于非命,那些伏在疾驰的战马上的骑士仍然不动声色,他们紧紧地拉着缰绳,握紧自己的武器,按照训练中所做的那样默默地做着自己的动作,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之间,只是偶尔在阵中响起了堕马者发出的惨叫声,发出惨叫的也只是极少数人而已,有很多掉落马下的士卒甚至都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唯有马蹄践踏在**上发出的声音在行进的队伍中沉闷地回荡,不过,也很快消失在闷雷般的马蹄声中。 能够被王琮当作预备队,在最关键的时刻派上用处,王琮的这一千精骑自然也具有一定的战斗力,并且,装备也不差,身上大多穿有铁甲,可以说是马快人壮,矛尖甲硬。 在河间郡的北部,已然是农牧并行,所以,在这里的男子,一般都精通骑射之术,并且,由于汉胡杂居日久,无论是汉人还是胡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胡风,并不像后世男子那般孱弱,可以说只要是成年男子,随便训练一下,就可以拉上战场当兵,并且,战斗力还不低。 王琮的这一千精骑是从那些通晓骑射之术的北地汉子中精选而来,也经过了一段长时期的训练,基本上能保持一定的队列和阵型,就算是在战场上也能自如地转换,当然,他们的训练没有高畅军那般变态,不过,也不算是什么乌合之众。 所以,领兵的将领虽然没有能料到苏定方所率领的骑兵能在如此高速的冲击改变方向,变幻阵型,不过,他依然毫不畏惧,率领本部人马和苏定方部撞击在了一起。 相撞,交错,呐喊,厮杀,拼斗,堕马,身亡. 一盏茶的时间,苏定方就穿 军的队形,从头杀到了尾,他已记不清死在他手中究人了,反正他一身都是血,这些血迹有的是自己的,然而,大部分还是来自于敌人。 跟在他身后的亲兵,在刚才那短短的冲杀之中,也损耗了不少,至于那些普通的骑兵,死伤就更多了。 他匆匆地扫了身后的队列一眼,冲出敌阵的队列已经变得稀松了,大伙儿依然沉默着,唯有风声,垂死者的呻吟声,战马的悲鸣声在暮色苍苍的战场上回荡。 一时间,苏定方有些许的茫然。 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过来,速度之快,就像他刚才根本不曾感到过茫然一样。 他很快就调转了马头,向正在慌忙集结的敌军冲去,在他身后,那些骑兵悄无声息地调转马头,依然保持着队形,随他一起向前冲杀过去。 相比之下,王琮部的损失要惨重一些,虽然,作为骑兵,他们的单兵战斗力并不在高畅军之下,只是,作为一个整体,他们和经过严格的训练的高畅军相比,还是要差上不少。 所以,当苏定方率部整理好队列,重新冲杀过来时,王琮部的骑兵还没有整理好队形,只好陷入各自为战之中。 为首的敌将看了看天色,西边的天际泛起了一丝红霞,霞光照耀在战场上,让战场显得比起初还要亮堂不少。但是,他知道,这是白昼地回光返照,黑夜很快就将降临。 事到如今,为了报答王父母的恩情,为了河间的亲人,唯有死战一途了! “死战!” 他怒吼一声,率领几十个亲兵驱马向苏定方迎面冲去。他手下的那些儿郎也高喊着死战二字,疯虎一般朝滚滚而来的铁骑洪流冲去。 就像一股山洪冲入了一个小水潭里,双方的骑兵纠缠在了一起,忘我地厮杀起来。 由于地形狭窄的原因,也由于害怕露出痕迹,高畅在白石渡头这个突出部的两侧高地上埋伏地骑兵并不多。两侧的骑兵兵力全部加起来,也就是一千多骑,苏定方率领的这一路骑兵也不过五六百人,比起王琮部的兵力来说,稍占优势,经过刚才那一番冲杀之后,所占的优势又要大了一些,虽然现在他大占上风,然而,要想在短时间内将拼死作战的王琮部歼灭却不怎么现实。 在另一侧地战场上。情况也与此相差不多,暂且陷入了僵局。 这一千多骑兵全是通晓骑射之术的精兵。在高畅原本的计划中,这一千多骑兵完全能实施他击溃敌军两翼。包抄敌军中央的计划。 但是,他没有料到王琮在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情况下,依然留有预备队,并没有派出全部大军,所以,当王琮的三千援兵加入到两翼的布防时,他的这个原定计划出现了一些纰漏。 战局暂时陷入了僵持。 当然,总体上来说。战况是对高畅军有利,只不过。天快要黑了,一旦天黑下来,不仅难以围歼王琮的全部,甚至能不能形成击溃战也是一个问题。 只是,就像王琮留有预备队一样,高畅也留有一手,作为一个转生者,经历过无数次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战争地他,自然比王琮更明白作战时留有预备队的好处。 当他瞧见王琮将预备队投入战场之后,他命令身后地传令兵摇动帅旗,开始了自己的变招,在王琮部拼死抵抗,两侧地战线短期内再也无法向前推进的情况下,高畅下达了总攻的命令,将本方的预备队投入了战场。 这支队伍只有区区五百多人,他们不是骑兵,而是手持陌刀的步卒,在高畅军中,它的正式名字是猛士营,也有人称其为悍卒,或者陌刀营,锐士营,骁果营,不管是什么称呼,都只有一个意思,他们是高畅军中最有战斗力的部队,作为步卒,他们不仅面对步兵大占上风,就算是面对骑兵也毫不畏惧,在飞鹰原一役中,王伏宝的精骑就尝到过他们地厉害,如今,在战事形成焦灼的时候,高畅将他们派了上来。 他们地主将正是勇冠三军的雄阔海。 雄阔海坐在地上,手持着门板一般的两面巨斧,焦躁之情溢于言表,这个时候,他正在等候高畅的命令,从战场上随风飘过来的血腥味令他心情躁动,若非是高畅严令,他早就手持板斧杀向了战场。 对于旗令,鼓语什么的,雄阔海一窍不通,高畅特意在他身旁安排了几个亲兵,为了解读旗语和鼓令。 “大人,大王命令我们马上进攻,从左侧进入战场!” “那还等什么!儿郎们,随我来!” 雄阔海从地上一跃而起,庞大的身躯显得格外灵活,他狂笑着向前方厮杀的战场疾奔而去,他手下的亲兵忙跑到前方去,指引着路线,在雄阔海身后,五百名手持长约一丈陌刀的精壮汉子默默地随着雄阔海向战场奔去,就算是在一路小跑,他们依然保持着整齐的队列。 在亲兵的提醒下,雄阔海有些不耐烦地放缓了步子,等候着身后的同伴,高畅曾经告诫过他,不准他私自脱离自己的部下作战,虽然,他觉得自己这样无法杀得痛快,但是也只能接受,如今,他对高畅的畏惧是越来越深了,甚至成为了一种本能,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害怕高畅的原因! 雄阔海率领猛士营从本方的左侧杀入了战场,沿着肋部向王琮的中军推进,在雄阔海的率领下,这支军队如同猛虎冲入羊群一般杀入敌阵,而那个地方,本就是王琮部防守的薄弱地带,正是看见了这一点,高畅才命令雄阔海率部从这里发起进攻。 在那里,雄阔海部根本没有遇见什么抵抗,很顺利地推进到王琮的中军防线,在这支生力军的冲击下,王琮部的防线瞬间崩溃了。 士兵们开始了溃逃,这个溃逃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整个防线彻底坍塌。 王琮长叹一声,率领亲卫打马向后方奔去,在七里井的大营,他安排着两千人,希望能阻挡一下高畅军,好让自己能逃回河间城,重新组织防御。 在疾驰的战马上,这是他脑子里唯一的想法。58 第三集 第二十七章 战河间(十一) ,大地苍茫如海。 夜空,繁星点点,月影隐没在星光之中,若隐若现,夜风由北向南,在广漠无人的原野上穿行,从原野的某处,不时传来饿狼的嚎叫声,使这夜变得更为孤寂,深沉。 一串急促的马蹄声在暗夜中响起,敲碎了夜的沉寂。 王琮伏在马背上,风迎面刮过来,打得他的脸生疼,纵然他将脸埋在战马那长长的鬃毛里,脸颊上依然被小鞭子似的北风刮出了一道道细细的口子。 他紧紧地盯着前方,借着前方亲卫手中打着的火把的亮光,驱使着战马向前疾驰。 如今,跟随在他身旁仍然没有散失的亲卫仅仅只有二三十人,其余的那些亲卫,已经在长距离的奔逃中脱离了队伍,不知是生是死。 “郡守大人,前面就是七里井大营了,我们得救了!” 前面带路的亲卫的声音随着夜风飘来过来,在那声音中,透露出一丝难得的欣喜。 王琮抬起头,战马转过了一个小山岗,他的身子在马上颠簸不已,在黑暗的深处,在那遥远的前方,闪耀着火光,那闪烁的光亮温暖了他的双眼,也使得他那被夜风刮得有些麻木的脑袋重新清醒过来。 在寂静的夜中,除了风声和身下的马蹄声外,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这证明他们一行已经脱离了险境,不仅远离了本方溃散的大部队,同时也摆脱了高畅军的追赶,短时期内,他们的安全得到了一定的保障。 是的!只要逃进大营中,就获救了! 那里,还有本方的两千军队,还有高大的营棚,深深的壕沟,这些都可以阻挡敌军的进攻! 王琮如是想,一路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 两刻钟之后,王琮一行来到了七里井大营前。 “什么人?站住!” 早就被马蹄声惊醒的哨探站在哨楼上向着王琮一行大声喊着,哨楼上燃烧着几个火把,熊熊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那个哨探的神情分外紧张。 在哨楼下,负责警戒的部队已经进入了状态,他们趴在营棚的后面,向着黑暗的远处张弓搭箭。 夜袭,永远是士卒们最为害怕的事情! 因为是在夜里,就算他们很早就听见了马蹄声,却也不敢出营去盘查,唯有坚守营垒,向外喊话,若是外面的人不停下来,仍然继续向营寨冲来,他们就只有盲目向外射箭了。 所以,营寨内的士卒都非常紧张,搭在弓弦上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王琮一行自然知晓其中的厉害,虽然,他们非常渴望进入到大营之中,远离黑暗,重新被明亮的篝火所包围,用上暖暖的肉汤,驱除掉胃内的饥饿,然而,当听见哨楼上哨探的喊叫声时,他们齐齐勒住马缰,在弓箭手的射程范围外,停了下来。 “河间郡守王琮大人驾到,还不快快打开营门迎接!” 在王琮的示意下,那个手持火把的亲卫慢慢驱动战马向营门靠近,来到了营门五十步外燃烧的篝火前,他的手里高举着王琮的令箭。 营寨内半天没有回应,战马在篝火前缓缓地兜着***,时而打着响鼻,亲卫的脸色明显很不耐烦,他虽然知道在黑夜之中寨内的守军绝对不敢贸然打开营门,不过,一想到前方近在咫尺的美酒和热汤,他就难免心中不耐。 “快开营门,若是惹得大人生气,进营之后,必得追问罪责!” 那人回过头,向王琮所在之处望了一眼,虽然,那里只是一片黑暗,他仍然感受到了王琮的不耐和愤怒,于是,他扯开喉咙,再次向寨内喊话。 篝火中,木柴发出了毕拨毕拨的声音。 很快,寨内响起了回应。 “请大人见谅,鄙营统领在此,能否请郡守大人向前一步!” “真***麻烦!” 那个亲卫小声地嘀咕了两句,对方为什么这般谨慎,他心知肚明,换了自己是对面的营官,也会如此,自然要确定是不是郡守大人本人在此,单凭一根看不怎么清楚的令箭,他也不会贸然打开营门。 没等亲卫回身呼唤王琮,黑暗中的王琮一行也听到了营内的回话,他已然打马奔了上来,出现在火光前,王琮的容貌虽然显得很憔悴,不过,若是熟识他的人依然能够认出他来。 现在哨楼上那人应该身份不低,自然识得王琮,当王琮出现在篝火前的那一刻,他立刻在哨楼上陪起小心来。 “不知大人驾到,下官未曾远迎,死罪!” 王琮的鼻孔哼了一声,未置可否。 留守的将官如此小心谨慎,在某种程度上,他非常满意,至少,高畅军想要偷营是不可能的,经过白昼一战之后,他们也不可能在黑夜中行军,以疲惫之师来攻严阵以待的本方部队,如此,他也就获得了所需要的时间,虽然,这次中了贼子之计,损失了大量兵力,但是,只要他回到河间城,他仍然有信心能守住河间城,至少,在下雪之前守住城池绝对没有问题。 到那个时候,谁能笑到最后,还未可知啊! 营门咿呀地打开了,一面巨大的木板推了出来,架设在了壕沟上,一排步卒从营 出来,列成两队站立,一个将官在好几个亲卫的簇拥门,候在营门前。 王琮一马当先,带着亲卫们向营门驰去,转瞬间来到了营门前。 他瞄了单膝跪地的那个将官一眼,那人并不是他任命的负责留守七里井大营的主将,不过,这人他也经常得见,应该是那名主将的副将吧? “恭候大人回营!” 那人高声吼道,一干人等齐声附和,在大营内,似乎也传来了响动,那是其他人在准备迎接自己吧? 王琮骑在战马上,头昂得很高,虽然打了败仗,主帅的威严还是需要的,不然,日后也难以驱使那些骄兵悍将。 “辛苦了!” 他淡淡地应了一句,和亲卫们疾驰入营。 来到中军大帐前,已经有一干将领在此等候,在这些人中间,王琮并没有看见他任命的留守将领,到是看见了一个意外的人。 那个人是景城令彭伯玉。 “正夫贤弟,你怎么在这里?” 王琮翻身下马,向彭伯玉走了过去,一脸惊喜。 景城令彭伯玉的脸上同样也挂着笑容,只是这个笑容非常勉强,甚至微微带着一些惶恐,不过,已然是疲惫之身的王琮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王琮握住彭伯玉的手,用力地摇了两下,不这样,不足以表达他兴奋的心情。 彭伯玉脸上依然挂着尴尬的笑容,他说道。 “前几日收到大人的信件,卑职立刻率领景城的军队疾驰河间,希望能助大人一臂之力,到得河间城下之后,才得知贼军已去,大人已经率军出城追击,卑职心想,大人或许会需要卑职略尽绵力,故而率军前来,今夜准备在此稍作歇息,明日再驰向战场,只是?” 说罢,彭伯玉面露疑色,瞧了王琮一眼。 王琮的笑容在脸上微微一顿,他松开了彭伯玉的手,气势恢宏地摆了摆手。 “一时不慎,上了高畅贼子的当,损失了一些人马,不过,有正夫贤弟来此助我,区区贼子,何足挂齿,一时失利,无妨!具体情况,还是让我们入帐之后再细细详谈吧!” “如此甚好!” 彭伯玉点点头,与一干将领陪着王琮向中军大帐内走去,王琮的亲兵则被那些将领的亲卫围住,带他们下去享受好酒好菜去了。 入得帐来,王琮在上座坐下,大帐内,摆放着两个火盆,火光熊熊,大帐内分外温暖,王琮的视线在在座的诸位将领脸上一一掠过,除了彭伯玉一人之外,其他的人,他居然一个不识,难不曾他们都是景城的人? “不知楚统领在何处?” 王琮嘴里的这个楚统领正是他任命的留守将领,在这样的一个场合居然没有出现,太过不合情理。 “楚统领?楚统领现在正在营内巡查,可能还没有得到大人回营的消息吧?” 彭伯玉如此说道,不过,当王琮的视线转向他的时候,他的眼神下意识地移开了。 “是吗?” 王琮淡淡一笑,掩饰内心的不安,他望了一眼其他人,最后目光落在一个中年将领身上,那人和彭伯玉相对而坐,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 “彭大人,这位是?” “这个. 彭伯玉迟疑了一下,还未说话,那个中年将领打断了他的话。 “不劳彭大人费心了,鄙人姓管,管小楼,还望郡守大人得知!” “管小楼?” 王琮轻轻地念了一遍管小楼的名字,他的目光移到了彭伯玉脸上,彭伯玉的脸一片惨白,就算是映照在熊熊的火光下,亦是如此。 管小楼? 这不是高畅手下头号大将的名字吗? 王琮大惊失色,手忍不住放在了腰间的横刀刀柄上。 管小楼似乎瞧出了他的心思,离座而起,他站在王琮面前几步远,直视王琮,朗声说道。 “鄙人正是夏王麾下大将管小楼,奉夏王之命,来取景城,河间两地,今日幸不辱命,得获郡守大人,实乃神君降福,大王显威!” “狗屁!” 王琮顿时七情上面,他一手指着管小楼,一手正要拔出横刀,双目尽赤,厉声喝道。 “贼子敢尔!” 然而,不待他将横刀拔出来,事先早就有所准备的甲士已经扑了上来,将他牢牢地按在地上,绑了起来。 王琮停止了反抗,嘴里却骂声不断,大声喝骂彭伯玉,管小楼等人,直到嘴里被堵上一块布为止,到不是怕他骂人,而是怕他自杀。 “夏王大人对王大人颇为看重,你们要好好看着他,别出什么差错啊!” 管小楼指着被绑成粽子一般的王琮笑着说道,让亲卫们将王琮押了下去,然后,在彭伯玉的马屁声中大笑着走出帐外。 王琮既然被擒,河间城也就指日可下了,自己立下这一大功,在高畅军中的地位将更为稳定,说不定,在军机处也会有一席之地啊!58 第三集 第二十八章 战河间(完) 十,午时三刻。 河间城。 今天是个好天气,虽然,空中飘拂的云层多了一点,就像白花花的波浪在深蓝色天穹翻滚,从云隙里,太阳光依然努力地探出头来,照射在沉默的城墙上,城楼上的旌旗,闪耀着瑰丽的光辉。 杨仪站在北城门的城楼上,紧锁双眉,眺望着远方。 自从郡守王琮率领大军出城之后,杨仪就一直待在城楼上,没有下过城墙,王琮对他有知遇之恩,率军出城作战之后,又放心地将河间城交给他,杨仪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将河间城完好无缺地交还给郡守大人。 为此,他连家也不曾回一趟,食宿都在城楼上,生怕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被高畅军夺下城来。 从表明上看,杨仪是在欣赏这难得的秋日美景,其实,在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中,却蕴藏着狂躁与不安。 不晓得郡守大人现在怎么样了?是否已经大获全胜?还是? 各种各样纷杂的念头在他心中翻涌,他紧握拳头,凸出的指节骨微微泛白。 就在这时,一支军队从城外几里地的一个小土坡探出头来,朝河间城行来,那支军队的行进速度不疾不徐,几十杆旌旗在风中飘拂,距离远了一点,杨仪看不清旗号。 杨仪的心猛烈地跳动了两下,他深吸一口气,将紧张的心情平复下来,向着城楼上的士卒高声吼叫。 “擂鼓,备战!” 不晓得那支军队是敌是友,唯有事先做好万全的准备,到时再见招拆招。 不会是大军败了吧? 杨仪的心中莫名地多了这么一个念头,他猛地甩了甩头,想将这个不详的念头甩掉,不过,那个糟糕的想法依然在他心中盘旋不去。 根据目测,城外的那支军队大概两千多人,一支骑兵小队脱离了大部队,向城门下疾驰而来,那支小队打着的是官兵的旗号。 “来人通名!” 在杨仪的指使下,一个嗓门大的传令兵从墙垛上探出头去,朝城下高声喊道。 城下的骑兵小队勒住马缰,其中一人手中高举一支令箭,朝城楼上喊话。 “吾乃景城令麾下,有要事向城中主官汇报!” “说!” 那人高举令箭在城楼下的护城河前驱马小跑了一圈,让楼上众人将那支令箭看了个通透,然后,大声说道。 “我家大人奉郡守王琮大人命,特地回城,押解粮草再赴前线,此乃郡守大人令箭,城上的,可看清了!” 什么? 杨仪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不是早就有万全之计,会在极短的时间将敌军击溃,为何还要粮草呢?难道,前方的战事真的像自己想象的那样不利。 “你家大人可在军中?” 杨仪不待那个传令兵传话,忙不迭地将头探出墙垛,向城下喊道。 “大人正在军中,随后就到!” “叫你家大人前来问话!” 那个传令兵手中的确握有王琮的令箭,不过,只凭传令兵的一面之词,杨仪是不可能打开城门,放那支军队入城的,知道彭伯玉也在军中,他自然要问个明白。 不一会,彭伯玉在一群骑兵的簇拥下,来到了城楼下。 “正夫兄,前方战事如何?” 顾不得寒暄,杨仪开门见山,问起了自己担忧之事。 彭伯玉的脸色显得分外憔悴,这一路的奔波,的确把他累坏了,不过,绕是再是疲倦,他也只能忍受,强打精神回答杨仪的问话,小心翼翼地以免露出破绽。 已经上了高畅的这条贼船了,为今之计,只能随其走下去了! 这条船若是沉了,他绝对讨不到好去! “战事出了点意外,我军虽然夺取了贼子的七里井大营,在白石渡头一役中,却未能将其一举击溃,我军的前锋与贼军有过小规模的交战,双方互有损耗,贼军虽然被我军围困在渡头上,士气却不曾跨掉,仍然具有背水一战的能力,为了防止敌军临死一击,给我军造成极大的损失,郡守大人没有下令强攻,而是紧紧将敌军困在白石渡头,使其进退不能!” “是吗?” 杨仪哈哈大笑,连声说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听了彭伯玉的一席话,他心中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为了使贼军无法突围,郡守大人在白石渡头前扎下了营寨,运河上也有水军游弋,使其无法渡过河去,局面已在大人的控制之中,只是,由于出征之前大军所带粮草不多,也不知要多少天才能使困在渡头的贼军屈服,不战而降,郡守大人特意命我率本部人马返回河间 送粮草送往前线!” “嗯!” 杨仪微一沉吟,就点了点头,在他看来,彭伯玉的这番话合情合理,没有什么不实之处。 “或许郡守大人认为我们景城兵不堪大用吧?这才让我们来押送粮草!公德兄,请打开城门,让我早点完成大人交待的任务吧!” 彭伯玉的话语中略带抱怨,这比较符合他现在的心情,没有仗打,就表示他无法立功,特别是在一场必胜的战役中被委派来押送粮草,不管是谁,处在那个位置上都会比较郁闷。 “正夫兄,没有必要如此,要知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谁都知道粮草的重要性,郡守大人将这个任务交给你,不可谓不重视正夫兄啊!” 杨仪随便找点了话语安慰了彭伯玉一下,随后命令士卒们打开城门,放城外的军队进城,并且,为了安抚自己的友人,不要让他对郡守大人心有埋怨,杨仪还特意下了城楼,来到城外亲自迎接彭伯玉。 城外的军队不疾不徐,从大开的城门鱼贯而入,战马没有嘶鸣,士卒们也没有发出杂音,当他们从杨仪等人面前经过时,杨仪不禁对彭伯玉竖起了大拇指。 “谁说正夫兄的景城兵没有战斗力啊!只看这队列,这军姿,这气势,就知道景城兵是百战之师,有些地方,连我们河间兵的精锐也比不上啊!正夫兄,你真是带兵有方!” “哪里?哪里?” 彭伯玉干笑了两声,他偷偷地瞄了身侧的管小楼一眼,此时,管小楼正饶有兴致地仰望着城楼上飘扬的官兵旌旗。 昨夜管小楼抓住王琮之后,准备收降王琮,胁持他前来赚城,岂料王琮宁死不降,无论怎样劝说以及威吓,依然如此。 没有办法之下,最终还是采取了这个方法前来赚城,有了王琮的令箭,再加上与杨仪交好的彭伯玉,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非常高,若是计划失败,高畅则只好率军强攻河间城了,那个时候,鹿死谁手,孰未可知。 幸好,杨仪对彭伯玉的这一番说辞并未起疑心,大大方方地打开了城门,并且亲自上门,来到了管小楼军中,计划施行得如此顺利,彭伯玉终于将紧揪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杨仪在找他说话,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着,目光牢牢地盯在那支进城的队伍上,那是管小楼率领的两千精兵,只要他们进入城中,也就大功告成了,何况,在几里外的土坡后面,还有高畅的主力大军,就算他们露出了破绽,只要守住城门口,使城门无法关闭,也算获取了这个功劳。 “正夫兄,你怎么啦!” 杨仪推了彭伯玉一把,在他看来,彭伯玉心神恍惚,明显在神游天外,彭伯玉忙回过头来,笑着说没有什么。 此时,管小楼的两千精兵已经进入了一大半。 按照常理,他们应该快速通过城门通道,在城内接应的人的带领下进入城中,然而,这支军队入城之后,却并未如此。 他们不顾领兵官的阻止,分成了几个小队,朝外城墙,以及瓮城的城墙奔去,行动快速而准确,在城内的守军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迅速地占领了制高点。 王琮领兵出征,将大部分精锐都带走了,留守部队大多是没有经验的新兵,所以,面对这突然的变化,他们不知所措,再加上主将不在,他们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眼睁睁地瞧着这些所谓的友军粗暴地接替了自己的位置。 这个时候,城内的骚乱也传到了杨仪这里,他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直觉告诉他,城中出了大乱子,这支军队有问题,彭伯玉有问题! “正夫兄,你这是?” 杨仪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彭伯玉,手放在了横刀柄上,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拉开了和亲卫的距离,他和他的亲卫都陷入了彭伯玉的人的包围中。 “公德兄,抱歉!” 彭伯玉朝他拱拱手,说道。 “愚兄给你介绍一个人,这是夏王殿下的头号大将管小楼将军!” 管小楼微笑着朝杨仪抱了抱拳,说道。 “杨大人,得罪了!” 话音刚落,在杨仪身后的两个亲卫立刻将他的双手反剪起来,解下了他腰间的横刀,随后,城中响起了一阵鼓声,从城外的山坡后面,转过了一支大军,军威鼎盛,尘土飞扬。 杨仪的脸刷地一下白了,他双脚一软,几乎瘫倒在地。58 第三集 第二十九章 大事件 三年九月到十月之间,在风雨飘摇的大隋王朝,发生事情。 高畅占据河间自然是其中的一件大事情,然而,说起来,仍然算不得引起天下震动的大事件,真正能引起天下震动的大事件另有其事。 这件大事发生在高畅未来的大敌李唐的身上,在这一时期,李唐大军的动向与原来的时空相差不多,行军速度同样奇快无比。 九月初,李渊令左领军长史陈演寿,王长谐,以及右一统军,右光禄大夫刘宏基率领数千精兵从梁山渡口渡过黄河,在黄河北岸扎下营寨,巩固了滩头阵地。 与此同时,率先来投李渊的关中贼左光禄大夫,武乡县公孙华也率本部数千精兵渡过了黄河,他们准备前往黄河下游十余里的蒲津桥,拆掉蒲津桥,以便切断了河东之敌屈突通的退路。 临行之际,李渊曾经向几位将领交待过,他认为屈突通本事虽然不大,却也打过好几年的仗,因为害怕在代王那里落个不战之罪,绝不会任由你们占据要冲之地,所以,要担心敌军突然发起攻击,将你等赶下黄河。 于是,渡河的时候,孙华部抢先过河扎营,并摆出了战斗队形,以防隋军来个半渡而击,渡河时,唐军的心一直都紧绷着,就连过了河之后也没有放松,而是加固了营垒。派出了大量地斥候。 当夜亥时,大隋虎牙郎将桑显和果然率领数千骁果来袭,隋军个个口咬箭杆,马蹄上裹着厚厚的布团,隐踪藏迹,宰了哨探,偷偷摸到唐军营前,然后。向唐军发起了突然攻击。 第一道营棚很快就被攻破了,然而,隋军的攻击在第二道土墙面前被阻止了,王长谐率领本部人马凭借土墙挡住了隋军的攻势,按照事前计划的那般,刘宏基率军从侧翼向隋军发起攻击。孙华率领数百精骑绕到了隋军后面,从后方向隋军杀来,三面夹击之下,隋军立刻崩溃了。 他们立刻四下逃散,拼命逃生,唐军从后急追,在饮马泉附近消灭了最后一支成队的隋军,桑显和孤身一人狼狈逃回了河东城,自此,隋军再也不敢出城半步。 第二日。孙华部就按李渊之命拆掉了下游的蒲津桥,断了屈突通的后路。 有个汾阳人叫薛大鼎。他是河东豪族薛家地家主,在战事正紧的时候。他来到军中求见李渊,向李渊献策。 他劝慰李渊不必攻打河东,直接从龙门渡过黄河,占据永丰仓(今陕西华阴县内),再传檄四方,群雄一定会纷涌来投,关中唾手可得。 李渊听了薛大鼎的话,意有所动。不过,李建成和李世民两兄弟以及手下都反对这样做。于是,李渊接受了众人的意见,率领大军进驻河东城下。 不过,他觉得薛大鼎这人很有本事,就让他做了自己的幕僚。 进驻河东城下之后,在建造攻城器械之时,文成郡守郑元被囚车押着送到了李渊帐前,这是通议大夫张纶的功劳。 早在大军没有从晋阳出发之前,李渊就命令通议大夫张纶率领一支精兵经略稽胡,离石,龙泉,文成诸郡,大军一路疾行,进展顺利,攻下了这几个地方,俘获了文成郡守郑元,现在才送到李渊军中来,李渊会见了郑元,抚慰了他几句,然后就将他放了,这是因为郑元是阳郑家地子弟,李渊自然不会向他下杀手。 对这些被俘获的原隋朝官吏,凡是世家子弟,李渊都非常小心地在对待,若是愿意投降从军,他自然欢迎,若是誓死不降,他也不以为甚,会赠送大量金银礼送回乡。 九月十一日,李渊和李建成,李世民,长史裴寂分率四路大军围住了河东四门,将河东城围了个水泄不通,随后,下令向河东发起猛攻。 屈突通的确如李渊所料,不敢出城攻击,但是他有几万精兵,龟缩在城池高大的河东城内,固城自守,却也绰绰有余。 李世民部率先向河东城发起了攻击,然而,却无功而返,在高大的城池下白白地丢了数百健儿的性命。 随后,李建成部,裴寂部以及李渊部都向河东城发起了试探性的攻击,结果与李世民部一般无二。 随后,下起了雨来,李渊也就下令停止攻击。 部队退下后,李渊在黄河岸边扎下了营寨,依然围困着河东城。 要想攻下有精兵把守的河东城,并不是在短期内就能成功的,并且,要有付出巨大牺牲的觉悟,李渊在此心知肚明,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了薛大鼎地建议,究竟该怎么办?他决定召集手下议事,商量对策。 屈突通有数万精兵,占据着坚城,若是我军无法攻克长安,朝后退必定被其阻拦,那时,腹背受敌,就太危险了!我军还是应该先攻下河东城,解决掉这个钉子之后,然后再西进关中,这样速度虽然慢了点,但是胜在稳妥。 这是长史裴寂的意见,在议事地诸位将领中,大部分人都赞同他的意见。 然而,李世民这个时候却改掉了初衷,赞同薛大鼎地建议来。 最初,他之所以反对这个建议,也是有着裴寂那样的顾虑,同时,他又认为固守河东的屈突通部士气低落,河东城不难攻下,岂料交上手之后,才发现并非如此,河东城绝非短期之内可以攻下的,要是让大军在河东城下空耗粮草,消磨时间,在这个风云变幻之际,无疑是坐失良机,李世民认为大大不妥,所以,他改变了主意,赞同薛大鼎的建议。 若是认为正确的事情,李世民就会横下一条心,谁的话都不听,一定要这样做,若是认为是错误的事情,他不会为了自己地脸面,或是别的什么,拒绝改变,而是会立刻改变主意,按照他认为地正确的方向去做。 在这方面来说,李世民无疑具有明主的资质。 和往常一样,李世民又发挥了他能言善辩的优 宇轩昂地在议事会上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意思大概如 自古兵贵神速,我军正是大胜之机,正应该借势西进关中,在八方豪杰纷纷归附的情况下,留守长安的敌军必定闻风丧胆,有智慧的来不及谋划,有勇气的来不及决断,我军攻取长安,必定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毫无阻滞。 如果我军恋战,长期逗留在河东这座坚城之下,那时,长安的敌军就获得了喘息之机,他们便有时间来调整部署,建立好防线,严阵以待我军来攻,那时,我军进不能攻下长安,退又被河东牵制,浪费了绝好的时机,军心也会为之不稳,大事必将败坏无疑!何况,关中群雄谁都没有找到主子依靠,谁先到他们就会投靠谁,难不成我们要将他们拱手让给别人吗?要知道,在长安的西边,还有一些不安分的人啊! 至于屈突通,他就像一条老狗,虽然依旧张牙舞爪,却只能威慑别人,没有必要将他看得太厉害! 李世民年轻气盛,他的建议以攻为主;裴寂老谋深算,善于稳中求胜;面对这两条思路迥然不同的意见,李渊陷入了沉思。 最终,李渊将两人的建议各取了一半,决定分兵两路,一路留下来堵住河东通往长安的大道,另一路则直接向长安挺进,先占据至关重要的永丰仓再说。 马上就要入关了。群臣纷纷上表,希望用更重要地名头来震慑关中,于是,大将军李渊就变成了太尉李渊。 九月十三日,大军渡过了黄河。 九月十七日,李渊进驻长春宫(今陕西大荔县朝邑镇西北),各地的隋官纷纷来降,就连占据永丰仓的华阴令李孝常也派妹夫窦轨送来降表。不仅是各地官员,那些关中豪杰也纷纷率部来投,每一个人都在李渊这里得到了高官厚禄,于是,人人都欢呼,认为李渊才是真命天子。是平定这乱世的豪杰。 九月十九日,按照原定计划,李渊将大军分成了两路,一路由李建成率领司马刘文静,统军王长谐,姜宝谊,窦琮等率领数万精兵驻扎在永丰仓。 在这一路中,又令刘文静为主将,以长孙顺德,窦琮。段志玄为副将,带领粮食和数万精兵进驻潼关。防备河东的屈突通向唐军发起反攻。 李渊也在这一路军中坐镇。 另一路大军则有李世民为主将,刘宏基。殷开山,杨毛为副将,他们率领数万大军沿着高陵道,去进攻泾阳,云阳,武功等县,绕道长安西侧,为大军合围长安扫开障碍。 这是李世民第一次独立领军。在他的上面,再也没有自己的父亲李渊牵制。他的命令就是最终命令,这让二十来岁地李世民分外兴奋,心中油然升起了一股豪情,望着浩浩荡荡的向前行进的大军,他有着一种不管是什么挡在面前,都会将其踏碎的感觉。 然而,在他的脸上,你却看不到任何激动之情,除了双眼的神采奕奕以外,和平时并没有不同,而那双眼地神光,也要熟悉他的人才能察觉。 九月十九日这一天,高畅最大的敌人李世民终于正式登上了属于他自己的舞台。 九月下旬,李世民一路行军急速,就如风卷残叶一般,沿途根本没有遇见任何抵抗! 九月二十一日,在华阴县渭水北岸,李世民和他的三姐李秀宁率领的一万多义军会合,他的姐夫柴绍也随军赶到。 一路上,李世民收拢了许多向他投靠的英雄豪杰,其中,有号称长安大侠的史万宝,以及长安以西的豪强邱师利,邱行恭两兄弟,然而,其中有一人李世民最为器重,那就是向他献上了如何攻取天下地齐州临人,城尉房乔,房玄龄。 李世民与房玄龄一见如故,将他委任为幕府的记室参军,作为幕府地谋主,房玄龄也把李世民当做了自己的明主,竭尽所能地为他出谋划策。 李世民军到达泾阳后,部队已经发展到了九万人,这其中还不包括他地族叔李神通的大军,在泾阳时,李世民果断分兵,分给刘宏基,殷开山六万大军,让他们南渡渭水,作为大军的第一波攻击梯队驻扎在长安故城,长安留守卫孝节率军从金光门出战,被刘宏基先退后进,打了个落花流水,迫不得已只好退守长安。 李世民率军继续向西,与李秀宁和李神通所率领的军队会合,在距离长安有一百里的阿城停了下来,这时,他又有了七万大军,加上刘宏基的六万,李世民总共率领有十三万大军,长安震骇。 得知李渊大军西进长安之后,屈突通大为惊骇,他率领大军西出河东,向长安进发,想要勤王,然而,在潼关却被刘文静所阻击,不得寸进。 李渊占据永丰仓之后,开仓放粮,大赈饥民,于是尽得关中民心。 他得知屈突通被刘文静所阻之后,知其再无法向西,不足为患,于是向刘文静增派了一万援军,自己则率领大军西进长安。 十月四日,李渊率军抵达灞上,停在长安春明门的西北,与李世民和李建成各自率领的大军会合,总兵力达到了二十几万。 李渊下令全军住进营寨和堡垒之中,不得出营骚扰当地村落,不得侵扰当地乡民,要做到秋毫未犯,李渊又多次派人到城中报信,所是自己率军来此,是为了尊隋,想为大隋朝另立明主,使其不致翻覆。 不过,城中守军从来不做回应,只是一味地加强防守,大家都不是蠢蛋,李渊之心就如司马昭,人人皆知,没有人会相信他地谎言。 当高畅顺利攻下河间的时候,李渊正好率领大军围困长安,在大业十三年九月到十月这段时间,这才是最为震动天下地大事件。 第三集 第三十章 李密和王世充 三年,九月下。 洛水。 越王杨以王世充为主将,虎贲郎将刘长恭率领东都留守兵,庞玉率驻偃师官兵,再加上河内通守孟善谊的河内兵,河阳郡尉独孤武的河阳兵,一共十来万大军进驻洛水,在洛口仓对岸修筑了坚固的营寨与洛口仓的瓦岗军隔着洛水对峙。 因为薛世雄在七里井的意外败亡,王世充替代他成为了主将,得到了这个难得的手握重兵的机会,边塞儿出身的王世充自然珍惜万分,行事分外谨慎。 毕竟,现在他的对手并不是常见的那种一触即溃的草寇,而是战斗力极其强大的瓦岗军,对面的主将是曾经得到过杨素赞扬,帮助过杨玄感叛乱,在大海寺一战中击杀过猛将张须陀的蒲山公李密。 进抵洛水之后,王世充勒令部下不得轻易渡河发起攻击,而是筑牢营寨,大修工事,采取以守为攻的策略,以稳为主。 瓦岗军由于屡败强敌,李密多少产生了一些自大的心理,不仅是他,在全体瓦岗军将士之中,都弥漫着这样的气氛。 面对王世充的十几万大军,他们毫不畏惧,自峙强盛,常常渡过洛水来攻击王世充的大营,双方多次交战,互有胜负,只是,由于王世充部紧靠大营,多少要占些上风,几次战斗下来,还是瓦岗军损失大一些。就连李密也中过箭伤,他地护军,深得他信任的柴孝和也在一次战斗中淹死在洛水之中。 李密在柴孝和死后,方调整好心态,不再视王世充为碌碌之辈,小心地对待起来。 在李密与王世充对峙之时,关东群雄纷纷来附,徐世绩率领五千瓦岗精兵。在新附李密不久的武阳郡丞元宝藏、黎阳贼帅李文相、水贼帅张升、清河贼帅赵君德、平原贼帅郝孝德等部的帮助下,袭破了黎阳仓,然后瓦岗军牢牢地占据了黎阳仓,不再退让出来,由于王世充率领大军在洛水与李密的主力对峙,也抽不出多余的兵力去攻打黎阳仓。只好任由瓦岗军占据黎阳。 洛口仓,兴洛仓,黎阳仓,此时,瓦岗军已经占据了天下最大的三个粮仓,归附李密的豪强越发多了,周法明举江、黄之地以附密,齐郡贼帅徐圆朗、任城大侠徐师仁、淮阳太守赵他等也前后款附,自此,瓦岗军声威大震。四方拜服。 九月二十一日,洛口仓。 李密站在屋门前。仰望着头顶地天空,白色的云朵在空中飘拂。李密的心情也像天上的白云一样,显得分外高远。 自从得到黎阳仓被攻破的消息之后,他的心情才有所好转,不再像最初得知柴孝和地死讯那般悲伤,就在刚才,他送走了自己的谋主贾甫,从贾甫那里得到的消息让他心情更加愉悦。 贾甫是张须陀副将贾务本的儿子,贾务本在大海寺一战中受了重伤。后来伤发而亡,可以说。贾甫和瓦岗军是有杀父之仇的。 然而,当初在虎牢劝说裴仁基归降最力的正是贾甫,裴仁基杀监军萧怀静暗投李密,派出的使者正是贾甫。 贾甫得见李密之后,与李密详谈一番,李密大喜,认为贾甫好比蜀汉时的诸葛亮,于是,任命他为元帅府司兵参军,兼直记室事。 加入瓦岗军之后,贾甫和秦叔宝,罗士信,程咬金等张须陀的旧部看了李密和瓦岗军的所作所为,才真正地服气,认为李密是一个明主,他像张须陀一般对手下仁爱亲和,同时具有大海般宽阔的胸襟,是个值得效命和跟随地英雄。至于张须陀和贾务本之死,只是各为其主,并没有什么私人恩怨之说,怪只能怪他们为昏君杨广献出了生命,多少有些不值。 贾甫今日会见李密,首先告诉李密,说是洛口仓有了第一座魏公生祠,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江湖画家,画了魏公地画像,然后,百姓以此建造了一个生祠,纷纷前来膜拜,声称魏公是大救星,有官员从一旁得见,认为生祠过于简陋了,他们心有不安,想把生祠修得富丽堂皇一点,因此特地向贾甫请示。 贾甫觉得,在这短短的几个月,瓦岗军开洛口,兴洛,黎阳三仓赈济灾民,起码救活了百万之众,所以修一座像样的生祠对魏公也有好处,这证明天命在魏公一方。 听了贾甫之言,李密心中分外高兴,只是权衡再三,他拒绝了贾甫的提议,他一脸肃穆地说道。 开仓放粮是瓦岗军所为,并非我李密一人的功劳,建立生祠一事万万不妥,特别是由我们自己建立更是不当,那个生祠你还是命人去拆了吧,你就对那些父老乡亲说,我李密对此分外感动,日后,一定为百姓做更多的事情,让他们衣食无忧,不再像现在这般朝不保夕,颠沛流离。 除了这件事情,贾甫还向李密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担忧。 在瓦岗军开仓放粮之际,并没有多少人看守粮仓,老百姓来此完全是自拿自取,随便你进去,能拿多少算多少,只要你拿得动,很多百姓拖儿带女前来,他们并没有带什么口袋,也没有罐,大多是空手来此,就简单地采取一些荆条编织成筐,用筐来装那些粟米,走一路漏一路,沿途皆是米粒,铺了一地,浪费极其严重。 贾甫说,百姓之所以拖儿带女地来投靠魏公你,是因为魏公你有粮食,如果粮食一旦散尽,恐怕就没有人来帮助明公你成就大业了。 因此,当务之急必须派遣一个人来管理开仓放粮之事,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李密听了贾甫的话,深以为然,于是任命贾甫为司仓参军事,让他管理放粮事宜,改变目前浪费之举。 贾甫欣然领命而去,在李密这里,他感觉自己如鱼得水,李密这人从善如流,对于他地建议,很少有不依从的时候,所以,他地心情分外愉快,决定襄助李密成就大业,夺取天下,一舒胸中之志。 送走贾甫之后,李密在院外来回踱了一圈步子,然后回到屋子里。 他来到书案旁,展开一卷文稿读了起来,这卷文稿是一个魏征的人写的,上面书写了平定天下的十条策略。 魏征是武阳郡丞元宝藏的书记,元宝藏归附李密后,所上的表文深得李密欣赏,后来,李密才得知是 记魏征所书,于是,把魏征召来,任命他为元帅府文负责掌管记室。 魏征身材高大,不过相貌平平,能够离开元宝藏,成为李密的幕僚,这让他意气风发,一到元帅府,他就向李密献上了十策,希望能得到李密的重用。 魏征的十策中,有几条计策深得李密欣赏,也有几条计策,在李密看来,并不符合瓦岗军的实际,有点书生之见,不过,总的看来,这是一个人才,稍有磨炼,就能派上大用。 魏征的计策之一是在黎阳和洛口之间实行军屯,召集流民,这一条计策有点像曹操所用的军屯,也有些像河北高畅所用的方法,不过,在李密看来,他坐拥三大粮仓,根本不缺粮食,所以,军屯并非当务之急。 另外,魏征认为如今瓦岗军依附众多,但是,大多各行其是,那些将领都拥有自己的部属,与李密是合则相聚,不合自去,这使得瓦岗军的政令不能从上到下,一气贯通,因此,魏征向李密献上一计,希望李密可以征附那些将领的长子来洛口做官,实际是以他们为质,让他们听从李密的号令。 对这条计策,李密同样认为不妥。 在他看来,瓦岗军众将领大多是草莽出身,要想统率他们,一是要靠自己个人的威信,二是要靠兄弟情谊,这些人个个都是一方之主。喝斥别人惯了,做事情非常任性,得用情谊去约束他们,而不是其他手段,若真是征他们地亲人为质,他们就会认为你不相信他们,对他们见外了,若是他们与你离心。不听你的,你能怎么办?杀了人质?对这些草莽人士来说,亲族的观念并不是最为紧要的。 魏征献的另一条计策就是派出有能力的将军,率领部队向四面游击,南向江左,北向燕赵。西进长安。 西进长安,这条计策柴孝和曾经向李密提过,看到这里,李密又怀念起柴孝和来,不过,他毕竟是一代枭雄,很快调整了情绪。 西进长安! 可惜,在瓦岗军的前面,有王世充的十几万大军挡住,根本脱不开身。而现在,李渊率领地大军已经进抵河东。西向永丰仓了! 要想进行关中攻略,就必须解决王世充这块拦路石头才行啊! 当初。李密写了一封信给李渊,以兄自居,李渊回了一封信,言辞非常恭敬,以弟自居,那个时候,李密曾经把那封信向手下观看,跟他们说。你看唐公也如此推崇我,看来。天下不愁不能平定了! 现在看来,那个老狐狸是蒙人的,不声不响就攻下了永丰仓,看来,他也明白粮仓是天下头等要地了吧! 李密放下了魏征的书稿,微微蹙起了眉头,陷入沉思。 如今,要想快速平定天下,就必须击败王世充,攻下东都,然后再西向与李唐争锋,在李密看来,除了面前的王世充,太原李渊以外,像河北的高畅,江淮的杜伏威,幽燕地罗艺等皆是碌碌之辈,不值一提。 只是,要怎样才能解决王世充呢? 王世充所率的十几万大军并非乌合之众,乃是大隋的精兵,并且,王世充行事小心,深沟高垒,广立营寨,让他无机可乘,上一次,他率兵渡河攻击,还中了王世充的埋伏,受伤而归,也就是那一次战役,柴孝和才死与洛水之中。 强行渡河攻击? 李密摇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就算李渊马上就要攻下长安,他也不能心急。 现在,最主要的是要把王世充从乌龟壳中调出来,让他来到自己选定的战场上作战,不如此,就无法获取胜利,只是,要怎样才能将他调出来呢? 在李密看来,他和王世充相比,有一个非常大的优势,那就是他没有上司,他只听自己的命令,而王世充的上头有人,他必须听取上司的命令。 自古就没有权臣在内,将军可以在外立功地! 在李密看来,自己夺取黎阳仓之后,王世充一定会受到来自东都的压力,东都乃至江都地那帮人不可能任由在他在洛水河边与自己对峙,而官兵则在别的地方被动挨打,无兵救援。 既然在这里无法调动你,让你离开坚固地营寨出外作战,那么,我就利用外部的大好形势,给朝堂上的那帮人施一点压力,让他们再给你施一点压力,让你走出那个乌龟壳,主动来和我军作战。 李密想到这里,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在他脑子里,顿时涌现出了许多个想法。 十月中,远在江都的杨广得到了东都方面的密信,说是据可靠消息,王世充率领十余万大军驻扎在洛口仓对岸,和瓦岗军只是小打小闹地在做样子,实际上,他暗地里在和瓦岗军李密谈判,想要投降瓦岗。 可以说杨广是个昏君,是个暴君,但是他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他只是在做重大决定的时候,极其容易被感情控制理智,下达一些错误的命令,失败之后,又极易陷入自我指责之中,留恋与醇酒美人,自我躲避。 在三征高句丽失败,群雄并起,天下大乱地现在更是如此,所以,他才多次拒绝群臣离开江都,西回东都,或长安的建议,用酒色麻醉自己受挫地心态。 不过,他并不是愚蠢的人。 所以,他一眼就看出这是反贼的离间之计,然而,在这个时候,他的感情又压倒了理智,下达了错误的命令。 在他看来,王世充统领着十余万大军,面对蟊贼却畏惧不前,任由反贼横行四方,如此,要何时才能剿灭贼寇啊,要知道天下最有势力的几股反贼之中,除了瓦岗军之外,还有自己那个可恨可恶的老表,杨广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他希望王世充能尽快击败瓦岗军,然后西进长安,将他的老表捉到自己面前来。 于是,他派出了使臣,行走千里,来到了王世充军中,宣布提升王世充为左卫大将军,同时督促他渡河向瓦岗军发起进攻。 十月二十五日夜间,王世充率领大军偷偷渡过洛水,在黑石建立起了营垒。 大战一触即发!58 第三集 第三十一章 大战的前奏曲 三年,十月二十六日。 王世充分兵,返回北岸,带领数万精兵在洛水河边布阵,这时,李密已经得到了王世充大军出动的消息,大喜之下,率领大军渡过洛水,来到北岸,与王世充部交锋。 瓦岗军匆匆来此,准备并不充分,遭到了王世充布下的严密的步兵方阵的抵抗,在野战之中并没有占得上风,反倒是被王世充驱使骁果冲锋,不敌,大败而回。 此战的结果如同一盆冷水浇在李密头上,让他亢奋的心情冷静了下来,他原以为只要和官兵展开野战,就可以将其击溃,如今看来,在官兵依然斗志高昂的情况下,要想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击败对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还是必须设下计策才行啊! 初战失利之后,李密立刻收拢溃兵,向月城退去,只是,那支向月城退去的大军虽然打有他的旗号,他却不在军中。 此时,他已经率领精骑渡过洛水,回到了洛水南岸,向黑石的隋军发起突袭。 击败李密之后,在王世充部的全军之中,洋溢着乐观的情绪,从上到下,对瓦岗军的恐惧一扫而空。 号称战斗力天下无双的瓦岗军也不过如此而已! 王世充心情振奋,率领大军沿着洛水朝月城进发,将月城的瓦岗军牢牢包围。在他看来,月城地瓦岗军乃是囊中之物,唾手可得。 黑石的隋军遇见李密的袭击,顿时大为恐慌,一连点了六道烽火请求紧急救援,派来向王世充本部求救的传令兵也是接连不断。 由于黑石营中有着大军的粮草辎重,一旦被袭破,王世充的十几万大军只能不战而溃。逃回东都。 因此,王世充只好放弃月城之敌,率领大军匆匆回援,赶到黑石对岸渡河。 王世充部刚刚渡河,立足未稳之际,就遭到了李密所率精骑的密集冲锋。在李密的蒲山公营中,有支精锐骑兵,共八千人,号称内军骠骑,一共由四个骠骑将统领,这四人乃是秦叔宝,程知节,罗士信,裴行俨。 秦叔宝,本名琼。乃是齐州历城(今山东济南)人,最初是隋将来护儿部将。后随张须陀讨伐变民军。 秦叔宝善使马槊,背插双锏。擅长马战,精通指挥骑兵作战,张须陀在大海寺一战阵亡之后,秦叔宝投奔了虎牢地裴仁基,后裴仁基降李密,他也随之来到了瓦岗军中。 当时,李密刚刚才接过翟让之位,号称魏公。为了消除翟让在瓦岗军中的影响力,他重用了一批新近投效的将领。秦叔宝也在其中。 李密从军中挑选出八千健儿,组建了内军骠骑,这是他最核心的力量,号称这八千人可当百万,内军骠骑分为左右二军,秦叔宝乃是左军统领,四大骠骑将之一。 对李密不因自己担任过隋将,依然重用自己,信任自己,秦叔宝分外感激,为了报答李密的知遇之恩,他将手下的儿郎训练得悍不畏死,军纪严明,每每冲锋,自己必定身先士卒,冲入敌阵之中,因此,虽然他才加入瓦岗军不久,却也立下了不少功勋。 罗士信,齐州历城(今山东济南)人,他和秦叔宝是同乡,自幼相识,和秦叔宝一般皆为齐郡通守,招讨大使张须陀麾下武将,他年少成名,十来岁就上阵杀敌,斩获无数,他地勇武不下秦叔宝,其遭遇也和秦叔宝一般,先是随叔宝投裴仁基,再随裴仁基投李密,加入到瓦岗军中。 罗士信也深得李密喜爱,在瓦岗军中不多久,就被李密招到帐下,担任四大骠骑将之一,为左军副统领,担任秦叔宝的副职。 程知节,本名程咬金,因为咬金两字不雅,故改名为知节,乃济州东阿(今山东东阿西南)人,程知节乃世家大族之后,其曾祖名程兴,是北齐州司马,其祖名程哲,是北齐晋州司马,其父名程娄,是北齐济州大中正。 正当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之际,为了抵御流贼犯境,程知节率领家丁以及族中精壮聚集成军,以便守护乡里。 那时,他才二十岁不到,也算是少年英杰。 程知节知兵法,有武勇,屡次击败侵扰乡里的贼寇,只是,当瓦岗军席卷河南,山东大部之际,他审时度势,率军投靠了魏公李密。 李密待程知节甚厚,再加上当时瓦岗军正处在欣欣向荣,往上发展之际,李密也显得气度恢宏,使得程知节尤为拜服,不多时,就一心投靠李密,被李密任命为内军骠骑的右军统领,四大骠骑将之一。 最后一个骠骑将乃是裴行偐,裴行偐的年纪与罗士信相仿,同年不同月,在四人之中,年纪最小,然而,武艺却最为高强。 裴行偐乃裴仁基的幼子,字元庆,世人多称为裴元庆,他善使一对铜锤,有万夫不当之勇,每所征战,所向披靡,号称万人敌。 裴元庆武艺虽然高强,只不过性格过于骄傲,喜欢独来独往,不喜阴谋诡计,也不爱群起争斗,故而,他虽然身为四大骠骑将中武艺最高之人,却只能担任程知节的副手。 王世充部刚刚渡河,遇见的就是这四人率领的内军骠骑的冲击,在这支精骑地冲击下,官兵根本无还手之力,一触即溃。 王世充大骇,立刻派上精锐部队,从侧翼迎击瓦岗军,同时以强弓硬弩压阵,方堪堪挡住瓦岗精骑的冲击,给主力大军进入黑石大营赢得了时间。 待全军进入大营之后,王世充立刻高挂免战牌,拒不出战。 此仗瓦岗军大获全胜,共斩首两千多级。 即便如此,李密地心情却并不太好,他本想以凭借本方内军骠骑的战斗力,一举击溃敌军,将其赶下洛水,不料,王世充虽然遇见了突然袭击,却并不慌乱。他悍然狠下心来,采取壁虎断尾之策,牺牲了一支偏师,抱全了大部。 瓦岗军虽然大有斩获,却并没有达到预期地作战目的。 面对坚固的敌军大营,李密自然不会冲动得命令自己的精锐骑兵去攻打,虽然,心有不甘,他还是率军远遁了。 要想击溃王世充的大军,需另寻一个机会啊!58 第三集 第三十二章 大婚(上) 三年,十月二十九日。 乐寿。 今冬的第一场雪终于降了下来,雪花犹如三月的柳絮从天而降,飘飘洒洒,整个乐寿变成了银白色的世界。 张忠志微微耸着脑袋,从白色的长街那头走来,来到一间神庙之前,在他的前后左右,有许多和他一般的军中汉子,他们穿着平时难得穿上的新衣,一个个,喜笑颜开地走进神庙的大门。 下了雪之后,天气就冷了起来,呼呼的北风一吹,张忠志的鼻子已经变得通红,唯有把头埋在衣领的下面,躲避寒风的吹袭。 天气不算好,他的心情却非常好! 十月一日,夏王高畅大婚,在此之前,在礼部,兵部,以及神官们的帮助下,那些还未成亲的将士们都将娶上媳妇,以便分上安排给他们的田地。 自从攻下河间城之后,这样的大规模娶亲活动就开始了! 最先成亲的是由于战斗勇敢,立下大功,因此得到勋章奖赏的将士,他们属于第一批成亲的人,他们分到的田地也最多。 由于天下大乱,到处都是战争,人们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背井离乡,四处流浪,在迁移的过程之中,能够保持完整的家庭少之又少,寡妇,以及丧失了父兄的女子,到处都是,这些女子,在没有依靠的情况下,要想生存下去,可谓难上加难。 高畅占据河间,清河,信都,平原四郡之后,在四郡之地建立了不少神庙,这些神庙的神官不仅要负责教化世人,让他们全心全意地信奉灵宝神君,信奉夏王高畅,同时也有救助弱小,赈济灾民的任务,那些失去了亲人的女子大多得到了神庙的庇护,她们在神庙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然后换取些许的粮食,得以生存下去。 只是,神庙也只能救一时之急,不可能长期接济她们,像那些年纪尚小的孤儿,还因为有高畅的命令,必须养活他们,教育他们,像那些失去了亲人的女子,则不能如此,就算是女子,已经成年的她们需要的粮食也比小孩要多了许多,而她们能带给高畅的好处却远远比不上那些孤儿。 当然,也不能将这些女子赶出神庙,放任不管,这样就不符合神爱世人的教义了! 为了解决这些负担,大神官金球得乘着高畅大婚之际向高畅进言,将这些女子分配给那些还未娶亲的将士,让他们成家立业。 金球得认为,这样做有三个好处。 第一,解决了那些女子的生存问题,让她们有了归宿,不再为自己的明日而担忧,只要嫁给当兵的,她们就能分到土地,就有了自己的家,总比一直待在神庙里,靠每天几碗野菜粥度日要强。 第二,解决了神庙的负担,虽然每个月上面都要拔一部分粮食给神庙,神庙附近的农庄(也就是流民聚居点,因为他们不再是流民,所以称之为农庄)也会供奉一些粮食,神庙本身也有一部分土地,能够生产粮食,但是,因为神庙设有孤儿院,养老院,再加上那些女子,负担非常大,有入不敷出的态势,能够不再负担那些女子,神庙的神官们也就不会再为粮食而发愁了。 第三,在高畅军中,有大量的光棍,他们要不是从未娶妻的青壮,要不就是在流浪途中失去了老婆的鳏夫,他们虽然在心中尊敬神君大人,愿意为了神君大人抛头颅,洒热血,但是,要是神君大人能够为给他们娶上老婆,分上田地,他们将更为忠诚,绝对比现在更有战斗力,更加遵守军纪 对金球得所献的这个计策,高畅慨然应许,于是,高畅从河间班师,回到乐寿之后,全军上下,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娶妻活动。 相比于没有那些单身女子,没有老婆的士卒要多上了许多,可以说是僧多粥少,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金球得等人自有一番考量。 第一批娶上老婆的人必须是得到过战斗勋章,立过大功的将士,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卒,他们的排序是从所得勋章的等级,所立的功劳的大小开始,功劳大的人先挑选,功劳小的则排在后面。 接下来的排序就是从高到低,从大到小了。 先是将官,然后是队正,最后才是普通士卒,当然,排在后面的那些人所娶的老婆素质难免会比前面的那些差一点,不过,这也只能怪他们自己,谁叫他们作战不勇敢,没有立下功劳,自己又没有本事,当不上军官呢? 张忠志由于并没有立下过什么大功,也不是军官,所以他排在很后面,直到十月二十九这一天才参见挑选,要知道,本活动在十月三十日就截止了。 张忠志站在神庙的广场中间,按照序号排在队列里面,雪花从天而降,落了他一身,他探着头,望着队列的最前面。 在他前面,人已经不多了,他们一个一个地走进前面的那个大屋,然后,喜笑颜开地带着一个女子从大屋的另一个屋门走出来,走到另一间屋子里,最后,他们这一批人将在神官的主持下,统一进行婚礼,随后,带着女子回到分给他们的新家去,三日之后,再到军营去报到。 不晓得轮到自己的时候,还能不能挑到满意的女人,张忠志搓着手,神情略略有些紧张,他所处的轮次实在是后面了一点,也许,屋子中剩下的竟是一些歪瓜劣枣吧? 恍恍惚惚中,在他眼前闪过一个女子的面容。 张忠志所在那个营的营官,也是一个光棍,由于得过勋章,所以轮次排在最前面,张忠志脑中的那个女子就是营官的老婆,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子,见过一次之后,张忠志就难以将她忘怀。 那真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啊! 听他的营官说,那个女子出身豪族,她的家族在信都郡颇有名望,不过由于她的家族在九月份的叛乱中阴谋反对夏王,所以全家被抄,她也落到了这般田地。 那个女子的确漂亮,不过,过日子用不了这般漂亮的女子,张忠志虽然这样告诉自己,他的心还是难免有些酸溜溜的。 还是当官好啊! 是不是应该改变一下呢? 在战场上,不要老是想着怎样活下去,还是应该多想想怎样奋勇杀敌,怎样杀敌立功,怎样才能当上军官?那时,自己也可以找个像那样漂亮的贵人家的小妞来做老婆啊!那时,自己也能像家乡的张大财主那样三妻四妾,逍遥快活啊! 张忠志暗暗下定决心,要是在屋子里寻不到自己满意的女子,宁愿放弃这次机会,等以后多打几场仗,多立几次功,然后,也娶一个像营官老婆那样漂亮那样高贵的女子! 他拍了拍脑袋,抖落雪花,昂首走进那间屋子。58 第三集 第三十三章 大婚(中) 三年,十月三十日,辰时。 乐寿,金城宫,崇文殿。 灵宝神君,夏王高畅正在和政事堂,军机处一干官员进行会议,高畅不喜欢天天上朝,没有特殊情况之下,他一般三天开一小会,九天开一次扩大会议,当然,若是有事情发生,那些官员也会私下里来觐见高畅,望他决断。 窗外,雪花纷飞,寒气彻骨,大殿内,却温暖如春,四个大火炉放在屋子的四个角落,这火盆并非普通的火炉,那些火盆虽然可以令室内温暖升高,散发出的烟气却难以驱散,这屋中的火炉是由高畅发下图纸,由工部的工匠所特地制造,火炉有专用的排烟管道,将木柴燃烧时散发的青烟排放到屋外去,因此,大殿内温暖怡人,却一点也不气闷。 去年冬天,平原的工匠所就按照高畅的图纸制造出了这种火炉,不过,由于时日过短,除了高畅和麾下的文臣武将,以及少部分与高畅交好的世家大族用上之外,并未推广开去,到了今年,不仅位于平原的工匠所,还有在乐寿新成立的工匠所也开始大肆生产这种火炉,除了供应自己人所用,当作夏王的福利之外,还云集乐寿的大量商人将其贩卖出去,这种火炉深得那些位于北地的世家大族的喜爱,一时间,甚至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给夏国的财政平添了一些收入。 崇文殿上,民部尚书管平正在总结这一个月的赋税收入,以及支出,他站在大堂中间,在高畅和一干人的注视下侃侃而谈,不晓得是殿内温度的缘故,还是他过于激动,管平那微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汗珠。 如今,夏国的财政收入主要来自这几个地方。 首先当然是赋税,农庄每年要上缴一些粮食,其他的来自于那些世家大族,在高畅的强势之下,那些世家大族隐瞒土地,偷税漏税这样的现象越来越少了,粮食,是国之大重,这一点,高畅和他的那些官员自然不敢忽视。 然后,就是来自商业上的赋税,高畅对商人非常看重,并不歧视他们,商人进入夏国境内,只征收一次交易税,看其交易货物的多寡,以及种类收税,所有的货物种类该收多少税都有明文规定,官府的税吏必须照此办理,除了交易税之外,并没有其他那些诸如进城税,市场税等等乌七八糟的税务,因此,虽然天下大乱,交通隔绝,那些商人们还是愿意冒着危险到夏国来做生意。 高畅之所以优待商人,这是因为夏国生产有大量新鲜的货物,比如这种将烟气排放室外的火炉,对读书人来说珍贵异常的雪纸,改良了印刷术,可以批量生产,并且字迹清楚的书籍,做工精巧,用起来非常舒适的胡椅和胡床.过商人的渠道贩卖出去,毕竟,高畅本身的销售渠道无法吃下所有的货物。 当然,像军械,布匹这样的货物高畅是不会向外推广的,在工部尚书宋正本的辛勤工作下,在乐寿,各种各样的工匠所拔地而起,一点也不比高畅的老巢平原差劲,在这些工匠所中,防守最为严密的当然是打造军械的军械所,内部人都称之为一号工匠所,除此之外,就是生产织布机的三号工匠所。 织布机是划时代的产物,要知道,没有高畅的图纸,真正的织布机要到南宋末年才产生,准确地说,由工匠所制造的织布机远比那个时候的织布机先进,已经明朝时的水准。 高畅将制造出来的织布机分派到各个农庄,由农庄的神庙保管,然后由神官组织农庄的妇人进行织布,这远比私人家庭制造布匹的速度快了许多。 布匹在这个时代是可以当做金钱流通的,有了织布机生产出的大量布匹,在财政上,高畅的夏国才摆脱了入不敷出的尴尬局面。 所以,管平在大殿上才敢以如此雄壮的声音侃侃而谈,要知道,在织布机没有大规模进入应用的时候,在每一次的朝会上,他可是经常诉苦,大喊财政困窘。 九月份和十月份,高畅军打了一次大仗,消耗了大量的财赋,并且,境内发生了叛乱,叛乱使得一些农庄颗粒无收,造成了大量的难民。 不过,幸好那次战争拖的时间不长,消耗的财赋比较有限,而且,河间城被打下之后,损耗也不严重,城中甚至还有足够好几万军民吃上半年之久的存粮,再加上剿灭境内那些叛乱的世家大族,从中获得了大量的粮食,所以,总的说来,收入还是略微大过付出。 管平说话的口气也变得理直气壮了许多。 汇报完了上个月的收支之后,管平提到了税赋问题,高畅政府的税赋政策和大隋王朝大不一样,甚至不同于以往的历代王朝。 因为农庄的农民播种的是国家的土地,他们只有使用权,没有拥有权,所以,他们所缴的赋税只有一样,那就是 粮食的出产按照一定的百分比上缴,由当地的官府征的神官在一旁监督,以防止官府和农庄的农民从中耍什么花样。 至于劳役,在高畅的政令中,老百姓在农闲之际有两个月的时间必须相应官府的号召,去服劳役,比如兴修水利,修建驰道,但是,官府不得免费征集这些百姓,必须按日发放工钱,除了铜钱之外,可以用粮食和布匹替代。 农闲的时候,农庄的精壮若是没有去服劳役,他们必须参加军训,当打仗的时候,这些参加过军训的精壮就会被征召入伍,不过,不是让他们作为炮灰上战场,而是取代民夫的作用,押送粮草辎重,一旦前线兵员告缺,还会被随时征调入前线军中,补上空缺。 他们相当于后世的民兵,上了战场之后,他们也有军饷发放,不过,比起正规部队来,要少了许多,也只是象征性的,即便如此,那些人对自己得到的这种待遇已经非常感激了,每日都要在神官的组织下,以灵宝神君的名义,诚心祈祷。 他们觉得生活在夏王统治的大地上,就像生活在天堂之中,虽然,地里的庄稼缴获了一部分给官府之后,剩下的只能勉强果腹,需要去加入民兵去打仗,或者去服劳役得点工钱才能生存得好一些,就算这样,比起以前的日子,也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除了上缴粮食顶替赋税之外,他们就不会缴其他的赋税了。 在高畅看来,作为一个独立的政治实体,对百姓征收的税务,最好做到简单明了,让老百姓弄个心中明白。 最好不要巧立名目,让老百姓无所适从,也许每一样税赋并不多,就算全部加起来,也没有只缴一样税多,但是,对老百姓来说,他会觉得赋税繁多对自己的压力更大。 高畅对老百姓的看法完全正确,那些老百姓的确是这样认为的,他们认为,只征收一样赋税的夏国比起苛捐杂税繁多的大隋王朝就像天堂一般美好。 当然,他们之所以这样认为,并不仅仅是因为赋税这一样事情。 在农庄里,有一个农业互助协会,简称农会,这个农会负责农庄的生产,总是急人所难,若是哪一户出现了困难,全农会的人都会帮助它。 若是家里有人生病了,在以往,这些老百姓要嘛任亲人自生自灭,要嘛就买卖土地,凑钱给亲人看病,现在,他们不需要这样做了,亲人生病了,可以送到神庙去,由神官免费治疗,若是农庄的神官治疗不好,他们还会把他送到城里的神庙去医治,若是要治不好,那没有办法了,那时他的时限到了,神君把他招到天国去了,亲人们不应为他的离去悲哀,应该为他高兴才行,他终于结束了苦难的生活,到真正的天堂去享福了。 就算夏国不是真正的天堂,这些老百姓也相信,只要跟随着神君大人步伐,总有一天,全天下会变成真正的天堂,他们对此深信不疑。 管平汇报完毕之后,负责工部的宋正本走上堂来,开始了他的工作报告。 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 这个口号并不适合现在的夏国,变成要想富,多生孩子多修路方才正确,在高畅目前的领地中,由于战乱和饥荒,人口稀少,所谓千里无鸡鸣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就算高畅大量收拢流民,在四野八乡,仍然有大量荒芜无人耕种的田地,欠缺人口,对高畅势力的发展是一个重大的制约。 当然,只要休生养息一段时间,人口是会慢慢增加的,不过,这需要一定的过程,要想扩大人口,就不可能真正的休生养息,向外出兵掠夺是唯一的途经。 不过,刚刚打下河间城的高畅暂时没有出兵的打算,冬天已经来了,没有几个势力喜欢在冰天雪地下作战,乘着这段时间,高畅要好好治理内政。 修路成为了工部的一项重要任务。 要想把工匠所制造的商品卖出去,要想将领地欠缺的商品买进来,就需要吸引商人来此,为了方便商业流通,将那些年久失修的驰道重新修筑就成为了要务。 现在是农闲,暂时又没有战争,正是进行筑路的大好时机,负责工部的宋正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于是,在崇文殿上,将他的一揽子计划向高畅做了汇报。 除了修路,还要兴修水利,每年春夏之交,流经信都,清河等地的漳河就会爆发洪水,对沿岸老百姓的生活造成重大的困扰,为此,乘着冬季漳河水蛰伏之际,宋正本决定动用大量的民夫来开挖河道,修筑堤坝,争取治理好漳河。 高畅一边聆听宋正本的汇报,一边微微点头,他的神情专注,精神看上去非常良好,只是面色略微苍白了一点,这是因为在上次的河间战役中,他射杀敌将何亮那一箭用力过度,使得他的伤势又加重了一些,不能尽快痊愈。 礼部尚 绍望着堂中侃侃而谈的宋正本,眼神略微有些迷离,,宋正本所言并没有进入他的耳中,他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孔德绍虽然是孔子的三十四代孙,乃先圣的嫡系传人,但是,孔家在天下却名声不彰,远远比不上那些所谓的天下望族,清河崔,阳郑,范阳卢,太原王,这让一心想恢复至圣先师地位,恢复孔门荣光的孔德绍分外不平。 然而,他除了自家的身世之外,并没有其他任何拿得出的东西,要想恢复孔家的荣光,要想天下人尊儒拜孔,他必须依仗外力。 这个所谓的外力就是军阀的力量。 以孔德绍看来,在如今这个乱世之下,大隋的基业注定不保,而谁又能真正取代大隋王朝,建立新的帝国呢?在当前的形势下,还看不分明。 但是,若是等形势分明之后,他再加入其中,那就得不到主君的信任了,看在他这个姓氏的份上,主君或许不会拒绝他的效力,但是,要想恢复孔门的荣光却绝不可能。 孔德绍深知,他并没有安邦定国之能,他的能力极其有限,若不在那个有能力夺取天下的人起事之初加入,日后就一定难以登上高位。 所以,当高畅火并窦建德,雄踞河北,大肆招揽天下士子,却响应寥寥之际,他率先投奔,并且,以凤凰降临,百鸟来拜为吉兆,上书高畅,让他登坛为王,最后,高畅如他所愿,登坛为王,国号为夏。 然而,高畅却玩了一出神君降世的把戏,震慑了麾下的文臣武将,这让不信鬼神的他分外难堪,他在这次劝进中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原想高畅立国之后,会重用士子,以孔门儒学为尊,岂料,高畅却走上了另一条路,对自认为是儒家嫡系传人的他来说,那是一条邪魔之路。 不过,孔德绍是一个实用之人,并非读儒家经典把脑袋读成一团糨糊的那种儒士,他将自己的真实心态隐瞒了起来,欣然领受了礼部尚书一职。 高畅是个注重实效,不喜虚礼的人,孔德绍的这个礼部尚书当得有些郁闷,实际上,主宰礼部运作的是两个侍郎,而非他这个尚书,所谓的礼部,对高畅来说,相当于后世外交部一般的角色,在现在这个群雄纷争的时代,礼部的作用其实非常重要,需要的是张仪,苏秦一般的角色,在对孔德绍还不完全了解的情况下,高畅是不会将礼部完全交付给他的。 孔德绍似乎也明白自己的地位,并没有口出怨言,对高畅交待的工作也是勤勤恳恳地干了下去,若是他自己的主意和高畅相违背,他会在第一时间改变主意,按照高畅的想法去做,比如这一次高畅大婚就是如此。 夏王大婚,对夏国的所有人来说,都是泼天之喜,因此,在负责礼部的孔德绍看来,应该按照周礼大办特办,就算再是豪奢也不为过。 然而,他才将自己的计划送给高畅阅览,就被高畅否决了,让他重新制定大婚典礼。 孔德绍以为高畅是心疼银钱,不想因为一场婚礼耗费财赋,故而,他的第二个计划缩小了婚礼的规模,一切还是按照古礼来进行,只是不再铺张浪费。 然而,这个计划同样被高畅否决了。 于是,孔德绍不敢再自行其是,他小心地向高畅请教,询问这个大婚典礼该如何运作。 高畅告诉他,时代是在不停变化的,古代必须遵循的礼节在如今不一定适合,希望他懂得因时制宜,不要一味尊古,如此,永远也不得进步。 孔德绍明白了高畅话里的意思,随后,他不再大包大揽,而是和大神官金球得以及神庙圣女荷花仙子商议,最终制定了大婚的典礼。 这一次,他将制定好的计划奉献给高畅阅览,终于得到了高畅的认可。 不过,他这次在大殿上走神,却不是为了大婚典礼,那件事情在他看来已经结束了,他为的是另一件要事,那件事情或许对明天的那个婚礼有所影响,他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出来,以免扫了高畅的兴致。 但是,他也知道那事情分外紧急,若是不说,有延误军机的嫌疑,虽然,有可能高畅已经通过别的渠道知道了这件事情,但是,自己不主动提出来,性质完全不一样。 待宋正本汇报完毕之后,孔德绍深吸了一口气,离席而起,来到堂前,向高畅躬身为礼,朗声说道。 “臣有要事禀奏!” 高畅瞄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说道。 “讲!” 孔德绍抬起头,说道。 “历山飞魏刀儿派来使者求见夏王!现正在礼部公馆候命!”58 第三集 第三十四章 大婚(下) !” 声音微微颤抖,隐隐带着哭腔,随之而来,握着牛角梳的芊芊玉手也微微颤抖着,一袭乌黑的长发从梳子的间隙滑落。 “怎么啦?若芷!” 长发的主人回过头,明眸皓齿,浅笑盈盈,正是今日大婚典礼的两个女主角之一,苏雪宜,握着牛角梳帮她梳头发的当然是她的贴身丫头若芷,在主仆二人旁边,还肃立着好几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她们手中拿着各种各样的事物,以供苏雪宜所用。 之所以说苏雪宜是这次大婚典礼的女主角之一,是因为她不是唯一的女主角,还有一个女主角乃是一年之前就跟随高畅的尚岚,岚姑娘。 今日高畅大婚,一娶就娶了两个,浑然不顾文臣们的非议。 在高畅手下的那些儒士看来,作为夏王的高畅,王妃只能有一个,而他们属意的正是有着世家背景和高畅有婚约的苏雪宜,至于尚岚,在那些儒士看来,不过是一个侍妾罢了,只能当一个偏妃,待正妃进门之后,再择日迎进金城宫。 然而,高畅并没有如他们所愿,居然一娶就娶两个,没有正与偏的分别,两个人同为正妃,不分高下。 虽然,这与古礼不符,但是,在高畅的强势之下,大多数文臣都只好忍气吞声,不敢再唧唧歪歪,在这件事情上多说一些什么,唯有自认强项的宋正本对此上了好几道劝谏的奏章,不过,这些奏章都如石沉大海,没有消息,当然,宋正本也没有因为这事而受到什么处罚。 事到如今,文臣们只好忍受高畅的一意孤行,在这些文臣中间,大多数人都对高畅又敬又畏,而畏往往要大于敬,就连一早就跟随他的管平也是如此,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只要自己干好分内的事情就行了,高畅若是决定好了事情,就不要过分地去违逆他,毕竟,神是意志是不允许违背的。 至于那些武将们,大多数都把高畅当做了真正的神灵,在他们看来,高畅若不是神灵在世,怎么会在短短的一年时间内就打下如此大的基业,可以说是百战百胜。 对于高畅的命令,武将们第一时间的反应是接受,以及该怎样完成它,而不是质疑。 对高畅同时和苏雪宜,尚岚进行婚礼,并且两人地位不分高下,高畅的文臣武将们已经默默地接受了他的决定,但是,却不表示就没有人对此心怀不满。 苏雪宜并不是对此不满的人,虽然,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为了他甚至不惜跋涉千里,离家出走的那个人,在结婚大典上娶的女子不仅仅是自己,她仍然没有对此不满。 毕竟,生活在豪门大族中的她对这些已经司空见惯了,高畅现在已经是王爷了,虽然他这个王爷的位置来得不正,只反王而已,但是,王爷始终只是王爷,到目前为止,高畅却只有自己和那个一年前跟随他的女子,这已经是非常难以想象的事情了! 若是别的男子处在高畅的这个位置上,不说什么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至少已是侍妾如云,宫女如雨了,万不能如他现在这般简朴。 所以,苏雪宜的心虽然有一些疼痛,但是,更多的却是喜悦。 在没有和高畅再度相间之前,苏雪宜原以为高畅可能已经忘记了她,不然,为何她一路从清河到平原,再从平原到乐寿,花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能与他重逢,若是原来的高畅,就算有什么重大的事情,他肯定都会抛开,不顾一切地跑来见她。 高畅之所以没有这样做,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那些事情在他心中的地位远要比和她见面重要,高畅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高畅了,他不再像原来那般爱她。 当她和高畅身边的女子岚姑娘见面之后,那个念头就更是挥之不去。 所以,在和高畅见面之前,她的心一直充满了悲伤,只是她掩饰得非常好,没有让身边的人看出来,不仅如此,她还要安慰身旁对自己的境遇忿忿不平的若芷。 和高畅重新见面之后,苏雪宜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虽然,他改变了许多,变得成熟了,变得更有霸气了,然而,苏雪宜知道,他对自己的心却始终没有变,在见到高畅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在那个人的目光中,仍然蕴藏着如海般的深情。 她需要的不多,仅仅只是这些就足够了! 只要他的心中有她,不管他身边有多少女子,她也不在乎!是真的不在乎! 然而,若芷的心却没有如此大度,她觉得高畅是一个负心人,觉得自己的小姐太过委屈了,就连嫁人的时候,也没有亲人在自己身旁,仅仅是这样也还好了,没想到的是,她还要和另一个女子共事一夫,同时举行婚礼。 那个女子是什么身份?既没有家世,也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她凭什么和自家小姐平起平坐? 对此,若芷甚为不满。 所以,在帮苏雪宜梳妆打扮之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忍不住黯然泪下。 若芷的心情苏雪宜非常了解,她也从来没有把若芷当作一个丫鬟看待,十几年的相处, 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了。 她知道若芷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但是,若芷的年龄毕竟还小,并不能完全明白他此时的心情。 高畅并没有因为自己出身豪门,并且和自己有婚约在身,就舍弃一片痴心的阿岚,这证明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能嫁给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人,还有什么值得悲伤的呢? 自从她义无反顾地从长安出发,然后逃离洛阳的庄园,北上平原来寻找高畅,除了高畅,她就不会与旁人再在一起了。 若是高畅真的舍弃了她,她唯有一死而已! 够了!像现在这样就够了,能够穿上嫁衣,嫁给自己喜爱的人,就算只有一天,或者只有那么一瞬间,就已经足够了! 苏雪宜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她非常清楚,人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世事本就难以尽如人意! 只是年龄尚小的若芷还不懂这个道理而已! 苏雪宜并没有急着梳妆打扮,而是放下自己的事情,温言安慰起若芷来,直到若芷稳定好情绪之后,方才作罢。 如此,耽搁的时间就多了一些,当外面的女官来报,说迎亲的马车已经到达屋门口时,那些杂事方才堪堪忙完。 苏雪宜穿着五彩斑斓的嫁衣,在同样盛装打扮的若芷搀扶下,走出房门,在她们身后,十几个白衣飘飘的女官随之而来。 屋外迎亲的马车装扮得分外豪奢,满是金线的织锦裹在马车车厢上,拉车的四匹骏马皆是没有一丝杂色的白马,分外神骏。 苏雪宜所在的这个院子在城西,迎亲的马车将载着她去到乐寿城中的神庙,在神庙那里,她会和早就等候在那里的高畅等人见面,在神庙中,在荷花仙子的主持下,进行一个简短的典礼,就算完成了婚礼,随后,她与阿岚再伴随在高畅身边,坐在同一辆马车上,沿着乐寿的主干大道往金城宫而去,沿途,接受乐寿军民们的膜拜。 这个婚礼的模式非常符合高畅的情趣,那就是简约,符合实际,不尚虚礼,不崇奢华,事前,高畅为此征求过苏雪宜和阿岚的意见,两人都没有反对,对这两个人来说,她们不会反对高畅的任何决定。 在一个十字路口,载着苏雪宜的马车和另一辆马车相会了,在另一辆马车上,坐着同样打扮得非常漂亮的阿岚,莲花陪在她的身边。 苏雪宜和阿岚的视线在空中稍稍接触,就各自分开,她们都想成为婚礼上的唯一主角,但是,她们也都知道,那只能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梦想。 为了不使高畅难做,她们都必须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对苏雪宜来说,在她因为中毒而卧床休息的那段时间,阿岚长期在她身边陪伴她,当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痊愈的时候,高畅又带领着大军出去作战了,身边除了若芷之外,就只有阿岚相陪,在她看来,阿岚是一个没有什么心机的女子,为人直爽,有什么事情都无法藏在心里,在两人相处的那段时间里,阿岚常常向她询问高畅小时候的事情,两人经常为高畅小时候的糗事而开怀大笑,那时候,苏雪宜就在想,和这个女子共同拥有一个丈夫,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啊! 而阿岚呢? 当初她听从莲花的建议,认为要想牢牢拴住高畅,就必须按捺自己内心的忌妒,主动和苏雪宜交好,最起码,要想击败敌人,你必须先了解敌人,若是你不和敌人接触,你怎么会了解敌人呢? 所以,她是抱着打仗的心态去接触苏雪宜的,可以说,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怀有什么好心。 但是,和苏雪宜接触的时间一长,她的这个立场不知不觉中松动了,苏雪宜读过不少的书,走过不少地方,性情温良,内心善良,和她相处,阿岚感到非常愉快,她喜欢听她讲那些远方的故事,喜欢和她分享高畅小时候的故事,她本就不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渐渐地,她忘记了和苏雪宜相处的初衷,忘记了眼前这个女子是她的敌人,她真心地把她当作了朋友。 心态的转变让阿岚无所适从,她感到了茫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她无法把苏雪宜当作敌人,但是,有时候想到这个女子要和自己一起分享高畅的宠爱,她的心又不由感到一丝刺痛。 两辆马车并驾齐驱,沿着几丈宽的大道,向前方威严肃穆的神庙驰去,神庙建筑在一个广场中间,在一个高台上,从四面需要爬三四十级石阶方能登上神庙,如今,在面向两辆马车的这一面的台阶上,铺着红色的布匹。 高畅独自一人站在石阶的上面,他的身影巍然映入苏雪宜和阿岚的眼底,两人的视线在这一刻同时模糊了起来。 大业十三年,十一月一日,夏王高畅在乐寿大婚,纳苏雪宜为雪妃,尚岚为岚妃,无分大小,同掌后宫。58 第三集 第三十五章 接见魏刀儿的使者 三年,十一月二日,辰时。 金城宫,正乾殿。 虽然昨天大婚,昨晚一连赶了两个洞房,今天,高畅依然和平时一样早起,稍微锻炼一下身体之后,就来到了正乾殿处理政事,正乾殿乃是高畅处理日常事务,接见手下官员的地方,说是殿堂,其实殿内的装饰和陈设并不华丽,只是一间简单的书房而已! 正乾殿内除了高畅之外,再无旁人。 在正乾殿的四角,各自摆放着一个新式火炉,木柴在火炉中毕拨地燃烧,明亮的火焰将室内照得一片亮堂,温暖无比。 高畅身着一件绢制的单衣,坐在一张书案之后,他手中握着一杆毛笔,不时将毛笔蘸上墨,在摆放在面前的奏章写着什么,他批阅奏章的速度非常之快,不一会,面前那叠厚厚的奏章就变成了薄薄一层。 能放到高畅面前的这些奏章要不是一些政事堂和军机处无法处理的大事情,要不就是他们已经处理却需要高畅在上面签名盖章的卷宗。 一般说来,高畅每天花在批阅奏章上的时间不到一个时辰,从每天早上辰时开始,然后到巳时结束,别的时间,他会去做其他的事情。 正乾殿的殿门半开着,殿门旁薛仁贵躬着身子站在殿门前,在他身旁摆放着一个火炉,又加上他站立的地方本就是背风处,所以,殿外虽然大雪纷飞,他却没有感到多少寒意。 薛仁贵探着头望了一眼殿内,瞧见高畅仍然在埋头疾书,他退下身来,在火炉旁的一张锦凳坐下,把手放在火炉旁烤火。 在高畅的金城宫中,并没有寺人(也就是后世的太监)的出现,除了轮值的亲卫之外,宫内就只有少量的女官,以及像薛仁贵这样的僮仆。 侍卫和僮仆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而女官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一个新职称。 所谓女官,其实就是服侍苏雪宜和阿岚的女子,相当于皇宫中的宫女。 金城宫建成,高畅筑坛称王之后,他并没有大肆铺张,大讲排场,所以,也就没有在民间征召民女入宫,将那些宫女关在宫中一辈子,他现在只有两个王妃,用不到太多的宫女,所以,不需要这样做。 这些女官都是对高畅无比忠诚的那些下属的亲眷,她们自愿入宫侍候两位王妃,过了一定的时限,另一批与她们背景相似的女子就会来替换她们,让她们走出宫门,回到自己的家中。 至于那些僮仆,他们都是神庙收养的孤儿,在经过多次考验和挑选之后从众多孤儿中被挑选出来,送进宫中,领受高畅教诲,可以说,他们都是未来的夏国栋梁,是高畅为日后准备的人才。 在这些僮仆中间,最早跟随高畅的人自然地位不同,就像高畅身边的贴身僮仆,就一直是薛仁贵和杨黑子两人,没有换过别的人。 今日由薛仁贵当值,所以,他一直候在殿外。 一个僮仆从殿外的走廊转了过来,他来到薛仁贵身边,在他耳旁小声地说着什么,薛仁贵点点头,那个僮仆转身离开了。 薛仁贵小步来到殿门前,将半掩的殿门推开一些,殿门发出吱呀的声音,书案后的高畅闻声抬起了头。 “秉夏王,礼部尚书孔德绍带着魏刀儿使者黄少崇前来觐见!” 高畅点了点头,挥挥手。 “宣!” 薛仁贵躬身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高畅放下了手中的笔,活动了一下肩颈,他望着殿门外小院中飘飞的雪花,叹了口气,抬起双手,轻轻揉着眼眶。 魏刀儿的使者前来乐寿,并非是为了恭喜高畅大婚,而是带着特殊的使命前来,最先与他接触的礼部官员,已经将那个使者的来意探得分明,汇报给了高畅。 那个使者是来兴师问罪的! 毕竟,窦建德是魏刀儿名义上的结义大哥,上次的窦魏大战过后,两人化干戈为玉帛,结为兄弟,订立了守望互助的盟约,虽然,在薛世雄率领郡大军前来征伐窦建德的时候,魏刀儿并没有依照盟约出兵相救,但这并不妨碍他这个时候跳出来为自己的义兄打抱不平。 一句话,魏刀儿认为窦建德死因不明,高畅接过窦建德的基业,统率窦建德的旧部,号称夏王,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 不过,魏刀儿真是为了这个才派个使者来问罪的吗?高畅并不相信,他认为,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魏刀儿想要的一定是别的一些什么! 黄少崇在魏刀儿还是边塞马贼的时候就跟随他了,一直是魏的军师,不过,自从葛舟行来到魏刀儿军中之后,他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很快,葛舟行就赢得了魏刀儿的信任,取代了黄少崇谋主的地位,所以,上次魏刀儿率军来和窦建德作战,魏刀儿并没有带上黄少崇,而是带上了葛舟行。 为了夺回自己的位置,重新获得魏刀儿的器重,黄少崇这才毛遂自荐,甘愿前来乐寿担当使者,他自己也知道,要想完成身负的任务,非常困难,极有可能会有杀身之祸,不过,为了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他豁出去了,宁愿搏上一搏。 他赶到 ,正好遇上高畅大婚,虽然献上了贺礼,也得以出席大婚典礼,不过,却没有和高畅单独相处以及交谈的机会。 黄少崇原以为还要在乐寿待上几天,毕竟高畅成婚未久,不料大婚的第二天,他就得到了高畅的接见。 他跟在孔德绍的身后,在几个侍卫的陪同下,沿着兜兜转转的回廊向前走去,在回廊外面,雪花纷纷扬扬,四周一片银白。 瞧见正乾殿飞翘的檐角之后,黄少崇深吸了一口气,从高畅在大婚的第二天就处理公事这一点,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物,黄少崇不认为在同样的条件下,魏刀儿可以做到这一点,马上就要见到这个人,黄少崇的心情自然忐忑不安。 薛仁贵站在正乾殿的殿门前,将孔德绍和黄少崇迎了进来,那些侍卫则在殿门口站立,薛仁贵径自来到高畅身后,站在他后面。 孔德绍朝坐在书案后的高畅长揖为礼,高呼一声。 “臣孔德绍拜见夏王殿下!” “免礼!” 高畅抬起手,孔德绍依言起身,站在了一旁。 在孔德绍行礼之际,黄少崇却傲立当场,微微翘起嘴角,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瞄着堂上的高畅。 “大胆!面见夏王,为何不拜!” 站在高畅身后的薛仁贵神情激愤,站出来,尖声斥责黄少崇。 “哈!哈!哈!” 黄少崇昂起头,大笑三声,一副狂士做派,他保持着鼻孔朝天的表情,厉声喝道。 “夏王?什么夏王?吾这次领主公之命,是前来拜见主公的义兄长乐王窦建德,请问窦公现在何方?” 黄少崇话音刚落,孔德绍立刻反驳起他的言辞来。 “长乐王在和官兵作战之时,于七里井身逝,留下遗诏,让夏王完成反隋大业,此事,天下群雄皆知,贵使莫非不知?如此看来,贵主公的消息未免也太过避塞了,贵主公若想争雄天下,消息如此不灵通,可是不妙啊!” 主辱即是臣辱,孔德绍自然不能放任黄少崇大放厥词,他能身居礼部一职,并不仅仅是仗着先祖的名头,和他能言善辩也不无关系,高畅所建立的这个礼部,主要行使的就是后世外交部的功能,自然需要能言善辩之士。 “是吗?吾主派吾来此,想要问夏王一句,长乐王究竟是死与何人之手?夏王可敢向着天地发誓,说自己与长乐王之死毫无关系!” 黄少崇向前一步,朗声说道。 “荒谬!” 孔德绍大喝一声。 “贵使要遵守使者的礼节,若是不然,我等也不会以使者之礼相待!” “吾一心为主效命,心有大义,虽万人,吾独往矣!吾到要看看,尔等将如何对待吾!不过一命而已,何足惜哉!” 黄少崇瞄了孔德绍一眼,神情不屑。 高畅摆摆手,示意孔德绍无须再说什么,他的嘴角微微上翘,一丝嘲讽的笑意挂在上面,他抬起双手,轻轻鼓起掌来。 “说得好!” 高畅的声音微微停顿片刻,然后再次响起,于空荡的殿内回荡起来。 “不过,贵使来此,就是遵从汝主公之命,来痛骂本王的吗?难道,贵使的主公就没有交待别的什么吗?” 黄少崇微微色变,还待慷慨陈词,高畅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那些虚的东西,我们就不要说了,大家还是言归正传吧!说吧!你家主子要你来传递什么消息?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想达成什么目的?” 黄少崇没有想到高畅会如此直接,在他看来,至少高畅也要命令手下就公理正义什么的和自己辩驳一番,让自己舌战群儒之后才说到正题。 此时,黄少崇的心情就像一个准备了许久,背了无数台词正准备上台表演的戏子,在上台前的那一刻得到通知,他的台词全部被删除了一般。 他干咳了两声,然后说道。 “我家主公希望能知道他的义兄长乐王的真实死因,若夏王殿下不能给我家主公一个好的交待,我家大王不日将挥师十万南下,亲自来乐寿寻求答案!” “是吗?” 高畅微微笑了笑,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的改变,这让紧紧盯着他面部变化的黄少崇难免心中茫然。 攻占河间城之后,摆在高畅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南下武阳郡,魏郡,攻占黎阳仓,随而进抵河内,河阳,窥探东都洛阳。 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黎阳仓,高畅和李密一样,同样知道在乱世之中争霸天下粮食的重要性,要是能打下一个大粮仓来,他可以招收更多的精兵。 不过,这样做有一个难题,那就是在北方,依然有隐患,虽然,在郡往南,多是泥沼,水网,可以派一支精兵,抵住北方精骑的侵扰,不过,若是被北方的敌人突破防线,那时就大事不妙了。 除此之外,如果在本方羽翼未丰的这个时候和东都的朝廷精兵,以及气势恢宏的瓦岗军接触,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黎阳仓虽然吸引高畅,不过,高畅也知道贪婪并不是什么好的情绪,最后,他抵制了 手下的意见,断然放弃了南进的策略,也就是在这个来了黎阳仓被徐世绩率领的瓦岗军攻下的消息。 不能南下,那么就只有北上,当初杨广征伐高句丽,在北地的郡,以及幽燕一带修建了不少粮仓,大量的粮食通过运河被运进那些粮仓蕴藏起来,不仅如此,在那些仓库里,还有大量的武器和甲冑,若是能够攻下郡,同样能获得大丰收。 攻占幽燕之地,不仅能解除高畅的后顾之忧,还可以获得一支训练精良的铁骑,在河北之地,虽然也有不少良马,不过,比起幽燕之地来,战马的素质和数量都要差了许多,能够获得幽燕的良马,在此基础上组建一支精骑,再南下攻伐中原,必定事半功倍。 就像下围棋一样,先占据四角和边,再图谋中腹,方是正道! 要想北上,雄踞幽燕的幽州总管罗艺当然是头号大敌,但是,高畅首先必须面对乃是盘踞上谷的历山飞魏刀儿和他的义弟宋金刚。 就算魏刀儿不派人来找高畅的麻烦,高畅也要去寻他的麻烦,魏刀儿的人能自动送上门来,反倒省了他不少事情。 不过,在现在,高畅并没有马上和魏刀儿翻脸的打算。 “我们就不要再纠缠长乐王的死因了!本王只想问你一句,贵主公想要本王做什么,才放弃率兵南下的计划?” 笑过之后,高畅向黄少崇直言相问。 面对高畅咄咄逼人的目光,黄少崇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半晌,方才提出了要求。 冬季是盘踞在上谷的魏刀儿部一年中最难受的季节,他手下有数万军队,再加上十来万随军家眷,要想安然渡过严冬,需要大量的物资和粮食,而在这个时候,罗艺的幽州军在薛家兄弟的带领下已经进驻郡,魏刀儿无法到郡掠夺过冬物资,就把主意打到高畅这里来了,追究长乐王的死因什么的都是虚言恫吓,想从高畅这里弄到过冬物资才是他的目的。 当然,黄少崇也不是就真的在恫吓高畅,若是高畅不答应魏刀儿的要求,将他索要的物资和粮草奉上,为了生存,魏刀儿也只能选择在冬季开战,率兵南下攻打乐寿,就算抢不到多少粮食,战死一部分人,他也会少点负担。 听完黄少崇提出的要求,以及索要粮食和布匹的数量,高畅沉默了片刻,然后,告诉黄少崇,说是长乐王既然和魏刀儿制定了盟约,他接替了窦建德的位置,自然会遵从已故长乐王的意思,既然双方是互助互望的关系,他当然也不会见死不救,所以,一定会尽自己的能力,伸出援助之手,不过,具体事宜他还要和部下们商议一番,才能做出回答,在此之前,还希望黄少崇在乐寿等候一两日,等他决定之后将再次征召黄少崇进宫。 对于高畅的答复,黄少崇是既意外又惊喜,他根本没有想到高畅居然会答应如此离谱的条件,难道他真是想遵从已故长乐王的决定?还是被魏刀儿的十万大军吓倒了?黄少崇想了半天,想不明白。 本来,他对他自己这次的出使并不抱太大的希望,所以,一开始就做出狂士的风范,希望在谈判破裂之后,高畅会认为自己是一个能人,手下留情,不杀了自己祭旗。 这次出使虽然是他毛遂自荐,但是出使这件事却不是他的主意,那是魏刀儿的新任谋主葛舟行的意思,在葛舟行看来,要想解除目前的困境,唯有出兵打仗,去掠夺别的势力的物资和粮食,不过,既然魏刀儿胸怀大志,不甘只做一个草寇头子,要是攻打同样作为义军反抗朝廷的势力,那么,出征就必须师出有名。 所以,才有了黄少崇的这次出使。 若是能通过黄少崇的三寸不烂之舌,不需要打仗,就能弄到本方需要的物资,那自然最好了! 黄少崇认为葛舟行的想法纯粹是异想天开,在他看来,最好是乘着寒冬还没有完全降临之际,偷偷出兵去偷袭乐寿,方是良策,可惜,魏刀儿被猪油蒙了心,不听他的意见,为此,他只好选择了出使,希望能如葛舟行之言,只仗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就能说服高畅答应本方的条件,在他看来,高畅部在经过河间战役之后,正在休生养息,自己说不定也会有那么一点机会说服对方! 谁知道,他还没有摆弄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高畅就欣然答应了魏刀儿的条件,这让他瞠目结舌,不由心生疑虑。 不过,不管怎样,这次出使任务他是完成了,立下一个大大的功劳,说不定能以此为契机,夺回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黄少崇虽然如此这般想着,在出宫的路上,他的心情却始终高兴不起来,微带不安,总觉得高畅答应得如此爽快,一定蕴藏着什么阴谋。58 第三集 第三十六章 营救(兼对前两天没有更新的解释!) 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乐寿。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雪终于停了下来,好久不见的太阳重新在天空中露出脸来,阳光略显清冷地照射在穿着厚厚衣衫的人们身上。 不过,俗话说得好,化雪天冷过下雪天。 走出门的人们,一呼气就是一大口白雾,就算是身形非常雄伟的壮汉行走在风中也多半佝偻起了身子,双手也都放在衣襟之内,不敢露在外面。 这样一个寒冷的天气,使得人们的心多少也变得无趣起来,微微带着寒意,虽然日当正午,乐寿的大街小巷却看不见什么人影,人们基本上都躲在自家的屋子里,用早就准备好的木柴升火取暖。 莲花的心情却一点也不受这寒冷天气的影响,此刻,在她心中,就像鲜花盛开的三月暖春一般,洋溢着欢快,满足。 在这一天,她的第一个心愿实现了,她迎来了等候许久的同伴。 早在去年年末,高畅就派出了一组武艺高强,行事慎密的军中壮士前往东都洛阳,去营救那些和莲花身世相仿,仍然被宇文世家控制的女子们。 莲花曾经说过,高畅只要能做到这件事情,她就会全心全意地投靠高畅,将自己所了解的宇文世家在其他那些世家大族,朝廷高官中潜藏的女间姓名拱手奉上,并且,还会主动去和几个与自己一般,也识破了宇文家的阴谋,把对宇文家的恩情化为仇恨的女子联系,如今,那几个女子都已成为了某些极有势力的人物的宠妾,若是高畅能帮她们向宇文家复仇,她们或许会在暗中向高畅传递消息,有了这些女子的帮助,高畅争霸天下的大业就会事半功倍,在某一时刻,说不定会获得意想不到的好处。 不过,在高畅并没有实现莲花的要求之前,莲花是不会向高畅透露那份名单的。 因为暂时用不上那份名单,故而高畅并没有严刑逼供莲花,他需要的是莲花的真心投靠,所以,他一旦和莲花达成协议,就派出了大量军汉伪装成商行的伙计秘密潜进东都,去进行拯救美女的任务。 宇文世家训练美女的场所在东都洛阳的外城,在热闹的丰都市(东门闹市),是一个大大的宅邸,对外的名头乃是一个富翁的家宅,那个富翁在东都开着好几家妓院,所以,就算在他宅邸中有众多的女子,也引不起别人的怀疑。 宇文世家对这个秘密地点的看护非常严密,那些女子都被安置在内院之中,平时是根本不能出外的,就算要出外,也会被蒙上眼睛,让她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最初,莲花在里面的待遇也是如此,只不过,由于她聪慧过人,得到了管事宇文全的欣赏,协助他处理日常事务,这才比别的女子多了一点点机会了解外界事务的机会,只是,绕是如此,她依然并不清楚自己待过的那个地方的详细地点。 但是,她毕竟不是一般的女子,通过一系列的蛛丝马迹,她能肯定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东都洛阳的某处,而且就在某个闹市之中。 高畅的人通过莲花的线索在东都洛阳待了两三个月,仍然找不到宇文世家的那个秘密基地,后来,他们通过紧盯宇文世家留在东都洛阳的族人,用一个成员伪装成某世家的子弟,故意和那人交好,与那人流连于青楼酒肆,然后顺藤摸瓜,这才找出了好几个疑似那个基地的地方,只是,在这些地方中,究竟哪一处才是宇文世家的秘密基地,他们依然无法查得分明。 后来,一件突发事件才让他们确定了那个秘密基地的所在。 四月九日,投靠了瓦岗李密,然后被封为齐郡公的孟让率领手下两千来人乘夜攻入了东都外城,对丰都市纵火焚烧,大肆劫掠,直到天亮才退兵。 那个富翁的宅邸也是高畅部的怀疑对象之一,所以,负责这次营救活动的头目一直安排有人在那个宅邸的外面监视,于是,那个眼线亲眼目睹了一场战斗。 孟让的这次行动并没有征求李密的同意,是他的私下行动,主要是为了劫掠钱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向李密表忠心,表明自己是个有能力,有担待的属下。 孟让指挥的是他自己的部队,并非真正军纪严明的瓦岗军,所以,他的部队一旦进入坊市,顿时分散开来,不受长官们的约束,只顾着四处劫掠,**,放火,杀人。 因为那家宅邸占地宽广,有着高高的院墙,朱漆大门,门外还立有两个石狮子,自然吸引了大部分孟让军的目光,于是,他们闹哄哄地向那处宅邸的大门冲去,想要大发横财,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抢到几个美女。 但是,他们在大门口遇见了宅邸内护卫的阻击。 宅邸内的护卫手底下拥有军方的弓弩,并且为数不少,那些作为前锋的孟让军还没有来得及靠近大门和院墙,就遭到了如雨的弩箭袭击,在长街上留了一地的死尸。 遭到如此重击,孟让军自然不肯罢休,蜂拥而上,一心想要攻下那处宅邸,然而,他们的行动没有什么章法,经过一番损兵折将,却始终无法攻进门去。 那处宅院的院墙 大,约有两丈高,相当于一个小城池城墙的高度了,卫人数众多,个个武艺精良,并且精通战阵之法,倚着高高的院墙和厚重的大门,一时之间,使得孟让军进攻一筹莫展,不得寸进。 孟让军由于是乘夜来攻,主要是想打官兵一个措手不及,为了隐藏本方的行踪,他们并没有带过多的辎重,自然不会带云梯,冲车等攻城器械,所以,面对有严密防守措施,宛若一个小城池的宅邸,他们就像面对刺猬的饿狼一样,看得到,却吃不到,无法下手。 最终,那一夜,孟让军还是没有能攻下那个院落,他们的最佳战绩也仅仅是攻到大门而已,没多久,那批攻进大门的敢死队就被护卫们的弩箭和刀枪赶了出来。 当然,要是孟让军能集中兵力攻打这个宅院,花一点时间,舍得牺牲,还是有可能将这个院落攻下,毕竟,护卫们的人数不多,死一个就少一个。 不过,孟让军的兵力也不多,只能乘着夜色偷袭而已,要是天亮之后,让城内的守军晓得他们只有两千来人,结局自然大为不妙,所以在天亮之前,他们必须撤退。 纵然是万般不忿,天亮之前,那些围攻宅院的孟让军还是在头目们的带领下远去了,他们虽然毫无所获,对高畅的人来说却并非如此。 此地若非宇文世家的秘密基地,那么怎么会有如此众多的护卫?又怎么会有军中才有的强弓硬弩?防护既然如此严密,宅院内必定有着一些需要如此严密防护的东西。 将地方确定好之后,接下来就该是制定行动计划,采取具体行动了。 目睹那夜孟让军和宅院内护卫的交锋之后,负责这次营救行动的高畅军头目深知不能强攻,要想突进宅院,营救那些被困在院子中的美女,只能乘护卫们防守松懈,乘其不备采取偷袭,并且,行动要快,要赶在巡城的官兵反应之前完成整个营救计划。 能够被高畅委派来负责这次行动,那人自然并非什么等闲之辈,他自然也知道,行动只能有一次,若是第一次不成功,也就不会有第二次了,因此必须做到谋定后动才行。 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一边向乐寿要求援兵,一边在东都敌情司分部的帮助下,打探那处秘密基地的虚实,了解那个院子的具体防护,究竟有多少护卫?是怎样轮值的?有着多少弓弩?应急计划是如何施行的? 等这些都了解清楚,而乐寿方面的援军也陆续来到东都之后,他才按照事先制定好的计划开始行动。 那时,时间已经进入九月了,留守在东都洛阳的大军汇合从全国各地其他地方赶来的官兵在王世充的带领下,进驻回洛,与位于回洛仓的瓦岗军隔河对峙,东都的防务顿时为之一空,也就是行动的好时机。 宇文家的那个秘密基地有许多人,自然需要大量的粮食和蔬菜,所以,每天都有人专门把粮食或者蔬菜,肉食从城外的农庄,或者集市上送过来。 这些东西都是通过大车从后面的侧门进入的,侧门的防守并不严密。 高畅的人就是假装成运货的人,从侧门冲进宅院的,负责具体行动的人都是军中的好手,不仅个人武艺精良,同时也擅长两三人的小团体配合作战,由于是大白天,院中的护卫并没有什么危机感,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根本组织不起像样的反击,又没有院墙的防护,自然被高畅的人杀得丢盔卸甲,溃不成军,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一个时辰不到,高畅的人就扫清了整个宅院,将那些女子装上了事先准备好的伪装成运货的马车,送出了丰都市。 而这个时候,东都的官兵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让负责阻击官兵的小队无事可做,等官兵赶到时,高畅的人早就通过事先准备的逃跑路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营救计划到是顺利完成了,只是,要将这些女子送回乐寿却是一个难题,在东都城外,官兵和瓦岗军正在对峙,为了防止双方的细作,交通已被阻绝。 最后,那些女子和大部分行动小组的人都分散开来,在事先准备好的住所暂时安定了下来,只有几个身手了得的汉子在敌情司的配合下,带着两三个和莲花交好的女子冒险穿过战区,北上回到乐寿,到达乐寿时,已经是十一月二十一日了。 他们带回的除了这个让莲花高兴得热泪盈眶的消息之外,随行的敌情司探子还带来了瓦岗军与王世充大军交战的具体战况。 这消息让高畅对自己未来的敌人们又多了一丝了解。58 第三集 第三十七章 李密败世充 三年(公元618)十一月九日,石子河(河南省巩i|支流)。 辰时,太阳照常升起,天地间,一片光明。 几朵慵懒的白云趴伏在天空,蓝色的天幕下,石子河发出淙淙的声音向北流去,河水甚浅,河底的鹅卵石清晰可见。 在石子河两岸的河滩上,人声鼎沸,旌旗飞扬,朝廷的王世充军和瓦岗军一共二十来万人隔着窄窄的石子河布下军阵。 十数万瓦岗军布下了一个硕大的军阵,南北连绵十数里,看上去声势极其浩大,士卒们高举的武器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寒光,如同一片发亮的森林。 “威武!” 随着一阵山崩海啸般的呼喊声,鼓声雷动,如同闷雷一般在石子河两岸回荡,远处的青山,一群雀鸟被这喊声和鼓声惊吓,振翅飞了起来,像一把黑沙子一般横穿战场上空,向西边的天穹撒去。 “出阵!” 翟让挥动手中的长剑,大声吼道。 唾液从他大张的嘴中喷出,然后挂在下颌的虬髯之上,他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石子河对岸的官兵军阵,一手持着长剑,一手握着马缰,纵马疾驰,向前驰去。 在他身后,数百名亲卫纵马跟了上来,翟让的帅旗随着他的身影朝石子河对岸移动,瓦岗军个个高声怒吼。怪叫着向石子河对岸冲去,脚步声犹如闷雷一般响彻大地,地皮在微微颤抖着,他们冲进石子河中,无数双大腿踩进河水之中,迅速填满了整条河流。 王世充拉着马缰,止住身下战马地躁动,他的目光并没有放在潮水一般越过石子河朝本方阵地冲来的翟让军上。而是死死地盯着仍然矗立在中军纹丝不动的李密战旗上,那面战旗下的人才是值得他重视的敌人。 上一次在洛水以北战败之后,王世充紧闭营寨,拒不出战,而这时,越王杨派来使者进入营中劳军。使者并没有公开指责王世充,不过,在私下的交谈中,他向王世充表露了朝廷的不满,认为王世充过于畏敌,不敢和瓦岗军交战。 王世充大为惶恐,深怕杨向江都打他地小报告,杨广会派出另外的将领来接替自己,在这乱世之中,若是你没有军权。那你就什么也不是了! 故而,王世充克服了上次作战不利的恐惧。率领大军全营出动,前来与瓦岗军展开大会战。希望能一战定胜负。 眼见翟让的帅旗已经过了石子河,王世充把手中的令旗一挥,大喝一声。 “迎敌!” 随着他一声令下,官兵阵中同样响起了战鼓之声,鼓声响彻天际,甚至掩盖了敌军的喊杀声,官兵们随着鼓声地节奏向天大声嘶喊。 “嗖嗖嗖!” 箭雨离弦而出,黑压压一片朝着向本方急冲而来的瓦岗军飞了过去。瞬息之间,遮盖了整片天空。将士们的眼前顿时为之一黑。 听见了刺耳的尖啸声,瓦岗军位于第一线的将领们纷纷失声大叫。 “举盾!” 排在第一线的士卒们纷纷在奔跑中举起手中的盾牌,挡在自己身前,他们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呼出一口口的白雾,在凹凸不平的河滩上迎着箭雨亡命向前飞奔。 “攻下东都,抢钱!抢粮!抢娘们!” 翟让在奔驰地骏马上高声呼叫,神情狰狞! 话音刚落,他手下的百名亲卫将这话齐声重复了一遍,随后,冲阵地瓦岗军纷纷齐声高呼,热血在他们胸中流淌,使得他们的双眼都变成了一片血红色,他们紧紧地握着自己地武器,聆听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声,随着同伴们一起大踏步向前奔去,臆想中的美好生活就在他们眼前闪耀,使得他们不顾自身的生死,纵然不停有同伴在自己身边惨叫着被箭矢射中倒下,他们依然不管不顾地向前冲锋。 率先向王世充发起攻击的是翟让的直系部队,他的这支部队与李密的蒲山公营完全是两个概念,在这支军中,作为骨干力量地都是随他在瓦岗(今河南滑县南)起事的老兄弟,他们只听从翟让地号令,对魏公李密的命令并不怎么听从,不仅阳奉阴违的事情常有发生,有时候还会公开违令。 最初,李密的蒲山公营初次建立,营中的将士多次受到这些人的欺凌,直到蒲山公营在历次战斗立下不少战功,李密名声威震天下之后,这样的情况才逐渐减少,不再发生。 不过,即便李密接替翟让成为了瓦岗军的头领之后,这些人依旧仗着自己的资历,常常对李密的政令指三道四,拒不执行。 这次,翟让之所以作为前锋去攻打王世充,就是受了这些部将们的怂恿。 由于李密屡败王世充,于是,翟让的部将们认为王世充部只要离开坚固的营寨就不堪一击,所以,在这次会战之前,纷纷向翟让进言,希望他能出面要求担任此次会战的前锋。 他们幻想着击败王世充之后,大肆接收王部的战利品,有的人甚至还幻想着一鼓作气攻下东都,就像翟让所说的那样,进城去抢钱,抢粮,抢娘们。 如果是李密的直系部队,自然不会提出这样的口号,只不过,翟让的那些老兄弟不是市井之徒,就是盗匪,他们的军纪一向很散漫,要让他们拼命作战,也只能如此了! 瓦岗军的高呼声传入王世充耳中,王世充嘴角挂起了一缕微笑,他拔出了腰间的长剑,高举在空中。 对于翟让和李密的关系,最初,王世充一点也不看好,他认为这样主臣不分的情况并不会持久,就算李密和翟让相互之间没有问题,在他们各自手下的怂恿下,也会产生矛盾,最终,两者之间必定要发生火并,不是李密亡,就是翟让死。 王世充更加看好李密在这次权力斗争中能获取胜利,虽然,他打心眼希望翟让胜出,但是,他知道这个结果的可能性不大。 王世充相信通过翟让和李密的这次火并之后,瓦岗军的元气必定会受到非常大的损害,到时候,他再率兵出击,必定能把士气低落的瓦岗军打个落花流水,这就是最初王世充坚守营寨,拒不出战的主要原因。 然而,最终远在江都的杨广中了李密的离间之计,杨广虽然没有相信王世充会背叛自己,却派出了钦使严令他出兵与瓦岗军作战,使得王世充的全盘谋划变成了一个笑话。 不过,这个时候,王世充并没有 多,在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大败 李密! 就算是在堂堂正正的交锋中,我也一定能击败你! 王世充高举在空中的长剑突然落下。 “出击!” 他大声疾呼。 军中战鼓声的节奏顿时为之一变,位于最前哨的官兵将士们在将官们的命令下,迈着整齐的步伐朝冒着箭雨冲来的瓦岗军逼去,前面一排的官兵纷纷身披重甲,铠甲反射的阳光朝瓦岗军直射而去,刺痛了他们的眼睛。 两军像洪流一样撞在了一起,然后,迅速纠缠在了一起,将鲜血和死亡如同漩涡一般扩散了开去,不多久,仿佛是被杀气吸引而来一般,天空中布满了阴暗的云层。 最初的半个时辰,敌我双方尚互有攻守,但是,半个时辰过后,翟让部就落入了下风。 王世充并没有命令全军突击,毕竟李密的中军也没有移动,他的前军与翟让部人数也大致相当,官兵个人的战斗力并不比翟让部差,但是,官兵的装备比翟让部稍微精良了那么一点点,作战的阵型也稍微讲究了那么一点点,胜利的天平自然也就向官兵那面稍微倾斜了那么一点点。 开始的时候,翟让的军队还可以凭借血气之勇和官兵打个旗鼓相当,但是。当发现本部渐落下风之后,将士们地心也就散了,有了其他的想法,这个时候,进东都去抢钱,抢粮,抢娘们的愿望就被求生的念头代替了,一旦有人开始往后逃跑。大家伙开始有样学样,也纷纷放弃战斗,背朝敌人,向后跑去。 战阵一旦崩溃,也就无法挽回了。 翟让挥动着手中的马鞭,驾驭着身下的战马疾驰。朝着本方的中军奔去,他披头散发,低着脑袋,伏在马背上,迎着疾风狂奔,头顶上的头盔已经不知道丢在战场上地什么地方去了,在刚才的战斗中,他差一点就被敌将斩落马下了,幸亏身旁的单雄信杀将出来,一槊将敌将打下马来。救了他的性命。 单雄信是翟让的亲信,和徐世绩一样是他手下的心腹大将。如今,徐世绩已经远赴黎阳。在他身旁只有单雄信一人,鼓动他作为前锋出兵最起劲地人也正是单雄信,虽然,翟让被单雄信救了一命,但是翟让仍然对他不满。 单雄信虽然武勇过人,但是说起带兵作战,还是徐世绩更加厉害啊!要是徐世绩在他身边,肯定不会鼓动他作为前锋率兵出战。就算是率兵出战,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狼狈而逃吧! 翟让忍不住这样想。 王世充挥动长剑。命令前军跟在败退的翟让部后面继续向前攻击,他则率领中军渡过了石子河,朝瓦岗军的阵线逼去。 这个时候,他仍然没有下令全军出击,他还要留一手,提防瓦岗军的反击,李密,本就是一个诡计多端的家伙。 在瓦岗军的中军阵中,传来了一阵阵的战鼓声,同时,军中的旌旗也在风中变化着姿势,打着旗语。 在鼓声和旗语中传递出一个命令,让败退的翟让部绕过中军,往一旁散去,以免冲垮中军的阵线。 然而,翟让部地将士们只知道沿着直线亡命奔逃,没有人听从旗语的指示,毕竟,命是他们自己地,要是绕路跑被身后的敌军追上怎么办? 两点之间直线最近,这个道理在这里得到了最有利地证实。 翟让的败军很快就冲进了严阵以待的李密中军之中,冲乱了瓦岗军中军的阵脚,于是,李密的帅旗开始移动,向后退去。 远远地看见了这一幕,王世充大喜过望。 说实话,他最怕的就是李密的内军骠骑,所以,才选择了在河滩边布阵,用狭长的地形来限制他们,使其无法冲杀起来,同时,他地中军一直到现在都摆着整齐的步兵方阵,用强弓和硬弩押阵,以免瓦岗地那支精骑突然杀出。 现在,由于翟让的败兵的冲击,使得李密的中军阵脚大乱,自然阻挡了内军骠骑的冲击,只要不面对李密的精骑,王世充就毫不畏惧。 他挥动了手中的令旗,分处在两翼的左右两军同时加快了速度,向前掩杀过去,务必要全歼瓦岗军,使其无法全身而退。 李密的中军加快了撤退的速度,李密的帅旗迅速地远离战场,向后方奔去。 王世充见状,立刻命令中军的骑兵部队出阵,向前冲杀过去,务必要将李密留下来,在骑兵的冲杀下,瓦岗军的败退速度更加快了,到处都是溃兵,王世充对这些溃兵不屑一顾,牢牢地盯着李密的帅旗,率兵紧追不舍。 时间到了午时,王世充部已经全部渡过了石子河,在追击的过程中,他的中军始终保持着紧密的队形,防止李密反击。 但是,他还是有所忽略,那就是由于处在追击状态中,他的大军前后的间距拉过长了一些,左右两军,前后两军之间的距离已经达到了危险的范围,但是,由于他手下的将领们都在奋勇争先,想多杀一些人,多立一些功劳,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未时时分。 在战场渐渐转移,来到原野和山地交接之处时,瓦岗军早就埋伏在山坡两侧的伏兵从一旁杀将出来,他们没有直接攻击王世充的中军,而是横冲而入,将王世充的后军切断,然后,迅速击溃他的左右两军,朝中军包围过来。 分别率领这两支军队的是在虎牢投降李密的随将裴仁基,以及李密的心腹大将王伯当,他们率领的都是手下的精锐,并且以逸待劳,迎战官兵的疲惫之师,自然如同锋利的刀刃砍入豆腐中一样,轻易就将官兵的阵型剖开了。 这时,李密突然率中军反身逆袭,在秦叔宝,程知节,罗士信,裴元庆等猛将的率领下,攻入了被四面合围的王世充军中。 王世充在左右亲信的拼死护卫下,杀出重围,朝西方狼狈逃窜而去。 这场大战的胜利彻底奠定了李密在瓦岗军中的地位,翟让的嫡系部队损兵折将,在瓦岗军的势力顿时下降了许多。 但是,这也为后面在瓦岗军中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打下基础。58 第三集 第三十八章 李密杀翟让 军中,李密虽然是名义上的主公,但是,他并不能直下命令,就算是想让翟让做什么事情,语气也会比较委婉,毕竟,李密的魏公是翟让推选的,李密的主公位置是翟让让给他的,瓦岗军的将领们大多是出身贫寒的草莽汉子,或者是隋王朝的低级军官,在这些人心中,恩义两字分外重要。 虽然,翟让只是曾经做过李密的主公,但是只要有过这回事,李密就无法在翟让面前摆出主君的架子来,以免给人忘恩负义的感觉。 在瓦岗军中,李密和翟让统率的部队分属两个不同的系统。 李密的嫡系部队是曾经的蒲山公营,以秦叔宝,罗士信,程知节,裴元庆四将统率的八千内军骠骑为主力,辅以裴仁基,王伯当诸将统率的部队,在如今的瓦岗军中,自然是战斗力最强,势力最大的一支军队。 除了这支军队外,名义上听从李密调派的部队还有数十万之众,他们都是赵魏地区(今河北省南部,河南省北部及中部)以南,江淮以北的变民军。 孟让,郝孝德,王德仁,以及济阴郡变民军房献伯集团,南下的上谷郡(今河北易县)变民军王君廓集团,东进的长平郡(今山西省晋城)李文才集团,淮阳郡(今河南淮阳)魏六儿,李德谦集团,魏郡(今河南省安阳)地李文相集团。济北郡(今山东省庄平)的张青特集团等等。 这些变民军纷纷归附李密,各自率领原有部众,设立(百营图册),由李密遥遥统率,听从李密指挥。 这些人虽然都听从李密的命令,但是李密也知道这些人在关键的时候并靠不住,他们现在之所以尊他为主,一是撼于他的威名。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有粮,他们唯有依靠于他才能生存,免除流贼生涯。 所以,在瓦岗军中,李密真正能依靠的只有以他原来那个蒲山公营为基础扩展的嫡系部队,以及像裴仁基这样瞧不起出身微寒的翟让地原隋朝官吏。 比起李密来。翟让在瓦岗军中的势力其实也差不到哪里去。 翟让的手下主要以最初随他在瓦岗起义的老兄弟为主,其中,左武侯大将军单雄信,右武侯大将军徐世绩都是他的心腹手下,统率着大量士卒,再加上身为司徒的他直接统率地老营兵马,虽然他将头领的位置让给了李密,但是,他在瓦岗军中的势力却并没有削弱多少。 虽然他自认不如李密志向高远,不是打天下的料。这才把头领的位置让给了李密,但是。这并非表明他就完全不担心李密上位之后,感于自己对他的知遇之恩。所以不会反过来对付自己,正因为他本身有着雄浑的势力,所以才并不在乎在名义上接受李密的领导。 一句话,他只想大块吃肉,大腕喝酒,有美女就上,有钱财就捞,只要过得好就行了。他并没有打江山的雄心。 既然李密擅长打仗,那就让他出头去打仗好了。他只要跟在李密的后面大肆抢夺战利品就行了,出风头地事情交给李密,他只要闷声发大财。 他并不担心李密对付自己,毕竟,他是主动将头领的位置让给李密地,这表明了他的态度,他是不会和李密争权地,所以,李密也没有必要翻脸不认人,出手来对付自己,白白地糟蹋了他的好名声。 然而,翟让的眼光毕竟看得不远,他处在局中,只看得到眼前三尺左右的地方。 像李密这样的雄主,想法自然和他不一样,有许多在翟让看来是无所谓的事情,对李密来说,却是难以忍受的。 翟让为人粗鄙,性格残忍,当初起事的目地只是为了活下去,后来随着势力的发展,才慢慢改变了当初地想法,即便如此,却也只想当一个富家翁而已! 故而,他对钱财有一种病态的追求。 当初,行军总管崔世枢从陵起事,率军来投李密,翟让仍然像以前在瓦岗寨四处劫掠时那样,派人把崔世枢抓来,扣在司徒府里,向他索要财物,崔世枢千方搜刮钱财,都不能满足翟让索要的数目,翟让大怒,就要派人严刑拷打,后来,多亏李密知晓此事,才派人来将崔世枢接走,但是,对翟让的所作所为,李密却没有半句斥责。 翟让邀请李密的记室刑义期来赌博,翟让的赌风不是很好,赢得起输不起,刑义期自然不想白送钱财给翟让,于是百般推脱,找个借口没有前去,结果,翟让大怒,派人把他抓来,打了八十军棍。 翟让曾经警告过左长史房彦藻,说,你以前攻下汝南时,得了多少宝物啊,全都给了魏公,一点都不给我!难道你不知道,魏公的位置本来都是我的,没有我也就没有魏公的今天! 房彦藻大为恐惧,把情况汇报给了李密,他是李密的老朋友,两人一道参加了杨玄感叛乱,交情很好,李密很相信他,房彦藻的心术很深,在绘声绘色地转述翟让的原话时,他还自己悄悄添加了那么一点儿,说翟让当时还曾说,将来究竟如何?还未可知呢! 听了这句话,李密的眼睛微微闪过一丝寒光,不过,他不动声色,反而笑着安慰房彦藻,说司徒大人本就是如此,让房彦藻不必放在心上,他愿意拿出一些钱财,以房彦藻的名义去送给翟让。 这件事情虽然不了了之,但是,李密对翟让的不满却也积累到了一定的高度。 天无二日,国无 这是至理名言。 由于翟让的存在,翟让手下的那些老臣子仗着自己的资历,根本就不理会李密的命令,在打仗的时候只知道躲在后面,分战利品的时候却一个个站了出来,奋勇争先,在平时,还跟着自己的主公翟让学习,经常起伏依附李密的新人。 所有的这些都被李密记在了心中,在翟让看来,这些都是小事情,连头领的位置都是他让给李密的,李密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小事情。 然而,他忘记了李密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是一个雄主,而一个雄主的想法与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翟让的老哥翟弘是一个非常粗鄙无礼的小人,他的谋士司马王儒信和翟让的爱好相同,同样喜欢往自己兜里捞钱,买卖军职,贪污军功,无所不为,这两个人对翟让将头领的位置让给李密分外不满,于是,经常在翟让面前口出怨言。 王儒信就时常劝翟让自领为大冢宰,总揽一切事务,巧妙地夺掉李密的大权。 翟让的哥哥更加直接,居然当众对翟让这样说,这个皇位当然应该是由自己坐嘛,你要是不坐,也没有必要送给别人啊,我也姓翟,干脆你把这个位置让给我坐算了! 听罢哥哥的话,翟让不以为意,哈哈大笑两声,就把这事情忘记了。 然而。房彦藻安排在翟让身旁地人得知了此事,汇报给了房彦藻,随后,传到了李密耳边,让李密分外恼怒。 这个时候,房彦藻再联合左司马郑颋向李密进言,劝他铲除翟让,统一瓦岗军的政令。如此,方能上下一心,征战天下。 房彦藻说,翟让贪愎不仁,有无君之心,应该早日把他除掉。 李密有些犹豫。至少表面上有一些犹豫,他说,翟司徒这个人的确粗鄙无文,只是心眼却实在,对我有知遇之恩,若是我对他下手,瓦岗军众将将如何看我,四方豪杰,还会像现在这般纷纷来投吗? 房彦藻对李密的说辞很不以为然,他说。密公既然要图谋天下,就必须舍去妇人之仁。就算现在翟让没有反叛之心,但是。在他手底下那些人的怂恿下,你难保他不会后悔,后悔当初把头领位置让给密公,再说,有他的存在,军令政令混乱不堪,元帅府和司徒府政出两门,如此。迟早都会出大乱子啊! 李密叹了口长气,说。是该果断,只是如今天下未定,强敌当前,突然进行自相残杀,为时过早啊! 郑颋正色说道,毒蛇手,壮士解腕,要想保全性命,也只能如此,如果让翟让先发动,那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按照权力斗争的规则,按照丛林的生存法则,慈悲,恩义之类地东西的确是没有存在价值的,李密认为房彦藻,郑颋等人的说话并不是没有道理,要想成为雄霸天下的英豪,就必须舍弃心中的情义,李密告诉自己,这不是嗜杀,不是为了个人地权力,才行这不仁之举,这是为了瓦岗军的前途,为了天下的苍生,为了真正的大义,方才行这不义之事。 理由找到了,杀机也有了,接下来就该是寻找机会了。 那个时候,李密正在与王世充对峙,双方交战,互有胜负,自然不会随便动翟让,以免给王世充帮忙。 李密还在想该怎样在战斗中削弱翟让的势力,不想石子河一战,翟让居然主动要求担任前锋,这让李密喜出望外。 最终,事情也像李密希望中的那样发展,瓦岗军击败了王世充,翟让的势力也得到了削弱,没有外敌的压迫,就该解决内部问题了。 李密一旦决定动手,就毫不迟疑,动作非常迅速。 大业十三年十一月十一日,为了庆祝瓦岗军大捷,李密邀请翟让前来元帅府赴宴。 午时时分,翟让和哥哥翟弘以及哥哥的儿子司徒府长史翟摩侯一同来到魏公府,这个时候,大堂里已经呆满了人,显得热闹非凡。 李密和翟让、翟弘、翟摩侯、裴仁基共坐一席,郝孝德、王伯当、以及从黎阳远道归来的徐世绩则坐在另一席上,单雄信由于出了个拙劣地计谋,害得翟让损兵折将,故而被翟让责罚,让他持刀和自己的亲卫一起站在旁边侍立,房彦藻和郑颋在堂上四处游走,来回张罗。 终于开宴了,下人们将醇酒美食纷纷送上,李密压抑住内心地激动,他手指囊囊地敲打着桌面,笑着说。 “今日宴请高官,不需要那么多人在一旁斥候,你等下去饮酒作乐吧,留下几个人在一旁倒酒就行了!” 李密发话之后,他的侍卫纷纷退下,只有几个准备倒酒地亲卫留了下来,而翟让的亲卫们仍然站在他身后,并没有离开。 “既然今天大家都这样高兴,天气又很寒冷,司徒的卫士也应该给他们一些酒食享用啊!” 房彦藻向李密请示说道。 “这要听从司徒大人的意思。” 李密瞧了翟让一眼。 “好啊!” 翟让笑呵呵地说道,石河子一役他虽然损失惨重,不过由于付出众多,所以,最后分了不少的战利品,这让他非常满意,今日又是一个喜庆的日子,他也不想跟着自己的亲卫受苦,故而,非常爽快地应许了。 于是房彦藻领着翟让身边的卫士出去了,只剩下李密贴身卫士蔡建德持刀侍立。 席上端上了一盆盆热腾腾地肉食,醇酒散发着清香,大伙儿每一个人 像翟让一样笑着,闪烁着胜利者的快乐和惬意。 唯有站立在翟让背后的蔡建德面色冰寒,他双眼闪耀的寒光冰冷如雪,他的呼吸细不可闻,手牢牢地攥紧横刀的刀柄,在等待着什么。 大家还没有开始用餐,这时,李密告诉翟让,说是他最近得到了一把上好的檀木弓,因为知道司徒喜欢收集良弓,所以,特地拿给司徒过目。 “哦!” 翟让应了一声,眼神中充满了兴趣。 李密脸上带着笑容,从一旁将那把檀木弓拿了出来,递给翟让,翟让端坐在席间,大刺刺地接过李密手中的良弓。 翟让仔细瞧了瞧那把檀木弓,众人的眼睛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笑了笑,左手持弓,右手拉弦,将檀木弓拉了个满弦。 “好!” 李密大声喝道。 说是迟,那是快,不待在座的诸将齐声附和,蔡建德手中的刀猛地抽出,划过一道寒光,砍在翟让的后颈上,鲜血顿时高高溅起,四处都是,翟让发出猛兽被斩杀时一般的惨叫,高大的身躯猛地扑向前面的案几,重重地撞在上面,然后,滑落在地上。 血光在众人眼前飞溅,人们大吃一惊,呆呆地望着身体微微抽搐,仍然留有余息的翟让。 半晌,众人才齐声发出一声惊叫。 翟弘、翟摩侯惊惧之极地起身。还没来得及跑,便被蔡建德地刀旋风般砍倒,血肉飞溅到桌上的酒菜中,滴出了一杯杯血酒。 一道黑影旋风一般朝门口奔去,门口的卫士抽刀向他看去,他扭身避过,然而,另外几个卫士赶了上来。乱刀砍下,那人躲避不及,血光飞溅,他扑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卫士们纷纷赶上,举起雪亮的横刀,正要下落。刀光闪耀之下,映照出徐世绩绝望的面孔。 “住手!” 王伯当高喝一声。 “不要杀老徐!” 卫士们手中刀为之一顿,他们扭头望向李密。 李密瞧着徐世绩,手一挥。 “不要杀他,快把他扶起来,上药,好生医治!” 这次行动,李密不想株连过广,徐世绩虽然是翟让的老臣子,算得上是翟让一系。但是这人为人宽宏,从来没有仗着自己的资历。欺压那些新来的人,和蒲山公营出身地将领们相处得都还不错。并且,他善于领兵作战,是瓦岗军中少有的能独自领兵作战的大将,李密是一个爱才的人,自然不会自毁墙角。 如果,徐世绩不逃跑的话,李密是不会下令杀他的,哪个晓得徐世绩地反应会那么快呢?门口的卫士得到的命令是不允许任何人跑出去。很自然地就向徐世绩挥刀了。 王伯当张罗着去叫郎中来给徐世绩敷药,李密走进隔壁房中。 此时。隔壁房中已经变成了一片血海,王儒信和翟让的那些亲卫纷纷被李密的人砍下了脑袋,单雄信跪在血泊之中,瞧见李密进来,连声叫道,密公饶命! “本就没有想杀你,你起来吧!” 李密温言说道,扶起单雄信,然后走了出去,重新回到大堂之中。 事情发生之后,那些事先并不了解详情的将官们纷纷惊惧不安,他们坐在大堂上,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密站在堂中,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向大家说道。 “我跟大家一起起义,目的就是除暴平乱,让大伙儿有条活路,能够过上好日子,但是司徒大人独断专行,贪财暴虐,经常凌辱群僚,不讲上下之尊,现在只诛杀他一家人,跟各位没有关系。” 众人沉默不语,不晓得该说什么,仍然互相张望着。 郎中带着药包来了,李密将徐世绩扶到软榻上,亲自为他敷药,徐世绩双目无神,茫然地望着头上的房梁。 申时(下午三点到五点)。 翟让的军营之中,翟让的直系部属知道了翟让被杀地消息,群情汹涌,纷纷要求解散,各自回归乡里。 李密派出单雄信前往抚慰,说明他杀掉翟让的意图是为了瓦岗军地未来。 到了申时末,李密没带一个卫士,独自一人骑着马,来到翟让的军营,和将士们一一握手,亲切地表示慰问,他将翟让地队伍分给徐世绩、单雄信、王伯当三人统领,将士们的心才逐渐安定下来。 李密诛杀翟让的虽然干净利落,并没有造成瓦岗军的内乱和分裂,并且因为翟让和翟氏族人,以及王儒信只知道敛财,对手下的弟兄并不好,所以,他们身死当日,并没有多少部属为之伤心。 然而,由于这次行动,李密的将领们却都开始失去了安全感。 徐世绩原本是一个喜欢交朋友,喜欢大声谈笑的豪客,现在,他变得沉默了,表面上,他接受了翟让身死的事实,也接受了李密地领导,但是,这并不表示他就完全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不久,他就离开了回洛,率领自己的部属回到了黎阳。 单雄信统领这翟让原来地部下驻扎在回洛,现在,他效忠的对象换成了李密,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瓦岗军很快恢复了平静,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第三集 第三十九章 高畅和魏刀儿的盟约 三年,十一月十七日。 深泽(今河北省深泽县)。 黄少崇一脸笑意,坐在高畅赠送的大宛名马之上,穿着高畅赠送的由名贵的清河绢制作的衣裳,冒着风雪行进了深泽城门。 在他身后,是一个长长的车队,所有的马车上都装满了粮食,这是高畅赠送给自称魏帝的历山飞魏刀儿的第一批粮食,在后续的时间内,还有大量的粮食和布匹运来。 随着这支车队与黄少崇一起来到深泽的还有高畅的使者凌敬,他将求见魏刀儿,代表高畅重新和魏刀儿订立盟约,以便取代之前窦建德与魏刀儿订立的盟约。 “粮食啊!都是粮食啊!” 一辆马车上掉下了一袋粮食,麻布袋破了一个口,粟米如同沙粒一样从袋子内流了出来,让在大街两旁观望车队的人们瞧见,那些面色饥黄的老百姓纷纷齐声高呼,朝车队扑了过来,在押送车队的士卒阻拦之下,方才不得靠近。 黄少崇见状命令车队继续向粮仓前进,他留了下来,向着那些老百姓大声疾呼。 “乡亲们!我们有粮了,日后,我们还会有布匹,乡亲们再也不会挨饿受冻了,希望大家稍作忍耐,陛下择日会发布命令,给大家分发粮食和布匹的!” 在黄少崇的劝阻下,那些围观的老百姓才不再向前。 黄少崇的心情非常愉快,他觉得是自己救了这一城的人。 最初,他觉得高畅之所以如此爽快地答应向魏帝赠送粮食布匹,其中肯定藏着什么阴谋,他根本不相信天下有白吃的午餐。 后来,在和高畅以及他手下那些文臣武将多方接触后,他改变了这个看法。 高畅的目的是攻打郡,也就是现在被罗艺改名为幽州的郡,在郡的仓库中,有着大量的钱粮,以及武器装备,自称幽州总管的罗艺凭借这些训练出了一支精兵,现在,他的幽州军还只是一匹饿狼,但是,终有一天,它会变成一头猛虎,等它变成猛虎之后,再去攻击它,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高畅决定在罗艺还未真正在幽州站稳脚跟之前,率军攻击罗艺,将他赶出幽州。 严冬已经来临了,今年自然是无法用兵了,高畅向黄少崇透露,他准备在明年春暖花开之际率兵北上,去攻打幽州。 然而,要想攻下幽州,就无法避开盘踞在上古郡,高阳郡一带的魏刀儿,特别是现在魏刀儿驻扎在深泽,正好处在高畅行军路线的侧翼。 况且,只凭借高畅单方面的力量,要想彻底击败罗艺,占据幽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就算高畅能击败罗艺,兵力也多半消耗过多,那个时候,要是魏刀儿突然翻脸,率兵来攻,高畅率领残余之师,也多半守不住。 所以,要想攻击罗艺,高畅就必须先解决魏刀儿。 和魏刀儿开战吗? 就在上个月,高畅才攻下河间城,为此消耗了大量的钱粮,也损失了一定的兵力,暂时是无法作战了,何况,时近寒冬,也不是打仗的好时机。 所以,高畅唯有和魏刀儿结盟,两人相约共同袭取幽州,两方的势力加在一起,总比单方面向幽州发起攻击要强,打下幽州之后,两人按照事先的约定划分战利品,至于,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要想和魏刀儿订立盟约,现在就必须让魏刀儿部渡过难关,免除饥寒的威胁。 若是对魏刀儿部不管不顾,魏刀儿必定要率兵南下攻打高畅,大肆劫掠,以便渡过寒冬,那样的话,双方消耗过甚,待到来年,谁也没有力气去攻打幽州了,只能让罗艺白白地拣了一个便宜。 高畅为什么认定魏刀儿么会选择南下,而不是北上攻打幽州呢?他有着自己的思量。 第一,幽州由于靠近边塞,天气寒冷,农业并不发达,老百姓多像胡人一样牧马放羊,魏刀儿若要想弄粮食,必须攻打坚城,夺得城内的粮仓才行,要在冰天雪地之中去攻打重兵把守的高大城墙,魏刀儿还没有这么愚蠢,当初,他的老大漫天王王须拔就是在攻打幽州城时被流矢射中阵亡的,魏刀儿肯定不想重蹈覆辙。 第二,高畅的领地是农业为主,畜牧业为辅,在那些乡间的人家里,存储着不少过冬的粮食,所以,魏刀儿部若是南下,根本不需要去攻打重兵把守的坚城,只要发挥他们流动作战的优点,大肆劫掠乡间,抢夺粮食和过冬物资,就能解自己的燃眉之急,至少,那些精壮的士卒能够活下来,至于那些老弱,若是受不了,死了也就死了,死了反而能给他减少负担。 两相比较之下,向南还是向北就不是一个难以选择的问题了。 高畅深知魏刀儿将作何选择,为了避免魏刀儿的侵袭,他唯有答应魏刀儿的要求,向他赠送过冬的粮食和布匹,与他订立盟约,协助魏刀儿部渡过寒冬,然后,在来年春暖花开之际,一起出兵去攻打罗艺盘踞的幽州。 权衡再三之下, 的最佳选择。 黄少崇正是因为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才消除了自己心中的阴谋论,同时,他也把高畅赠送魏刀儿粮食的举动算在了自己的功劳下,虽然,换任何一个人出使夏国都会得到这个结果,但是,这不妨碍他以功臣自居。 进城之后,黄少崇将凌敬安排在驿馆之内,他立刻赶到魏刀儿的住所,要求觐见。 这时,魏刀儿已经得知他带回粮食的消息,他刚一通报,门口的卫兵就把他领了进去,魏刀儿在自己的金銮大殿上接见了他。 所谓的金銮大殿,不过是原深泽县的县衙,魏刀儿进驻深泽之后,改建了一番,在县衙大堂的房梁和墙壁上贴了一些金箔,故意弄得金碧辉煌,并且,把县令的案子撤掉,换上了一张蒙着白虎皮的大椅,仿佛不这样做,就不符合他魏帝的身份。 他却不知,在其他人眼中,这样的他颇有一些沐猴为冠的味道。 大殿上,除了魏刀儿之外,还有前来作客的他的义弟宋金刚和手下大将尉迟恭,除此之外,魏刀儿的头号谋臣葛舟行,以及他手下的十三太保都位列其中。 黄少崇朝魏刀儿行过礼之后,立刻向他汇报了自己此行经过,然后,转达了高畅的意思。 “这么说,高畅之所以送粮食和布匹给我,协助我部度过寒冬,是想和我订立盟约,共同对付幽州罗艺?” 魏刀儿皱了皱眉头,向黄少崇问道。 “正是!” 黄少崇点了点头。 魏刀儿转向宋金刚,出声问道。 “二弟,你意下如何?” 宋金刚的眉头比魏刀儿皱得更深,他摸着自己下颌的胡须,沉吟片刻,方才说道。 “据黄大人的述说,此事也的确合乎情理,高畅若想攻打幽州,要不和我们兄弟联合,要不就要解决我们兄弟,不然,他是没有机会攻打幽州的,看来,他是选择了和我们兄弟联合,不过,那家伙可信吗?” “此话怎讲?” 魏刀儿问道。 “高畅只是长乐王手下的一员武将,据说和长乐王的关系并不太好,长乐王怎么会指派他做自己的继承人呢?而且,长乐王的死因也不明确,居然在大胜之后被敌军的溃兵杀死,这无论如何也说不通啊!很难相信他的死和高畅无关,若长乐王真是被高畅所杀,那么弑主自立的家伙,其信誉度如何,值得考究啊!” 宋金刚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魏刀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宋金刚的顾虑,他回过头,向另一侧的葛舟行发问。 “葛先生以为如何?” 葛舟行轻摇羽扇,笑呵呵地说道。 “宋将军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只不过,高畅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现在我们不需要考虑,要知道我们现在缺衣少食,而高畅愿意赠送我们一批物资,帮助我们度过这个寒冬,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慨然笑纳呢?” 他继续笑着,环顾四周,说道。 “等我们度过这个冬天之后,等到明年,是不是履行双方定下的盟约,那又是另一回事了!我们可以根据当时的局势再做决断也不迟啊!” 听完葛舟行所说,魏刀儿哈哈大笑起来。 “葛先生不愧是诸葛再世,还是葛先生看得分明啊!现在和高畅订立盟约的确有百利而无一害,能够获得我们急需的物资,又不需要弟兄们去出生入死,何乐而不为呢?至于盟约是否实行,到时就要看本大帝的心情啦!二弟,你以为如何?” 宋金刚想了想,也觉得这的确是一件对本方有利的事情,不过,出于谨慎的目的,他还是多说了一句。 “大哥说得有理,不过,我们还是要小心高畅,当心那家伙出阴招!” “二弟无须多虑!” 魏刀儿摆摆手,笑道。 “只要我们兄弟二人精诚合作,区区高畅,不过是跳梁小丑,何足道哉!” “陛下英明!” 殿内诸人纷纷出声赞颂,唯有尉迟恭黑着一张脸,沉默着没有说话,他总觉得那个在战场上击败自己的人不会如此简单,想要算计那人?还是担心被那人算计吧! “少崇,这次你立了大功,本大帝会好好记在心里的,高畅派来的那个使者现在在哪里?你快去将他叫来!” 魏刀儿面向黄少崇,笑着说道。 “是!” 黄少崇躬身应道,抬起头,冷冷地瞄了葛舟行一眼,他知道,短期之内,自己是无法将那家伙赶下来的,不过,他相信,终有一天自己会重新坐在那个位置上。 带着对葛舟行的满腔愤恨,他转身走出了大殿,往驿馆匆匆行去。58 第三集 第四十章 关于盟约的一点不同声音 三年,十二月。 凌敬从深泽回到了乐寿,他带回了一纸盟约,盟约由他和黄少崇共同制定,上面已经盖上了魏帝魏刀儿的大印,现在,只需要盖上夏王高畅的大印,盟约就生效了。 盟约上的内容非常简单。 高畅尊魏刀儿为兄,缔结睦邻友好条约,两者互助互望,一方受到别的势力攻击,另一方有义务出兵援救。 在本年十二月份至来年元月份这段时期,高畅将向魏刀儿援助若干粮食,布匹,以便使魏刀儿部度过寒冬,这些粮食和布匹有一部分是赠送,无须偿还,但是,其中有一部分却是借债,需要在来年偿还。 毕竟,这是两个势力集团在打交道,若是全部粮食和布匹高畅都是全部赠送,反倒会使得魏刀儿疑心生暗鬼,会暗地里怀疑高畅在耍什么花招。 到了春季,双方各自出兵十万,联合起来进逼幽州,攻下幽州之后,平分战利品,魏刀儿可以通过转让一部分战利品来扣除欠债。 两人平分幽州,幽州以北交由魏刀儿管理,高畅只需要幽州以南的土地,至于,幽州这座城池则由两人共同管理,在城中只留下文官和少量维护治安的部队,双方的大军都不得驻扎在城内。 就是这样的一个盟约,一张写满字的绢布! 没有什么约束效力! 这一点。魏刀儿和高畅都知道,但是,两人对此都视而不见。 在魏刀儿看来,之所以定下这个对他有利地盟约,那是因为他抓住了高畅的软肋,高畅不得不做出让步,高畅只要想率兵北上攻打幽州,就必须和他魏刀儿搞好关系。既然是高畅有求于他魏刀儿,不是他魏刀儿有求高畅,在制定盟约的时候,他自然要狮子大开口,把价钱喊得老高。 有了高畅援助的这批粮食和布匹,他手下的这十来万人就能度过寒冬。只要度过这个寒冬,他魏刀儿就一定能鱼化成龙,飞上九霄。 与高畅军联合起来一起攻打幽州,然后再平分幽州,看上去不错,但是魏刀儿知道,就算双方真的联合起来,打下了幽州,到了那个时候,也不会是和平收场。 由两者平分。总没有一人独占为好! 魏刀儿不愿意高畅与自己平分幽州,那么。高畅的想法多半也和他如此,既然这样。他就必须未雨绸缪,为将来注定会发生的火并做好准备。 就在他示意手下和高畅地使者凌敬就盟约的条件谈判之时,他向北方派出了使者。 魏刀儿以前长期率部在边塞一带游荡,暗地里做马贼,明面上则做走私生意的勾当,他和突厥人之间一直有所联系,和几个稍微大一点的部落之主都结拜过兄弟,也曾经觐见过始毕可汗。 既然和突厥人的关系良好。那么自然没有不将其利用上的道理,岂不知。现在声势浩大,正在攻打西京长安地唐公李渊也对始毕可汗俯首称臣,而刘武周,梁师都等人更是被突厥人封为了天子,他魏刀儿辖十数万之众,号称魏帝,自然也不能屈居在这些人之下。 魏刀儿本就有胡人血统,他也就不觉得自己将突厥人引来中原是背主忘宗的行为。 突厥人想要什么?不过是金钱,粮食,女子,人口而已! 只要突厥人出兵帮助自己击败高畅独霸幽州,多送一点财帛子女给突厥人又何妨,反正,汉人最不缺的就是人口,有了突厥人的帮助,他不但可以雄霸幽州,甚至可以借助突厥人的力量南下,将高畅的领地一扫而光,统一整个河北,就算恢复昔日北齐的荣光,这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啊! 魏刀儿之所以悍然自称魏帝,将自己放在隋王朝的对立面,其中,也不无向突厥人表露自己心迹的原因,只有他这样做了,和杨广有仇地始毕可汗才会全力相助于他。 现在,高畅自然不知晓魏刀儿打的这个算盘,和突厥人联系地事情魏刀儿分外小心,除了他的义弟宋金刚之外,就连他手下地十三太保都不知道。 毕竟,突厥人要是能出兵,也只能是在明年春暖花开之际,在此之前,万不能走漏风声。 魏刀儿是这样盘算的,若是他和高畅联手击败了罗艺,那么就在大局将定之际,埋伏在一旁的突厥人突然杀出,与他联手,必定能打高畅军一个措手不及,要做到这一点,隐秘性就非常重要了。 按下魏刀儿和突厥人之间的联系不表,让我们把视线重新投回乐寿。 对于这个盟约,在高畅的文臣武将之中,有很大一部分人并不赞同,其中,以宋正本,秋长天等人反对得尤为激烈。 在高畅治下,有河间,清河,信都,平原四郡,其中,河间郡才经历过战乱,当地农业凋零,田地荒芜,治下那些贫民百姓需要朝廷援助这才能度过寒冬,而信都郡和清河郡两地,在今年年初之时都遭受过战乱,同样百业凋零,需要休生养息,在这四个郡中,唯有平原郡的情况稍好一些,今年并没有饱受战乱,并且,高畅的新政也顺利地推行了下去,民间稍稍有些富余。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向魏刀儿这样地流贼屈服,支援粮食和布匹给他,在宋正本等人看来,殊为不值,并且这样做,无疑拖慢了自己领地的恢复速度。 宋正本等人认为高畅不应该屈服于魏刀儿地武力讹诈,宁愿与之开战,也不能这样软弱。 秋长天为此还制定了作战计划,他建议高畅派一员上将率一支人数不多的精兵北上,先行攻打魏刀儿,拖住魏刀儿南下的脚步,使其无法率部南下,烂地方,待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为此,就算那支精兵全军覆没也在所不惜。 不过,高畅并没有认同他们的建议,依然一意孤行,决定和魏刀儿制定盟约。 高畅对他们是这样说的。 我们的目标是幽州,而魏刀儿这股流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是我们不答应他的条件,他为了求生,只能率兵南下,一旦开战,我方仍然需要消耗钱粮,说不定,战争的损耗还为比援助给他的那些物资要多,既然如此,何不一开始就答应他的条件,助他度过寒冬,然后利用他的部队一起攻打幽州,这岂不是两全其美之策。 要想争霸天下,我们就必须站稳自己的根基,如今,我军地处乐寿,管理着四郡之地,而 都处在河北中腹,周遭都是敌人,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但是一旦危险降临,那就是覆灭之势啊! 为此,我们必须要向北发展,解决掉后顾之忧之后,再调头向东,夺下滨海之地,然后南下扫荡,一直进抵河阳,河内两地,凭借黄河天险与强敌周旋,进可攻,退则可守,如此,方有资格和那些天下豪强对峙。 如今,中原一带,瓦岗李密正与东都的官兵对峙,瓦岗军虽然占据天下粮仓,人多势众,但是,东都的王世充军也有自己的优势,东都物资众多,又有坚城可依,短时期内,是无法分出胜负的,两者之间的对决,不是一次战役的胜负就可以解决的。 而在江淮一带,杜伏威,李子通等豪强势力正牢牢地困住江都,使得杨广的十几万精锐骁果坐困孤城,势力范围不得出江都一步,暂时,义军无法攻下江都,官兵也无法剿灭义军,两者同样处在相持阶段。 而荆南一地,萧铣以梁朝后裔的身份建立梁朝,以梁帝自居,正和以楚帝自居的林士弘打得不可开交,无暇北上,也无力西进夺取巴蜀。 至于,正在攻打西京长安的李唐大军,就算攻下长安,他们也不是毫无隐忧,他们的老家太原正处在那个定扬天子刘武周兵锋的威胁之下,而在长安以西,还有西秦霸王薛举地大军。薛举绝对不会坐视李唐占据关中,必定会派兵来攻。 现在,天下各路豪强都在各自厮杀,无暇他顾,正是我军积攒力量,扩大势力之时,要想迅速扩大本方的势力,我们就必须解决掉幽州罗艺这个心腹大患。 罗艺自号幽州总管。这证明他并没有争霸天下的雄心,他在等待天下局势明朗之后,以便率领所部投靠那个有机会夺取天下的明主。 而一旦他选择的不是我军,那么就会成为敌人安排在我军后面的一个棋子,随时会来扯我们的后腿,所以。必须先解决掉他。 他起兵反隋的时日不长,才被薛家兄弟引入幽州,其在幽州地根基还不是很稳,先出兵攻打他,总比等他站稳脚跟之后再去攻打他为强。 而魏刀儿是什么? 不过是一个草莽之辈,一个沐猴而冠的跳梁小丑,不管我如今送多少东西给他,最后都会从他那里拿回来,此人不足为虑,打下幽州之后。就是他的死期。 高畅的这番话语说服了宋正本等人,在这些士大夫眼里。魏刀儿不过是流寇头子,一个只知道烧杀劫掠没有远大目标的家伙。的确如高畅所说,不足为虑,他们之所以反对高畅和魏刀儿订立盟约,第一个原因是因为在盟约上,高畅尊魏刀儿为兄,这让作为士子地他们深以为耻,第二个原因则是粮食问题,他们担心将这批粮食送出走后。粮仓将再无存粮,一旦发生别的意外情况。无法支撑下去。 关于粮食的问题,高畅并没有向他们多说什么,只是说这批粮食并不是由官仓所出,让他们放下心来。 若是将官仓中的粮食都给了魏刀儿,待到明年,没有军粮的高畅自然无法开展攻打幽州的方略,所以,他早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 在九月份,于高畅领地内发生了匪盗袭击农庄的事件,后来,在高畅军的大力镇压下,剿灭了这批以豪族的精壮为基础的匪盗,有一些豪族遭到了官府地大力镇压,不过,被官府公开镇压的豪族并没有多少家,毕竟,能被监察司抓住证据地只是极少数。 对于那些派出家丁冒充匪盗攻击农庄,却又没有被监察司抓住确凿证据的豪族,高畅地做法是以其人之道还致其人之身,他手下的官兵也冒充成匪盗袭击了那些豪族的庄园和坞堡,既然匪盗能够袭击农庄,自然也不会放过豪族庄园,等这些人袭击成功之后,城里的官兵才姗姗来迟,等他们赶到时,那些豪族的全家都死光了,既然主人都死光了,土地也就成为了无主之地,除了少量的土地分给那些豪族还未死去的亲戚之外,其他的都收归国有,被划分给农庄。 在这些豪族地庄园中,储存着大量的粮食,而这些粮食并没有进入官府地统计之中,官府对外是这样声明的,说是这些粮食全部被匪盗抢光和烧光了,实际上呢?那些粮食被军队运到了一个秘密的地方隐藏了起来,这次,高畅援助魏刀儿的粮食就取至那个秘密粮库。 这些事情,高畅自然不会向宋正本等人解释,当他向宋正本等臣属承诺不会动用官仓的存粮时,宋正本等人也就不再追究这事。 在高畅的这些臣下里面,文臣和武将对他的态度截然不同,那些文臣经常针对高畅的某些决议向他提出反对意见,像宋正本有时候太过激动了,甚至当着高畅的面向他大声疾呼。 高畅的武将们,除了徐胜治,偶尔会就他的一些军事决议委婉地提出不同意见外,其他武将都对他言听计从,就算他命令他们去死,他们也不会多加考虑。 对文臣们来说,高畅是一个明主,因为他从来不会因为某个人向他提出不同的意见发怒,动辄棍棒相加,就算是宋正本当着他的面大声吼叫,他也只是笑着说了一句,宋大人的口水真多。 所以,高畅若是召开政事堂会议,朝议就会非常热闹。 而那些武将们则把高畅当作了神,他要是召开军事会议,除了徐胜治偶尔会说点什么外,大部分武将都鸦雀无声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们只要等待高畅的命令,按照高畅的命令去做就行了。 从某方面来说,这也证明了高畅处缺乏了独挡一面的良将,只有一个徐胜治是万万不够的,现在处在发展阶段还没有什么问题,等真的和李唐,或者瓦岗军交手之时,就会发现缺乏良将的难处了。 所以说,高畅才对李靖另眼相看,毕竟,这是他在这个时空记得的为数极少的良将之一,所以,等李靖在武邑征召好军队之后,高畅就命令他率军回到了乐寿。 有了高畅的加入,这个时空的历史和人物已经变得似是而非了,没有投靠李唐的李靖还会是那个战无不胜的战神吗? 高畅对此,深表忧虑。58 第三集 第四十一章 难堪的故友重逢 三年,十二月上。 乐寿,陶然居。 陶然居是位于乐寿西永业坊中的一个酒肆,高畅取代窦建德占据乐寿之后方才开业的新型酒肆,和平原城的醉仙居一般,酒楼的格局同样是汉胡两种风格都有。 酒楼是木制建筑,一楼一底,底层全是胡桌胡凳,数十张桌子摆在大堂上,在此饮酒进食的多是贩夫走卒,当兵的军汉,他们并不讲究虚礼,不耐跪坐,盘座,觉得众人坐在胡凳上,围着胡桌,一起饮酒取乐既方便,又畅快。 楼上则是雅座,被分为十来个雅间,全部按照汉人的习俗布置,每一个雅间都铺着竹席,如今天冷,则在竹席上铺着厚厚的布匹,在竹席上摆放着几张低矮的案几,供放酒食所用,若是客人需要,还有专门的丝绣乐师,侍酒美女提供。 李靖虽然出身世家,却不怎么讲究虚礼,成年之后,他更是长期驻扎在边郡,一应习俗更是与胡人无疑。 他身穿一件普通的青布长衫,腰间别着一把横刀,坐在陶然居底楼一张靠窗的桌子上,此时,空中太阳的脚步正走在午时与未时相交之间。 酒肆中,客人众多,位于底楼的大部分是高畅军中的低级军官和士卒,以及少部分行商,由于高畅军中发放银钱作为一部分军饷,他们也就成为了很大一部分商品的需求者,也因此拉动了乐寿的经济,使得乐寿的商业表现出一副欣欣向荣之态。 每当午时,酒肆之中总是人满为患,那些有假可休能够出营到城里来玩耍的将士纷纷将自己的军饷用在醇酒美食之中,这些将士大多没有什么亲人,领了军饷也只是花了了事,谁知道下一次战役阵亡名单中会不会有自己,存钱兴家娶妻,倒不如及时行乐为好。 酒肆里,人声鼎沸,有人欢笑,有人怒骂,有人在窃窃私语。 对周遭的境况,李靖充耳不闻,只顾着将壶中的美酒倒入口中,桌上的菜肴也不曾动上一动,一看就是满腹心事的样子。 的确,如今的李靖非常烦恼,他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平时总是将自己的烦恼和迷惘埋在心中,让旁人无法知晓,当在酒楼独处,身边都是陌生人之际,他才泄露出了自己的真实心思,毕竟,他也是人,情绪积压过多,也需要发泄出去。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啊! 九月,他去武邑征兵时,想要脱离高畅军,潜逃去东都洛阳,但是,到了武邑之后,发生了难民潮,他为了解救难民,不得已留了下来,将袭击农庄的匪盗和与之勾结的豪族铲除,之后,他就失去了逃走的机会。 为了征召士卒,训练新兵,作为他副手的黄晟几乎与他形影不离,令他找不到逃跑的机会,待新兵的训练计划步上正轨,黄晟忙于其他事务之后,他正要实施自己的逃跑计划,却也接到了高畅的命令,命令他率领征召的新兵火速北上,前来乐寿。 到了乐寿之后,他接到了高畅的命令,让他带领亲卫进入乐寿,等待高畅的接见,而他手下的部队却在副将黄晟的带领下继续北上,前往景城。 李靖到了乐寿之后,却没有得到高畅的马上接见,故而,这才有闲情和时间来陶然居买醉,陶然居的美酒不知采取谁的配方,烈得惊人,在这严冬时分饮用分外适宜,李靖在马邑时喝惯了突厥人的烈酒,而陶然居的酒比突厥人的酒还要烈上几分,所以,李靖尝过这滋味后,有机会总会到陶然居来痛饮一番。 李靖的烦闷自然不是为了没有马上得到高畅的接见,说实话,他完全是在生自己的闷气。 在武邑的时候,就算黄晟跟得再紧,他还是有机会出走的,所以,所谓的找不到逃跑的机会,只是他给自己的一个理由而已! 其实,最重要的是出走之后,他找不到该去何方? 东都洛阳? 算了吧?因为他有权浏览敌情司的军报,故而对洛阳的情形了如指掌,现在的洛阳乱得真是可以,在洛阳,有着两大派系,一派是以越王杨侗为首的东都本地派,当然,杨只是一面旗帜,真正决定洛阳政权的是当地的洛阳系,以元文都,卢楚等人为首;另一派则是以王世充为首的外来系。 这两派,一派位于中枢,掌握着朝政,一派则位于外面,掌握着军队,在瓦岗军的威胁下,两派暂时还能同生共济,若是瓦岗的威胁一去,必定水火不相容。 李靖只是区区的一个马邑郡丞,而马邑已经落入了发贼刘武周的手中,就算他真的到了东都又有什么用?别人会相信他,会重用他吗? 也许,不砍他的脑袋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去江都? 情况也许会更糟,要是能面见圣上,被圣上所杀也好,却怕的是见不到圣上就被砍了脑袋,听说现在圣上完全不理政事,所有政事全部都交给裴蕴,虞世基,宇文化及等人处理,而如今天下,不晓得这几人是奸贼的可能只有圣上一人罢了! 报国无门啊! 李靖饮下一碗烈酒,将酒碗重重地摔在桌面上 ,残酒溅出,打湿了他的衣襟。 其实,是舍不得自己这有用之身啊!不想与这残破的河山一起陪葬啊!或许,这才是自己没有毅然出走的原因吧? 一手一脚建立自己的军队,这样的感觉真好,看见那些新兵蛋子从什么都不懂到熟练地掌握好队形与格斗技巧,到最初的乱糟糟到条件反射地听令行事,那是一种难以表述的满足,自己舍不得离开自己亲手铸造的这支军队啊! 或许,自己心中并没有所谓的忠诚吧? 自己还是舍不得自己这条性命,在没有一展抱负之前就如此窝囊地死去吧! 然而,就为了能够施展抱负,一展胸中之志,就身处在这反贼阵中吗? 李靖非常痛苦,也非常矛盾,祖辈传下来的忠义二字不停地与他心中的真实**搏斗,让他欲罢不能。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啊! 他满上酒,仰起头,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陶然居的酒采取的配方来自于高畅,其酒性烈无比,绕是李靖酒量过人,几碗急酒下肚,也使得他头晕脑胀起来。 就在李靖举碗痛饮之际,一辆马车在陶然居外停了下来,坐在车夫旁的一个仆人跳下马车,往陶然居小跑而来。 他进了门,径自来到柜台前,对柜台内的掌柜说道。 “我家大人要的酒可准备好?” “好了!已经好了!” 掌柜脸上堆着笑,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小坛美酒送上,那仆人接过酒坛,转身向外走去,他的视线无意识地在大堂内扫过。 “噎!” 他低呼一声,眼中满是讶色,目光落在自斟自饮的李靖身上。 他的脚步并没有停留,而是用比进来时更加快速的步伐向马车跑去,上了马车后,他掀开布帘,对车中说了几句。 不一会,一个身着儒衫,头戴高冠的中年文士步下马车,在仆人的带领下,朝陶然居走来。 那人一进门,就直接朝李靖的座位走去,行走之际,一边朝李靖拱手,一边大声说道。 “药师兄,多年不见,如何可好?” 李靖抬起头,他的眼神略微有些迷蒙,不过,现在离醉尚早,他瞧见走来那人的面容,顿时,目光为之一凛,眼神恢复了清明。 他站起身,略微有些犹疑地说道。 “你是?公德兄!” “呵呵!” 那人继续笑道。 “正是我杨仪!” 说罢,两人见过礼,隔着桌子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两人齐齐张口,瞧见对方的动作,却又同时欲言又止,李靖笑了笑,摆摆手,说道。 “公德兄,请先讲!” 杨仪和李靖是旧识,昔日杨仪游学天下时,曾经在马邑待过半年,为的只是证明书生也能提剑报国,在马邑那段岁月,他和李靖结为了好友,两人相互倾吐各自心中之志,相互勉励,忠君报国,却不想时隔数年之后,在这里见面。 在那个时候,两个人还曾经相互立下誓言,一人力争登上朝堂,一人力争率领大军,然后,一人为相,一人为帅,共保这大隋江山,让大隋的战旗飘扬在四海。 然而,这次重逢的时候,两人却都在反贼高畅的营下,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最初见面时的**过去之后,杨仪也好,李靖也好,都想到了过去,于是,两人都颇有些不自在起来。 当初,高畅军攻下河间之后,杨仪为了保全家族,为了河间城免遭兵灾涂炭,唯有命令河间城内的士卒放弃抵抗,以免给百姓造成更大的伤害。 高畅军的军纪严明,进城之后不仅没有大肆烧杀劫掠,就连私自民宅的人都没有一个,他们只是占据了重要的战略要点,然后,命令河间城的士卒出外受降,大军也一直待在城外的军营中。 高畅的大军班师回乐寿之后,杨仪也随着大军到了乐寿,他要在乐寿接受半个月的培训,然后再重新回到河间,担任地方长官。 这与他最初报国的誓言相违背,当他坐下和李靖叙旧之时,就开始后悔起来,不该与李靖会面。 同样,对现在的李靖来说,面对昔日的同伴,这也是一种煎熬。 所以,两人并没有交谈多久,杨仪就起身告辞,说是有急事要办,希望李靖有时间可以去河间,两人好好畅谈一番。 目送杨仪离开之后,李靖莫名地感受到了轻松。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苦笑一声,再次给酒碗内倒上酒,仰起头,一饮而尽。 和李靖告别之后,杨仪坐上马车,朝着自己的目的地驰去,他刚才对李靖说有急事要办,也并非虚言,他的确要去办一件要事。 只是,他知道,自己完成这件事情的几率并不大,那个人,可是铁了心,不怕死的人啊!58 第三集 第四十二章 学习班 过长街,进入了一条小街,小街很宁静,两旁是高大在小街的的尽头,有一面朱漆大门,在门口,站立着四五个身披甲冑,腰跨横刀的军汉。 马车在门口停了下来,杨仪正了正身上的衣冠,走下马车。 他手中拿着一块令牌,门口的一位军官接过他手中的令牌,瞧了两眼,将令牌还回他手中,摆摆手,让他进入院中。 待杨仪进入院中之后,那些士卒们互望了一眼,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而站在马车旁的杨仪的车夫和仆人则面色沉重,眼带忧色。 半个时辰后,杨仪从门内走了出来。 准确地说,他是一路小跑跑了出来。 他披头散发,双手捧着原本戴在头上的高冠,长衫的前襟上沾染上了一片污黄,像是被干涸了的茶水。 “大人!” 站在马车旁的仆人忙迎了上来,杨仪面色苍白,他摆了摆手,拒绝了仆人的搀扶,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很快,从车内传出一声闷哼。 “走!” “驾!” 早就坐上马车的车夫扬起马鞭,随着一声清脆的鞭响,拉车的两匹瘦马齐齐扬蹄,离开那扇大门,朝小街外驰去。 “哈哈哈!” 待那辆马车远去之后,站立在门口地士卒们纷纷捧腹大笑。 “这家伙还真是的。每次来这里都会被弄得那么狼狈,却几乎天天来此!” 一个军汉指着远去的马车,对众人笑着说道。 先前检验令牌的那军官止住笑声,说道。 “这也难怪他,他到这里来,还不是领受了上面的命令,不过,院子内的那些老家伙还真像是茅厕内的石头。又臭又硬,要想说服这些人,一个字,难!” 另一个士卒闻言接嘴说道。 “我就不明白了,上面那些人为什么要把这些老家伙养起来,好酒好菜招呼着。除了不能自由行动之外,比我们这些当兵的待遇还要好!照我说,既然这些老家伙不投降,还不如干脆将他们杀了算了,免得这么麻烦,有一句话是怎么说地呢?缺了张屠夫,难不成还吃不上带毛猪啊!” “闭嘴!” 那个军官盯着说话那人,厉声喝道。 “你小子晓得什么?院子里那些家伙都是有学问的读书人,我听长官们说,要是那些家伙愿意臣服。愿意投靠夏王老人家,这河北一地的那些郡县长官也都会纷纷来投!我听卢神官说。这叫千金买什么?妈的,记不清楚了。反正里面那些老家伙就是不能杀,宁愿好酒好菜把他们养着,这是夏王老人家亲自下的命令,我们这些小兵不需要明白为什么这样做?夏王老人家的话,总不会有错地,我们只要好好地看住这些人,不让他们发生意外,也不能让他们逃跑就行了!” “是!” 那些士卒们右拳紧握。放在左胸,齐声应道。 “夏王英明。神威无敌!” 风从小街的那头刮来,带起了些许的灰尘和几枚败叶,随即,离开地面,掠上了墙头,墙头的野草忍不住向它摇头示意,风毫不留恋,从墙头一掠而过,在庭院中,随着屋檐绕来绕去,最终,落在一株槐树上面,槐树的枝叶不由沙沙作响,这声音不知是拒绝还是欢喜? 槐树位于一处清寂的庭院之中。 槐树下,有一方石桌,在石桌两旁,正有两名身着儒衫,头戴纶巾的文士相对而坐,另有一同样装扮的儒士站立在石桌旁,双手负于身后,弯着腰,双眼炯炯有神地注视着桌面。 在石桌上,摆放着一张松木棋盘,上面正有黑白两个方阵在纠缠,争斗。 下棋的两人是原大隋河间郡守王琮,清河通守杨善会,站立在一旁观棋的则是景城户曹张玄素。 在这个院子里,软禁着十来个如他们一般地大隋官吏。 这些人被高畅俘获之后,全都拒绝投降,愿意为朝廷尽忠,无论是利诱还是威逼,都无法改变他们心中之志。 像这些绝不低头的死硬份子,按道理,高畅应该如他们之愿,让他们求仁得仁,干干脆脆,送他们上黄泉路。 =..我所用,也不能为别人所用,凡是不为我所用的人和物,统统铲除了事,不得有丝毫地怜悯。 高畅之所以没有这样做,并不是他心软,不敢向这些人下杀手,他之所以留下这些人的一条命,一方面自然有惜才的意思,另一方面则是他相信,这些人迟早都会被他所用,只要他稍微多那么一点点耐心。 这些人的确忠于大隋王朝,只要大隋王朝存在一天,只要江都的那个杨广仍然活着,天下仍然飘扬着大隋的旗帜,他们就会忠心不二,此志不渝。 但是,若是杨广死了,大隋不复存在了呢?他们还会如此吗? 尽忠的对象都没有了?他们又该向谁尽忠呢? 高畅记得,在原来的时空,不久,杨广就会在江都被叛乱地骁果军所杀,叛乱军的首领正是宇文世家地宇文化及。 他记不清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明年?或者是后年?或是更久一点? 虽然,由于他的加入,这个时空的历史轨迹已经发生了改变,蝴蝶振动的双翅已经激起了一些时空乱流,有些不该存在的人出现了,有些本该存在的人却消失了,然而,整个天下的大环境仍然没有发生什么巨大的改变,李唐仍然在某个时期于太原起兵反隋了,瓦岗李密依然杀了翟让,依然与王世充展开了宿命的争斗,既然如此,那么江都的杨广同样会命不久矣!高畅深信这一点。 说到底,这个时空和原来那个时空相比,变化最大的只是他替换了窦建德的位置而已,在他的势力没有向南发展,没有去和南方势力接触之前,这个天下大势多半仍会朝着原来的轨迹发展。 虽然,高畅只依稀记得发生在原来时空的某些大事情,并且,对那些细节毫不了解,即便如此,他也比那些对手多了几分优势,在某些时候,这样的优势是非常致命的,当然,要是某些事情发生了改变,不再像原来时空进行的那样发展,他偏偏又基于那样的预判做出了应对,也有可能会吃一个大亏。 谁知道以后的事情究竟会是怎样呢? 不过,高畅宁愿赌上一把! 所以,他没有杀王琮他们,第一,他不想因此落个嗜杀的名声,像王琮,杨善会这样的人,只要将他们软禁起来,他们就失去了应有的作用,无须从**上消灭他们;第二,像王琮,杨善会,张玄素这些人都是非常有能力的干才,至少,在河北一地,他们声名远播,不仅和世家大族的关系非常良好,也深得那些平民百姓的拥戴,杀之不祥; 高畅帐下缺少人才,现在还只领四郡之地,行政人员襟见肘了,待得平定河北,统一天下之后,将更加困难,虽然,他也在为将来做人才储备,可是要等那些接受教育的孤儿们长大,变成真正意义上的人才,最起码也要十四五年以上,他等不了那么久,现阶段,还是需要那些世家门阀的读书人出来帮他的忙,一起治理天下,在这种情况下,王琮等人投降与否就非常重要了!第四,高畅还是相信,杨广在不久后将会死于叛乱,这是他无法摆脱的宿命,只要杨广一死,不管是关中李唐扶持的代王,还是东都的越王,以及被叛贼宇文化及扶持的大隋宗室,他们都只是傀儡,无法真正代表大隋王朝,可以说,杨广一死,隋朝也就真正覆灭了,而到了那个时候,像王琮,杨善会,张玄素他们也就没有了效忠对象,只要高畅礼贤下士,并且发誓为杨广向宇文家报仇,那些人就会投靠于他,为他效命! 因此,高畅将他们软禁在这个院子里面,每隔一段时间,在卫士们的陪同下,他们甚至可以出去走走,每十天还可以见一下家人,所有的这些怀柔手段都是为了降伏他们。 平时,高畅也会派像杨仪这样的与他们是曾经的同僚,下属,或者朋友的人去说服他们,希望能早日劝得他们归降。 说实话。对杨仪这样先一步投靠高畅地人来说,这是一件苦差事,其他人倒还罢了,面对王琮的杨仪,特别难受,这是因为王琮一直相信他,所以在领兵出战的时候,才会让他统领全局。镇守河间,虽然,丢掉河间城并不是杨仪的责任,可是,杨仪没有以身殉城就是他的错,更不要说他居然无耻地投降了反贼。更,更加可恶的是他居然还有脸来见王琮,劝说王琮归降。 所以,他最后只能狼狈而回,被泼以身茶水还并没有什么,最初的时候,他还被王琮用花瓶砸得头破血流过。 “呵呵!” 杨善会笑了笑,举手落子,将一颗白棋放下。 这个棋子放下之后,黑子的大龙顿时只剩下了一个眼。再也无法存活,如此。大势已定,观战地张玄素抬起头。直起身,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杨善会满脸笑意,自从和王琮等人一起困在这个院子之后,由于无事可做,两人就经常做这棋盘上的交锋,王琮的棋力略胜他一筹,故而,他是败多胜少。好不容易赢上一盘,自然内心欣喜。 “罢了!罢了!” 王琮长叹一声。轻拂长袖,投子认输。 也只有在杨仪来此之后,他才会败在杨善会手下,原因无他,心神不宁而已,而每当杨仪走了之后,杨善会就会立马来找他下棋,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杨善会才有赢的机会。 杨善会并不见得自己是胜之不武,作为一个兵家,本就该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棋局和战场一样,唯胜负论,成王败寇,这是千古的至理名言。 “郡守大人,今日杨仪前来,所为何事?是不是他说了什么,让明公你心思不宁啊!” 张玄素是景城户曹,名义上是河间郡守王琮地下属,两人也有一些私交,眼见王琮输了棋,忙出声打岔,他之所以这样说,是为了提醒杨善会,王琮之所以输棋,并非技不如人,实乃事出有因。 “还不是那些陈词滥调!污你我双耳之言,不提也罢!” “王大人说得是!不提也罢!我等既然已经困在这里,也不知那高贼最后会如何对待我等,还是少提那些烦心事罢了!” 杨善会低着头,慢慢将棋盘上的棋子拣入棋盒之中,出声说道。 “我王琮一心报效朝廷,忠于君上,就算那些无耻小贼舌绽莲花,也休想让我卑躬屈膝,人生无大事,唯死而已,我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王琮站起身,抬头望天,大声说道。 他表面上虽然慷慨激昂,然而,事实上,他的心中还是有着某些顾虑,特别是当和家属见面的那一天,他那坚如磐石的心就会变得柔软起来。 亲人是他无法放下了的牵挂。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狠下心来,为国舍家,然而,瞬间的决定到好下,当这个可供他下决定的时间拉长了之后,他终于觉得难熬起来。 是的,现在每一次和家人的会面,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一直陪着自己过苦日子,从来没有享受过地夫人,刚刚懂事,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久才能见自己父亲一面的大女儿,还在呀呀学语地小儿子。 每当见他们一次,他的心就软上几分,到后来,为了坚定自己地决心,他毅然拒绝了家人的探视。 即便如此,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知道多久。 过一天算一天罢了! 王琮之所以能坚持不投降,与其说是因为对大隋的忠心,倒不如说他只是在坚持某种东西,若是无法坚持那种东西,那么,他以前所相信的也就不存在了,他的一生也就毁了。 在这个院子中被软禁的人,大多抱着他一般的心思,所以,他们仍然坚持着,决不投降。 就在王琮慷慨陈词之际,几个亲卫走了进来,他们站在院门口,对王琮等人行了个军礼,然后说道。 “各位大人,上课的时间到了!” 王琮,杨善会,张玄素三人面面相觑,杨善会脸上地微笑变成了苦笑,他长叹一声,站起身,与王琮,张玄素一起随着几个亲卫向前走去。 高畅在这个院子里创办了一个学习班,每天下午这个时候,王琮等被软禁的大隋官员就要分别向神庙收养地孤儿们教书授课,高畅曾经说过,在夏国,每个人都必须工作才能获得报酬,因此,他不会白养这些人和他们的亲人,所以,他们必须做点什么。 给孩子们讲课,教他们读书识字到没有什么,也不至于让杨善会他们觉得苦恼,关键的是,在教完课之后,还有神官来为那些孩子上课,教授他们神学,杨善会等人必须在一旁旁听。 所谓神学,其实也就是从小教育那些孩子,让他们明白,他们的一切都是高畅赐予的,他们必须听从高畅的命令,好好读书,天天向上,早日成为有用的人,长大之后报效国家,报效朝廷,报效神君大人。 每天都听同样的陈词滥调,杨善会等人自然感到苦恼不堪了,可惜,为了自己的亲人,他们必须忍受。 人啊!没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只要习惯了就好。 这句话放在杨善会他们身上,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适合!58 第三集 第四十三章 长亭送别 三年,十二月五日。 乐寿,城北十里,长亭。 长亭建立在一个小土坡上,土坡下,一条蜿蜒的古道如同长蛇一般向远方延伸,在古道两旁,长满了垂柳,在肆虐的北方吹拂下,柳枝枯萎,柳叶枯黄,不无悲怆地随风舞动,显得分外凄凉。 一支由几十辆马车组成的车队排成一条长龙停在古道上,一批身披甲胄的士卒骑着战马,手持马槊,腰胯横刀护卫在马车之旁,寒风迎面吹来,骑士们仍然挺直着身子,脑袋昂得高高地,直视前方。 长亭内,高畅正在向北方极目远望,太阳悬在半空中,有气无力地撒下清冷的光晕,落在他苍白如雪的脸上。 苏雪宜与阿岚两人分立在高畅身后,若芷和莲花站立在稍远一点的角落,在长亭外,数十个面无表情的护卫包围着整个亭子。 苏雪宜上前一步,将一件白色的披风披在高畅身上。 “天冷!小心着凉!” 高畅回过头,与他对视的苏雪宜的目光分外温柔,闪耀着三月春光一般的光泽,使得这灰白色的天地在高畅眼中似乎也为之一亮。 高畅的嘴角微翘,笑了起来。 阿岚的眼神微微一变,她有些埋怨自己,为什么就做不到像苏雪宜这样温婉贤淑呢?她为什么就没有想起给高畅披上披风,说一点关心的话语呢? 她上前一步,面对高畅,大声说道。 “高畅,我真的不能跟你一起去吗?” 与高畅成亲之后,两人,不,准确地说是三人在一起才没多久,高畅就要带兵出外打仗,这一去,又不知道何时能够回来,一想到要许久都见不到他,阿岚心中自然非常不情愿。 成亲之后,就算是一天没有见到高畅,她心情都不愉快,更不要说是一两个月与之不见面了,不过,稍微让阿岚觉得欣慰的是,在这段时间内,苏雪宜同样见不到高畅,要是她能随高畅一起出征,就可以独霸高畅一阵,如果能够那样的话,她睡着了都会笑醒。 “我是要出外行军打仗,军中不能有女眷,另外,战场上刀剑无眼,要是伤到了你,怎么办?我可不想在你脸上,或是身上多道伤疤!” 高畅瞧着她,笑着说道。 “哪能啊!” 阿岚瘪了瘪嘴,说道。 “我一直都没有放弃练习武艺,就算是宫里的侍卫都不是我的对手,在战场上,我一定不会拖你的后腿,要是不信,你可以和我比试比试!我也想要上阵杀敌!我们女子也不是只能在家相夫教子的!” 说到这里,她转过头,对苏雪宜说道。 “姐姐,你说,是不是这样?” 苏雪宜抿嘴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好啦!别闹了!阿岚,你穿成这样,就不怕受凉吗?” 高畅瞧了阿岚一眼,笑着说道。 在他身旁的这两个人,打扮大为不同,苏雪宜身着淑女盛装,外披一件狐皮披风,而阿岚则身着一身亮银的甲冑,看上去的确威风凛凛,不过,只有高畅这样经常身着甲冑打仗的军人才知道,在这样的天气下,那些冰冷的铠甲其实并不保暖。 “没什么?既然要去跟你打仗,这点苦,我肯定能吃!” 随着嘴巴的上下起伏,一缕白雾从阿岚嘴里喷出,凝聚在她面前的空中,久久不散,她的鼻尖微微有些发红。 高畅笑了笑,朝一侧招了招手。 莲花从亭子一角走了过来,将手中的一件狐皮夹祅递给高畅,高畅将 在了阿岚身上,他抱着她瘦削的双肩,直视着她,轻 “阿岚,听话,在家好好等我,我领兵在外,需要有相信的人留在家中,以免出现什么后顾之忧,你虽然不能出外打仗,却可以和雪宜一起在后方支持我,若不是有你们在我身后,我在外面就不会完全放下心来,所以,就算你不能陪我出征,也不是什么用都没有?我可是把所有的家当都交给你们两个了,你们要好好帮我照看!” “嗯!” 阿岚痴痴地望着高畅,点了点头。 高畅放开了阿岚的双肩,将在一旁微笑着的苏雪宜拉了过来,视线在两人的脸上来回盘旋,说道。 “天冷,你们就不要再送了,早点回城,我很快就回来,相信我!” 说罢,他的目光在两人脸上分别停留片刻,似乎要将两人的面貌深深地铭记在自己心中,半晌,他毅然转过身,走出亭子,向土坡下的车队行去。 亭子外的护卫分成了两起,一群人随他往土坡下奔去,另一群人则留在了亭子外,负责保护苏雪宜和阿岚两人。 “高畅!” 阿岚奔出亭子,朝土坡下高畅的背影挥手,大声嘶喊,喊声直入云霄,借着风势,在原野的上空久久回荡。 高畅没有回头,只是举起自己的手,高举过顶,朝着后面摇了摇。 阿岚的脚步停了下来,终究没有向土坡下奔去,她痴痴地望着高畅的背影混入土坡下的车队之中,然后,再目送着车队启程,朝古道的那一头行去。 她的眼眶内多了一些雾水,在那群人中间,她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回过头,苏雪宜像一个仙子一般站立在风中,站立在她身旁,苏雪宜虽然没有落泪,她的目光却充满了忧伤。 阿岚害怕自己会哭出来,她转过身,抱住了苏雪宜,不想让别人瞧见自己的脸,泪水终究还是夺眶而出,濡湿了苏雪宜的肩头。 苏雪宜轻轻揽住阿岚的肩膀,她紧咬着牙关,手缩在长袖之中,紧握成拳,目光死死地盯着远去的车队,努力控制着使得自己无法掉下泪来。 高畅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骑着战马,行进在车队的中间,风在他耳边呼啸,铠甲随着战马的行进发出叮当的声音,马车粼粼,古道的两旁是一片原野,寒冬时分,野草都已枯黄,入目则是一片死寂的黄,天地之间,显得分外萧索。 如今的他,进入这个时空已经一年有余了,人的那些特性在他身上凸显得越来越多了,再也不是初临时那个冷冰冰的人形怪物,在他身上,多少多了一点称之为感情的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变成这样,是受了热情似火的阿岚的影响?还是受了原来这个身躯主人深爱的苏雪宜的影响?他并不想去追问原因,他只知道,在某些时候,感情这样的东西也全非毫无用处。 离别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是,他喜欢这样的感受,虽然,他知道最后终究会变成虚无,不过,即使如此,又能怎样呢? 就算人生是梦,又何尝不能把梦当**生好好地过一场呢? 他勒住马缰,回头望去,现在,他已经瞧不见土坡上的那两个人了,他瞧见的只是亭子那高高的尖角。 高畅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对身边的护卫说道。 “李二郎呢?叫他来见我!”58 第三集 第四十四章 一年之约 在一路小跑的战马上,风过耳,将他垂在耳旁的散发飘拂,布匹塞在头盔内,包裹着双耳,风声呜呜。 很难说清楚他现在的心情,有些许的不安,些许的忐忑,些许的激动,甚至微微带着些许的恐惧,不过,所有的这些心理变化都无法在他脸上瞧见,头盔下的面目格外的严肃,带着军人特有的煞气。 昨天,在陶然居与旧友杨仪意外重逢,李靖从最初的喜悦中恢复平静之后,顿时有了觉悟,这是一次不仅尴尬,甚至充满危险的重逢。 在两人不多的相处时间,两人分别就对方的一些近况做了一些探讨,虽然对方和李靖一样有些闪躲,对自己的近况语焉不详,但是,李靖看得出,杨仪现在已经投靠了高畅,身为伪朝的高官。 当然,李靖也没有对杨仪说实话,并没有说自己在高畅军中效力,并且身为中郎将。 不过,虽然两人身处在文武不同的两个系统,但是,两人都身居高位,迟早都会见面,杨仪之所以不说自己在高畅那里任职,无非是怕李靖笑话他言行不一,背弃了年轻时保家卫国的理想,就算是在朝会上与李靖相见,也无非是尴尬一些,最多红一下脸,最后还不是一笑置之。 然而,李靖却不能做到像杨仪那样轻松,很简单,他在参军地时候并没有对征兵处的人说实话。也就是说他现在的身份是伪造的,有杨仪这样一个了解他底细的人在,他的身份迟早都会被戳穿,那个时候,他找不到别的理由来解释。 那么,要怎样才能解决这个危机呢? 乘其他人还不知道自己身份之前,偷偷地将知情人灭口? 为了自己的安全,杀往日地朋友。不要说李靖做不到这一点,就算他能够狠下心来,也找不到好的办法下手。 要想暗杀杨仪,他首先要了解杨仪住在什么地方?担任什么职务?平时的生活习惯?所有的这些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而现在,他最缺的就是时间。所以,这个做法根本行不通。 要想解决这次危机,李靖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远走高飞。 和杨仪分开之后,李靖立刻回到驿馆,整理行囊,准备立刻出城,向东面潜逃,通过渤海郡前往江都。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李靖准备齐全,开始起身之际。一个与他同样住在驿馆地官员突然前来探访,随行的亲卫还带来了几壶酒。几样下酒菜,说是在驿馆无聊,要和李靖把酒同欢,指点天下。 李靖没有办法,只好按捺住焦躁的心情,不动声色地与那人饮酒高歌,闲话烽烟。 待那人离去之时,天色已晚。乐寿的城门已经关上,城中开始清街。宵禁,让李靖的逃亡大计无法施行,没有办法,他只好决定在第二天城门刚刚打开之时,出城逃亡。 然而,第二天城门还没有打开之时,高畅就派来了使者,说是命他觐见,让他没有走成,最后,城门倒是出了,却是随着高畅一行。 只要出了城就好办了,李靖相信自己能够找到机会逃亡,他准备乘今天晚上宿营之际,自告奋勇地去执行巡逻任务,在巡逻的时候甩开身边的人逃亡。 而就在他转动这个念头的时候,高畅派人来了,要他前去觐见。 他跟随在传话人的身后,骑着战马越过一辆辆马车,朝车队的前方驰去,一路上,他紧皱着眉头,在暗暗思量,高畅这个时候见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以及高畅为什么会离开乐寿北上?这些马车中究竟装着什么事物? 只有事先知道对方地底细之后,他才能采取正确的应对。 然而,在目前地态势下,他无法了解更多的东西,唯有走一步算一步,到时临近应变算了,高畅并没有让他跟随他地部队北上,而是让他和高畅一起,肯定是有事要他去做,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和杨仪会面,不愁身份有暴露的嫌疑。 李靖虽然考虑到了种种的可能,却没有想到一样,那就是高畅事先已经识破了他的身份。 虽然,高畅已经知道这个化名李二郎的人就是京兆府三原人李靖,李药师,唐代伟大的军事家,军事理论家,统帅,当然,后面那些名号此时还算不到现在的李靖身上,他却一直没有拆穿李靖的身份,只是命令监察司地人在一旁小心监视。 高畅自然知道李靖之所以隐姓埋名的原因,他虽然不知道李靖是怎么出现在窦建德军中地,他也不想再去追究这些,他只知道,这个人既然来到他的旗下,他就不会将他放走了。 二十一世纪最重要的是什么?人才! 其实,这个人才在哪个世纪都是最重要的,在这六世纪也不例外。 高畅一直仔细观察李靖,看他究竟还是不是像历史上记载的那般有能耐?究竟有没有可能为自己独当一面?因此,才让他一路高升,不多久,就从一个小小的佐尉升为了中郎将,还让他去武邑招兵,以五百精锐为班底,独领一军,按照他自己的一些思路治军,并没有派人去干涉他,就算是负责牵制他的黄晟,也没有在一旁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如果不是高畅事先知道李靖的威名,绝对不会这样做,就算他曾经救了高畅一命也不行。 高畅也知道李靖现在对隋王朝仍然忠心耿耿,这也是他没有拆穿李靖身份的原因,若是拆穿李靖身份之后,李靖若是要离开,他该怎么办呢?杀了李靖,还是像王琮等人一样将他软禁起来,又或是干脆送他走,高畅仔细想了想,无论自己采取何种方法似乎都不适合。 所以,他一直在旁冷眼旁观,只是命令监察司的人小心监视,凡是和李靖有关的消息务必在第一时间上报。 陶然居其实是监察司的产业,所以,李靖和杨仪在陶然居的会面在第一时间就汇报了上去,两人之间所说的话,已经对话的神态在卷宗上都有记录,负责处理这些情报的白斯文在第一时间见到了这些报告,他了解这报告的重要性,他下达了命令,让监察司的人去驿馆拖住李靖,自己马上上报高畅。 高畅瞧过监察司的报告之后,立刻下达了几道命令,于是,李靖现在才会出现在这支车队之中,而原本高畅是想见过李靖之后,命令他留下来,进入讲武堂一边学习,一边担任教官的,毕竟,现在大隋王朝仍然存在,要想李靖真心投靠,还不到时候。 虽然,还不到时候,高畅还是下了决心,要和李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有时候,事情的发展并不以人的意志变化的,同样,也不会以神的意志变化,至少,不会以 个神君的意志变化。 高畅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但是,有一些事情还是无法在他掌控之中。 凡是这种无法掌控的事情发生,高畅并不会觉得沮丧,反而会觉得一些刺激,他同样喜欢那种直面危险的感觉,也喜欢在劣势之中扭转乾坤的感觉,或许,追求各种各样的感受,这才是他存在于这个世间的意义吧! 虽然,所谓的意义也不过是虚妄,不过,这并不能使高畅不会沉醉其中。 “中郎将李二郎求见!” 马车外响起了随行僮仆薛仁贵的声音,高畅双手握在一起,紧紧地捏了一下,他睁开眼,朗声说道。 “请他进来!” 关于这次会面,高畅曾经想过无数次,自己究竟该做何种神态?语气如何?态度如何?是不是变现得强势一点?又或是表现出虚怀若谷,礼贤下士的风范? 然而,事到临头,所有的应变高畅全部没有用上,他准备采取最简单的方式。 李靖上了马车,马车晃了一晃,继续行驶了起来。 车厢很宽大,陈设却并不华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根本就和一个大王的身份相符,在车厢内,只铺上一张薄薄的毛毯,高畅盘腿坐在车尾,李靖面向高畅坐着,他右手紧握成拳,放在左胸,头微微低着。向高畅行了个礼。 “参见夏王殿下!” 按照朝堂上地礼仪,李靖其实应该这样说,拜见大王,拜见神君!然而,在这里,他并没有这样说。 高畅瞄了他一眼,李靖低着头,没有注意到高畅的目光。 “平身!” 高畅一只手放在平放在身侧的横刀上。另一只手则摸着下巴,轻声说道。 李靖抬起头,目光与高畅的视线在空中相迎,他很快移开了视线,动作缓慢而沉稳。 “李靖,李药师。京兆府三原人,现年四十八岁,祖父李崇义,曾任殷州刺史,封永康公;父李诠,官至赵郡太守. 高畅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到李靖耳边,宛若天上的炸雷响起一般,李靖心中大骇,手不由伸向腰间,却摸了一个空。在上车之前,他腰间的横刀已经被高畅的亲卫取了下来。 这是李靖地第一个反应。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做毫无用处,就算暴起伤人,杀了高畅又如何? 何况,高畅的本事他也略有耳闻,曾经在沙场较量中击败过雄阔海,尉迟恭这等英雄的人物,就算他有刀在手,也不见得能够占得上风。 李靖虽然也勇武过人。不过,论起沙场拼杀。单人较量他并不是什么好手,他的长处在于统领大军打仗,而不是作为前锋上阵厮杀。 矢口否认,坚决不承认? 这个念头也很快被李靖否决了,高畅之所以敢于直言不讳,绝对掌握着证据,说不定昨天杨仪与自己的见面也是出于高畅的指使,所以否认毫无用处,反而让高畅将自己看清了! 也只能承认了,出言申辩,说是自己只是途经贵地,为了生存才加入军中,并不是朝廷地间隙,乞求对方高抬贵手。 不! 这样做不是他的风格,他无法做到这一点,就算能活命,他也不会这样做,他虽然也想活命,却不想乞求。 “对!某家正是三原李靖,大隋马邑郡丞,夏王,有礼了!” 李靖直起身,向高畅抱拳行了一礼,他的神态不卑不亢,直视高畅,就算高畅的视线尖锐如刀,依然没有半点闪躲。 “好!很好!” 半晌,高畅收回视线,右手离开横刀刀柄,双掌轻轻相击两下,鼓起掌,脸上的神情充满了赞赏。 “好个三原李靖,不愧杨素当年所说,卿当身居高位矣!在现在的这般境况下,依然稳如磐石,就算泰山崩于前恐怕也会色不变吧!” 李靖神色自若,左手扶须,说道。 “夏王谬赞了!李靖不才,当不得!” 李靖知道,高畅既然敢单独接见自己,也就没有杀自己的打算,那么,自己只要表现得不卑不亢,应对有策,就能躲过这一劫了,现在,他需要的是洗耳恭听,看对面那人会说出一番怎样的话来,再决定自己的进退。 “药师无须这般谦恭,本王并不是那些讲究虚礼之人,若非药师真有本事,本王也不会出言称赞。” 李靖微微一笑,没有接过高畅地话茬。 高畅顿了顿,然后正色说道。 “说到这里,我还应该感谢药师的救命之恩,若非药师,本王在大典上就会遭受到贼子地暗算了!” “哪里?” 李靖笑着说道。 “就算没有药师,以夏王的神威,那贼子也伤不到夏王分毫!” 高畅微微一笑,盯着李靖说道。 “本王叫破药师行藏,是想和药师达成一个协议!” “协议?” 李靖回应着高畅地视线,片刻,说道。 “夏王请讲!” 高畅收回视线,说道。 “本王知道药师对待大隋王朝依然忠心耿耿,所以,本王也不直言要求药师投入本王帐下,本王只是希望药师能够应承本王,和本王定下约定,在一年之内,为本王效力。” 不待李靖出声,高畅继续说道。 “在这一年中,凡是依然遵循江都政令的大隋郡县,本王绝不会命药师率兵去攻打,本王只会让药师率兵去攻打那些流贼,反军,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免除战乱,不知药师可否同意与本王签下这个协议!” 听罢高畅的说话,李靖微蹙眉头,似乎在寻思什么。 高畅继续说道。 “这是一件大事情,药师可能需要再三思考,本王可以给药师一天的时间,明日再来听药师的答复,如何?” “不!” 李靖摇摇头,然后抬起头,直视高畅,朗声说道。 “某家不需要一天的时间,现在,某家就可以给夏王答复,这个协议,某家愿意答应,不过,希望夏王能够遵守约定,一年之后放李靖离开!” “好!” 高畅高声应道。 “来!我俩击掌为誓,若有违背,天地不容!” 高畅和李靖两人高举手臂,两个手掌在半空中相击,发出了一声响亮清脆的击掌声,掌声之后,从行进的马车车厢内,传来了两人豪爽地笑声,随着粼粼的车轮声向后飘去。58 第三集 第四十五章 长安沦陷 三年十月,李渊率军进驻灞上,与李建成和李世民两几十万大军将西京长安围得水泄不通,李渊并没有下令攻城,而是在等待城内的隋军主动请降。 李渊多次派使者进城,向城中的大隋高官们述说自己的来意,说自己这次率兵前来是为尊隋,并非反叛,希望城内的守军不要抵抗,不过,他这些掩耳盗铃般的说辞并不能说服城内的守军,城中守军还在等待河东方面的援军,所以,对李渊的劝降不作理会。 这样过了七八天,众将领纷纷前来请战。 他们认为,既然京城不开门投降,这就是隋运将亡的征兆,上天既然要大隋灭亡,就不是哪个人能够扳得回的,现在这么多军队驻着,每日都要白白浪费多少粮食,一直等着他们出来投降,恐怕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既然如此,不如派兵围攻一下,给城里施加一些压力,看他们究竟作何反应。 李渊也知道老是这样围着长安不打也不是一个事,要是屈突通率兵冲破了潼关的防守,前来增援长安,那时就晚了,但是,他不愿承担主动下达进攻的命令,而是故作犹豫地说道,如果大军进城,刀兵戳在宫阙上,飞箭射在代王的黄屋上,那时,天下的人将怎样评论自己呢?,故而,这事万万不能。 自古以来,没有周成王那样的明君,就行不得周公之事,万一有狡悍的强人,知道义兵已经平定关中,此时却在京师城下摇摆不定,他们特地前来争夺京师,那可就麻烦了,还请太尉三思。 将领中有人如此劝说道。 李渊闻言心中也不由意动,然而,他依然没有下达全军总攻的命令。 不过,在私下里,他暗地派人去怂恿那些关中新附的将领,说是他们这些人并没有参见太原起义,所以,和跟随李渊从太原一路进兵而来的那些将领相比,不论资历,还是功劳,以及情分上都要相差许多,现在,眼看来到了长安城下,太尉大人却受困于大义的名分,不敢下达总攻的命令,既然如此,你等何不率兵攻城,打下长安,送于太尉大人,立下这样一个大功之后,你们才有资格于那些最初从龙起事的将领们平起平坐啊! 以孙华为首的关中群雄闻言甚为意动,于是,纷纷率领本部人马向长安进发,发起攻城战役,这十来万人各自归属好几十人指挥,彼此之间没有配合,没有联系,十几万人纷涌而上,乱哄哄地一团,进抵长安城下。 大业十三年,十一月十六日,李渊命令李建成和李世民率兵进抵城下,增援那些关中义军,由李建成负责攻打长安城的东面和南面,西面和北面由李世民负责,然后,等待攻城器械运上来,再发起攻击。 史书上记载,李唐大军发起总攻的这天是十一月十四日,然而,在现在的这个时空中,李唐大军总攻的这一天拖到了十六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或许是高畅引起的蝴蝶效应的体现吧? 十一月十八日,关中新附的义军在孙华的号令下,不等攻城器械运上来,就要组织敢死队登城,李建成,李世民两兄弟怎么拦都拦不住。 这时,李渊正在春明门外,听到消息后骑马赶来,在罗郭安兴坊住下,亲自弹压众将领的无纪律行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关中群豪安抚了下去,事情虽然解决了,他却对此分外生气,一支军队,若是没有统一的号令,那么就算人数再多,也没有什么用处,说起来,本方的势力扩展得也未免太快了一点,一直找不到时间好好整合。 十一月,驻扎在潼关以东,与刘文静对峙的大隋屈突通军接到了长安被围的急报,情急之下,他和副将桑显和商量,决定孤注一掷,派兵去偷营,想要击破对面关上的李唐大军,前往长安解围。 一日深夜,桑显和率领军中精锐偷偷潜往刘文静的军营实施偷袭。刘文静果然疏忽大意,没做什么防备,被桑显和带的精锐隋军打得晕头转向,死了好几千人。 到了天亮,在义军的三座营栅中,桑显和已经攻下了两座,只有刘文静一座被他拼死顶着。 两军在唐军最后一座营寨前展开了殊死搏斗,进进退退,争夺不休,其中,刘文静身受流矢所伤,手下勇将段志玄在追击敌军的过程中,脚后跟也被箭矢所伤,却不敢声张,害怕影响士气,而是继续拼死作战,坚守营垒。 桑显和军前半夜出发,后半夜开始作战,现在太阳快到头顶,士卒俱都身心疲惫,既然暂时攻不下这最后的营栅,他也就下达命令,决定让士兵们先吃饭休息,于是,后队把军餐传了上来,让士卒们吃了再作战。 就在这个时候,刘文静想出了一个妙计。 他分出部分兵力重新夺回另 经丢失的营栅,另派窦琮率数百骑突出重围,假装逃上逗一个圈,绕到隋军的背后发动冲锋,一路上见到另两个营栅中被打散的义军,就令他们赶回来参加围攻。 当桑显和的队伍吃饱整顿队形准备发动致命的攻击时,窦琮率数百骑出现在他们的后背,挥舞着刀枪猛烈地冲刺,这边三个营栅中的义军见了,大呼着奋勇杀出,前后一夹,隋军以为唐军增援的大部队杀了过来,于是,兵无斗志,士气低落,无法形成军阵,大部分隋军纷纷抛下手中的武器,选择了投降,少数在原野里没命地乱窜,有些腿长的甚至一气从潼关窜到了武关,桑显和在逃跑过程中,一路抛下头盔和亮丽的将军铠甲,孤身一人**着上身逃回了屈突通的大营。 这一仗之后,屈突通部也就受困在潼关之下,一步也无法前行。 十月二十七日,义军各部争着把所造的攻城器械抬到城墙下,李渊勒令他们不准擅动,他有些犹豫,他希望城内的守军献城投降,使得自己的名声无污,故而临阵之际,仍然有些难以决断。 李建成,李世民,裴寂等文武重臣纷纷向他进言,要他下达攻城的命令,李渊逼不得已,只好假作不情愿地下达了命令,脸上犹自挂着一张遮羞布。 他下达命令,让手下众将立下军令状,对于大隋的七庙及代王和一切宗室亲戚,不得有任何侵犯,有违反这些规定的,将诛灭三族。 十二月九日,关中义军抢先一步向长安的城墙进发,而这一天并非李渊下达总攻的日子,李渊听说之后,亲自纵马来到了长安城下,他见群情汹涌,无法阻止,于是就不下令退兵,而是顺水推舟,下达了总攻的号令。 在攻城战中,关中义军的首领孙华不幸身中流矢阵亡,而发射这一箭的正是李世民府中所养的神射手。 对李唐的大业来说,孙华这个人必须死,不过,不能在朝堂上下令斩杀,只能在这战阵之中命人暗杀。 下达这个命令的人是李渊,负责具体行动的人乃是李世民,真正动手的则是李世民所养的士。 孙华是第一批投靠李渊的关中豪杰,在关中义军中的声望很高,大家都惟其马首是瞻,一个威望过高的下属,对主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在孙华的统领下,关中义军多次违背李渊的命令,这是李渊所无法容忍的,而要想将关中义军整合成一支听令行事,作战勇敢的军队,就必须铲除这些山头主义,要想这样做,孙华是一个无法绕开的人物。 既然不能以违令之类的事情斩杀孙华,只能在战阵上暗杀他了,这一切都可以推倒隋军身上,激起关中义军更大的斗志,没有了孙华,关中义军只是一盘散沙,终究会被李渊派人吞并,整合。 孙华死后不久,李建成部下军头雷永吉已经率先登上了长安城墙,一旦义军登上墙头,守城的隋军士卒就像被大水冲刷的泥沙一样纷纷垮掉了,他们扔下武器,脱下甲冑,哭天喊地往城内逃去。 在广阔的原野上,四处都飘扬着红白两色的李唐战旗,几十万人像汹涌的潮水一样朝长安城漫去,高高的长安城就像一个小土坡一样,很快就被人潮所淹没了。 李世民骑在马上,带着一排排骑兵,身后是步兵方阵,向着已经大开的长安西门大踏步走去。遵照父亲李渊的指令,他和哥哥李建成按预先定好的方案,有秩序地开进长安城,拿着图纸实施接管。 身下战马的马蹄踩在了一面大隋的战旗身上,看着大隋的江山踩在自己的马蹄之下,李世民的心情自豪得难以言表,同时,又滋生了一丝奇怪的怅惘,一国的灭亡原来是如此的简单啊! 他纵马骑在长街之上,身后簇拥着无数的士卒,人人欢声高笑,这一刻,李世民却觉得寂寞无比,最初的喜悦很快就过去了,他的心思飘到了某个未知的地方,想起了某个未知的人,要是那个人能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分享这个喜悦该有多好啊! 可惜那个人在另一个人身边,在昨天收到的急报之中,他得知那个人已经自称为夏王,雄踞河北四郡。 李世民有一个直觉,觉得在未来那个人将是他的毕生大敌,两人之间,终究只能有一个人在这世间生存,为此,就算是打下长安他也不可以得意忘形,他必须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当务之急,他需要的是积攒自己的势力,为未来某一天会发生的生死搏斗做准备。 就在李世民率兵进入长安城之际,他所想到的那个人正率领一支车队冒着纷飞的雪花往北方而去。58 第三集 第四十六章 过河 小的雪花随着北方从天而降,天上地下,一片白茫茫树木掉光了树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在茫茫大雪中低垂着脑袋,沿途所见的小溪流也都结上了一层薄冰,此刻仍行走在路上的人,方知行路难这三个字蕴含的意义。 当然,大多数人都不会选择在这样的天气下出行,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在这样一个严寒的天气下,就有一支车队艰难地在结成了冻土的泥泞古道上前行。 “妈的!这鬼天气,真要了人老命!” 张忠志直起腰,用手擦掉粘在前额的冰屑,而就在不久前,那些冰屑还只是他额头上渗出的汗水。 张忠志身着平民的衣服,自从被征召进这支运粮队之后,他就将军营中自己所有能带着,能够御寒的衣物带在了身上,在北地长大的他,深知在这严冬时分出行的厉害。 此刻,在张忠志的身上,披着的衣衫共计不下十来件,其中,还有少量兽皮,以及撕下的半截被褥子,雪花落在他的身上,使得现在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大白熊一般,在泥泞的路上,略显笨拙地蹒跚而行,看上去可笑之极。 不过,并没有人笑话他,因为在这一千人的运粮队中,几乎所有的人都和他一般打扮,要想在如此严寒的天气下活着走到目的地,他们就必须尽可能地将御寒的衣物穿在身上,还必须不停歇地往前走着,绝对不能在半途停留。 要是一个人在途中掉队,等待他的命运也就只是死亡。 这支运粮队的人表面上的身份都是民夫,他们明面上的任务是押送粮草,把粮食从乐寿运到驻扎在博陵郡深泽城的魏刀儿那里,然而,这些人实际上的身份乃是高畅军中的一支精锐战队,他们除了运粮之外,还担负着特别的任务。 这支队伍的头领正是狗子大人,他无须装扮,只要脱下盔甲就是一个非常平凡的民夫,此时,他正行走在张忠志身前几步远,自然听到了张忠志的抱怨,不过,他当没有听见一样,默默地朝前走去,脸上的神情无动于衷。 “报!” 一直在前方探路的斥候回转来了,他好不容易才在队伍中找到了主官,他神情激动地朝狗子行了个军礼。 “大人!” 话音刚落,狗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 “现在,我们大伙儿都是民夫,而不是士兵,你莫要叫我大人,叫我头儿就行了,做事情还是小心点为好,要是一不小心泄露了身份,大家的生死事小,要是坏了夏王殿下的事情就严重了!” “是!” 那个斥候慌忙停止了行军礼的动作,有些手足无措地说道。 “头儿,前方就是沱河了,河面已经结冰,前面的兄弟试探了一下,马车能够从冰面上过去,不过,为了小心起见,我们老大建议,最好不要同时过几辆马车。” “知道了,就按你们头说的做吧,叫前面的兄弟小心点!” 狗子点点头,嘴边呼出一团白雾。 那个斥候点点头,转身往前方跑去,去传达狗子的命令,狗子目送他远去之后,继续拉着马车用力往前走去。 虽然,狗子已经当上了校尉,也算是中级军官,他在军中依旧没有搞什么特权待遇,吃住都是和士卒们一样,也和士卒们一起劳作,只是在打仗和训练士卒时才显出他的不同来,在平时就和一个普通士卒差不多,一点也看不出是校尉大人。 身后的战马前蹄打滑,发出了一丝悲鸣,险些跌倒,狗子抢先一步,托住战马的马头,帮助战马稳住了身形。 他皱着眉头,招呼马车后的张忠志和马车旁的其他士卒一起使劲,帮助战马将马车拉过那个土坎,在士卒们的齐声吆喝中,马车通过了那个土坎。 狗子命令张忠志拿出铁锨来,将那个土坎铲平,使得后面的马车能够顺利通过,他则拉着马车的缰绳,向前头赶去。 按照预定的时间,他们现在应该过了沱河了,但是,由于天气的突然变化,使得他们在路上耽搁的时间稍微多了一些,现在已经超过原计划规定的时间了。 狗子本是个没有什么架子的长官,如今,却一直面无表情,这和他内心的忧虑脱不了干系。 作为一营统领的校尉,他以前从未独自行动过,基本上都是听从上面的命令,然后完成上面交待的任务,像现在这样独当一面还从未有过。 所以,他内心难免有些茫然,特别是现实和计划不相符之后,更是难免忧心忡忡,不晓得该如何处理,就像他刚才说的那样,自己的任务失败了,这一千来人的生死还是小事,要是耽误了夏王殿下的大事那就不妙了。 狗子面无表情地拉着马车向前行着,紧跟在上一辆马车的后面,同时,脑子里也一直在不停地转动,想要寻思出一个办法来,加快赶路的速度,将耽误的时间补上。 现在大概是申时时分,必须在入黑之前赶到预定的目的地。 狗子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决定赌上一把,他将缰绳交给身侧的亲卫,自己带着两个亲卫甩开大步,一路越过那些马车,朝车队的最前 而去。 一炷香不到的时间,他来到了车队的最前方,来到了沱河边。 此时,整支车队已经停止了前进,在河岸旁,马车一辆一辆地挨着等待着过河,在冰冻的河面上,三辆马车间隔老远缓缓向对岸驰去,拉车的士卒牵着马匹的缰绳,小心地注视着脚下的冰面,战战兢兢地往对岸行去。 “情况怎么样?” 狗子瞧向对岸,入目之处全是飘飞的雪花,对岸的景物若隐若现。 “过去十来辆了!” 回话的人乃是狗子的副手,神官郭朴,他一直处在队伍的最前面。 原本郭朴在清河郡武城县郊外的农庄内担任神官,发生匪盗袭击农庄事件时,他在农庄内的百姓掩护下,侥幸逃得了性命,在那之后,他就向上面提出调职,要求到军中效命,因为他原本就是军中神官出身,所以,很快得到了调令,被调到狗子的营中来做神官,负责军中将士们的思想品德教育,担任军事上的副手。 狗子以前大字不识一个,进入讲武堂学习之后,识得了几个大字,而郭朴粗通文墨,有了郭朴的帮助,校尉一职他才能担当得下去,而郭朴则对怎样训练士卒,怎样打仗一窍不通,互补之下,两人的关系也还不错。 “照这个速度,整个车队要多久才能渡过沱河啊?” 狗子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很深的川字,他继续向郭朴发问,算数上的问题,以他那脑子,是无法弄明白的。 “大概一个时辰吧?” 沉吟片刻之后,郭朴说道。 “一个时辰?” 狗子回过头,望着河岸边排着整齐队列等待过河的马车,马车旁,那些伪装成民夫的士卒都在慢慢活动着身子,有的在围着马车小跑,有的在缓缓打着拳脚。 在这支队伍中,大部分人都久居北地,自然知道在这般寒冷的天气下待在一个地方不动弹对身体的害处,所以,尽管大家都已长途跋涉,身心两方面都劳累不堪,仍然坚持着活动身体。 “这样下去不行!” 狗子的视线重新落在冰面上,他轻声说道。 “一个时辰,花费的时间太多了,我们无法按照原定的计划赶到目的地,所以,必须要加快过河的速度,看来,要冒一些险了!” 郭朴微蹙着眉头,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我同意你的意见,不过,这个险该如何冒呢?” “先一次过五辆马车,然后,慢慢将车辆的数目增多,看这冰面究竟一次能过多少辆马车?” 狗子将大手一挥,大声说道,嘴里呼出的白气在一瞬间变成了冰雾。 “好!” 郭朴咬咬牙,紧握拳头,同样挥了挥手,用力说道。 “头儿你先过河,我断后!” 谁也不知道这个冰面能支持多久,所以,先过河的人没有这么危险,留下来断后的人就要危险多了,所以,郭朴自告奋勇留下来最后走。 “不!你先过河,我最后走,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头,我应该留在最后!” 狗子摇摇头,否决了郭朴的建议。 当然,两人也可以一起过河,那样,两人都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过,两人都没有这样的想法,他们都知道,如果两个人这样做了,这支队伍的心就散了,在高畅军中,凡是这样做的长官都不会有容身之地。 郭朴没有再和狗子推来让去,他很干脆地点点头,朝河岸下跑去。 狗子继续站在原地,俯览这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郭朴则站在河滩上,朝着河滩上的士卒慷慨陈词,大声高呼,不时挥动手臂鼓动大家,不多久,全车队的人一起振臂高呼起来,一扫严寒带来的颓势。 五六辆马车在几个士卒的牵引下,随着郭朴一起沿着冰面朝对岸驰去,士卒们昂首挺胸,高唱着河北小调,朝对岸大踏步行去,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态。 狗子紧张地盯着在冰面上缓缓行进的那几辆马车,马车的车轮在冰面上行进几乎无声,然而,狗子似乎听到了粼粼的车声,以及冰面发出的嘎吱嘎吱不堪重负的声音,他闭着嘴,紧握着拳头。 那几辆马车很安全地过去了,两岸的士卒同时开声吐气,发出了一声惊叹,随后,大家一起振臂高呼起来,狗子脸上紧张的神情稍稍松了下来。 半晌,七八辆马车离开了河岸,驰上了冰面,朝对岸驰去,两岸的士卒纷纷凭息静气,紧张地注视着冰面。 老天保佑,冰面并没有坍塌,众人又是一声欢呼。 郭朴和刚刚过河的士卒小声地交谈了一番,然后,派出士卒朝这边跑来面见狗子,根据刚才过河士卒的感觉,这片冰面最多只能容纳七八辆马车同时行进,要是再多几辆,恐怕就要出事了。 狗子按捺住内心的焦急,命令车队保持着上次的数目过河,不再增加车辆。 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如果这片冰面坍塌,要另寻过河的地点,那耽搁的时间就过多了。 在狗子的注目下,车队的大部分马车都过了河,上岸之后继续朝前行去,最后只剩下了七辆马车。 有 冰面已经塌陷了,在河岸前的冰面,漫出了一些河水上流淌,在冰面上,显而易见可以瞧见几丝裂痕。 怎么办? 随行的人同时望着狗子,对面等待的人也在望着狗子。 不能再犹豫了,老子拼了! 狗子咬咬牙,用力地挥挥手,牵着马儿的缰绳,踏上了冰面,马车吱嘎吱嘎地上了冰面,狗子觉得脚下的冰面仿佛往下沉了一沉。 “快!” 他催促道。 马车在冰面上疾驰,拉车的马匹打着响鼻,时而发出一声悲鸣,它们似乎也知道情况不对,狗子所拉的那辆马车位于所有马车的最后,这不是因为他跑不过别的那些士卒,而是他自愿留在最后。 很快,几辆马车就过了冰面的中间,距离对岸也只有区区的几十步了,就在这个时候,冰面坍塌了。 冰上的裂痕猛地扩大,河水从冰面下冒了出来,迅速吞噬了冰面,大块大块的冰块掉入水中,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河水漫过冰面,像一条黑线朝狗子等人涌来。 “快跑!” 河对岸的士卒齐声高呼,狗子回头望了一眼,大骇。 “快跑!” 他大吼一声,松开缰绳,撒腿朝对岸跑去,身后的马儿发出一声惨呼,没有人挥鞭,它依然以最快的速度拉着车子朝对岸疾驰。 其他那些人和狗子一般松开了缰绳,放弃了马车,撒开大步朝前跑去,这是一场和死亡比拼的赛跑,赢则活下来,输则死去。 车上装的东西实在是太重了,纵使马儿使出了全力,依旧无法加快自身的速度,它们首先被坍塌的冰面追上了,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悲鸣,就像被某个怪兽吞噬一般,掉落冰窟之中,马头只来得及在河面上晃了晃,就被拖入水中。 跑!快跑! 狗子甩开双腿,奋力朝对面的河岸跑去,河岸上的那些人,那些景物在他眼前不停晃动,他看不清楚他们的样子。 一层层的白雾在他眼前晃动,白色的雪花,白色的天,白色的大地,他努力张着嘴,就像烈日炎炎之下吐着舌头的老狗,他用力地吸着空气,由于用力过度,他甚至能感觉得到胸腔一阵阵刺痛。 好了!快了!就要到岸了! 郭朴的脸在他眼前晃动,那张脸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他死死地盯着那张脸,忽略了身边的一切,朝那张脸奋力奔去。 突然,他在那张脸上瞧见了一丝惊惧,那惊惧最初只是一小点,后来则越来越大,在他感觉中,那惊惧似乎扩展到了整个天地。 然后,他就瞧着那丝惊惧渐渐远去,向上飞了起来,不!准确地说,这是他在下坠,在往黑暗中下坠,一丝冰寒淹没了他。 在即将到达河岸之时,从冰面下漫起的河水吞噬了狗子,他在郭朴的眼前,直直地掉入了一个冰窟,冰窟的水面漾起了一丝波纹。 那个时候,狗子离河岸的距离很近,近到了什么地步呢?仿佛触手可及! 郭朴的手的确朝前伸着,似乎这样就能抓住狗子的手一般。 “不!” 他发出一声怒吼,猛地抽出腰间的横刀,一刀斩断身边一匹马儿的缰绳,然后,再是一刀,将连在马车上的那一头也斩下,然后,他朝河面急冲而去。 郭朴身边的亲卫措不及防,并没有来得及拉住他,眼看他冲到冰面上,那冰面发出一声悲鸣,有些许的冰块坠入冰窟之中,发出清脆的声响,还好,他站立的那片冰面并不曾坍塌。 亲卫们站在岸边大声高呼,却不敢步下河岸,那块冰面无论如何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呼!” 狗子的头猛地从冰窟中冒了出来,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郭朴,眼中却没有什么神采,就像刚睡醒一般,似乎也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抓住!” 郭朴大吼一声,将手中绳子的一头朝狗子扔去。 狗子下意识地抬起手,拉住面前的那条绳子,郭朴只觉手中一沉,同时,脚下也在往下陷,他没有多做犹豫,猛地转过身,朝河岸奔去。 然而,他没有跑到几步,绳子那头传来的重力就使得他的脚步为之一缓,而他脚下的冰面也守不住这股力量,朝下陷去。 完了! 就在他这声惊呼在他心中响起之际,一支长枪朝他疾飞而来,插在他身前的冰面上,他没有抓住绳子的另一只手堪堪抓住了那支长枪的枪杆。 “蓬!” 他一手抓住长枪,另一手抓住绳子,身子在空中被拉成了一个大字型,在那杆长枪上,绑着一条绳子,绳子的另一头则拉在岸上的人手中。 得救了! 狗子迷迷糊糊地被拉上了河岸,又被迷迷糊糊地剥光了身上的衣衫,穿上了干净的衣服,然后,在两个人架着之下,迷迷糊糊地迈着步子,朝前走着,在他脑海中,迷迷糊糊地回响着这三个字。 得救了!58 第三集 第四十七章 烈酒 支车队中,有几辆马车并非装载的粮食,而是装载着下们在郭朴的命令下,很快腾出了一辆马车,车厢内铺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布匹,把只穿着内衣的狗子放了上去,在他身上,同样堆着一层又一层的布匹,将他紧紧包裹起来,只露出了一个脑袋,如此,狗子的神智才随着身体的恢复慢慢恢复过来。 经过这一番折腾之后,多少也耽搁了一些时间,郭朴命令人爬上马车,挥动马鞭,鞭打拉车的马儿,奋力追赶前面的车队。 过了沱河,道路变得更加难行了,道路的中间不是冻得僵硬的冻土,就是薄薄的一层冰屑,虽然可以跟着前面马车的车轮痕迹行驶,马车却也免不了颠簸不堪。 因为战乱的原因,这条驰道已经很久没有维修过了,上一次,高畅方面的运粮队在这条路上就耽搁了不少的时间,有时候,甚至要动员运粮队的人员重新修筑道路,才能使得马车通行,在之后,高畅方面的人向魏刀儿方面有所抱怨,魏刀儿才动员他的人在自己的辖地重新维修驰道,使得运粮队能够顺利通行。 就算如此,在如此严寒的天气下,这条道路也是甚难通行,虽然是平原地带,却让人难免不把这条路和那难于上青天的蜀道相提并论。 “现在什么时辰了?能赶到目的地吗?” 狗子恢复神智之后,又开始挂念起自己的任务来,他的声音在摇摇晃晃的车厢内响起,略微带着一丝沙哑,身边的亲卫好不容易才听清楚他所说的话。 那个亲卫伸手掀开前方挡风的布帘,探出头去,瞧了两眼,方才缩回头,答道。 “头儿,现在大概是酉时初,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过,听兄弟们说,快到了,能够在入夜前赶到。” “那就好!” 狗子如释重负一般长呼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马车突然停止了前进,车厢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就停了下来,从车外,传来了马儿打响鼻的声音。 “什么事?” 狗子猛地睁开眼睛,身旁服侍他的亲卫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正要掀开布帘打探之际,有人登上了马车,掀开了布帘,探了一个脑袋进来。 “张忠志,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车队为什么不走了?” 那个亲卫忙出声问道。 张忠志瞧了躺着的狗子一眼,低头行了个礼,说道。 “头儿,外面有人阻路,好像是魏刀儿方面的人,大概是巡逻的斥候,郭老大已经前去交涉了!他让我来告你一声,叫头儿不用担心!” “很好!你下去吧!” 狗子有气无力地说着,他的身子在布匹下不停地打着哆嗦,在现在的情况下,他使不出半点劲来,担心也是无用,一切只能靠外面的郭朴。 在救援落水的狗子时,郭朴幸免于难,只是小腿掉落在河水之中,所以,没有落到狗子一般的田地,现在,他自动成为了整支车队的最高领导人,当有突发情况发生时,就该他出面处理了。 他站在车队的最前方,神情毕恭毕敬,在他前面十来步远,几个骑士骑在战马上,手持马槊,槊尖直对着他,在那些骑士的后方,稍远一点的小山坡上,还有十来个骑士骑着战马来回趟着小步。 一个头戴铁盔的骑士离开伙伴,手持马槊,朝郭朴疾奔了过来,待要冲到郭朴身前时,突然勒住马缰,战马高扬的前蹄就在郭朴的眼前晃动。 “哎呀!” 郭朴假意惊呼一声,朝后退去,一屁股坐在冰冻的泥地上。 那个骑士的马槊槊尖直指郭朴的鼻尖,他的视线桀骜不驯,在车队旁的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然后,落在郭朴脸上,厉声喝问。 “你们是什么人?要去哪儿?” “大将军息怒!” 郭朴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战战兢兢地说道。 “小的们,是夏王派出来的运粮队,小的是他们这群人的头,小的们负责将这一百多车粮食送到魏帝老人家手中,还请大将军您明察秋毫,小的们都是大大的良民啊!” 说罢,郭朴涕泪俱下,目光落在鼻尖处那冰冷的槊尖上面,充满了惊恐和不安。 “哈哈哈!” 那骑士放声高笑,收回了马槊,槊尖直指长天。 “你们这些家伙,运气真好,要知道,老子们就是魏帝他老人家的军中健儿,今天你们这些家伙碰见老子,算是走运了!” “嘿嘿!” 郭朴满脸媚笑,连连称是,嘴中阿腴奉承之语不断,好似那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倒海,那个一发不可收拾,听得那个骑士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颜。 不过,那个骑士的话的确没有错,郭朴他们一行碰见这些人的确是走了大运。 在前面二十多里的狐丘,有一个军营,在那里驻扎着一支 的队伍,由魏刀儿的五太保魏毂辘率领,负责防护深 当初,严冬将临之际,魏刀儿为了度过严冬,不得不和宋金刚分兵,率领十多万人从上谷南下,途经博陵,安国等地,一路能抢则抢,不能抢则挥师绕过,然后攻下深泽,以此为据点,就食四方。 他之所以南下深泽,打的注意非常简单,若是仍然无法度过严冬,就会率兵东进,进入高畅控制的河间郡就食,一句话,反正我过不下去,你也别想好过。 后来,高畅答应了他的条件,愿意尊他为兄,向他的军队提供粮食,于是,魏刀儿的心暂时安定了下来,解除了战争动员令。 为了减少负担,他将聚集在深泽一地的大军向四面八方派了出去,由号称十三太保的十三个义子统领,除了自己解决一部分粮食之外,还让他们想办法自救。 所以,现在驻扎在深泽的人并不多,大部分是老营的老弱妇孺,称得上精锐的只有他的三千亲卫队。 当然,就算是和高畅订立了盟约,高畅方面的运粮队也时不时地运送粮食过来救急,对高畅,魏刀儿仍然并不是一点防护意识都没有。 所以,最受他器重的五太保就率领着三千兵马驻守在狐丘,而这里是从乐寿通往深泽的必经之路,要想从乐寿出兵攻打深泽,就必须经过这一关。 五太保魏毂辘是一个非常勇猛的将领,武艺也极其精湛,在魏刀儿的十三太保中,只有他有能力和宋金刚的部将尉迟恭一战,故而,深得魏刀儿器重,所以,让他率兵驻扎在狐丘,不需要他带兵出去四处打野食,他军中的供给全由深泽的魏刀儿提供。 这支拦住运粮队的骑兵队伍就是魏毂辘派出来巡逻的斥候队,眼见天色暗了下来,他们正要收兵回营,在回去的路上,正要遇见了狗子和郭朴他们率领的这支运粮队。 要是他们没有遇见这支运粮队,那么,等郭朴他们一行赶到狐丘之时,就会是入夜时分了,在夜间,魏毂辘是绝对不会打开营门放这支运粮队进来的,毕竟,在不知道这支车队的真正底细之前,他不敢冒险。 要是郭朴他们一行今晚不能入驻魏毂辘的军营,就会误了高畅的大事,那个后果就必须由他们承担,所以,当那个巡逻小队的队长说郭朴他们遇见自己是走运时,郭朴深以为然,于是,马屁之词更是源源不断地朝那个队长飞去,拍得那个队长神魂颠倒,自以为是当代之孙武,吴起。 在那支斥候小队的带领下,运粮队一行在天刚刚黑下来的时候赶到了魏辘的大营前,因为有一支斥候小队未归,所以,大营的营门还未关上,运粮队一行终于进入了军营之中。 进入军营之中后,郭朴和那些扮成民夫的手下就在军中士卒的刀枪威逼之下,聚在了一个空地上,空地内,点燃了许多篝火。 狗子这个时候也已恢复了正常,他穿上衣衫,被赶下马车,混在了人群之中。 四周都是明晃晃的刀枪,郭朴和狗子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和身边人一样,抱着头,蹲在地上,带他进营的那个斥候队长站在他身侧,对他笑着说道。 “你们不要惊慌,这只是例行检查而已!” 一些士卒爬上了马车,进行临时抽检,他们将马车内装着粮食的布袋抬了下来,然后,解开布袋的口子,把粮食抓出来检查。 狗子和郭朴等人心惊肉跳地注视着他们。 他们抽检了好几辆马车,发现车中装的都是粮食,然后,停止了检查,命令郭朴他们站起身,重新将粮食装上车。 “得罪了!” 那个斥候队长笑着拍了拍郭朴的肩膀,郭朴唯有假装憨厚地笑了笑。 虽然,没有检查出什么违禁物品来,魏毂辘的人也没有放任这些民夫不理,而是命令他们围着马车歇息,不允许他们走出规定的范围,防止他们打探军情,在他们周围,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卒在小心戒备。 现在,正是军中进食的时辰,魏毂辘的人自然不会为这些运粮的民夫准备膳食,狗子他们一行的膳食只能自己解决。 在车队中,狗子他们准备着几口大锅,也储备着一些肉食,一连几天都在赶路,特别是在这样冷的天气,光是干粮是顶不住的,所以,他们将就空地中燃烧的篝火,将大锅架了上去,盛满雪水,待锅中的水沸腾之后,将肉食放了进去,不多久,鲜得惊人的肉香味就随风在整个军营中飘荡起来。 负责看守这些民夫的士卒们闻着肉汤的香味,纷纷吞起口水起来,要知道,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肉了,现在是严冬时分,周遭野兽绝迹,就算想去打猎也不行,要吃肉,唯有杀掉自己的战马,而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肉的香味倒还没有什么?接下来,这批民夫拿出来的东西才真正使这些家伙管不住自己的 。 狗子和郭朴他们从马车上取下了几个陶瓷罐,解开陶瓷罐上的封盖,顿时,让人熏然陶醉的酒香之气飘了出来,那香味是如此的清醇,让人难以自已。 在北方这些哭喊之地,要想御寒,除了多穿衣衫,少出门之外,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喝酒,魏毂辘手下的这些汉子基本上都是酒鬼,而他们的头领魏毂辘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酒鬼,就算是在物资供应如此缺乏的现在,基本上也是无酒不欢。 郭朴他们拿出的这些酒是根据高畅的秘方酿制的纯正烈酒,也就是在陶然居专卖的那种烈酒,完全不同于这个时期所酿制的浊酒,可以说,这样的酒,只要小小的喝一碗,完全当得上喝一坛浊酒。 高畅掌握着几种酿酒技艺,有像徐胜治这类的文人特别爱喝的碧玉酒,也有像郭朴拿出来这类北地粗豪汉子特别爱喝的烈酒,郭朴他们这一行带了许多坛这样的烈酒,几乎把陶然居所有的库藏都搬干净了。 正是因为知道这个军营的主将嗜酒如命,郭朴他们才带了这么多的烈酒而来,其中,自然蕴藏一些旁人不知晓的阴谋。 一口浓浓的肉汤,然后抿上一小口烈酒,身边是熊熊燃烧的篝火,篝火的外面是无边无际的黑夜,雪虽然没有下了,风却仍然在猎猎的吹着,如此之夜,对每一个豪爽的北地汉子来说,实乃难得的良辰美景啊! “各位军爷,天寒地冻的,大家也来喝上一口热汤,用小的们的劣酒来润润喉咙吧?” 郭朴站起身,向警戒线外的士兵们发出了邀请,其实,就算他不邀请,这些兵痞子也按捺不住,想要过来分上一杯羹,待他发出邀请之后,那些人自然不会跟他客气,一拥而上,混入了他们中间。 那酒的确够烈,这些家伙并不清楚这一点,待一碗白酒下肚之后,顿时个个头晕脑胀,不知身处何年何月,何时何地了,一个个地和郭朴他们兄弟相称起来,有的家伙甚至就着火光跳起胡舞来。 一刻钟之后,一群衣甲鲜明的士卒闯了进来,为首一人腰圆膀粗,满脸虬髯,一对铜铃般大的双眼,在人们脸上那么一瞪,胆子稍小一点的都会忍不住双脚发抖。 此人正是军中的主将魏毂辘,也不知道他是闻到了酒香,还是听到了喧哗声,这才赶来的。 那些还没有醉意的士卒纷纷站起身来,担惊受怕地望着急冲冲闯进人群中的魏毂辘,已经喝醉了的则仍然发着酒疯,对其视而不见。 魏毂辘并没有理会这些,他大步向前走来,将几个向他行礼的士卒推开,来到篝火旁,抓住一个酒坛,仰起头,就着坛口大口大口地吞着烈酒,半晌,方才把酒坛放下。 “好!好酒!好烈的酒!” 他的身形微微摇晃,满脸通红,然后仰天大笑起来。 “这是哪里的酒?真***舒服!” “这是乐寿陶然居出产的烈酒,天寒地冻的,小的们为了御寒,所以备了不少酒在车上!不知道将军大人满意不?若是将军大人满意,小的们愿意奉上几坛,略表心意!” 郭朴在一旁陪着小心,满脸带笑地说道。 “几坛?” 魏毂辘瞪了他一眼,厉声喝道。 “如此美酒,让你们这些王八羔子喝了完全是糟蹋,你们这里有多少这样的酒,老子全要了,今儿个,就要弟兄们打打牙祭,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这个?” 郭朴面露犹疑状。 “怎么?不想给!“ 魏毂辘继续瞪着他。 “哪里?” 郭朴继续陪着小心,笑着说道。 “所谓酒壮英雄胆,这烈酒只配英雄喝,将军大人是英雄,这酒自然该奉送给将军大人!” 郭朴回过头,对手下喝道。 “弟兄们,将车内的酒坛抱下来,交给军爷们!” “如此甚好!” 魏毂辘摸着胡须,笑着说道。 “有酒岂能无肉,这样吧,你们既然是运粮队,我们这里也需要粮食,你们就留下来几车粮食来,粮食留了下来,那拉车的骡马也就没用了,就拿来斩杀,烹成肉羹,让本将军的儿郎们享受如何?” “这个?” 郭朴面露犹疑之色,一脸肉疼,不过,他很快咬了咬牙,用力地点点头。 “哈哈哈!” 魏毂辘哈哈大笑,转身离去,剩下的事情自然由他手下的儿郎们处理,不需要他在此。 郭朴和狗子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面露悲戚地瞧着魏毂辘的士卒们任意妄为,半晌,低下头,看上去似乎在悲痛自己的损失,如果,你就在他身边,并且在仔细观察他的话,你当可发现他的嘴角微微绽放出一偻笑意。58 第三集 第四十八章 雪夜行军 停了,茫茫夜色中的原野,唯有风在肆无忌惮地嘶吼南穿越而来,漆黑的天幕上,悬挂着半轮明月,月亮发射的光芒呈现出一种淡淡的晕黄,寂寥地撒向大地。 时初。 一条火龙出现在暗夜之中,由东向西游走而来。 “快!快走!” “兄弟们,加把劲,快点走!” 队列中,不时响起带兵军官的嚎叫,在这些叫声的鞭策和鼓励下,已经疲累不堪的士卒们拖着沉重的双腿,不停地向前移动着脚步。 他们已经行进一天多了,只在午间和酉时用膳时才休息了一会,加起来也不过只有半个时辰,大多数时候都像这样在拼命地迈着双腿,向前疾行。 李靖和他的士兵们一样在徒步向前走着,他的战马跟在身后,由亲卫牵着,战马的马鞍上托着他和一些士卒的甲冑。 现在,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常常回过头去望一眼身后的队列。 这支军队有三千多人,是属于他的兵,而今次的行动,则是他担任中郎将以来的第一次领兵作战,当初在武邑剿匪的那次在李靖看来,只是一次练兵行动,算不得独立作战。 高畅虽然和魏刀儿签订了互助互惠的友好条约,却并没有遵守的打算,当他从派遣在魏刀儿身旁的无间那里得知,魏刀儿放松了对自己的警惕后,他就制定了这个行动计划,准备一举将魏刀儿部歼灭。 和高畅订立盟约之后,魏刀儿将宋金刚和他的人打发回了上谷郡,让宋金刚和突厥人那边多多联系,以便尽快达成盟约。 然后,为了缓解粮食的压力,他将自己的军队分别交给手下的十三太保统率,让他们到深泽之外去就食,待到明年春暖花开之际再聚集起来,和高畅一起联手向郡发起进攻,然后联合突厥人击杀高畅。 知道魏刀儿的虚实之后,高畅决定派遣一支精兵奇袭深泽,施行斩首行动,只要魏刀儿一死,他手下的那些太保们则不足为虑了,在无粮的情况下,他们除了投降,就只有四散逃生。 要想实现这个计划,这支精兵就必须是百战之师,统领也必须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将领,然而,高畅最后却是派李靖统领他的新兵营去执行这次行动。 在李靖统率的这三千人中,只有五百人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其余那两千五百人都是才从武邑征召入伍的新兵,虽然,他们平时在农闲的时候也参加过军训,精于骑射的汉子也不在少数,但是,用这样一支才成型不久的军队来进行这个奇袭行动,在徐胜治和那些武将看来,高畅这样做的确有些冒险。 不过,高畅相信李靖的能力,所以他力排众议任命李靖的部队担任这次奇袭的任务。 当初,李靖被高畅留在乐寿,黄晟就率领这支军队假意北上河间,于中途改变方向,潜行到了饶阳,在饶阳城外的一个隐秘地点驻扎了下来。 李靖和高畅立下一年之约后,就率领几个亲卫离开高畅的车队,来到了饶阳和本部人马会合,这时,他已经了解到了全盘计划。 他们先是从饶阳出发,经过一天多的急行军赶到了安平附近,休息一晚之后,再按照计划从安平出发,朝深泽疾行而来。 李靖的军队有三千多人,五百来匹战马,在行军途中,这些战马的任务很简单,它们负责背负士兵们的铠甲,以使得士兵们可以轻装前进。 在高畅的军队中,长途急行军乃是必备的训练科目,所以,李靖虽然统领的是新兵营,那些新兵在老兵的鞭策和鼓励下,经历了两天多的急行军,也基本杜绝了掉队的现象发生。 之所以没有出现掉队的现象,李靖发明的一些行军花招也功不可没,他准备了许多绳子,每一个小队共用一根,在队正的带领下,士兵们将绳子栓在腰间,连成一起,这样,有能力的士卒就可以帮助那些力量耗尽的士卒继续向前走去,以便发挥团队的功用。 李靖自己也经常在队伍的前后巡查,黄晟等神官更是不停地跟士兵们打气,让他们有信心和力气向前行进,避免士气低落的情况发生。 为什么不选择一支轻骑兵呢? 这是因为短短几天的行军,步兵的速度并不比骑兵慢,一般的北方战马并不习惯于长途行进,它们擅长的是短途冲刺,要想像步兵这样长途不间断地行军,唯有一人配双马,或者多马,像后世蒙古人席卷欧亚一般。 如此,这三千人就要配六千匹战马,要想征集这些战马,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并且容易引起敌方细作的注意,达不到奇袭的目的,所以高畅最终放弃了这个选择。 毕竟,他手下的士卒都经历长途急行军的训练,步兵完全可以承担这次任务。 能够被高畅信任,李靖虽然性情稳重,却也难免心情激奋。 自己的能力能 高畅的认同,李靖固然高兴,然而更令他高兴的是,当一面,可以率领自己亲自训练出来的这三千精兵进行独立作战。 作为一个武将,打仗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以往,李靖害怕被高畅派去与官兵作战,所以心情颇有些患得患失,既想打仗,又害怕打仗。 而现在,他和高畅定下协议之后,也就没有了那种顾虑,既然是和反贼作战,他当然要使出自己全部的能力,倒不是想得到高畅的赏识,这只是一个武将的本能而已,一旦上了战场,就会全力以赴去争取胜利。 为了表示自己和士卒们一样在同甘共苦,李靖入乡随俗,也像黄晟等军中将领一般放弃了骑马,而是徒步行军,这样一天多的急行军下来,他的双腿已经像铅块一样沉重了,但是由于他精神亢奋,所以一点也不觉得苦和累。 前方传来了马蹄声,一个火点在李靖的视野中迅速变大,那是前方探路的斥候回来了,在全军中,唯有前方探路和位于身后保护的斥候才骑着战马。 虽然,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晚上,敌方不可能派出斥候在野外侦查,为了保险起见,李靖仍然在队伍的最前方派出了斥候。 有时候,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错误就可以影响到整场战役,李靖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个小小失误,破坏自己的第一次独立领军行动。 “禀大人,沱河就在前方五里!” 到沱河了! 那么,距离狐丘的敌军军营只有一个多时辰的路了! “河面怎么样?结冰了吗?” 虽然,早期的情报中已经有沱河结冰,人和马都可以徒步过河的消息,李靖仍然多嘴问了一句。 “已经结冰了,可以过人!” “你们有没有探明?冰面上大概可以同时过多少人?” 李靖追问了一句,在前方的斥候之中,他安排了一个对当地非常熟悉的向导,那个向导针对冰面的厚薄,能够得出冰面的坚硬程度。 “佐尉大人说,前面那段河面的冰层似乎在今天早些时候坍塌过,所以冰层并不厚,一次恐怕不能过太多的人!” 李靖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 现在改变行军方向另寻冰面过河无疑要耽搁一段时间,不改变行军方向,一次性只过少部分人,同样要耽搁时间,并且也不保险。 起初,李靖担心会出现河面的冰层太薄,无法过人的情况,为此,他做了一定的准备,现在,他只能希望这些事先准备好的手段能管用了。 队伍在冰封的沱河前停下了,在火光的映照下,若是刨开路面上那层厚厚的积雪,当可以瞧见泥土中的车轮痕迹,就在不久前,狗子他们的运粮队就是在这里过的河。 “药师兄,我过去了!” 黄晟朝李靖行了个军礼,李靖回了一个礼,点点头。 才到军营的时候,李靖对高畅军中的礼节分外不适应,而现在,他的军礼动作越来越利落了,不用老是弯下腰,屈下身子朝人下跪,无论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 黄晟和十来个士卒分散开来,间隔五六步左右,他们取下背囊,从里面拿出两块长方形的木块,然后,套在双脚之上。 李靖长处边塞,那里的冬天比这里要冷上了许多,这种简易的滑雪板就是他从马邑郡的土人那里学来的,在冰面上滑行,能够减轻重量。 担心出现冰面无法承担人的重量的情况发生,李靖才命令所有的士卒都要准备这样的两块东西,有备无患,而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黄晟他们上了冰面,朝河对岸滑去,在他们的腰间绑着长长的绳子,他们滑到对岸之后,接下绳子,然后将绳子的一头绑在岸边的大树或者石头上,这面的士兵将绳子绷直,将另一头绑上。 士卒们排着队列,取下滑雪板套在脚上,然后双手逮住长绳,朝对岸滑去,这样做的话,就算冰面坍塌,也不至于掉入冰窟之中丢掉性命。 事实证明,李靖的这一套非常管用,半个时辰不到,三千来人,五百匹战马就过了沱河,又过了半个时辰的急行军,他们赶到了狐丘之下,来到了魏毂辘的军营前。 火把自然已经熄灭了,铠甲也从战马上取了下来,穿戴在身上,每个士卒都拿起了武器,凝视着***通明的敌军大营,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此时,正是子夜时分。58 第三集 第四十九章 奇袭 分。 狐丘的军营内,酒宴仍在继续,不过已经进入了尾声,大部分士卒都已回到自己的营帐内进入了梦乡,上千人一起发出的呼噜声就像闷雷一般回荡在暗夜之中。 仍然有少部分嗜酒如命的家伙没有入睡,他们聚集在篝火旁小声地交谈,或者,沉默着发呆,目视着燃烧的篝火,想着各自的心事。 在某处篝火旁,一个醉汉手持长矛,嘴里唱着家乡小调,乱舞乱跳。 风从军营外吹了进来,篝火忽明忽暗,将人们的脸照得阴晴不定,火焰之中,燃烧的木柴发出毕拨的声响。 醉汉的歌声在风中嘎然而止,似乎是某个上级军官出面,制止了他的癫狂。 狗子和郭朴坐在一起,两人大睁着双眼,不停地观察着四周。 在他们身旁,几十处篝火在熊熊燃烧,篝火上挂着的水罐散发处白色的雾气,雾气升腾,转瞬之间就消失在黑暗里,手下的汉子们十来个一起围坐在篝火旁,有的在假寐,有的在沉思,有的在哼着无名的小调,有的在拨弄着柴火。 在这片燃烧着篝火的空地之外,有三五个身披铠甲手持武器的士兵在来回巡逻,魏毂辘虽然下达了全军狂欢的命令,却也留下了必要的巡逻士卒,负责看守狗子他们这群人,也负责守卫营寨,他只准许这些人喝肉汤,不允许他们饮酒,再是一个鲁莽的人,这一点还是不会忘记的。 不过,命令这东西如果不能确确实实地执行,却也毫无意义。 魏毂辘手下的这些汉子和他差不多,都是嗜酒如命的家伙,毕竟,他们大部分人都来自北地,为了御寒,都养成了喝酒的嗜好,不是单凭一纸命令就能抑制住他们的酒瘾。 部队缺粮,连肚子都喂不饱,酒这玩意是需要粮食来酿造的,如此,他们自然是好久都没有碰见这个玩意了,突然之间,闻到如此浓烈的酒香,哪里还按捺得住,特别是看见没有当值的同伴们个个喝得红光满面的,那心中的酒虫子更是不停地往外爬,喉咙口痒得令人无法忍受。 在魏毂辘统率的这支军中,并不能像高畅军那样做到令行禁止,军令如山,他们甚至比不上以严厉的刑罚来治理士卒的大隋军队,说白了,他们都是一群草靠,一群有今天没明天的家伙,每个人都是这样想的,能活一天算一天,明天死了拉到,不过,在活着的这一刻,无论如何也要尽情享受。 魏毂辘丢下当值将士不许饮酒的命令就回到自己的帐篷里,抱着抢来的美貌女子饮酒作乐去了,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不管不顾。 喧嚣而放纵的酒宴一旦开始,军营就彻底乱了套,这个时候,不管是当值的还是不当值的将士纷纷聚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声说话,狂欢起来,哪里还管得了别的事情。 提供美酒和肉食的那些家伙不过是些手无寸铁的民夫罢了,根本不需要防备,至于警戒敌人偷营,拜托,除了深泽之外,最近的一个城池距离狐丘都要上百里,在这么冷的天气,有哪支军队敢于在夜间行动啊,若是他们是白天行军,夜里发起袭击,那么,等他们到发起袭击的那一时段,起码都冻死一大半了,再说,附近有能力袭击本方的势力只有乐寿的夏王高畅,而高畅已经和大王订立了盟约,还派人送了粮食来,所以,可以排除高畅军突袭的可能,因此,没有什么可防备的,这撒泡尿都会冻住的鬼天气就是最好的警戒手段。 到不是所有的士卒都会这样想,不过这样想的人占了大多数,所以,在狗子他们这群人旁边警戒的士卒此刻才如此之少,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已进入梦乡,少部分家伙也靠着篝火在昏昏欲睡,那些仍然在警戒的士卒不是责任感极强,就是根本对酒不感兴趣。 狗子他们带来的那些烈酒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那些浊酒,换成后世的单位,起码都有五十度以上,这些军汉哪里饮过浓度如此之高的烈酒,自然很快就醉的不省人事,就算没有醉,也差不到哪里了。 周围的情况都已观察清楚了,再结合时辰,行动的时机应该成熟了! 狗子和郭朴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才懂得的眼色,然后,悄悄叫醒身旁那些在假装睡觉的同伴,向他们打了个手势,然后,一个同伴起身离开了,去到另一处篝火旁,不一会,串联就完成了,一千来人全都得到了行动的命令。 狗子和郭朴带着几个人站起身,向外围警戒的敌人走去,实际上,此刻在外围警戒的敌人还能保持清醒的只是极少数,大部分人都缩着身子,靠在篝火旁沉睡。 “做什么?” 瞧见狗子他们靠拢,仍然保持清醒的士兵顿时从篝火旁站起来,将腰间的横刀抽了出来,刀尖正对着狗子他们。 他虽然在大声叫喊,在他身旁的那些同伴却不为所动,仍然在大声打着呼噜。 “军爷,小的们想找个地方撒尿!” 狗子嬉皮笑脸地说道,并没有停下脚步。 “真他妈多事!” 那家伙嘴里嘟噜一声,放下横刀,刀尖微微向下垂。 就在他刀尖下垂的那一刻,狗子的手突然往上一抬,在他手中,出现了一把手弩,随着哒的一声,短小的弩箭破空而来,从那家伙的颈间射入,那人一声不吭,仰面倒下,身子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蓬的一声巨响。 与此同时,其他人都开始动手了,有的像狗子一般用的是手弩,有的是赤手空拳,将仅有的几个仍然保持清醒的敌军士兵杀死。 如此激烈的行动,难免会发出一些响动,然而,那些沉睡的士卒依然在沉睡,有的家伙嘴里发出一声嘟噜,举起手,无意识地挥了一挥,就像在拍打苍蝇一般,照样睡得不亦乐乎。 狗子挥挥手,又有几个人跑了过来,他们和狗子身旁的人一起捡起地上敌人的武器,然后展开了收割性命的行动,那些依然在沉睡的敌军士兵就这样在睡梦中丢掉了性命,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也是他们的性命,不是谁都能够在不知不觉中死去的,能够在不知不觉中死去的人,才是幸福的人啊! 所有的人都行动了起来,他们非常有默契地朝围在火圈中的车队跑去,在那些马车车厢的夹层中,里面藏着许多武器,虽然都是横刀之类的短兵器,却也人手一把。 士卒们拿好武器之后,在狗子和郭朴两人的带领下,分成好几个小队,朝着各自的目标奔去,其中,狗子带着一路人换上了敌军士兵的铠甲,去魏毂辘的中军大帐斩杀魏毂辘,擒贼先擒王,这句话狗子不清楚,不过不妨碍他明白这个道理。 郭朴则带着另一路人前往营门,他们负责清除前营的守卫,然后打开营门,举火为号,将营外的友军放进军营。 其他那些家伙则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有计划地清除那些仍然在营外并没有进入营帐休息的敌军,至于帐篷内的敌军,大多醉的不省人事,不足为患。 狗子他们那个小队一路的行动都很顺利,沿途都没有人阻挡,也没有人质疑他们的身份,他们来到魏毂辘的中军大帐时这才遇见了麻烦。 魏毂辘有几十个亲卫,大部分在大帐旁的偏帐休息,有四五个则守在他的大帐前,这些亲卫并没有饮酒,就算饮酒也没有到饮醉的程度,他们是魏毂辘最信任的人,待遇也是最好,所以,他们能忍住美酒的诱惑,尽心尽责地守护喝醉了的魏毂辘。 “什么人?” 魏毂辘的中军大帐和亲卫的偏帐位于一片空地的中央,空地中,点燃了好几个篝火,狗子他们一行刚刚走进空地之中,数十步外的魏毂辘的亲卫就发现了他们,向他们厉声喝问。 就在这个时候,从前营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接着,那边的天空突然变得通红一片,然后,一阵喊杀声随着夜风飘了过来,传至耳边,显得格外的凄厉。 “杀!” 狗子挥动手中的横刀,猛然加速,带着手下朝中军大帐猛冲过去,只要杀了魏毂辘,让敌军的指挥系统崩溃,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几十步的距离,瞬间即到。 “敌袭!” 守卫大帐的亲卫尖声高叫,挥动着横刀和长槊朝狗子他们冲了过来,有人掀开帘布,跑进大帐之中,想将魏毂辘唤醒。 一旁的偏帐,其他那些亲卫被喊声惊醒,他们来不及披上铠甲,只穿着单衣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冲出营帐。 狗子的人已经抢先一步冲到偏帐前,第一个冲出营帐的家伙当胸被砍了一刀,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然后腹部中了一脚,被踹得向后飞去,撞在身后的同伴身上,重新跌入营帐。 “放火!” 狗子的人将事先准备好的火把用力掷出,丢到营帐之上,火苗很快点燃了蒙在营帐外的布匹,迅速地延伸开来。 “冲出去!” 里面的魏毂辘的亲卫惶急大叫,既然正门无法冲出去,他们就挥刀砍开营帐,从一侧冲了出来,不过,在执行这次任务之前,狗子所带的这队人专门进行过这方面的训练,也就是在军营之中该如何作战的训练,大家对此已经非常熟悉了。 所以,那些人一冲出来就陷入包围之中,能够对敌的始终只是一两个人,其他那些人在同伴的后面根本无法冲上来,待他们冲上来和狗子的人交手时,前方的同伴已经倒下了,于是,始终都是在以寡敌众。 喊杀声越来越大,四处可见火光,整个军营都骚动了起来,然而,魏辘的人都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乱窜,不知道敌人来自何方,而那些在酒乡中沉睡的人依然在沉睡,也许天塌下来都无法将他们唤醒。 “啊!” 狗子大喝一声,身子往旁一让,躲过了敌人当头的一槊,左手抓住对方的槊杆,右手猛地向下一挥,横刀落处,血肉飞溅,那人发出一声惨嚎, 地。 前方是一片坦途,营门就在眼前,狗子正要冲杀进去,突然,一个黑影在他眼前晃动,那个黑影在他视线中忽然变大,朝他面门直奔而来。 狗子大骇,猛地低头,整个人往旁一滚,那个黑影带着一股疾风从他面门前划过。 魏毂辘赤着上身,只穿一条短裤从营门内窜了出来,他手里挥舞着一双流星锤,流星锤走空,落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啊!” 魏毂辘仰天长啸,胸前的黑毛不停抖动,流星锤如同一枚流星一般划空而来,砸在狗子身后的同伴头上,那个同伴的脑袋发出波的一声轻响,顿时陷落下去,整个人无声无息地摔倒在地,立刻了账。 魏毂辘明显还没有清醒,他的脚步踉跄,眼神迷离,嘴里不停发出怒吼,但是,即便如此,那双流星锤仍然被他舞得密不透风,有几个勇敢的士兵想要突破进去,也都被他的流星锤砸中,不是筋骨尽裂,就是死于非命。 “铛!” 狗子的横刀被流星锤砸中,狗子只觉手中一轻,横刀脱手飞出,朝黑夜深处飞去,不晓得落到了何方。 他向后急退一步,一个懒驴打滚,逃脱了魏毂辘的追击。 “来啊!你们这帮混蛋,老子的命就在这里!” 魏毂辘哈哈大笑,手中的流星锤舞得更急了,随着他的逼近,狗子的人纷纷后退,渐渐地,有几个亲卫突破了狗子的人的防守,朝他靠拢过来。 狗子半蹲在地上,并没有马上站起身来,他眯着眼睛,盯着那个状如疯虎的魏毂辘,待魏毂辘背对他时,他举起了手弩。 “嗤!” 弩箭脱手而出,发出一声尖啸,朝魏毂辘**的后背疾驰而去。 “蓬!” 血花飞溅,魏毂辘精赤的后背上溅出了一朵血花,他发出一声惨嚎,就像一头挨刀的老牛在临死前的闷嚎。 他的双手一缓,流星锤的飞行速度变得凝重起来。 “嗤嗤!” 又是几声轻响,事先准备好手弩的士卒纷纷扣动扳机,魏毂辘精赤的上身开满了艳丽的血花,他大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响,唯有喉咙在咯咯地发响。 “蓬!” 他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流星锤脱手而出,飞入一旁的偏帐,落入了火堆之中,没有了半点声响。 “将军!” 亲卫们齐声大嚎,主将身死后,他们丧失了斗志,纷纷放下武器,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狗子深吸了一口气,下令手下打扫战场,收缴那些家伙的武器,将他们看守起来。 幸好准备了这个杀手锏,不然,不知道要牺牲多少人才杀得死这个家伙,不过,要是那个家伙没有饮酒过度,身披甲冑,保持清醒作战的话,这个手弩能不能管用,还未可知啊! 狗子停止了感叹,按照原定计划朝后营疾行而去,在那里,他已经安排了一队人,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还是加强那里的兵力,这次行动的最终目的,是全歼狐丘的守军,使得狐丘之敌不得有一兵一卒逃脱,跑到深泽去,若是让深泽的敌军知晓狐丘被袭的消息,那么整个行动就失败了。 相比于狗子他们这一队人的行动,郭朴那队人的行动就要顺利得多,他们悄无声息来来到前营,来到营门之前。 负责看守营门的士兵正围坐在篝火旁取暖,他们虽然没有喝醉,却也喝了不少酒,一个二个正在兴高采烈地谈论着哪个地方的大姑娘最漂亮,弄起来最舒服。 郭朴他们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踪迹,而是大大方方地朝那群家伙奔去,那些家伙并没有起疑心,还以为是巡逻的士卒,待到郭朴他们快要走到身前时,才发觉情况不对,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郭朴一行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冲了过去,哦!抱歉,后面的盗铃是个错误!嗯!反正郭朴他们的动作很快,待冲到那些人身前时,他们才把武器拿在手中,没有什么悬念,这些家伙很快就被郭朴他们砍翻在地。 营门缓缓打开,郭朴命令手下捡起柴火,将一侧的哨楼点燃,然后,留下一些人守住营门,他率领其他人朝两侧杀去,顺便放火点燃营帐,有许多敌军就在睡梦中被烧死了。 前营的火势一起,刚刚赶到狐丘的李靖军也就得到了号令,在李靖的命令下,前锋五百人骑上战马朝军营冲去,后面的步兵紧跟而上。 一个时辰不到,狐丘的大营就被高畅军彻底占领了,魏刀儿的士兵少部分死于火海和刀剑之中,大部分人则是在睡梦中被活活生擒。 李靖军只在狐丘休息了小半个时辰,士兵喝了一碗浓浓的肉汤后,就告别了狗子和郭朴一行,在丑时和寅时之交踏上了征程,他们下一个目的地正是,深泽。58 第三集 第五十章 无间的身份 三年,十二月十五日,辰时。 朝阳从东边的山头冒出来,升上天空,阳光像火红的浪潮一样涌向天地,天空一扫连日的阴霾,往日纷纷洒洒在空中飘着的雪花已然化为一片银白覆盖着大地,朝霞映照其上,红妆素裹,分外妖娆。 北风继续南行,穿越树林,发出阵阵的悲呜。 魏小鸟钻出林子,样子显得颇为狼狈,破烂的衣衫,单薄的皮甲上,挂着些许的落叶,积雪,一脸污浊,黑一块,白一块,在逃跑的过程中,他曾经摔下一个不高的山崖,左腿受了一点伤,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不过,伤势并不算重,这才走出了这片林子。 魏小鸟是魏刀儿的族人,今年二十岁,曾经担任过魏刀儿的亲兵,乃是魏刀儿派去狐丘监视魏轱辘的人,可以说是魏刀儿的亲信,深得魏刀儿信任。 因为任务的关系,昨夜,魏小鸟并未饮酒过度,他虽然睡的比较早,不过,战斗刚一打响,他就非常机警地醒了过来。 他匆匆批上铠甲,拿起武器冲出营帐时,到处都是火光,慌乱的士卒在四处奔走,不知道敌人来自何方?不知道敌人究竟有多少人?在这种情况下,他知道战局多半难以扭转了,自己就算是加入到战斗之中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当务之急唯有保存自己的性命,将此地发生的事情向深泽的魏刀儿汇报。 当初,因为担心自己作为密探的身份被魏轱辘揭穿,魏轱辘恼羞成怒会拿他开刀,他早就选定了逃跑的路线,终于,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他穿过动乱的营寨,沿着既定的逃跑路线朝后营跑去,在途中,躲过了高畅军的几次阻拦,来到了后营。 那是一片栅栏,位于一个山崖上,栅栏下方有一个破洞,能够容得下一人爬行,此处就是魏小鸟选择的逃生途径,钻出栅栏之后,在那处山崖上,绑着一根绳子,他只要拉着绳子下到山崖,进入丛林之中,就能逃脱敌军的围追堵截。 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乘着夜色和山林的掩护,他非常顺利地逃离了狐丘,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西面走去,争取赶到敌军之前到深泽去报信,若是让这股敌军突然出现在没有什么防备的深泽城下,那就大事不好了! 其实,在这样的一个黑夜里,纵使高畅军如何严防死守,还是有一些散兵游卒逃出了高畅军的围堵,逃离了大营,不过,在这些人中间,只有极少数的人才会像魏小鸟一样朝深泽奔行,想去报信,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四散逃亡。 在那些朝深泽逃亡的人中间,在天亮时赶到深泽的人却又少之又少,他们要不是在丛林中迷失了方向,至今仍然在丛林中奔走,要不就是又累又饿,最终被严寒夺去了生命,变成了一具无人可知的尸骨,真正能在天亮时走出丛林赶到深泽城下的唯有魏小鸟一人,这是因为他事先走过这条路,所以,就算是在暗夜之中,借着那点微不足道的月光,他依然没有迷失自己的方向。 瞧着面前那座城池,魏小鸟大喜过望,以至于热泪盈眶,他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去,原本疲累不堪的身体在此时仿佛又恢复了力量。 深泽的城门大开着,在城门前,有着三三两两的士卒在巡逻,城楼上的魏字大旗在迎风飘扬,显得非常平静,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看来敌军还没有赶到此地! 魏小鸟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的脚步虎虎生风,翻过一片荆棘,浑身的刺也顾不得取下,他来到了官道上,往着城门撒开大步跑去,看上去,哪里还像一个大腿受伤的人。 明亮的阳光在他眼前不停晃动,他不由眯着眼睛,脚下细碎的冰屑在发出阵阵悲鸣,恍恍惚惚中,他来到了城门前。 “什么人?站住!” 守门的士卒拿起长朔,槊尖对准疾奔而来的魏小鸟,厉声喝叫,阻止他的靠近。 魏小鸟停下脚步,朝着那些士卒大声吼道。 “我是狐丘的守军,现有紧急军情要向大王禀告,你等不得阻拦,快快让开!” 守门的士卒收起了武器,不过,却也没有让开道路让他通行,一个看上去像是小头目的家伙走上前来问道。 “你说你是狐丘的守军,有何凭证?” 魏小鸟往怀里一摸,掏出了一块令牌,那时魏刀儿拿给他做不时之需的,为的是能让他在任何时候都能面见自己。 守门的军官接过魏小鸟扔过来的令牌,面对阳光小心地查看着。 魏小鸟见状,不耐地吼道。 “狐丘的军营已经被敌军攻破,敌军马上就要来进攻深泽了,我需要去向大王禀告此事,你等若是再耽搁时间,误了大事,可要小心你等的脑袋!” 官的手一抖,忙将令牌扔回给魏小鸟,说道。 “既然事情紧急,你块随我而来,我带你去见大王!” “不用,你纷纷手下快叫吊桥升起,城门紧闭,我自然晓得去见大王。” 魏小鸟摆摆手,往城内行去。 他虽然这样说了,那个守门的军官却没有遵从他的意思,而是带上一个同伴随他一起进入城中,魏小鸟觉得对方或许是仍然不相信自己吧,不过他清者自清,所以,也不管那两个人,进城后就径自朝魏刀儿的临时行宫走去。 街面显得非常清净,除了偶尔有几个身披甲冑,手持武器的士卒出现外,基本上看不到别的行人,静得如同鬼域一般。 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带队的军官向右侧行去,魏小鸟停下脚步,脸色诧异地问道。 “往行宫不是直走吗?” 那军官笑着说道。 “阁下有所不知,今日一早,大王已经出了北城,往龙首山新建的祭坛去祭告苍天,祈求神灵庇佑,如今,在城内主事的乃是葛舟行葛大人!” “葛大人?” 魏小鸟面露疑色,嘴里小声地嘟噜了一句,葛舟行是深得魏刀儿信任的人,不然也不会将他留在城中主事,所以,魏小鸟没有多做考虑,随着那军官和其亲卫朝右侧行去。 三人转入了一个小巷,从这个小巷穿过去,就是葛舟行的府邸。 魏小鸟深吸了一口气,他总觉得心情分外的沉重,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他抬起头,瞧着了一眼清朗的天宇。 “蓬!” 他耳边传来了一声轻响,那响声显得颇为沉闷,他只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突然飘了出来,接着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魏小鸟扑在地上,身体的姿势显得颇为的怪异,就算是在睡卧中,也依然保持着行走的姿势,他的后脑现在已经变得一塌糊涂,任谁的脑袋要是被狼牙棒在后面重重一击也会变成这样,脑浆和血水渗透在一起,溅得四处都是,洁白的雪地上,点缀着多多血红的花朵。 在他身旁,那个军官脸上溅满了魏小鸟的鲜血,他伸手在脸上一抹,神情狰狞地向着自己的亲卫怒目相视,那个沉默不语的亲卫手持着随身的狼牙棒,狼牙棒上满是暗红的血迹。 那个军官狠狠地瞪着自己的亲卫,突然出声吼道。 “你这家伙,果然不愧是叫大莽,我早就告诉过你,等到了葛大人府上,让他进屋之后才动手,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为什么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突然动手,弄得老子一脸都是血,还要动手收拾尸体!” “嘿嘿!” 那个叫大莽的家伙憨厚地笑着,伸了伸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大人,这个家伙的脑袋老是在我面前晃了晃的,我这不是忍不住了吗?” “忍不住!” 那军官伸手在大莽头上拍了一拍,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纠缠下去。 “块点把尸体拖到一边去,不要让人发现了,我们要马上赶回城门去,多亏大人早就准备,把我们的人调到城门口去当值,今儿个,要是让这家伙见到魏刀儿的话,事情就难办了!” 军官嘴里不停嘟噜着,与大莽一道,将死去的魏小鸟的尸体拖到一旁的废宅内,将一面废墙推到,压在尸体上面毁尸灭迹。 不多会,两人就消失在了巷口,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了几串凌乱的脚印,现场虽然匆匆做了处理,还是有一些血点没有处理掉,它们在洁白的雪地上显得分外的刺眼,分外的夺目。 阳光缓缓西移,越过高高的墙头,撒进了巷子,寂寥地照着。 同样的一束阳光照耀在深泽城内的一处院落内,一个中年文士在一株点缀着红色花蕾的梅树下来回踱着步子,在他身侧,几个身披甲冑的武士在默然肃立。 那个中年文士正是魏刀儿赖以信任的谋主葛舟行,好吧,现在我们揭晓他的真正身份,他乃是高畅派到魏刀儿处的无间。 葛舟行停下脚步,靠近那株梅树,鼻子挨着红色的花蕾,深吸了一口气,很难用一个形容词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潜伏了大半年,忍受了无数屈辱,为的就是今天,只要今天一过,顺利除掉魏刀儿,他就能结束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了。 任务完成之后,他最希望的就是能踏踏实实地睡一觉。 神君庇佑! 他在心中默默地念道,然后,转过身子面朝北边,在那里,将进行一场关乎到他能否安稳睡一觉的战斗。58 第三集 第五十一章 斩首 两步,三步…… 魏刀儿孤身一人沿着台阶一步步朝上行去,在台阶的尽头,是一座三层的木制塔楼,飞檐翘角,沐浴在温煦的冬日阳光之中,塔身上贴着的金箔发射着阳光,使得整座塔楼显得分外金碧辉煌。 十二月十五日,巳时正。 这是大师盘算的属于魏刀儿的黄道吉日,只要魏刀儿在这一天,这一时刻来到专门建造的这座祈愿塔中,朝着苍天祈愿,祭祀,那么,他就能平步青云,鱼化成龙。 之所以将祈愿塔建在远离深泽县城的北面龙首山,也是经过那个大师仔细计算过的,龙首山乃是少有的风水宝地,山势走向如一条潜伏的巨龙,只要在龙首山上建塔,祭告苍天,就能将整条龙脉的龙气转换在自己身上来,成为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子。 魏刀儿对那位风水大师的话深信不疑,为此,特地征召了几千民夫,花了一个月紧赶慢赶地在此地修建了这座塔楼,也专门在大师所盘算的这个黄道吉日独自来此祭天,随身只带着五百亲卫。 夺得龙脉的龙气之后,新年初始再带着文武百官来此地祭告苍天,天下之所有气运则尽归于他了,这一点,魏刀儿同样深信不疑。 为此,他内心充满了狂热,充满了虔诚,充满了对天地的畏惧,一步一步地朝塔楼缓缓行去,在九九八十一级石阶之下,他的亲卫们排成两排,高举仪仗大旗,用期待而敬畏的目光注视着他。 魏刀儿站在了塔楼之前,他转过身,面向石阶之下站立的亲卫们,太阳光照射在他脸上,他不禁眯了眯眼睛,石阶之下,众人在齐声高呼陛下万岁,他觉得自己的内心也如这阳光一般暖洋洋的,他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骄矜的微笑,他朝高台下挥挥手,转身朝塔楼行去,在塔楼前,那位身着黄色羽裳,头戴高冠的大师正恭候在门前。 “陛下!请!” 那个大师朝魏刀儿弯了弯腰,躬身把魏刀儿让进塔楼去,随后,他绕过塔楼,从另一边走下高台。 以龙首山为首的山脉走势如一条卧龙,山上长满了清脆的松林,不过,在此严冬,松叶大多枯黄凋零,树木也不再青翠夺目,树上满是积雪,风一吹动,树木就沙沙作响,积雪簌簌落下。 在距离龙首山两里左右的一个山岭,早就埋伏着李靖部,共有三千来人。 昨夜子时,李靖率部在狗子等人的配合下攻下了狐丘军营,斩杀魏刀儿的五太保魏毂辘后,他只命令部属在军营中歇息了半个时辰,随后又乘着夜色踏上了征途,他们的目的地并非深泽,而是深泽城外的龙首山。 因为,根据情报李靖知道,在今日巳时,魏刀儿会准时出现在龙首山。 那个所谓的大师是葛舟行的人,在半年以前,当葛舟行获得魏刀儿的全部信任之后就开始执行了这个计划,魏刀儿这人没有什么文化,不读书,也不识几个大字,残暴,粗鲁,横蛮,在他身上,基本上聚集了所有人类的劣根性,所谓的人性闪光与他毫不沾边,就是这样的一个魏刀儿,在其心中,却尤为敬畏鬼神。 或许是缺德事做多了的缘故,他分外害怕黑暗,睡觉之时,身边必须有光亮,又经常寻仙问道,希望找寻有法力的巫师或道士在自己身旁守护,使自己能免遭冤魂的迫害,这一点,在他登基自称魏帝之后更是严重了。 他之所以自称皇帝,一半和他自以为是,目空一切的性格有关,还有一半则是他听从某位大师的意见,认为自己当上皇帝,黄袍加身之后,有了天子的贵气,那些冤魂们也就不敢来缠他了,然而,实际上的效果并不是很明显。 在高畅看来,这些所谓的冤魂不过是魏刀儿的心理作用而已,某些残忍的人其实内心却非常胆小,魏刀儿就是这样的人,他一边在肆无忌惮地杀人,显出自己胆大包天的一面,一边则在孤寂的暗夜里揣揣不安,所谓疑心生暗鬼,就是如此。 葛舟行了解魏刀儿的这个弱点之后,就通过一系列的运作,把一个隐藏在山林的高人介绍给了他,有了葛舟行这个内应,那个所谓的高人自然对魏刀儿的一切都一清二楚,再玩上一些从高畅处那里学来的声光音色的小技巧,魏刀儿也就把这个大师当成了天上的神仙下凡了,对他敬畏有加,言听计从。 当高畅决定对魏刀儿采取行动之后,一直潜伏在魏刀儿处的葛舟行也就活动了起来,按照事先的计划配合高畅的行动,于是,大师向魏刀儿进言,要在龙首山修建祈愿塔,要魏刀儿在特定的时间来此祭告苍天,积聚龙气。 当魏刀儿志得意满地来到此地,进入祈愿塔之后,却没有想到他已经走到了人生的最后一站了。 瞧见魏刀儿进入祈愿塔之后,李靖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于是,山林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阵鼓声,鼓声从山林中飘出,在天空中久久飘荡,远远地,传来了一阵回声,树上的积雪被鼓声震动,纷纷簌簌而下,在阳光下缤纷自在地舞着,亮晶晶的,格外耀眼。 “杀!” 随着这一阵鼓声,从山谷两侧的山林中响起了一阵喊杀声,高畅军像 般从两侧的高地奔涌下来,朝山谷中,高台之下列队部冲去。 箭矢升空而起,黑压压一片,如同飞蝗一般簌簌落下,落在山谷中惶然不安的众人身上,随着一阵阵的惨叫声,箭矢们欢快地收割着人命。 这个时候,魏刀儿已经登上了祈愿塔的最高层,他站在塔上,正好瞧见了这一幕,在那一刻,他只觉自己从九霄之外跌落到了九泉之下,内心深处掠过一阵冰寒,那冰寒瞬息之间就彻底冰冻了一切,他的志得意满,他的雄心壮志,他的**和野心,在这一刻,只是一片毫无生机的冰川而已! 魏刀儿的手放在了腰间,放在横刀的刀柄上,却没有将横刀拔出来,此时此刻,他清楚,就算将刀拔出来也无济于事了! 他呆呆地望着高台下发生的那一幕,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不明白攻击自己的是哪部份的军队?他不明白有许多许多?当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分外沮丧。 然后,他瞧见一片黑影朝自己飞来,不!并不是一团黑影,在那黑影的后面,还闪耀着红光,只是因为阳光耀眼的缘故,那红光并不明显。 夹杂着红光的黑影落了下来,落在木制的塔身上面,干燥的梁木被火箭点燃,顿时熊熊燃烧起来,火光瞬间升腾,在一片洁白中略显清冷地燃烧着。 透过熊熊燃烧的火焰,魏刀儿瞧见自己的人在四处奔逃,这让他想起小时候,想起家乡的那个小村落,当洪水席卷而来的时候,当时的人们就像现在这般,只不过,当时他活下来了,而此时,却无法逃脱。 不甘吗? 愤怒吗? 按道理,现在的他应该奋力地寻求逃生之路,应该想尽办法地活下去,纵然真的不能逃脱,也不能像这样束手就擒啊! 跑吧! 也许能够穿越火焰的阻挡,在木塔烧毁之前,跑出塔去,也许能够冲破敌人的重重阻拦,逃回深泽,保住性命。 跳吧! 只是三层而已,不过数丈高的距离,下面虽然是坚硬的石板,不过上面也有一层薄薄的冰屑,跳下去吧,也许不过缺胳膊断腿什么的?也许会安然无恙呢?也许? 只是,并没有什么也许! 就算是脑中不停地在怒吼,魏刀儿却始终无法挪动脚步,他笔直地站立在木塔的最高层,就那样眼光无神地瞧着敌人慢慢聚拢,瞧着自己的人要嘛丢下武器,跪在地上乞求敌人饶命,要嘛就惨死在敌人的刀下。 是的!已经无路可走了,一切都结束了! 魏刀儿觉得自己累极了!他想,就这样结束,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情吧! 过去的一切电光火石般在他脑子中回放,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并不认识那个叫魏刀儿的人,那人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厌恶,画面一点点闪现,一点点朝后翻去,到最后,他发现,没有一幅画面能够留下来,过去了也就过去了,纵然他如何呼唤,它们也不会停留片刻,最后,只是一片空白,空空如也。 火舌窜到了魏刀儿身上,迅速吞噬了他。 起初,他仍然站立着,一动不动,后来,他那熊熊燃烧着的身体终于动了,并没有像身上着火的那些人一般四处乱窜,他只是直直地朝后倒去,融入了更为炙热的一团火焰之中。 李靖站在高台之下,瞧着那栋着火的木塔轰然倒下。 战斗已经结束了,在进行收**动,敌人要不投降,要不就战死,只有少数人仗着个人武勇,逃了出去,李靖的人正在尾随追击,朝着深泽城进发,留在此地扫尾的只是小股部队。 李靖之所以没有离开,而是让黄晟带队,是因为他必须找到魏刀儿的尸体,虽然,被大火焚烧过后,那尸体或许已经无法辨认了。 “找到了!大人!我们在塔中找到了一具烧焦了的尸首!” 李靖点了点头,并没有去瞧那具尸首,他翻身上马,命令那些士卒将那具尸首抬上,跟在自己身后,押着俘虏,朝深泽缓缓行去。 在他心中,并没有什么激动和兴奋之情,虽然打了胜仗,魏刀儿身死,然而他高兴不起来,因为所有的行动计划都是高畅事先制定的,他只需要率领部队去完成而已,所以,他并没有成功的感觉。 作为一个对大隋王朝依然忠心耿耿的臣子,他感到的更多还是惶恐,堂堂历山飞,手下有十几万之众,就如此儿戏地死在了高畅手中,甚至,高畅根本就没有出面,只是按照制定的计划行动就行了,魏刀儿临死之前,恐怕连杀死自己的军队来自何方都不知道吧? 太可怕了! 有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人物存在,大隋王朝还能延续多久呢? 李靖忧心忡忡。58 第三集 第五十二章 高畅大战宋金刚(一) 在龙首山身亡之后,李靖很快率部赶到深泽城下,在行的配合下,无声无息地拿下了深泽,不费一兵一卒之力。 占据深泽之后,李靖与葛舟行向领兵在外的魏刀儿的义子们派出了使者,要求他们归顺高畅,无条件投降。 俗语说树倒猢狲散,这话一点也不假,魏刀儿死后,他的那些义子们就缺少了主心骨,就算有心与高畅军作战,却也找不出领头的人来,本来,这些家伙在魏刀儿麾下时就常常争风吃醋,谁也不服谁。 再加上,他们领兵在外,士卒们的亲眷却都在深泽的老营之中,知道家人们都落在高畅军手中之后,军中自然士气低落,兵无斗志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更加不能组织起反攻,所以,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投降,毕竟,他们各自统率的兵马并不算多,势力也不够大,无法攻城略地,没有深泽的粮食补给,大家只能丧身荒野。 最后,李靖和葛舟行只花了短短几天功夫,就招降了魏刀儿的余部,占据了深泽四周,兵锋一直向北,占据了安国等地,窥视博陵郡府之所在。 由于博陵郡如今仍在官兵手中,李靖也就没有下令大军去攻击博陵,再加上除夕将至,后勤补给也跟不上,所以,高畅军就在安国一线停止了前进。 虽说,大部分魏刀儿的旧部都选择了投降,也有一小部分魏刀儿的旧部忠于旧主,他们没有投降高畅,而是率兵北上,前往上谷郡去投靠魏刀儿的义弟宋金刚。 待他们风雪兼程,冒着严寒赶到上谷郡时,高畅派来招降的使者也来到了上谷郡。 宋金刚知道自己的义兄身死,部属被高畅吞并之后,顿时怒不可遏,他不顾左右的劝阻,挥刀砍杀了高畅的使者,将其脑袋高挂在城楼祭旗,不顾天寒地冻,准备誓师出征。 在宋金刚麾下,有大量的部将反对在此时出征,其中,尤以尉迟恭反对得最为激烈。 尉迟恭知道宋金刚是一个非常重情义的人,与魏刀儿的感情也分外莫逆,所以,他不会劝说宋金刚投靠高畅,虽然在他自己的内心深处认为这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为自己的义兄报仇,和高畅开战无可厚非,但是,尉迟恭认为宋金刚应该压住心中的怒火,不应该将高畅派来的使者杀掉,毕竟,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留着这个使者还有用,还可以利用他来迷惑高畅。 尉迟恭认为本方应该假意答应高畅使者提出来的条件,假装投靠高畅,然后,乘使者南返之际突然出兵,打高畅一个措手不及,既然,高畅能够用这样的计策去对付魏刀儿,本方自然也可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不管怎样做,也好比杀掉使者,摆明车马和高畅硬碰硬为好啊! 然而,尉迟恭来迟了一步,当他得知高畅的使者来到上谷之后,立刻赶往帅府,却只看见宋金刚挥舞着染血的战刀在那里发怒咆哮,使者早已身首异处。 使者既然已经死了,尉迟恭制定的第一套计划也就泡汤了,既然如此,那么,他认为在当前的形势之下,本方就应该采取忍耐的策略。 首先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季再说,日后待高畅率兵北上攻打幽州罗艺,或等幽州罗艺率兵南下攻打高畅之际,再伺机而动,利用本部军马全是轻骑,机动能力强的特点突袭高畅,有一句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然而,宋金刚等不到那个时候,现在,他的脑袋已经装满了怒火,让他无法冷静的思考,他不顾左右和尉迟恭的苦苦劝解,立意要马上率领大军南下,去攻打高畅,为魏刀儿报仇。 主帅一旦一意孤行,部属们再是反对也没有什么用,于是,大家只好配合他的决定,整顿军马,在除夕将至的前夜,宋金刚率领两万精骑南下,朝河间郡杀将而来。 大军从易县出发,途经遂城,然后突入河间北部,兵行极速,当宋金刚的大部赶到清苑城下之时,城内的守军根本来不及防备,还没来得及关闭城门,宋金刚的精骑就冲入城中,清苑陷落。 清苑县的守军虽然打着高畅的旗号,也仅仅是打着旗号而已。 当初,高畅攻下河间城,生擒王琮之后,河间全境纷纷向他投降,但是,高畅手下没有那么多的地方官员可以派遣,所以,那些大隋官员仍然担任原职,只是将城楼的大隋旗号换成了高畅的夏字旗号而已。 当宋金刚率兵前来之后,那些原大隋官员也没有组织丁壮抵抗,纷纷开门投降,将城楼的夏字大旗换成了宋金刚的宋字大旗,因此,宋金刚的大军在河间行军没有遇见大的阻挠,行进的速度奇快,一路而来,异常顺利。 他只留了少量的部队留守在那些城池里,自己率领主力大军依然一路南下,在元月七日,大军来到了高阳城下。 在这里,宋金刚的大军遇见了第一次阻击。 高阳是河间郡北面的一道屏障,高畅并没有对高阳置之不理,当高阳宣布易职投降高畅时,高畅派遣了一支五百人的军队驻扎在了高阳,所以,当宋金刚的大军赶到高阳城下之时,守军并没有投降, 城拒收。 宋金刚大军的行进速度虽然奇快,却也没有逃脱敌情司方面的监视,高畅方早就对此有所准备。 高畅没有和宋金刚展开一次正式会战的意思,他选择的战略方阵是诱敌深入,坚壁清野,所以,宋金刚的大军一路行来才如此顺利。 为了给后方的转移工作争取时间,高阳的守军并没有随着全城百姓一起撤退,而是依靠城墙,准备阻击宋金刚的大军。 宋金刚为了追求速度,两万大军全是骑兵,高阳虽然是一座小城,城墙高不过两丈,护城河也非常浅,人完全能够徒步过河,然而,若是没有攻城器械的话,单靠这些骑兵去攻城,却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才能攻下高阳。 当然,宋金刚也可以留下一部分人马在此攻打,自己则率领主力部队绕过高阳,继续向南进发,然而,这样做有一些冒险。 他不知道高阳城中的守军有多少,留的人若是少了,恐怕攻不下高阳城,若是当他在河间腹地碰见高畅军的主力后,留下的部队仍然没能攻下高阳,情况也就不妙了,后方有这样的一个钉子在,后勤补给什么的都成问题,那时也就只能退兵了。 若是留下的军队多了,那么当他与高畅军的主力相遇时,兵力自然就会落在下风,一旦有什么闪失,更是全盘皆输。 正因为有这方面的顾虑,宋金刚才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在高阳城下扎下营来,然后,他命令士卒四处砍伐树木,制造简易的攻城器械,准备先打下高阳城再说。 对宋金刚的这个决定,尉迟恭有不同的意见。 他认为本部人马全是骑兵,而骑兵作战就是讲究速度和机动,故而留下来攻城殊为不智。 首先,现在是寒冬,四处都被冰雪覆盖,所以,战马只能吃随军携带的干草,一旦草料耗尽,又无法补充,无奈之下,大军也只能退兵了,毕竟,人饿着肚子还可以打仗,马要是饿着肚子,就什么也不消提了。 所以,对本方来说,最为紧迫的是时间,本方的作战方阵只能是速战速决,毕竟,这次战役发动得太突然了,本方的准备工作做得不好,开战之后,就显现出了许多错漏。 因此,大军只能仗着速度的优势,直捣中腹,不要在边角之地与敌军纠缠浪费时间,争取在短时期内攻下河间,取得河间的物资补给,这样方能和高畅军决一死战。 为此,适当地冒一些险是完全值得的,对于高阳这样的小城,只需要留下很少一部分兵马围住它,能攻下来就攻,不能攻下来就牵制着对方,将敌军困在城中就行了,本方大军还是应该快速地绕过高阳,直奔河间而去。 然而,宋金刚并没有听取尉迟恭的意见,而是决定先攻下高阳,然后以高阳为后方基地,日后大军也能多种选择,可进可退。 从这方面来说,宋金刚并没有孤注一掷,毕其功于一役的勇气。 第一天扎营,第二天制造攻城器械,第三天进攻。 高阳的这五百守军相当于高畅的弃子,然而,这些弃子却并没有把自己当作弃子,在神官们的鼓动之下,他们坚信自己的牺牲是有价值的,他们为了伟大的神君付出了生命,死后,他们一定会得到永生,天堂上必定有他们的一席之地,而他们活在现世的亲人也会得到神君的照顾,能够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孩子们日后也能读上书,当上官,为了这些,他们无所畏惧,就算是死亡也无法让他们害怕。 宋金刚攻城的部队遇见了前所未有的猛烈抵抗,他们对此完全没有准备,所以第一次攻城很快就失败了,在付出几十具尸体的代价之后,他们连城楼都没有上去过一次。 一天,两天,三天! 三天之后,宋金刚的大军才攻下高阳,为此,他们付出了两千多人的伤亡,而高阳的五百守军几乎损伤殆尽,除了有十几个重伤无法动弹的伤兵之外,其余的士卒全部战死在了城楼上,没有一个人选择投降。 五百人,只是区区五百人就带给了本方如此惨痛的伤亡,这一点,让宋金刚和手下们心中充满了阴云,他们不再认为自己能轻松击败高畅为魏刀儿报仇了。 战后,尉迟恭和宋金刚发生了争吵,尉迟恭认为在目前的状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退兵,宋金刚则一定要继续进攻,起码要打下河间再说。 尉迟恭认为宋金刚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宋金刚则认为尉迟恭是胆小鬼,甚至出言讥笑他是不是上次被高畅在斗将中击败,所以,害怕得连卵子都没有了。 大业十四年,元月十二日。 宋金刚率领一万五千大军继续南下,朝河间进发,尉迟恭则留了下来,率领一千多老弱驻守高阳,为大军转运粮草。 元月十四日,宋金刚的大军与高畅军隔着冰冻的沱河相遇,双方扎下了营寨,形成了对峙。58 第三集 第五十三章 高畅大战宋金刚(二) 地,一片银白。 一株野草从雪层中探出头来,半边枯黄,半边青翠,在北风中微微摇曳。 “啪!” 一只战靴踩了上去,将野草踩入冰雪之中,战靴的主人是一个身着玄甲的中年汉子,他带着一顶虎头盔,浓眉,细眼,鹰钩鼻,满脸胡须,此时,他正手搭凉棚,眯着眼睛,向着远方眺望。 这个中年人正是上谷军的统帅宋金刚。 他站立的地方乃是一个小土坡,土坡下面,是一片低洼的谷地,冰雪覆盖着整个谷地,同时也覆盖了原本川流不息的沱河。 时至严冬,正是河流的枯水期,沱河的河面极其狭窄,河床低矮,就算河面上没有结那一尺多厚的坚冰,战马也可以轻易趟过河去。 宋金刚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打探地形,看本方的马队从这里过河,然后从一侧去偷袭高畅军。 在沱河的对面,是敌方高畅军的营寨,此地是通往河间的必经之道,当宋金刚的大军尚未从上谷出发时,高畅就命人在此修建了大营,待宋金刚的大军攻下高阳时,高畅军已然进驻大营,以逸待劳,等待宋金刚的大军前来攻打。 宋金刚率军来此,就被高畅军挡住了去路,不得不在沱河西面停下了前进的脚步,扎下营寨。 宋金刚多次派兵前往高畅军大营前挑战,希望高畅能够率军出营来与他决战,然而,高畅并没有如他的意,而是紧闭营门,拒不出战。 宋金刚也曾派出军队去冲击高畅的营寨,突袭,夜袭,什么花招都使尽了,却找不到对面大营的半点破绽。 面对宋金刚大军的冲击,高畅军采用了深沟高垒,以守待攻的战术,一待宋金刚的马队逼近营寨,就利用拒马鹿等障碍物,辅以强弓硬弩,用远程火力来阻击敌军,大量杀伤敌军的有生力量,所以,宋金刚部的突击行动,除了在高畅营前丢下大量本方将士尸首外,一无所获。 于是,战局形成了焦着之势,双方隔着冰冻的沱河形成了对峙。 这一对峙就对峙了十来天。 这种对峙对宋金刚一点好处都没有,他的后勤补给线远比高畅军要长,粮草的供给也远比高畅军要困难,要是双方比耗时间,他无论如何也耗不过高畅。 长此以往,最终的结局只能是退兵了事,并且,能否安然无恙地退兵还未可知。 在原来的时空中,魏刀儿是被窦建德所杀,他为了给魏刀儿报仇,也是集结了本部人马来攻乐寿,却被窦建德所击败,不得已之下只好逃离河北,向西进入雁门,投靠了刘武周,成为了刘武周手下的头号大将。 刘武周袭击太原时,他作为先锋立下了汗马功劳,使得留守太原的李元吉孤身逃离太原,占据太原之后,他率军乘胜追击,想要去攻打长安,结果遇见了前来迎敌的李世民大军。 最初,他和李世民的大军也有过一些交锋,他的骑兵冲击很令李世民吃了点苦头,吃过苦头之后,李世民立刻改弦易辙,采用了深沟高垒,广立营寨,拒不出战的作战方阵,然后乘他粮尽想要退兵之际,抓住突袭的机会,打了他一个落花流水,丢盔卸甲。 当然,现在的宋金刚还不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不过,面对采用同样战术的高畅,宋金刚和在那个时候面对李世民一般,同样无计可施,一筹莫展。 对峙的时间一长,宋金刚的心情就越加郁闷,既然呆在大营中想不出好办法来,他决定出来走走,亲自观察地形,看能不能找到胜机,所以,才出现在沱河边的这个小土坡上。 “敌军的大营离此还有多远?” 站在小土坡上,宋金刚仍然看不到高畅的营寨,他转过头,朝身边的亲兵沉声问道。 “禀大帅,还有十来里!” 亲卫躬身回话。 这次出营,为了避免被敌军斥候发觉,宋金刚带的人不多,也就十来骑,都是随身的亲兵,跟了他不少年,个个武艺精良,对他忠心耿耿,没有二心。 “嗯!” 宋金刚点点头,按住身边战马的马背,翻身上马,他挥动马鞭,指着滹沱河对面,大声说道。 “走!我们过河!” “大帅!” 那十来个亲卫几乎同时出声,有的甚至单膝跪地,语气诚恳地说道。 “大帅千金之躯,还望不要自陷险地!” 宋金刚摆摆手,哈哈大笑。 “儿郎们,你家大帅可不是废物!对你家大帅来说,这天下还没有什么地方可称得上险地,俗语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打败敌人,就必须了解敌人的布置,什么坐在帷幕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都***是狗屁!快!上马!过河!” 说罢,宋金刚虚挥马鞭,轻喝一声,身下的坐骑跃动四蹄,朝土坡下疾驰而去,直奔谷地。 那些亲卫们顾不得再次劝谏,慌忙之下,纷纷上马,紧跟而去,马蹄纷飞,冰雪纷纷溅起,在土坡到谷地之间,漾起了 薄的白雾。 很快,有两骑超越了宋金刚,在他之前,抢先一步过了冰封的沱河,纵马上了对岸的土坡,宋金刚紧跟其后,纵马飞奔而上。 站在对岸的土坡上,宋金刚仍然瞧不见高畅军的营寨,在他前方,是一块一里来长的平地,在平地的尽头,隆起了一个小土坡,或许,在那个土坡上,才可以清楚地瞧见远方高畅军的营寨吧? “走!” 宋金刚低喝一声,与一干亲卫朝着一里外的那个土坡疾驰而去。 就在来到土坡下,距离土坡的坡顶不过几十步之遥时,土坡顶上,突然出现了一小队骑兵,那队骑兵和宋金刚一般,也就十来人,他们并没有打旗号,尽管如此,宋金刚也知道在此时,在此地出现的这一小股骑兵绝对是敌非友。 怎么办? 亲卫们的目光落在宋金刚身上,那些疑问的眼神中仍然带着些许的惊诧。 同宋金刚这边的人一样,土坡顶上的那一小队骑兵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敌军,他们的神情同样充满惊诧,目光落在了带头的那个将军身上,等待着他的决定。 战?还是逃? 这是一个问题? 瞧着对方和本方人数相等,宋金刚没有丝毫的犹豫,面对敌人,逃跑从来不是他的风格,在一瞬间,他下定了拼死一战的决心。 “沧啷!” 他抽出腰间的横刀,刀尖指向土坡上的敌军,大声呼喝。 “儿郎们,跟我冲!” 与此同时,对面那个将军也下达了进攻的命令,只不过,他并没有像宋金刚一般大声呼喝,只是举起手,然后向前一挥,于是,他身畔的那些骑士就驱马朝土坡下冲来,他本人却依然勒住马缰,立在原地。 虽然,只是二十多匹战马疾奔的马蹄声,却依然声势浩大,冰雪在马蹄下呻吟,大地在微微颤抖,青色的天穹,一只苍鹰在振翅飞翔,发出清亮的鸣叫。 宋金刚的视线和对面那位将军的视线在空中相逢,在人群之中,他们只看得见对方。 高畅! 那人居然是高畅! 短短几十步的距离,一点也不妨碍宋金刚的视线,他曾经在魏刀儿的大营中见过高畅一面,那样的人,不需要见过几次面,只是一面就足够,只是一面就足够将他记在心中了,他无法忘记那张苍白得不见丝毫血色的脸,忘不了那双漠视一切的眼神,忘不了那千万人中,唯我一人的气概. 是他!是高畅!是那个人! 虽然不知道作为一军的统帅,他为何出现在战场上,宋金刚的心中只有喜悦,在对敌军的阵线一筹莫展的情况下,居然碰见了这么好的机会,难道是天命在我! 杀了他!只要杀死高畅! 困局也就不解自开了! 在这个时候,宋金刚忘记了在单打独斗中,尉迟恭也曾经败在对面那个人手中,而他就算自以为是,也从来不认为自己可以在单挑中轻易战胜尉迟恭,此时,杀死对方的**占据了他的整个心灵,令他忽略了所有的一切。 “哧!” 一杆长枪破空而来,对面的骑士借着战马奔腾之势,枪尖上的红缨一摆,枪头向宋金刚的胸前狠狠扎来。 宋金刚并没有将坐骑的速度放缓,反而用力一夹马腹,让战马奔驰得更加快速,看样子,就像主动向枪尖撞去一般。 他的身子在马背上轻轻一扭,身子朝战马的右侧倾斜,左臂展开,敌方的枪杆贴着他的腋下扎了过去。 与此同时,他的身子,猛地坐正,左臂往下一夹,夹住了对方的枪杆,就在左臂夹住对方枪杆的同时,宋金刚舌绽春雷,大喝一声。 “啊!” 那吼声就像闷雷一般在那人耳边响起,那人的身子不由一凛,在那一刻,就连大脑也停止了思考。 转瞬之间,那人就身不由己地从战马上飞了起来,握着枪尾,宋金刚则单臂握住枪头,长枪像一根杠杆一样,那人被举在了半空中。 那人的心中惊惶无比,他双手仍然紧握枪杆,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还没有等他做出选择,宋金刚已然用力挥动枪杆,他就像一只风筝一般在空中飞翔,重重地撞在了身侧同伴的身上,将那个同伴撞下马来。 那同伴的战马发出一声悲嘶,随着主人朝一侧跌倒,压在主人身上,于是,响起了一声惨痛的呼叫。 宋金刚驱动战马,从跌倒的战马身侧疾风一般驰过,现在,在他的前面是一片开阔地,在他和高畅之间,再也没有旁人阻挡。58 大家元旦快乐,新年快乐,大大发财! 哎!今儿个元旦,朋友中午结婚,晚上有人过生,都遇上了,梧桐今天无法更新了,明天,准确地说,从明年开始,希望有个美好的开始,每天稳定更新,不再让大家失望,今天就让梧桐小小地任性一下,呵呵,不任性也没有办法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梧桐才能让朋友们喝喜酒啊!我凑的那些份子一下子拿回来,呵呵!邪恶 《隋末逐鹿记》大家元旦快乐,新年快乐,大大发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集 第五十四章 高畅大战宋金刚(三) 策的施行,在高畅看来,不但必须有前期的筹备和布中期的实施,还应该有后期的完善计划,也就说,必须是一环套着一环,环环相扣,否则就说不上是一个十全十美的计谋。 因此,当初在决定派遣李靖领军去攻打魏刀儿时,高畅就已经有了对付宋金刚的计划。 解决魏刀儿之后,摆在他这个义弟宋金刚面前的只有三条路,一是投降高畅,二是率军远遁,离开上谷郡去投靠别的豪强,第三自然是率领大军前来攻打高畅,为义兄魏刀儿报仇。 综合宋金刚其人为人处世的原则,以及自身性格等原因,高畅认为宋金刚选择第三种的可能性非常高,事实上,宋金刚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只是,高畅没有料到宋金刚竟然会这般鲁莽行事,如此急不可耐,连这个冬天都没有度过,就匆匆起兵,向河间杀奔而来。 高畅认为,作为一个领军大将,宋金刚完全不合格,居然因为所谓的仇恨,就将自己所有的家当都投注下去,没有丝毫的准备和安排就采取了行动,不过,高畅不会去提醒宋金刚,宋金刚这样做只能让他心情愉快,毕竟,解决这样的对手不需要费什么脑筋。 宋金刚的一举一动全在高畅的视线之中,他一路行来,所向披靡,除了在高阳一城遇见高畅军的阻击外,可以说分外顺利,宋金刚不可能想到在他的前方,高畅早就准备好了一个陷阱在等着他。 因为知道宋金刚迟早会率军来攻,在李靖雪夜急行军奇袭深泽之时,高畅就已经驾临河间,动员了大量的民夫和辎重兵在冰冻的沱河一侧修建了大营,以及大量防御工事,当宋金刚率军来到沱河边时,遇见的就是这样一个让他无处下手的防御阵线,他就像是一条面对刺猬的饿狼,感到无处下嘴,却又舍不得就此放弃。 高畅将宋金刚引到距离河间城不足三十里的这个地方,并不仅仅是想将宋金刚的大军挡住就算了,他想要的是吃掉宋金刚,然后乘势占据上谷郡,在对幽州用兵之际,就可以从上谷郡出一支骑兵,从侧翼去攻打幽州,配合自己的正面攻势。 所以,他要的是全歼宋金刚的大军,先是让宋金刚无法前进一步,然后乘他粮尽选择退兵之际,抓住他的弱点,在他身上狠狠地咬上一口,致其于死地。 所以,高畅虽然紧闭营门,拒不出战,却也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在宋金刚大营四周侦察,以便掌握敌军的行踪。 为了对宋金刚的大军有一个直观的认识,高畅还率领亲卫出营,亲自到宋金刚的大营四周去侦察,观察地形,以便当决胜的机会来临之际,调兵遣将,指挥大军作战。 他没有想到的是在这次出营侦察时,敌军的主将宋金刚也亲临了前线,出营来侦察本方的情况,在这个无名的坡地,两人奇迹般地遇上了。 坐在战马上,瞧着宋金刚挥动横刀,驱动战马朝自己气势汹汹地冲来,高畅有两个选择。 他可以选择圈马就走,仗着身下坐骑的马力,以及和对方还有点距离,选择逃向本方大营,毕竟,在战事上他占尽上风,没有必要和宋金刚死拼,自身的安全第一。 第二个选择自然就是抽出自己腰间的横刀,勇猛无惧地冲向敌人,与之拼死一战。 没有丝毫的犹豫,高畅选择了后者,他手下的儿郎还在为他战斗,他不能丢弃他们,何况,在他面前的不过是宋金刚而已,在征战天下的旅途中,他还会遇见无数的敌人,区区一个宋金刚就让他落荒而逃的话,他就没有必要再继续走在这条路上了。 所以,就算高畅的身心都还在恢复期中,还无法从黑暗世界中吸取力量,只能依靠本身的战斗力,他依然毫不犹豫地抽出了横刀,目光炯炯地盯着向自己疾驰而来的宋金刚,双腿微微用力一夹马腹,身下的战马如同箭一般地窜了出去,马蹄扬起了大量的雪渣和冰屑,高畅的身后白茫茫的一片。 马蹄声急促,坐在战马上的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高畅微弯着腰,一手持刀,贴在腰间,另一手拉着马缰,控制着身下战马的速度,在他对面,宋金刚高举着战刀,面色狰狞,他张着大嘴,奋力疾呼,就像一头捕猎的猛兽在咆哮。 高畅的嘴角微微**,忍不住冷笑一声,就算他是顺着风的方向,也觉得脸上擦过的北风宛如小鞭子抽打一般,宋金刚是逆风而行,还大张着嘴巴,那感觉多半够呛。 转眼之间,两匹战马极速地靠拢,眼看就要直直地撞在了一起。 宋金刚也好,高畅也好,两人的马术都分外精良,再加上两人的坐骑都是良马,所以,当两匹战马眼看就要撞在一起时,各自转移了前进的方向,以毫厘之差交错而过。 “啊!” 宋金刚大喝一声,身子 侧倾斜,高举的战刀宛如一道急电朝高畅当头斩落。▋ 高畅并没有吐气大喝,这并不表示他就是在坐以待毙,在宋金刚手中的横刀下落之际,他手中的横刀划过一道炫目的弧线,同样朝宋金刚的面门劈去。 “铛!” 两把横刀在半空中撞在了一起,刀刃对刀刃,电光火石之间,两把刀就像粘在一起般凝滞在半空之中,顿时,火星四溅,顺着刀身朝两把刀的刀柄延伸,高畅和宋金刚两人只觉持刀的手臂一麻,就像被电击一般,随后,两人同时觉得手中一松,这感觉让两人的身体在战马上一阵摇晃,费了不少劲才稳住了身形。 两匹战马交错而过,雪花飞溅而起。 两人刹住战马急冲之势,希望能尽快圈过马头回身再战,待两人圈过马头,再次面对对方之时,才发现手中的横刀变成了半截,在刚才的双刀相击之时,两人的横刀已然从中而断,谁也没有占到谁的便宜。 在离两人稍远一点的地方,两人的亲卫们还在拼死作战,战马像走马灯一般来回,他们都想摆脱对方的纠缠,前去救主,却又千方百计地阻挡对方脱离战圈,使得敌人无法去威胁本方主将的安全。 两边的人要想决出胜负,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而现在,宋金刚也好,高畅也好,只能靠他们自己。 马蹄声急,宛如鼓槌紧密地敲打鼓面,很快,两人驱动战马,手持断刀迎面冲撞在了一起。 在疾驰的战马上搏斗,短兵器其实用处不大,特别是断了一大截的横刀更是如此,拿着这样的刀,要想伤害敌人,就必须非常靠近敌人。 就在两人战马的马头将要交错之际,高畅和宋金刚同时掷出手中的断刀,向对方的面门疾飞而去,两人的如意算盘都打得很好,把手中那没有什么用的断刀当作了暗器使用。 真是太卑鄙了! 两人的心中同时浮现出这个念头。 宋金刚的身子猛地朝一侧倾斜,高畅掷出的断刀擦着他的脑袋飞过,将他那顶虎头盔的红色盔樱斩落下来,慢悠悠地飘落在雪地上。 高畅同样也在闪避,不过姿势就比宋金刚优美多了,面对朝自己疾飞而来的敌人的断刀,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微微偏一偏头,就躲了过去。 两匹战马交错而过,在那个时候,他和他之间只有半只手臂的距离。 高畅双脚踩住马镫,屁股离开马背,他的身子朝右侧倾斜,探出手去,一把抓住了宋金刚胸前的甲衣,想把对方生擒过来。 宋金刚没有想到高畅胆子居然如此之大,不过,他的反应也不慢,一只手扣住高畅的手,一面稳住自己的身形,一面将空着的手探出去,抓住了高畅围在腰腹上的玉带。 两匹战马各自长嘶一声,交错而过,它们的主人却因为纠缠在了一起无法分开,齐齐从战马上跌落下来,落在了雪地之上,将雪地砸出了一个大坑,激起漫天的雪雾,白茫茫的一片,把两人变成两个白人。 从战马上跌落之时,为了稳住身形,两人下意识地松开了抓在对方甲衣上的手,即便如此,两人跌落的姿势多少还是显得有些狼狈。 高畅的反应总的说来比宋金刚要块了那么一点,当他从雪地上爬起来,勉强站住身形时,宋金刚才刚刚挣扎着从雪地上站起来,他的眼神有些恍惚,身形摇摇晃晃,还没能站稳脚步。 高畅侧着身子,猛地蹬向地面,后面那只脚深深地陷进雪地之中,留下了一个大大的脚印,他的另一只脚腾空而起,飞了起来,正好踹在宋金刚的胸前,在他的胸衣上留下了一个大脚印。 这时,宋金刚刚刚才稳住身形,却又身不由己朝后倒去,然后顺着稍微有些倾斜的坡地朝土坡下滚去,高畅一个踉跄,在雪地上急行了几步,方才稳住身形,他顺着坡地朝下疾奔而去,想要给宋金刚致命一击。 宋金刚的身体在一个突出的土丘停了下来,也许不是土丘,或者是一块石头,反正被冰雪覆盖着,谁知道那东西会是什么? 这个时候,宋金刚的一个亲卫摆脱了高畅亲卫的纠缠,脱离了战圈,那人手持马槊,朝高畅疾奔而来。 骑马和步行的确是两回事,转瞬之间,那人就来到了高畅和宋金刚之间,战马如同一座小山朝高畅压了过来,马槊的槊尖闪着寒光,冷冷地盯上了高畅。 高畅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前冲去,毕竟,在这个时候选择闪避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他需要转换自己的步伐,还要在几乎齐膝深的雪地上躲闪战马的冲击,那实在是太困难了! “啊!” 那人在战马上高喝一声,仿佛是在为自己壮胆,他还没有见过高畅这样的人,他不知道高畅有什么依仗,居然敢赤手空拳朝自己冲来。 随着那一声怒 人的身子微微探出马背,手中的马槊像一条毒蛇朝高游去,几乎在出手的那一瞬间,他的嘴角掠过一丝狞笑,他仿佛瞧见了高畅被自己的马槊穿透,然后串了起来。 高畅的身子迎着马槊奔去,然而,在疾奔的同时,他的脚步微微发生了改变,身形稍稍往一侧偏了偏,敌人的槊尖擦着他右肋扎了过去,高畅的右手一把抓住那人的马槊槊杆。 那人也算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好手,虽然被高畅抓住了马槊的槊杆,他依然没有慌乱,先是借着马势,继续用力向前,想要马踏高畅。 高畅抓住马槊的槊杆,身子随着对方的前冲之势不停往后退,在他脚下,雪地硬是被推出了一个大雪槽来。 那人由于用力过猛,身体稍稍朝前探去,失去了重心,眼看就要跌落马下,他忙收回了前冲之势,用力向后拉扯马槊,想要将马槊从高畅怀中拉回来。 就在他向后用力之际,高畅猛地松开手,放开了马槊,那人只觉手中一空,身下的战马前蹄高高悬起,战马直立起来,那人身不由己地向后仰倒,跌落马下,手中的马槊则脱手而出,向着天空高高飞去。 高畅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之间,他的眼中一花,心中生起了一丝警兆,他没有丝毫犹疑,身子朝前一扑,摔倒在雪地之中,他的直觉救了他一命,一只雕翎箭掠过他刚刚站立的地方,没入雪地之中。 高畅的身体在雪地中滚了一轮,然后猛地跃了起来,伸手一抓,正好抓住了先前那个骑士手中甩落的马槊。 他握住马槊槊杆的中间,轻轻一摆,马槊的槊尖翘起,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 紧跟而来的另一只雕翎箭被槊尖扫过,飞向了一侧。 高畅往一旁闪了过去,身子躲在了一匹失去主人的战马身后,这让那个射手失去了目标,那人一面驱动战马,朝这边疾驰而来,一面取出一只雕翎箭,扣上弓弦,他的视线,紧盯在那匹慢慢趟着步子的战马身上。 那匹战马慢慢让开身子,一个黑影出现在了眼中,他眯着眼睛,想要确认那个黑影,确定他就是自己的目标,那个黑影突然由小变大,迅速掩盖了他眼前的天空,让他再也看不到别的事物,眼中只是一片黑暗。 那人从马上无声无息朝后摔了下来,马槊的槊尖穿透他胸前的皮甲,深深地扎进他的身子,几乎透背而出。 高畅躲在战马身后时,将那只马槊从中折成了两段,然后,采用了一个投掷标枪的姿势,将断了一截的马槊朝那个射手投掷过去,那个射手没有丝毫的防备,故而被他一掷致命。 这时,宋金刚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脑袋上盖着的那顶虎头盔已经不晓得掉到哪里去了,头发散乱,目光微带着茫然,似乎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 由于宋金刚的亲卫有两个脱离战圈前来对付高畅了,他的人也就落在了下风,陆续有人被高畅的人斩落马下。 宋金刚的这些亲卫经验非常丰富,眼看情况不对,他们自动留下了几个人来缠住高畅的人,有几个人则脱离战局,朝宋金刚处奔去。 高畅的亲卫也分了几个人出来,不过,他们没有朝宋金刚那里奔去,而是朝高畅处疾驰而来,毕竟,主帅的安危对他们来说是最为紧要的。 “大帅,快上马!” 一个亲卫翻身下马,将自己的坐骑让给了宋金刚,他则挥动武器,嘴里哇哇大叫,步行着朝高畅冲来。 宋金刚翻身上马,在另外两个亲卫的簇拥下,亡命奔逃。 “别管我,快去追!” 高畅忍不住朝自己的人高声怒吼,然而,这个时候,宋金刚已经冲出了战圈,朝谷地中冰封的沱河奔去。 高畅爬上一匹战马,他的亲卫朝宋金刚奔逃的方向追去,他猛力地拍打身下的坐骑,很快赶了上去,来到众人之前。 当他驱马下到谷地的沱河河滩上时,宋金刚已经冲过了沱河,正在朝河岸上的土坡奔去,眼看身影就要消失在坡顶背后。 高畅没有继续驱马追赶,要是追到宋金刚的大营前,那时,恐怕选择逃跑的将会是他自己。 “拿弓来!” 他朝身侧的亲卫伸出手,拿过一把短弓,以及一只白羽箭,转瞬之间,羽箭就已搭在了弓弦上,他拉开了短弓。 高畅微眯着一只眼,视线中,大地是雪白的,天空是蔚蓝的,宋金刚的身影像一个小黑点在蓝色和白色之间跳动,那小黑点就要消失在高畅眼中时,他松开了弓弦,随着嗖的一声,羽箭离弦而出,像一道疾驰的闪电朝那个跳跃的黑影飞去。58 第三集 第五十五章 高畅大战宋金刚(四) ,四个大火盆分别放在四个角落,木柴吞没着红光,,不时有亲卫将柴火添加进去,然后,用扇子将柴火燃烧引起的青烟扇出帐外。 宋金刚精赤着上身,俯卧在帐内的软榻上,在他的后背和肩胛骨之间,赫然立着一只箭羽,箭伤处的肌肉青紫一片,时而,有血渍渗出体外,顺着他黝黑的脊梁往下流淌。 郎中站在软榻旁,神情紧张,不时用手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他的右手战战兢兢地拿着一把小刀,左手则放在了那只箭羽之上,看样子,他在努力控制自己,想让自己心情平静,想使自己的双手不要颤抖,不过,看样子效果不是很明显。 几个身披甲冑的将军站在软榻旁,恶狠狠地盯着他,宋金刚稍有闪失,他注定性命难保。 汗水沿着额头滴落下来,郎中那微翘的山羊胡须上面仿佛也沾满了水渍,他的呼吸声越来越大,就像铁匠炉旁拉着的风箱。 “大帅,准备好了吗?”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表面上是在询问宋金刚,其实也是在变相地询问自己。 由于失血过多,宋金刚那张显得颇为沧桑的脸此刻也变得苍白起来,他将一根木棍衔在嘴里,含糊其辞地说道。 “来吧!” 和高畅在野外的那次意外相逢。最终以宋金刚地完败而告终,只有他单人独骑逃回了大营,并且也不是毫无损伤,在他脱离高畅视线的那一刹那,被高畅发射的箭矢射中,幸好当时他的战马跃上土坡时,前蹄踩在了一个小石子上,稍稍失去了平衡。让他的身形也随之歪了一歪,要害部位也就没有被高畅射中,让他有命活着逃回大营。 听见宋金刚下达动手的命令后,郎中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持刀的手不再颤抖。小刀飞快地落在宋金刚的伤口上,将伤口处地烂肉剜了下来。 因为距离有些遥远,那只箭并没有穿透宋金刚的身体,箭头只是扎进了肌体之内,大约有两寸深,就被肩胛骨卡住了,然而,从某种程度来说,这比穿透身体的箭伤还要令郎中难办。 一般的金属箭头都是带有倒勾的,所以抓住箭羽往外拔的举动并不可取。要想将箭头弄出来,就必须将箭伤处地烂肉挖开。破出一个大洞,箭头方能顺利取出来。 现在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麻醉药品,要想动这样的手术,需要伤者有足够的忍耐力,同时也希望他平时的身体素质要足够的好。 宋金刚的身体足够强壮,也比较善于忍受痛苦,因为经年累月的征战,在他身上,大伤小伤也不少。这样的箭伤,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小儿科而已。所以,当郎中的刀落下,活活地在他身上挖下一块肉时,他并没有失态地大呼小叫。 “嗯!” 当郎中的小刀挖开他身上地伤口时,他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身上的肌肉顿时绷了起来,牙齿紧紧地咬住木棍,额头上汗水刷刷地往下流淌。 毕竟,那刀子挖地可是他身上的肉啊! 和宋金刚比起来,郎中额上流淌地汗水也不见得少,他的性命已经和宋金刚的性命拴在了一起,要是宋金刚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也活不了。 作为一个随军征战的郎中,治疗这样的箭伤对他来说早就是轻车熟路,虽然,心理上的压力让他觉得手中的小刀比泰山还重,不过,他还是很快完成了手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剖开了伤口,将箭矢地箭头迅速拔了出来。 当箭头从身体拔出之际,宋金刚的身体猛烈地颤抖,片刻之后,方才恢复平静,此时,嘴中地木棍已被他的牙齿咬成了两截,他猛地昂起头,从他口中发出一声低吼,就像屠夫刀下倒下的老牛发出的最后一声吼叫。 “大帅,你还好吧!” 软榻旁的众将惶急地齐声问道。 “放心,我很好!” 宋金刚沉声说道,从软榻上坐了起来。 箭头拔出来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敷上金创药,用洁净的白布包扎好伤口,宋金刚斜着身子,用没有受伤那一侧的肩膀微靠着软榻坐着。 亲卫们将郎中请了出去,站在一旁围观的心腹大将们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接下来就是军议时间了。 怎样才能摆脱当前的困局,这是一个摆在宋金刚和手下们面前的重大课题。 宋金刚的视线在诸位将领的脸上轻轻掠过,此刻,在他心中,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第一自然是愤怒,对敌人的愤怒,以及对自己的愤怒,他无法容忍自己的失败,当扭转战局的机会出现时,他不仅没有抓住它,甚至异常狼狈地败下阵来;而他的第二种情绪则是沮丧,是的,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如今正紧紧地揪着他的心,让他无从走出失败的阴影,对面的这个敌人,或许真是自己无法战胜的吧? 面对宋金刚探询的目光,他手下的那些将领们大多低着脑袋,沉默不语,该怎么将高畅军从紧闭的营门后引出来,该怎样破坏高畅军的防务,这些人和宋金刚一般,同样脑袋空空,无计可施。 然而,这并不是最坏的情况。 “大帅,军中的存粮如今只够大军用上十日了,战马所用的干草也快没有了!” 当宋金刚手下的军需官说出这番话后,宋金刚的心不由抖了一抖,这是今天他最不想听到的话语,他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甚至比受伤还要让他感觉糟糕。 为了保持行军速度,他的大军只携带了二十来天的粮草,不过,当确定战事已经形成僵局,大军无法向前推进之后,他已经派遣了运粮队到高阳去运粮,那里,是他的后勤中转点,算算天日,运粮队也该回来了。 “运粮队回来没有?” 宋金刚皱着眉头,按捺住心中的不安,沉声问道。 “按照路程,运粮队昨日就应该回来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到!” 军需官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沉重,他和宋金刚一样想到了某些不好的地方去了,兵书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是没有粮草,这仗也就打不下去了,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就算是就地征粮也做不到啊! “高阳有尉迟恭驻守,应该没有问题,运粮队还没有回来,可能是冰天雪地道路难行吧?大家不要慌,再等一等!” 宋金刚摆摆手,故作轻松地说道。 众将纷纷点头,齐声附和。 不多久,见这 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宋金刚借口伤势刚好,身体他们哄出了帐外,只留下了范子同。 和魏刀儿不一样,宋金刚非常讨厌士子,在他军中并没有士子参赞军务,在他看来,那些所谓的士子全都靠不住,他们就算在他帐下效力,依旧看不起他这样的草莽豪杰,若是有机会,他们绝对会转手就把他卖了。 因此,在宋金刚帐下只有武将没有文臣,若是参赞军务,他一般会和尉迟恭商量,现在,尉迟恭不在他身旁,他只好另找他人。 在宋金刚还只有七八个人,三两只枪的时候,范子同就是那七八个人中的其中之一,算得上是宋金刚的心腹爱将,若非后来的尉迟恭才能实在是太出众了,范子同一定会是军中的二号人物。 对尉迟恭能位居其上,范子同并不怎么服气,一直在想办法爬到尉迟恭头上去,当宋金刚和尉迟恭因为战略方针的不同发生争议,尉迟恭因此留守高阳后,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运粮队一事你怎么看?” 宋金刚瞧了范子同一眼,语气故作轻描淡写。 对运粮队迟迟未归,当作众将的面,宋金刚显得不以为意,实际上呢?他只是为了稳定军心而已,在他心中,可以说是心急如焚。 那只运粮队是被高畅军伏击了?还是高阳地尉迟恭心怀不满。故意延迟军粮的发送?在宋金刚的脑海里,全是一些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想法。 范子同轻咳了两声,说道。 “有两个可能,一是敌军断了我军的粮道,还有一个就是尉迟将军不擅长调配粮草,故而有所延误,现在,运粮队还在路上。” 范子同所说的那两个可能和宋金刚心中所思完全一样。然而,这并不能让他的心情变得好一些。 “对于战局,你怎么看?” 说这话的时候,宋金刚地眼睛在瞧着别处,范子同偷偷地瞄了他一眼,在那一刻。他认为自己知道了宋金刚心中的想法。 对于这次战役,宋金刚已经后悔了,已经在打退堂鼓了,如今,只是想找一个撤兵的理由而已! “大帅既然已经受伤,这场战事就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和高畅的这个梁子,大帅迟早都会找回来。就让他多活一两年又何妨,过了这个冬天后。大帅可以联合幽州的罗艺,或者突厥可汗,再次南下进攻河间,必定能取其性命。” “啪!” 宋金刚在自己大腿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动作过大,扯动了他的伤口,他皱着眉头,哼了一声。然后说道。 “说得好,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 宋金刚龇牙咧嘴地继续说道。 “高畅这家伙,就像一头乌龟一样,脑袋缩在壳里面,随你怎么挑衅,他也不伸出来,让你无法可想,你说你咬他一口嘛,牙齿可能都要崩掉,妈地,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打仗的!” 瞧见宋金刚满脸的忿忿不平,范子同笑着说道。 “大帅,说得是啊!这家伙,简直是武将的耻辱!” “武将的耻辱,这话说得没错,不过,这家伙脑袋虽然缩在壳里面,但是,要是知道我们要退兵,说不定就会伸出头来,狠狠咬上我们一口啊!如果,他真的派兵在后断了我们的粮道,要想安全撤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说罢,宋金刚面露难色,微蹙着眉头瞧着范子同。 范子同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 “大帅,我认为我们应该抽出一只精骑离营北上,查探清楚后方的虚实,就算高畅派兵断了我们的粮道,我们也没有什么可怕地,毕竟,我军都是骑兵,在这平原之上,要想摆脱敌军的纠缠并不困难,现在,摆在我军面前地难题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能让高畅察觉到我军的撤军行动,不然,在敌人地前后呼应相互夹击之下,我军很有可能被敌人咬住,那时,要想全身而退就比较困难了!” “哦!” 宋金刚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瞧着范子同笑了笑。 “小范啊!没想到你脑子还蛮灵活的嘛,早知道,我平时就该多听一点你的话,那个黑蛮子,妈的只晓得跟老子唱对台戏,还是你说话中听!” “哪里!大帅谬赞了!” 范子同嘿嘿地笑道,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你说说,该怎么办?” 范子同收了笑声,正色说道。 “我们必须摆出继续进攻的态势,让高畅无法察觉我军的行动,卑职有一计,不仅可以恶心恶心那个乌龟不出头的家伙,顺便还可以掩饰我军的行动!” “哦!是什么计策,说来听听!” 宋金刚摆出一副洗耳恭听地样子,示意范子同走上前来。 范子同笑嘻嘻地离开坐席,来到宋金刚身旁,躬着身子,在宋金刚耳边小声说道,宋金刚听得是眉飞色舞,到最后笑出声来。 “你这家伙,真是好算计,高畅那厮,多半会被恶心死吧?要是那家伙忍不下这口气,率军出营来与我野战,那自然最好,若是他忍下了这口气,想到他那个时候的脸色,老子也算是报了这一箭之仇了!” 待宋金刚笑声停下,范子同转动着眼珠,继续说道。 “如此这般,高畅那厮断断想不到我军会撤退,那时,再留下一只偏师驻守在大营,装作是我军地主力,将高畅的大军牵制在这沱河边,我军的主力则迅速回师,高畅用来截断我军粮道的那只部队绝对挡不住我军主力的围攻,到时候,我们还可以狠狠地咬上一口,让那家伙损兵折将,给大帅再出一口恶气!” “好!好!好!” 范子同话音刚落,宋金刚已经离座而起,连叫了三声好,他伸出双手,扶住范子同的双肩,对他说道。 “一切就按照小范你说的那样去做,我有小范,如多一臂也!”58 第三集 第五十六章 高畅大战宋金刚(五) 高阳。 夜色茫茫,月亮被厚黑的云层所掩盖,天空中,唯有几点寒星闪烁,北风从原野上急速刮过,带来了远方饿狼的嚎叫声,给夜平添了几分凄厉。 高阳城,东城楼,数十根绳索顺着城墙掉落下来,随后,几十个黑影拉着绳索顺着城墙滑了下来,落在城墙根下后,迅速闪开,不一会,又有数十人按照同样的手法滑落下来。 绳索无声无息地收了上去,尉迟恭身着轻便的软甲,背插双鞭,就着城楼上闪烁的火光,目光在那群人身上一一掠过,身侧,护城河的河水发出唔咽的声音缓缓流淌。 生存?还是死亡? 在此一举! 尉迟恭深吸了一口气,挥挥手,当先朝护城河行去,当初,宋金刚率领大军攻打高阳时,几乎已经将护城河水填平,故而,如今的护城河只是一条涓涓溪流,河面极窄,河水极浅,尉迟恭和手下的五百虎贲无声无息地过了河,隐没在黑暗之中。 数天前,当前方大营的运粮队押送粮草离开高阳时,在城外两三里的原野上遭到了高畅军的袭击。 运粮队中只有数百士卒,除此之外,有一千多征召而来的民夫,那支袭击运粮队的高畅军只有一千来人,不过都是骑兵,他们像龙卷风一般从山岗后冲杀出来,运粮队地士卒还没来得及摆开阵型就被敌军冲入。面对这样的情况,押粮的民夫纷纷四散而去,凡是抵抗的士卒都被敌军砍下了脑袋。 因为运粮队出城未远,站在城楼之上的尉迟恭可以非常清楚地看见发生的一切,同时瞧见这一幕的还有他手下的将领们,那些将领纷纷进言,要求他大开城门率军出城去救援同袍,毕竟。城下地敌军不多,也就一千来人,看样子应该是高畅派来骚扰本方后路的游骑。 面对手下的进言,尉迟恭沉默不语,只是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城外的战斗。迟迟没有下达命令。 有小股的友军逃脱了敌军的追杀,来到城楼下,大声乞求城楼上地尉迟恭发发慈悲,打开城门,让他们进城。 面对友军的乞求,尉迟恭依旧不动声色,而是下达了紧闭城门,所有人积极备战的命令,眼睁睁地瞧着那些人被高畅军射杀。 尉迟恭面色黝黑,身材高大。再加上又是铁匠出生,在旁人看来。只不过是粗鲁不文的武夫!然而,实际上。尉迟恭却是一个内心非常缜密,颇有计谋的人,粗豪的外表只不过是他故意显露于人前的假象而已。 此刻,出现在城楼下的高畅军只有区区一千人,但是,没有显露在外的呢?尉迟恭不相信区区一千游骑就敢耀武扬威地出现在高阳城下,这一千人只不过是诱饵而已,若是尉迟恭沉不住气。真的大开城门率军出来救援,那么等待着他地必定是潮水一般的大军。即便他再是武勇过人,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他手下一共只有两千人,除了他地五百亲卫颇有战力之外,其余那一千五百人只不过是宋金刚留给他的老弱而已,这两千来人守城还可以守一段时间,出城野战地话,那还是算了吧! 尉迟恭的判断和事实一般无二,当城下的高畅军发现高阳的守军不但没有出城,反而做好了守城准备时,埋藏在山岗后的大军出现在了守军的眼前。 看那旗号,看那队列,尉迟恭估算出现在城下的这支高畅军足有七八千人,这样一支军队出现在高阳城下,前方的战事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尉迟恭地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这支高畅军一共有一万人,统军大将乃是苏定方和顾子文,苏定方是主将,顾子文是副将,在年前,当高畅准备对魏刀儿用兵之际,就通过一两千人的小股调动,不动声色地将这一万人秘密调动到了任丘附近地一个山谷中,在那个山谷里,早就修建了一个大的兵营。 若是宋金刚没有率军来攻,这一万人就会是开春时高畅进攻幽州罗艺的前锋,若是宋金刚率军来攻,这一万人就是截断敌军后路的骑兵。 宋金刚的大军一路气势汹汹地杀来,苏定方的这一万人并没有行动,而是继续潜伏在军营之中,等宋金刚的大军在沱河一线被高畅的大军阻住去路,进退不能之际,苏定方才按照高畅的命令,率军一路疾行,来到高阳城下,截断了宋金刚大军的粮道。 苏定方并没有率领大军去攻打高阳城,一是因为远道而来因为轻装前进的原因,大军并没有携带笨重的攻城器械,另外一个是他觉得没有必要耗费兵力,冒着损伤士卒的危险去攻打高阳,他只需要将高阳城牢牢围困,截断前方宋金刚大军的粮草供应就足够了! 苏定方率领一万大军将高阳这个弹丸小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士卒们大修土木,在城下修建了一座座军营,使得高阳和外界的通信完全断绝。 当苏定方的大军出现在高阳城下时,尉迟恭就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在目前的情况下,不要说攻下河间,乐寿,杀死高畅为魏刀儿报仇,大军能否全身而退都是一个问题。 尉迟恭不知道前方的宋金刚是不是知道战局已经烂到了这个地步,他没有力量击散城下敌军的围困,困守孤城的他的命运几乎已经注定,尉迟恭现在必须做到的就是派遣信使冲破敌军的包围圈,赶去前线将这个消息报告给宋金刚,让宋金刚撤军。 虽然,尉迟恭派了不少信使出城,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能通过高畅军的包围圈,无论是骑着快马冲营,还是乘着夜色偷营,又或是迂回从北面出城,都没能逃脱高畅军的追捕,他们的脑袋无一例外地都挂在了敌军的营门前。 尉迟恭知道长此以往,后果堪忧。 所以,乘着今夜无星无月,大地漆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之时,他决定孤注一掷,搏上那么一搏,就算是战死沙场,也无憾了! 尉迟恭决定率领手下的五百虎贲去偷营,他觉得敌军的主将绝对想不到自己会这样做,所以,自己虽然人少,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要知道,当初窦建德只是两百来人就敢于向薛世雄的十万大军发起攻击。 如果敌军没有防备,在黑夜中遇见袭击,那么也可能形成炸营,如此,尉迟恭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他并没有奢望自己的五百人能够歼灭敌军,他只需要击溃敌军即可,这样可以暂时打通和前方大军的通道,和前方的宋金刚取得联系。 不多时,尉迟恭这五百来人就摸到高畅军的 ,苏定方将营寨扎在一个小山岗上,然后,营帐一直旁的龙河旁。 在营寨前面一百步的地方,间隔数十步就燃烧着一堆篝火,将营寨前的空地照得一片通红,不过,由于夜风激烈,有一些篝火已经熄灭了,可能是负责篝火的士卒睡着了吧,他们并没有重新将篝火点燃,于是,在某段空地上,出现了阴暗,现在,尉迟恭和他的人就顺着那段阴暗的空地朝高畅军的大营摸去。 很顺利,直到摸到大营的棚栏前,守军依然没有发现尉迟恭的行动,在尉迟恭的耳边,只回荡着风声,以及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营寨的棚栏由粗壮的木桩扎成,也就一人多高,非常容易就可以翻越过去。 尉迟恭一声令下,手下的人纷纷朝棚栏爬去,他则一个纵身,手在木桩上一搭,身体借力飞起,跳到了营内。 然而,这个时候出了一点意外,准确地说,这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他们触及到了苏定方布置的一个小陷阱。 苏定方命人在营寨的棚栏上连了几条绳索,在这些绳索上挂着许多小铃铛,尉迟恭的人翻越棚栏时,自然触及到了这些绳索,于是,清脆的铃铛声就在暗夜中传了开来。 “敌袭!” 哨楼上传来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吼叫,顿时。全营皆惊。 糟了! 这是尉迟恭地第一个念头。 拼了!人死卵朝天! 这是尉迟恭的第二个念头。 “杀!” 尉迟恭厉喝一声,抽出插在背后的双鞭,率领五百虎贲朝大营内冲杀过去,一边杀人,一边放火,如今,只希望能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乘乱取胜了! 这个时代的军队。将士们在沉睡之中,若是被敌人摸进了营寨,那么不管你有多少人都没有什么用处,那个时候,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大家只晓得亡命奔逃,自相践踏,溃散自然也就理所当然。 然而,高畅军不在其列。 首先,高畅军是精确到了队正一级的指挥系统,士兵们只要听取队正的命令就行了,就算是主将阵亡,他们也会继续战斗,在军中职位最高的将领指挥下战斗,因为。他们都是高畅的兵,而不是主将地私兵。所以,就算主将身死。他们的士气也不会低落到无法作战的地步,同理,在遇见突然袭击时,他们也会自发地进行战斗,而不是选择逃跑。 就算是战死的那一刻,他们也坚信神君大人会救赎他们,不是在现世,也是在来生。 何况。在高畅军中也曾经进行过夜袭的演习,也就是专门派人在晚间来袭击他们。训练他们的反应能力,克服心中地恐慌。 所以,尉迟恭想象之中的敌军崩溃并没有出现,虽然,一开始,他和手下的人推进得十分顺利,将四周的营帐点上了火把,瞧见敌人在火中慌乱奔逃,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他们的深入,他们遇见的阻力越来越大了。 尉迟恭发现自己就像身陷在一个泥沼之中,抵抗的人越来越多,推进的速度越来越慢,到最后,甚至停止下来。 越来越多的敌人朝自己围了过来,身边地同伴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依旧在挥动武器战斗的同伴则越来越少。 尉迟恭地心急速地往下沉。 这是一支怎么样的军队啊!为什么遇见夜袭也没有炸营呢?尉迟恭有些想不明白,他地心已经乱了! 到了这个时候,第一个目的肯定是达不到了,那么,只能进行第二套方案。 尉迟恭大喝一声,将挡在自己身前的一个敌军砍翻在地,和身边的几个亲卫一起冲进半边营帐在燃烧大帐里。 不一会,他和那几个亲卫从大帐的另一头冲了出来,这个时候,有两个他的亲卫已经换上了高畅军的服饰,和尉迟恭假意在格斗。 “将军,请放心,某一定将这里的消息汇报给大帅!” 其中一个亲卫在尉迟恭耳边小声说道,然后,假装被尉迟恭击中,和另一个化妆为高畅军地亲卫退了下去,混入高畅军中。 “兄弟们!杀回去!” 眼看那两人消失在敌军的人群中,尉迟恭终于放下心来,如今,他要为自己和手下儿郎们地生存而战斗了。 他抢过一支长槊,将长槊舞动起来,有几个正要冲杀进来的高畅军被长扫中,尖叫着飞了起来,跌倒在地,有个人被长槊击中,跌入火堆之中,然后,全身着火,怪叫着在地上翻滚,他的同伴忙上前去,扑打他身上的火焰。 尉迟恭带着跟在身边的十来个亲卫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冲出包围圈,朝高阳城的方向奔去,一小队高畅军大呼小叫着紧跟在他身后。 “杀!” 尉迟恭厉喝一声,长槊闪电一般扎进挡在身前的敌军胸前,另一只手从背后抽出熟铜鞭,猛地一下打在凑近身来的一个敌军脑袋上,那人摇摇晃晃地跌倒。 尉迟恭从那人身侧冲过,冲进一片黑暗之中。 尉迟恭在黑暗之中朝前奔跑,跌跌撞撞地跑着,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冲出敌营的,四周虽然一片漆黑,在他眼中,却依旧闪烁着红光,那是血的光芒。 还有两个亲卫跟在他身后,他不知道除了这两个人外,还有没有别的兄弟逃了出来,在他们身后,追兵的喊杀声不断在耳边回荡,回过头去,瞧见的是无数闪烁的火把光亮。 “大人,我们到了!” 当手摸在冰冷的石墙上时,尉迟恭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高阳城下了,而这个时候,他差不多已经脱力了,他咧着嘴巴,哈哈笑了起来,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呢?记不清了! 在他眼前,追兵手中的火把亮光仍然在闪烁。 这个时候,城楼上传来了弓弦拉动的声音,那是守军在向城下盲目射箭,阻挡敌军的靠近,随后,在亲卫们的呼叫下,一根绳索掉了下来,上面套着一根火把,就着火把的亮光,城楼上的人认出了自己的主将。 几根绳索放了下来,尉迟恭双手紧抓着绳索,他已经没有力气往上爬了,只是紧紧地抓住绳索,任由城上的人将他往上拉。 在数里外的敌军大营中,随风飘来了断断续续的喊杀声,火光冲天而起,分外绚烂58 第三集 第五十七章 高畅大战宋金刚(六) 四年,二月上。 河间城以北四十里,宋金刚大营,中军大帐。 箭伤尚未痊愈的宋金刚背靠着软榻的靠背,端坐在中军大帐中,范子同坐在他身下,一个全身盔甲都染着斑斑血迹的士卒单膝跪在宋金刚身前,看得出来,在面见宋金刚前,他那身盔甲已经经过了一番整理,不过,可能是整理时间过短的原因,有些干涸了的血迹仍然固执地贴在盔甲的甲衣或者铁片上不舍得离开。 在宋金刚身前的书案上,摆放着一张沾染血迹的绢布,在那张绢布上,尉迟恭将高阳发生的事情全部记载了上面,不过,宋金刚仍然想听听堂下那个士卒的说话,想了解围困高阳的高畅军的详细情况。 跪在堂下那人正是尉迟恭奇袭苏定方大营那天夜里冒充高畅军的尉迟恭亲卫,他和另一个同伴混入高畅军中后,乘着大营骚乱,找了个机会跑出了苏定方大营,然而,后来他们遇见了高畅军的巡逻小队,由于不知道口令,因而被巡逻小队追杀,其中一个同伴在追逐中丧于敌手,他也全身受伤,就在这个时候,他遇见了宋金刚派往高阳打探虚实的一支游骑,因此获救。 “. 听完那个士卒的述说,尉迟恭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他觉得自己肩上地箭伤又发作了。伤口隐隐作疼,在他心中,不知道多了些什么,老是心里面觉得火烧火燎的。 “辛苦了!你下去好好休息吧,等伤好了,本大帅有赏!” 宋金刚挥挥手,不动声色地说道。 “多谢大帅!” 那人低下脑袋,磕了个响头。然后在亲卫的搀扶下,退出帐外。 帐内只剩下宋金刚和范子同两人,一时之间,沉默笼罩着整个营帐,宋金刚微蹙着眉头,想着自己的心事。至于范子同,宋金刚没有发话,他不敢抢先发言。 “小范!” 宋金刚瞧了范子同一眼,范子同忙抬起头,宋金刚欲言又止,范子同用异常诚恳的目光注视着他,半晌,宋金刚叹了口长气,方才说道。 “看来,情况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我们只能退兵了!” 宋金刚的语气显得非常不情愿,对此。范子同非常理解,有个人只要走十里路就能走到目的地。然而,当他走了九里地之后才发现此路不通,不得不回头,任谁处在这样的境况下,恐怕都会是这般无奈吧? “不过!” 宋金刚地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的眼神好比盯着地上猎物的鹰隼一般落在范子同脸上。 “高阳城被高畅军包围的消息,一定不能传播出去,否则乱了军心。我们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啦!” “大帅请放心!” 范子同朝宋金刚抱拳说道。 “负责去打探后方虚实的人都是末将的亲信,末将已经向他们下了严令。不得把打探地情况四处乱说,末将相信,小的们一定会依令行事,只是,那个尉迟恭的人,末将不好处置,大帅,你看,是不是?” 范子同朝宋金刚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宋金刚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 “没有必要这样做,我的亲卫已经将他控制住了,他没有机会四处乱说。” “是末将多虑了!” 范子同笑着说道。 宋金刚摆摆手,制止范子同接下来的说话,他神情凝重地说道。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事到如今,只能走这最后一步了,一切就按照事先制定的计划行事,就让马拐子留下来断后,那家伙,不是一直在埋怨,说是这次出征亏了,一个仗都没有捞着,一点东西都没有抢到吗?就让他留下来,让他好好地打一仗!” 说罢,宋金刚微微一笑。 范子同也微笑着点了点头,马拐子原是上谷郡的马贼头目,半年前才投靠了魏刀儿,魏刀儿南下深泽的时候,将他和他的手下留在了上谷,这次宋金刚率军南下,他出地力也不少,可以说是急不可耐,在马贼的眼中,南方地河间郡比起北地边塞来,自然要富裕了不少,财物也好,人口也好,都可以让他抢个痛快。 马拐子不是宋金刚的嫡系,自然只有留下来断后地命了! 决定断后的人选之后,宋金刚的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他微笑着说道。 “小范,派往高畅大营的那个人你安排好了吗?” “禀大帅,一切准备停当,末将已经找出了一个死士,他愿意承担这个任务!” “如此甚好!” 宋金刚点了点头,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我真希望那个时候自己会在高贼身旁,那家伙当时的面色恐怕会非常好看吧!哈哈!” 范子同咧着嘴巴,同样笑了起来,待宋金刚收住笑声,他立马闭上了嘴巴,宋金刚的脸色重新暗了下来,他将帐外的亲兵喊了进来。 “擂鼓,传令众将入帐议事!” 两个时辰后,沱河东岸的高畅大营。 “杀!” 薛仁贵高喝一声,他保持着向前地姿势,手中的长槊闪电一般朝前方地高畅扎去,高畅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握着横刀,斜举在身前。 面对着恶狠狠朝自己扑来的薛仁贵,高畅嘴角绽放出一丝微笑,他的身形不躲不闪,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薛仁贵。 薛仁贵虽然年少,却因为天生神力,所使的乃是军中汉子常用的马,自从随着高畅出战之后,他和杨黑子就经常和高畅做武艺方面的练习。 待薛仁贵手中的长槊就要扎到自己身上时,高畅稍稍朝一侧挪了挪步子,长槊的槊尖贴着高畅的身子扎了过去。 长槊走空,薛仁贵却并不慌乱,他一直牢记高畅所说的出招必得留一分力,不然招式一旦走老,身子的重心一旦不稳,控制权就只能交在敌人手中了。 长槊在半空中突然一凝,刹住了前冲之势,薛仁贵用力一抖手腕,长变直冲为横扫,朝高畅的腰间扫来。 “很好!” 高畅轻呼一声,放在另一侧的横刀奇迹般地出现在了这一侧,挡住了薛仁贵横扫的长槊,薛仁贵虽然天生神力,不过毕竟年岁尚小,力气和高畅相比,还是差了许多,挡了他的这一记横扫,高畅的身形巍然不动。 横刀贴着槊杆朝前急冲,朝薛仁贵持着槊杆的手急速冲去,面对这样的情况,要想不被高畅砍下手来,薛仁贵唯有松手,放开手中的长。 “铛!” 长槊掉落在地,高畅的横刀在薛仁贵面前一寸停住了前冲之势,待薛仁贵睁开眼睛时,他已然收回横刀,插入鞘中。 “很好,比前几次进步多了,没有一味仗着自己的蛮力,呵呵!” 高畅笑了笑,摸了摸薛仁贵的脑袋。 “不过,就算是敌人的刀锋马上就要落下来,你也不要闭眼,大丈夫,不管面对什么情况,都不能闪躲,你可是我的徒弟,师傅还需要你长大后为师傅去开疆辟土,建功立业啊!” 薛仁贵摸了摸被北风冻得通红的鼻子,微带着羞涩地笑了笑。 “你下去吧,去叫黑子过来!” “是!殿下!” 薛仁贵似模似样地行了个军礼,退了下去。 不一会,杨黑子从校场外小跑着奔了过来,他跑到高畅面前,右拳紧握,放在左胸,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说道。 “殿下,宋金刚有使者前来,现正在大帐外等候接见!” “是吗?” 高畅低着头,想了想,挥手说道。 “走!随我去瞧瞧!” 不一会,两人就来到了中军大帐,薛仁贵正恭候在大帐前,高畅挥挥手,他和杨黑子一起,紧跟在高畅身后,进入帐中。 “传使者进账!” 作为这次出使地使者。万贵已经抱着了必死之心,然而,当他听到喊他进账的声音时,仍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呢?心拔凉拔凉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双腿虽然依旧在微微发颤,毕竟还是站了起来,在高畅亲卫的带领下。他缓缓挪动步伐,步出偏帐,朝中军大帐行去。 事前,亲卫们已经在他身上搜了个遍,确定他身无寸铁,这才允许他前去觐见高畅。 进得帐来。万贵终于克服了紧张的情绪,反正已经死定了,再是害怕又如何?把死亡抛诸脑后的他头昂得高高的,直视着高坐在帅位上地高畅。 高畅的目光冷电一般朝他射来,他只觉眼睛一片刺痛,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当他低下头后,却又忍不住想,自己是必死之人,又有何害怕的呢?他愤然抬起头。继续直视高畅,然而。高畅的目光已然变得平和,面带微笑。 “贵使前来。所为何事?” 高畅的声音传至耳边,清冷,疏朗。 万贵只觉得自己有力无处使,心中颇为郁闷,他忙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大帅派我来此,有礼物相送!” 万贵不是士子,也不是善辩之人。只是一个抱着必死之心的死士,故而。他没有像一般地使者文地说一番废话,而是直奔主题。 “礼物?” 高畅微微一笑,说道。 “呈上来!” 一侧的高怀忠走上前去,来到万贵身旁,大帐内的亲卫则面面相觑,刚才已经搜过那家伙的身了,没瞧见有什么礼物啊! 万贵惨然一笑,伸手放入怀里,然后掏出一件物事,映入众人的眼帘,火红的一片。 “大胆!” 高怀忠猛地一脚将万贵踹在地上,伸手就要掏出腰间的横刀,那物事从万贵手中掉落,慢悠悠地落在地上,那是一个红色底面绣上金黄色花朵的肚兜。 万贵跌倒在地,并没有急着站起身来,他哈哈大笑,手指着高畅,厉声说道。 “我家大帅本以为大王是英雄,故而南来和大王会盟于此,不料大王却像乌龟一样不敢出战,大王的胆子,莫非比女人还要小,故而,我家大帅特地命小人送上肚兜一件,请大王笑纳,就不知这颜色合大王的眼缘否?” “沧啷!” 高怀忠已经将横刀抽了出来,双手紧握刀柄,举在空中,就要朝万贵直劈下来。 “慢!” 高畅喝止了高怀忠,他脸上神情自若,依然面带微笑,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 高怀忠收刀入鞘,跪在高畅面前,大声说道。 “主辱臣死!殿下,请容小的杀了这厮,殿下给我三千精兵,小地一定将宋贼的人头给殿下呈上!” 高怀忠现在地职务是校尉,不过,他并没有领兵,只是在高畅身边而已,也没有担当任何职务,这让他心中不安,不晓得是不是高畅对他有所疑心,故而,一心想在高畅面前表现自己的赤胆忠心,博取上位。 “你先退在一边!” 高畅面色一沉,挥手命令高怀忠退下去,他盯着万贵,眼神就像利刀一样,万贵则满不在乎地回望着他,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该做的也已做的,剩下的只是引颈待割了! “呵呵!” 半晌,高畅却笑了起来,笑声显得分外欢畅,底下的人惊异地望着他,觉得他也许是愤怒过度了,不过,没有人知道高畅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高畅想的是,宋金刚莫非以为自己是诸葛武侯?当然,他也知道,这个三国演义上记载地桥段现在还没有流传于世,这不过是一个巧合而已! 不过,他虽然不是司马懿,也不至于被这小小的羞辱刺激到胡乱行事。 他收住笑声,对万贵说道。 “对本王来说,尔不过是蝼蚁而已,本王不屑杀尔,今天就放尔回去,麻烦告诉你家大帅,就说本王多谢他地礼物,来日,必定有重礼回报!” 就这样放了这个家伙? “殿下!” 高怀忠和一干亲卫纷纷向前,正待要向高畅进言,高畅摆摆手,众人立刻知道高畅已经决意如此,只好纷纷收声。 万贵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原以为自己可能要被五马分尸,又或是凌迟处死,根本没有想到高畅居然会放他回去,他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言不发,只是朝高畅鞠了个躬,转过身,急急步出帐去,就像身后有猛兽追赶一般。 接下来,高畅将满心疑惑的众人赶出了帐外,他坐在帅位上,手拄着下巴,微蹙眉头,陷入了沉思。 宋金刚这样做究竟意欲如何? 难道只是为了刺激自己,让自己率军出营与他作战?算算时间,苏定方现在已经围住高阳了,应该已经截断了宋金刚的粮道。 高畅的眼睛一亮,手掌在书案上重重一拍,他已经知道宋金刚想做什么了!58 第三集 第五十八章 高畅大战宋金刚(七) 并不姓马,他是一个孤儿,一直无名无姓,从小在马大,马贼生涯教会了他一个道理,要想活下去,就必须踩着别人的尸体,如果你的心不够狠,不够黑,那么被别人踩在脚下的那具尸体就一定是你。 二十来岁的时候,马拐子就成为了一只马队的头子,他非常清楚,他之所以能把原来的那个头子拉下马来,不仅因为他比他的心更狠,更黑,还因为他比他更加聪明,更会伪装。 在那人手下的时候,他就是一个莽夫,就是那人手中的一把刀,那人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绝无二话,他在那人面前只表现自己凶狠,无知的一面,而将狡诈的一面隐藏了起来,最后,当机会来临的时候,他才突然发难,他原来的那个老大就连自己是怎样死的都不明白,到死也是一个糊涂鬼。 马拐子之所以带领弟兄投靠魏刀儿,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不这样做,他们那只马贼队伍就无法生存。 当时,漫天王王须拔和魏刀儿的势力非常强大,上谷郡一带全是他们的势力范围,王须拔战死在郡之后,魏刀儿就接过了他手中的力量,势力更加强大起来,不然,魏刀儿也不敢公然称帝。 魏刀儿不容许上谷郡一带还有不听从他号令的势力,对那些小股马队,不是拉拢就是打击,为了活命。马拐子只能率领兄弟们去投。 马拐子地样子长得五大三粗,国字脸,一把漂亮的长胡子,平时梳理得非常干净,由于长处北地,一张脸老是通红一片,看上去一副赤胆忠心的样子,犹如关云之长。 就是因为这一副好模样。他才迷惑了不少人,让人对他深信不疑,认为他是一个义胆忠心的家伙,是一个值得相信的好朋友,是一个朋友有难时一定会两肋插刀的好汉子,而他所干的那些龌龊事情。全部隐藏在黑暗中,没人知晓。 魏刀儿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当他初次见到马拐子时,第一印象也非常之好,与此同时,马拐子也使出了自己的拿手手段,一面装傻充愣,一面向魏刀儿表现自己由衷地敬仰,让魏刀儿心情愉悦。 将那些马屁话说得异常诚恳,让人不会厌恶。这也是马拐子的手段之一。 很快,魏刀儿就将马拐子当作了自己的心腹手下。当他率军南下深泽的时候,就将马拐子留在了上谷郡。分了宋金刚老大的一块地盘。 魏刀儿被高畅派军击杀之后,马拐子审时度势,立刻派出使者向宋金刚投诚,恳请宋金刚发兵南下攻打河间,为魏刀儿报仇。 他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表现自己的义气,以自己地行动告诉天下人,你们看啊!我可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好家伙;而另一方面呢?他希望宋金刚率军南下和高畅火并,自己趁火打劫。说不定能一举将上谷郡拿在手里。 然而,他低估了宋金刚,宋金刚虽然没有看穿他的不良用心,却也不会将一个不是自己心腹的人留在自己后方,他在率军南下的时候,命令马拐子率领本部人马与他一起南下。 现在,宋金刚名义上是马拐子的主君,他不可能公然违令,不然,宋金刚可能会先把他收拾了,然后再南下,他的势力比起宋金刚来还是有些差距,无奈之下,马拐子之好率领一部分人马和宋金刚会合,随其南下。 在没有好机会的时候,在力不如人的时候,你所能做的唯有忍耐而已! 这也是马拐子为人处世法则之一。 一路行来,他虽然不停向宋金刚抱怨无仗可打,所以心情郁闷,这也只是他一贯装扮地莽夫形象而已,说实话,他巴不得一场仗都不打,就顺顺利利地拿下河间,攻占乐寿,他的本部人马没有丝毫损耗,战利品什么地却大把都是。 当然,这只是他一个非常美好的想像而已! 而现实之所以是现实,那是因为它远比想像要糟糕! 大军在沱河旁遇见了高畅军地阻拦,无法前进一步,马拐子的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妙,于是,他开始为自己做打算了! 然而,还没有等他摆宋金刚一道,宋金刚就先摆了他一道。 在军议时,宋金刚交付给了他一个命令,让他率军坚守大营,假装是本方的主力部队,将高畅的主力大军牵制在沱河一线,而宋金刚则率领自己的主力绕过高畅军的防线,迂回上百里,去奇袭河间,只要拿下河间也就截断了高畅军的后路,那时,前后一夹击,高畅也就真的变成了乌龟了,瓮中之鳖。 计划是美好地,然而,马拐子并不是蠢蛋。 宋金刚自然没有向他透露高阳已经被高畅军围困的消息,然而,马拐子为了给自己准备后路,派了不少亲信往后方打探,已经知道了后路被断这件事情。 绕过敌军防线,迂回进攻,骗鬼吧! 马拐子并没有当堂发作,公然指责宋金刚骗人,在大帐议事时,四周全是宋金刚地人,他若是这样做了,多半性命不保。 所以,马拐子非常高兴地接受了这个任务,并且像宋金刚立下军令状,说是保证将高畅军的主力牵制在沱河,希望宋大帅能早日攻下河间,凯旋归来。 出了中军大帐,回到本部大营之后,马拐子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非常清楚宋金刚这样做的目的,那就是把自己当作一个诱饵,留下来牵制高畅军,宋金刚本人则率领自己的人马仓皇北逃,用宋的语言来说,那就是迂回转进。 真***把我当傻蛋了! 回到军营之中,马拐子越想越不忿,在气愤之余,也不停地转动脑子,看能不能想出一个办法来,绝处逢生。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既然你宋金刚不仁,那就休怪我马拐子不义了! 寻思良久,马拐子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来摆脱自己的困境,在他看来,只有走这条路才是生路。 也许姓宋的以为算计了老子,这个时候正在傻笑吧,不过,没到最后时候,谁又能知道谁是真正的聪明人啊!58 第三集 第五十九章 高畅大战宋金刚(八) 四年,二月五日,巳时。 宋金刚大营。 范子同步出自己的大帐,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冷冽的北风呼啸而过,将大帐前立着的大旗吹得猎猎作响,同时也从他的脸颊上掠过,他感觉就像有人在用非常钝的小刀子在自己脸上不停地割一样,他抬起双手,捂在脸颊上,使劲搓了搓。 “怎么样?大家准备好了吗?” 他放下双手,向前行了两步,来到大帐一侧背风的地方,对身旁亦步亦趋的副将说道。 副将朝他低着头,沉声说道。 “禀将军,儿郎们都已准备停当,就等将军下达命令了,不过,马拐子的人还没有来,我们必须和他交接防务之后才能走!” “嗯!知道了!” 范子同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望着阴霾的天空,叹了叹气,然后说道。 “这***天气,怕是要下雪吧?要真是下雪就糟糕了,兄弟们要吃苦了!” “是啊!” 副将抬起头,和范子同一起望着天空,附和主将的看法。 “在下雪天行军的确是个苦差事,不过,老天爷硬是要这样,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忍一忍了,希望前军已经准备好了大营,弟兄们今晚能喝上一口热汤,能进帐篷内睡觉,否则。若是在野地里过夜,恐怕有些家伙过不了今晚啊!” 这次撤军,宋金刚将本部人马分成了三部分,前军三千人,已经在昨天出发了,他们会在前面修建一座大营,等待中军主力入住,毕竟。从此地到高阳地距离接近两百里,纵然是丢下所有辎重,轻骑狂奔,一天之内也是赶不到的,何况,在这样的天气下。若是丢弃辎重,冒着风雪赶路,就算是逃回了上谷郡,起码也要损耗大半兵力在路上。 所以,宋金刚选择了稳妥的行军方案,起码在到高阳之前会是如此,前军三千在前方探路,为后面的主力大军打前站,自己统率主力一万精骑为中军,然后。范子同再统率三千人为后军,虽然。已经留下马拐子为诱饵,为本部主力吸引敌军主力的注意力。为了保险起见,宋金刚还是留了三千人断后,在中军出发一个时辰之后出发,并且交给了最为信任的范子同率领,为的就是再加上一道保险,要是高畅军识破了本方地意图,突破了马拐子的阵线率军从后追击,那么。范子同这三千后军就派上用场了,不但可以报警。还可以阻敌,若是后军阻敌的时间够长,他还有机会重新调整中军的阵型,突然杀一个回马枪,给高畅一个教训。 宋金刚的计划虽然完美,范子同却不是很赞同,虽然,这个计划实际上是他和宋金刚一起制定的,只是那个时候他没有想到宋金刚居然将后军交给了他统率。 毫无疑问,在这个计划中,统率后军地人最为危险。 上万大军的调动,要想一点声息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在调动之前,本方虽然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在两军阵前巡游,大量杀伤高畅军的斥候,以便隐藏本部人马的行踪,不过,这样做能取得的实际效果,范子同认为其实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大。 毕竟,高畅不是一个庸才,两军阵前突然出现了大规模的斥候搏杀,一定会引起他的注意,也就是说,他一定会察觉到本方恐怕在酝酿什么大地行动,所以才会派出大量斥候,为的就是隐藏行踪。 可能用不了多久,高畅就会知晓本方撤军地举动吧? 那个时候,他肯定不会放弃追杀,毕竟,没有人希望纵虎归山,都想要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何况,宋金刚要想北归,一定要击破围困高阳的高畅军才行,高畅不可能任由自己地部下被宋金刚击溃,因此,一旦知晓本方撤军,高畅必定尽起主力,前来追杀。 马拐子的兵力只不过三四千人,以这点兵力想要阻击高畅军的进攻,无疑是螳螂挡车,所以,不可能为后撤的主力大军争取多少时间,一旦高畅军冲破马拐子的阻拦,追了上来,断后的后军也就危险了。 就算宋金刚的主力中军回援,重创高畅军,自己那三千人多半也所剩无几了吧? 何况,范子同认为,若是自己是宋金刚,就不会率军回援,多半会乘着后军阻敌的那点时间,加快速度朝北奔逃,冲破高阳敌军地阻拦,救出高阳城内的尉迟恭,采用壁虎断尾之术,把后军当作断掉地那条尾巴,为主力的逃生争取时间。 一想到自己即将成为那条被断掉的尾巴,范子同自然心有不甘,心情自然也就好不到哪里去了,自然不管瞧见什么都不顺眼。 “这***鬼天气!” 他低下头,朝地上重重地吐了一口浓痰,狠狠地咒骂了一句,然后抬头对副将问道。 “中军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吧?” 副将诚惶诚恐地答道。 “是的!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妈的,去催催马拐子,叫他的人快点!” 为了迷惑对面的高畅军,本方的大营是不能拆除的,这能容纳两万人的大营只能由马拐子的三千多人驻守,为此,他们事先准备了许多草人,但是,就算是布置了许多草人,也必须有真正的士卒混杂其间才不会被对面识破啊! 所以,范子同必须等到马拐子率领自己的人来和他交接之后,方才能率军出营,不能留一座空营在此,若是这样做,一不小心就会被敌军识破虚实。 “禀将军,马将军带着他的人来了!” 就在范子同等得不耐准备派人去催促马拐子时,他的亲卫从远处跑了过来,带来了他想要听到的消息。 “快快有请!” 范子同挥了挥手,然后带着副将和几个亲卫急匆匆地朝马拐子行来的方向走去。 “哈哈!范将军,马某来迟了!恕罪!恕罪!” 远远地,马拐子的笑声就传了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大概有三四十步远吧,马拐子就抱拳朝范子同高声说道。 “哪里!哪里!” 范子同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同样朝马拐子抱了抱拳,马拐子所带的亲卫有些多,有好几十人,个个身穿甲冑,腰胯横刀,一路行来,甲片的声音相互撞击,叮当作响。 虽然,范子 意外马拐子为什么会带这么多的亲卫,不过,却也没意,两人走到一起来,相互抱着对方的肩膀,用力摇了摇,拍了拍对方的后背,然后大笑着分了开来。 “老哥既然来了,小弟我就不再耽搁了,以免误了行军时辰,来日我们哥俩在河间城再聚时,再痛饮三百杯!” 范子同退后两步,朝马拐子拱了拱手,转身欲走。 “慢!” 马拐子举起手,喊住了范子同。 刹那之间,范子同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起来,为了不使马拐子生疑,以免让他知晓自己被当了替死鬼,范子同不得不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老兄还有什么话要提点小弟啊!” 马拐子笑了笑。 “为了祝大帅和范老弟旗开得胜,早日归来,老哥我为范老弟准备了一件礼物,还请老弟笑纳。” “礼物?” 范子同愣了愣,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小弟我就不客气了!” “这个礼物对老弟一定会有所帮助,老弟一定会满意的,请跟我来!” 说罢,马拐子带着亲卫当先朝旁边的一座营帐走去,范子同不得以只好带着自己的亲卫随他步入帐中。 大帐内已经空无一人,东西也都搬空了。只留下了一地垃圾,马拐子地人多,不经意地占据了大帐的四周,隐隐将范子同一行包围了起来。 范子同觉得情况有些不对,感到自己好像落入了某个陷阱之中,他朝身边的副将使了个眼色,副将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 范子同装着对对方的举动视而不见,笑着说道。 “老哥。礼物在哪里啊!别再藏着掩着了,大帅叫我在他出发后一个时辰出发,现在时辰已经过了,老哥你也知道,要是违了大帅的军令,不管是谁。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啊!” “呵呵!” 马拐子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上嘴皮,那张饱经北地风霜的脸上露出地笑意多少有些狰狞,就如一头嗜血的野兽一般。 “范老弟,不要着急,礼物马上送到!” 说罢,他让开了身形,露出了一个人的身影,那人的装扮是马拐子的亲兵,头盔压得很低。挡住了他的脸,不过。现在他已经将头盔取了下来,露出了本来面目。 马拐子弯下了腰。躬着身,神态毕恭毕敬。 那人脸色苍白,目光如电,就算沉默着不说话,那身形也威势凛然。 那人正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此地夏王高畅。 “你!你!” 范子同手指着高畅,半晌,说不出话来。 大半年前,高畅前往魏刀儿大营单刀赴会时。范子同也曾和他有一面之缘,仅仅是一面。高畅就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再次相逢,又是在这样的一个场面,自然令他惊慌失措,不能自已。 没待范子同将话说明白,围在他四周的那些人纷纷抽出横刀,将刀尖对准了他们,有的手中竟然拿着手弩。 范子同的人也抽出刀来,背靠着背,摆出一副困兽犹斗的态势。 “大帅哪一点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做!” 范子同面向马拐子,厉声喝问。 “哼哼!” 马拐子冷笑一声。 “你们是不是把我马拐子当笨蛋了,迂回攻打河间,放屁,你们把老子留下来当替死鬼,自己好跑路,还以为老子不知道,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老子不义了,再说,夏王英明盖世,早就识破了你等的阴谋,小的投靠夏王,那是弃暗投明,跟着夏王混,有的是荣华富贵,跟着宋金刚那个贼王八,只有当替死鬼地份!” 说罢,他转过身,躬着身,对高畅说道。 “殿下,请!” 自从知道宋金刚将自己留下来断后,吸引高畅大军的注意力之后,马拐子就想出了这个死中求活地办法,他派人向高畅暗通款曲,愿意投降高畅。 出于谨慎的关系,最初高畅并未对他深信不疑,也拒绝了马拐子里应外合袭击宋金刚大营地计划,他等宋金刚大军离开营地之后,这才开始了行动,在马拐子的配合下,悄悄率领大军潜入马拐子营中,控制了马拐子的部队之后,再化妆成马拐子的人来到范子同的大营,也就出现了刚才的那一幕。 “古人有一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意思是说,一个人要想活得好,要想活得舒坦,就要明白取舍之道,当两条路摆在面前的时候,一定要选择一条对自己有利的道路,不要被情感什么地驱使,一定要非常理智地选择,范子同,你觉得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这样?” 高畅缓缓朝范子同行去,声音不疾不徐,娓娓道来,每一字,每一句都令范子同惊心不已。 范子同地手在颤抖,心跳异常剧烈,心脏的每一下跳动似乎都顶到了喉咙口,仿佛下一次就要蹦了出来。 怎么办? 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两条,第一条选择为宋金刚尽忠,那是死路一条;另一条路的榜样还站在那里,那就是投降高畅,按照高畅所说的去做,至少暂时能保住性命。 忠心? 忠心多少钱一斤? 妈的,老子对他忠心耿耿,他把老子当作什么了?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不然也不会把自己留下来断后,也就不会遇见这样的事情了,说是重视老子,只相信老子,所以才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老子,狗屁! 经过一番并不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范子同立刻做出了选择,高畅的话没有错,一个人做什么事情,做出什么选择,最主要的一条依据就是,那件事情究竟对自己有没有好处。 “放下武器!” 范子同对身边的亲卫吼道,随后,他解下自己的佩刀,扔在地上,接下来,朝高畅倒头就拜,高声说道。 “夏王千岁!千千岁!小的愿为夏王的大业效犬马之劳!”58 第三集 第六十章 高畅大战宋金刚 (九) 还是没有下下来,浅灰色的云层趴在低矮的天穹,猛,就像下一刻就要掉落下来一般,让人心情沉重。 宋金刚骑在一匹青灰色的大马身上,大马站立在一个被积雪覆盖的小山坡上,他回首南望,瞧着手下的儿郎个个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从山坡下往北而行,此刻他的心情,就如这天色一般压抑,凄惶。 说实话,此时的他的确在后悔了,后悔当初一时被热血冲昏了头脑,被南方的富裕迷乱了眼神,不该在这样的一个季节,不该在还没有准备好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的情况下就投入了自己所有的力量,不该不听尉迟恭的忠告,一意孤行,孤军深入. 让人后悔的事情有许多,不过,宋金刚并没有一味的自怨自艾,他非常清楚,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对他来说,能够保全手中的这一万多精锐才是最为重要的,生逢乱世,什么最重要,当然是手底下必须要有人,只要手中有人,就算战败了也可以东山再起。 没有粮食,可以去抢!没有地盘,也可以去抢!没有忠心耿耿跟随自己的这帮兄弟,要想东山再起,那就困难多了! 要想再经历一次从前那样白手起家的过程,宋金刚已经丧失了年轻时的勇气和精力。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手中的这些人,不仅如此,他还要把困在高阳城中的尉迟恭给救出来,有尉迟恭这个智勇双全的人相助,宋金刚坚信自己总有一天能成为河北霸主,甚而问鼎天下也未可知。 回到上谷郡之后应该怎么做才能度过难关,宋金刚已经计划妥当了。 首先,当然是要度过眼前的饥荒,上谷郡这地方地处边塞,地广人稀,在突厥人经常性的袭扰之下,那些耕种的农民大多逃离了家乡,成为了流民,魏刀儿和宋金刚占据上谷郡时,又一味地索取,不曾好好地组织流民垦荒,上谷郡的内政被他们搞得可谓是一塌糊涂,这次南下,不仅没有抢到粮食布匹过冬,不多的一点库存反倒被消耗得一干二净,紧靠上谷郡自身的能力,根本无法度过春耕以及之后那段青黄不接的时日。 宋金刚决定回到上谷郡之后,立刻派出使者前往雁门,他和现在那个所谓的定杨可汗刘武周还有一些交情,所以,他准备向刘武周称臣,希望在刘武周那里能够借到一些粮食来度过难关。 只要自己手底下有人,其实谁当自己主子都无所谓,若是主子强劲,他自然可以心甘情愿地跟随那人征战天下,若是主子软弱,势力不强,他随时都可以取而代之,就像魏公李密那般,所以,最重要的是手里要有人,有兵,其余那些表面上的东西都可以忽略不计。 在向北转进时,宋金刚的主力中军行进的速度并不是很快,虽然,手下大部分都是骑兵,一人一匹快马,一天行进过一百多里路完全没有问题,然而,宋金刚心中就算希望能早一天回到上谷郡,回到自己的地盘上,他终究是没有这样做。 和战争时行军一样,他在队伍的前方,左面,右侧,后方安排了为数众多的游骑,向外延伸足有三四十里,之所以这样做,是害怕遇见高畅的伏击,从沱河的前线到高阳城,虽然一路上都是一马平川的原野,然而,在其中的一些地段,还是布满了丘陵和盆地,以及树林。 再说,虽然没有下雪,天气确也冷得够呛,北风呼啸而至,道路上满是积雪和细小的冰屑,在这样的天气和路况之下,要想千里急行军只能是笑话。 大军不可能在这样的天气下露营,所以,必要的辎重是不能丢弃的,战马不可能不进食,所以草料也是必须要带的,不然,在这白雪皑皑的大地上,没有草料又吃不上青草的战马只能饿死了事。 虽然,前军通过这条道路时,已经整修了道路,让道路变得容易行走了一些,然而,有些路段还是需要工兵疏通,方能让装载着大量辎重的马车通过。 何况,这次转进只是撤军,而不是逃跑,所以,也不能放任士卒们纵马飞奔,一旦如此,很有可能约束不了队形,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惊慌不安的大军就有可能形成溃逃,所谓的风声鹤唳不就是如此?堂堂一个前秦的大帝国就是因此而坍塌的,更何况他这个不成器的小集体。 队伍从山坡下缓缓朝北而去,一匹快马从远方的山坡急转出来,朝宋金刚疾驰而来,不多时,就来到了山坡下,那个骑士下了战马,徒步朝山坡上奔来。 宋金刚的亲卫们检验过号牌之后,将那人带了上来,那人一见到宋金刚,立刻单膝跪地,抱拳说道。 禀大帅,后军现距我中军有四十里!” 前军出发得早,所以和宋金刚的中军之间的距离拉得很大,而范子同率领的后军比中军晚出发了一个时辰,所以,彼此之间的距离拉得并不是很开。 不过,宋金刚对此并不满意,他认为范子同的后军距离中军稍微远了一些,并不能起到前后呼应的作用,万一,高畅的大军真的追了上来,在半途设伏,不管他是攻击中军还是后军,另一边都不能很好地救援。 宋金刚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他想了想,沉声说道。 “再去后军传达我的命令,命令范将军加快行军速度,和中军之间的距离万不能超过二十里,同时,命他多派斥候断后,打探高畅军的消息,以免被敌军追击!” “是!” 传令兵高声领命,行礼之后转身离去,到了山坡之下,再翻身上马,朝南逆着大军行进的方向疾驰而去。 申时末,宋金刚的大军抵挡了宿营地。 那是一个避风的山坡,山上的积雪已经被前军清扫干净,然后放了一把大火,将灌木,草丛等烧了个一干二净,随后,在被大伙炙烤过依旧显得滚烫的地面上搭起了营帐,然后,将搜集来的柴火放在每个营帐的空地上,一到晚间,可以点上篝火,驱散寒气,让士卒们不致在睡梦中冻死。 前军所做的也只能是这样了,至于大营的防护措施就不怎么样了,时间有限,不可能在大营之外再深挖壕沟,打下木桩,修建棚栏,待到中军到达时,也只是将取下了辎重的马车车厢放在了大营四周,简单地围了围就算了事。 也只能这样了! 对前军所做的一切,宋金刚虽然不是非常满意,却也没有太多怨言,反正今晚只是随便凑合一夜,待到凌晨,他会率领一部分轻骑出发,会合前方的前军,奇袭高阳城下的高畅军,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至于辎重什么的,则留给后军,让其缓行,宋金刚相信,大军今晚就能在高阳城中歇息了,不再受这寒夜之苦。 进入高阳之后,宋金刚决定留下三千人守城,阻击高畅的追兵,为大军北归赢取时间,若是三天之内,高畅军都还没有出现在高阳城下,那三千人就会放弃高阳,回归上谷。 那些占领的城池宋金刚自然舍不得放弃,然而,他也明白毒蛇噬手,壮士断碗的道理,所以,再是不舍,也只得放弃,他根本没有实力守住那些城池。 待到来年,他若再次率军南下,就绝不会像现在这般轻率了。 若是能在突厥借兵,与突厥人组成联军南下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可以西联雁门刘武周,东结幽州罗艺,共抗高畅。 大家既然坐在了一方之豪的位置上,都不是鼠目寸光之辈,刘武周姑且不论,主要是罗艺,他肯定清楚,在幽州之南出现了一个强大的政权对幽州来说不会是什么好事。 若是自己占据上谷郡,根本没有能力威胁幽州的安全,然而,要是换了雄踞冀州的高畅占据上谷郡,罗艺恐怕就要寝食难安了。 所以,一旦高畅攻打上谷郡,罗艺绝对会出兵相救,就算不相救,也会采取围魏救赵之计,出兵河间,形成威慑之势,迫使高畅退兵。 宋金刚的如意算盘虽然打得很好,然而,计划就是计划,计划若是不能实现也只是空话而已!当然,若是按照常理,宋金刚的计划自然有实现的可能,然而,这一切必须要等他回到上谷郡之后方才有机会施行。 一个人最大的悲哀在于无知,特别是当一个绳套在他的脖子上套牢的时候,他依旧懵懵懂懂,浑然不觉。 酉时末。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大营内,篝火相继点燃,整个土坡上,全是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夜色中远远望去,分外的漂亮! 高畅勒住马缰,注视着远方的那片火光,在他身旁的范子同连忙停了下来,很自觉地按捺住身下的坐骑,使得自己稍微落后高畅一点。 夜风吹来,远处的山林在呼呼作响,黑暗中的队伍,战马在小声地打着响鼻。 几点火光从黑暗的前方移动了过来,火光在黑暗中上下跳跃,越来越近,那是宋金刚安排在大营外的斥候。 “前方可是范子同范将军的队伍?” 暗夜中,随风飘来了斥候们的喊声,传至此处,清晰入耳。58 第三集 第六十一章 高畅大战宋金刚 (完) 的一个时候,范子同选择投降,在他看来虽然是无可,却也是最明智的决定,而一旦投降了高畅,范子同立刻转变了过往的立场,死心塌地地为高畅办起事情来,一句话,现在的他从宋金刚走狗这个角色转化成为了高畅的忠犬。 首先,他将本部人马中还忠于宋金刚的将领们挑选了出来,以议事的名义召集到大帐之中,然后全部拿下,交由高畅的人看管,不服者全部格杀,由他自己亲自动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范子同入伙的投名状,只不过就算他这样做了,高畅是否信任他却仍未可知。 出于保险起见,范子同的这三千人和马拐子的士卒并不在高畅的行动计划之中,他们没能参加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战斗,那些降卒放下了武器后,被高畅军押进自家大营看管起来,不过,范子同和马拐子以及他们的心腹手下到是随着高畅军一起朝北行进。 这次作战,高畅动用了两万左右的兵力,加上苏定方和顾子文的一万人,总兵力达到了三万,以夏国目前的财赋,在这冬末初春之际,这是他能动用的兵力的极限。 在高畅率领的这两万主力大军中,有五千来人是骑兵,其余都是步卒,他自己的嫡系力量有一万,另外一万人分别由高雅贤,董康买,刘雅三人率领。 作战计划非常简单,首先高畅率领三千精骑化妆成范子同的部队,在范子同的帮助下进入宋金刚大营之中,然后,趁夜突击,杀宋金刚一个措手不及,与此同时,高雅贤,董康买,刘雅等将领带着各自的军队从旁协助,杀入营中,而管小楼则率领其余的高畅军在半途设伏,拦截宋金刚的溃军,近可能地将宋金刚的兵马截获下来,如此,就算宋金刚逃脱了天罗地网,失去了军队,也就没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击溃宋金刚的主力部队之后,高畅的眼睛瞄上了上谷郡,他会命令一只精锐北上上谷郡,将上谷郡掌控在自己手中,作为明年攻打幽州的前哨基地。 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至少在最开始的时候是如此! 沿途所遇见的那些斥候小队都将这支军队当做了范子同的部队,有范子同在军中,那些斥候这支军队自然也就没有一丝怀疑。 那些朝大营快马回报的斥候高畅并没有派人拦截,很简单,因为那些斥候只是在向大营禀告范子同的后军行踪,以便为后军安排宿营地,准备食宿,至于那些仍然留在野地准备继续担任嘹望任务的斥候则被高畅军裹挟在了军中,凡有反抗者,一一格杀,毕竟,在这三千人的后面,是高畅军的主力大部队,这一点千万不能被敌军的斥候知晓。 安排给后军的营地在土坡下面,那处大营与中军的大营有着数百步的距离,现在,在那所大营之中,只有少量杂兵,他们负责迎接后军进营,安排食宿。 这些杂兵的头目是一个校尉,四十好几的中年人,一张脸苍老得就像六十多的老汉,他带着几十个手下站在大营之外,火把的光亮在他脸上闪烁,一张脸诚惶诚恐。 马队缓缓靠近营门,范子同位于最前方,高畅伪装成他的亲卫紧跟其后。 “范将军,小的有失远迎,恕罪则个!” 那个校尉朝范子同行了个礼,随后走上前来,为范子同牵着马缰。 范子同神情骄傲,他并没有下马,坐在战马上,轻轻挥动手中的马鞭,在那个校尉的肩上点了一点,鼻子昂得高高地说道。 “我手下的儿郎们已经疲困不堪了,让弟兄们进营之后再说吧!” “是!是!是!” 那校尉连连点头,就这样牵着范子同的战马将其迎入营中,高畅驱动坐骑,一干人等鱼贯而入。 大军进入营地之后,那些杂兵很快就被高畅军控制住了,算算时间,后续的大部队也该进入了各自的预备阵地,高畅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首先,范子同以向宋金刚复命的理由骗开了中军大营的营门,守卫营门的士卒对此一点也没有生疑,于是,高畅军跟随在范子同身后一拥而入,大肆烧杀起来。 经过长距离行军之后,宋金刚手下将士大多疲惫不堪,身上的盔甲也多半解了下来,士兵们大多围坐在篝火旁边,喝着热汤,吃着粟米饭,有的在高声说笑,有的则背靠背地在打着盹。 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会遇见敌军突袭,自然没有作战的准备,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仓皇奔逃,寻找安排在营帐旁的战马,翻身上马准备逃跑。 宋金刚箭伤未愈,再加上心情低落,故而早早就进入营帐休息了,他准备小息片刻再召开诸将议事,然而,事情 打乱了他的安排。 他是被一片嘈杂声吵醒的,那时,他正在做梦,梦见自己站在一处高台之上,面朝东海,头上带着九龙冠,看样子是在进行某种祭祀,然而,突然之间狂风大作,海浪汹涌,浪花足有好几十丈高,朝他铺天盖地扑来。 当浪头袭来之时,他醒了过来。 虽然醒了,海浪的咆哮声却依旧响在他耳边,许久,他才明白,那是现世的声音,整座军营仿佛变成了坊市,人声鼎沸,夹杂着哭喊声,厮杀声。 “大帅,敌袭!” 亲卫们闯进大帐,宋金刚这才从恍惚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亲卫们一拥而上,飞快地将甲冑为宋金刚穿戴整齐。 走出大帐,夺目而来的乃是一片火海,到处都是燃烧的营帐,火光冲天而起,将头顶上蓝黑的天穹映照得分外艳丽,星光似乎也变得亮丽了许多,它们俯视着雪中的火焰,一眨一眨地,眼神意味深长。 宋金刚只觉内心冰凉一片,他的心惶恐不安,不晓得该怎么办? “大帅!大帅!” 亲卫们在身旁七嘴八舌地喊叫着,将宋金刚的魂喊了回来。 宋金刚的目光在亲卫们脸上一一掠过,他知道自己是这些人的主心骨,要是自己表现不堪,这些人也不用指望了。 宋金刚定了定神,仔细望着那片火海,火海中传来了时断时续的喊杀声以及人临死之际的惨嚎。 宋金刚的大帐在山坡顶上,此时,火势还没有延伸过来,不过,按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火势不久就会延伸上来,火势延伸上来的同时,敌军也会杀将过来。 反击? 宋金刚虽然很想这样做,不过,在目前这样糟糕的状况下,反击只能是天方夜谭,他现在能够掌握的军队只有身边的这数百亲卫,至于各营的将领则根本指望不上,他手底下的那些士卒全都陷入了恐慌之中,只想逃离这地狱一般的火海,为了夺取逃生之路,自相践踏无数,根本不可能组织起来,就算有小股部队在战斗,也陷入各自为战之中,很快就被敌军吞没了。 这股敌军是怎样出现的啊?自己明明在大营周遭安排了不少斥候,就算是天寒地冻,夜色苍茫也没有将那些哨探撤回营中,敌人是怎样冲进大营之中的呢? 敌军要出现在此,首先必须通过马拐子的阻击,然后还要击溃断后的范子同部,若是出现以上的情况,自己不可能茫然不知啊! 面对当下的困境,宋金刚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也想不明白。 大势已去啊! 宋金刚的嘴巴微微颤抖着,接下来,他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半晌,从他嘴里颤抖着蹦出了一个字眼。 “走!” “大帅!你说什么?” 亲卫们并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刚才的声音不过是耳语那般大小而已! “快走!” 宋金刚高声喝道,在亲卫们的簇拥下,圈马朝一侧奔去。 在大营中安扎下来之后,宋金刚的亲卫们就打探好了地形,准备好了逃生之路,此时,宋金刚一行就踏上了这条路。 他们不知道敌军有多少,也不知道那些敌人身在何方,反正四周都是喊杀声,为今之计,他们只能冲出火海,一路向北,绝不回头。 由于宋金刚反应及时,逃跑的速度过快,在高畅军还没有合围之前,他就冲出了高畅军的阻拦,远离了熊熊燃烧的大营。 士卒们的哭喊声随风传来,宋金刚伏在马背上,低着头,冒着凛冽的寒风亡命飞驰,他不敢向后回头张望,若是可能,他希望能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全部抛诸脑后。 “杀!” 从两侧的山坡,分别窜出了两条条火龙,喊杀声如海啸般回荡在黑暗的原野上空。 “活捉宋金刚!” 宋金刚心惊胆寒,险些从战马上跌了下来,他抬头高呼。 “天亡我也!” “大帅快走!” 宋金刚的亲卫头子在宋金刚的马屁股上重重地抽了一鞭,战马发出一声惊呼,猛地向前窜去。 亲卫们分成了三股,一些亲卫随着宋金刚继续向北奔去,另一只队伍则自觉地留了下来,分成两部,迎着两侧的火龙冲杀过去,将火龙的来势阻了一阻。 在两侧火龙合拢之前,宋金刚堪堪窜出了那道山谷,而这个时候,仍然紧跟在他身边的亲卫只有数十人而已!58 第三集 第六十二章 收敬德(上) 四年,二月八日,天气,晴。 时至正午。 阳光穿越云层,直直地落下来,照射在高阳城的城头上,没有风,城楼上的旌旗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贴在旗杆上,城楼的檐角依稀残留着少许的碎雪,冰屑,反射着星星点16k手机站16k.点的阳光,远远地投射到了四面八方。 尉迟恭站立在城楼上,手伏在冰冷的墙垛上,手指慢慢地在壁上摩挲,阳光落在他身上,在地上投下了一小截黑影,他眯着眼睛,炯炯有神地注视着远方。 皑皑白雪平铺在原野上,就像给原野铺上了一层白色的毯子,白雪反射着日照,使得尉迟恭眼里的世界银白一片,天地之间模糊了边界。 但是,这世界还是有别的颜色的! 除了天空是蓝色的以外,在距离城池三里远的坡地上,是一片连绵的营地,灰黑色的帐篷沿着坡地一直延伸到了尉迟恭视线所不及之处,那是敌方高畅军的大营,时至今日,不时有新的部队加入进来,那些营帐是越来越多,如今,已经将整个高阳城包围得水泄不通了。 无路可逃! 尉迟恭一直没有抛掉逃离这里的想法,坐以待毙从来就不是他的性格,然而,事到如今,纵然他再是不甘,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了! 高阳只是座弹丸小城,敌军只要有两三万人,就可以将城池围个水泄不通,夸张一点来说,目前的局面,就连一只耗子也不要想溜出去。 原本,尉迟恭还期盼前线的宋金刚收到这里的消息,火速回援,与城内的守军里应外合,将围城的高畅军击溃。 就是因为抱着这样的希望,所以高阳城内的守军才没有丧失掉士气,在敌军只是围困没有攻城的情况下,依旧能苦苦支撑。 然而,就在昨天,这残存的一点士气也全部消耗干净了。 昨日下午,高畅军的主力大军抵达了高阳城下,随这支大军前来的还有六七千被解除了武装的降卒,那些降卒被全副武装的高畅军赶到了高阳城下,绕着城池走了一圈,城内的守军,不时有人在那群降卒中瞧见了熟悉的面孔。 顿时,城楼上喧哗一片。 看样子宋金刚虽然收到了讯息,也率领大军回师了,却在半途被高畅军伏击全军覆没了,不然,城下的俘虏也不会有六七千人之多,要知道宋金刚的主力大军一共才两万人。 然后,范子同,马拐子等尉迟恭熟悉的将领纷纷来到城楼之下,朝城头的守军喊话,让他们打开城门出来投降,否则,大军一旦攻进城去,绝不会手下留情。 对城下的那些降将,尉迟恭打心眼瞧不起,他喝令城上的守军乱箭齐发,将那些人赶得了开去,尉迟恭耻于听见那些人的声音,同样也耻于和他们为伍。 既然无路可逃,只有死战一途了! 高畅军没有将宋金刚的人头拿出来示众,也没有将宋金刚本人捉到城下来,这证明宋金刚逃脱了高畅军的追杀,此时多半已经逃出生天了,这几天来,唯一让尉迟恭觉得庆幸的也只有这点而已。 虽然,在南下河间时,尉迟恭和宋金刚在战略上有一些冲突,并且被宋金刚冷藏,让他留守高阳,负责粮草辎重,不让他上阵杀敌,不过,就算有小小的一点误会,尉迟恭并没有忘记宋金刚的知遇之恩。 最初,尉迟恭只是一名铁匠而已,后来天下打乱,流贼四起,朝廷四处征兵拉夫,尉迟恭被强征入军中,成为了官兵中的一个小卒子,他初次从军的地方就是高阳,也就是现在将他困住的这座小城。 由于武艺高强,骁勇善战,尉迟恭很快在军中声名远播,因公被授予了朝散大夫一职,一个武将,如果被赐予文职,也就证明这个文职不过是一个虚衔而已,根本就不管事,尉迟恭非常清楚,自己一不是世家子弟,二不是读书人,三在朝中也没有人,(他的父亲不过是区区一个镇将,武夫一名,并且早已逝世。)所以,不管自己战功再多,也无法步上青云之路,再加上,天下大乱,群豪逐鹿,朝廷中则奸佞横行,忠臣孤苦,堂堂大隋天帝被困于江都,政令不出江都城外,尉迟恭深知,大隋这只破船不久就会沉入水中了。 当尉迟恭所属的军队被宋金刚击溃之后,尉迟恭也就改弦易辙,投靠了宋金刚,宋金刚并没有因为尉迟恭是官兵就对他另眼相看,而是对他推心置腹,言听计从,将他一举推到了军中第二号人物的位置上。 所以,尉迟恭认为不管怎样宋金刚对自己是有恩的,作为一个汉子,有恩必报,为了报答宋金刚的恩德,自己也只好将自己这条命交代在此了。 一次踏上征途是在高阳,然后最后一战也是在高阳,爷开的玩笑吗?还是某种宿命? “呵呵!” 尉迟恭咧开嘴角,不由笑了起来,笑声中却不无苦涩之意。 虽然已经决定以身殉城了,回顾自己的这一身,尉迟恭却也不无遗憾,想当初自己父亲早逝,家道中落,自己不得不以打铁为生,成为那些士大夫眼中的贱民,为了重整家业,也为了直上青云,博得一个万户侯的理想,自己毅然从军,以杀人博富贵,一路兜兜转转,有得意的时候,也有失意的时候,最后终于走到了绝路,从前所怀有的那些梦想纷纷烟消云散,过往的一生恍如过眼云烟,让人不由心生怅惘。 要说此刻尉迟恭心中一点遗憾都没有,足以含笑地面对死亡,那并不是事实,如有可能,他还是希望自己能活下去。 只是,肩上担负的恩情沉重如山啊! 尉迟恭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待睁开眼睛后,他面上的神色变得坚毅起来,那口气吐出之后,他仿佛将所有的软弱都排出了体外。 待他睁开眼睛后,一小队人马从敌营中行出,朝高阳城缓缓行来。 尉迟恭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牢牢地盯在那队人马身上。 不多时,那队人马就来到了城楼下,在城门前一百多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刚好停在了本方弓箭手的射程之外,尉迟恭摆摆手,示意墙垛后的弓箭手收起弓箭。 区区一百步远,以他那鹰隼般锐利的视力,他可以非常清楚地瞧见对方的一举一动,在那群人中间,他瞧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曾经是那个人的手下败将,也曾经与那个人相谈甚欢,如有可能,他打心里不愿和那人为敌,因为,他知道那人的可怕,那人就是如今的夏王,转世神君高畅。 高畅离开那群人,在一个雄壮无比的壮汉陪同下,向城门缓缓行来。 尉迟恭没有下令弓箭手放箭,甚至没有下令预备的口令,他想看看高畅究竟想要说些什么?他知道高畅不会没有目的地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劝说自己投降,虽然他已经打定了死战的决心,却也想听听从高畅嘴中究竟会溜出何种说辞。 “敬德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城楼上的尉迟恭探了一个头出来,城下的高畅可以清楚地瞧见,他仰着头,朝城楼上拱了拱手,面带微笑地向尉迟恭打了个招呼。 雄阔海手放在腰间挎着的两把大斧的斧柄上,目光炯炯地盯着城楼,如果城楼上的守军放箭,他必须在第一时间掩护高畅后撤。 “托大王洪福,某家尚好!” 虽然两人处在不同的阵营,并且是敌对之势,对高畅这人,尉迟恭却没有什么仇恨之心,往深一点说,他心中甚至有着一丝敬佩,偶尔甚至会这样想,要是自己跟随的主君像高16k手机站16k....畅那般英明就好了,当然,虽然有这样的念头,却并不代表他会背主另投。 “大王的来意,某家已然知晓,若是想要劝降某家,那么,大王还是省一些口水,宋大帅对某家有知遇之恩,某家无从报答,唯死而已!” 尉迟恭没有对高畅恶语相向,不过,却也斩钉截铁地向高畅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高畅笑了笑,对尉迟恭的回答不置可否,他向城门靠近一步,朝城楼上大声说道。 “敬德兄,你我相距如此之远说话,可不是待客之道啊!敬德兄,若是方便,可否打开城门,让高某入城一会!” “什么?” 尉迟恭失声惊呼,高畅的话出乎他的意料。 “某只带身边这一家奴入城,不再有别人随行,敬德兄,意下如何?” 对方为什么这样做? 一旦高畅入城,也就成了瓮中之鳖,生杀大权也都掌握在了尉迟恭手中,若是尉迟恭要他死,就算他和那个家仆再是骁勇善战,也敌不过上千健儿。 高阳不过是一座小城,守军不过区区一千来人,高畅若是想要攻下高阳,只需要围着四门延续攻打,这座城池不到一天或许就会陷落吧,可以说主动权尽数掌握在他手中,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自陷险地呢? 莫非自己真的值得他这样做! “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尉迟恭没有迟疑,既然高畅胆敢孤身入城,自己难道没有胆子开门迎客吗?不管对方意欲如何,还是先请对方入城再说。58 第三集 第六十三章 收敬德(中) 次孤身进高阳来劝降尉迟恭的举动,他的那些部将和赞同,认为这举动殊为不智。 高阳不过区区一个小城,只要将云梯,攻城车,撞车都攻城器械准备停当,轻易就能将其攻下,也不需要损耗多少士卒,花费多少时间,攻下高阳之后,尉迟恭是死还是活,还不是尽数掌握在本方手中,那个时候,要杀他,还是收服他,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吗?又何必冒着危险孤身入城呢? 毕竟,高畅不仅是一军主将,还是一国之君,转世的神灵,夏国一百多万子民的主上,为了一个区区的尉迟恭冒如此大的危险,未免不值得。 不过,高畅在他们心中和神灵差不多,一直强势惯了,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更改,所以,那些部将只是稍作劝说,见高畅依然一意孤行,也就放弃了劝说,只是做好了攻城的准备,一旦出现什么意外,就立刻攻城。 高畅不但不是一个鲁莽之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还是一个堪比诸葛武侯般谨慎的人,若非万不得已,他不会轻易冒险。 对尉迟恭这个人,高畅事先搜集了他不少的资料,要在这世界上找出比他更加了解尉迟恭的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当初,高畅出使魏刀儿大营,曾经和尉迟恭一叙,两人相谈甚欢,颇有些惺惺相惜之,虽然相谈的时间甚短,高畅对尉迟恭却也有了一个直观的印象,在和他搜集的那些资料一融合,尉迟恭究竟是个怎样的人?高畅已然了解甚深。 依照尉迟恭的为人,高畅相信尉迟恭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就算无法劝他归降,他也会将高畅放出城,他宁愿和高畅在战场上见个真章,也不会背信弃义,派人围杀高畅,毕竟,高畅曾经在沙场上饶他一命,只是这一点,尉迟恭就不会行那小人手段,总的说来,他是一个有信有义,知恩必报的北地汉子。 何况,自己作为一国之主,手掌数十万雄兵,为了他居然会自陷险地,只是这一点,就能让尉迟恭感激涕零。 正因如此,高畅才力排众议,只带着雄阔海一人孤身进入高阳城中,劝说尉迟恭归降。 尉迟恭的军营就设在城门背后,原本是民居,不过那些房屋都被撤得差不多了,只有寥寥几间屋子依然保存,在屋子外是一大片空地,铺着浅浅的一层白雪,空地上,孤零零地生长着几株树木,树枝上满是积雪。 尉迟恭带着十来个亲卫将高畅迎入城中,他旗下的那些士卒抱着刀枪站在城楼上,好奇地瞧着高畅和雄阔海两人从城门的通道经过,进入一旁的军营之中。 这是一间保存良好的屋子,看样子,从前它是一处宅院的堂屋,所以显得甚为宽阔,在屋子的四角摆放着火盆,木柴在火盆中毕拨毕拨地吞吐着火苗,火焰散发着温暖,驱散了通过大开的门窗渗透进屋的寒气。 尉迟恭和高畅分宾主坐下,雄阔海站在高畅身后,铜铃一般的眼睛狠狠地扫射四周,尉迟恭的亲卫们站在屋子四周,气势汹汹地瞪着他们两人。 “大王,有话请说,不过,若是劝某家归降,就不必多费唇舌了!” 尉迟恭首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虽然他知道高畅出现在这里只会是劝说自己归降,说实话,要说他不会为此而感动,那是谎言,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以死报答宋金刚知遇之恩的想法在心中已经闪烁不定了。 高畅笑了笑,神色自若地说道。 “敬德兄,现在,你还记得自己当初的志向否?” 尉迟恭沉默了片刻,抬头说道。 “当初的志向?呵呵!事到如今,谈这些又有何用呢?” 高畅依旧面带微笑。 “当初本王和敬德兄在营中一晤,也算相谈甚欢,记得敬德兄对本王谈过你的平生抱负,辅助明主,平定天下,解民倒悬之苦,定万世之基业,于青史留名,让后人敬仰!这些,莫非敬德兄已然忘记!” 尉迟恭无语应答,沉默着低着头。 高畅继续说道。 “不知在敬德兄眼中,何为明主?是已然身首异处的魏刀儿?还是仓皇逃命的宋金刚?” 尉迟恭猛地抬起头,盯着高畅,厉声说道。 “夏王殿下!若非你背信弃义,派兵偷袭,魏帝又怎会身首异处!魏帝若是没有身死,大帅也不会率兵南下了!” “呵呵!” 高畅的笑声越发高亢了! “夏王为何发笑!是欺某家否?若非夏王当初饶我一命,某家当叫你来得去不得!” 尉迟恭神色狰狞,下颌的胡须因为激愤不停抖动。 高畅收住笑声,正色说道。 “盟约?魏刀儿率兵南下占据深泽所为何事?还不是想要找机会攻打河间,本王按照盟约向魏贼提供粮食,他却暗地里与突厥人勾结,想趁来年春暖花开之际联同突厥大军南下攻打中原,如此逆贼,本王焉能坐视,他落得那样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岂能怪得了本王,若不是他不仁,本王也不会不义啊!” 高畅顿了顿,继续说道。 “至于宋金刚,他率领数万大军南下,一路烧杀劫掠,造就流民无数,涂炭无数生灵,本王为了自保,自然要将其击退,不管怎样说,大义也在本王这一边!” “呵呵!” 尉迟恭大笑起来,身子前仰后合,眼中甚至笑出泪水来。 “大义!夏王乃是胜利者,想怎么说都可以,反正大义这东西,只配胜利者所有!” 高畅冷冷地注视着尉迟恭,待他收住笑声之后,方才说道。 “还请敬德兄回话,魏刀儿也好,宋金刚也好,可是敬德兄值得投靠的明主?跟着这样的人,敬德兄真的能解万民倒悬,除苍生苦厄,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吗?” 尉迟恭沉默了下来,当初他之所以跟着宋金刚,是为了报答宋金刚的知遇之恩,因为宋金刚看重他,提拔他,而不是像在大隋军中那样,处处被人欺压,功劳被他人所窃取! 至于宋金刚是不是值得辅助的明主?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或许,在他心底的某个地方,隐隐对此在说不! “魏刀儿!草寇而已!只晓得破坏,不晓得建设,除了劫掠之外,他根本无法解决部众的生存问题,让他掌握天下权柄,只能弄得民不聊生;至于宋金刚,也不过是一马贼而已!敬德兄跟随他也有好几年了,不知他底下可有多少内政人才,而这几年,他除了烧杀抢夺之外,又做了多少好事?” 尉迟恭哼了一声,反问道。 “依夏王来看!那天下又有谁是值得某家辅助的明主呢?” 高畅脸上漾起神秘的微笑。 “依本王看来,大隋的气运已尽,不可能再东山再起,待得江都的昏君身亡,大隋天下也就土崩瓦解,现在虽然乱世反王无数,而天下这匹大鹿,有资格猎取的不过区区几人!” “哦!” 尉迟恭应了一声,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 “第一是如今窃取了关中的李唐,李唐占据关中,太原两地,有兵有粮,再有关陇门阀的支持,如果关东有变,让他寻得机会出兵,直取东都,有极大的机会能夺取天下,不过,李唐现在在关中的根基尚浅,需要花一些时间来整合内部,且西有秦帝薛举,北有定杨可汗刘武周的威胁,不能解除后顾之忧,他一时也不得东进!” 尉迟恭虽然是一个武将,却也不是一个只知道打仗的武夫,他也很是关心天下大势,不过因为眼光的局限,他自然看不到高畅那样远,所以,听到高畅向他讲述天下大势,一时竟然听出了神。 “第二个有机会夺取天下乃是魏公李密!” “对!魏公李密的确了得,在他手下有无数英雄豪杰效命,瓦岗军骁勇无敌,关东群雄纷纷慑服,魏公开仓放粮之举,使得民心尽归!” 尉迟恭大声赞同高畅的话。 说实话,在很久以前尉迟恭就想投靠瓦岗军,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无法成行而已,最后不得不在宋金刚麾下效命,所以,听高畅提到李密,他才这般忘形。 “不过,李密若想夺取天下有一个前提,就是他必须夺取东都,夺取东都之后,关东的门阀豪族,以及割据一方的群豪才会真正投靠他,为他效命,在此之前,那些人都只是在观望而已!若是李密不能打下东都,所谓的雄图霸业也不过是笑谈而已!待其打下东都之后,要想夺取天下还必须和李唐交锋,到最后天下的局势很有可能重新变成分裂局面,就像当初北周和北齐对峙一般!” “除这两者之外,还有何人?” 尉迟恭注视着高畅,急声问道。 高畅坐直身子,高声说道。 “本王不敢妄自菲薄,有资格夺取天下除这两家之外,尚有本王!”58 第三集 第六十四章 收敬德(下) 本王雄踞冀州,占据河北中腹,以此为基,北上可夺幽燕之良马,东进可取齐鲁之地,得齐鲁之盐铁,再勤修内政,休生养息,坐观中原龙虎斗,待李密和东都隋军两败俱伤之际,再发一偏师取河内,据河阳,另发一偏师随运河南下,取淮扬之地,如此,大事可成也,最不济也能恢复先祖北齐高氏之势. 高畅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在屋内飘荡,屋内众人皆凭息静气,沉默不语,唯有木柴吞吐火苗的声音与之呼应。 “所谓明主,无非精通王霸两道,内政之时采取王道之策,休生养息,蓄养人口,使治下百姓安居乐业,由此对主上感恩戴德,若有外敌入侵,人人奋勇,不惧牺牲;针对外敌时,则采用霸道之策,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给外敌丝毫可乘之机!” 尉迟恭低着头,神情若有所思,高畅的声音停顿片刻,继续说道。 “若敬德兄仍然怀有当初之志,若敬德兄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敬德兄,当知晓以敬德兄大才死在这个区区小城之中,实在是太令人遗憾了!不错,宋金刚的确对敬德兄有知遇之恩,然敬德兄多年来为他南征北战,不要说立下了那么多的战功,就算是这几年的鞍马劳顿,也该将他的恩情报答清楚了,况且,宋金刚也不是像敬德兄所想地那样信任你。不然,也不会不听从敬德兄的忠告,也不会将敬德兄发配在这座小城中了!” 高畅站起身,走到屋子中间,目光直视尉迟恭,高声说道。 “敬德兄若一味抱着以身殉城的想法,不仅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城中的这千多士卒。这些士卒,哪个不是人生父母养的,让他们为宋金刚殉葬,也忒不值得了!大家之所以当兵打仗,所为何事,无非是想要活下去而已!敬德兄又何必为了自己那所谓的忠义陪上他们的性命呢?敬德兄。你若真的这样做,于心何忍啊!” 尉迟恭脸上阴晴不定,高畅地劝说让他摇摆不定,他不禁握紧了双拳,头慢慢地抬了起来,不过,目光中仍然带着一丝迷茫。 “目前的局势,对敬德兄和城中守军来说,已经成为了死局,要想解开这个死局。只有一条路可走,敬德兄一言就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啊!还请敬德兄务必慎重。要知道人之死,有的重如泰山。有的轻如鸿毛,敬德兄仔细想想,你若以身殉城,是不是能了无遗憾地含笑而死?” 高畅话音落下,屋内静默无声。 半晌,尉迟恭长吸了一口气,站起身,目光直视高畅。面色诚恳地说道。 “为了尉迟敬德这无用之身,夏王殿下竟然孤身入城。这不仅表示夏王殿下非常重视某家,还表示夏王殿下信任某家,相信某家不是那种卑鄙小人,夏王殿下所做的一切,让敬德我分外感动,夏王殿下所说地那一番话也甚有道理,敬德我也相信夏王殿下是值得辅助的民主,当初,夏王殿下在沙场上饶某家一命,在营中和某家一番交谈之后,某家就相信夏王殿下并非池中之物,果然,不久夏王殿下就代窦建德而立,又轻而易举地杀了魏帝,击败了大帅,这证明当初某家的眼光并无差错,能在夏王殿下效命,敬德我也相信能够遂某家当初之志,若某家当初是投在殿下麾下,也必定心甘情愿地为殿下作马前卒!然而. 尉迟恭走上前来,在高畅身前四步左右站立。 “然而,某家若在此投降夏王,必被后人斥为不忠不义之徒,贪生怕死之辈!” 高畅将内心的失望之情按捺下去,面带微笑地说道。 “敬德兄,你欲如何?无论敬德兄作何决定,本王也会理解!” 尉迟恭笑了笑,突然调转话题。 “当初,敬德我败在殿下手里,说实话,心中颇为不服,毕竟,某家先和那个苏姓小将打了一场,花了一些力气,这才让殿下拣了便宜,那次之后,某家常常在想,若是和夏王殿下在公平的情况下再切磋一次那就再好不过了!” 高畅笑了起来,笑声异常爽朗,从敞开的门窗传了出去,在院子上空久久飘荡。 “若敬德兄有意,本王愿意奉陪!” 尉迟恭面露笑容。 “如此甚好!若敬德我再败在夏王手中,定下令守军放下武器,向殿下输诚,若某家不巧胜了,投降一说就休再提,某家请殿下喝碗酒,再礼送殿下出城,至于大伙儿是死是活,还是在战阵上见真章吧!” “好!” 高畅断喝一声,鹰隼般锐利的眼光紧盯尉迟恭,伸出摊开的右手。 “君子一言!” 尉迟恭同样伸出右手,与高畅的手掌轻轻一击,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驷马难追!” 阳光懒洋洋地趴伏在屋檐之上,有一些光亮颇为调皮,他们挣脱了屋檐,跳下院中,将院子内站立地人们身影拉得乱七八糟。 横刀的刀刃在微微颤抖,阳光落在其上,刀刃宛若一泓秋水。 刀身缓缓移动,落入一片阴影之中,阴影之上,一株不知名地小树的枝叶在风中微微颤抖,高畅面色凝重,双手握着刀柄,站立在树下。 在他前方数十步地地方,另一株树下,院子的另一头,尉迟恭双手握鞭,目光炯炯,饿狼一般紧盯着高畅。 雄阔海和尉迟恭的亲卫站立在屋檐之下,在心中为各自的主将加油,大家情不自禁地压低着呼吸声,院子内一片静默,唯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一颗小石子从院墙上滚落,正好落在一块光滑的青石石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那声轻响过后,尉迟恭和高畅的身形同时开始移动,两人踩着各自熟悉的步点朝院子中间扑去,旁观人若是不小心眨了眨眼,当极有可能错认为两人本就站在院子中间。 就在两道黑影即将撞在一起时,两人地身形同时一凝,变极动为极静,就像在两人中间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阻隔一样,硬生生地将两人分了开来。 两人隔着那个无形地东西转了一圈,改变了方向。 刚才那次接触,显得非常平常,在旁人看来,甚至有些滑稽,然而实际上,在那次算不上交锋的交锋中,两人都从鬼门关打了转回来。 没有破绽! 尉迟恭也好,高畅也好,都想通过急速的移动找寻对方的破绽,然后雷霆一击,然而,两人的这个目的都落了空。 因为找不到对方的破绽,为了保护本方,两人这才齐齐停下了步子,然后借着前冲之势,绕了半个圈,调转了方向,再次对峙起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高畅的养气功夫不是尉迟恭可比的,毕竟,没有人的灵魂像他一般时常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飘浮,融于一片死寂之中。 对峙片 视线交锋之后,尉迟恭抢先采取了攻势。 上次与高畅交锋失利之后,尉迟恭在脑中不停地回想当初的交锋,不断地归纳总结,自以为找到了高畅的优势和缺陷,在这次交锋中,是可以利用的一点。 他认为自己上一次之所以输给高畅,是因为没有发挥自己力大如牛的优势,而是落入了对手的圈套之中,高畅的招法总是那么的匪夷所思,不是一般人施展得出来的,而且敢于行险搏命,自己和对手比拼招法,自然不是对手了! 上一次是马战,现在换成了步战,尉迟恭决定尽量发挥自己的优势,避开自己的缺陷。 既然找不到对手的破绽,那么就抢先进攻,利用自己的天生神力,硬生生地将对方的破绽打出来。 想到就做到。 尉迟恭肩膀抖动,脚尖一点,身子疾风一般朝高畅撞去,手中的双鞭如同两道纷飞的黑线朝高畅劈头盖脸的打去。 高畅双手握刀,身形稳如磐石,然而,当尉迟恭发起攻势时,他的身子却如落叶一般随风飘了起来。 尉迟恭的身形就像疾风,高畅却像是疾风中的一片落叶,随着风势朝后飘去。 双鞭以毫厘之差从高畅身上滑过。 双鞭走空,鞭势却未走老,其中一支短鞭像毒蛇一般昂起头来。发出嗤嗤地声音,继续朝高畅的身影追去。 高畅的脚尖轻点地面,再次朝后退去。 院子中的积雪被鞭势激起,白蒙蒙的一片,随风漾了起来,形成一片白雾,那白雾追着两人的身形,从院子的一头奔向了另一头。 真正的武将厮杀并非像演义上说地那样大战过三百回合。如非极其过别的情况,一般都很快分出了胜负,若是两人将遇良才,棋逢对手,那么就看在厮杀之中,谁犯的错误最少了。犯错少的人就是胜利者。 双鞭和横刀不曾在空中相碰,尉迟恭不停疾进,高畅则疾退。 虽然是采取的后退闪躲之势,高畅的上半身却始终比下半身微微前倾,鞭风激荡之下,他地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尉迟恭的肩膀,身子下意识地做着反应的动作,几乎是随着尉迟恭的鞭势在同时而动,不然他也躲不过去。 之所以采取后退避让之策。实在是迫于无奈,高畅的灵魂力量还未曾恢复到最佳状态。他现在无法将心神潜入黑暗世界,也无法从黑暗世界中吸取黑暗的原力。故而,现在的他只能发挥自身这具身体的力量,单以力量相比较,这具身体的本源力量自然远远比不上尉迟恭,所以,他只能退让闪避,不能与对手硬碰硬。 可以这样说,高畅如今的取胜之道只有一样。那就是凭借自己在各个时空学到地格斗技巧,以及格斗经验来和尉迟恭颤抖。然后用出乎尉迟恭意料的战斗方法赢得胜利。 如今,他只需要避让就行了,他相信他终可以找到尉迟恭地破绽,一击制胜。 这也是高畅答应与尉迟恭比武的原因,不管对手是不是史上流传地万人敌,他都坚信自己能够获取胜利,不要说站在他面前的只是尉迟恭,就算是李元霸,高畅也深信,自己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进退之间,高畅已经退到了院子一角,在他背后乃是一株小树。 说是小树,其实也不算小,躯干也有两三个碗那般粗,树叶虽然多半凋落,枝头上却依然缀满了白雪,沉甸甸地压了满树。 尉迟恭瞧得高畅的身子正向那棵树靠近,不禁心中暗喜。 他虽然使了浑身解数,却始终抓不住高畅的身影,对方就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自己的招式总是以毫厘之差被对手躲了过去,虽然他情知,万不能心情烦躁,久攻不下,心思多少还是平添了一丝焦躁。 不过,现在机会终于到了,只要将对手逼到那棵树前,他就退无可退了! 尉迟恭加快了速度,双鞭舞动得更加快速了。 高畅退到了树下,他果然没有再退,然而,他就像后脑长着眼睛一样,知道自己身后的一棵树,他的脚尖轻点,下半身顿时飞了起来,整个人像箭矢一般平行于大地飘在空中。 高畅地脚尖树身一点,借着那股力量,人如箭矢一般向前窜去,闯进了尉迟恭的双鞭挥舞地范围,而箭头则是他手中那把横刀的刀尖。 在尉迟恭的双鞭之中有着一丝空隙,高畅的横刀就是从那丝空隙之中穿了过来,雪亮的刀尖像一道白线朝尉迟恭的喉间刺去。 尉迟恭双眼圆睁,状如铜铃。 “嗨!” 他大喝一声,脚尖在地面上重重地一踏,脚下顿时窜起一丝白雾,与此同时,被高畅蹬了一脚的小树摇晃起来,树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白茫茫地一片。 尉迟恭疾退。 身形像箭一般倒窜而退,冲出了那一片白雾,高畅如影随形般紧跟而出,刀尖依旧不离尉迟恭的喉间,距离则不断地在拉近。 尉迟恭退无可退,无论后退的速度有多快,终究赶不上刀势,在这紧急关头,他的双鞭终于回防了,在刀尖堪堪就要刺在喉间时形成了一个十字,架住了横刀。 横刀和鞭身相摩擦,激起了一溜火花,嗤嗤作响。 情形急转直下,旁观的尉迟恭亲卫不由发出了一声惊呼,雄阔海双手抱在胸前,咧开大嘴笑了起来,在高畅最危急的时候,雄阔海也坚信,自己的主子能轻易扭转战局,在他心中,能够击败自己的高畅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好汉,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 高畅松手,松开了握着横刀刀柄的双手,他的身子从空中落下,脚尖轻点地面,然后再次向前窜出。 尉迟恭紧握双鞭,在用力将双鞭架住的横刀向外架开,他没有料到高畅会松手,由于失去了高畅的力量,双鞭的力量也失去了平衡,泰山一般沉重的横刀竟然变成了羽毛一般轻巧,自己所用的力道突然落在了空处,那感觉就像有人在他胸中重重地打了一拳,尉迟恭身不由己地失去了身子的平衡,双手高举,双鞭脱手而出,向天空飞去,身子则依旧向后退去,脚下打滑,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高畅欺身向前,一般抓住尉迟恭的胸甲,将他的身形稳住,这个时候,不管他怎样做,尉迟恭就无法应对了! 待尉迟恭站稳身形之后,高畅松开了手,后退一步,笑着向尉迟恭拱拱手。 “敬德兄,承让!” 尉迟恭瞧了高畅一眼,突然退后两步,猛地屈下双膝,朝高畅倒头就拜。 “臣尉迟恭甘为殿下效命!”58 第三集 第六十五章 罗艺的应对 业十四年,二月下。 幽州总管府。 罗艺靠坐在软榻之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指节有节奏地敲打着软榻扶手,他的眼神幽幽,直视着屋内的某个角落,一侧的火盆吞吐着火苗,火光将他的脸映照得阴晴不定。 “那使者走了没有?” 半晌,他的声音幽幽地在室内响起。 “回总管,那人今日一早已经离开了幽州!” 说话之人乃是薛万彻,他坐在罗艺的下首,正襟危坐,神情肃然。 “嗯!” 罗艺点点头,视线落在跳动的火苗上,不再说话了。 “总管,卑职有一事不明,不知该不该讲?” 薛万彻朝罗艺抱拳说道,他的一张脸面白无须,火光映照其上,微微泛着红光。 对将自己迎入幽州,也就是过去那个郡的薛家兄弟,罗艺颇为看重,这不仅仅是因为薛家兄弟将城池献给了他,还因为薛家兄弟本就是有能力的人,武艺精熟,略知兵法,同时也不是愚笨不识时务之人,罗艺虽然没有称王称帝,一统天下的打算,却也有割据一方,博取富贵的雄心,无论在哪方面,他都离不开薛家兄弟的帮助,故而,罗艺对薛家兄弟的建议,基本上是从善如流。 “老弟,有话请说,你我兄弟还用得着如此客气?” 罗艺摆摆手,目光落在薛万彻身上。 “既然如此,卑职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薛万彻再次抱了抱拳,然后说道。 “这次,宋金刚派出使者向我幽州求救,依卑职看来,若非走投无路他绝不会出此下策,要知道宋金刚原来的主子王须拔就是死在我幽州城下,此次宋金刚向我幽州输诚,愿意为总管你效力,且将上谷郡拱手送给我幽州,如此好的条件,为何总管你会拒绝呢?” 罗艺笑了笑。 “老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啊!” 薛万彻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总管说得是!宋金刚为总管效命,且将上谷郡送给总管的条件就是请求总管出兵,帮助他抵御夏贼的攻击,从短时期来看,我幽州只因为他的一句空口白眼,就出兵为他打仗,是有一些得不偿失,然而,从长远来看,却并非如此!” 薛万彻神情激动地说道,离座而起。 “哦!既然如此,老弟敬请畅言!” 罗艺依然面带微笑,没有理会薛万彻的无理举动。 “抱歉!卑职失态了!” 薛万彻瞄了罗艺一眼,向他躬身为礼,重新落座,然后缓缓说道。 “总管大人,可知唇亡齿寒的道理?” 不待罗艺回答,薛万彻继续说道。 “宋金刚南下攻打冀州,被夏贼打得是一败涂地,全军覆没,不得不孤身逃回上谷,以他此时的力量,根本无法阻挡夏贼的进攻,若没有外力帮助,上谷郡肯定会落在夏贼手中,宋金刚覆亡之日不远也!事态要是按照目前的情况继续发展下去,占据了上谷郡的夏贼,下一个目标必定是我幽州,待到春暖花开,夏粮收获之际,夏贼必定会来犯我幽州,那时,已经没有上谷之地作为缓冲,我幽州危也!” 薛万彻昂着头,直视罗艺。 “并非卑职我危言耸听,这夏贼的头子高畅并不是一般的草莽之辈,据卑职所知,他乃是渤海高氏子弟,高颍公的孙子,乃是贵冑出身,身份高贵,且其人能力出众,加入窦建德军中不过区区一年多的时间,就取而代之,占据冀州,坐拥百万之众,自称神君降世,迷惑世人,其麾下军队受其迷惑,骁勇善战,悍不畏死,有此人与我为邻,在一旁虎视眈眈,我幽州危也!” 罗艺依然默不作声,不过脸上的笑容却荡然无存了。 “为了防患于未然,我等万不能丢掉上谷郡这个缓冲之地,失了上谷,幽州就要直接面临夏贼的兵锋,此事万万不可!” “老弟的意思是?” 罗艺望着薛万彻,沉吟不语。 “照卑职的意思,这次总管大人当可以顺水推舟,答应宋金刚的求援,派出军队前往上谷,帮助宋金刚抵御夏贼的进攻,宋金刚只是兵力不足而已,要是他有足够的兵力,然后坚壁清野,在这天寒地冻之际,供给不力,夏贼最终只有退兵一途,我们以上谷之地为战场,抵御夏贼,然后再大力发展我幽州,先除掉高开道这个身后的芒刺,若有余力,再徐图南下!如此,总比丢掉上谷,任由我幽州南面大门洞开为好啊!” 话音落下,薛万彻一脸诚恳地望着罗艺,若是罗艺同意他的意见,他还可以派出快马将宋金刚的使者追回。 艺摇摇头,站起身来。 “唇亡齿寒的道理,老哥我并非不知道啊!只是!” 罗艺叹了叹气,走到薛万彻跟前,薛万彻准备站起身来,罗艺摆摆手制止了他,然后缓缓踱着步子,朗声说道。 “前段时间,高开道颇为不安分,时常在边境制造些小麻烦来,而且据探报,高开道和边郡的胡虏多有联络,想要来取我幽州,因此,我将你兄弟派去了北边,就是想震慑高开道,使其不敢乱动,若是我答应宋金刚的求援,不从北边,就要从老营内抽调大量兵力,如此,本部兵力必定空虚,那时再稍有不慎,很有可能一子落错,全盘皆输啊!” 罗艺转过身,直视薛万彻。 “不是我不想增援宋金刚,御敌于门外,实是不能啊!” 薛万彻低下了头,神情灰暗。 “哈哈哈!” 罗艺大声笑道。 “老弟你也用不着如此忧虑,夏贼占据上谷之后,若就此罢兵止戈也就罢了,若是真的来犯我幽州,我必让其来得去不得!” “总管大人可有良策!” 薛万彻抬起头,急急问道。 “哼!” 罗艺哼了一声,收住了笑声。 “那高开道也并非鼠目寸光之辈,当夏贼占据上谷之后,他也就会收起进犯我幽州的念头,毕竟,夏贼势大,远比我幽州强大,他若是攻我幽州,也就是帮夏贼的忙,若是我们那时仍然互相攻伐,自然实力大损,夏贼一旦发起攻势,我们两个谁也跑不掉!因此,当夏贼占据上谷之后,我当向高开道派一使者,向其告知其中的利害,那时候,我想高开道不但不会再打我幽州的主意,说不定当夏贼来攻之时,他还会派兵来援,就像你此时准备对宋金刚所做的那样!” 罗艺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 “若是夏贼不能占据上谷,高开道自然就会以为夏贼不过如此而已!也就会认为我幽州才是他真正的大敌,也就不会收起进攻我幽州的野心,到时候,我们腹背受敌,也就悔之晚矣!所以,为日后计,我们不能派兵去援救宋金刚!” “原来总管大人早就心有定计了!卑职不知,惶恐!” 薛万彻常常地松了一口气。 罗艺的声音继续在室内回荡。 “夏贼虽然占据上谷之地,有了这个进攻我幽州的桥头,但夏贼要想攻下我幽州,也不会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罗艺握紧拳头,用力地挥动手臂。 “幽州一直是北方边郡的重镇,城墙高大,城内储藏众多,且我北地边军久经战阵,数万精兵镇守此地,若是没有了后顾之忧,当不怕夏贼进犯,我等只要深沟高垒,采用夏贼抵御宋金刚的战术,夏贼纵然劳师动众,也只能无功而返,再说. 罗艺停顿片刻,待薛万彻的眼神露出焦急之色,他方才说道。 “再说,我已经布下了一颗暗棋,夏贼不来则已,若是他真的来进犯我幽州,到时候,不但不能啃下幽州这块硬骨头,本总管还要让他吃上一个大亏,要是高畅稍有不慎,本总管甚至可以让其全军尽没,说不定还可以尽取冀州之地! “哈哈哈!” 说罢,罗艺高声笑了起来,神态甚为得意。 待罗艺收住笑声之后,薛万彻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知总管大人这颗暗棋是什么?可否告知卑职!” 罗艺笑了笑,摇摇头。 “不是老哥我不相信老弟,不过,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让高畅知道本总管的安排,这计策也就没有用了,老哥之所以将此事告诉老弟,也是不想老弟担忧啊!到时候,夏贼若是进犯幽州,老弟只需要好生率领手下的儿郎们迎敌就好了,本总管一定能让夏贼来得去不得!你我兄弟富贵之期不愿也!” 话说道这个份上,薛万彻也就不再追问,只是咧开嘴角,附和着罗艺笑了起来。 没有幽州军的助阵,盘踞上谷的宋金刚也就无法抵御高畅军的进攻,虽然,负责这次攻击的只是苏定方和顾子文率领的一万人马,失去了主力的宋金刚依然抵挡不住。 大业十四年,三月初。 宋金刚率领残部数千人逃离上谷郡,往西投奔了雁门的定杨可汗刘武周,上谷郡全境被高畅军占据,占据上谷之后,高畅军不再向前进攻,而是停在了上谷,就此整修。 三月初三这一天,高畅回师乐寿,这一天,北边无战事!58 第三集 第六十六章 崔安澜 殿下,深泽方面有消息传来!” “哦!” 高畅从书案上堆积如山的文牍探出头来,虽然,他奉行的是放权政策,若非太大的事情,内政之事皆交由政事堂以及各部官员处理,不过,由于他前些日子一直在前线指挥作战,这些天累积起来的公事着实不少。 连续两天,几乎不眠不休地和那些文牍作战之后,案头上的文卷才逐渐减少,在他看来,今天再加一个夜班就能全部解决了。 崔安澜躬着身,毕恭毕敬地将一封未开封的公文送到高畅的书案上。 前段时间,监察司和敌情司正式分家,情报虽然仍然在共享,行事却各行其是,监察司的主官是白斯文,敌情司的主官正是崔安澜,至于原本一直参加情报工作的莲花,她退出了一般的情报工作,被高畅任命为金城宫的女官首领,至于她那里是不是还掌握着一只秘密行动部队,就不是崔安澜和白斯文所能了解的啦! 崔安澜将公文放在案头上,往后稍稍退了一步,神态恭谨地弯着腰。 能够担任敌情司的主官,崔安澜非常满意,跟随高畅之后,他做秘密工作已经一年有余了,从当初情报机关的一穷二白到如今的枝桠茂密,他一路见证着走了过来,他觉得以自己的性情和能力,是无法统率大军作战的,而躲在幕后玩一些阴谋诡计,耍一些小花招却非常适合自己,从表面上看,敌情司的主官只不过是区区三品,然而,只有很少人才知道,就是这区区三品却掌握着那些一品大员才可以拥有的能量,敌情司还不算什么,毕竟是对外的,若是监察司的主官,就连那些一品大员也曲意结交,谁都害怕被监察机构抓住自己的小辫子,然后偷偷上报给高畅。 不过,崔安澜也知道,不管是他还是白斯文,他们的权力都来自于高畅,他们就是高畅的一条狗,高畅叫他们做什么就得做什么,要他们往东就不能往西,要他们抓狗就不能抓鸡,只要他们保持着忠心,手上的权力就不会失去,当然,按照崔安澜的理解,他们必须还要胜任自己的工作,否则,头上的那顶官帽也戴不怎么稳妥。 “打开,给我念念!” 高畅活动了一下脖子,瞧了案头上的公文,对崔安澜说道。 像李靖这样独领一军又驻扎在外地的将军,他通过敌情司的渠道传来的密函若是写的绝密字样,就连崔安澜也没有资格事先打开来看,只能在收到这样的密函之际,第一时间将他送到高畅面前,这也是他的工作内容之一。 这封从深泽来的密报上面就打着绝密字样的火漆,故而,崔安澜一收到密报,就立刻要求觐见,将密报送上高畅的案头。 听到高畅让他打开公文,崔安澜大喜,这证明高畅并未将他视为外人,就连这些绝密文件也不瞒着自己。 他拿起公文,手微微颤抖着,将文件封口上的火漆撕掉,把一张写满字的纸条取了出来,然后,大声念道。 纸条上的字不多,崔安澜很快就念完了,念完纸条之后,他的脸色变得惨白一片,显得分外难看,纸条上的内容让他颇为心惊,以致无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字不多,字条上的内容也很简单,李靖在密信上说,博陵崔家暗中派了使者前来输诚,若是下一步高畅军从深泽北上攻打博陵郡城,崔家愿意在暗中相助,帮助高畅军取下城池,唯一的条件就是希望高畅军占据博陵郡之后,能够保境安民,约束士卒不要滋扰乡邻。 李靖认为博陵崔的条件并不过分,少一些战斗,士卒也就少一些牺牲,因此,他恳请高畅答应博陵崔家的条件。 何况,博陵崔也算是关东豪门,声誉响遍四海,若是博陵崔能够投诚,有了博陵崔和清河崔这样的榜样,其余的那些关东门阀自然会与之呼应,这样的话,高畅军每到一地,受到的阻碍和抵抗自然会少了许多,有了那些门阀的投诚,夏国这个刚刚成立的政权也就不会缺乏士子参政了,毕竟,治理天下还是要靠那些士大夫,大字不识一个的流民们是无法管理好地方政务的。 高畅听罢之后,沉吟片刻,他抬起头,瞧了站在身旁的崔安澜一眼,此时的崔安澜面色苍白,身子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高畅知道崔安澜为何会如此,崔安澜在害怕高畅做出某种决定。 崔安澜也算是博陵崔的人,如果家奴也算的话。 崔安澜是从崔家逃出来的,他和崔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他跟随高畅,一方 谋求荣华富贵,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向崔家报仇,但是畅答应崔家的输诚,自己这个仇就比较难报了,可是,不管怎么样,高畅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啊! 由于心生绝望,所以他无法控制自己。 “你怎么看?觉得如何?” 高畅的声音在崔安澜耳边轻描淡写地响起。 崔安澜抬起头,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牙齿上下撞击,好半天方才没有使自己的舌头被咬住,他握紧双拳,颤声说道。 “依小的看来,此事利大于弊,该准!” 话音出口,他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这回答并非出自他的本心,然而,作为高畅的一条狗,他必须为主人的利益做想,只要保持一颗忠心,才会得到更多,若是不能,不要说报仇,一切也都会失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的心仿佛在滴血一般念叨着这句话。 “我记得,你和崔家是有深仇大恨的,你好像是从崔家逃出来的!” 高畅冷冷地看着他。 “是!” 崔安澜应了一声,低下头,声音略略有些沙哑。 “小的是和崔家有血海深仇,但是,为了殿下的大业,小的这点仇恨就是不报也算不得什么?答应崔家投诚对夏王殿下的大业利大于弊,小的没有理由反对!” “很好!” 高畅笑着点了点头。 “你若真的没有被仇恨遮住眼睛,日后,位当不止于此啊!” 崔安澜大声说道。 “殿下谬赞了!” 他停顿片刻,然后抬头注视着高畅。 “小的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说吧!” 高畅挥了挥手。 “如此,小的僭越了!” 崔安澜抱了抱拳,然后说道。 “像崔家这样的高门世家,之所以选择投诚,只不过是迫于形势而已,他们是不会真心为殿下您效命的,这些世家门阀的眼睛都是高高向上的,他们根本看不起我们这些流民武装,我们这些人,在他们眼中只是草寇六贼而已,若有形势不对,他们转身就会背叛,所以,还请殿下不要太相信他们,应该对他们有所防备!这并非小的为了一己私怨中伤崔家,还请殿下明察。” “嗯!” 高畅点点头。 “我知道,在大隋没有统一天下前的数百年乱世之中,这些门阀世家为了生存,什么下三烂的事情都做过,一句话,兵来从兵,贼来从贼,只要不损害到门阀的根本利益,就算当权者要他们当狗他们也愿意,所以,我不会将一切都寄托在门阀世家的效命之上!” 高畅站起身,走到崔安澜身前,崔安澜低下头,弯下了腰。 “只不过,现在我们需要他们,为了尽快一统河北,然后与天下群豪争夺天下,我们需要他们,不仅需要他们不在后面拖后腿,也需要他们的钱粮,现在,是暂时和他们相互妥协的局面,毕竟,合则两利,他们也不希望关西的那些门阀世家取得主动权,骑在自己的头上吧,待本王夺取天下之后,自然会好好地收拾他们,呵呵!” 崔安澜随声附和着笑了起来,高畅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会同意李靖的意见,接受崔家的投诚,暂时,我不准你去对付崔家,不过,那个害你的主要仇人,我倒是准许你暗地里动手对付他,只是,只能是暗地里,千万不能把事情闹大,弄得人人皆知,否则!” 高畅嘿嘿地笑了两声,手掌微微加重了力道。 崔安澜大喜过望,扑嗵一声跪倒在高畅面前。 他原本已经不指望现在报仇了,如今,高畅却准许他报仇,虽然不准他对崔健全面动手,然而,只要他能干掉那个害他失去至爱的崔无庸,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多谢殿下,请殿下放心,卑职一定会非常小心,不让任何人抓到把柄!” 有敌情司的强大力量,有高畅在后面撑腰,对付一个小小的崔无庸也要失风的话,若真是如此,崔安澜认为自己干脆自杀算了。 “好吧,你下去吧,先拟定一个行动计划给我,我看可行不可行再说!” “是!” 崔安澜向高畅磕了个响头,然后起身退了出去。 高畅叹了叹气,目光落在那些文牍上面,他摇摇头,回到书案后面,重新开始和文牍奋战起来。58 第三集 第六十七章 情报 得申时,高畅方才把积压已久的公文处理妥当。 将公文交给侍卫,让其送到政事堂之后,高畅并未就此歇息,而是将另外的文卷拿上案头,翻阅起来。 这些文卷乃是散步在各地的敌情司的细作搜集起来的情报。 自从成立敌情司之后,高畅就派遣了大量细作分散到各地,安排在那些有资格做他敌手的人身旁,如瓦岗李密,晋阳李渊父子,洛阳王世充,江淮杜伏威,幽州罗艺等。 这类细作大概分为三种。 第一为死间。 这类人的挑选最为严格,他们每一个人对高畅都无比忠心,是灵宝神教的忠实信徒,为了高畅随时可以抛头颅,洒热血,并且,这些人还必须具有一定的本领,在文武两方面都有几把刷子,且擅长随机应变,掩饰自己,不然,他们就算混入敌方阵营之中,也无法身居高位,不能身居高位,对高畅自然用处不大。 所谓死间,顾名思义,当这些人投入敌营之后,他们和乐寿的联系就为之中断了,他们必须一心一意为敌人效力,不顾一切地往上爬,没有收到高畅的命令之前,他们就算是面对自己人,也要当做敌人对待。 这类死间的人数很少,高畅对他们的期望却最大,不是在最紧要的关头,高畅是不会动用这些棋子的。 虽然这些死间都受过高畅的洗脑,但是,高畅并不相信他们会永远对自己忠心,毕竟,有时候,人不能改变事情,而是事情改变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环境的改变,所谓的忠诚有时候也是会变质的。 故而,这些死间基本上都有家室拖累,他们的家人都被高畅命令监察司监控了起来,虽然衣食不缺,行动自由,然而却不能离开所居住的城池,若要出城,必须报备,且随行都有暗探跟随,作为制约那些死间的棋子,当那些死间心思浮动的时候,想到那些家人,他们说不定也会改变主意。 除了死间之外,高畅还往长安,洛阳,江都等大城市,以及幽州,阳,河内等军事要地派遣了不少的细作。 他们有的混入豪强势力之中,打探那些豪强的虚实,暗中聚集势力,随时提供情报,并且根据高畅的需要,随时准备着倒戈一击;有的则身处民间,通过在敌情司中培训学来的本事,监视当地豪强的一举一动,观察豪强之间的战争,然后将自己观察到的东西绘制成文卷,通过特定的途径,送往乐寿。 这些细作的挑选也非常严格。 比如,若是高畅要安排细作到长安,打探李唐的虚实,那么他就要安排原籍在关中的人前去,若是原籍长安自然最好。 之所以如此,乃是这个时代的大背景使然。 这个时代的人乡土观念非常严重,城池内由当地的官府管理,城池之外的广大农村,则由当地的宗族家长以乡约,族规管理,在这种以姓氏,血脉为纽带的大环境下,人们因此极其排外,一个操着外地口音的人若是混在同一口音的人群中间,就像是在黑夜之中打着一只明亮的火把一般引人注目,要想靠这样的人搞什么秘密活动,基本上是做梦。 幸好,这两年到处都是战乱,并且各地地方都在闹灾荒,不是水灾,就是旱灾,一般的平民百姓要想活下去,只有离开家乡,沦为流民,由于高畅的领地对流民开放,并且设有赈济棚接济流民,且为他们安排田地,组建农庄,让他们能勉强度日,所以,在高畅的领地内到处都操着各种口音的人,往往一县之地,基本上长江以南的口音随处可见。 所以,虽然挑选非常严格,这类的细作却也不缺,毕竟,只要成为了细作,他们一家的田地就不需要缴纳田赋,剩下的家人也不必服各种各样的劳役了,为了家人能活得更好,那些从四面八方漂泊来此的人只要被选中之后,基本上都不会拒绝。 第三类细作则是行商,他们主要负责将前面所说的那些细作打探到的消息传递回乐寿,从某种方面来说,他们相当与那些细作和乐寿之间联系的纽带。 高畅秘密成立的百工营里面所制造的那些东西,基本上都超越到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比如造纸术,印刷术,由最新式的纺织机织出来的布匹,还有改变了工艺方法的原本就名扬四海的清河绢,各种各样的新式颜料,所有这些新奇的产品,除了那些能够用在战场上的管制用品之外,高畅都需要行商将这些产品卖到全国各地,以便换取自己需 资。 为此,高畅专门成立了一个商会,这个商会以户部为主导,最初臣服高畅的各大世家都纷纷出钱出力,加入其中,成为了其中的一份子,从中分了不少利润。 高畅之所以没有吃自己吃独食,而是主动将那些世家拉进来共同赚钱,第一,自然是因为有了世家的人力物力的支持,百工营的发展将更加迅速,商品也会越造越多,而有了那些世家的影响力,利用他们原本的商业途径,商会的扩张也会迅速许多,乃是合则两利的事情;第二个原因,是因为高畅想把那些世家的注意力从土地吸引到商业上来,这个时代,由于商品贫乏,物产不丰,交通不便,所以商业流通不够,大举兴办工商并没有那样的土壤,但是,自从高畅转世来了之后,制造大量新奇而实用的玩意,商业的土壤也渐渐变得肥沃起来,若是通过商业行为所赚到的远比土地出产的要多,那些世家也就会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商业之上,不再一个心思地兼并土地。 当然,要想完全杜绝土地兼并还是一段漫长的路程,需要数十年,甚至一百年的时间,不过,高畅有信心,当他夺取权柄之后,在有生之年能解决这个问题。 经过一年的布置,这个秘密商会的触角已经遍布全国的大中城市,他们在赚取钱财和物资的同时,也把各个地方的情报源源不断地传回了乐寿。 情报的传播途径分为两种,一是通过各个商会据点养的信鸽来飞鸽传书,另一方面就是通过快马传送,每份情报都有两份,两种办法都采用,主要是怕出现意外,在中途丢失。 那些情报就算是被外人获得,也不知其然,没有专门的密码本解读,那些文字毫无意义。 不过,就算敌情司的秘密情报传递系统这般先进,由于路途遥远,交通不便,战乱四起,以及各种各样意外的缘故,像长安的情报传递到乐寿却也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 就像现在高畅翻阅的关于李唐的最新情报,其实已经是两三个月前的事情了。 大业十三年,十一月十七日。 李渊准备法架,迎十三岁的代王杨至大兴殿登皇帝宝座,改年号义宁,遥尊祖父杨广为太上皇,这个时刻比原本时空晚发生了两天。 十一月二十日,李渊自长乐宫入大兴城,杨授予李渊假黄铖、使持节、大都督内外诸军事、尚书令、大丞相,进封唐王,综理万机。 二十二日,李渊封李建成为唐王世子,李世民为京兆尹,封秦公,李元吉为齐公。 情报中说,李渊用光了库藏来赏赐那些有功之士,以至于政府中没有财赋正常开支,当时,数万唐军齐聚京师,所用木柴草料甚多,以致木柴草料非常昂贵,李渊命人将大业城中主要大街的树木全部砍伐,将皇家林苑中的树木砍了下来,当作木柴出售,用来交换绸缎布匹,以此度过了难关。 十二月,秦帝薛举派太子薛仁果率数万大军攻打扶风郡,向大兴城进发,击败称唐王唐弼,唐弼投奔李唐,被扶风郡郡守所杀。 李渊派李世民率军迎击秦军,又派姜谟,窦轨同时由散关出发,安抚陇右(陇山以西);左光禄大夫李孝恭安抚山南(秦岭以南);唐王府户曹张道源安抚山东(潼关以东)。 高畅知道李唐占据关中,陇右,巴蜀基本上会落入其手中,而自己鞭长莫及,对此也毫无办法,只是,对于安抚山东的张道源,他却不能坐视不理。 记得原来的时空上,李密被王世充击败后,投奔了李唐,然而,至少现在踌躇满志的他不会投靠李唐,张道源的主要目的应该是接触关东门阀,希望关东门阀能支持李唐夺得天下,除此之外,像幽州罗艺,长白王薄,徐圆郎,孟海公这些豪强都是其拉拢的对象。 张道源! 高畅在张道源三个字上面用红笔勾了一个圈。 然后,他继续往下翻阅。 十二月中,李世民在扶风郡大破薛仁果,使得薛仁果狼狈逃窜,李世民一直追击到陇山方才收兵。 高畅放下案卷,长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他觉得胸口稍稍有些气闷,于是大踏步走了出去,站在屋檐下的长廊上。 李世民! 他嘴里小声地念叨着这个名字,极目远望,这个人,注定是他转世来此一生的对手。58 第三集 第六十八章 会见房彦藻(上) 业十四年,三月。 乐寿。 时值春暖花开之际,万物苏醒,冰雪融化,城外的溪流都已解冻,河水发出淙淙的声音欢快地由高处往下流淌,积雪消融,化为雪水灌溉大地,草尖齐刷刷地从土壤内冒出头,大地一片嫩绿。 土地解冻之后,人们纷纷走出自家的屋子,来到了田野之上,在神官们的号召下,开始了春耕,一片繁忙景象。 这几日,高畅并未待在城中,而是带着手下官员流连于田间乡野,督促春耕,视察农事,帮助屯田的农户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有了他的以身作则,清河郡,平原郡,信都郡,博陵郡,上谷郡等地的大小官员也不敢怠慢,他们在当地郡守的率领下,纷纷投入乡间田头,帮助农户插秧耕田,吃住都在农间,为春耕添砖加瓦。 苏雪宜和阿岚也换上了便装,陪伴在高畅身边一起下到了田间,和高畅成婚以后,他们一直聚少离多,等高畅击败宋金刚回师乐寿之后,不管是热情如火的阿岚,还是温婉如水的雪宜,都恨不得一刻也不离开他身边,知道高畅要到乡村巡视农耕,并且一去就是好几天,她们自然不愿独自待在宫中忍那相思之苦。 对此,也有一两个言官进谏,认为这不和体统,有违古制,不过,高畅对此不屑一顾,虽然没有惩罚那两个言官,却也将他们的奏章置之不理。 在高畅看来,自己和那两人成亲以后,由于政事繁忙,很少有时间与那两人相伴,既然,她们愿意跟随自己出城吃苦,又何必扫她们的兴呢?就当偷得浮生半日闲,与那两人踏青郊外罢了。 总的说来,高畅对苏雪宜和阿岚两人多少也有一些感情,只是远远赶不上那两人对他的感情那般深厚,正因为高畅明白这一点,故而对那两人多少也有一些歉疚之心。 何况,下到农庄之后,让农户们得知不仅夏王殿下亲临,就连两个王妃也来了,关心他们的衣食住行,春耕农事,这也是收买人心的大好机会啊! 农民们的要求其实非常简单,只要能让他们吃饱,让他们能够勉强活下去就好了,他们就会忍气吞声地甘当顺民,心甘情愿地为上位者当牛做马。 在平时,就算是一个小吏,只要他能笑脸对人,这些农民都会倍感亲切,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当灵宝神君,夏王殿下这样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以及王妃这样天上仙子一般的人物亲自来到他们面前,和他们闲话家常,甚至同耕同食,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泼天之喜,他们会永远牢记这一刻,不仅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甚至为一代一代地将这一刻传颂下去。 高畅视察的地段大部分是以往的流民聚居点,也就是现在的农庄,对这些人来说,高畅本就是让他们活下去的活菩萨,他们原本就对高畅感恩戴德,现在,这样的一个大菩萨亲临他们中间,对他们嘘寒问暖,聆听他们的各种要求,帮助他们解决各种难题,没有亲眼所见的人,简直是难以置信,就连那些亲眼所见的人,有时也会认为自己是在发白日梦。 而所发生的这一切,通过人们的口舌相传,渐渐传遍了四里八乡,不仅传遍了夏国的领地,甚至传到了幽州以北,渤海以东,黄河以南,长安以西,在这些传诵之中,夏王高畅成为了下层人民眼中的转世神君,他降临人间,为的就是救苦救难,让所有的人都有衣穿,有屋住,有饭吃。 原本高畅要等到春耕完毕之后方才结束这次在河间郡的巡视,后来发生了一件紧急的事情,使他不得不中断了这次巡视,提前回到了乐寿,苏雪宜和阿岚两人则在他的劝说下留了下来,代表他继续这次巡视,待到春耕结束之后才回城。 高畅之所以急着回城,是因为要去接见一个人。 那人乃是魏公李密的信使房彦藻。 王世充上次在石子河被李密击败之后,偃旗息鼓了一段时间,后来因为粮草不足,不得不出兵向瓦岗军挑战。 为了抢夺瓦岗军的粮草,王世充决定率军夜袭瓦岗军的粮仓,由于有士卒相继投奔李密,隋军缺粮之事也就被李密知晓,当王世充率军夜袭之际,正中李密的埋伏,隋军大败,王世充的心腹骁将费青奴战死,士卒战死和落水者足有好几千人。 王世充不断攻击李密,却不断战败,他向驻守洛阳的越王杨抱怨,说是兵力不够,并且屡次作战,将士已经疲惫不堪,杨派出七万东都留守军,加强了王世充的兵力。 王世充得到军队补充之后,进攻洛北(洛水以北),与瓦岗军交锋,瓦岗军小挫,退兵,王世充进驻巩县(河南省巩县)北郊。 正月中,王世充命令各军分别建筑浮桥,由于新增援来的部队和王世充本部之间缺乏配合,另新来的部分将领隶属于东都新贵,也看不起屡次败给瓦岗军的王世充旧部,故而,各军之间存在着不 盾,因此存在的问题就是,新来的忙着争功,加快速一心想生擒李密,与瓦岗军交战过的部队则心存恐惧,建桥时小心翼翼,生怕被瓦岗军突袭。 造成的结果就是,各军造桥的进度不一,桥先造好的先过河,一旦过河,就率先向瓦岗军发起了进攻,而旁边的友军还在忙着搭桥,来不及参加作战,各个部队之间毫无配合。 从东都来的军队冲在最前,因为是生力军,再加上他们对瓦岗军毫不畏惧,甲冑和武器之类的都是最优秀的,故而他们很快便攻破了李密军营的第一道栅栏,李密营中的士卒没有料到敌军的攻击力如此强大,措不及防之下,十分惊慌,纷纷四散奔逃,眼看就要溃营了。 而这个时候,王世充在河边懵然不知,他想要改变各军步调不一的混乱情况,以防受到李密的反突击,于是命令传令兵吹响牛角,收拢队伍。 攻入李密大营的军队有的听令,止住了攻势,开始退兵,有的则仍然继续向前攻击,不过,由于攻守不平衡,给了瓦岗军以喘息之机。 乘着敌军的压力减小,在大部分隋军撤退的当口,李密率领数千名敢死队紧随退兵之后,发动了凶猛的突击,王世充的军队不知该继续撤退还是还击,他们无法抵挡瓦岗军的冲击,军阵完全崩溃,士卒们乱糟遭的,争抢着涌上浮桥,向洛水北岸逃去,结果许多人掉进河中,淹死的就有一万多人。 王世充本人在身边卫士的保护之下,好不容易才逃回了北岸,而这个时候,北岸还没有渡河的各军看见对岸隋军失败的惨状,已经吓得全部溃营。 王世充一边逃跑,一边在路上收拢士卒,他不敢逃向东都,害怕被越王降罪,在帐中幕僚的建议下,他率领残部向北逃往河阳。 当天晚上,由于失去了辎重,军队之好在野外露营,时值严冬,又突然刮起了大风,接着又下了暴雨,军士们大都从洛水里爬上来,衣服透湿一直没干,被冰冷如铁的寒风一吹,个个浑身筛糠一般打颤,在路上又冻死了一万多人,逃到河阳,王世充所部之存留了数千人。 王世充羞愧难当,不敢住进河阳的府邸,而是将自己关进监狱,然后上表向越王杨请罪,希望采取以退为进的方略,保住自己的老命。 越王杨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真正管理东都政事的是元文都,卢素等官员,他们知道王世充战败的消息,自然暴跳如雷,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但是,由于他抽调了许多兵力给王世充,东都的留守部队军力空虚,要是杀了王世充,也就没有人再去对付李密,况且,王世充还有数千人,要是派使者去取他性命,他狗急跳墙,说不得会起兵谋反,那更是得不偿失了。 所以,最后,杨只能依元文都等人之言,派出使者前去河阳,赦免了王世充,召他回到东都,赏赐给他很多金帛,送了几名美女,以抚慰那颗很是受伤的心灵,以便让他重整旗鼓,继续对抗瓦岗军。 王世充派人四处收拢那些逃散的士卒,又得到了一万多人,他重新驻扎在含嘉城,从此再也不敢出战了。 李密率军乘胜进据东都附近的金墉城,把破烂不堪的门堞、庐舍修好,让军队驻下。连东都城内都可以听到李密军队咚咚的战鼓声。 不久,李密率领三十多万兵力,在北邙山(在洛阳城北,上有魏宣武帝元恪的陵墓。)脚布成军阵,浩浩荡荡向南逼近东都上春门。 二月一日上午,大隋金紫光禄大夫段达、民部尚书韦津率领隋军出战,面对李密大军,隋军还没交战,就全线崩溃,段达由于跑在最先,很快逃回了城内,民部尚书韦津慢了几拍,被随后赶上的瓦岗军砍去了头颅。 李密挥军对东都发起了第一波攻城,由于护城河太宽,城墙太高,瓦岗军缺少大型的攻城器械,无力攻城。 最后,李密决定采取长期围而不攻的办法,他知道城内的粮食几近枯竭,隋军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在瓦岗军巨大的胜利影响下,偃师、柏谷及河阳都尉独孤武都、检校河内郡丞柳、职方郎柳续等都率领各部向李密投降,孟海公、徐圆朗等人向李密派出使者奉表劝李密称帝,李密的部下也在裴仁基的带领下上表请李密即皇帝位,李密不允,说,东都还没平定,谈称帝还为时过早。 就在这种情况下,房彦藻,郑颋等人从黎阳出发,向东,向北推进,分道招抚宣慰各郡各县,而前来招抚夏王高畅的则是房彦藻。58 第三集 第六十九章 会见房彦藻(下) 阳高悬在半空中,阳光很温和,房彦藻站在殿前的石着头,眯着眼睛注视着头上的红日,半晌,方低下头,缓缓踏阶而上。 他身着一件青色布衫,腰间缠着一条锦带,头戴高冠,杨柳风拂面而来,微微拂动他下颌的三缕长须,一张白皙的脸略显长方,双眼细长,鼻梁高挺,身材七尺见长,迎风而立,气质淡定,让人一眼看去,就知是一个有识之士。 朱红的殿门紧闭,几个持刀武士全身甲冑守在殿门前,还没有人前来通报令他觐见,他只好站在殿门之前,打量四下的风景。 在这处宫殿之前,是一个院落,院内栽了不少桃树,枝头上,满缀着粉色的桃花,随风飘拂,红色的花朵儿如同海上的波涛一般起伏,看上去分外艳丽,桃花的香气随风飘来,沁人心脾,房彦藻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如今密公的大业就像这桃花一样,绚烂夺目,芳香扑鼻,待得密公率军攻下东都,到那时候,这满树的桃花都会变成沉甸甸的果实吧? 自从十年之前路遇李密之后,房彦藻就坚信李密乃是他值得辅助的明主,当时,他只不过是齐郡一寒门书生,当李密被杨玄感召入帐下,他甘冒性命之危,陪同李密一起进入杨玄感军中,参与了作乱。 要想博得诺大的富贵,以他的家世,唯有行险一搏。 后,杨玄感不听李密忠言,很快就兵败被诛,房彦藻和李密在乱兵之中被迫分开,不得不改名换姓,匿于乡间,如此,匆匆又是数年。 待得他心灰意冷,以为将从此终老山林时,却传来了李密的讯息,此时,李密已然投入瓦岗,成为大龙头翟让名下头号大将。 于是,房彦藻欣喜若狂,离开隐匿之地,千里投奔李密,李密大喜,纳之,从此,他就身为李密幕僚,为李密出谋划策,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最终爬到这个位置上来。 不容易啊! 为了李密,房彦藻可以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密公,为了密公成为了天下第一人,他的心愿则是,希望自己被后世称为又一个张子房。 于是,大义凛然,忠肝义胆的密公私下里不能不做的那些龌龊事情,那些阴暗勾当,就全由房彦藻一个人所做了。 为了密公的大业,翟让不得不死,本来,应该等攻下东都之后再做这样的事情的,只是,翟让以及部属那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取死之道,让他不得不和郑颋暗中布置,取得李密的同意之后,杀了翟让。 表面上是为了密公,其实房彦藻自己知道,之所以如此迅速地杀了翟让,实在是因为翟让的人对他萌生了杀机,在暗中对付他,他也是为了自保啊!所以,明知时机不适宜,他还是和郑颋二人怂恿李密杀掉翟让。 杀了翟让之后,李密总揽了瓦岗军军权,立下大功的房彦藻和郑颋二人顿时青云直上,与祖君彦一道成为了瓦岗军文官系统的三驾马车。 接下来,房彦藻的目标就是打压祖君彦,郑颋二人,成为了李密麾下的头号谋臣。 在今年年初,李密再次击败王世充,使其远遁河阳,后驻兵含嘉城,龟守不出,不敢再挡瓦岗兵锋,李密于是率军直抵东都,驻扎在金城,长期围困洛阳。 到这个时候,房彦藻认为天下大势已定,洛阳缺粮,指日可下,日后的局面,将是密公与关中李唐共逐天下这条肥鹿的态势,像幽州罗艺,河北高畅,江淮杜伏威,南梁萧铣,西秦薛举,雁门刘武周之辈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房彦藻也好,郑颋也好,在军阵上都没有什么作为,为了不被那些武将轻视,房彦藻暗自向李密进言,愿意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四方豪杰来投。 郑颋知道了这件事,自然不甘其后,也愿意出使四方,于是,房彦藻则和郑颋两人兵分两路,前往各地。 郑颋选择的是向东以及向南方向,游说杜伏威,孟海公,徐圆郎等,房彦藻则选择的是向北,想凭借口舌之力,游说北地的夏王高畅,长白王薄来投,使李密不费一兵一卒之力就取下河北。 “殿下宣瓦岗来使觐见!” 一个清脆的童音敲碎了房彦藻的回忆,他转过身,一个白衣胜雪的童仆站在殿门之前,那扇朱红的木门已然打开,卫士们目不斜视,挺胸收腹,分别站在木门两旁。 “有劳小哥!” 房彦藻朝那童仆笑着抱了抱拳,然后随其进入殿中。 殿内并不宽敞,说是宫殿,面积不过和一般大富人家的堂屋相当而已!此时,由于殿内已经坐满了人,显得更加狭小了。 大殿两侧的白璧开着几扇木窗,现在窗户大开,阳光投窗而入,照在室内,房彦藻能清楚地瞧见室内的景象。 左面坐着的都是一些和房彦藻一般身着文士衫,头戴高冠的儒生,右面坐着的则是一些身着甲冑的武将, 大腰圆,目光炯炯,杀气腾腾地注视着房彦藻。 房彦藻行到大殿中央,仰视殿上高座的高畅,乍一看去,高畅就如神庙中供奉的菩萨雕像一般,凛然不动,不动如山。 房彦藻低下头,作了一个长揖,他的声音在室内缓缓回荡,于梁间四壁缭绕。 “魏公使者,右长吏房彦藻拜见夏王殿下!” “免礼!” 高畅抬起手,房彦藻直起腰,昂然而立。 房彦藻为何来此,高畅已然心知肚明,李密有李密的盘算,高畅也有高畅的应对,就算是虚以尾蛇,高畅也要摆出一副隆重其事的态度来接待房彦藻,故而,他将文武百官都召集到殿内,齐聚一堂,共迎来使。 政事堂的诸位,除了管平下到乡间去视察春耕之外,今日皆都来也;在武官方面,有军机处的徐胜治,以及窦建德旧部,高雅贤,董康买,刘雅,曹旦等诸位将军,像新投于他的尉迟恭,范子同,马拐子等将也在其中。 毕竟,高畅制定的战略是先北后南,先平定河北,消除罗艺,高开道,王薄等后顾之忧,然后,再向南与群雄争锋,而现在,就让瓦岗军和官兵在中原腹地打生打死吧! 所以,只要李密的要求不太过分,高畅都会答应他,就算签订盟约也没有关系,后世某个人说得好,盟约这东西,之所以签订,本就是用来撕毁的! 至于信义! 失败者有何信义可言,只有成功者才能奢谈信义! 历史这东西本就是任人鱼肉的婊子,只要你比别人有钱,有力,最后就只能由你摆弄,毫无真实可言! 一番寒暄之后,房彦藻将李密赠与高畅的礼物念了一遍,孔德绍也把高畅的回礼念了一遍,然后,房彦藻大声读出李密写给高畅的信件,不过是一些空洞无物的文字,不过辞藻到也优美,听得左面坐着的一干文士个个摇头晃脑,这封信件出于李密的记室祖君彦之手,以他的才华,一篇文章自然做得四平八稳,高雅动听。 然后,房彦藻又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话,从杨光三征高句丽,修建大运河说起,然后,提及到天下大势,就各地方的反王又做了一番点评,最后,将瓦岗军最近的行动阐述一二,就李密的志向和心愿谈了一通,无非是悲天悯人什么的,希望能铲平乱世,推翻无道昏君,到时再推选明主,使百姓安居乐业,不受战乱之苦,毕竟,从西晋八王夺位,五胡乱华以来的几百年,人们都是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个个都是朝不保夕的两脚羊。 然后,房彦藻又就高畅的先祖做了一番歌功颂德,说自己至为佩服高畅的先祖父高颍公,自己的志向就是成为高颍公那样的人,一心为民,一心为主,却从不为己,而夏王殿下,如今的风范,更是远超其祖,不仅是他房彦藻,就连魏公本人也异常佩服。 房彦藻说了这么一大通话,话里的实际内容却不多,不过,虽然不多,却也充分地说明了事情。 一句话,房彦藻所转达的李密的意思就是希望高畅能够和他一起参与这个解救万民的大事件中来,两人团结一心,结为兄弟,朝天下太平这个宏伟目标大跨步前进。 李密年长,自然为兄,高畅年幼,只能为弟! 李密邀请高畅率军南下,与他一起共同攻打东都洛阳,城破之后,与弟共享之! 高畅也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番对李密歌功颂德的话,称赞魏公李密是天下万民的大救星,只有魏公李密才能挽救这个千疮百孔的天下,他高畅愿为奉魏公为兄,团结在魏公的旗帜之下,讨大隋之无道,建万世之基业。 不过,对于李密约他会猎东都的邀请,高畅婉拒了。 高畅对房彦藻说道,最近幽州罗艺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南下攻打冀州,而且,据闻幽州罗艺已经接到关中李唐的诏书,成为了李唐的臣子,作为魏公的兄弟,自己自然不能对此坐视不理,故而,他不能擅离河间,需要整兵对抗幽州铁骑,为兄长守住北方的侧翼,对于不能南下面见兄长,自己甚是遗憾,祝愿兄长能早日拿下东都,成就伟业,大家总有相聚之日。 对于高畅不能南下面见李密,房彦藻甚为遗憾,不过,他能理解高畅的难处,所以,也祝愿高畅能早日击败幽州罗艺,解决掉李唐安排在北地的这个钉子。 正事谈完,高畅命令下人大开筵席,文武众臣纷纷作陪,宴请房彦藻,最后,这次会见在一片歌舞升平中结束。 高畅的史官是这样记载这次会见的,说这是一次友好的,富有重大历史意义的会见,双方在平和的气氛下达成了一定的共识。58 第三集 第七十章 铁厂 (上) 是一条黄泥土道,上面铺着黑色的煤渣和炭渣,像一带子在山坡上蜿蜒,土道最宽处达到了两丈来长,就是稍微狭窄点的地段也有一丈多宽,铺着厚厚的废渣的土道上,满是清晰可见的车痕印,足见这条路上常年有马车驰过。 山并不高,也并不大,同样并不陡峭,在山坡顶上建有一个哨所,哨所内驻扎着一营全副武装的士卒,他们在山坡顶的土道上建有一个关卡,由土道来往的人或马车都必须经过关卡查验方才能通过,要从此地通过必须要有特别的号牌。 过了关卡后,这条由煤渣或各式各样矿渣覆盖其上的黄泥土道就随着山势蜿蜒其下,穿越密密麻麻的丛林,降到一个谷地内。 谷地甚为宽敞,乃是一个小小的平原,四周被群山所环绕,除了建有哨所的那个山坡外,其余方向的山势都甚为险峻,山峦起伏,一峰更比一峰高,远远地延伸开去,连绵不绝,几条溪流从群山中倾泻而下,在谷地中汇聚,变成一条小河穿越平原,进入到另一端的山林,然后,不知去向。 在小河两旁的原野上,乃是开垦好的田野,现在,田间地头上到处都是翠绿的秧苗,还有不少人弯着腰在田地里忙活,不过,令人奇怪的是,这些在田地里忙活的人大部分是农妇和小孩,甚少见到健壮的男子。 庄稼地旁边是一些低矮的木屋,木屋一排排,一行行甚是整齐地建在河岸上面,看上去颇为齐整,很有几番军营的味道。 那条土道从村庄穿过,然后到得一处堡垒前止住了去路。 说是堡垒,其实只是一段两丈来高的土墙,土墙将平原隔开,一分为二,只有一扇一丈多宽的门容土墙内外的人通行,有一小队士卒守在大门旁,进出的人和马车也必须交出特别的号牌查验方可通行。 土墙内的世界乃是另一番天地,若是土墙外的世界只是一个宁静的小山村,那土墙内的世界则是一个喧闹的工厂。 是的,这就是一个工厂! 堆积如山的煤炭,木头,林立的烟,上面冒着滚滚的浓烟,一排排的高炉,小推车装着满满的铁矿石由身强力壮的壮汉推到了高炉前,高炉内冒着熊熊的火光,热气袭人,一炉炉的钢水由高炉中沿着特殊的管道流出,模具内钢水缓缓凝结,形成各种各样形状的钢锭,有横刀的模样,有更宽更长的陌刀,有细小而尖锐的箭头,有一尺来长的枪头,待得这些各式各样的钢锭冷却下来之后,就会由小推车送到下一道工序处。 何三**着上身,汗水沿着脊背和前胸滚滚流淌,他高举手中的大铁锤,目视着摆放在桩上的那把貌似横刀的铁片,然后吐气喝声,大锤重重落下,捶打在铁片,交击之处,火星四溅,发出一声巨响,由于他耳内塞着布条,倒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在何三的旁边,有数十条大汉排成一线与他做着相同的事情。 待得铁片变成何三等人认可的程度,他们就会把半成品丢在一旁的小推车内,积攒到一定的程度,就有人上前来将小推车推走,推到另一处地方,由另一批人负责磨出刀刃刃口,然后再交由再下一批人装上刀柄,配上刀鞘,于是一把横刀就这样横空出世了。 当然,这些横刀,或者说这些武器原本的前身不过是一些矿石而已,正是因为探测到这个山谷内有大量的铁矿,在不远处还有煤矿,高畅才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在此修建了这个铁厂。 由于这个时代的局限性,高畅虽然无法建立现代化的钢铁厂,一些土法修建的高炉在这个时代的科技条件下还是可以应用的,再加上高畅想了一些法子,可以从煤炭中提炼出专门用来高炉炼铁的焦炭,用以代替木炭,使得这个铁厂可以形成大规模的生产。 何三祖上三代都是铁匠,从汉晋以来,等级的观念极其严重,铁匠之列的匠户属于贱民一级,可以说猪狗不如。 一遭为贱民,子孙皆为贱民。 作为铁匠还好一些,毕竟有一门手艺,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人士多少还是需要他们,需要他们为自己的军队打造武器,以便掠夺更多的财富和土地,不过,也仅此而已,在年轻力壮的时候,多少还可以勉强度日,一旦年老,没有了利用价值,唯有被丢弃的命运。 并且,由于铁匠可以打造武器,铁器和盐一样都是管制物品,故而,这些铁匠同样没有人身自由,他们都被局限在一处,不得随意外出,害怕他们被敌对势力俘获,自己的力量被削弱的同时,敌人的力量却被壮大了。 故而,一旦即将城破,守城的将军都会在第一时间下令杀死这些匠户, 们落入敌人之手。 自从高畅立国之后,在神典上第一个提出了人皆生而平等,没有贵贱之分的宣言。 当然,他并没有在正式的法典上如此述说,但是在正式的法典上也没有说什么样的人高贵,什么样的人低贱。 并且,高畅非常重视这些工匠,他将他们集中在一起,组建成百工营,和士兵们的待遇相同,同样有军饷和粮食可领,并且他们的亲属也都能享受到减少赋税和劳役的待遇。 这个铁厂便属于百工营的一个秘密基地。 虽然,由于保密的需要,铁厂内的人无法随意外出,有人身自由被限的嫌疑,然而,像何三这样的人却并没有怨意,相比于以往的日子,生活在这里就像生活在天堂一样。 首先,他们的亲人就在土墙外,那个村落就是他们的家,工作结束,到了下班时间,他们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中去。 每一户都分有一些土地,上面分了种子,耕牛,铁犁给他们,而这些土地上的收成全归他们,不需要他们上缴赋税。 每一个工人每十天有一个休息天,那一天不用干活,并且他们每天的工作不需要超过五个时辰,有特殊情况例外。 这样的日子,至少不用担心被饿死,和过去朝不保夕的生活相比,不是天堂还是什么? 只要信奉神君,紧随着夏王殿下,就算是死了,在另一个世界也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吧,有衣穿,有屋住,天天吃饱饭。 此刻,像何三这样的人的要求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三哥!该换手了,让我来!” 旁边的一个年轻汉子笑着说道,他的脸漆黑一片,不是被烟熏,就是被煤灰染上的,笑起来,一口大白牙。 这个汉子也姓何,在家里排行老五,所以叫何五,他是何三的徒弟,在铁厂内,每一个师傅都要带一到两个徒弟。 所谓教好徒弟,饿死师傅,这样的情况在铁厂内并不存在,因为,上面的说了,夏王殿下有令,就算这些铁匠年老体衰,无法再工作,官府也不会置之不理,他们在这期间带的徒弟越多,越能干,他们的养老钱也会越多。 所以,这里的人都非常愿意带徒弟,要不是有限制,他们恨不得一个人带所有的徒弟。 何三将手中的铁锤交给何五,然后接过何五递给他的汗巾,抹了抹汗,退了下来,将放在一旁的衣衫穿上,毕竟,虽然时值春日,天气依然乍暖还凉,要是感冒了就不好了。 他看了两眼何五的操作手法,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退了下去,到一旁的休息所去休息,那里有一个大水桶,现在,他已经渴得不耐了。 原来做打铁的活,要负责许多工序,提炼矿石,融化铁水,捶打铁锭,给兵刃开锋,以致配鞘上柄,哪一样都要亲历亲为,打一把上好的钢刀,需耗时多日,哪里像现在这样,只要干好自己那一道工序就好了,所以,现在的徒弟也好带,不需要劳神费力。 何三举起木勺,大口大口地灌了一肚子水后,将木勺递给身后的人,他舒服地打了一个嗝,本想到一旁坐下,却意外地瞧见一群人朝自己这边行来,他猛地打了个寒噤,走出休息所,迎了上去。 他认得其中的几个人,那几个人是铁厂的管事,总管事也在其中,他陪在一个年轻人身旁,弓着腰,低声下气地在说着什么,一脸的媚笑。 能让总管事如此卑躬屈膝的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作为一个小小的工匠头领,何三自然不敢等闲视之。 由于夏王殿下有令,除了天地君亲师之外,谁也不许向另外的人下跪,故而,何三并没有跪下来迎接,只是弯了弯腰,嘴里说着欢迎总管事前来视察之类的话语,将那群人迎了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 一群人在休息所站定,那个年轻人望了一会不远处正在工作的人们,把何三叫到身边来,然后温言相问。 能被总管这般对待的必定是朝廷的大官,而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物居然对自己这样一个低贱的匠户如此温言悦色,何三只觉心跳急促,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他的眼内早已蒙上了一层水雾。58 各位看官,小年快乐! 关于本月的更新,梧桐甚是惭愧,不但没有达到目标不说,反倒差了好大一截!客观原因是天气太冷,连数十年难得一见的雪花也飘了下来,更是连日霜冻,梧桐长期感冒,头晕眼花,一点也不见好,另外手指也长满了冻疮,打字艰难无比!唉!叹个气先! 所以,梧桐的状态非常不好,最近勉强写几个字,简直是惨不忍睹 《隋末逐鹿记》各位看官,小年快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集 第七十一章 铁厂 (下) 大人问你话呢!还不回话!” 何三的顶头上司,武器制造部的管事站在何三身后,轻轻推了他一把,小声说道。 何三这才回过神来,忙低下头,战战兢兢地开声说话,由于过于紧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显得断断续续。 “小的. 高畅点点头,笑着说道。 “抬起头来说话,不用如此紧张!” “是!” 何三应道,大起胆子抬起头,却也微弯着腰,不敢直视前方。 “你来这里多久了?” “小的来这里已经一年了,铁厂一成立,小的就进来了!” “哦!” 高畅点点头,视线落在正在工作的那群人处,继续说道。 “何三,在这里工作还习惯吗?” “还好!多亏神君大人庇佑,何三感激不尽!” 接下来,高畅和何三一问一答,话题和一些家长里短有关,何三渐渐消除了心中的惧意,脑袋也慢慢地抬了起来,也敢直视高畅了,贱民出身的自己,能够得到大人的召见,不被那些饱读诗书的大人们轻视,也只能在神君庇佑的夏国才能遇见啊! 像自己这样的人,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只会一点小手艺,为了报答神君,自己只能把这百把斤豁出去了,多教会一些徒弟,多打几把兵器,助神君大人早日打下江山,在神君大人的庇佑之下,自己这般的升斗小民必定能衣食无忧,有瓦遮头。 在和高畅的问答之间,何三在心中如此这般地立下了心愿。 其实对于这样的问答,高畅并没有像他外表表现的那般投入,也不会像旁观者想像中的那样关心何三的生活,他非常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用后世的一句话来说,那就是作秀。 上一次,他也是转身在这个星球,不过是在一千多年以后,那是一个崇尚民主自由的时代,在那个时代,通讯极其发达,足不出户就可以了解天下。 通过一种叫做电视的东西,他瞧见过无数高高在上的政治人物做着与他此时相同的勾当,慰问灾民,参加抗洪,在节假日去探望孤寡,送上一些礼物,说一些没有营养的话。 对大多数有着独立思考的人来说,这样的政治作秀其实毫无意义,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然而,那些手段用在这个时空,却有着极强的杀伤力。 在这个阶级森严的时代,像何三之类生存在社会最底层的贱民,在那些自诩为时代精英的士子眼中,不过是猪狗一般的存在,需要的时候养着,让他们为自己创造财富,不需要的时候就任意处置,想杀就杀,想怎样就怎样。 高畅所创立的施政策略乃是立足于何三之类的升斗小民,利用这些人为自己打天下,毕竟,士卒的组成主要是来自于这些人,所以,他必须牢牢地抓住他们的心,为此才有了灵宝神教的存在,说起来,要想将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相比于后世可以说是愚昧无知的农民团结在自己身边,必须经过一些非常手段,而信仰是达到此目的的最快途径。 只要能让这些在乱世中无法生存的人们活下去,再给他们一些救赎的希望,对死后世界的期望,那么这些人就会狂热地跟随自己,对自己深信不疑,这样的例子古今中外,无论是在转世的哪一个时空中都存在。 信仰的力量是极其强大的,稍有不慎就会失去控制,就像海潮一般,极有可能将载着始作俑者的船只打翻,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不过,高畅相信,自己能控制这股力量,他研究过无数的宗教,已经知道该如何趋吉避凶,至于是 建立万世的基业,是不是会阻碍后世文明的发展,他,那个时候,他早已经死了,已经开始了另一个人生,这里的事情与他毫不相干。 用一句话可以概括,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 高畅知道,何三这类身处在最底层的人需要的是什么,首先当然是生存,然后是一点念想,而他一直在这样去做,只需要付出极少,就可以换回来的极多,这样的交易,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也只有没有时代局限性的他才能这样做,就算是号称一代雄主的李世民,也不会这样低声下气地对待何三这样的贱民吧? 所谓的礼贤下士,首先那个人必须是士,而非贱民,除了高畅,这个时代的人又有谁知道,贱民对一个王朝的贡献有时候是会超过那些所谓的士呢? 当然,高畅也没有以偏概全,全面否认士的作用,所以,他并没有采用农民起义的形式,一味的打土豪,分田地。 某些土豪是必须打倒的,某些土豪是不需要打倒的,而某些土豪却是必须笼络的! 所有的这些在高畅心中都有一个谱!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是必须的,但是这也要是讲方式方法的,必须在合适的时候,合适的地方才做合适的事情! 现在,在这个空气严重污染的地方和何三这样的工匠闲话家常对高畅来说就是合适的事情! 与何三闲谈一番之后,勉励了他一句,然后在何三感激涕零的目光中,高畅带着一干人等离开了,往另一个区域行去。 整个铁厂的工作区间分为许多区域,有高畅已经巡视过的煤矿部,炼铁部,已经正在巡视的制造部,制造部又分武器部和民用部,民用部打造的是铁犁,菜刀,铁锅等老百姓常用的物品,现在,高畅领地内到处都在开荒垦地,收拢流民,建造农庄,所以需要大量的常用的铁器制品,不过,现在民用部已经暂停打造民用铁器了,而转做打造武器。 待春耕完毕之后,高畅就要对北边用兵了,需要大量的武器,甲胄,所以,现在全铁厂都以生产武器和铠甲为先,日以继夜地打造各种军需品,然后通过马车运出山去,保存在军械库内,高畅之所以在百忙之中还要抽出时间来铁厂巡查,就是为了了解铁厂的生产,看能否供应大军所用。 河北的铜铁矿和煤矿并不太多,至少在高畅的记忆中找不出多少大型矿产来,还好以现在的工艺和科技力量,眼前这个小小的铜铁矿已经足够开发了。 总的说来,矿产的资源还是欠缺啊! 待得打下幽州后,解除了后顾之忧,就该东向攻打渤海等郡了,貌似山东盛产铁矿和煤矿,从汉晋以来就在开发了。 最终,高畅并没有巡视完整个铁厂,也没有继续进行自己的作秀,陪同他的监察司人员收到了乐寿的急报,令他不得不中断巡视,火速返回乐寿。 临走之前,高畅召集铁厂的管事,让他们务必加强监管,在安全的前提下,尽力完成工作任务,完成军队的订单,而铁厂的驻军则务必加强警戒,做好安全工作,万不能麻痹大意,给敌人可趁之机。 随后,在一番歌功颂德的声音中,在一串万民敬仰的目光内,高畅带着亲卫队驱马离开了铁厂。58 第三集 第七十二章 风波欲起 畅之所以结束巡视回到乐寿,乃是因为北边出了一点州罗艺集重兵于边境,不时派出小股游骑潜入上谷,与驻守上谷的苏定方部的斥候小队发生小规模的冲突,看样子,罗艺极有可能在高畅率军北伐之前南下。 对高畅来说,现在并不是开战的好时期。 现在正是春耕时期,青壮年大多在田里干活,若是强征民夫入伍,对整个春耕将会造成莫大的伤害,若是没有耕种,日后自然没有收成,以后,大军若是要想再度作战,也就会缺乏钱粮供应,这一点对才立国不久的夏国是难以承受的伤害。 若是庶民全都饿着肚子,就算你把神教吹嘘得再是天花乱坠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那时,他们自然会舍弃高畅别去,对老百姓来说,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只要能活下去,才不理会骑在他们头上的那人是谁。 除了这一点,还有一个原因使高畅不想在这个时候开战。 这是因为他在准备整军,彻底完成军队的构造,以便军队能够更好地为自己的大业服务,而现阶段的军队构造并不符合他的要求。 现在,不包括那些预备役民兵,高畅军的总兵力一共有十万人,其中,他的嫡系兵力有五万多人,董康买,曹旦,刘雅,高雅贤等将领一共拥兵四万余人。 在高畅军中当兵,福利非常好,每月不但会发布匹,粮食等实物为军饷,有时还会发放铜钱,并且,只要是军人,他家中的田赋就会被免去几分,若是战死在沙场,他的家人不仅会得到抚恤金,田赋还会全免,直到孩子长大**为止。 并且,若是能成为高畅的嫡系部队中的一员,就算是普通士卒也会有甲胄披戴,武器,战马什么的也由上面提供,不像别的势力的军队,不仅铠甲,战马,就连兵器也要自己带,若是什么都没有,也就只能穿着一身单衣,拿着一根削尖了的木棍上战场了。 有了这么好的待遇,再加上军中神官每天的鼓动,日积月累之下,普通士兵自然对高畅敬若神明,为他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辞。 更何况,高畅领军作战起来,好像还从未打过一次败仗,乃是真正百战不殆的名将,跟着这样的主子打仗,自然信心百倍了。 只不过,要是每一个士兵都供应铠甲,武器,军饷,以高畅所辖五郡的田赋收入,再加上商业流通赚取的利润,要供养十万大军也是万万不能的。 兵部的人计算过了,以现在的钱粮收入,要想供养一只那样的精锐部队,只能勉强供应五万人,要是战争发生,财政收入只能支持这样的部队作战两个月,超过两个月,领地内的经济虽然说不上崩溃,至少也会无法发展,像水利工程,道路工程什么的都无法再进行了,而孤儿院,养老院,赈济院之类的也开展不下去。 对于领地内的发展,高畅一直走的是可持续发展的道路,所以,他不想因为军费的原因拖垮自己的财政,在乱世之中,军队的发展是非常重要的,但是这种发展不该建立在掠夺的基础上,高畅既想打下这个天下,也想按照自己的意愿建设一个新天下,他不希望走上别人的老路,那条路对经历无数次人生的他来说,也未免太没有挑战性了。 所以,他只能在两者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使自家政权的财政能够健康地发展,同时也保持军队的强大。 为此,整军就在所难免。 高畅的整军计划非常简单,在保持军队战斗力的情况下减少兵力,将一部分年老体衰,达不到要求的士卒劝退,让其变成预备役民兵,平时没有军饷,农忙时下地干活,农闲时进行一般的军事训练,有时候参加一些工程建设,修桥补路什么的,而作战的时候,则作为民夫征召入伍,领取一定的钱粮作为军饷,与专业的辎重兵一起进行后勤或战前作业,辅助大军作战。 除此之外,高畅还想达到一个目的,那就是减少将领们对军队的统辖权,使士卒们首先忠诚的是自己,然后再是统率他们的将领。 这方面的军队建设高畅一直在进行,比如在军中安排神官,要求士兵们每日起床和睡觉之前做祷告,高声朗诵神君大人的语录,所谓早请示,晚汇报就是如此。 在高畅的嫡系部队中,这样的仪式已经成为了士卒们的习惯,每日不做就像少点什么似的,然而,在董康买,曹旦等旁系将领的部队中,却并非如此。 按 投诚的条件,高畅允许董康买,曹旦,刘雅,高雅贤持对自己军队的统辖权,曹旦等将领允许高畅派遣军法官和神官进入自己的部队,允许灵宝神教在军中传教,神官也好,军法官也好,不妨碍曹旦等人对军队的指挥。 高畅想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从下往上地剥夺曹旦等人对军队的指挥权,然而,曹旦等人也不是什么傻瓜,你高畅有张良计,我们也有过墙梯。 在曹旦等将领和手下心腹的暗中阻碍下,那些神官的传教行动开展得并不顺利,虽然,不断有士兵信奉灵宝神教,对高畅心怀敬仰,然而,神官们的传教速度并没有达到高畅的要求,就算他们最后能达到预定目标,却也为时晚矣。 攘外必须安内! 在李唐的势力扩张得如火如荼的现在,高畅已经不能再慢慢等下去了! 所以,他准备采取强势的手段,剥夺那些将领的军队控制权,为此,他从新年开始就在为此做准备了,一切准备就绪,他结束巡视之后就会开展行动,然而,幽州传来的消息打乱了他的步骤,使得他不得不赶回乐寿。 回到乐寿之后,高畅连忙将徐胜治和敌情司的崔安澜召进宫来,根据敌情司从幽州传回来的情报和上谷方面的报告,大家一起商议罗艺的下一步行动,猜测他是故作疑兵,还是真的要率军南下攻击。 面对不同的情况,就必须有不同的应对。 幽州地广人稀,属于半农业,半畜牧的地带,春耕对幽州并没有什么影响,反倒是因为春天来了,草地恢复了生机,正是畜牧业发展的大好时机。 徐胜治认为,罗艺肯定知道在他和本方之间一定有所一战,既然如此,他一定不会坐以待毙,等待本方来攻,对罗艺来说,最好的机会就是趁本方忙于春耕之际率军南下,破坏本方的春耕,就算他这次不能在战场上取得胜利,也能拖垮本方的财政,若是本方的春耕不能完成,也就没有余力进行更大的战争,待他退到幽州之后,依凭幽州坚城固守,我方又耐他如何,所以,徐胜治认为罗艺并不是故作疑兵,而是的确有赶在我军北伐之前南下的打算。 接下来,就是选择南下的路途了! 徐胜治认为,罗艺不会去攻打上谷郡的苏定方,他之所以派遣大军压境,一定是为了制造攻打上谷的烟雾。 之所以会如此认为,徐胜治做出了自己的解释。 他认为,罗艺此次的作战目的是为了破坏本方的春耕,一旦他率领大军南下,本方只能迎战,打仗自然缺少不得民夫,若是将精壮从田地里抽离,春耕自然也就进行不下去,而他若是将军队的主攻方向定在了上谷,根本就与他的作战目的南辕北辙。 因为上谷郡和幽州一般,都是半农半牧的地带,春耕被破坏,影响也不大。 何况,那里有苏定方的一万精锐驻守,而且大部分是骑兵,罗艺要想吃掉这一万精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若是他全力对付苏定方,难道他不怕高畅率军北上,直捣他的老巢。 所以,罗艺的最佳选择是派出一只精兵驻守在咽喉要道,使苏定方不得进抵幽州,自己则率领主力南下河间,尽可能地深入河间腹地,然后派出小股游骑分散四方,烧杀抢掠,破坏本方的春耕。 这不是徐胜治在胡乱猜测,他是根据各方面的情报,以及从罗艺本人的立场出发,得出的这个结论。 高畅完全同意徐胜治的意见,他也认为罗艺的意图在此,至于上谷郡边境的小规模战斗,只是罗艺放出的烟雾而已,以便掩饰他主力的行动方向。 既然知道对方的意图了,就必须要采取应对之策。 高畅决定派出使者命令上谷的苏定方向幽州军发起攻击,由于,他一开始就准备从上谷发起进攻,故而,苏定方部的粮草到还充足,完全能支撑一次战斗。 而他自己则率领主力北上,将幽州军进入河间之前阻于境外,若是罗艺胆敢一战,高畅也不畏惧,在野地会战总比强行攻打幽州坚城为妙。 当然,在这之前,他必须以雷霆之势尽快地完成整军行动,还是那句话,攘外必须安内。58 第三集 第七十三章 绣娘 时末,绣娘从后门走进了曹府。 春日高悬空中,阳光斜斜地照射下来,落在她那身鹅黄色的衫子上,一路洒下柔和的光晕,注目其上,让人倍觉温暖。 竹娘今年二十来岁,未婚,在乐寿,无人知其真实姓名,因其乃出云竹庄的裁衣女师傅,专门为大户人家的内眷裁衣做衫,故世人皆以绣娘称之。 大河南北自古为桑蚕区域,丝纺工业之发达,亦以此区为盛,苏绸,蜀锦在这个时代名气不盛。 “定州人以绫绮为宝。” “清河绢为天下第一。” 至南北朝末年起,丝纺织业最盛之区便在大河以北,定州(博陵郡,今河北定县)、贝州(清河郡,今河北清河县北)、相州(魏郡,今河南安阳县)等地的丝纺织业尤为发达,河南北其他诸郡及蜀郡次之,江南豫章诸郡决非其比也。 高畅所创办的百工营中有一营专门制造新式纺织机,这种新式纺织机,需要的人力远比原来所用的旧式纺织机要少,而纺织的速度则更为快捷,纺出的绢布质量更加完美,再加上新式的染织法,使得绢布远比过去的精美。 高畅用这种纺织机和新式染料与一些世家的商业代理人合营,建造了大量的丝织作坊,在这个货币系统尚不完善,绢布皆可作为货币地时代。贩卖丝织品乃是高畅政权重要的财政来源之一。 如此,清河绢天下第一的名声则更加广为流传,纵然道路阻隔,流贼泛滥,那些大商人仍然不远千里来此,带来远方的货物,再带走精美的丝绸,因为高畅的法令善待商贾。税赋的缴纳也简单快捷,就连入境税也是一次缴清,不像别的势力控制下地城池,每每途径一地,都要留下买路钱,所以。为了交易方便,那些大商家纷纷在平原,清河,河间,博陵,信都等高畅控制的郡县设立商铺,买卖货物,使得高畅领地内的各大城池市面极其繁华。 出云绣庄便是由这样的一个外来大商家创办的,不仅乐寿,那个大商家在平原。清河,冀县等高畅领地内的大城中也设有分店。 竹娘是半年前来到乐寿地。不多久,就因为其手艺高超。裁出来的衣裳特别漂亮,声名大噪,甚至被苏雪宜和阿岚召入宫中,为两人裁剪过衣裳。 有了这样的资历,整个乐寿算得上名号的人家都纷纷请其入内宅,为自家的女眷裁剪衣衫,故而,她经常出没那些高官和大户人家的内宅。 曹府也算是出云绣庄的老主顾了。每个月,绣娘总会由后门进出内宅一两次。为曹府的女眷裁剪衣裳。 在乐寿,有两个曹府,两个曹府比邻而居,世人皆以大曹府,小曹府名之,绣娘今日所进的那个宅子乃是小曹府。 大曹府是将军曹旦的府邸,小曹府则是中郎将曹元畅地家宅。 自投靠高畅以后,曹元畅就被高畅任命为中郎将,手下有一千余人,负责保护窦建德夫人曹凤,不过,这一千多人名义上虽然归他指挥,他真正能指挥的却只有一百多曹氏一族地族人,这一百多人被他分成了两队,一队护卫着自己,另一队则布置在高畅专门为曹凤修建的府邸之中。 这个情况是最近才发生地,曹元畅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会这样,反正,慢慢地,他能够控制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要知道他当初率部跟随曹凤投奔高畅时,手里能控制的部队足有三千多人,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依仗,他才和范愿密谋刺杀高畅,准备在高畅祭告苍天的大典上阴谋反叛,只不过,刺杀大计被破坏,两人的反叛计划不得不就此搁浅。 后来,在攻打河间的战役中,范愿被高畅所杀,曹元畅那时身处乐寿后方,大骇之下,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于是,他手底下的力量一点一点地被高畅所蚕食,到最后,除了曹氏一族地亲卫外,他已经没有了别的依仗力量了。 不甘心? 当然,他肯定不甘心,但是在目前地情况下,他必须忍耐,唯有坚忍方有机会的,是的,他现在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契机出现,希望能翻云覆雨,改天换地。 在侍女的带领下,绣娘穿过一些回廊,一些小院,踏进了内宅。 内宅的一个小院里,曹元畅的妻子和几个小妾已经等候多时了,她们有的坐在院落中的锦凳上,有的坐在挂在两棵大树之间的秋千上,慢慢地摇晃,在春日温煦的阳光下,懒洋洋地朝四面八方洒着彼此的无聊。 竹娘的到来无疑让她们的无聊有所减退。 她们一个笑比花娇,将绣娘围在中间,向她询问着外面发生的事情,曹元畅此人气量甚小,他不怎么喜欢妻妾们随意出门,因此,她们极其欢迎绣娘的到来,不仅仅是因为绣娘能为她们裁剪漂亮的衣裳,还能为她们带来外面世界的消息,就算是一些道听途说的家长里短,也多多少少能打发一些无聊。 和以往一样,半个时辰后,绣娘才开始了工作。 在她面前,摆放着几匹漂亮的清河绢,各种各样颜色都有,甚为亮眼,以绣娘的眼光,自然看得出这些清河绢是经过新式染织法制成的,远比旧式染织法织出的绢布漂亮和华美。 “听说织出这些绢布的纺织机乃是夏王殿下的秘传,那些漂亮的颜色也是通过夏王殿下的法子制造出来的!” 一个小妾弯着腰,手指轻轻摩挲着绢布光滑的表面,惊声叹道。 “那是当然的!夏王殿下是神君转世,他从天上带来了许多好东西,不然,又怎么会有这样精美的绸缎出现呢?” 另一个小妾在一旁说道,一脸敬佩。 竹娘虽然在和别的人说话,但是,这两个女子的对话也传到了她耳边,她的神情微微一凛,笑意在脸上僵硬了片刻,方才恢复如常。 一个时辰后,绣娘带着那些绸缎进入了一个绣楼,她将在此完成一些初步的工作,然后再回到绣庄去 面的事情。 这个时候,若是有人对先前的想法不满意,还可以更改。 进入绣楼后,绣娘将门轻轻关上,外面的人若要想进来,就必须出声敲门,每一个裁衣师傅都有自己的独门绝技,不想有人旁观,大家自然理解。 竹娘将绸缎放在一个几案上,门和窗都紧闭着,一道天光从屋顶的琉璃瓦上透射下来,落在绸缎之上,在几案的旁边,竖立着两根大烛,烛光却还明亮,照亮了几尺见方。 烛光突然微微摇曳,一个阴影出现在了一侧的墙上,一个人从屏风后无声无息地步了出来,衣衫带起些许微风,带动了烛光。 那人突然出现在绣娘身前,绣娘却丝毫也没有惊慌,她朝那人躬了躬身,目光淡然,那人在几案前坐下,然后举起手,示意绣娘坐在他的对面,绣娘点点头,坐了下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一触即回。 “曹将军安好!” 曹元畅点了点头,他微蹙着眉头,显得很疲劳,在烛光的映照下,神情憔悴。 “不知道将军对我方的行动计划,有何看法?” 竹娘目视曹元畅,不紧不慢地说道。 裁衣师傅,只是绣娘表面的身份,她真正的身份极其神秘,而出云竹庄也不简简单单地只是一个绣庄,当高畅地敌情司遍布大江南北时。别的势力在他领地里也没有少安钉子。 高畅的监察司的确很厉害,户籍管理系统也不错,在他的领地内,行商的有官府签发的商条,上面写明了行商的来处与去处,一般地人行走各地,则需要官府开的路引,不然寸步难行。而流民们一旦入境,就会被管理起来,配上编号,限制他们的自由,不许他们任意流动,对这些流民来说。只要有一瓦遮头,只要有东西果腹,自由这样的东西不要也无妨,何况,他们也厌倦了四处流浪。 但是,这些制度实行的时候尚浅,高畅的政权毕竟还年轻,依然存在着许多漏洞,因此,无法杜绝某些妖魔鬼怪地私下活动。 像出云绣庄的一系列活动。监察司的一干人等就一无所知。 竹娘的任务本来很简单,通过帮高官们的内眷做衣裳。进出内宅,暗中打探高畅政权的虚实。获取情报,然后将有用的情报通过秘密途径传到自己的主子那里去。 她背后的主子神通广大,高畅尚未崛起之前,就已经在河北各地密布暗桩,高畅代窦建德而立之后,那人设立在河间,平原等地的情报机构虽然受到了一定地损失,却也没有大伤元气。只是潜藏得更深了一些,行动得更狡猾了一些。 高畅设立的监察司虽然能干。行事效率也远比一般地情报机构要优良,不过,监察司毕竟成立的时间不长,根基远远没有那些世家大族地情报机构深厚,错漏自然在所难免,照顾不到的地方也就比比皆是。 竹娘在她所属的组织中算得上是一个等级颇高的人物,毕竟,她曾经进入过金城宫为高畅的两个妃子裁衣,通过在大户人家内宅的行动,往往也能打听到一些高层的内幕消息,所以,深得上头的信任和重视。 和曹元畅地秘密接触是一件危险的工作,绣娘地上司其实并不想她出面,只是,曹元畅一直在监察司的监视之下,要想和他不着痕迹的联系,只能靠绣娘,若是用其他人,风险太大了,一不小心极有可能全军覆没,故而,上司也只能勉为其难让她出马了。 “你家主子制定的计划,原则上曹某没有什么异议,只不过,在某些细微的地方,曹某觉得还是应该有所改变为好!” 曹元畅手托着太阳穴柱在几案上,沉吟片刻,然后说道。 “曹将军有话不妨直说,毕竟,曹将军对高畅内部比我等更为了解,要是没有曹将军的帮助,本家的计划不过是一篇废纸而已!” 竹娘双手平放在自己身前,正襟危坐,她面露笑容,眼神却锐利如刀,和她一贯表露人前的纤弱简直全然不同。 “呵呵!” 曹元畅突然笑了起来,身子微微后仰。 “你家主子有你这样的奇女子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啊!” “曹将军谬赞了!小女子深受我家主人大恩,无一为报,唯死而已!” 竹娘沉声说道。 她原本也出自官宦人家,数年前,因当今圣上兵发高丽,又加上适逢灾荒,地里没有收成,以致民不聊生,纷纷四散逃亡,沦为盗贼,她的父亲那时是一县县令,为了赈济灾民,私自开仓放粮,因此丢官下狱。 父亲被处斩之后,男亲皆被流放,女眷沦为营妓,幸好绣娘父亲生平有一好友,乃是当朝世家子弟,闻讯特来救助,在她和母亲即将沦为营妓之前救出,就像她所说的那样,为了报答这样的恩情,她只有唯死而已!何况,那个世家心怀高远,和那个金銮殿上的龙椅上坐着的人并非一条心。 大隋的江山就像是一个破屋,绣娘相信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在一块砖一块砖地拆除那个破屋。 总有一天,那个破屋会倒塌。 “很好!很好!” 曹元畅轻轻鼓起掌来,笑着说道。 “你明日找个因由再进府一次,到时,究竟该怎样配合你方的行动,我会一一告知!” “那敢情好!” 竹娘点了点头。 “希望曹将军能够快一点,要知道,我方很快就会有所动作了!” “我知道了!” 曹元畅同样点起头,站起身,绣娘忙站起身来,目送他消失在屏风后面,她叹了叹气,拿起几案上的一匹绸缎,轻轻贴在脸颊上,过去的时光在她闪烁的眼中微微浮现。58 第三集 第七十四章 曹家的谋划 元畅穿过回廊,来到自家后院,与他一墙之隔乃是曹,在后院的那面白墙上开有一道小门,将两人的后院连接起来,方便两家来往。 曹元畅打开角门,进入到了曹旦的后院。 曹旦家的后院乃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时值暖春,园中百花盛放,紫嫣红,微风拂面,传来一阵扑鼻的浓香,令人一阵心旷神怡。 然而,曹元畅的心情却无法轻松下来,这从他那急匆匆的步伐,抿紧的嘴唇就可以瞧出来,他目不斜视地穿过花间小道,来到一个小院门前。 在小院的角门前,站立着两个腰胯横刀的武士,看得出来,他们俩与曹元畅相识,迎面瞧见曹元畅行来,两人皆露出笑脸,朝曹元畅拱手为礼。 “我大兄在内吗?” 曹元畅在门前站定,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向两人拱手说道。 “大人正在小息,小将军若想立刻见到大人,请稍候片刻,容小的入内相告。” 其中一个武士笑着说道,说话之间,就要转身入内,这时,从院内传来一个声音。 “是元畅吗?进来吧!” 曹元畅朝那两人拱拱手,步履匆匆地跨入小院。 曹旦靠在一张软椅之上,春日温煦的阳光透过他身旁那株大树的枝头照射下来。将他地身影照得一片斑驳。 在他的另一侧,乃是一张石桌,上面摆放着一壶煮好的清茶,茶壶旁放着两个茶碗,茶碗内盛着茶水,犹自腾腾地冒着热气,热气在阳光中飘舞,幻化出七彩的光晕。 “坐吧!” 曹旦指了指石桌前的锦凳。让曹元畅坐下说话。 曹元畅行了个礼之后,方才毕恭毕敬地坐下。 “大兄. “别急着说话,先喝茶!” 曹旦摆摆手。 曹元畅点点头,端起桌上距离自己稍近的那个茶碗,仰起头,将碗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碗后,还砸吧了一下嘴皮。 “和对方交涉得怎样了?” 曹旦直起身,没有再靠在软椅的靠背上,他直视曹元畅,脸上地神情略带忧虑。 “对方同意了我们改变计划的要求!” 曹元畅抬起手,擦拭了一下嘴唇,然后说道,声音略微有些兴奋。 “唉!” 曹旦叹了一口长气,站起身来,平视前方。目光中仍然充满了忧郁。 “大兄!” 曹元畅喊了一声,同样站起身来。 “大兄。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曹旦转过身。瞧了他一眼。 “虽说如此,但是这杀头的买卖难做啊,元畅,你要知道,这事若是不成,我们曹家极有可能就会身死族灭啊!夏王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乃有神鬼莫测之能啊!我们暗地里的这些勾当,不见得能逃过监察司那些人的眼睛啊!” 曹元畅微微皱起眉头。向石桌外踏出一步,然后说道。 “大兄。如今的境况,如果我们什么也不做,曹家地荣光也会一去不返啊!当高畅杀死长乐王,装神弄鬼,掌握大权之后,我们曹家的没落就已然注定了,最初,高畅之所以没有向我们下手,不过是为了平稳地度过政权的交接期,当他的位子坐稳之后,绝对会向我们曹家下手,谁叫姐姐是窦夫人呢?要想彻底铲除长乐王的影响,我们曹家乃是他不得不不除的眼中钉啊!” 曹元畅瞧了皱着眉头思考的曹旦一眼,继续说道。 “大兄,我不是告诉过你,现在正在进行的整军活动就是高畅向我们下手的先兆啊!面对这样的局面,我们万万不能坐以待毙,和那个人合作,把高畅赶下台才是唯一地出路啊!” 曹旦双手环抱在胸前,眉头皱得紧紧的,依旧在沉思,曹元畅地声音在他耳畔急急地回响。 “在乱世之中,要想生存,手里面必须掌握兵权,最初,长乐王当政之时,容许我等募集士兵,也准许我们自办粮草,除了作战的时候,我等将领所属军队地内务,他一概不管。而长乐王身亡,高畅上位之后,一切都改变了,虽然,我们仍然掌管着自家军队的管理权,但是,他却派遣了不少自己的亲信像往米粒里掺沙一样进入到我们的部队中,宣扬邪教,争夺底层士兵的军心。与此同时,他也限制了我军的发展,每一个将领手底下的兵力都有一定的限额,不允许超过,再加上他掌握着军队地后勤供应,既不允许我们私自募兵,也不允许我们带兵出境去募集粮草,我们就算想扩大力量也无法办到,对军中的控制力也越来越小,更何况,相比于他地嫡系部队的待遇,我们的士兵要差了许多,军中怨气丛生,大多数士兵都想成为他的嫡系部队,以便提高自己的待遇,长此以往,除了我们自己的亲兵,恐怕所有人都会被他拉拢过去。” 曹元畅干咳了两声,接着说了下去。 “面对这些,我们还可以忍让,毕竟,部队仍然控制在自己手里,然而,最近的整军行动表明高贼并不甘心如此,说是为了保存部队的战斗力,为了减轻后勤的压力,需要优胜劣汰,留下精壮,将军中老弱清理出去,我呸!全***是借口,若真是如此,为什么被清理出去的士卒大部分都来自我们这些旁系将领的部队,而他的嫡系部队并没有多少人被清理出去,难道他的嫡系里面全是训练精良的战士?这说明什么?所有这些都只说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个人,他是要对我们这些旁系将领下手啊!当整军行动结束之后,我们每一个旁系将领麾下自然会缺兵少将,势力也会大大减弱,到时候,我们这些鱼肉,也只能任由他这把利刃摆布了,他想怎样对付我们就怎样对付,没有军队支持的我们只能坐以待毙,束手就擒!既然,情况既然危急到了最后关头,要想保住我们的性命,只能行险一搏了!” 曹旦点了点头,慢慢说道。 “元畅,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不过,有句老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啊!高畅这个人不好对付啊!谁要是把他看成傻子,谁就是傻子!” “大兄!” 曹元畅提高了声音。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莫非大兄你要退堂鼓?” 曹元畅知道曹旦不是一个做大事情的人, 却没有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曹旦依然患得患失的,不,当初准许自己和那些人接触的是他,现在,又犹疑着想卸挑子不干的也是他,说实话,曹元畅打心眼瞧不起自己这个大兄,高畅夺位的时候,最先投降的也是这个家伙啊,只是,他在曹氏一族的号召力不如他,曹旦和曹凤的关系也比他要近,若想顺利完成计划,他需要曹凤这面旗帜,并且,他手底下的人也不多,这个时候,他仍然需要曹旦的支持,不然,一切谋划都会变成泡影。 “这个!我没说我要打退堂鼓啊!只是,我担心无法说服曹凤,她现在一心要过安稳的日子,恐怕不会同意我们这样做!” 曹元畅打断曹旦的话,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大兄毋忧!这件事情我们必须瞒着她,当事情安定下来之后,方才告诉她,到时候事已至此,她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唉!” 曹旦再次长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当初自己究竟怎么了!那么轻易地就被曹元畅怂恿着干下了这些事情,而阴谋这样的东西,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所谓骑虎难下,就是如此吧!他知道就算前面是条死路,他也只能走到底,可是,他始终摆脱不了内心的恐惧,高畅那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大兄,但请放心。既然对方答应了我们地条件,会按照我们的意愿修改计划,我们的危险就会降低到最低,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曹旦瞄了曹元畅一眼,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无知者无畏,要知道,曹旦可是亲眼目睹高畅是怎么从一个人在短短的一年多的时间创下这般基业的。对于高畅是不是天上转世的神君,他一向是半信半疑地。 “现在,高贼的治下表面上看去风平浪静,然而,这只是因为他拥有一只强悍的军队,而且从来没有打过败仗。只要他打一次败仗,这种风平浪静就会荡然无存,那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什么神灵,而是和大家一样也是会犯错误的人,那么,当初被他用强势压下去的反对势力就会纷纷冒出头来反抗,他的败亡也就会成为定局!” “反对势力?” 曹旦疑惑地瞧了曹元畅一眼。 “当然!莫非大兄以为那些世家真地就此臣服高畅了!当高畅收拢流民,建立农庄,开垦荒地。以及修建神庙的时候,他就注定站在那些世家的对立面。更何况,他还命令官员清理世家实际占据的土地数量。所有的人根据土地的多寡上缴赋税,这些行动无不是犯了众怒,就算他的祖父是高颍公,他是渤海高氏的后人,是皇族出身,也不可能这样任意妄为,要不是他有一只强悍的军队,并且行事冷血。将曾经反抗他的那些世家灭族抄家,让那些家伙不敢贸然行事。他地治下早就叛乱丛生了!” 曹旦一边聆听曹元畅侃侃而谈,一边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大兄,现在要对付高畅的乃是我们大隋数一数二地世家大族,他们不但家财丰富,而且手握军权,暗地里联系的豪强势力也不计其数,并且大兄也知晓他们地大概行动计划,当知道,面对这样的一张大网,这次高贼是注定在劫难逃了,我们曹家不但不是高畅的亲信,反倒是他一心想要除掉的眼中钉,在这样的情况下,难道我们还要陪他那条船一起沉掉吗?恐怕大兄不会这样想吧?既然知道这条船注定要沉,我们不但需要离开这条船,更应该给这条船多添几个洞,让它沉得快一点,不如此,捞不到什么好处啊!” 曹元畅走到曹旦身前,来回踱着步子。 “若是按照对方的行动计划,我们也就会处在风口浪尖之上,这自然不妥,但是,若是对方同意我等的计划,危险性自然就没有这般大了,完全值得我们为之一搏!” “唉!” 曹旦第三次长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曹元畅笑了笑。 “大兄不需这般忧心,高畅若想打下幽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知道幽州罗艺同样也是一个常胜将军,他手底下那五千虎贲铁骑,可不是一般地郡兵和流贼可比的,他长期镇守边关与关外地胡人交战,令得突厥不敢南下,声名可以令胡人小儿不敢夜哭,岂是易于之辈,这次,高畅不但不能攻下幽州,多半还会碰得头破血流,而这个时候,我们再开始行动,贼子注定死无葬身之地!” 曹旦重新坐回软椅之上,曹元畅端起石桌上的茶壶,帮曹旦的茶碗注上茶水,然后将茶碗送到曹旦面前,曹旦结果茶碗,抿了一口,然后将茶碗放下,这个时候,曹元畅已经回到石桌后坐下。 “要想搞掉高畅,只是靠我们曹家是不行的,我看,有些将领对高畅的这次整军行动也是抱怨多多,我们是不是也该做些手脚?” 曹元畅小心翼翼地问道。 曹旦瞄了他一眼,沉吟片刻,然后说道。 “这些事情你斟酌着去处理就好了,不过. 他停顿片刻,目光的焦点紧盯在曹元畅的脸颊上。 “一切小心为上,若非十拿九稳千万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监察司的人可不是吃醋的,有些家伙不过是有奶就是娘的角色,当心他们咬你一口,另外,像高雅贤这类的人不要去接触,他们和高畅走得太近了,就算高畅剥夺他们的兵权,这些家伙也不敢吱声!” “是!” 曹元畅点了点头。 “你去吧!” 曹旦举起茶碗,端茶送客。 “你不能在我这里待久了,不然会引起监察司的注意,这些家伙就像影子一样,无处不在啊!” “是!” 曹元畅站起身,躬身行了个礼,然后转身离去,曹旦目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小院的角门处,第四次长叹了一口气,已经有所决断,前途是福是祸,就看老天的安排了!58 第三集 第七十五章 幽州大战第一阶段(一) 业十四年,三月中。 上谷,易县。 上谷郡虽然是边郡,却非真正意义上的边塞,胡人若想入寇,只能通过郡方面进攻,上谷郡北面巍峨连绵的太行山阻挡了胡人南下之路,面对连绵的群山,擅长轻骑突进的胡人无力撼动。 大业年间的上谷郡,早就不复开皇年间的光景了! 在那时,易县虽说不上繁华,远不如长安,洛阳,江都等大城市那般繁华,甚至连中原的一般城市也比不上,但是,作为出塞和胡人做生意的马帮行商的中转站,却也带着几分盛世之象,每年总有那么一些日子格外地热闹,客栈酒肆皆人满为患。 然而,这一切已然荡然无存。 进入大业年间后,先是征集民夫修建大运河,这还罢了,后来杨广的三征高丽则完全将这盛世之景粉碎得个一干二净。 作为靠近东北边境的上谷郡,征伐高丽的士卒和民夫自然大多由此而来,青壮年,甚至老不过六十,少不过十三的少年都打仗去了,境内自然百业凋零,民生不济。 田地没人耕种,土地自然不出庄稼,要想生存,人们只能拖家带口,远离家乡,沦为流民,更多的人则散于深山大泽,变身为贼,这个世道就是如此,能供人们活下去的物资只有那么一点,需要的人却那么多,要想活下去,只能抢夺了! 这个时候,就给了某些有野心的人一个机会。 先是当地豪强王须拔散尽家财,聚集乡民起事,将易县的隋朝官吏驱的驱走,然后打开粮仓,开仓放粮,收拢流民,不多久就聚了十万之众,王须拔自号漫天王,国号燕。 马贼历山飞魏刀儿同时率众来投,与其一起投入王须拔帐下的还有他的义弟宋金刚。 王须拔,魏刀儿,宋金刚等人只是莽夫,手下也大多目不识丁的粗汉,由于手底下的人分外痛恨官府,故而,一抓到读书士子,他们就会将其杀掉,就算那些读书人不死,也会沦为奴隶,或成为战场上的炮灰。 他们虽然有称王称霸的野心,却没有与之相符的力量。 起事之初,通过烧杀劫掠,他们的势力很快就扩张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被裹挟其中,然而,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田地却变得荒芜。 只要手中有刀,就可以抢夺别人的东西,让自己活下来,这远比手握锄头要轻松,何况,就算你想手握锄头,自食其力,那些手里拿刀的家伙也不会同意,既然如此,何不自己拿刀?这样的道理,就算目不识丁的农夫也明白。 然而,当所有的人都拿起刀来,却没有人拿锄头,到最后,什么都被抢光了,还能够抢别的什么呢? 很快,王须拔等人就为大军的生存感到了烦恼,十万之众,的确很惊人,一座小小的县城,采用蚁附的战术,很快就能攻下,然而,一座小小的县城,又能供应不事生产的十万之众几日的消耗呢? 然而,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要想生存,唯有不停地抢!抢!抢! 直到抢无可抢为止! 于是,就有了王须拔亲率大军攻打郡,甄翟儿率军通过狼鼠谷攻打太原之举,然而,这些乌合之众欺负一般的郡兵还可以,一旦面对坚城和隋王朝的大军就无计可施了! 王须拔死在了郡的蓟县城下,甄翟儿的十万之众被李渊一举击溃,之后,魏刀儿接过了王须拔的位置。 为了尽量减缓大军的消耗,魏刀儿部和宋金刚部主动分开,他率领本部南下深泽,活动于冀(今河北省..定县,位安国县西北)二州之间,宋金刚则率领本部人马驻守易县,盘踞上谷一带。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晓了,魏刀儿被高畅所杀,宋金刚败在了高畅手下,不但没能打下河间郡,连容身的上谷郡都被高畅所夺去了,无奈之下,宋金刚只好率领残部翻越太行山,前去雁门投靠刘武周。 现在,占据易县的是高畅军苏定方部。 高畅击败宋金刚后,率领主力大军回师乐寿,由苏定方和顾子文率领本部一万人马进入上谷,将宋金刚赶走。 这一万人中,有一部分是高畅军的嫡系精锐,军中的中低级军官都是长河营的老兵,另一部分来自宋金刚的降兵,宋金刚的这批降兵也算精锐,他们的马战之术尤其出色,高畅排除一些老弱之后,就把三四千降卒安排在了苏定方和顾子文军中,同时将缴获的几千战马也交给了那两人,让他们组建起了两只精骑。 之所以没有将那几千匹战马留在中军,而是给了那两人的原因非常简单,一是为了那两人能更好地完成驱赶宋金刚的任务,必定骑兵的行动速度 一些,特别是在地势平缓的平原上,另一个原因是高自己兵出河间北上攻打幽州之际,苏定方和顾子文能率领轻骑出上谷,从侧翼给幽州罗艺重重一击。 然而,罗艺不愧长期在边塞与胡人交战,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他远没有魏刀儿等人那般愚蠢,久经战事的他一眼就看破了高畅的战略布局。 打仗就像下棋一样,一方面尽可能地摆好自己的阵势,另一方面就是要尽可能地破坏对方的阵势。 面对高畅布下的这个局,罗艺早就有了破解之道。 作为高畅的对手,罗艺也颇为佩服高畅,他曾经就高畅的过往做过一番深入的研究,面对这样的敌人,他颇为兴奋,那是一种将遇良才,棋逢对手般的兴奋! 高畅布下的这个局虽然简单,然而却很难破解。 首先,占据河间,清河,博陵,平原,信都,上谷等地的高畅比起他的势力来要强大了许多,如今的他虽然占据了郡,北平等地,然而,这些贫瘠之地,地广人稀,供养不了多少军队,若非他掌握着杨广征伐高丽时留下的几个粮库和军械库,根本负担不起自己那直属五千虎贲铁骑的供给,而那五千虎贲则是他起家的根本和可以依仗的唯一王牌。 高畅兵多将广,自然可以稳扎稳打地兵分两路,一方面集重兵将自己困在蓟县,另一方面则以轻骑横扫自己的后方,孤城不可守,这是兵书上的至理名言,若真是如此,城破之日指日可待。 罗艺之所以自信自己能够破解高畅的这个局,那是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前段时间,有信使前来幽州,那是一个大家族的使者,他代表那个大家族来招揽罗艺,罗艺考虑再三,没有答应那个大家族的招揽,只是说自己需要时间考虑,不过,虽然罗艺没有答应投入那个大家族麾下,却没有妨碍他们结成合作关系,这个合作针对的敌人就是雄踞河间对幽州虎视眈眈的高畅。 高畅给罗艺布下了一个局,那个大家族和罗艺联手,给高畅布下的则是一个更大的局,通晓整个行动计划的罗艺坚信,高畅败亡的命运已然注定。 在这个局中,罗艺的任务非常简单,那就是他要紧紧拖住高畅的大军,让其进退两难,最终,只能如瓮中之鳖,被一干人等手到擒来。 怎样才能拖住高畅的大军呢? 首先,必须将高畅军引出来,而幽州则是一个巨大的饵。 罗艺知道高畅必定要攻打幽州,以高畅的能力和野心,他的目光绝不仅仅放在河北一地,整个天下都是他的视线所在,而要想夺取天下,他首先要解决的当然是自己这个心腹之患,背后的芒刺,在出兵南下之前,他是不会坐视自己在背后扯他的后腿的。 所以,除非自己投降,否则高畅和自己之间必定兵戈相见。 罗艺会投降高畅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高畅虽然是高颍公的孙子,然而高颍公在杨广登位之前站错了位置,他支持的是自己的女婿杨勇,所以,杨广登基之后,找了个名头,将其满门抄斩,如今,高颍的势力早就荡然无存,无法给高畅更多的帮助。 纵观天下大势,罗艺不认为高畅能够夺取天下。 高畅虽然有能力,然而,在罗艺看来,他的政略有个最大的问题,他不应该创办邪教,自认为是神君转世,他这样做,将儒家圣人置于何地?并且,他的政策伤害了大量的世家大族的利益,罗艺虽然没有什么学问,也知道站在世家大族对立面的后果,这个天下,实际的掌控者就是那些人啊! 从汉以来就是如此,几百年了,罗艺不相信高畅能凭一己之力改变这样的态势。 所以,他坚定不移地站在高畅的对立面,他坚信自己的这个敌人注定是个失败者,而现在,各种各样的迹象都在证实这一点。 话又说回来了,既然高畅要攻打幽州,并且时间可能是在春耕之后,罗艺虽然希望高畅来攻打自己,但是,这并不表示他愿意将战争的主动权拱手相让。 为了打乱高畅的部署,他决定先采取行动,将高畅的主力从河间引出来,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将行动的第一个目标放在了一个地方,那就是. 上谷!58 第三集 第七十六章 幽州大战第一阶段(二) 水县,古为冀州、幽州城,春秋战国时期为燕国辖境年(前201年)置县邑,隶于幽州郡,名遒县(北魏改作“遒”)。隋初曾先后更名为范阳县、固安县、永阳县。开皇十八年(598)始称为水县,以境内有水(今拒马河)流经而得名。 宋金刚盘踞上谷时,在水驻扎有一只一千来人的部队,他被苏定方和顾子文两人驱赶出上谷之时,由于时间的关系,没有来得及召集水的驻扎部队,将那一千人留了下来,任其自生自灭。 苏定方和顾子文率部进驻易县之后,一方面稳定易县民心,一方面要继续派兵驱逐宋金刚余部,并没有派兵去攻打水,而是派出了一个使者去水,要求守军投降。 在两人看来,水守军不过区区一千人,内无粮草,外无救援,只要水的守将稍微还有那么一丝理智,就绝不会负隅顽抗,自取灭亡。 然而,两人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水守将徐涛乃是郡人,原本是大隋官兵,去年曾随薛世雄南下河间攻打窦建德,河间七里井一役,薛世雄战败后,作为军中校尉的徐涛侥幸逃脱敌军的追赶,不多时,他就纠集败兵一千多人,因为害怕回到郡被军法从事,于是他率领这一千多人遁入乡野,落草为寇,后被宋金刚收降,宋金刚率军南下后,就任命他率领本部驻守水,防止幽州罗艺的侵袭。 作为薛世雄的旧部,徐涛和薛万彻,薛万钧两兄弟颇有些交情,当薛家兄弟将罗艺迎入幽州之后,薛家兄弟还曾经派人来向他传讯,希望他能倒戈一击,投入罗艺帐下。 不过,徐涛是个颇讲恩义的人,当初他走投无路时是宋金刚收留了他,不但没有削他的兵权,反而拿了一块地盘给他修生养息,所以,尽管他打心眼愿意投靠幽州,最终还是选择了拒绝。 当宋金刚被高畅军击败,狼狈逃离上谷之后,徐涛自然打消了所有的顾虑,他拖延数天之后,拒绝了高畅军的招降,将苏定方和顾子文两人派出的使者赶出了水,而在此之前,他已经派出了使者和驻扎在县的薛家兄弟联系,表达了自己愿意投降幽州军的意愿。 苏定方和顾子文向水派出劝降使者后,就将那个弹丸小城抛诸脑外了。 上谷郡被王须拔,魏刀儿,宋金刚等豪强肆虐了多年,早就残破不堪,郡中的大户不是被这几人杀了个干净,就是已远走他乡,一般的贫民则被其裹挟军中,成为了作战时的炮灰,一部分人则变成流民,流落异乡,另一部分舍不得离开家园的贫民,则散于深山大泽,苦苦求存。 为了行动快速,苏定方和顾子文部不但没有携带大量辎重,就连粮草也带得不多,所有的后勤全靠河间供给,依靠上谷一地以战养战是全然指望不上的。 然而,河间虽然和上谷相邻,后勤的负担并不是很严重,苏,顾两人却也不能将本方的后勤供应全部仰仗河间,河间本身的压力就非常之大,它自己也需要清河,平原等地运送来的粮草补给。 高畅下达给两人的命令是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并且派遣了大量神官前来上谷,负责内政,帮助两人恢复上谷的生产。 上一次统计上谷郡共有三万八千七百户,而这一次的人口普查,却发现上谷郡所剩人口连一万户也不到,这还是因为散于深山大泽的一部分民众知晓仁义的夏王殿下,救苦救难的灵宝神君赶走了宋金刚,纷纷回归家园后才得出的数字。 招揽流民,让他们回归故乡,发放赈济粮,种子,农具,建立农屯点,组织春耕,虽然有神官们的帮助,一系列的事情仍然让苏定方和顾子文这两个年轻人焦头烂额,自然没有余力来考虑水的事情,何况两人始终认为水的守军投降已成定局。 当前往水的使者无功而返之后,两人殊为震惊,决定派出一只精兵前去攻打水,然而,这个时候,派出去的斥候得到了大量幽州军进驻水的消息。 于是,两人只好按兵不动。 这到不是两人害怕幽州军,不敢与之交战,实在是形势所迫啊! 上谷的驻军有一万人,造成的后勤压力极其之大,单靠河间的补给是万万不够的,而现在的上谷正在进行春耕,一应物资也由河间供应,本身不但没有造血功能,此时还只是拖累。 所以,为了减轻后方的压力,苏定方和顾子文商量了一下,决定屯田,所谓屯田,当 全部士卒都放下刀枪,去拿锄头,而是轮流下田干活人下田干活时,一部分人展开集训,到时再轮换。 为了相应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也只能如此了! 当得知幽州军进驻水的消息时,屯田正进入最紧要的关头,苏定方和顾子文两人能抽调出来作战的人马并不多,若是单单对付原水的守军,倒还绰绰有余,但是,当幽州军大量涌入水之后,在没有摸清水的具体情况下,苏定方和顾子文打消了出兵的念头,而是采取了守势,一方面加快屯田和春耕,一方面派出大量的斥候监视水方向,打探敌军的虚实。 与此同时,水的幽州军也向易县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双方的斥候在易县和水之间展开了生死搏斗,每一天,都有小规模的战斗发生,每一天,也都有双方的人魂归极乐,有时,只是区区数人,有时,则达到了数十人,到最后统计,在这些小规模的斥候作战中,双方都损失了不少的兵力。 经过讨论,苏定方和顾子文都认为驻守在水的幽州军有攻打易县的打算,他们忙向河间传出了这个消息,同时,抽调了大量屯田的士卒,准备随时作战。 牺牲了大量的斥候后,两人终于得到了当前之敌的大略情况。 现在驻扎在水的除了原来徐涛的一千守军,还有薛万彻的三千人,这三千人中,有五百骑兵,其余的都是步兵,他们属于原来的郡兵,是薛家的旧部,并非罗艺从北平带来的嫡系,这支军队原来一直驻守在县,近期才进驻水。 由于斥候战的原因,让两人得不到更进一步的消息,也不知道在后面,还有没有幽州军的主力部队,不过,苏,顾二人都深知一点,那就是绝不允许薛万彻在水站稳脚跟,必须赶在敌军主力到达之前攻下水,让其没有立足点。 苏定方和顾子文商量一番后,两人制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 由苏定方率领七千人马前去攻打水,顾子文留守后方,若是水只有薛万彻的这几千人,后面并没有幽州军的主力,那么苏定方就要全力攻下水,夺取敌人的立足点,然后不但可以凭借水河阻挡幽州军的侵袭,还可以随时渡过河去进攻敌方领土,要是强攻水不下,幽州军的主力赶到,那么苏定方就必须吸引住敌军主力的目光,带着敌军的主力兜***,给河间的主力部队赢取时间,此时,高畅就可以乘幽州内部空虚,将其一举夺下。 苏,顾二人的作战计划得到了高畅的同意,七千士卒也很快就集结起来,这七千人全是骑兵,在两人看来,薛万彻身后若是没有大军支持,绝不敢贸然进入水,也绝不会疯狂地派出斥候前来易县打探,所以,他们认为幽州军的主力很快就会赶到,为了行动快速,以便在牵着敌人的鼻子兜***时不被敌人咬到,所以派出的全是骑兵,而不是专门负责攻城的步兵。 在七千人中,有少部分辎重兵,他们还是会制作简易的攻城器械,关键的部件军中都有携带,到时在砍伐树木组装即可,并不因为大部分是骑兵,面对敌军的坚城就会一筹莫展,何况,水也算不上什么坚城。 虽然它地处咽喉要道,位于水河边,城池本身却并不大,城墙也不高,由黄土筑成,只要城门口附近的城墙才嵌着一些青砖在外,护城河不宽,也不深,只是一条小壕沟,河水则由水牵引而来,王须拔,魏刀儿,宋金刚等人占据上谷后,对于城池的修葺,内政的建设全然不理,水甚至有一些城墙已然垮掉,露出了很大的一块缺口,幽州军进驻之后,方才花费大量人力将其修补好。 所以,就算这七千人去攻城,也不是攻不下有三千来人把守的水。 大业十四年,三月中。 苏定方率领七千高畅军进抵水城下,薛万彻早就得到了斥候的消息,将城门紧闭,吊桥升起,摆出了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到达水城下时,已是未时时分,苏定方并没有下令全军攻城,而是在城外五里扎下营寨,安顿了下来。 薛万彻任由苏定方扎下营寨,并没有派出军队出城骚扰,貌似井水不犯河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一天上谷无战事。58 第三集 第七十七章 幽州大战第一阶段(三) 水河由北而来,呈几字型将城池环绕,因此,水城不如其他城池那般构建得四四方方,城池的形状呈不规则状不说,城池也只开有两道门,其中,临水一方开了一道,为之东门,一出东门就是水码头,要想从此处攻打城池,敌军只能由水面上过来。 薛万彻的幽州军在水的对岸建有一座军营,营中驻扎有一千来人,与水城呈犄角之势,一方面是为了防止高畅军绕过水城,强行渡河奇袭本军后方,另一方面是为了防止敌军从水河上游顺水而下,乘船来攻。 有了这一层布置之后,薛万彻深信敌人不可能由自己的后方而来,也就未将重兵布置于东门,只在此留下了少量的警戒部队,将大部分兵力布置在了西门。 西门外有一处方圆十来里的平原,为了防止敌军突袭,薛万彻在高畅军围城之前已然下令将平原上的野草烧了个一干二净,如今,入目之处,尽是焦黑一片,野草焚烧之后散发出的味道随着和煦的春风在空中飘散,城内的守军只要稍稍拉长呼吸,那味儿就尽入口鼻之间。 三月十七日,高畅军围城的第二天。 天气依然清朗,太阳像一个红红的小圆球悬挂在空中,蔚蓝的天穹上,飘着几朵白云,风过处,城楼上的旌旗猎猎舞动。 薛万彻站立在西门城楼上,原水守将徐涛陪在他身旁,在这两人周围,乃是数十名身着重甲的亲卫,将两人团团围住。 目光所及之处,一只高畅军的骑军正耀武扬威地在城下疾驰。 城楼上,士卒们纷纷张弓搭箭,躲藏在墙垛之间的射击孔下,一旦收到号令,就会向下射箭,城楼附近安放的床弩也已准备周全,同样在等候薛万彻的号令。 然而,城下的敌军甚为狡猾,他们虽然在纵马疾驰,却只是远远地围绕着城门奔跑,不曾进入弓箭的射程。 薛万彻的注意力并未放在这支骑兵身上,骑兵的战斗力虽然强劲,却只能运用在野战上面,只有没有脑子的将领才会驱使骑兵前来攻城,纵然水城的城墙高不过两丈,就算那些骑兵胯下的战马皆是汗血宝马,也是跃不上城墙的。 他的视线落在了对面的山岭之上。 对面的山岭,是高畅军苏定方部的中军大营,山岭面向城池的这一方,布置着一些拒马,鹿,山坡上,白色的营帐像一朵一朵的白云趴伏在绿色的大地上。 自从得知高畅军从易县出发之后,薛万彻就出动了大量士卒,将山岭上的树木砍伐下来,然后运回城中,用来修建守城器械,同时,也破坏高畅军利用这些树木修建攻城器械的打算,然而,他没有想到这次从易县出发攻打水的高畅军居然以骑兵为主,当高畅军突然出现在水城下时,他手下的士卒还没来得及将山岭上的树木砍伐干净就匆匆回到了城内,城外山岭上的树木依然郁郁葱葱。 现在,山岭上的高畅军正在砍伐树木,修建攻城器械,远远地,士兵们干活时高声呐喊的号子声随风飘了过来。 目视着远方,薛万彻神情凝重。 水只是一座小城,只有一段城墙,并没有什么瓮城,要是高畅军稳扎稳打,将攻城器械准备齐全之后再行攻打的话,单靠守可能守不了多久。 今日之内,那些攻城器械是无法建成的吧?明日?后日?依照薛万彻的经验,起码三天过后,高畅军才能做好攻城前的准备工作。 城下的骑兵绕着城门跑了几圈之后,终于停了下来,士卒们纷纷下马,在地上或坐或躺,松开了战马的马缰,任由战马四处溜达,他们高声地唱起了歌来。 “水城,小又小, 好像一个乌龟壳, 薛万彻,胆小鬼, 龟壳内的大乌龟, 只要你敢探出头, 一刀砍下你的大**! . 敌军的歌词粗鲁不堪,极尽侮辱之能事,使得城墙上的守军个个怒火攻心,神情激愤,薛万彻阴沉着脸,双拳不由紧握起来。 “薛世雄,是条狗, 七里井,打败仗, 丢盔弃甲亡命逃, 三万大军鸟兽散, 气得老狗吐血又升天, 吐血又升天! . “啊!” 薛万彻怒火冲天,重重地在墙垛上一拍,仰天大吼一声。 辱骂自己,薛万彻无所谓,他知道城下敌军的所作所为只是挑衅而已,想引起自己的怒火,率军出城与之决战,作为一个十四岁就跟随父亲上战场的军人,他不会中对方的圈套,然而,当对方辱骂他最为敬仰的父亲时,薛万彻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 。 “少将军!让我率领骑兵出城,教训这些狗贼!” 一旁的徐涛朝薛万彻拱拱手,高声吼道。 作为薛世雄的老部下,徐涛也无法忍受敌军如此辱骂自家的老帅,瞧见薛万彻发怒之后,他主动请命出战。 既然城下的高畅军得意忘形到如此地步,一点防范都没有,只要自己速度够快,行动够隐秘,不但能重创敌军,还可以全身而退。 城楼上有守军按捺不住,拉动弓弦,向城下的敌军射去。 然而,高畅军远远地躲在射程之外,那几只箭矢有气无力地落在距离敌人好几丈的空地上。 “呜嗷!” 城下的敌军一边怪叫,一边哈哈大笑,有的士卒向前迈了几步,然后解开甲衣,对着城楼撒起尿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少将军,请你下令!” 徐涛再次高声请命。 薛万彻摆了摆手,他胸中的怒火仍然无法按捺下去,然而,纵然胸中怒火滔天,却并未冲垮他的理智。 “弓来!箭来!” 身边的亲卫将他的家传宝弓递到了他手中,那张弓乃是薛家一代一代传递下来的,由他老爹薛世雄交在了他手中,那张弓制作精良,射程什么的并非一般的弓弩可比。 左手持弓,右手张弦,箭搭在了弦上。 猛地用力,弓弦顿时满满地拉了开来,薛万彻冷眼如电,吐气开声,随着一声尖利的呼啸,箭离弦而出。 周遭的亲卫只觉一道黑影从眼前划过,视线顿时随之而去,只见城下一正向城楼上用鸟枪大肆射击的敌军身子一晃,然后萎顿倒地。 那人仰面朝天,头往一旁偏着,箭矢从他脖子的一侧射入,又从另一侧穿过,那人的裤裆敞开着,黑黑的家伙露在外面,正好应了一句话,人死卵朝天! “哦!” 城楼上的守军纷纷从墙垛后探出头来,高声欢笑,薛万彻这一箭把他们低迷的士气提升了起来。 城下的高畅军大惊,纷纷朝后奔去,有点则忙着拉自己的战马,人们的喊叫声,马儿的嘶鸣声,脚步声,马蹄声,夹杂在一起,乱做了一团。 “少将军,敌军已乱,请准许我率军出城一战!” 徐涛见薛万彻目视城下,不曾理会自己,忙继续说道。 “少将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薛万彻转过身,笑着对徐涛说道。 “徐将军,请少安毋躁!我军只需紧守城池即可,无须出城作战!” “这!. 徐涛欲言又止,他转身望向城下依然乱作一团的高畅军,觉得这个时机失去,太可惜了,不过,作为薛家的旧将,他只能接受薛万彻的命令。 “徐将军,我军这次的战略目标很简单,只需要牢牢将上谷这一万高畅军牵制住即可,所以,一切都必须以稳为主,城下这只敌军敢如此狂妄,难道他们真的不担心我军会出城袭杀吗?那领军的苏定方可不是泛泛之辈,弱冠之年就领兵作战,说是身经百战也不过分,万不可小觑啊!依我看,城下的这只骑兵只是诱饵罢了,一旦我军出城袭杀,必定会中了敌人的埋伏,眼前这只军队以骑兵为主,你说,他们是愿意和我军在城外野战呢?还是愿意强攻城池?” 徐涛无言,低下头沉默不语。 其实,并不是他不懂得薛万彻所说的这个道理,他之所以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绝不允许敌军辱骂薛世雄的姿态,只不过是在薛万彻面前表忠心而已,毕竟,当初七里井兵败,他没有逃回郡,而是率领残部投靠宋金刚,这是一个大大的历史污点,虽说薛万彻表面上并不计较,也明白当初他是不得以才这样做的,然而,谁又能保证薛万彻没有在心里给他记上这么一笔呢?在某个适当的时候会对他下手呢? 他这样做,一方面表明了自己对薛家的忠心,另一方面也以自己的莽撞来衬托薛万彻的精明,从某一方面来说,这能让薛万彻对他多一分好感吧! 事情并没有出乎薛万彻的预料,苏定方的打算的确如此,原想通过辱骂薛世雄使得薛万彻率军出城来战,不料薛万彻并不上他的当,无奈之下,他只好收兵回营。 看来,只能等攻城器械做好之后,再强攻水了! 就在苏定方和薛万彻在水僵持之际,自号幽州总管的罗艺率领两万大军南下了,与此同时,高畅也亲自率领四万大军北上幽州,大战一触即发。58 第三集 第七十八章 江都政变 (上) 月十五日,幽州总管率领两万大军渡过拒马河,进驻 三月十八日,幽州军前锋进抵河间郡文安城下,文安的高畅军不曾迎战,而是后退回城固守,待得幽州军前锋扎下营寨,准备强攻文安之际,高畅军的援军突然出现在文安城下,幽州军前锋措不及防,被高畅军冲杀一阵,向后败退。 三月二十五日,高畅军主力一共四万余人进抵霸县,幽州军只留下一千余人驻守霸县,主力大军已然后退,回守固安。 三月二十八日,高畅军占据霸县,然后按兵不动,这一日,从南方的江都传来了政变的消息,这消息是由驻扎在江都的敌情司分部一路向北飞鸽传来的。 政变是在三月十二日深夜开始的,这一天比原来那个时空的政变时间往后推移了两天。 政变虽然是在三月十二日,实际上,政变的计划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实施了,然后一步一步走到了那一天。 政变的主谋乃是宇文世家的当代家主时任右屯卫大将军的宇文化及,策划人是他的弟弟将作少监宇文智及,执行人骁果军现任统领虎贲郎将扶风人司马德勘,同谋有虎贲郎将元礼,直阁裴虔通,以及等人的同乡或好友,计有内史舍人元敏、虎牙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秉、符玺郎李覆、牛方裕、直长许弘仁、薛世良、城门郎唐奉义、医正张恺、勋士杨士览等人。 若不是走投无路。宇文化及是不会采取政变这个方式地,可以说,一方面他有这样的心思,另一方面也是大势所趋。 对于金銮殿上高坐的这个君主,宇文化及相信全天下也没有一个人能有自己这样了解他,正因为他了解这个人,所以才知道要想摆脱目前的困局,自己要想活下去。宇文家要想生存,江都城中的数百官吏,十几万士卒不至于成为墓中枯骨,成为那个人的陪葬品,政变就势在必行。 “大好头颅,由谁砍之!” 面对铜镜。杨广曾经向萧后这般说道。 当从宫中的内应得知这事之后,宇文化及就知道当初那个雄才大略的杨广已经死去了,现在坐在龙椅上地那个人只不过是披着他的躯体而已! 宇文化及还记得那一天,在江都宫中的紫光殿上,当高坐殿上的杨广得知太原李渊反叛,进军关中,骁卫大将军屈突通战败投降李渊的消息时,他大惊失色,震撼得双手不知朝何处摆放,汗水不断地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宇文家一直和李渊不和。故而,李渊的成功从某一方面也给了当时站在殿上地他沉重一击。这消息也让他下定了决心,不能够再继续等候下去了! 最初。宇文化及陪在杨广身边,南下江都,一是为了赢取杨广的信任和欢心,另一方面也是想借助杨广的力量扩展自家家族的势力,然而,现在他发现自己制定的这个策略并未达到当初的目的,作为皇帝,杨广的威信在最近几年下降得太快了。并未带给宇文世家应有的帮助,反倒宇文世家有为他这条大船一起往下沉的危险。 所以。走到这一步,必须有所改变了! 当初,李渊在太原一起兵,杨广就令虞世基到长年生病在家地老丞相裴矩那里去问应对方略。老丞相十几年辅佐皇上处理边域事务,经验十分丰富,一说话就在点子上:“太原发生了叛变,京城长安有危险,隔得太远无法控制,恐怕容易丧失事机。希望皇上能够及时赶回京城,方可平定这一重大危情。” 裴矩所说的这番话是宇文化及想听到地,随后,他命令和自己一党的那些官员,纷纷向杨广上书,要求杨广率领大军离开江都,回师长安。 杨广其实也不是没有回师长安地打算,就算他怎样喜欢江南的风光和人物,总也不会超过对江山的喜爱。 然而,事情并不曾像宇文化及和杨广期盼的那样发展。 江都距离长安实在是太远了,一路上,尽是变民军阻挡通路,杨广多次派出军队去攻打那些变民军,想打开一条路来,然而,归路却一直没有打开,眼看长安就落在了李渊的手中,这个消息让杨广心灰意冷。 从此,杨广彻底放弃了回师关中的打算,一心只想偏安东南。 他准备把京都建立在丹阳(现南京),割据江东,做一代孙权也未尝不可啊! 新年之后,杨广在朝堂上令群臣商议迁都的事。丞相虞世基等人都认为很好,只有右候卫大将军李才摆出各种理由反对,坚决请求皇上马上返回长安,李才与虞世基争得很凶,最后摔门而出,这在过去是无人敢做的事情啊! 门下录事李桐客也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认为,江东潮湿,土地狭窄,道路不便,内要供奉皇室,外要供给三军,百姓地财力承受不了,恐怕民要乱,军要散啊。 御史大夫裴蕴立即弹劾李桐客诽谤和诋毁朝政,于是,李桐客不敢说话了,众公卿都顺着皇上的意思,纷纷大拍杨广地马屁,说是江东人民很久就盼望着皇上前去巡幸,皇上过了江,安抚他们,就近治理,将成就万世的功业! 宇文化及冷眼旁观这一切的发生,朝堂上发生的这些事情,更是让他下定了行动的决心。 太上皇! 这就是李渊给那个人奉上的尊号。 什么太上皇?将来那个人落入他手中还不是要被杀掉。 李渊啊!李渊啊!我还是看轻了你这个家伙,当初我百般打击你,也没能置你于死地,这难道是天命吗? 若不想坐以待毙,宇文化及深知,只能走那一步,既然杨广不想北上,只想偏安江东,那他就只能把决定权从杨广手中夺来了,不然,这些人都要被杨广拖累,最终被李渊砍掉脑袋,他可不想走到这一步,被那个自己看不起的家伙鄙视。 陪伴在杨广身边的十几万骁果大军基本上都是关中人,他们背井离乡来到这里,一直想返回家乡,时常有骁果偷偷逃跑回家,去年秋天,郎将窦贤率领所部人马偷偷西逃,被杨广派铁骑追赶上,全 ,但是逃亡的风气还是止不住。 得知关中被叛贼占据,士兵们更加担心起家中的亲人,当得知皇上不回关中,而是准备定都丹阳之后,他们更是大失所望,军心士气低落到了无以复加,逃亡的举动屡禁不绝。 杨广也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对他来说,这十几万人是他最后的依仗了,若是军队全都逃亡了,还会有谁来保护他呢? 若是他还有从前的雄心壮志,自然会孤注一掷,率领大军北上,回师洛阳,那里还有一批忠心于他的人。然而,自从进入大业年间之后,他遭受的失败实在是太多了,这让他不敢孤注一掷,要是北上失败的话,他只能死在乱军之中了。 杨广在宫中酒宴之时,信奉佛教的他常常高歌:富贵贫贱,痛苦欢乐,轮流交替,何必悲伤! 然而,话虽然是这样说,他还是很怕死的,特别是怕被别人用刀砍下脑袋,为此,他准备了许多毒药,和皇后和身边宠爱的妃子分享,到最后的时候,他还是愿意用瓶中的毒药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一方面他在幻想中接受了这个悲伤的命运,另一方面他又在尽可能地将这个日子的到来向后推迟。 为了延迟死亡的到来,为了解决骁果军的逃亡问题,杨广向足智多谋的裴矩问计。 “骁果军大多是关中人。他们之所以逃亡,只是想念家乡,皇上若是安排骁果军在江都娶上当地地女子,让他们在江东安家,有了家室的拖累,他们自然不会北逃。” 杨广大喜,关键时候还是裴矩这样的老臣能够排解君主的烦忧啊!于是他让裴矩负责办理为将士们娶妻的事。 裴矩将江都境内寡妇及未嫁女都召集到宫监里,又召集将帅和士卒分批进来。按照自己的心愿选择妻子。那些以前和当地女子、女尼通奸的,还允许他们自首,和相好的正式结婚。骁果们都很高兴,互相称道,裴公真是个好人啊! 然而,裴矩所做地一切也只能暂时安定骁果们的军心而已。毕竟,骁果军有十几万人,整个江都哪里有这么多的年轻女子来分配啊! 他们得知江都的粮食快要吃光了,皇上又准备迁都到丹阳,他们的心里就着了慌,形势已经把他们逼到必须作出选择的地步:他们一定要回家!谁也别想挡住他们回家地路! 作为右屯卫大将军,宇文化及不但没有想办法稳定骁果们的军心,而是在暗中推波助澜,使骁果们北归的情绪变得更加激昂起来。 要想发动政变,就必须依仗军队。在这乱世中家族若想生存和发展下去,也必须手握军队。在宇文化及心中,这十几万训练精良的骁果军就是他宇文世家建功立业的锋刃。 最初。虎贲郎将司马德勘被杨广任命为骁果军统领,让他率部驻扎在东城,要求他解决军中将士逃散的问题,否则严惩不贷。 司马德勘深知将士逃亡的事情难以解决,只要皇上一日不下令北归,这事就无法解决,于是,他召集好友虎贲郎将元礼、直阁裴虔通秘密谋划。 司马德勘对他们说道。 “士兵们人人都想朝北方逃亡。皇上让我解决这个问题,然而。这个问题是无法解决的,我不敢对皇上说实话,害怕惹怒了他,把我杀了,不说实话呢,又怕将来事情发作,我也要被问个灭族的罪。现在,关内已经失陷在李渊手中,李孝常在华阴投降了反贼,皇上把他的两个弟弟囚禁起来,很快就要杀掉。我辈地亲属和家族都在关中,已经落到了李渊手里,要是也碰到了这样的事情,又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那两人也无计可施。 “如果骁果要逃亡,我们不如和他们一起逃走吧!” 司马德出了这么一个主意,他地那两个朋友都同意。然后,他们就呼朋唤友,策划逃亡大计,甚至公开谈论叛逃的事情,一点都不避人。 虎牙郎将赵行枢与宇文智及地私交很好,勋士杨士览又是宇文智及的外甥,所以,宇文智及很快得知了他们的这个计划,宇文化及得知这件事情之后,觉得行动的时机来到了,于是,宇文智及就出面对他们说。 “主上虽然无道,但威令还在,各位如果偷偷逃跑,皇上下令抓捕,你们又像去年秋天窦贤那样白白地送死吗?” 宇文智及的话让那两人甚为惊恐,于是慌忙向宇文智及问计。 “北归是大势所趋,不过这样分散逃亡实在是太危险了,大家要想活命,就只能紧紧地抱成团,既然皇上反对大家北归,不如我们就联合起来,向皇上兵谏,铲除那些一心媚上的奸臣,然后拥着圣上的车架北归!” 宇文智及的话让那两人一身冷汗,大惊失色,两人相顾无言。 “反正逃亡被抓到也是死,到不如誓死一搏,说不定还有生机啊!” 两人仔细想了想,觉得宇文智及地话的确有道理,他们回去和众人讲了,司马德等人都表示赞成。 不过,兵谏这件事情需要一个威信非常高地人来主持,不然也不会顺利,司马德勘等人商量了一番,派了赵行枢和薛世良去请大将军宇文述的儿子,宇文智及的哥哥、右屯卫将军,当代宇文世家的家主宇文化及出任这次秘密行动的主谋。 那两人害怕宇文化及翻脸,对天诅咒了一番,然后才把这一切都讲给宇文化及听。 宇文化及像第一次听到他们的密谋一样,脸色变得又青又白,一身冷汗,连连摇头,不过,推辞一番之后,他还是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点头同意了。 他对司马德勘等人这般说道,实在是想救众人的性命,这才答应了大家的请求,还望诸君努力,铲除佞臣,让主上能够恍然觉悟,率领大家平乱除贼,回师关中。 于是,事情就按照宇文化及的计划慢慢展开了,天下也将因此而震动!c58 第三集 第七十九章 江都政变 (中) 宇文化及的命令下,司马德勘让许弘仁、张恺等人在处散播谣言,他们对那些和自己相熟的军官说,皇上不信任关中人,只相信江南人,他认为骁果们为了回乡,正在准备叛乱,所以,皇上准备了许多毒酒,要在酒宴的时候毒杀大家,只留下南方人在这儿。 军官们听到,这些说话之后,个个都害怕得不得了,主上喜欢江南人的事情,大家都清楚,不然也不会在江都逗留那么久,还要将都城改在丹阳,在加上,最近杨广杀了一批与他建都丹阳的意愿相违背的官员,那些官员大部分都是关中人,所以,军官们并不认为张恺,许弘仁等人是在骗自己。 于是,军官们互相转告这个消息,军心更是不稳了。 看见这种情况,许弘仁,张恺等人就向一些相熟的军官传达了兵变的消息,说是要铲除裴蕴,虞世基等阻止皇上北归的小人佞臣,劝谏皇上,让他率领大家北上,回师关中。 军官们大多赞同,他们互相催促着,闹着要尽早发动兵变。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兵变的隐密性也就不复存在了。 三月九日,江阳长张惠绍通过一些渠道得知了骁果们即将要发动叛乱的消息,他急匆匆地赶到御史大夫裴蕴府中,向他报告了这个消息,裴蕴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大惊,他这人祖籍虽然是河东闻喜(今山西喜县),,:~县),:>. 隋灭陈时,他时任直阁将军,扑宁(今广东兴宁县东北)令,当隋朝大军南下时。他暗中为大隋提供南边的消息,隋灭陈之后,隋文帝对他甚为嘉奖,加封裴蕴为开府仪同三司。 裴蕴能言善辩,善于迎奉,深得喜爱江南风物的杨广信任。后被杨广拜为京兆赞冶,随后又被擢摄御史大夫,与右光禄大夫苏威,左卫大将军宇文述,黄门侍郎裴矩,内史诗郎虞世基共同参掌朝政,时人称为‘五贯’。 苏威被贬,宇文述身逝,裴矩抱病在家之后,裴蕴和虞世基这两个南人成为了杨广心腹。在和宇文化及等关中人争夺权力的政治斗争中占得了上风,彼此之间颇有几丝怨隙。 得知宇文化及在背后操纵骁果军兵变。他自然大惊失色,要是让那些关中人成功。他和虞世基等得宠的江南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裴蕴和张惠绍两人谋划一番后,决定让张惠绍假传圣旨,调城外的军队突然逮捕宇文化及等人,然后再回宫拯救皇上。 要想假传圣旨,需要印信和公文,这就要掌握着皇上印信,时任内史诗郎虞世基的协助了,他们忙秘密派人向虞世基报告。在两人看来,虞世基和他们一样都是南人一党。绝不敢小觑此事。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地是,虞世基在和自己的幕僚商量一番后,认为他们报告的讯息并无实证,不实之处甚多,在虞世基看来,这只是一部分骁果想要北逃而已,事情远没有叛乱那般严重,于是他勒令裴蕴等人不要乱来,等消息确实以后再说。 镇压叛乱的事就这么搁下了。 宇文化及原本准备在三月十日这天动手,这一天夜里,轮到元礼和裴虔通在阁下值班,专门负责殿内的安全;唐奉义主管把守城门的事,他与裴虔通约好,各道大门都不下键上锁。 然而,虞世基虽然不相信宇文化及等人会发动骁果叛乱,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多做了一番安排,让右屯卫将军独孤盛进驻宫中,掌握一部分侍卫。 这样地安排打乱了宇文化及的计划,为了保险起见,他命令各部人马不得擅自行动,准备看一看风声再说。 后来,宇文化及见虞世基等人再无后招,知道其并不清楚叛乱的事情,他决定在三月十二日深夜发动兵变,这一天夜里,依然是元礼和裴虔通在阁下值班。 三月十二日深夜,司马德召集起参与密谋的骁果军官们,向他们传达了宇文化及的命令,动手的时间就定在今晚。 到了十三日凌晨,司马德在东城将几万反叛的骁果都集中起来,举着无数道火把,向皇宫杀来,其中,也不乏叛兵走错了道,拿着刀枪闯进了大官富户的宅邸,江都城流血的这一夜展开了序幕。 杨广那个时候还未歇息,瞧见了宫外的火光,听见了喧嚣地人声,便派人出来询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站在殿外的裴虔通说道。 “草坊失了火,外面人正在救火呢!” 这时,宫内外地消息已然隔绝,裴虔通本是杨广做晋王时的亲信,杨广对他颇为信任,不然也不会让他负责保护自己地安全,听到他这样一说,杨广以为真的失了火,也就将这事置之不理了。 东城的那三万骁果只是司马德勘等人的后援,真正进入宫中负责兵谏的士卒乃是宇文化及等人的亲信。 东城的骚乱刚刚开始的时候,宇文智及已经率领一千精锐地骁果,把宫外各条街巷完全给封住了,领兵之人正是宇文家的头号猛将宇文成都。 十三日凌晨,天还未亮,司马德勘率领大军来到宫外,将皇宫团团包围,然后,分出一部分精兵汇合宇文家地家将在宇文成都和裴虔通的带领下闯进宫去,将守各道宫门的卫士都给换了。 之后,裴虔通退了回去,把各门都关闭起来,只留了东门开着,派人进去把殿内宿卫的侍卫全都赶走。 这个时候,独孤盛率领十来个侍卫出现了,他见情况有些反常,就大声斥问裴虔通。 “你们要干什么?” 裴虔通答道:“事已至此,一切与将军无关,请将军不要多管闲事!” “老贼,天子在此,胆敢放肆,还不快快退下!” 由于事情来得太突然了,独孤盛还未来得及披甲,不过,他仍然挥舞着腰间的长剑,带着侍卫们朝裴虔通等乱兵冲来。 裴虔通挥了挥手,乱兵们一拥而上,将独孤盛与那十来个侍卫砍为了肉酱。 当天晚上,和独孤盛一般 战,保护杨广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侍卫面对乱兵都是,无心抵抗。 本来,应该有一批勇士会拼死抵抗的,然而,这批人已经被宇文化及用计调离开了。 最初,杨广在宫中挑选了数百名精通技击之道的宫奴,命名为‘给使’,以应付非常事态,他们的待遇要优厚于其他人,杨广甚至将宫女赐予他们为妻,掌管这支军队的将领正是皇上最宠信的折冲郎将沈光。 沈光的顶头上司是司宫魏公公,魏公公也是皇上最信任的宦官,然而,他早就被宇文化及暗中收买了,作了乱兵的内应。 十二日晚上,他假传皇上的指令,让沈光和这些‘给使’们放假外出,这些人纷纷出宫,高兴地找自己心爱的女人去了,事发之时,这些杨广最倚重的勇士竟然没有一人在场。 清晨,司马德勘率领叛兵从玄武门进入,彻底占领了整个江都宫。 这时,杨广和萧皇后已经逃到了西阁,宫内到处都是喊杀声,火光不时升腾,闪耀整个夜空,杨广知道自己最后的时刻到了,然而,事到如今,他仍然不知道是谁在叛乱? 听得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兵器相格的撞击声,杨广整理好了衣冠,让萧后躲好不要出来,他向寝宫外走去。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害怕了! 裴虔通。元礼,宇文成都带着乱兵来到了西阁,魏公公上前用钥匙打开了门,乱兵涌进了永巷。 杨广从内室走了出来,他身着龙袍,神情凛然,这一刻,他似乎又回想起了当初百万大军赴辽东地威风。虽然,头上的皇冠颇有些沉重,压在头皮上,让人无比难受,他仍然将脊梁挺得直直的,站在殿门前。昂然而立。 朕仍然是大隋的天子! 他指着手持利刃的校尉令狐行达,厉声喝问。 “你要杀我?” 令狐行达手一抖,手中的刀险些掉落在地,他下意识地躬身说道。 “臣不敢,臣只想奉皇上西归!” 裴虔通,元礼,宇文成都等人走了进来,令狐行达步上前去,扶着杨广下了台阶,萧后和一干宫女则被留在室内。由乱兵看管了起来。 杨广在裴虔通面前站定,指着他说:“卿是朕的老朋友。朕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卿,卿要反我!” 裴虔通低头答道:“臣不敢反。只是叛贼肆虐关内,将士人心思归,要奉陛下回京城!” “朕正要回京师!”杨广顺着他的话音说道:“只不过是在等上江地米船而已,既然诸君急不可耐,今天朕就和你们回去!” 杨广的视线在元礼和宇文成都等人身上一一掠过,众人皆低下了头,不再多言,他们挟持着杨广离开西阁。来到另一处地方看管起来,等候宇文化及等叛乱主谋的处置。 天亮后。裴虔通派铁甲骑兵前去迎接反叛的主谋宇文化及,这一夜,是宇文化及度过的最漫长的一夜,他一夜未睡,不时有人将叛乱地最新消息向他传来,耳边听到不绝的喊杀声,城内到处都是燃烧的火焰,在这个难熬的夜里,他的心一直在剧烈的跳动着。 而现在,叛乱成功了,宇文家也终于走上了争霸天下的道路,既然,杨坚能从宇文家手中夺得皇位,自己又未尝不能在杨广的手中夺得江山呢?这一刻,未来在宇文化及的眼中是那么的具有诱惑力,却又是那么地模糊不清。 宇文化及坐在高头大马上,在众人的簇拥下,朝皇宫慢慢进发,他地眼中还残留着血丝,身体虽然疲惫不堪,然而,他的精神却极其地亢奋。 不断有人向坐在马上地他问好,这些人生怕他向他们举起屠刀,故而,纷纷向他低下他们原本高贵的头颅。 宇文化及志得意满,心想,大丈夫当如是也! 然而,他的外表仍然做出谦恭的姿态,低头死死地抓住马缰,嘴中不时说道。 “罪过啊!罪过!” 到了宫门,司马德勘等人将他迎入朝堂,众人都称他为丞相,他连声道不敢,最后推脱不过,还是坐上了丞相的位置。 “那个人呢?” 他坐下之后,对坐在自己身边的宇文智及耳边低语,宇文智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成都带着一帮亲信在看管!” “小心点,一定不能让他死掉!” 宇文化及从头到尾都没有想到杀掉杨广,他知道一旦杨广被自己所杀,自己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所有有野心的家伙都会把自己当做靶子来打,他是不会给那些人这个机会地,曹操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自己未尝不可啊! 不过,既要杨广不死,又要从他身上捞取给宇文家的大业捞取好处,还真是一个困难地事情啊!宇文化及觉得这和在刀尖上跳舞差不多,不过,他喜欢这样的感觉,要想成就大事,不冒点危险哪里成啊! “是!小弟已经告诉成都侄儿了,他会小心的!” 宇文两兄弟交谈完毕之后,和司马德勘等人商议起善后的事宜来,像丞相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之类的江南一党是不能留的,为了彻底的操控朝政,宇文化及决定杀掉那些对朝政有影响力的老臣,若是这些人存在,就算他手握重兵,也不敢将杨广当作傀儡使用,只有彻底铲除杨广的依仗,他才敢行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 于是,左卫大将军来护儿、秘书监袁充、右卫将军宇文协等数十位重臣,以及他们的全家老小,统统被杀掉了。 这个时候,被囚禁在宫中的杨广还不知道宫外又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他透过窗棂望着殿外来回走动的乱兵,脑子乱做了一团,不知道自己最终的命运将如何,想着昨夜的屈辱,怀念着不知道现在怎样了的萧后,他的泪水不由夺眶而出,眼中的景物模糊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一丝响动,有人从殿外走了进来。58 第三集 第八十章 江都政变 (下) 然知道有人进来了,杨广却未曾回头去望上一眼,心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隐约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最后的时刻到了吗? 生存?还是毁灭? 这是一个问题,只不过杨广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纵然贵为天子,这一刻,他的命运却不由自己掌握。 他心中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一方面却又渴望出现奇迹,就算是像狗一样活着,也比死了好啊! 所以,他不敢回头,他害怕瞧见雪亮的刀锋。 脚步声放得很轻,只是一个人的脚步声,那人慢慢地走到了杨广身后,杨广的身子微微战栗着朝那方转了过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就算是死!他也不想做个糊涂鬼,似乎所有的人都反叛了他,然而,这次叛乱的幕后主谋人究竟是谁?他还不知道,他希望在死之前明白这一点,这念头急促地从他脑海中冒了出来,这使他有勇气去面对最后的宣判。 然而,他的这个打算落了空。 他并未能完全地转过身去。 有什么东西,非常光滑的东西突然套在了他的脖子上,那东西猛地收紧,将他的脖子勒得紧紧的,他身不由己地朝后倒去,然后,靠在了某个人地身上。 由头到尾。他都没有瞧见那个人的样子。 脊背上磕着的那具身躯异常坚硬,一丝寒气从那人身上传到杨广身上,那人,身披着冰冷的铠甲吧? 莫名其妙地,杨广的脑中冒出这样的一个念头。 然后,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某种剧痛打断了。 他睁着眼睛,视线却变得模糊了起来,大殿的顶梁。金黄色的琉璃瓦,在他地视线中旋转了起来,旋转的速度极其之快,他仿佛瞧见了无数的星辰在眼中闪烁,那些亮光旋转着,一往无前地朝黑暗堕落。 脖子被勒得生疼。他大张着嘴巴,连舌头都伸出来了,却没有一丝的空气进入体内,他觉得自己的胸腔内有什么在不停地膨胀,就像要爆炸一般。 杨广挥舞着手臂,在空中徒劳地划动着,他想要抓住身后的人,想把勒在自己脖子上地那条东西弄开,然而,以他现在这样的姿势。他无法做到,纵然偶尔能够抓到身后那人的手臂。却也使不上劲,他的手指甲只能无力地从光滑的铠甲上面划过。连划痕都留不下一丝。 手在用力,脚也不停地蹬着地面,殿内的地毯皱起了一团。 此时的杨广就像一个溺水者一样用力地挣扎着,想要把自己从死亡中解救出来,然而,死亡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很快,他就明白自己无论怎样做都只是徒劳。这时,他的力气也差不多消耗殆尽了。 他的耳边一阵翁鸣。就像有千万只蜜蜂在耳边飞舞一般,然而,就在这一片翁鸣声中,他仍然清晰地听见了自己脖子内地喉结破碎的声音。 朕是天子!朕是九五至尊!朕威加四海!朕不要做一个守成之君!朕要打下一个大大地疆土来!朕不但要建立远超父王的功业,在史书上,朕地威名还要盖过秦皇汉武! 过往种种得意的画面在杨广脑海中掠过,他指挥数十万大军下江南平陈;他在西域接受西域小王们的祝贺;他在洛阳大开筵席,四方使者来吧拜;他手一挥,百万大军向辽东. 过去了!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 所有的得意在这一刻却化作了心酸的苦涩! 他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就变成这样了?当初富强华丽的大隋王朝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为什么人人都反对自己呢?不仅一般的老百姓,就连李渊,自己地表兄也要反叛自己,那些守牧一方的重臣也不听从自己地号令,最后,就连自己的羽林骁果也要反叛自己,自己并没有对不起他们啊! . 一滴眼泪从杨广的眼眶涌出,慢慢地顺着脸颊滴落下来,他高举在空中的双手无力地落下。 . 不晓得皇后还好不? 皇后啊!还真是苦了你,当初要在父皇面前留下节俭的形象,以便夺取皇位的时候,让卿清茶淡饭,节衣缩食,真是辛苦你了!好不容易登基了,能够享一些福了,最后,却又落得个这样的下场,皇后,朕对不起你啊! 希望自己死后,那些乱军不会再下毒手吧? 赵王啊!我的儿,他今年才十二岁,我死之后,他可能也活不下去吧?儿啊!要怪就怪你不该生在帝王家啊! . 杨广的双腿猛地向前一伸,脚尖翘起。 . 大哥? 一个胖胖的小孩从杨广眼前跑过,那个孩子突然停下身,回过头,笑着喊他的小名:阿摐,快一点,母亲大人还在等着我们向他祝寿呢! 突然间,场景一变,那个小孩变成了成年后的杨勇,他狠狠地蹬着杨广,满脸是血,双手向前伸着,卡住杨广的脖子,厉声喝道。 阿摐,你也有今天,快下来陪我! . 杨广的眼中充满了惊骇,括约肌一松,顿时,一股臭味从他胯下散发开来,他双手一垂,脚一直。 . 朕是帝王,帝王有帝王的死法,朕不该这样屈辱地死去啊! . 这是杨广脑中最后的念头,随后,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了他的魂灵。 . “什么!” 宇文化及猛地站起身来,身前的案几被他所带倒,案上的器皿掉落一地,幸好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大部分器皿没有摔碎,不至于四处都是碎片。 身旁的近侍上前,想要收拾东西,宇文化及重重一脚将他蹬开,那近侍忙滚到一边,跪倒在地,口中大呼:死罪! “丞相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司马德勘放下酒盏,惊讶地问道。 宇文化及瞧了一眼向他汇报完毕,此时跪在他身前的宇文成都一眼,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司马将军,小儿无能,那人在他的照看下,被人杀了!” “什么!” 一干叛乱之臣纷纷站起,满脸惊诧。 司马德勘的脸色也是变了一变,不过,他很快恢复正常,若无其事地说道。 “那个昏君,杀了也就杀了,没有什么了不起!” 宇文化及瞄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过头,对跪在身前的宇文成都厉声喝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 宇文成都抬头望了他一眼,满脸惭意。 “负责看守那人的都是本家的亲信,没想到,其中一个校尉在看守那人时,调开其他侍卫,私自进殿,用一条白绫将那人勒死了!” “那个校尉呢?” “他勒死那人之后,服毒自尽了!” 宇文化及闭上眼睛,只觉脑袋中就像有千根钢针扎进来一般,他踉跄了两步,颓然向后跌倒,幸好宇文成都手疾眼快,抢先一步将他扶住,这才没有摔在地上。 好手段!好毒辣! 虽然没有证据,宇文化及非常清楚,动手那人的幕后主谋非李渊莫属,也只有和他作对多年的李渊,才会有能力事先在他宇文家中安排下这样一颗棋子,也只有李家的死士才会在这个时候向杨广动手,以后,发动兵变的他就成为了杀君的奸佞,而他李渊,也就会成为匡扶社稷的忠臣,就算他李渊日后夺取大隋天下,也不会遭受多大的骂名,因为,动手杀君的乃是他宇文化及。 杨广一死,他布下的许多后招在此时都用不上了。 原本,宇文化及想挟持杨广北上,驱散包围东都的瓦岗群贼,以杨广的名义夺取东都的军队和库藏,另外。他已经安排后手对付河北地高畅,只要高畅幽州大战战败,河北就会丧失一统的可能性,并且,参战的各路豪强的势力都会遭受莫大的损失,那时,他再以杨广的名义,派一只偏师北上。可以尽得河北之地,尽得关东之地后,他在率领急于回关中的骁果军以大义的名义讨伐盘踞关中地李渊,李渊之所以能占据关中,那是因为杨广抛弃了关内门阀,启用了大量的江南人。而他宇文家本就是关中门阀,在关内的根基不比李家差,到时候,联络一些关内门阀,里应外合,何愁大事不成。 可是,杨广一死,这个计划就泡汤了,现在,他宇文化及已经成为了千夫所指。要想成就功业,难于上青天啊! 李渊啊!李渊啊!你这个装傻充愣的匹夫。我还是小看你了啊! 不过,宇文化及也是枭雄一个。他很快就从这个打击中恢复了过来,既然事已至此,多想无用,还是早日想出一个解决办法为好。 既然杨广死了,先前的一系列布置就有许多不合时宜了! 和司马德勘等人商量一番后,说是商量,司马德勘等武夫基本上是唯他马首是瞻,他们没有解决眼前这个困局的能力。只能唯宇文化及地命令是从。 宇文化及下令,斩杀朝廷公卿大臣的举动立刻停止。除了少部分和宇文家誓不两立的大臣外,其他的人一个不杀。 然后,他让骁果军的各位将领派出亲兵去将江都的全部乱兵召回军营,此时,应以稳定为要务,不能在随意乱杀乱砍了,这十来万装备精良的骁果就是他宇文家建功立业的依靠了,他必须将它仅仅抓在手中。 不过,屠杀的事情仍然在继续,只不过骁果军的屠刀不再对准公卿大臣,而是对准了皇家贵冑。 杨广地小儿子十二岁的赵王杨在昨夜被乱兵所杀,十六岁地燕王杨絯在昨夜见情况不对,曾经冒死穿过芳林门侧的水洞爬进宫中,想找杨广报讯,被乱兵抓住囚禁起来,现在也已被杀,杨广地弟弟蜀王杨秀和他的七个儿子也被杀掉了,其他那些宗室,外戚也纷纷被杀掉,不论大小。 齐王杨暕被杀的时候,还以为是杨广要杀他,不停地磕头,大声求告,希望自己的父亲能饶他一命,要是当他得知昨日宫变,自己的父亲第一个以为是他干的,不知道该作何感想,用一句话来说,人世间最荒诞的事情莫不可如此! 齐王杨暕被杀的时候,才三十四岁,他地两个儿子也被杀了。 宇文化及的三弟宇文士及娶了皇上地女儿南阳公主,因为害怕南阳公主泄密,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事先便没让三弟知道谋反的事。当叛乱发生后,宇文智及派遣家僮庄桃树到三弟的府上把南阳公主杀掉,庄桃树不忍心,便把南阳公主绑了起来,送交宇文智及,过了很久,被宇文士及找上来,才把她放了。 秦王杨浩是杨广的侄子,秦王杨俊的儿子,由于他和宇文智及交好,靠这层关系保住了脑袋,另外,宇文化及也没有想杀他,他需要一个傀儡来当皇帝,秦王杨浩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多久,宇文化及自称大丞相,总理军国事务,他假托萧皇后的指令立秦王杨浩为帝,让他居住在别的宫殿,只干些发诏画敕的事,派兵把他严密监守,宇文化及任宇文智及为尚书左仆射,三弟宇文士及为内史令,裴矩为右仆射,司马德勘为骁果军统领,宇文成都为副统领。 苏雪宜的祖父苏威由于一直抱病,没有参与朝政,也保住了性命,苏威名震四海,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宇文化及目光远大,所以没有动他,就算他知晓苏威的孙女现在贵为夏王高畅王妃也是如此,当苏威去参见宇文化及时,宇文化及集合了全体乱党一道接见他,对他的礼数十分周全。 不过,事情也不总是一帆风顺的, 折冲郎将沈光过去一直是宇文化及的好友,他的骁勇在军中仅在宇文成都之上,宇文化及掌了大权,对他照样重用,仍命他率领旧部镇守御宫。 不过,杨广对沈光那一干人不薄,暗地里,他们对宇文化及深恶痛绝,故而一直在谋划刺杀宇文化及。 四月初,宇文化及宣布大军西归,返回长安,十来万大军抢夺江都的民船,准备沿着彭城水路北上。 沈光和虎贲郎将麦孟才、虎牙郎钱杰约定在早晨出发前对宇文化及发动突然袭击,但是,有人走漏了消息,他们遇见了司马德勘的伏击,沈光被宇文成都所杀,余部数百名“给使”全部战死,为杨广尽忠。 说起来,这也是最后一批为大隋殉葬的烈士吧? 杨广身死之后,天下这匹肥鹿便脱离了杨家人的猎场,它奔驰在无边的狂野中,不晓得最终将落在谁的手中!58 第三集 第八十一章 蓟县城下 后的阳光照在桑干河上。 河水缓缓向东流去,水面上漾起嶙峋的波光,河边的高地上,营帐连绵数里,数百面旌旗迎风飘扬,一些军马在高地一侧的山坡上悠闲地踱着步子,嘴里嚼着坡上的青草,负责看守战马的士兵在高声歌唱,唱的是远方不知名的小调,曲调略显几分悲怆,在午后宁静的天空缓缓飘荡。 顺着高地另一侧的山坡往下,是一片青葱的草原,草原像绿色的织锦沿着地面一直向前平铺,十来里之后,便是原郡郡城现幽州治所蓟县那高大巍峨的城墙,背靠着高大的城墙以及蜿蜒的护城河的是一片连绵的营帐,营帐上空飘扬着幽州军的大旗。 在这处大营内,驻扎着一万多精锐的幽州军,他们与城内的守军互做犄角之势,当高畅军攻打营寨时,城墙上的守军就会用远程武器帮助友军防守,若高畅军想要绕过大营攻打城池,大营内的幽州军就会冲出来焚烧高畅军的攻城器械。 这是当初河间王琮用来对付高畅军的战术,那时,若非王琮求胜心切,中了高畅之计,率军出城作战,高畅军要想攻下凭借此法坚守的河间城,并非短时期内可以做到的,毕竟,原来的那个时空中,窦建德率领十万大军围攻河间城,足足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也未能攻下,还是因为王琮得知杨广被杀的消息后主动出城投降方才夺得此城。 而蓟县的城墙远比河间城要高大,城内的守军也是身经百战的边军,战斗力不仅远比河间郡兵要强,人数也要比当初的河间守军要多,城内的物资也堆积如山,都是当初杨广第三次征伐高丽时的库藏,粮草,军械应有尽有,罗艺完全相信自己凭借这些东西坚守蓟县,让高畅无功而返。 罗艺之所以如此信心百倍,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乃是因为高畅军目前的举动都在他的计算之中,没有发生令他意想不到的变化。 四月初,高畅率领大军横渡拒马河,进抵固安城下。 当高畅军的前锋距离固安城尚有一日的距离时,罗艺就率领城内的幽州军离开了固安,不战而退,将固安城拱手让给高畅军。 只不过,此时的固安城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城内的物资能够带走的都被幽州军带走了,不能带走的则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至于城内的平民,早在一个多月前就被幽州军所逼迫,离开了家园,北上蓟县避乱。 城外那些庄稼也被幽州军放上了一把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既然我们得不到,也不能让敌人所得! 这一招坚壁清野还是高畅所创,罗艺在此发扬广大而已!当初,宋金刚率领大军南下攻打河间,高畅就是采用这种战术,方才将其拖垮的,然后,在宋金刚粮尽退兵之际,突然出击,抓住战机,方才将宋金刚打得落花流水,望风而逃,连老巢上谷也丢掉了。 这一招既然这样有用,罗艺当然不会不用上。 虽然,这一招不但伤敌,同样伤己,现在正是春耕农忙之际,百姓却不能下地耕种,地里的秧苗也被焚烧殆尽,今年的秋收自然没有什么指望了,就算官府大力赈济,恐怕也会有不少人饿死吧?更何况,时逢战乱,官府有没有这个能力赈济还未可知。 被军队强行赶离家园的百姓,在向北迁移的过程中,一路死了无数,当高畅军大踏步向蓟县进发时,沿途还可见那些没有掩埋的尸骸,这一路上,到是让几队士卒临时做起了掘墓人。 四月中,高畅军进抵笼火城,罗艺的主力已经回到了幽州,只在笼火城留下少量部队,稍作抵抗后,那只部队就崩溃了,高畅军占据了笼火城。 四月下,高畅军以笼火城为后勤基地,留下数千士卒看守,负责运筹粮食,他则亲率四万大军渡过桑干河,在桑干河的北岸距离幽州城十几里的地方扎下营寨,与幽州军形成对峙的局面。 此时,高畅军和幽州军的布局大致如下。 在西线,薛万彻以一万之众,分散在水,县两城,其中,他自带五千人马驻守水一线,以水天险抵挡上谷的苏定方部,另留五千人马驻扎县,以为后援。 进入四月来,苏定方多次向水城发起攻击,采用了各种各样的战术,都被薛万彻针锋相对的破解掉了,使其损失了不少人马,却始终将水城无可奈何。 最后,苏定方只好罢兵不攻,一直等到易县的顾子文匆匆结束春耕后,率领大量民夫和步兵前来助战,方才不顾伤亡地发起强攻,薛万彻无法抵挡,率领残部在夜间匆匆撤离水城,回到水东岸的大营。 苏定方部没有水师,民间的船只也被薛万彻收刮一空,所以,面对水对岸的薛万彻残部,暂时无计可施,只好令辎重营砍伐树木,建造船只,准备强度水。 而高畅军的主力在幽州军的主动避让之下,进展神速,当高畅军主力进抵幽州城下时,苏定方部还被薛万彻牵制在了水西岸,无法前来与他会合。 进抵幽州城下 畅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是稳扎稳打:占据笼火城后,以笼火城为基地,留下一部分人马驻守笼火城,监视蓟县敌军的动向,使其不敢妄动,同时,命令一员大将率领一只偏师西向攻击县,然后与苏定方部合围薛万彻,解决薛万彻之后,再顺势扫荡幽州各地的坞堡,强令当地的豪族武装臣服,解决掉幽州外围之敌后,再集中所有兵力强攻蓟县。 第二个策略是速战速决:不理会西线的薛万彻部,命令苏定方部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击败薛万彻,赶来与大军会合,在等待苏定方部前来合围之际,主动向幽州军发起进攻,希望能将幽州军引出来,展开野战,以便一举击溃对方,若是敌军固守坚城,就利用本方先进的攻城器械,强行攻城,这样虽然可能会损失惨重,但是也不是没有可能攻陷城池,罗艺若是按照常规的方法守城,高畅自然能让他吃上一个大亏。 两种作战方案各有利弊,都有人支持,高畅军中的将领分成两派,旗鼓分明。 同意第一个作战方略的认为,第二种战术太过冒险了,要知道本方的骑兵部队不多,大部分骑兵都在西线的苏定方那里,若是和幽州军展开野战,不见得能战而胜之,毕竟,幽州罗艺的五千虎贲铁骑并不可小觑,就连突厥的精骑也多次在他那里吃亏,何况,本方只有四万人,其中,还有一部分是技术兵种,真正能作战的不过三万士卒,而幽州军本身就有两万,若是动员城中的青状出战,兵力绝不会比本方少,若是和对方野战,胜负也不过是在五五之数,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所以,最后还是以笼火城为基地,将幽州敌军困在桑干河北岸,然后分兵攻打县,击败薛万彻后,再集中兵力对付幽州敌军,那时,有苏定方的数千精骑助阵,方能一战胜之。 更何况,若是罗艺不率领大军出城野战,而是凭借高大的城墙坚守,本方也不见得能攻下防守严密的蓟县啊! 兵书说得好,要想攻下重兵把守的大城,攻击一方的兵力至少也要在防守一方的五倍以上啊!本方和敌军的兵力对比,能达到二比一就算不错了!所以,强攻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认同第一个作战方略的将领有管小楼,曹旦,高雅贤等将领,认同第二个作战方略的则有董康买,刘雅,尉迟恭等将领。 他们反对第一个作战方略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时不我待! 首先,由于罗艺采取了坚壁清野的战略,本方无法达到以战养战的目的,所有的物资供应都要靠后方运送,留在乐寿统筹大局的徐胜治在战前有过计算,在不破坏民生经济的情况下,以夏国的财赋,只能支持这数万大军在外作战三个月,若是超过三个月,就会破坏正常的民生经济,国内的财政就会崩溃,所以,这次幽州战役只能速战速决,不能拖延时间。 再加上大军作战在外,时间一久,后方说不定会出什么乱子,毕竟,高畅占据河北腹地,最近又搞得风生水起,有无数豪强的眼睛都盯着那里,虽然,乐寿有徐胜治,平原有高怀义,但是,他们手中并没有多少正规军,大部分是民兵,这时,若是有什么强大的势力趁虚而入,事情就大为不妙了,所以,尽快结束幽州战役方为上策,就算这次攻不下幽州,也不能将后方丢掉。 虽然说速战速决有些冒险,不过,只要是打战又怎么会没有危险呢? 他们相信以本方四万职业化军队的实力,无论是野战,还是攻城,都会战而胜之,毕竟,士兵们的武器和铠甲都是非常精良的制式装备,由铁厂生产,军械所统一配备,而攻城的器械,如云梯,冲车,井阑,投石车皆比原来先进,有这样强大的实力,再加上夏王殿下的完美指挥,就算挡在本方面前的是瓦岗的精锐内军,太原李渊的玄甲精骑,羽林军的十万骁果,他们也有战而胜之的信心。 双方将领各持己见,争执不下,最后,还是由高畅拍板,采用了第二种作战方略,罗艺采取的作战方针异常诡异,先是突然率军南下攻打河间,在自己率军北上迎敌时,他又突然礼貌起来,退避三舍,一直退到了蓟县。 高畅在罗艺的行动中嗅到了某种危险的气味,只是,他暂时猜不出罗艺的打算,现在,只能命令敌情司采取行动,让那些无间们都动起来,看能不能打探出对方的作战目的。 既然感觉到不对,高畅自然否决了稳扎稳打的作战方略,现在,他不能采取等待的战术,他必须向对方发起攻击,试探对方下一步的反应,就像下棋一样,你只有先下子,才能得到对方的回应。 希望只是自己的错觉吧? 就在这种不安的气氛之中,高畅命令全军渡过了桑干河,在北岸扎下营寨,准备伺机进攻蓟县。58 第三集 第八十二章 银枪白马俏罗成 (上) 退!退!退!从霸县退回固安,从固安退回笼火城,城退回蓟县,这其中一仗也没有打过,一路只是望风而逃,怪不得我们会被那些冀州贼说成是鼠辈,既然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撤退,当初又何必率军南下呢?” 蓟县城外幽州军大营的中军大帐,一个身着白袍亮银甲的年轻人在帐内来回踱着步子,大声高喝,他不停地挥舞着手臂,加重自己的语气。 罗艺高坐堂上,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那员十七八岁的少年将军,不发一言。 那人在罗艺面前站定,阳光从营帐一侧大开的天窗照射进来,落在他那如同白粉敷过的面孔上,隐隐闪现出一道银光。 推金山,倒玉柱,那个少年将军突然在罗艺身前跪下,言辞恳切地说道。 “父亲大人,我们身后就是幽州的城墙,我们已然无路可退,事到如今,唯死战而已!但请父亲大人下令,全军出动,与冀州贼拼死一战,小儿坚信,我幽燕健儿的勇武绝不在冀州贼之下!” 说罢,那少年将军低下头去,额头重重地撞在地面之上。 帐内一阵静默,帅座两旁坐着的众将纷纷望向依旧沉默不语的主帅罗艺,在这些人的眼神中,大多充满了渴望,堂前跪着的那位少年将军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 在座地各位武将。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的沙场勇士,当罗艺仅仅是边军中的一名队正时,他们就已跟随在了罗艺身边作战,无一不是从死人堆中杀将出来的,无论是面对突厥人,马贼,变民军,还是后来的官兵。他们从不曾有丝毫的畏惧,只要罗艺一声令下,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他们都会义无反顾的冲杀过去。 以往,都是他们在大帅的号令下不停地往前冲,用无坚不摧地幽燕铁骑去摧毁敌方的阵线。像如今这样不断后退,让人郁闷不已的战役还从未经历过,不过,虽然他们不了解罗艺的计划,但是,军令就是军令,不要说罗艺叫他们后退,就算罗艺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不会有丝毫犹豫,然而。这并不表示他们就不想上阵厮杀,作为一员武将。沙场厮杀才是他们最终的宿命啊! 然而,从罗艺那张庙中菩萨般木然的脸上。他们根本看不穿他地心中所想。 “父亲大人!请下令吧!” 那少年将军见罗艺没有回应,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与地面相撞的声音极其响亮,在寂静的大帐内砰然回荡。 “少将军,使不得!快快请起,大人胸中自有计较!” 坐在罗艺左下方第一人的薛万钧忙站立起来,高声说道。 “万钧,坐下。不用理会他!” 罗艺终于说话了,他挺直了身子。朝薛万钧摆了摆手,薛万钧应了声是,坐了下来。 “既然父亲大人不敢出阵,且给我一千铁骑,看我去如何马踏连营,杀冀州贼一个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竖子无理!” 罗艺大喝一声,声音犹如晴空霹雳,他指着依然规在自己面前的那少年将军吼道。 “竖子!既已从军,当知军令如山,既然本帅已经下令紧闭营门,不得出战,汝就必须遵守,否则军法无情!” 跪在堂前向罗艺请命出战之人正是罗艺的大公子,人称玉面公子的罗成,那罗成自幼好武,七岁之前,就将罗家的家传枪法使了个精通,在十岁时,罗艺年少时的好友,此时担任常山神枪门掌门的赵道人来到罗府,将罗成收为了嫡传弟子,将当年三国时期地名将常山赵子龙的赵家秘传枪法授予了罗成,那时,罗艺还未曾起兵反隋。 赵道人将罗成带入深山,让他研习武艺,知道半年前才放他下山,让他辅佐自己地父亲建功立业。 罗成下山前,那道人对罗成说道。 据他观察神州气运,乱世征兆已现,大隋杨氏江山已然难保,为了避免天下重回人命不如狗的南北乱世,他希望罗成能凭借胸中所学,辅佐明君,早日平定天下,让汉人地气数不致衰落,防止胡人破关而入,让黎民百姓再次成为胡人刀下的两脚羊。 罗成自然问自己的师傅,谁才是值得自己辅佐的明君。 那赵道人沉吟不语,片刻之后,放手拈胡须,微笑说道。 明主当西来! 罗成自然不明白赵道人话里的意思,当他想要问详细一点时,赵道人则说,天机不可泄露,总之,时候一到,罗成自然会明白他今日所说之言,现在,罗成不需要了解这么多,只要回去辅佐他父亲,帮他父亲上阵杀敌,抵御邪魔入寇即可! 何谓邪魔? 自然是不尊三清圣人,妄图改天换地,自称灵宝神君转世的冀州高畅! 罗成从未在自己师尊脸上瞧见过如此沉重的神情,在罗成的印象中,自己师尊脸上总是一副云淡风轻地样子,所以,那一刻,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赵道人说,高畅是邪魔转世,妄图窃取神州气运,夺取天下,一旦让他得逞,将天不成天,地不成地,乾坤将会扭转,阴阳将会颠倒,到时候,将会进入黑暗地末法时代,这个末法时代是佛家用语,但是,它非常形象地表明了世态的严重。 赵道人说,本来罗成还应该在他身边多留两年,那时武艺才会殊于大成,但是,邪魔的力量扩展得太快了,神州气运正慢慢流失,所以他需要罗成立刻下山,辅佐自己的父亲抵挡邪魔夺取幽州,以待明主从西而来。 对于赵道人的说话,罗成丝毫也不曾怀疑,于是他连夜下山,赶回了幽州城,进入幽州军中效命,那时,罗艺正好酝酿率军南下。 罗成原以为能够凭着自己的一身本领,在沙场上杀个痛快,说不定能够在阵上杀掉那个邪魔高畅,却没有料到大军刚刚抵达河间郡,还未和高畅军正儿八经地打上一阵,自家父亲大人就命令退兵,一路望风而逃,让他连高畅军的旗帜都没有瞧见过一面。 罗成并非一介武夫,自然知道军令如山的道理,但是,他终究是年轻气盛,艺高人胆大,退回幽州,扎下 后,当他得知罗艺下令全军避战,深沟高垒以待强敌按捺不住内心的激愤,在军议时向罗艺请命,要求出战,公然与自己的父亲唱起反调来。 然而,就算他向自己的父亲下跪磕头,罗艺仍然不允许他出营作战,竟然威胁要将他军法从事,在罗成看来,这是因为罗艺根本看不起他,不知晓他的本事。 于是,他猛地抬起头,瞪着自己的父亲,不顾父亲眼中那熊熊的怒火。 “父亲大人,您难道没有听见冀州贼的歌声吗?他们在嘲笑我们幽州军,我们幽州军在他们眼中只是一群无胆匪类,而父亲大人呢?您知道他们怎么称呼您吗?他们叫您罗鼠,像老鼠一般溜得飞快的罗鼠,您难道甘心忍受这样的侮辱吗?” “大胆!” 罗艺听得此言,心中顿时火冒三丈,胡须不停地抖动,他重重地在面前的案几上一拍,那案几顿时闪了架,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逆子!汝真以为老子不敢杀汝!” 说罢,他的手放在了腰间的横刀刀柄上。 薛万钧眼疾手快,见势不对,早就冲了上去,抓住了罗艺抓刀的手,其他那些将领也纷纷离座,围了上去。 “少将军,你还不下去!” 薛万钧挡住罗艺,转身对仍然跪在地上地罗成吼道。 对帐内的诸将。罗成并不怎么服气,在他看来,没有一个能在他手上走上三个回合,不过这些人中间,薛万钧除外,因为一进入军中,他就担任薛万钧的副将,薛万钧的武艺自然远不如他。不过,他教会了他许多战阵上的事情,在跟随赵道人练习武艺的时候,他虽然也研读过不少兵书,却始终流于纸上谈兵,有了薛万钧的帮助。他方能理论联系实际,成为真正的统军大将。 再加上,薛万钧比他大不了多少岁,有许多时候,罗成是把他当作自己地兄长来看待的。 听了薛万钧之言,罗成也知道今日自己太莽撞了,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了罗艺的面子,要不是他是罗艺的儿子,说不定这时已经被刀斧手拉下去砍掉脑袋了,于是。他不再多言,从地上一跃而起。转身走出帐去。 在罗成看来,罗艺之所以不敢率军出战高畅。是被高畅的名声吓坏了,毕竟,那高畅自从起事以来,还从未败过一阵,根据斥候的情报,高畅军地确算得上兵多将广,他们的武器和铠甲不比自家幽州军从武库内弄出来的装备差,不过。幽州军武库的装备只能装备数千人,不能像高畅军一样。大范围地装备全军。 但是,罗成始终相信就算绵羊批上重甲,也不会是老虎的对手,父亲大人之所以不允许自己出战,那是因为他还不了解自己的本事,若是自己能让高畅军胆寒,能够让父亲大人清楚自己的本领,那么,父亲大人自然会改变这个乌龟不出头的挨打战术了。 这时,帐内的骚动终于高了一段落,罗艺无力地坐在锦凳上,摇头示意那些将领下去,他将薛万钧留了下来。 为了防止消息被高畅的敌情司侦得,真正了解实情,晓得他作战方略地人只有薛氏兄弟,连罗成也不知晓。 其实,罗成的武艺如何,罗艺并不是不知晓,罗艺知道,哪怕是自己在罗成地手下也走不了多少回合,常山赵子龙的嫡传枪法并非浪得虚名啊! 不过,罗艺认为罗成年轻气盛,没有多少战阵地经验,担心他口风不紧,将自家的作战方针在不经意中泄露出去,秉着人越少知道就越机密的原则,他并没有将真正的作战方略告诉罗成,却没有想到罗成在今天给他唱了这么一出。 不听号令,军法从事! 呵呵!这只能是说说而已,难不成他还真的杀了自己的儿子,这儿子可是他罗家的千里驹啊!他罗家以后能不能够振兴就全看罗成了,现在,他只是想为罗成保住幽州这个基业,然后,再根据天下的时事,决定是退?还是更进一步? 还是薛万钧聪明,晓得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要不然,场面僵持起来,他还真地不好下台,想到这里,罗艺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罗成要想成为独挡一面的大才,还需要一定地时间啊! “万钧,辛苦你了!” “大人,哪里的话?” 薛万钧朝罗艺低头行了个礼,然后,在一侧的马扎上坐下,他抬头望着罗艺,沉声说道。 “大人,您看,我们是不是把作战方略告诉少将军,免得少将军担心?” “不用!” 罗艺摆了摆手,手在下颌的胡须上轻拂而过,这是他在想事情的标准动作。 “罗成毕竟年少,有些路需要他自己去走,偶尔吃点亏才行,不然一直一帆风顺下去,日后要栽大跟头的!再说,年轻人,有些事情自己想明白才是真的明白!” “大人高见!” 薛万钧低下了头,然后说道。 “大人,南面有没有消息传来?” “哼!哼!” 罗艺冷笑了两声,说道。 “那些家伙在等我这面先动手,他们想要先消耗一点我们幽州的实力,我不会如他们的意的,反正,最先忍不住的人一定不是我们,我们只要牢牢地守住蓟县,把高畅牵制住就行了,当高畅得知南面的消息撤军时,我们再动手不迟!” 薛万钧的神情显得有些忧虑。 “到时候,高畅会不会像对付河间王琮那样,对我们来个回马枪!” 罗艺哈哈大笑。 “我罗艺可不是王琮那个书生,他高畅就算杀回马枪,要想吃掉我罗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这个时候,一个亲兵从帐外突然闯了进来,他猛地跪倒在地,颤声说道。 “禀告大帅,少将军率领十八轻骑出营,向高畅军挑战去了!” “什么!” 罗艺一脸大骇,猛然站起。58 第三集 第八十三章 银枪白马俏罗成 (下) 冀州贼,谁敢与我一战!” 罗成头戴亮银白虎盔,身披素银甲,外罩素罗袍,身下一匹照夜狮子马,那马体雪白,全身无一根杂毛,乃是罗艺从西域胡商处购得的大宛良马,马儿高大神骏,短途冲刺极速无比,罗艺一直舍不得骑乘,待到罗成学艺归来后,罗艺方将这匹名叫玉狮子的大宛良骏赐给了罗成。 罗成得到此马后,甚为喜爱,作为一个功名马上取的武将,胯下坐骑若是神骏,恰如猛虎平添双翼,在战场上的存活率也将大为提高。 经过数月的磨合之后,罗成才和玉狮子形成了一定的默契,达到了人马合一的地步,而此时,正是他与玉狮子扬名天下的最好时机。 他双手离开马缰,单靠双腿夹住马腹,在高畅军大营外两里处来回疾驰,身上的素罗袍迎风招展,宛如一朵白云在贴地飞行。 亮银枪挂在马鞍一侧的勾架上,枪尖笔直向上,枪头往下一尺左右,红缨在风中猎猎飞舞,煞气凛然。 十八名幽燕铁骑横槊勒马,分散站立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上,一名壮汉手持一面黑色大旗迎风而立,旗帜在风中猎猎舞动,上面高书一金光灿灿的罗字。 “冀州贼,谁敢与我一战!” 十八骑齐声高呼,声音顺着西北风在原野上飘荡,隐隐透着一股肃杀之意。 不一会,太阳仿佛被这高呼声袭扰,不得不从一团浅灰色的云层后探出头来,原野上,顿时金光闪耀,罗成那身亮银甲,亮银白虎盔将阳光反射出来,远远望去,阵前来回疾驰的他身上隐隐有电光缭绕。 因为视野良好的原因,纵然隔着两里远的距离,站在哨楼上的高畅和诸位将领也能清晰地瞧见在自家营前耀武扬威的那个狂妄小子,那十八骑的呼声更是如在耳边缭绕一般清晰。 一炷香之前,高畅正在和一干军中将领商议如何攻打幽州城的策略,这时,得到了敌军有一员小将单身在自家阵前挑战的消息,于是,他便率领诸位将领来到营寨大门处的哨楼上,观望敌情。 是要灭自己的威风?涨他幽州军的士气么? 瞧见真是一员小将率领十余骑在阵前邀斗,高畅不由如此想道,在这个时代的战斗模式中,将就是兵之胆,一名单挑无敌的将领就会非常得到士卒的爱戴。 两军对阵,基本上是将军率领手下精锐和对方将军及其精锐的较量,那些杂兵只能作为炮灰和摇旗呐喊增添声势的存在,一员猛将带领数十名衣甲鲜明的勇士可以轻易将数百衣衫褴褛手持木棍锄头作战的杂兵,当初,齐郡的张须陀曾经率领秦叔宝,罗士信,孤独信等人以区区数人力抗一万多变民军好几个时辰,令其不敢前进一步。 当然,这并不是高畅军的战斗模式,准确地说,这不是高畅的嫡系部队的战斗模式,但是,知晓这一点的人并不是很多。 罗艺不敢率军出营与本方会战,或许是想通过这种单挑斗将的形式来振奋随着幽州军接连不战而退而下降的士气吧? 看来,那员小将应该有万夫不挡之勇? 只是,要想在在单挑中战胜人才济济猛将如云的高畅军,他罗艺也未免打错主意了吧? “殿下!幽州贼太过狂妄,还请殿下下令,让末将出阵,取他人头!” 高畅身边的诸位将领见阵前那小子如此张狂,自然觉得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他们纷纷向高畅请命,要出阵去战罗成。 高畅依旧望着远处,目光落在那个耀武扬威的白袍小将身上,他举起了自己的手,将领们忙停下了喧嚣,哨楼上顿时鸦雀无声。 “那员小将是谁?” 高畅沉声问道。 负责敌情司的崔安澜从一侧站上前来,朝高畅躬了躬身,然后说道。 “这小将乃是罗艺的大公子罗成,今年十八岁,半年以前方回罗府,据说一直在外随高人学艺,由于这人回府之后也不爱出门,所以,敌情司的人对他的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这人甚爱练武,长年累月都在演武场度过,是个传说中的武痴!” “罗成?武痴?” 高畅恍惚记得自己在某一世曾经听过罗成这名字,不过,据史书上记载:“相传罗艺有子名成,事迹不详”,关于罗成的许多传说都是后世的话本演义虚构而成,但,现在这个话本演义上虚构的英雄人物已经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让高畅更加深了一个认识,那就是由于时空效应,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已不再和原来那个时空相同。 既然尉迟恭和李靖都被自己说服,为自己效力,既然如今的夏王不再是窦建德,而是自己,那么,罗成的出现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日后,恐怕还会有李元霸,裴远庆的猛将的出现吧? 高雅贤,董康买等将领听崔安澜如此一说,得知营外那员小将乃是罗艺的大公子,心中不由涌起了一股热流,罗艺在他们心中成为了一个傻蛋,居然将自己的公子派上阵 ,莫非他以为打仗是过家家,又或是他长期和胡人交也变得像胡人一般愚蠢了! 这可是摆在自己面前的一个功劳啊!要是阵斩了罗成,必定能使得罗艺悲愤填膺,那时,就不用再担心他缩在乌龟壳里,只是一味防守不出来作战了! 于是,这些将领纷纷向高畅请缨,要求出营接受罗成的挑战,不过,这些将领多是老奸巨猾之辈,他们自然知晓,既然敌情司的情报说罗成是武痴,罗成又敢如此狂妄只带十八骑在阵前挑战,罗艺竟然也放心他出阵,那么,这员小将还是应该有几分本领的,而他们已经身居高位,且老不以筋骨为能,出阵迎战罗成这样的事情,交给自己麾下的将领去做就行了,反正要是自己麾下的将领阵斩了罗成,那功劳也会有自己的一半。 于是,众人纷纷向前进言,为手下的年轻将领讨取出战的机会。 “末将帐下有一员勇将,姓安名泰,乃是河南阳豪族出身,自幼习武,善使一根长槊,有万夫不挡之勇,末将向殿下请令,让他出战!” 高雅贤等其他人说罢之后,方向前一步,朝高畅请令。 此时,陪在高畅身边的大将有高雅贤,董康买,刘雅,管小楼,曹旦,尉迟恭,以及站在他身后的雄阔海。 尉迟恭由于不曾见识过罗成的武艺,见对方年少,所以提不起与之作战的心情,又加上才入高畅帐下不久,不愿与诸位将领争功,故而没有自告奋勇地要求出战。 而雄阔海,并没有什么热血的武将之心,他只唯高畅之命所从,只要高畅没有下令,他就不会主动要求出战,当然,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只烤全羊又另当别论。 高雅贤话音落下之后,高畅扭过头,瞧了他一眼,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 “高将军,就传令你帐下那位安泰出营作战,要是他能杀了敌将,本王重重有赏!” “末将遵令!” 高雅贤压下内心的激动,朝高畅躬下身,右拳紧握,放在左胸,行了一个军礼,随后,命令传令兵极速朝他的大营奔去,让安泰出战罗成。 高雅贤知道,这是因为在高畅和窦建德的暗斗之中,自己摆稳了立场,在前段时期的整军之中,自己也极其配合,这才得到了高畅的信任,故而,与刘雅,董康买,曹旦等人比起来,自己在高畅面前更能说上话,因此,高畅才会将这个立大功的机会交给自己帐下的武将。 在夏国如今的情况下,再也不容他们这些人拥兵自重了,高雅贤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就算内心并不怎么情愿,他还是愿意顺势而为,不愿逆着这个潮流做事,所以,一向唯高畅之命是从。 当初,高畅取代窦建德成为夏王之后,曾经和刘雅等投靠他的将领约法三章,就是准许他们保留自己的队伍,不随意打散,只是在他们军中按照每五百人一员神官的比例安排神官,负责军中对士卒们的宣传工作。 然而,前段时期进行的整军工作破坏了这个协议,对此不满的杂系将领很多,但是,这其中并不包括高雅贤。 高雅贤知道,按照现在的高畅军的作战方式,他们以前的那一套已经行不通了,所以,整军是势在必行的,将领们对军队的掌控力度有所下降也是难免的,在军队中,只能有夏王一个人的声音。 原来,高雅贤等将领在窦建德的指挥下的作战方式,基本上是和其他变民军差不多。 他们拥有各自的军队,听从窦建德的号令,窦建德为此负担他们一部分的供给,另一部分供给通过战争去获得,窦建德则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将他们紧紧团结在自己身边。 他们对手下的将领也是如此,用兄弟义气和大量的金银财帛拴住那些将领的忠心。 至于打仗,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直属部队,这个部队具有一定的战斗力,武器铠甲的装备是全军之冠,战利品也分得最多,这个部队是作战时的主力,他们都会牢牢地将它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些人也甘愿为他们而死,除了这只部队外,其他那些士卒就只是一些杂兵,通过裹挟流民而得,他们对那些杂兵的生死全然不放在心上,在战场上,那些人只能作为消耗品存在。 然而,在高畅的指挥下,作战方式全然不同,不论是精锐的战兵,还是负责后勤的辎重兵,连军中的工匠居然都要发军饷,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要知道就连正规的官兵,除了一部分精锐士卒之外,他们都不会得到军饷,最多使他们不致饿肚子了事,甚至,招收他们入伍时,还要让他们自带兵器,铠甲和战马。 自从高畅在自己等杂系将领的军队中实行军饷制度后,高雅贤就知道对自家部队的掌控权终有一天会失去,在神官们的宣传下,士卒们都知道发给他们钱粮的人是灵宝神君转世,夏王殿下高畅,他们的自然只忠心于高畅,有奶就是娘,这句话绝对正确。 不过,像高雅贤有着这般清醒 人并不多,董康买等人还以为自己白白捡了一个便宜然替他们养兵,他们自然对此举双手赞成。 然而,当高畅下令全军整顿,清理老弱病残之后,他们才发现高畅这一招的毒辣,整军行动进行得极其顺畅,就算他们心中不满,也无从阻挡,被清理出军队的人都会多发两个月的粮饷,都会分田地给他们耕种,让他们成为郡兵维持治安,留在军中的士卒粮饷都有大幅度提高,与高畅的嫡系部队看齐,同时也将新式的盔甲和武器发给了他们,还会有军官团来协助董康买等人训练军队,掌握嫡系部队的战斗方式。 将军们的亲卫人数也有了限制,不得超过两百人,郎将则不得超过一百人,并且在他们军中安排了神官做副手,这些神官对军事没有决策权,但是部队的日常管理则由他们负责,所有的这些动作都彻底杜绝了将领们将军队变成自己私兵的打算。 高雅贤知道这是大势所趋,他自然没有反对,但是,他心中仍然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知道当高畅的基业越来越壮大的时候,要打的仗就越来越多,他希望自己能尽快习惯高畅的新式作战方法,日后也能直上云霄,博得诺大一个万户侯。 而现在,就看安泰这小子能不能为他争气了! 当初,苏定方被高畅要去独当一面之后,他就将安泰提拔了起来,这小子也的确争气,在历次战役中,屡立战功,进军官团学习之后,现在已经是军中的代理中郎将了,他能不能像苏定方那样再往上升一步,独当一面,就看他这次的表现了。 安泰的双腿微微用力,夹了夹马腹,战马缓缓奔跑起来,在他前方不远处,那员白袍小将手持亮银枪,正目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过去所学到的本事,正当用在此时! 安泰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眯着眼睛盯着对方,对方一身亮银盔,在阳光下微微闪耀着光芒,安泰的手心有些湿润,由于激动,他的后心也渗出了一丝汗水,然而,他握在槊杆上的手依然十分稳定,随着战马奔驰而颠簸的身躯也稳定如山。 对面的那员敌将仍然没有动,他的坐骑也没有开始奔跑。 难道那家伙是个雏儿,不晓得武将交战要借用马力,而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正是适合驱马冲将起来的距离,待得自己的战马跑起来了之后,冲杀到他面前,到时看他该如何抵挡? 听说对面那人是幽州罗艺的大公子,若是能被自己斩落马下,自己这个代理中郎将也该扶正了吧? 马蹄声越来越急,身下的坐骑越奔越快,渐渐地,犹如疾风一般奔腾起来,安泰伏下身子,对面的敌将在他眼眶中极速地变大,他按捺下内心的杂念,单手持槊,槊尖直指敌将,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数十步,转瞬即到。 这时,罗成身下的玉狮子动了起来,它的启动速度极其之快,转眼之间,就像一匹白色的闪电激射而出。 高畅双手轻握,平放在小腹前,一干将领站在他身侧,个个凭息静气,瞧着敌我两骑快速地迎面直撞,转瞬间,就擦身而过。 他们没有听到兵器相格的声音,唯一听到的只是安泰出招时低沉的吼声,那吼声虽然低沉,却如闷雷一般响起,掩住了战阵上敌我双方数十骑的加油助威声。 此时,远在十几里外的幽州大营的哨楼上,罗艺也在朝战场这边瞭望,然而,距离实在是太远了,他唯一能听见的只是隐约的喊杀声,所能瞧见的只是旷野中的数十个小黑点。 他没有命令全军做好出营作战的准备,他不能为了自己儿子的安危改变既定的作战方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上苍祈祷,希望上苍能保佑自家的孩儿平安归来。 安泰的大青马和罗成的玉狮子交错而过,然后直直地向前奔去,罗成的玉狮子则停止了奔跑,攸然而止,前蹄高举,昂然而立,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在旷野中随风高高地传了开去。 这时,安泰的身躯方才从大青马上摔落下来,掉落地上,大青马向前跑了几步,觉得有所不对,这才停下脚步,它慢慢地趟了回来,来到主人落马之处,它伸长了颈子,用嘴巴轻轻舔着主人的脸,然而,它的主人已经无法给它回应了。 只一回合,罗成就将安泰挑落马下。 实在是太快了,就近旁观的双方都没有看清楚罗成的枪势,他们唯一能瞧见的只是一道银光从眼前闪过。 随着安泰出阵的骑卒慌忙驱马上前,将安泰的尸首抢了回来,罗成并未理会这些小卒子的举动,他对安泰这类级别的武将头颅并没有任何兴趣,刚才那一阵,只是热身而已! 他朝着高畅大营的方向,高举长枪,冷目如电,玉面含煞。 “冀州贼,谁敢与我一战!”58 第三集 第八十四章 罗成VS尉迟恭 打开营门!” 随着哨楼上传令兵的一声呐喊,一阵沉闷的鼓声应声而起,鼓声中,中军大营的营门缓缓向两旁推开,士卒们鱼贯而出。 数十名士卒分散在营门两旁,将门前的拒马,鹿等障碍物推到一旁,然后,几个士卒扛着一块巨大的木板将它铺在营门前的那条壕沟之上。 鼓声依旧在继续,旌旗展动。 雄阔海走在最前面,他身上只披着一件薄薄的皮甲,两把门板一般巨大的大斧插在背后,腰间横插着十来只小斧头。 高畅骑在坐骑上,紧跟在雄阔海后面行出营来,雄阔海的手中紧抓着他那匹战马的缰绳,在高畅身后,乃是一员打着帅旗的壮汉,帅旗乃赤红色,旗上用篆体写着一个巨大的夏字,颜色为明黄。 紧跟在高畅身后的则是那一干武将,再加上高畅的随身亲兵,一行人也不过数十骑。 既然对方敢带着区区十八骑就来阵前挑战,高畅自然也不能仗人多势众,以多欺少,在这个时代,作为武将,有着武将的尊严,大多数武将在单挑时,就算明知不敌,也情愿战死,也不希望本方派人前来救援,以多敌少。 从三国,晋,以致南北朝来,不仅有许多世家门阀,同时,伴随这些世家门阀的也有许多军功集团,他们原本是某些高门大族地部曲。后来,才慢慢发展成所谓的士族,他们以武传家,但求功名马上取,以打仗杀人为谋生手段。 凡是这些士族出身的武将,若是丧失了武将的尊严,为了性命卑躬屈膝,芶延残喘。那么他就会被整个武将集团所鄙视,留下一生的污点,乃至影响家族的名声,这污名甚至会延伸到数代之后。 故而,将军宁愿马上死,这样的话成为武将们的心声也就理所当然了! 就像这一次罗成率领十八骑在高畅营前挑战。高畅也只能派出武将与之单挑迎战,若是他不敢派人出营,那么,幽州军地士气就会大幅度提高,本方的士气无论如何都会下落,这还没有什么,若是他派人以多取胜,如果罗成战死在了阵前,幽州军的士气不但不会下落,反倒会更加振奋。因为高畅军丧失了武将的尊严和道义,他们也就不再惧怕强大的高畅军。而是把这数万人当作了跳梁小丑。 所以,高畅不顾众人的阻挡。只带领数十骑出营来迎战罗成,想近距离地观察这位狂妄冷傲地小将。 本来,罗成已经在单挑中阵斩了高畅军的安泰,他本可以见好就收,然而,可能罗成觉得自己的武勇还不曾完全显示出来,所以留在原地,继续挑战高畅军的武将。在这种情况下,高畅再派出武将迎战。也就没有车轮战的嫌疑。 当然,高畅也的确没有车轮战的心思,他不想自己人继续出战送死,平添对方的武勇之名,故而,罗成接下来的对手并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高畅和众将在距离罗成两三百步的一个小土坡上停了下来,高畅身后地壮汉跳下马,将帅旗奋力插在泥土之中,然后扶着帅旗,迎风而立。 旌旗在高畅头顶招展,阳光掠过他的头顶洒在一丛青草之上。 高畅依然坐在马上,雄阔海松开了马缰,挡在高畅身前,高畅地目光在旁边的众将身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尉迟恭地身上,他朝他点了点头。 尉迟恭在马上朝高畅点头回礼,随后轻喝一声,身下的乌马像离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转瞬之间,它就下了土坡,朝罗成的方向疾驰而去。 也许是巧合吧?罗成与尉迟恭两人今日的装扮正好相反,黑白分明。 罗成是一身银甲,银盔,白袍,身下的玉狮子乃是一匹纯白的白马,罗成本人也长得唇红齿白,英挺非凡,十足一副闺中少女的梦中人的模样;而尉迟恭则黑面虬髯,长得膀大腰圆,黑盔,黑甲,黑色地披风,身下的一匹乌锥也如煤炭一般漆黑无比,双眼圆瞪如铜铃,一副凶神恶煞地模样,完全可以止小儿夜啼。 今日,这黑白双煞就要在此分出一个胜负来,鹿死谁手,却未可知! 罗成为将门世家出身,罗家自南北朝以来,一直为北朝的武将世家,祖父荣曾为隋监门将军,父罗艺为虎贲郎将,现拥兵自立后,更是雄霸一方,罗成不仅将家传武学学了个十七八八,更是跟随名师学艺,练就一身好本领,此次出战乃是他的初阵,自然是一股初生之牛不怕虎的架势。 而尉迟恭呢? 先祖尉迟说曾为后魏平东将军,尉迟罗迦则为隋州西镇将,也是将门出身,到尉迟恭时,家道虽已中落,让他只能以打铁为生,然而,家传的武艺却也未曾失传,更是随一无名高人学过不少绝技,自从在高阳从军以来,声名显赫,隐有河北名将之称。 这两人战在一起,可以说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究竟谁胜谁负,结局没有出来之前,自然无人可以猜中。 尉迟恭虽然成名已久,然而,他并未小觑自己的对手,只是看他刚才枪挑安泰的那一下,尉迟恭就知道这员以往籍籍无名的小将并非易于之辈。 瞧见罗成枪挑安泰的那一幕时,尉迟恭只觉胸中一股热血翻涌,忍不住就要高声嘶吼,就算高畅不命他出战,他也会主动请缨,作为一员威名显赫的武将,最痛快的事情不是建功立业,而是遇见一个难得的对手,然后将其斩落马下! 不过,尉迟恭心中虽然热血翻涌,驱动乌锥战马向罗成冲去时,他的心态却突然变得古井无波,冷静无比。 狮子搏兔尚须全力!何况,对方不是兔子,而是龙虎之辈! 在没有败给高畅之前,尉迟恭还达不到现在这般境界,那个时候,他的确有些小瞧天下英豪,第一次败给高畅,他并不心服口服,认为自己战苏定方时耗力过多,然而,当他第二次败给高畅后,就完全对高畅心服口服了,还是师傅说得好啊!纵然你再是勇猛,也会遇见一山更比一山高的时候! 眼看尉迟恭驱马从土坡冲杀下来,罗成也轻夹马腹,玉狮子顿时一阵小跑起来,朝着尉迟恭冲来的方向迎了过去,渐行渐远,越行越疾! “朔州善阳尉迟恭前来应战!” “幽州 ” 随着两声厉吼,一黑一白两个物体转眼间就要迎面撞上。 尉迟恭调整着呼吸,死死地盯着对面马背上的罗成,他选择的冲杀角度是从罗成的右侧掠过,两将驱马对阵,选择的冲杀角度非常重要,这有一个武将的习惯问题,所以,有时候在冲阵的时候,敌对的双方会不时调整马速和战马行进的方向,为的就是选择一个自己习惯的交锋角度。 瞧见对面的罗成并未改变自己战马行进的方向,任凭自己选择冲杀的角度,尉迟恭心中不由发出一声感叹,看样子,对方虽然武艺高强,不过终究是战场上的雏儿,没有多少作战经验,看来,自己这一次胜利的概率应该会多一些。 尉迟恭将槊尖对准了罗成,他微微抬起屁股,身子朝前伏下,头往前倾,纵然疾风迎面打来,他的双眼已久一眨不眨地盯在罗成的肩膀上,双手一前一后地握着槊杆,手心微圆,似紧实松。 u|变得沉稳,像毒蛇的信子一样刁钻无比地朝罗成的胸膛扎去。 这时,原本松垮垮地握在罗成手中的亮银枪突然在尉迟恭的视线中消失不见,它变成一道银光,尉迟恭似乎听见了空气燃烧的哧溜声,那银光闪电一般朝他的喉间窜了过来。 两马即将交会。马儿噗嗤噗嗤地呼吸声急速传来。 罗成那一枪明明比尉迟恭的长槊后发,然而,罗成的出枪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虽然后发却是先至。 尉迟恭现在才体会到了当初安泰的感觉,也许,当初安泰连自己是怎样中枪的都不知晓吧?罗成的快枪的确当得上八个字,枪如疾风,势如闪电。 撤槊?格挡? 不! 那样做完全来不及! 事到如今。只能行险一搏了! 尉迟恭地脑地猛地向前一磕,身子急速下坠,屁股跌落在马鞍上,他低着头伏在马背上,手中的长槊凭着感觉继续向前刺去,就算自己躲避不及。被对方的银枪扎中,也要让对方吃点苦头! 罗成是一个非常自信的人,自信到可以说是狂妄,所以,他才敢违背军令,只带十八骑出营向高畅军挑战。 因为狂妄,所以他对高畅军的武将格外的小觑,当第一个出战地安泰被他一枪挑下马后,更是助了他的这种傲气,所以。当他应战尉迟恭时,态度仍然有些大大咧咧。并未全力以付,仍然像对付安泰一样。等对方先出招之后,他再出枪。 他的枪速的确比尉迟恭要快,也的确是后发先至,然而,尉迟恭并不等同于安泰,当初安泰完全没有一点反应就被他挑落马下,而尉迟恭则不然,他先是迅速做好了闪避的动作。而手中的长槊却依然朝罗成扎去。 电光火石之间,罗成算出若是自己改变银枪刺出的方向。虽然不能刺中低下脑袋的尉迟恭的喉咙,但是仍然有几分可能刺中对方,但是这样一来,自己就没有办法闪过对方地长槊,这是一个两败俱伤之局。 很快,罗成就有了决断。 他的身子朝左侧微微一偏,尉迟恭地马槊的槊尖从他地腰间擦着刺了过去,刺在了空气之中,罗成手中的亮银枪的枪尖也擦着尉迟恭的肩膀刺了过去,扎了一个空,唯有红缨在尉迟恭肩上扫过。 两马交错而过后,尉迟恭用左腿在马腹上轻轻一磕,身下的乌锥向前奔出十来步之后,猛然调转过马头。 罗成那匹玉狮子比尉迟恭的那匹乌锥更为神骏,他比尉迟恭更先转过身来,当尉迟恭调转马头面相罗成时,罗成已经驱动玉狮子朝尉迟恭冲了过来。 在刚刚的交锋中,罗成没有占到半点便宜,这让他甚为羞愤,一张白晢的脸像充血一般通红一片,他咬紧银牙,目光中充满怒火,死死地盯着对面那个黑炭头,这一次,他不会再托大了,一定要将这个讨厌地黑家伙刺于马下。 玉狮子由于转身而启动的速度比乌锥要快,所以,当罗成驱马冲到尉迟恭身前时,尉迟恭地马速还未展开。 面对这样的局面,尉迟恭面色甚是凝重,他平举马槊,不再先出招,而是采取了防守之势。 罗成的枪比他快,他觉得自己的优势在于槊沉力大,所以,他不想和罗成比快,而是采用稳扎稳打的战略,希望能耗尽罗成的力气,在尉迟恭看来,罗成若是一直将枪使得这样快,绝不能持久。 “哧!” 罗成的银枪带着一丝疾风,朝尉迟恭迎面刺来,尉迟恭没有闪避,身子稍稍后仰,双手握着槊杆上架,想要将罗成的银枪格开。 然而,罗成手中的银枪却猛地收了回来,就像它从未刺出过一般,两马交错之际,那银枪又像毒蛇一般朝尉迟恭的肋下挑来。 尉迟恭放下持槊的左手,使出了他那马上夺槊的绝招,猛地一把抓向罗成的枪杆。 罗成的枪速实在是太快了,尉迟恭这一招从未失手过的马上夺槊终于第一次失手了,他的手抓了个空,堪堪从几丝飘荡的红缨擦过。 两匹战马奋力向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尉迟恭觉得肋下微微有些刺痛,手下意识地在腰间一摸,感觉微微有些粘滑,抬手一看,手中多了一丝红色。 罗成刚刚那一枪实在是太快了,尉迟恭终究还是没有躲过,腰间被罗成的枪尖擦伤,只不过,为了躲避尉迟恭的绝招,罗成那一枪也没有使上劲,尉迟恭的伤势并无大碍。 罗成再次圈过马头,继续朝尉迟恭冲了过来,这一次,尉迟恭堪堪将乌锥的马头拉转过来,还没有跑上几步,罗成身下的玉狮子就迎面撞了上来。 “喝!” 罗成一声轻喝,红缨一闪,一道银光在尉迟恭眼底闪过,尉迟恭能感觉到一丝寒意在自己的眉间聚集。 战鼓声在尉迟恭耳边响起,那是身后的同袍在为他擂鼓助威,鼓声急促,就如同他此时的心跳。58 第三集 第八十五章 单骑冲阵 差一着,缚手缚脚。 尉迟恭现在的境况就是如此。 罗成枪快,马快,每每在他的马力即将展开之际冲杀过来,往往杀他一个防不胜防,令他有力难施,无法发挥自己招大力沉的优势来,两人刚刚交手两三回合,就杀得尉迟恭汗流浃背,几乎无力还手。 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尉迟恭的视线忽而清明,忽而模糊,他基本上瞧不清罗成的枪路,只觉得一道一道的银光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朝自己奔来,他唯有凭借自己的经验和直觉抵挡,盼挡过这一阵,直到对方马力疲乏,枪法无力之时再伺机反击。 “铛!” 尉迟恭好不容易逮住了一个机会,发起了反击。 此时,他正面朝幽州城的方向,而罗成面朝的是高畅军大营的方向,太阳恰好钻出云层,悬在高畅军的大营上空,阳光大盛,呈四十五度照射下来,落在罗成面前。 也许是因为直面阳光的因素吧?两马交错之际,罗成并没有像先前那般咄咄逼人,总是第一时间出招,让尉迟恭不得不选择防守,无力还招。 这一次,尉迟恭抢在罗成之前出招,他抡起马槊,劈头盖脸朝罗成砸了过去。 两个点之间直线距离最短,若是要追求速度的话,尉迟恭应该选择直刺,而不是下砸,不过,尉迟恭知道,自己的出招速度远远比不上罗成,既然抓住了先手的机会,倒不如用能够发挥出自己招大力沉的优势,用足劲地抡槊下砸,马槊的槊头好歹也有十来斤,再加上自己的力气,以及身下战马的马力,尉迟恭巴不得自己能一下将罗成砸趴下。 在他看来,罗成这样的一个小白脸多半没甚力气。 罗成这次并没有以攻对攻,而是选择了招架,他双手稍稍分得有些开,举起亮银枪,然后猛地上架,挡住了尉迟恭下砸的马槊,槊杆与枪杆交击的声音分外响亮,隐隐盖过了高畅军助威的鼓声。 这还是两人的兵器第一次相击。 当兵器相击的那一刻,尉迟恭就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对方虽然年纪不大,也的确是个小白脸,但是却有着不输于他的力气。 罗成使的是枪,这个时代的武将大多习惯使槊,使枪的还比较少见,尉迟恭原以为罗成的枪快,乃是因为他手中的那杆亮银枪的枪杆是由硬木制造的,因为是木头,所以枪比较轻,自然就使得快捷如风了,然而,当两人的兵器相格时,通过格挡时发出的声音,尉迟恭才知道原来罗成那杆亮银枪就连枪杆也是用金属制成的,这样的话,罗成那杆亮银枪的重量不见得比自己的马槊要低,故而,能将一杆铁枪使得如此虎虎生风,迅猛无比,罗成的力气自然不会比他相差多少了! 不过,纵然如此,尉迟恭也不会稍作携带,就此放弃自己既定的策略。 “呜嗷!” 他大吼一声,就像猛兽在面临生死之际时发出的咆哮,手中则用上了全力,双腿紧夹马腹,借着战马的冲力,将马槊猛地下压。 马槊的槊头部分往下一沉,朝着罗成的脖子逼近,尉迟恭只觉得自己全身的热血都在燃烧一般,双目生火,也只有这样的对手,才能激起他的潜能,使其斗志昂扬。 罗成脸上的神色丝毫不见惊惶,他是双眼紧盯着对手,眼眸漆黑,宛如深潭一般。 他的左手突然往下一沉,枪杆由平举上架变成了斜斜往上,使得尉迟恭的马槊不得不贴着枪杆下落,随后,他再用力往外一挡,尉迟恭的马则贴着他的身子落了下来,落在空处。 这一招借势化力算得上是一招非常难以使出的技巧,特别是当他的对手是尉迟恭时,然而,罗成这一招使得却不带丝毫的烟火气,借着身下玉狮子向前疾驰的力道,他轻轻巧巧地将尉迟恭的马槊挡在了一旁,就像卸下一根柴火棍似的。 这一招虽然被罗成避了过去,身经百战的尉迟恭却并不慌乱,当两马的马头交错而过时,他左手松开槊杆,以极快的速度落了下去,他的熟铜鞭套在鞭套中,斜斜地放在马鞍旁,尉迟恭的左手非常轻巧地握住鞭柄,将熟铜鞭抽了出来。 然后,两马交错而过,从一侧看去,尉迟恭的身影正好与罗成重合。 “呼!” 熟铜鞭夹杂着一阵疾风,发出一声尖啸,朝罗成的后背抽去。 好个罗成,并没有回头,也没有转身,就像背后有着一只眼睛一般,他手中的亮银枪挽了一个枪花,使了一个改良版的回马枪,之所以说是改良版,是因为这回马枪并非向后直刺,而是从下往上,斜挑而去,枪杆正好挡住尉迟恭猛抽而来的熟铜短鞭,金属相击,发出了一声清亮的低鸣。 一黑 匹战马向着相反的方向驰去,迅速拉开了距离。 尉迟恭的左腿猛力一夹马腹,单手持槊的右手拉着马缰,用力一拉,身下的乌锥发出一声悲鸣,猛地一甩头,硬生生地转过身来。 尉迟恭知道,自己这一下肯定将乌锥马拉疼了,对武将来说,身下的战马就是他至亲的同伴,如不是万不得已,没有一个武将舍得伤害自己的战马。 这匹乌锥战马已经跟随尉迟恭作战一年之久了,在作战的时候,非常合他的拍子,算得上是心意相通,要不是对方的坐骑实在太过神骏,每一次都抢在他前面转过身来,尉迟恭却舍不得如此粗鲁地对付自己的坐骑。 然而,当尉迟恭拉转马头之后,却发现对手并没有转过马头来,而是依然背对着自己,只是他的马速一点也没有降低,反倒比先前对阵的时候更为快速地奔跑起来,奔跑的方向正是两百多步外的帅旗所在。 “好胆!” 尉迟恭低喝一声,脸上的神色由黑转红,又由红转黑。 原来那家伙并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他竟然想直冲本阵,斩将夺旗,果然是年少气盛,实在是太狂妄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尉迟恭待要驱动战马,追将过去。 这时,在另一处土坡观战的罗成的十八随从已然驱马朝尉迟恭冲杀过来,从高空俯览,只见一片烟尘滚滚。 罗艺帐下有十八名骑士,号称燕山十八骑,作战之时,都用面具遮面,手下各自带着五十骑,他们乃是罗艺嫡系中的嫡系,精锐里的精锐。 罗成回到幽州之后,罗艺从军中选出了十八位武艺精良,身经百战的骑士作为罗成的亲卫辅佐罗成作战,他们号称燕山小十八。 这次,罗成违令出阵挑战高畅军,并没有强令他们跟随,而是随他们选择去还是不去,结果这十八骑没有一个退缩,全部跟随罗成出营作战。 他们事先并不知道罗成会如此胆大妄为,当瞧见对方的主帅临阵观战时,竟然舍弃正在和自己进行生死搏斗的对手,单身朝帅旗所在杀去,对方主帅身边虽然只有区区数十骑,却肯定是精锐中的精锐,要想在这数十骑中斩将夺旗,就算罗成有万夫不挡之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不过,既然自己的主公这样做了,作为亲卫,他们只能跟随,反正陪罗成出营作战时,他们已经当自己战死了。 罗成双腿紧夹马腹,屁股悬空,身子微微朝前弯曲,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帅旗前的高畅,脸色虽然依旧平静如水,然而,他的眼神却向燃烧的黑火一般,幽然,激烈! 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到! 在和那个黑炭头交手的时候,他并没有使出自己的全力,为的就是迷惑对手,以便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危险?失败?死亡? 他从来没有考虑这些!他,罗成!是不可战胜的,永远不可战胜!他要想做什么?就一定能做到! 现在,他最担心的是那人转身圈马而走,自己的玉狮子虽然神骏,两百来步也不是在一瞬间就能赶到的,要是对方避战,只是命令手下来阻挡,自己能否在那人入营之前追上他,也不过是在五五之数而已! 还好,那人也许认为自己无法威胁到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后撤,而是停在了原地,他一边从身旁的亲卫手中拿过一杆长枪,一边还举起马鞭指向自己,脸上居然还带着微笑! 他这是在看轻我吗? 不可原谅! 罗成心中的怒火更盛了,他忍不住轻喝一声,让身下的坐骑跑得更快一些,最好像风一般飞驰起来。 区区两百来步,以玉狮子的速度,虽然不能在一瞬间赶到,却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很快,罗成就驱马来到那片低缓的小土坡前,帅旗下骑在马上的高畅也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底,对方居然如此年轻!在那一刻,罗成心中竟然有了一丝莫名的嫉妒。 虽然,早知道那个雄踞冀州自称夏王的家伙今年才二十出头,但当真正瞧见这人时,罗成才有了直观的印象。 不过,从今天以后,这人就会成为历史了! 罗成冷哼一声,驱马上了土坡,这时,他耳边听见了一声猛兽的咆哮,他感到自己身下的玉狮子竟然抖了一下,他有些疑惑,莫不成真有什么猛兽在附近出没? 然后,他瞧见一道白光朝自己直奔而来,在那道白光的背后,是一个金光闪耀的大圆球!58 第三集 第八十六章 雄阔海大战俏罗成 孔微微收缩,那道白光在罗成眼中现出了原型,乃是而来的小斧头,斧头虽然飞行急速,那一刻,飞行的轨迹却尽在他掌握之中。 他轻喝一声,手腕一抖,亮银枪如同一条银蛇哧溜着窜了出去,枪尖正好点在那面飞来的斧头上。 “叮!”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空中响起,斧头打着旋儿,脱离了最初的飞行轨道,往一侧飞去,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后,落在青翠的大地上,斧刃深陷在泥土之中,只露出白色的斧柄,与周遭的青葱迥然不同。 玉狮子依然在奋蹄前行,然后,那奔驰的雄姿却不由凝了片刻。 在那面小飞斧上,蕴藏着一股罗成并未料到的大力,表面上,他很轻易地就将那面朝自己面门飞来的小斧头挡开了,实际的情况却并非如此。 由于他出枪之时,并未料到那面飞奔而来的小斧头居然如此沉重,所以,他采用的是以硬碰硬的方式,枪尖没带任何花巧,直接地挡在了小斧头的飞行路线上。 那一刻,罗成只觉一股大力从枪上传来,那杆由精铁制成的亮银枪的枪杆似乎也弯曲了起来,他的身子冷不丁往下一沉,屁股坐在马鞍上,气沉丹田,第二次提力,再加上身下战马前冲之力,方才堪堪将那斧头挡开。 与此同时,他身下的玉狮子奔驰的速度也因此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如果说高畅是驯兽人的话,雄阔海就是他鞭下的那头猛兽,高畅若是松开了猛兽颈上的绳索,山林的野性就会重新在那头猛兽身上出现。 此时,雄阔海的状态像极了一头重回山林的猛兽。 他大声咆哮着,迈着沉重的步伐朝土坡下的罗成奔去,大地似乎也在隐隐颤抖,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慢慢拉近! 杀戮,血腥永远是雄阔海喜欢的东西,而强者的鲜血则是他的最爱,他喜欢抓住武将的双腿,将其举在空中,然后撕成两截。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他不由兴奋起来,舌头舔着干涩的嘴皮,眼中露出暴戾的凶光。 瞧见坡下的小白脸挡开了自己的飞斧,他裂嘴一笑,放在腰间的手猛地往外一抽,又一柄小斧头划过一道白光,朝罗成飞去。 前一道小飞斧的目标是罗成的面部,这一道小飞斧的目标则是玉狮子的脑袋。 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 这样的道理,雄阔海并不明白,但是并不表明他不会这样去做,作为一个只能步行作战的武将,要想困住一名骑马作战的武将,自然要先将对方的坐骑砍倒,不然对方就算不敌,也可以仗着战马的速度将自己甩开,雄阔海本人虽然跑起来的速度并不比马速差多少,然而,终究是不如马力那般持久。 罗成轻夹马腹,玉狮子义无反顾地朝土坡上疾驰,疾风迎面扑来,马儿的鬃毛非常漂亮地朝后飞舞,罗成抿紧嘴唇,紧贴在马颈旁,他眯着双眼,冷冷地注视着小飞斧朝自己迎面砍来。 手腕一抖,亮银枪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带着一丝呼啸破空而去。 枪尖挑中了小飞斧的斧面,罗成再暗暗往上使劲,小飞斧在那股作用力之下,猛地改变飞行路线,从罗成的头上飞了过去,掉落在身后。 这一枪,罗成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使用的是巧劲,并未硬接硬挡,只是改变了飞行中的斧头的重心,因此改变了它的行进路线。 “叮!叮!叮!” 随着几声脆响,罗成将雄阔海向自己掷来的几面小飞斧左挡右格,上挑下劈,纷纷格挡开去,两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在土坡下的战场上,跟随罗成出战的燕山小十八也与尉迟恭战在了一起,他们分出数骑纠缠着尉迟恭,与之作战,使其无法分身前去救援主帅,其余的众人则跟在罗成身后朝土坡上杀将而来。 土坡上,雄阔海也并非一个人冲杀下来。 十来名高畅的亲卫驱动战马离开本阵,朝土坡下冲杀而来,他们的目标并非罗成,而是紧随罗成而来的幽州骑士,在他们看来,雄阔海应该能很轻易地阻住罗成的去路,让他无法威胁到自己的主帅。 高畅骑在马上,帅旗在他身后高高飘扬,一杆长枪挂在马鞍旁的架子上,他轻轻拂着战马的鬃毛,安抚着战马的情绪,使其不受沙场杀气的影响。 在他身旁,管小楼,董康买,高雅贤,曹旦,刘雅主将纷纷将武器拿在了手中,虽然明知道就算罗成突破雄阔海那一关,冲到土坡上来,也不见得能在高畅手中讨得便宜,毕竟,高畅是比雄阔海更加厉害的存在,但是,这些人的心中 了有些紧张。 当罗成冲杀到本阵后,自己这些人该在怎么办呢? 不错,主帅的武艺是比自己这些人要高,但是,难道就因为这一点,自己这些人就可以任由主帅和敌将作战,在一旁看好戏即可? 那并非部属应该做的事情! 然而,罗成的枪法毒辣无比,自己这些人若是上阵与他交战,则多半凶多吉少,高畅若是想借此铲除异己,那将是最好的时机。 当然,怀着这样心思的人只是少数几人,他们的眼光闪烁不定,不时在土坡下的战场和高畅之间来回。 这时,雄阔海已经奔到了罗成身前。 “吼!” 他大吼一声,借着奔跑之势,脚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跳了起来,高高跃起,肩后插着的大斧划过一道白光,朝罗成劈头盖脸砍去。 罗成虽然坐在战马之上,但是,由于雄阔海身形巨大,再加上位于高处,故而,当其高高跃起,要比坐在马上的罗成要高,那巨斧自然可以由上至下劈来。 硬接硬挡? 罗成才不会和这个人型巨兽比拼力气,刚刚的几次远距离较量,使他明白,纵然自己天生神力,光是比力量的话,却也不是这个莽汉的对手,要想战胜对方,只能仗着自己的马速,以及出枪奇快无比的特点,不要想着一枪致命,而是多给对方造成一些小伤害,积小伤为大伤,最终拖垮对方。 何况,他虽然很有兴趣和这个人型猛兽交战,但是这次目标却不是对方,而是那个仍然土坡上的敌方主帅,只要能杀了高畅,这次幽州之围将不战而解。 罗成的左脚脚尖轻点马腹,玉狮子很有灵性地改变了行进方向,往一侧驰去,使得罗成以侧面面对雄阔海。 “哧!” 亮银枪划过一道银光,朝雄阔海面门扎去,雄阔海若是不改变自己的招式,在他的斧头劈中罗成之前,罗成这一枪就会先要他的老命。 雄阔海招式不变,依然用力下劈,另一把斧头极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正好挡在亮银枪的行进路线上。 两把斧头,一攻一守。 雄阔海虽然力大无比,动作却不失灵活,更是一个天生的战斗机器。 玉狮子继续往一侧闪去,在高畅等旁观人的眼中,它就像是在跳着优雅的舞步一般,华丽无比,高贵无比。 罗成的银枪收了回来,雄阔海下劈的那一斧也因为距离的因素落了个空。 雄阔海脚尖落地之后,猛然前窜,手腕一抖,斧头划过一道白光朝玉狮子的前蹄斩去,玉狮子由于是在往一侧趟步,速度自然没有前冲那般快,眼看就要被斧头斩中。 罗成轻喝一声,玉狮子的前蹄突然高高扬起,昂身而立,那斧头自然斩了个空,然而,雄阔海的身形突然一凝,斧头变横斩为上撩,朝玉狮子的腹部斩去。 亮银枪猛然下劈,枪尖朝雄阔海的面部劈头盖脸地砸去。 另一把斧头顿时往上一架,挡在面门之前。 “铛!” 银枪的枪尖重重地砸在斧面上。 雄阔海原想用右手的斧头架开罗成的银枪,用左手的斧头继续攻击,砍伤罗成的战马,将其弄下马来,然而,在这一次交锋中,他的目的并未达到。 那下劈的一枪,几乎用上了罗成所有的力气,单靠雄阔海一手之力,并不能轻易地将其架开,枪尖砸在斧面上的那一刻,雄阔海就知道不对了。 他顾不得继续自己的攻势,嘴里发出一声咆哮,前冲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深扎在泥地中,稳住自己的重心后,借用大地的力量,猛然扭腰转胯,奋力上举,方才将罗成那一枪架了开去。 玉狮子发出一声嘶鸣,前蹄落下,然后“腾腾腾”往一侧迈去,四蹄交错,一直奔了好几步,方才稳住了身体的重心,将雄阔海的力道化解,保持住了平衡。 罗成只觉双臂隐隐有些发麻,那是对方的反震之力,他冷冷地盯着雄阔海,神情虽然冷傲,心中却暗道厉害,不由收起了小觑天下英雄之心。 雄阔海的双脚则深深地扎进泥土之中,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双眼目露凶光,狠狠地盯着马上的罗成,恨意十足。 一股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土坡下,尉迟恭,高畅的亲卫和燕山小十八之间的战斗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喊杀声不断,在空旷的原野上方远远地传了开去。58 第三集 第八十七章 流星 蝴蝶 箭 朵黑云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遮住了阳光,一大块阴战场上。 “喝!” 罗成杀得兴起,发出一声清啸,身下的玉狮子宛若一道白色的闪电朝前方那黑塔一般的壮汉疾驰而去,白色的披风随风飞起,颇有几分萧飒之意。 “吼!” 雄阔海大吼一声,抡起门板一般的双斧迎着罗成向前冲去,转瞬之间,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土坡下撞在了一起。 两人交起手来。 在旁观人的眼中,只见一道道的银色闪电在两团白光中出没,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数十呼吸间,两人的兵器竟不曾碰过一下。 “铛!” 终于,罗成的亮银枪和雄阔海的双斧相碰,发出了一声清亮的鸣叫。 随后。 “叮叮当当!” 一连窜的兵器相格声响起,就像忙着赶生意的铁匠铺一般,当声音响得最激烈处时,罗成与雄阔海分别脱离了战场,一左一右,拉开了距离。 罗成的嘴唇微微张开,他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不怎么均匀起来,额前垂下了一丝头发,上面浸满了汗水,变成了一绺,搭在了眼皮上,令他很是难受。 他圈过战马,回身望向土坡。 通过那一阵急风暴雨般的攻击,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却依然没能带给对手伤害,也闯不开对手的阻拦,无法冲到坡顶上去。 一丝失败的阴影在罗成心中隐隐升起。 不错,他的动作是要比雄阔海快,也远比他灵活,他原想通过快速的进攻冲破雄阔海的阻挡,冲到坡顶上去斩杀高畅,然而,经过刚才那几个回合的交锋,他知道除非对方战死,否则自己是过不了这一关的。 面对罗成的出招,雄阔海不曾有丝毫的闪避,甚至格挡的次数也不多,他也知道自己的动作比对方慢,若是一味闪躲或是格挡,一定会被对方冲开一个缺口,突破自己的防线,冲到自己身后去。 所以,他的策略非常简单,你一枪刺来,我就一斧头还过去。 罗成有极大的机会刺中雄阔海,然而,他知道自己那一枪不一定能致雄阔海于死地,而雄阔海的反击则很有可能会要他的性命,那门板一般的巨斧,不要说是直接砸上,就是被它磕一下,那也非同一般。 所以,罗成只好中途撤枪,躲过雄阔海的反击之后,再从另一个角度出招。 当然,到最后两人的兵器终究是不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一番撞击之后,罗成只好驱马离开战场,无功而返。 他也想绕过雄阔海,仗着马快,从另一侧冲上山去,然而,每当他这样做的时候,雄阔海就会抽出腰间的小斧头,朝他投掷过去,当他躲过对方的飞斧后,身高腿长,跑起来势如奔马的雄阔海却已赶到了他的面前,重新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一条路不通,他还想走另一条路。 那就是等土坡上的人冲杀下来,趁乱取胜,罗成最擅长于群战,他的枪快,马快,在别人出一招时他可以刺出三四枪,所以根本不怕人围攻,若是土坡上的人冲杀下来围攻于他,他可以借敌人之势来阻挡雄阔海,寻个机会冲上坡顶。 然而,他和雄阔海交手几个回合后,土坡上的人却依旧在观战,没有一丝一毫下来帮忙的意思,同样,此路不通。 罗成的目光转向另一个战场,在那里,他手下的十八骑士正在与敌人殊死搏斗,敌人的数量比本方要多,起先那员与自己交手的敌将武艺明显要比自己的人高出几筹,不时有同伴被他挥舞马槊打下马去,看情况,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解决掉他们,冲过来和那个黑炭头夹击自己。 怎么办? 难道就这样放弃! 面对这样的结局,罗成多少有些不甘,不能毕其功于一役,对骄傲的他来说,就是失败啊! 他的目光从不远处正向他咆哮发出挑战的雄阔海身上扫过,落在了土坡顶上正冷冷地注视着自己的高畅身上,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逢,顿时,电光四射,激起一丝暗流。 一只金黄色的蝴蝶不知从何而来,懵懵懂懂地闯进两人的视线中,它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不对,不断振动翅膀,想要从某种气流的漩涡中飞出来,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始终飞不出来,徒劳地在两人的视线中飞舞盘旋。 罗成观察了一下自己和高畅之间的距离,两人大概相隔一百二十步左右。 这个距离,看来可以用上那一招。 罗成反手从马鞍旁抽出马弓,右手则将亮银枪挂在马鞍旁的勾架上,当右手重新抬起时,手中已然多了一只箭矢。 张弓,搭箭,拉弦! 罗成稳稳地骑在马背上,玉狮子非常温顺地停在原地,那只美丽的蝴蝶仍然在两人的视线中上下飞舞,弓背上的箭尖缓缓围绕着飞翔的它移动,对准了土坡上的高畅。 就在罗成张弓搭箭之时,高畅也没有闲着,他第一时 弓箭,紧跟在罗成之后,做出同一套动作。 在两人周遭的空气似乎变得凝滞起来,气氛有些窒息,那只蝴蝶在气流的漩涡中四下乱窜,姿态颇为凄美。 黑云被风吹开了,太阳重新露出头来,大地,一片光明。 就在阳光重新落在原野上的那一刹那,罗成紧扣弓弦的右手突然一松,弓弦猛地弹了回去,箭矢离弦,宛如流星经天朝目标电射而去。 “哧!” 这时,箭矢射到中途之后,在罗成耳边方才响起箭矢破空的呼啸声。 箭矢从那只翩翩飞舞的蝴蝶上方划过,蝴蝶就像一颗彩色的小石子从空中坠落一般,直直地掉落下来,在即将落在大地上时,却像挣脱了什么束缚似的,翩然而起,而原本被某种气流刺激得紧紧贴在大地上的草尖也同时昂起头来,重新随风轻摇。 罗成的箭刚一离弦,高畅的瞳孔就收缩起来。 他的精神力牢牢地锁在那只离弦的箭上,箭飞行的轨迹在他的锁定中上下跳动,不过,最终还是被确定了下来。 与此同时,他的手一松,手中轻扣的箭矢离弦而出,破空而去。 “嗖!” 箭矢破开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然后,这破空声猛然消失,另一个声音宛如轻雷一般在空中响起,方圆数百步的空气仿佛也为之一震。 “砰!” 高畅射出的那只箭与罗成射出的那只箭在空中撞在了一起,箭尖对箭尖,不曾有丝毫的偏差,在那一刹那,两只箭的箭尖化为飞灰,箭杆则继续向前相撞,随后,两只箭同时往上,抛飞起来,划过两道弧线,掉落到不为人注意的某个角落。 蝴蝶翩飞而起,重新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金色的翅膀反射着阳光,两人的瞳孔中,同时多了一个亮点。 “嗖!” 这次是高畅首先出招,他的右手猛地一抖,弦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的箭矢先一步离弦而出,朝罗成射去。 来得好! 罗成将惊诧的心情强行按捺下去,松开轻扣在弓弦上的手,箭矢带着他的自信和尊严电射而出,朝着对手的破空而来的箭矢飞去。 既然对手能将自己射出的箭在半空中用箭击飞,那么,他罗成也能做到,为此,他放弃了闪避的打算,若是自己这一箭不曾将对手的箭击落,死去也是活该了。 “砰!” 两只箭矢在空中相撞,一上一下,翩飞开来。 “好!” 高畅暗道了一声好,目光仍然紧盯着罗成,流露出一丝惺惺相惜之意,在一百二十步外,高坐在马上的罗成眼中也是如此。 罗成虽然狂妄,但是并不是无知自大,当碰见和自己本事相当的对手时,他也会真心敬佩对方。 经过这两箭的交锋,罗成知道自己想要斩将夺旗的心愿算是落空了,不要说那个使槊的黑炭头本事比他差不了多少,不要说那个拿着双斧的黑塔的武艺更是和他不相上下,就连对方的主将也本事非凡,至少箭术就不在自己之下。 弥漫在场中的杀气似乎消散了不少,那只金黄色的蝴蝶振动翅膀,朝着高空飞去,朝着自由飞去,脱离了囚牢。 罗成驱动战马,背朝土坡往前驶去,冲入另一个战场之中,在那里,他手下的骑士已经损伤一半,剩余的人也在敌人的围攻中苦苦挣扎。 既然达不到自己当初的目的,那么就要尽可能地把手下救回去。 两名高畅的亲卫脱离战场,朝罗成冲杀过来,想要阻住他的去路,罗成轻喝一声,身下的玉狮子突然加快速度,向那两人直奔而去。 那两人没有料到罗成突然加快速度,下意识地往两旁一分,罗成从两人中间冲了过去。 “嗬!” 两人分别大叫一声,手中的马槊一左一右朝罗成劈头盖脸砸去。 罗成没有闪躲,玉狮子箭一般地从两人中间窜了过去,两道银光一闪,那两人基本上同时掉落下马,两匹空马则继续向前冲去,远离了战场。 不多会,罗成就冲入了纠缠在一起厮杀的人群中,将还活着的手下救援出来,他留在最后,硬生生地挡住了尉迟恭和那些高畅亲卫的追赶。 “叫他们回来吧!” 高畅目送着且战且退的罗成远去,向身侧的亲兵下达了命令,高畅知道,依照现在的人手,除非自己出手,和雄阔海,尉迟恭联手,否则是留不住罗成的,既然如此,到不如鸣金收兵,期待日后再战。 罗成虽然勇猛,高畅对此却不怎么在意,在他看来,匹夫之勇不足畏! 不过,他倒是蛮欣赏这种匹夫之勇的! 高畅笑了笑,阳光照耀在他脸上,金光闪闪。58 第三集 第八十八章 四月上。 涞水。 顾子文率领三千余人在涞水河西岸虚张声势,士卒们在东岸幽州军的注视下,每日砍伐树木,搭建浮桥,船只,使得薛万彻不敢大意,整个注意力都放在了对面的高畅军上,每日每夜忧心不已,担心高畅军强渡涞水河,冲破本方的防线。 在顾子文吸引薛万彻的注意力同时,苏定方率领数千精兵迂回至涞水河上游,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找了个河水不深的地方,在夜间架设浮桥,全军花了两夜,渡过了涞水河。 两天后,苏定方率军接近了薛万彻的营地,与此同时,事先收到信号的顾子文大张旗鼓,率军强渡涞水,一时间,河面上尽是舟船,河岸上旌旗飞舞,鼓声雷动。 薛万彻将大部分兵力摆放在了河滩上,想要乘顾子文部半渡之时率军击之,就在这时,苏定方率领数千精兵从一侧杀将出来,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了薛万彻的后营和中军大帐。 薛万彻见势不妙,放弃了后营和中军大帐,留下一部分士卒抵挡,自己则率领本部精骑脱离了战场,向北狼狈而逃。 四月中,薛万彻率领一千残部逃回涿县,与涿县的五千守军会合,一天后,苏定方和顾子文率领大军进抵涿县城下,在三里外扎下营寨,形成强攻之势。 涿县虽有五千士卒,却多是临时征召而来的农兵,并非幽州军的精锐,故而,最初薛万彻并未将他们带到涞水,而是留在了后方看守粮草,要让他们凭城而守,也还有几分作战的勇气,若是让他们出城野战,稍为受挫,就有可能一溃千里。 所以,就算薛万彻清楚敌军的兵力和本方相差仿佛,他也不敢率军出城野战,只能凭城自守,反正只要他守住涿县,就能挡住面前这支高畅军的去路,使其无法和幽州城下的高畅大军合流。 就在薛万彻败退涿县之时,在幽州城下,高畅军开始了攻势了。 要想攻下重兵把守的幽州,首先必须破掉罗艺安置在城下的东西大营,要想破掉罗艺的这两个营寨,高畅知道,这不是心急就可以办成的。 他的战略非常简单,那就是稳步推进。 第一步,就是修建营寨,将营寨一步一步朝幽州城推进,直到与对方大营之间的距离可以直接发起攻势为止。 罗艺在他的营寨前修建了许多工事,用来抵挡高畅军的进攻,消耗高畅军的有生力量,想用防守工事来换取高畅军的性命,既然知道对方的这个打算,高畅自然不会如罗艺所愿,因此,他采取了以工事对工事的策略,虽然,过程也许会慢了一点,但是,那效果不是利用人命去强攻可以做到的。 将营寨修到罗艺大营后,高畅军就可以利用投石车,床弩等大型器械朝对方大营发起进攻,破坏对方的防守工事,若是罗艺仍然龟缩在自己的大营内,就只能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比较,高畅军用来进行远程作战的器械比幽州军的质量要好上那么一点。 罗艺自然不能允许高畅将营寨修到本方大营前,为此,他只好改变既定的战略,不时派出小股精骑来袭击高畅军未曾修好的营寨,以便破坏对方的行动,焚烧敌军的器械。 对幽州军的举动,高畅自然心知肚明,早就为这些小股幽州精骑安排好了对手。 他也安排了一部分精锐分成几个小队,猎杀幽州军的那些小股精骑,一旦幽州军出营袭来,那些小队则听令而出,与对方展开殊死搏杀。 一时间,在桑干河的河岸上,不断地上演着生死时速的搏杀,鲜血不停地汇入河水中,然后转瞬之间,就被河水所吞噬,褪去了鲜红,就像河岸边随处可见的那些尸体一样,到最后,终究没有一个人能记得他们。 经过一段规模不大,但是血腥而残酷的拼杀之后,高畅终于将本方的大营建在了幽州军的大营之前,展开了规模强大,旷日持久的强攻。 那时,已经是四月下了! 就在高畅军大规模进攻幽州城下的罗艺大营时,远在数百里外渤海,北海,齐郡等地,却在酝酿着狂潮。 四月十七日,辰时。 渤海郡,乐陵。 阳光穿过云层,照射在院中那株郁郁葱葱的大槐树树梢上,槐树下,知世郎王薄正将一把长槊舞动得虎虎生风,在院子四周,有数人围观,叫好声,鼓掌声不断。 知世郎王薄,邹平人,大业七年,在长白山(今山东章丘、邹平境内)聚集大量逃避兵役以及逃荒的流民起兵反隋,他算得上是第一个大规模起兵反隋的变民军首领,在他的影响下,那些走投无路的流民才纷纷揭竿而起。 一首“无向辽东浪死歌”道尽了下层平民的心声,王薄的义旗刚刚举起,山东(太行山以东)各地就纷纷响应,短短的一段时间内,王薄帐下就有了十万之众。 大业七年(公元611年),王薄起兵以来,多次击败官军,声威响彻齐鲁之地,由于兵力众多,粮草不济,他不得不率军南下攻打鲁郡。 最初,他获得了几次胜利,不过,由于部众太多,指挥系统过于臃肿,上下号令不齐,行军途中,遭到了齐郡郡丞张须陀的袭击,被杀数千人,部队也因此而溃散。 王薄重新收集残部,躲避张须陀部的追击,退出齐郡,北渡黄河,驻军临邑。 张须陀率军追至,王薄与其决战,又遭重创,有5000人被杀,损失牲畜以万计,王薄再次收拢余部,纠集孙宣雅,郝孝德等变民军共十余万进攻章丘(今山东章丘),张须陀率步骑两万前来迎击,再次重创变民军,最后迫使王薄率领余部退入山林之中,从此一蹶不振,再不复有当初的声威。 “砰!” 长槊从王薄手中脱手而出,深深地扎进大槐树的树身,顿时,无边落叶萧萧下,槊杆犹自轻摇,半晌,方凝滞不动。 “好!” 围观之人行了上来,叫好声不断。 “知世郎真是好武艺!” 说话之人满脸带笑,他身着一件麻衣道袍,头戴一顶黄巾道冠,独臂,身形瘦长,脸多皱纹,显得颇为凄苦,若是大家还有印象的话,当知道他就是当初被高畅派人伏击,丢了一条胳膊,却侥幸逃脱追杀的于道人,于弄仁。 “哪里?见笑了!” 王薄笑着朝于弄仁抱了抱拳,伸手结果亲卫递上的汗巾,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 两人嘴里说着没有营养的话,在众人的簇拥下,慢慢步入厅堂,分宾主坐下。 “眼看各路豪杰齐聚渤海,我在此代表我家主上恭贺知世郎旗开得胜,早日建功立业!” 王薄拂了拂下颌的几缕长须,呵呵笑道。 “于道人,代我多谢贵主上美意!” 于弄仁干笑两声,话锋一转。 “现在各路豪杰皆已聚齐,皆听从知世郎号令行事,不知知世郎何时动手?” 王薄沉吟片刻,然后说道。 “夫战,当庙算在前,我军虽然人数众多,却来自不同的山头,号令不一,且各部战力不等,若是匆匆上阵,恐将大败而回,当务之急,还需要整合诸部,统一号令,待诸军整合完毕之后,再出师不迟!” 听了王薄的话,于弄仁面露焦急之色。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知世郎您的这一股东风了!若是踟躇不前,恐坐失良机啊!一旦幽州方面抵挡不住,大事不妙啊!” “哦!” 王薄手拂长须,沉吟不语。 说实话,于弄仁并不怎么看得起王薄,现在的知世郎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敢为天下先的知世郎了,屡次败在张须陀手中,他早已失去了原来的雄心壮志,一心只想捞取钱财,苟活性命,当初,要不是于弄仁的主家支持,要不是张须陀被瓦岗军所杀,王薄也许根本就不敢走出大山。 要不是于弄仁的主家需要利用王薄聚集那些乌合之众给高畅添点麻烦,要不是一心想报断臂之仇,于弄仁才不会来担当这个使者。 对方为什么还不出兵,于弄仁知道,他无非是还想捞些好处而已! “我家主上说了!若是知世郎出兵,将会赞助知世郎一批金银财帛,使知世郎能够犒赏三军,鼓舞士气,大事若成,渤海,北海,齐郡,鲁郡四地将交给知世郎镇守!” 王薄抬头瞄了于弄仁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还是贵主上高明啊!知道我方缺乏钱粮,无力出战,现在既然贵主上帮我王薄解决了这个难题,我王薄也当投桃报李,于道人,就请回复尊上,说我王薄当克日起兵,分兵三路,讨伐逆贼高畅!”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其乐融融。 (有事更新完了,抱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喜欢隋末逐鹿记请大家收藏:()隋末逐鹿记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集 第八十九章 刺杀疑云 (上) 月十九日,黄昏。 乐寿。 一辆双轮马车慢悠悠地离开朱雀坊那条宽约四丈的大街,拐入了一条小巷,小巷的巷道不宽,容不下两辆那样的双轮马车并排行驶,小巷的长度也不算长,依照马车通常的行驶速度,在一百个呼吸的时间内就能通过。 马车内坐着一个身着紫色官袍的年轻人,他手中拿着一卷文稿在看,另一只手则放在腰间的剑柄之上,他就是夏**机处首座徐胜治。 朱雀坊乃是夏国政府的办公之处,各个部门的官衙都在其中,就连高畅的金城宫也位于坊内,高畅率领大军北上讨伐幽州后,将徐胜治留在了后方,让他负责统筹后方军务,以及筹备几万大军的后勤供应,这么大的一个担子压在徐胜治肩头,让徐胜治忙得不可开交,恨不得将一天颁成两天来用。 马车在小巷中缓缓向前,巷道的地面不如大道平坦,偶尔会出现一些凹地,马车有些颠簸,徐胜治的身体也随之上下簸动,这样的环境让他无法集中精神来观看文稿。 徐胜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案卷,拉开马车前的布帘,目送着两侧青灰色的墙壁朝身后退去,终日里来一直紧蹙的眉头慢慢舒缓开来。 前方战事紧急,忙于军务的徐胜治连吃住都在朱雀坊的官衙内,为的是能节省一些时间来处理军务,同时,也方便和其他部门沟通,以及和政事堂的那些大人们交换意见,当遇见突发事件也能够尽快处理。 不过,作为一个比较重视自己仪表的年轻人,隔上几天,徐胜治也会离开官衙,回到自己的府邸去沐浴更衣,休息一晚,他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何况,夏王也说过,劳逸结合才是处理事务的正道。 徐胜治的府邸和大多数夏国高官的府邸一样,位于城南的劝业坊,距离朱雀坊有一段距离,若是一味沿着大道来行,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为了节省时间,徐胜治每次回府都会选择走近道,从朱雀坊到劝业坊,若是不走大道,而是穿几条小巷的话,路途要近上了许多。 之所以选择马车用来做交通工具,是因为在马车上也可以观看文件,处理公务,时间嘛!能挤一点算一点! 眼看马车就要驰出小巷了,淡金色的夕照静静地铺在巷口的地面上,与小巷内的幽暗相映成趣,徐胜治放下布帘,重新拿起放在一边的文稿,准备继续阅读。 这时,马车突然一抖,猛地停了下来,徐胜治皱起了眉头,放下文稿,重新掀开布帘。 一辆装满干草的平板车出现在巷口,挡住了去路,一个身着粗布短衣的汉子站在平板车前,一边朝这边憨厚地笑着,一边观察着车辕的情况。 “大人!” 随在徐胜治身边的亲卫并不多,一共五人,说话那人是他们的头,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那人站在马车前头,脸上略略带着尴尬之色,瞧着徐胜治呐呐说道。 “上去瞧瞧是什么状况?” 徐胜治懒懒地注视着前方,淡淡说道。 “是!” 那人应了一声,派出了一个护卫朝巷口行去,马车此时离巷口不远,很快,他就走到了那辆平板车前。 徐胜治刚要放下布帘,突然间,他感觉到了一些不安,夕照下,平板车上的那堆干草闪烁着金光,那个赶车的汉子站在那团金光旁,虽说在不断地点头哈腰,谦卑地笑着,那眼神却出奇地诡异,目光阴晴不定,时不时就瞄着马车上的徐胜治。 金光突然一阵闪动,干草朝四面八方飞了出去,一个身影猛地从干草堆里钻了出来,夕照落在他背上,巨大的阴影落在了巷口,与此同时,一个大铁锥从那人手里飞出,朝马车疾飞而来,黑影从巷子上方的天空划过,将那本就不多的天光遮挡得严严实实。 说是迟,那是快! 就在那人行动之前,事先觉得不对的徐胜治脚尖在车厢内一点,从车门窜了出来,手掌在车门一侧厢板上重重一击,人则朝另一个方向飞去,他刚从马车上跳下来,人顺势在地上一滚,那个大铁锥就狠狠地落在车厢上,顿时,一声巨响,无数碎木横飞,灰尘四起,迷糊了人的视线。 站在平板车前的侍卫未曾反应过来,事情来得太突然了,让他无所适从,当他终于清醒过来,手放在腰间的横刀刀柄上时,那个押车的汉子手中突然多了一只上好了箭矢的手弩,弩箭的箭尖正对着他。 “仓啷!” 横刀刚一出鞘,那弩箭已然上身,如此短的距离,箭尖透甲而入,大半箭身深扎在他胸间,他的身子就像醉酒一般摇晃着,手中的横刀无力地掉落在地上。 事先埋伏在干草堆中的壮汉脚尖刚一落地,手顺势探入干草,顿时抽出一把雪亮的陌刀,那个壮汉身高 晃眼瞧去,就像是雄阔海的孪生兄弟一样,当然,仔两人还是有许多不同,那人高是高,却没有雄阔海壮实,身子有些偏瘦,不过,同样神力惊人,不然,也不会将几十斤的大铁锥扔出几丈的距离,将马车车厢砸得粉碎。 “大人快走!” 护卫头子将从地上的徐胜治扶了起来,剩下的那三个侍卫已然抽出腰间的横刀向巷口冲了过去,挡住了那两名刺客。 徐胜治的样子显得颇为狼狈,头发散乱,脸上的灰尘一道一道的,衣衫的长袖不晓得什么时候断了一截,显得一只长,一只短,不过,他的眼神依然保持清明,比起自己的那几个护卫要好了许多。 那个护卫头子想乘同伴上前阻敌之际,从巷子的另一头逃跑,徐胜治并未急着动身,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对那个护卫头子吼道。 “哨子!” “啊!” 这时,巷子口传来了一声惨叫,一个冲在最前头的护卫被敌人的陌刀拦腰斩成了两截,鲜血四溅而出,巷子两侧的高墙被溅得血红一片。 那壮汉哈哈大笑,身形像一座小山移了过来,手中的陌刀那雪亮的锋刃被鲜血染得通红,血水不时从刀锋上滑落,滴落在地面上,在他身后,那个押车的汉子手持着最先死去的那个侍卫的横刀,紧跟而来,杀气凛然,起先的卑躬屈膝在他脸上已经荡然无存。 负责保护徐胜治的侍卫是监察司的人,当初,也是军中的悍卒,同伴那惨烈的死状虽然使他们心惊胆寒,却也未能消除他们的战斗意志,剩余的那两人并排着靠在一起,提刀作势,慢 他们知道单靠自己两人的力量,无法挡住刺客的行动,他们只能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或是等待援兵的到来,或是争取徐胜治脱身。 那个护卫头子胸前挂着一个哨子,那哨子就是专供这样的紧急关头所用的,哨声响起,城中的巡逻队一旦听到就必须马上赶来。 “唿哨!” 好不容易,那护卫头子才将哨子吹响,哨声凄厉,越过巷子两侧的高墙,远远地传了出去。 哨子吹响后,那护卫头子护着徐胜治朝巷子的另一侧跑去,在他们身后,那两个护卫正在拼死抵挡刺客的追击,刀锋掠过空气的声音凄厉地在巷中响起。 “铛!” 那壮汉挥舞着陌刀,将一名护卫匹练般斩来的横刀格开,那护卫只觉手心发麻,手臂一阵酸软,虎口裂了个大口子,鲜血长流,横刀差一点就脱手而出。 另一名护卫和他来自同一个军营,两人一起出生入死,配合十分默契,见同伴的横刀被敌人格开,手中的横刀一个突刺,朝那壮汉的胸前扎去。 壮汉裂嘴一笑,身子急退,陌刀横放在胸前。 “铛!” 又是一声清脆的格挡声,侍卫手中的横刀荡了回来,他的身子也情不自禁地朝后退了半步,就是这半步,他和同伴之间就多了一丝空隙。 另一个刺客从壮汉身后猛然冲了出来,一刀劈下,将两人彻底分割开来。 与此同时,那个壮汉猛地跺了一脚地面,变退为进,身子突然前冲,直直地撞了过来,砂锅那般大的拳头夹着风声直捣而来,重重地击在闪避不及的一个侍卫胸膛上。 “砰!” 那个侍卫的胸膛被壮汉的拳头击中,胸甲顿时凹了下去,他惨嚎一声,嘴里喷出一股血箭,就像背后有一条绳索牵着似的,整个人朝后方飞了出去,萎顿在地,身子抖动片刻,就凝滞不动了,壮汉手持陌刀,踏着重重的步子,从那人身侧奔过,朝前方的徐胜治追去。 徐胜治很冷静,他虽然听见了身后同伴的惨嚎,也听见了壮汉那足以撼动地面的脚步声,却不曾有丝毫的慌乱。 这些刺客是从何处而来?他们的幕后指使者是谁?他们怎样在乐寿藏身的? 在急速朝前奔跑之时,徐胜治的脑子里却在想着这些事情,陪在他身旁的侍卫头子一边朝前奔跑,一边往后张望,与此同时,他嘴里依然在不停地吹着哨子召唤援兵。 眼看就要跑出巷子口了,这时,前方传来了一阵急促脚步声,最初,那个侍卫头子以为是巡逻的士兵听到哨声跑来了,然而,他那激动得心情很快就变得一阵冰凉。 三个手持武器的黑衣蒙面人迎面奔了过来,其中,有人手中还拿着手弩。 不是同伴,是敌人! 侍卫头子心中一凉,脚步慢了下来,忍不住就要停住身形,面对追兵堵截时,一般人的第一反应大多如此。58 第三集 第九十章 刺杀疑云 (下) 不能停,冲过去!” 徐胜治一声大吼,脚下的速度不但没有减慢,反倒快了起来,他一脚踩在一个水洼之中,水花飞溅,水洼中的世界顿时化为碎片,他的身形疾风一般朝前方阻挡自己去路的敌人卷了过去,手中的佩剑闪烁着森冷的锋芒。 这个时代的士子,并非后世那种读书读到脑痴,以手无缚鸡之力为容的书生,他们腰间的佩剑并非装饰之用,他们大多精通剑击之道。 徐胜治艺出鬼谷一门,常年随师傅游历天下,以山河万物为书卷,以民生百态为学问,多少也精通一些技击之术,不然,也难在这乱世中存活至今,只是,自从投奔高畅以来,他一直身居高位,只以脑中的智慧和谋略来辅佐高畅,从未遇上需要他用上武功的时候,就连在鼓山阻击战那样危险的境地,他也没机会亲自提刀上阵,故而,不要说是敌人,就连本方的同袍都不知道他不但精通武艺,而且并非等闲之辈,这也是策划这次刺杀的人唯一没能预料到的变数。 身后那个壮汉的脚步声越来越重,每一下,脚下的大地仿佛都在颤抖,他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咆哮,徐胜治觉得自己的后背似乎能和那壮汉的呼出的气息相触。 他知道,要是自己和同伴在此停留下来,哪怕只是片刻,也就死无葬身之地。 在这种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地情况下,唯一的解救之法只有向前奔跑,无论如何,也要冲破敌人的阻截,唯此,就算身上带点彩也无妨,毕竟,听见哨声之后。那些巡逻的士兵不敢怠慢,终将纷涌而至,自己只要在援军未至的这段时间被前后两拨人围困起来,多半就能保住性命了。 所以,要想活命,并无他途。唯有杀开一条血路。 “嗖!” 两个黑衣蒙面刺客并排迎了上来,两道雪亮的刀光闪过,朝极速奔跑和跑得有些犹豫的徐胜治和他的护卫头子卷了过去。 徐胜治眼睛微微眯起,紧紧地盯着前方地那个对手,雪亮的刀光像闪电一般迎面击来,他的身形不曾有丝毫地犹豫,朝着那道白光就直直地撞了过去,双手紧握剑柄,手中的佩剑斜斜地横在了自己身前。 “铛!” 一剑一刀在空中相撞,一溜火星飞溅。刀与剑像恋人一样紧紧地贴在了一起,舍不得分开。清脆的鸣击随后变成令人双耳声涩的摩擦声。 “砰!砰!砰!” 徐胜治地脚步声就像鼓声一般,有节奏地响起。他是双手握剑,刺客是单手持刀,在刚才的那一次交锋中,他的力量占到了上风,随着剑与刀的相击,两人的身形在半空中一凝,很快,那刺客就身不由己地往后退去。徐胜治则如影随形,踏着对方的步点。紧跟而去。 剑与刀仍然保持着最初相逢时的姿态,亲密地纠缠在一起。 徐胜治和那刺客的面孔离得非常之近,他能非常清晰地听见对方的喘息声,蒙在对方脸上的那块黑布在贴近下颌地地方正一涨一缩地抖动,两人的眼神之间就像有一根无形地线连着似的。 最初,对方地眼神充满了嗜血的狠劲,随后,在尽在咫尺的对视中,徐胜治却在对方眼中瞧见了一丝惊惶。 这并非一个合格的死士,说不定留他一命,能够找出幕后的指使者而来!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在徐胜治脑中一闪而过,毕竟,现在能不能冲破对方的阻截,能不能活下去对他来说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黑二一手拿刀,一手持弩,横刀斜放,手弩平举,想要乘徐胜治和同伴纠缠之际,发射弩箭,射杀目标,然而,手中的弩箭箭尖随着目标移动许久,却找不到丝毫地可乘之机,徐胜治一直躲在同伴的身后,把同伴地身体当作了挡箭牌,让他无从下手。 在策划这次刺杀行动时,在内线的帮助下,徐胜治身边的护卫人数,护卫的武力等级,以及马车行进的路线,时间,巡逻的士卒听闻号令之后大概需要多久才赶到现场黑二皆了然于胸,考虑了多方面的因素之后,黑二认为选择在这个小巷动手将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这才开始了正式行动。 然而,动上手后,他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没有将徐胜治的机警和武艺考虑在内。 先是因为徐胜治的机警,使得藏在干草堆中的力士没能用大铁锥将徐胜治一击必杀,然后,徐胜治在侍卫们的掩护下,逃脱了伏击,逼迫他和另外两个同伴出场,前来堵截徐胜治的去路。 虽然,出现了这么多不利因素,巡城的士兵们这时也多半听到了哨子声正在赶来,黑二的心中却不曾有丝毫的慌乱,他们这些人,既是刺客,也是死士,每次行动之际,都和对手有玉石俱焚之心。 一时之间,虽然无法发射手中的弩箭,徐胜治却也尚未逃脱本方的伏击,他仅存的那个侍卫已然落在了他身后,力士也追了上来,正和同伴夹击对方,很快就会将那人斩杀当场。 在黑二看来,在刺杀徐胜治之后尚有时间撤离现场,一切还尽在他的掌握中! 可惜,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他还是人,就没有可能掌控一切,很快,黑二就发现自己虽然已经把徐胜治当做了一个好手,却还是将他的武艺低估了。 同伴被徐胜治推得不断向自己的方向移来,使得黑二也不断后退,拉开和他们的距离,以便有动手的空间。 终于,同伴的身形停了下来,一声如同野牛濒死前的嚎叫从同伴嘴中响起,同伴在地面上重重的一跺,不再后退。 黑二心中一喜,停下后退之势,提刀冲了上来,徐胜治的那个侍卫已经被其他人斩杀,只要再将他挡住片刻,就会将他合围,斩杀当场。 “砰!” 就在黑二冲上来之际,同伴的身形却突然向他飞了过来,让他无从闪避,迫不得已,他只好扔下手弩,手掌先是在同伴的腰间一推,随后变推为抓,将他拉到了一旁。 一道亮光在他眼前疾闪而过。 脚尖在地面上一点,身形如大鸟一般朝后疾飞,手腕一抖,横刀划过一片刀幕挡在了自己身前。 “啊!” 随着一身惨嚎,一侧的同伴像陀螺一般打了旋儿,身子重重地撞在了巷子左侧的高墙上,然后,萎顿在地。 鲜血随着同伴的身形如雨点般在空中飞舞,甚是惊艳。 黑二以为针对他的那 是虚招而已,就在他向后退避之际,被徐胜治先是一然后一个穿云腿踢飞的同伴喉间已中了一剑,被杀当场。 黑二猛烈地喘着粗气,一脸都是汗水,蒙面的黑布已然被濡湿,紧紧地贴在他脸上,让他非常不舒服。 他弓着腰,死死地盯着前方的目标,在目标身后不远处,同伴正呼喝着赶了过来。 不能躲避,也不能后退,他必须在同伴赶到之前挡住目标,否则任务就失败了,任务一旦失败,负责这次刺杀行动的他就算逃脱敌方的追杀,也逃不脱堂里的制裁,家里的人恐怕也会受到连累。 那是他绝不想见到的。 “铛!” 刀剑相格,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击。 黑二小心地移动步伐,挡在徐胜治的身前,同伴们拼了老命朝这边跑来,只要还支持片刻,就会大功告成。 面前只有一个人阻截了,只要突破对方的封锁,冲出小巷就能保住性命了,士兵们大概正在赶来吧! 身后传来了刺客的奔跑声,徐胜治似乎还能听见他们的奔跑时的呼吸声,然而,他的心情却并未因此而感到焦急,反倒更加沉稳。 因为沉稳,他并没有胡乱冲杀,仍然是一招一式,有条不紊地按照自己的计划行动,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每个人都知道。然而,在目前这样危急地局面,却很少有人能像他一样冷静。 劈砍,直刺! 非常简单的动作,逼迫得前方那人不停地后退。 不过,那人是一个好手,他始终挡在徐胜治的去路上,徐胜治若是有一丝夺路而逃的念头。那人就会像毒蛇游动上来,紧紧地咬住他。 身后的追兵越发近了,徐胜治无从选择,只能行险一搏了! 又是一个直刺,对面那人再次往后退去,躲了开去。他手中的横刀像一泓秋水在空中微微摇晃,随时准备朝徐胜治倾泻而来。 “嗖!” 徐胜治送开了剑柄,佩剑刺破空气,发出一声尖啸,朝那人当胸飞去。 黑二没有料到徐胜治居然将随身的兵器脱手而出,这一招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的脚步调整不过来,无法闪躲,只好将横刀在身前一立。 “叮!” 关键时刻,他手中地横刀不负他的重托。刀面正好横在徐胜治那一剑的剑尖前面,他的上半身微微后仰。情不自禁地朝后退了半步,将飞来的那一剑格挡开去。 这个时候。徐胜治已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贴上身来。 一个拳头突然出现在黑二地面前,一大片阴影遮挡住了天空。 黑二猛地一甩脑袋,拳头夹杂着一阵刺耳的呼啸声从他耳旁掠过,他的耳垂就像被针扎过一般,生疼! 他下意识地将手腕一抖,手中的横刀朝前划去,想把对方逼开。重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然而。他刚刚做出这个动作,手腕就像被一把铁钳夹住了一般,再也动不得分毫,然后,徐胜治的身影猛地闯进他的眼底,就像是一座大山。 胸口一疼,一股大力涌来,使得黑二身不由己地朝后退去,然后,手腕被对方抓住,他无法后退。 脚下一空,黑二觉得自己飞了起来,像风筝一般飞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对方的手已经离开了他的手腕,让他犹如腾云驾雾一般飞了起来。 天与地,在他眼中不断地变幻,不断地旋转。 “砰!” 黑二从空中落下,重重地摔在地面上,正好落在奔跑的同伴前方,那些人脚步一慢,情不自禁地放缓了步子,绕是如此,还是险些踩在黑二地身上。 黑二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只觉自己的身体像闪了架一般,无处不疼。 他躺在地上,视线地余光正好瞧见徐胜治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跑到了大道上,在那里,有许多人正注脚朝巷子内观看。 “走!” 他强忍疼痛,出声制止了同伴地追赶,事到如今,整个行动已经失败,再不走,剩下的这几个人都会丧命。 死士,也并非一味求死之人! 当巡城兵马司的人赶到这个小巷时,那些刺客已经消失在了现场,踪迹全无,巷子内摆放着侍卫们的尸体,那车装满干草的平板车仍然挡在巷口。 徐胜治重新回到了刺杀现场,他的脸色显得不怎么好看,只不过,不管是谁遇见这样的事情,脸色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当时在最危急的时候,他扔掉佩剑,采用了近身格斗术,用了一个漂亮地背摔将挡路的刺客扔了出去,这一招还是从高畅那里学来地,当初只是一时好奇,因为从未见过这样的近身格斗术,没想到却救了自己一命。 莫非冥冥中真有什么天意? 徐胜治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命令士兵们将战死的侍卫的尸体收好,以待日后好好下葬,他蹲在那具刺客的死尸前,仔细地检查着那具尸体,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虽然,由于各种新产品的出现,越来越多的商人冒着战乱赶到了乐寿,使得乐寿的市面繁华起来,总的说来,在监察司的大力监控,巡城兵马司的努力之下,乐寿的城防还算森严,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大规模刺杀行动的发生,其间未免耐人寻味啊! 幕后的主使者会是谁呢? 徐胜治知道对自己不满的人很多,敌人不仅来自于外,也来自与内。 在夏国的朝堂上,同样存在派系,有世家派,旧隋的官员派,寒门士子派,起初随高畅起事的长河派,还有就是像徐胜治,李靖,尉迟恭等后来加入的实力派,像徐胜治这样一个既无家世,也无背景的家伙居然身居军机处首座,高畅率军出征后竟然让他负责后方所有事物,对此心存嫉妒与不满的人肯定不在少数! 那么,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究竟是谁策划了这次刺杀! 几天过后,这个疑问不但没能解开,反倒更加复杂了,因为,在夏国各地,这样的刺杀行动并不仅仅在乐寿一地发生,在各个大小城池中皆有出现,刺杀的目标无不是当地的军政首脑,这些行动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 一时之间,风雨飘摇,官吏,士子,百姓皆人心惶惶!58 第三集 第九十一章 刺杀疑云 (续) 月二十三日,申时。 乐寿,金城宫,养心堂。 堂前的庭院内,种着几株桃树,现在这个时辰,桃花已然落尽,树上满是累累的果实,阳光下,投出好大一片阴凉。 树下的石桌旁,摆放着两个锦凳,苏雪宜和阿岚相隔着石桌而坐,几个宫女与她们稍隔一段距离站在桃树下,唯有若芷站在苏雪宜的身后。 苏雪宜静静地坐在锦凳上,神情淡定,相比之下,阿岚则不安分多了,她时而站立,时而坐下,眉头紧皱,似乎在忧心着什么。 “阿岚,不要着急,你要相信尹神官的能力!” 苏雪宜微一扬眉,柔声说道。 阿岚瞧了苏雪宜一眼,嘴里嘟哝了一句,没人听清她在说什么,片刻,她重新坐了下来,端起石桌上摆放的茶碗,猛喝了一大口。 站在苏雪宜身后的若芷忍不住撇了一下嘴角,一丝不屑从她眼底闪过。 苏雪宜瞧了一眼阿岚面前的茶碗,朝若芷使了个眼色,若芷有些不情愿地示意不远处的宫女过来,给阿岚重新换上一杯茶。 高畅和苏雪宜,阿岚两人成亲以来,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老是在外领兵作战,偌大一个金城宫,只有不多的几个宫女,以及女官,为了派遣寂寞,阿岚和苏雪宜走得比较近,几乎每天都要见面,两人聊的话题也比较丰富,因为生活阅历的不同,两人都有对方感兴趣的故事,当然,她们聊得自多的还是她们共同的夫君高畅,那个话题永远也没有完结的时候。 就这样,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宛如亲姐妹一般。 虽说如此,苏雪宜的贴身丫头若芷却对阿岚看不上眼,在她眼中,阿岚太过粗俗了,不懂琴棋书画,针线女红不说,就是起码的礼仪也不清楚,就像刚才喝茶的样子,哪里有半点王妃的仪态。 不过,自己的小姐非要和对方搞好关系,她最多只能在无人处向小姐抱怨两声,除此之外也做不了什么。 茶碗放在石桌上,宫女欠了欠身,退了下去,养心堂的殿门被推开了,一群人行了出来,阿岚猛地站了起来,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向那群人奔去。 苏雪宜缓缓起身,跟在阿岚身后慢慢走了过去,她的脸色有些凝重。 “尹神官,情况怎样?” 还没靠近,阿岚就大声喊道。 她问话的对象是走在那群人最前头的一个身着白色神官袍的女子,那女子神态显得有些疲惫,瞧见阿岚奔来,她和身后的那群人齐齐低头,躬身行了个礼。 “禀岚妃,全赖神君保佑,圣女并无大碍,现在睡过去,当她醒来后就没事了!” 尹神官嘴里的圣女乃是当初在高畅登基大典上装神弄鬼的荷花仙子,就在徐胜治被行刺的那天,在乐寿数十里外的官道上,从河间归来的荷花仙子一行也遇见了刺客的袭击,在那次袭击中,荷花仙子的护卫几乎全部战死,幸好,有一只附近农庄的屯兵正好经过,惊走了刺客,这才保住了荷花仙子的性命。 性命虽然保住了,却因为拉着载有荷花仙子的马车的战马受惊,荷花仙子摔下了马车,头部受创,致使她昏迷不醒。 圣女被刺,这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 若是被那些信徒们知道圣女被刺客刺杀,现在昏迷不醒,那是会出大乱子的,毕竟,圣女是高高在上,能够未卜先知的人物,若是被刺客刺伤,甚至一命呜呼,那会说明什么呢?那说明灵宝神君其实并没有什么法力,不然,怎么会连自己与俗世的联络人也保护不了呢? 所以,监察司在第一时间就封锁了这个消息,将那只屯兵关在了军营中,以保护的名义与外界隔绝开来,另外,他们将荷花仙子送进了金城宫,一是因为金城宫的护卫最为紧密,这是为了避免荷花仙子遭受到刺客的二次攻击;另一个原因则是避免荷花仙子遇刺受伤的消息外传,免得引起信徒们的惊恐。 荷花仙子进宫之后,苏雪宜和阿岚立刻命令神殿的尹神官进宫来为她疗伤。 高畅曾经编过一本医书,用新式新刷术印了许多本,上面记载着许多常见病的治疗药方,以及怎样预防瘟疫,怎样养身健体等内容,基本上,每个神官人手一本,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神官,书上的基本的内容都必须掌握,若是在每年的大考中不合格,他们会受到一定的处罚,有的甚至会被除去神官的称号。 为什么一个宗教份子必须掌握医术呢?这其中自然有高畅的考量。 佛教之所以能在中原大地广为传播,那是因为它的思想比较麻醉人的精神,能让人们把自身所受到的痛苦和不公当作自己前世的果报外,还因为那些和尚们多少会点医术什么的,偶尔会赠医施药,再加点所谓的神迹,自然流传甚广了。 不要说佛教,就拿汉末时的黄巾起义来说吧,当初, 是因为自称他的符水能治病救人,这才纠集了数十万起事反汉,最终将那个王朝的根基彻底地搞跨了。 所以,高畅若是想推行自己的灵宝神教,要想用灵宝神教来取代其他宗教在人们心中的地位,赠医施药这类的小手段是必须的,后世的某个轮子功也不是因为自称练了他的功法能治病这才流传甚广的吗?那还是号称科学昌明的时代!把那样的手段拿到这个人们还敬畏鬼神的时代来施行,当然是无往而不利了! 不过由于时间过短的原因,大多数神官其实对医术只是略通皮毛,只能照方抓药,不过,在这些神官中,也有些天才,他们的医术甚为高明,尹神官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尹神官是女性,一直以来她就是苏雪宜和阿岚的御用医师,荷花仙子受伤,自然由她出面医治。 知道荷花仙子并无大碍后,苏雪宜和阿岚齐齐松了一口气,她们简单地和尹神官寒暄了几句,就让她下去歇息了。 这两人之所以如此担心荷花仙子的伤势,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因为荷花仙子是她们两人共同的朋友,高畅常年领兵在外,陪她们的时间不多,由于安全上的考虑,她们也很少出宫游玩,平时无聊的时间自然居多,荷花仙子作为灵宝神教的圣女,在人前露面的时间不多,她经常进宫来陪伴苏雪宜和阿岚两人解闷,久而久之,三人自然成为了好朋友,这也是因为高畅的这两个老婆不讲什么王妃的排场才如此的! 第二个原因当然是为了高畅的大业,现在的阿岚和苏雪宜不比从前,她们多少也有了一些政治智慧,她们也知道作为圣女的荷花对高畅的作用,若是荷花有什么不测,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事情就难办了! 荷花仙子虽然性命无忧,事情却并没有因此而完结。 不多一会,监察司的头目白斯文在宫中女官莲花的陪同下,请求觐见,他是来此向阿岚和苏雪宜两人汇报近期的工作,就最近发生的一系列刺杀事件做一些分析和解释。 苏雪宜和阿岚在崇福殿接见了白斯文,她们一左一右坐在堂上,若芷和莲花分别站在两人身后,白斯文则站在堂下,低着头,弯着腰,姿态显得甚为卑微。 由不得他不做如此状! 近期的一系列针对官员和神官们的刺杀事件使得白斯文头上生出了一些白发,弄得他焦头烂额,极其狼狈。 这些事件的发生,说明了在他的管理下,监察司的工作错漏百出,这也间接表明了他的无能,面对两个王妃的询问,他自然要把姿态放得很低了。 白斯文知道,在莲花手下有着一批他也不知道底细的暗探,那些人在敌情司和监察司中都有,所以,若是他继续这样无能下去,很有可能自己的位置会被那个女人取代。 首先,白斯文检讨了自己的错误,然后,也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困难,因为监察司成立不久,人员都没有经过什么培训,在工作中,难免会出现一些错误,不过,他相信在他的领导下,这些困难都是暂时的,最终,监察司会圆满地完成夏王殿下交付的任务,像现在这样的不利局面绝不会再出现。 说了一番空话和套话之后,白斯文将话题放在刺杀事件上。 白斯文认为这些刺杀事件不是单一存在的,必定和某些阴谋联系在一起,首先,在这些刺杀事件中,一个世家子弟都没有,这说明了什么呢? 另外在这些刺杀事件前,在清河,平原,信都,河间等地,发生了多起农庄和豪强宗族的土地争端,农庄的人员组成来自于流民,对于那些豪强宗族来说,他们是外人,他们的存在也挡住了那些豪强的发财之路,使得他们不能自由地兼并土地,在两者之间发生冲突很自然的事情,只是,最近这种冲突越来越多,越演越烈,这和刺杀事件会有什么关系呢? 在高畅率军征伐幽州,内部军事力量空虚的情况下,出现了这些事情,这又表明了什么呢? 总之问题是很多的,监察司的工作是繁重的,但是,只要大家相信他,给他更多的支持,他白斯文是能够解开这个谜团的,在他的领导下,特别行动队的萧万全已经展开了搜查行动,那些藏在黑暗中的家伙终将被一个个地揪出来。 只是,事情真的像白斯文想的那么简单吗? 事到如今,他还连一个活口都没有抓到啊!那些刺客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无影无踪,只留下了一些无法证明其身份的尸体。58 第三集 第九十二章 世家的生存之道(上) 距离清河郡城五十里外,有一座名叫崔家山的山峰,平原拔地而起,远远望去,就像一座巨大的尖塔一般,蔚为壮观。 崔家庄围绕山势而建,是一片占地极广的宅院,一道三丈多高的寨墙像土黄色的带子连绵数里把整个庄园包围起来,从某种角度来说,与其把这片建筑叫做庄园,倒不如把它当作一座防卫森严的小城池为佳。 庄园分为内庄和外庄,在外庄居住的都是普通的崔姓族人,以及一大批为崔家干活的萌户,他们为崔家耕种庄外那好几万亩的田地,为崔家的纺织作坊制造精美的清河绢,他们为崔家创造财富,崔家则保护他们,免于官府的劳役以及流贼们的侵袭。 在内庄居住的则是比较接近权利中枢的崔氏族人,他们处理和崔家这个大家族有关的各种要务,崔氏一族的祠堂也建在内庄之中,每年年底,散步在各地的崔氏族人都会齐聚崔家庄,祭祀祖先,告慰神灵。 庭院深深,溪流淙淙。 一道清泉从地底的泉眼喷射出来,化为一泓清潭,潭水沿着山势缓缓往下奔流,形成一道白玉带般的溪流,汇入山下的一个人工挖好的湖泊之中,在湖边,栽种着许多树木和花草,修建着不少雕琢精细的廊桥水榭,在这明朗的春光之下,风景独好。 崔家现任家主崔无锋一身青衫,长袖飘飘,踏上横架在湖上的水榭,一个身着白色儒衫的年轻人神情恭谨地跟随在他身后。 走到湖中的亭子里,崔无锋凭栏而立,一阵风吹来,将青衫的下摆吹得摇动不止,崔无锋的视线仿佛没有焦点一般投射在一片波光之中,若有所思状。 年轻人双手摆放在身侧,微微躬着身,一缕阳光透过亭盖的空隙,投射下来,正好落在他那张冠玉一般的脸上,他眯着眼睛,低着头,视线落在崔无锋的身侧。 半晌,崔无锋长叹了一口气,视线从波光中移回,落在年轻人的身上,那人的脑袋微微下沉,神情显得更为恭谨。 “没有想到一国的灭亡居然来的如此之快!” 崔无锋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感叹,年轻人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想当初,我年轻的时候,这里还是北齐高氏的天下,后来,关中宇文氏来了,夺了高氏的天下,那些关西佬占据了朝堂,再后来,外公夺了外孙的江山,这天下又改姓杨了,数十万大军南下,短短的几年时间,南朝灰飞烟灭,天下为之大一统,原以为乱世已然结束,盛世来临,却不想,风云突变,这天下又已分崩离析!” 崔无锋的目光停在低着头无声聆听他说话的年轻人身上,久久不动,在他脸上露出一丝慈爱之情。 这个年轻人叫崔浩,乃是他的大儿子,与现正为高畅效力,领兵在外的崔正号称崔氏二杰,如无意外,下一代的崔家家主当出自这两人之中。 “虽然,那个人最终只能落得这样的下场,却没有想到,他的脑袋却被他相信的自己人所砍了下来,不管怎么说,就算他对不起天下人,也没有半点对不起那些家伙啊!当初,那个宇文化及犯了死罪,暗自与突厥边贸,从中谋利,那个人并没有杀他,只让他在家闭门思过,且在不久之后就敕免了他,让他官复原职!面对如此的恩义和宠信,那个人的得到的回报是什么呢?不过是当头一刀!无怪是蛮胡出身,毫无礼仪而言!” 崔无锋结束了感叹,语气略显轻描淡写地说道。 “浩儿,你饱读群书,对那个人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不知有何感悟?” 崔浩抬起头,目光掠过崔无锋的肩膀,投在湖光山色之中,在他心中,众多念头分沓而至。 他知道,自家父亲身为家主以及好多年,在那个位置上再也坐不了多少年头了,现在,能和他竞争下任家主的唯有崔正一人,而他与崔正相比,并没有多少优势。 现在,崔正身为中郎将,正率领军队随同夏王高畅征战幽州,而他的父亲崔无伤现为夏国高官,身居政事堂高位,而他崔浩虽然身为家主长子,却无官无职,若是高畅一举夺下幽州,占据河北之地,崔正那一脉自然水涨船高,而要是自家的父亲在这个时候又什么闪失,下任家主的位置极有可能被崔正那小子夺取。 想到这里,崔浩不仅有些后悔,相比于崔正,他更喜欢读书做学问,不爱舞刀弄枪,所以,当初,率领家兵去抵挡高畅军的是崔正,最后,带领崔家军投靠高畅的还是崔正,而那时的他还为崔正的举动暗中窃喜不已,他原以为高畅建立的夏国是流贼政权,像兔子尾巴长不了,却不想短短的一年时间,势力竟扩大如斯。 现在,自家的父亲问自家这个问题,无非是考验自家的眼光和才学,只要自家回答得宜,就会在父亲心中加分不少,崔浩知道,只要自家不少那糊不上墙的烂泥,他的父亲就不会把家主之位交给崔正。 所以,他思索了片刻,方沉声说道。 “当初,北周代齐,是因为关中那些以征战起家的门阀集团支持的北周,在军事力量上,比起我们关东世家 北周高氏要更为强大,那些蛮胡大多不讲礼仪,也不道,只知道一味追求力量,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更适合在乱世生存,毕竟,在乱世之中,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 崔浩停顿片刻,偷偷瞧了崔无锋一眼,他有点担心自家这些不符圣人礼仪之道的言语激怒了父亲。 瞧见自家父亲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后,他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北周代齐后,杨坚揽权,最后夺取了自家外孙的宝座,在这背后,也得到了大部分关中门阀的支持,因此,他很快就消灭了朝中反对的声音,平灭了叛乱,这其中和北方久经战乱,大多数人都不想再起刀兵,对战争极其厌倦不无关系,后来,在大力打压我们关东世家的关中门阀的支持下,杨氏很快统一了天下,建立了强大的大隋朝!” 崔浩叹了口气。 “虽然,在开皇年间,朝堂充斥着关中门阀的子弟,我们关东世家的子弟难以立足,不过,那个时候的确算得上是盛世,军队多次击败寇边的突厥人,人口增长快速,田地速增,社会也比较安定,这些我们没有办法否认!” 崔浩望着远处,笑了笑。 “只是区区十几年,那个人就将这样一副基业折腾精光了,当初,那个英明神武的晋王殿下登基时,恐怕很多人都想不到会有这个结局吧?” 崔浩收住笑容,神情凝重地说道。 “说实话,杨氏为什么这么快就丢掉了江山?原因有很多,每个人的看法都不同,有人认为是因为他三征高句丽不胜,劳民伤财,使得民不聊生,方才纷纷揭竿而起;有人认为他当初征集民夫,挖掘大运河,使得农民离开了田地,地里再无收成,那些百姓为了活下去,只得沦为盗贼;这些看法都没有什么不对,这些事情加在一起,自然令得王朝的基业不稳了,然而,我认为皇帝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当初支持杨氏的关陇门阀抛弃了他的关系!” “哦!” 崔无锋笑了笑,瞧了崔浩一眼,然后说道。 “浩儿,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呢?” 崔浩手掌轻拍栏杆,神情坚毅地说道。 “皇上身为晋王时,率领数十万大军平定南朝时,他就对江南风物甚为喜爱,喜欢江南的文采风流,后来,他在杨素等人的支持下,取代太子杨勇夺得了皇位,关陇门阀在朝堂上更是一家独大,为了防止有人像他死去的父皇那样行事,他就必须抑制关陇门阀在朝堂上的力量,于是,他征召了许多江南士子入朝为官,多次驾临江都,特别是在三征高句丽不利,杨玄感叛乱,流贼四起之后,他担心自家的安全,没有回到大兴,也没有驻守东都,而是率领文武百官去了江都!” 崔浩回过身,苦笑着对崔无锋说道。 “不晓得当时皇上是怎样想的?不马上回到关中这个杨家的起家之地,而是率领十来万关中士卒南下江都,这是一招致命的败着啊!他之所以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与其说是关陇门阀抛弃了他,倒不如说是因为他先抛弃了关陇门阀!” 崔浩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 “瓦岗军围困东都,隔绝东西南北交通,高畅盘踞河北,萧铣,杜伏威,李子通,林士弘等叛贼纷纷占据几郡之地,真正能听从朝廷号令的地方所剩无几,然而,这些并不算什么!真正对大隋发出致命一击的是太原李渊的反叛,要是当初反叛的只是一些流民,一些豪族,他们只是因为生存的原因铤而走险,李渊的反叛则大不相同,李家也算是关中名门啊!李渊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地夺取河东之地,夺下大兴,占据关中之地,和关陇门阀的支持分不开啊!正因为如此,宇文化及这才敢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啊!只不过,宇文化及也太不明智了,他杀掉杨广,也就成为了天下之大贼,无异于插标卖首啊!我有点想不通他为什么非要这样做的理由,皇上无论如何也不该死在他手上啊!他日后的结局可想而知!” “这么说浩儿你不看好宇文化及?” 崔浩点了点头。 “现在宇文化及虽然率领精锐的骁果军,但是,他却缺乏根基,没有粮食,没有根据地,要想北上,或者西归,都会面临各地变民军的堵截,他要想手下的十几万人,必须粮草的供应,而现在,河南的几个粮仓都掌握在瓦岗军手中,两者之间必有一战,宇文化及凶多吉少啊!” 崔无锋微笑着说道。 “那么!在浩儿眼中,又有谁最有可能夺取天下呢?” 崔浩的目光变得游移,眉头皱得更深了,目光游移片刻后,落在湖边的丛林之中,沉思了好一会,他方才慢慢说道。58 第三集 第九十三章 世家的生存之道(中) 纵观天下,称王者无数,称帝者也不乏其人,然而,多为沐猴而冠之辈,他们就像小丑跳梁一般在上窜下跳,行为殊为可笑,最终,也只能沦为胜利者脚下的踏脚石,逃不脱败亡的命运!” 崔浩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悠远深长。 “那些小股势力就不用多说了,我们的视线应该落在那些起码占据几郡之地,坐拥数万大军的强大势力之上,在这些人里面,最终,只有一个人才有机会问鼎天下!” “哦!” 崔无锋点点头,脸上露出几分赞许的神情。 “如此,我儿且细细道来!” “首先,让我们先说说萧铣这人!” 崔浩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轻声说道。 “萧铣,出身南梁皇族,为后梁宣帝之曾孙,晋王登基,立萧铣之叔伯姑母为皇后,即萧皇后,萧铣遂被任为罗县令,从其出身来说也算尊贵,只是,萧氏家道中落已久,他年幼时家中甚为贫寒,据说以给人抄书为业,以此养家糊口,所以,就算他当上了罗县令,也没有什么家业!” 崔浩轻拂一下垂在耳畔的发丝,停顿片刻,继续说道。 “大业十三年,天下反贼四起,朝廷政令不通,很多地方势力皆拥兵自重,岳州校尉董景珍、雷世猛等密谋起兵反隋,董景珍等辈皆是当地的豪强,家中甚有资财,但这些人的家世名声不响,为了扩大声势,他们将萧铣拥立为主,以恢复梁朝盛景为口号,反隋而立,他们在口头上虽然尊萧铣为主,实际上却只是把萧铣当作一面旗帜,很有将其架空的意思!” 瞧了面有疑问之色的崔无锋一眼,崔浩低头说道。 “父亲大人,儿子之所以这样认为,自然有所依据,当初,萧铣还在罗县的时候,董景珍派手下的大将去迎接他,先董景珍一步投靠萧铣的姓柳的流贼头子,生怕将来自己的位子在董景珍等人之后,于是,派人把那使者给杀了,对此,萧铣虽然有责怪之意,却因没有掌握兵权,将那人无可奈何,但是,到了董景珍的地盘后,董景珍认为这样很不合理,于是萧铣只好违背自家不追究柳生的诺言,任由董景珍等人将柳生杀掉了。从这些事情可以看出,萧铣手中并无多大的实权,他手下的将领也多为桀骜不逊之辈,多自恃有功,骄恣专横,杀戮自决。萧铣若不解决这个问题,其下场可想而知!” 崔浩笑了笑,说道。 “当然,这萧铣也并非坐以待毙之辈,为了收拢兵权,他用了许多办法,十三年十月,他称梁王以后,大力发展农耕,以休兵耕种为名,裁削诸将兵权,这样做,他手下的那些将领自然不满,不过,他总是利用手下将领的矛盾,采取拉拢一批人,打压另一批人的手段,圆满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不过,在太平年月,他这样做自然无可厚非,而在这乱世之中,他如此做,无疑于自斩手臂,若有强大的外敌入侵,没有训练精良的军队抵挡,其基业极有可能很快就分崩离析!所以,就算他坐拥巴陵之地,能够问鼎天下的可能也不大,总的说来,他扩张的力量不足,无法北上与群雄争锋,最后,只能坐等被某个强大的势力吞并!” 针对萧铣其人崔浩做了以上评论后,崔浩说到了另一个人。 “至于萧铣的邻居,那个在大业十二年年底就自称楚帝,定都豫章的林士弘,则只是一个笑话,他被萧铣轻易击败,丢了首都豫章,现在虽然还有数万大军,也只是在芶延残喘而已!” 匆匆几句话带过林士弘后,崔浩说到了下一个人,他的语气变得郑重了许多。 “杜伏威盘踞江淮一带,手下有数万精兵,算是南军中最有战斗力的部队,杜伏威流贼出身,作战悍勇,据说,他在军中征集精锐士卒自成一队,名为“上募”,兵力为五千人。杜把上募作为自己的子弟兵,平时非常宠爱,但要求也非常严酷,每作战必以上募为先锋,战后检查每人身上的伤痕,如伤在背后,即刻处斩,因为那表示其临阵退后。每次战胜,杜伏威都把抢掠到的资财赏给全军,如果手下战死,就以死者的财产甚至妻妾殉葬,这样做自然有违圣人的仁义之道,且极为残忍,然而,杜伏威的部下皆为他所感,作战时,纷纷奋勇向前,不畏生死,自然所向无敌了。” 崔浩长呼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随着地盘和势力的增长后,开始有士人投靠杜伏威,依靠这些士人,杜放弃了以前的流 术,开始努力建设自己的地盘,他对领地内的百姓只赋税,同时,可能是出于寒苦的原因,他极其痛恨贪官污吏,曾下令凡官吏贪污者无论轻重一律处死,这样做当然不太合理,但却使杜得到了民心。相比于杜伏威,与他毗邻而居的李子通和沈法兴两人理政和作战的能力就差了许多,不出意料,这两人最终会被杜伏威击败,其地盘也会被江淮军吞并!” “这么说来,我儿看好杜伏威的江淮军?” 崔无锋在亭子中间的石桌旁坐下,崔浩移到脚步,躬身站在一侧。 他摇了摇头。 “江淮军地处南方,缺乏战马,且杜伏威要想击败李子通,沈法兴两人,需要花一定的时间,待他胜利后,恐怕北方的各路豪强也快分出胜负了,再说,杜伏威的江淮军有一个天大的缺陷,杜伏威若是不察,极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是吗?” 崔无锋笑了笑,用眼神鼓励崔浩说下去。 “杜伏威有一个结义兄弟辅公佑,他与杜伏威相识于微时,情义深重,辅公佑比杜伏威年长,杜伏威就称他为兄,军中称辅公佑为“辅伯”,辅公佑的地位与杜伏威相当,只是,在权利这东西面前,情义这东西实在是太过无能了,杜伏威若是处理不好和辅公佑的关系,江淮军当有萧墙之变,一旦江淮军分裂,则大事去矣!故而,杜伏威夺取天下的可能性不高,最多也只能割据江淮一地,或是臣服于别人,或是败亡在别人手下!” 说到这里,崔浩加重了语气,对南方的各大势力,做出了总结。 “所以,以儿子看来,南方的各路豪强都不太有可能夺得天下,最终只能成为胜利者登顶时的奠基石!真正有可能夺取天下的人物只能出自北方诸强,而在北方这些豪强势力中,有三股势力最有可能!” 提到北方诸强,崔无锋的神色也变得凝重了一些,他挥挥手,示意崔浩继续说下去。 “雁门刘武周,安乐高开道,朔方梁师都等人都是仰突厥人的鼻息,纵然一时威震一方,也绝无成事的可能,唯一担心的是天下共主久久不决,天下战乱不休,那时,当复西晋司马氏的前事,被突厥人进驻中原,那将是人间惨事!” 说到这里,崔无锋和崔浩两人的神情都显得分外沉重,对蛮胡骑在头上的经验,他们崔家并不欠缺,到时,为了保障崔家的家业,他们当要忍受一定的耻辱,这是他们并不希望看到的未来。 “至于王薄,孟海公,薛举,李轨,郭子和,朱粲之流都无成事的可能,这其中,幽州罗艺算得上是个难缠的角色,不过也是自保有余,进取不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夏王高畅添一点麻烦,就像宇文化及会给瓦岗李密添麻烦一样!” 崔浩高声说道。 “所以,唯有瓦岗李密,夏王高畅,关中李渊这三人才最有机会坐在金銮殿的那张龙椅之上,世人皆伏其下!” 崔浩停顿片刻,抬起头,勇敢地迎着崔无锋的目光,沉声说道。 “在这三人中,又唯有关中李唐问鼎天下的机会最大,河东乃是富庶之地,没有什么大的叛乱,有了河东之地的财赋,再以关中为根本,加上关中门阀的支持,李渊天时,地利,人和具备,根基雄厚,在这上面,瓦岗李密和夏王是比不上的,他们各自都有所欠缺!” 说到这里,崔浩颇有些忐忑不安,毕竟,支持夏王高畅是当初自家父亲的决定,崔氏一族中大部分掌权之人都支持这个决定,想帮助夏王高畅夺取天下,进而打压关中门阀,恢复关东世家往日的荣光,他今天这样推崇李唐,多少有些与当初家族的决策相违背,内心不安自然在所难免。 只是,现在崔无伤,崔正父子已经在夏国的朝堂上占据了高位,若他不另寻蹊径,家主之位当与他彻底无缘,况且,据他分析,在某些方面上,李唐的确占据了上风,若是崔家不改变既定战略,把赌注只压在高畅那里,极有可能血本无归。 崔无锋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抬起手,示意崔浩说话。 崔浩咬了咬嘴皮,鼓起勇气,继续就刚才的话题说了下去,一阵风吹过,湖面漾起了鱼鳞般的波纹。58 第三集 第九十四章 世家的生存之道(下) 如今,瓦岗李密声势最为浩大,占据天下中腹之地,围困,仿佛旦夕可下,在大多数人眼中,他是最有机会问鼎天下的人物!然而,在儿子看来,却不其然!” 崔浩停顿片刻,山风贴着湖面掠来,将他的衣衫下摆吹得猎猎作响,不一会,他的声音响起,飘散在风中。 “诚然,瓦岗军的局面看来的确极好,回洛仓,黎阳仓等大粮仓都掌握在他们手中,无缺粮之苦,所以,瓦岗军对治下百姓不但没有强征暴敛,反倒开仓放粮,赈济流民,收拢民心,李密只要登高一呼,从者云集,瓦岗军的兵源暂时没有枯竭之时,各路变民军要不被李密的名声所惑,要不为了获得粮食供给,纷纷听从李密的号令行事,一时间,黄河两岸,凡是瓦岗军旗所至,皆随其而动!” 干咳了两声,在脑中整理了一下思路,崔浩慢慢说了下去。 “李密其人,北周李弼曾孙,世袭蒲山郡公,多筹算,才兼文武,志气雄远,曾为宫中侍卫,因事被逐。李密赋闲在家时,每日专心读书做学问,一日,在道旁与楚公杨素相遇,当时,李密坐在黄牛背上,正全神贯注地阅读汉书,冲撞了杨素的车驾也不知,杨素大为诧异,于是派人把李密请到家中,一谈之下,大为欣赏,从此李密成为杨素家中的常客。同时也成为杨素之子杨玄感地好友,据说,杨素曾认为李密有天下大才,尝对多人如此道来,至此,李密声名渐起,为天下所知!” 说到这里,崔浩笑了笑。 “当然。李密的这些事情已经察无出处了!真耶?伪耶?都不少那么重要了,反正,李密的目的达到了,在天下人眼中,他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大人物了!” 崔浩说得兴起,不知不觉中加快了语速。 “如今。皇上在江都被宇文氏所杀,天下震荡,大隋江山即将分崩离析,牧守一方的官员,源远流长的世家高门,各路寒门豪强,都有为自家谋求出路的打算,由于李密家世高贵,声名显著,坐拥数十万大军。所以,瓦岗军旗所至之处。那些人出于各种各样的目地,纷纷采取了不抵抗的态度。臣服于他,一时之间,他的声望达到了最顶点!然而. 说到这里,崔浩的语气为之一变,语速也放缓下来。 “在明眼人看来,如今的瓦岗军有一个极大的隐患,李密若是稍有不慎,不仅不能往那青云路上更上一步。反倒会坠入无底深渊,粉身碎骨!” 崔无锋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用眼神鼓励崔浩继续说下去。 “当初,李密襄助杨玄感叛乱,失败被抓,用金银收买公差在押送途中逃脱,流落四方,隐于乡野,就算在如此困难地情况下,李密也没有放弃建一番功业的打算,他投靠过河北的变民军郝孝德部,也投靠过山东知世郎王薄,结果都不被重视,王薄等人之所以不重视他,并非是不认可李密的能力,反倒是因为李密的能力实在是太强了,且家世高贵,王薄等人都知道他不是久居人下之辈,故而,不敢让他担当重任,害怕遭到他的反噬,可惜,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他们那样想的,经过一番颠沛流离,李密在王伯当的推荐下投靠了瓦岗翟让。” 崔浩冷笑了一声。 “翟让是什么人?东郡法曹,家中薄有资财,只是因为犯法被抓,不得已才铤而走险上山为贼,在徐世绩,单雄信等人的辅佐下,这才慢慢发展壮大起来,翟让其人,并无大志,只想芶活于世,最喜金银财宝,对权利地**并不大,李密没来之前,负责瓦岗军日常事物和军政大略的人乃是十七岁地徐世绩!所以,当世袭蒲山郡公的李密来到瓦岗之后,以他地声望,他的能力,他的家世,很快就得到了翟让的信任,经常让他出使四方,收拢那些小股变民军,那时的翟让还不知道自家是引狼入室!” 双手合拢,轻击了一下,崔浩继续说道。 “在入瓦岗之前,李密曾在各路变民军中容身,虽然没有得到重用,却也被他拉近了关系,像王当仁、王伯当、周文举、李公逸等辈都认为他是能成大事之人,这时,民间又在广为流传一首预言诗,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这首诗预言皇上将死在江都,隋亡无日,而取代杨氏的将是姓李的人,桃李子,逃亡的李姓人物,这不是暗指李密吗?这首预言诗地流传使得李密的声望更高了,毕竟,这是天命所归啊!” “嘿嘿!” 崔浩冷笑了两声。 “天命所归!依我看来,这是李密在暗中派人搞鬼,为自家造势,这一招,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可是,翟让不知晓,否则也不会一直对李密信仰有加!” 崔浩叹了叹气,放低了声音。 “当翟让听从李密之计,在沙场上斩杀了屡战不胜地张须陀将军后,李密收降了张的齐郡兵,独领一军,为蒲山公营,李密在瓦岗军的声望更是直追翟让,天命之说尘嚣而上,那些投奔瓦岗而来的各路变民军都是为李密而来,在这种情况下,翟让的威信不断下降,不过,这个人兵没有什么大志,在这种情况下,他主动让出大权,尊李密为魏公,自家则为上柱国、司徒、东郡公。” 崔浩眼中露出讥诮的神色。 “翟让,果真是鄙薄之徒,出身市井的人,是看不清事情真相的,他不知道在李密这样的人心目中,恩情和权力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虽然,翟让退居李密之下,他却没有身为副手的自觉,姿态仍然像以前当头领时那样,对李密的命令多加掣肘,且在军中,听从他命令的部队也有不少,这一切深为李密所忌惮,毕竟,一山不容二虎啊!” 说到这里,崔浩摇了摇头。 “虽然,大家都知道李密一定会杀翟让,只不过,大家都不知道李密居然如此性急,还没有攻下东都,就急匆匆地下手了,其中,或许有他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吧?儿子 情报不详,对此无法判断!也许,杀了翟让,李密的得到更好的执行,瓦岗军不再政出多门,李密也消除了一个心腹大患,然而,他这样做,却也让许多人为之齿冷和心寒,毕竟,一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是不会得到大多数人尊敬的,原本,李密起事的根本就是他的声名,杀翟让这件事对他的声名伤害太大了,这件事的得失如何?还未可知啊!” 崔浩缓缓踱着步子,在崔无锋身前来回走动。 “翟让死后,徐世绩等翟让的旧部虽然没有公开反抗李密,不过,他们和李密之间必定有所嫌疑,现在,徐世绩就独领一军固守黎阳,徐世绩的军队战斗力极强,李密在围攻东都的时候,没有把徐世绩的部队调来,其中很能说明一些问题!而那些依附李密的各路变民军头领,心中恐怕也有着自家的打算,毕竟,对自家的恩人,李密也可以想杀就杀,他们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呢?之所以大家没有公开反抗李密,只是在观望而已!原本,那些家伙在预言诗的影响下,也想跟随李密做一番大事,日后好身居高位,而现在呢?恐怕他们考虑的该是如何保存实力,这是人之常情啊!毕竟,一个头领若是不值得信任,部下自然会滋生异心!” 崔浩在崔无锋身前站定,斩钉截铁地说道。 “所以。现在地李密只是看上去风光而已!只要他吃一个大败仗,就难免落入众叛亲离的下场,再无翻身的余地,而要想摆脱目前这个不利局面,李密就必须用一个大胜仗来消除手下的疑忌,所以,他这才挥师攻打东都,只要打下东都。事情的结果又不同了,一个胜利者是不会被道德规范所拘束的,但是,东都不欠缺兵力,城池又高大无比,并不是那么容易攻下的。何况,宇文化及正率领骁果军北上,十几万大军每天的消耗不少,为了夺得粮食,他只能和占据着几个粮仓地瓦岗军决战,对李密来说,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啊!就算他击败宇文化及,李唐也不好任由他攻打东都,在三月的时候,李唐的大军就出现在了东都西面。与瓦岗军也有过小规模的接触,虽然。李唐后来退兵了,他们在潼关以东的立足点却没有丢下。一些城池已经插上了李唐地大旗!” 这时,崔无锋突然打断了崔浩的话。 “照我儿看来,夏王问鼎的机会又有多少呢?” 崔浩低下头,朝崔无锋行了个礼。 “父亲大人和各位长老的方略,儿子我不敢置评,只不过,在儿子看来,夏王成事的机率甚至必李密还要低!” “哦!” 崔无锋皱起眉头。摆摆手,示意崔浩说下去。 “夏王虽然身为高颖公的子孙。然而,这传言是真是假,却为可知,再加上北海高氏现在的声望也大不如前,而高颖一脉与北海高氏一门也并无多大的牵扯,所以,夏王的身世并不为天下人认可!” 崔浩眉头紧锁,声音变得低沉。 “当然,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夏王最终能问鼎,没有人会在这件事情上讨个没趣,儿子之所以认为夏王成事地机会不大,主要是根据夏王的治政方略而言!”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丝敬佩之色从崔浩眼中闪过。 “诚然,夏王殿下是个了不起地人物,不到两年的时间,就打下了如此大地基业,有一统河北之势,兵锋所到之处,所向披靡,杨义臣,宇文醒,王琮,杨善会,魏刀儿,宋金刚皆是其手下败将,现在幽州罗艺也被其压缩在幽州城中不得动弹,可以说,夏王殿下绝对算得上是一代名将,就是和韩擒虎,贺若弼等前代名将相比也毫不逊色,可惜,治理天下并不像率军打仗,两者共通之处不多!” 崔浩望着自己的父亲,神色诚恳。 “父亲大人也知道,夏王登基之后,自称自家为灵宝神君转世,为此他创立了灵宝神教,子不语怪力弄神,夏王殿下如此做,与圣人的微言大义相违背啊!如果说这还算不了什么的话,那么,夏王殿下接下来的一系列的政令显然就是针对我们这些世家大族而来啊!比如命令各地官府重新丈量田地,所有的世家土地也必须按照一定的比例上缴赋税,安置一些流民建立流民聚居点,与豪族争夺田地,不允许世家再建立坞堡,蓄养私兵,这些政策都对我等不利啊!” 崔浩渐渐提高了声音。 “更让人不满地是,他居然让那些并没有度过圣人学说的神官来协助官府处理政务,这简直是儒教之耻,没有士子地教化,那些贱民又如何懂得礼义廉耻,让他获得天下,将是儒门的大难啊!像夏王这样了不起的人物,难道并不明白这个道理吗?他简直是将我们这些诗书传世的世家拒之门外啊!” 说到这里,崔浩压低了声音。 “这次,夏王率领大军北上幽州,若是失利,恐怕这个才建立不久的夏国就离覆亡不远了!” “我儿为何这样认为呢?” 崔无锋淡淡地瞧了崔浩一眼,他脸上的神情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 “最近,在各地都发生了刺杀官员的事件,并且,宗族势力和流民聚居点的流民为了争夺水源以及土地发生了不少争执,所有的这些都在表明,有大事要发生了,而我们崔家在这个时候究竟该何去何从,值得深思啊!” “我儿认为,我们崔家该怎么做呢?” 崔无锋的声音不大,却如雷霆一般在崔浩耳边响起,他的心情有些激动,却也有着一些不安,他希望父亲能够认可自家的想法,却又害怕遭到他的斥责,毕竟,他的想法和家族当初制定的策略完全背道而驰。 他深吸了一口气,双拳紧握,用力向前踏了一步,拉近了和崔无锋的距离。58 第三集 第九十五章 世家的生存之道(完) 依孩儿看来,我们崔家不应该将所有的赌注压在一个不然,身死族灭之期不远耶!现在,二叔他们父子已经投靠了夏王高畅,是应该派一些族人与关中李氏接触了,这样,无论他们之间谁胜谁负,也不至于将家族至于危险的境地啊!” 崔浩说这话之时,非常靠近自己的父亲,且压低了声音,话音落下之后,他忐忑不安地瞧了一眼低头沉思的崔无锋,继续说道。 “李唐现在的处境犹如七国时的秦,其坐拥关中富饶之地,有潼关之险,易守难攻,他可以乘关东诸强互相攻伐之际,修生养息,待时机成熟时,派一偏师入蜀,然后,顺流而下,攻伐江南之地,另一方面,趁中原征战的各路豪强实力消耗得差不多的时候,主力大军则出潼关,取东都,定江山!” 顿了顿,崔浩继续说道。 “虽然,选择李唐,注定我们崔家在未来的朝堂将位于那些关中门阀之下,毕竟,他们与李氏的关系源远流长,且有从龙之遇,然而,李唐夺得天下后,若想安抚关东之地,就不得不寻求我们关东世家的支持,而那时,我们崔家由于与李氏先有接触,在朝堂上,自然占得先机,当为关东高门之首,那时,再经营数十年,不愁无法恢复天下第一高门的名望!” 说到这里,崔浩的神情显得异常激动,脸上泛起一丝晕红。 崔无锋抬起头,冷冷地瞧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 “浩儿,你是不是和李唐的人接触了?” 在崔浩看来,自家父亲的眼神就像一道冷冽的闪电,让他心神恍惚,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最近发生的刺杀事件,以及各地世家和流民聚居点发生的冲突,这其中,你可有参与?” 一滴汗水从崔浩额前滑过,掉落在地。 崔浩猛地跪了下来,拜服在地。 “孩儿不敢欺瞒父亲,李唐的确派人传来信息,想和我们崔家接触,希望我们崔家不要支持叛贼高畅,只是,孩儿并未参与最近发生的那些事件,没有家族的命令,孩儿不敢擅自行动,也不敢私自答应李唐的请求!” 崔浩抬起头,望着崔无锋。 “现在,李家派来那人尚在清河等待消息,父亲若是不喜,孩儿派人将其驱逐!” 崔无锋沉吟片刻,慢慢说道。 “李家的请求是什么?” 崔浩心中一喜,见崔无锋没有处置自家和李唐擅自接触的意思,认为崔无锋也许赞同他的意见,他提高了声音。 “李家的人也没有提出什么具体的条件,只是希望我们崔家不要助纣为虐,说是反贼高畅只是秋后的蚂蚱,蹦跳不了多久,最终只能落得个身首异处,要我们崔家认清情势。那人说,高畅以流民为根基,军中高官多为贱民出身,朝堂上满是寒门子弟,世家高门的子弟寥寥无几,且其以神君自居,建立邪教,为政时多番压制佛门子弟,铲除道家高人,针对儒家高门,有汉末时黄巾张角之势,乃是天下的共敌!” 崔无锋抬起手,让崔浩起来说话。 “谢父亲大人!” 崔浩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压低声音说道。 “最近发生的那些事件与李家恐怕脱不了关系?当然,孩儿并没有什么证据证明这点,不过,要说这些刺杀事件和纷争只是自发行为,暗中没有人支持,孩儿断然不信!也许,监察司的那些家伙也感觉到了不对吧?最近,城中的局势显得很紧张,巡逻的士卒明显比往常多了,宵禁的时间也提前了一个时辰,依孩儿看来,夏王应该是有大麻烦了,只是,现在他正率领大军在幽州作战,对领地内发生的事情鞭长莫及,要是夏王后院的这把火真的被那些居心莫测的家伙点了起来,使得大军的后路断绝,粮草供 ,夏王的处置若是稍有不当,恐怕北伐的那数万大军啊!” 听到崔浩这样一说,崔无锋的眼神微微闪动,手掌在石桌上轻拍一下,崔浩见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无非是在担心北伐大军中的三千自家的私兵。 “前段时间,夏王整军,将崔正贤弟率领的三千精壮打散开来,分散在了各营之中,他这样做,恐怕是不相信我们崔家吧?原本,这次我们可以通知崔正贤弟,叫他小心,以保存自家实力为重,只是,现在这样做意义不大了,那三千精壮多半是救不回来了,其中的数十名崔家子弟恐怕也将凶多吉少!” 崔浩瞧了一眼崔无锋,小心翼翼地说道。 “父亲大人,你看,我们是不是派人去通知军中的崔正贤弟,让他瞧见形势不对时,收拢崔氏族人,趁机后退!” 崔无锋想了想,摇了摇头。 在他看来,这样做实在是太危险了,若是消息泄露,传到了高畅那里,事情就不妙了,北伐军中的那三千精壮,数十崔氏族人,他们的命运只能交给老天安排了! 为了家族的未来,总需要某些人做出牺牲! 瞧见崔无锋摇头,崔浩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才没有这么好心去提醒崔正,最好崔正死在军中,这样,就没有人和他争夺下任家主的位置了,在他提出刚才那个建议的时候,心中不晓得有多紧张,生怕崔无锋同意。 “那么?” 崔浩试探着说道。 “对李家的那个人,要怎么处置呢?” “那人的身份隐秘吗?监察司的人不是易与之辈啊!” “父亲大人放心!” 崔浩斩钉截铁地说道。 “孩儿可以拿人头来保证,监察司的人绝对不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那人是土生土长的清河人,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清河郡,我想在那个人只是一个棋子罢了,并非真正的李唐使者,在他背后一定另有其人,这样,若是我们将他的消息泄露给夏王的人,真正的使者能施金蝉脱壳之计,逃脱追捕。” “这样的话. 崔无锋沉吟片刻,说道。 “你不要亲自出面,派一个心腹出面与那人接触,但是,不要答应对方的具体条件,也不要生硬地拒绝对方的请求,一个字,拖!一直拖到幽州战役结束,看情况如何,再做决定,至于,那些人暗中策划的事情我们崔家就不要参与了,也不需要向监察司密告,坐山观虎斗是最佳策略,我们需要做的是待事情结束后,看情况如何再做选择!夏王也好,李唐也好,甚至李密也好,我们都不须和他们成为仇敌!” “可是,夏王的政略明显针对我们这些高门世家啊!” 崔浩的声音有些犹豫,没待他说完,崔无锋立马打断了他的话。 “夏王针对的是反对他的世家,他所有的政略方针都是为了寻求一个强力的统治,就像当初暴秦的始皇帝一样,对于敢反抗的人,他不会害怕高举屠刀,所以,在情况不明时,我们绝对不能站到他的对立面去,那并非我们崔家的生存之道!” 崔无锋神色慈祥地望着崔浩。 “浩儿,你当知晓上善若水的道理,那才是我们崔家的生存之道啊!要想成为一个世家大族的家主,你必须像水一般,时而至弱,时而至强,但是,何时弱,何时强,你必须找对时机才行啊!” “是!孩儿多谢父亲大人教导!” 崔浩朝崔无锋行了一个大礼,对崔无锋的话甚是信服,姜还是老的辣,那些南人的这句俗人之言不无道理啊!58 第三集 第九十六章 李靖的心事 蓝的天上白云飘, 白云下面马儿跑! 天空的确很蓝,是初夏时期常见的好天气,白云以一种慵懒的姿态三三两两地漂浮在蓝色的天幕上,在某朵状似兔子的白云下,是一处青翠的山峦,山顶上生长着一片稀疏的松树林,青草从松林出发,沿着山峦的起伏,时高时低,铺在大地上,从高处望下,就像一面巨大的绿色织锦。 十来匹颜色不一的马儿从山峦的矮松林钻了出来,出现在山峦上,李靖身下的坐骑是一匹杂色的小公马,他抬起手,身后的那十几名骑士与他一般勒住了马缰,停下了奔驰,战马打着响鼻,在山岗上慢慢踱着步子,马身上,满是湿润的汗珠,看来,李靖和他的手下很是赶了一阵的急路。 这处山峦地处河间郡长芦境内,在山峦下方,乃是由刚刚驾崩不久,被关中李唐称为炀帝的杨广遣派劳役挖掘的运河之一段,永济渠。 高畅率领数万大军北征幽州,由于罗艺采取了坚壁清野的战术,使他无法以战养战,大军所有的给养全赖后方供应。 最初,由于欠缺战船,高畅率领的大军乃是从陆路进发,走的是从河间郡往郡的驰道,这一路的驰道已经数年之久没人养护了,高畅的大军一路行来分外辛苦,若是大军的后勤供应也经过驰道,那么,一路上需要的时日绝不会少,粮食在路上的消耗自然增加了许多,而且,这样做将要征召大量的民夫,这对后方的民生经济一定造成重大的伤害,所以,高畅和留守后方的徐胜治决定,大军的后勤供给就不从陆路经过,而是选择了水路,利用船只装载通过永济渠向郡运送。 这样,长芦就成为了一个重要的后勤基地,从清河,平原,信都等地征集来的粮食由船只装载通过永济渠源源不断地运来长芦,再从长芦向北行去,转送到蓟县城下的高畅军大营。 李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是长芦驻军的统领。 当初,李靖和黄晟率领五千人马雪夜疾行深泽,一举扫荡了魏刀儿集团,将魏刀儿斩首后,他由中郎将升为了鹰扬将军。 那时,博陵郡的大部分城池和天下的大多数郡县一样,仍然打着隋王朝的旗帜。 由于驰道荒废,流贼四起,这些地方与中央的联系已然中断,朝廷的政令也无法听从,城池的军政大权大多由官吏和当地的豪族共同管理,他们募集乡兵,征收赋税,用来保境安民,这个保境安民的意思很简单,无论是贼军还是官兵,都会被他们拒之门外,若是遇到强大的势力过境,则派出使者和那些人相商,用一部分粮食和物资劳军,将其礼送出境,若是遇见小股流贼,那将拿起刀枪,将其追杀出去。 其实,这些地方政府的所作所为和高畅,瓦岗军,李唐等反贼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他们没有擅自称王而已! 但是,由于他们名义上仍然打着隋王朝的旗帜,按照当初高畅和李靖的协定,李靖不会领军和官兵交战,所以,占领深泽之后,李靖就主动放弃了军权,将领军统领一职让给了葛舟行,神官一职仍然由黄晟担任,他则率领亲卫离开深泽,回到河间,听从高畅的分派。 本来,这次率领大军征伐幽州,高畅想把他也带去,但是,他拒绝了高畅的命令,在李靖看来,幽州罗艺虽然拥兵自重,却没有像刘武周之类的家伙自称天子,公开叛隋,所以,他不想和其交战。 高畅并没有强行命令他跟随,既然李靖不愿和幽州军交战,他就把李靖放到了长芦这里,让他率领五百人镇守长芦,负责看守这个后勤基地。 对于这个命令,李靖倒没有什么抵触情绪,他默默地接受了,来到长芦。 这便是他之所以出现在这处山峦的缘由。 李靖跳下战马,牵着马儿,走到一块状似磨盘的大石旁,那块大石上,长满了青苔,大石的下面是一片低缓的山坡,微风拂来,草丛微微起伏。 在山坡的下面,是一片乱石嶙峋的河滩,河滩下,永济渠澄明的河水像一条玉带一般缓缓朝远方流去,消失在一处山坡之后。 李靖下达了原地休息的命令,在他身后,那些骑兵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席地而坐,他们拿出干粮和水袋,一边进食,一边小声地交谈着什么,战马则缓缓散了开去,一边踱着步子,一边低着头,寻找着美味的青草。 李靖没有进食的打算,他站在大青石旁,眯着眼睛眺望着坡下的河水,正午的阳光当头照下,河面漾着嶙峋的波光。 这一段的河岸都是低矮的山峦和丘陵,一片翠绿映入眼帘,让人心旷神怡。 然而,这美景却不能使李靖的心情好上一点。 自从前几日得到杨广在江都被佞臣宇文化及所杀的消息后,李靖的心情就没有好过,乱七八糟的,就像杂草丛生的荒野一样。 然而,他的心情虽然难受,却又没有达到痛不欲生的地步,而他原以为自己会如此! 一些失落!一点悲哀,一丝茫然! 这就是他此时的心情! 看来,自己并不是自己当初所想的那样忠贞啊!皇上驾崩了,眼看大隋就要灭亡了,真正的忠臣此刻应该以身殉国才是啊!然而,自己做不到!是的!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一个武将,用自己的宝剑勒自己的脖子,那是最耻辱的死法啊! 李靖微微裂开嘴角,苦笑一声,他望着奔流的河水,却像在望着一个未知的远方。 此时,他想起了当初和高畅之间的约定。 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要过去了,这一年过去,自己也将恢复自由之身,然而,到那个时候,大隋也应该覆灭了吧? 李渊那个老贼肯定会逼迫关中的杨让位,至于仍然打着大隋旗号的东都,就算不被瓦岗军攻下,恐怕也支持不了多久吧? 那时,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就这样匿于乡野,做一个山野村夫,躬耕于荒野,这样以来,一身的本领也就荒废了,堂堂的将门世家,却沦落到那样的下场!如此,对得起李家的列祖列宗吗? 自己已经四十好几了!正是武将的黄金年龄,自己甘心胸中的一腔热血就此变冷吗? 不! 李靖心中发出了一声咆哮,他知道自己心中并不甘心! 在长芦的这段日子,没有硝烟,没有征战,简直把他憋坏了,他总觉得自己身上了少了一些什么?他渴望着骑上战马,率领大军征战沙场! 这还是在军营之中,只是身处后方而已,他就已经觉得日子难熬了,要是他真的解甲归田,那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闻不到马粪的味道,铁锈的气息,浓烈的血腥;听不到嘹亮的军号声,沉闷的鼓声,苍凉的牛角声,壮烈的喊杀声;看不到万马的奔腾,如林的旌旗,惨烈的搏杀. 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望着奔腾的河水,李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一年期满,到时自己该何去何从? 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只是,现在的他不愿承认而已! 是的!最好的去路就是留下来,继续留在高畅军中,帮助高畅成为天下之主,一方面满足自己征战沙场的意愿,一方面建功立业,不辱祖上的声名。 毕竟,现在有资格夺取天下的不过区区几人,关中李唐,夏国高畅,瓦岗李密! 李密,一忘恩负义的小人,脑生反骨,不屑投之;李渊,与自己有隙,当初,自己从太原逃出,准备向朝廷密告他谋反,两者之间的关系已经势如水火,若是投到他帐下,多半会被他借故杀掉! 所以,现在的他唯一能投靠的对象只有高畅一人了! 既然大隋的灭亡已成必然,自己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李靖再次苦笑一声,决定不再对此多想,到时候自己究竟该怎么做?到时再说吧?自己先做好现在的事情再说。 长芦的驻军虽然有五百人,其中大多数为新兵,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只是作为民兵做过简单的军事训练,真正经历过沙场鏖战的只有一百来人,其中有五十名骑兵,这只军队并不负责押送粮草,他们只需要守住长芦这个后勤中转点,所以,这样的兵力配置已经足够了! 虽然,这样的一个任务对李靖来说,完全是大材小用,然而,他却对此毫不懈怠,不但每天按照训练条例操练士兵,而且,派出斥候沿着长芦周边侦察,防止敌军靠近,像今日这样自己亲率骑兵出来巡逻这样的情况,也是常有的事情。 小心无大错! 为人如此!统军作战更要如此! 事实证明,李靖这样做并不多余,过了一阵,当他们离开这处山峦后,就遇见了李靖派出的前哨,当时,那前哨正向他打马狂奔而来,在他身后,乃是一处谷道,在那里,漾起了大量的烟尘,尘嚣直上!58 第三集 第九十七章 西进的变民军 身杏黄道装的于弄仁高坐在战马上,眼望着前方的那带着一溜尘烟消失在山脚,他心有不甘地放下了高举着的马鞭,终究是没有下达追击的命令,若是他知晓前方那十余骑中有长芦守将李靖的身影,日后恐怕会后悔今日的举动。 “真人,为何不让儿郎追击?” 在于弄仁身侧,满脸虬髯的公顺神情不满地问道。 于弄仁回身望了公顺一眼,笑容像花儿一样在他脸上绽放开来,他小声地回答道。 “大帅,对方马快,见了我军军容,胆战心惊,早早就逃了开去,追之无益!反正我军已然靠近长芦,就算让贼军得到消息又有何妨?贼军只有区区五百人,大半老弱病残,我方五千浩荡之师,以十当一,长芦弹丸小城,指日可下!” 这次率军奇袭长芦,截断高畅北征大军赖以生存的水上运输通道,乃是于弄仁从王薄那里讨来的号令,这原本和他当初领得的任务无关。 于弄仁本来的任务很简单,他作为宇文世家的使者和王薄取得联系,用大量的金银珠宝以及某些空头支票哄得王薄出兵攻击高畅,他根本无须亲自上战场,只需要履行监军职责,看王薄有否出工不出力的举动。 这个任务他非常顺利地就完成了,原本他以为自己要费一番唇舌才能哄得王薄出兵。对付高畅这个庞然大物,然而,事情地进展比他的想象要简单了许多,可以说,王薄和他是一拍即合,两人稍一接触,王薄就全盘接受了宇文家的条件,一点也没有讨价还价。就决定了出兵。 之所以如此顺利,有两个原因。 第一:盘踞在渤海,北海,齐郡,邹平等郡的王薄,杜彦冰。王润,孙宝雅,公顺等变民军的生存空间已然越来越窄,东面是大海,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为了生存,他们只能铤而走险,向西发展,去摸高畅的虎须。 变民军只懂得破坏,不晓得建设。他们席卷之处,就像蝗灾一样。寸草不生,田里的庄稼被抢光。房子则被烧光,那些失去了家园地人若想活下去,只有拿起武器,跟随这些劫掠自己的人去劫掠别的无辜百姓,过着活一天算一天的日子,从一个谨小慎微的怯懦之辈变成什么事情都敢做的野兽。 当王薄等变民军在各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地时候,高畅占据的平原。清河,信都。河间等地却在大量收拢流民,给他们分派土地,种子,房屋,耕牛,虽然,赋税沉重,勉强却也能活下去,那种生活与在王薄等变民军的地盘内求生的日子一比,无疑是天堂。 北海,渤海,邹平,齐郡等地百姓知晓了这个消息,就像溺水之人瞧见一块船板一样,仿佛瞧见了生的希望,于是,大量的百姓离开了自己的家园,拖儿带女,爬山涉水,朝西进发,在这些流民中四处传播着一个消息,说是西面有天上的神君降世,他是特地前来拯救世人,让世人免于战乱之苦。 最初,王薄等人对领地内百姓的流失并不以为然,后来,才发现事情不对劲,那时,却已经晚了,他们领地内的百姓除了少部分躲在官兵控制地大城内,已然逃匿一空。 没人耕种田地,庄稼就没有收成,他们就没有东西可抢,军中若是没粮,好不容易聚起来的部队一朝即可消散,像王薄这样地头领自然不愿如此! 要想继续掌握军队,利用军队为自己谋富贵,该怎么办? 只能去抢! 北海,渤海等郡民户已然逃亡一空,成为了贫瘠之地,抢无可抢,而西面的平原等高畅地领地却极其富庶,不仅粮食充足,且有大量的商贾云集,正是一块大肥肉。 不过,高畅这人威名显赫,只要他在领地内一天,王薄等人就不敢动手,毕竟,像魏刀儿,宋金刚,窦建德等雄才大略之徒皆不是他的对手,杨义臣,杨善会,王琮等能征善战的隋官都曾是他的手下败将,如今,高畅麾下兵多将广,粮食充足,王薄等人若非实在是走投无路,是不敢向西一步的。 幸好,高畅率领大军北征幽州,离开了河间郡,在王薄看来,高畅率领大军北征之后,平原,清河,河间,信都等地就成为了一块没有防护的肥肉,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好机会。 当然,尽管如此,他仍然不敢贸然动手,而这时,于弄仁代表宇文世家前来与王薄联盟,送上了众多金银财宝,以及他急需的武器装备,并且,宇文家向他承诺,在王薄进攻之前,会为他制造机会,使得高畅领地内人心惶惶,让他们无暇东顾,再加上,他们保证幽州罗艺一定能拖住高畅大军地步伐,就算高畅知晓后方出事,也抽不出兵力南下,这样,有了宇文家的承诺,王薄也就有了行险一搏地打算。 王薄并不是完全相信宇文家的承诺,他之所以如此干脆就答应出兵,还有另一个原因,对他来说,那个才是他出兵的真实缘由。 最初,魏公李密曾经投奔他的帐下,李密身世尊贵,世袭蒲山郡公,再加上名声响彻天下,王薄自然不敢怠慢,他原想依仗李密的声名,扩充自己的军队,然后借助李密的能力,进一步席卷天下,退一步也割据一方。 然而,通过和李密一段时间的接触,王薄发现自己并没有能力掌控李密这样的人物,在王薄军中不长的一段时间里,李密通过他的人格魅力,以及无双的辩才,很快就交了许多朋友,让那些草莽之辈对他言听计从,这使 暗生忌惮。 于是,王薄表面上仍然对李密尊崇有加,暗地里却将他闲置,使其无法掌握军权,无法做实事,同时也故意不采纳他的建议,最终使得李密黯然离去。 不过,彼此虽然都对对方的想法心知肚明,却也没有正式扯破面皮,当李密在瓦岗风生水起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联系却也时常联系。 如今,李密名震天下,东都似乎旦夕可下,王薄更是不敢断了和李密的联系,王薄虽然没有奉李密为主,像仍然在北海,渤海等地厮混的大部分变民军却已经自认是瓦岗军的一部了。 这一次,王薄能够作为盟主,将各地的变民军纠集起来,向西进攻高畅,李密在暗中出了很大的力,有许多变民军并不是相应王薄的号令而来,他们其实是得到了李密的命令。 李密这时虽然还未攻下东都,却已经把目光放到了黄河北岸,他自然不会让高畅轻易统一河北,不然,就算他打下了东都,也很难一统天下,那时,他将要面对的是关中李唐和河北高畅的夹击,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在高畅北征幽州时,他暗中派人联络王薄,赠送了大量的粮草,让他号令北海群雄,向西进犯夏国,正是有李密的存在,王薄才很快聚集了数万大军,这其中,不乏有许多已经暗中投靠了李密地变民军。只是没有在明面上打起瓦岗的旗号而已! 不管是李密也好,宇文化及也好,他们都不知道对方的打算,王薄自然也不会透露其中的干系,现在,宇文化及正气势汹汹地率领十万精锐隋兵北上,李密也正日夜围攻东都,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啊!王薄当然要脚踏两只船,从中捞取好处。 有了这样的好处,王薄也就放下了对高畅的畏惧之心,纠集了数万北海之众,向夏国发起了攻击。 王薄将全军分成了三路。 第一路,他亲率本部人马从乐陵出发。沿着马颊河进攻平原郡,平原郡乃是最早被高畅占领的地方,经营得也是最好,高畅北征大军的粮食有许多都是由平原郡筹集,然后通过永济渠运往北方。 若是被王薄攻下了平原郡,那么高畅北征大军就会断粮,在这种情况下,若是被幽州军猛攻,北征大军又能回来多少人呢? 这是王薄地战略目的之一,他最终的战略目的还是要占领平原这个富庶之地。进而攻下清河郡,坐拥两郡之地。日后,就算投靠某个强大的势力。本钱雄厚,地盘广大,得到的东西也会更多啊! 所以,他这才决定率领本部人马攻打平原郡,而将其他地进攻路线交给了那些旁系将领。 第二路人马由饶安出发,经南皮,越过永济渠,进攻弓高。然后伺机进犯乐寿,这一路人马其实以佯攻为主。主要是想要吸引高畅军的主力,使其将注意力放在这一线上,毕竟,乐寿是夏王王府所在。 这两路人马是明攻,于弄仁和公顺率领的五千人马则是暗袭了,他们偃旗息鼓,急行军一百多里,目的地就是长芦,那是永济渠上高畅军一个重要的后勤中转基地,要是攻下了长芦,就算王薄无法攻下平原郡,高畅的北征大军也会断粮,只要高畅的北征大军无法南返,王薄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本来,这路人马的统帅是公顺,然而,因为于弄仁对高畅恨之入骨,所以,自告奋勇要率领这一路人马,于弄仁是宇文世家的人,王薄也不好说什么,就从其所愿,让他担任这路人马的主将,率领一千人和公顺地四千人马联合,共同攻打长芦。 >:高句丽,后来,天下大乱,流民众多,他地势力也很快扩充开来,然而,他之所以没有被大的变民军势力吞并,也没有被官兵剿灭,反倒占据北海一地地真正原因乃是因为他得到了一个人,刘兰成。 最初,公顺率领三万大军攻打北海郡城,攻下外城后,正全力攻打内城,城中已然粮尽,公顺以为旦夕可下,因而放松了警惕,这时,明经刘兰成率数百健儿突然袭击公顺大营,公顺不备,大败,唯有弃营而走,北海郡城因而得到保全,郡守以当地世家将城中大军分为六部,刘兰成独领一军。 北海郡有一个叫宋择义的书佐,乃是当地世家出身,一向和刘兰成不和,且嫉妒其功绩,于是离间诸军统领,说刘兰成得众人军心,所有的士卒都听其号令,如此长期下去,恐诸位头颅不保,众人大恐,深以为然。 宋择义请诸将杀了刘兰成,诸将不忍,只是夺刘兰成军权,将军权给了宋择义,刘兰成知宋择义掌握了军权后,一定会对自己不利,于是连夜逃出城池,投奔了公顺。 .>. 当时,旧部很有些人对刘兰成不服,于是,刘兰成对公顺请战,愿率一百五十人去攻打北海郡城,众将皆笑其大言不惭。 刘兰成遂立下军令状,公顺无奈许之。 刘兰成带着一百五十名健儿出发,走到离郡城四十里之地,他留下十人,让他们去割草,并把割下的草分成一百多堆,接到命令,马上点燃;走到离郡城二十里地了,他又把二十人留下,让他们每人手执一面大旗,一接命令,火速竖起;到离郡城只剩五六里了,他又留下了三十人,让他们悄悄埋伏在险要之地,准备袭击敌人,然后,他亲自率领 士,借着夜色掩护,潜伏在距城仅一里左右的小树林十人分别隐蔽在有利地形上。听到鼓声,这八十人便马上跃出,逮敌人、抢牲畜后火速撤离。 到了第二天早晨,城里士兵远望没有敌人踩起的烟尘,于是快快活活地出城打柴放牧。 接近中午,太阳光越来越毒,刘兰成率领十个人突然直扑城门,城上卫兵大惊失色,立即击鼓传报。刘兰成布置下的那八十名游动士兵耳听鼓声,迅速四出活动,大抢牲畜,活捉正在打柴、放牧的一些敌兵后立即离开。 城下的刘兰成估计自己的人已经得手,突然放慢了脚步,领着那十名士兵大摇大摆离开城门,从容不迫地返回。城里冲出了大批将士,可看到刘兰成逛街一样安稳,生伯有埋伏,哪还敢轻举妄动。他们远远地跟在后面,尾随观察动静。一会儿,他们看到前面战旗飘扬,更远的地方冒起大团大块的浓烟。这批官军个个胆战心惊,不好,烟尘飞扬,前方准有大批伏兵!马上掉头返回。 刘兰成不费吹灰之力,就俘获了那些敌兵和牲畜,并用疑兵之计使得城中守军不敢追击,如此手段一出,于是,公顺旧部纷纷拜服,皆听其号令行事。 二十天后,刘兰成率领二十余人再次来到北海郡城城下,城中的守军知道前日自己中了他地疑兵之计。纷纷不忿,见刘兰成再次带这么一点士卒前来,愤怒不已,纷纷出城来逐之,刘兰成率众溃逃,郡兵追至离城十来里时,正好遇见公顺埋伏的大军,于是。大部不战而降,公顺率领大军将郡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刘兰成向城中发出檄文,让守军投降,这时,城中守军已然损失大部。于是,开门投降。 刘兰成入城之后,约束手下兵卒,对郡城秋毫未犯,很快,就得到了当地世家和豪族的支持,平稳地接收了北海郡城。 对于宋择义,刘兰成看在他的家族份上,并未杀他,只是逐其出北海而已! 后盘踞海陵的贼帅臧君相知道公顺占据北海。率领本部五万大军来攻。 . 他认为。君相从海陵攻来,此时,离郡城尚远,必定没有防备,要想以弱胜强,不如这个时候率领精兵远道而去,乘其不备之际袭之。 .[前往迎敌。 与臧君相大军将要接触之际。刘兰成率敢死士二十人前行,距君相营十余里,见其民壮正在担负辎重入营,刘兰成马上率领部下混入其中,负担蔬米、烧器,诈为民壮,暗中打探及主将姓名。 到了夜间,刘兰成混入臧君相大营,知其虚实,得其更号,乃于空地燃火营食,至三鼓,忽然袭击中军大帐,焚烧营帐,臧军全营皆惊,这时,公顺率大军赶到,急攻之,臧君相仅以身免,俘斩数千,收其资粮甲仗以还,这一仗,公顺打出了自家的声名。 这次,王薄号令山东群雄西进攻打夏国高畅,在刘兰成的建议下,公顺最初并不愿意,后来,李密地密使至,让其听从王薄号令行事,公顺本有投靠瓦岗李密之意,于是,改变了初衷,率四千精锐离开北海,越过黄河,与于弄仁的一千人在清池会合,前往攻打长芦。 于弄仁和公顺互相看不顺眼,于弄仁是名义上的主帅,然而他只有一千人,公顺虽然是副将,却有四千人听其号令,将帅不和,乃是军中大忌。 幸好,有刘兰成在中间斡旋,这一路行来,方才没有出什么大事情。 刘兰成其实并不赞成公顺率领本部人马离开北海,西进攻打夏国,只是,公顺暗中已经投靠了李密,刘兰成也认为李密也许会成大事,就算其杀了翟让又如何,只要他攻下东都,到时,那些小势力恐怕都会投在他的旗下,像公顺这样的势力,自保有余,进取不足,也只有依靠强大的势力方能生存。 如果,依照刘兰成地意思,最好是投靠夏国高畅,只是他并非军中统领,也不好逆了公顺的意思,毕竟,公顺和李密有交情,他和同样得位不正的高畅却没有交情,何况,若是投靠夏国,就必须把军权交出,投靠瓦岗军则不然,只需换上瓦岗的旗帜而已,作为一军统领的公顺选择何方自然不言而喻了! 虽然,不愿意西进,但是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刘兰成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尽其所能,在达到战略目的的时候保存本方的实力,不能轻易将这四千精锐损失在这场和本方利益不大的战场上。 所以,公顺和于弄仁会合之后,刘兰成提出了自己地计策,那就是不去攻打长芦,而是化整为零,用小股军队分批去袭击永济渠上的运粮船,如此,也能达到袭扰敌军地目的,然而,一心想报仇地于弄仁否决了他的意见,一心想建功立业的公顺也没有站在他这一边。 这才有了全军朝长芦急行,想要奇袭长芦的这一幕,可惜,敌军的守将也不是白痴,他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在外,使得于弄仁的奇袭之计落了空。 眼看于弄仁和公顺为了是否追击对方斥候又要发生争吵,刘兰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有一个不好的感觉,总觉得这次攻伐前途渺茫。58 第三集 第九十八章 大势和战局 业十四年(公元618),五月上。 随着李建成,李世民两兄弟东征大军的西返,杨广在江都被叛乱的骁果军所杀的消息传到了长安,在长安皇宫的大殿上,李渊当着新皇杨和数十大臣的面,大哭不已,险些昏厥在地,身边大臣多方劝阻,他这才收住悲声。 李渊长叹道。 “先皇曾经是我的主上,君臣之谊犹在,如今他被叛贼所杀,惜路途遥远,吾不能救之,又怎能不哀伤呢?” 众臣皆感叹不已,认为唐王实在是重情惜义之人.至于这些家伙心中是怎么想的,那就只有天知道了,不过,李渊也不需要知道他们心中真实的想法,他只要他们表露出这样的态度即可,人啊!有时不过是像优伶一般活着而已! 从五月六日开始,长安军民皆为杨广披麻戴孝,个人扮演各人的角色,粉墨登场。 七日过后,大殿重新开始议事,当天,群臣纷纷向杨上书,说是唐王李渊仁义过人,有三皇之德,所以,他们希望杨发扬远古时舜的风范,将皇位禅让给唐王,让天下重归正道,消除战乱,百姓不再流离失所。 早几日,通过一些近臣的劝诫,杨已经知道今日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于是欣然应许,他下达皇帝诏令,以古之礼节,将皇位禅让给李渊。 李渊面色惊讶,固辞不许,如此三次,方勉为其难接下诏书,随后,杨离开龙椅,退出大殿,返回代王官邸居住。 五月下,唐王李渊即皇帝位于太极殿,下诏大赦天下,改隋义宁二年为唐武德元年。无论官人、百姓,一概赐爵一级。过去一年义师所到之处,免征税收三年。停用“郡”的称号,改称为“州”,“太守”改成称“剌史”。按五运推演,本朝天运为土德,因此以黄色为最尊贵。 随后,大唐皇帝李渊任命李世民为尚书令,裴寂为尚书右仆射,刘文静为纳言,萧蠫、窦威同为内史令,屈突通为兵部尚书。 数日后,又立李建成为唐太子,封李世民为秦王,李元吉为齐王,另封十几位宗亲为王。其余文武百官各有封赏。 同时,在远离长安千里的东都洛阳,又是另一番光景。 在李渊称帝,建国号为唐后不久,东都留守官员奉越王杨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改本年为皇泰元年。追谥先帝杨广为“明皇帝”,庙号世祖,以段达为纳言、陈国公,王世充为纳言、郑国公,元文都为内史令、鲁国公,皇甫无逸为兵部尚书、杞国公,又以卢楚为内史令,郭文懿为内史侍郎,赵长文为黄门侍郎,共掌朝政,时人号“七贵”。 不过,杨这皇帝当得未免有些窝囊,人家李渊好歹占有关中,河东之地,手下兵多将广,人人听令行事,他这个皇帝呢?却掌握不了实际的政务和军权,就算是洛阳区区一城,皇命也无法传出外城。 在他下面,群臣大概分成两派,一派以段达,元文都,卢楚为代表,他们基本代表了原东都的豪强势力,而另一批人的代表则是以王世充为首,他们基本上都是外来人,根基在军队之中。 杨登基之后,两派为了争夺军政大权,暗中斗得不可开交,连东都正被瓦岗李密的大军围攻的情况都漠然视之。 幸好,这个时候李密暂时没有精力强攻东都。 最初,李密准备乘东都缺粮,采用围困的战术,逼迫东都的隋王朝投降,然而,东都虽然缺粮,城中军民却誓死战斗,绝不开门投降,无奈,李密只好下令强行攻打东都,想通过血腥的进攻给城中军民造成恐慌,逼迫他们出城投降。 然而,这个时候,关中李唐的大军却出现在了东都城下,他们自称是前来解东都之围,希望城中军民能方他们入城,协同守城。 杨手下的那批人自然知道李唐的诡计,断然拒绝唐军进城,并出兵攻之。 洛阳守军和唐军交战,可以说是一触即溃,逼不得已,他们只能紧闭城门,采取固守的姿态,东抗李密,西拒唐军。 由于唐军的出现,李密心有忌惮,不得不取消了强攻东都的命令,怕被唐军减便宜,而李唐大军远道来此,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也不敢强行进入东都,就算东都内有官员欲做内应,将唐军放入城中,李世民和李建成商量了一番,也放弃了这个机会。 这次出兵,李唐的主要目的是占据潼关以东,为下次东进打好根基,东都并没有在他们的战略计划之中,他们暂时还不想和强大的瓦岗军正面交锋,毕竟,在太原以北,有刘武周和突厥人在虎视眈眈,而陇举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李唐占据关 ,还想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消化。 在围城的时候,唐军曾经和瓦岗军有过接触,虽然只是小股部队的交锋,却也知道对方并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再加上,唐军中大部分士卒都是关中人,士卒的家中大多有田待耕,再加上后方动员了十余万民壮,粮食的转运,对春耕影响极大,为了不误农时,大军不能久战在外。 于是,达到最初作战的目的之后,唐军选择了退兵。 李建成和李世民在东征所占地盘新设置了新安、宜阳两个郡,令行军总管史万宝、盛彦师率兵镇宜阳,吕绍宗、任瑰率兵镇新安。其余大军继续西归。 唐军围攻东都的时候,朝议郎段世弘等秘密和李建成、李世民的军队联系,想来个里应外合,唐军退走后,他们又和李密联络,想在五月七号夜晚开门投降,谁知他们行事不密,消息走漏,杨命令王世充将段世弘等全部抓捕斩杀。 李密知道内应被杀之后,甚为遗憾。 东都对李密来说至关重要,要是他能攻下东都,那么,他杀死翟让这件事情就会变得无足轻重,他本已被伤害的名声也就会得到恢复,瓦岗众将也就不再对他离心离德,到时,只要大伙众志成城,又何愁大事不成呢? 在李密看来,翟让的确非死不可,毕竟,瓦岗军中只能有一个声音,不过,他还是小看了翟让对瓦岗军的影响,就算翟让是个粗鄙之徒,他也是瓦岗军的创始人啊!又是李密的恩人,所以,不管是谁杀翟让都可以,就是他李密不行! 就像这次,李密在围攻东都的同时,暗中让王薄率众去攻打没有了高畅和数万精兵的夏国领地,因为对王薄等部的战斗力不放心,李密派人向镇守黎阳的徐世绩下令,让他率领军队去沿武阳郡北上攻打清河,而将黎阳仓交给元宝藏,郝孝德部镇守。 然而,徐世绩以军士疲惫不堪,需要整肃,难以长途奔袭为由拒绝了他的号令,并且,他说由江都北上的宇文化及大军由于缺粮,必定会进犯黎阳,故而这时万不能从黎阳仓抽调兵力,毕竟,粮食为军之胆。 对于徐世绩不听从自己的命令,李密的确心有不满,只不过,徐世绩算是瓦岗军中难得的智将,他关于宇文化及大军的动向预测,也绝非空穴来风,为此,李密将一部分注意力放在了北上的宇文化及那里,为此,他不敢全力进攻东都,像东都洛阳这样大的城池,城墙高大,护城河宽广,李密的瓦岗军缺乏精良的攻城器械,瓦岗军又以仁义出名,在春耕之际,又不能广征民夫助战,若是依仗本部兵力强攻东都,到时恐怕东都未下,军士已损伤良多,在后有宇文化及大军的情况下,李密自然不会强行攻打东都。 他派出一只精兵在在巩洛一带据险挡住宇文化及的去路,自己则继续率军围困东都,想要等东都粮尽之时方才进攻。 而这个时候,率军西返的宇文化及军中也不安宁。 自从宇文化及以回乡为借口叛乱,夺得军中大权之后,他就暗中提防司马德,毕竟,乱世之中,军权尤为重要,而司马德曾经是骁果军统领,也很有一些心腹将领跟随,且整个叛乱是司马德在前方指挥,他一直躲在幕后,要不是他家世高贵,司马德也不会将大权拱手让给他。 于是,宇文化及在论功行赏时,将司马德升为礼部尚书,表面上升了他的官,实际上夺取了他的军权。 这种情况下,司马德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弃子,自然心有不忿,于是,他和心腹密谋,准备发动新的叛乱,取宇文化及而代之,现在的他才明白了一个道理,乱世之中,什么都不可靠,只有枪杆子最可靠! 这时,大军到了彭城,水路不通,大家只好上岸行军,士兵负重前行,劳累不堪,怨言四起,对掌权的宇文家多有不满,司马德见状,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事先他派人前去和盗贼孟海公接头,想引对方为外援。只等孟海公的军队一到,他就立即动手解决宇文化及。 从这个计划就可以看出,司马德并非能搞阴谋之人,当初江都政变,虽然是由他指挥,要不是宇文化及在后面给他出主意,恐怕也会搞得一团糟。 在这种情况下,何须去联络外援,他只要行事隐秘一些,乘宇文化及不备,带上自己的心腹奇袭即可,何必弄得这么复杂,表面上稳妥,实际呢?由于经手的人多,事情极其容易泄露。 臣不密失其身啊! 果然,司马德密谋叛乱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宇文化及耳中,他派三弟宇文士及假装游猎路过司马德的军中 德还不知道事情业已败露,便出营迎接,结果被抓用绳索扼死,同党十几人随后都遭到处决。 孟海公来后,见到的却是意想不到的情景,这支军队的强悍令他十分害怕,他眨眼间换了另一副面孔,拿出了很多牛酒犒劳叛军,叛军当仁不让地享用了。 宇文化及杀了司马德之后,彻底掌握了军中大权,瞧见浩浩荡荡行进的十余万大军,感觉自己就像在云中飘浮一般,在他看来,他的前面将是金光大道,一片坦途。 他的幕僚们已经制定了两个作战计划,一是西归,破瓦岗,取粮仓,占东都;若是此路不通,他就会率领大军北上,乘高畅败亡之际,占据河北,以河北的钱粮和战马养军,再徐图天下! 计划是美好的,只是真能如他所愿吗? 五月上,王薄率众五万从渤海郡进入平原郡,十三日,大军攻下平昌。 然而,从那以后,他就再无建树。 平原是高畅起家的根本,也是最早进行流民聚居点建设的地方,收拢的流民最多,这里的人对高畅最为崇拜,高畅的灵宝神教在平原的信徒最多,军中的老兵也多出自平原郡,所以,高畅将自己的心腹高怀义留在了平原,让他负责平原的军政大权。 前些日子,在夏国领地内,发生了多起刺客行刺官员,当地宗族和流民聚居点的民壮为了争夺水源,土地发生争执的事件,而在平原郡,这样的事情极少发生。 平原的世家宗族都知晓高畅的手段,他们也是最早跟随高畅的势力,被高畅强行绑在了自己的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他们就算反对高畅的政策,也不敢与高畅作对,反倒要尽力维护高畅的政令。 之所以如此,也和他们的家族利益有关。 高畅的那些新鲜发明有许多是交由这些世家负责,让他们修建作坊,进行生产,他们可以从中谋取巨大的利益,然而,由于战乱不休,道路不靖,商业无法流通,作坊生产出的产品不容易卖出去,为了使得自家生产的商品流通,他们必须支持高畅扩充领地,进而一统天下,唯有如此,他们才能获取更大的利益,故而,在其他方面,他们会做出一定的让步,不会和高畅对着干。 遍布平原郡有许多坞堡,当地的世家宗族都生活在坞堡之中,而当地的流民聚居点由于修建最早,也有许多防护工事,最主要的是,高怀义在边境修建有许多烽火台,一旦边境出事,就会点燃烽火,由那些坞堡的烽火台一程一程的传送,很快就会传到郡城。 所以,当王薄率军攻下平昌之后,就无法再进一步,在他前方,高怀义已经率领大军挡住了他的去路,让其无法更近一步。 说是大军,其实只有一万余人,其中,正规军只有两千余人,其余的都是乡兵,以及那些宗族世家供奉出来的民壮,抵抗流贼,那些宗族世家不会有暗藏实力的打算,毕竟,他们知道,一旦被流贼入境,事情就会大不妙,纵然可以躲在坞堡之内保住性命,然而,地里的粮食呢?眼看不多久就可以收夏粮了,难道拱手送贼? 王薄的大军进展不顺,孙宣雅率领的数万贼众也遇见了大麻烦,他们不要说攻下乐寿,就连弓高城也不曾见到,在永济渠东岸,他们就遇见了高畅军的阻击,不得寸进。 在这三路大军中,唯有于弄仁和公顺那一路进展顺利。 长芦城在运河西岸,然而在东岸有一个卫所,李靖的五百士卒就在东岸的卫所中,现在已经被公顺和于弄仁的五千大军团团围住了。 不过,由于李靖防守得法,纵然刘兰成诡计多端,一时之间也无法攻下卫所,要不是李靖那五百士卒中只有一百善战的老兵,于弄仁和公顺部还不见得能将他围困在卫所之中。 在运河西岸的长芦城中,是高畅北征大军的后勤中转站,那里有大量的粮食辎重,只有一千多民壮,对公顺等人来说,是一块诱人的肥肉,可惜,他们必须彻底击溃东岸卫所的李靖军,方才能渡过河去。 围攻卫所已经数天之久了,他们却没有取得丝毫的进展。 嗯!准确地说,他们还是有一定进展的,毕竟,从清河,平原等地沿永济渠往北的后勤通道被他们截断了,现在,高畅北征大军的粮草全靠陆路的河间郡供应,目前的情况对正在幽州城下鏖战的高畅军大为不妙啊!58 第三集 第九十九章 幽州来使温彦博 月十七日,申时末。 幽州城南十里,高畅北征军中军大帐。 金黄的夕照从大帐左侧开着的小窗照射过来,落在那人的身上,那人身着一身青色的儒衫,头戴褐色高冠,长髯三缕,面白如玉,一条黑巾蒙在那人眼上,令其无法视物,在他身后有一身着甲冑,头戴铁盔的卫士,同样有一黑巾蒙在他眼上。 两个持刀披甲的护卫站立在那两人身侧,一左一右看护着两人。 高畅高坐堂上,身下是一张雕花木椅,有扶手,靠背,椅面上铺着一张五彩斑斓的老虎皮,此椅出自高畅的创意,由百工坊的木匠作坊制作而成,颇得那些高门大户喜爱,据说,就连长安太极殿上的龙椅也是如此样式,不再是往日的软榻模样。 冷冷地注视着那个昂然而立的儒生,半晌,高畅说话了。 “将黑巾取下吧!” 两个亲卫得令,上前一步,将那两人的蒙眼黑巾取了下来,让两人重见光明。 那儒生眨了眨眼睛,适应了帐内的光线,目光落在高畅身上,全无一点谦恭,看上去甚为无礼,他微微摇了摇头,朗声笑道。 “夏王如此,不是待客之道啊!” 高畅冷冷一笑,没有就此做什么辩驳,之所以蒙上这两人的双眼,无非是不想这两个幽州来的使者瞧见本方的虚实,这样做无可厚非,无非解释。 “尔乃何人?” 高畅的声音极其清冷,在那人听来,就像从极远的北地传来一般,夹杂着大量的寒气扑面而来,令他的脸颊不由为之一僵。 那人经常陪在罗艺身边,对沙场上的杀气也并不陌生,一般的肃杀之气,并不能使他心神有半点撼动,然而,面对容貌颇为英俊的高畅,一丝惊栗却从心间不请自来,原本保持的指点江山的狂生做派顿时无从施展。 面对那道冷冽的目光,他忍不住低下了头。 “在下并州温彦博,幽州行军司马,特奉主公之命前来!” 说到这里,温彦博方醒觉自己的姿态有些示弱,忙抬起头,平视高畅,提高了声音。 “夏王率领大军来此,无故犯我幽州之境,令我子民流离失所,生灵涂炭,此乃大不义之举!还请夏王悬崖勒马,罢兵回冀,两下重归于好. 就在温彦博慷慨陈词之际,高畅很没有礼貌地打断了他的话。 “如果罗艺叫你带来的都是这些陈词滥调,温司马就无须多言了!但请回去,无谓浪费时间!” 高畅如此无礼,温彦博只觉气血上涌,一张脸通红一片,藏在一双大袖中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许久,他方才控制住,不致行为失当。 温彦博,字大临,生于北周建德二年(573),现年四十五岁。 他出生于书香之家。父亲温君悠曾任北齐文林馆学士、隋泗州司马,他的哥哥温大雅,弟弟温大有和他一般,都是天资聪颖,博览群书之辈,少年时,三兄弟就已显出了不凡,他父亲的好友薛道衡、李刚就断言三兄弟“皆卿相才”。 开皇末年,“通书记,警悟而辨”的温彦博通过对策及第,被授为文林郎,直内史省,与那时还在朝堂之上的高畅的祖父高颖公有过几面之缘,若不是知道高畅真是高颖的孙子,他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个杀气腾腾,粗鲁无礼的家伙真是学识渊博的谦恭君子高颖公的后代,两者之间完全没有一丝相同之处。 像温彦博这样出身世家的士子,无论在哪里都会得到别人的尊重,只要心中稍微有点雄心壮志的家伙都不会怠慢他,却不想他在高畅这里却吃了个鳖,要不是事前知道高畅不是只要是士子儒生就杀掉的 温彦博还真担心自己是否能够出这个营门。 自己还是托大了啊! 本来,这次使者人选本来令有其人,他却向罗艺毛遂自荐,不顾罗艺的劝阻,自告奋勇来担任这个使者,原以为以自己的名声,会获得很好的待遇,不想还未进高畅的大营,就被人蒙上了眼睛,见到高畅后,又遇见如此无礼的对待,说起来,还真是咎由自取啊! “夏王!温某来此,带来主公书信一封,还请夏王过目!” 温彦博忍住心中的不满,朝高畅作了个揖,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书信,交给一侧的亲卫,给高畅递了上去。 高畅接过书信,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他一直以为这些世家子弟的名声,不过是世家们的互相吹捧而已!说白了点,就是彼此捧彼此的臭脚,大多数的大才其实名不副实。 瞧了一阵之后,高畅的目光才落在书信上。 那道冷冽的目光离开之后,温彦博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之所以甘冒奇险前来高畅大营,有自己的原因,主要是想了解高畅这个人,希望能获得一个直观的印象,他这样做不止是为了现在的主公罗艺,还为了未来的那个主子。 温彦博的两个兄弟温大雅和温大有现在都在李唐那边效力,两人都深得李渊信任,共同执掌军中机密,他和这两人一直多有联系。 李唐占据关中之后,他的那两个兄弟就派出使者以唐公李渊的名义通过他来和罗艺接触,他则负责在一边旁敲侧击,常常对罗艺进言,幽州苦寒之地,虽有精兵,自保有余,进取不足,现唐公问鼎关中,隐有王者之气,何不归附? 罗艺听从其言,认为他说得很对,于是和李唐越走越近,暗中向李渊传达了臣服之意,只是因为时机的关系,并未打上李唐的旗号而已!实际上,罗艺的幽州军此时已经成为了李唐在关东一颗必不可少的棋子。 这就是罗艺甘冒奇险,先一步进犯河间,破坏夏国春耕,使得高畅不得不在春耕之际出兵攻伐幽州的真实原因。 宇文化及以金珠美女,权位官职诱惑罗艺南攻,这只是表面的原因。 罗艺虽然早已叛隋,也是为了生存而已,对宇文化及这个杀主自立的家伙,罗艺打心眼里瞧不起,杨广驾崩的消息传来时,罗艺也曾落泪,毕竟,他并非世家大族出身,也不是将门传人,之所以能一步一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上,杨广也有知遇之恩啊! 所以,他只是和宇文世家表面上虚以尾蛇,结为同盟,共同对付高畅,暗地里却已投靠了关中李唐。 “三日之后,决一死战?” 高畅冷哼了一声,手中的信件缓缓飘落,他冷冷地注视着温彦博。 “很好!请汝回去转告贵主,就说我高畅应他所请,三日之后,与他决一死战!到时,且看他幽州军的刀剑锋利?还是我冀州军的长槊厉害?” 说罢,不等温彦博回话,高畅命令手下重新将黑巾蒙在他和副使的脸上,然后,架出帐去,驱赶出营。 决一死战? 这正和高畅之意! 然而,罗艺不是愚蠢之辈,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做对自己有利吗?到现在,经历无数次小规模搏杀之后,大军的前营依然无法在靠近敌方大营的地方建立起来,罗艺的幽州军只需要防守即可,为何要孤注一掷与本方决战呢? 这里面有什么阴谋吗? 高畅背靠着椅子靠背,手指在扶手上囊囊地敲打,陷入了沉思。58 第三集 第一百章 风萧萧 照悬在西边的天际,宛如一个安静的小小红桔,天地动着一层薄薄的红光,风景分外妖艳。 风从西边而来,越过赤色的桑干河水,越过被大火焚烧过的原野,越过高低起伏的小山峦,越过营帐前连绵的木棚栏,越过火红色带着流苏的旌旗,打在高畅的脸上,他徐徐向前走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风中,他似乎嗅到了塞外的广漠和苍凉。 高畅在营寨中穿行,身上没有披戴象征他身份的那套华丽的亮银色盔甲,一套普通的校尉军袍披在他的身上,在他身后,两个亲卫也只穿戴着普通的士卒皮甲。 在行军时,每隔一段时间,高畅总会像现在这样微服出巡,在各个营寨中穿行,了解普通士卒的心声,以便对自己的军队的战斗力和士气有一个直观的印象。 其实,很多时候这样做只是满足他的某种趣味而已!他不喜欢老是像一个泥塑的神像一样高高在上,他不喜欢困在自己制造的那个无形的囚牢里! 把幽州来使温彦博送走之后,高畅一个人待在大帐内,苦想了许久,也找不出罗艺为何要决战的理由,就算他把自己放在罗艺的角度上,也找不到为何这样做的原因。 当初,高畅要想攻打城墙高大,各种防护措施严密的蓟县,就必须先攻破城下与城池呈犄角之势地幽州军大营。 幽州军大营并非临时安下的营寨。它本是幽州军的本部大营,那营寨已经修建有好几年了,在高畅军未曾抵挡城下时,又经过了一番加固,在大营前,遍布壕沟,拒马,鹿。土墙等障碍,仅有几条通道能够容忍军队出入,要想强行攻打这个营寨,困难处和攻打蓟县这样的军事要塞,或东都这样的大城没有什么两样。 高畅的北征大军共有四万余人,其中有一万人乃是辎重兵。虽然说他们并非完全上不得战场,不过,在这一万人中,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是匠户出身,他们主要负责修补武器甲冑,修建攻城或防守器械等大军必不可少的事务,故而,高畅也舍不得将这些技术人才消耗在战场之上。 所以,他真正能用来战斗的军士只有三万余人,其中。还有一万多整肃不久地各系将领的部队,这些部队的士气如何还未可知。真正的战力更是一个未知数。 要想凭借这三万人攻打由一万人防守得极其严密的敌军大营,就算高畅军有着比这时代更为先进的攻城器械。也不是一件容易地事情,杀敌三千,自损八百!恐怕攻破幽州大营之后,这三万士卒活着的也不多,到时也没有力气去攻打蓟县。 于是,高畅采用徐徐渐进的进攻策略,慢慢把营寨建立在敌营之前,建到本方的远程攻击武器可以发挥威力的地方。高畅军的投石车,床弩等远程攻击武器比幽州军的射程要远一些。使用的寿命也要长了许多,这是本方的优势,高畅自然不会看不到。 可是,这个计划最终也无法实行。 罗艺似乎知道高畅军远程攻击武器的厉害,根本就不给机会让高畅将前营建到本方营寨前。 在高畅地辎重兵建营的时候,他一改往日地龟缩战术,经常派出小股精骑前来袭扰,虽然,他们也多次陷入高畅军的围攻,损伤惨重,却一直不改初衷。 大量地幽州军死在了战场之上,却也使得高畅的建营计划无法成功,每进一步,都困难重重,在杀伤敌人的同时,本方的士卒也多有损伤。 那些前营阵地就像一个绞肉机一样,不停地杀伤着两边士卒的性命。 与此同时,罗艺也动员了大量民壮,不断地挖掘壕沟,将防护工事向外推移,这样,就算高畅顺利地建立起大营,也无法动员远程武器攻打幽州大营,他要想更近一步,就要去填平这些壕沟,推到那些土墙,那样和最初又有什么不同呢? 经历一个月的时间后,除了杀伤了不少出营作战的幽州军之外,高畅没有达到预定的战略目地,很是一筹莫展。 或许,自己的还是着急了一点? 高畅缓缓朝前走去,在他四周,士卒们以小队为主,围坐在土灶旁,土灶上,驾着一个大铁锅,里面地热汤在腾腾翻滚,炊烟沿着土灶袅袅上升,遍布在大营的上空。 偶尔有一些士卒和高畅迎面撞上,忙不迭地朝他行军礼,他漫不经心地举手回应,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之中。 当初,得知幽州军南下,其实只需要派一员上将领一只精兵去将其挡在境外即可,自己从平原起事到现在不过一年多而已,再加上自己大肆变革,建立与以往都不同的政权,根基自然不稳,在这种情况下,劳师远征,只要稍有不慎,最初打下的基础极有可能就此崩溃! 可以说,自己是在钢丝上行走啊!下面就是万丈悬崖。 还是心急啊! 当李唐打下关中之后,高畅就有了一种紧迫感,毕竟,虽然对隋唐史没有研究,他也知道隋之后就是唐,就算这是一个不一样的时空,李唐也是他的头号大敌,若是在李唐在关中扎下根来,自己还没有平定河北,势也就不在自己手上了! 因为不想失去这个势,高畅这才在春耕未完之际,仍然动员了四万人,远征幽州,一路势如破竹地打到了蓟县城下,才发现罗艺并不是什么愚钝之徒,他就像一块没有什么肉的骨头紧紧地卡在高畅的喉咙处。 进,进不得! 退?这到是高畅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现在,军中只有半月之粮了,省点用,还能多拖几天,不过,为了军心士气,高畅不敢让士卒吃不饱。 在这个时代,一只没有灵魂凝聚力的军队是无法成为百战之师的,这也是高畅在军中大肆推行灵宝神教,把自己放在神坛上的原因,毕竟,一只拥有宗教般狂热信仰的军队能够创下许多让人难以置信的战斗奇迹,历经了无数人世的高畅深知这一点。 更新,更快,尽在文学网,16k.,手机访问:16k.全文字阅读让您一目了然,同时享受阅读的乐趣!可是,高畅这只四万人的大军中,只有他的本部人马才堪堪达到高畅的要求,其他那些营中,虽然神官们耗尽了心神,不断地向他们灌输高畅乃是天上的神灵转世,他们必须敬之,畏之,然而,由于那些营的统领们似有似无的阻碍,以及宣传的时间还不长的原因,洗脑的效果达不到高畅的预期目的,这些士卒对高畅仍然敬畏,不过,却未达到舍生忘死的地步。 一旦军中缺粮,这些离开家乡远征在外的士卒还能保持多少的战斗意志,值得怀疑。 毕 只为了保卫自己的家人和土地而作战的军队,和一只不晓得为了什么而战的军队,两者之间的战斗意志高下自判。 所以,在温彦博没来下罗艺的挑战书之前,高畅就已经在考虑该如何安全地退兵了! 第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通过永济渠的运粮通道被截断,所有的粮草只能依靠河间郡从陆路运来,这样消耗实在是太大了,运用的人力也太多,河间郡经历战乱太久,无力承担,为了避免处在弹尽粮绝的地步,在还能占据优势的情况下退兵成为了一个最佳选择。 第二个原因,高畅已经知道了在后方发生的所有事情,官员被刺杀,当地宗族和流民聚居点的矛盾,王薄大军的进袭,所有的这些都让高畅心生烦恼。 他虽然相信在徐胜治的亲自指挥下,这些事情都会很快得到平息,但是,从这些事情中,他能够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这些事情并非单独发生的,在它们之中,必定有着什么联系,幽州罗艺,王薄,刺杀事件,领地内豪族的异动! 保险起见,高畅只能放弃掉幽州,率军南归,只要将苏定方一部留在上谷郡威胁幽州侧翼,使其不敢南下即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罗艺将温彦博派来,向高畅传达了三日后决战的战书。 为什么? 难道幽州也缺粮? 这是不可能地事情!高畅安排在幽州的无间早就有消息传来。蓟县城内的粮仓装着可以让城中军民半年衣食无忧的粮食。 罗艺应该知道他就算拖也能够将本方拖垮,为何还要这样做呢?难道他知道县快不保了,自己的援军将到! 说到苏定方,高畅对其很有一些不满,他和顾子文率领的那一万人被薛万彻活生生地拖在县,迟迟赶不到蓟县战场来。 五天前,苏定方派来了信使,向高畅立下了军令状。说是十日之内必定解决县之敌,赶到蓟县战场来,只希望他没有说大话。 虽然想不通罗艺为何选择和本方决战,不过,这个机会摆在了面前,是接受?还是假意决战。却暗中撤军,与苏定方部会合,退往上谷郡? 一个选择摆在了高畅面前,让他难有决断。 不过,不管做何选择,首先一条必须了解罗艺为何这样做的缘由,必须对幽州军的虚实了然于胸才行,看来,必须启动幽州军中布下地那个棋子了! “对不起!这位大人!”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兵站在高畅面前,他弓着腰。忙不迭地朝高畅道歉,刚才。他端着一锅热汤险些将沉思中的高畅撞到,幸好高畅的本能反应迅疾无比。就算是在思索,依然躲了过去,不过,那一锅汤糟蹋了,一地都是。 望了诚惶诚恐地老兵一眼,高畅笑道。 “这位大叔,哪里是你的错,是我走路不小心。这锅汤还真是可惜了!” “哪里的话?” 老兵有些局促,呐呐地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一个队正走了过来,他先向高畅行了个军礼,了解情况后,笑着为两人打着圆场,那队正应该是见过世面地人,对比自己高一级的高畅并不畏惧,依然谈笑风生,说了几句话后,知道高畅不是本营的人,而是中军大营那边过来传达讯息的军官,他热情地邀请高畅到自己的营帐去坐一坐,顺便解决晚饭。 这个营乃是高雅贤的本部所在,经过前段时间的整肃,这只军队由七千人变成了四千,不过,其中仍然有像刚才那样须发苍白的老兵。 高畅被那队正带着,在一个土灶前坐下,那个土灶旁有十来个士卒,都是跟这个叫高亮的队正来自同一个地方,高畅接过高亮递过来的热汤后,说起了那个老兵地事情,询问那人为何还在军中。 高亮叹了一口气,说道。 “那人是我的族叔,当初,本家大人起事地时候,他就跟随在大人身边了,不要看他样子不起眼,经历了这么多次战阵,仍然活到现在的人,都不简单啊!我这个族叔尤其厉害,他砍下地敌人头颅已经上百了,就在前几次和幽州贼的交锋中,也有两人折在了他手中,所以,在上次整军中,他仍然留了下来!” 一个士卒在一旁搭话说道。 “其实,本家大人问过族叔的意思,任他选择,是留在军中,还是回到地方上去,回到地方上,会分给他十几亩良田,最后,族叔选择了留下来,哎!可惜我没有这样好命,要是我能够自己选择的话,一定会选择离开军营,免得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送死!” 高亮瞪了那人一眼,说道。 “你放屁,你家中最近不是也分了几十亩田地,要不是你在军中,能分到这么多吗?” “田地虽然分给了我们,可是,我家里只有老父和婆姨,这么多田地,他们能耕得过来吗?妈的,偏偏在春耕的时候才出兵,上面的那些大老爷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是啊!” 旁边地人纷纷搭腔。 “我家那几十亩田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没有我们这些壮劳力,家里那些人能顺利完成春耕吗?” 高亮正色说道。 “你们少发牢骚,免得让老营的兄弟笑话,神官大人不是说过吗?你们家里面地田地都有人帮助耕种,农庄互助会难不成是白成立的,只要你们努力在外杀敌,家里面的事情不需要你们担心!” 话说到这里,那些士卒却仍然未能放下心来,依然担心家里面的事情,只是因为有高畅这个外人在,他们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为什么到幽州来打仗,他们无法明白,在他们拿着刀枪的同时,心中惦记的却是家里的锄头。 或许,这军中大部分士卒都是如此想吧? 高畅的心情更为沉重了,对即将来临的决战,他不再抱着必胜的信心! 风萧萧,旁边的旌旗猎猎飞舞,夜色缓缓降临,士卒们沉默了下来,土灶下的火光逐一映红了他们的脸。 高畅漠然地望着他们的脸,几日之后,有些家伙的脸将不再出现在这群人中间吧! 人生就是如此!对大多数人来说,由不得他们! 自己呢? 这无数次的转世,同样如浮萍一般,无从控制,这也是现今的自己,什么都想掌控在手中的原因吧?仅仅是为了排遣那无处不在的虚无!58 第三集 第一百零一章 五月十八日(一) 目前的战局明显对我方有利,大人何以下令与夏贼决不明!” 说话之人乃是罗艺帐下猛将,由于性烈如火,被军中战将戏称为“霹雳火”的慕容吼,此时,他正用咆哮一般的声音向罗艺传达自己的不解。 “阿吼!不得无礼!大人庙算千里,作何决断自有道理,岂是我等可以妄自猜度!” 劝阻慕容吼之人乃是其兄慕容明,这两人皆身高八尺,身形魁梧,乃是罗艺近卫幽燕十八骑的左右统领,皆有万夫不当之勇,说起斩将夺旗,薛家两兄弟皆不是其对手,在幽州军中,武艺也仅在罗成之下。 他们身上流淌着后燕鲜卑慕容的血液,故而,两人皆是一头黄发,高鼻深目,就算罗艺帐下的武将有多名胡人,他们也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无妨!” 罗艺笑着摆摆手。 “诸位,若是对本人的决定有不同的意见,但说无妨!” 此时,正是辰时,太阳刚从东方的天际跃到空中不久,金色的晨光在大地上方流淌,原野,河流,山峦,仿佛铺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衣裳。 罗艺和帐下诸将齐聚在一个小山坡上,围绕着几株小树,拉着一层帷幕,向南的一面则大开着,坐在马扎上的众多幽州将官皆可以清晰地瞧见山坡下地情景。 山坡下。乃是幽州军的前营所在,在营外,遍布鹿,拒马,壕沟,土墙,现在,大量的民壮正在挖掘土墙。用其来填平某段壕沟,让大军出入的通道增加,一部分鹿和拒马也被收了起来,放回前营。 民夫们干活的号子声随风飘了上来,显得是那样的生机勃勃。 在前营五六里外,在这山坡上。隐约可以瞧见对面高畅军的阵地,那里,赤红的旌旗像秋季地枫叶林一般迎风招展,火红一片。 在昨日温彦博未到高畅军中下战书前,像这样的时辰,高畅军已经出营来忙碌了,忙着将他们的营寨往前修筑,而罗艺也会动员一部分精骑出营去袭扰,让其修筑营寨的进度快不起来,不过。由于昨天下了战书的缘故,高畅军今日并没有修筑营寨的举动。远远望去,那里一片宁静。营寨上空飘着袅袅炊烟,如同一处安静地村寨。 诸位将领的声音在罗艺耳边不停响起,他面带微笑,目光越过一片空旷,投向了远方,在那里,有着他的生死大敌,他在猜想那人现在在做什么?或许。会和自己一样,在召集部署议事吧? 话语声渐渐平息。现在聚集在他身旁的都是他的心腹爱将,在他们中间,大部分人都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他们和慕容吼的看法相同,认为在目前的状况下,不宜和高畅军决战。 单从幽州战局来说,他们的看法不无道理。 毕竟,只要自己坚守营寨,高畅军就不得寸进,时间一久,高畅军的粮草供应就会告急,最终将不得不退兵,到时,自己在寻机追击,不愁找不到胜机。 而选择在这个时候和高畅军决战,无异是舍易求难,首先,自己本部人马只有两万余人,其中,真正能打硬仗,打大仗地精锐不过数千人,其余那些军士虽然久处边塞之地,并非怯弱的南人可比,上可骑马作战,下可弯弓射敌,然而,他们终究是临时征集而来,并没有经过长时间地训练,对阵法,队列的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在这数万人地会战中,远远没有那经过长期训练和多次沙场鏖战的数千精锐的作用大。 高畅军的兵力有四万人,除开辎重兵,能作战的士卒有三万,兵力比本方要多,和高畅军相比,本方能占优势的唯有骑兵,自己手下的幽燕十八骑统率着一千雷骑,那是大隋最为精锐的重装铁骑,除此之外,还有数千轻骑兵,而对方地骑兵,据内应所讲,不过三四千人而已,都是轻骑兵,并无重装铁骑。 绕是如此,匆忙之下和高畅军展开决战,仍然不是明智之举啊! 罗艺帐下的武将虽然大多一字不识,却也非脑袋生草地角色,他们经历过多次血战,与流贼,与官兵,与草原上的胡人,有了这么多的作战经验,自然对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有清醒的认识,自然不会赞同罗艺此时与高畅军决战。 视线在众人面前缓缓扫过,除了事先知道内情的温彦博,薛万钧两人,其他那些提出不同意见的家伙大多回避他的眼神,唯有他的儿子罗成一脸的跃跃欲试,在这些人中间,恐怕只有这个家伙渴望与敌决战。 上次他不听号令,出营与敌军对阵,回营之后被重打了二十军杖,看来,他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轻浮跳脱的脾性仍然没有一丝改变。 “温先生,你这次前去夏贼大营,见到了贼寇高畅,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请先生一一道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 温彦博欠了欠身,从马扎上站起来,微蹙眉头,沉思一会,方才说道。 “高畅其人,自视甚高,狂妄异常,这从他自称天上神君转世就可见端倪,本人此次见了他一面后,方知传言无虚,其人双眸,尽是冷血无情之意,杀伐决断,绝无妇人之仁,在他眼中,众生皆如蝼蚁!照温某看来,其人不但不是什么神灵降世,反倒为修罗魔王转生居多,为的就是杀戮众生!” 温彦博对高畅的不满之意在此显露无遗,不过,在他心中,高畅的确是这样一个粗鄙无礼,狂妄异常的家伙,这是一个绝对以自我为中心的暴君,圣人礼教,道家三清 如来,皆被其视如粪土,如此之人,若是被其窃得天众生的不幸,圣门儒家的灾难! 罗艺点了点头,示意温彦博回座,他知道温彦博在高畅营中受到了冷遇,自然觉得温彦博之言有些耸人听闻。 乱世之中,手中有刀,就有力量,神灵也好,修罗也好,无非是力量而已! 始皇帝被儒家的史书称为千古暴君,但其一统六国,掌控天下权柄之时,又有谁敢在其面前说这些呢? 之所以在史书上大写特写,也无非是打架打不过别人,等别人走了之后再骂的小孩行径罢了! “高畅其人,之所以在一年多的时间内,就从一个叛兵爬到如此高位,窦建德,杨义臣,王琮,魏刀儿,宋金刚皆是其手下败将,自然不是易与之辈,不可小视之!但是,这家伙也不是像冀州贼吹嘘的那样真的战无不胜,他身上还是有许多弱点,我们只要找到他的弱点,对症下药,当可战而胜之!” 罗艺停顿片刻,见众人皆凝神倾听,他继续说了下去。 “高畅领兵作战,喜用间,行诡计,爱冒险,他的许多战例都将这点表露无遗,最能说明他这个性格的事情,还是他当初占据平原,清河两郡,名义上虽然仍在窦建德帐下效力,实际上已然自立,然而,窦建德一纸文书。尽然将他招至了麾下,这一般人是做不到地,难道他不怕窦建德一刀将他杀了?所以,从这件事情上可以看出,高畅是一个非常喜欢冒险,且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物,他一旦认定的事情,旁人就无法阻挡。他喜欢以最小的代价去换取最大的战果,就算这是以他自己的生命为赌注也在所不惜!” 罗艺笑了笑。 “大凡英豪之辈,皆将生死置之度外,不怕冒险,但像高畅这样的,却也不多。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他的优点,但从另外地角度来看,也可以说是弱点!” “既然如此,大人,我们要怎样才能抓住他这个弱点呢?” 罗成出声说道。 当初,他在高畅面前无功而返,心中甚是不忿,一心想击败高畅,消除当日之耻。自然对自己父亲所说的这些话感兴趣了。 罗艺深深地瞧了他一眼,说道。 “针对高畅喜欢冒险这一点。我给他布下了一个饵,一个让其舍不得放弃的饵。使其不得不冒险吞下去!那就是三日之后与其决战!” 众将的视线皆落在罗艺身上,等着他的下文。 “你们可能并不知道,夏贼马上就要断粮了,故而,高畅这个贼子已经在考虑退兵了!” “是吗?” 众人一阵躁动,各自面有喜色,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从幽州这个角度来说。这对我们是一个好消息,不需要付出重大伤亡。就能将敌人赶出去,然而,我们的目光不要放在当前,须得心怀天下!” 罗艺提高了声音,将众人地窃窃私语压了下去,那些人停止了交谈,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 “幽州和夏贼始终无法共存,一日不解决掉夏贼这个隐患,幽州的安全就得不到保障,请大家站在夏贼的角度上考虑问题,夏贼的野心是席卷天下,他势必要率军南下,渡过黄河,占领中之地,可是,他在这样做的时候,能放心我们幽州这个大敌在后虎视眈眈吗?所以,要想南下夺取天下,他必须先解决幽州这个心腹大患,一次攻伐无法攻下,那就二次,三次,甚至四次,让我们幽州之民无法耕种,无法放牧,最终迫使我等投降!要想避免出现上面那种情况,我们就必须将其歼灭,使其无法东山再起!所以,得知冀州贼粮尽想要退兵的消息,我这才向夏贼下了战书,邀其决战!” 罗艺冷哼了一声,望向远方高畅军的大营,继续说道。 “高畅进抵幽州月余,在蓟县城下不得寸进,他军中的士气一定低落不已,再加上后方不稳,粮草供应不济,所以他才决定退兵,然而,现在又收到了我军的战书,高畅自然又会改变撤军的主意,他就算知道我地这个决定出乎寻常,暗中或许有什么阴谋,以他的性格,也会选择冒险,留下来与我军决一死战,想要一战定乾坤,一个过于自负地人的选择,一定如此!只是,这个过于自负地人不知道的是,这也是我等待了许久的机会!” 将领们大都明白了罗艺话里的意思,只是,他们不知道罗艺哪里来的信心,一定能在野战中战胜高畅军,毕竟,幽州军的整体实力还是和高畅军有所差距,在这些人中间,也只有少数几个知道内情的人,或像罗成这样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人才对此深信不疑。 “诸位,或许觉得我罗某乃是大言不惭吧!不过,大家跟随我这么久,也知道我罗某不是鲁莽之徒,也绝非是夏贼高畅那样极端自负之人,没有把握地仗我是不会打的,为什么我坚信我们一定会战败高畅军呢?出于保密地原因,在这里就不对诸位多做解释了,诸君只需知道,到时听我号令行事即可,至于战果如何?请大家拭目以待吧!” 罗艺话已经说到这里了,众将也就不再就此进言,他们相信,罗艺不会带着他们往死路上走,如今,也只能听其号令行事了! 只是,心中未免仍有些忐忑,这也在所难免!毕竟,一战即可决定生死啊!58 第三集 第一百零二章 五月十八日(二) 原郡,平昌县,西面二十里。 午时。 太阳高挂在空中,阳光照射之下,一块方圆十余里的洼地上,一场生死大战即将上演,某种肃杀之意随风在战场上空飘荡,人们的喊叫声,战马的嘶鸣声,兵器的碰撞声,号角声,鼓声,夹杂其间。 人数众多,靠着东面山坡列阵的乃是知世郎王薄一方,共有五万多人,其中,他从渤海带来三万人马,其余两万则是乃至豆子炕的河北贼。 起初,平原豪强刘霸道率宗族子弟在平原起事,建“阿舅军”,所占的根据地就是负海带河、地形险阻的豆子炕,当地为了活下去,不得不逃避劳役,赋税的百姓纷纷举家来投,不多时,刘霸道就聚众十万以上,风头一时无俩。 后刘霸道兵败被杀,河间人格谦继其位,自称燕王,聚众十余万,声势依然鼎盛,后格谦被杨义臣擒获斩杀,部众纷纷匿于乡野,待杨义臣被杨广征召回江都之后,又齐聚为贼,只不过,由于此时平原郡被高畅所占,高畅在平原郡内大量收拢流民,开辟荒田,分发土地,建立流民聚居点,豆子炕中的贼兵纷纷下山为民,至此,豆子炕中,只留下了少数人,以劫掠为生,不曾下山来安居乐业。 他们大多数为小股势力,分散开来,无法聚在一起,毕竟,那些小头目中,并没有雄才伟略之人,也没有人的威信能够达到一呼百应,号令群雄的地步。 后来,高畅夺窦建德之位,当时,窦建德有许多养子,一些人被高畅所杀,另一些人则害怕受到清洗,率领亲兵逃亡,一部分亡于高鸡泊中,另一部分则亡于豆子炕内,在那些人中,有些人原本就是豆子炕的阿舅军余部,格谦死后,他们没有跟随高开道北上,而是投奔了窦建德,此时只是重归旧地而已! 那些人回到豆子炕后,以他们的威信,他们很快就把散落在豆子炕中的流贼势力整合起来,准备为窦建德报仇。 不过,这些人也知道以现在的他们的力量,在高畅忙着开疆辟土的时候,自保无妨,想要寻仇,没门! 毕竟,老百姓若是能活下去,就算活得艰难,他们也不会铤而走险,上山为贼,在高畅治下的平原郡,是不会有人抛离家园,随其上山的。 率众下去劫掠?裹挟众人上山? 可惜,镇守平原郡的高怀义不是无能之辈,他根据高畅的意见建立的警报系统甚为了得,敌情司在流贼军中也布下了不少的探子,故而,每当豆子炕内的贼众想要劫掠百姓时,他们尚未出山,散步在平原郡内的宗族们的坞堡和流民聚居点就得到了消息,当贼众出得山来,迎接他们的往往是严阵以待的郡兵和乡兵。 所以,这些人纷纷向外寻求援助,甚至与素来和他们不合的长白王薄,以及相互看不对眼的瓦岗军结盟,反正只要能为窦建德报仇,让他们做什么都行。 王薄想要东进,自然需要河北的流贼配合,否则他对平原郡的情况毫不了解,极有可能撞得满头是包。 所以,当他率军突入平原时,豆子炕的大小贼众则与之呼应,纠集了所有的力量下得山来,配合王薄攻打平原。 在这些贼子里面的无间通过特殊渠道很快就把消息传递了出来,当河北贼和山东贼聚在一起的时候,郡城内的高怀义已经做好了准备。 为了赢得整军的时间,平昌县进行了殊死的抵抗,不过,在内应的帮助下,王薄很快就攻下了平昌县。 在平昌县主事的官吏基本上来自当地的大族,为了保持政权的稳定,高畅并没有大刀阔斧地进行什么改革,毕竟,在他那里,寒门士子出身的官吏太少了点,由自己培养的人才现在还不堪大用。 所以,官吏的任命他依然袭用了旧隋的那一套,只不过,他们的权力受到了很大的限制,他们只能施行民政,正规军就不用说了,就连郡兵,乡兵的训练,统率也牢牢地掌控在军队系统里面,就连当地大族的私兵也必须交由高畅的人统领,农忙时让他们回家务农,农闲时则聚在一起训练,或进行基础建设,修桥补路什么的! 再加上神庙的建立,不但流民聚居点,就连那些宗族的坞堡内,也必须建立神庙,派遣神官,这更进一步加强了高畅的统治。 另外,则是特务机关监察司的存在,让那些官吏战战兢兢,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样做虽然保证了政权的稳定,使其牢牢地掌控在高畅手中,中央的政令不致无法在下面施行,也使得这些大族出身的官吏不敢肆意为自己的家族出头,以公谋私,然而,这样做伤害了当地大族的利益,让某些目光短浅的家伙心怀不满。 平昌县的陷落,就是这样一些家伙做的好事。 他们和 间之间的联络人隶属宇文世家,若没有宇文家的存在不会给流贼打开城门,毕竟,他们也对王薄等人心怀疑惧,只不过,有宇文家的保证,他们才如此做了,他们也深信宇文家的话,那就是高畅无法活着离开幽州,他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为了保全自己的家族,也为了获取更多的东西,他们义无反顾地反叛了。 打下平昌之后,形势对王薄非常有利,因为这个时候,高怀义仍然没能将军队征集齐全,要让那些百姓放下锄头,离开家园,拿起武器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纵然他们对高畅忠心无比,极其地响应官府的政令,也不是短期内就可以集结完毕的。 在平昌的粮仓内存有不少粮食,它们中的一部分将要运往幽州前线,另一部分则是救济粮,当治下出现灾荒时,这些粮食就会用上,不过,这时,它们已经变成了王薄大军的军粮,起码能供五万大军半月所用。 这个时候,行动快速对王薄的大军来说将是取胜的关键,他应该只能一部分士卒在平昌,负责粮草的押送工作,自己则率领大军突进,在高怀义还没有集结好部队前,进抵郡城城下,打高怀义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流贼就是流贼,不能像训练精良的正规军一样做到令行禁止。 平昌的城门被内应打开后,各路豪杰则纷纷涌进城去,大肆劫掠,**杀人,无所不为,在这些人中间,有王薄的人,也有豆子炕的家伙,王薄的命令根本无法传递下去,就连他那由宗族子弟组成的亲兵,也加入了狂欢之中。 人这东西,其实跟野兽没有什么区别,可恶之处,有时更胜一筹。 当他们习惯于血腥和杀戮时,所谓的良知,所谓的道德也就什么也不是了,他们在进行杀戮和**时,就像开闸的洪水一样,一涌而下,无法回头,也无法止住,除非将水库的水放完,不然是停不下来的。 这些家伙也是如此,除非将他们心中的兽性发泄完毕,他们也是停不下来。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天,平昌城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地狱,城中的精壮基本上都被杀光,老人和儿童亦没有逃脱贼子的战刀,仍然活着的只有女子,她们这个时候成为了那些贼众的战利品。 就连那些开门将贼兵放进城的大族也没有逃脱这个遭遇,他们的宅邸门前虽然挂着记号,王薄也下令不许进入挂着记号的宅邸,可是,贼子就是贼子,你能希望他们做到多好呢?谁叫这些宅邸是城内最华美的建筑,占地也最为宽广,一看就是有钱人的住所,那些被财富和血腥红了眼睛的贼众自然不会放过,于是,事情就很自然地发生了! 凡是引狼入室的家伙们,事先就应该考虑到这一点啊! 烧杀劫掠使得王薄的大军在平昌城足足耽搁了两天,又花了两天的时间来整合部队,待他们整军出发,准备进攻平原郡城时,高怀义的大军赶到了。 马颊河在平昌境内有一条支流,沿着支流往上,就可以前往平原郡城,这条路就是王薄选择的行军路线。 平昌县城距离马颊河与其支流的交汇处有一段距离,大概有二十多里,当王薄的大军赶到这里时,挡在他面前的就是高怀义背河而立的大营。 这是五月十六日发生的事情。 瞧见前有敌军阻挡之后,王薄并没有在仓促之间下令全军攻击,而是往后退了数里,在一个小山坡上扎下了营寨。 前面是前往平原郡城的必经之路,要想占领平原郡城,他们就必须先击败面前阻路的大军,这个时候,王薄已经知道前方敌军的统军大将乃是高怀义,他非常明白,只要自己击败高怀义,平原郡就唾手可得了! 这个时候千万着急不得,行事稳妥为好。 五月十七日,除了斥候们的冲突外,双方并无交战。 王薄了解到前方的敌军大概有一万余人,兵力没有本方众多,或许知道这一点,对方的主将才背河立营的吧?想学韩信,背水一战,不过,可不要画虎不成反类犬啊! 前面的这些敌军,大部分是征集而来的民壮,高畅已经将他的正规军带到幽州去了,而这些没有经过严格训练的民壮,一旦战事不利,面对刀枪的危险,恐怕他们选择的会是冰凉的河水吧? 王薄坚信,自己的大军一定能击败面前之敌,将他们统统赶下马颊河,变成冤魂,水鬼。 五月十八日,午时。 骑马站立在帅旗下,目睹着本方漫山遍野朝敌阵冲去的大军,王薄就是这般坚信无疑!58 第三集 第一百零三章 五月十八日(三) (梧桐动了个小手术,切除了阑尾,现在已经出院了,不过还在恢复期,每天勉强能码点字吧,不过,状态在慢慢调整,还请各位看官多多包涵,见谅!) 小二黑站在第二排,站在他前面离他三尺远的那个家伙是大柱子,在他左侧离他三尺远的是赵家小三,在他右侧离他三尺远的是李峰,在他身后站立的则是谷大叔,他和 《隋末逐鹿记》第三集 第一百零三章 五月十八日(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集 第一百零四章 五月十八日(四) 太阳升起后,敌我双方就开始埋锅造饭,待到辰时末,同地列阵而出,在河滩前那方圆十余里的洼地排好了阵势,准备交战。 风,不停地掠过阵前的草地,草尖摇摆着绿浪,从高空望下,高畅军后面的马颊河却如一条碧绿的玉带宁静地流淌。 太阳炙烤着大敌,两军对峙着,从辰时一直到午时。 高畅军人少,摆下的是防守阵势,前方全是身披甲冑的精锐,长矛手,刀盾手,弓弩手,按照顺序列好了队列,在王薄看来,对方就像是一头刺猬,自己虽然有一副好牙口,却也有难以下口的感觉。 由于没有找到对方的破绽,战机在王薄看来也就一直不成熟,所以,他迟迟无法下达进攻的命令。 若是按照王薄的打算,他还准备等下去,等到对方的士卒疲惫,甚而怠战之时,方才下达总攻的命令,然而,他虽然是名义上的统帅,手下的部队却山头林立,人人都有自己的一番盘算,权衡利弊之下,那些家伙并不见得会听从他的号令。 何况,流贼始终是流贼,除了各个头领身边的那些核心力量,其他那些士卒大多为没有经过训练的乌合之众,就算是那些核心力量,也不过打的仗多一些,把别人或自己的命看得轻一些,拼杀凶悍一些而已!也都没有经过良好的军事训练。 故而,在这种两军对峙之机,王薄那方的士卒很快就感到不耐烦了。要他们一拥而上。展开混战容易,要他们像现在这样列好队列,对峙着寻找战机则很是困难。随着对峙的时间地流淌,肃杀地气氛在两军阵前越发地浓烈,许多贼军的士卒渐渐无法承受起来,他们的心态发生了变化,无法忍受等待地煎熬,一心只想上阵。不管是生也好,是死也好,总能从这难熬的气氛中解脱出来! 相比之下,高怀义统领的这一万人则比那些贼军的忍耐力好了许多。 在这一万人中,只有两千人是正规军,由高怀义统率镇守平原郡,其余那八千人乃是从平原各地征集而来的精壮,这些精壮大多来自各地农庄。他们以前都是像小二黑一般的流民,也有一部分来自当地地大族,那些大族的身家性命现在已经和高畅的政权捆绑在了一起,面对王薄的袭扰。他们自然只有奋起抗争,若是让王薄攻下了平原。对那些大族而言,损失就太大了。 高畅虽然一直在打压世家大族的势力,但是,他们毕竟还能生存和延续下去,并且,高畅也给他们指出了另一条路,他们不用只是在土地上积累财富,开办各种各样生产新物件的作坊则更能赚钱,这时高畅还只占据河北的几个郡而已,若是让高畅夺得了天下,商业重新流通起来,那时他们的财富将成倍成倍地往上增长,另一方面,他们这些关东大族也能一扫数十年的颓势,重新在庙堂上站住脚,将那些粗鲁不文的关陇门阀压在身下。 所以,但凡目光远大的那些世家大族,以及从高畅这里已经得到了好处地家族,都不会在最近的风波中出面公然反抗高畅地政权,他们都在暗中观望着,犹豫着,等待着,只有那些目光短浅的宗族,受到大力抑制的豪强势力这才旗帜鲜明地反对高畅,在最近一系列的暗杀行动,争地抢水风波中大出风头,现在,高畅还顾不得对付他们,不过,他们全都上了监察司的黑名单,一旦高畅腾出手来,下场不问也知。 正因为有许多世家大族并没有公然反抗高畅,当王薄率军入侵之际,为了保护自家的利益不受那些乱民的掠夺,这些世家大族纷纷出钱出人,高怀义才能在短短的十来天内积聚一万兵力。 由于大型铁厂和矿山的存在,高畅军的武器和铠甲等装备并不缺乏,高怀义统率的这一万人中,不但每个正规军都领有统一制式的武器和铠甲,就连那些八千匆匆召集而来的精壮,也领有打造精良的武器,当然,人人一身甲冑却还做不到,他们大多身披简陋的皮甲,头上也没有戴上战盔,不过,却也有一部分身强力壮,往日在农闲时受过民兵训练,或者是从军队中退役的老兵领有铁甲,小二黑就在这些人中间,他们作为第二队存在,随时准备支援第一线的友军。 高怀义摆在第一线的队伍有一千多正规军,在他看来,和变民军作战,最好先声夺人,那些贼子毫无军纪,也没有坚强的作战意志,当战斗顺利时,他们就像饿狼一般凶猛,而当战局对他们不利时,他们则会像被狮子追猎的羊群一般散于四方。 所以,顶住对方的第一波进攻是关键,因此他将战斗力最强的正规军放在了第一线,战斗力第二强的那批部队则放在第二线,留在第三线的则是战斗力最弱的部队,当敌人冲破两道防线杀到后方时,这些人也只有拼死战斗,在他们后面是宽敞的马颊河,他们无路可退。 除此之外,高怀义还将军中那仅有的五百精骑埋伏在了山坡后面,那是他的杀手锏,他将整个战局都压在了这支精骑上面。 对于高怀义的部署,王薄一无所知,看见对方衣甲鲜明,杀气凛然的第一线部队,他不由心生忌惮,若是对方的一万人都是如此,这场仗就难打了。 要知道,在他的军 除了他手下的两千精锐力量,以及各个头领的亲兵外士卒都无法身披战甲,好一点的也还有着一身皮甲,大部分却只穿着一件单衣,武器也五花八门,那些被裹挟进来的百姓手中有的甚至只拿着一根木棍。 这还是得到了宇文世家地资助,那些亲卫们才全部穿戴上了铁甲,若是没有宇文世家地资助。情况将更为不堪。 不能大意啊! 出于谨慎的目的。王薄原想再观察一下高怀义地布阵,寻到最合适的战机时再发出攻击,然而。他手下的那些人则等不了这么久,特别是那些从豆子炕出来的家伙更是如此,在这些头领中,很有几个窦建德的义子,他们一心为窦建德报仇,并没有多好的耐心。 他们纷纷向王薄请战。王薄却总是不许,这让那些桀骜不驯地家伙分外不满。 到了午时初,那些家伙终于忍不住了,他们率先开始了行动,率领本部人马脱离了战阵,朝几里外的高畅军冲了过去。 看到这样的情况,同时,也知道在对峙中本方的士气一直在下降。无奈之下,王薄只好下令了全军总攻。 不过,他将自己的那两千亲兵放在了后面,作为预备队使用。若是战局对本方有利,就将这两千人投下去。彻底击溃对方,若是战局对本方不利,那对不起,他王薄就不奉陪了! — 只要保存好这两千骨干,他随时可以再拉起几万人的队伍来,只要这座青山在,何怕没柴烧啊! 那些报仇心切的家伙自然不知道王薄的盘算,那些嗷嗷大叫着向敌军冲过去地底层士卒对此则更是一无所知了。 张大双手高举着横刀,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嚎叫,随着人流朝前冲去,就像身处在漩涡中一般,他仿佛身不由己地被被人带着向前跑着,这个时候的他,和身边所有的人一样,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已经被他们地那个知世郎出卖了。 数年前,他们一家从信都朝平原流亡,途中,爹娘兄妹相继死去,或死于饥饿,或死于战火,只剩下了他和兄弟小二黑,然而,最后他也和自己的兄弟分开了。 他被裹挟进了张金称地变民军中,为了生存他拿起了刀枪,自从杀了第一个人,抢得了那一家的半袋麦子后,他就彻底沉溺了下去,身边发生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你要想活下去,就只能不停地去杀人,去抢劫,你只有比周围的人更凶更恶,你才能生存下去! 张金称的大军被击溃后,他带着几个人进了豆子炕,跟了别的头领,在大头领格谦大人手下混饭吃,格谦大人死后,他们又跟了别的人,就这样不停地往复,最后跑到了渤海,跟了知世郎王薄。 时光飞逝,他身边人的面目在不停变换,不停地有新人加入,有老人死去,新人变成老人,然后接着死去,他效忠的头领也在不断变换,每一个旧头领不是在内部火并中被杀,就是被官府砍下了脑袋,而他依然活着。 身上的伤疤在增多,他依然活着。 偶尔,静下来的时候,他也会想起信都的那个家乡,他那贫穷却不乏乐趣的童年,想起他那死去的爹娘和兄妹,想起那个不晓得现在是死是活的兄弟小二黑,他那样瘦弱,多半已经死去了吧?说不定会成为别人的腹中之食,在饥饿难耐的时候,他也曾经吃过人肉,想到自己的兄弟也成为了别人的腹中之食,他就决定心中忿忿不平,这时候,他就会仰天长啸,大骂头上那贼老天,这时,他就需要厮杀,需要血腥,需要发泄内心的愤怒! 渐渐地,他不再回想过去,然而那些回忆总是不请自来,而这时,他内心就有一股嗜血的冲动,那时,就算和他最亲近的伙伴也不敢靠近他。 就在半刻前,两军对峙的时候,张大又想起了过去,这让他此刻双眼血红,心中充满了嗜血的**。 他张大了嘴巴,嗷嗷叫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眼中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变成了血红色,在闲下来的时候,他总是渴望着活得更久一些,然而,在战场上,他却渴望着毁灭,渴望着杀人,也渴望着被杀,渴望着一切的结束,或许,自己只有在死后的世界才能寻找到那片宁静吧 “嗖!嗖!” 随着一阵刺耳的尖啸声,在张大的眼中,一团黑云笼罩了整个世界,它遮住了那片血红,铺天盖地呼啸而来。 身边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周遭的人群变得稀疏了一点。有人停下了脚步,嘴里发出悲鸣,想要掉头往回跑。然而,他们很快被身后疾奔的人推到,身不由己地倒下,被其他人所践踏,呻吟着死于非命。 张大并没有被这些情况影响,他加快了速度。朝前奋力奔跑,疾风迎面打在他脸上,他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地快意! 只有像这样朝死亡奔跑,他才能忘却所有地一切。 五月十八日,辰时三刻。 颜色不一的数百面旌旗像秋日的麦穗一样在马颊河东岸地河滩洼地上起伏,从高空俯瞰,数万人像一群蚂蚁一般纠集在一起,展开着生死拼杀。到处都是沸腾的嘶喊声和军鼓声,其中,偶尔夹杂着一声苍凉的号角。 白云漂浮在蓝天上,一动不动。分外宁静。 战幕拉开后 军在遭受高畅军弓弩手三次齐射。在付出大量伤亡于冲进了高畅军的阵线,双方纠缠在了一起,展开了厮杀。 没有什么阵型可言,王薄的人只晓得朝前冲杀,他们排山倒海一般朝对方冲去,却无法撼动对方地阵线,就像巨浪不断地拍打礁石,礁石却始终巍然不动。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和双方的战斗力以及战斗意志有关,当然,高畅军第一线部队那华丽的装备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在第一线的高畅军大多身披铁甲,武器也格外地锐利,王薄军的武器的锋利和坚硬程度与之相比远远不及,双方士卒地武器相格,王薄军的武器经常被砍断,不然也会碰出个缺口什么的,王薄军的刀砍在对方身上,枪刺在对方身上,只要不是刺在甲冑挡不到地要害部位,基本上对对方没有什么伤害。 也就是仗着人多势众,经过一段时间的厮杀后,高畅军地阵型才无法保存完整,王薄军暂时处于优势。 然而,当高怀义派出他的第二线队伍增援上来之后,王薄军的攻势很快就受到了抑制。 张大所属的部队在左侧冲杀,他的横刀已经砍折了,现在他手中拿着的横刀乃是从敌人的手中夺得,他奋勇地厮杀着,不知不觉已经杀穿了敌军的阵型,他砍翻了好几个敌人,在他四周,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具敌人的尸体,而在他的前方,已经没有了敌人阻挡,空旷的一片,三尺高的草丛被人践踏在地,歪歪地倒在一边。 张大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顿时,满脸地血污,他回过头,在他身后几丈远的地方空无一人,他的那些手下正在和敌人纠缠,在十几丈外的地方。 这是一个小土坡,在他身侧,有一株松树,张大靠在松树上,打量四周。 战局对本方不利,张大瞧见敌军的生力军冲上来之后,阵线就一直在朝本方推移,本方的攻势已经完全停止了,右侧则完全展开了守势,他瞧见有些同伴已经脱离了战斗,在往后方跑去,然后,在远处被大帅的督战队射杀在后阵前。 一阵脚步声急促地响起,张大忙回过头。 一小队高畅军从松树后绕了上来,他们中有几人手持长矛,有几人则拿着横刀,朝张大冲杀过来。 张大惨然一笑,他心中已经有了觉悟,自己或许会战死在这里吧? 不过,若是可以的话,他还是想活下去,虽然,活着是那样的痛苦,如同野兽一般卑劣,永远被地狱的孽火焚烧,他仍然想活下去。 张大举起刀冲了过去,最前面的敌人散了开去,放他冲了进来,将他包围起来。 小二黑握着长矛的手早已不再颤抖,就在半刻以前,他已经刺死了两个敌军,而眼前这个恶狠狠,满脸血污朝他本来的敌人将是他的第三个目标。 他知道他只要瞧准机会就好,在他前面持刀的大柱子和谷大叔会挡住敌人的冲击,他只需要瞧准对方的空隙,握紧长矛疾刺而去即可。 汗水沿着额头滑落,渗进眼眶,小二黑微微眨了眨眼,敌人的身影一晃,然后,谷大叔的身形就摇晃着倒下,小二黑瞧见一溜血线在空中划过,随后,敌人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像一座大山一般,遮挡了天空。 小二黑心中发慌,恍惚之中,他将长矛向前扎去。 长矛扎了个空,贴着那人的腰间刺了过去,小二黑慌忙收力,将长矛拔了回来,他心中低呼一声,完了! 他非常清楚,就在自己拔枪回来的那一刻,对方有充足的时间将自己砍成两截。 刀锋迎面掠来,小二黑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的脖子能感觉到冷冽的寒风,然而,对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下了动作,那刀锋凝滞在半空,不曾落下。 小二黑仓皇后退,然后脚跟猛地一蹬地面,手中的长矛按照训练时那般又狠又准地朝前扎去,穿透敌人的腹部,透背而出。 张大嘴里咯噔了一声,身子摇晃着,他直直地望着小二黑,想要说什么,小二黑惊惶地避过了他的瞪视。 他用力拔出长矛,从慢慢倒下的张大身边跑过。 “弟弟!” 张大嘴里发出一声连他自己也听不见的呼喊,他伸出手,想要拉出从自己身边跑过的兄弟,然而,只有风从他的指缝间划过。 他面朝大地倒了下去,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黑暗也随之降临! 小二黑和同伴一起朝前跑去,加入了另一个战团,三个人了!他格外地兴奋,他想今天自己说不定能杀五个人,这样就能得到上官的赏赐了! 半个时辰后,高怀义的五百精骑从王薄军的右翼杀入,王薄军的右翼彻底崩溃,随后,中军和左翼也开始了崩溃,王薄并没有将他的两千精锐放入战场,不是他真的保存实力,而是全军崩溃得太快了,冲垮了他的后军,让他无法组织反击! 王薄退回平昌,一个时辰之后就撤出了平昌,遁入了豆子炕,至此,平原郡的战事结束!58 第三集 第一百零五章 五月十八日(五) 整个城池被黑暗所笼罩,寂静无声,只间隔传来几声狗吠,继而惊醒了夜睡的婴孩,几声无意义的哭喊顿时响了起来,随后,传来了大人们的骂声或轻声的抚慰,婴孩的哭声随之弱了下去,渐渐消散不见。 一切重归宁静。 酉时过后,乐寿就像全天下所有的城池一样进入了宵禁,大街上,除了更夫,巡逻的士兵,以及领有特殊号牌的人,不允许其他人行走。 宵禁在这个时代无可厚非,毕竟,在这样的时代,一旦入夜,基本上就毫无娱乐可言,且城中住宅多为木制结构,为了防火,防盗,宵禁自然在所难免,入夜之后,若仍在街上行走,不是鸡鸣狗盗之辈,就是浪荡之徒。 这时的住宅以坊为主,坊与坊相邻却不相通,一到晚上,坊门就会关上,有士卒专门看守,除非第二日打开坊门,坊内的居民轻易不得出来。 乐寿作为高畅政权的中枢所在,防备自然格外严密,宵禁也比其他城池执行得严格,在最近发生了一系列针对官员的刺杀行动之后,巡逻的士卒也比往日多了一队,而这段时间,则更加严密了。 徐胜治已经率领城中的驻军远去,向东进发,前往弓高迎敌,城中的兵力几乎抽调了一空,只留下了五百人驻守,再加上金城宫的一百侍卫,能战之人不过区区六百来人,因为防务空虚。故而各种防备措施的实施反倒格外严格。这时,若是碰见胆敢违反宵禁之人,巡逻地士卒有权当场斩杀。 也许是气氛紧张地原因吧?还未到宵禁的时间。大街上就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随着宵禁时间的到来,坊门地关闭,整个城市更是如鬼蜮一般寂静。 屋中的***相继熄灭,黑暗在城市中穿行,吞噬着一切。 不过。在这城市中,某些地方并未屈服于黑暗的淫威,那里,依然燃点着***,与夜空中的星光相辉映。 小曹府的内宅***通明,火光映照下,不少面无表情,手持横刀的军士站立在各个要害之处。一种紧张肃杀地气氛在隐隐流淌。 这样的气氛同样在曹元畅的书房内流淌着。 本府的主任曹元畅作为一个郎将,本该随同徐胜治出战,就在徐胜治率军出战的前两天,曹元畅突然得了疾病。面色蜡黄,卧床不起。故而,他没有出现在出征讨贼的大军中,而是留在了乐寿。 这个时候,本该卧床不起的曹元畅却神采奕奕地出现在了自己的书房里,围绕在他身边地,有四五个人,都是他曹家的心腹,这其中,有的还是军中的低级军官,在乐寿地留守部队中任职。 除了这些曹家的本家人外,还有一个女子,她就是绣娘,那个代表宇文家与曹元畅联络地密使。 竹娘的声音在室内悠悠回荡,曹元畅和手下一样在凝神倾听。 “那图纸你们可曾记熟?宫中禁卫的换防时间和巡逻路径是否牢记于心?” 曹元畅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右侧的曹大身上,曹大是他的家将,明日的行动将由他负责最重要的环节,攻打金城宫。 徐胜治率领大军离开乐寿东进讨贼之后,曹元畅觉得自家的机会来了,他准备乘乐寿防备空虚的时候发起叛乱,给高畅政权以致命的一击。 由于高畅大力限制手下将领的私兵,以曹元畅的职位,麾下的亲卫不过区区五十人不到,以这点力量发起叛乱,纵然乐寿的守军兵力不过六百余人,他也不可能成功,只不过,这只是曹元畅摆在台面上的力量而已,曹家暗地里埋下了不少力量。 首先,曹旦在城外有一处农庄,他在那里有五百私兵,平时都以农户的身份为掩护,实际上他们乃是曹家所养的死士,只要家主一声令下,他们就甘于赴死。 曹旦随着高畅北征幽州之后,就把指挥这些死士的权力移交给了曹元畅,最近,曹元畅已经将这些人一点一点地挪进了城里,躲藏在自家产业的一间地下藏身所里面,准备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就起事,而明日,五月十九日,就是曹元畅认为时机成熟的时候,那个时候,徐胜治率领的大军已经和贼军交上手了吧?就算他得到乐寿叛乱的消息,一时间也抽不身回援,等他抽出身子回师乐寿时,大势早就不再他的掌控之中了。 乐寿的粮仓内储存着许多军粮,徐胜治的大军,高畅的北征军的粮草供应有一部分都有乐寿供给,特别是永济渠的水路运输被断之后,乐寿粮仓的效用则更为突出了,一旦乐寿被占,粮仓被毁,出征的两路大军将死无葬身之地也! 夺得乐寿之后,若是能立住脚自然好,若是立不住脚 火将粮仓烧毁,夏国同样也会完蛋,曹元畅不相信在情况下,高畅还能力挽狂澜。 当然,这一切能够成功的前提是叛乱成功,而明天的叛乱要想成功,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一旦什么地方出现错误,那就换成他曹某人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仅仅是他曹元畅一个人,整个曹家可能都会身死族灭。 所以,曹元畅此刻的心情又是紧张,有是兴奋,隐隐还有些忐忑不安。 — 他的计划很简单,明天由曹大率领躲藏在秘密地点的五百死士攻打金城宫,一举将高畅的两位夫人掌握在手中,然后,以夫人的名义下诏,平息城中的反抗。 城中的那五百驻军,由于他们分守四个城门,再加上有一部分还要负责上街巡逻,兵力极其分散,因此要解决他们并不困难。 曹家在城中还能召集一些人马,再加上宇文世家在城内也有一些力量,这些人手加起来并不比驻军少,曹元畅的任务就是率领这些人阻击那些驻军,不允许他们去救援金城宫,并且,在此之前,抢先一步占领军机处,政事堂,六部衙门,使得政令无法外传,让城内的驻军形不成统一的指挥,如此,大事何愁不成! 要想叛乱成功,攻打金城宫是关键,金城宫的护卫虽然只有一百来人,不过,他们个个武艺高强,大部分都接受过高畅的指导,若是让这些人有了防备,要想强行攻下金城宫将是一个极其困难的事情,所以,事情若想成功,只能出其不意,乘其不备。 因此,绣娘的情报就格外关键了。 竹娘由于经常进宫去为高畅的两位夫人裁剪衣裳,教那些女官女红,两位夫人对她身为喜爱,经常还会和她聊聊天什么的,故而,在她有心的窥探下,金城宫的虚实就在她眼中慢慢地清晰了起来。 有了这些情报的支持,曹大攻打金城宫就容易多了。 毕竟,金城宫虽然号称宫殿,不过是稍微大一些的宅邸而已!和一般大户人家的宅院差不多,远远没有真正的宫殿那般防卫森严,要知道,像东都洛阳那样的皇城,甚至比整个乐寿还要大,要想攻下那样的地方,不要说五百人,就连五千人也不行,五万人方有可能成功的机会,也只是可能而已! 面对曹元畅疑问的目光,曹大用力地点了点头,他是那五百死士的头领,深知手下的战斗力如何?在他看来,金城宫的那一百禁卫纵然骁勇善战,但是在对其了如指掌后,又是乘其不备突然攻击,自己这五百人一定能顺利完成任务。 曹元畅见状,抿着嘴唇,神情凝重地同样点了点头,然后,他的目光落在绣娘的脸上。 竹娘面无表情地说道。 “请曹将军放心,我的人早就准备妥当,明日,将按照计划向既定目标发起攻击,将军只需完成好自己的任务即可!” 对于此刻自己的心情,绣娘很难找一个词来形容。 宇文家对她恩重如山,她唯有舍身相报,为此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为过,只是,眼看自己这次的任务就要顺利完成了,她却感不到丝毫的欣喜。 不管是岚夫人,还是雪夫人,她们都是难得的好女子啊!作为一国的王妃,在她们身上,她看不到丝毫的骄矜,她们对待她的态度,就像对待一个平等的姐妹一样,她们对待其他那些女官和侍卫的态度,也是那样的活善,没有把他们当作任打任杀的家奴,绣娘也曾经是官宦人家出身,自然知晓那些主子是什么嘴脸,若是她一直在那样的环境活着,自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妥,问题是她破家之后,环境发生了改变,遭遇有所不同,对生活的态度自然也会发生变化,因此,她才知道那两位夫人的性情是如何的难为可贵! 可惜啊! 明朝她们一旦落在乱军手中,不晓得将会遭到什么待遇? 竹娘的目光漫无边际地穿过窗棂,越过火把的亮光,落在黑暗的远处,周遭,曹元畅和他的人仍然在对明天的行动进行讨论,那些声音就像蚊吟一般在她耳边回荡,毫无意义。 她不再想着明天!58 第三集 第一百零六章 五月十九日(一) 一连几天的好天气不再出现在天空,乌黑的云层像一道黑幕扯在半空中,天地之间,笼罩着一层浓浓的阴霾。 真真应了一句老话,天有不测之风云! 要下雨了吗? 薛万彻站立在县的西城楼,双手放在墙垛上,张大了眼睛,炯炯有神地朝远方眺望,在数里开外的那道山岭下,驻扎着敌军苏定方部的大营。 纵然天气阴霾,视线不佳,薛万彻也能瞧见敌军大营上空飘扬的旌旗,敌军士卒训练时发出的呐喊,阵阵的军鼓声也隐隐地传来过来。 狂风呼啸,城楼上的军旗猎猎飞舞。 是要下雨吧? 若是下雨,今日敌军恐怕不会攻城了吧? 目光依然紧紧地盯着远方的敌军大营,心思像乌云在天上滚动一般在他心中翻滚,又如东海风暴中的浪潮,激起千层浪花。 县被敌军苏定方部围困已经一月左右了,这段时间,敌军使出了所有的攻城解数,挖地道,填壕沟,冲车,云梯,投石车,无论什么招数,薛万彻都将其接了下来,并一一对付过去,如今,县的城墙虽然残破不堪,摇摇欲坠,城内的守军也损伤惨重,足有好几千人,在薛万彻的英明领导下,士卒的军心却也未曾低落得无可复加,城池也远远未到即将城破的最关键时刻。 毕竟,薛万彻在出兵上谷郡攻打苏定方部时,就已经动用了众多民壮加固县的城防。沸油。石灰,石头,木。箭矢,床弩,叉棍等城防器械大多准备齐当,县并非水那般的小城,不易轻松攻下。 苏定方部大多是骑兵,他也舍不得用骑兵弃马去攻城。要知道训练一名好骑兵远比训练好一名步卒花费地时间和金钱多上许多,所以,前段时间,苏定方用来攻城地军队都来自顾子文的数千步卒以及征集而来的数千民壮。 城防既然早已准备妥当,城内地守军加上民壮也有七八千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兵力不足的敌军自然很难攻下县。 双方就这样在县僵持着,在城墙上下不停地消耗生命。却始终维持着原状。 最近几天,敌军前段时间暴风骤雨般的进攻终于减缓了下来,薛万彻能明显感到这一点,他率领士卒上城防守敌人的攻击时。明显了轻松了许多。 敌军的兵力是不是消耗严重,暂且无力再发起强大地攻势?又或是敌军的粮草所剩不多。现在在做好退兵的准备? 作为一员优秀的武将,薛万彻自然要猜测对手的作战意图,只有准确地掌握了敌人的作战意图和方略,他才能对症下药,见招拆招。 所以,在两天前,他派出了一批精锐斥候,在深夜沿着墙头下到城下,前往敌军营寨侦察,了解敌营的具体情况。 而今天的这个时候就是斥候回城地时刻,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活着回来?那些活着回来的人是不是又能带回他需要的讯息? 此时此刻,等待的心情自然难免紧张。 薛万彻抬起头,仰望着铅灰色地云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当初,罗艺命令他率军抢先向上谷郡方面的高畅军发起攻击,其实只是一个幌子,因为根据潜伏在高畅军内部地盟友们传来的情报,他们知道高畅军在上谷方向有一万精兵,这其中就有五千精骑。 五千精骑,这是一个了不得的兵力,就连以虎贲铁骑闻名于世的幽州军,总共拥有的骑兵也不过这个数字,要是让这五千精骑与高畅的主力会合,罗艺和他都知道,他们就再也无法在野战中击溃高畅军了! 所以,薛万彻得到的命令时利用水,县,良乡等城池,利用水河,北拒马河等河流,以及遍布四处的沼泽和森林延缓上谷方面高畅军的进攻,务必使其不能与北上的高畅军主力会合,这样,幽州军方可以分而破之。 前些日子,蓟县方面派来了信使,罗艺将自己的战略计划简单地告诉了薛万彻,薛万彻知道还有两天幽州军就要和高畅军在蓟县城下展开决战,他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必须将苏定方的这五千精骑牢牢地拖住,让他们无法及时赶到战场。 最近,高畅军的攻势突然减弱,有时候甚至只是象征性地攻打一番就罢兵回营,依照薛万彻的猜测,这是因为敌军损失惨重,故而不敢再强攻城池,但是,他心中也有一丝隐忧,也许敌军只留下了一只偏师在县吸引自己的注意力,他的主力部队早就绕过了县,星夜赶往了蓟县 虽然,县牢牢地屹立在北拒马河南岸,唯一通往蓟县的大道也只能通过县,附近虽然都是平原地带,却由于这个时代人力稀少,还没有像后世那样大量的开荒垦地,故而,城池周遭十余里外,就到处都是沼泽和森林,大军若想通行,并不容易,起码要比从大道行军花费更多的精力和时间。 不过,敌人若是真的选择这样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最多只是多花费一点时间和精力而已!总比在城下虚耗时光,不得寸进要强啊! 薛万彻把自己放在敌军将领的角度去想,自己若是处在敌将的位置上,恐怕也会这样做吧?用偏师吸引城内的守军,主力则悄无声息地绕过城池,赶往主战场,毕竟,蓟县的战局才最为紧要,若是蓟县被攻下,县的薛万彻部就成了孤军,在没有后援和粮草的情况下,除了溃败就只有投降了! — 所以,薛万彻才如此迫切地等待着斥候们的回归,希望这些勇士能带回具体的讯息,事情千万不要像他所想的那样发展啊!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呢?坏的不灵好的灵! 不一会,薛万彻就离开了西城楼,前两天他派出的斥候已经绕到北门回来了,那天他派出了几十个好手,按时回来的却只有区区几人,这几人带来的讯息证实了他的判断,当前的敌军主力已经从营寨中消失了。 如今,敌营中大概了三千余人,大部分是民壮,只有一部分是正规军,他们分散在能够容纳一万余人的大营中,每日点火烧饭,依然将所以的灶都点燃,若是城中的守军观察烧饭时升起的烟柱,就会得出营中仍然有一万人的假象,他们在营中扎了许多草人,这些草人和民壮们一样都穿着盔甲,营中飘扬的旌旗也不曾有丝毫的减少,民壮们经常呐喊,众多的士卒纷纷击鼓助威,所以,薛万彻若是不派人潜入营寨中,光是让斥候从营寨外观察的话,绝对会被敌军的花招所骗过。 同样,也正是因为敌军的主力都已离开,营寨如此之大,士卒却如此之少,薛万彻的斥候才能够得以潜入敌营之中,打探好虚实,纵然如此,依然有一部分斥候在敌营外被敌军的斥候所斩杀,只有区区数人通过敌军的封锁线逃了回来。 敌军主力既然已经离开,那么他们走了多久了呢? 薛万彻将立功的斥候们打发出去后,陷入了沉思。 他有一个怪癣,若是考虑问题,就闲不下心来静坐,非要活动一番不可,越是考虑重大的问题,活动得就越是激烈。 得到确实的消息之后,薛万彻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决定,计划也大概有了一定的章程,只是他还需要仔细考虑某些细节,那样的决定并不是轻易就可以下的啊! 他命令亲卫将他的长槊拿来,就在庭院之中,舞起了槊来,当初,在他父亲薛世雄身死,郡精兵损伤殆尽之际,他足足舞了半个时辰的,这才决定和兄弟们一起将当时还是郡治所的蓟县拱手让给了罗艺,让虎贲铁骑进驻到蓟县来。 如今,他面临的这个局面并不比那个时候好多少,不止是他,他麾下的数千儿郎的生与死,得与失,其实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长槊飞舞,劲风激荡,树叶纷纷扬扬,簌簌而降! 天空中的云层似乎也被这劲气所激荡,它们翻滚得更加凶猛了,更近一步地压向大地,在黑云的高处,隐隐传来了风雷之声。 两刻钟后,长槊脱手而出,闪电一般划过阴暗,发出一声巨响,扎进了庭院内的一株大槐树的躯干上,深入半尺,槊尾一阵摇晃,半晌,方才停止了摆动。 “痛快!” 薛万彻仰天长啸,哈哈大笑,他接过亲卫递上的布巾,将额上的汗水擦拭干净,然后吩咐亲卫将酒拿上来。 “呯!” 他将亲卫递上的酒碗猛地扔在地上,一把将亲卫手中的酒坛抢过,仰着头,就着酒坛子就那样咕噜咕噜地大口灌下,酒水顺着他的下颌和脖颈流了下来,溅了一地。 “哗啦!” 他将酒坛猛地摔落在地,用手抹了抹被酒水润湿的胡须,扭头对亲卫吼道。 “小的们!快快传令,召集众将议事!”58 第三集 第一百零七章 五月十九日(二) “吧嗒!吧嗒!” 幽深而黑暗的地道上,火光隐隐闪动,远远地传了过来,随之响起的是一连串的急促的脚步声。 曹大神情格外的紧张,他手持横刀,走在队伍的前列,握着刀柄的手早已经被汗水所润湿了,不仅如此,额头,后背,此刻也全是汗水,汗水不停地从身体内渗出,又不停地在地道冷冽的空气中变干,他老觉得自己的心拔凉拔凉的,就像漂浮在冬季的云端之上一样,总是没有实在的感觉。 毕竟,这是杀头的买卖! 纵然,以往也为家族干过类似的杀头买卖,不过,像今天这样的大事件,却未曾干过,虽然曹大自称是家族的死士,干的本就是刀头舔血的生活,杀人放火,无所不为,那颗心,早就如铁石一般冰冷无情,然而,当他一想到自己等人要对抗的是那个号称神灵转世的家伙,却也不无忐忑之意。 那个时候,高畅在乐寿城外筑坛称王的庆典上,魏大也随着家主曹旦目睹过当时的情况,对方的确有偷天换日之能啊! 若那人真是天上的神灵转世,今天自己等人所做的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啊!无论成功与失败,自己等人死后或许都会下到阿鼻地狱吧? 只是,随着自己行动的这几百人,他们的命和自己一样,都已经不属于自己,只属于曹家所有了,没有曹家,自己这些人和他们的亲眷早就在乱世中丢掉了性命,何况。自己等人。上溯三代都是曹家的奴仆,不能对其不忠啊! 曹大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将心中地患得患失以及忐忑不安放了下来。他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拿着横刀,仔细地瞧着脚面,慢慢向前行着。 整个地道内,除了脚步声,就只有人们粗重地喘息声。 地道新修不久。加固的工作还未完成,故而,一路走来,大家都分外小心,特别是最前方带路的曹大尤其谨慎,地道两侧地墙壁并未全都有木板加固,脚步声稍重一点,甚至有泥土簌簌掉落的声音。地面上偶尔也可以遇见石块和大的泥土,使得大家伙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唯恐发出大的声响,让这新开辟不久的地道崩塌下来。 前几日。曹大在曹元畅的吩咐下,秘密将城外庄园地五百死士分批运进城来。隐藏在曹家的一处府邸内,那所府邸原本的主人是乐寿当地的一个豪族,窦建德率军入城时,那家人死的死,逃的逃,只留下了一处空房子,被窦建德作为战利品赏赐给了曹旦,高畅取代窦建德之位后,也并未将他收回,仍由曹家使用。 那处宅院和金城宫之间的直线距离并不远,不过,要从那里到金城宫,却必须经过一道坊门,然后再拐上城中大道,这样,彼此之间的距离就显得颇为遥远了! 幸好,由于身处乱世,各地地大族在自家的院子里多半都准备了逃生之路,这家人也不例外,在院子的地下,他们修建有一所密室,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窦建德入城时,这个密室并未派上用场,后来,被曹家人发现,在此基础上,他们将那个密室扩大,使其可以容纳数百人,当时,也只是未雨绸缪而已! 后来,曹旦和曹元畅与宇文世家交好,密谋反对高畅的政权,曹家人就开始修筑起地道来,想修建一条地道从这里秘密通往金城宫脚下。 乐寿地处华北平原,泥土干燥,故而,修建一条地道并不费力,至于从地上挖出地泥土,则被其填入内院的花园之中,并不显目就被他们处理掉了。 金城宫作为当地某家大族地宅院时,和乐寿当地的那些豪族的宅院是相邻的,它们都在一个坊市内,当窦建德决定以此为基础修建宫殿时,就特地将金城宫与其他豪族隔离开来,虽然,并不曾修筑高墙来将此隔离,却也围绕着金城宫留下了缓冲带,所谓缓冲带,只是数十丈宽的空地,每个人若想逼近金城宫,他们的身影在空地上都会一览无遗。 所以,曹家人才修建了这条地道,要想无声无息地靠近金城宫,也只能通过地道,若是明目张胆地派人去强攻,在没有大型攻城器械的情况下,这五百人只能是送死,毕竟,宫中的那一百侍卫个个武艺高强,只要他们有防备,再借助金城宫高大的宫墙,区区五百人是没有办法将其攻下的。 有了地道就不同了,地道在金城宫的入口开在东北角的一个院子内,那里是宫中的御膳堂,杂物房所在,防守并不严密,来往的都是一些下人僮仆。 曹大等人选择的进入时机也好,正是临近午时之际,是那些当班侍卫换班用膳的时候,宫中的警戒最为松散,他们出其不意地进入到宫中,有了绣娘绘制的地图,知晓了侍卫们的位置,猛地发起攻击,何愁大事不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曹大的心中总是有些忐忑,或许是太紧张了吧? 他决定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 由于金城宫和曹家宅院的直线距离并不长,所以那条地道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地道的上方出头处在一个柴房内,那地方一般人甚少会去,故而分外的隐秘。 负责修建这条地道的是一个老盗墓贼,因此地道的路线没有丝毫偏差,出口正好修建 内,被一些柴火压着,地道内也用了不少木桩支撑着去,先要将木桩移开,然后,才能将盖在出口的木板取下,之后用锤轻轻一敲,将上方那薄薄的一层泥土敲掉,这才能露出出口来。 仔细聆听了片刻,上面并无半点声息,曹大忙挥手。示意手下动手。 他站在一旁。打着火把,紧张地注视着手下的行动。 木桩被移开了,木板取下。有人用长槊的另一端向上捅去,将上方地泥层破了一个大洞,顿时,泥土从上面簌簌而下,地道内灰尘滚滚,曹大等人忙凭着呼吸。手掩其口,忍住不发出咳嗽声。 — 半晌,灰尘才散尽。 一丝光亮从柴火地缝隙透射下来,落在曹大脸上,他一脸的斑驳。 “大哥!我先上去!” 曹忠是曹大的副手,他和曹大一样,家中上溯三代都是曹家地家奴,属于那种能够放心的人。先上去的人分外危险,若是被人发觉就不得了啦,故而这人必须胆大心细,武艺高强。曹大远准备自己先上去探探风色,不过。既然曹忠自动请缨,他也不好拒之门外,只好点头同意了。 曹忠将横刀插入刀鞘,双手张开,撑住洞壁,很快,身形就像鹞子一样翻出了地道。 不一会,他的脑袋出现在了地道口。 “大哥,快叫他们上来,外面没有人!” 说罢,他将遮住地道出口处的柴火移了开去,然后,消失在了地道口。 也许是去外面警戒了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曹大一马当先,从地道内钻了出来,出了地道口后,他来不及拍身上地灰尘,正要转过身子,招呼下面的兄弟快点爬上来。 就在这时,他的身子突然一僵,整个人保持着转身的姿态,一双眼睛睁得有铜铃那般大,眼内,满是惊骇。 一群身披甲冑的士卒站在地道口,将地道口团团包围了起来,一些人手持横刀,一些人张弓搭弩,他们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就像是在瞧一个死人一样。 曹大的双腿忍不住像筛糠一样颤抖起来。 一个同伴的头从地道口探了出来。 刀光一闪,血光飞溅,那个人的头颅被早就等待在一边地武士斩落,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头颅飞了起来,掉落在地,脸上保持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 随后,地道内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那具无头的尸体直直地掉落下去,曹大听见了数声惊呼,随后,脚下地地面开始了抖动,那是人们在争先逃跑的奔跑声。 只是,地道是如此地狭窄,这么多人,要想转向逃跑,又要保持队列,谈何容易啊! 完了! 曹大的心中只有这样一个念头,他木然地瞧着那些武士将点着火的柴火扔进了地道,顿时,浓烟滚滚,从地道口窜了上来,那些家伙手持蒲扇,用力将浓烟扇进地道内,他们在这样做的时候,个个面无表情,然而,曹大从他们眼中瞧出了一丝兴奋,杀人,对这些人来说,或许是一种乐趣。 这时,曹大的神智方才清醒了过来,他紧紧地握着横刀,怒视着面前的那个人,那个人,正是和他一样,上溯三代都是曹家家奴的曹忠。 “为什么?” 他的双眼一片血红,咬牙切齿地说道,声音颇为沙哑。 曹忠望着他,他的眼睛内并无丝毫的愧疚,曹大在他眼中只能瞧见狂热,是的,他并未看错,在那人眼中,的确是一片狂热。 “你们这些跳梁小丑,竟敢阴谋叛乱神君大人,合该有此一报!” 说罢,曹忠哈哈大笑起来,面色格外狰狞! “难道你忘了家族对你恩重如山,你家世世代代都是曹家的人,你今日背叛了曹家,如此不忠不义之徒,恐怕那高贼也不会大用你吧?” 曹忠冷冷一笑,对曹大的说辞不屑一顾。 “凭什么他曹家人就可以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我们辛苦地劳作,为他卖命,他却不劳而获,舒服地享受荣华富贵,难道是我们命该如此吗?” 曹大正要打断曹忠之言,不过,他并未来得及说出口,一只长槊从他身后刺入,槊尖从前胸探了出来,他嘴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却半晌发不出话来。 +.像一侧倒下,就如一棵被砍伐的枯木,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随后停滞不动,他的眼睛依然大睁着,眼眸中却已然消失了神采。 “哪里来这么多的废话!杀了了事,一会还有要事,留一队人在这里看着就行了,其他人跟我来!” 那个将曹大刺死的武士踏上前来,那双穿着马靴的脚正好踩在血泊之中,当他行走之际,不断在地面留下鲜红的脚印,瞧上去,让人分外心惊!58 第三集 第一百零八章 五月十九日(三) “开中门!” 随着一声低喝,建宅以来很少开启的曹府中门缓缓打开,两个膀粗腰圆的力士嘴里嘿嘿地叫着,用力将包着铁皮的朱漆大门向两边推开,他们**着上身,身上的肌肉一块一块地鼓着,上面满是汗迹,阳光照射其上,分外光亮。 曹元畅神情肃然,站立在中庭的台阶上,他昂着头,目光穿过缓缓打开的中门,落在远方的蓝天之上。 在他身前,他的五十名亲卫个个身着甲冑,手持各种长短武器,整齐地排成两排,鸦雀无声地站在院中,在那些亲卫身后,乃是一两百名身着布衣,或是单薄皮甲的家丁,那些家伙手中同样拿着各种长短武器,只是远远没有亲卫们手中的武器精良。 高畅建立的夏国政权,对武器和铠甲等战备物资的管理极其严格,和其他那些反王采用的手段大不相同,每一件从他的武器作坊制造出来的武器上面都刻有号码,使其只能在军队中使用,士卒一旦退役还乡,必须将武器上缴,严格控制武器向外流失,同时,他也严令民间的铁器作坊不允许私铸武器甲冑,之所以如此,主要是针对那些拥有大量私兵的那些世家大族,从源头上控制私兵的规模。 另外,他成立了百工坊,境内所有的铁匠被他集中在一起,进入铁厂,进行流水化作业,为政府打造武器,铠甲以及民间所用的铁器,然后由专门的作坊进行买卖。如此以来。夏国境内地私人铁器作坊就减少到了几乎灭迹地地步。 不过,那些坐拥万亩良田,拥有上千奴仆的世家大族还是保留了一些匠人。以及铁器作坊,那些铁器作坊基本上只为自己的宗族服务,不对外营业,对此,高畅多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管他们,那些大族们拥有地私人铁器作坊表面上只为自家族人打造菜刀。铁犁,铁锅等日常用品,实际上暗中还做了何种勾当?知道的人就不多了。 曹家也有一个这样的铁器作坊,暗中在为自家打造兵器铠甲,原来只为备不时之需,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只是,为了避免被监察司的侦知。作坊不敢大张旗鼓地铸造武器,只能偷偷摸摸的进行,因此武器制造的规模并不大,再加上工艺方面地落后。以及铁矿石,煤炭等原料的难得。他们制造出来的武器远远比不上那些出自铁工厂的武器精良,不过将就能用而已! 至少,曹元畅和曹旦府中召集起来的这一两百家丁人手都有一件武器,在高畅严格限制民间拥有武器的情况下,这已经是极大的成功了。 可惜啊! 瞧着跪在下面却依旧在交头接耳的家丁们,曹元畅心中不无遗憾,自从高畅下令,所有将领必须按照现有地级别决定拥有亲兵的规模后,像他们这样的将领所拥有的力量就下降了许多,以曹元畅地级别,只能拥有五十名亲卫,他原来拥有的亲卫乃是两百多人,全是对他赤胆忠心地曹氏族人,现在,这些人已经被打散开来,分到各个部队中去了,大部分加入了高畅的北征大军,只有极少人留在了乐寿,在这关键的时候,他只能动员府中的家丁,那些人毕竟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并没有铁血军人的样子。 至于曹家那些从军的族人,一部分被他和曹旦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从军中弄了出来,他隐藏在另一处宅邸的密室中的五百死士就是由这些人训练出来的,他们分别担任统领和头目;另一部分则留在了乐寿的驻军中,担任中低级军官,其中一人甚至负责城中的一队巡逻士卒,这人对他的计划极为重要。 那人率领的巡逻小队负责政事堂和军机处那边的守卫,当曹元畅的同伙攻打那里的时候,那人和他的巡逻小队将在那时适当地消失不见。 至于曹元畅和手下这两百多人的任务则非常简单,他们负责阻敌,阻挡可能的援军的救援, 政事堂,军机处等衙门的所在距离金城宫并不远,位于太平坊内,当他的人向金城宫和太平坊发起进攻的时候,他只需要坚守太平坊口,阻挡城内驻军可能的救援。 一般说来,只有军机处才有调兵的权利,就算军机处的大人想要调动城内的守军,也必须取得金城宫内保存在阿岚手中的虎符才行,城内的守军除了巡城兵马司的巡逻小队外,负责镇守城门的士兵没有接到命令是不准擅离职守的,否则就是叛乱了。 乐寿现在的兵力空虚到了极点,除了金城宫的一百多侍卫外,巡城兵马司的人马也不过一百乃人,曹元畅要对付的只是这一百多人而已,何况,其中一部分镇守要地的士卒还掌握在他手中。 所以,他认为只要他行动够快,这个计划极其容易成功。 只要他一举夺下了金城宫,政事堂,军机处,再矫诏安抚城内的守军,那些底层士兵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也只能惟命是从。 夺下乐寿并不是最终目标,曹元畅再是狂妄自大,也不会认为单凭自家的这点人马就能完成大业,一旦徐胜治击溃弓高的变民军回师乐寿,他只能掉头就跑。 不过,他很怀疑那个时候的徐胜治是不是还有心情来找自己的麻烦。 夺得乐寿,政治意义上的作用远比军事作用要强,乐寿一旦被自己夺得,一向高高在上的高畅就会从他自己建造的神坛下摔下来,那些原本在暗中查探风色的世家大族就会对他倒戈相向,如此众叛亲离之下,曹元畅不相信那人还能力挽狂澜。 在后院起火的情况下,高畅很难从幽州脱身。 特别是在现在的高畅军中,还有一个对他心怀不满地曹旦。曹元畅相信现在曹旦应该已经和幽州罗艺联系上了。高畅军地部署那罗艺多半已经了然于胸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身经百战的罗艺若还是败在高畅手中。那真是撞鬼了! 反正,曹元畅自己是绝不相信有这样地可能的! 虽然,计划滴水不漏,绝无失败的可能,在准备出发的现在,曹元畅的心中仍难免仍有些忐忑。 激动。兴奋,狂热,忐忑! 若是失败? 他甩甩脑袋,用力将这个不详的念头甩掉! 不得不铤而走险了,谁叫曹家是窦建德地后族呢?表面上,高畅夺位之后,依 络窦建德的旧部,并没有对他们高举屠刀。实际上为这屠刀已经举起了,只是还没有落下而已! 不对,应该说已经落下一部分了! — 至少,范愿的死就是如此! 当初。正式公文上是这样写的,说是范愿在攻打河间的时候。率领后军作为诱饵引诱河间王琮率军出城攻击,他身先士卒,力战而死,为主力部队围歼王琮部立下了汗马功劳,曹元畅知道,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要知道,当初在大典上刺杀高畅,是他和范愿两人定下的计策,范愿既然被高畅杀了,难不成不敢杀自己? 若是高畅知道刺杀事件自己也有一份,绝对不会放过自己,暂时没有动手,不过是没有找到机会而已,毕竟,只要他连曹氏一族都善待,那些窦建德的旧部也就不会担心他会对自己等人动手。 现在,高畅越来越强势,敢于反抗他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心中仍记得窦建德恩义地将领恐怕已经不多了,一旦他的政权稳固,不再需要曹家人笼络人心的时候,恐怕那高高举起的屠刀就会落下来了吧? 这也是曹元畅千方百计怂恿曹旦反叛地原因,毕竟,他们曹家一族只是表面的风光而已,高畅不断地在向部属们收权,他们所掌握地力量也越来越小,就像一根套在脖子上的绳索在慢慢收紧一样,若是现在还不挣脱,日后将后悔莫及。 和宇文家联盟,颠覆了夏国政权,曹家所能取得的利益其实并不大,当宇文家统率的二十万大军北上时,他也只能拱手让出权力,不过,至少命是保住了,宇文家看在同盟的份上,也不会亏待曹家吧? 现在,那些死士已经从地道潜进金城宫了吧?宇文家的那些武士也开始准备攻打政事堂和军机处了吧? 现在,该是自己出发的时候了! “备马!” 曹元畅将落向远方的视线收回,低喝一声,手放在了腰间的横刀刀柄上。 一名亲卫将早就准备在一旁的战马牵了过来,然后俯下身子,曹元畅踩着他的背上了战马,他抽出横刀,向前一指,纵马小跑起来,亲卫们和家丁跟在他身后,一窝蜂奔出了中门。 骑在战马上,瞧着周遭的风景徐徐向后退去,听着身后的手下整齐的奔跑声,铠甲甲片叮当作响的撞击声,一时之间,曹元畅意气风发。 而就在此时,他的心腹曹大在金城宫的一间柴房内正被人砍下了脑袋,不一会,那间柴房就被宫中的侍卫自个点燃起来,一股浓烟冒了起来,飘在空中,很远都能看见。 得手了! 曹元畅瞧见这股浓烟,心中大喜,低喝一声,身下的战马加快速度,他在几个亲卫的簇拥下冲进了一条巷子,这条巷子位于太平坊后,冲出巷口就可以直达太平坊的坊门,眼见目标在望,内心狂喜的曹元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他大笑不已的时候,白斯文的脸上同样露出了笑容。 此时,他正低身猫在一处房屋的屋檐之上,曹元畅耀武扬威跃马奔腾的雄姿赫然映入他的眼底,白斯文此刻的眼神就像戏鼠的猫一般。 他将手微微举起,身边的传令兵紧张地望着他,许多手持弓弩的士卒如他一般伏在巷子两旁房屋的屋檐下。 从尽在一旁的太平坊方向猛地传来了一阵喊杀声。 曹元畅一马当先,部属们跟随其后,像洪水一般涌入巷中,这些人大多保持着沉默,他们的眼神有的充满了建功立业的狂热,有的则满是惶恐,他们喘着粗气,脚步声杂乱无章。 白斯文高举的手猛地放下,身边的传令兵顿时猛地敲打手中的铜锣,不晓得是用力过大,还是紧张的原因,那铜锣差点脱手而出。 “当!” 随着这声巨响,伏在巷子两旁屋檐上的士卒纷纷起身,拉开了弓,扣动了弩机的扳机,于是,箭如雨下,从两侧纷纷洒入巷中。 巷内顿时拥挤不堪,面对突然袭击,那些没有经过训练的家丁茫然无措,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乱窜,要不被箭射中,要不就是自相践踏而死,呼吸之间,就伤亡过半。 曹元畅若是瞧见这一幕,不晓得该是如何心焦,只是,他已经无法瞧见身后发生的这些惨事了,他早就被几个神箭手瞄着,号令传达之际,几根箭矢飞速袭来,他的面部,脖颈,前胸,后背都已中箭,当他从马背上摔跌下来时,已然魂飞魄散。 人们从他身上践踏而过,若不是有甲冑护身,几乎化为了肉泥。 雄图霸业,不过如是! 士卒们面无表情地张弓,放箭。 巷子内,生者不多,悲鸣声渐渐稀少。 自不量力。 白斯文站立在屋檐之上,迎风而立,瞧着曹元畅坠马处,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对曹元畅等心怀异志的原窦建德余党,高畅的监察司又则不会花费大量精力对待?威逼利诱,无所不为,一年多的时间,监察司的人早就秘密潜伏在了曹元畅周围,像曹忠这样原本的曹氏族人被监察司拉拢的更是不在少数。 曹元畅本就不是一个擅长阴谋计划的家伙,根本不是做这样的大事情的材料,他的计划虽然完美,却只是纸上谈兵,要这样的事情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可是为了行动的方便,他将计划的内容透露给了自己的心腹,却不曾想,在这些心腹中已经有了监察司的人,所以,在还没有开始行动之前,他所有的计划就已被监察司侦知了,一旦行动展开,正好自投罗网。 宇文家选择了这样一个被高畅严密监视的合作伙伴,从某种情况来说,也是一种失策啊! “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还需要去别的地方!” 白斯文将这里的事情交给了自己的副手,拉着绳索下了屋檐,在几个亲卫的簇拥下,向远方跑去,今天对他来说,注定会是一个忙碌的日子。58 第三集 第一百零九章 五月十九日(四) 乐寿,金城宫。 午后的阳光映照在蒙着白纸的窗棂上,室内光晕流动,一片朦胧。 竹娘坐在一块红色的绒毯上,呆呆地望着那片静寂地铺在地上的日光,她的神色苍白,发丝凌乱,目光惨然。 屋子不大,往日她一旦进得宫来,就是待在这间屋子里,那是阿岚和苏雪宜专门为她准备的绣房,现在,绣房内只有她一人,原本应该待在屋内担任她助手的那些女官一个不见,门窗虽然紧闭,然而,通过屋外台阶上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她知道现在起码有四五个卫士在看守这间屋子。 失败了吗? 看来,是失败了! 她这时的心情本该彷徨和恐惧,奇怪的是,现在的她却丝毫也感觉不到这一点,内心深处,一片空空荡荡,就像室内阳光照射下翩翩飞舞的灰尘,无所付依。 仿佛完全解脱之后的感觉! 在黑暗之中像老鼠一样活着,终日计算一些阴谋诡计,虽说是为了报答主家的恩义,然而,说实在的,她委实讨厌这样的生活,一直这样活着的她太累了! 而现在,一切都已结束了! 失败了!她的生命恐怕也会走到尽头,这样也好,这样,她就可以去另一个世界见自己的亲人,她希望还能和他们永远在一起。 本来,她进宫的时间是在午时左右,而那个时候,曹元畅的那些手下恐怕已经占领了金城宫。这样的话。她就用不着再进宫来。 然而,宫内地卫士在巳时时分来到了绣坊,说是宫内地两个娘娘希望她早点进宫。她知道,自己若是听令行事,就会自陷险地,曹家的那些攻打金城宫的死士,除了领头地曹大外,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是谁? 那群暴徒若是占领了金城宫。除了阿岚和苏雪宜之外,宫中的那些女官恐怕要遭殃,自己若是在那里,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拒绝对方的召见,或是拖延时间? 这样,自己虽然解除了危险,却有可能引起对方的怀疑,那么。对整个计划来说这是非常不利的,许多事情之所以失败,并非是计划不完美,完全是出在细节的失误上。 所以。竹娘没有丝毫地迟疑,欣然应诏。在卫士们的簇拥下来到了宫中。 一般情况下,阿岚或者苏雪宜两人在她入宫后,都会来见她一面,有时甚至是两人一起前来,一方面就衣裳的布料和样式和她交换意见;一方面和她闲话几句,谈一些市井话题。 但是,这次她进得宫来,立刻被卫士们带到绣房看管起来,不允许她出外,同时,不仅那两人没像往常一样到这里来,就连那些担任助手的女官也不在其中,整间绣房,只有她一人。 被限制人身自由,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绣娘自然知道事情不妙,只不过,她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对方究竟又对此知道多少? 监察司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绣娘比许多人都明白,她做事情一向小心,前段时间,根据她提供的情报,宇文家隐藏在夏国境内的刺客发起了轰轰烈烈地刺杀行动,监察司对此也一筹莫展,没能顺藤摸瓜将她找出来。 难道那时那些家伙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只是在按兵不动,在本方进行大行动的时候才开始收网,将自己等人一网打尽? 最初,绣娘内心甚是惶恐,她故意找些话题和外面的卫士交谈,想要从中打听消息,不想外面地那些卫士并不怎么搭理她,只是叫她安心在屋中等待,她曾寻了个理由,要求外出,不出意外地被也那些家伙拒绝了。 她的心慢慢往下沉,渐渐坠入了谷底。 然后,她只能等待了。 屋中日光缓缓在变化,时间随着日光地变幻在慢慢前移,许久许久,她都未能等到她想要听到或见到的东西,没有无助的呼喊声,没有喧嚣的厮杀声,整个金城宫一片静寂,唯有初夏的虫子在院落的草丛或树上低鸣。 发动的时间早就过去了,希望这样的东西,已经从绣娘的心间悄然溜出去了。 她不再于屋内来回踱步,而是安静坐了下来,慢慢地回忆着过去,回忆着童年的那些美好,这样,她的心情平和了下来,变得一片澄明,很有点大彻大悟的味道。 这时,门开了,阳光欢快地涌了进来。 竹娘抬起头,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将那些阳光遮挡住,半晌,竹娘才看清了那人的脸,那是一个她认识的人,只不过,两人从未交谈过。 她的名字叫莲花,乃是宫中女官之首。 与此同时,城南的安德坊。 这是一处连绵的宅院,这处院子足足占有半个安德坊,原本是河间郡一个豪族在乐寿置办的宅子,不过,那豪族和某些宗族的遭遇一样,在乱世的烽火中灰飞烟灭了,这处宅院就被高畅收归国有了。 一般说来,这样的宅邸高畅都会将其赏赐给臣下,总的说来,要想让人对自己死命效忠,除了精神上的依托之外,物质方面的奖赏也是必不可少的。 不过,这处宅院高畅并未赏赐给臣下,而是变成了学宫。 数年来,战乱不断,各地到处都是流民,失去了亲人的孤儿到处都是,高畅命令治下的各地官府将这些孤儿收拢起来,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将他们安置在神庙的孤儿院内,到了一定年龄的孩子都要进学,进学的所在就是各地修建的学宫。 在学宫内,有专门的老师交他们学武习文。 这样做,政府的财政负担非常大。光是在这上面地付出。就可以养几千正规军了,因此,高畅地那些大臣们对此都不同意。认为在当前的局势下,高畅不应该给自己背上这么沉重的包袱,毕竟,这些孩子暂时还派不上用场,纯粹是负担。 然而,在高畅地一意孤行下。这样的政策还是实施了下去。 在这个时代,由于交通的不便,由于纸张制造不易,印刷术的简陋,书籍等物身为昂贵,人们要像读书习字,极其困难,一般的平民想都不要想。读书识字这些只能贵族子弟的特别,就连那些薄有资财地寒门子弟要想做学问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所以,人才只能出自世家大族,他们盘根错节。互通姻缘,牢牢地掌控着帝国。不管谁在上面当皇帝?都离不开他们。 若是高畅没有改造造纸术和印刷术,若不是书籍因此而变得容易流通的话,高畅要想完成自己的那个计划,只能是天方夜谭,绕是如此,为了供养这些孤儿学习,高畅政权的财政差点也不堪其负。 乐寿安德坊内的学宫乃是高畅领地内最大的学宫,这里不但有收养的数百孤儿,那些大臣和将军地子弟也在里面读书,担任这些学生老师的自然是了不起的人物。 些老师中有朝堂上的大臣,像秋长天,徐胜治,崔无然,这些人也只有在自己空闲地时候才来此处上一两堂课,真正的全职老师另有其人,他们同样是响当当地大人物。 这些老师大多来自被高畅打败俘获的旧隋官吏。 原隋朝河间郡守王琮,清河郡丞杨善会,景城户曹张玄素等人皆是学宫的老师,负责为那些孩子上课,教他们读书习字。 这些官员被高畅俘虏以后,拒不投降,他们的家属同样被高畅抓了起来,为了自家亲人的安危,他们又不敢自杀,除了出来为高畅政权做官以外,他们只能依照高畅的吩咐行事,为此,高畅会继续供养他们的亲人,每一个月还会让他们见上一面。 这些人基本上处在被软禁的状态下,活动的范围只能在自己的居所和学宫这两处地方。 往日的这个时候,学宫上方应该响遍了孩童们朗朗的读书声,然而,今日却不然,学宫的上方飘荡的唯有风掠过竹林的呜呜声。 — 学宫内驻扎着一队士卒,今日,守备的兵力却加了两倍。 孩子们并未上课,老师们却聚集在一起,除了王琮等旧隋官员外,宋正本,秋长天,崔无伤等政事堂大臣也聚在了一起,可以容纳一百多人的大堂上挤得满满当当的。 出了什么事情吗? 王琮微蹙着眉头,目光在那些大臣身上流连,那些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是应该待在官衙内的家伙一个个神情紧张,只有少数几个像宋正本这样的家伙才神色自若,面色平静。 王琮和张玄素,杨善会等同病相怜的家伙聚在大堂的一角,他们小心地交换着眼色,大家心中的想法相差仿佛。 一定是出事了! 是官兵打来了吗? 随风隐隐传来了一阵喊杀声,在金城宫的方向升起了一缕烟柱,所有的这些既让王琮等人兴奋,也让他们迷茫。 自从被软禁起来之后,他们和外界的联系就几乎断绝了,只能得到别人想要他们知道的消息,天下的局势如何,他们一无所知。 要是没有对亲人们的牵挂,他们早就杀身成仁了,之所以还在苦苦支撑,无非是有一个忠君之心而已! 最初,那些投降高畅的部下或好友常常来此劝说他们投靠高畅,有些人屈服了,戴上了叛贼赐予的官帽,像王琮等有着忠君之心的家伙却一直没有屈服,对那些来劝说自己的人一律没有什么好脸色,有时甚至破口大骂,让其仓皇而逃,渐渐地,再也没有人来劝说他们了,他们也和外界几乎断绝了联系。 “王兄,好久不见,一向安好!” 王琮扭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崔无伤已经走到了他们这群人身旁,崔无伤这人是清河崔子弟,和王琮算是旧识,知道崔无伤在为高畅效力却还是最近的事情,虽是旧识,却因不耻其为人,王琮就算偶尔和他在学宫相见,也当作视而不见。 而这时,为了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伪夏的高官不在官衙而是躲在学宫来,王琮不得不与他虚以尾蛇。 他朝崔无伤抱了抱拳,微笑着说道。 “崔兄和大人们齐聚在此,不知所为何事?” 不待崔无伤回答,他继续说道。 “难道是官兵在攻城?” 张玄素,杨善会等人的目光顿时落在了崔无伤身上,期待着他的回答。 “官兵攻城?” 崔无伤忍不住笑了笑,摇了摇头。 “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的表演而已!至于官兵!” 崔无伤扫了众人一眼,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整个河北已经不见官兵了,我家大人即将一统河北之地了!” “胡说八道!” 杨善会瞪圆了双眼,他本身虽然是一员良将,打了许多胜仗,自身却没有什么武力,不然他早就准备逃跑了,他知道高畅厉害,清河,信都,河间等地被其轻易夺得,不过,他仍然不相信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逆贼政权的根基能够长久,就算他见到代表清河崔的崔无伤在为高畅效力时依然如此。 若不是清河崔的人将清河拱手让给了高畅,自己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啊! “哦!对了!各位大人此刻还不知道天下局势如何?容鄙人为各位慢慢讲解。” 崔无伤并未生气,他依然面带微笑。 “晋阳李渊起兵反叛的事情,大家应该知道吧?” 王琮等人点了点头。 “此刻,李渊已经占领了关中之地,以杨为帝,自称唐王,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的他恐怕已经在关中称帝了吧?” 称帝? 众人一片讶然。 “皇上还在江都,李渊胆敢如此?” 张玄素开口说道。 “皇上?” 崔无伤惊讶地瞧了他们一眼。 “最近事情实在是太忙了,忘了告诉你们,三月二十二日,皇上已经在江都驾崩了,死于叛贼宇文化及之手!” “啊!” 众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叹,表情不一,眼神中却充满了不安和茫然。 “我不相信!” 王琮喃喃说道,不由自主地摇着头,感觉自己心中的某处地方破裂了,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就像玉佩摔碎在地的声音。 “事实如此啊!我早该告诉各位的,不过最近事忙,一时忘却了,抱歉!” 王琮等人根本没有听清楚崔无伤在说什么,在这一刻,他们就像失去双亲的孩子一样茫然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士卒从外间跑了进来,他和门外的卫士们交谈了几句,随后走进屋来,小声地向宋正本等人说着什么,不一会,宋正本等一干人就离开了学堂,向外行去。 临走之际,崔无伤有向王琮等人告别,王琮朝他点了点头,这样的动作却只是出于本能而已,其他人此刻的行为对他全然没有影响,他木然地望着那些人离去,木然地望着窗外天空中低垂的云层,木然地望着树叶随风摇动。 当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了他自己,杨善会,张玄素等人时,他才慢慢从那种木然的感觉中挣脱了出来,他望着那些与自己同病相怜的同伴,在他视线的影响下,渐渐地,其他人也恢复如常了。。 皇上死了! 天在这一刻塌了下来,他们一直所坚守着的某种东西破碎了,同时,他们也从自己给自己划下的牢笼中走了出来,没有了坚守,自然没有了牢笼,在这一刻,他们获得了自由,他们又拥有了重新选择的权利。 只是,日后又该何去何从呢?每个人交换的眼神中依然充满了茫然。58 第三集 第一百一十章 五月十九日 (五) 霭夕照,斜斜地穿过一片紫竹林,落在政事堂东衙那琉璃瓦面上,熠熠生辉,目光若是直视其上,颇有几分眼花缭乱的感觉。 政事堂曾被叛贼闯进来过,由于这是一个针对叛贼的陷阱,政事堂内早就布置有一只精兵,故而,叛贼闯进政事堂后不久就被伏兵制服了,虽然,某些地方偶尔还能瞧见被破坏的痕迹,有时候在某间房屋的地面上仍然可见血迹,政事堂的大部分建筑却也未曾受过什么破坏,依旧完好如初。 所以,当崔无伤一行从学宫被士兵们迎回政事堂后,也就各归其所,按部就班地处理起自己分内的公务来。 之所以将政事堂和军机处的所在作为陷阱,实有难言之隐。 叛贼们的计划虽然早就被监察司侦知,却是从曹元畅处得来的,对于宇文家潜藏的那些死士却所知不多,不晓得他们来自何方?隐藏在何处?因此,只能等他们发动时才能一网打尽,所以,在行动之前,监察司的人秘密将各位大臣移到了学宫内,将早就准备好的精兵安排在了官衙之内,待那些叛贼攻来,一举将其擒获。 崔无伤站在自己官衙前的台阶上,那些小吏正在帮他清扫官衙,他的幕僚东郭朗站在他身侧,与他一般,望着西边的暮霭残阳。 “大人,鄙人有一事不明,想向大人请教!” 东郭朗朝崔无伤抱拳说道。 “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崔无伤扭头注视着东郭朗,此人与他年龄相仿。关中人。一直隐居在终南山,潜心读书问道,崔无伤年轻时游历天下。于终南山与之结识,两人相谈甚欢,颇有些一见如故的感觉,后结伴下山,同游天下。 东郭朗此人擅长兵家,法家。精于望气周易之道,崔无伤之所以投在高畅麾下,一方面有家族本身的需要,另一方面和东郭朗也有一定地关系。 东郭朗所在地学派讲究一个隐字,故而,他并未如崔无伤所请,出仕为官,而是甘心担当崔无伤的幕僚。在其背后为他出谋划策。 东郭朗拂了拂自己的三尺长须。 “不知大人为何要告诉王琮等人杨广驾崩之事,要知道这几人之所以不投降,乃是因为他们依然心怀大隋,而夏王之所以未杀了他们。却是因其仍想将他们纳入帐下效力,这些人一旦得知隋帝驾崩地消息后。难免不会屈服,就此投靠夏王,夏王有这些人效力,像大人这样的臣属对他的作用自然也就减弱了,像宋正本,秋长天,管平等人对此多半也是抱着这样的看法,不然,隋帝驾崩的消息传来已有一段时间了,却未有一人去向那群人告知。” 崔无伤苦笑了一声,说道。 “先生明见,我并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我也有自己的苦衷啊!” 他转过身去,继续望着远方地夕阳。 “主公对王琮等人甚为看重,故而一直将他们软禁,不曾杀掉,也不曾放了,就是想要收服他们啊!毕竟,想要成就大业,夺得天下,他需要大量的人才为其效力才行,不然,纵使主公如何英雄了得,也是不成的。要想阻止这些人投靠主公,除非,有人乘今日动乱之际,秘密派人伪装成叛贼潜入学宫,将王琮等人杀死,不然,他们被纳入主公麾下,几成定局,他们也知道,皇上一旦驾崩,大隋也就摆脱不了覆灭的命运了,而,他们已经表现出了自己的忠义,这时再投靠高畅,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东郭朗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毕竟,在如今监察司探子遍布四方的情况下,为了派出异己,就铤而走险让死士去刺杀王琮等人,只有疯子才会这样做。 “既然无法阻止这些人成为同殿之臣,倒不如先向其卖个好,日后也好结为同盟。” 听了崔无伤如此一说,东郭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大人,鄙人明白了!” “哦!” 崔无伤扭过头,瞄了东郭朗一眼,东郭朗将手放在自己的胡须上,每当他做出这样的姿态,就表示他对某些事情了然于胸。 “王琮乃太原王家地旁支,是大人的好友,杨善会昔日任清河郡丞时,与大人也曾交好,这两人皆可为大人所用,一旦两人为夏王效力,大人便可与其结为同盟。” 没待崔无伤回应,东郭朗径自说了下去。 “如今政事堂诸位大人中,唯有大人出自世家大族,像管平,顾旦等人不过是普通豪族出身而已,他们的本家连郡望也当担不起,而秋长天,宋正本则是寒门出身,孔德绍虽然自称孔门传人,不过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而已,看其为人处世的格局,也不过是小户子弟,因此,大人在政事堂中地处境可谓势单力薄,若是王琮等人能进得政事堂,他们也出自大族世家,大人若与其结盟,当摆脱目前的困境,因此,乘他们困窘地当下,与其刻意结交,不失为一上策,我想这就是大人故意告诉王琮等人隋帝驾崩的原因,过得 大人再登门拜访,温言安慰,可得其心也!” 崔无伤笑了笑。 — “知我者先生也!” 不过,转瞬间,他的面色就暗了下来。 “在这些人中间,王琮,杨善会,张玄素三人乃是有能之辈,一旦投靠主公,恐怕不日就会青云直上,像王琮和张玄素还好,只要我刻意结交,不难与之成为一党,只是杨善会这人,因为其现在仍然认为他之所以兵败,是因为我们崔家在清河抵抗不力,擅自投降的缘故,对我可是心有戚戚啊!不易拉拢。” 东郭朗微笑着说道。 “大人但请放心。本人愿凭这三寸不烂之舌。消除杨善会对主公的误会,最起码也使其与大人同殿称臣后,不致与大人为敌!” “如此甚好!” 崔无伤欣然说道。 “只是。请先生万事要小心,若是让监察司地人知道我等勾当,我怕主公不悦!” 这时,那些小吏已经将官衙清扫干净,鱼贯而出,崔无伤与东郭朗顿时闭上了嘴巴。相视一笑,不再多说什么。 风从紫竹林上方掠过,贴着琉璃瓦面,一直向西疾行,进入了金城宫内,宫中地某个院落,某棵榆树的树梢被风吹动,跳起了欢快的舞蹈。一枚树叶被风吹落,缓缓坠落,落在一疾行地女子身上。 莲花,嗯!准确地说。她现在叫高玉莲,作为宫中女官之首。她被高畅赐姓为高,对她这个没有姓氏的婢女来说,这也算得上是一件莫大的荣誉吧! 她抬起手,将头发上挂着的榆树叶取下,脚下的步伐却不曾停留,她将树叶扔下,沿着走廊来到一处宫室前,她停下了脚步,对守在门前的宫女说着什么,宫女转身进殿而去,不一会,宫女走出殿外,把她迎了进去。 殿内,向西一侧地窗户大开着,夕照如水一般涌入,在殿内铺着红色绒毯的地面上流淌,室内大放光明。 白斯文站在大殿中间,正对上方高坐的阿岚汇报着平叛的具体事宜,高玉莲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来到大殿一侧站立。 白斯文知道有人进殿来了,他依然目不斜视,微微低着头,进行着自己的汇报,此时,他的汇报已经进入了尾声,正在就如何处置那些叛乱份子说出自己的意见。 他的建议大多得到了阿岚地同意,让他交付政事堂办理,这些建议中,只有一样没有获得通过。 关于如何处置曹凤? 这次叛乱的主谋是曹家的曹元畅,作为曹家的族人,曹凤脱不了干系,毕竟,做出这样地事情来,任何帝王的处置都是诛其九族,高畅制定地法令虽然没有这样严格,一般的株连还是有的,至少曹氏的至亲会被下令斩杀。 然而,阿岚并不同意白斯文的处置办法,她明确反对诛杀曹凤。 这是因为当初窦建德当权时,曹凤这人对阿岚很好,阿岚仍然记得她这个情,窦建德死后,曹凤在自家的后院建了一个庵堂,终日吃斋念佛,偶尔,阿岚会将她招入宫中,和她闲聊一会,两人相处甚欢。 所以,她坚决反对诛杀曹凤,她不相信曹凤知晓曹元畅叛乱之事,何况,她认为现在的曹凤对高畅的政权并无危害,杀掉她有百害而无一利。 妇人之见! 白斯文心中暗自腹诽,当然,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这样的表情。 汇报完毕之后,白斯文退下之后,阿岚让高玉莲坐下说话,向她发话询问。 高玉莲去见绣娘,向她讲述了自己的身世,然后,让一部分同她一般遭遇后来被高畅派人解救出来的女子来到绣娘面前,讲述她们各自的故事,希望能感化绣娘,让其反戈一击,然而,经过两个多时辰的交锋,竹娘依然不为所动,始终沉默着不发一言。 得到高玉莲的报告之后,阿岚大失所望,她原想通过绣娘这条线顺藤摸瓜,将宇文家潜藏的势力一举摧毁,虽然,今日一过,宇文家在夏国境内的势力已然遭到了重创,阿岚仍然希望能尽全功。 她不想做一个什么也不懂,只知道依靠高畅,或给高畅添麻烦的人,她需要向高畅,向自己,向所有人证明,她不是一个没用的人! 所以,这次平叛计划她有全盘跟进,在高玉莲的帮助下,每一个细节都没有错过,在这样做的时候,她的内心获得某种满足和愉悦。 阿岚的目光微微闪烁。 关于如何处置绣娘,她有些犹豫不决。 既然不能动之于情,那么只能协之以威! 要想让绣娘开口,只能把她交给监察司,让那些精于刑讯之术的人审问,可是,这样做阿岚又于心不忍。 半晌,阿岚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并没有下令让高玉莲把绣娘交给白斯文,而是将其软禁在宫中,让高玉莲慢慢诱导。说到底,她终究不是一个铁血无情的人。58 第三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五月十九日 (六) 是中午开始下起来的,傍晚时分,停了下来,亥时前起来,在黑暗之中,飘飘洒洒,像一只庞大无比的渔网笼罩着县县城以及周边方圆百来里的地方。 “叫他们快一点!” 薛万彻站在北城门前,微微蹙着眉头,他挥动着马鞭,指着城门楼道中忙碌的士卒,低声吩咐自己身旁的亲卫头子。 “是!将军!” 亲卫头子单膝跪地,不顾自己身披战甲,不顾身下是一片水洼,干净利落地朝薛万彻行了个军礼。 薛万彻满意地点了点头,瞧着亲卫头子朝门洞下跑去。 除了门洞那里,以及薛万彻身处的地方,跳动着火把微弱的亮光,西城门附近的其他地方,几乎一片漆黑。 如今,在那片漆黑之处,隐藏着三千悍卒,他们悄无声息地按照整齐的队列站立,有的身披蓑衣,有的头戴斗笠,大部分则只穿着沉重的战甲,戴着冰冷的头盔,沐浴在细细的雨丝之中。 这三千悍卒乃是薛万彻最后的依仗了,他们个个骁勇善战,凶悍异常,都是难得的百战老兵,在今晚这个决定命运的时刻,薛万彻准备将他们毫无保留地投入战场。 成功自然不用多说什么?若是失败,万事皆休! 从中午开始,一直都在下雨,围城的高畅军也就没有向县发起进攻,在以前那些围城的日子里,也遇见过这样的天气。而那时地高畅军并未停止过攻击。所以,在薛万彻看来,天气原因并不是高畅军不曾攻城地原因。他们之所以不曾攻城,无非是兵力不够,只能虚张声势而已,有了这样的明悟,薛万彻对今晚的夜袭计划无疑多了一丝信心。 薛万彻认为,高畅军应该是在三日前开始分兵地。一部分战斗力不强的士卒和民夫留了下来,主力则绕过县,沿小道朝良乡进发,乘良乡的守军不提防之际,一举夺下良乡城,然后,偃旗息鼓,在大决战当天赶到蓟县城下。在关键的时候出现在战场最关键的位置上,从一旁狠狠地插大帅一刀。 幸亏自己看出了对方的疑兵之计,不然,后果堪忧啊! 薛万彻地计划很简单。乘着下雨之际夜袭城外高畅军的大营,将其击溃。然后乘胜沿着大道朝良乡进发,从县到良乡,走大道不过是一日的路程,若是走小道,则要花费三日的时间,他相信,高畅军比自己先到达不了多久。 良乡虽然没有多少守军,城池的城墙也不算高大,高畅军若不能做到出其不意的话,在一两日内是拿不下来的。 毕竟,奇兵突袭,像攻城车,云梯,投石车这样的器械是不能随军携带地,高畅军到了良乡城下,只能就地取材来修建,这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若高畅军那时受困于良乡城下,自己再率军从后一击,对方则只有败亡一途。 当然,这是最好的结果,薛万彻不认为战局会像自己所想的这个方向发展,和对面统军地敌将交手已有一个多月了,自己对这个对手可以说是了解颇深,敌将并非无能之辈,说是智勇双全也并无夸大,从水到县,自己一直处在下风,几乎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才堪堪将其抵住。 因此,薛万彻认为当自己率军赶到良乡城下时,良乡多半已经落入了敌手之中,若不是对方有把握夺取良乡,也不会出此奇招啊! 薛万彻并未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良乡这个弹丸小城上,如果那个时候良乡已经落入敌手,薛万彻也不会与敌人在良乡城下纠缠,他会绕过良乡城,一路往蓟县疾行,这股高畅军既然想做蝉之后地那条螳螂,他同样可以做螳螂背后的那只黄雀。 一场战争的胜负取决于许多因素,有的重要,有的不重要,薛万彻希望自己能成为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高畅的位置来源于窦建德,薛家则毁在了窦建德手中,若非窦建德,薛万彻的老父薛世雄依然在世,薛家仍然雄踞幽州,甚至说不定已经掌握了东都大权,王世充这样的家伙又怎能出得了头,全因窦建德,全因七里井那一役,薛家才落得了如此下场,需要仰人鼻息才能生存下去。 薛万彻把自己对窦建德怒火转移到了高畅身上,他认为,自己只有在战场上击败高畅,这才能恢复乃父的英名,使薛家不再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当初,为了抵挡苏定方部 ,薛万彻下令将县的四门全部堵死了,现在,为了营,他下令将北城门打开,要想打开城门,必须先动用大量的人手将堵在门背后的沙石瓦砾挪开,这才出现了刚才的那一幕。 之所以要在晚间行动,是为了避免被敌军的斥候和眼线得到消息,这样做虽然麻烦了一点,却也只好如此。 在亲兵们的呵斥下,城门下的工作速度加快了不少,没多久,门洞内的沙石就被全部移开了,随着沉闷的声响,城门被缓缓打开。 “咿呀!” 几个壮士用力地推着绞盘,吊桥慢慢地放了下来,声音有些发涩,却隐藏在了雨声之中,不曾远远地传散开去。 “出发!” — 薛万彻低喝一声,几个传令兵应了一声,沿着大街往后面跑去,不一会,人群就开始移动了,像一条黑龙,悄无声息地通过城门口,消失在了夜雨下的荒原之中。 待队伍过完之后,城门再次关上,吊桥拉了起来,雨声淙淙,一切如常。 四周一片漆黑,士兵们冒着雨水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迈进,头上没有星光,没有月亮,行进的队伍中也没有火把,全是为了隐藏踪迹。 不能打着火把行军,不然的话,数里之外就会被人瞧见,奇袭也只能成为一个笑话。 只是,要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冒着雨水行军,队伍不致分散,因而四分五裂,各行各路,又该如何做到呢? 薛万彻将队伍分成了许多小队,每一百人一小队,每个小队准备有一条长绳,士兵们在行军时,手上抓着这条长绳,长绳的前端系在战马之上,那皮战马的缰绳则被前面小队最好那名士卒牵着,这样首尾相连,连成了一片,如此,只要在前方带路的人不致走错方向,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了。 这样做也有问题,那就是行军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不过,薛万彻对时间的要求并不多,也还在其忍受范围之内。 高畅军的大营位于南面,薛万彻故意从北城门出城,特意绕了一个远路,为的是保持行动的隐秘,只要做到行动隐秘,整个夜袭计划也就成功了一半。 薛万彻准备发起进攻的时间是在丑时末,那个时候应该是人最困的时候,再加上天上又在下雨,高畅军大营的警戒应该是最弱的时候,此时突然发起攻击,对方没有防备,自然难以抵挡。 从亥时到丑时,还有两个时辰,要想赶到预定的攻击地点,时间绰绰有余,所以,面对如此龟速的行军速度,薛万彻依然一点也不着急。 薛万彻停下步子,擦了擦额头上滴落的水滴,拔出陷在泥坑内的双脚,趟过一丛水草,继续朝前走去,四周,除了雨声和士卒们的脚步声,呼吸声,再无半点其他声响。 负责在前领路的斥候乃是县的本地人,他们对这段地形非常熟悉,就像其中一人所说的那样,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找到路径,故而,纵然是四周漆黑一片,没有丝毫的亮光,他们依然没有迷失方向,整个队伍正向着正确的方向前行。 在此之前,薛万彻派出了大量的斥候,绕过高畅军的大营,密布在大营的各个方向,在方圆数十里的各个隐秘地方藏了起来,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监视高畅军大营周围的动向,为夜袭的部队做警戒。 历史上不乏夜袭敌军大营却反遭敌人伏击的战例,薛万彻自然会对此有所提防。 敌人也许做出的只是一个分兵的假象,主力假装离开大营,绕过县,进袭良乡,实际上则是悄悄地躲在了一旁,一旦自己领兵出城,则从隐藏的地杀将出来,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乘势夺下城池。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为了提防对方这一手,薛万彻才在敌营的四面八方布下大量斥候,让他们隐藏起来,若是敌人有伏兵,这些人就会以响箭为号,吹响牛角号,那时,本方抽身也还来得及。 在自己准备得如此周全的情况下,整个夜袭如果还失败的话,薛万彻只能认为,老天并未站在自己这一边了。 菩萨保佑! 薛万彻抬头朝着天空,默默地念了一声,然后,低下头,奋力向前行去。58 第三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五月二十日 (一) 时三刻,雨停了下来,月亮从空中时而露出脸来,时层之后,大地上的风物,阴晴不定。 没有了雨声,唯有风在低语,从草尖上掠过,穿过伏在草丛中的歇息的人群,往远方呼啸而去。 薛万彻的三千悍卒藏在一个小山坡背后,从山坡顶上,可以清晰地瞧见敌方大营,营门上方的哨楼上挂着几个红灯笼,照射着营门前几尺见方之地,除此之外,整个营房笼罩在黑暗之中。 纵然有月光,视野依然模糊不清。 从小山坡到敌营之间的距离略有两三里,下了山坡,乃是两里左右的平地,而在这平地上,挖有一些壕沟,营寨前方布满了鹿,拒马等障碍物。 由于高畅军一直采取攻势,为了方便大军出入营寨,所以,并未在大营前修筑大量的防御工事,这些挖掘的壕沟,布置的鹿和拒马,也只是虚应其事而已,在薛万彻看来,恐怕对方留守的将领料不到自己会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发动突袭,故而,并没有做什么防备。 薛万彻紧紧地盯着前方,在那片黑暗之中,他派遣的数百精锐士卒正在悄悄地将敌营前的障碍物移开。 敌军的确没有什么防备,虽然,薛万彻的前锋是乘着下雨的时候在行动,为了移开那些障碍物,为大军攻击挪一个通道出来,他们仍然避免不了会发出一些声响,敌营的哨楼上应该会有守夜的人,他们若是仔细一点。说不定会发现幽州军地行动。然而,事实证明那些家伙多半已经进入了梦乡,对眼皮底下发生地这些事情并未有丝毫的觉察。 黑暗中。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有人朝山坡顶奔了过来。 这时,月亮重新出现在了空中,隐隐可见前方数尺外地情形,薛万彻的亲卫们拔出了横刀,抢先一步挡在薛万彻身前。警惕地注视着前方。 几个本方士卒的身影出现在了前方,他们连滚带爬地爬上山坡,来到了薛万彻身前,他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从这里到敌营的通道已然开通。 薛万彻深吸了一口气,他朝身边的亲卫打了个守势。 亲卫忙退了下去,不一会,几个传令兵就朝山坡的两侧奔了过去。那些互相依靠着假寐地士卒纷纷直起身来,按照既定的队列排列起来,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原本的计划是在亥时发起攻击,但是。眼看雨已经停了下来,空中的乌云慢慢随风飘散。月亮将毫无遮拦地出现在天空中,到亥时,恐怕大地将被银白色的月光所笼罩,那个时候再发起攻击,形势自然对本方不利。 所以,并未多做考虑,薛万彻就决定提前行动,不然,拖延下去,情况只会对本方越来越不利。 这次夜袭,薛万彻出动的全是步卒,并没有动用骑兵,之所以如此,全是为了隐藏踪迹,进攻时务必做到出其不意,随军出发的那十余匹战马,都有着温顺地性子,它们的嘴上蒙着厚厚的布帛,四蹄上也包裹着厚厚的布匹,总之一句话,一切都以小心为上。 一阵风吹来,月亮躲进了云层,天与地之间,猛地暗了下来。 无数条黑影从山坡顶上冒了出来,他们顺着斜坡往下行去,他们脚下都穿着麻鞋,纵然是千余人同时行动,却也未曾发出多大地声响。 很快,这些人就来到高畅军的大营前。 前锋小队已然摸到了敌营地营门前,这时,哨楼上的一个士卒正好被尿憋醒,他迷迷糊糊地站在哨楼上,解开裤子就朝下方尿去。 模模糊糊中,他听到了一些声响,于是,睁开眼睛往下望去。 就在这时,月亮正好从云层中钻了出来,天空中,大放光明。 那人眼中满是惊恐,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喉咙处咯咯作响,一时之间,却叫不出声来,在他的眼中,众多身着黑衣黑甲的士卒就像鬼魅一般漫山遍野地奔了过来。 “嗖!” 随着一声厉啸,一只箭矢从他大张着的嘴里射入,透脑而出,那人的身子翻过哨楼的栏杆,直直地从数丈高的空中跌落下来,重重地摔在营门前,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与他一直负责瞭望的同伴被这声音惊醒,他扭过头,没有瞧见自己的同伴,于是,站起身来,与此同时,将身侧放着的一根短棍捡了起来,紧握在手中。 “敌袭!” 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哨楼上报警的铜锣也被那人所敲响,当当的锣声在营寨的上空远远地飘了开去,惊醒了大地 。 下一刻,营寨内纷纷亮起了火光。 — 薛万彻眯着眼睛,放开了弓弦,箭矢离弦而出,穿越黑暗的空间,闪电一般扎在了那个报警的士卒身上,就像本就生长在他身上一般,那人的身形摇摇晃晃,在哨楼上醉汉一般晃悠了几步,随后掉了下来。 那面铜锣从他手中脱落,与他一般坠了下来,途中,撞在了几根圆木上,发出一阵哐当的声响,最后变得寂静无声。 事已至此,就算被对方发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了! 既然已经让自己摸到了营门前,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勇将,依照薛万彻的经验来看,破营也就成为了定局。 在这个时代,一只军队的军营若是被敌军出其不意地攻入,除非那是一只百战之师,且斗志旺盛,士气昂扬,否则大多逃离不了溃败的命运。 想当初,薛万彻的父亲统率着三万大军,这三万人还多是骁勇善战的幽燕健儿,然而,窦建德只是区区两百来人攻了进来,大军也就形成了溃败之势。 当初,雾气弥漫,大营猛地被攻入,士卒们自然不知道有多少敌人进犯,慌乱之中,他们只晓得夺路而逃,自相践踏,死伤无数,三万大军顿时灰飞烟灭,薛万彻的老父也只能够只身脱逃,最终忧愤而死。 与其说,那三万人是被窦建德所打败,倒不如说他们是败在自己手中。 之所以如此,无他,只两个字就可以概括,炸营! 而现在,敌军也免不了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若是换一个角度,薛万彻处在敌将的位置上,面临这样的突然袭击,纵然他麾下是百战老兵,恐怕也摆脱不了败亡的命运,何况,据斥候们的探报,敌营中只有不多的士卒,大部分是充数的民夫而已。 如此,又岂能绝地反击,反败为胜。 事实证明,战局的确如薛万彻所想的那样在发展,他率领三千悍卒突入敌寨之后,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反击,营寨内,敌军乱做了一团,个个大呼小叫,亡命逃窜,薛万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保持着队伍的联系,不致和敌人一般杂乱无章。 他的军队保持着整齐的队形,像牧羊犬赶着羊群一般的敌军朝他所希望的地方奔去。 薛万彻的第一个突击目标是高畅军的前营,如今,前营已经在他的攻击下崩溃了,而高畅军的后营就建造在距离前营两里左右的地方,薛万彻赶着前营溃散的敌军朝后营而去,想让敌人自己冲垮自己,避免强攻敌营,继而减少自家部队的损耗,他现在已经在考虑蓟县方面的战局了。 战局的发展仍然如他所料那样在发展。 前营的高畅军也好好几千人,然而,大部分是征集而来的民壮,只有少部分正规军,那些正规军就算想要反击,却也无法聚拢起来,被人潮所裹挟,不得不朝后败退,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至于那些民壮,他们中间有很大部分原属宋金刚部,在上谷郡与苏定方作战时被俘获的,这次征讨幽州,从上谷郡出发的苏定方部欠缺劳力,特地将他们强征入军中,随军作战,他们对高畅并没有什么认同感,自然不会拼死作战,遇见突袭,当然有多远跑多远。 其他的路都被敌人堵死了,他们只能往后营的方向冲去。 紧跟在这些人的后面,薛万彻率领军队突入到了高畅军的后营,这次进攻更加顺利,他们没有遭遇到一点阻击,仿佛在前营被袭的时候,后营的那些高畅军就跑光了,前营的那些逃兵狂叫着从后营穿过。 薛万彻的大部进入到了后营。 原以为就算驱赶溃军去攻打高畅军的后营,就算计划能顺利实施,本方多少也会遇见一些阻击才对,毕竟,在前营被袭的时候,后营的敌军多少也会有些准备。 让薛万彻没有想到的是,事情比他预想中进行得还顺利,没有经过丝毫的战斗,他轻轻松松地就占领了敌军大营。 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反倒使薛万彻心生疑虑。 瞧着溃军败退后空荡荡的后营,薛万彻心中升起了一丝不详之感,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曾经无数次把他从敌人的圈套中解救出来。 他忙命令亲兵去传达命令,禁止追击敌军,希望能尽快将由于追击敌军已经四散开来的部队收拢起来。而这时,异变突生!58 第三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五月二十日 (二) 亮仍然高挂在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却下了起来丝使月光更加朦胧,凄婉,冷清! “啊!” 薛万彻仰天长啸,宛如一条受伤的孤狼,他舞动着手中的长槊,在亲卫们的簇拥下,接着头顶清冷的月光,朝着县县城的方向杀了过去。 激烈的厮杀声,凄厉的惨叫声,兵器相格的声音在四周不断响起,随风在薛万彻耳边回荡,黑暗之中,宛如一曲惨烈的交响乐,动人心魄。 很难用一个词语来形容薛万彻此刻的心情,愤怒,惊恐,彷徨,各种类似的负面情愫纠缠在他心底,让他万念俱灰。 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工作,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了,仍然中了敌人的诡计,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敌军所包围,这让薛万彻如何能保持一颗求胜之心? 就在薛万彻觉得不妥,下令让分散追击溃军的本部人马收拢起来时,一群不知道多少人的敌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大营之中,将幽州军截成好几段,包围起来。 这群敌军来得无影无踪,就像从天上突然掉落下来,又像从地上猛地钻出来的一般。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一直顺风顺水,厮杀得痛痛快快地幽州军被一下打蒙了,这时,他们中间的大部分为了追击溃敌,已经分散了开来,顿时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只觉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很难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很快。他们就像刚才被他们击溃地那些敌人一般。溃散开来,只知道拼命挪动脚步,往未知地各个方向奔逃;只知道挥动手中的武器。朝任何敢于靠近自己的人影砍去,不管他是敌是友;不管如何,只要能活着就好。 很快,薛万彻就和自己地部下失去了联系,只有一直紧跟着他的亲卫队依然伴在他身边,并且。这些亲卫也在战斗和逃亡中渐渐减少了。 反败为胜! 薛万彻对此已经没有任何奢望了,他之所以仍然奋力在厮杀,不过是想杀开一条血路,希望能逃得性命而已! 这个时候的他和普通一兵没有任何不同,只想要活下去! 黑暗中,不分敌我,凡是挡在面前的人一律格杀,不如此。难以从中杀出一条血路,虽然雨丝漫无际涯地在空中飘飞,月亮却未曾消失在天空,只能乘着还有月亮。仍然能掌握县县城的大致方向的这个时候,尽力杀出敌军大营。不然待得月亮消失不见,或是晨光来临,那就大事不妙了。 只是,这群敌军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地呢? 敌军大营的四面八方自己都安排着斥候,只要他们出现,本方斥候晓得之后一定会向他发放信号,他完全能在敌军赶到之前整合好军队,迎战或是撤退?都可以从容应对。 难道是斥候没有发现这股敌军的动向,或是他们都被敌人所消灭了? 在夺命狂奔之际,薛万彻心中仍然充满了疑虑,若是想不通这只敌军从何而来,他就算是战死,也会觉得死不瞑目。 像所有的奇谋妙计一样,只要说开来,其实都很简单。 当初,苏定方和顾子文率领一万大军受困在县城下,前进不得,后退更不可能,两人想出了许多花招,却都被薛万彻一一识破,让他们无法在高畅规定的时间赶到蓟县战场,参加对罗艺的决战。 最后,苏定方和顾子文商议了一番,决定使一个花招,将县城内的薛万彻引出来,不如此,短时期内是解决不了薛万彻的。 不过,薛万彻不是什么无能之辈,要想把他从城中引出来,并非一件容易地事情,只要他稍微察觉情况不对,就会继续像乌龟一样躲在自己的壳中。 要怎样才能将他引出来呢?唯有按照薛万彻的思路去考虑才行。 首先,要给薛万彻造成一个错觉,为了尽快赶到蓟县战场,城下的高畅军已经分兵了,主力部队已经绕过了县县城,城下地高畅军只是一只作为疑兵的偏师。 要想使薛万彻产生这样地错觉,苏定方和顾子文几乎绞尽了脑汁。 首先,自然不能大张旗鼓地将军队调出营盘,如此,薛万彻绝对不会相信,只能认为他们这是在故作疑兵,想的就是将他引出城去。 他只要坚守城池,派人前去良乡让良乡守军加强戒备即可,断不会率军出城来作战。 毕竟,既然高畅军想要绕过县,一定会尽力躲过薛万彻的耳目,绝不会轻易露出马脚来,要想远袭千里,在没有后勤的情况下,隐秘是唯一的准则。 所以,苏定方只好分批次地秘密地将骑兵部队调出了大营,五千骑兵他只调走了两千来人,骑兵的五千多战马则全部调走了,其余的那两千多骑兵他把他们留给了顾子文做步卒所用,这些骑兵乃是军中的精锐,不管是有马无马,战斗力同样惊人。 苏定方率领这两千多人,一人双骑地通过小道绕过了县县城,然后,飞速朝蓟县方向日夜兼行地赶去,若是薛万彻没有中计,而是继续龟缩不出,他这两千多人多少对蓟县方向的战局会产生一些影响。 当然,那是最坏的结局了! 就在苏定方率军远遁的同时,顾子文也开始既定的计划,首先,他将一部分老弱和大部分民夫调到了前营,在前营遍插旌旗,且扎了许多身着衣甲的稻草人放在营盘前,让城头上的幽州军以为主力部队皆在。 同时,在他的监督下,苏定方留下的那两三千精锐则在后营内秘密挖掘坑道,在几日之内,挖掘了一些能容纳几千士卒藏身的坑道。在营地内留下众多隐秘的出口。 然后。在接下来地几次攻城战中,攻城地部队大多虚张声势,每一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使得攻守双方都没有什么损失,伤 之少,比起前段时间惨烈的攻城战来简直不可同日而 如此,薛万彻自然会心生疑虑,每一个优秀的将领都是如此,执着于战事中每一个反常地细节。想要弄明白所有的问题。 既然对此感到疑虑,薛万彻自然想要解开它,所以,他一定会派遣大量斥候出城来打探消息,从多方面来查看敌情。 这样的话,他最终就会发现高畅军大营空虚的事实。 灶台不变,每一日营中的炊烟依然和往日一样,用膳的人则稀少了许多。若是薛万彻地斥候了得,若能潜入营中,甚至能发现稻草人的秘密。 薛万彻若是得到了斥候们的详细报告,自然会认为城下的这只高畅军只是一只偏师。为的是将幽州军的注意力留在县,原来的主力部队多半已经绕过县。朝蓟县进发了。 — 接下来,薛万彻的战略计划和战术目地就会根据这个情况而展开,他多半会先率军出城吃掉城下的这只疑兵,然后在北上从后攻击离开的高畅军主力部队,不管是苏定方,还是顾子文位于他的这个位置上,恐怕都会做同样地决定。 当然,若是那个位置上坐的是一个庸才,恐怕就会坚守县不出,管好自己地那一亩三分地就好了,不过,若那人真是一个庸才,苏定方和顾子文恐怕早就打下县了。 当然,假设始终只能是假设,并非现实。 最终,薛万彻果然如苏定方和顾子文预想的那样,乘着黑夜和下雨朝本方大营发起了进攻。 可惜,他原以为离开了的高畅军主力却不曾全部离开,仍然有一半留了下来,他担心这会是一个圈套,故而,派了不少斥候让他们在敌营周遭方圆数十里外警戒,若是有伏兵,也不会逃出他的视线。 可惜,薛万彻不知道的是,他所提防的伏兵却一直潜伏在营寨之中。 前营的那些人只是顾子文的棋子,除了极少数统领,他们根本不知道顾子文的计划,他们也不知道在后营埋伏着一只精锐部队,所以,面对幽州军的突袭,他们并没有丝毫做戏,而是在真的溃逃,因此,薛万彻并没有产生警觉,最终茫然无知地踏入了苏定方和顾子文给他安排的圈套。 当薛万彻率领部队冲入后营之后,当他以为胜券在握,继而对自己的部队失去掌控时,顾子文率领伏兵从坑道中杀了出来,迅速冲垮了幽州军。 最后,事情就发展到这步田地了! 一群人突然出现在了前方,当先一人差点和薛万彻迎头撞上,两人皆吃了一惊,同时朝后方跳去,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风!” 对面那人大喝一声,对此,薛万彻不知该如何回应。 “是幽州贼!杀了他们!” 对方见薛万彻没有回应,于是大喝一声,招呼手下冲了上来,薛万彻只觉视线中无数黑影在晃动,偶尔还见几道白光,他知道,那时敌人手中兵刃散发的寒光。 纵然是在黑暗之中,要想蒙混过关也是不可能的,敌军训练有素,每个小队之间都有暗号联系,若是回答不上,自然就是敌人,杀了就是! 薛万彻的军中也有联系的暗号,不然在这黑暗之中,也会敌我不分,可惜,猛然遭到敌人的袭击,他手下的那些人全被打蒙了,除了少量意志坚定的家伙,嘴里仍然在喊着暗号以外,其余的那些人只晓得逃命,所谓联系的暗号已然名存实亡。 “杀!” 无奈之下,薛万彻只好挥舞着长槊冲了上去,几个亲卫手持横刀守护在他两侧,其余几个则护在他身后,为他抵挡背后的敌人。 他们这十来个人就像一个锥子一般深深地扎入敌军的队列之中,他们面对的这一小伙敌军乃是高畅军中的精锐,队伍中手持长短武器的各有其人,他们排着整齐的战斗队形,按照训练中的战术手段将薛万彻一行包围起来。 然而,猛将就是猛将,薛家时代将门,薛万彻十六岁的时候就敢与猛虎搏斗,他的亲卫全部出自薛氏一族,乃是家族的死士,每个人的战斗力都不弱,若不是身处黑暗之中,又在敌人的包围里,薛万彻只凭借自己的一百亲卫就能轻易杀出重围。 可惜,大部分亲卫都在突围中与他失散了,现在,只有十来人跟在他身后。 不一会,薛万彻斩杀了几人,冲出了这小股敌军的包围,而仍然跟在他身后的亲卫现在已经不足十人了,又有几人陷在敌人阵中。 怎么办? 好不容易摆脱那股敌军,来到一个无人之处,薛万彻忍不住茫然四顾,虽然,他视线所及之处,只能是一团黑暗,或是燃烧的熊熊火光。 这一刻,他只觉得疲累不堪。 并非身体上的疲累,主要是精神上的疲累,由于失败和绝望,他的内心已经不堪其负,他的手抓住了横刀的刀柄,忍不住就想拔将出来,对着脖子给自己来一下,如此,一切就解脱了,武将的功名,薛家的声威,在此刻,已然无足轻重。 “大人,我们不能再走这个方向了?” 他的亲卫头子似乎看出他有点不妥,凑上前来,对他说道。 薛万彻扭过头,视线漫无焦点地落在那人脸上。 “一路行来,我们遇见的敌人越来越多,看来,贼子是以县方向为重点阻击,要想摆脱敌人,我们只能反其向而行,只要能逃脱性命,我们终究能回到城中去。” 薛万彻如同梦游一般点点头,他如今已经没有丝毫的主意了。 于是,一行人转移了方向,向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行去,远离厮杀声越发激烈的战团,奔向未知的前路。58 第三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五月二十日 (三) 月二十日,辰时。 顾子文驱动昨夜被俘获的幽州军前来县城下,向城内守军下达了最后期限,由于薛万彻已经将城内所有精锐带出,全部战损在昨夜的战场上,不是死,就是被俘,城内的守军大半老弱,见敌军如此气盛,个个胆颤欲裂。 薛万彻并未阵亡在昨夜的战场上,而是乘着混乱逃出了生天,不过,由于高畅军对县的封锁异常紧密,他也没能回到城中去。 顾子文见得城楼上没有薛万彻的身影,顿时心生一计,他将一个与薛万彻有五六分想象的敌军脑袋砍下,然后刺入长枪中,由一骑士举着,耀武扬威地在城下疾驰而过。 薛万彻不在城内,负责城内守卫的乃是原县令,他不过是一个文官,见状真以为薛万彻已经阵亡,不由大是惊恐。 城内的守军亦复如此,将无斗志,兵无士气,个个垂头丧气,就如那无风状态下旗杆上悬挂的旌旗。 顾子文玩了这个花招后,并没有马上下令攻击,而是将劝降的信件射上了城楼,恐吓城内的守军若不投降,城破之日当尽屠全城。 将劝降信射上城楼后,顾子文并未就此等待,而是命令投石车往城头上发射石弹,给城内的守军增添一些压力。 一刻之后,城楼上扬起了白旗,城下的投石车停止了攻击。 两刻之后,县城门大开,吊桥放下。城内守军全部列队出城来恭迎高畅军进城。经过一个多月的攻防之后,县县城终于告破。 午时时分,在县西门外数里的小山坡上。现出了薛万彻地身影,此时,仍然跟随在他身旁地亲卫只有区区两人。 薛万彻身上的铠甲已然解下,身上仍然披着昨夜的戎装,上面满是干涸之后地血迹,乌黑一片。东一团,西一团地满身皆是。 薛万彻痴痴地望着县的城楼,上面高高地飘扬着高畅军的军旗,黑底赤龙旗,他紧紧地攥着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时间,气血难平。 “大人!我们走吧!” 一个亲卫向前两步。朝他躬身说道。 “是啊!大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在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只要我们回到蓟县,再从大帅那里要点兵马来。一定能雪今日之耻!” 另一个亲卫在一旁帮腔说道。 薛万彻深吸了一口气,猛然转过身,背对着县县城朝山坡下行去,三人翻身骑上拴在树林边的战马,扬鞭而去。 空留一地烟尘,渐渐消散。 同样是在午时,在数百里之外,某人的心情与薛万彻相比截然不同,他骑在高大的青葱马上,挥动着黄金为柄地马鞭,伫立在山岗上,目视着山下他的一万多儿郎像蚂蚁一般漫过原野,漫过山岗,往远方漫去。 此人乃是自号齐王的孙宣雅。 孙宣雅,隋渤海(治今山东阳信西南)人,原是渤海一豪强,大业九年(613),孙宣雅见天下大乱,遂散发家财,聚集宗族子弟,收拢流民起事反隋。 他曾在阿舅贼刘霸道麾下效力,刘霸道战死之后,他又与河间人格谦结盟,共抗隋军,格谦死在杨义臣刀下之后,他和高开道将格谦余部一分为二,一部随高开道北上,一部则被孙宣雅收于帐下。 孙宣雅最为强盛时,手下足有十来万人,他据豆子炕而立,自号齐王,平时劫掠四方,遇强敌则躲入山中,保存实力。 那时,窦建德尚在高士达帐下效力,高畅仍在隋军中任一校尉,不曾被那天外飞魂灵魂附体。 为了解决十万人的衣食,孙宣雅应王薄之邀,率领大军东进,与王薄,孝德组成联军十余万,进攻章丘,与隋将张须陀交锋。 张须陀率步骑两万迎敌,两军在水滩头交锋,王薄,孙宣雅,郝孝德联军大败,由于水被张须陀的水军封锁,联军并无退路,于是,尸横遍野,堵塞了水河,水几为之断流,整条河被鲜血所染红,直到下游数里仍不消散。 那一仗之后,孙宣雅和少量亲信逃得了性命,从此一听到张须陀的名字,就为之胆寒色变,张须陀在一日,他丝毫不敢东进,只是龟缩在豆子炕中。 后张须陀被瓦岗军击败,死在战阵之中,孙宣雅这才恢复了生气,不多久,高畅占据了平原郡,为了躲避高畅,他再次率领大军东进,进入了北海郡。 瓦岗李密自称魏公之后,曾派信使 孙宣雅,孙宣雅欣然同意。 在孙宣雅看来,张须陀是天神一般的人物,李密既然能将张须陀击败,必定是天命所归的雄主,要想谋求大富贵,最紧要是跟对主子,他自然迫不及待地想要抱紧李密地粗腿,一旦李密登上皇位,他也逃不了公侯之位。 此次,他率领麾下一万大军从北海郡西进平原,越过永济渠,往攻弓高,朝乐寿进发,表面上是应王薄的邀请,与他重新组成联军,实际上,他听从的是李密的号令。 如非李密地命令,孙宣雅是不会趟这浑水的,这一万人几乎是他全部地家当,若是消耗殆尽,不再像以往那般容易补充了,现河北诸郡大半在高畅治下,各种民生措施的实施,使得流民越来越少,那些从贼的流民也大多归乡种田,要不是他身处在北海郡,也召集不到这一万多人。 这一万人乃是他的根基所在,若是全部消耗在战场上,他的功名富贵恐怕也会就此烟消云散了。 当然,要不是高畅率领大军北征幽州,后方兵力空虚,就算是李密的命令,他也不敢去摸老虎的下巴,在孙宣雅心中,高畅比老虎要可怕了许多。 若是袭得乐寿,再向南横扫信都,清河,平原等郡,当魏公李密攻下东都之后,与其北上的大军会师,那时,自己恐怕脱不了大将军之位吧? 孙宣雅面带微笑,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中。 一骑从山岗下冲将上来,那是前锋派来的传令兵。 “大王!” — 远远地,那人就跳下马来,朝孙宣雅大声喊道。 孙宣雅收住笑容,重新摆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姿态,仿佛不如此,就显现不出他大王的威严来。 凡是草莽之辈,就越是重视这些表面上的东西,真正的世家子弟,却并不如此,说起来,这也是一种奇妙的反讽啊! “什么事?” 一个亲卫挡在孙宣雅和那人的身前,大声喝道。 孙宣雅挥手示意那亲卫让开,那传令兵来到孙宣雅身前,倒头就拜。 “禀大王,高将军命下属前来报讯,前方有一条河水挡路,高将军让小的来找大王讨个主意,是不是停止前进,先多派一些斥候过河去侦察!” 孙宣雅的眉头微微皱起。 “是哪条河流?有多宽?多深?” 那人依然跪在地上,高声答道。 “禀大王,那河无名,乃漳水的一条支流,河面有些宽广,不过河水不深,将军曾派人下河打探,有一段河面的最深处也不过及胸而已!可以徒步涉过。” “是吗?” 孙宣雅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 最初,他率领大军渡过永济渠的时候,害怕高畅军会乘他们过河之际突然发起攻击,因而,他让大军停在了永济渠东岸,派遣了大量斥候度过运河往西岸打探,一直延伸到数十里之外,侦知到高畅军不曾在运河对岸设伏之后,才率领大军战战兢兢地渡过运河。 如此,自然耽搁了不少时间。 之后,由于害怕高畅军伏击自己,大军的行进也显得非常慎重,前军,中军,后军之间的距离保持得非常紧密,这样虽然不怕敌军突袭,却拖慢了行军的步伐。 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一个办法,等他赶到乐寿城下时,敌人恐怕早就准备妥当了,最主要的是王薄恐怕已经占据了平原郡,那时,他在王薄面前还有什么面子可言,当初,在水战败时,他可是狠狠地讥讽了王薄一次,难道这次风水轮流转,自己也要被那家伙好好讥讽一次。 后来,一直没有找到高畅军的踪影,孙宣雅慢慢放下心来,认为高畅军内部空虚,那些兵力应该都已调动到平原郡去了,毕竟,王薄比他要先发动,现在,恐怕高畅军还不知道自己这一路奇兵吧? 于是,他加快了全军的行军速度,不再如当初那般慢悠悠地像散步一般行军了。 孙宣雅稍微思索片刻,大声说道。 “可以派一些斥候先过河去打探,不过,部队不用停止行军,既然可以徒步过河,就过河吧!” 说罢,他用力地挥了挥手,很有点指点江山的意味,天高云淡之下,阳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他的身姿显得颇为雄伟,全身上下,就像笼罩着一层金光一般。58 第三集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五月二十日 (四) 太阳高挂在空中,蔚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 高耀太将左手搭在额前,做了个凉棚,挡住炽热的阳光,目光炯炯有神地落在正在渡河的人群之中,他眉头紧锁,表明对目前的状况分外不满。 在宽约十来丈的这段河面,士兵们簇拥在一起,争先恐后地朝对岸涌去,马嘶声,呐喊声,部队与部队之间为了争道而发出争吵声,在河面上空远远地传了开去,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了远方。 在如今这种情况之下,若是高畅军潜伏在对岸突然向本方发起进攻,一场大溃败在所难免,作为知兵之人,高耀太自然对此心存忧虑。 高耀太在孙宣雅这个齐王的麾下担任行军总管一职,他出身贫寒,十六岁入伍,在仁寿四年(604)曾参加过征讨汉王杨谅的战争,在这场平叛的战役中,他作战勇猛,屡立奇功,因攻升至校尉一职,从那以后,他又参加了征讨突厥的战争,随御驾征过高句丽,功劳立下无数,然而,却始终停留在校尉一职上,不曾升迁。 这能怪谁呢? 只能怪他没有一个好家世,既非将门世家出身,也不是门阀豪族的子弟,就连普通的寒门也算不上,在参军之前,他只是一个铁匠而已! 能够担任校尉一职已经是老天开眼,还想更进一步,只是奢望,他立下的那些功劳全都被那些出身高贵的门阀世家子弟所瓜分,他能得到的只是一些财帛金银地赏赐而已! 这类地事情在官兵中屡见不鲜,高耀太的遭遇还算不错。有的人同样立下战功。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像高耀太这样地普通底层将领,很难对这个朝廷怀有什么忠心,他现在之所以从贼也就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了! 在一次讨伐孙宣雅的战役中。他的主官畏战怕死,在交战之前率领主力部队脱离了战场,高耀太和他的一百手下因此陷入了贼军的包围之中。 就这一百人,固守在一个小营寨中,依仗简陋地防御工事,抵挡了孙宣雅一万人的攻击足有两天。最后,因为粮尽才不得不投降了孙宣雅。 得到了高耀太,孙宣雅如获至宝,那时,他才从章丘战事中恢复不久,手中的精锐不多,高耀太作为隋将,擅于练兵。因此被孙宣雅委以重任,让他担任行军总管,负责练兵一事。 但是,由于害怕高耀太掌握军权。转而将他架空,孙宣雅只是让他负责练兵。却很少让他统兵作战,若迫不得已需要高耀太,就会像现在这样让他担任前锋,负责最危险的事情。 当兵也好,做贼也好,对高耀太来说并没有什么分别,都是打仗而已!要想活下去,要想活得更好,就要多打胜仗,少打败仗,做贼虽然也会受到顶头上司的疑忌,终究比当兵痛快,那时,在他上面尸位素餐的家伙以车载斗量而计。 先一步过河去的斥候尚未回还,看来,对岸应该没有伏兵? 希望如此! 高耀太在后面加了一个感叹,他纵马跃下河滩,涉水而过。 刚才,他派传令兵向孙宣雅汇报,希望大军能在河这边停留一会,一是想探明对岸的情况,看有没有伏兵,另外,他想派一些人到上游去打探,看是不是有人在上游筑坝拦水,若是敌人真有这一招,当大军过河时,他们破开堤坝,将水放将下来,将死无葬身之地也! 后来,他询问了一个出身在当地地士兵,知道这段河面之所以比较浅,乃是因为前段时间很少下雨,尚在枯水期的原因,故而,这段河面的河滩才如此平坦和宽广,一旦进入降雨期,这条河就会变成汹涌的巨龙。 所以,当孙宣雅命令高耀太不得停留,继续率军前进时,他才会听令行事,如若不然,他多半会抗命行事,毕竟,自己地命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前军多少还是耽搁了一些时间,当孙宣雅地中军赶到河岸时,高耀太的前军也才刚刚渡过河去。 高耀太本想命令前军在河滩前列阵,保护中军渡河,然而,孙宣雅并没有让他这样做,而是叫他继续前进。 这个时候,孙宣雅认为乐寿的守军已经调到平原方向抵抗王薄的进攻了,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力来阻挡自己,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是据城死守,对现在的他来说,行军速度才是至关重要的,他必须比王薄占据更多的地盘,日后,才能掌握更多的话事权。 无奈之下,高耀太只好简 理了一下队形,离开河滩,继续向前行去,在他身后中军在陆续过河,他们的情况比前军更加混乱,贼子始终是贼子,就算高耀太用尽浑身的本事,也不能将他们改变多少。 太阳高挂在空中,这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球朝着大地吐放着热浪,行进中的士兵们个个无精打采,他们低着头,有气无力地朝前迈着步子。 没有风,旌旗也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紧贴在旗杆上。 突然,响起了一阵轰隆声。 打雷? 士兵们纷纷抬起脑袋,望向天空。 那阵轰隆声越发近了,声音越来越大,大地开始颤抖! 不对,这声音不是来自天上,而是来自前方,来自前方的那片山丘。 — 是骑兵! 那些老兵先一步醒悟过来,他们扯开嗓子吼了起来,无须他们提醒,就算是再白痴的人也知道是敌军的骑兵在发起攻击了,在前方几里远的那片山丘上,一只铁甲洪流现出了他恐怖的身影,不时,有白光掠过天际,那是敌军的斩马刀在反射着阳光。 “敌袭!” 更多的人在高声喊叫,战栗的声音就像被刀割去一般喉咙的公鸡的嘶鸣声,他们乱做了一团,有的准备迎敌,有的再转身逃跑,行军的队形瞬间被冲散,乱做了一团。 高耀太的心顿时凉了半截,看来,前去探路的斥候已经全部完了,这才没有将消息传回来,现在,当务之急是稳住队形,不然,被对方的骑兵冲杀进来,不止前军,就连渡河的中军也会完蛋,若是自己能稳住队形,将敌军的冲击抵挡片刻,待中军组织好队形之后,尚还有一搏之力啊! “稳住!” 高耀太高声喝骂,纵马在人群中来回疾驰,他不停地挥动马鞭,将那些逃出队列的士兵鞭打回去。 这只前军毕竟是被高耀太训练过一段时间的,经过短期的混乱之后,在那些老兵和亲卫们的帮助下,他们匆匆排好了一个队形,大家迅速聚拢在一起,将长矛竖立在阵前,个个面色苍白,凭住呼吸,等候着敌军的冲击。 然而,对方的骑兵并未直接冲杀进来,他们在队列之前突然转向,分成两股,从前军队列的两翼掠了过去。 “嗖!嗖!嗖!” 箭矢夹杂着阵阵尖啸,掠空而来,列阵的士兵眼中顿时出现了一片阴影,他们瞧不见天,瞧不见地。 由于列阵匆忙,他们的弓弩手不能形成整齐的队列,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骑兵向本方射箭,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感觉箭矢的冰冷。 “啊!” 随着一阵整齐划一的惨叫声,队列中的士卒就像麦子一样倒了一地,露出一片一片的空地来,就像癞头的脑袋一般。 骑兵并不曾停留,而是快速地掠过前军,朝正在渡河,刚好渡了一半的中军掠去,那里,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蚂蚁集团一样,乱成了一锅粥。 高耀太心急如焚,却不能下令前军转向追击,部队若是转向,队形必定会变得散乱,一旦散乱,只能任骑兵任意屠杀。 然而,就算他想冒着危险下令转向也不成,高畅军的步兵集团已经出现在山丘上,他们嘴里发出整齐的呐喊声,像一面由钢与铁织就的摊子缓慢而不可阻挡地铺了过来。 黑压压的一片,不知多少人也? 目睹这一场景,这些善打顺风仗的贼兵刚才就被那轮箭雨吓坏了的心彻底破裂了,几乎在同一时间,士卒们纷纷四散逃了开去,前后左右,就像放开了的羊群一般四散而去,无论高耀太如何呐喊和喝斥,就算被他用横刀砍了两个逃卒,也阻挡不了溃散之势。 高耀太掉头回望。 河滩那边,孙宣雅的中军已经被骑兵冲散,先一步崩溃了,就连那些尚未渡河的部队也开始转向开始了逃跑。 大势已去! 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 高耀太长叹了一口气,心中充满了愤怒,之所以战败,并非敌人有多么了得,本方乃是输在统帅的愚蠢之上啊! 事已至此,三十六计走为上! 高耀太调转马头,在几个亲信的簇拥下,随着溃兵的人潮往远方奔去。 太阳依然高挂在空中,冷冷地注视着大地上发生的这一幕,沉默不语。58 第三集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五月二十日 (五) 月二十日,未时时分。 长芦卫所那段被干涸的鲜血染成乌黑色的城墙下,激战方休。 “呜嗷!” 大地上,青烟袅袅,随着这一股股青烟在空中飘荡的是一阵阵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一具具的尸体保持着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姿势横七竖八地趟在污泥之上,草丛之中,而在一个时辰之前,他们一个个还活蹦乱跳,精神百倍,如今,却变成了没有了丝毫意识的冰冷的尸体。 这就是战争! 那声音就来自这尸山血海之中,那是受了重伤却没来得及被同伴丢弃在战场上的伤兵抑制不了的呻吟,那呻吟声就像晚冬时分贯窗而入的寒风,夹杂着来自地狱十九层的寒意,让两里开外从那绞肉机般的战场撤出,并活了下来的他们的同伴们暗自心惊不已。 围着这座小小的由黄土建筑的卫所堡垒攻打已经五天了,于弄仁和公顺率领的五千军队已经有一千多人失去了生命,所取得的战果呢?只是使这堡垒的外墙多了一些裂痕,干涸的鲜血将城墙染成了乌黑色,让人无法再瞧清它原本的颜色,仅此而已! 堡垒的守军有五百人,攻城的军队却有五千人,堡垒本身的城墙也不像那些城池那般高大,在这样的情况下,牺牲了一千多士卒的生命,仍然无法将之攻克,不知该说攻城的人无能呢?还是该认为是守城的李靖了得? 经过几天的苦战,没有在这片城墙下占到任何便宜,攻城部队地士气也降低到了极点。要说前两天。他们还是卯足了劲在战斗,两天之后,他们也就是在敷衍了事了。常常懒洋洋地花费了半天时间才摆好攻城地阵型,然后虚张声势地在城墙下做出一番强攻的动作,一旦遇见稍微强烈的反击,就仓皇而退,不顾后方地号令。 这些消极怠战的士卒大多来自公顺部,之所以会如此。是有原因的。 当初,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作为主将的于弄仁安排的是公顺地人去攻打卫所,而将自己的一千人放在了后方。 ||.的小算盘,而是他没有将这个放在心上,准确地说,于弄仁的提议正中他的下怀。 在没有真正攻城之前。公顺认为自己能够轻易攻下长芦卫所,所以,他认为于弄仁是弄巧成拙,相当于是故意将功劳让给自己。于是,他欣然应许。而他的谋主刘兰成也没有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故而并未反对公顺的决定。 毕竟,若是他地部队独力打下长芦卫所,缴获的战利品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分得绝大部分,公顺早就对长芦城内的粮仓眼红不已了。 然而,一旦展开攻城,公顺和刘兰成才发现他们啃上了一块硬骨头。 第一次强攻损失惨重,狼狈而回,之后,刘兰成绞尽了脑汁,想出了许多花招来攻打长芦卫所,却被城内守将一一化解,最终让他无法可施。 几天下来,刘兰成已经心神疲惫,高畅军中有如此良将,这让刘兰成对本方能否达到预定的战略目标感到怀疑。 经过两天苦战之后,于弄仁仍然命令公顺地部队展开强攻,没有一丝将自己的人马换上来地意思。 看来,他是一门心思想要将公顺的部队消耗干净,这使得公顺暴怒异常,然而,他却有苦难言,毕竟,最初,是他大包大揽说是只需要本部人马就能攻下卫所的。 难道就真的将自己的人马耗费在这里吗? 这四千多人算得上是公顺的根本了,留守在北海郡的大军大部分是老弱,精锐都在这次西征的部队中,已经在此牺牲了一千人,公顺已经心疼不已了,若是全折损在这里,元气大伤的他还能否守住北海郡这个根据地就难说了。 后来,士气低落的公顺部在攻打长芦卫所的时候就开始磨洋工了,只是出工不出力,公顺当机立断,顺水推舟默许了手下们的这种行为,做好了保存实力的准备,不管于弄仁是如何暴跳如雷,指责他的人作战不利,他也当是清风拂耳,没有理会。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城内的守军经过前两天的激战之后也已困苦不堪了,攻城的部队损失惨重,守城的也不好受,毕竟,李靖纵然骁勇善战,足智多谋,手下始终只有五百人,兵力上先天就不足。 幸好, 为了保存实力,放缓了攻城的步伐,终于使城内的守来,士兵得到了良好的休息,那些协助守城的民夫也得到了良好的训练,不至于一上战场就手足无措。 >| 既然不付出重大伤亡代价攻不下长芦卫所,他就只需牢牢将其困住即可,毕竟,高畅北征大军的这条通过永济渠的后勤输血管算是被他截住了,虽然没能夺得长芦粮仓,既定的战略目标也算是完成了。 然而,于弄仁却不这样想,复仇的怒火已经遮住了他的视线。 眼看公顺的部队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出工不出力,于弄仁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将无名怒火发泄在了公顺身上,两人彻底闹翻了,要不是刘兰成在中间斡旋,两人差点在中军大帐内厮打起来。 最后,刘兰成提出了一个建议。 刘兰成认为,面对一个只有数百人守卫的堡垒,本方的几千人没有必要全部困在这里,既然,于弄仁和公顺两人不和,不如就此分兵。 既然对友军作战不利不满,于弄仁何不将隶属自己统率的一千人调到前线来,接替公顺部来继续攻城,刘兰成则率领一千多人位于后方作为预备队,顺便休整一下,将失去的士气重新找回来,公顺则率领两千人选择另外的河段渡过永济渠,进袭守卫空虚的长芦城,让卫所内的敌人首尾不能顾。 — 权衡利弊之后,于弄仁同意了刘兰成的意见。 昨日,公顺率领两千嫡系撤离了战场,往永济渠下游而去,择路过河,于弄仁的一千士卒接替了他的防务,刘兰成择率领一千多人留在了后方休整。 今日,巳时三刻,用过膳之后,于弄仁的人马就离营而出,开始了攻城。 守军所感受到的压力陡然增加了,攻城的敌军明显比前两日疯狂了许多,很多士卒都死战不退,就像最初两天所面对的那些敌人一样。 措不及防之下,卫所差点被于弄仁的人攻了下来,他们已经攻上了城楼,若非李靖率领十来个亲卫组成了敢死队冲了上来,将他们赶了下去,卫所多半已经告破。 见攻势受挫,于弄仁鸣金收兵了,他自认为已经掌握了守军的薄弱之处,准备休整片刻,然后用尽所有的力量去猛攻,希望能一鼓作气攻下卫所。 城墙下,那伤兵的呻吟声慢慢有所降低,渐渐地,细不可闻,然后,猛地拔高,却戛然而止,就像一只正在打鸣的公鸡被突然割开了喉咙一般。 而这时,攻城的部队再次集结完毕,他们随着苍凉的号角声,排着整齐的队列向远处那片暗褐色的城墙慢慢移了过去。 位于前列的于弄仁死死地盯着前方,他只觉得自己胸腔内的心脏在剧烈跳动着,紧张而肃杀的气氛使他感到了不安,就像被溺水一般,他不得不大张着嘴巴,这样方能保持呼吸。 在他后方两里外的一个山岗上,刘兰成同样在注视着这边的战场,他的那一千多人正在山岗下的营地内修养。 希望前面的那些家伙能一鼓作气地打下长芦卫所,这样,后面的这些儿郎就不用再上战场了,说实话,如有可能,刘兰成并不想再和城内的那位守将交手。 不过,通过刚才那一波攻击,刘兰成也知道城内的守军已经到了精疲力竭的地步了,只要再来一次刚才那般疯狂的进攻,这卫所多半不保。 毕竟,城内的守军只有五百人,加上民夫也不足一千人,通过几天的鏖战之后,现在活着的,尚能作战的恐怕没有多少了。 攻城的部队举着盾牌,扛着云梯,来到卫所的城墙之前,城楼上稀稀落落地洒下了一阵箭雨,队列中,偶尔有人中箭跌倒,更多的人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经过,朝城楼冲去。 经过几天作战,城中的箭矢已经消耗干净了,无法对攻城的部队造成重大伤亡。 不止是箭矢,就连檑木,沸油,石头等守城的器械也差不多消耗干净了,当攻城的部队齐声呐喊,冲到城墙下架起云梯时,城上也只稀稀落落地仍了一些沙石下来而已! 士卒们像蚂蚁一样顺着云梯朝城楼上爬去,嘶喊声响彻云霄,在原野的上空久久飘荡,随风飘到了未知的远方。58 第三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五月二十日 (六) 由于运河东岸的卫所只是一个建筑在河滩上的小小的土城河,没有高高的箭楼,城墙由黄土垒成,只有两丈多高,从高空望下,像一条黄带子弯弯曲曲地围绕着一片木制建筑。 总的说来,这并不是一个难以攻取的要塞,也非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关,之所以这么几天仍然没有在敌人优势兵力的攻打下陷落,靠的是守将李靖的个人能力。 当初,李靖被调到长芦来担任守将时,针对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他制定了不同的应对措施,今年已经四十来岁的李靖深知事若不备,不备则废的道理。 首先,他将五百士卒中那一百多骁勇善战的老兵组织起来,让他们担任对正之类的下级军官,除了其余那数百士卒,他还将民夫们以小队,中队,大队的模式组织起来,在闲暇的时候按照战斗序列进行训练,以期在危难的时刻能派上用场。 当然,李靖纵使再有能耐,也无法在短时期内将那些羸弱的士卒和民夫们训练成百战雄师,不过,李靖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他不需要这些人如何熟知阵法,不需要他们排成整齐的队列在荒野与敌军野战,他只需要他们能够了解基本的旗语和号令,能够听令行事,能够学会守城就可以了,只要学会如何凭借高高的城墙,在尽可能杀伤敌人的同时保住性命即可。 在李靖这样做的时候,军中免不了会产生一些怪话。 那些人认为李靖是吃饱了撑着了,他们明明身处在大后方。根本没有机会上战场。有必要训练得这么艰苦吗? 只是,高畅军中军纪森严,那些人也只能说说怪话而已。训练的时候还是得投入百分之百地努力。 有几个传播怪话地士卒被李靖逮到之后,李靖丝毫也没有给他们留情面,将这几人在校场上当着全军将士的面,重重地打了二十军棍,全军上下无不内心凛然,从此之后。没有人再敢对李靖的命令说三道四。 事实证明,李靖并不是吃饱了撑着了,他所做地事情也并非无用功,当卫所突然遇见敌军攻击时,他们之所以没有一触即溃,还多亏了那些训练。 每次作战,李靖总是身先士卒,哪里出现险情。他就和自己的亲卫队出现在那段城墙上,几日下来,死在他手下的贼兵也有好几十名,当然。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全身大小伤口不下十来余处。万幸的是,这些伤口并不严重,并不影响他指挥作战和挥刀杀敌。 也就是有李靖这样的统帅,城内守军地士气在敌人的连续攻击中才没有崩溃,他们终究是熬了下来。 只是,面对敌人重新变得疯狂的攻势,他们还能不能顶得住这轮攻击呢? “啊!” 刀光掠处,血光飞溅。 李靖猛地前冲,左肩往前一撞,正好撞在刚才被他杀伤的敌卒前胸,那人惨叫一声,身子踉踉跄跄地后退,翻过城墙的墙垛,直直地摔下城去,瞬间之后,惨叫声变成一声闷哼,随即戛然而止。 “当!” 手中的横刀猛地下挫,碰开了敌卒当胸刺来的长槊槊尖,李靖猛喝一声,冲入敌人阵中,随着一阵刀光飞舞,惨叫声不绝而来。 这面城墙上的守军已经死伤殆尽,李靖不得不将自己地亲卫队投在这段城墙上,若是让敌人占据这段城墙,以此为基点,那就大事不妙了! 无论如何,也必须将这股敌军赶下去。 眼看将军陷入了敌人的包围中,李靖的亲卫们大骇,他们拼命挥舞着武器,朝李靖的方向冲杀过去。 占据这段城墙地乃是于弄仁军中的精锐,于弄仁地这一千人全都来自宇文世家,其中有一部分乃是出自雄武营,雄武营乃是右屯卫大将军宇文化及麾下一只善战的部队,参加过大隋建国以来的历次重大战役,从宇文世家的上代家主宇文述开始,宇文世家就在雄武营中经营,现在的雄武营几乎已经成为了宇文世家的私兵,这也是江都兵变时司马德不得不将宇文化及摆上前台的原因之一,在和司马德的权利争斗中,宇文化及铲除了司马德一系,却没有在骁果军中引起反弹,也和这个有关。 早在两三年前,宇文家为了经营河北,就从雄武营中抽出不少士卒,以各种各样的名义进入河北,其中有一些人变成了盗匪,他们召集流民,组建军队,依仗背后宇文世家的物资支持,迅速将势力发展起来,暗中为宇文家做一些他们不方便出面做的事情。 于弄仁的这一千人就是这样的一只部队,他们由于有宇文家的支持,不需要大肆劫掠四方,故而一直名声不显,但其部队的战斗力远比一般的变民军要强,毕竟,在这只军队中,担任主官的将领几乎全出自雄武营。 当然也不是说这一千人全是如此,还是有一部分下层士卒来自流民,经过严格训练的时间还不长,如非如此,在刚才的那一轮攻击中,长芦卫所就已告破了。 攻上这段城墙的那一小队士卒就全是来自雄武营的精锐,因此,他们爬上城楼后 能轻易地将守军杀光和驱散。 在这一轮攻击中,于弄仁将他所有的兵力都投了进来,连一点预备队都没有保留,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在天黑之前破城。 李靖冲入敌军的重围之中,仗着娴熟的刀法,瞬间砍翻几人,一时之间,所向披靡,无可抵挡。 然而,眼前这批人并非才上战阵的初哥,他们并没有被李靖的声势吓到,而是迅速排好阵型。将李靖包围起来。使他不得寸进一步。 在那些人身后,敌军正不断地从架好的云梯爬上城楼。 李靖左冲右突,杀了几个人。自己地身上也平添了几处伤口,然而,他面前地敌人却越来越多,让他很有点无处使力的感觉。 — 密集的长枪不断地刺将过来,当李靖将它们格挡开来,横刀又夹杂着凌厉地寒风破空而来。让他避无可避。 李靖不得不向后退去,背靠着冰冷的城墙,抵挡着敌人的攻势,就算是在敌人的合围之中,他仍时不时有所斩获,只是,他无力将敌人驱赶下城楼了,只能目视越来越多的敌军爬上城楼。 还好。在最关键的时刻,他地亲卫们终于冲了上来,与他并肩作战,将敌人阻挡在这段城墙上。敌人想向城墙的另一端杀去,那里却被许多沙石和鹿等障碍物堵塞住了。李靖在每一段城墙上都放置了不少障碍物,一旦某段城墙被攻破,相邻的守军就会将那些障碍物推倒,割断相互之间的联系。 若要移开这些障碍物,敌军需要花一定的时间,这段时间决定了攻守双方的生与死。 李靖安排的预备队从后面源源不断地赶了上来,他们中大部分只是拿起武器没多久的民夫,然而,这些人大多来自流民聚居点,在神官们地引导下,这些人对高畅充满了爱戴和敬畏,所以,就算是面临生与死的紧要关头,他们仍然没有失去应有的斗志。 在这些人的帮助下,李靖和他地亲卫们很快就将城墙上的敌人赶了下去。 很快,他们又朝其他地方赶去,那里也陷入了危局,现在,攻守双方不但要比拼消耗,还要比拼战斗意志,谁先顶不住,谁就会失败! 城墙下地于弄仁目睹着面前的攻防大战,心急如焚,他仅有的一只手不停地挥舞着,嘴里不断地咒骂着,为某个局部战斗的失利而惋惜,又为某个局部战斗的胜利而高兴。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他预料中的那样顺利。 眼看城上的防线已经岌岌可危,就像一层纸一样,只要轻轻一捅,就能捅破,然而,攻城的部队就像强弩之末,未能穿缡。 要比拼战斗意志,宇文家的这队人马是比不上高畅军的。 城内的人知道他们在为什么而作战,城外的人却未可知! 在损失了大量兵力之后,负责前线指挥的将官下达了撤军的命令,他之所以下这个命令,纯粹是迫不得已。 士卒们已经开始溃退了,城头上的血战让他们胆寒不已,有的人甚至就那样从城头上往下跳了下来。 于弄仁驱动战马,来到城楼之下,他大声咒骂着那些逃兵,用力地挥舞手中的横刀,将几个躲避不及的逃兵砍翻,即便如此,士兵们的溃败依然无法阻止。 “嗖!” 一只箭矢从城楼上破空而来,于弄仁正好在马上扭动身体,那一箭正中他的左肩,他惨叫一声,掉落马下,战马迈开四蹄,朝远方奔去,于弄仁就这样挂在马上,随之而去,惨哼声越来越远。 李靖放下长弓,厉声大喝。 “开门!” 他身侧的亲兵用力敲打战鼓,卫所的大门缓缓打开。 一只五十人的骑兵从城门冲杀出去,激起了阵阵烟尘,在骑兵们的追杀下,那些溃兵撒开双腿,亡命向前奔逃,他们本已低落的士气在这突然的袭击下低落得更是无可复加,他们扔下武器,丢盔卸甲,这样,他们可以跑得更加快一点。 就算是在最危急的时候,李靖也没有让这些骑兵去参加守城,就是准备在这样的时刻派上用场。 没有人猜到李靖的打算,就算是刘兰成也没有想到李靖会这样做。 当前营的溃兵冲到后营来时,他并没有做好迎敌的准备,后营的那些士卒一个个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根本没有想到城内的守军会冲杀出来。 其实,不等骑兵冲杀过来,在那些溃兵的冲击下,后营的那些士卒就已经崩溃了,他们同前营的那些伙伴一样,撒开双腿跑了起来,有很多人甚至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看见同伴们在奔逃,他们也随之一起。 总之,一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不然大家才不会这样逃跑。 这个时候,就算是刘兰成智比武侯,勇比吕布,也不可能挽回败局了,他唯有长叹一声,在几个亲卫的簇拥下,往远方奔去。58 第三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五月二十日 (七) 时三刻。 蓟县城下,桑干河边,高畅军大营。 风往北吹,旌旗猎猎飞舞,坐在大帐之内,偶尔能听见蓬蓬的声音,那是生牛皮和毡布搭就的大帐被风扑打的声响。 曹旦坐在左侧武将的第二位,他低垂着头,目光一直落在脚尖前一尺的地方,表面上看,他似乎在闭着眼睛养神,实际上,那两只竖立着的耳朵一点也不曾放过帅座上坐着的高畅的讲话。 明日就是敌我双方决战的日子了,高畅召集了各营将领前来,正在向他们发布明日的作战计划。 高畅的北征大军共有四万余人,其中,有一万多人是辎重兵,这些辎重兵大部分都没有经过良好的训练,和民夫差不多,只能做一些修建工事,后勤转运之类的琐事,若非万不得已,高畅不会将他们派上战场,若是这些不懂阵法,不会列阵的辎重兵加入到战场,只会把正规军的作战节奏扰乱,得不偿失。 这一万多人大部分被高畅留在了桑干河对岸的笼火城内,让他们看守后方基地,这些人野战派不上用场,守城应该还凑合。 所以,高畅军最后参加决战的兵力只有三万人。 与之相比,幽州军方面的兵力要多一些,这一次决战,罗艺几乎掏空了蓟县城内所有的精壮,他的兵力一共有五万人。 当然,这其中只有两万正规军,五千虎贲铁骑,一万多的重步兵。其余那三万人是强征入伍的民壮。 幽州地处边塞。百姓大多半农半牧,由于长时期处在胡人地威胁下,边地地青状个个都有一身好武艺。他们的单兵素质,和正规军相比差不到哪里去,唯一的差别就是他们没有经过训练,大规模地团体配合作战方面几乎一无所知,罗艺将自己的亲卫分了一百多人到这些民壮之中,担任他们的头目。指挥他们作战,这些人被罗艺安排在了后方,战事不顺的时候可以让他们来承担主力部队的压力,如果不能力挽狂澜,至少也可以为主力部队的撤退争取时间,战事若是顺利,这些人就会派上大用场了,顺风地战役。就算没有经过多少训练的士兵也是会打的。 不过,幽州穷困,罗艺拿不出那么多的铠甲和武器来装备那些民壮,这些人的武器和铠甲都是自己准备的。未免有些参差不齐,除了少部分大户人家的子弟外。他们的武器和装备都简陋得有些过分。 所以,虽然幽州军地兵力比高畅军要多,两者的实力却相差不多,明日一战,若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将会变成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目前,要想预测双方地胜负,为时尚早啊! “各位!有何异议?” 讲述完明日的作战计划和兵力部署后,高畅沉声问道,视线在帐内诸将身上缓缓划过。 关于明日地作战计划,高畅的部署很简单,并没有摆什么深奥神秘的奇门大阵,只是摆了一个简单的雁行阵而已。 雁行阵,兵力配置如大雁飞行时的斜行,这阵法能充分发挥弓弩手的威力,由于这时代的作战大多以短兵相接为主,弓箭的射程和威力都不算强大,要是面对身披重甲的士卒,在五十步以外,弓箭对他们的伤害差不多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在两军对决的时候,排雁行阵的部队并不多。 不过,这个阵法非常适合高畅军。 高畅发明了一种连珠弩,使得弩箭的发射速度有了很大的提高,并且将弩箭的射程和威力都有了很大的提高,另外,他治下的铁工厂有着很强的生产能力,故而,在他军中有着大量的弓弩手,有着这么多的弓弩手,在决战的时候,他自然会将他们派上用场,排出雁行阵也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 当然,针对幽州军骑兵凶猛的特点,高畅也将雁行阵做了小小的改变。 这个阵法又有着鹤翼阵的特点。 鹤翼阵,主将位于阵形中后,以重兵围护,左右张开如鹤的双翅,是一种攻守兼备的阵形,鹤翼阵强调左右包抄,对主将的应变能力要求很高,要求他必须具有良好的军事素养,有较高的战术指挥能力,两翼张合自如,既可用于抄袭敌军两侧,又可合力夹击突入阵型中部之敌,大将本阵防卫应严,防止被敌突破;两翼应当机动灵活,密切协同,攻击猛烈,否则就不能达到目的。 高畅布下的这个大阵既有鹤翼阵攻守兼备的特点,又能发挥本方弓弩手的威力,从阵法的角度来说,几乎没有什么缺点可言,他手下的那些大将也找不出这个阵法的破绽来 — 只是,阵法就是阵法,纸上谈兵的时候都是完美的,一旦实战,效果如何,就只有天知道了,在战场上,有时候,一个很小的细节就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败,所谓战争,总是充满了许多未知的变数。 在高畅的布阵中,担任左翼作战任务的乃是高雅贤和刘雅部,刘雅位于第一线,高雅贤位于第二线;担任右翼作战任务的则是董康买和曹旦部,董康买部位于第一线,曹旦位于第二线;高畅的中军则有管小楼率领,他率领高畅的主力部队布下一个厚实的阵型,在他的后面,就是高畅的帅旗。 高畅希望能以自己为饵,吸引罗艺的主力来袭,然后,利用中军部队层层抵抗,延缓敌方前进的步伐,在合适的时候,两翼的高畅军再合拢,将对方吃掉。 面对高畅的询问,众将皆沉默不语。 高畅微微叹了口气,他抿着嘴,眉头微微蹙起。 他在自己手下的那些将领心中,已经成为了战神的化身,他们不敢也不会质疑他的任何决定,凡是他所说的话,都是真理,凡是他所做的事情,都是万分正确的! 这就是将自己神化之后的恶果啊! 当然,这些将领和那些普通士兵和下级军官不一样,在他们中间,真正将高畅当作神灵的不多,只是,一直以来,高畅战无不胜的形象实在是太高大了,他们认为他几乎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然而,高畅自己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战无不胜的神灵。 他只是比他们多了几世的经验,和他们相比,就像一个八十岁的老年人和还未走出家乡的幼儿比较一般,有经验当然是好事,但是,有经验就并不表示他不会犯错。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 这样的俗语,高畅至少可以找出几箩筐来,所以,他才会为当下的状况感到担忧,在他的麾下,能够提出不同意见的人只有寥寥几个,能够当面反对他的更是屈指可数。 徐胜治,李靖,除了这两个人之外,应该就没有了吧?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就拿那个未来的敌人李世民来说吧?他自己固然雄才大略,能够成事却也和他手下人才众多脱不了干系!若没有那么文人武将的帮助,他恐怕也不会有日后那样的成就吧? 一方面,高畅希望能竖立自己的威严,让别人对他感到敬畏;另一方面,他又希望有人能站出来反对他,能够提出不同的意见。 说起来,这还真是一件矛盾的事情啊! “既然你们都没有什么意见,那就退下去吧!好好整合部队,明日一早,列阵出战!” 说话之间,高畅挥了挥手,很有些意兴阑珊的意思。 各位将领应了声是,朝高畅行了个军礼,随后鱼贯而出,走出帐去。 待众将退出大帐之后,一人从布帘后走了出来,正是崔安澜,他肃立在高畅身侧,弯着腰,低着头,一声不吭。 “那边有消息了吗?” 高畅并没有望着崔安澜,他平视着前方,轻声说道。 崔安澜缓缓摇了摇头,说道。 “还没有具体的消息,不过卑职一直在盯着,大战之前,对方的警戒心很好,许多联系通道都断了,消息传递不易!” 高畅转过头,盯着他,厉声说道。 “这件事情一定腰抓紧,明早之前,必须和那边取得联系,明日一战的存亡关键,就在于此!” “是!” 崔安澜猛地低下头,腰弯的更低了。 “还有,那个人的事情也不要放松,绝不能出任何意外,不然. 高畅没有说不然会什么,崔安澜却也懂得他话中的意思。 “卑职明白,若事情办不好,卑职愿提头来见!” 高畅紧盯着他,半晌不语,随后,他挥了挥手。 “你下去吧,小心行事!” “卑职告退!” 崔安澜深深地鞠了个躬,退了下去。 帐内除了高畅再无旁人,他长叹了一口气,虽然,他在众将面前摆出了一副此战必胜的神情,实际上,对于明日的战事,他并没有百分百必胜的把握。 百分之百必胜! 或许只有真正的神灵才能做到吧? 高畅嘴角微微翘起,冷笑了一声。58 第三集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五月二十日 (八 “驾!” 曹子风轻喝一声,轻甩马鞭,身下的战马长嘶一声,扬起前蹄,前冲而去,晚风伴随着和煦的夕照迎面而来,颇有几分清爽之意。 在曹子风身后,十来骑随他一起冲下山冈,漾起一地烟尘。 曹子风本是曹氏族人,原本一直在曹旦帐下效力,后来,高畅为了限制手下将官拥兵自重,进行了一系列的整军行动,曹旦的直属部队中,除了一部分老弱被清除出队伍之外,有一部分曹氏族人也被调离了军队,被分派到别的军营之中,曹子风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位。 曹子风被调到了董康买营中,担任斥候小队的队正一职,这职位和他在曹旦营中的职位相当,只是,在董康买营中,自然比不上在曹旦军中任职那般愉快,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那时,在他身旁的都是他的本家兄弟,现在,大部分同伴都是异乡人。 不过,在表面上,曹子风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而是尽心尽力地融入了队伍之中,认真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他从小习武,本事自然是有的,来到营中以后,在单挑对阵中,很快就击败了几个挑头闹事的刺头人物,与此同时,他并没有倨傲的神色流露于表面,反倒对士兵们表现出了自己亲和的一面,因此,很快得到了手下的认同,毕竟,对这些普通士卒来说,跟随一个武艺高强的主官,比起跟随一个武艺糟糕的统领来说。战场上地存活率当要提高不少。 大战即将打响。敌我双方地士卒都在本方大营中养精蓄锐,为明日的大战做准备,然而。这些士卒中并不包括斥候营的弟兄们,在大战即将来临之际,他们要远比平日忙碌,搜索地范围也比平日要远,为的就是找出敌人布下的圈套和陷阱,以免在明日的大战中失去先机。被敌所乘。 以往,两军的斥候在巡逻中若是相遇,除非领兵的队正喜欢杀戮,性情嗜血,不然,他们都会远远地避了开去,就当没有瞧见对方一般,在幽州战场上。差不多算是惯例了。 然而,从前两天开始,这个惯例就被打破了。 不约而同地,双方地斥候在相遇的过程中开始了厮杀。一旦碰见对方的人,只要不是人数相差悬殊。他们都会主动地向对方发起挑战,不死不休。 这一切都是为了那场即将开始的大战,为了探寻敌军的布置,斥候们身上承担的任务极重,在严厉的军令之下,他们不得不将生死置之度外,哪怕能探听到一点消息,斥候营的探子全部战死也无所谓。 是地,对那些将官来说,这些斥候只是他们手中的棋子而已,他们的生死也不过是些数据上的统计而已! 对普通地士卒来说,战争本就是残酷的,无论它们被那些神官说得有多么神圣,事实也不过是如此! 曹子风地斥候小队很幸运,在这几天的例行巡逻中,他们和敌军的斥候并没有打什么照面,发生的战斗场次不多,偶尔遇见敌军的斥候小队,敌方的人数和战斗力都比他们要低,一场小规模的战斗下来,敌军往往很快就崩溃了,而本方的战力却丝毫不损。 这样以来,那十几个斥候就更加依赖曹子风了,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 其实,曹子风自己清除,自己的斥候小队之所以损失不多,乃是因为他们负责的巡逻地段处在高畅军的势力范围中,敌军的斥候小队一般是不敢轻易进入的,就算是进入,也是偷偷摸摸的,根本不敢大张旗鼓。 然而,这次出巡则不一样,他们这个斥候小队将深入敌军的势力范围中,探查敌军左翼军队的布置。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任务! 他的那些手下得知自己的斥候小队被分派到这个任务后,纷纷唉声叹气,抱怨自己的运气不好,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任务是曹子风去斥候营统领那里主动要求领取的。 曹子风之所以要这样做,自然有他的算计,这就不足为外人所知了。 十来骑来到了一片山岗下,说是山岗,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土坡而已,这土坡距离幽州军的左营已经不远了,幽州军在土坡上放了一把火,将那些小树和草丛烧了个一干二净,焦褐色的土壤上仍然散发着草木灰的味道,一株被大火烧得只有半截形状干枯的大树孤零零地矗立在土坡上,在暮霭的映照下,分外凄凉。 “大人,前方就是敌营,我们是不是就此止步!” 在山岗下勒马停住之后,斥候小队的副队正刘海来到曹子风身侧,神情郑重地对他说道。 刘海今年三十好几,经历过好几次大战,跟过好几个主子,算是军中的老油条了,这一路行来,他一直忧心忡忡,生怕遇见敌方的优势兵力,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他非常清楚,自己这一行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危险了。 然而,也许是老天保佑吧, 行来,在幽州军的势力范围中穿行,却不曾遇见一个却并未就此放下心来,越是靠近敌营,他就越是担心。 曹子风瞄了刘海一眼,眼中略略带着一丝讥讽。 — “怎么?我的刘大队长,你是害怕了!” 不待刘海出言反驳,他转过身,对着其他的斥候哈哈笑道。 “大丈夫,功名但在马上取!翻过这片山岗,就可以清楚地瞧见敌军左翼的布置,待我们将这消息传递回去,赏赐之类的东西,上面绝不会少,诸位,既然已经来此,难道就此止步,畏缩不前不成!” 说罢,他轻轻挥动马鞭。驱马朝山岗上冲去。声音随之传来,余音袅袅。 “大好男儿,且随某家而来!” 斥候们受其鼓动。纷纷大喝相应,拍马跟上。 刘海犹疑了一下,脸上阴晴不定,不多会,他长叹一声,紧随在那些人身后。拍马冲了上来。 转眼间,前面那些骑士就消失在了山岗背后,刘海忙挥动马鞭,轻轻打了一下身下的坐骑,身下的战马猛地提速,绕过一块巨石,冲上了山岗。 上了山岗之后,视野豁然开朗。刘海勒住马缰,战马猛地提起前蹄,嘴中发出一声悲鸣,几乎直立起来。马鞭从刘海手中颓然落地,他一把抽出腰间地横刀。 在山岗另一侧地斜坡上。己方的十来骑已然落在敌方的包围之中,晃眼看去,足好好几十骑,一时间,刘海心惊胆颤,几乎从马背上掉落下去。 怎么办? 刘海地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然而,最终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冲下山岗,和同伴们会合在一起。 “悔不该听老兄之言啊!” 见刘海冲入阵中,曹子风长叹一声。 “莫废话,迎战要紧,一会往左侧冲杀!” 敌骑很快冲杀过来,根据多年的作战经验,以及在战场上养成的直觉,刘海觉得敌军的左面防守比较薄弱。 “好!” 曹子风应了一声好,举起手中的马槊,高呼道。 “儿郎们,随我往前冲!” 曹子风一马当先,朝山岗的左侧冲杀过去,很快,就有十来骑敌军圈马绕了过来,挡住了他地去路。 “挡我者死!” 曹子风高喝一声,屁股离开马鞍,双脚紧紧地套在马镫上,在疾驰的战马上站立起来,手中的马槊闪电一般朝挡路的敌军疾劈而去。 对面的敌手却非易于之辈,面对曹子风咄咄逼人的声势,他毫不惊慌,长槊横架在胸前,恰好挡住了曹子风的长槊,随后,他扭动槊杆,尾高举,槊尖朝下,将曹子风的马槊架了开去,两人交错而过。 很快,曹子风就陷入了敌骑地包围中,无法前进一步。 乘着曹子风和敌骑纠缠之际,刘海从他身侧冲了过去,弯腰躲过敌茅,在两骑交错而过之际,挥动横刀,将一骑斩落马下,那人无声无息地摔落,随即被后面跟上的战马践踏而过,眼看就不活了! 敌军的左翼的确比较薄弱,但是,总人数也比本方要多,作为矛头地曹子风被敌骑纠缠住之后,后面的那些同伴自然也无法冲杀过去,很快,四面八方地敌骑就围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眼看这样下去不是一个事,刘海瞬间有了决断。 要想全员突围,只能是妄想了,如今,逃得一个算一个,同伴们坠在后面,已然被敌骑分割包围起来,看来只有自己和旁边的曹子风有这个机会逃脱了。 刘海扭转马头,在敌骑截杀之前换了一个方向,朝陷入战团的曹子风处奔去,那里,只有两个敌人挡在面前,他只要搭一把手,两人就有机会冲杀出去。 刘海的计算并无错误,大部分敌骑都在忙着围杀他的那些同伴,一时之间,无法冲杀过来,刘海冲过去之后,很快就帮助曹子风击退了当面之敌,两人齐齐闯了出去。 前面一片开朗,不再有敌骑截杀过来。 没有了马鞭,刘海用手拍打马身,纵马向前疾驰而去,蓝天在他眼中跳跃不止,他心情轻松无比,就像所有逃出生天的人一样。 突然间,他觉得有人在自己身后猛地推了一下,他整个人离开马背,飞了起来,蓝天在眼前突然旋转起来,大地急促地向自己靠近。 刘海一只脚挂在马镫上,被战马拉着朝前疾驰,面庞不断地摩擦着大地,就在失去神智之前,曹子风的脸映入了他眼底,那是一张微笑的脸,充满了志得意满,他手中的长槊正在缓缓收回,槊尖一片血红。 那是我的血吗? 这个念头闪过之后,刘海就失去了所有的知觉。58 第三集 第一百二十章 五月二十日 (九) 时三刻。 幽州军大营。 太阳尚未完全落山,半个日头悬挂在西边的山坡上,暮霭映红了小半边的天空,天色虽然尚未黑下来,大营内,却三三点点地燃烧起了篝火。 士兵们以什或队为单位,围绕着燃烧的篝火,个个油光满面,笑逐颜开,享受着烤肉和肉汤的美味,有人在低声吟唱,有人状似癫狂,拄着长矛围绕着火堆跳舞,其他人在拍掌应和,喧嚣声铺天盖地,直上云霄。 明日就是两军决战之日,今日依然在笑着,叫着,跳着的这些人究竟会有多少人活下来,又有多少人死去,就只有天知道了! 罗艺是寒门出身,能够登上如今的高位,也是从小兵开始,一步一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上,所以,对一般士卒的心情,他很是了解,他知道,在一场即将决定胜负的大战役前,不能使士兵们过于压抑,应当适当地让他们放松一下,缓解紧张的情绪,如此,在会战时,军队的士气才能饱满起来。 所以,今晚罗艺命令部下宰杀了许多头羊,把它们分发到全军,让士兵们敞开肚子吃过饱,并且放开了营中不许大声喧哗的命令,任那些士卒尽情发泄。 当然,美酒什么的是无须供给的,纵然是放松,也是需要一定的限度,这些军汉久处北地边塞,和那些胡人差不多,性喜烈酒,以作御寒之用,不过。他们一旦喝起酒来就没有节制。今日若是狂饮,明日个个将烂醉如泥,还有何力气参加生死厮杀? 不过。罗艺也向军中将士许下诺言,若明日大败冀州兵,得胜归来后,军中将大摆宴席,任由将士们狂喝烂饮,不加限制。从某一方面来说,这让幽州军的众将士多少平添了几分斗志,增加了几丝血气。 若是失败了,那自然一切皆休! 在罗艺中军大帐前的草地上,罗艺和军中地一干高级将领也在举办宴会,大家纵然是席地而坐,在他们前面依旧摆着低矮地几案,上面摆好了一盘一盘的肉食。有的烤肉上面尚冒着几丝热气。 这里地气氛比不得别的地方,未免压抑了许多,这虽然有主帅在座的缘由,同样。也和将领们担心明日的决战有关,忧心于即将展开的大决战。这使得那些原本粗豪的家伙也放不开性子了! 让他们如何不担心? 明日就要和高畅军展开决战了,主帅罗艺却仍未将战斗任务分发下来,难道是总管大人心中也没有底吗?大部分将领难免会如此猜想。 罗艺面带微笑,一味地招呼自己地手下,让他们放开手脚,大口吃肉,他的那些手下却大部面色沉重,很有点食不下咽的意思。 这场酒宴是从申时开始,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时辰了,看罗艺的样子,似乎并无罢宴商谈正事的样子,将领们只好强颜欢笑,面面相觑,低头吃喝。 从军以来,罗艺就一直在边军中效力,最终爬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他在军中的威信无人可敌,在座的诸位将领大多出自他的门下,只要罗艺没有开口,他们就不敢出声说话,心中再是不安,也只能强行压抑。 毕竟,自从跟随罗艺以来,他们还尚未打过什么败仗,就像高畅在冀州军中地地位一样,罗艺在他们心目中,同样是不败的战神。 就在酒宴正酣之际,罗艺的亲兵从一侧走了进来,在罗艺的耳边小声地说了两句,在有心人地目光中,罗艺的眼睛分明亮了一下。 “各位慢用,本总管稍顷即来!” 罗艺向众将打了声招呼,然后在那些犹疑地目光中,随着那个亲卫离席而去,钻进了一旁的中军大帐,在大帐之中,已有几个人等候在内。 罗艺径自来到帅座坐下,凝神望着下面躬身站立的那人,半晌,他摆摆手,示意众亲卫退出帐外。 “小的曹子风参加总管大人!” 曹子风一脸媚笑,然后朝堂上高坐的罗艺倒头拜了下去,事前,他已经将由于厮杀而略显破烂的衣甲整理了多次,现在,他仍觉得自己显得颇为失礼,多少有些打自家主子的脸面。 “起身说话!” 罗艺的声音不带丝毫的表情,却带着上位者应有的威严。 “是!” 曹子风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方才起身,腰杆却依然朝前弯着,然后,缓缓朝前行去,将双手中平放的一张绢帛放在罗艺面前的案几上,然后,躬身退了回来。 绢帛上写满了字句,罗艺拿起绢帛,细细地瞧看一番,脸上依然面无表情,不动丝毫声色,那时而扩张,时而紧缩的瞳孔却将他的心思展露无遗。 “很好!” 他放下绢帛,哈哈笑道。 “汝能将此物送入军中,当是一件大功,本总管赐你十金,出帐后由刚才领 那人发放,汝的忠勇,本总管必将向你家主公传达,下去吧!暂时委屈你两日,待在住所不得外出,大功告成之日,再行封赏!” “谢大人!” 曹子风大喜过望,长揖在地,然后慢慢躬身退出。 自家主上和对方所谋何事?曹子风大概也知晓,他自然知道,若是自家主子和对方所谋之事得逞,自己自然功不可没,日后,就算是指挥千军万马,也未可知啊! 待曹子风退出大帐之后,罗艺收敛笑容,他再次拿起绢帛,仔细地瞧了一片,这一次的速度比先前慢了不少,就像是在欣赏一副极美的画作一般。 “来人!” 他将绢帛丢入一旁的火盆之中,瞧见其化为灰烬之后,他高声喝道。 片刻之后,罗艺在亲卫们的簇拥下重新回到外面,他坐下后,目光在诸位将领身上一一掠过,众人沉默下来,静静地望着他。 他咳了两声,面带微笑,轻声说道。 — “诸位,酒足饭饱否?” 众将纷纷应诺,点头不已! “甚好!” 罗艺点点头,高声说道。 “明日,将于敌寇决战,诸位可有信心否?” 众将纷纷回应,个个信心百倍。 “诸君如此勇猛,本总管甚是欣慰!” 罗艺继续缓缓点头,猛然间,神色突变,声色俱厉。 “如此,且听号令,薛万钧!” “末将听令!” 薛万钧大喝一声,从左侧第一席的位置上猛地窜了出来,单膝跪地,向罗艺行了个军礼。 “你且领本部人马为中军,明日拂晓出兵,此战,有进无退!” “诺!” 薛万钧高声领命,接过罗艺身侧的亲卫递上的令箭,退了下去,另一侧,又一武将在罗艺的号令下出列,领受任务。 不多时,在座的诸将都已领受了任务,罗艺的命令简单明了,每个人却都知道自己应该在战阵上做什么? 在商议军事的时候,大多数的时候,罗艺都会争取他们的意见,集思广益,自然能尽量避免出现差错,不过,一旦下达军令后,就不容他们有半点违背,这一点,他们心知肚明。 然而,像今天这样,一点也不征求他们的意见,就下达了作战计划,却不多见,何况,明日一战将会决定整个幽州集团的成败。 这是不是莽撞了一些? 不过,在罗艺的军威之下,没有人敢于提出疑问,他们唯有听令行事,回到自家的营帐,为明日的决战做准备。 “父亲大人,明日一战,我做什么?” 待众将离开之后,罗成跳了出来,先前,他一直在等罗艺叫自己的名字,却一直未曾等到,这未免叫他心有不甘,好不容易忍到所有人都离开后,他终于按捺不住,将自己的不满表现了出来。 罗艺静静地瞧着他,片刻之后,方才说道。 “明日,你率领雷骑为预备队!” “什么?” 罗成一心想要上阵厮杀,以雪昔日在高畅面前败退之耻,自然不想率领预备队,他以为是自家父亲担心自己的安危,于是,张口欲道。 罗艺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说。 “明日一战,能否击败敌寇,全系在你身上了,你附耳过来!” 罗成不解地走上前去,罗艺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有把握吗?会不会是对方的圈套?” 罗成的神情略显茫然,很明显,罗艺刚才所说的话让他感到了强烈的震撼。 “不会!” 罗艺冷笑一声。 “那个人是窦建德的妻舅,在高畅手下,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一旦高畅将窦建德在军中的影响全部消除,那个人将死无葬身之地,他要想活命,唯有如此!” “如此甚好!” 罗成点点头,然后抬起头,神色坚毅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父亲大人,那我就告退了,明日一战,必将砍下敌酋脑袋,不负父亲大人所望!” “万事小心!” 罗艺深深地瞧了罗成一眼,瞧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黑暗的远处,方才将目光移回,落在大帐前那杆高耸的大旗之上。 他挥挥手,将亲卫们赶了下去,然后,围着那杆大旗慢慢踱起步子来,他没有戴头盔,只用一根丝带系着头发,晚风徐来,将他的发丝缓缓吹散。58 心力交瘁! 刚刚参加朋友的葬礼回来,悲伤莫名,心力交瘁,没有力气码字更新,准备出去散心,六月一日恢复更新! 不再对更新以及更新速度说什么保证,反正到时候大家拭目以待吧! 《隋末逐鹿记》心力交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幽州大战(一) 五月二十一日,辰时三刻。 蓟县城外十里,桑干河北岸五里的平原上,旌旗密布,五万多幽州军和三万高畅军各自摆下了绵延十余里的阵势形成了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薛大用纵马缓缓驰出队列。 这是一个小山坡,山坡下是一片宽阔的平原,在那片平原上,高畅军已经摆好了阵势,间隔己方不过两三里,山坡上的幽州军能清晰地听见对面的战鼓声,也能清楚地瞧见对面敌军打着的旗号。 本方事先占据了这个土坡,居高临下,从地利来说,占有了上风,罗艺的命令也不是让他们攻击,只是让他们防守,这样看来,与从下往上攻的高畅军相比,优势时分明显。 然而,作为右翼这只军队主将的薛大用却并不这么想。 他微蹙着眉头,目光在扎下阵势的部下们身上缓缓掠过,最后,落在那面薛字大旗上,黑色的旗面上,那个斗大的红色大字似乎特别的刺眼。 说不定,这将是薛字大旗在这片土地上最后的一次迎风招展了! 这个念头从薛大用的心中油然而生。 薛大用之所以如此悲观,多少还是有一定的理由。 幽州军总兵力一共有五万人,位于右翼的这只军队却只有一万不到。其中。还有数千才征召入伍地精壮,真正能在血战中派上用场地只有薛大用手下的这一千多人,这一千人都是薛家的老兵。随老帅薛世雄厮杀了许久,打过突厥人,也剿杀过叛贼,个个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他们能活到现在。除了运气以外,多少也有一些本事。 可是,经过这一役后,在这些人中间,又有多少人能活下来呢? 薛大用长叹了一口气。 薛大用今年四十岁,他是薛家地家奴,从小跟随薛世雄习武,薛世雄征战的时候。他就是薛世雄的亲信家将,深得薛世雄的信任。 薛世雄在河间七里井被窦建德破营大败之时,他并不在军中,而是在幽州。也就是当时的郡边塞防御胡人,当他得知消息赶回蓟县时。薛世雄已然逝世,而薛家兄弟已经决定将蓟县拱手让过罗艺,迎他入主。 对薛家兄弟的决定,薛大用甚为不满,在他看来,首先幽州是薛家地幽州,然后是大隋的幽州,无论如何,也不能拱手让给叛贼罗艺。 幽州军虽然在七里井遭到重创,大量精兵被高畅收编,损失惨重,然而,只要薛家兄弟能励精图治,一定能够东山再起。 幽州虽然缺乏人力,却不缺少战马,何况,幽燕健儿自古以来就是骁勇善战的勇士,在薛大用看来,一个幽州人可以敌得两个冀州贼,所以,要重建一只精兵并不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然而,薛家兄弟毕竟是薛大用的主子,他虽然可以委婉的提出自己的意见,却不能反对他们的决定。 最初,罗艺入主幽州之时,也还谨慎,并未剥夺薛氏地大权,对薛家兄弟也还重用,仍然让他们统率薛家旧部,委以重任。 然而,最后他还是暴露出了自己的狼子野心。 首先,他命令薛万彻率领本部人马前去攻打上谷郡,将薛家的精锐抽调一空,随后,慢慢将自己的嫡系将领安排在了各个重要地位置上。 用认为这是排除异己,然而,薛家兄弟对此却未置可 现在,罗艺将仅存的一千薛家军安排在了右翼,交给了他数千新军,对面与本方形成对峙地却是数千精锐的高畅军,双方人数虽然相当,对方却是精兵,本方呢?大部分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个人战力虽然不错,却散漫无章,连普通的队列也排不好,薛大用虽然让一部分精干的老兵下到新兵队伍中担任低层军官,负责指挥那些家伙,然而,总的说来,形势险恶啊! “杀!” 对面的高畅军中突然传来一声大喊,数千人齐声喊杀,声势颇为惊人,随后,对面的战鼓声也变得急促起来,随着急促的鼓点,对面的高畅军开始了行动,他们踩着鼓点的节奏缓缓朝这边移了过来,衣甲鲜明,刀枪闪闪发光,远远望过去,就像是一片移动的钢铁森林。 这就要来了吗? 薛大用不由凭住了呼吸,他掉头望着自己的那些手下。 在对面气势的压迫下,本方的阵线微微有些躁动,那些新兵们明显对此准备不足,在他们脸上,多多少少流露出了一些惊惶,有的人甚至双脚发软,差点掉头就跑,多亏薛家的那些老兵用皮鞭和刀鞘呵斥,这才稳住了阵脚。 “弟兄们!” 薛大用策马从阵前缓缓驰过,高声喊话。 — “事到如今,唯死战而已!对面的那些冀州贼一旦破城,烧杀劫掠,无所不为,你们的亲人都在城中,你们愿意让他们死在那些冀州贼的屠刀之下吗?你们愿意将自己的财产拱手送上吗?你们愿意任由自己的妻女被那些家伙凌辱吗?” “不愿意!” 有人在阵中高声回话,随后,数千人齐声应和,声音响彻天地。 “既然不愿意,你们只能拿起手中的刀枪,死战到底!” “死战!死战!” 这只才成型不久的军队终于表现出了几分军队该有的气势来,不管是老兵还是新手,他们纷纷高举手中的兵器,大声呼喝,唯有如此,他们方能忘掉心中的恐惧,坦然面对即将来临的厮杀。 “神君庇佑, 有我无敌, 战无不胜, 攻无不克! . 越来越近的高畅军中传来了一阵呼喝声,这声音整齐划一,随风飘了过来,清晰可闻,很快,将略显杂乱的幽州军的喊声压了下去。 与此同时,从战场的另一侧传来了一阵厮杀声,那厮杀声中伴随这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以及沉闷悠远的号角声。 薛大用策马站在山坡上,扭头望向那边,在三里开外的中路战场上,敌我双方已经开始交手了。 他马上将视线移了回来,现在不是担心中路战场的时候。 “弓箭手,准备!” 望着越来越近的敌军,薛大用下达了第一个命令,在旗语和鼓声的指挥下,数百弓箭手列队而出,来到了阵前,个个张弓搭箭,凭息等待。 对面的高畅军依然在喊着奇怪的口号,一步一步踏着鼓点,缓缓向此行来。 薛大用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东边的天空,漂浮着厚厚的黑云,而太阳此刻就在黑云之后,阳光被其遮挡,天色因此极其阴沉。 风急速地掠过,阵前的大旗在风中铺展开来,绷得极紧。是要下雨吗?58 第三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幽州大战(二) 罗艺站在高坡之上,战场在他眼底一览无遗,他神色肃炯地望向桑干河方向,在面前这只敌军的后面,乃是对方主帅高畅的本阵,只要能突破敌军的防线,冲杀过去,斩掉高畅的狗头,将是一场难得的胜利。 这个念头是如此地迷人,罗艺的身躯忍不住颤抖起来,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双目中就像要喷出火焰一般。 “左翼列阵完毕!” “右翼列阵完毕!” 罗艺的亲兵观察着本方两翼的旗号,不时向罗艺汇报,罗艺充耳不闻,仍然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高畅军的阵型。 “中军列阵完毕!” 罗艺目视前方,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他抬头望向天空。 卯时时分出现在东方天际的太阳此刻已经被黑云所吞噬了,那片黑云随风由东面朝头顶这片天空滚滚而来,或许不多时就会出现在笼罩整片天空吧? 这并不是一个作战的好天气! 只是,如今敌我双方已经摆下了阵势,欲罢不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中军前锋,准备出击!” 罗艺高喝一声,抽出横刀,用力指向前方。 一旁的亲兵忙向掌旗官高呼,掌旗官忙不迭地命令旗手转换旗号,之后,高坡上的一百来面旌旗便和中军大旗一般打出了中军前锋出击的信号。 与对面的高畅摆出兵书上没有的奇怪阵型不同,罗艺摆出地阵型乃是典型地方阵。 薛大用负责右翼部队,左翼的军队则由他的心腹大将罗天宝率领。中军前锋由薛万钧统率。自己则坐镇中军后队,统揽全局。 在这个阵型中,罗艺采取了厚左薄右地战略。将军队的主攻方向放在了左侧,在那里堆积了重兵。 表面上,他左翼的部队人数和右翼相当,然而,罗天宝统率的是军中精锐,与薛大用统率的新兵相比。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 薛大用之所以认为罗艺的排兵布阵是为了铲除自己这个异己,并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啊! 罗艺地中军虽然强大,人数众多,其中大部分也不过是征集而来的新兵,罗艺亲自率领这些新兵,将其放在本阵,显得声势惊人,无非就是想把高畅的注意力吸引到中路来。为左翼的强攻做准备。 当然,要想将高畅的注意力吸引到中路,要让他误会本方的主攻方向是在中路,只靠虚张声势是不行的。所以,罗艺命令中军的前锋向高畅地中军发起了攻击。 幽州地处边塞。人烟稀少,属于一半耕种一半放牧的地带,农耕之人一般居于坞堡和城池之中,游牧之人则逐水草而居,故此,幽州不缺战马。 罗艺的幽州军共有五千骑兵,其中,他手下的幽燕十八骑率领地乃是重装铁骑,也就是俗称的雷骑,每一人率领一百人不等,此雷骑共有一千多人,接近两千人,以幽州地财力和出产,要供养这一千多雷骑,已然达到极限了。 其余那些则是游骑,士兵皆着皮甲,战马自然也不会披上马凯,由于罗艺多次和突厥人作战,对突厥人的战术所知甚深,他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因为是蛮夷之学,就不屑一顾,相反,他反而是一个信奉拿来主义的家伙,只要是好的东西,就会拿来使用,不会管它是来自什么地方?所以,幽州军的这数千游骑采用的乃是突厥人的战术。 薛万钧率领的中军前锋共有一千五百人,他们全部皆是轻骑,虽然是轻骑,一千多匹战马在平原上疾驰冲锋,蹄声如奔雷,声势依然极其惊人。 罗艺目无表情地瞧着本方的轻骑向对面高畅军的阵地冲杀过去,他慢慢调整着呼吸,使得心脏不至于跳动得那般激烈。 通过曹旦传递过来的消息,罗艺已经知晓了高畅阵中的虚实,此战,他已然胜券在握,然而,在胜利并未来临之前,他仍然不能掉以轻心,故而,虽然只是一次小小的试探性攻击,罗艺依旧有些紧张。 想当初,他十五岁从军,这时的心情和初阵时多么的相像啊! 那时的自己恐怕想不到自己会达到如今的地位吧?当时,他的梦想就是成为了父亲那样的人,当上监门将军,虽然,他父亲的这个将军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力,他家的家境也不过是比贫寒稍微好一点。 没想到自己现在居然成为了一方之豪,能够统率千军万马,今日一战之后,若能得胜,日后,成王封侯也未可知啊! 要是自己能够挟大胜之威,南下夺得冀州等膏肓之地,说不定也会有成就大业的一天,那时,也用 现在这般需要找一家豪雄投靠,屈居人下。 — 骑兵们在冲锋时是不会高声喊叫的,他们大多伏在马背之上,躲避迎面扑来的疾风,然而,在罗艺的心中,却隐隐听到了本方儿郎在马背上的冲杀声。 他的心神有些恍惚,在这决定命运的战阵之上,他不由想到了从前。 自己出身寒微,不过是一军户的后代而已,在背后也没有什么门阀世家支持,之所以能成为将军,爬上高位,完全是自己一刀一枪地拼杀而来的,当然,这也和圣上的支持脱不了干系,若不是圣上对自己的武勇喜爱有加,自己也不会有今天。 圣上对自己是有大恩的啊! 当初,自己领兵起事,圣上知道了这个消息后,不晓得有多么伤心啊! 可是,圣上,你可知晓了,罗艺我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为了活命罢了! 像赵什住、贺兰谊、晋文衍的家伙,打仗不行,只晓得盘剥百姓,收敛钱财,自己在外征战平叛,那些家伙却在背后下自己的黑手,不仅克扣军中的物资供应,并且到处造谣说自己要谋反,想把自己调离军中,然后暗自杀害。 自己之所以起兵,不过是为了活命啊! 圣上,若不是朝中有这么多奸佞,你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啊! 宇文化及! 哼!此时,为了对付强敌高畅,这才与你虚以尾蛇,假意结盟,那家伙真是恬不知耻,居然想让自己投靠于他,自以为拥有二十万精锐禁军,天下就成为了他囊中之物,这家伙还真是无知啊! 一旦击败了高畅,罗艺就会以为先皇报仇的名义,斩杀宇文化及的使者,然后挥师南下,夺取冀州之地,日后,若是有机会砍下宇文化及的狗头,也算是报答了先皇的大恩。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若是不能在这次会战中击败高畅,一切皆休。 天罗地网已经为对方布下了,现在就看结果如何了? 罗艺将注意力放在了薛万钧统率的马队之上,高畅军的战斗力不比一般的变民军,经过几次交锋,罗艺已然得知对方的战力不在幽州军之下,不管是单兵作战的能力,还是组阵作战,都极其强悍,不晓得这千骑冲阵,能不能突破对方的防线。 罗艺命令掌旗官挥动旗帜,让中军的步兵开始出动,这时,亲兵观察到本方两翼的旗号,说是高畅军的两翼已经开始了行动,罗艺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命令两翼的部队展开队列,迎敌作战。 这时,薛万钧率领的马队已经来到高畅的中军阵前,在中军第一线负责指挥的乃是管小楼,他统率的基本上乃是高畅的嫡系精锐,这些士兵个个久经战阵,面对敌骑的冲阵,每个人都毫无惧色,他们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武器,直视前方,等候着上官的命令。 军中的队正们则将目光投在一侧的军旗上,一旦上面发布命令,军旗就会展示旗语,敌骑席卷而来,蹄声雷动,大地仿佛都在颤抖,在这样的情况下,通过战鼓声传达的鼓令已经不怎么可靠了,他们暂且只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看敌骑距离阵前只有五百多步了,军旗终于有了变化,随后,响起了阵阵的战鼓声,只不过在战马的蹄声之中,这鼓声显得稍微弱了一些,节奏什么的并不怎么清晰。 “竖茅!” 队正们瞧了一眼旗语之后,扭过头,高声呐喊,在他们的命令下,士兵们将手中的长矛斜斜向上,竖立在地上。 这些长矛都有一丈来长,由硬木做柄,在前方套上了一尺来长由精钢所造的矛头,竖立于地,就像一片闪着寒光的森林,向着前方疾奔而来的敌骑传达一种信息,只要是撞上来,任你再是勇猛,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旗语再次变换。 “弓箭手,出列!” 弓箭手从后排鱼贯而出,在长矛手之间留下的空隙列阵,他们神色平静,从箭壶中抽出雕翎箭,默默地搭在弓弦上,然后整齐划一地扯开弓弦,箭头斜斜向上,蓄势待发。 敌骑已进入三百步内,视野良好的人能够清晰地瞧见马上的骑士呼吸时吐出的白雾,四目相对,双方的眼中都充满了狰狞的血丝。58 第三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幽州大战(三) 一百步. 一百五十步. 根据事先在阵前划下的白线,高畅军第一线的统军军官能清楚地知道敌骑和本方的距离,他大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黑云般挤压过来的敌军马队,凭住呼吸,高举右手,一旦敌骑达到射程,就会下令弓箭手们射击。 薛万钧虽然是员猛将,号称有万夫不当之勇,单骑闯阵,斩杀敌将然后从容而回这样的事情也做过不少,若非没有罗成,他算得上是幽州军的头号猛将,然而,他虽然骁勇无敌,却并非纯粹的武夫,只是仗着一味的血气之勇厮杀拼斗。 “转向!” 顾不得迎面而来的疾风,薛万钧张开嘴,大喝了一声。 位于队伍最前列的他猛地一勒马缰,右脚尖在马腹上一点,身下的战马极其熟练地止住了前冲之势,猛地转过方向,与高畅军的阵线呈平行之势,朝左侧奔去。 “呜!” 紧跟在薛万钧身后的亲兵吹响了号角,整个骑队随之改变了方向,皆随着薛万钧往左侧直冲而去,大量尘烟飞起,像一道灰雾在高畅军阵前直冲而起。 自己率领的只是轻骑兵,而非全身重甲,连战马也披着几十斤重马凯的雷骑,面对摆好阵势,准备齐全的步兵方阵,不可能直冲而入,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强攻,只能给送上人头,让他们平添许多战功。 长矛阵,箭阵。这些都是轻骑兵的克星。 作为久经战阵的武将。薛万钧很是明白这样地道理,要知道,草原上地那些胡人轻骑便多次在他统领的步兵方阵中吃过这样的亏。轻骑兵擅长地是突袭,而非像重骑兵那样强攻,两者各有优缺点。 草原上的胡人轻骑若是冲击隋军准备齐全的步兵方阵,基本上都不会占到什么便宜,那些胡人得到的教训多了,最后。再面对这样的步兵方阵,他们就改变了战法,而现在,薛万钧采用的战法就是来自于那些家伙。 薛万钧率领马队在高畅军阵前来回疾驰,这些骑兵大多来自边塞一带地牧民,他们的祖先大部分是当初进入中原的胡人,不过,经过一百多年的传承。这些人身上多少有着汉人的血脉,一般人都有两个姓,一个是胡姓,一个是汉姓。就像当初的隋文帝一样,他的汉姓是杨。胡姓则是普六茹,到现在,这些人多以汉族自称,当然,在那些坚持汉家衣冠传承的汉人世家眼中,他们则是不择不扣地胡人,故而,他们才会采取游牧的生存方式,而不是聚集在坞堡之内进行农耕。 由于这些家伙都是游牧出身,基本上出生下来刚走得的时候,他们就会被家人放在马背上,可以说,从小就熟知马性,精通骑射,与草原上的胡人相比,也不遑多让。 高畅军地士卒大多来自冀州,青州,如清河,信都,河间,平原等地,那里虽然不像幽燕等边塞之地盛产良马,却也不像江南之地,奇缺战马,毕竟,胡人入关占据北地已有一百多年,这些游牧民族虽然慢慢被汉化,同样,他们的一些习俗也在影响着汉人,这种影响是双方面地东西,像胡人这样的骑射之道,汉人也不欠缺。 而高畅军的精锐士卒都是从那些武勇的汉子中挑选出来的,对于骑马作战并不陌生,就算是步卒,只要稍经训练,也能成为不错的骑兵,再加上,他们在高畅的率领下作战,一直以来,很少有败阵的时候,所以,个个心高气傲,认为在神君庇佑之下,他们乃是天下少有的强兵悍卒。 然而,在这一刻,他们终于大开眼界了,颇受了一些打击。 与本方对阵的那只幽州军马队的表演证明了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精骑,他们在本方阵前来回疾驰,任意改变着方向,阵型却丝毫不乱,一千多人的骑队就像是一个人一样,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有些士卒大张着嘴巴,目瞪口呆地望着敌骑在阵前来回疾驰,甚至忘却了这是在战阵之中。 负责指挥的前线军官自然不会像手下的士兵那样沉浸在敌人的马术表演之中,他一脸紧张,目光死死地盯着阵前耀武扬威的那只马队,只是,战马疾驰而过时大量疾驰的烟尘遮挡住了他的视线,更糟糕的是,风是从敌军那个方向吹来的,在大风的帮助下,那股烟尘越来越大,铺天盖地,扑将过来,他观察不到敌军马队的动向,也不知道敌人距离本方是近是远,是还在弓箭手的射程之外,还是射程之内。 他有些犹疑,不知如何是好? 命令弓箭手射击? 若是敌骑在射程之外,那不是白白浪费剪枝,更重要的是,对方也许会乘本方弓箭手力怠,无法继续发射箭矢之际,冲杀过来,那时,单凭第一线那单薄的长矛阵能抵挡得住吗?若是被对方冲破第一道防线,那就是自己的失职了,如此,自己只能领受军 算如此,也愧对神君大人啊! 可是,不如此做,难道对敌骑置之不理? 若是敌骑和本阵的距离靠得过近,那些家伙冲杀过来,弓箭手最多不过只能一发,如此,对本方的防御也没有多少帮助啊! 前线军官姓章名逾,他是一个典型的下层军官,擅于服从命令,听从上面的指挥行事,并不是一个能灵活做事的家伙,他是长河营的老兵,在饶阳的时候就跟随高畅了,由于他的资历老,也立过不少战功,后来进入讲武堂学习过一阵,在高畅这次北征之际,他从讲武堂毕业,成为了一个校尉,负责这次第一线的指挥。 由于才成为校尉不久,对于这个能够独当一面的职位。他还不怎么习惯。对于敌骑地战术,他也没有什么了解,一时之间难以决断也在所难免。 因此。他下意识地朝后方望去,想知道位于第二线地前线总指挥官管小楼有何命令,然而,位于第二线的军旗并未有什么变化,一切仍需他自己拿主意。 要知道,在战场上犹豫不决那可是致命的错误。就在章逾掉头回望之际,薛万钧地敌骑开始了攻击。 “嗖!嗖!” — 最初,位于第一线的高畅军以为这是风声,的确,这声音和风声极其想像,然而,当他们瞧见一股黑云从烟尘中穿过来之时,他们终于知道这是什么声音了。 箭矢如蝗。从战马疾驰时漾起的烟尘中破空而来,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啸,如同黑色的雨点一般落在高畅军地阵中。 措不及放之下,将士们如麦田中被割倒的麦子一般纷纷倒地。和后世那些关于冷兵器作战的电影画面上所表现的不同,那些中箭的士卒并没有大声惨叫。他们只是发出一声闷哼,能够支持的依旧握着自己的武器,站立在原本的位置上,那些要害处被箭射中地则直直地倒了下去,俯卧在地。 虽然只是闷哼,数百人一起发出这样的声音,却也显得有些惊人,那些倒卧在地,身受重伤,却为死去的士卒忍受不了伤痛,在小声地呻吟着,呻吟声不大,却极其悲惨。 幸好位于第一线的这只军队乃是百战之师,虽然遭受重创,大部分士卒仍然坚守在自己地岗位上,没有人因为害怕而擅自后退。 若是一般的军队,受到这样地打击,或许已经溃不成军了吧? “杀!” 薛万钧高喝一声,调转马头,朝前面已经变得稀疏的高畅军阵线冲杀过去,身后一千多骑随之而来,如同洪水一般朝敌阵扑去。 对付步兵方阵,胡人的战术很简单,就是像薛万钧此时所做的那样,仗着马术精良,让马队在敌阵的射程之外来回疾驰,有的甚至在马尾巴后面绑上草料或树枝,拖在地上,漾起大量烟尘,遮挡敌军的观察视线,随后,慢慢靠近敌阵,全军用马弓统一向敌阵射击,给敌人以重创,然后乘敌人阵势受损,慌乱不堪之际发起攻击,将其一举击溃。 “射击!” 章逾大声疾呼,一张脸由于惊恐变得通红一片。 在战马的奔腾声中,在受伤的士卒们的呻吟声中,他的喊叫声未免有些单薄,在刚才那轮箭雨的袭击中,他的掌旗官已经中箭而亡,不得已,他一边喊叫,一边冲向军旗,用旗语向自己的士卒下达命令。 不过,这个命令下达有些晚了,在刚才那轮箭雨的袭击中,有许多弓箭手已经死在了敌人的箭矢袭击之下,当命令下达时,从阵中射出的箭矢稀疏无比,七零八落,根本形不成有力的杀伤。 偶尔有几个骑兵中箭从队伍中摔跌下马,被奔腾的战马踩成肉酱,其余的那些敌骑对此不管不顾,丝毫没有慌乱,只是奋力打马狂奔,随着薛万钧朝高畅军的军阵狂奔而来,那气势极其惊人,就算是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大山,他们也会将其踩为齑粉。 “竖茅!” 尚未阵亡的军官大声嘶吼,由于紧张和恐惧,他们的声音多少有些失真了,在刚才那轮箭雨中仍然活下来的士卒神情略带疲倦,他们机械地按照训练时的战术动作竖起了长矛,然后,静静地等待这敌骑的冲锋,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神君庇佑! 焚身以火, 莲花护身, 羽化升天! .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开始唱起了死前的奠歌,不一会,其他的人开始附和起来,这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掩盖住了战马的奔腾声,歌声在阵前缭绕,直冲云霄,仿佛穿越到了黑云之上,那里,应该是一片亮丽的晴空?58 第三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幽州大战(四) “秉将军,敌骑已经冲入第一线阵中!” 管小楼的亲兵在一块巨石的石顶上手搭凉棚往前方望去,随后,跳下巨石,跑到管小楼身前说道。 管小楼骑在一匹大黑马上,也许是被前方的杀戮引起的血气所惊扰,大黑马稍稍有些不安地在趟着步子,管小楼爱怜地抚摸着黑马的马鬃,试图让它安静下来。 管小楼自小养马,对战马有一种说不出的爱惜,高畅军中的某些将领认为,在管小楼的心中,坐骑的重要性甚至在其夫人之上。 好不容易将爱马安抚停当,管小楼驱马来到巨石边,亲自观察前线的战事。 在第一线和第二线之间,大概有两里左右的缓冲地,这两里地乃是稍稍有些起伏的平地,战马驰骋不会有什么困难。 第一线的战斗仍在继续。 只不过战局对本方不利,基本上是难以挽回了! 一旦让骑兵冲入步兵方阵之中,若那些骑兵尚能不受阻碍地四处冲杀,对步兵们来说,这就是一场大大的灾难。 第一线的官兵唱着奠歌,前仆后继地奔向死亡,他们的主将章逾由于站在军旗之下,薛万钧冲入阵中,首先冲向的就是军旗,章逾本想舍命保护军旗,不过,他连薛万钧一招都没有接住,就被马槊击中前胸,以身殉旗了。 军旗被幽州军斩断之后,士兵们就在队正们的率领下,自行作战。他们这样做虽然不能挽回战局。然而,却给后方的管小楼争取了时间。 “出击!” 管小楼沉喝一声,驱马朝前方奔驰过去。一群骑士紧跟在他身后,沉默着随着那杆军旗往前疾奔而去。 薛万钧左手拔出肩上背着地宝剑,稍稍向左面侧身,将一个冲到自己马前地高畅军砍翻在地,身下的战马长嘶一声,冲了出去。 在他身边已经没有站着的敌人。然而,在别地地方,那些残存的高畅军仍然在和他的手下们作战,由于那些残兵的纠缠,使得薛万钧的马队无法聚拢起来,不能成队,自然无从发挥最强大的战力。 而这时,高畅军第二线地部队已经冲了上来。 高畅军第二线的部队以轻骑为主。大概有两千人,管小楼之所以将这只轻骑安排在第二线,有他自己的理由。 在他看来,第一线以精锐组成的步兵方阵绝对会成为轻骑兵的噩梦。若是幽州军以轻骑冲阵,一定会在阵前碰过头破血流。 若是敌方由雷骑来冲阵。第一线的步兵就会假作抵抗,然后撤向两旁的山坡,让开一条大道来,引诱雷骑奔袭中腹。 而在中腹地带,也就是高畅驻扎的本阵之前,高畅军已经安排了不少拒马,鹿等障碍物,且挖掘了不少壕沟和土墙,雷骑冲至此地,将难以为继,这时,两旁安排地伏兵再冲杀出来,利用火箭将事先准备好的草料,油料等引火物点燃,如此,威震北地边塞的雷骑将摆脱不了覆灭的命运。 当然,幽州军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用步兵来对付步兵,不过,这个选择地可能性很小。 幽州军的强大来源于他地数千虎贲狼骑,也就是雷骑和轻骑兵,他们步兵的战斗力并不强,毕竟,要和草原上的胡人交战,步兵只能是一种辅助,他们只能防守,无法攻击,要想击败草原上的胡人,唯有以骑对骑,罗艺之所以名震边塞,就是因为的他率领的虎贲狼骑屡屡让胡人吃瘪,使其不敢进犯边郡。 若是幽州军用步兵来对付步兵,那正中高畅的下怀,只要两方缠斗在一起,最终,士气饱满,心中具有信仰的高畅军一定会占得上风,而那些没有经过多少步阵训练,胸中除了一腔热血的幽州新兵多半会坚持不住,然后败下阵来。 战事并没有出乎高畅和手下将军们的猜测,幽州军的确是先用骑兵攻击,只不过,负责这次强击的并不是他们以为最大可能出现的幽州雷骑,而是轻骑兵。 本来,按照事前的计划,前方的步兵方阵将会给幽州的轻骑兵以大量的杀伤,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最终,幽州的轻骑兵却采用了一种奇怪的战术,而前方负责指挥的校尉章逾却过于教条,面对突发状况不知灵活处理,而是被动应变,到最后,终于吃了个大亏,被敌骑突入阵中。 若不是高畅军的将士就算阵亡之后,家人也会得到抚恤,孩子们在成年前也会被当地官府所供养;且高畅军人人皆以战死为容,认为自己为神君作战,死后将升上天堂,在天堂中享福;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并没有像一般的军队那样崩溃,而是仍然在凭借着本能作战,让薛万钧的骑队吃了一些苦头 搁了继续向前突击的时间。 两里左右的距离,战马一旦奔驰起来,很快就会赶到。 当管小楼率领轻骑兵冲到第一线的阵地上时,薛万钧堪堪将队伍集中起来,只是,尚未排好编队。 况且,薛万钧以及部下们的战马刚刚经过一番厮杀,正好从奔驰中放松下来,要想重新奔驰起来,需要一定的缓冲时间。 而就在这时,管小楼率领的骑兵队伍像一把子一样冲杀进来,很快,就将薛万钧的马队冲破了个口子,将其分割开来。 最初,薛万钧冲入敌阵之中,本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向前冲杀过去,保持着骑兵的冲击力,将敌阵中残存的敌军留给身后慢慢移上来的步兵队伍;第二就是在敌阵中反复冲杀,将敌军的残余剿杀干净。 当时,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薛万钧选择了第二个方案,也许是不想把功劳让给后面的步兵队伍吧?统率步兵作战的那个将官和薛万钧有一些小矛盾。 不管是什么原因,最终,薛万钧选择了第二个作战方案。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糟糕的方案。 首先,他低估了敌军的战斗力,他原以为在军旗被砍断,将领被斩杀,队伍遭受重创的情况下,高畅军的那些残兵败卒将会失去作战意志,最终只能四散逃亡,溃不成军。 — 然而,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错误的。 他虽然率领骑队在那些步兵之中来回纵横,杀人如看菜切瓜一般,那些步兵却始终没有丧失抵抗的勇气,且在他们的纠缠下,使得他的队伍慢慢分散开来,难以聚拢。 而这时,位于第二线的管小楼抓住了战机,非常干脆地率领骑兵从第二线的阵地冲杀上来,杀了薛万钧一个措手不及。 的确是措手不及! 管小楼和高畅培养出来的所有将官一样,都颇为狡猾,都喜欢用最小的代价去换取最大的胜利,事前,他将骑兵队伍埋伏在山坡的后面,摆在第二线的只是一些步卒,让薛万钧见了,以为第二线的高畅军仍以步兵为主,这样,第二线的高畅军若想增援前线,在时间上就来不及,若是他们真的出阵前来增援,本方的骑兵清剿完高畅军的残兵后,正好在其行进的过程之中给对方一致命一击。 然而,薛万钧没有想到管小楼突然率领骑兵从山坡后冲杀过来,本想引一只兔子出来,不想引来的却是一只大老虎。 面对管小楼的冲击,临时组阵已经来不及了,薛万钧只好仓促迎战。 “啊!” 薛万钧大吼一声,马槊走了一个空,对面的敌人拐了一个弯,从他身侧风一般驱动战马疾驰而过。 他用力夹着马腹,驱动战马想要阻挡敌骑的冲杀,无奈,经过刚才的大战,战马已经疲累不堪了,面对精力充沛的敌骑,根本赶不上对方的脚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本方的阵型被敌骑来回穿透厮杀,不时有同伴闷哼着被敌人斩落马下,被奔腾的战马踩为肉酱。 只一次冲杀,薛万钧率领的骑队就损伤了数百来骑,其损失比刚才冲入敌人的步兵方阵要多了许多。 事情并未就此而止。 很快,管小楼调转马头,率领骑队再次冲入薛万钧的马队之中,这一次,他们遇见的抵抗更加无力了,有一些幽州军骑士已经调转马头,想要离开战场。 “儿郎们!死战!” 薛万钧高声厉吼,面色狰狞,脸上青筋毕露。 然而,他的手下大多已经失去斗志,面对高畅军的冲杀,只知道躲避,不敢上前迎战,偶尔有一些勇敢的骑士面对敌骑的冲锋迎面而上,也很快被斩落马下,就像一块小石头掉入大海之中一般,几乎漾不起丝毫的涟漪。 薛万钧心中又是后悔,又是愤怒。 后悔不该贪恋战功,因此使自己的骑队失去了机动;愤怒则是因为那些失去了斗志的手下,要知道,本方的步兵方阵已经赶了上来,只要他们这些骑兵能够纠缠住敌人,使其无法脱身,一旦步兵赶上来,就会将其包围截杀。 然而,不管他怎么后悔和愤怒都于事无补。 很快,管小楼就率领骑兵冲了过去,在幽州军的步兵集团赶上来之前,扬长而去,让薛万钧望着他们的背影暗恨不已。 这一仗,薛万钧的马队残存下来仍然能作战的不过千骑不到,其他的则非死即伤。 总的说来,在中路的这次交锋中,两边相当于打了个平手,而在左右两翼,战局则朝着不同的方向在发展。58 第三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幽州大战(五) 黑云滚滚,在天空中翻涌着,最终,笼罩了整个天穹,压下来,几乎贴近了地面,气氛格外压抑,阴沉。 黑云之上,天空深处,隐隐传来了一阵闷雷之声。 雷声越来越大,最初,仿佛还是从天边传来,沉闷,嘶哑;不一会,就像是响在头顶,极其响亮,天空中,伴随着响亮的雷声,时不时还划过一道闪电,将阴暗的天地照得雪白一片,煞是骇人。 雷声固然响亮,却掩盖不了战场上的厮杀声。 敌我双方连绵十余里的战线全部纠缠在了一起,士兵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奋勇向前,为了胜利,为了战功,为了生存,他们或是大声嘶吼,或是沉默无语,或是狂笑,或是大哭,他们不断地收割着生命,也不断地将自己的生命作为祭品奉献给战场。 雨,你快点下下来吧? 薛大用在亲卫们的簇拥下,抬头望着头顶的天空,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着大雨倾盆。 身后的亲卫队既是督战队,也是他唯一的预备队了,而现在,前方的战事已经变得烂,若不是有督战队在后面,且将一些溃逃的士卒用强弩射杀,战事早就烂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若是下雨,在视野不清的情况下,双方的士卒也就无法接收上面的号令,既看不见旗语,大雨倾盆,雷电交加之下,也无从听清楚鼓声和号角,那么。士兵们只能凭借本能作战。这样,战事或许会有转机。 与面前对阵的这只高畅军相比,幽州军的兵力并不差。单兵作战地战斗力甚至还占有一定地上风,然而,一旦交锋,却屡屡吃瘪,不断后退。 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高畅军熟悉大规模兵团作战。他们以小队为单位,作战时,士兵们按照训练时的要求组成队列,个人与个人之间,团体与团体之间,相互之间的配合极其娴熟,在局部地地方总是能形成优势兵力,面对这样的敌手。一盘散沙,只晓得单兵作战,不擅长团体配合的幽州军自然无礼抵抗了。 薛大用统率的幽州军右翼由于兵力薄弱,战斗力不强。所以,一开始他就已经定下了作战方略。那就是借助地形防守,拖延时间,不和对面之敌对攻,等其他的主要战场分出胜负之后再乘势发起反击,给对面之地以致命一击。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就算是借助地势,就算是拼命防守,他地部队却连半个时辰也支撑不下去。 这个时空的大兵团作战,从开始布阵到交锋,然后到分出胜负,追击溃兵,打扫战场,有时候需要半天,一天,甚至两天的时间。 这其中,出营布阵,双方对峙,追击溃兵,打扫战场需要许多的时间,两军真正交锋的时间若不是特殊情况的话,所花的时间其实并不多,也不过一两个时辰而已,若是双方的将领都喜欢用预备队,且多备预备队,逐次投入战场,其时间也不会长到哪里去,毕竟,冷兵器作战,需要消耗大量地体力,一般的士卒,能够坚持半个时辰的作战时间,就已经非常不得了啦! 薛大用将部队分成了三个梯次,在山坡布阵,依次投入战场。 他在第一线准备了大量强弩和弓箭手,想居高临下,用远程武器给从下往上仰攻的敌军以大量杀伤,阻碍敌军地攻击。 不想对面的高畅军中也安排有大量地强弩,高畅军中所用的强弩乃是百工坊所造的连珠弩,这个连珠弩的制造手法是由金城宫传出来的,据说是当初武侯诸葛所创的诸葛连弩,要知道,当初蜀国羸弱,又欠缺战马,诸葛武侯能以蜀中贫弱之地与强大的魏国对峙数十年,能以蜀中的步卒对抗大魏的精甲铁骑,这诸葛连弩居功至伟。 薛大用不知道高畅军中装备有这样的连弩,在双方的第一次对射之中,幽州军稍微占有一定的上风,行进中的高畅军队列中箭之人明显比山坡上严阵以待的幽州军要多,可是,正因为薛大用不知道高畅军采用的是连珠弩,故而吃了个大亏。 他没有命令前线的士卒竖盾,而是命令弓弩手们继续准备射击,想在有限的几次对射中给敌军以重大杀伤。 可是,当他的士卒正在给弓弦上箭之时,高畅军的第二轮箭雨却疾射而来,这一下,造成的损失就严重了。 因为对此没有防备,那些刀盾手并未能为身边的同伴及时举起盾牌,他们就像一个**裸的大姑娘躺在一个壮汉身前一般毫无遮拦和抵抗力。 士兵们纷纷惨叫或是闷哼着跌倒在地,高畅军的连珠弩威力实在是过于巨大,有的弩箭甚至穿过前一个人的身体,射在他后排的同伴身上。 人员损伤严重倒还算不了什么,这 击对幽州军的士气才是一个非常严重的伤害,就算是箭雨中活下来的士卒,他们也大多失魂落魄,未曾从这巨大的打击中清醒过来。 就在他们失魂落魄之际,高畅军的第三轮箭雨又袭了过来。 — 箭矢如雨,黑压压一片,从天而降,如同田间的镰刀,将所有的杂草收割一空,除了少数凭借本能举起盾牌护住自己的士卒们,那些依然活着却失魂落魄地站立在原地的士兵纷纷应声而倒。 那些躲过箭雨袭击的士兵的好运气却也到此为止了。 高畅军的突击步兵已经脱离军阵,他们排着队列,踏着整齐的步伐,一路小跑着冲杀过来,袭入了幽州军已经变得无比稀疏的军阵之中。 血光飞溅,杀声震天。 很快,第二线也被高畅军突破了,不得已之下,薛大用只好命令第三线的兵马从山坡后冲出来,增援到第二线上去,两军在山坡的一侧纠缠在一起,阵线忽上忽下地来回移动着,一时间形成了焦着状态。 然而,也只是一时间而已,随着高畅军第二线队伍的来临,战局明显对幽州军不利了。 幽州军中的士卒大部分是征召不久的精壮,好勇斗狠虽然有之,像现在这样的万人会战却没有经历过,最初,还能凭借一腔血勇以及拼死保护身后亲人的意志作战,与高畅军形成相持,时间一长,身体也好,心理也好,多少都有些疲惫了,再加上敌人仿佛越来越多,似乎永远也没有缺少的时候,而本方的人却死一个少一个,身边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同袍越来越少,那些胆气稍微有些不足的家伙未免就会心中发慌,心中一旦发慌,脑子里的杂念就多了,慢慢地,求生的念头就占了上风。 于是,开始有人擅自脱离战阵,朝后方溃逃。 薛大用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把自己的亲卫队分散在山坡顶上,凡是擅自往后溃逃的士卒都被亲卫们用强弩射杀,或是用刀剑砍下头颅。 后退即是死! 如此以来,吓阻了许多想要脱离战场的人,逼不得已之下,他们只好挥舞武器和对面的敌人搏斗,寻求生存之道。 负责高畅军左翼第一线作战的将领是刘雅,在他身后助阵的则是高雅贤的本部人马,刘雅和高雅贤两人虽然都是窦建德的旧部,也是同一时间被高畅所降服,认高畅为主,然而,在高畅的心中,这两人是有亲疏之别的。 在高畅心中,高雅贤这人和他的嫡系将领并没有什么区别,这是因为就算是窦建德当权的时候,高雅贤暗中也对高畅有所关照;而刘雅是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对高畅俯首称臣的,两人的态度决定了他们在高畅心中的地位。 刘雅也深知这一点。 年初,高畅在全军中展开整军活动,大量不符合标准的士卒被清退出部队,几个杂系将领的直属部队受到的影响最大,并且,他们营中的军官都必须进讲武堂学习,学习完毕之后,却回不了原来的部队,而是分散到别的将领麾下;除此之外,像刘雅等级别的将领他们的亲兵人数也有所限制,不得超过一定的人数,要知道,像他们这样的队伍,真正有战斗力,且对他们忠心耿耿的只有亲兵而已,这些亲兵基本上都是他们的老伙计或是宗族子弟,像刘雅就有一千亲兵,曹旦的亲兵更多,达到了两千多人,而现在,高畅将他们的亲兵人数限制在了五百人,多余的家伙全部打散到部队中去,且不在他们的统率之下。 非常明显,高畅这样做是要消除他们这些将领在军中的影响力,而在高畅的强势之下,他们也敢怒不敢言。 不甘心吗? 自然是不甘心的! 因为不甘心,像曹旦等人则选择了和外敌勾结,想要推翻高畅,重新夺得权力,而像刘雅这样的人,则想立下战功,让高畅刮目相看,表现出自己的忠诚,免得受高畅所猜忌,日后得不到功名富贵。 所以,刘雅并不希望在高雅贤的帮助下才能取得胜利,他瞧见本方人马逐渐占据了上风,而对面的敌人只是在苦苦支撑时,他率领自己的五百亲卫投入了战场,准备给敌人以致命一击。 山坡上的薛大用见状,也只好率领亲卫队冲杀下来,不然的话,他那些仍然在前线厮杀的士卒一定会崩溃,到时候,就算是有督战队也无法阻止士兵们的溃逃。 当两员主将都进入战场厮杀后,空中响起了一声闷雷,一道闪电急速划过天空,将士兵们狰狞着厮杀的脸照了个一清二楚。随后,雨下了起来。58 第三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幽州大战(六) 右翼的高畅军刘雅部进展顺利,右翼的董康买部则遇到雨点落下来之际,他的部队几乎面临崩溃。 右翼的高畅军董康买部共有三千余人,他们布置在松树坡一线,布置在他们后面与他们相隔两里左右的乃是曹旦的四千人,两者之间的联系还算紧密,第一线的战事若是不利,曹旦部很快就能增援上来。 最初,董康买对高畅的布阵并不满意,他认为高畅的布阵未免太过稳重了,缺乏气势,一看就是先守后攻的战略,也就是说先等幽州军进攻,然后通过幽州军的进攻路线和兵寻找到幽州军的破绽,随后用生力军发起攻击。 像他们这样布置在第一线的部队只不过是诱饵而已! 在董康买看来,本方部队兵精将猛,根本不需要耍这么多花招,直接以泰山压顶之势冲杀过去即可,对面的幽州军只不过是跳梁小丑,根本无法抵挡。 然而,随着双方阵线开始接触和交锋,董康买才知道自己实在是太过自大了,若是高畅真的按照他的想法采用强攻之势,极有可能在敌军的坚固防守之下碰个头破血流。 对面的幽州军装备虽然没有本方精良,战斗力和战斗意志却一点也不差,在生与死的搏杀之中,在血与汗的厮杀之中,他们同本方的士卒一样骁勇无比,悍不畏死,虽然,在小股部队的配合作战中,幽州军处在下风,在局部战役上呈现出被本方军马追着打的状况。总地说来。对整个战局却无大地影响。 这是因为董康买当面之敌人数远比他要多,且与之对敌的乃是幽州军的步兵精锐,董康买没有想到地是罗艺将主力部队的突破点放在了他的左翼也就是高畅军的右翼。所以,他才会遇见这么大的压力。 要想突破与幽州军左翼相对应的高畅军阵线,随后,迂回攻击位于后方地高畅军本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首先,在高畅军与幽州军进攻方向相对应的右翼。一共有七八千人马,战斗力并不差,要想突破这七千人,将之击溃,绝不简单;再加上高畅军的左翼和本部之间的距离并不短,幽州军迂回至此再向高畅军本部发起攻击时,高畅军多半已经反应过来,一定会将精锐的预备队摆在这一线。那时,久战之下的幽州军已然精疲力竭,面对高畅的生力军,只能无可奈何。停下前进地脚步。 因此,高畅军中的诸多将领都不认为幽州军的主攻方向会在这里。认为罗艺多半会集中重兵,采用两翼呼应,中间突破的战略,这样,才有利雷骑地突击,毕竟,像雷骑这样的重甲骑兵,并不耐久战,也无法长途奔袭。 在前面半个时辰地交锋中,战事似乎也正如他们预测的那样在进行,幽州军在中路动用了大量骑兵,而在两翼只安排有少量骑兵,这表明幽州军的主攻方向是在中路,而非两翼,虽然不见雷骑出阵,不过,这是可以想象得到的,毕竟,王牌部队是不会这么早出场。 可是,纵然董康买没有认为敌军的主攻方向在自己这一路,战局的发展却让他微微有些不安,面前的敌人实在是太过疯狂了,他不知道左翼的刘雅和高雅贤部是不是也像自己现在这样陷入泥潭,若真是如此,那幽州军的战斗力就太可怕了。 最初,两军各有一千人在松树坡下的平地上展开了交锋,战事明显对高畅军有利,很快,幽州军的那一千人就支撑不住了。 就在那一千人队即将溃败之际,幽州军将第二线的队伍投入了战场,又是一个千人队,这一千人队加入之后,很快稳住了战局,并且,隐隐占有了上风。 本方的士卒虽然作战骁勇,终究也还是人类,还是会感觉到疲倦,面对敌军的车轮战,自然难以招架。 薰康买见状,除了将自己的亲卫队留下来做预备队之外,他将其余的那两千人都投入了战场,想一举击溃当面之敌,然后,借助追击残兵之势直捣敌军的大本营,为此,他还派了传令兵向身后的曹旦部传达消息,让曹旦部尾随在本部人马后面,在合适的时候加入战团,给对方以致命一击。 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薰康买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更没有读过左传,这样的道理却也是知晓的,通过观察,他知道本方的兵力和对方比起来不占上风,那么,若是一直采用这样的添油战术,本方未免太过吃亏了,因此,他想 战胜利这个契机,驱赶着敌人的溃兵朝他们的本阵奔要身后的曹旦部能够配合及时,未免不能立下大功。 故而,他将三千兵力全部投了进去,自己则率领着五百亲卫缓缓跟随其后,他的这五百亲卫中有一百多轻骑兵,他让他们压在两侧,随时准备发起进攻,将慌乱的敌人军阵分割开来,如此,胜利可期也! 然而,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一开始,战事的确如董康买所预料的那样发展,当他的两千精兵投入战场之后,战场内的敌军很快就溃败了,他们后方的部队甚至没有来得及增援上来。 — “杀!” 高畅军高声嘶喊着,不紧不慢地赶着溃兵朝敌军的阵地冲杀过去。 对面的幽州军虽然在大声高喊稳住阵脚,让溃兵从两侧逃离,然而,对于那些被杀破了胆,只晓得亡命奔逃的溃兵来说,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用,他们在高畅军有意识的驱赶下,冲入了本阵之中,搅乱了本阵的队列,而这时,高畅军则一鼓作气地冲杀了进来,很快将敌军的阵线搅了个稀巴烂,压迫他们不得不往后退去。 这就是董康买部所取得的最大的战果,之后,情况就急转直下了! 很快,那些英勇的高畅军将士就发现,自己这些人陷入了一个泥潭,不知道什么时候,向前一步变得困难起来,与此同时,要想往后退却,也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四面八方仿佛都是敌人,让他们杀不胜杀,自己的身侧的同伴则不断倒下,倒下后就没有人增补上来,不像对面的敌人,砍了一个,很快就有一个,两个甚至更多的人出现。 薰康买见状大恐,同时,心中无比悔恨。 这么一个简单的诱敌深入之计,他居然都没有看出来,竟然闷头栽了进去,眼看自己的士兵在敌军的包围圈中挣扎求存,让他心急如火。 他掉头往身后望去,希望曹旦部能够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内,两军的距离相差不过两三里,按照道理,他们应该赶上来了,只有作为生力军的曹旦部投入战场,虽说也许不能击败当面之敌,至少也能将自己的这两千多人解救出来。 然而,回首之际,董康买只瞧见松树坡的坡顶上乌云翻涌,本该出现在视线中的曹旦部却了无踪迹。 他心中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 已经向后方派出好几个传令兵了,为什么曹旦部并未按时出现呢?难道他那里也遭到了敌军的围攻?又或是? 薰康买不敢想下去了,若事情真的像他后一个想法所想的那样,大事就不妙了! 大事究竟如何?现在的他是顾不上了,现在,他最重要的是采取行动,看怎样将困在敌军包围圈中的部下救出来。 如此,他就必须率领身边的这五百亲卫投入战场,希望能杀出一条血路来,能救多少算多少,当然,最坏的结果就是自己和这五百亲卫也会陷入重围,难以逃脱生天。 或许,这个时候最明智的选择该是断尾求生,在敌军冲上来之前,留下步行的亲卫掩护,自己和手下的一百轻骑仗着马快,逃离战场。 当然,他这样一做,就无法在高畅军中容身了,现在,高畅所奖赏给他的那一千多亩良田,以及农庄豪宅也会化为乌有,更可怕的是他的族人和亲人也会受其牵连,成为弃民,需要服十年劳役才能恢复良民的身份,这十年内不得进神庙一步,不得乘坐马车等交通工具,不得穿着锦竹绸缎。 也许高畅会在这次会战中一蹶不振,再也无法东山再起,他所担心的那些东西都不会存在,然而,董康买并不敢这样孤注一掷,毕竟,高畅战无不胜的形象一直深扎在他心中,他无法想象他会失败,他心中有一个执念,就算是曹旦真的像他所想的那样背叛了高畅,高畅仍然有办法对付。 这个想法没有什么理由支持,董康买却深信不疑。 最后,如何选择就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了! “儿郎们!随我冲阵,神君庇佑,死战到底!” 薰康买一声疾呼,驱动战马,率领五百亲卫朝前方的战场冲了过去,风迎面吹来,他身后的亲兵扛着的大旗在大风中倔强地飘舞着,显得是那么的孤寂。雨,终于落了下来!58 第三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幽州大战(七) 雨点从天空打落下来,就如被长杆打落的果子一般,又粒如黄豆般大小,没有从小到大的过程,没有丝毫的缓冲,直直地从空中倾泻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电闪雷鸣。 乌云在慢慢消散,能见度却不曾有所提高,雨幕笼罩之下,人们的视线变得更为模糊了。 一个马扎摆在中军大帐前,高畅却未坐下,而是站立在马扎下,眺望着远方,在他视线所不及的地方,他的军队正在和敌军进行着殊死搏杀。 他的本阵位于桑干河河滩旁的一个高地上,在他背后,就是本方的大营,此时,大营已经为之一空,只有少量辎重兵留在大营里,进行日常的养护工作。 高畅的本阵距离前线有一定的距离,天气晴朗,视线良好的情况下,他站在中军大帐所在的这个山坡上,还能看得清楚前方的一部分战斗场面,雨一旦落下来,铺天盖地,笼罩在天地之间,他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只能听见隐隐约约传来的一阵喊杀声,就算是这喊杀声,也是时断时续,常常被雨声和雷声所掩盖。 雨落下来的时候,高畅身边的薛仁贵忙上前请求,希望高畅能进帐暂避。 高畅摇摇头,没有理会他的请求,仍然笔直地眺望着前方,就像他的目光能穿透层层雨幕,能穿透空间的距离,清楚地落在前方的战场上一般。 薛仁贵忙一路小跑,将高畅的华盖大伞拿了过来,竖立在高畅头上。为他遮挡风雨。 一骑从山坡下疾驰而来。穿过疾风骤雨,来到本阵之前。 那人翻身下马,右拳紧握。放在左胸,稍稍俯身,朝高畅行了个军礼。 然后,他扬起头,露出被大雨润湿地脸,高声吼道。 “秉大王。左翼地刘雅将军来报,他已经击溃当面之敌,现在已经和高雅贤将军合流,正按照既定计划,迂回前往攻击罗艺本阵,不过,由于大雨倾盆,道路不清。可能会多花费一些时间!” 在现在这种天气下,像战鼓,号角,旗语。烽火这样的联系方法已经指望不上了,部队与部队之间的联系。只能依靠轻骑传递,高畅军地传令兵都经过特殊训练,个人武艺高强,且灵活机变,一般说来,都不会误事。 高畅点了点头,微微蹙起眉头,仿佛在思考什么,半晌,他沉声说道。 “很好!传本王令,命刘雅和高雅贤小心行事,仍然按照原定计划行事,不过,不要过于追求行军速度,失去阵型,避免遭遇敌军伏击!” “诺!” 传令兵沉喝一声,转身上马,疾驰而去。 按照常理,左翼击溃当面之敌后,应该加快速度,会合中路大军夹击幽州军本部才是,之所以要加快速度,无非求一个快字,在幽州军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之前,打一个时间差,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高畅的命令却与之相反,并没有让左翼的刘雅和高雅贤快速前进,而是让他们保持阵型,缓慢前行,这其中自然有他的考量。 事出反常即为妖! 高畅非常清楚这样的道理,在他看来,就算罗艺将自己的主力部队摆在中路,想要强行进攻本方地中路,他摆在两翼的人马也不会这么弱啊! 刘雅和高雅贤部加起来也不过八千余人,与他们对敌的幽州军人数当不小于这个数才对,如今,大战开始到现在,一个时辰不到,他们就击败了当面之敌,且高雅贤部作为预备队还只是在一旁压阵而已,这样看来,与他们对阵的幽州军实在是太过虚弱了。 难道罗艺就这样将他的右翼放弃? 难道他就这样有信心,在自己的左翼人马迂回到他本阵之前,他的大军就能突破本方防线,直抵自己的本阵? 不!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究竟有什么问题呢?高畅却想不明白。 首先,根据潜伏在敌军阵中地无间传来的情报,罗艺的正规军一共只有两万人,除此之外,他强征了三万精壮入伍,加起来就有五万人,对外则号称十万大军。 罗艺要想获胜,只能积重兵于一路,利用优势兵力以压倒性的优势向本方发起进攻,其余两路地兵力自然会有所不足, 采取防守策略,就算如此,也不应该如此虚弱啊!难有的新兵都布置在了他地右翼? — 难道他使的是诱敌之计,将本方的左翼兵马引入埋伏圈,然后再围歼? 只是,他只有这点兵马,哪里找得出多余的兵力来伏击呢? 虽然想不通这个问题,高畅却也不能掉以轻心,就算不能让自己的左翼就此止步,采取守势,向本方的中路靠拢,让他们放缓速度,缓慢前行,小心戒备却还是有必要的。 偶尔有风吹过,雨点飘了进来,打在高畅脸上,隐隐有些疼痛,他伸出手,探出伞外,摊开手掌,任由那些雨点打在手心之中。 既然已经有所决断,就不要犹疑流连,在雨点轻打手心之际,高畅的心重新变得古井无波起来。 “大王,现今暴雨倾盆,并不适合于战斗,为何敌我双方都不罢兵休战呢?” 薛仁贵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 他和其他的那些僮仆,一直以来都陪在高畅身边,与其说是侍候高畅,不无说是在高畅的身边学习,高畅时常鼓励他们,让他们多看多问,故而,他才会出如此之言。 在薛仁贵看来,如此糟糕的天气状况,双方的士卒只能凭借本能作战,稍远一点,就敌我不分,一场大战下来,因为淋雨受凉,大部分士卒都会大病一场,作为一个主将,这时就应该审时度势,收拢部队,休兵罢战,以待来日。 高畅笑了笑,转身对薛仁贵说道。 “兵书上所说的不过是死东西而已,作为一名将官,需要灵活应用才是,在目前的情况下,就算本王和罗艺都想休兵罢战,也是不能的啊!现在我们双方都是骑虎难下,欲罢不能!” 高畅手指前方,高声说道。 “在这种敌我双方纠缠交织的情况下,没有哪个主将敢下令撤兵,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孙武重生,也无法做到有序撤离,一旦命令部队后撤,最终就只能变成溃逃,只要对方的将领不是傻瓜,就不会放弃这个乘势追击的大好机会!” 最后,高畅做了总结。 “所以,本王和罗艺都只能命令部队继续战斗,直到一方再也支持不下去为止!不过,依本王看来,这初夏的阵雨来得快也去得急,不一会,天就快放晴吧?” “大王英明!” 薛仁贵躬身说道,一脸的毕恭毕敬。 对于薛仁贵,高畅还是很看重的,毕竟,在他没有降临在此的那个时空里,薛仁贵是初唐难得的名将,可以说,像李靖,李绩(徐世绩)等名将过世之后,就是薛仁贵挑起了大梁,那时,苏烈苏定方也已老迈不堪了。 所以,高畅对薛仁贵的教育非常看重,十余年后,像薛仁贵和杨播(也就是杨黑子,播是高畅给他取的大名)这一批人就会成为他的栋梁之才。 就在高畅借着战事对薛仁贵悉心教导之际,又一骑疾驰而来。 那人下马行了个军礼之后,沉声说道。 “秉大王,曹旦曹将军派人来报,右翼战事稳定,本方正朝敌阵缓缓推进,就算是暴雨当头,士兵们依然士气高涨,只要再花一些时间,他和薰康买将军就能当面之敌击溃,还请大王暂候佳音!” “哈哈!” 高畅笑了笑,目光直视那人,轻声说道。 “派人去告诉曹将军,说本王甚是欣慰,待他得胜回营,本王将重重有赏!” “诺!” 那传令兵应了一声,上马离去了。 高畅目送着那一人一马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之中,嘴角仍然挂着一缕笑意,仿佛十分欢畅的样子。 然而,对像薛仁贵这样经常待在高畅身边的人却看得出来,高畅并没有像他外表显示的那样高兴,他的目光隐隐有些阴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翼的战事都如此顺利,大王为何还不高兴呢? 薛仁贵如今还是小了一点,自然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就在薛仁贵胡乱猜测之际,又一骑穿越雨幕,从山坡下疾驰而来,那一骑乃是来自中路大军的传令兵。58 第三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幽州大战(八) 不出高畅所料,初夏的雨果然是来得急又去得快,一刻空就放晴了,漫天的倾盆大雨瞬息间无踪无影,空中的乌云也已消散无形,虽然,在空中仍然瞧不见太阳的影子,天穹的颜色却也变得苍蓝,大地的气味也一扫当初的压抑和狂暴,变得清新,湿润起来。 天色虽然已经变好,右翼的董康买部的形势却不曾有丝毫好转。 借助暴雨侵袭,交战双方视野不良的契机,董康买率领一部分人冲出了敌阵的包围,逃出了战场,然而,这一批人连五百人都不到,他们身上的血污虽已被大雨冲刷,却不时有新的血液从他们的伤口流淌出来,总的说来,这是一只疲惫之师。 更糟糕的是,他们在突围的时候辨不清方向,因此,不知道现在究竟身处何方。 在一个山洼处停下之后,董康买吩咐几个身上没有受伤的骑兵,让他们权当斥候,四散开去,查探周遭的情形,选择撤离方向,以便朝本阵靠拢。 不多会,就有斥候打马回来回话。 神君庇佑,刚才在大雨中一番厮杀,像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只为突出重围,不想,选择的方向却没有什么错误,他们这只残兵并未深入敌阵之后,反倒距离本阵不远,就在他们前面不远的那个山坡,就是当初曹旦部的阵地所在。 只是,如今那里已经空无一人,曹旦部的四千人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无影无踪,由于大雨的缘由。寻不到丝毫他们存在过地踪迹。 是背叛了吗? 薰康买皱起了眉头。经过一番厮杀后已然疲惫不堪地脑袋又开始了转动。 就算曹旦没有背叛,在刚才的会战中,他没有及时赶到战场。置友军于不顾,就凭这一点,董康买就不想和他善罢甘休,他相信,就算自己私下对付他,高畅也不会对那家伙放任不管。任其逍遥。 不过,那家伙多半还是背叛了?毕竟,作为窦建德的妻舅,当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他,是无法忍受如今的处境的,免不了会有所反抗。 只是,现在的自己顾不得这些了,还是小心行军。将这只残兵带回本阵,将战事的最新消息传递给大王,一切交由大王定夺,此战。本方虽然损失惨重,自己却没有什么大的过错啊! 确定位置之后。薰康买派遣了仅存地十来骑,命令他们向本阵的方向疾驰而去,抢先一步将右翼的战事向高畅汇报,他自己则统率残部随之往本阵靠拢。 大战过后,又急速奔逃了一段长路,士卒们都已疲惫不堪,那些伤重的士兵更是难以为继,然而,知道自己等人距离本阵不远之后,他们大多提起了精神,忍着身体的疲累,重新踏上了征途。 轻伤的士卒将长矛等武器当作拐棍,那些身体尚好的士卒则把重伤的士卒抬在简易地担架上,在大雨过后的原野上,朝远方缓缓而行。 部队沿着山谷前行,走这条路是为了避免遇见敌军的追兵,毕竟,右翼的战事崩溃之后,敌人一定会沿着这条通道进攻本阵。 薰康买对此并不怎么担心,因为,在右翼和本阵之间,高畅安排有一只精锐在此,雄阔海率领地陌刀营驻扎在一个山坡之上。 那个山坡乃是右翼和本阵之间的要点,过了那个山坡,就是一块方圆六七里地低地,低地一马平川,适合骑兵行进,高畅的本阵就在那低地后的山坡上,只要幽州军能够越过那道山坡,就能直达高畅的本阵。 但是,董康买不相信幽州军能突破雄阔海把守的那个山坡,雄阔海那个疯子统率的陌刀营,在高畅军中的诸位大将眼中,或许算得上是本方的第一强兵。 陌刀营中的士兵都是千挑百选的大力士,不然,他们也舞不动那长约丈五,重达数十斤的陌刀,也不能挥舞陌刀,将疾驰的战马砍为两段。 因此,董康买并不担心本阵的防务,他担心的是自己这只残兵的命运,千万不能被敌人的追兵追上。 然而,他越是害怕什么,就来什么。 几骑突然出现在前方山梁上,他们就像是被猛兽追击的兔子在亡命奔逃,由于和本方相距不远,董康买能清晰地瞧见那几个骑士的面貌,那是他头先派出去负责和本阵联系的骑兵。 “结阵!” 薰康买的嘶吼充满了绝望,显得格外地声嘶力竭。 喊声刚刚落下,一群骑兵出现在了山梁上,几面旌旗随风轻舞,就像秋后的茅草,那群骑兵不疾不徐地冲下山梁,尾随着那几个奔逃的骑兵朝这里驰了过来,士兵们能清晰地听见那些骑兵的轻笑声,他们的样子就像是戏鼠的猫。 一个头戴亮银盔,身着闪闪发 色麒麟甲,肩批白披风的骑士从那群骑兵冲突阵而出一匹白色大马,神骏非凡。 那匹战马不仅卖相良好,脚程也的确快得惊人,很快就追到了逃兵的身后,只见那人稍稍弯身,从战马一侧挂着的弓架上取下一张马弓,数百人一起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却瞧不清楚他是怎样将箭搭在弓弦上的。 “嗖!” 距离如此之远,按道理,董康买是听不见弓弦声和箭矢破空声的,然而,他却分明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那白甲骑士在战马之上变换着姿势,侧身,正身,扭腰,弯身,最后竟然站立在战马之上张弓拉弦。 几名奔逃的骑兵先后从战马上摔跌下来,一共几个人,那白甲骑士就射了几箭,可以说是箭无虚发。 主人掉落马下之后,那几匹战马仍然没有停下奔跑的脚步,它们直直地朝董康买一行奔了过来。 那白甲骑士并没有勒住马缰,停下来等候身后的骑兵跟上,再一起奔杀过来,而是轻喝一声,双腿猛夹马腹,战马的速度明显比刚才更快了,一人一马就像一道白色的闪电一般掠了过来,分外的英武不凡。 在那群骑兵阵中,传来了一阵欢呼之声,声音如奔雷一般窜了过来,让早就疲惫不堪的董康买部更是惶惶不安。 — 眼见那人直直地冲了过来,一时间,董康买竟然愣住了。 他想做什么? 难道他一个人就敢冲阵? 自己虽然率领的是残兵败卒,士气低落,战斗力不强,却也不可能被一个人打败啊! 面对敌人的骑兵,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办法逃跑了,久战身疲的步兵要想逃脱骑兵的追杀,逃跑无济于事,被敌人在背后砍杀,只能死得更快。 如今,只能结阵作战,唯死而已,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捞着了! “结阵!” 薰康买高举马槊,驱马冲出军阵,再次高声嘶吼,士兵们在他的吼声中,忙不迭地将行军的蛇行阵改为了结阵自保的方阵,只不过,要想在短时间之内改变阵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瞧着士兵们乱哄哄地找寻着自己的位置,董康买的心情既有不安,同时也感到了一丝欣慰,毕竟,要是换成他在窦建德麾下效力时率领的那只部队,在这样的情况下,恐怕早就一哄而散了。 “死战!” 薰康买高喝一声,扭转身,驱马迎向那员白甲的敌将,现在,那敌将距离他不过一二十步,他可以清晰地瞧见那人的容貌。 那人的样貌甚是年轻,瞧上去不过年方弱冠而已! 也只有如此年轻气盛的人,才敢于单骑冲阵吧?一般上了年岁,久经战阵的老将,基本上都没有这样的心气了! 既然如此,就让自己将其斩落马下,壮一壮本方的军威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董康买将马槊平放,直直地指着对面那员白甲小将,他估算着对方的马速,慢慢提升身下坐骑的速度。 “喝!” 薰康买高喝一声,马槊如毒龙一般朝那员白甲小将的前胸扎去。 在高畅军中,董康买一向以武勇着称,除了高畅,雄阔海,尉持恭等聊聊几人之外,就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不然,他也不能率领众人从敌军的重重包围中杀将出来,对于对面的那个无名小将,他自然心存藐视。 “啪!” 随着一声轻响,两马交错而过。 薰康买用力的一刺被敌将轻轻架了开去,他只觉虎口一麻,马槊远远地荡了开去,他差点没能将其握住。 好大的力气! 薰康买嘴里默默念道,而就在这时,他的背心一麻,就像有人在他身后推了一把一般,他身不由己地从战马上摔下来,如同腾云驾雾一般飞了起来,重重地摔在大地上,身子扭动片刻,就不动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旁观的众人却瞧得一清二楚。 就在两马交错之际,那员白甲小将猛地一扭腰,使了个回马枪,枪尖深深地从没有防备的董康买后背扎入,将其挑落马下。 “小将军威武!” 从远处疾驰而来的敌骑纷纷挥舞手中的武器,高声欢呼,他们口中的这个将董康买挑落马下的小将军自然是幽州总管罗艺的公子银枪白马俏罗成。 罗成高举银枪,示威一般从残存的高畅军阵前驱马掠过。 面对这样的状况,残存的高畅军的战斗意志彻底崩溃了,他们完全失去了斗志,纷纷丢下武器,一哄而散,四面八方地朝远处逃散而去。58 第三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幽州大战(九) 雅将马槊横架,志得意满地坐在马背上,目光在行进中缓缓掠过,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他手下的儿郎们仍然神精气足,个个精神抖擞,这让他颇为满意。 雨已经停了,道路却还有些泥泞,背负着各种物资的骡马在士兵们的照料下艰难地前行,根据前方斥候的回报,距离幽州军的本阵已经不远了。 说到斥候,已有一刻钟的时间不曾回来过了,是错过了?还是遇见了什么阻滞? 这并不重要,至少,对现在踌躇满志的刘雅来说并不重要。 以四千人击溃两倍兵力的敌军,刘雅自然有骄傲的理由。 是击溃,而非歼灭,这或许是刘雅对刚才那次战斗唯一不满意的地方,不过,要想以弱势兵力歼灭人数占优势的敌军,这难度也太大了点,在刘雅看来,就算是孙武复生也做不到啊!所以,很快他就将这不满忽略过去了。 最初,刘雅在窦建德帐下效力的时候,只是听窦建德的号令行事,对于他的军队,他拥有完全的掌控权,窦建德并不干涉他对军中将官的任命,以及兵力的扩充,他只要刘雅听从他的号令为他打仗即可,刘雅则从窦建德处获取金银财帛的赏赐,用以犒赏三军将士,士兵们是没有军饷可得的,他们若是不能立下战功,就只能在打仗的时候靠劫掠为生,窦建德的军纪虽然严明,对此却也防不胜防,最后。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事。 窦建德在河间七里井意外阵亡之后。高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过他的位置,当时,迫于形势。刘雅不得不投靠于他,说实话,他心中是有一些自己地想法地。 在中原一带,一直流传着一个箴言,那就是“刘氏主吉”。 就像河南的豪强相信“李氏主兴”,河北的各路豪强都相信“刘氏主吉”。这句言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河北一地流行起来地,它出自何人之口,已经无法追究了,人们只知道天下大乱之际,这流言就慢慢在河北一带传播开来。 当初,阿舅贼刘霸道在豆子炕起兵,就是以此箴言为借口的。 刘霸道兵败而亡,只能证明他并非天命所归之人。却并不能说明这言就是大谬不当的,北地豪强仍然有不少人相信这句话。 既然高畅可以取代窦建德,刘雅相信,只要自己紧握军权。在忍耐中寻找机会,日后何尝不能取而代之。王侯将相,宁有种否?刘雅虽然粗通文墨,陈胜王反抗暴秦时说的这句话,他还是明白其中意思的。 在原本的那个时空里,几年后,窦建德在虎牢关被李世民所擒,送至长安被李渊诛杀,窦建德部顿时消散而去,后,李渊征召窦建德地旧部,像范愿,高雅贤,曹堪,董康买等将领入长安觐见,那些人担心李渊将其征召入长安是为了将他们诛杀,人人惊恐不安,决定打着为窦建德的名义,重新起兵反唐,既然要重新起兵,就需要有一个头领,根据“刘氏主吉”这句箴言,他们就来到隐居在乡间的刘雅住,邀他为首领,让他统率众人起兵反唐。 可惜,那时的刘雅已经心灰意懒,认为李唐大势已成,无法抵挡,于是拒绝了众人的提议,那些人担心刘雅向官府报告众人的密谋,就将其诛杀,然后,推举刘黑为首领,从河北起兵,反抗李唐统治。 而现在的刘雅因为没有受到重挫,对这样的箴言还是深信不疑地,有着别样心思自然也无可厚非。 不过,随着高畅的威权日盛,刘雅的这种心思已经变得淡薄了许多,慢慢地不复存在了。 据刘雅所知,像范愿这样有异心的将领,大多在征战中不明不白地死去了,这无疑让刘雅心惊不已。 再加上,高畅对部下地控制与窦建德完全不同,窦建德和他们相处,凭借的是个人魅力,他以仁厚待人,将他们当作了自己地兄弟,只要兄弟们对他效力,他并不插手他们对部队的管辖,他们和窦建德一样,将众多骁勇的将领收为义子,让他们担任亲卫,依仗这些人拼死作战,为他们建功立业。 而高畅则并不是如此,他并不允许军队系统游离于他的指挥之外。 通过一系列缓慢却又咄咄逼人的整军行动,高畅渐渐剥夺了将领们对士兵们的控制,士兵们必须按照统一的操典训练;士兵们可以领受军饷,家人们按照人口和军攻分发土地,所以,不得在作战中不听号令,擅自劫掠;而且,佐尉以上的军职都必须得到高畅的认可,不允许将领们私相授受;每个级别的将领所拥有的亲兵具有一定的人数限制,不得任意扩充自己的亲兵规模;再加上一系列的调动,将他们帐下的将领调到另外的营中,将不熟悉的人派到他们手下那任职,所有的这些都杜绝了他们将部队变成自己私兵的打算。 当然,由于时间尚短,像刘雅,曹旦,高雅贤等将领对自己的部队仍然拥有一定的影响力,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也知道,自己的权力 很大的限制。 相比于某些人的反抗,刘雅选择的则是放弃,就像前面所说的那样,他完全放弃了自己的别样心思,一心为高畅卖命,只希望日后也能成为公侯之类的大人物。 以前,他统率的兵力足有七八千人,如今,只有四千人左右,然而,相比于那时,他这四千人的战斗力却要强大了许多。 — 在刚才的那次战斗中,面对人数众多的敌军,他们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入敌阵之中,大雨落下来之际,敌人就开始四散而逃。待刘雅将敌军主将薛大用斩落马下之后。溃逃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一场大战,刘雅的本部人马战损不过区区一两百人,敌人也只丢下了数百具尸体。剩下的那些家伙已经溃逃无踪了,在当时地天气状况下,在主将已经阵亡地情况下,要想重新将那些溃兵收拢,集中起来,今天恐怕是不成的了。 想到得意处。马背上的刘雅不由哈哈大笑,他回头望向身后,在身后两里处,高雅贤地部队正不紧不慢地跟随着他,隔着一道山梁,他看不见对方的旌旗。 哼!哼! 刘雅用鼻孔出了出气,最好,一会冲击幽州军本阵的时候。仍然不需要高雅贤的部队参与,让他在他后面只有吃灰的份,谁叫那家伙仗着夏王的宠信,在自己面前。明明很得意,却做出一副谦逊地样子。莫得让人作呕。 “将军,前方的斥候还未回来,会不会有什么事” 一旁说话之人身着一身白衣,散发,只是用一根丝带绑在额前,将头发束好,这人的装扮乃是军中神官的标准装束,此人名叫封子清,乃是高畅派到军中的大神官,负责将士们的信仰宣传。 “有事?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刘雅不由撇了撇嘴,对这个神官,他并不感冒,有人来分你的权,甚至负责监视之职,你也不会对那人感冒的。 然而,在表面上,他却不能将自己地心思泄露出来。 “刘远,快给老子过来!” 刘雅把自己的亲兵叫了过来,让他带着几个人去前面查探消息,看看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听了封子清的话,他地心中也感到了一些忐忑。 刘远一行离开队列后不久,就急忙打马奔了回来,不需要他们说话,刘雅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一里外的山梁上,出现了一股骑兵。 那只骑兵并未打着旌旗,他们地衣着杂乱不堪,有的穿着单衣,有的甚至披着皮袍,有的则赤着上身,那群人不停地吆喝着,发出一声声怪叫,从山梁上打马疾驰下来。 越来越多的骑兵出现在那道山梁上,就像永无尽头一般,他们像潮水一般从山梁上涌下来,朝刘雅一行蔓延过来。 沉闷的牛角声在雨后清新的空气中飘荡,刘雅听在耳内,心中凛然不止。 “结阵!” 刘雅声嘶力竭地高声吼道。 当初得胜之后,高畅让传令兵来传达了命令,让刘雅和高雅贤部小心行军,防止敌军伏击,故而,刘雅部的行军阵型分外紧密,在对面的骑兵冲杀过来之前,堪堪转换好了阵型,只是,错过了用强弩攻击敌人的机会。 面对着森严的枪阵,那股骑兵的前锋并未直冲而来,而是绕过刘雅的方阵,从两翼疾驰而过,朝刘雅部身后兜了过去。 仍然有骑兵从一里外的山梁后冒出来,刘雅心惊不已。 看这情况,这骑兵恐怕不下一万人,他们究竟是从哪里而来的呢? 突厥人? 刘雅原本黝黑的脸庞突然间变得惨白,刚才的猜想让他差点从马背上摔落下去。 是的!是突厥人!看那些家伙的装扮,看他们那娴熟的马术,看他们使用的武器,是突厥人没有错。 一想到自己被上万突厥精骑包围,刘雅彻底绝望了,本来,他还有一线希望,希望身后的高雅贤部能将自己救出来,然而,很快,在他后面响起了一阵厮杀声,这证明高雅贤部也陷入了敌阵的包围之中。 “啪!” 身边的亲卫抽出横刀,将一枚朝刘雅疾驰而来的白羽箭格挡下来,刘雅回过神来,发现那些突厥人正纵马一边围绕着本方的步兵方阵疾驰,一边向阵中抛射羽箭,由于准备得不充分,竖起盾牌的士兵不多,不少人都闷哼着跌倒在阵中。 “神君庇佑, 焚身以火, . 封子清披散着长发,像疯子一样驰出军阵,在军阵前来回,高声唱着奠歌,视敌人的箭雨如无物。 在那一刻,刘雅心中热血翻涌,绝望,沮丧等负面情绪顿时一扫而空。 他举起马槊,高声嘶吼。 “儿郎们,有我无敌,死战到底!”58 第三集 第一百三十章 幽州大战(十) 实和刘雅所猜想的有所不同,出现在这里的这股万人厥人,当然,你要硬把他们称做突厥人也无不可,毕竟,在名义上,这些胡人都隶属东突厥汗国多管辖。 实际上这股胡人骑兵来自于渔阳郡外的奚人部落和契丹部落,他们名义上的统帅则是自称燕王的高开道。 华夷大防,对罗艺,高开道这样的人来说,几近于无。 他们根本就不懂华夏汉人和胡人的区别,像罗艺,当初身为隋王朝的将军,驻扎在柳城一带,率领虎贲铁骑北上剿杀胡人,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功名富贵而已,同样,为了自家的身家性命,功名富贵,就算是引胡人入关又有何关系? 就像罗艺现在暗中投靠的唐帝李渊一样,起初,他从太原起兵,还不是对突厥汗国俯身称臣,在言辞之上甚为谦恭,说是卑躬屈膝也不为过啊,他率军进犯关中之际,突厥向他赠送了大量战马,且派有两千精骑助战,李渊不时将金银财帛,美女人口等战利品送给突厥人,以做礼物。 华夷大防,汉胡之分,不过是狗屁而已! 历史上,为了自家的功名富贵和所谓大业认胡人为老子,引胡人入关进犯中原的比比皆是,这样的人以前不会少,现在不会少,将来也断不会少。 李渊的所传承的李家本就有着胡人血统,像李建成,李世民的母亲长孙皇后就是典型的胡人,虽然。李渊在家谱中自称是大汉李广地后代。先祖是先秦时地老子李耳,不过是为了自己脸上贴金而已。 所以,李渊向突厥人称臣就半点也不奇怪了。对胡人来说,名声什么的并不重要,有没有实际的好处才是最为重要地,至于名声,当掌握了最高力量之后,还不是可以凭借力量来将之洗刷干净。只要你手中有刀,握笔的难道敢反抗? 至于这个和罗艺联盟,引胡人入关,自称燕王的高开道,他同样有着胡人的血统,先祖乃是五胡乱华时进入到中原的胡人,高不过是他的汉姓,虽然。在不同程度上汉化地很厉害,却也保存着胡人的野性,跟他这样的人讲华夷大防,讲胡人入关的危害。注定不过是对牛弹琴而已! 满脸虬髯,长得膀粗腰圆。身形魁梧,就像一个杀猪的莽汉,这就是高开道的形象,然而,与其外表不符的是,他有着极其细腻的心思。 最初,高畅率领大军北上讨伐幽州,罗艺曾派信使前来想与他联合共同对付高畅,他手下有谋士认为应该乘罗艺抽调兵力全力抵挡高畅军之时,暗中出兵抄罗艺地后路,以便占领更多的领地。 高开道占据渔阳郡之后,一直处在罗艺的威胁之中,按道理,这是一个很好的解决罗艺地机会,不过,最终高开道没有采纳那个谋士的意见。 唇亡齿寒。 这个成语高开道并不知晓,但是,这不妨碍他对这句话意思地理解。 相比于幽州罗艺,占据河北中腹的高畅力量无疑要强大许多,罗艺一旦被他消灭,自己日后的下场也可想可知,高开道由此深知,此时并不是占便宜的时候,他应该和罗艺同仇敌忾,组成联盟,共抗高畅的北征大军。 当然,乘这个机会,高开道难免对罗艺提出一些条件,金银财帛自然不会少,领地什么的自然也会有所扩张,罗艺承诺,将北平,柳城等郡拱手让给高开道,任由高开道的势力范围扩充到这些地方。 罗艺也不是傻子,在目前的情况下,他无法顾及那些地方,只是一个口头上的承诺而已,若是他势力强大,重新将那些地方抢回来又有何妨。 高开道知道自己的实力不管是和高畅相比,还是和罗艺相比都处在下风,为了在战争之中占得上风,获取更多的利益,他用大量金银财帛馈赠给边郡一带的奚人和契丹人部落,请求这些部落首领与他一起出兵南下。 高开道向这些部落首领承诺,允许他们的士兵劫掠,凡是胡人士兵抢来的战利品一律归其所有。 高开道占据渔阳之后,第一时间就是派使者前往突厥人的王庭,向突厥人称臣,突厥可汗欣然应许了他的投靠,所以,从名义上来说,高开道和那些奚人,契丹人部落的小王一样,都是突厥人的奴才,算得上是自己人。 春夏之交对草原上的胡人来说,并不是什么打仗的好时机,战马在这个时候无疑是要掉膘的,马力远没有秋冬时期那般强盛,对以骑兵为主的胡人来说,这个时候出兵南下打仗无疑没有什么优势可言。 不过,在高开道向他们展现出来的美好前 惑下,在美女和黄金的引诱下,那些小王最终还是没花高开道多大的功夫,他们就决定和高开道一起南下发财,金银,绸缎,美女,奴隶所有的这些全都**裸地摆在他们面前,只需要他们拿起战刀去抢而已! 以往南下劫掠,往往要面对边塞的长城和堡垒,面对边军的强弩长戈,如今,他们不需要这么麻烦了,他们只需要驱动坐骑,挥舞战刀收割那些猪狗一般的南人的性命,抢夺他们的财产和女人即可。 好几个部落联合起来,尽然达到了一万来人,他们和高开道的五千精兵秘密南下,来到了蓟县战场,由于罗艺和高开道将这个秘密掩藏得极好,高畅安排在他们内部的无间无法探知到这个消息,所以,高畅对此一无所知。 罗艺摆在本方右翼的部队不过是诱饵而已,薛大用对自己很是不满,罗艺自然心知肚明,借这个机会铲除那些仍然对薛氏忠心耿耿的幽州人,对罗艺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至于那几千新兵,本就不指望他们能有多少战斗力,能够成为诱饵对他们来说,也算是派上了用场。 罗艺知道高畅军的左翼部队在得胜之后,一定会迂回攻击自己的本阵,而胡人组成的轻骑兵集团就埋伏在他的右翼和本阵之间,乘高畅军不备之际向其发起突袭,彻底歼灭这股敌军之后,再向中路合围,将高畅的大军赶到桑干河中去。 出乎罗艺意料之外的是,刘雅和高雅贤部在获胜之后,并没有像他猜想的那样以急行军的姿态向本方发起攻击,他们一路行来,分外的小心,虽然是在行军,却一直保持着战斗的姿态,并没有松懈。 胡人骑兵的出现的确很突然,那些胡人骑兵的速度也的确很快,然而,在那些胡人骑兵冲杀进来之前,刘雅部和高雅贤部都已经转变成了战斗阵型,他们结成圆阵或是方阵像一个刺猬一样怒张着身上的刺抵御着敌人的冲击。 由于行军的原因,刘雅部和高雅贤部相隔有两三里的距离,这是对他们不利的地方,他们面对的敌骑达到了上万之多,完全有能力将他们分割开来,一一吃掉。 逃跑? — 逃跑不过是死路,要想在平原和骑兵赛跑,就算高畅军个个都是刘翔附身,也都逃不过覆灭的命运,如今,他们只有一面扎好阵型,抵御敌骑的冲击,务必不能让敌骑将本方的阵型冲垮,另一方面则派出轻骑,寄望他们能冲出敌阵,把这里的消息传到本阵去,希望能获得本阵的援救,不过,说实话,对此,不管是刘雅,还是高雅贤都没有报什么希望。 经过刚才一战,刘雅部还有三千多人能够作战,高雅贤部的三千人则是生力军,他们加起来,一共有六千多人,只要他们能保持阵型,找到一个适合防守的地方,就算面对一万多敌骑的冲杀,他们也坚信能坚持很长一段时间。 然而,在这之前,两人的部队最好是合在一起,摆脱目前糟糕的状态,避免被对方各个击破,一一剿杀。 因此,在战鼓声的呼应下,两人指挥着军队保持着阵型缓缓向对方靠拢过去。 与他们对阵的敌人自然不希望他们合拢,敌骑保持着严密的阵型围绕着刘雅和高雅贤的部队疾驰,两人的部队每靠拢一步,都会付出一定的代价。 这些胡人的骑兵就像狼群一样,围绕着它们的猎物奔跑,露出狰狞的牙齿恐吓那些猎物,一旦看见猎物露出破绽,就冲过去狠狠地咬上一口,然后在对方反应过来之际,远遁开去。 幸好,刘雅部和高雅贤部都装配有不少连珠弩,在连珠弩的射击下,有些冒进的胡人轻骑很是吃了一些亏,如此,他们方不敢肆无忌惮地冲杀进来,只能采用在马上抛射箭矢来攻击缺少盾牌掩护的高畅军。 谁说胡人都是蠢蛋,他们也是大大的狡猾,不多久,那些胡人就会派出小股轻骑来靠近高畅军的方阵,引诱弓弩手发起攻击,探明弓弩手所在的位置后,另一股骑兵则从没有弓弩手掩护的一方冲杀进来,砍杀一番,在高畅军反应过来之前突阵而出。 不知道是不能,还是不愿,到最后,在付出上千人阵亡的代价后,刘雅部和高雅贤部终于靠拢在一起了,他们背靠着一个比较陡峭的山坡扎下阵地,胡人精骑则呈三面将其包围着,暂时只是包围,并没有立刻发起攻击。在这一刻,战场变得极其奇怪的宁静。58 第三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幽州大战(十一) “驾!” 刘南山轻喝一声,猛地挥动马鞭,鞭子重重地打在身下战马的屁股上,在那马背上,如今已有十数道红色的鞭痕。 战马发出一声悲嘶,脚下猛地发力,跃上一道山梁,然后,朝山梁下疾驰而去,刘南山伏在马背上,屁股轻提,悬在马鞍之上,给战马减少负重,希望身下的战马能够奔得更为快速一些,如有可能的话,他甚至希望战马能身披双翼,飞奔起来。 在看见胡人骑兵从山梁上出现的那一刹那,刘雅立刻命令他身边的亲兵队长刘南山率领数十名骑兵突围而出。 那一百多骑兵在即将开始的战斗中派不上什么大用场,倒不如让他们突出重围,把这里的情形向高畅汇报,一方面让高畅了解具体的情况,另一方面也是祈求援军,六七千步兵组成厚实的步兵方阵,如果运气好的话,面对一万多骑兵的冲击,多少还是能抵挡一段时间,不过,固守无援,始终是死路一条。 敌人自然不允许有人逃出生天,很快,就有一股两三百人的骑兵小队追了过来。 那股胡人骑兵多穿轻甲,有的甚至只着单衣,连轻甲也不曾准备,而刘南山一行士卒则多披铁甲,因此,双方战马的负重未免有些差距,对战马速度的影响也不一样,幸好,中原骑兵所骑战马所喂养的食物和草原骑兵的有所不同,多喂以干草料,豆饼等物。甚至。高畅还命人寻来一种叫的植物,让人广泛种植,用来喂养战马。而草原骑兵的战马平时所食地只有草料而已,有时候,条件困难地时候甚至只让它们自己去寻找青草进食,再加上,春夏之际,正是战马掉膘的时候。此时的战马地耐力并不够,不能长途奔袭。 双方的优劣一抵消,战马的速度则相当,一时之间,胡人骑兵追不上逃跑的刘南山一行,刘南山等人也摆脱不了追兵的追赶。 然而,时间一长,胡人的马上功夫还是派上了用场。他们和逃兵地距离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有所接近,刘南山分明听得身后胡人骑兵的怪叫声越来越清晰了。 不时有逃兵落马,被身后的追兵砍下脑袋或射杀。 刘南山见状。只好命令众人分散而逃,不断有人脱离队伍。朝一旁奔逃而去,引得身后的敌人分兵。 他不指望所有的人都能逃脱追兵的追杀,只希望神君庇佑,有那么几个人能摆脱敌军的追击,回到本阵向夏王殿下报告。 最终,刘南山地祈祷得到了相应,不但有人摆脱了追兵的追击,而且,那些人就是他率领的那个小队,由于一路以来,他都在低头驱马疾驰,连是在什么时候摆脱追兵的都不知道,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在他们身后就再也看不见那些如.> 身后没有了追兵,刘南山的一些同伴却支持不住了,他们身下地战马亦是如此,看见这种情况,刘南山只好让他们放缓速度,慢慢从后赶上来,他则依旧快马加鞭,顾不得自己和身下的战马都已到了极限的地步,鼓起最后的一口气,赶回了高畅军的本阵。 救兵如救火啊! 他是刘雅的家奴,刘雅对他有救命之恩,无论哪种关系,他都不能让刘雅死在战场上。 拼命是要付出代价的! 当刘南山回到高畅军的本阵,勒住马缰,从战马上跳下来时,他的坐骑发出了一声悲嘶,随后,轰然倒地,就此死去,而他,也是在几个高畅的亲卫的扶持下,方跌跌撞撞地来到了高畅的面前。 顾不得,也没有力气行军礼,刘南山就气喘吁吁地将左翼刘雅部和高雅贤部的遭遇讲述了一片,说到最后,他倒头就拜,祈求高畅赶快出兵,前去增援左翼。 “胡人?你说他们有多少人?” 高畅的神情有些凝重,这只胡人骑兵的出现并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乃是一个变数,对一个习惯自己掌控一切的人来说,变数总是让人讨厌的。 “虽然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人,匆匆一瞥,那只胡人骑兵当在一万人以上!” 没有丝毫的犹疑,刘南山调整好呼吸,一口气说道。 “一万人?” 高畅沉默了起来。 一万胡人精骑,罗艺还真是大手笔,难道他不知道请客容易送客难,这一万人,他并未将他们放在主攻的方向,而是把他们摆在了他的右翼,就只是为了吃掉了本方左翼的那几千人吗?还是,那家伙另有盘算。 见高畅沉默不语,刘南山急了,忙声泪俱下地高声说道。 “王上,刘雅将军和高雅贤将军还在敌人的包围之中,还请王上快快发兵,解救两位将军的性命!” “本王知道了,你无须多讲,先下去休息吧,区区一万蛮夷骑兵,就想吃掉本王装备精良的数千精兵,也不怕崩掉他们的牙口!” 高畅瞳孔微微收缩,挥了挥手,沉声说道。 “王上!” 刘南山有些失望,他还想说些什么?不过,在高畅冷冽目光的注视下,他欲言又止,在高畅亲卫的搀扶下,退了下去。 高畅离开帅座,来到堂前站立,不动如山,若有所思。 半晌,他对陪在身边的杨播和薛仁贵说道。 “有些气闷,出去走走!” “诺!” 两人应了一声,在高畅身后两步左右尾随着步出大帐,几个亲卫忙跟了上去,大帐内,顿时空无一人。 风迎面吹了过来,带来雨后的清新空气,也带来了前方的厮杀声,那厮杀声在白云的下方飘荡,隐隐有些 . 高畅在大帐前站了一会。随后,慢慢向前行去,沿着山坡。在草地上缓缓散着步子。 亲卫们并没有跟上来,只是站在四周,警惕地望着四面八方,薛仁贵和杨播紧随在高畅地身后,不言不语,他们知道高畅现在正在思索着什么。容不得旁人打扰。 对高畅来说,这一万胡人骑兵的出现让他颇有些头疼,使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计划,看会不会出现更多地差错。 敌情司的功能还需要加强啊!像这一万胡人精骑的出现,他们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打探到,不过,在现在这个时代,能做到现在这样也不错了。毕竟,现在的人,最相信的还是自己的宗族子弟,以及那些知根知底地家伙。 既然出现了胡人的骑兵。罗艺那人会不会还有别的棋子呢?面对现在这个局面,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呢?是不是改变原有的计划。保险为好? — 片刻之后,高畅有了决断。 “传本王号令,命令崔正率领后营兵力前往中路增援管小楼将军,归管小楼将军统一指挥,令其务必在今日之内,击溃当前之敌,活捉罗艺!” 高畅站立在山坡上,面朝前方,沉声说道。 “诺!” 杨播应了一声,向一旁一路小跑而去,不一会,就有几名骑兵从山梁上疾驰而下,往前方奔去。 高畅的目光在头上的蓝天稍做停留,然后,扫向四周。 在他左侧的山谷内,传来了一阵呐喊和马嘶声,不多会,一只军队从山谷内鱼贯而出,往前方行去。 “大王,难道我们不救援刘雅和高雅贤将军了吗?” 薛仁贵语带犹疑地问道。 “其实,左翼并不像我们看上去的那样危险,本王相信刘雅和高雅贤将军地能力,本王更相信本王的士兵,胡人擅长突袭,不耐攻坚,只要刘雅和高雅贤两人能保持阵型,在很短的时间内,那些胡人骑兵是不可能将他们吃掉的,本王担心地是,既然罗艺能够引胡人入关,那高开道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没有高开道首肯,那些胡人能绕过他出现在蓟县战场吗?如果高开道和罗艺是盟友,他的军队又在哪里?刘雅地亲卫能够突围而出,说不定是敌人故意的放纵,目的就是为了引我军前往救援,然后在路上设伏,乘我军救援心切之际,突然发起攻击,这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啊!” 听了高畅的一番话,薛仁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大王之所以命令崔正将军出击,协助管小楼将军从中路突击,直捣幽州军本阵,可是擒贼先擒王的策略?只要幽州军的本阵崩溃,罗艺被擒或被杀,敌人纵有千条妙计,也没有什么作用了!而现在,决定战局的关键就在于是中路的我军先击溃当面之敌,还是敌人先吃掉我军的左翼,又或是那个高开道知道我军不上当,突然向中路转移,帮助罗艺对抗我军!” 高畅笑了笑。 “很好,现在你已经会独力思考了,要想成为一个统率千军万马的名将,没有自己的独特想法可是不成的啊!” 薛仁贵腼腆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大王,我还有一个疑问?” “说吧!” 高畅回首东顾,桑干河静静地沿着山脚流淌,由于刚刚才下过暴雨,原本碧绿沉静的河水也变得凶暴了起来,翻涌着浊黄,不过,幸运的是,架在河面上的浮桥却并没有翻覆,现在,正有一些辎重兵在浮桥上以及两岸忙碌。 “大王,先前为了增援管小楼将军对抗幽州骑兵的冲击,大王已经将驻守在傅家坡的雄阔海将军所统率的陌刀营派上了前线,现在,又将最后的预备队崔正将军的人马派了上去,如今,本阵只有大王的两千护卫,可以说防卫非常空虚,若是有敌人从两翼穿过来,奇袭本阵,又该如何是好啊!” 说罢,薛仁贵又加了一句。 “或者,幽州军也在打着擒贼先擒王的主意,大王的安危最为紧要啊!” 高畅笑了笑,转身对薛仁贵说道。 “照你看来,本阵如此危险,该如何应对呢?” 薛仁贵一边用手摸着光光的不带一点胡渣的下巴,一边沉思,半晌,说道。 “若是保险起见,大王这个时候就该渡过桑干河,将本阵驻扎在笼火城,城中尚有大量辎重兵,加上有城池防护,当不会出什么问题?只不过,这样的话,大王和前线部队的联系就会变得困难,不能在第一时间掌握信息,做出应变,大王恐怕不会采用这个方法!” 高畅瞧着薛仁贵,微笑不语。 “依属下之见,莫不如将笼火城的辎重兵调一部分到北岸来,让他们广布旌旗,做出一副重兵在此的姿态,使得敌军犹疑不安,不敢轻易冒进,待中路大军击溃罗艺本阵之后,大势也就尽操我手了!” “呵呵!” 高畅哈哈笑道。 “汝言大善,不过,我并害怕敌人前来攻击,怕的是他不来,汝可知道,这是为何?” 薛仁贵摇了摇头,微笑不答。 “如此,一会你就在一旁好好看吧?” 说罢,高畅不理会蹙着眉头思索的薛仁贵,径自上得一个高坡,站在高处,俯览身下的大地山川,豪情尽显。58 第三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幽州大战(十二) 时三刻,太阳终于从天空中冒出头来,阳光温煦地照 在西面的天空,出现了一道彩虹,赤橙红绿青蓝紫,七色流转,甚是美丽,一颗露珠从树梢落下,翻滚着,七彩在露珠中流转,随后粉碎,化作了一丝水渍。 张炳轻轻捻了捻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将水渍擦干。 “吁!” 他轻喝一声,勒住马缰,回头瞧了身后的曹武一眼,轻声说道。 “小曹将军,就在这里停下等待吧?” 曹武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身下的坐骑向前窜了两步,与张炳的战马并身而立,曹武轻轻抚摸着战马那长长的马鬃毛,沉默不语。 曹武乃是曹旦的二公子,才至及冠之年,同样身为曹旦的儿子,他并未像他的大兄曹文那样得到曹旦的宠爱和信任,这也是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的缘故。 张炳则是宇文世家的幕僚,一直在为宇文化及身边为他办事,前些日子,宇文世家在河北的根基和人力受到了高畅的强力打击,宇文化及才把他派到了北地来。 他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虽然是儒生,却不尚清谈,精于实事,更喜在暗地里兴风作浪,擅于奇谋诡计,偏于阴阳,纵横之术。 来到河北不久,他就将残破不堪的宇文世家的地下能力整合起来,恢复如常,甚至比以前办起事情来更加富有效率,曹旦,王薄。罗艺三人之间之所以能联系起来。在同一时间对高畅发难,就全靠他在中间穿针引线。 这三人基本上是互不信任的,若不是他在中间起到润滑油的作用。三人地联盟不过是散沙而已,由于这是决定命运地一战,容不得半点疏忽,所以,他出现在了这里。 张炳的心情很好,彩虹的美景让他迷醉。身处在战场之上,见得如此美景,一种想要横槊赋诗地冲动顿时油然而生。 不过,若是他知道王薄的三路大军已被留守后方的高畅军击败,曹元畅在乐寿的叛乱也被无声无息地平息的消息,还能如现在一般志得意满吗? 这是一个问题? “来了!” 就在张炳诗性大发,文思泉涌之际,曹武淡淡的一句话将他地绝妙诗句止在了喉中。不得不咽了下去,甚是难受。 一只全副武装的大军出现在山谷之中,缓缓朝他们行来,队伍的最前面。打着一面大旗,上面写着一个斗大的镶着金线的罗字。大旗之下,一员白袍小将身骑一匹白马,当先而来,只见他面如粉敷,高鼻薄嘴,目如朗星,甚是英武不凡,正是幽州总管罗艺之子银枪白马俏罗成。 望着对面那只军队,曹武的心情颇为复杂。 他之所以被曹旦不喜,被派到这里来和幽州军会面,担任人质之类的角色,有着众多因由,第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他并非像大兄曹文一样是由曹旦的正室夫人所生,他地母亲只是曹家的一个丫鬟,连小妾都算不上,他也只是曹旦一次酒醉后的产物,先天上他就有了不被曹家人重视的理由,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决定性地因由,曹武成年之后,文采武略样样精通,很快就成为了曹家的千里驹,如此人才,自然也不会被曹家人拒之门外,曹旦多少还是有些重视他地。 决定性的理由在于,曹武反对曹旦的计划,他认为在目前的情况下,与宇文世家,王薄,罗艺勾结反抗高畅乃是不智的行为,在他看来,负责在乐寿叛乱的曹元畅不过是志大才疏之辈,且高畅的监察司无孔不入,因此叛乱很难成功。 像王薄这样的盗贼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稍受挫折,就会烟消云散。 宇文世家看似强大,却远在江南,鞭长莫及,他只不过是利用曹家人的力量而已,事若不成,受到打击的不过是曹家而已! 至于罗艺,虽有枭雄之资,然幽州地广人稀,物产不丰,唯一值得一提的只是盛产战马,民风凶悍,然他极度欠缺粮食,内政人才奇缺,从上到下无法形成有效的统治,如此,守土或许能行,扩张却不足。 作为曹家的子弟,曹武曾经在高畅所办的学校学习,也多方观察高畅的内政治理,信仰统合,军队训练,在他看来,高畅治理天下的政略大多不见史书,颇有些离经叛道,然而,这些政略却极其有效,总的看来,他的治下虽然还存在一定的隐患,然而却是蒸蒸日上的,只要他一统河北,恢复北齐故地,未尝不能一统天下啊! 高畅多次展开整军活动,限制世家大族霸占土地,并不是单纯针对曹家,无非是为了形成有效的 权,曹家在现在这个情况下,只需稍作忍让,放弃一的蝇头小利,日后,得到的回报当在十倍,百倍之上。 曹武曾多次将自己的这些想法向曹旦进言,然而,曹旦就像鬼迷了心窍一样,在曹元畅的怂恿下,一心踏上反叛之路。 当初,窦建德身死之后,作为军中二号人物的他不得不将统治权拱手让给高畅,这对曹旦来说,是一次极大的侮辱,他之所以反叛高畅,或许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 自己的父亲大人虽然信誓旦旦是为了曹家的前途,为了不致身死族灭才不得已反叛高畅的,曹武却打心眼不相信他的话,他认为前一个原因或许才是最关键的吧? 曹元畅志大才疏,自己的父亲呢?或许比之更不如吧? 当事情一点点按照计划在进行后,曹武变得沉默起来,既然无力阻挡,他只能帮助自己的父亲,希望能侥幸成功,毕竟,从表面上来看,他们这伙人制定的计划几乎无懈可击,王薄在后方的袭扰,曹元畅的叛乱,然后幽州战场上曹旦的倒戈一击,若是高畅对此没有察觉,无疑要吃一个大亏,就此一蹶不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为了计划的隐密性,曹旦并没有暗中将家人遣散,他知道,他只要这样做了,监察司的那些家伙就会嗅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只是把曹文,曹武两个成年的儿子带入军中,随他一起北征,至于那些未成年的儿子,家人亲眷什么的都留在了乐寿,如果事情失败,那些人成为高畅刀下的亡魂也是不得已的事情,只要自己这个青山留得性命在,何怕没柴烧,曹旦的所作所为和当初李渊在太原起兵时对河东的家人所做的安排一样,从这方面来说,他还是有一些枭雄的潜质的。 曹武知道自己的父亲自然走上了这条路,有些东西是必然要舍弃和牺牲的,要想获得一些什么,你自然得失去一些什么,老天在这方面来说,还是和公平的,曹武对父亲的所作所为还是能够理解的。 然而,他虽然理解自己的父亲,想为他出一分力,他的父亲却不需要他的帮忙,或许是因为最初曹武反对他的原因吧?有些机密事情,曹旦只会和他的大兄相商,基本上将他排除在外,更多的时候,他像是一个旁观者。 当然,他并不是什么旁观者,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成为了幽州军的人质。 曹旦虽然和罗艺结盟,两者的联系却是脆弱的,仅靠宇文家那个姓张的儒生在内穿针引线是不成的,这次曹旦让开置董康买于不顾,让开高畅军的右翼通道,使得幽州军的主力能在罗成的率领下从高畅军的右翼去奇袭他的本阵,如此重大的事情,罗艺自然需要曹旦给他一个保证,以免这是高畅的反间计。 为了让罗艺相信自己,曹旦就将他的二儿子派到了幽州军中,表面上让他担任向导,实际上是作为人质,以便得到罗艺的信任,如此,双方才能合作愉快啊! 对于自己的境遇,曹武自然心知肚明,不过,作为曹家人的一员,为了家族的利益牺牲自己,这是无法摆脱的命运啊! 曹武有些心神恍惚地随张炳一起迎向罗成,两人的目光相隔数步碰撞在了一起。 最初,曹武觉得罗成的目光清澈如水,然而,瞬间之后,他又觉得罗成的目光侵略如火,转而冷冽如刀,他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一丝屈辱在曹武心中滋生,在刚才的对视中,他分明在对方的目光看见了一丝不屑。 “小罗将军,过了前方那个山梁,然后就是一马平川了,夏贼的本阵就在三里外的一个小土坡上,恭喜小将军获此大功,夏贼的头颅正待小将军去取!” 张炳满脸带笑,卖好之情溢于言表。 罗成冷哼了一声,表情有些爱理不理,让张炳难以继续下面的话语,神情颇有些尴尬。 “儿郎们,下马休息,一刻钟后,披甲,上马,出击!” 罗成率领的这只军队共有五千多人,其中,有一千多人正是幽州军的王牌主力重甲铁骑,在行军途中,他们自然不会身披重甲,像甲冑什么的都由马车装载,在上战阵之前再自行穿上,这样才不至于疲惫不堪。 随着一声号令,士兵们纷纷跳下马背,动作整齐划一。 曹武和张炳面面相觑,这的确是一只强兵啊,就算是和高畅的嫡系精锐长河营相比,也不遑多让。58 第三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幽州大战(十三) 这个时候,曹旦的心情非常地高兴,不!他的心情已高兴,或愉悦这样的字眼形容,说是得意或许会更为恰当一些。 眼看高畅就要落入他和罗艺共同挖掘的陷阱之中,眼看那个一向高高在上的家伙就要成为他们的阶下囚,眼看他那个永远高昂的头颅就要被锋利的长刀斩落,高挂在蓟县的城楼上示众,曹旦自然难以隐藏心中的得意之情。 准确地说,这些事情尚未发生,但这并不妨碍曹旦提前庆祝。 当他在高畅的中军大帐中,得知自己负责右翼的第二线,作为董康买部的预备队时,他就和伪装成他的谋士的张炳商量,制定出了这个在他看来万无一失的计划。 首先,在董康买与幽州军交锋的时候,断绝对他的援助,利用自己的亲信部队劫杀逃兵,使得后方的高畅无法探明右翼的真实情况,这件事情,他非常轻松地就办成了,董康买的数千人马果然陷在幽州军的重围之中,全军覆灭,位于本阵的高畅也真的相信他派回去的使者所说的话,相信右翼的战事进展顺利。 然后,他伪传高畅的命令,说是让他率领部队绕过前面的大野泽,从小路前去进攻幽州城,以便截断幽州军的后路。 这个计划也进行得十分顺利,他的部下大多相信他所说的话,并没有人质疑他的决定。 高畅的整军计划虽然在各军中进行得如火如荼,想把军权尽收在自己手中,不过。毕竟时日尚短。效果还不太明显。 曹旦手下的那些将官大多是跟随他多年地旧部,有许多人因为受到神官宣传地影响,对高畅忠心耿耿。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曹旦所拥有的感情,只要曹旦没有公开叫嚣让他们与他一起反抗高畅,他们是不会对曹旦的命令有所违背地。 每一个将官都有建立大功业的野心,奇袭幽州城,占领蓟县,截断幽州军的后路。这是何等巨大的功绩啊! 他们自然不会认为曹旦是在假传高畅的命令,于是,个个欣然应许,在曹旦的率领下,脱离了右翼地主战场,来到了二三十里外的一个河谷,随后停下来休整。 曹旦所打的如意算盘显而易见,一方面将进攻的通道让给幽州军。他只在那里留下了少量的亲信部队,担当幽州军的向导,劫杀高畅军的斥候和传令兵,留下来负责的人就是他地二公子曹武。这个儿子虽然一向和自己作对,不过。还是可以派上用场的嘛!这样,幽州军的那些家伙应该会相信他的诚意了。 另一方面,在这个河谷屯兵,自然是为了保存实力,手下地这几千人将是他最后的凭仗,待幽州军和高畅军拼个两败俱伤,高畅阵亡之后,他将依靠这数千人快速南下,占领由于高畅死后重新变成无主之地地肥沃土地。 曹旦相信,只要夏军大败,高畅阵亡的消息传来,自己当重获军队的统率权,然后,接收溃逃的高畅残部,成就一番功业。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将军中的异己份子清除干净,这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军中的大神官普于扬。 一年前,曹旦成为高畅的臣子,按照高畅和窦建德旧部签署的协议,高畅派遣了大量神官来到他们军中传教,向他们宣传灵宝神君下凡救世的理念,通过各种方法让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家伙识字,培养他们忠君爱国,爱神敬神的思想,让他们明白只有灵宝神君才能解救他们,才能让天下免除战火,才能让所有流离失所的人都能安居乐业,才能老有所依,少有所教的道理。 那时,普于扬作为军中的头号大神官就来到了曹旦的军中。 对此,曹旦自然是心有不满的,但是,面对高畅的强势,他根本无法反抗,唯有阳奉阴违,假意听从,暗中却指使亲信在背后给普于扬下绊子,让他无法顺利开展自己的工作。 面对这样的情况,普于扬并没有听之由之,他来到曹旦军中后,就很少待在自己的大帐之中,而是下到了队伍中去,和自己的那些神官一样,与那些底层的士兵同吃同住,经常用忆苦思甜之内的招数博取那些泥腿子的信任,得到士兵们的爱戴。 渐渐地,曹旦发现自己的军队的战斗力明显比以前强了许多,然而,这并不能让他高兴,他非常清楚,自己对 控制力也越来越低。 自从士兵的军饷和军功奖励都由高畅直接统率的后勤司负责之后;自从大量从讲武堂毕业的军官进入自己的部队之后;自从自己的亲信被大量抽调到别人的部队中之后;自从自己的亲兵规模被限制之后;一切都表明他,曹旦已经失去了对军队的掌控了。 曹旦坚信有兵才有权力,没有兵,那他就什么也不是,只能沦为别人刀下的鱼肉,这才是他听从曹元畅的话,处心积虑反叛高畅的真实原因。 现在,既然高畅即将败亡,要想重新夺得军队的控制权,将普于扬等高畅的亲信一网打尽自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事情了。 作为神官,对于军事上的东西对主将只有建议权,而没有决定权,从本质上来看,高畅的神官并非后世像明王朝那样的监军太监,他们并没有那么大的权力。 — 这其中,有的神官对军事精通,如当初与李靖一起的黄晟,他们随时都可以从神官系统中脱离,成为统军将领。 当然,也有很大一部分神官对军事一窍不通,他们大部分来自流民,是在官兵与盗匪交战之中,旱灾和蝗祸压迫之下失去了家业和土地的寒门士子,这些人粗通文墨,对高畅又感激不尽,自然将高畅奉为他们心目中最大的信仰。 普于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至少在表面上他是这样的人,他从不曾就曹旦的军事行动做任何的建议,也不关心他是如何打仗的,他只是专心于自己的工作,在训练之中,在战斗之中,提高本方士兵的士气。 这也是曹旦敢于假传高畅命令的原因,他相信,在自己的控制下,就算有人对此生疑,也会无可奈何,何况,他不相信对军事一窍不通的普于扬能对此有何不同意见。 果然,普于扬并没有质疑曹旦的命令,他甚至没有出现在军议之中,而是一直留在下面的部队,而曹旦原想是在军议过后以商量军情的借口将他留下来,然后暗地杀害的。 不过,姓普的虽然逃过了一劫,却也始终躲不过当头一刀。 “诸位,请!” 曹旦高举酒碗,徐徐在面前划过,随后,一饮而尽,大帐之内,他的那些亲信将领纷纷高呼将军海量,随后,同样将碗中的美酒喝了个干净。 午时已过,正是埋锅造饭的时辰,河谷内,炊烟袅袅,全军将士都在用餐,曹旦等将领自然也不例外,行军作战时,军中不得饮酒,这是高畅军中的一条铁律,不过,现在,曹旦自然不用将那些军法放在心上,他和手下的那些亲信重新恢复了当年草莽时期的做派,不得饮酒?去***! 曹旦已经派人前去招普于扬以及一干神官来中军大帐议事,理由很充分,也很冠冕堂皇,那就是如何提升军中士气?入得幽州城后又该如何行事?怎样才能消除城中市民的戒心? 在帐外,曹旦已经准备了众多刀斧手,待普于扬一行进入帐中,听他摔杯为号,刀斧手进得帐来,将那一干人砍成肉酱。 这一段时间以来,在乐寿,河间,平原,清河,信都等高畅治下的城池,在坊间的茶楼酒肆之内,流行一种叫评书的东西,有一些说书先生在内讲古,宣扬灵宝神君的由来,那可是盘古开天地之时就已存在的神灵,在他身上,有着盘古的血脉,居处在九霄之外,对这样的神怪故事,曹旦并不感冒,他知道那些家伙不过是在为高畅歌功颂德而已!他喜欢的是另一类评书,除了灵宝神君这一段外,那些说书先生还会说点别的故事,曹旦最感兴趣的是一个叫三国演义的段子,三国距离现在不过区区两百来年,那时的英雄人物依然深入人心。 曹旦最喜欢说书先生说的那一段,帐外埋伏着五百刀斧手,闻得帐内杯落,顿时冲将出来,将那人砍为肉酱。 他摸了摸下颌的胡须,将沾了酒渍的胡须弄干,想到评书中的得意处,想到即将发生的那一幕,不由哈哈大笑起来。58 第三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幽州大战(十四) 阳光透过青翠欲滴的树梢照射下来,在他身上,一团斑驳,火红的披风反射着阳光,晃眼望去,如同一团跳跃的火焰。 和高畅所猜想的不同,高开道部并没有出现在桑干河北岸的主要战场上,埋伏在必经要道上,伏击高畅军本部可能前往左翼救援的援军,现在,他和他的五千人马所出现的地方乃是桑干河的南岸,笼火城外数里的山林内。 罗艺的胃口远比高畅想象中的要大,一开始,制定计划的时候,他就有了这个决定,为的是将高畅和他的北征大军彻底留在幽州,将其全歼或降服,并不只是将其击溃就算了,若真只是击溃就算了,他又何必和高畅军在今日决战呢?只需以逸待劳,严密防守,最终,拖得高畅军粮尽,让其知难而退即可。 笼火城乃是高畅军的后勤供给集散地,在城内,有着大量物资以及粮草,对高畅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就如蓟县之于罗艺,就算高畅在北岸战败,只要笼火城还在,他就可以退回南岸,拒河而守,最后,找一个机会脱身,返回河间。 一旦高开道夺得笼火城,就彻底截断了高畅的后路,断绝了前线大军的后勤供应,如此,就算高畅军如何骁勇善战,也唯有失败而已! 因此,罗艺并没有让高开道部进入主要的正面战场,只是让与他一同南下的一万胡人轻骑潜伏在本方右翼。待右翼地幽州军败退之后。伏击乘胜攻击地高畅军,在罗艺看来,一万骑兵在不算多么崎岖的洼地和数千步兵对阵。完胜是不在话下的。 另一方面,高开道则率领本部五千人马在两天前,从桑干河地上游渡河,然后,迂回前往进攻笼火城,截断高畅军的后路。使其不得南归。 计谋是毒辣的,计划是美妙的,能否成功,就要看高开道和他的五千人马作战是否得力了? 就算一时之间,高开道无法攻下笼火城,也并不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错事,只要他像钉子一样驻扎在笼火城外,挡住高畅地南归之路。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当然,能够攻下笼火城就更加好了。 这个计划虽然是罗艺的建议,主动提出负责渡河南下攻打笼火城的则是高开道。所谓巨贼,其实跟巨商差不离。都不想做什么亏本生意。 高开道当然不愿意把自己的部队投在主要战场上,为幽州的生死存亡打生打死,流血又流泪,知晓罗艺的这个计划后,自然抢着要干这件事情。 原本,他是想把那一万胡人精骑也带去的,毕竟,这样攻打笼火城的把握就要大了许多,不过,最终,他这个目地并没能达成。 胡人精骑不善攻城,只擅长野战,所以,用他们去攻打笼火城无疑是一个败着,罗艺的理由非常地冠冕堂皇,在他的劝说下,那些胡人部落的小王们也不愿意去攻城,不得已,高开道只好与那些胡人精骑分道扬镳,独自带着本部人马南下。 这样也好,一旦他攻下笼火城,城中地那些战利品就归他一人所有了,至于那些胡人,到时候随便给他们一点东西,把俘虏全部交给他们做奴隶,这些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蛮子,也就会感到满意了。 只是,计划虽然简单,要在现实中实现却也有一定地难度。 高开道的军马比不得高畅军那般,在军中,各种各样的技术兵种都有,要想过河,自然有人计算河面水流的速度,河面的宽度,水文情况,河岸的土质状况,然后,有专门的辎重兵搭建浮桥,战斗部队只需要在河边休息,待浮桥搭上过河即可。 在高开道军中,若是没有民壮,这些事情都得让战斗部队来做,这次行军,以隐秘为上,故而,在高开道军中,并无民壮跟随,因此,士兵们的负担就有些重了。 搭桥过河,躲开大道,在山林和沼泽内行军,快要按照既定时间到达笼火城时,又遇见了倾盆大雨,把所有的人都淋成了落汤鸡,然后,躲在山林内砍伐树木,制造攻城器械,一行下来,不要说士兵们,就连高开道也感到了狼狈不堪。 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命令士兵就地休息,然后,派出斥候前往观察笼火城的防护,斥候带回来的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笼火城只是一座土城,没有护城河,城池极小,城墙也很矮小,城门也年久失修,这是事先高开道从罗艺那里得来的情报了,然而,这些已经是老黄历了。 高畅大军抵达笼火城后,决定将这里当作后勤基地,因此,他派辎重兵将城墙加高,加固了城门,在城墙上添加了箭楼和了望台,现在的笼火城与原来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再加上,前方在打仗,出于必要的战术考量,高畅也会加强笼火城的防务,因此,就算是在白天, 临桑干河的那道城门,其余的城门都是紧闭的,开着桑干河,高畅军的浮桥就搭在这里,那里的河滩极其狭小,根本就不适合大军攻城,就算是小股部队,贸贸然出现在这里,也会引起城楼上守军的注意。 通过斥候们的线报,高开道知道好运气不可能一直跟随自己,奇袭是不可能的了,现在他们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强攻了。 — 也不晓得前线的战事如何了? 高开道出声地望着远方,目光似乎穿过了笼火城的城墙,越过了桑干河的河面,飞到了血与火的正面战场上。 “出发!” 高开道挥了挥手,沉喝了一声。 令旗挥舞,士兵们从山林内钻了出来。一面面的旌旗在阳光下的山坡上飘舞。各种颜色都有,从高空俯览下来,就如一朵朵盛开地野花。 “嘿哈!嘿哈!” 数十个军中地大力士**着上身。嘴里喊着号子,将匆匆搭就的建议云梯抗在肩上,然后,一路小跑着冲下山坡,奔过平地,往不远处的笼火城奔去。 “呜!” 报警地号角声在城楼上响起。像长着翅膀的鸟儿一样在原野的上空盘旋,在高开道眼中,远处的城墙上士兵们的跑动显得杂乱无章,彼此的呼喝声也显得极其噪杂,看样子,城内地守军没有想到会遇见敌军攻城,故而,显得颇为慌乱。 这样看来。留守在笼火城的并非什么精锐部队。 原本,高开道只是想试探性地发起攻击,如果,前面的是一块硬骨头。就算他能啃下,也会满嘴是血。他就会选择放弃,只是在笼火城下扎下大营,截断敌军出城之路,静待前线战事的结束,反正,他这只军队的任务是截断高畅的南归之路,至于,笼火城只是一个搭头而已,能够得到固然欣喜,若是得不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不过,现在高开道不这么想了,若是高畅的精兵强将都调到北岸的战场上去了,留守笼火城地只是一些民壮,这样,他完全有可能凭借强攻攻下这座城池,想到城中堆积如山的战利品,高开道的眼中莫名地多了一丝血红。 “出击!” 他驱动战马,伴随在攻城的士兵之中,不停地挥舞着手中地横刀,为攻城的士兵打气助威,身后,战鼓声雷动,响彻天地。 管文向面色发白,撑在城墙上地手,手背青筋直冒,他的心跳随着城楼下敌军的战鼓声跳动,越来越急促,仿佛下一刻就会从胸腔中蹦出来一般。 由不得他不紧张! 他今年十八岁,乃是高畅军中的后起之秀,虽然在讲武堂中学习成绩极其优秀,然而,却从未独自领军作战过,暂时还只是一个纸上谈兵的赵括,至少,在那些身经百战的老资格的将领们面前,他就是这么的一个人。 因为前方的决战,高畅将所有的精兵强将都调走了,把他留在了后方,负责笼火城的防务,这是一件好差事,在某些人眼中,若非他是平原管家的人,亲叔叔是政事堂高官管平,这个好差事也还落不到他手上。 他知道别人是怎么看他的,他讨厌那些隐隐带着不屑的目光,他想告诉那些家伙,他之所以能有今天,与自己的家世无关,靠的全是自己,然而,他知道那些家伙是不会相信的,而现在,一个机会摆在了他的面前,虽然,不知道眼前这股敌军从何而来,但是,只要他能守住笼火城,就能向那些家伙证明自己的能力,如此,他们的目光将不再充满不屑,而是认同和佩服。 是的!情况很糟糕,本来,城中有一万人,虽然是辎重兵,却也经过守城训练,不过,未曾实战而已,但是,毕竟是一万人,就算是站在城墙上让敌人杀,也要花不少的时间才能杀光;然而,现在城内的守军却没有这么多了。 就在三个时辰前,高畅从前方传来号令,调了七千人到北岸去,如今,整个笼火城只有三千士卒,三千只是经过简短训练,平时上战场机会很少的辎重兵。 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够守住笼火城,这才是自己的真本事吧! 管文向抹了抹额头上汗,高声吼道。 “弟兄们,为了神君大人,杀敌!” 由于太过紧张,他能听出自己的声音多少有些失真,不像是出自自己的口中,于是,他抿了抿嘴唇,再次挥动手臂,大吼起来,那吼声出奇地洪亮,在城楼上飘扬,连城楼下攻城士兵的吼叫声,战鼓声仿佛也被这吼声掩盖住了!58 第三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幽州大战(十五) 黑压压的一片,如同远方涌来的浪潮一样,缓慢而坚定去。 士兵们大多面无表情,一脸沉默,他们个个嘴唇紧闭,鼻孔微张,一股白雾从鼻孔喷出,很快,就消散于无形,然而,数千人同时如此,却也显得蔚为壮观。 “咚!咚!咚!” 战鼓声有节奏地响着,在原野的上空飘荡,轻飘飘的,似乎毫无现实感。 士兵们的步伐整齐划一,踩着鼓点的节奏往前大踏步而行,最前面的长枪手将长枪斜斜向上,枪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不时有光点在阵内闪烁。 这就是高畅军的标准作战方阵,第一线乃是长枪兵,弓弩手位于长枪兵的后面,然而,在作战的时候,他们能通过长枪兵与长枪兵之间让出来的通道,飞快地来到第一线,朝前方的敌人发起远程攻击,待箭矢用完,敌人靠近之际,又快速地退回来,进行抛射,展开延伸打击,以便截断敌人的第一线部队和后方之间的联系。 当然,在这阵中,也免不了有刀盾手的出现,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副巨盾,腰间挎着一把横刀。 当敌人朝方阵发射箭矢时,这些刀盾手就会举起巨大的盾牌,将自己以及身边的长枪手或弓弩手护在盾牌之下,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掩护目标,那些人就在自己的左近,这种陪同作战的训练经常在进行,直到这些士兵们的反应成为条件反射后方算通过,对这些刀盾手来说。他们负责掩护的目标远比自己要重要。他们宁愿自己中箭也不能让掩护地目标中箭,训练地目的何在?就是要让这些士兵在战场上在面对危险是克服自己原始的本能反应。 当两军通过对方地箭雨接触在一起后,先和敌人接触的就是第一线的长枪兵了。 长枪兵在大多数豪强的军队中。只不过是炮灰部队,组成的人员大部分来自他们拉的壮丁,平时也没有经过什么训练,作战地时候,就将制作简陋的长枪交给他们,那些长枪的枪杆有的是竹竿。有的是才砍下来的木条,在前端只是随便绑上一些尖锐的铁器而已,拿着这样武器的人他们地战斗力可想而知。 那些豪强也没有奢望他们能有多大的战斗力,炮灰的任务很简单,通过牺牲他们的生命来达成主将地战术目的,至于那些家伙能够是生是死,他们一点也不担心,反正乱世当道。到处都是流民,只要能给他们一口饭吃,根本就不愁兵源。 对变民军出身地豪强来说,他们真正的战斗力量来自于自己的亲兵和家丁。像杜伏威,高开道这些家伙就有收义子的习惯。凡是军中骁勇善战的年轻人都被他们收为了义子,有些好笑的是,比如杜伏威现年不过二十来岁,他的那些义子有的甚至比他的年龄还大,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口口声声叫他义父,已经死去的窦建德也是如此,当初,他也收了不少的义子,他的那些部下高雅贤,刘雅,董康买,王伏宝等人和他也差不多,比如,高畅手下的大将苏烈苏定方就曾经是高雅贤的义子。 而对豪族出身的豪强来说,他们的真正战斗力量则来自于宗族,对那些家伙来说,真正能视为依仗,能全心全意为他们打仗的,能真正值得信任的唯有自家宗族的子弟,而外人是不可信的,那些外人就算再有能力,也得不到他们的信任,像曹旦就是如此。 像太原李家,宇文世家等高门大阀和一般的豪族又有些不同了,他们虽然同样信任自己的亲族,却也不排斥外人,凡是有能力愿意为他们效力的人才,他们都欣然接纳,当然,你若是血统高贵,出身高门世家,又有能力,要在这些人帐下飞黄腾达自然要容易一些。 这些家族的核心力量来自于他们的部曲以及投诚的官兵,他们的军队组成已经非常正规了,形成了有效的军事集权,不过,在这些动辄号称拥兵数十万的大势力里面,炮灰部队的数目自然不得少,数十万人都是久经训练,装备精良的士兵,根本就不可能,不管是哪一个家族,现在都养不起这么多人,就拿宇文化及现在统领的十来万禁军来说,也不是所有的部队都有强悍的战斗力。 在所有这些势力的军队中,除了在少量的正规军中,长枪兵都算是炮灰部队,就算他们在正规军中不是炮灰部队,却也算不得主力,也不过是主将眼中不值一提的下等兵种而已! 然而,在高畅军中,这些长枪兵却是步兵方阵的主要作战力量。 高畅军中的长枪兵所用的长枪和那些乌合之众所用的长枪不同,他们的枪杆虽然不如马槊的槊杆那样选材精良,制作精细,却也自有一套严格的制作工艺,多用椆木,次用白蜡杆,后端粗,前端细,枪杆直而不曲,细而不软,根据作战的需要,长度也有所不同,有长有短。 枪尖则为精铁所制,由于精钢的工艺还不完善,故而没有大量装备在军中,若工艺完善之后,枪尖也要全用上精钢,枪尖长约一尺,牢牢地套在枪杆之上,呈菱形,脊高刃薄头尖,方便刺入之后放血所用。 枪的用 有:扎、刺、挑,挞、抨、缠、圈、拦、拿、扑、点等。 而高畅军的长枪兵所使用的招数不过扎,刺,挑等寥寥几招,并没有那么多的花招,对长枪兵来说,更重要的是配合作战,在相互配合中有力地杀伤对方,而不是呈个人英雄,冲入敌阵单兵作战。 长枪阵的训练极其严酷,每个人都必须按照军官的号令,按照标准的姿势做动作。若有不然。就会得到严惩,负重俯卧撑,负重长跑这些是家常便饭。不达标地次数超过三次,就会被克扣军饷,最可怕地是还会成为样板被神官在军中宣传,成为反面教材,让人无法在同伴们面前抬起头来。 — 经过这般严酷训练的长枪兵,他们的战斗力可想而知。那些在其他势力地军队中的炮灰长枪兵在他们面前,简直就是渣。 “预备!” 前线的军官声嘶力竭地高吼,他身侧的军旗猛地一转,打出了一个旗号。 弓弩手们沿着通道潮水一般地退下,与之一起往后撤退的乃是刀盾手,长枪兵们很快地靠拢在一起,组成了密集的阵型。 在刚才地对射中,幽州军吃了大亏。他们的弓箭手的射术不可谓不精,然而,他们所用弓箭的箭头的质量不高,穿透力不是很强。高畅军的刀盾手将盾牌高高地举起,挡住了大部分箭矢。就算那些箭矢穿越盾牌的封挡,落入阵中,如非运气极好,正好射中士兵们没有被精甲防护的地方,不然根本就不能造成伤害,要知道,高畅军地这些长枪兵是为了对付幽州军的骑兵而准备的,他们个个身披精甲,虽然没有重装步兵身披的重甲那般沉重,防护力却一点也不差! 连珠弩由于制作不易,在军中并不能大量地装备,因此,高畅军中地弓弩手所用的弓或者弩都是常用武器。 但是,由于高畅地铁工厂的炼铁工艺高于同时代的水平,弓弩的制作工艺超过同时代的水准,他们所用的弓弩射程比起幽州军来说要远了不少,箭矢的穿透力也要厉害许多,在这样的情况下,幽州军的损失自然要比高畅军惨重了许多。 为了更快地通过对方箭雨制造的死亡地带,幽州军位于前线的将士个个面色狰狞,大张着嘴巴,发出无意义的吼叫,他们健步如飞,不顾头上飘飞的箭雨,猛地朝高畅军的阵线扑了过来。 高畅军仍然不慌不忙地在鼓点中朝前行进,他们仍然大多沉默着,只是吸入或呼出的鼻息沉重了许多。 在中路战场的第一次交锋中,薛万彻以突厥人的战术破了高畅的步兵方阵,随后,由于战术上的失误,他的那两千骑兵又受到了管小楼率领的高畅军轻骑的突袭,损伤惨重,不得不退出战场。 管小楼的骑兵没有和第二线涌上来的幽州军步兵纠缠,而是撤离了战场,分为两队,回到了本方阵型的两翼,一时之间,战场上获得了难得的平静,双方重新恢复为对峙状态。 位于前线的管小楼部共有七千人,两千骑兵,五千步卒,在刚才的战斗中,他损失了一千多步兵,骑兵也有一百多损伤,因此,在没有找到对方破绽,在没有必胜把握之前,他不敢轻易发起攻击。 至于罗艺的想法则很简单,他在中路布下了大军,看上去人多势众,真正的精锐力量却不到一万人,本就是虚张声势,主要是想把高畅的预备队引到中路战场上来,为本方左翼的突袭制造方便。 现在,右翼的情况已经清楚了,在付出数千杂兵溃逃的代价之后,助阵的胡人精骑已经将高畅的左翼部队围在了一个山坡上,位于本阵的高畅如今多半也收到了这个消息,那么,他会怎么处理呢? 是将预备队派到他的左翼去救援? 还是孤注一掷,将其派到中军来,加强中路的力量,以求得到中路的突破? 根据曹旦的线报,高畅的作战兵力只有三万人,要想同时在两路展开行动,他的兵力并不够,若他真的在两个方向同时展开行动,罗艺正好求之不得,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再次分兵,那时,恐怕高畅不但不能将左翼被困的军队救出,同时,也不能突破中路之敌。 不过,没过多久,罗艺就不需要猜度高畅的想法了。 随着一阵响亮的战鼓声,高畅军开始向前推移了,这样看来,高畅将预备队用在了中路,想要一战定乾坤。 这个讯息让罗艺兴奋不已,他将目光投向了左侧的层层山峦,在那些山峦的背后,罗成和他的那五千精兵应该已经做好准备了吧? 现在。他必须将对面地高畅大军牢牢地拖在战场上。不但要抵御对方地进攻,还要让他们发现后方的本阵被袭之时,无法脱身救援。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双方地军队开始慢慢靠近。然后,彼此的弓弩手开始射击,士兵们开始了冲锋,随后,纠缠在了一起。 战局的发展证明罗艺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 虽然,罗艺事先知道高畅军的战斗力强悍无比。然而,由于薛万彻的两千轻骑轻易就突破了高畅军地步兵 只是因为一点小失误才被高畅军的骑兵逆袭,所以,里,他有些小看高畅军的战斗力了,在第二次交锋之中,只是派上了步兵。而没有用骑兵压阵,结果,先是被对方的弓弩手发射的弩箭大量杀伤之后,他的军队再于对方的长枪阵之前碰了个头破血流。很快,就败下阵来。 “杀!” 管小楼低喝一声。手猛地向下一挥。 军旗变化着旗语,战鼓声的节奏也突然一变,前线军官地指挥口令也产生了变化,位于第二线的刀盾手丢下手中的巨盾,抽出腰间的横刀,像下山地猛虎一般冲出阵地,他们一边奔跑,一边低吼,尾随着敌人的逃兵冲杀过去,一路不停地用横刀收割首级。 敌军已然失去了战斗地意志,只晓得向前亡命奔逃,他们丢下了武器,脱掉了盔甲,为的只是跑得快一些,有的人干脆停止了奔跑,跪在地上,双手高举,做出降服之态。 “大帅!” 站在罗艺身旁的一个部将和罗艺一样眼睁睁地望着幽州军的溃逃,很快,这些逃兵就要逃到第二线的阵地上了,他瞧了面色铁青的罗艺一眼,声音略显焦虑地说道。 不待他将话说完,罗艺下令道。 “命令薛万彻的骑兵出击!” “诺!” 幽州军的帅旗开始变换旗语,沉闷的牛角声在战场上空飘荡。 薛万彻的骑兵从战阵的两翼冲了出来,迂回一圈后,准备从一侧杀入,将追击的高畅步兵拦腰截断,阻止他们继续前行。 就在薛万彻率领骑兵出击后不久,管小楼也开始率领骑兵出击了,他将部队的指挥权交给了从本阵赶来听他号令行事的崔正,正因为崔正从本阵将所有的预备队全部带了上来,他才敢于向幽州军发起全力进攻。 双方的铁骑洪流在战场的两翼猛地迎头撞上,位于第一线的箭头骑兵纷纷落马,奔腾的铁骑洪流从落马的骑士身上踩过,那些人连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死于非命,不时,有敌人或是同袍步了他们的后尘。 在这种高速的冲击中,根本就没有时间让你做出闪躲的反应,身下的战马和手中的武器,这些是你的依仗,招数的精良,力量的大小,这也是决定生死的条件,然而,真正能决定骑士们生死的唯有运气。 活着,就是好运气;死亡,那就是坏运气了! 瞧见管小楼的骑兵部队将幽州军的骑兵堵住了之后,崔正率领后续部队慢慢地压了上来,而前方的追杀仍在继续。 怎么办? 瞧见逃兵大呼小叫着狂奔而来,眼看就要冲入严阵以待的第二线的部队之中,一旦第二线的部队被敌军冲垮,直接面对敌人将是幽州军的本阵,罗艺身处的那个小小的山岗。 第二线的军队虽然人数众多,然而,这其中大部分都是新兵,要是让敌人冲入阵中,在惊惶之下,这些士兵的战斗力可想而知,一旦发生大溃逃,那就大事不妙了! “命令他们绕向两翼,不得冲击本阵,若有不从,令弓弩手射之!” 罗艺的命令简单明了,不过,这寥寥几字,就决定了前线溃逃士兵的命运。 位于第二线的军官命令士兵们朝那些逃跑的同袍喊话,让他们避开军阵,从两翼逃回阵中,然而,这些只晓得逃命的家伙根本对他们的喊话置若罔闻,也许是没有听见,也许是听见了喊声,却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也许是根本就不理会。 “弓弩手!预备!” 位于前线的统军将官举起了手,他面色铁青,双眼似乎要冒出火来,停顿片刻后,他高举的手臂猛地落下,像是一棵被砍伐的大树。 “射!” 箭矢如蝗,嗡鸣着从军阵激射而出,落在溃兵之中,那些家伙就像菜被镰刀收割一般,纷纷倒地,惨叫声,闷哼声,不绝于耳。 同袍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本方的阵前,他们仰望着头顶的蓝天,目光中满是绝望和不解,有的还夹杂着一丝逃出生天的欣喜,是啊!原本他们以为逃回阵中就能得到活命。 三次齐射之后,溃兵们不敢再往这个死亡地带奔来,他们不得不往两翼分散跑去,希望能活下来。 随着一阵响亮的铜锣声,高畅军的追兵在幽州军弓弩手的射程之外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追来,然而,他们却没有撤退,而是排好阵型,等待后续部队的来临。 而在静默下来的战场的两翼,双方的骑兵仍然在舍生忘死地厮杀着,战马临死前的悲鸣,士兵们落马时的惨叫,伤兵们躺在地上的呻吟声,极其地惨烈。58 第三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幽州大战(十六) 帐内,寂静无声。 嗯!准确地说,还是有声音的,嘀嗒!水滴打在地毯上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极其清晰。 声音的来源来自于一个酒坛,圆圆的酒坛侧着身子趟在案几上,坛口向外,酒坛内盛着的酒水沿着坛口缓缓滴落,打在案几下的灰色地毯上,地毯上,已经形成了一大片水渍,其中,夹杂着一丝红色。 那抹殷红来自呈一个古怪姿势侧卧在泥地上的曹旦的口中,他大张着眼睛,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却毫无神采,如同死鱼眼睛一般,他的嘴角则挂着一丝乌黑,那是血迹干涸之后的颜色。 大帐内,横七竖八地倒着十来个身披甲冑的将领,在一刻钟之前,他们还在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庆祝某种阴谋得逞,而现在,他们已经变成了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与尘世再无牵挂,世事变化之奇,莫过如此。 帐内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那是战靴在地毯上行走的声音,脚步声很轻,沙沙地,最后在曹旦的尸体前停下。 一只套着褐色牛皮战靴的脚在曹旦的尸体上轻轻点了点,曹旦翻了个身,由侧卧变成仰躺,双眼仍然大睁着,舍不得闭上。 “死不瞑目吗?” 帐内响起一声不屑的轻笑,来自于战靴的主人,那人大概三十岁上下,长着一把漂亮的胡子,看样子,他非常爱惜这把胡子。护理得十分精心。 身上那套在袖口镶着三道金线的白袍证明他的身份。他就是曹旦营中地大神官,今日曹旦摆下这个鸿门宴准备对付地人,普于扬。 然而。曹旦不知道的是神官只是他表面的一个身份,他暗地里还有另一个身份,监察司地提司大人。 高畅创立的监察司,分有几个部门,有的负责监视朝中的高官,有的负责监视郡县的官吏系统。有地负责监视军方将领,有的负责监视神官系统,各司其职,各行其是。 而提司这个职务却有所不同,他们并不向监察司的统领大人白斯文汇报,而是直属高畅统领,他们的身份极其秘密,所做的事情也格外隐秘。他们的权力也很大,只要有高畅的令牌,他们可以调动监察司的所有人手,甚至可以调动军队。 像曹旦这样地将领。身份极其敏感,高畅让他继续带兵。自然不会对其不管不顾,若是不在他身边安排什么钉子,反倒令人奇怪。 曹旦自然知道高畅在自己身边安排有监察司的人,并且,通过日常的观察和试探,哪些家伙是高畅派来监视自己的探子,他自认为已经掌握齐全了,平时则假作不知,却一直派有亲信在旁监视,当他开始反叛地时候,再突然发难,将那些家伙一网打尽。 可惜,他还是对高畅以及监察司过于低估了。 高畅在他身边安排的有两路人马,一路自然是摆在比较明显地位置上,让曹旦不需要花费多少精力就识破了;另一路则极其隐秘,那些家伙原本就是曹旦的亲信旧部,监察司通过一系列的行动,威逼利诱,洗脑胁迫,最终将他们收买了过来,曹旦甚至没能察觉到丝毫的迹象,他就像一个一直在悬崖边漫步的瞎子一般,对于危险一无所知。 “你!做得很好!” 普于扬脑袋高昂,瞄了身侧那人一眼,点头说道。 “哪里?一切全靠提司大人指挥得当,小人微薄之功,不足挂齿!” 说话之人乃是一个中年胖子,他面对普于扬,躬着身,一脸的媚笑,甚是灿烂。 “曹贼,跳梁小丑,竟敢阴谋背叛伟大的夏王殿下,背叛我们的神君大人,让他就这样死去还真是便宜,照小的看来,他实在该是千刀万剐!” 那个中年胖子也姓曹,乃是曹旦的族人,由于他烹调技术高超,曾经在洛阳大厨出云子那里学艺,一直以来,都在担任曹旦的私家厨子,无论去哪里,曹旦都会将他带在身边,若不是那人做的饭菜,他就难以下咽。 他可能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死在这个厨子的手上吧? 在曹旦算计普于扬的时候,普于扬也在算计曹旦,曹旦舍弃友军不顾,假传高畅命令等行为,普于扬尽收眼底,一直在默默旁观。 公开反对自然是不成的,虽然经过几次整军,曹旦在营中的势力仍然不小,普于扬没有信心能够夺得军队的指挥权,最好的结果可能就是两败俱伤。 这也是曹旦不敢公开处置普于扬,只能在暗地里使用阴谋对付的原因,毕竟,他虽然一营的统领,却没有资格处置营中的大神官。 鸿门宴,刀斧手! 这样的阴谋实在是小儿科,普于扬早就知晓了他的图谋,于是,他干脆将计就计,命令暗中收买的厨子在酒里下毒,将曹旦以及他的亲信将领们一网打尽,随后,他带着一只可靠的部队,包围了曹旦的中军大营,将曹旦安排 内的刀斧手全部射杀,将高畅安排在军营中的军官提了死去的那些将领的位置,虽然,营中也有一些躁动和不满,不过,在军法司的配合下,那些声音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上层的变动对那些底层士兵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影响,只要没有心怀不满的家伙挑拨和鼓动,他们是不会聚众闹事的。 — 毕竟,对士兵们来说,最重要的是能吃上饱饭,在高畅军中,甚至还能领军饷,给家人分发土地,免除一定的赋税,这更是不得了啦!要他们起来反叛,基本上是天方夜谭,要知道,不要说是反叛。就算是在战斗中不停号令。擅自撤退,他们的家人都会被变成贱民,不但土地会被没收。家人还要被押送到工地上服劳役。 因此,曹旦和他一干亲信身死的消息对全军根本就没有什么影响,当然,这也是普于扬他们封锁了消息地缘故,一般地士兵只知道中军大帐发生了什么事情,具体是什么事情。就不怎么清楚了! “神官大人,接下来我军该往何处去?” 一个全身都是鲜血的将官从帐外大踏步行了进来,视线在那些尸体上漫不经心地扫过,他朝普于扬行了个军礼,瓮声瓮气地说道。 “军队已经彻底控制好了吗?” “嗯!” 那人应了声,重重地点点头。 “那好,让儿郎们进来将这些尸体收拾停当,然后。拔营出发,前往中路战场,增援管小楼大人!” “诺!” 那个将官再次行了个军礼,大踏步走了出去。 那个将官出去之后。胖厨子的嘴巴动了起来,对普于扬大拍马屁。直把他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英明神武,仅次神君高畅大人。 普于扬微微一笑,对此未置可否,心情却甚是愉悦。 “嘭!” 巨斧划过一道弧线,横斩过去,重重地落在对方高举地盾牌之上,发出一声巨响后,木制的盾牌化为木屑,飞溅而出。 盾牌后的士卒来不及闪避,被巨斧拦腰砍成两截,血光飞溅,肝脏,肠子等内脏随着血光飞溅而出,洒得到处都是。 一截肠子落在身旁的士卒脸上,挂在他的鼻尖,那人发出一声怪叫,扔下手中的武器,忙不迭地在脸上抹着,那一双眼睛,几乎全被恐惧所占据,黑色地瞳孔在眼内消失无踪,只剩下了白色的眼仁,他嘴里咯咯地叫着,全身不停抖动,分明已经疯了。 雄阔海却不管这些,身处战场之中,血腥的气味四处飘扬,这让他感到无比的满足,他哈哈大笑,反手一斧,斧背落在那个疯了士兵头上,红色和白色飞溅,鲜血和脑浆齐飞,那人无声无息地倒下,如同一棵枯树的树桩。 “嘿!哈!” 在雄阔海身后,一排精壮的力士身披重甲,手持数十斤重,长约一丈的陌刀,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将陌刀舞起一片刀浪,刀光闪耀处,血肉横飞,无人可挡。 将领不同,他们统率地士卒作战的风格也不同,像管小楼统率的军队,不管是骑兵,还是长枪兵,在作战的时候,大多沉默不语,就连被敌人砍杀,也不过是闷哼一声,不会大声惨叫,就算是杀到**之处,了不起也只是轻喝出声。 雄阔海和他地陌刀营则不同,虽然只有五六百人,作战的时候,却如千军万马一般,每个家伙都有一副好嗓门,放到后世,恐怕都会成为摇滚歌星,人人是崔健,他们上了厮杀场之后,每个人都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忘乎所以,悍不畏死,虽然还是会保持一定地队形,却不像其他部队那样以队形至上,杀到忘形处,队形什么的也可能全然不顾。 至于他们的统领雄阔海大人,这个人形野兽,早就脱离了阵型,舞动着门板一般的两把巨斧冲进了敌阵之中,一路杀将进去,所向披靡,无人可挡。 所以说,有什么将领就有什么兵,这句话还真是有一定的道理。 管小楼率领骑兵与薛万彻的幽州骑兵在战场两翼展开厮杀之后,战场的指挥权就交给了率领预备队赶来的崔正。 罗艺命令第二线的军队将阵前的溃兵射杀,避免被溃兵冲乱阵型,稳住阵脚之后没多久,就迎来了高畅军的攻击。 位于第二线的幽州军足有两万人,看上去声势甚是惊人,兵力远比前来进攻的高畅军要多,可是,这里面大部分都是强征入伍的青状,武器和甲冑大多简陋不堪,全然不懂阵型,真实的战斗力很让人担心。 为此,罗艺在山坡下布置了两千精兵作为督战队,若是有人胆敢逃跑,督战队就会将其射杀,使得那些新兵不得不拼死作战,反正后退也是死,自己这边明显比敌人的人数多,向前说不定会杀出一条生路,若是能立下战功。多得几具首级。那就更是不错了。 因此,在崔正的指挥下, 地进攻并没有达到理想地效果。每进一步,都免不了代价。 罗艺知道,高畅军之所以战斗力惊人,是因为他们讲究阵型,注重团体之间,个体之间的配合作战。幽州军和他们相比,完全落在了下风。 要想获胜,就要避敌之长,攻其所短。 因此,幽州军要想击败对面之敌,就要不怕牺牲,冲入敌阵之中,与敌人纠缠在一起。使其无法保持队形,这样,单兵作战能力强悍地幽燕健儿方能占得上风。 位于第二线的幽州军将领深入地体会到了总管大人的作战精神,在他们的鼓动下。幽州军像潮水一般朝高畅军扑去,在付出巨大牺牲之后。渗入到高畅军的阵型中,单个对单个地作对厮杀起来。 一般情况下,高畅军的阵型不那么容易被敌人突破,现在之所以被幽州军突破,主要地原因还在于对方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这些出身苦寒之地的青状在战斗意志饱满的情况下,是不害怕死亡的。 如果,双方打成了消耗战,明显对高畅军不利,就算一个人能拼对方两个,也不划算,这一仗打下来,就算获胜,也没有多少人能活下来。 于是,崔正把原来准备用来进攻罗艺本阵的陌刀营派了上去,让他们在敌阵中打开一个缺口,然后,生力军随之杀进去,将幽州军迅速地分割,使其士气低落,最终形成溃散。 果不其然,雄阔海和他手下的那些壮汉很轻易就完成了这个任务,相比于实际的损伤,雄阔海这个人形野兽更加让他们害怕,到后来,没有人敢于挡在他地面前,只要他冲过来,士兵们就开始往后退却。 原本仗着血气之勇方才能和高畅军作战的幽州军失去血气之勇后,战斗意志就像后世股灾的曲线图一样直线往下掉,很快,有些人开始了溃逃。 虽然,督战队将溃逃的士兵斩首示众,制止了士兵们地溃逃,然而,这并不是长久之计,若是战场上不再出现什么变数的话,随着时间地推移,大溃逃的局面难以避免。 “大帅!” 站在罗艺身旁的一个偏将小心翼翼地瞧了他一眼,轻声问道。 “什么事?” 罗艺把目光从战场上移开,冷冷地注视那人。 “大帅,依卑职之见,现在高畅军占得上风,我们是不是该避其锋芒,退回大营固守,然后再寻机反击!” 罗艺的目光越来越冷,那人鼓起勇气,终究还是把话说齐全了。 “你的意思是退兵?” “这!” 那人有些犹疑,他辩解道。 “为大帅的安全作想,暂时的退让还是可行的!” 现在,罗艺的本阵除了一千亲卫外就再无其他部队了,另外两千精锐被他派到山坡下作为督战队督战,若是高畅军突破幽州军的第二道阵线,督战队恐怕也挡不住对方的强攻,那时,情况就危急了,因此,希望罗艺能暂且退兵的幽州军将领也不在少数,只不过,这人先出头而已! “来人啊!” 罗艺高喝一声,几个亲卫行上前来。 “将这个乱我军心的人拉出去,斩首示众,有敢于再提退兵,当如此人!” “大帅,饶命啊!卑职乃是一心为了大帅啊!” 那个偏将全身瘫软,痛哭流涕地高声求饶,然而,罗艺不为所动,任由他被亲卫搀扶着架到了山坡的一侧,不多会,叫声戛然而止。 一个血淋淋的脑袋放在木盘里呈了上来,罗艺厌恶地瞧了它一眼,让人把它悬在大帐外的旗杆上示众。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众将个个噤如寒蝉,不敢开声说话。 “备马!” 罗艺高喝一声,先前疾行两步,众将忙紧跟而来。 亲卫们将罗艺的照夜狮子马牵了过来,罗艺翻身上马,接过亲卫递上的马槊,横架在马前,转身对众将说道。 “诸君勿忧,夏贼虽然攻势凶猛,却是强弩之末,在本总管的右翼,草原上来的胡人精骑已经围住了高畅军的左翼部队,全歼之时已不远矣!” 他停顿片刻,挥动马槊吼道。 “左翼的军马已经全歼夏贼右翼部队,正兵分两路,一路突袭夏贼本阵,夏贼将所有的部队都派到了前线,本阵空虚,恐怕此时已被吾儿罗成斩首也!另一路正快速朝中路靠拢,不多时就会到达中路,请诸君听本总管号令,齐心合力,共抗敌军!” “诺!” 众将高声呼喝,重新恢复了必胜的信心,他们纷纷跨上战马,拿起武器,随着罗艺,将本阵朝前提了一步,与督战队并成了一线。 瞧见中军大旗向前移动,幽州军的士气顿时高涨起来,一时间,挽回了不少颓势。58 第三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幽州大战(十七) 时末。 阳光照在桑干河上,河面泛起金光。 傅家坡,两个时辰前,雄阔海率领的陌刀营驻扎在此,一方面是为了拱卫三里外的高畅军本阵,另一方面是作为预备队,随时做好准备以便让高畅调遣到前线去。 雄阔海的陌刀营被调遣到前线后,傅家坡的营地已然为之一空,然而,在未时时分,一只五千人的步骑混合部队出现在了这里,他们打着幽州军的战旗,领军之人正是幽州总管罗艺之子少年将军罗成。 这五千人的步骑混合部队中有三千骑兵,两千步卒,全是身经百战的幽州悍卒,在三千骑兵中,又有一千多重装铁骑,分别由罗艺的幽燕十八骑统率,他们一人率领一百骑或数十骑,在罗成帐下听令。 所谓的幽燕十八骑,乃是罗艺所收的义子,个个武艺精湛,骁勇异常,若有战损,随时都有入得罗艺法眼的幽燕健儿加入进来,故而,十八骑的人数一直没有变化过。 身披数十斤的重甲,骑在披着马凯的战马上,远远眺望对面的高畅军本阵,就算是像幽燕十八骑这样饱经战火洗礼,视死亡如无物的壮士,心中仍免不了激动万分,敌酋的脑袋,无疑最为吸引武将们的目光。 从傅家坡到高畅军的本阵,相隔的距离大概有三四里,这三四里的路程基本上是一马平川,低矮的野草这儿一丛,那儿一窝,在原野上随风轻轻摆动。 不远处。就是滚滚东流的桑干河。站在傅家坡地坡顶上,能清楚地瞧见浑黄地河水像一条巨龙一样咆哮着奔流而下。 高畅的指挥所位于一个小山坡上,山坡下是一只两千人的军队。这两千人乃是高畅地直属亲兵,号称天下第一军的羽林军,根据线报,高畅军的本阵现在除了这两千人之外就再无别的军马了,只要能突破这两千人的阻拦,大胜可期也! 罗成跃马上了山岗。阳光照耀在他的白袍白甲白马之上,在众将士地眼中,显得极其高大雄浑。 幽燕十八骑跟随在罗成身后,排成了一排,在他们身后,跟随着他们的直属重装骑士,所有的人全部准备停当,整装待发。 幽州军的军旗在风中猎猎飞舞。 在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再隐藏行踪了,这三里多的空旷地带,想率领数千人悄无声息地掠过,只能是天方夜谭。 所以。罗成干脆大张旗鼓地摆好阵势,准备以雷霆万钧之势彻底将当面之敌击垮。他相信,那个所谓的天下第一军绝对抵挡不住本方重装铁骑的冲击。 根据曹旦的情报,罗成知道,高畅地羽林军虽然骁勇善战,却全部都是步兵,一旦幽州雷骑,也就是这一千多重装铁骑冲了起来,除了同样的重装铁骑,就算是别的骑兵也无法直当其锋,更何况步兵乎! 再加上,地利也站在幽州军这边,三里长的平地,正好能让重装铁骑冲将起来,高畅所在地地方是一个低缓的小山坡,重装铁骑完全能利用战马奔跑地惯性冲将上去,这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罗成的计划很简单,先是以重装铁骑向敌阵发起攻击,摧毁高畅军的阵势,随后,跟随在重装铁骑身后的轻骑兵再将高畅军分割包抄起来,扩大战果,最后,紧跟在骑兵身后的步兵再步入战场,做一些善后和扫尾的工作。 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无须别的奇谋妙计。 瞧见幽州军的战旗突然出现在本方的腹心,高畅军难免会有些慌乱,罗成似乎能听见高畅军的士兵们在惊慌失措地大呼小叫。 战鼓声急促地响起,多少带着一些慌乱和惊惶。 “出击!” 罗成挥动手臂,高声大喝,纵马朝山坡下跃去。 在他身后,幽燕十八骑率领着重装骑兵缓慢却又不可阻挡地驰下山坡,十八骑作为箭头处在队伍的前方,紧跟着罗成,在他们身后,一千多重装骑兵排成一个扇面缓缓奔来,虽然,战马并未提速,只是在缓慢奔跑,不过,大地仍然不堪重负地抖动着,这抖动远远地传了开去,周遭连绵的山坡似乎也在摇晃。 重装铁骑下了山坡,在平原奔驰之后,一千多轻骑兵从山坡下疾驰而下,士兵们像边塞的胡人骑兵一样,只靠双腿夹着战马,挥舞着手中的长短武器,嘴里发出没有任何意义的怪叫,疾风一般紧跟在铁骑身后。 最后,出现在山岗上的乃是那两千步兵,他们非常清楚自己的工作,不过是为前面的骑兵打扫战场而已,因为知道最大的功劳与他们无关,所以,他们大多显得有些无精打采,阵型多少也显得有些杂乱,步兵的战旗在风中有气无力地摆动着。 两里了,还有一里多一点就抵达高畅军的阵地了。 罗成一马当先,白色的披风拉成一条直线拖在他身后,紫金冠下,黑发被风吹得向后打去,他紧闭着双唇,眼睛微微眯着,死死地盯着前方。 不愧是天下第一军,虽然有吹牛的嫌疑,对方的反应之快却也证明他们还是有一定实力的,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对面的敌人已经摆好了阵型,罗成瞧见大量的弓弩手位于阵前,看来,他们是想用箭矢阻挡本方的冲击。 兵虽然精,将却未必强! 在罗成看来,对方将领采取的并非最佳应对之策。 要知道,他们面对的是铁甲重骑,不仅马上的骑士身披重甲,头戴铁盔,将全身的要害都藏在铁甲里面,就连战马也是披着马凯的,一般的弓矢根本无法穿透这样的重甲,就算是强弩,三十步以外。对这些重甲骑士也造不出多大地伤害。至于进入了三十步,那时,他们了不起能够获得一发地机会。而那一发之后,他们就注定会成为重装骑兵马下的亡魂。 若自己是对方的主将,这个时候就会放弃掉山坡下地阵地,将步兵撤到山坡上,借助地势,一面居高临下对重装骑兵发起阻击。一面将拒马,鹿等障碍物搬出来,摆在骑兵的必经之路上,这样,也许能对这些重骑造成一点威胁。 或许因为身后就是主帅,那将领不能命令士兵后退,逼不得已才采取这个办法的吧? 嘴角不由泛起一丝笑意,罗成觉得自己的确很可笑。也许是因为胜利在望的原因吧?居然有心情站在敌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加速!” 罗成高喝一声,将长枪高高举了起来。 — 还有一里地距离,正是战马提速的好时机,一旦重装铁骑将速度提起来。那么,无论怎样厉害的步兵方阵。都无法抵挡他们的冲击。 照常理来看,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除非出现意外,没有任何步兵方阵能抵挡重装铁骑如此近距离的冲击,然而,这个世界,最不缺少的就是意外! 罗成的心在猛地往下沉,他能感觉到它像一块沉重地石头一样朝黑不见底的深渊跌落,一直往下,往下,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底。 这绝对是一个圈套,一个阴谋,一个陷阱! 对方是猎人,自己则是他的猎物,罗成仿佛瞧见了那个可恶的家伙嘴角泛起地微笑,在那笑容中,此刻多半充满了得意,原本以为这次突袭能砍掉对方的脑袋,洗雪自己当初单骑冲阵却无功而返地耻辱,没想到面对的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一里!准确地说,只是五百步,这五百步的距离,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在傅家坡和高畅本阵所在之间的这块洼地,从表面上看,是一块坚实而平坦的荒原,从傅家坡朝高畅本阵方向延伸过来,大概有两里多的原野的确是如此,它的土质坚硬,重装铁骑在上面奔腾没有一点问题,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然而,在靠近高畅本阵所在的那个小山坡的一方,大概有一里左右的距离,它的土质却没有这么坚硬,而是一片沼泽地,准确地说,是一片正慢慢朝着土质硬化方向发展的沼泽地,人在上面行走一点问题都没有,只不过脚踝会陷在淤泥之中,让你行走困难,仅此而已! 但是,要是骑着战马在上面行走,就是一个大问题了,不要说驱马奔腾,就是慢慢驱赶着战马行进,也是困难重重,最后人仰马翻了事。 更何况是幽州军的重装铁骑,又是这么快的速度冲过来,那结果可想而知。 战马的四蹄在疾奔中一旦打滑,毫无例外地,只能是马失前蹄,身披数十斤重的马凯,又深陷在淤泥之中,自然是无法翻身,而且,大部分战马在摔倒的时候要不前蹄骨折,就是马颈项受伤,它们除了躺在泥地里,长声悲鸣之外,就再也做不了别的什么。 马上那些同样身披数十斤重铁甲的骑士,他们比自己的坐骑更惨,一旦摔下马背,非死即伤,有的被自己的战马压在身下,瞬间毙命,这算是好的,有的要惨一些,脖颈折断之后,呻吟了一番方才死去,那些断胳膊,断脚杆的更是不计其数,呻吟声像一道悲情的交响乐在原野上空久久飘荡。 也有运气好的,从马背上摔下之后毫发无损,然而,就算他骁勇异常,身披数十斤的重甲,在深可陷足的淤泥之中,你还能寄望他们做些什么呢? 他们一个个神情迷惘,呆呆地站在原地,或如行尸走肉一般在淤泥中挣扎前行,视野之中,尽是同袍的惨况,这一切,让他们的目光充满了茫然,毫无焦点可言。 紧跟在重装骑兵后的轻骑兵瞧见了这个情况,他们慌乱了起来,有的勒住马缰,想使战马停下来,有的则不停地鞭打战马,想使战马转向,从一侧抛开。 然而,他们为了抢得功劳,实在是跟得太紧了,前方的虽然想停下来,后面的却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晓得快马加鞭,闷着脑袋往前疾奔,于是,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人生就是如此,往往在得意和失意之间流转! 罗成身下的坐骑乃是一匹千里驹,一匹有灵性的战马,它虽然前冲的速度极快,冲进这片沼泽地之后,却奇迹般地没有跌倒。 它的步子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由极快变成了极慢,像耍杂技,又像跳舞一般七扭八扭地,最后,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他距离前方严阵以待的高畅军的阵线不到一百步。 罗成勒住马缰,回首望去。 他忍不住银牙紧咬,虎目含泪,握着枪杆的手青筋毕露,枪尖在风中不停地抖动,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幽州军最为强大的依仗重装铁骑就已损失殆尽,从此在这世上再也不复存在。 “噗!” 胸中一阵热血翻涌,最终,罗成终于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那血迹落在战马的身上,一团殷红溅在白色的毛发上,分外惊心。 要是自己当初能先了解这里的地形就好了,要是自己不这样托大,先派小股轻骑发起试探性进攻就好了,要是. 然而,这个世界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 罗成扭转视线,目光落在前方那些正慢慢朝这里行来的高畅军身上,他们的工作非常简单,不过是收割那些无力反抗的敌军的脑袋而已! “喝!” 罗成大喝一声,双腿猛夹战马的马腹,那匹白马艰难地将四蹄从淤泥中拔了出来,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怪异的姿势朝高畅军缓缓移来的阵型迎去。 事已至此,唯死而已! 罗成将长枪夹在肋下,枪尖笔直地对着前方,他的头昂得高高的,姿态一如既往地骄傲,在那一刻,他就像是一个人在面对全世界。 对面的高畅军停下了脚步,在军官的一连串呼喝声中,一些弓弩手从阵中踏了出来,弩箭上弦,黑色的,闪着寒光的弩箭箭头对准了慢慢驱马朝他们行去的罗成。 这一刻,乃是夏国五凤元年(公元618)五月二十一日,申时一刻。58 第三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幽州大战(十八) 畅一路行来,士兵们纷纷闪在一边,向他行着军礼,眼神中充满了狂热和敬仰,对在厮杀场上拼命的将士们来说,最能够让他们依靠以及全心全意跟随的无非是战无不胜的统帅,更何况,这个统帅头顶上还闪耀着神灵的光环。 只是略施小计,将士们根本不需要奋力厮杀,就获得了一场大胜,对此,他们还能再奢求些什么呢? 对他们来说,唯一的遗憾,或许是因为战功来得是太容易了,使得他们没能过上厮杀的瘾罢了! 幽州军的重装铁骑几乎全军覆灭,一大半在冲阵的时候马失前蹄,随着疾驰中摔倒的战马一般摔在泥地里,死于非命,剩下的那些人身上或轻或重都带有伤,面对高畅军的逼近,一本书转载文学网16k.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偶尔有几个反抗的家伙,也很快被士兵们制服了,掀不起半点波澜。 至于跟随在重装铁骑身后冲阵的轻骑兵集团,除了冲在最后面的少部分骑士见势不妙,反应及时,得以逃脱之外,大部分骑士都已跌下了战马,有的冲进了沼泽地里,和重装铁骑那些家伙纠缠在了一起,有的则跌倒在沼泽地外,同样没有什么好下场。 不过,这些轻骑兵由于没有像重装铁骑那样身披几十斤的重甲,他们的损失无疑要轻了许多,就算是从战马上摔跌下来,却还有不少人拥有战斗力,只不过,面对如此巨大的打击。就算他们仍然有战斗力。战斗意志却也丧失了不少,高畅军逼近之后,许多人都放下了武器。失魂落魄地选择了投降,少数人选择了反抗,在高畅军的围攻下,也很快就被砍下了脑袋,高畅军地士兵们不慌不忙,砍脑袋地动作也不疾不徐。就像田地里收割庄稼的农夫一般,极其悠闲自在。 位于最后方的那两千步兵,还没能靠近战场,瞧见前方冲阵地骑兵全军覆灭,他们不由齐声发出一声大喊,扔下武器,脱下身上的盔甲,没人任何人组织。却极其默契地同时撒开大腿朝后跑去,瞬息之间,烟消云散,军中的那些军官们并没有下令阻止。行使军法,制止士兵们的溃逃。他们也裹抰在溃军之中逃跑了。 虽然还没有打扫战场,但是,敌军的损失是惨重的,本方地损失则是微乎其微的,除了有几个士兵伤了胳膊,有几个士兵在淤泥里崴了脚脖子外,高畅军没有一个人阵亡,如此大胜,没有一个历史上的名将能达到,而这一切都出自于高畅的神机妙算,这让底下的这些士兵们如何不将他敬如神明啊! 正是因为山坡下有这么一片沼泽地,高畅才将指挥所放在了山坡上,为了掩饰这片沼泽地,他命人在沼泽地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干土和细沙,使得从外表上看来,这块地方和一般的泥地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后来证明这些动作都是多余的,一场大雨下来,把所以地伪装都冲走了,也正是因为这一场大雨,使得那些正常的泥地和那片沼泽地在外表上的区别不大,罗成也因此上了这么一个大当。 曹旦对自己不忠,且和幽州军方面一直有联系,这一点,高畅通过监察司的工作是心知肚明地,只是,由于曹旦非常小心,高畅并不知道他和幽州军方面具体的行动计划,也不知道他究竟会如何行事。 所以,高畅将曹旦部派到了右翼,位于董康买之后,就是想看他会耍什么花招。 有曹旦在右翼,罗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地好机会,换位思考,要是高畅处在罗艺的那个角度,也会选择高畅军的右翼为主攻方向。 因此,当曹旦派人向高畅回报,说是右翼战事顺利,大军的推进很快时,高畅就知道其中一定有猫腻。 很快,通过另外的秘密渠道,高畅就知晓了董康买全军覆灭,曹旦部无影无踪,幽州军在本方右翼集结,开始朝本阵突进的消息,而这些都是在高畅的计划之中。 刘雅和高雅贤部很快击溃了左面之敌,随后,在向幽州军本阵推进的途中陷入了胡人精骑的包围,这并不在高畅的计划之中。 不过,高畅并没有慌乱,而是将计就计,将所有的预备队,包括驻扎在傅家坡上的雄阔海的陌刀营都增派到了中路,表面上,是为了行险一搏,希望能通过中路强攻,尽快击溃幽州军的本阵,为此,就算本方的指挥所防御空虚也在所不惜。 实际上,他是在给幽州军的罗成部一个信号,来吧!我这里没有任何防护了!要想捅我一刀,那就快点来吧! 罗成果然如约而来,最后,事情就像高畅所期望的那样发生了。 高畅翻身下马,深一 一脚地在淤泥中行了两步,最后,站定下来。 在他身前,立着一个奇怪的雕像,一人一马,昂首而立,全身像刺猬一样插遍了羽箭,之所以所是奇怪,乃是因为这一人一马身受如此多的羽箭,早就魂飞极乐了,然而,战马却依然站立在淤泥之中,不曾摔倒,那人也昂然坐在马背上,纹丝不动。 淤泥没到战马的四蹄直到膝盖之处,或许是因为这样的一个原因,身上插满箭雨的战马才没有摔倒吧? 罗成之所以没有从马背上摔下来,却不能不说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了,罗成的脸上,是唯一没有插着箭矢的地方,在他双眼中,充满了愤怒,是的,即便是已经死透了,那股愤怒仍然在他圆睁的双眼之中挥之不去,或许是因为这股强大到了极点的愤怒,他的身体才昂首立于马背之上,屹立不倒的吧? 在史书中,并没有罗成这个人,他出现在说唐等野史演义之中,在演义里面,罗成和父亲罗艺决裂,进入了瓦岗军中,后随瓦岗众将投靠了李唐,认李世民为主,得罪了建成,元吉两兄弟。 在李建成和李元吉讨伐刘黑的战斗中,他被两兄弟阴了一把,不得不率领少量轻骑去冲击刘黑的大营,被刘黑和苏定方设计引到淤泥河中,战马陷入淤泥河里,被弓箭手万箭穿心射死。 高畅所处的这个时空非常奇怪,出现了雄阔海,罗成等演义上才出现的人物,然而,事情的走向却没有像演义所写的那样,还是和真实历史相差不大,高畅这只蝴蝶对这个时空造成的影响,还只局限在河北一地,整个天下大势并未有太多的改变,还是在按照原来的诡计向前发展。 演义上,罗成被万箭穿心,射杀在淤泥河中,在这个现实的时空中,他的死法与演义上所写的大致相同,不能不说是一种奇怪的巧合啊! — 经历过多次转世,高畅也曾在唐以后的时空待过,所以,他才对李世民,李靖,徐世绩等人有印象,不过,也只是这区区几人而已,唐代历史的真实走向,以及演义上的人物故事,他都已记不清楚了,自然对原来的时空中是不是真有罗成这个人?对演义记载中的他身死在淤泥河中等事情一无所知。 一个野心勃勃的首领,自然希望手下的文臣武将越多越好,如有可能,高畅也希望将罗成收服,毕竟,他也是员难得的猛将,擅长指挥骑兵作战。 可惜,要想收服罗成,就必须放过罗艺,罗艺其人,极其桀骜不驯,在幽燕一带,威名远扬,部下的那些将官又多是他的心腹,若真的将罗艺收服,该如何对待呢? 将其闲置? 恐其心生怨意,时日一长,必定心生反意,到时恐得不偿失。 将其重用? 先不论他能不能很好地融合在自己的军政系统之中,这样一个大神摆在这里,使用起来也不放心,若是已经平定了天下,倒也不妨,他无论如何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毕竟,现在仍然是诸强争霸的乱世,有这么一个不稳定的因素在内,吃不消啊!一个吃了败仗不得不投降,资历又这么老的家伙,他难道能真心臣服高畅这个年轻人? 记得历史上窦建德捉住了徐世绩,使用怀柔之策,希望能收服徐世绩,而徐世绩是怎样对待他的,居然不顾自己老父的安危,反而阴谋叛乱,想要置窦建德于死地。 窦建德对当时的徐世绩而言,是极其强势的,而现在自己之于罗艺,所谓的威势,还有所不如,罗艺在归唐之后,甚至敢在李唐的腹心关中起兵反叛李世民,谁又能本书转载文学网担保他投降高畅之后,不会起兵反叛呢? 可能连真正的神灵也无法担保吧? 因此,罗艺留不得,就算投降也要砍下他的脑袋,和高畅有杀父之仇的罗成也就不可能臣服于高畅了,如此,也只好杀了。 虽然,有一些惋惜,却不得不如此啊! “来人啊!好好将他收殓,待战后将其厚葬!” 高畅扔下这句话后,重新上马,率领自己的一千亲卫以及从南岸调来的数千辎重兵朝前方疾奔而去,现在,他要亲临前线战场,对罗艺发起最后的攻击。 然而,在他身后,桑干河的南岸,笼火城已经快被高开道所攻破了,自己的后路,即将被幽州联军所截断!58 第三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幽州大战(十九) 阳光照耀下,笼火城的城头上激战正酣,攻守双方的士地堆在城墙上,为了一寸一寸的地盘奋力厮杀着,数千人纠缠在了一起,杀声震天。 总的说来,战况对高畅军这边来说是极其不利的,高开道的前锋部队已经攻上了城楼,并且占据了好几块立脚之处。 敌人的援军正源源不断地通过那些立脚处爬上城楼来,城头上的敌军越来越多,他们抢占的地盘也越来越大,高畅军虽然仍在奋力拼杀,死战不退,然而,却也不断地被敌人逼迫得向后退去,眼看就要被赶下城头了,如今,也仅仅只是在勉力支撑而已!看样子,溃散之期不远矣! 战争是复杂的,能否获得胜利有许多因素,然而,将领是否勇猛,士兵是否强悍,兵力是否比敌人要多,这样条件依旧是关键的,在双方主帅的谋略和指挥水平大致相当的情况下,尤为重要。 管文向是管平的侄子,管家在平原虽然是望族,却也当不得郡望之名,尤其因现任家主管平热衷于商贾之事,更是被其余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所诟病。 虽然,那些世家大族同样在做生意,不过,都是选一些代理人摆在台面上,本族子弟是不会轻易出面的,像管平这样亲自上阵做生意的家伙无疑是个怪胎,自然被大多数世家子弟所不耻,管文向是管平的侄子,自然也被其所连累。 后来,管家投靠了高畅。随着高畅的势力扩张。管家也风生水起了,管平进入了政事堂,管家参与了官府的许多作坊和生意。在其中占了不少份子,管家子弟也多在高畅阵营中效力,这一下,那些原本对管家不屑地目光中又多了一丝嫉妒。 管文向就是在这样地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作为管家下任家主的最佳候选人,他一向极其严格要求自己。不管做什么,都争取获得第一,在讲武堂学艺时,由于他从小就熟读兵书,且一直跟随家中地武士练武,因此,在他那一届以第一名毕业。 可惜,他从军的日子尚短。今日,还是第一次独当一面,虽然,他按照兵书和学堂上学来的知识按部就班地指挥着守军抵御敌军的进攻。然而,缺乏实战的他对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局势并没有灵敏地嗅觉。指挥过于教条而缺乏灵便。 和管文向相比,高开道并没有读过几本兵书,他连西瓜那样大的字也不识一箩筐,他指挥部队作战的能力全是在战场上学来的,是几次从尸山血海中活下来后自然而然地懂得的。 他这个人,在战场上指挥部队作战,全靠的是直觉,打仗的方法也来自于最初的流贼生涯,毫无章法可言,只知道该拼命地时候拼命,该逃跑的时候逃跑。 而现在,他非常清楚,是该拼命的时候! 既然已经决定强攻笼火城,吃下这块肥肉,那么,就不要怕部队损失惨重,只要能攻下储存着大量战略物资的笼火城,付出一些代价是完全值得地。 在高开道的部队中,大部分将官都是当初跟随他从豆子炕北上来到渔阳郡地老臣子,他们的作战风格和高开道类似,该拼命的时候就悍不畏死了,因此,就算一开始受到了守军强有力的抵抗,城墙下尸横遍野,他们仍然率领着士兵奋不顾身地采取蚁附的战术朝城头上爬去,很有点不死不休的味道。 高开道的大军共有五千人,而笼火城的守军有三千人,按照一般的情况,只要城外的攻击部队人数不在城内守军的五倍以上,就不容易攻下城池了。 如此说来,高畅军的兵力守城应该绰绰有余。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要知道,驻守笼火城的这三千高畅军只是辎重兵而已,大部分是从各地民团征召而来的精壮,小部分是从正规军中淘汰的老弱,他们的战斗力值得怀疑,特别是那些才征召入伍的精壮,他们从未在战场上见过血,真的上了战场,接触了生死,状态可想而知。 最初,凭借城墙的掩护,用弓矢,石块等物攻击爬墙的敌军,他们还做得有声有色,一旦被敌军从云梯上爬到城楼,形成短兵交接,面对面地厮杀作战时,他们就乱了方寸。 战斗意志这东西非常的复杂,就像六月天的天气,时常变幻不定。 最初,在管文向和神官们的鼓动下,那些辎重兵还能鼓起勇气来抵挡敌人的进攻,自以为在神君的庇佑下,不管敌人的进攻有多么凶猛,都会被他们所粉碎。 上了战场后,瞧见相熟同袍成为了冰冷的尸体,他们的想法又变了,毕竟不是天天接受神教宣传教育的正规军,神君在他们心上的重量远远比不上死亡,只不过,这个时候他们依然没有后退,很简单,一旦成为逃兵,他们被抓住之后会被砍下脑袋,家里的田地会被没收,家人也会被判服劳役,没到最后关头,他们不会 跑。 而所谓的最后关头是什么呢?那就是感觉失败在所难免,战败已成定局的时候,这个时候,他们就会想为什么我要千里跋涉来到幽州这个苦寒之地打仗?我就这样死在这里,不是太没意思了? 当大部分人都这样想的时候,溃散也就难以制止了,对那些家伙来说,在那个时候,他们的命才是最为紧要的,别的一切也就再也顾不上了。 申时三刻,对笼火城的守军来说,最后的关头马上就要来临了! 高开道抓住了管文向指挥上的破绽,动用了最后的预备队,他的五百亲兵组成了敢死队向守军防守最薄弱的那段城墙发起进攻,很快,就如愿以偿地爬上了城头。并且站稳了脚跟。得以接应后续的部队继续跟上。 管文向忙把预备队派到那段城墙上去,想把敌人赶下去。 然而,他这个计划过于想当然了。他应该稳稳压住阵脚,使得敌军只能占据那一段城墙,不能继续向前之后,再向敌人发起攻击,把久攻无进展因此疲劳不堪地敌军赶下去,而不是在没有稳住阵脚地时候就展开攻击。 最后。他不但没能将敌人赶下城头,由于没有预备队了,更多的敌人从别的地方爬上了城头,赶得守军节节后退。 没有经过严格训练,也没有经过残酷战斗地军队,仗着一时的血气之勇也许能喷发很强大的战斗力,然而,他们并不能持久。一旦血气之勇消失,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城墙上,守军在节节后退,高畅军的战旗大多被敌人所砍倒。越来越多的高开道的大旗在城头上竖立起来,在阳光照耀下迎风招展。这情况让越来越多地守军将士们绝望起来,他们的战斗意志直线下落,就快接近临界点了。 — 作为守将的管文向同样也绝望了! 在那些家伙眼中,自己终究是成为了纸上谈兵的赵括,这一次,自己多半会成为别人嘴里的笑料,恐怕会被那些家伙谈上一些时间吧? 管家的人?居然想做功名马上取的将军?不自量力!他们,还是去做生意这门有前途的职业吧! 管文向紧抿嘴唇,牙齿咬到了嘴皮上,嘴皮被咬破后,露出一丝殷红,痛吗?他全然不晓,如今地他,胸中就像有一股烈火在燃烧,炙烤着他的心脏,让他难以忍受! “杀!” 他高吼一声,率领着身边的十来个家兵迎着渐渐后退的人流逆流而上,朝前方杀将过去,他将横刀舞得像风车一般,人如疯虎,神情癫狂。 他和家兵加入战团之后,暂时止住了颓势,然而,这就像人临死之前地回光返照而已,在别的地段,已经有人放下武器开始向后逃跑了。 一只苍鹰在城头上空盘旋,它时而高飞,时而低掠,一双淡漠无情地双眼,冷冷地注视着大地上的这一场杀戮,对苍鹰来说,这或许是他所难以了解的事情吧? 在数十里外,桑干河的南岸,另一场杀戮游戏同样在如火如荼地上演。 高畅军摆出一个圆阵,数千人密集地挤在一个小山坡上,小山坡实在是太小了,容不下几千人同时立足,有相当一部分的士兵站在山脚下,他们将长枪插在身前,枪尖斜斜向上,形成了一道长枪林,对准了在枪阵外围来回疾驰的胡人精骑。 在长枪兵的后面,弓弩手排成了一线,相比于长枪兵组成的长枪林,他们发射的弩箭更令胡人精骑忌惮,使其不敢大张旗鼓地靠近。 最初,在刘雅部和高雅贤部付出一千人牺牲的代价靠拢在一起,在这个小山坡组成圆阵后,胡人的骑兵曾经向圆阵发起过攻击,那次攻击的兵力在两千以上,算得上是一次强攻,他们希望能冲入圆阵之中,将圆阵撕开,然后,大部队再冲杀进去,将高畅军彻底分割开来,将其歼灭。 然而,那两千人在冲阵的时候,吃了一个大苦头。 刘雅和高雅贤将两只部队里所有的弓弩手都组织在了一起,把他们派到前线,位于长枪兵之后,在胡人骑兵发起攻击时,从长枪兵后面突然踏了出来,向冲阵的骑兵发起了攻击。 弓箭手也还罢了,一般的弓箭手在三十步**出的弓箭才具有一定的杀伤力,当然,箭矢一旦变成了密集的箭雨,那杀伤力还是可观的,即便如此,它们也比不上强弩的杀伤力,而高畅军,对强弩的广泛运用当为天下豪强之首,就算是隋军的精锐禁军,恐怕也不像高畅军那样装配如此多的强弩。 这是因为高畅的军械所采用的是流水化作业,工匠的待遇非常之高,不像一般的势力那样,将其视为贱户,一方面需要他们效力,一方面又看不起他们,粗鲁地对付他们,在这样的情况下,工匠们的工作热情自然热情高涨,再通过先进的制造工艺,先进地工作程序。产量自然众多。高畅军 装配也就在一般军队之上了。 在强弩的打击下,位于精骑前方作为箭头的那队骑兵几乎损伤殆尽,待他们付出巨大牺牲冲到长枪阵前时。弓弩手们已经有条不紊地退到了阵中。 因为幽州军骑兵厉害,在北上之前,高畅军想了许多办法来对抗敌人骑兵地冲击,这长枪阵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所采用的长枪不是一般的长枪,而是特意用来对付骑兵的长枪,远比一般的长枪要长。枪杆也粗壮了不少,在使用的时候,乃是两人共用,一人位于枪杆之下,单膝跪在地上,枪杆放在肩头,另一人位于其后,紧握长枪。将枪杆地一头深深地扎在泥地里。 这个战术曾经试验过许多次,改善到了没有办法改善的时候,才在军中推广,据军机处的那些大人所说。这长枪阵除了对幽州军的重装铁骑没有办法外,在弓弩手的配合下。绝对能抵抗一般的轻骑兵发起的攻击。 让长枪兵独自面对冒着箭雨冲到阵前的敌人后,弓弩手退到刀盾手地后面,开始了自由抛射,覆盖远方,想要截断敌军后续部队的增援,这次攻击的战果虽然比不上最初的那次齐射,却也对敌人造成了一定地杀伤。 面对着密密麻麻,明晃晃的长枪林,有些战马不由放慢了速度,不管身上地主人如何驱使,它还是在长枪林前停了下来,就算是一匹马,也是不想自寻死路的。 当然,还是有勇敢的战马没有减速就冲了过去,然后,被长枪扎成肉串,哀鸣着倒地,它身上的骑士也不由自主地摔了下来,有的就此身死,有的则从地上爬了起来,挥舞弯刀,想要冲杀进去。 这时,位于第二线的部队就冲了上来,他们同样使用的是长枪,只是这长枪不是先前那种用来对付战马冲阵的长枪,它的枪杆要短了许多,也细了许多,士兵从第一排的士兵让出来的通道冲出去,将那些才从地上爬起来还有些昏头昏脑的家伙们扎成了肉串。 当然,位于第一线的长枪兵也不是毫无损伤,在敌骑的冲击下,还是不少人非死即伤,毕竟,高速冲刺的战马所形成的冲击力也是不可小视的。 总的说来,高畅军的圆阵挡住了敌骑的冲击,两千胡人精骑只有一千多人得以全身而退,那些家伙位于后方,见势不妙,得以改变行进方向,转身逃了回来。 而高畅军也损失了不少第一线的长枪兵,若不是这些士兵久经训练,对高畅的信仰忠贞不二,不惧牺牲,他们早就在胡人精骑的冲击下败下阵来,毕竟,两千多骑兵同时发起冲锋,那声势之巨大,就算是这些身经百战的战士也是很少得见的。 吃了个大亏后,这些来自大草原的敌人放弃了继续强攻的打算。 他们应高开道之约来此,是为了发财而来的,为了汉人的利益去抛头颅,洒热血,无疑是一件很傻的事情,草原上的好汉虽然并不害怕死亡,却也不会愚蠢如斯。 何况,这一万胡人精骑是好几个小部落共同联合起来的,势力最大的一个部落也不过出了两千兵而已! 因为是联军,自然各怀心思。 草原上的战争是残酷的,若是部落的精壮在战争中损失惨重,日后,回到草原上,难免会被别的部落驱赶,失去水草肥美的草场,更惨的是很有可能灭族,族人成为胜利者的奴隶,再无翻身之地。 有着这样的顾虑,头人自然不愿强行进攻高畅军的圆阵,要是早知道敌人的防御如此森严,他们也不会强行发起那次进攻了。 先前为了争功而主动率领本部人马出击的头人现在已经后悔不迭了,他双眼一阵血红,在联军会议上,一直鼓动大家发起全力进攻,其他那些部落首领不是蠢蛋,自然对他的提议不置可否。 虽然,如果全力进攻对方,很有可能突破对方的防御,全歼敌军,但是,这样的话,他们手下又还能有多少儿郎在这次攻击中活下来呢? 反正,自己等人只需要拦住面前的这股敌军,使其不能向中路靠近,一旦有援军来此,顺便牵制住对方的援军就算完成任务了;再加上,只要我们这些人出了兵,那些汉人就不得不财帛美人送上,如若不然,拿刀去抢就是了,又何必多做牺牲呢? 这些胡人头领不知道的是在刚才那次攻击中,高畅军的强弩所用的箭矢差不多已经消耗干净了,若是没有强弩压阵,单靠长枪兵是挡不住骑兵的全力冲击的,他们的决定相当于救了刘雅和高雅贤部残存的四五千人的性命。 战争就是如此,有时候决定胜负的因素只是运气而已!58 第三集 第一百四十章 幽州大战(二十) 路战场上,为了挽回逐渐烂的战局,罗艺率领两千战场,随着中军帅旗的前移,暂且止住了颓势,幽州军在高畅军强有力的攻击下不再往后退缩,敌我双方在方圆十里左右的原野上展开了殊死拼杀。 在罗艺率领的两千亲卫中,有着一百多名骑兵,然而,在已经形成混战的战场上,这一百骑兵派不上多大的用场。 最初,罗艺也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挥舞着马槊,在骑兵亲卫的簇拥下,冲入了敌阵之中,然而,他尚未杀得几人,战马的前冲之势就已受阻,他感觉自己就像深陷在泥潭之中,不得前进一步,也无法后退,无数杆长枪向他扎来,他左格右挡,却也无法遮挡得住,虽然有甲冑的防护,并没有受太大的伤害,然而,却也被那些骁勇善战的悍卒打下马来,要不是几个亲卫抢救得及时,他极有可能就此毙命。 在他身后的那些骑兵最后也和他一样,不得不舍弃战马,下马步战。 骑兵若是没有空间冲杀起来,一旦陷入敌阵之中,也就成为了敌人上佳的靶子,故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舍弃战马步战也就成为了唯一的解脱之道。 罗艺今年四十不到,也算是正当壮年,作为一个从底层拼杀起来的武将,他的武艺自然不凡,一把马槊使得是有章有法,力大招沉,一般人很难抵御,再加上,跟随在他身边的亲卫皆是百战勇士。战斗力远比一般士卒悍勇。因此,在这股生力军加入战场之后,高畅军的攻势有所减缓。 从高空往下望。战况方一览无遗。 雄阔海率领地陌刀营在幽州军地左翼狠狠地砍出了一条大口子,所向披靡,无人能当,一部分高畅军跟随在他们身后像钉子一样狠狠地扎进了敌阵之中,当面直抵就像被洪水猛烈冲击的堤坝一样,几成溃坝之势。 而在幽州军的右翼。罗艺率领两千亲卫地加入不仅抵挡住了高畅军的进攻,并且隐隐有反攻之势,高畅军的阵型有所松动,虽然不情愿,却也身不由己地在往后退缩。 在主战场之外,管小楼的骑兵部队和薛万钧率领的幽州铁骑拼了个旗鼓相当,一时之间,谁也吃不下谁。不管是战马还是骑士,双方都已疲惫不堪,只是在勉力交战,看谁先坚持不下去。战斗的激烈场面比起最初已经大大不如了,看这样地情况。他们对主战场的影响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主战场若是分出了胜负,在他们之间才能决出胜者。 为了抵御幽州军的反扑,崔正把所有的预备队都派了上去,他并没有把他们派到雄阔海那面去,崔正相信,就算雄阔海和他手下的陌刀营没有援军的支持,也能很快打开局面,击溃当面之敌,而只要有预备队支援的前线部队能够挡住罗艺的反扑,使其不能穿透本方地防线,那么,相持下去,幽州军一定会先行溃败。 在高畅军平时的训练中,分外讲究阵型,甚至有阵在人在,阵散人亡的说法,在部队的训练中,他们对个人英雄主义并不称道,团体作战才是治军地真正王道。 在冷兵器作战的时代,讲究地是将是兵之胆,什么样的将领带出什么样的兵,而一旦将领在战阵中身亡,中军大旗被砍倒,士兵们就会立刻作鸟兽散,而高畅军却并非如此,主将若是阵亡,就由副将打着自己的旗子,继续指挥战斗,副将阵亡,就由校尉接替,一级一级往下推,绝无溃散之虞。 幽州军的正规兵团虽然也受过严格的训练,也讲究阵型,不过,远没有到高畅军如此严苛的地步,况且,他们平时接受的训练也大不相同,比如,薛家兄弟的本部人马就是在按照薛氏兵法在练兵,而罗艺的本部人马所接受的战阵训练又不一样,因此,在大兵团作战时,由于战法的不同,战阵的转动总显得有些阻滞,不如高畅军那般灵便。 再加上,在现在的幽州军中,还有好几万才征召入伍的精壮,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机会进行训练,更是完全不懂战阵的配合之道,在老兵和军官的帮助下,若是没有遇见敌人过于强硬的攻击,打打顺风仗什么的,他们还是能够胜任,可是一旦情况对本方不利,打起逆风仗来,那情况就可想而知了。 位于战场的后方,崔正能清楚地观察整个战局,因此,他的决定并没有什么错误。 雄阔海所率领的陌刀营仍然在敌阵之中突进,若不是在后面有督战队的战刀压阵,敌人恐怕早就开始溃逃了,就算有督战队在压阵,崔正相信,只要再给对面之敌加一点压力,超过他们能够忍受的限度,已经失去了阵型的敌人多半就会形成溃 了。 而有了预备队的加入后,前线部队终于抵挡住了罗艺的反扑,战线暂时僵持在中央一线,不过,若是敌军的左翼在雄阔海的猛攻下发生了溃逃,他们的右翼自然也会受到牵累,到时,那些家伙究竟还会有多少战斗意志存在呢?值得怀疑! 罗艺虽然身处在战局之中,也和崔正一般,感到了战况发展下去对幽州军不利,然而,他依然坚信最终的胜利属于自己。 坚持! — 是的,只要坚持下去就行了! 这个时候,笼火城多半已经被高开道攻下了,那些从大草原来的蛮夷现在也应该解决了侧翼之敌,罗成这个时候恐怕也砍下了高畅军的中军大旗,再等一会,等到那些消息传到前线来,面前这股气势汹汹的高畅军自然就会向后溃逃了。 不过,说实在的,这还真是一直强兵啊! 幽州军也算是天下少有的强兵了,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仍然不堪对方一击,此次若是大胜,眼前这只军队的主将一定要将其收服,让他为幽州练军,有了强大的幽州铁骑,再加上战无不胜的步兵方阵,再夺得河北膏肓之地,那个时候,罗氏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开辟万世之基业啊! 若是占据幽州一地,投靠李唐当不失为上策,若是连河北也占据了,那么,再选择投靠李唐就不现实了,不要说自己的那些手下到时会不愿意,就连李唐恐怕也不会对自己放心,就算自己真心投靠,恐怕也逃不脱身死族灭的下场。 就在罗艺浮想联翩之际,有人在战场上瞄上了他。 最初,罗艺身先士卒杀入了高畅军阵中,逼得高畅军的阵势不断向后退,后来,战局稳定下来后,他的亲卫们自然把他架下了战场,毕竟,罗艺身上那套盔甲太华丽了,一看就是个大人物,就算是敌军中的一个小卒子,都会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想砍下他的脑袋换取自己的功名,若是罗艺在战场上有所损伤,幽州军也就彻底地完了。 知道亲卫们的想法,罗艺并没有执意上到第一线去,不过,他仍然站立在第一线的后面,使得幽州军刚刚才提起来的士气不致因为他的后撤而下降。 马拐子的视线一直在幽州军那面中军大旗下的罗艺身上流连,虽然,他不知道那就是敌军主将幽州总管罗艺,却也知道那是幽州军阵中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要是能砍下那人的脑袋,将是一个莫大的功劳。 抛弃宋金刚,投靠高畅后,马拐子就一心一意想往上爬,他并不满意现在自己所处的这个位置。 虽然,他在高畅军的军衔不低,待遇也不差,获得了一个庄园,有五百亩永业田的赏赐,头上也顶着一个永丰伯的称号,算得上是贵冑人家,然而,他的野心不止于此,他还想爬得更高。 原本,他想依靠自己的军队获取功名富贵,然而,军队很快被高畅整编了,他虽然还是军队的主官,却不能像原来那样随意调动了,对军队的掌控权在新来的神官们的宣传下,也失去了大半。 军队必须按照规定的操典训练,这对马贼出身的他来说,是一个大难题,阵型?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过,为了往上爬,为了成为能够独挡一面的将军,他开始拼命学习,像海绵一样吸收各种新知识,虽然,对大字不识一个的他来说,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然而,青云直上,王侯将相的野望让他坚持了下去。 这是一个好机会,他挥动横刀,将一个倒霉的小卒子砍翻在地,视线偷偷地瞄着前面不远处的罗艺,他嘴里默默念叨着。 只要能亲手砍下那人的脑袋,自己一定能少奋斗好几年! “儿郎们,随我杀过去!” 马拐子高喝一声,率领身边的几十个亲兵猛地冲出大军的阵型,如同疯虎一般朝前猛扑而去,他们的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外。 幽州军已经习惯了高畅军依托阵势防守或攻击,没有料到有一小股高畅军会突然冲出来,一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马拐子和他的亲卫们很快冲破了幽州军的第一线,在敌军包围过来之前,冲到了罗艺所在的中军大旗之下。 马拐子双手紧握横刀刀柄,就像作揖一样,朝罗艺猛扑而去,在这一瞬间,在他视线中,除了那个头戴金盔的脑袋之外,再无一物。58 第三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幽州大战(二十一) “竖子!” 罗艺冷哼一声,随着这一声轻喝,胡须上下抖动,他缓慢而庄重地伸出手去,握住横刀的刀柄,只见白光一闪,横刀如一泓秋水流出鞘来,横立在当场。 不过是个贪恋战功的小杂鱼罢了! 在罗艺眼中,疯虎一般朝他扑来的马拐子不过如此而已! 为了战事的需要,他几乎将自己身边所有的亲卫都派到前线去了,现在,只有十来个亲卫守护在他身边,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相信自己会死在对面那个杂鱼手中。 罗艺将横刀抽出来之后,并没有移动身体向前迎敌,仍然神情傲慢地站立在原地,两个亲卫站立在他身侧,警惕地注视着前方,剩下的那十来个亲卫已经迎着马拐子等人冲了上去,在周遭不远处,瞧见这一幕的幽州军正急着往这片空地赶来。 与此同时,对面的高畅军也在将领们的驱使下,将阵型奋力朝这边推进,想要将战线推移过来,幽州军在奋力抵抗着,阻止对方的前进。 眼前的情况就是如此,在战场的最中心,那一片低矮的小山坡上,马拐子和他的几十个亲兵稍占优势,罗艺的亲卫虽然在奋力抵抗,却也只能将一部分敌军挡在山坡下,马拐子和十来个亲兵则摆脱了对方的纠缠,冲上了山坡的坡顶。 在山坡下,有数百个幽州军围了过来,准备救援他们的主帅,马拐子若不能在他们围上来之前。杀掉罗艺。砍掉幽州军的中军大旗,恐怕会凶多吉少。 在更远一点地地方,高畅军正缓慢而坚决地突破幽州军地阻拦。将阵线朝这边慢慢推进,不过,幽州军的抵抗是强而有力的,若等阵线推移到这个山坡上来时,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战事地关键就在于是马拐子能不能幽州军的援军上来之前杀掉罗艺。若是罗艺身死,中军大旗被砍倒,那时,幽州军就会失去继续作战的信心,溃败也就在所难免,马拐子也不用再担心自己等人的性命了。 “大帅!” 亲卫罗平轻轻喊了一声罗艺,罗艺回头望了他一眼,罗平的神色有些紧张。黝黑的脸上满是汗珠,一颗一颗,亮晶晶地顺着脸颊不断往下淌。 “是不是往后退一步?” 罗艺知道罗平并不是害怕,历经战阵的他完全算得上是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悍卒。他之所以劝罗艺往后退,纯粹是为了罗艺的生命作想。 罗艺摇了摇头。否决了罗平的建议。 在罗艺等人的身后,是一块低缓的斜坡,斜坡上野草丛生,并没有高畅军的存在,在斜坡地尽头,好几十个本方士卒正朝这里亡命奔来,只要退到他们中间去,性命当可无忧,然而,罗艺知道,自己万万退不得! 中军大旗就矗立在这山坡上,自己若是后退,中军大旗也必须后退,瞧见中军大旗后退,不明所以的士兵们心中难免会有一些想法,再也难以保障高昂的士气,若是被敌军所利用,高呼幽州军败了,那时,情况恐不堪设想。 人若是退了,大旗不退,难免就会落在那一小股高畅军手中,到时,大旗被砍,对士兵们的打击恐怕比大旗后退还要可怕,敌人也不是傻瓜,自然会大肆利用这个事件,到处传播他罗艺已经阵亡地消息,若不是主帅已经阵亡,大旗又怎会被砍倒呢?如此,就算他还活着,和死了又有何分别呢? 所以,他不能后退! 罗艺用一种不屑的目光注视着马拐子跳动地身影,马拐子大张着嘴巴,高声吼叫,由于过度兴奋,他脸上的五官仿佛挤到了一块,煞是好笑。 不过是个小杂鱼而已! 罗艺相信自己的本事,也相信身边两个亲卫的武艺,不过十来个小杂鱼而已,他们完全能抵挡住对方的围攻,甚至,有可能不需要援军的到来。 瞧着对面那个头戴金盔,身着亮晃晃的铠甲,神态威严的敌将并未后退,马拐子打心里觉得高兴。 那个脑袋,是我的! 他的喉咙里,咕噜地响了一声,狠狠地咽下了一大团口水,双眼似乎放出了光来,眼看就要靠近对方了,在即将进入双方的交战区域前,他放缓了步子。 如同和他心有灵犀一般,他身后的亲卫们同样放缓了步子,十来个人手持着横刀,长矛等长短兵器,非常有默契地散了开来,有几个人朝一边疾步行进,想从侧面绕到对方身后,将其包围起来。 对面的三个人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他们呈品字形站立,正迎风招展的中军大旗矗立在他们中间,任由马拐子等人将他们包围在山坡上。 罗平和另一个亲卫罗安都是跟随罗艺十年以上的老人,在罗艺还是一个小小队正的时候,他们就跟随在他身旁,当初那些同袍,现在还活着的除了他们,就再也没有别的人了,这些年,随着罗艺的官越做越大,他们亲自上战场厮杀的情况已经越来越少了,像现在这样被敌人包围起来,以寡敌众,面对面地厮杀,则更是罕见,眼前这局面不由让这三人回想起了十年前的场景。 似乎知道对方的心中所想,罗平和罗安两人相视一笑。 就让这些无耻之徒瞧瞧我等的战刀还利否! 罗艺眯着眼睛,冷冷地注视对面的马拐子,对方在大声咆哮,意图在气势上压倒他,这些小儿科的手段也在他面前摆弄,这小杂鱼也未免太看不起人了吧? 马拐子身边的这十来个人,都是做马贼时的老兄弟,马贼围着目标,就像狼群围着羊群。先是恐吓。再是威逼,使得那些目标惊恐失据,乱了方寸。茫然间,失去最佳的应对之策,随后被他们所击杀,这一套几乎无往而不利,只不过,现在看来。这一套对面前的这三个人并无丝毫地作用。 既然如此,就无须再耽搁时间了。 虽然,视线一直集中在对面那个目标身上,并没有仔细观察 情况,马拐子也深知,自己等人正深处在险境之中,快击杀目标,就大事不妙了! 他摆好了进攻的姿势。在他身侧,两个同伴则手持长矛随他一起,踏着小碎步,渐渐向前逼近。在他们身后,另有一人尾随压阵。 随马拐子一起围攻罗艺三人的士卒加上他共有十二人。现在,他们每四人组成了一个小队,按照长短兵器地配置,向对面的三人逼近,脚步在草丛中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战场上传来的喊声凄厉无比,极其渗人。 “杀!” 马拐子高喝一声,双手握着横刀,作势想要冲过去,然而,先行动的却是两侧的亲兵,两根长矛如毒蛇一般朝对面站立地罗艺扎了过去。 — 罗艺若是后退,身体就会撞到身后的旗杆上,无处可退;他若是格挡,马拐子就会乘他格挡之际冲将上去,瞧准他露出的空门,发出致命的一击。 罗艺并为后退,也未挥刀格挡,他的身子不退反进,微微一侧身,长矛的矛尖以毫厘之差从他身边扎了过去,他从两根长矛形成的空隙中闯了过来,正好对上马拐子,马拐子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就像冰冷地毒蛇一样紧紧地盯在他身上,他只觉面部一阵发麻,背心渗出一阵冷汗,冰凉冰凉的。 敌将的动作太快了,那身华丽的铠甲似乎一点也没有影响到他地行动,马拐子只觉得一眨眼,敌将就冲了过来。 “吼!” 马拐子低吼一声,现在不是后退的时候,他猛地挥动手中地横刀,朝前方砍去,他看不清敌将的动作,一切全凭的是直觉。 眼前白光一闪,马拐子怪叫一声,往后退去。 他只觉肩头一阵剧痛,虽然他躲得及时,躲过了当头一刀,肩头却被对方砍中了,血正慢慢从伤口中渗出,他顾不上瞧上一眼,仍然警惕地盯着前面那个敌将,就在他后退的那一瞬间,护卫在他身侧的其中一个长矛手已然像木桩一般倒了下去,被那人砍翻在地,另一人则丢下了长矛,急急地退了回来。 好厉害! 马拐子深吸了一口气,刚才那次交锋,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在一刹那间,他就损失了一个兄弟,肩头被对方砍了一刀。 还好! 随即,马拐子松了一口气,他刚才那一刀也没有落空,敌将的手臂被他划出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正顺着手臂不断地往下流,无声地滴落在草地上,敌将的神态也比刚才疲惫了许多,再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神气劲。 在另外的交锋中,罗安的大腿被马拐子的人砍伤,他背靠着旗杆,双眼无神地扫过蓝天,最后,落在罗艺的身上,他知道,日后自己恐怕没有机会跟着总管大人继续上阵厮杀了,对方并不是一般的小卒子,在刚才的交锋中,他使出了浑身的本事,也不过砍翻了一人,却也付出大腿被砍伤的代价,再来一次,恐怕就会魂归极乐了。 而罗平的情况稍好,他被砍了两刀,不过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伤,他也砍中了对方一刀,也不是什么致命伤。 他踏着小碎步往后退却,来到罗安身旁,罗安把刀当作拐杖,站了起来,与罗平背靠背的站立,事已至此,就让自己当一回同伴的肉盾吧。 他眯着双眼望着远方,探过敌人的肩头,他瞧见了在远方的山坡上,升起了一股非同一般的烟尘。 随后,敌人冲了上来。 挥刀! 几道白光在他眼前闪烁,其中一道近在眼前,直直地劈在他身上,他向后倒了下去,目光中尽是满足,就在他身侧不远处,另一个身影随他一般摔倒在地上,他能清晰地瞧见对方眼睛中的绝望。 嗯!不错了,砍翻了两个,不但够本了,还赚了一个! 随后,他失去了神智。 马拐子耸着肩,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向后急退,在刚才的又一次交锋中,他毫发未伤,只不过,同伴又少了一个,得到的好处是,他给敌将的腰间又添了一个伤口,那人的身形明显没有以前灵活了。 下一次,或许就能将他砍翻在地了吧? 马拐子如是想。 对于自己的武勇,马拐子一向是极其得意的,要知道,他在十三岁的时候,就曾经独力杀死过一条独狼,后来,当上了马贼,和官兵打仗,和胡人厮杀,杀的人多了,他的本事也就越来越大了,他并没有名师教导,刀法也只是野路子,但却是杀人的好刀法,平常十来个悍卒,他尽可以收拾得了,他身边的同伴也是厮杀场上的好汉,然而,几个人合力,却对付不了眼前的这个老头子,这不由让他感到沮丧,不过,另一方面,敌将如此厉害,恐怕就是那个威震草原的幽州罗艺了,要是能砍下他的脑袋. 马拐子舔了舔嘴角的血迹,咧开嘴笑了起来。 他吹了一声唿哨,招呼剩余的人朝罗艺逼了过去。 罗艺将背挺得直直的,他心中充满了愤怒,居然让小杂鱼砍伤,简直不可饶恕!不过,一方面他又觉得极其兴奋,那种在刀锋上跳舞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在骨子里,他还是一个喜爱厮杀的武将! 来吧! 他死死地盯着马拐子的眼睛,他能在对方眼中瞧见很多东西,野心,**,嗜血,狂热.吗? 那就来吧,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就在这个时候,罗艺突然笑了,他的目光从马拐子的脸上移开,投射到了另一端的战场,在那里,终于出现了他所想要的变化。58 第三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幽州大战(二十二) 拐子彻底陷入了绝望之中,这个时候的他,已经不去富贵了,他挥舞着横刀,像猛兽一般咆哮着,朝罗艺冲杀过去,也许杀掉这人,他还有一丝机会能够活命。 越来越多的幽州军围了上来,他们的吼声近在咫尺。 杀掉罗艺的两个护卫后,马拐子的亲兵还有六七人活着,原本,他们还站在马拐子的身边,而现在,他们已经往四面八方散了开去,他们在敌军的重重包围中奋力厮杀,想要闯出一条活路来。 最初,马拐子率领这数十名亲兵冲破敌军的阻拦,杀到罗艺身前,为的就是行险一搏,博取一场大富贵。 若是能在敌人援军上来之前杀掉面前这个敌将,砍倒敌军的帅旗,那自然最为美妙,若是不能,敌人为了救援本方的主帅,必定会阵脚大乱,如此,高畅军的攻击部队多半能乘此良机杀将过来,彻底突破敌军防线,就算他不能杀掉敌将,退而求其次,能够帮助大军突破敌人的阵线,也算是立下了莫大的功劳。 然而,在这一刻,最初的那些盘算就像美丽的肥皂泡一样,在空中绽了开来,化为无形。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原本正慢慢加快速度朝这个山坡推进的本方阵线突然间变得散乱起来,旌旗开始了摇动,战鼓声,号角声,铜锣声相继响起,且越来越急促,就像雪崩一般,高畅军的阵型开始向后推移。通过那些旗语和鼓令。马拐子隐隐得知,本方大军开始变攻为守了! 为什么会这样? 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马拐子也顾不得去想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知道,自己这些人已经变成了孤军。不可能得到友军的增援了! 要想活命,一切只能靠自己! 在厮杀地间隙,马拐子飞快地瞧了四周一眼,越来越多地敌军吼叫着朝山坡上奔来,原来负责阻敌的那些同伴已经全部战没在了敌阵之中,要想从敌军的重重包围中杀将出去。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地任务。 身边残余的同伴面面相觑,齐齐发了一声大喊,分散开来,朝着各自以为的敌军薄弱部冲了过去,希望能杀出一条生路。 马拐子没有制止亲兵们的逃生,大难来临各自飞,这本是人之常情! 只不过,马拐子不认为他们能从敌阵中冲杀出去。他们自发而盲目的行为,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呢? 马拐子认为,越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越应该冷静。这才是战场上地生存之道。 为了使自己镇定下来,他嘴里轻轻地念叨着。小眼睛不停地转动,希望能从敌阵之中,寻找出一条出路来。 最后,他眼睛一亮。 是的,只有砍倒站在自己身前的罗艺,方能有机会活下来。 在罗艺的身后,是一片斜坡,斜坡上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而从那个方向来的敌军并不多,他们的阵型也并不密集,只要能砍倒他,再顺势冲下斜坡,砍倒阻路的敌人,或许有机会能逃出生天。 数十个敌军号叫着朝他冲来,他们地吼声在马拐子的耳边回荡,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呼喊,这吼声像一根针扎在他尾骨上一样,他猛地蹦了起来,双手持刀,朝对面的罗艺奔去,现在,他不再是为了功名富贵,而是为了自己地性命而战! 我绝不会死在这里! 我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还有美好的前程在等着我! “神君庇佑!” 最后,从他嘴里蹦出了这句话,可令人讽刺地是,以往的他从来就不相信那个人是天上的神灵转世,而现在,他却深信不疑! 罗艺冷冷地盯着这个状似癫狂的家伙,一丝冷笑从他嘴角掠过。 通过刚才的几次搏杀,他受了一些轻伤,同时,也感觉到身体有些疲累了,然而,他的心却极其平静,那是一种愉悦到了极点的平静,对他来说,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蓝天,青草,尸体,血腥,烟尘.._面前这个垂死挣扎的小杂鱼也不那么面目可憎了! 在最关键的时候,从左翼赶来的数千军队进入了中路战场,不但止住了本方的颓势,并且将对面的高畅军牢牢地包围了起来,给对方造成了极大的压力,战局朝着罗艺想象中的那样发展了,这让他的心情如何能不愉悦呢? 左翼的部队全歼董康买部后,一部分随罗成前往进攻高畅军本阵,另一部分则急行军,朝中路赶来,而老天也保佑,他们在罗艺最危急的时候赶到了战场。 天命在我啊! 罗艺从来没有这样自信过 的疲累瞬间消失不见,他轻轻挥动横刀,将马拐子猛锋格开,挡在了一边,在两人错身之际,他猛地曲肘,重重地在马拐子胸前一击,将他打得飞了出去。 马拐子在草丛中滚了一圈后,右手仍紧紧地握着刀柄,那是他唯一的依靠了,他从地上一个鱼跃,踉跄着站了起来,猛地摇摇头,想要继续朝罗艺冲去。 这时候,十来个敌军已经冲了上来,挡在了他和罗艺之间。 他猛地扭身转头,环顾四周。 — 更多的敌军围了上来,密密麻麻,除了上天,他找不到别的出路。 看来,要死在这里了! 透过人群的缝隙,他瞧见罗艺在慢慢走开,只留下了一句让他印象极其深刻的话。 “杀了他!” 不! 我必须活下去,并且要活的很好! 马拐子一边挥着刀,抵挡着敌人的围攻,一边喃喃自语,他的身子摇摇晃晃,最后,被脚下的一具尸体绊倒,头朝蓝天,仰着摔倒在草丛里。 恍惚间,他瞧见自己高坐在富丽堂皇的大殿之上,在他身侧,无数身着华衣美裳的美女在翩翩起舞。 大丈夫当如是! 马拐子的嘴角漾起了一丝微笑,在许久以前,在他还是一个农奴的时候,他就曾在黑暗的牛棚中想象着这样的一个场景。 一杆长枪从天而降,枪尖刺进了他的胸膛,他的手无力地丢掉横刀,探出去,握着了长枪的枪杆。 美女们雪白的身躯突然变得血红,鲜血像暴雨一样从大殿的上方倾盆而下。 我要活着! 白光一闪,他的肩膀被砍了一刀,手臂和身体分了开来,孤零零地挂在了长枪的枪杆上。 活着,活下去. 接下来,马拐子已经身首异处了! 就在马拐子为了他的发迹而身首异处,就在幽州军开始反击之时,在桑干河的北岸,笼火城下,同样在上演一处逆转的好戏。 那柄昂贵的黄金手柄马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丢掉了,高开道只能用自己的手掌猛烈地拍打战马的屁股,希望战马能跑得更快一些。 事情为什么变得这样? 就像马拐子临死之前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变得这样一般,高开道同样也有类似的疑问。 眼看就要大获全胜,眼看就要攻下笼火城了,眼看城中的物资就要尽归自己了,眼看高畅军的后路就要被截断了. 为什么现在亡命奔逃的会是自己呢? 那只突然从身后出现的马队会来自何方呢? 难道,高畅事先就知道己方会来攻打笼火城,抄他的后路,故而早就布置下了一只精骑,等自己正全力攻城之际,突然从后面发起进攻。 难道他神机妙算到了如此地步? 如此,又怎能和这个人对抗啊! 现在桑干河北岸的主战场上,幽州军多半已全军覆没了吧? 高开道将身子压得很低,几乎是贴在马背上,如此,战马奔逃的速度会快那么一点,亲卫们簇拥着他,沿着桑干河河岸朝东疾奔,在他们身后,数百骑正尾随着他们,紧跟而来。 不时有骑兵脱离大部队,返身抵挡敌军的追击,为的是减缓敌人的追击速度,好让高开道逃出生天。 不过,他们并没有达成预期的效果,就像螳螂挡车一般,很快就被敌人斩落马下,敌骑仍然在背后尾随,很有点不死不休的味道。 同一时刻,在笼火城下,大批大批的燕军仍下了武器和铠甲,双手高举,跪在城墙之下,一部分高畅军在监视着他们,一会,这些战俘将负责打扫战场,掩埋横七竖八地躺在地面上的尸体。 苏定方在全身血污的管文向的引导下,率领骑兵缓缓地通过笼火城低矮的城门,进入了城中,虽然,一路疾行,在刚才又朝高开道的燕军发起了突然袭击,骑兵们的精神面貌还是很好的,至少比城内的守军好上了许多。 城内的守军大多疲累不堪,已经没有精气神庆祝胜利了,他们的目光多少有些麻木地落在了苏定方一行身上,这让苏定方心中有些不安,不晓得北岸的主战场现在打成什么样子了?58 第三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幽州大战(二十三) 不知什么时候?风停了! 阳光斜斜地照在蓟县东门城楼上,这座两层高的木制建筑的阴影被阳光拉得很长,影子越过大青石制成的墙垛,投射在护城河上。 旌旗无精打采地趴在旗杆上,一动也不动。 蓟县城南十余里,敌我双方正在殊死交战,城内的气氛自然也显得格外肃杀,特别是四个城门附近,更是如此,士兵们遍布城楼的大小角落,城墙上,间隔不远就安排有瞭望哨,每个人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东门这里自然也不例外,虽然戒备的程度还赶不上距离战场最近的南门,士兵们的紧张程度却也相差不到哪里去! 吊桥是拉起来了的,不仅是外城门,就连内城门也紧紧地关闭着,在两道城门之间的甬道上,堆满了沙袋,如果出现敌军攻城的情况,这些沙袋就会被运到外城门的后面,将城门堵塞,防止敌军用冲车撞开城门。 为了防止城内的高畅军间谍与外面的敌人里应外合,整个城门区都变成了大兵营,闲杂人等禁止出入其间。 东门驻扎有一千士卒,主将姓罗名小虎,外号半天云,他是罗艺的义子。 罗小虎原本无名无姓,乃是草原上的一个马贼头子,几年前,罗艺率军出塞攻击胡人,那时年仅十八就已是一只五百人马队统领的半天云慕名来投,被罗艺收入帐下,在那次战役中,他屡立奇功。罗艺也深爱其勇。特意将其收为义子,赐姓罗,名小虎。尝对人说此乃吾家千里驹也! 此次出战夏军,蓟县乃是幽州军的要害所在,罗艺特地将几个亲信留在了蓟县,让他们分别驻守几个要害之地,有这几个人驻守蓟县,罗艺方能放下心来。与夏军在野外决一死战。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呢?世界上没有不破地雄关,堡垒总是从内部攻下地! 蓟县地处边地,是抵御胡人入侵的第一雄关,它的外墙都是由坚硬地大青石筑成,护城河也格外的宽广,因此,罗艺根本不害怕夏军会突出奇兵,前来攻打蓟县。他坚信就算高畅有十万之众,在短时期内也无法攻下蓟县。 高畅有十万之众吗? 没有! 因此,罗艺不但不害怕夏军的攻击,他反倒期盼高畅真的从主战场上抽调兵力。前来攻打蓟县,如此。他就更有把握获胜了! 但是,他虽然不害怕夏军强攻蓟县,他却害怕蓟县城内有高畅的人,害怕城内的人和城外里应外合,故而,他把罗小虎等亲信留在了城内,让他们分别负责四个城门地防守,消除一切有可能对自己不利的因素。 东门的这一千人不全是罗小虎的士卒,他只带有三百亲卫,其他那七百人是原来看守城门的士卒,他们的统领乃是校尉莫亦讯,他是原来的东门城门官,当然,罗小虎来了之后,他只能退居副职了。 在原来的幽州军系统,也就是薛家军系统中,莫亦讯是一个了不起地人物,是他和他的手下,将老帅薛世雄从七里井的乱兵之中救了回来,虽然,老帅最终还是因为战败得了心病,郁郁而终,不过,这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一段时间内,他深得薛家兄弟信任,乃是军中地后起之秀。 或许是因为妒忌吧?就在莫亦讯在幽州军扶摇直上之时,有些人开始散步谣言了,认为莫亦讯的身份甚是可疑。 当初,南征地三万幽州军,得以回归幽州的并不多,除了一部分阵亡之外,大部分都被窦建德所俘获了,转而又变成了高畅的俘虏,一年之后,除了少部分老弱之外,他们最终都变成了高畅军中的一员。 当时,南征的三万幽州军,可以说是成建制地被被俘,有的营,基本上是全军尽没,莫亦讯当时所在的营就是如此。 他所在的那个营的主将已经死在了乱军之中,除了他和他的那些手下外,逃回幽州的寥寥无几,士兵都没有了,营中的典籍档案什么的自然也保不住,因此,可以说除了莫亦讯的那些手下之外,没有人站出来说自己认识这个人。 蓟县的帅府中,应该有资料吧?毕竟,当时莫亦讯也算是一名军官,凡是军官都应该记载在名册之上吧。 可惜,一场大火截断了这条路。 火不大,不过是薛世雄的一个幕僚在烤火之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由于门窗未关好,有火星随风溅出,掉落了出来,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灾。 除了那个幕僚外,没有人受伤,除了那栋木楼,也没有其他的建筑物被烧毁,不过,楼内的那些名册,典籍之类的则被烧了精光。 谣言来得很快,传播得很广,薛家兄弟为了避嫌,特意将莫亦讯从军中的重要岗位调离,让他去担任一个城门官,负责收城门税。 其实,薛家 也知道这谣言之所以越传越广,乃是因为军中的那些亦讯爬得如此之快不满,深怕薛家兄弟会让这小子来取代他们,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谁知道薛世雄死后,这薛家兄弟会怎样对付他们? 正因为明白是这样因由,薛家兄弟才让莫亦讯去收城门收税,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个肥差,就当他们兄弟报答莫亦讯救出父亲大人的恩德吧! 薛家兄弟之所以将幽州拱手让给罗艺,和这个也有一定的关系,若不是他们知道自己压不住那些老臣子,掌控不了大局,又怎会将幽州送给罗艺呢?两兄弟虽然是武将,却不是没有脑子的蠢蛋。 罗艺入主幽州之后,在薛家兄弟的帮助下,采取了一系列的手段。很快就掌控了大局。为了对抗罗艺,那些老家伙又重新团结在了薛家兄弟旗下,总地说来。对罗艺和薛家兄弟来说,这是一个双赢地局面。 当然,在新老之间,一些明争暗斗肯定是有的,只是,由于高畅的强势崛起。这些矛盾全被压了下去。 不过,这些都和莫亦讯无关,被派去守城门之后,他就像消失了一样,在城门官这个职位上诚心诚意地做了下去,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就连重新夺得薛家军指挥权地薛氏兄弟也把他忘在了脑后。 罗艺初来乍到,自然也不会对原来的人事命令指手画脚。莫亦讯也得以在城门官这个有前途的职业上好好地干了下去。 作为敌情司的无间,莫亦讯巴不得没有人任何注意到自己,在城门官这个位置上,他做得非常之好。征收来的城门税除了上缴的一部分外,其余地都和手下均分。一点也不像别的城门的统领,大部分都被他们收入自家囊中了,在大把大把的金钱攻势下,东门的守城士卒全都变成了他的亲信。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通过最隐秘的渠道,他早就和城外地高畅军取得了联系,在今日申时初,打开城门,迎接尉持恭率领的三千精兵入城,夺取蓟县。 — 不过,这个计划现在多了一点阻滞。 罗小虎和他的三百卫士就是一个阻滞。 罗小虎今早一过来,就以罗艺的命令夺得了指挥权,将莫亦讯地人赶出了要害地带,让他的人驻扎了进去。 负责放吊桥地绞盘室,城门附近的卫所,城楼上的藏兵室,都是罗小虎的人,莫亦讯的人要不待在城门附近临时的军营里,要不就沦为了杂役,帮助那些家伙端茶倒水,传递消息什么的。 罗小虎虽然跋扈,却并非认为莫亦讯和他的手下值得怀疑,他只是一贯如此而已,在军中,除了罗艺的命令外,他什么人都不**。 面对罗小虎的强势,莫亦讯脸上却没有丝毫不满的意思,他一直陪在罗小虎身边,陪着小心,渐渐地,罗小虎觉得这个人也还不错,值得结交,特别是午时来临的时候,莫亦讯摆出一个酒宴招待他时,他更是觉得这个人知情识趣了! 草原上的马贼,哪个不是性喜烈酒的家伙? 罗小虎和他的手下也是如此,而这个缺点,莫亦讯早就心中有数,作为卧底,他自然对幽州军中有名有姓的将领们的习性和背景了如指掌。 最初,罗小虎还以军令为由,推托再三,待得酒坛的盖子揭开之后,他就忍不住了。 这美酒是从河间传来的,乃是夏国的特制烈酒,价钱甚是昂贵,乃是走私商人专门用来走私塞外,与胡人交换战马所用的,这烈酒南方人不喜欢,这些边地的男儿却甚是喜爱,私下里,算得上的罗小虎的最爱。 最后,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很快,罗小虎和他的那些手下就沉浸在了美酒的醇香之中,不可自拔,虽然,有少部分家伙拒绝了美酒的诱惑,仍然保持着清醒,然而,当莫亦讯突然发动之时,他们的反抗也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厮杀交战,就在不知不觉间,莫亦讯重新控制了东城门的防务,这时,蓟县城内仍然显得非常平静。 当尉持恭的三千精兵冲入城中,打破这个平静时,蓟县城内,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有人待在屋内,不得外出,外出者斩!” 当大街小巷上都传遍这个喊声时,他们才知道城破了,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没有听见攻城和厮杀声呢?莫名其妙的人们为了自家的安全作想,大多加固好门窗,躲在屋内,在对未来的恐惧之中徘徊。58 第三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幽州大战(完) 马群在原野上疾驰,如同江河倾泻而下,薛万钧一马当马,将它舞得如风车一般,无人可挡其锋。 偶尔有几个不知死活的高畅军勇敢地冲了过来,还未挡在他的马前,就被他手中的马槊击中脑袋,脑浆迸溅而死。 从左翼赶过来的数千幽州军加入战场后,先是冲垮了管小楼的马队,为了替主战场上的高畅军变阵赢得时间,管小楼率领骑兵殊死搏杀,力图阻击敌军的冲击,然而,不要说还有薛万钧的幽州精骑在一侧与之势均力敌,就算没有薛万钧的马队,冲杀多时,将士们的坐骑早就疲惫不堪了,失去了速度的骑兵在步兵的围攻中,只能如牛羊一般任其宰割。 很快,管小楼的骑兵马队就败下阵来。 眼看无法阻击对方,为了保留骑兵部队的元气,管小楼只好率领部队突围,从一侧杀了出去,逃出了战场,经过这几场惨烈的厮杀,仍跟在他身侧的骑兵不过区区一百余骑,还大多身上带伤。 薛万钧和增援而来的幽州军并没有将管小楼的马队全歼的意思,能将对方赶出去他们就已经很满足了,他们的注意力放在了主战场上,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其中,虽然,他们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主帅罗艺正处在敌人的围杀之中,危在旦夕。 以薛万钧率领的骑兵为箭头,大量涌入主战场的幽州军援兵迅速地将高畅军的步兵方阵切割开来,使其陷入了各自为战地境地。 同时,他们也将罗艺从危机中解救了出来。 杀掉马拐子后。罗艺命令士兵们拔起中军大旗。让数人卫护着将其向前线推进,他则身先士卒,带领数百士卒朝逐渐退却地高畅军追杀过去。 经过刚才的那一阵厮杀。在罗艺心中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不管是担任区区队正一职,还是升任了都尉,裨将,虎贲郎将。在战阵厮杀时,他总是一马当先,只是成为一军主帅后,他才慢慢告别了冲锋陷阵的日子。 先前,为了军队地士气,他不得不披挂上阵,也不过是意思意思而已,士气一旦振作起来。他随即告别了战阵的第一线,而现在,当他陷入敌人的围攻,通过一番剧烈的格杀。他得以活下来之后,他再次冲上了第一线。 这就是武将的本能吧? 作为一个武将。最好的归宿就是战死在沙场上,若是像薛世雄等人一般死在病榻上,那将是莫大地耻辱! 或许,在罗艺的心中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吧? 不然,他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冲锋在第一线,厮杀得如此地痛快淋漓! 当然,这并非他被所谓的武将之血冲昏了头脑,在他看来,战局进行到现在这个地步,他根本没有必要在后方坐镇,运筹帷幄了,他若是亲自上阵杀敌,对整只幽州军来说,才是最大的帮助。 由于被幽州军突入阵中,分割包围了起来,夏军的阵型已经彻底被冲垮了,不过,士兵们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慌乱,他们在各自将官的率领下,结成小阵,仍然在战斗,并不像罗艺猜想的那样,很快就会崩溃。 若是一般地军队,面对如此不利的局面,恐怕早就崩溃了吧?可惜,面前的这只军队是一只极其有凝聚力的军队,他们军纪严明,士兵们不但是在为了家中地田地,亲人作战,更是在为自己的信仰而战,故而,他们不惧牺牲,只要嘴里叫着“神君庇佑”,他们就能战斗到最后一刻,含笑而死! 高畅那家伙,还真是一个了不起地人物啊! 面对死战不退的高畅军,罗艺心中不由发出这样的感叹,邪教这东西,还真是蛊惑人心,当初,那家伙是怎样想出这一套的呢? 若是罗成能活捉高畅的话,在杀他之前,罗艺想要和他仔细探讨一番。 当然,这只是罗艺一厢情愿的想法,而且,很快他就明白了这一点,只是,和逃跑的高开道,死去的马拐子一样,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高畅的王旗出现在远处的山坡上,当数千高畅军气势汹涌地冲入战场上时,罗艺知道,事情多半不妙了! 高畅能够出现在这里,那么,率军前去奇袭他的指挥部的罗成部多半已凶多吉少,计划如此完美,最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罗艺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糨糊一样,几乎不能思考了! 高畅的王旗从远处的山坡飞快地朝战场移了过来,王旗的旗杆绑在了一辆疾驰的马车上,数百精骑卫护在马车旁,高畅身着华丽的铠甲,手持一杆长枪,一马当先,疾驰而来,在他们身后,漫山遍野的高畅军如同海潮一般拍打过来,他们的嘶喊声,就像潮声一般汹涌澎湃,听在幽州军众将士的耳边,让他们心惊不已。 还是有机会的! 现在 道多半已经攻下了笼火城,不一会,他们就会渡过桑断高畅军的后路,右翼的胡人精骑应该也解决了侧面之敌,如今正朝中路战场赶来,只要他们能及时赶到,还是有机会取胜的! 是的,胜利一定属于我! 罗艺在心中发出一声咆哮,他绝不相信自己会失败,虽然,此刻在他心中隐隐已经有了一些不详的感觉。 “儿郎们,杀敌!” 罗艺高声嘶喊,状如疯虎,在士兵们的簇拥下,在高畅军阵中奋力杀进杀出,身后,战鼓声雷动。 敌我双方的中军大旗,相隔数里,一南一北地在风中飘扬,两者的距离在慢慢地靠近。 薛万钧率领数百精骑和一千步卒离开了主战场,他们从侧翼绕了过去。挡在了高畅军的援军之前。现在,他们必须做出牺牲,以自身地伤亡为主战场地罗艺争取时间全歼高畅军的崔正部。只要罗艺能解决崔正,战况就不会如此危急了。 — 留下一千步卒布阵之后,薛万钧率领骑兵朝迎头冲来的高畅军奔去,他必须截住对面地那股骑兵,不然,让他们冲过来。来不及布阵的步卒只能任其宰杀。 虽然,骑兵们和他们的坐骑都已疲惫不堪,但是,薛万钧相信自己和他的这些手下,他们一定能抵挡得住敌军的冲击。 “好胆!” 对面的敌骑漾起一阵烟尘,高畅眯着眼睛,嘴里轻哼了一声,他地手不由握紧了长枪的枪杆。枪尖上的红缨随风微微颤抖。 很快,随着轰隆的马蹄声,敌我双方的精骑即将迎头撞上。 高畅身边的亲卫想要冲出来,挡在高畅的身前。高畅制止了他们的举动,很久没有上阵厮杀了。那些家伙也许忘记了他本是一个勇冠三军地猛将。 薛万钧从战马上立起身子,任由疾风猛烈地打在自己脸上,他眯缝着眼睛,身子微微后仰,马槊的槊杆夹在腋窝下,槊尖笔直地向前,对准了前方的高畅。 两人的战马呈一条直线迎面奔来,双方似乎都没有躲避地意思。 就在两马相距十来步时,双方的战马稍微改变了一下奔跑路线,在旁人看来,却还是要撞上地样子。 “喝!” 薛万钧低喝一声,身子猛地发力,马槊如一条毒龙朝高畅迎面撞来,高畅的身子在马上微微摇晃,随着战马奔腾之势做出了一个高难度的闪避动作,薛万钧的马槊贴着他的身子刺了过去。 好个薛万钧,在这个时候仍然能临时变招,战马仍然在疾驰,马槊突然变直刺为横扫,想要将高畅扫落马下。 高畅似乎知道他会这样做,长枪的枪围轻轻一撩,挡住了马槊的槊杆,他虽然用的是单手,薛万钧这一变招也未用上最大力量,故而,他轻易地将薛万钧的马槊架到了一侧。 长枪一抖,挽了个枪花,朝薛万钧的前胸直刺而去。 薛万钧无法抵挡,他的身子在马上扭了一扭,险险躲了开去。 两人的战马以毫厘之差交错而过。 高畅将长枪交给左手,将右手空了出来,就在两马交错之际,轻舒猿臂,一把朝薛万钧抓去,薛万彻刚好做完先前的那个闪避动作,旧力刚去,新力未生,来不及做新的动作,虽然心里想着要躲避,身体却反应不过来。 于是,他就像小鸡被老鹰逮住一般被高畅活擒了过去,被其在空中抡了一圈,横架在马鞍前。 一阵天旋地转后,薛万钧待要反抗,高畅已在他脖颈后重重地打了一下,随即,他陷入了昏迷之中,不省人事! 薛万钧被高畅活捉,对他手下那些骑兵的影响非常大,虽然,他们控制不住身下的战马,仍然向高畅率领的骑兵迎面冲来,但是,人人脸上都不满了惊骇之色。 没有任何意外,作为生力军的高畅军没有花多大的功夫,也没有多大损伤,就摧枯拉朽地击溃了当面之敌,仍然活着的幽州骑兵朝一侧逃了开去。 骑兵如此不堪一击,未能及时布下阵的步卒自然更是连骑兵也不如,还未等高畅军的骑兵冲杀到面前,他们就四散而去,将官们也没有约束,他们逃跑的速度还要快一些。 如果只是这样,罗艺仍然不会感到绝望。 然而,当管小楼带着被普于扬整合好的曹旦部出现在他的左翼战场时,他终于明白大势已去了! 现在,只能壮士断腕了,留一部分士卒阻碍高畅军的追击,他则率领残部退回蓟县,凭借坚城死守,城中粮食充足,坚守一年半载没有问题,高畅若是无法攻下蓟县,最终也只能粮尽退兵! 有了定计之后,罗艺长叹一声,开始按照计划慢慢脱离战场。58 第三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穷途末路(上) 太阳如血,疾风如刀。 薛万彻跃马上了高坡,停了下来,淡金色的夕照落在他的血红披风上,甚是耀眼,头盔上的红缨在晚风中疯狂地摆动下,头盔下面则是一张被风沙侵凌得异常沧桑的脸,扫帚一般的浓眉下面,眺望着远方的目光,充满了忧虑和茫然。 他在马上转过身来,望向身后。 在身后的草地上,五百骑士大多躺坐在地上,有的在小声交谈着,有的就那样躺在草地上进入了梦乡,夕照像一面被子盖在他们身上。 战马上的马具已经被它们的主人取下,战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悠闲自在地行走在草地上,一部分士卒在向它们喂养草料,一路疾行而来,军中的草料已然不多,还剩两日之需,说起来,这又是薛万彻的一件烦心事情。 这五百人,数百匹战马就是薛万彻最后的依仗了! 县城破之后,薛万彻在几个侥幸活下来的亲兵卫护下,连夜赶路,从小道赶到了良乡,进得良乡城,才知晓苏定方的骑兵部队刚刚从城外绕过,朝蓟县方向疾驰而去。 良乡城的守军并不多,大部分是临时征召入伍的民壮,以及一部分老弱残兵,唯一拿得出手的力量就是城内的五百骑兵,因为县之战主要是守城,骑兵用不上,薛万彻才将他们放在了良乡,算是为自己安排的一条后路吧?这五百骑士乃是他薛家的家兵,就像罗艺麾下的幽燕十八骑一般。 面对优势兵力又全是骑兵地苏定方部,良乡地守将自然不敢出城野战拦截。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苏定方部朝北面疾行而去。困在城内,不敢动弹分毫。 薛万彻进入良乡后,很快掌握了军队的指挥权。他知道,在目前这个形势下,再固守良乡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于是,他使出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 当天,他就率领那五百骑兵离开了良乡城,赶在苏定方部的身后。朝蓟县方向疾行而去,将守卫良乡地职责交给了良乡县令,将民壮和那些老弱病残留给了他,让他率领那些人留在良乡抵抗从县而来的顾子文部的攻击,阻碍对方前进的脚步。 实际上,他并不奢望那个文士出身的县令能够挡住顾子文部的攻击,在他看来,那家伙就算不投降。面对夏军地攻城,恐怕连一个时辰也支撑不下来吧? 为了不被顾子文追上,也为了早些赶到蓟县战场尽上自己的一分力,薛万彻率领这五百精骑日夜兼行。若不是战马实在支持不住,他就不会命令士兵们停下来休息。然而,即便如此,他和前面苏定方部的距离也是越来越远。 谁叫苏定方部乃是一人双马,可以轮换,他的五百骑兵,却只有六百来匹战马,有些战马还不得不用来拉车,以便带上草料等必备物资。 快接近桑干河后,薛万彻改变了行军方向,没有朝笼火城靠拢,其实,他也有打笼火城的主意,想要出其不意突袭笼火城,占领高畅军的这个后勤基地,不过,这个意愿虽然美好,想要实现却极其困难。 薛万彻抵挡住了这个诱惑。 在他看来,笼火城作为高畅军的后勤基地,必定有重兵把守,再加上苏定方部的到来,就更不是他这区区五百骑兵可以攻下地了,就算没有苏定方部,对方只要把城门一关,他就莫可奈何了! 薛万彻了解笼火城的地理,前方乃是一片原野,要想做到骑兵突袭,实在是太难了,除非守城的家伙是白痴。 这五百人是他最后的依仗了,再也经不起半点折腾了,故而,薛万彻来到笼火城地西面二十来里的这个山谷,停了下来,让士兵和战马休息,同时,他派出了大量斥候,让其中地一部分人越过桑干河到北岸去打探消息,另一部分人则去笼火城查探,得到具体的讯息之后,他才能决定接下来的行止。 半夜里,斥候们陆续回来了,人数比出去时减少了三成,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各有不同,不过,大致的东西却没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幽州军在大战中战败了,蓟县被高畅军占领,总管罗艺生死不明。 怎么办? 由于不敢点起篝火,薛万彻只能在黑夜中踱着步子,来回行走,这个时候,士兵们都在期待着他能拿出主意来。 若不是这五百骑士都是他家的家兵,恐怕听到这个消息后,早就作鸟兽散了。 就算如此,在看不到任何前途的情况下,也难保他们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毕竟,这些人中,大部分都已成家,他们的家人现在都在蓟县,有所牵挂和担心自然在所难免。 薛万彻也在担心自己的家人,也在担心薛万钧,不 有没有在战场上活下来,若是活着,现在又在何方呢 怎么办? 事已至此,再也无法回天! 投降? 作为一个武将,薛万彻自然不愿意如此,虽然,自家的父亲的死因是因为七里井的战败,始作俑者乃窦建德,不过,高畅也是通过这次大战火并了窦建德才上位的,因此,算得上是半个杀父仇人,在他麾下效力,薛万彻难免会觉得有些别扭。 — 若是不投降,自己这五百人又该何去何从呢? 恐怕两日过后,跟随在自己身边的人就会寥寥无几了吧?所谓忠诚,也是有限度的,这一点,薛万彻心知肚明。 何况,为了自己的家族,投降高畅才是一条上佳之策,没有了宗族和军队的支持,自己就算投到了比如李唐这样的大势力门下,恐怕也受不到什么重用吧? 虽然,已经有了投降的念头,薛万彻还是决定再等等看。 首先,派一些死士潜入蓟县,看自家的宗族和那些士兵的家人有没有受到什么不公正的待遇,顺便也打听薛万钧的下落,毕竟,薛万彻对高畅军的军纪不怎么明了。 在他看来,高畅军源自窦建德的部队,乃是流寇出身,占领蓟县后,很难保证他们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出来,若是家族的利益遭到了损害,这还算不了什么,就怕那些流寇屠城,薛家的宗族子弟尽丧,事情若到了那一地步,投降一事自然休提,他薛万彻将誓报此仇。 不晓得是有意还是无意,薛万彻在心中自动忽略了打探罗艺下落的念头,这个曾经的主公在他心中已然模糊了起来。 对薛万彻的决定,士兵们举双手赞成,一来,他们听从薛万彻命令已然成为了习惯,另外,若是投降高畅,就不需要和亲人别离,离乡别井,前往他方,这样的话,他们也用不着在忠诚和背叛之间摇摆了,当然,若是蓟县被屠城,亲人尽丧,他们也没有另外的选择了,只好铤而走险,一门心思和高畅军作对了。 按下薛万彻的心思不表,在这个漆黑的夜晚,他所忽略了的主公,原幽州总管罗艺却正率领着两百来人牵着战马在沼泽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行进。 他们一行的方向直指北方。 在北方的柳城郡,怀远郡等地,罗艺的势力可以说是根深蒂固,虽然,薛家兄弟将郡拱手送上之后,他将自己的大部分力量都挪到了蓟县,不过,在那两郡,他还是留下了一些部队,只是,由于高开道占据渔阳郡,攻克北平郡之后,使得他和柳城,怀远两地的联系为之中断,若不是高畅的北征,他早就腾出手去收拾高开道了,如今,却和那人成为了一队同命鸳鸯,说起来还真是可笑! 最初,脱离战场的时候,幽州军还井井有条,有的部队负责阻击,罗艺则率领主力撤退,不过,很快这种撤退就变成了溃逃。 看一只军队似乎有战斗力,不是看他们如何进攻,而是看他们如何撤退,新兵众多的幽州军的确算不上是一只强兵,在高畅军大声呼喊“罗艺已死,幽州大败!”之后,再瞧见中军大旗不断往后推移,普通士兵们又如何不感到恐慌呢? “放下武器,投降免死!” 这样的口号在高畅军阵中山崩海啸般响起,造成的结果就是,幽州军成建制地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罗艺只率领核心的一千多人撤离战场,原本,他想退回蓟县固守,然而,蓟县的城头早就插上了高畅的大旗,回城已然成为了不可能的事情。 回到城下的军营?那无疑是自寻死路。 无可奈何之下,罗艺只好绕过蓟县,往北方逃去,城内的高畅军在尉持恭的率领下正在维持城内的秩序,由于兵力不多,也没有出城来阻拦,使得罗艺得以脱身。 不过,在这之后,管小楼率领一只精骑追了上来,为了摆脱追兵,罗艺不得不将步兵部队甩掉,让他们留在后面抵挡追兵,他则率领两百骑兵继续朝东北方向逃跑。 那些被丢下的步兵也不是傻子,连象征性的抵抗都没有,他们就选择了投降。 虽然,管小楼的追击部队并没有多做耽搁,留下一部分人收拢降兵之后,他们继续朝前追击,不过,终究赶不上对地形不熟,被罗艺引着兜了几个***后,彻底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为了摆脱管小楼一行,罗艺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他们不得不进入了一个很大的沼泽和洼地,冒着随时陷身沼泽的危险慢慢朝前挪动。58 第三集 第一百四十六章 穷途末路(下) 击败罗艺之后,高畅将辎重兵留了下来,让他们打扫战虏,然后,在山坡上搭起了简易的祭台,神官们在祭台上焚香做法,祭祀苍天,据说这样的仪式能让战死的同伴魂归极乐,前往天国仙境享福。 这样做看起来有些荒谬,不过,绝大多数士兵却深信不疑,正因为战后总有这样的仪式,在战斗时他们才不惧生死。 高畅并没有进入蓟县,而是将中军指挥部安排在了城下的原幽州军大营里,有几营刚刚激战不久,早已疲惫不堪,至此没有领取其他任务,因而得以休息的士兵们进入了军营,他们刚刚钻进军帐内,立刻倒头就睡,不一会,整个军营就鼾声雷动。 不是所有的士卒都如此幸运,对另外一些士兵来说,战斗尚未真正的结束。 管小楼率领一千余骑顺着罗艺等人逃亡的方向追了过去,穷寇莫追这样的说法,并不适用于此处,虽然,高畅并没有奢望他们能将罗艺一举成擒,那家伙,即便是败军之将,也算是一代枭雄,不是那么容易逮住的。 崔正则率领三千人马进入了蓟县,他要协助尉持恭维持城内的治安和防务,以便彻底控制整个蓟县,以待明日隆重其事地迎接高畅进城。 在最后时刻赶到的苏定方则率领一万士卒朝战阵的左翼赶去,那里,刘雅和高雅贤部仍然在胡人精骑的包围之中。 苏定方原以为自己要经过一番恶战才能将那两人以及他们的军队解救出来,为此,他特意命令部队保持警戒。缓慢而行。毕竟,才经过一番激斗,士兵们大多疲惫不堪。若是过于心急,一不小心闯入敌人地伏击圈,那样地话,不但无法将友军解救出来,自己这股增援部队反倒要遭受重创。 不过,事实证明。苏定方谨慎过了头。 没待援军赶到,刘雅和高雅贤部之围就已经解了,在一系列的战斗中,他们损失了大概两千多人,仍然有五千来士卒存活了下来。 若不是,那些胡人不想以命搏命,没有大举强攻,只是利用小股精骑行动快速和灵活的特点进行骚扰作战。他们地损失当不止这些。 在小王们的统领下,胡人骑兵牢牢地将刘雅和高雅贤部困在了一个小山坡上,山坡上,杂草丛生。却没有什么树木,故而。刘雅和高雅贤没可能利用工具来加固阵地,只能让士兵们排列好阵型来面对敌人的攻击。 表面上,敌人并没有采取什么强硬的措施,使得他们能芶延残喘,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心情却越发焦急了起来。 只要天色暗下来,进入夜间,视线不明地情况下,他们根本挡不住骑兵们的冲击。 如他们所想的那样,那些胡人小王也的确是如此打算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高畅军的崩溃在所难免。 就在刘雅和高雅贤两人忧心忡忡,正在商议是不是在黄昏时发起突围,拼死一搏时,随着一阵沉闷的牛角声,那些胡人骑兵却突然撤兵了,他们前队变后队,井井有条地,很快就在高畅军的面前消失了。 最初,刘雅和高雅贤还以为这是敌人玩地什么花招,马上派出一些死士尾随胡人而去,不断有人回来报告,那些胡人的确是离开了,并非什么花招。 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有些想不明白。 后来,遇见前来增援的苏定方部,他们才明白了过来。 在围攻刘雅和高雅贤部时,那些胡人小王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前往中路战场观察战局,当得知罗艺大败地消息后,没有丝毫的争议,小王们一致认为,他们出关返乡地时候来到了,他们没有为罗艺报仇雪恨的打算,也不想给罗艺和高开道两人垫背。 所以,他们迅速离开了战场,没有丝毫的留念。 敌人既然已经离去,苏定方等人也没有追击的打算,他们只是派出斥候尾随在胡人大军的后面,然后,在这些斥候背后安排有一只轻骑,以防那只胡人大军突然杀个回马枪。 一切安排妥当后,三人才整合军队,回师蓟县,赶在天黑之前来到了蓟县城下那座幽州军搭建的大营,这时,早就有将领等候在此,将各部分别带到各自的营寨用膳安歇,苏定方三人则来到高畅的中军大帐,汇报情况,赏功罚错,事情很多,他们一直忙到月挂树梢方才得以回营休息。 五月二十二日,辰时。 沽河与鲍丘水交汇处,在这个名叫三江口的地方,有着一处废弃的坞堡,自从废弃以来,一直都是黄鼠狼和狐狸等小动物的窝,偶尔才有些猎人在此驻足,留下些篝火残渣,平时几无人踪,显得格外安静。 天刚亮的时候,一群溃兵来到了这个废弃的坞堡,他们打破了往日的安静 高开道坐在一块青石板上,亲兵们盘坐在草地上,围绕着他,赶了一夜的路,士兵们大多疲劳不堪,若不是高开道就坐在他们面前,不然,就算草地上满是露水,他们也已经躺倒在了地上。 在别的地方,那些没有在高开道眼前的士兵早就钻进了那些废弃的房子,稍微拾掇一下,就躺了下去,沉沉睡去。 赶路的时候,忙着逃命还不觉得累,一旦坐下来休息,就不想再站起来了,高开道算得上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饶是如此,他也觉得有些吃不消,明知道士兵们一旦躺下来休息,就再难把他们叫起来赶路,而这个地方,还算不得多么安全,他也开不了那个腔,让那些家伙打起精神,不许睡觉。 逃了一夜,越过桑干河,在山林和沼泽之间穿行,兜了一个大圈才来到这里,过了沽河就是潞县了,在潞县,他留有一千人,大战过后,高畅军也要休整,不会离开派兵前来攻打自己吧?这样看来,这个地方虽然算不上安全,危险却也说不上。 算了,还是让这些家伙休息一会吧,养足精神一会好过河,到了潞县也就安全了。 “我们一共有多少人?” — 有所决定后,高开道对身边的亲卫头子问道。 昨天下午战败之后,一路逃亡,高开道收拢了一些败兵,队伍的规模扩大到了五百人,然而,经过昨夜的一阵疾行,不断有人掉队和逃亡,现在,恐怕没有这么多人了吧? 亲卫头子高虎低下头,神情忧虑地说道。 “禀大王,现有三百五十二人!” “嗯!“ 高开道点点头,继续问道。 “有没有派人警戒?” 高虎依然低着头,沉声说道。 “大王放心,小的让几个老兄弟留在了堡外,负责警戒,都是从豆子炕就跟着大王的老兄弟,误不了事!” 高开道瞧了高虎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对这个远房侄子,他还是比较满意的,在逃跑的途中,他的战马被射伤,要不是这个侄子将自己的战马让给了他,说不定他就成为了高畅的阶下囚了,把战马让给了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侄子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跟上了队伍,进驻这个废弃的坞堡之后,他也没有像别人那样先躺下来睡一觉再说,将一切烦琐的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哎!” 高开道长叹了一声,这次败仗给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五千精锐就只有三百五十二兄弟幸存,一想起来就不是滋味。 瞧见高开道心情不好,大伙也不敢多说什么。 “对了,这个地方是哪里?我怎么有些眼熟呢?” 高开道也算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很快,他就调转了话题,一方面他是不想继续长吁短叹,另一方面说说话则是为了克服困意,没有到安全的地方,大家都可以休息,他这个主帅却不能歇息。 “这个地方?” 高虎调头望了四周一眼,笑了笑,然后说道。 “大王真是好记性,这个地方叫肖家堡,是一个肖姓宗族的聚居地,一年前,大王率军过境,想找这肖家要点粮食,这肖家居然敢不从,惹得大王兴起,最后攻下了这个坞堡,一把火将它烧了个精光!” “呵呵!” 高开道捻着胡须,哈哈笑了起来。 “我说,这地方怎么这么熟悉呢?那个时候,我们只有一千多人吧?最后,逼不得已去投靠了那个秃驴,拜他为主,我呸!那家伙,什么东西,挂羊头卖狗肉,一边自称神僧,一边杀人放火,**掳掠,无所不为,伪君子一个!” 高开道说的那个秃驴乃是高昙晟,原本是个和尚,后来起兵造反,自称齐王,高开道从豆子炕北上时,人马不多,不得已投靠其人,最后,让他逮住一个机会,杀昙晟,并其众,如此,方成为一方之雄。 “是啊!那个时候我们远比现在困窘,连一个立足地都没有,如今,我们虽然兵败,却有渔阳,北平两郡,只要大王尚在,自当报今日之仇!” 高虎在一旁附和道。 “说得好!” 高开道哈哈大笑,就在他准备畅所欲言之时,一个瞭望哨从外间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道。 “大王不好,有骑兵追来!” 高开道依然大张着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地面在微微颤抖,沉睡中的士兵依然在沉睡,清醒的人则面面相觑,个个面如土色。58 第三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入城 元前1045年,蓟县便见于史书之小诸侯国的都城,后,燕国崛起,灭“蓟”,蓟县就成为了燕国的都城,时称蓟城。 公元前226年燕国被强大的秦国所灭,秦王政实行郡县制,将燕国的都城蓟城地区改为蓟县,治所在蓟城,隶广阳郡。 西汉时,蓟县先后隶属燕国和广阳国。新始建国元年(9),王莽建立新朝,更广阳国为广有郡,治蓟城,改蓟县为伐戎、方城和广阳,隶广有郡。东汉建武二年(26),复置广阳国,都蓟城,恢复蓟县,先后隶广阳国、上谷郡、广阳郡。 西晋时,蓟县隶属幽州,五胡乱华时期,蓟县先后为匈奴族前赵、族后赵、鲜卑族前燕、族前秦、鲜卑族后燕、南燕和汉族冯跋北燕所占据,归鲜卑族后魏所管辖,之后,魏文帝迁都洛阳,分裂为东魏和西魏,分别为北齐与北周所篡,最后,隋杨坚一统全国,分天下为九州,蓟县分属于冀州。 杨广登基之后,变州为郡,蓟县为郡治所,罗艺入主之后,将郡更为为幽州,自号幽州总管,蓟县成为了他的治所。 从古至今,蓟县作为北地边塞,饱经战火,城下徘徊的冤魂不知有多少人?它的主人也换了无数,在五月二十二这天,它又迎来了一个新的主人。 这一日,天公作美,天空的颜色蓝得无边无际。白云如棉花垛一般在蔚蓝的空中飘荡。阳光和煦,温柔地落在了古青色地城楼上,落在那些随风飘扬地旌旗之上。 高畅全身披挂。骑着一匹白色的大宛名马,进入了蓟县的南城门。 街道打扫得很干净,上面铺满了黄土,昨日,在南城地城门口,尉持恭率领的夏军曾与幽州军有过激战。现在,激战的踪迹已然全无,就连城门甬道的砖墙上溅上的血迹也被人连夜抹掉了。 司马温彦博一身紫色官袍,双手捧着幽州大印诚惶诚恐地站在城门口,幽州的文臣武将排成了两排,尾随其后,分列在城门两边。 高畅纵马来到城门下,勒住了马缰。停在了他们身前。 “恭迎夏王入城!” 温彦博长揖到地,高声吟唱,声音不疾不徐,温润如玉。 “恭迎夏王入城!” 众人在他身后同声附和。然后,同样长揖到地。声音有些参差不齐,其中,某些人地声调隐隐带着颤音,夹杂着些许的惶恐。 随后,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这个仪式表明了幽州的臣服,高畅一脸似笑非笑,按照既定的程序完成了这一套。 最后,他纵马进入了蓟县,一千亲卫缓缓跟在他身后,那些投诚的文臣武将则跟在了队伍的最后面,心态各有不同地等待着命运的判决,如今,他们的身家性命如何,只在前头那人地一念之间。 大街的两旁,都有士兵警戒,每隔五步就站有一名全服武装的士卒,在士卒维持的警戒线外,蓟县百姓列在两旁,静候高畅入城,当高畅地影子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内,当那一千盔甲华丽,雄壮地迈着正步地士卒映入了他们的眼帘时,他们的目光充满了畏惧。 对百姓而言,城池的主人是谁?其实并不打紧,只要他不强征暴敛,让大伙活不下去就没有任何问题了,罗艺的人虽然将高畅这人妖魔化了,不过,还是有不少从南方来的人带来的讯息在民间流传,说是那边的老百姓的日子过得着实不错。 希望那些话并非谣言? 事到如今,已经自动成为了夏国子民的他们只能朝好的方面去想了,人,要想好好地活下去,只能如此。 虽然,不晓得以后究竟会这样,不过,从城破后的昨天到现在这段短短的时间内,高畅军的表现却还值得称道。 昨天,城破之后,不管是市井小民,还是那些大户人家,个个胆战心惊,诚惶诚恐,生怕乱兵洗城,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勇武一点的人则手持菜刀等武器站在自家的房门之后,胆怯一点的家伙就睡在炕上,将被子盖在身上,颤抖着念着佛号,希望佛祖保佑。 远处,隐隐传来了一阵喊杀声,有些胆大的人透过门缝向外望去,能瞧见远处的城门冒起了一股黑烟,那里厮杀正酣。 不一会,就有一小队全副武装的士卒从大街上小跑着经过,他们嘴里不断地在嘶喊:“所有人待在屋内,不得外出,违令者斩!” 那些人和他们的士兵没有多大的区别,只不过衣甲的颜色和式样有所不同而已,看来,并不像官府所宣传的那样,他们是在和流寇交战,流寇的身上哪里穿得上这样华丽的盔甲,若是流寇入城,这个时候,城内已经乱起来了吧? 实际上,除了远处传来的交战声外,除了大街上士兵们的呼喊和脚步声外,整个蓟县显得格外的宁静。 天黑了下来。 厮杀声已经变得细不可闻了,偶尔会传来一声突然拔高了的惨叫,让人的心猛地抖动了一下,不过,仅此而已! 城破之后,老百姓怕的不仅是士兵,还有城内的暴民,那些暴民大多是街坊上的无赖和流氓,他们会乘着士兵入城混乱之际,闯入别人家中,**掳掠,无所不为,蓟县被高畅军攻破之后,那些家伙自然要跑出来趁火打劫。 — 可惜,他们遇见的是高畅军。 入城之后,大部分士兵都去抢占衙门,仓库,城门等要害之地,同时,一小部分士兵组成了巡逻队,在大街小巷上开始了巡逻,他们严格执行着军令。只要瞧见青壮年出现在大街上。杀无赦。 蓟县的大部分青状都被抽调到了军中,前往战场和高畅军作战,仍然留在城内的青状并不多。再加上,由于城外正在打仗,城内地百姓也大多被官府勒令留在了屋内,所以,高畅军进城地时候,街上其实并没有多少人。 这个时候。仍然流连在街上的青状,自然是些牛鬼蛇神,他们被砍下脑袋也并不冤枉,要知道,趁火打劫也是一件技术含量蛮高的事情,有时候,劫不但打不成,反倒要被火焚烧。 一夜过后。清晨来临。 有士兵在里正地带领下,挨家挨户地敲打老百姓的房门,让他们出去迎接夏王高畅入城,顺便在里正那里登记。自家是不是有青状在军中服役,让他们报上名来。隶属于哪个部队,城外有数万降兵,他们若是有家人担保,最终都会被放回来。 如果,只是为了迎接高畅入城而出门,恐怕大部分人都不愿意,他们宁肯待在家中等待,看过几天后,还是不是像现在这般平静,若是一直都是这样,就像里正们声嘶力竭地喊叫的那样,一切如常,无须惊恐!那么,他们才会战战兢兢地走出门去。 然而,对于家人的牵挂战胜了对未知的恐惧。 他们不得不出门去迎接那个夏王高畅,还必须做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可能将自己地亲人接回家来,当然,前提是他们并没有在战场上丧命。 “仁义之师啊!” 有些胡须花白的老夫子摸着胡须发出了这样的感叹,入城不烧不抢,将降兵放回乡野,这是自古以来也少有的仁义之师啊!一般说来,不要说将降兵放回来,只要不杀降,而是将降兵纳入自己部下,继续让他们去为上位者卖命,就已经很难得了! 听说那高畅乃是神君下凡,老天都站在他那一边,日后恐怕会成就大业,不然,骁勇善战的虎贲狼骑又怎会败在他的手中呢?罗艺的重装铁骑,这些老百姓也大多在公开的演武场上见过,那时怎样地威猛之师啊!不想也败在了夏军的手中。 何况,蓟县是如此高大,防护严密,昨天高畅军无声无息就进入了城里,很快就解决了战斗,莫非真是神兵天降。 看来,为夏王效力是件不错的事情,日后,说不定会光宗耀祖,封侯拜相啊! 某些有野心,有**的家伙心里面不自觉地打起了小算盘来。 不管这些人各怀怎样地心思,最终,他们还是出现在了迎接高畅入城的队伍之中,贫民百姓是想将自己在军中地亲人接回家,有野心的人是想看看高畅这人,是不是真有王者之气,值不值得跟随,有些胆大的家伙就纯粹是在看热闹,那些大户人家则是不得不出门来迎接高畅,日后,他就是他们头上的统治者了,不能不打好关系啊,家族的前途就在那人的双手之中,他只要感到不爽,他们就会更加不爽。 在万人触目之下,高畅和一千亲卫来到了一个大广场,大广场的尽头就是幽州总管府,那是一座极其华美的府邸,杨广北征高句丽时,城外的临朔宫是其主要居所,他若是进城来,这座府邸就会成为行宫,虽然,杨广从未进城来住过,不过,这个府邸却是始终存在的,最后,变成了罗艺的总管府。 罗艺的家人已经被迁出了总管府,暂时拘禁了起来,罗艺只有罗成这个儿子,已然被万箭穿心,射杀在沼泽地里,而今,他的府上大多是女眷,翻不起什么大浪来,高畅暂时没有时间处置她们。 “夏王,请!” 温彦博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高畅身前,他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躬着身子,手往幽州总管府那扇朱红大门一指,对高畅轻声说道。 高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翻身下马,当先朝那扇门走了过去。58 第三集 第一百四十八章 薛氏兄弟(上) 万钧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着扔在一颗松树底下,全身的骨头就像被抖散架了一般,轻易动弹不得,一动就酸疼不已。 他脸贴着地面俯卧,泥土和气息和青草的清香夹杂在一起,萦绕在鼻间,风贴着地面吹过来,距离眼珠子一尺左右的地方,草尖在微微摇摆。 半晌,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明,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为何落得如此下场! 一个回合! 竟然只是一个回合,自己就被那人活活地生擒了过去,事情虽然已经发生了,薛万钧仍然感到难以置信,也许,那只是一个梦? 过了一会,他忍着疼痛,挣扎着挪动身子,让自己背靠着松树坐了起来,眯缝着眼睛,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个低缓的小山坡,几株低矮的松树杂乱地生长在山坡上,半人高的野草顺着山坡往下方延伸,淡黄色的夕照落在草丛铺就的绿毯上,随风铺向远方,蓟县那高大的城墙矗立在原野的那边,圆圆的日头斜挂在城楼之上。 风景分外优美,可惜,薛万钧并没有心情欣赏。 青烟在原野上方缭绕,山坡下,隐隐传来士兵们的呼喝声,那是得胜的高畅军在打扫战场,在山坡上,数十个士卒持刀将他团团围住,他们或坐,或躺,或立,姿态各不相同,如同一副画卷般宁静。 不是梦! 薛万钧绝望地闭上眼睛,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眼眶打转,若是不赶紧闭上眼睛。它们就会夺眶而出。 耻辱啊! 在战场上被敌将生擒。对任何武将来说,都是一个莫大的耻辱,像薛万钧这样自负为勇将地家伙。更是他心中难以承载之痛! 倒不如被那人一枪刺下马来,战死在沙场上,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感到无比地屈辱和痛苦! 薛万钧闭上眼睛,听见一串脚步声慢慢响起,越来越近,最后。在他身前停了下来,这个时候,他仍然紧闭着双眼。 有人朝他身上踢了一脚。 “喂!把眼睛睁开!” 薛万钧猛地睁开眼睛,怒视对方,不过是一个小卒子,竟敢如此! 一个军官模样的家伙瞪了那个令薛万钧无比厌恶的士兵一眼,随后,厉声喝道。 “薛将军乃是当世难得地猛将。日后,必定会受大王重用,大王要我等好好对待,莫得轻易折辱。你莫非忘记了!” 那个踢了薛万钧一脚的小卒子忙不迭地点头,应了声不敢。退了下去。 那军官转过脸,面向薛万钧,微笑着说道。 “薛将军莫怪,将军勇武过人,小的们只能使出这种下作的手段才能让将军安静下来,待将军进城,大王召见时,当为将军松绑!” “杀了我!” 薛万钧像没有瞧见那人的笑脸一样,他狠狠地瞪着那人,声音像从牙齿缝里蹦出来一般,充满了恨意,低沉而沙哑。 那人有些难堪地笑了笑,待要说话。 “杀了我!” 薛万钧猛地高声喊道,声音直冲云霄,在原野上空随风飘荡,远远地飘了开去。 保住性命,然后投降对方,为对方效力,现在的薛万钧根本就不考虑这些,倒不是因为他对罗艺忠心耿耿,所以,怀有忠臣不事二主地心思,他之所以希望对方能杀掉自己,只是为了从这无边的屈辱中解脱出去。 在情绪如此激动的情况下,要他再考虑别的什么,并不容易做到。 “薛将军,莫激动,小的们先行告退了,待将军心情好一些后,我们再聊不迟!” 那人脸上保持着当初的微笑,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随后,招呼同伴在薛万钧狠狠的视线注视下退了下去。 待那两个人退下去后,薛万钧的目光方从那两人身上收回,他先是瞧了一眼头上地天空,随后,久久地凝视着西北方的蓟县城楼。 和以往的每一个黄昏一样,蓟县仍然矗立在原野上,在城楼的上方,漂浮着几朵白云,白云被夕照染成了金黄色,然而,城虽然仍然是那座城,却换了一个新地主人,从今以后,那个姓高的家伙将以一种傲慢地姿态矗立在城楼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又会迎来新的主人吧? 薛万钧痴痴地想着,那一刻,他忘记了身上的伤痛。 天黑下来之前,一辆马车驰到了山坡下,那群士兵将薛万钧架了起来,把他放在了马车上,马夫轻喝了一声,战马将马车 朝蓟县城的方向缓缓驰去。 马车的设备非常简陋,虽然有布帘挂在四周,却已破烂不堪,躺在马车,薛万钧能清楚地瞧见外面的情况。 他瞧见大量投降的幽州军排着队在高畅军的看护下,迈着疲惫不堪的脚步与他一般朝蓟县的方向行去,在一旁的洼地里,有一些降兵在挖一个大土坑,不时有士卒用小车将阵亡的将士的尸体推来,然后,倒在土坑内。 原野上,搭着好几个高台,高台旁,点燃了篝火,青烟随风飘向天际,高台上,有几个身着白衣高冠的家伙在跳着奇怪的舞蹈,嘴里哼着古怪的歌曲,有不少高畅军的士卒单膝跪在高台下,像在念经一般嘴里念念有词。 这些风景慢慢地随着马车的行进往后退去,然后,蓟县的城门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瞧见蓟县的城门和城墙后,薛万钧不再想着死亡了,这个时候,他想起了自己的家族,想起了家中的亲人,想起了薛家的血脉延续,他发现,原来自己还有着许多东西无法舍弃,这个发现让他感到惶恐和不安。 当晚,薛万钧被安排在幽州总管府的一个偏院内,士兵们为他解开了绳索,送上了饭菜,领头的军官告诉他,让他打消逃跑的念头,不要说偏院外有几十个士卒在看守,他不见得能闯出去,就算他能跑出去,最好也不要这样做,现在,他的府邸已经被高畅控制住了,他的幼儿,他的亲眷全在高畅军的掌握中,除非他不想要他们的命了。 — 其实,就算那个军官不说这样的话,薛万钧也没有逃跑的打算,一是自己身心疲惫,不见得能从重兵看守中跑出去,另外,他也知道既然蓟县城破,自己的亲人也避免不了会落在敌人的手中。 虽然,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 不过,死亡的念头终究是打消了,于是,他狼吞虎咽地狠吃了一顿,然后,倒在榻上睡了过去,至于,究竟有没有睡着,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第二日,高畅进城,进驻原幽州总管府。 薛万钧自然不知道这些,天亮之后,他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然后,就百无聊赖地在屋中踱着步子,胡乱想着一些事情。 他有些担心自己的兄弟薛万彻,不晓得他现在身处何方,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不过,他知道,就算自己怎么担心也不会有什么用,只是,没有事情的时候随便找点事情来想想,仅此而已! 时光在他踱着步子胡思乱想的时候慢慢逝去,有几个士卒闯了进来,把他带出屋子,在数十个士卒的押送下,朝白虎堂的方向行去。 白虎堂乃是罗艺召集众将议事的所在,现在,那个一招将自己擒获的家伙应该在那里吧?是的,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薛万钧这个时候的心情异常地平静,一点也不像正处在生死关头的人,他慢慢朝前行去,还有心思打量身边那些熟悉的房屋和风景。 来到堂上,景物依旧,有些人也依旧,薛万钧的视线在温彦博和一干原幽州官吏的身上掠过,然后,又扫了一眼高畅的大将们,最后,才落在堂上高坐的那个人身上。 年轻! 实在是太年轻了! 在两人交锋的时候,他没有时间打量那人的面貌,直到这个时候才真正看清楚了自己的这个敌人,没想到对方如此年轻!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跪下!” 瞧见薛万钧大刺刺地站在堂前,目光多少有些无礼地盯着他们的主君,管小楼等人按捺不住了,纷纷出声呵斥。 高畅摆了摆手,众人停止了喧哗。 “薛将军,可有意为我效力?” 高畅脸上漾起一丝微笑,声音温和却不失威严。 薛万钧继续望着高畅,心中不由百感交集,他原以为自己会很愤恨对方,却不料当真见到这人,才发现自己一点也恨不起来,虽然,对方让自己感受到了世上最大的屈辱,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薛万钧自己也想不明白! 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将这些心思排出闹外,随后,昂着脖子,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瓮声瓮气地说道。 “唯死而已!”58 第三集 第一百四十九章 薛氏兄弟(下) 是薛万钧的心里话吗? 难道他真的只求速死? 这并不是他的心里话,他也不是真的就情愿这样死去,这只是他摆出的某种姿态而已!对方一声招降,他就投降,堂上众人日后都将成为他的同仁,那时,在他们眼中他又该如何自处呢? 在这个时代,一个人能否被别人看得起,道德上的要求还是蛮高的。 高畅的目光牢牢地盯着薛万钧的脸,似乎想要看到他的心里去,顷刻,高畅微微一笑,视线移向一旁,落在温彦博的身上。 瞧见高畅的视线移来,温彦博顿时心领神会,他站出队列,朝高畅施了一礼,然后对薛万钧说道。 “仲北兄!此言大谬也!两军交战各为其主,胜败各有其因,这次幽州军与王师作战失败,罪不在仲北兄,乃是主帅子延公之错也!子延公错在不识天下大势,一意孤行,不理众人劝谏,妄想以一郡之力抵抗王师,天命不在我等之手,又焉能不败啊,仲北兄又何必言死呢?你若如此,又叫我等如何自处啊!” 温彦博的声音在堂前不疾不徐地飘荡,薛万钧低着头,沉默不言。 堂上的幽州众降臣听了温彦博这一番话,心中却不由大赞,其人不愧是饱学鸿儒啊!自小便被薛道衡,李刚等人断言有宰相之才,果真是言辞不凡,只短短的一席话就把罪责推到了不知所终的罗艺身上,言下之意,我们这些人其实都不赞成和夏王殿下你作战。只是罗艺那家伙不听我们的劝谏而已。那些罪责什么地,皆与我等无关啊! “早在数月前,我等就劝谏子延公。言夏王乃天命所归,神君转世,我幽州众人正该顺应天时,迎夏王为主,子延公却不听我等忠言,反而逆势而为。进犯夏王之地,乃有今日之祸,一切皆是咎由自取啊!” 温彦博顿了顿,上前两步,和薛万钧只有两步之遥。 “幽州本是你薛家之地,当初,为了不致战火绵延,祸及百姓。仲北与尔兄伯阳才特意将幽州献于子延公,如此作为,我等可是一直敬佩在心啊!然而,子延公为了一己私欲。擅起刀兵,使得百姓深受战乱之苦。这实是有违尔昆仲之本意啊!仲北兄,又何必以自身性命来承担子延公地罪责呢?此乃大不智也!” 薛万钧抬起头,瞧着慷慨陈词的温彦博,表面上沉默无言,心中却在大骂此人卑鄙无耻! 要知道,此人的两位兄长在李渊处任职,深得李渊信任,当初在李唐和罗艺之间牵线搭桥地就是此人,鼓动罗艺率军南下,骚扰冀州,引得高畅北上,然后联王薄,高开道,曹旦等人,共同对付高畅,也是出自此人的谋划,而现在,他却将一切都推得一干二净! 罗艺向李唐称臣还是一件秘密的事情,除了温彦博和薛家兄弟等少数人之外,并无更多人知晓,这或许才是温彦博敢于在堂前慷慨陈词的原因吧? 温彦博非常隐蔽地朝薛万钧眨了一下眼睛,这个小动作除了薛万钧外,并没有其他人注意到,随后,他继续说了下去。 “仲北兄,你薛家一族皆在蓟城,仲北兄要求一死容易,但是,你又将自家宗族置于何地呢?若是真的死得其所却也无妨,仲北兄如此一死,分明是不值得啊!要知道,不是你对不起子延公,而是子延公对不起全幽州的子民啊!” 说罢,温彦博转过身,面向高畅,长揖到地,语带悲怆地说道。 “夏王在上,罪臣温彦博愿以一己之身为薛将军担保,还请夏王饶他一命,薛将军勇武非凡,擅指挥骑兵冲阵,夏王一统天下地大业,还需薛将军这样的栋梁之才鼎力相助才是啊!” 高畅就像看戏一样,瞧着温彦博和薛万钧在下方的表演,让温彦博去说服薛万钧投降,本就是他的主意,现在,他知道温彦博已经将桥给自己搭起了,接下来,该他出场表演了。 还真是无趣啊! 不过,从外表上,没人能瞧清楚高畅真正的心思。 他笑了笑,站起身,疾步走下堂来,肃立在薛万钧身前,拱手行了一礼,沉声说道。 “还请将军鼎力相助!” “这!如何使得,薛某只是败军之将而已!” 薛万钧神情有些慌乱,一副受宠若惊的表 慌忙拜服在地,语带哭腔地高声吼道。 “夏王如此对待薛某,薛某.不嫌,薛某这区区武夫之命,就卖给殿下了!” “薛将军无须如此!” 高畅上前一步,将薛万钧搀扶了起来,温言劝慰,薛万钧则一边点头,一边痛哭涕零,好一副君臣相得之图啊! — 至于君的心思,臣的想法,也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初得幽州,要想站稳脚跟,一味凭借威逼是不行地,幽燕本是苦寒之地,民风骁勇好斗,适当的怀柔才是上佳之策。 薛氏家族在幽州根基深厚,若能得其效忠,要想稳定幽州也就事半而功倍了,何况,薛万钧擅长指挥和训练骑兵,要训练一只天下无敌的精骑,其人一定能在其中起到不小的作用。 对薛万钧来说,眼前能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地,当一个人能冷静思考之后,他自然会明白,除了生命,没有什么是最重要的,尊严?若是没有了生命,尊严又有何用啊! 高畅要想稳定幽州局势,就缺不了薛家人地帮助,击败罗艺之后,高畅的夏国集团正处在上升的势头上,说不得,这天下的主人就会姓高,若真是如此,跟随他的薛家自然少不得会得到一些好处,要是高畅并不是那块料,薛家自然也不会陪他殉葬,那个给他使眼色的温彦博不是有着他自己的盘算吗?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如今,只要保住性命就是了! 就在高畅和薛万钧,温彦博等人君臣相得意欢之际,薛万钧的哥哥薛万彻正在城外数十里外的一个山谷皱着眉头,来回踱着步子,想着自己的心事,准备为某件事情做最后的决定。 为了尽快赢得幽州人的民心,高畅军并没有摆出一副占领军的傲慢姿态来,蓟县四门大开,和战前一般,不禁出入,因此,薛万彻派出的斥候很容易就混了城去,打探好消息后,也很轻松就出了城,来到约定的会合点和薛万彻会面。 首先,他带来了罗艺的消息。 蓟县失陷之后,罗艺就不知所踪了,不过,应当没有落在高畅的手中,也没有战没在沙场上,不然高畅军早就大张旗鼓宣传其事了,按照常理,他现在应该在往柳城,怀远两郡方向逃亡,那两郡是他的起家之地。 前往柳城和怀远与罗艺会合? 薛万彻很快就否定了这个计划,失去了五千虎贲铁骑和数万大军,现在的罗艺,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啊!要想东山再起,以柳城和怀远两郡那苦寒之地,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要粮没粮,一个字,难! 跟随他绝对没有前途。 往西走,翻越太行山,投靠关中李唐。 如果,没有得到城内的消息的话,薛万彻或许会这样做。 不过,从斥候的口中,他得知自己的宗族无恙,并没有被大肆杀戮,蓟县城内秩序井然,和战前相比,区别不大,更重要的是,他得知自己的弟弟薛万钧不但没有战死,反而投靠了高畅,被封为了振威将军,现在,城内的告示已经贴了出来,那些里正也敲锣打鼓地在全城宣传,不但是薛万钧,像温彦博等幽州重臣纷纷都已投降了高畅。 事到如今,他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为今之计,只能率领这五百人去投降高畅了,既然自家的兄弟都能当上振威将军,自己当个武威将军什么的应该没有问题吧? 只是,薛万彻担心的是,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按常理来说,应该不会,除非高畅知道自己率领着这五百人躲在蓟县城外,否则,他这样做就毫无意义! 不过,就算是陷阱也没有办法,自己也只能行险一搏了! 士兵们都已经知道了斥候从城内带来的讯息,若是,他现在下令大伙向西翻越太行,投奔李唐,恐怕还没到达太行山下,这五百人就会跑个精光了吧? 薛万彻停止了来回踱步,舒展了眉头,他向着那些满怀期待望着他的士兵们下令。 “大家上马,目标,蓟城!”58 第三集 第一百五十章 罗艺之死(上) 柴在火焰中毕拨毕拨地响着,声音很轻,很脆,白日焰的颜色很淡,绝无想象中的那样嫣红,有烟,青烟从火焰上空袅袅升起,不过,由于这土灶的结构原因,烟气并不浓,还未曾在土灶的上空形成烟柱,就已消散于无形。 土灶上,一个缺了个角的瓦罐架在上面,下方,火焰烘烤着,罐子上方,飘起了腾腾的白雾,罐子内,发出了开水沸腾的声音,一股浓郁的肉香在土灶四周飘荡,一直飘到了废园的那头,好几个手持横刀的士卒伸长了脖子,大张着鼻孔贪婪地往胸腔内猛烈地吸气。 “好了!” 一个老军头拍了拍手掌,转身从身侧放着的一个袋子里,像玩魔术一般拿出了两个粗碗来,他用一张算不得多么干净的布巾粗略地擦了擦那两个碗,然后,端起瓦罐,将肉羹倒入碗内,抬起头,向着肃立在土灶两旁的两个士卒说道。 “趁汤还热着,给两位将军端过去吧?” 那两个士卒的衣甲打扮比起老军头那一身简陋的皮甲来说,要华丽了不少,不过,昨日经过了一番血战,再疾行了一夜,已然看不出华丽之处了,不过,却也看得出,两人衣甲的颜色和样式都不相同,不像是出自同一个部队,在远处的那十来个士卒也是如此,他们分成两拨,泾渭分明地各站一侧,彼此之间,偶尔相撞的目光都夹杂着些许的敌意。 那两人端起盛满肉羹地粗碗,肉羹是滚烫地。粗碗受其波及。也颇有几分热度,饶是这两人是皮糙肉粗的军汉,也还有些受不了。 两人面色一变。互望了一眼,见对方不曾将滚烫的粗碗放下,不由升起了一股好胜之心,两人几乎同时闷哼了一声,忍着手中地滚烫,疾步朝废园的侧门行去。 待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后。老军头向那两拨人招了招手。 “兄弟们,大家都打了败仗,昨夜奔走了一晚,也没有吃过什么东西,这个时候,就不要分什么彼此,大伙放下武器,过来喝上一口热汤。吃点东西,待子搞好了之后,还要过河赶路,现在不吃东西。等会就吃不到了!” 两拨人有些犹疑地瞧了眼对方,半晌。有人的喉咙咕噜一声后,他将横刀插入腰间,嘴里一边念叨着,一边朝土灶边走来。 有些人听清楚了他嘴里念叨的话,他说的是。 “人死卵朝天,妈地,老子就算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绝不饿死!” 这句话很有道理,再加上,又累又饿的他们也经受不起浓浓的肉香的诱惑,既然有人带头,他们也就忽略了上官说的要小心对方的命令,两拨人凑在了一起,狼吞虎咽地抢着吃喝了起来。 这两拨人分别来自两个阵营,一个属于高开道集团,一个属于罗艺集团,这个地方就是三江口旁那个被高开道在一年多前烧掉然后一直荒废至今的肖家堡。 高开道先率领残兵在此歇息,无巧不成书,没过多久,今日一早,从沼泽,洼地,山林里钻出来之后的罗艺率领残部也来到了此处,他们地到来使得高开道虚惊一场,他不得不派人用鞭子和刀鞘将倒下去熟睡的士兵们叫醒,让他们准备起来战斗,那些士兵被叫醒之后,以为被高畅军包围了,个个面如土色,若不是实在跑不动,恐怕早就掉头逃跑了,不过,就算他们仍然留在原地,要指望这些家伙抵抗敌人的进攻,不过是白费。 幸好,出现在废堡外的是罗艺和他地残部,看样子,他们比起休息了一阵的高开道部还要狼狈,高开道部地突然出现也吓了罗艺一跳,他以为高畅真的厉害到了这个地步,早就算准了他的逃跑路线,派了一只部队埋伏在这里。 误会解开之后,作为盟友,高开道自然将罗艺等人让进废堡来歇息,为此,还特意杀了两匹战马,熬成肉羹,让又疲又累的两军将士食用。 虽然是盟友,不过是暂时的,只是为了对付高畅而已,现在,两人既然都已战败,同在逃亡的旅途上,这个盟友,就有点靠不住了! 所以,两人都暗自告诉自己的心腹,叫手下们不要懈怠,务必小心对方,免遭敌人的突袭,越是这样的时候,这样的盟友就越是靠不住。 这才有了先前的这一幕。 不过,底下的人虽然彼此敌视,甚至把这个敌视摆在了台面上来,双方的主将各自坐在青石板上,却相谈甚欢,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不但不像两个刚刚才打了败仗,致使穷途末路的将军,反倒像两个豪门世家的家主共约于乡野踏青狩猎一般。 这证明了一个真理,从古至今,要想成为一个大人物,虚伪是必备的品质! “请!” 罗艺端起盛满肉羹的粗碗,朝对面的高开道举起,轻声喝道。 “请!” 高开道哈哈一笑,同样朝罗艺举了举碗,扬起头,就着粗碗的碗口,咕 地喝了起来,肉汤的滚烫就像对他一点也没有影响一 罗艺皱了皱眉头,瞧了一眼犹自冒着热气的肉汤,猛地放在嘴边,和高开道一般扬起头,同样大口大口地将肉汤往肚内灌去。 在他们身侧,各站立着两个亲卫,其余的人,都在外面的废园外,他们的手下,分布在废堡的各地地方,有的在彼此对立,有的则像废园的那些家伙一样,聚在一起吃喝着,天大地大,肚子最大啊! 对于在这里遇见高开道,罗艺颇有些意外,他原以为高开道已经夺下了笼火城,虽然,高畅将自己击败后。高开道这一路的作用就不大了。最终也只能撤出笼火城,不过,不会是在现在。 不料。高开道和自己一般,同样一败涂地,没能将笼火城夺下,虽然,那家伙有些含糊其辞,说是非战之罪。眼看就要攻下笼火城,却被敌人从背后袭击,不过,不管他如何解释,终究还是败了,五千人只剩下这区区数百人,也算是惨败吧! 然而,比起自己来。他无疑要幸运了许多,只是折损几千人而已,基地尚在他的手中,不像自己。连幽州也丢了,家人也丢在了幽州。独子罗成恐怕不是战死在了沙场,就是落在了高畅地手中,四十几岁地人了,要想重头再来,难啊! 若是高开道不在自己的面前,罗艺独处一地,或许会表现出自己软弱的一面来,然而,在外人面前,他是断断不会如此地,他仍将是那个雄霸北地的罗艺。 所以,此时的罗艺,依然风度凝然,一点也不像个败军之将。 — 他一边和高开道讨论着此战的得失,谈笑风生,就像在讨论一盘棋局的输赢一样,在这个表象的掩饰下,他地脑子却在不停地转动着,盘算着彼此之间的实力对比,对方若是在这里砍了自己的脑袋,那么,柳城,怀远两郡也多半会落在这个大贼的手中吧?面对这样的诱惑,这个贼寇出身的家伙很难不打这个鬼主意。 现在,他身边只剩下了一百来人,对方的人数在自己的一倍之上,不过,自己地一百来人都是精锐亲卫,对方的精锐却不多,乌合之众占了大部分,一旦双方火并起来,对方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对方也知道这点吧?所以,只要自己一行保持警戒,火并是不可能的,不过,潞县是对方的势力范围,就在河对面,也算他回柳城地必经之地,对方要是在那里下手的话,自己这点人很难抵挡。 要想摆脱这个困境,只能先对方一步渡河,可是,沽河地河面虽然不宽,河水也不深,却也不是人和马徒步能过的,必须要扎木筏,搭建浮桥,这不是在短时间内可以做到的,双方都有大部分人都在外面忙着伐木搭桥,恐怕日落之前才能搭好吧? 在这段时间,最好能通过言语交谈让对方打消这个念头,应该多向他述说合则两利,分则两害的道理。 罗艺虽然不是能言善辩之徒,作为一个大人物,却也擅长摆事实,讲道理,他觉得高开道能成为一方之豪,也不是不明白利害的蠢蛋,既然高畅已经占据了幽州,那么,他迟早会向渔阳的高开道和柳城的自己动手,在这样的情况下,两者必须紧密联合在一起,也许才能应付,高开道多半也懂得这样的道理,为了一丝小利,双方如果火并的话,只能对高畅这个渔夫有利啊! 果然,听了罗艺的一番肺腑之言后,高开道拍了拍胸部,大声表态,说是他和罗艺之间的友谊万古长青,双方的盟约牢不可破,高畅若是率军攻来,在两人的紧密合作下,势必要让他土头灰脸而回。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高开道愿意邀请罗艺到潞县驻足,共商大事。 罗艺自然婉言谢绝了高开道的邀请,他说他要先一步赶回柳城,重新掌握军队,免得高畅突然打来,他无法出兵援助高开道。 高开道很是明白罗艺的处境,既然罗艺不愿在潞县停留,那么,浮桥搭好之后,他愿意让罗艺率部先过河,自己随后再走。 罗艺自然对此感激涕零,两人说到激动处,险些拜了把子,若不是亲兵们跑来说浮桥已经搭好的话,两人恐怕已经成为了异性兄弟。 知道浮桥搭好了,罗艺大喜,急忙召集部众集合,然后,在高开道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率部先一步过河而去。 “大帅,就这样让他走了?” 瞧着罗艺一行的身影消失在对岸,一个亲卫有些不甘心地对高开道说道。 高开道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对岸,仿佛望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58 第三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罗艺之死(下) 晚霞绚烂如火,在西边的天际燃烧着,将连绵的山林染得鲜红一片,罗艺一行百人身披着火红的霞光,纵马在山林间的狭道上疾驰。 所谓狭道,也就是狭窄的道路。 说是道路,其实不然,这条小道已经废弃许久了,自从杨广征伐高句丽,修建了几条从蓟县往辽东的宽阔驰道后,这条小道就没有什么人走了,路这东西,若是没有人行走,自然而然也就荒废了下来。 杂草没有人清理,一味疯长,很快就淹没了路面,山洪爆发时冲毁的路段也不会有人来修补,久而久之,也就不成为路了。 若不是常年行走其间的猎人,以及某些走私商人,断不能在这条狭道上奔走。 在罗艺的亲卫中,有一个人是当地的猎户出身,又有几人以前在这条路上当过私盐贩子,他们对这条道路颇为熟悉,罗艺这才敢率部在这条山林小道中行进。 之所以不走宽阔的驰道,非要绕路从这条山林小路行走,罗艺自然有着自己的想法。 都是一方豪雄,罗艺自然了解高开道的想法,只要把自己放在高开道那个角度去思考问题,也就能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罗艺根本就不相信只凭借自己的一番说辞,高开道就会轻易地放过自己,在废堡,他之所以没有动手,无非是没有把握,害怕两败俱伤而已,一旦。高开道回到县。实力大增,面对好比落水狗一般的自己,绝无放过的道理。自己若处在对方地立场上,也会这样做。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像罗艺所说地那样,两人都有共同的敌人高畅,联合起来共同对付高畅不好吗?一个人的力量总没有两个人地力量好使。 联盟?那是最不可信的东西! 孙安祖和张金称是盟友,孙安祖却被张金称砍了脑袋,魏刀儿和高畅结盟。也不明不白丢了性命,高开道投奔高昙晟,结果杀了他上位,罗艺占据柳城,怀远两郡,也是拥兵叛乱杀了上官起的家,所以,这个世道。最靠不住的人就是盟友。 若是能杀了盟友,吞并其众,夺得其地,又何乐而不为呢? 高开道杀了罗艺。有几个好处! 杀了罗艺,柳城。怀远两地就成为了无主之地,他若挥师进攻,丧失了主心骨的两郡军民多半会选择投降,以免城破被这大贼屠城。 第二个好处,他可以把罗艺的脑袋交给高畅,上表向高畅假意臣服,既然他能够认突厥可汗为父,多认个主子又有何难。 刚刚经过幽州大战,高畅军纵然得胜,却也损失惨重,短期内,再无力量发起大规模地战役,再加上,王薄在高畅后方使坏,对高畅的势力范围多少也会有些伤害,要想夺取天下,南方才是高畅的根本。 若是罗艺和高开道尚在,高畅也许还不敢率领大军南下,等他率领大军南下后,这两人多半会联起手再次进犯幽州,高畅在幽州的根基不稳,自己又没有亲自坐镇,能否保住幽州,这是一个问题? 若是高开道杀了罗艺,又上表臣服,高畅多半不会穷追猛打,进犯渔阳,对他来说,高开道只是个跳梁小丑,他对幽州的威胁远不如占据幽州一年之久的罗艺,没有后顾之忧,高畅最多会留下一只人马驻守幽州,防御高开道,自己多半会率军南归,如此,高开道也就解了燃眉之急。 既然有这么多的好处,高开道自然就对罗艺的脑袋垂涎三尺了,毕竟,要想得到这么多地好处,他必须先干掉罗艺。 干掉罗艺的最佳时机自然就是现在,若是等罗艺率部回到了他的老巢柳城,再想干掉他也就是天方夜谭了,那时,他就要考虑和罗艺合作的可能了。 罗艺自然也知道现在地自己正处在最危险的境地内,他当然不敢大张旗鼓地从潞县城下经过,沿着宽阔地驰道越过高开道的辖区朝柳城,怀远疾行。 那条路无疑比较舒服,路程也短,人也没有这么疲累,可是,对罗艺来说,那条宽阔的驰道和黄泉道并无什么区别。 虽然,高开道让罗艺一行先期离开,然而,在此之前,他说不定已经派了亲信渡过沽水,前往潞县报信,让潞县守军出来拦截自己,自己若是率领部众大摇大摆在驰道上行走,和插标卖首又有何不同呢? 选择这条时断时续,难走异常的小道,图的就是它的隐秘,潞县是罗艺 高开道结盟,引高开道的援军来相助,为了打消他的久前让给他的部众驻扎的,那些外来人应该不知晓这条道路? 不过,为了谨防万一,罗艺在逃命的时候,一方面不顾战马和人员的疲惫,也不顾道路的狭窄和崎岖,不断地打马狂奔;另一方面,他还将队伍分成了三队,一队在最前,一队在中间,一队断后,怕的是在通过峡谷等险要之地时遭遇敌人的伏兵,分成三队,对方若想全歼他们就不那么容易了。 更何况,他已经脱掉了华丽的将军盔甲,将它穿在了一个亲卫的身上,让那人位于中间的队伍之中,自己则穿着一身普通小兵的服饰,位于最前面那队,敌人的目标自然是在他身上,注意力也就放在了中段那个穿着将军盔甲的家伙身上,要想引那人入伏,为了不打草惊蛇,多半会将位于前队探路的他当作一个小卒子放了过去。 “呵呵!” 想到自己的巧妙安排,罗艺不禁笑了起来,就算潞县的敌军得到高开道的命令赶来伏击自己,有好几条道路,为了避免自己从某条道路溜走,他们若是在每条路上都安排伏兵,潞县的那点兵力多半不够。 因此,即便那些家伙知道这条小道,预先也安排有伏兵在此,那伏兵的兵力也不会多,多半是在险要的地方设伏,然后,将自己一行人堵在那里,断不会设下天罗地网,前后左右包抄,不管自己将部队分成几个小队,都不会跑出他们的包围圈。 — 若高开道真的把所有的兵力都放在这里,那只能说是天命不在自己身上了。 除非潞县的敌将会未卜先知,罗艺断不相信对方能神算如斯,因此,他一边像普通斥候那样探着路,一边在心中不停地告诉自己,自己一定能活着回到柳城,一定能东山再起,一定会砍下高畅的狗头,报仇雪恨。 前方出现了一条狭窄的峡谷,小道从峡谷中穿过,两旁,岩壁高耸,杂草丛生,抬起头,隐隐只能瞧见一线蓝天。 好一个险要之地。 若自己是敌将,多半在此设伏! 罗艺没有丝毫的犹疑,与前队的十来个斥候小心翼翼地踏进了峡谷,在他们身后,中路的数十个人远远地停了下来,没有进入峡谷,在回望的那一瞬间,罗艺还能瞧见假扮他的那个亲兵那身华丽的盔甲在夕照中闪闪发光。 敌人若真是派人埋伏在峡谷那端,或是派人埋伏在峡谷之上,自然会等前队的斥候过了峡谷,给后方报了平安,等中间的那些人入了峡谷之后才动手。 所以,罗艺才有恃无恐地步入了峡谷。 “嗖!” 这是什么声音? 罗艺感到有一股微风袭来,他猛地扭头,一只箭矢落在了他脚下的一块大石头上,发出一声轻响。 这是怎么回事情? 罗艺瞧着面前那只被石头折断了箭头的箭矢,百思不得其解,一时间,居然愣在了那里,事情不该是现在这样啊! “嗖!嗖!” 从两旁岩壁的高坡上,不时有箭矢落下,罗艺身侧的那些士卒大呼小叫地抱头鼠窜,有人从罗艺身旁风一般跑过,随后,全身像刺猬一样扎满了箭矢,倒了下来。 “小心!” 一个家伙紧靠着岩壁,手指着罗艺,一脸惊恐。 罗艺有些纳闷地望着对方,随后,他抬起头,一团黑影出现在眼前,遮挡住了头上的蓝天,接下来,他听见了风雷之声,然后,就没有什么然后了! 一块巨石落在罗艺身上,将他压住,只露出了两手,两脚,那两手,两脚微微颤抖着,不一会,就不动了。 不应该这样啊! 这是罗艺脑中最后的一个念头,他带着这样的疑问踏上了幽冥之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头上,在峡谷的高坡上,有一个家伙正在暴跳如雷。 张金数挥舞着横刀,上蹦下跳,面朝对面峡谷大声喝骂。 “是哪一个家伙动的手,老子不是说过,等前面的这些家伙过了,让罗艺进了峡谷之后再动手!是哪个杂种坏了老子的好事,老子一定要杀了他!”58 第三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定幽州 (本集完) 月底,燕王高开道派遣使者带着几大车礼物前来蓟县向其递上降表,并且随表奉上了罗艺的脑袋。 由于罗艺是被巨石所砸死,虽然经过专业人士的仔细清理,面貌依然有些模糊,无法完全恢复原样,不过,据熟知罗艺的原幽州总管府的近侍确认,那的确是罗艺的脑袋。 在降表上,高开道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声称自己是一时糊涂,迷了心窍,这才听信了罗艺的花言巧语,在他的蛊惑下不自量力率军前来抵抗王师,被王师击败之后,他方才大彻大悟,醒觉过来,发誓要痛改前非,这才派兵将逆贼罗艺斩首,将逆贼的脑袋献给夏王,希望可以将功赎罪,企盼得到夏王殿下的谅解。 若是夏王殿下能原谅他这个粗人,他愿意去除王号,甘为夏王殿下一马前卒,愿为夏王殿下镇守北疆,抵御东北面胡人的侵袭,纵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一派胡言! 这就是高畅这番话的唯一评价,他非常清楚,对方并不是真心投降,否则就不会只派一个使者来蓟县,本人却龟缩在老巢,之所以派个使者上表称臣,无非是拖延时间,行的是缓兵之计而已! 这般粗糙的计策自然瞒不过高畅的法眼,不过,高畅并痛责其非,反而,满脸带笑,欣然应许。 高畅也知道,高开道这家伙是一个毒瘤,让其盘踞在幽州东北面,迟早是心腹大患。 渔阳。北平。以及柳城,怀远等郡不过是苦寒之地,地广人稀。出产不丰,就算让高开道占据了这些地方,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高开道其人,不过是鼠目寸光之徒,远没有罗艺雄才大略。 之所以说那家伙会成为心腹之患。另有原因。 这才和罗艺在幽州展开激战,一股胡人精骑出乎意料地出现在战场,后来,从幽州降臣的嘴里得知,这些胡人骑兵乃是高开道引进来的,高畅担心地是,日后,高开道会和胡人继续勾结。引胡人入关,侵袭幽州,甚至南下中原,这将是一件极有可能发生地事情。 这次。高开道只是小打小闹,引的是奚人。和契丹人的部落联军,下次,他若是引突厥人入关,事情就不妙了。 然而,明知道高开道是一个潜藏地毒瘤,高畅却没有立刻动手将其铲除的打算,非是不想,实是不能也! 虽然击败了罗艺的大军,占据了蓟县,最初的战略目的总算是达到了,然而,高畅所面临的困难却非常多。 首先,除了蓟县,县,固安等城池掌握在高畅军手中外,像霍堡,雍奴,昌平,怀戎等城池仍然在其他人手中,这些城池要不仍然打着大隋地旗号,要不依然忠心于罗艺,要不就是固守自立,对于治下出现的这些不和谐的声音,高畅自然不能听之任之,要不将其收服,要不就要将其剿灭,不管怎样做,一些用来震慑的兵力是必须的,在这个时候,还要抽调兵力前去攻打高开道,无疑有些困难。 除了这些城池外,在幽州大地上,还有许多地主豪强,宗族世家建立的坞堡,这些宗族势力完全就是独立王国,不管是薛家当政,还是罗艺在幽州掌权,他们大多也是虚应其事,偶尔奉上一些钱粮,名为乐捐,除此之外,就不承担别的义务了,现在,换了高畅当政,他们也只是名义上臣服,实际上依旧是自行其是。 坞堡,私兵,不尊法令,所有的这些都是高畅所无法容忍地,这也是他没有杀薛万钧,而是以将军之职笼络薛家兄弟的原因。 在薛家兄弟的帮助下,至少大部分宗族豪强都表态接受了新政权,而要想抑制那些宗族豪强的势力,不是短期内就能办到地事情。 内部不稳的情况下,再起干戈,这不是高畅地行事作风。 再加上,罗艺为了和高畅军对抗,几乎将蓟县库存的钱粮全部消耗干净了,为了笼络民心,高畅需要大量的粮食和农具来修建农庄,兴修水利,修筑驰道,也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继续进行一场大战役的资本。 更不要说,南方的平原,清河,河间等郡乃是他的根本,他不能弃之不顾。 既然无法出战,所以,明知道高开道是心腹之患,高畅也只能将计就计,笑纳了对方的投诚,任命对方为渔阳总管,让其镇守北疆。 之后,高开道命令潞县的守军主动让出了潞县,让其班师回到了渔阳,县深入幽州境地,乃是一座孤城,根本就守不住,高开道干脆把其当作礼物送于了高畅,表现出自己的赤胆忠心。 幽州地广人稀,并不缺少土地,虽然,有不少豪强地主将好一点的土地占去了,不过,由于战乱的原因,坞堡五十里外的土地就是他们的极限了,更远一些的地方,是他们势力不及的范围。 高畅提供了农具和种子,让那些失去了土 民在桑干河两岸开垦荒田,兴修水利,建立农庄,为中以及南方抽调了不少神官来,让他们把新的耕种方式,以及水车,铁犁等新式工具的使用方法手把手地教给那些农民,一面向他们宣扬灵宝神教的教义,抓革命,促生产,两不误。 在发动大生产,大建设之际,他让苏定方率领一只军队北上,攻克了昌平,占据了居庸关,恢复了烽火台,以长城为界,建立了一道防线,以便抵御胡人的入侵。 另外,新任的虎威将军薛万彻也率领一只军队横扫幽州之南,霍堡,雍奴等地相继向高畅俯首称臣。 那些地主豪强。宗族世家也派出了代表。带着许多精美的礼物来到蓟县,拜见夏王高畅,表达了臣服之意。 最终。高畅和那些世家大族的代表们达成了协议。 那些世家大族为了自保而组建地私兵仍然保存了下来,不过,高畅会派军官到其中,担任指导和训练之职,若是遇见外敌入侵,这些豪族养地私兵有义务出征打仗。当然,若是遇见匪盗侵袭,驻扎在城内的高畅军也有义务出兵剿匪。 私兵既然保留了下来,坞堡自然也不会撤除,高畅默认了这些堡垒的存在,毕竟,对那些豪族来说,他们就指望它们地存在来保卫自己的安全。 那些地主豪族的土地原来是多少。现在依然还是多少,高畅并没有剥夺他们的土地,不过,他会派人前去丈量这些土地。然后,按照土地的多少来纳粮。像以前那样不缴赋税,只是乐捐的方式,高畅是无法容忍地。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那些世家代表们认可了这个条令。 首先,以往虽然是乐捐,但是,这种乐捐没有限制的,有时候,甚至半月未到,新的乐捐命令就下来了,处在弱势地位的这些豪族们只好忍气吞声,只要没有超过他们的忍耐限度,他们都会缴纳。 高畅虽然按照土地多寡征收赋税,却也向他们承诺,废除乐捐,他们只需要缴纳一次赋税,一年出一次劳役,其他就一了百了啦! 高畅规定的赋税并不重,盘算了一下,这样反而比以前不需缴纳赋税的时候划得来一些,因此,他们也同意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引起了激烈地争论,那就是在坞堡内修不修建神庙的问题。 大部分豪族都反对在他们的坞堡内修建神庙,也不愿意接受神官,然而,高畅宁愿在别的地方做出一些让步,在这条上都一寸不让,人为刀,我为鱼肉,最后,处在下风地豪族代表们只得忍气吞声地接受了这个条件。 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地过墙梯。 在大多数豪族代表的心中,都有这样的想法,先答应下来,日后,再想办法应付,毕竟,虽然他们团结起来,能够给高畅添许多麻烦,然而,若是一个不慎,就是族灭身死的下场,连雄踞幽燕的罗艺都不是高畅的对手,他们自然没有这个雄心和高畅作对,不管怎么说,高畅是要离开的,大军也是会离开的,那些条件,还是先答应下来再说吧! 协议达成之后,按照惯例,那些世家豪族派了不少家族子弟前来高畅处,年长一些的则出仕做官,年幼的则为高畅的僮仆,一方面是作为人质,另一方面则是跟着高畅学习。 至少,在表面上,这是一次团结的,胜利的,成功的大会。 在一切都慢慢上路之后,高畅率领大军分水陆两路离开了蓟县,一路乘船沿运河南下,船上的大部为步兵;一路则从陆路南下,多为骑兵,可以顺便进行长途拉练的训练。 他留下了一万人交给了管小楼,防范东北面的高开道,以及北边的胡人。 然后,高畅允许管小楼在幽州招新兵入伍,准备重新组建一只虎贲铁骑,幽州不缺战马,罗艺留了不少具装铁甲下来,除了一部分带回冀州外,他留了一部分给管小楼。 毕竟,幽州骑兵乃是天下少有的强兵,不能就这样任其没落了。 振威将军薛万钧被高畅留了下来,让他担任管小楼的副将,负责骑兵的训练,高畅派了不少青年军官跟随薛万钧,作为骑兵中的骨干,金球得作为大神官也留在了幽州,三人分处在不同的系统,这样,才符合所谓的制衡之道啊! 虎威将军薛万彻和家人则被高畅带着南下,去了冀州,薛家兄弟,两头猛虎,最好还是将他们分开为好。 温彦博和一些幽州降臣也被高畅带着南下了,与此同时,一些冀州官员在顾旦的带领下则北上为官,顾旦将负责幽州的政务民生。 虽然,还有许多困难在等待着高畅解决,不过,总的说来,五凤元年的六月份对高畅来说,是一个收获的季节。 (本集完)58 第四集 第一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4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 昨天夜里,哗啦哗啦地降下好一场大雨,伴随着阵阵电闪雷鸣,河间城就像汪洋中的一叶孤帆,仿佛一不小心就要沉没下去。 今儿一早,雨却住了,太阳也如往日一般从东边的天际探出头来,到得辰时时分,就已懒洋洋地趴伏在东面,散发着温煦的光。 仿佛所有的污垢都被昨夜那场大雨冲走一般,天空是出奇地干净,分外的蓝,蓝得就像是一块巨大的蓝宝石,深邃得近乎透明。 大雨之下,翻滚了一夜的镜湖也突然从浊黄变得澄净,天空倒映其中,从高处俯览下去,就像是一面蓝色的镜子,不愧有镜湖之名。 高畅站在岸边的一块巨石之上,微风轻拂,湖面漾起浅浅的波澜,披在他肩头的白色披风随风轻轻摆动,他沉默地注视着湖面,远远望去,宛若神仙中人。 阿岚和苏雪宜一旁的沙滩上和波浪追逐,两人挽起长裙下摆,赤着双脚,在沙滩上留下了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脚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随风飘来,贴着湖面远远地传了开去,虽然都已嫁了人,毕竟,还是十**岁的女孩子,难得出一次深宫内院,和心爱的人一起到郊外踏青游玩,自然而然地,也就抛去了平日做作出来的端庄和威严,恢复了小儿女的心态,她们也是想真心地,开怀笑一次的。 若芷和几个侍女远远地站在沙滩的边上,和高畅三人之间隔着一段比较长地距离,她们在忙碌着一些杂事。为一会地野炊做准备。 至于那些亲卫。则被高畅赶得远远的,他们在十几里外布下了几道警戒线,不许旁人随意靠拢。 巨石之下。乃是一片乱石,湖水在乱石建穿行,流速凝滞,水波微微荡漾。 巨石的另一边,生长有一排垂柳,柳枝在湖面低垂。偶尔一阵风吹来,柳枝条随风轻摆,划过湖面,漾起一层浅浅地涟漪。 湖底的落叶一律翘起叶柄,随着水波的荡漾惬意地摆动着,神态极其悠闲自在,高畅的目光正落在这些一片一片如羽毛的水中落叶上,神思恍惚。浮想联翩。 从幽州归来后,高畅应众臣之请,决意将都城从乐寿迁到河间,河间城比起乐寿来。各方面都要强上许多,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和建设后。战火地痕迹,以及对百姓造成的伤害都也慢慢淡化或消失了,荒废的景象随着春天的离开一去不返,如今,一片生机勃勃,一副盛世年华的气象。 原本,高畅是不想迁都的,不管是乐寿也好,河间也好,注定只能是暂时的都城,日后,若他真的一统天下,都不会选择这两处为都城,反正以后还要迁一次,又何必多麻烦一道呢?在高畅看来,这无疑有劳民伤财之举。 不过,考虑再三,高畅还是同意了众臣地迁都之议。 乐寿这座城池的确小了点,由于夏国正处在蒸蒸日上的大好时机,作为都城,它的格局委实过小,再加上,高畅重工,重商,名下有大量作坊,生产各种各样稀奇古怪,有利民生地器具和物事,引来商贾无数,就算是战火隔绝了各地的来往交通,仍然有不少势力强大,来头不小地商家来乐寿办货置业,大量人流涌入,乐寿的城建早就不堪负荷了。 要想改变这个局面,就要扩大城池的范围,进行大规模的建设,如此,相当于重新修建一座新的城池,花费的代价远以迁一次都要大,在高畅看来,这不划算。 河间的城池比乐寿大了许多,由于战乱,人口也不多,地理环境也远比乐寿重要,毕竟,现在郡,上谷郡,博陵郡皆已落入高畅之手,比起清河,平原,信都等郡来,高畅在这些地方的根基还说不上牢不可破,将都城迁到距离这些地方稍微近一点的河间城,也有利于对这些领地的掌控和监视。 在这么多因素的驱使下,迁都也就成了必然之举了。 本来,按照礼部官员的规划,迁都之举应该隆重,隆重,再隆重,不仅要祭告苍天,选一个黄道吉日动身,还有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议事和典礼,各部部门的迁移也要分时日进行,各种典礼缺一不可。 高畅粗粗算了一下,若是按照礼部官员的规划,这迁都之事恐怕要拖半年才能完成,这自然是他不可接受的。 最后,他大手一挥,只在神庙大堂上焚香沐浴,修行了一晚,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仪式典礼这全部废除,所有的官员和他一道即日北上,反正,河间的官署衙门早就准备妥当了,搬过去就可以做事办公。 即便样样从简,诸多杂事堆起来,整个迁都事宜也花了半月之久。 除了这件事 高畅还要忙着接见那些降臣,为他们安排职务,这些各种性格,各种脾性,各种背景的人都有,饶是他精力非凡,也是忙得焦头烂额。 自从得知杨广在江都被宇文化及所弑的消息后,王琮,杨善会,张玄素等被高畅说俘获的原隋朝旧臣终于放弃了各自的执念,决定为高畅效力。 在他们看来,既然大隋社稷的颠覆已经不可避免,他们也尽到了自己的职责,那么,接下来他们就该为各自的家族以及黎民百姓说考虑了。 诚然,高畅政权以神教起家,和圣人教义大相违背,有许多政策他们都看不惯,但是,不可否认,这个政权现在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高畅平定幽州,击杀罗艺班师回来后,王琮等人心中都隐隐有了这样的一个念头,说不得这天下有朝一日真的会姓高! 和高畅以往的对手,郡兵,流贼不同,幽州的边军可是响当当的虎贲悍卒啊!罗艺也算是一代名将,这样的将,这样的兵都不是高畅的对手,其未来不可限量啊! 杨广死后,徐胜治就不再软禁他们,不但让他们和自己的家人住在一起,在士兵的监视下,还允许他们在城内溜达,也不限制他们和外界的联系,于是,得到了各种讯息的他们,自然对天下大势有着自己的见解。 现在,最有希望夺得天下的势力只有三只而已! — 长江以南还是诸强并起,短时间内,无人可以一统南方,就算有人能够一统南方,最多也只能芶安一地,南方缺乏战马,要想争夺天下,有其心无其力。 至于高开道,郭子和,刘武周,薛举,李轨,孟海公这些只是跳梁小丑而已,不足道也! 宇文化及,弑主之徒,天下之共敌,无疑插标卖首之徒,离死不远,虽有十万强兵,却大多为关中人士,回不得故乡,早晚尽散无疑。 真正能夺得天下的只有占据关中的李唐,雄霸河南的瓦岗李密,以及一统河北的夏国高畅。 这三方势力各有自己的优点和劣势,各有自己的依仗以及困难,谁要想击败谁,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天下,要想真的统一,一个字,难! 最后,多半会陷入群雄割据,各自交战的境地,就像二十年前的南北割据一般。 因为对时局有着这样的判断,既然,他们身处在河北,宗族的根也在河北,唯一投靠的人也只能是高畅了,纵然对高畅的许多措施政令看不惯,却也在忍受的范围。 高畅的政权现在欠缺大量文官,得到王琮等人的投效,高畅自然喜出望外,这些人成为了他的臣子,自然也成为了别的隋官的榜样,往后,他的军队再去攻打还打着大隋旗号的城池,在北方一带,就不会受到殊死抵抗了。 千金买马骨,王琮等人就是他高畅的马骨啊! 王琮和张玄素以及幽州降臣温彦博很快就被高畅任命为政事堂官员,负责参政议事,杨善会擅于带兵,他就进入了军机处,不过,这些人虽然身居高职,暂时却不掌实权,高畅目前还只是借助他们的名声而已。 政务上的大事也就是以上这些,军务上的事情到没有这么麻烦,现在,以夏国的钱粮无法进行远征,要进行大规模的战役,还要等秋收之后才行啊! 不过,高畅也没有就此止步不前,他命令李靖率领三千人东进,前往攻打北海郡,把苏定方派到了博陵,监视太行山以西的唐军动向。 他自己则指挥部属按部就班地进行国内的生产建设,修建农庄,开垦荒地,兴修水利,加宽驰道,加快百工坊的生产,加速进行商业流通,加强灵宝神教的宣传教育。 在忙乱之中,他偷得浮生半日闲,和阿岚和苏雪宜两人到河间城外四十里的镜湖来踏青,多日征战在外,又老是忙得不可开交,他对她们两人隐隐有些歉疚。 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要秘密南下,在南方,有一场大战即将上演,那场战役的结果对夏国政权有着一定的影响,他不可能无视。 他长叹了一口气,微笑着望着正在戏水的两人,目光中微微带着歉疚,俯身在这人身上的时间越久,他受到这人的影响就越大,他发现,自己是越来越有人味了! 人味? 他苦笑了一声,抬起手,向沙滩上挥挥手,然后,从巨石上跳了下去,在那里,阿岚正笑着向他喊着什么,苏雪宜站在一旁,浅笑盈盈地望着他。58 第四集 第二章 酒楼听说书 五里坊,醉仙楼。 辰时末,巳时初,阳光从东面临街的窗户照射进来,将酒楼底层的大厅照得亮堂堂,尘埃像小虫子一般在光柱中翩翩起舞。 未至晌午,还不是用膳之时,大厅内的二十来张胡桌,却已坐了不少人,人人一碗清茶,桌上放了几碟小吃点心,人们大多面朝一个方向,在大厅南侧正当面的高台上,摆放着一个小木桌,在木桌之后,一个身着灰袍,唇上留着两撇老鼠须的中年人正手拿惊堂木,抑扬顿挫地讲述着一段传奇。 全天下,也只有在夏国境内的酒楼中,才会摆放这些上不得大雅之堂的胡桌,胡椅,虽说,比盘腿跪坐要舒服一些,不过,这大违祖宗之道,也只有在夏国这种离经叛道,不以圣人学说治国的地方才会如此。 在夏国,一般的酒楼都有两层或三层高,那些待在底楼用膳的家伙多是些寒门子弟,商贾人家,对这些人来说,只要能坐得舒适,哪管得了什么礼仪传承,离经叛道。 一般的世家子弟,官宦人家多是上二楼的雅间,他们根本不屑与楼下的粗人为伍,楼上的布置则符合传统之道,冬日,房间内大多铺着毛毯,夏日,则铺着草席,一人一座,一张矮几,一个蒲团。 不过,凡事都有意外,新近投靠高畅担任政事堂高官的幽州降臣温彦博就不喜欢盘腿坐在二楼雅间,而是和那些底层百姓一般,喜欢坐在底楼大厅。幽州。与胡人的地方接壤,在那里,胡桌胡椅。甚至一些胡人的文化都甚为流行,温彦博在那里待了数年,受其影响颇深,自然不像这冀州一带地世家子弟一般假模假式地遵守什么礼仪之道。 当然,他每次来此用膳,或是饮茶都是轻车简从。只带了随身侍从两三人,衣着也不见华丽,和一般商贾子弟没有什么差别,众人皆不了解其身份,只知他是一个很和气,不管对什么人都非常有礼貌的读书人,人称温三爷。 温彦博端起茶盏,隔着腾腾的热气。瞧着盏内碧绿地茶梗在水中漂浮,他轻轻吹了一口气,将热气荡开,随后。将茶盏举到唇边,轻啖了一口。随即放下。 接触这茶不久,温彦博已经喜欢这茶香了,每日若是不品,就觉得心中空落落的,甚是不舒服。 这个时代的肉食来源大多来自牛羊等物,猪肉在这个时代还不是主食,就算是一般的寒门也不屑食用,认为猪肉是低贱之物,只适合低贱之人食用。 牛羊之物大多腥味较重,对人的消化功能有一定的伤害,这个时候,茶这东西就派上用场了,它能够帮助消化,之所以,茶叶成为草原胡人必需地战略物资,和盐一个地位,这就是其中的原因。 从晋到隋,饮茶才逐渐普及开来,成为民间饮品。 不过,一直到南北朝前期,饮茶风气在地域上仍存在着一定的差距,南方饮茶较北方为盛,但随着南北文化的逐渐融合,饮茶风气也渐渐由南向北推广开来。 隋末大乱之后,民生凋零,百姓连饭都用不上,一般人家,也就与茶无缘了,直到高畅占据河北,夏国建立,生产慢慢恢复,商业开始流通,各地新建了不少酒楼,因为粮食匮乏,而造酒则需要消耗大量的粮食,高畅因此颁布了禁酒令,禁止在民间制造美酒,除了极少数钦点的酒楼外,别的酒楼一概不许卖酒,使得那些嗜酒之人不得不转向饮茶,这饮茶之风才盛行了起来。 而且,这饮茶之道也与过去有所不同,茶叶的制作流程,茶树地栽种方式都与过去大不相同,也与大江南北的其他地方大不一样。 这个时代的饮茶之道多为煮茶法,方式极其粗放,将茶末放到水中煮沸即可,若是细致一点,则在茶水中放入牛奶等物。 高畅改变了制作茶叶的方法,先是将茶叶放在锅中炒熟,炒到一定程度时取出再放入特制地竹编片上,揉成团在上面来回**,然后放到铁锅上烘烤,烘干后即可贮藏了。 这种炒好的茶无须煮沸,而是放入盏中,用开水冲入,即可饮用,如此,保持了茶地清香,煮茶法煮出来的茶,与之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温彦博甚是喜爱这种方法制出来的茶,在他看来,这或许是除了雪纸和印刷术之外,高畅对世人最大的贡献。 放下茶盏后,温彦博有些厌恶地瞧了一眼在高台上夸夸其谈的说书先生,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做出一副甚是赞赏的神态,目不转睛地望着对方。 说书先生,这也是夏国境内的特殊产物,不过,现在已经有慢慢扩充之像了,据说,在长安,晋阳,洛阳等大城的酒楼内,也已有了说书先生 。 对说书先生在酒楼说书这种形式,温彦博其实并不厌恶,他觉得这也是教化世人的一种手段,贫民子弟大多一字不识,说书先生可以说一些故事和传奇来宣扬忠孝节义,让世人明白圣人之道,这何尝不可。 然而,在夏国的酒楼中,每一个说书先生都必须宣扬灵宝神教,用一些奇怪的传奇故事来宣扬灵宝神君高畅,在说书先生的故事之中,高畅这个转世的神灵乃是世人唯一的救世主。 — “啪!” 惊堂木一拍,静默的大厅内,那说书人略略有些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话说盘古开天,以自身的血肉化为日月星辰,我们身下站立的这片大地也是其血肉之一,乃一颗不停滚动的大球,名为神州,之所以名为神州,实因其为盘古眼睛所话,因其精气凝结,故而产生了万物之灵的人类……” 温彦博嘴角微微一撇,这段传奇他已经听过许多次了,接下来那人将要说的什么,他都一清二楚,甚至能够背下来了。 无非是说盘古的一缕魂魄流连于九霄之外,化为灵宝神君,掌控世间万物,日月星辰变化的规则,由于神州禀盘古精气为生,人类相当于盘古后裔,故而,灵宝神君时常注目人世间,一旦人世间出现了大劫,他便化身下凡,帮助世人度过劫难。 这是封神榜的开头,接下来,那人将讲到商周时期的第一次大劫,说是妖物九尾灵狐化为美女,迷惑商纣王,随后,妖孽横行,乾坤颠倒,人类面临灭绝的处境,这个时候,灵宝神君化身为太公姜子牙,辅助周文王,周武王,召集能人异士,征讨商纣,铲除妖孽,行那封神之举。 简直是一派胡言! 温彦博知道这是说书先生说讲的这段封神传奇完全是一派胡言,经不起丝毫的推敲,恐怕,是神庙的那些神官的大作,这些说书先生不过是些棋子而已!然而,那故事的确精彩,就算明知荒谬,温彦博听得第一次的时候,同样听得津津有味,一早抱着成见的他都是如此,那些凡夫俗子就更是不堪了,恐怕大多对此深信不疑吧? 那些说书人宣称,现在这个乱世表明,人类的第二次大劫即将来临,隋亡之后,连绵了一百多年的黑暗乱世又将来临,并且更为变本加厉,人类几将不保,灵宝神君正是预知到了此事,方才转世为人,以便一统天下,将世人从永恒的黑暗中解救出来。 只有灵宝神君才能解救世人,只有信奉灵宝神君的信徒,日后才能进入天堂,得到永生,凡是不信者,死后都会被打下地狱黄泉,永沦黑暗。 厉害啊! 能够想出这个办法来宣扬灵宝神教,加强对高畅的个人崇拜的家伙还真是个天才,像以前流传的那些“李花开,杨花落……”,“十八子,主神器!”之类的箴言,童谣与之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没有丝毫的可比性。 虽然,心里面一点都不相信那些荒唐言,糊涂话,不过,温彦博表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有时听到激昂处,还手拍桌面,与之相应。 之所以表现出这个姿态,无非是做给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监察司探子去看而已! 虽然,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自己在暗中为罗艺和李唐牵线,不过,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是不会将他供出来的,一是没有确实的证据,而是这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处,高畅不见得因为这事动他,反而会被他们温家视为仇敌,这样不智的事情,是没有人会去做的。 至于,他的两个兄弟在李唐身居高位,这算不上什么大事情,有许多世家都是如此,子弟分属各个势力,毕竟,不能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的道理,人人皆懂。 虽然,知道自己目前没有什么危险,但是,温彦博知道高畅肯定对他不会彻底放下心来,例行的监视肯定是必不可少的。 身在曹营心在汉! 这句话套在自己身上还真是蛮合适的! 说书先生讲完一段书后,就退了下去,接下来是酒楼准备午市的时间了,除了少部分留下来准备在此解决午膳的人,大部分人都离开了醉仙楼,温彦博也是其中一位。 他和一些熟识的人在门外拱手道别,随后,带着随从安步当车地往自家的宅邸慢慢行去,谁也不知道,一个蜡丸被他放在了袖子里,而这个蜡丸乃是酒楼的一个伙计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给茶盏注水的时候递给他的。 他之所以每天在同一时间出现在醉仙楼饮茶听书,无非就是为此而已!58 第四集 第三章 赵州桥 月一日,申时时分。 赵县城南,一辆马车在十来个全身甲冑的卫士簇拥下缓缓驰向横跨狡河之上的安济桥,在马车前带路的侍卫的吆喝下,道上的行人纷纷避让,退到道路两旁,低头弯腰,不敢直视。 安济桥,俗称大石桥,由工匠李春所建,历时十余年,方于年初建成,该桥全由石料建成,桥长二十余丈,体型轮廓雄奇壮观,寓秀逸于雄伟之中;它的雕刻绚丽多彩,桥面两侧栏板、望柱上的各种蚊龙、兽面、绣节、花卉等浮雕图案,无不精致俊秀。 其中的蚊龙各具不同的形态神情,或二龙相互缠绕,嘴里吐出各式各样的水花;或二龙前爪相抵,各自回首遥望;或二龙作观珠状,无不维妙维肖。 前头探路的卫士过桥之后,守住了桥头,禁止行人再上桥,这时,那辆马车方才驰上桥来。 “慢一些!” 一个低沉舒缓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马车夫轻喝了一声,拉车的两匹健马步子缓了下来。 张道源掀开马车一侧的布帘,从车内探出头来,仔细凝望着安济桥一侧的栏杆,目光在那些雕饰上细细流连。 “美哉!壮哉!” 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感叹,原本有些紧锁的眉头也舒缓了开来。 李渊占据关中之后,派了不少人前往各地招抚当地郡县,说服他们向西京政府,也就是向现在的李唐帝国称臣。 其中。太常卿郑元寿(王旁那个打不出来。用这个代替)率军从商洛出发,前往南阳郡;左领军府司马安路人马元规则率军前往安路郡,南郡。襄阳郡一带,夺取土地;而张道源则被受命前往关东,争取招降各地郡县。 张道源不负李渊所望,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内,赵郡,襄国郡。武安郡就纷纷易帜,归降了李唐,这些都算不了什么,他最大地功绩还在于,派人和温彦博联络,说服了幽州罗艺降唐,光是这件事就让他得到了李渊地高度赞赏,赏赐无数。官职也升了两级,正式担任关东慰抚使。 然而,世事变幻无常,他没有想到的是。罗艺这么快就败在了高畅手中,幽州之地尽归夏国之手。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宇文世家地地下势力,王薄等山东盗贼,罗艺的幽州军,夏国境内对高畅不满的世家大族,这些力量统统联合起来,再加上李唐的黑暗力量在背后推波助澜,居然都没有撼动高畅分毫,这无疑是一件让张道源无法相通的事情。 原本,张道源认为,这么多势力勾结起来,就算不能击杀高畅,至少,也会阻滞对方的扩张,不但使其政权地发展停滞不前,更有机会让高畅众叛亲离,最后,孤守一郡了事,再无腾挪化龙的机会。 然而,最后的结果却给了他当头一棒,高畅轻易就化解了各种危机,继而夺下幽州,一举占据河北之地,如此,相当于半个北齐的故土落入了高畅之手,现在,风头已经隐隐和瓦岗李密看齐,成为了李唐的心腹之患。 事到如今,要想再遏制住对方,只能铤而走险了,就算将李唐在河北安插的所有力量暴露无遗,也在所不惜。 只要能击杀那个巨贼,付出再大的牺牲也无所谓。 张道源之所以离开郡城,如此步履匆匆地赶向城南的某地,是准备去见某个人,与之商议某件事情,他准备发动李唐在河北经营了许久地所有力量,彻底将那个李唐的心腹之患轰杀至渣。 虽然,他步履匆匆,怀有心事,见得如此宏伟壮观,美轮美奂的石桥,却也摆脱不了士大夫的酸气,不由出言赞赏起来,若不是有事在身,他恨不得停下来,仔细欣赏一番这壮美地石桥,赋诗一首,寄景抒情,以诗明志。 早就知道巧匠李春有鬼斧神工之能,空闲之时,见见此人也不失为一件妙事啊! 美景纵然痴迷人心,不过,总有消失的时候;马儿走得再慢,区区二十余丈地距离,也行不了多久。 不一会,马车就来到安济桥的南桥头,张道源长叹了一声,放下了布帘。 这时,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猛地停了下来,措不及放之下,张道源跌倒在车厢内,他挣扎了一番,方才爬了起来,满脸怒色,正准备掀开布帘,喝骂那个不长眼的车夫。 车外,传来了护卫们的喝骂声。 “这是慰抚使大人的车驾,尔等!……” 那人话音未落,突然变成了一声惨叫,叫声凄厉无比,张道源的心不由一紧,他情不自禁地凭住了呼吸。 接着,好几声惨叫连绵响起,其中,伴随这路人的尖叫声,奔跑声,以及一连串的兵器相交的声音。 张道源面色发青,只觉浑身发软,一时之间,大失方寸。 “大人!” — 一个人猛地掀开布帘,窜上马车来,晃眼看去,那人乃是他的一员家将,张道源不由吐了一口长气,他险些拔剑向那个莽撞的家伙刺去。 “大人,快走,有刺客!” 那人拉住张道源的手臂,将他拉下了马车,张道源慌慌张张地跳下马车,忽然觉得耳边传来一阵轻风,他下意识地低下头,一把不知主人是谁的横刀飞了过来,从他的发梢擦过,插在了马车的车辕上。 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 “大人,快走!” 那个家将推了他一把,朝他往桥上推去,随后,有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夹着他的臂膊,飞快地朝桥那头跑去。 “放开我!” 这个时候,他才从惊慌失措中清醒了过来,虽然,张道源是个读书人,不过,这个时候的读书人不像后世,个个手无缚鸡之力,孔圣人的六艺之道不说门门精通,自然也略知一二,张道源就擅长剑击,也曾上过战场,只是不曾与敌寇短兵相接过而已! 他觉得像现在这样被亲卫架着逃跑,实在是有失自己的身份,何况,刺客有多少人?现在战况如何?他都一无所知,这对一心建功立业的他来说,是无法容忍的。 也许是上位者的尊严起到了作用,很快,在他右侧的侍卫就放开了张道源的胳膊。 右手空出来之后,张道源抽出腰间的佩剑,这时,他才发现,那个侍卫并非因为他的嘶吼才放开他的胳膊的。 一只白色的箭羽插在那人的背后,微微摇晃,白色的箭羽染上了一抹红色,那红色来自那人身体之内,他张开双手,向前划拉了两下,随后,撞到石桥的栏杆上,翻了下去,只听得叮咚一声。 “大人,快走,城门离这里不远,赶到就安全了!” 另一边的侍卫松开了张道源的手臂,在他耳边飞快地说了一句话,随后,转身朝后面奔去,抵挡身后的追兵。 张道源回首望了一眼,他的十来个亲卫已经损伤大半,还有两三个人在苦苦挣扎,十几个黑衣人冲上了石桥,正向他疯狂地追了过来。 他顾不得再看身后,一手持剑,一手提着长袍的下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往桥的另一头跑去。 然而,命中注定他永远也跑不到桥的对面。 两个樵夫装扮的家伙斜靠在桥头的石墩旁,他们神情冷漠地注视着正向他们飞奔而来的张道源,一个家伙从柴堆里拿出一把横刀,另一个则拿出了一把黄杨木的手弩,手弩上架好了一只弩箭,乌黑的箭头正对准着张道源。 张道源绝望地嘶吼了一声,挥舞着长剑朝那两人冲了过去。 阳光在他的眼前不停地跳跃,晃动,然后,他觉得自己飞了起来,向着那团光晕飞了过去,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非常轻,就像羽毛一样。 很好! 之后,嗯!他就再也没有之后了! 一个时辰后,赵县城南二十里,卧龙岗,青阳观。 三清大殿的后面,一个偌大的园林,树木郁郁葱葱,甚是阴凉,赵道人端坐在一张石桌旁,凝神注视着桌面,石桌上摆放着一个棋盘,棋盘上,黑白两种颜色的棋子交错缠绕,棋局未完。 一个道童飞快地跑了过来,他朝赵道人稽首说道。 “慰抚使在安济桥被刺身亡!” “嗯!” 赵道人眼神一凝,面色未变,他摆了摆手,示意那道童退下。 等那道童退下之后,他仍然紧盯着棋局,半晌,方拂手将棋局搅乱,棋子从石桌上滚落,掉在泥地上。 赵道人仰天长叹了一声。 数日之内,他就收到了两个噩耗,关门弟子罗成战没在幽州战场上,挚友张道源死于刺客的刺杀。祖师爷在上,弟子不才,不得不出山啊!58 第四集 第四章 赵道人 赵道人没有出家前并非姓赵,而是姓李,只因为他出身氏,才自称赵道人,久而久之,就以此为号了,真正的道号反倒无人知晓。 李氏是赵郡的郡望,赵郡李氏,是李姓的另一分支,与陇西李氏齐名,在这个时候,声望更高于陇西李。 此支李氏,其开基始祖为秦太傅李玑的次子李牧,李玑是陇西李氏始祖李崇的四弟,李牧是战国时有名的武将,为赵国丞相,封武安君,始居赵郡,为赵郡李氏的始祖。 李渊虽然自称飞将军李广的后人,先祖为陇西李氏,然而,这和他向天下宣扬自己的先祖为道家圣人李耳一样,纯粹是为自己脸上贴金,在这个重视血统和家世的时代,给自家的先祖添一些耀眼的光环不过是平常之事,反正,手中掌握了刀剑,也就掌握了话语权,自有无良文人来抱其臭脚,又有谁敢那么强项,直指其非呢? 实际上,李渊的先祖本为赵郡李氏的“破落户”,在生活无着的情况下,迁居柏仁之地,在这一点上,赵道人的身世和李渊相同。 赵道人的先祖和李渊的先祖一样,同为赵郡李氏的“破落户”,也同样在生活无着的情况下,与李渊的先祖一样迁居柏仁,只不过,和李渊否认自家的传承不一样,赵道人仍然牢记着自家的传承,故而,才以赵道人自称。 在李渊的祖父李虎时代,李渊家族开始了飞黄腾达, 李虎因为积极参与后魏权臣宇文泰的政变并获得成功。与宇文泰、太保李弼、大司马独孤信等八人一起被称为“八柱国家”。因为功参佐命成为西魏地开国功臣,官为太尉,还被赐予鲜卑姓大野氏。李唐地祖上显然是依靠军功发迹的,后来又倚赖婚姻巩固了这样的家世门风。以八大柱国为核心地军人之家,历史上往往称为关陇军事贵族集团,这也是李渊进入关中后,很快就能问鼎关中政局的原因。 赵道人的祖父乃李虎帐下一员猛将,其家族的命运与李唐紧密相关。赵道人少年时,曾是李渊的伴读书童,后得遇异人,方才出家为道,不过,就在他学艺其间,和李渊的联系也未曾断过,在这段时间。他家人地供养全由李渊一力承当。 大业九年(公元613),杨广征讨高句丽,李渊督运于怀远镇,赵道人与之密会。从李渊手中正式接过了李唐在河北的所有地下势力,那时。李渊的反叛之心还不明显,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在赵道人的鼎力相助下,李家在河北的地下势力得到了蓬勃的发展,和宇文世家所走的路子不同,他并没有大肆进行走私贩盐等敛财之举,而是多方奔波,为李家收集能人异士,为其训练死士,为李渊做一些他不方便出面做的事情。 在怀远见过李渊后,赵道人见到了还是少年地罗成,一方面是因为罗成骨骼清奇,是个上好的练武奇才,另一方面也是为李渊交好罗艺做准备,赵道人将罗成收为了关门弟子,教他马战之术,常山子龙枪法,以及领兵作战等统兵之道。 幽州大战之前,他将罗成放下山去,让他助他父亲罗艺一臂之力,对付高畅,却没有想到罗艺惨败,罗成也战没在沙场,被万箭穿心射杀。 高畅一统河北后,已经成为了李唐最大的心腹之患,在他没有统一河北前,河北,山东的一部分郡县都表示会支持李渊建立地隋西京政府,杨广死后,李渊称帝后,他们也愿意投降李唐,然而,高畅统一河北后,有一些郡县和李家的关系就变得不冷不热起来,转而支持起高畅来,毕竟,现在李唐地势力还出不了潼关以东,而高畅的势力却近在眼前,未来祸总没有眼前灾可怕! 如今,西秦霸王薛举大兵压境,逼近长安,秦王李世民率领十来万大军前去迎敌,一时之间,李唐的势力无暇东顾,只能任由高畅一步一步地蚕食河北之地,若等他将根基打好,那时,要想击败对方,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高畅其人,虽以邪教立国,将儒,道,释三家得罪了个干净,然而,其政权也不是一无可取之处,为了对付这个人,赵道人和李渊的那些幕僚大臣们仔细地研究了他的起家之道,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高畅深知宣传之道,在各种各样铺天盖地的宣传下,他个人的威信达到了顶点,在他的领地内,那些得到了好处的信徒们对他的崇拜狂热无比, 一声令下,能为他赴死的人不计其数。 另一方面,他也深知练兵之道,能在野战中击败幽州罗艺,他训练出来的那只军队就算不是天下第一的强兵,也算是第一等的强悍,幽州之战后,他彻底铲除了军中的异己力量,又收服了薛氏兄弟,可以说,这个时候,他的声望在军中已经达到了巅峰,人人都把他当作了百战百胜的战神。 同时,高畅建立的文官政府虽然不伦不类,大违圣人之道,然而,运转却极其良好,他治下的百工坊生产的各种物事,连长安,洛阳那些大户人家都在使用,有些人居然暗地信奉起灵宝神教来,在他们眼中,也只有天上的神灵转世,才能弄出这些奇妙的东西来吧? 收拢流民,兴修水利,开垦荒田这些事情都是利民之道,更加增加了百姓庶民对他的向心力,对这些凡夫俗子来说,只要能给他们好处,他可以信奉三清,也可以信奉释迦牟尼,那么。为什么不能信奉灵宝神君呢? 所有这些都证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高畅虽然不可能是什么灵宝神君降世,却也是一个了不起的对手,不容小觑。 二公子李世民在年少的时候曾经和高畅是朋友,那个时候的高畅,还是一个一心沉迷骑马射箭的公子哥,看不出来会成长为这样一个雄才大略的人物,老话说得好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当然,高畅建立的政权也不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其根基远远算不上固若金汤。 — 首先,他的土地政策得罪了大量的世家豪强,大量农庄的建立,使得那些宗族豪强控制下的佃户宁愿抛弃土地,成为流民,以便进入农庄,分得土地,虽然,土地归属国有,不过,他们却拥有绝对的使用权,只是不能转让买卖而已,和归属自己拥有差别也不大。 失去了人口,也无法兼并土地,那些世家大族自然对高畅不满,只不过,在高畅的强势下,敢怒不敢言而已! 高畅的宗教政策也得罪了佛,道两家,这会让那些出家人想起数十年前北周武宗灭佛的旧事,为了避免遭受灭顶之灾,他们自然要奋起反抗。 由于高畅推行邪教,不讲礼仪之道,自以为天,不敬祖宗,那些以礼教传家的士大夫当然心怀不满,在这个时候,士大夫们才是社会的中坚力量,不管是谁登上那个位置,都必须得到士大夫的支持才行,而高畅的所作所为很明显是与之相悖的,就算他真能夺得天下,那政权也维持不了多久,其人一旦身死,他建立的政权也多半像秦,隋那样二世而亡。 可以说,高畅的政权之所以能维持,他的政策之所以能够施行下去,完全依赖于他个人的强势,以及那只绝对听从他一人命令的军队。 所以,夏国最大的弱点就在高畅身上,一旦高畅身死,他建立的这个基业也就会马上土崩瓦解,在他的部下里面,没有一个人能像他这样压住场子,同样,也没人能够坐稳他的那个位置。 他建立的政权基础是个人崇拜,他一旦身死,个人崇拜也就灰飞烟灭了,神灵一死,要想再造一个神出来,谈何容易。 若是李渊身死,像这种以宗族为基础的政权断不会就此完结,世子建成自然会坐上他老爹的位置,那些早就与李家联在了一起的家族也不会因此而断绝和李家的关系,毕竟,他们的利益是紧紧牵连在一起的。 所以,要想颠覆高畅的政权,让河北重新大乱,只要杀了高畅就行了。 赵道人武艺高强,交流广阔,手下有一批能人异士,以及一些精通刺杀之道的死士,所以,张道源才会来青阳观拜会他,商量怎样置高畅于死地,据潜伏在高畅身旁的内线传来的消息,近期,高畅会南下,和往常一样,高畅不喜欢大张旗鼓,摆出王驾仪仗,而是准备悄悄行事,轻车简从,这对一心想置他于死地的李唐来说,是个大好机会。 然而,这边的刺杀行动还没有开始,高畅的人却先下手了,将张道源刺杀在安济桥上,不过,敌情司的那些人不知道的是,张道源只是李唐在河北摆在台面上的人物,真正在背后兴风作浪的另有其人,而这个人已经开始了行动。 七月一日晚,在青阳观挂单的赵道人离开了赵郡,往东而行。58 第四集 第五章 红莲寺 暮色将近。 太阳落在了西边连绵的山岭后面,山头上漂浮的晚霞,红色已然褪尽,天空的颜色变得极其清冷。 漳水哗啦啦地流着,一座双拱大石桥横跨在河面上,桥头两旁蹲着的两只石狮横眉竖目,在那冷冷的目光中,一行人正从桥上缓缓而过。 这一行大概有六七十人,里面有马车,有骑士,也有步行的人,人人皆是青状,个个身着皮甲,手持武器,看这行人那副装扮,像是一个来往各地的大型商队。 如今天下大乱,道路不靖,途中匪盗流贼众多,一旦出了城池三十里之外,就谈不上安全了,虽然,夏国的境内已经没有了大股的流贼响马,却也不能彻底杜绝匪盗,毕竟,有些人一旦干上了这种没本钱的买卖,就沉迷在了其中,难以自拔,让他们丢下刀枪,重新拿起锄头下地劳作,无疑是要了他们的老命,所以,像那些来往于各地的大型商队基本上都是全副武装的,官府也默认其拥有武器的权利,不过,为了杜绝某些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他们的路引条上也标明了他们持有武器的数目和种类。 表面上看去,这行人像极了一只来往各地的商队,实际上,却并非如此,他们乃是夏王高畅的出巡队伍。 为了避免劳民伤财,也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行踪,高畅特意将自己的卫队装扮成商队模样,马车上的货物也如假包换,有着政事堂特批的路条。所有地一切都说明了这是一只货真价实地商队。 这次出巡有三个目的。 第一。高畅想亲眼看看他治下郡县的民生百态,虽然,平时有各地官员地上疏。有政事堂的奏折,都有讲述各地郡县的施政情况,暗地里,安排在各地的监察司探子也有情报传来,神官系统也有将各地的实际情况上传到神殿,让高畅对最底层的百姓地生活状态有所了解。然而,有句话说得很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事情是不是真像那些人说的那样,高畅需要亲眼目睹才行,当然,这种亲眼目睹只能以微服出巡的方式才可得见。若是大摆王驾,巡视四方,那不是和后世的某些大帝的南巡一般?沦为以后人的笑谈。 第二,如果有可能的话。高畅想离开自己的控制范围,到河南去看一看。为下一步地战略计划打好基础,虽然,各地的敌情司探子也有将那些山川地理的状况传达上来,不过,作为一个马上帝王,在关键性的战役里面,他还需要亲身去实地确认,当初,罗成率领地重甲骑兵之所以被他不费吹灰之力摧毁,一是因为他布置巧妙,以董康买的三千人为诱饵,使罗成不认为这是陷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罗成没有实地查看战场地环境,一条宽约一里的淤泥地就算平时不知晓也算不了什么?然而,就是这条浅浅的淤泥地,就成了他罗成的灭顶之灾,他高畅不想率军南下,到别人的地盘作战时,步了罗成的后尘。 第三,宇文化及已经率领十万禁军逼近黎阳,想要夺取黎阳仓,现在,他全军粮食告尽,黎阳仓乃是他救命的稻草,徐世绩深知宇文化及的目的,因此主动放弃黎阳,固守黎阳仓,以深沟高垒与之相抗,同时,李密也率军从东都撤离,进逼宇文化及之后,不停地骚扰宇文化及的大军,与之形成对峙,大战一触即发,如有可能,高畅想要亲眼目睹这场战役,想具体了解瓦岗军和宇文军的战斗力,为下一步与这两个强敌交战做好准备。 高畅的车队是在七月五日的时候离开河间的,在乐寿他停留了一天,今天是七月十日,他率领车队进入了信都郡,渡过了漳水。 车队的下一个目的地是信都郡的大城武邑,高畅帐下的小将苏烈苏定方,大将高雅贤就是出身在武邑。 高畅掀开马车的布帘,抬头望了一眼天色,稍稍皱了皱眉头,这个时候,骑着青花马一直护卫在马车旁的高怀忠迎上前来。 “今晚能赶到武邑吗?” 面对高畅的疑问,高怀忠小心地陪着笑脸,轻声说道。 “王上,武邑离此地还有好几十里,依小的估算,在城门关闭之前是断不能赶到的,按照目前的速度,恐怕要在半夜才能赶到武邑城下!” “哦!” 高畅应了一声,寻思了片刻,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莫得让儿郎们劳累,你找个地方扎营安歇吧?最好能找个挡风遮雨的地方,能够住进农庄最好!” — 高怀忠面有难色地说道。 “王上,这附近并没有什么农庄,小的找了个原籍在武邑的护卫问话,他说在前面不远处有一条岔道,从岔道往前行两里左右有一个古刹,倒是可以容纳几十个人休息!” “是吗?” 高畅冷冷地瞧了高怀忠一眼,高怀忠面带媚笑,凭住了呼吸,他双手放在自己身前,显得毕恭毕敬,任由坐骑随着马车的步调缓缓前行。 “你安排吧?到了地方叫我!” 高畅摆了摆手,不待高怀忠回应,放下布帘,回到了马车中。 高怀忠拍马向前头赶去,直到拐了一个弯,身后的马车被驰道旁的树林挡住之后,他才抬起手来擦拭额头,不知什么时候,那上面已经满是冷汗。 不一会,就像一条笔直向上生长的树木长出枝桠一样,一条土路从驰道身上长了出来,在两旁山林的遮盖下,往林间深处延伸。 高怀忠和前头探路的几个侍卫离开驰道,沿着那条土路往山林深处而去,后面的车队紧随着他们,拐了进去。 土路比较狭窄,仅容得下一辆马车通行,坐在车厢内,高畅能清楚地听见道路两旁的树木枝桠和车篷相碰撞的声音,土路也很崎岖,马车很是颠簸,高畅端坐在车厢内,闭目养神,身子随着车厢的颠簸微微摇晃,就像一枚随波逐流的叶子。 很快,马车停了下来。 布帘被人从外面掀开,薛仁贵出现在高畅面前,高畅站起身来,走下马车。 一干侍卫簇拥在马车前,领头的雄阔海正大睁着一双眼睛,漫无目的地左右观看,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透过他那巨大的肩膀,一座略显残破的古庙出现在高畅眼前,古庙两旁,长满巨大的柏树,有的柏树身躯极其粗大,甚至需要三四人才能合抱,看来,很有一些历史了。 一个衣衫褴褛的和尚在高怀忠的带领下出现在了庙门口,他在侍卫们的警戒范围外站定,朝高畅合十为礼。 这和尚身子瘦弱,面色饥黄,看上去,像很久没有吃上一顿饱饭了,他法名智深,乃是这个名为红莲寺的古庙主持。 说是主持,实际上,他管的人并不多,整间庙宇,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徒弟,一个徒弟又聋又哑,一个徒弟是个瘸子,都是残疾人,这个红莲寺的香火已经凋零许久了,师徒三人全靠庙后的那几亩山田的出产度日。 据智深大师说,红莲寺在数十年前香火格外鼎盛,信徒众多,甚至有信徒不远千里从江南到此地来礼佛,不过,北周武宗一统北方之后,下达了灭佛令,北方各地大部分寺庙都被推倒,僧人和尼姑被强迫还俗,僧田被收归国有,红莲寺也受其波及,一部分殿堂被焚烧,僧人被赶出寺庙,荒废了下来。 隋代北周之后,杨坚得位不正,为了得到佛门子弟的帮助,他废除了灭佛令,使得佛门的香火重新鼎盛了起来,红莲寺因此恢复了生机,不过,声势已经大不如前了,远远比不上武邑城南十里坡的广灵寺,信徒大多被其夺去,僧人们也纷纷改换门庭,最后,整间寺庙只剩下了智深师徒三人了。 很久没有外人来此,突然间,有数十人来此借宿,智深分外高兴,一张枯黄的脸似乎也多了几分光泽,就在刚才,高怀忠给了他一些碎银,说是如果他的主人满意,临走之际,还有打赏。 和尚也是俗人,银子发出的光亮同样也能闪花他们的眼睛。 他屁颠屁颠地将高畅一行迎入室内,且将自己的禅房让了出来,让高畅能够安睡,至于,高畅的护卫们在大殿内生火烧烤,食用荤腥等对佛祖大不敬的行为,他也选择性失明了,当没有瞧见一般,他不停地跑上跑下,招呼徒弟侍立在一旁,务必要使高畅一行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就在一片嘈杂声中,不知不觉间,黑夜笼罩下来。58 第四集 第六章 黑暗中的行动 到了半夜,除了少量负责了望警戒的护卫外,其他人皆乡,寺庙外,传来了一阵阵夏虫的鸣叫,风掠过树梢时发出的呜呜之声,就像小孩在低泣一般。 山风从破烂的土墙缺口钻了进来,室内的篝火光亮渐暗,待那阵风过去后,火苗又吞卷回来,柴火偶尔发出一声脆响。 十来个壮汉围着篝火横七竖八地躺在干草铺就的简易床上,鼾声此起彼伏,与墙外野草内的夏虫鸣声相映成趣。 在靠近门口的一个位置上,蜷缩着躺在干草上的高怀忠缓缓睁开眼睛。 表面上,他是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实际上,他一直都没有睡着,只是在假寐,做出在熟睡的样子,鼾声也装得似模似样。 他缓缓挪动身体,坐了起来,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就连呼吸声也压低到不能再低。 “你做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高怀忠猛地停下了起身的动作,他的右手顿时放在了腰间的横刀刀柄上,身子保持着一种僵硬的状态足有好几刹那。 他回过头,笑着说道。 “呵呵!水喝多了点,去撒尿!” “哦!” 那人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目光有些散淡地从高怀忠身上掠过,随后,他换了个姿势,倒头睡下,再次进入梦乡。 侥幸啊! 高怀忠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敢再耽搁,他疾步走出这间偏殿。踏上杂草丛生的小道。往后院疾行而去。 自己今天干地事情可是杀头地买卖,断不能出半点差错,特别是现在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是生是死就赌这一铺了! 作为李唐安排在高畅身边的细作,高怀忠也有过一番挣扎,眼看高畅地事业蒸蒸日上,很有可能夺取天下,待日后高畅登上金銮殿上的那个宝座,作为近臣和家奴的高怀忠。荣华富贵断不可少,远比跟随李唐有前途得多。 如果可能的话,高怀忠愿意背弃李唐,甘愿成为高畅座下的一条走狗。 可惜,他非常清楚,自己已经不能走上这条回头路了。 高怀忠的家人现在被李唐控制在手中作为人质要挟他,这是一个问题,不过。对他来说,倒不难解决,妻女这样地东西,并不是不能抛弃。只要能有一场大富贵,良妻会有的。美妾也是会有的,子嗣自然也是少不了的,古有吴起杀妻求将,他高怀忠在这点上和吴起相比,也是不遑多让的。 真正要命的是李唐掌握着他的把柄,只要这个把柄一日存在,为高畅真心效命,就只能是一个笑话。 当初,高怀忠受到宇文成都的收买,伙同一些护卫,在和高士达作战时,不仅不去救援陷入敌军重围地高畅,反倒落井下石,在背后给了高畅一刀,险些将他置于死地,当时,那个给高畅致命一刀的家伙就是高怀忠本人。 乱军之中,高畅并不知道是高怀忠在背后捅了他一刀,毕竟,那个时候他已经杀红了眼,神智已经有些不清了,所以,他才够胆继续跟随高畅,成为了李唐的细作。 虽然,高畅不清楚是高怀忠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然而,那件事情还是有其他目击证人的,那天,和高怀忠一起做这件事情地护卫仍然活着的还有好几个,现在,他们都在为李唐效力,若是高怀忠两面三刀,背后出卖李唐,只要这些家伙出面指证,对自己这个在背后捅了主子一刀地人,高畅会网开一面,手下留情吗? 也许会吧? 毕竟,不管是作为一个英雄,还是一个枭雄,只要是对自己有好处,就算是和杀父仇人联合也是小事一桩! 为了让高怀忠反过来对付李唐,在两军对垒的关键时刻,放一些假消息过去迷惑对方,这区区一刀之仇,背叛之痛,高畅也是能够容忍的吧? 然而,高怀忠不敢赌上这一铺,就算为了对付李唐,高畅原谅了他过去的所作所为,一旦高畅夺取了天下,他再无用处,那么,随便找一个借口,他将高怀忠杀了,也不比杀一只鸡困难。 所以,为了活命和日后的荣华富贵,他只有紧随李唐的指挥棒行动,铁了心走下去。 这次高畅南巡,平民百姓自然是不知晓的,不过,像一般的 官还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温彦博自然也不例外,只是这样的却并不知道高畅的行进路线,也不了解他的时间表,只有像高怀忠这样紧跟在高畅身边,陪他一起南巡的亲信才知道详情。 正是因为有高怀忠在暗地传递消息,赵道人和张道源之流才决定利用这个大好机会,发动手中的所有力量,将高畅彻底置于死地。 虽然,张道源被高畅的人刺杀了,整个刺高的行动计划却并未终止,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现在,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红莲寺,这个不出名的古刹,过了今天,注定会名动天下,高畅所有的野心,**,宏图霸业在这个地方,在今天晚上将会画上一个句点。 至少,在这一刻,某些人是这样认为的。 为了将高畅一行引到红莲寺来,李唐的人大费苦心,动用了大量物资和力量,终于悄然地影响到了高畅一行的行踪,使其不得不在红莲寺停留,而这个时候,他们安排的死士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本来,他们准备在禅房修建暗道,将高畅引入禅房歇息,半夜派人从暗道钻出来,悄无声息地将其杀死,不过,对高畅非常了解的高怀忠否定了这个计划。 出门在外,护卫们对高畅的安全分外小心,他所住的屋子,会有精通机关暗道的护卫仔细检查,直到一切都没有问题高畅才会住进去。 禅房内的暗道若是被护卫发现,打草惊蛇之后,行动也就只能泡汤了,甚至,还会给暗中传递消息的高怀忠带来危险。 这个方案被否定之后,赵道人只好采用了备用方案,这一套方案就需要高怀忠亲自参与了,所以,半夜时分,他才会假装出去撒尿前往寺庙的后院。 — 红莲寺的师徒三人,智深大师是李唐的人,那两个徒弟乃是不明真相用来掩人耳目的工具,本来,高怀忠现在所做的事情,他是要求智深大师去做的,为的当然是隐藏自己,不想陷入险境。 然而,赵道人否决了他的建议。 作为外来人,智深大师肯定会受到高畅的人监视,所以,他来做这件事情并不合适,只有作为自己人的高怀忠才方便去做这件事,因为,没有人会去监视他,如此,计划方才能有成功的可能。 妈的! 高怀忠在心中小声地骂着赵道人,一路行来,小路两旁半人高的杂草随风轻摆,远处的树林黑漆漆的一片,鬼影森然,让高怀忠本就紧张的心情越发紧张起来。 心脏在胸腔内剧烈地跳动着,每一下,似乎都蹦到了嗓子眼附近,那心跳声极其强烈,仿佛是这暗夜里唯一的声音,在高怀忠看来,就算是远在扬州的人,也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嗓子眼咕噜一声,将一泡口水咽了下去,他扭转脖子,朝四周小心地看了看,周遭异常漆黑,头上的月亮散发着孤寂的银光。 红莲寺的后院是很大一片空地,一些残垣断壁像活着的影像一样在不远处默默地注视着这边,一个废弃了的枯井在空地中间,一块巨石放在井口上,封住了井口,在枯井旁边十步左右的地方,生长着一棵大槐树。 高怀忠疾步来到槐树下,他俯下身,用带着刀鞘的横刀使劲地挖掘松散的泥土,很快,像变戏法一样,他手中多了一圈粗粗的绳索。 他将绳索的一头套在大槐树的树身上,紧紧地系了个死结,然后,他来到枯井旁,蹲下身,将那块巨石费力地搬到一旁,接下来,将绳索的另一头扔进枯井内。 他捡起几块小石头,往井内间隔数息就扔一块,一共扔了三次,待井内发出三声响之后,他拍了拍手上的泥灰,疾步离开了枯井,身形消失在后院。 不一会,原本松垮垮的绳索突然紧绷成了一条直线,大槐树的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一些树叶缓缓飘落在地,井内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就像一头猛兽正在喘着粗气从里面爬上来一般。 月光照在井栏上,异常惨白。58 第四集 第七章 授首 怀忠蹑手蹑脚地回到前院,先是偷偷地望了四周一眼不紧不慢地在草丛中鸣叫,一切都和他离开时并无两样。 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他紧走两步,跨上破烂的石阶,进入了偏殿。 然后,他的身子突然站定在门口,一只脚跨过了门槛,另一只脚却放在了门外,在那一刻,他突然停止了呼吸,半晌,才猛烈地呼出了一口气。 偏殿的正中间,篝火依然在燃烧,比起他离去时,火光似乎更盛,火光闪烁,偏殿内唯一还坐在自己宝座上的金刚雕像正横眉竖目地瞪着他,在那雕像前,一个人缓缓转过身来,面向高怀忠。 火光中,高怀忠看得极其清楚,那人分明就是此刻本该在禅房中熟睡的高畅,而那些原本在偏殿中沉睡的护卫们则一个不见。 完了! 高怀忠只觉得一颗心不停地往下掉,仿佛永远也不会见底。 在他脑海中,思潮翻涌,就像有一阵飓风刮过一般,然而,高怀忠终究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一丝笑意异常勉强地堆在了他脸上。 “王上,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找小的有事?那些弟兄呢?怎的不见人影?” 就算明知是垂死挣扎,高怀忠也想试上一试。 高畅没有回答高怀忠的问话,他的手放在腰间挎着的横刀刀柄上,轻轻地,来回摩挲,他注视着高怀忠。脸上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事已至此。还做这些狡辩?” 他的话音刚落,就像和他地声音配合呼应一样,黑夜中。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那叫声来自寺庙地后院。 黄豆般大小的汗水沿着高怀忠的额头一颗一颗地滴落下来,他顾不得抬手擦拭,眼神闪烁不定,小心地观察着周遭地情形。 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相格时的声响,弩箭发射时的嗡嗡声,连绵不绝地随着夜风飘来,声势越盛。 事情既然已经败露了,也就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了! 高畅现在孤身一人站在他面前,冲上去,杀了他,可惜。这念头只在脑中稍微打个转儿就被高怀忠否决了,自从重新跟随高畅后,他发现对方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越来越英明神武了。要是最初的他也是这样,高怀忠也不会选择背叛对方了。只不过,世界上并没有什么后悔药可吃。 不管怎样,就算是在这生死交关的时候,高怀忠也没有和高畅拼死一搏地勇气,他思考的是该如何逃跑。 他猛地跪了下来,嚎啕大哭。 “公子爷!小的全家人都被李家抓去了,不得不行此下策,还请公子爷体谅一二!” 高畅冷冷地注视着七情上面,放在后世完全可以得个表演大奖的高怀忠,慢慢地朝他行去,一路沉默无言。 对方耍的这些小花招,他明察秋毫。 表面上,高怀忠是在哭叫着哀求,然而,脸上却没有一丝泪水,看上去是跪了下来,膝盖却微微挨着地面,整个身子随时都可以借力窜了起来,狡诈之徒就是狡诈之徒,和这家伙一向的表现极其相符。 最初,高怀忠一副赤胆忠心的架势,护送苏雪宜前来平原与高畅相会,高畅虽然没有怀疑高怀忠已然背叛,也不知道在他还没有附身在这具身躯上时,就是这人在背后捅了这具身躯原来的主人一刀,这才让他有机会寄身其上,然而,对这人必要地防护措施还是有的。 虽然,高怀忠将失散之后那段日子是怎样过的说得合情合理,天衣无缝,然而,那终究是一家之言,不可尽信。 高畅让长安,洛阳两地的敌情司人员多方查探,看高怀忠所说地话是否全部属实,而在这之前,他并没有将其人委以重任,只是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做一些打杂跑腿的事情,所有机密事情一概不让其涉足。 毕竟,高怀忠和高怀义是不同地,高怀义与高畅再次相见时,高畅远没有像现在这般前途远大,而去,高怀义已经证明了高畅重伤的时候,他并不在高畅身边,而那时高怀忠却是高畅的贴身护卫,主子失陷阵中后,他不但没有仔细寻找,反而回到了长安。 所以,高畅对高怀忠并不能真正放下心来。 后来,得到长安和洛阳传来的消息后,高畅可以确认,那就是高怀忠绝对是不怀好意而来,虽然,他不能肯定在这人背后站着的是哪一家的势力,李唐?宇文世家?似乎这两家都有这个可能。 高怀忠所说的那些话基本上都没有错,只是,他有意 略了一些东西,有段时间被他故意省略了过去,在那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或是做些什么? 为了将高怀忠背后的势力引出来,高畅慢慢开始让高怀忠涉及一些机密的事情,同时,他派了一些专业人士紧紧地盯着他,想要顺藤摸瓜将他身后的人找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今夜,以及前段时间高怀忠所耍的那些小花招自然都没能逃过高畅的法眼,正所谓,你欲算人,人亦算你! “公子爷,瞧在小的从小侍候你,一时糊涂的份上,就饶小的一命吧!” 瞧见高畅慢慢向自己行来,高怀忠忙大声哭喊。 就在大声哭喊之际,他暗地里将力量积攒在小腿上,双手放在地面上,手指头在悄悄使着劲,随时准备暴起逃生。 往后逃? 表面上,背后一片空旷,不过,这未尝不是对方给自己设下的圈套,高怀忠不相信,高畅会留这么明显的一个破绽给自己。 — 这个偏殿已经破烂不堪了,在他右侧的墙角,有着一个大洞,只要他滚过去,快速钻过大洞,遁入黑夜,说不定能逃脱性命。 至于投降这个选择,他连想都没有想过,今夜对高畅的刺杀若不成功,李唐就会失去对他的信任,若是李唐不信任他,他对高畅也就没有任何用处了,投降!不过是自寻死路而已。 一阵夜风猛地吹了进来,篝火闪烁,轻烟袅绕升起,隔开了他和高畅之间的视线,高怀忠的双手双脚猛地一用力,朝事先瞧好的那个破洞翻滚而去。 很顺利! 高畅仍然站在原地,就像呆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高怀忠心中大喜! 高畅也许是小瞧了自己,没有想到自己敢于逃跑吧?在他看来,自己也许该跪在他面前,摇尾乞怜,苦苦求饶。 看来,无论多么了不起的人,都会出错! 高怀忠一个鱼跃,脑袋在前,身体在后,游鱼一般从那个破洞窜了出去,就在他庆幸自己逃出生天之际,眼前,突然一道白光闪过,那光白得是那么的刺眼,就像划过黑夜的一道闪电,冰冷炫目。 “刷!” 刀光落下,非常准确地砍在高怀忠的脖颈上,他的脑袋硬生生地与身体分了开来,掉落在地,朝一侧滚去,滚入一丛乱草之中。 身躯落地,无头的颈腔,血像喷泉般激射而出,那势头仿佛无休无止。 后院的厮杀仍然在继续,赵道人以及他率领的那些死士并非无能之辈,虽然,遭到了高畅侍卫们的伏击,措不及放之下,损伤惨重,不过,却有那么几个硬手在赵道人的率领下冲破了侍卫们的包围圈,朝前院冲杀过来。 这个时候,奋勇厮杀的他们不再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是为了逃出生天,活下去成为了他们厮杀的动力。 寺庙外的土路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是高畅安排在车队后的小股骑兵,他不晓得自己面对的敌人究竟有多强的力量,为了有备无患,因此准备了援军,若是敌人强大,难以抵挡,他也可以顺势抽身。 和高畅一样,赵道人也听见了这马蹄声,他并没有安排后路,自然知道前来的不会是自己人,这种认知让他极其郁闷,不过,就算如此,他也相信自己一定能逃出去。 他率领的这群死士,有一部分乃是招募的游侠儿,另一部分则来自广灵寺的僧兵,有许多佛门高僧都得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高畅近日将下达灭佛令,勒令僧人还俗,庙里的田产也会收归国有,这消息让那些大德高僧个个心有不安,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自然会支持赵道人的刺高计划,佛祖也有金刚之怒啊! 降妖除魔,舍生取义,在所不惜! 不管是赵道人招募来的游侠儿,还是那些僧兵,他们个个武艺高强,高畅的侍卫们武艺虽然了得,不过,也不见得能比这些人厉害,只不过,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在强弩的帮助下,方才占尽了上风。 不过,他们也无法阻挡像赵道人这样的高手突围,在雄阔海被几个死士牵制住了之后,赵道人先一步冲开了包围圈,脚尖在一块大石头上一点,人就出现了围墙之上,然后,像大鸟一般跃了下去。 随后,在院内站定。 就在前方不远处,高畅站立在院门附近,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58 第四集 第八章 激斗 啪!啪!” 赵道人单手倒持长剑,另一只手垂在身前,身子稍稍向前倾,往高畅踏着小碎步疾行而去,鞋底踩在铺满落叶的泥地上,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高畅平视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赵道人,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右手犹如行云流水一般落下,握在了腰间的佩剑剑柄上。 在高畅身上,并没有太多武者的觉悟,自然没有面对强手该有的见猎心喜,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无非是人手不够而已,在那只骑兵赶到红莲寺前,他这里就是最后的一道防线了,若是要将敌人一网打尽,他就不能退让。 既然这家伙能冲破侍卫们的封锁,杀到这里来,应该是一个好手吧?既然是敌方的好手,就更不能放他走了! 杀! 除此之外,并无他法。 相比于高畅,赵道人的战斗意志无疑就要强盛了许多,原来,他只是想夺路狂奔,杀出一条生路,而现在,他却多了一丝奢望,若是能在逃走之前杀掉面前这个人,说不定自己将会改变历史。 是的!只要杀了对方,一场泼天的富贵断不可少。 赵道人的视力非常不错,借着月光,高畅那张和画像上一般无二的脸异常清晰地映入了他的眼帘,随着他的步步逼近,他甚至能瞧清楚对方唇边那微微发黑的胡渣。 “嘿!” 就在离高畅五步远的地方,赵道人脚尖在地面上一点,整个人像箭矢一般朝高畅射去。随后。在空中转身扭腰,长剑带着一溜寒光朝高畅胸前猛地扎去。 “刷!” 就在赵道人突然发力之际,一道白光闪过。高畅已然将腰间的佩剑拔出,这剑乃是工匠们按照高畅提供地图纸百炼而成,品质上佳,并非一般士子腰间所配地那种装饰大于实用价值的宝剑,绝对是可以杀人的好家伙。 拔剑,出剑! 一气呵成! “叮!” 两把剑如同两道白虹在空中相遇。剑尖对剑尖,不差分毫地迎头撞上,剑身稍稍弯曲,像一张弓般弓起,随即绷直成一条线,两道人影向后蹦了开来,重新拉开了距离。 好! 赵道人在心中暗叫了一声好,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以前也知道对面这人除了擅长指挥军队作战外,武艺也甚是不凡,曾经败过不少名将,原以为对方只是擅长战阵上地武将厮杀。不想下马之后的剑击之术也如此了得,这样看来。爱徒罗成死在对方手里,也并非因为侥幸。 对方这一剑深得剑中三味,赵道人知道,自己不见得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在只有微凉月光的情况下,能准确地刺中自己的剑尖,并不是用一句眼力了得就可以解释的,不经过一番千锤百炼是断断不成地。 轻轻扭动持剑那只手的手腕,赵道人缓缓移动脚步,放下了心中的杂念,目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那个人,就像毒蛇一般,一旦发现高畅的破绽,他就会伺机进攻。 高畅单手持剑,剑尖呈四十五度脚斜指地面,他面色平静,眼波宛如一泓秋水,冷静异常,看样子,一点也不像在进行一场有关生死的厮杀。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进入了特定的战斗模式。 没有激动,没有恐惧,没有情绪地起伏,所有的反应都像机械般准确,将招式的误差控制到了最小的范围,对他来说,这就是战斗地真相。 所以,赵道人要想通过相持来寻找高畅的破绽,无疑是痴人说梦。 而随着时间地推移,对赵道人就越发不利,他能听见马蹄声越来越近了,而后院的厮杀声也渐渐地弱了下去,不管是山路上的骑兵,还是后院的侍卫,只要赶到这里来,他就会陷入苦斗,一想到这,他的心乱了。 斗还是走? 这是一个问题! “呼!” 一阵风迎面朝他刮来,不带一丝声响,高畅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赵道人身前,一下就闯入了他的安全范围,由于心乱,他根本就没有瞧清楚对方的动作。 大骇之下,赵道人的脚尖猛地一点地面,身子像游鱼一般朝后滑去,与此同时,长剑上撩,希望能重新拉开和对方的距离。 剑尖堪堪贴着高畅的下巴划过。 高畅的步伐不见丝毫凌乱,身子依旧贴着赵道人急退的身影,如影随形。 赵道人急退的身形突然一凝,刹那间,身子由极动变为极静,整个人就像被一条无形的锁链捆住一般停顿了下来。 接下来,原本上撩的剑势猛地下落,待与地面平行时,弯曲 往前一伸,剑尖发出哧溜的声响,夹杂着一束寒光,而去。 在赵道人看来,跟随着自己步调进逼而来的高畅绝对躲不过自己的这一刺。 这是赵道人最擅长的杀招,每每于绝处中逢生,名为杀招,意思就是杀不了人,就会被人所杀,一旦使出,就再无退路。 以往,赵道人也遇见过像高畅这样强大的对手,也曾被对方逼迫得连连后退,然而,当他使出这一杀招,活下来的始终是他。 在急速的移动中突然站定这个身法,他足足练了有十几年方才练成,练成后每天也都在练习,一直练到就在最高速的移动中也能突然站定时方才作罢,他相信,在战斗中,没有练过这一招的人突然遇见自己使出的这个杀招,断不能应付。 然而,往往意外就是在这样的时刻发生。 赵道人十拿九稳的一刺竟然刺了个空。 — 高畅并没有停下前冲之势,的确,他不能像赵道人一样在急速的移动中突然停下,他也没有料到赵道人会有这样的杀招,但是,这并不表示他就没有任何应对的招数,只能束手就缚,无礼抵挡。 他的身子突然间变得像没有了骨头一般,可以拼凑成任意的形状,他的下肢仍然在向前冲,头部也保持着原状,瞳孔幽黑,映着赵道人的身形,他的胸腹部位,却突然向一侧扭去,若是将这动作停滞下来,那形状就像是一张弯曲的长弓弓身。 赵道人的那一剑从贴着弓身刺到了空处,由于高畅的动作极其快速,在赵道人眼中,就像高畅的胸腹处突然多了个大洞一样,他的剑正从那大洞中钻过去。 这情景让他分外惊骇,在那一刹那,他一脸难以置信地愣住了。 在战斗中发愣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高畅像轻风一般从赵道人身边掠过,赵道人仍然保持着向前直刺的姿势,只是,他手中的剑仿佛重达千斤,他的手腕不停颤抖着。 “铛!” 长剑掉落在地,剑身落在一块小石块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 “这是什么招数?” 赵道人呐呐地问道。 声音显得异常沉闷,一点也不像是他的声音,他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痒,那里似乎裂开了一道口子,有什么东西正从那里由身体内向外流出,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抬起双手,捂住喉咙,身子慢慢摇晃着,步履蹒跚。 “瑜伽!” 高畅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内,声音格外地冰凉。 “哦!瑜伽!” 赵道人发出叹息一般的声音,这声音就像蚊吟一般,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高畅的身影在他视线内晃动不已,渐渐被黑暗所掩盖。 “呯!” 赵道人听见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随后,黑暗铺天盖地而来,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就在赵道人被高畅所杀后不久,那只骑兵赶到了红莲寺,虽然是骑兵,下马作战同样不含糊,并且,他们带来了更多的强弩,在他们的帮助下,后院负隅顽抗的刺客被一一清除,很快,战斗就结束了。 那些由游侠儿和僧兵组成的刺客果然了得,虽然,高畅的侍卫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在他们的拼死反抗下,仍然有十来个侍卫伤亡,当然,他们也付出了无一漏网的代价。 一共七十八个刺客,只留下了四个重伤者,其余的全部被杀。 “王上!” 一个侍卫揭开了死去刺客套在头上的黑色头套,他打着火把瞧了一眼,然后,朝高畅高喊了一声。 高畅缓步行了过去。 火光中,尸体的样貌清楚可见,一个非常平凡的样貌,放在人群中绝不起眼,唯一有些不平凡的是他头上只留着很短的一层发茬。 检查尸体后,一共有四十五尸体都是这样,其中,有的还是光头,重伤未死的那四个人中也有两个人是如此。 和尚! 这就是大伙得出的结论! “那个智深呢?” “战斗一开始的时候,他想搞鬼,已经被杀了!” 侍卫低头答道。 “那就问问未死的那几个人,查清楚他们是什么人?” “诺!” 那侍卫应了声,退了下去。 和尚!很好!很强大! 夜风吹来,轻轻吹动高畅的长发,他脸上一副思索着什么的表情,露出了一丝冰冷的微笑。58 第四集 第九章 灭佛 教是在汉末时期传入中原的,汉恒帝时,有安息国沙华,月氏国沙门之譖到洛阳,各译佛经数十部,共一二百卷,这是史料上最初的记载。 进入两晋南北朝时期后,因长期战争的结果,民不聊生,人事的努力,解决不了饥苦难的生活,天道既不足凭,生命也无保障,恐怖,悲观,厌世的情绪充斥。 正好在这个时候,佛教思想汹涌输入,生前身后,善恶业力,促成三世因果的报应,和天堂地狱间六道轮回的传说,使人们更相信命运的安排,是由于前生业力的造就。 因此在乱离的世局中,民间很快就传遍了佛教的观念,人人信仰它可得身心的自慰,佛与菩萨的原义,就变为与传统神祇的信仰相同了。 魏晋以来,玄学盛行,佛教传人“般若性空”的学说与“易经”,“老子”,“庄子”等三玄思想一拍即合,形成了遁世而逃入佛门的风气,其中,尤以士大夫阶层,所谓的知识分子精英为然。 基于上述两点因素,佛教才得以在中土普遍地传布开展起来,其中,像北朝石勒时代的印度名僧佛图澄,和姚秦时代的鸠摩罗什,以及中土名僧道安,慧远,僧肇等人所起的作用甚为重要。 据说这些神僧不仅精通教义,甚至身具神通,故而,像石勒这样的帝皇方才深信不疑,一旦上位者信奉之后,再从上往下推广。教义的广泛传播也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北周时期。佛教的教义在中土十分流行,佛门地势力越发强大,许多高官贵冑都是其信徒。当时,光北周就有上万座寺庙,僧侣一百来万人,僧侣终日参佛,念佛,不事劳作。不服兵役,劳役,寺庙占有大量良田,且免征税赋,寄名在寺庙下地佃户不计其数,给国家财政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建德三年(公元574),周武帝正式诏令禁佛,跪地寺庙所有房产。土地,财务一律收归国有,僧侣一律还俗,做工务农。该服兵役劳役的,按律征调。 当时。有四万多所寺庙被赐给王公贵族做宅邸,有三百多万僧侣被勒令还俗,北周地国力因此而强盛。 然而,杨坚以隋带周后,佛门迎来了它的黄金时代。 因其得位不正,为了给自己的篡位找到天命上的理由,杨坚得到了佛门子弟的帮助,说他降生在佛寺之中,一出生就红光照室,并有紫气满庭,出生后,一比丘尼不约而至,对其父说道,此子当受天佛保佑,并取名那罗延,此乃梵语,乃金刚不坏之意。 有了佛门子弟帮其造势,杨坚的皇位也就坐得稳当了许多,投桃报李,相应地他也对佛门打开绿灯,同样,有了上位者的参与,佛教又重新兴盛了起来。 在隋朝短短的38年间,修建寺塔5000所,塑造佛像数万,重修无计;出家僧尼达50余万。 隋文帝被人称做大行菩萨国王,其妻独孤氏受戒后也被称为妙善菩萨。满朝文武大臣全都有自己的佛号。皇宫里天天雾烟缭绕设坛讲经,佛乐高鸣永夜不绝,简直跟寺庙没什么分别。帝王后妃出巡,常跟从僧尼,随时可开道场徊经拜佛。隋朝简直成了地上佛国。 天下大乱后,除了一些小寺庙受到波及外,各郡各县中,只要稍微大一点的寺庙受到的影响都不大,一是不管是乱兵还是流贼,大多数人对佛祖还是心存敬畏的,不敢随意闯入亵渎,再加上那些大寺庙都有上万田亩,众多佃户依其为生,有的寺庙地防护甚至比那些小型坞堡还要坚固,为了弘扬佛法,寺庙内养有大量僧兵,这些僧兵不事生产,一味念佛习武,乃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举个例子,河南嵩山少林寺的僧兵的威名就响彻了天下,一般地流贼队伍根本就不敢靠近。 在高畅统治的河北,寺庙地数量却也不少,它们占据了大量良田,依附于它的佃户众多,和历朝历代一样,僧人一样不缴赋税,不事生产,不服劳役和兵役,十足的寄生虫,是高畅这样的政权所难以容忍的。 而就算它们缴纳赋税,也服兵役和劳役,高畅一样不能容忍它们的存在。 高畅建立的政权是以灵宝神教为基础,鼓吹的是对他个人的崇拜,他就是九天十地之内至高无上的神灵,其他的那些民间神灵都是被他所封的,而像佛教这样的外来宗教的教义自然是与之相违背的 佛教教义教导百姓要逆来顺受,这对营造一个和谐社会有极大的帮助,然而,这不是高畅所想要的,他希望这个民族稍微多一些血性,而佛教正是阉割血性的宗教,至于民众多了血性,会不会推翻他所建的政权,他一点也不在乎,对像他这样陷入无限轮回的怪物来说,不管在哪个时空,都不会存在千秋万代永恒存在的王朝。 何况,他的灵宝神教充满了排他性,注定会和别的宗教产生矛盾,像道教这种独善其身的宗教倒还罢了,主张普度众生的佛教是一定要将其抑制的,两者之间,天生就敌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断没有妥协的余地。 就像高畅意识到佛教对自己的威胁一样,那些佛门的有识之士也察觉到了灵宝神教的危害,高畅对他们来说,乃是妖魔的化身,为了捍卫真佛,高畅这个妖魔断不能生存在世。 在以往,双方虽然互相敌视,却还没有真正撕开脸,像广灵寺这样的大庙,最多是在背后用物资钱粮来暗地支持那些反抗高畅的势力,而高畅因为自己建立的这个夏国根基还不稳,也对沙门子弟多有忍让,没有向他们举起血淋淋的屠刀。 — 然而,两边的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现象而已,最终,双方免不了要交手,现在,只不过是在积蓄力量而已! 在高畅扫平幽州,击败罗艺之后;在他平定了一小股阴谋份子的叛乱之后;在王薄等流寇狼狈逃出他的领地之后;那些具有远见卓识的大德高僧们知道,高畅向自己等人摊牌的时期快到了,在他率军南下之前,必定会向佛祖高举屠刀。 不谈宗教之间的争斗,光是他通过铲除这些寺庙而得到的钱粮收入,就足以支持他的军队作战一年了,只是这样的一个诱惑,那个妖魔就会痛下杀手。 与掌握着国家这个强势力量的高畅相比,沙门的力量天生就处在弱势,所以,要想力挽狂澜,他们只能行险一击。 这也是在这次刺杀行动中,广灵寺会出动僧兵鼎力相助李唐的原因。 然而,这却给了高畅下达灭佛令的借口。 七月十一日,黄昏时分。 信都郡,武邑城南五十里,十里坡,广灵寺。 夕照撒在巍峨华丽的寺庙建筑群上,给它平添了一层金色,看上去颇为宝相庄严,然而,在寺里的那些僧人眼中,这景象却流露出一丝颓败之气。 杀气凛然的高畅军已经将广灵寺围了个水泄不通,林立的长槊闪耀着阵阵寒光,高畅的王旗在傍晚的徐风轻轻飘拂,金光灿灿。 寺庙的外围已经被高畅军占领了,广灵寺的僧人们都蜷缩在大雄宝殿内,在刚才的那次拼杀中损伤惨重的僧兵手持武器,面无表情地站在大雄宝殿外,里面,青烟袅绕,满是檀香的香气,几个老和尚并排坐在佛祖的雕像前,低声念着金刚经的经文,在他们身前,其他那些僧人纷纷跌坐在地,随他们一起诵念。 如来依然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做捻花微笑状。 “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再不出来投降,全部处死!” 一个大嗓门的传令兵在殿外大声向内喊话,一连喊了三遍,殿内并无回应,守在殿外的僧兵犹如怒目金刚一般狠狠地瞪着他,却也沉默不言。 诵经声越发地大了,从大殿内飘出来,萦绕在山林之间。 一刻钟很快就过去了。 高畅双手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个金碧辉煌的大殿,他微微点了点头,一旁的薛仁贵忙举起手,然后,猛地放下。 随着令旗的摇动,一排士卒从阵中鱼贯而出,他们将绑着引火物的箭头点上火,然后,将箭矢放在弦上,随着传令官的一声轻喝,一排火箭掠过傍晚的天空,落在全是木制建筑的大雄宝殿上。 火很快就烧了起来,火花在房顶上跳跃,甚是美丽。 诵经声为之一顿,随后,又更加高昂,更加急促地响了起来,直到被火焰燃烧的声音所吞噬。 七月十一日,高畅火烧广灵寺。 七月十二日,夏国领地全面禁佛,佛像被推倒,寺庙被改为农庄,僧侣纷纷还俗,田地被分给佃户与流民,全天下的沙门为之震动,高畅成为了全天下佛门子弟眼中的妖魔。58 第四集 第十章 童山大战(一) 尔所讲的话可属实?” 中军大帐的帅座上,宇文化及一声戎装,面色铁青,嘴角微微抽搐着,死死地盯着堂下跪伏在地的那人身上。 那人的衣甲上隐隐可见刀剑之痕,有几处伤口,粗粗包扎过,透了几丝血迹出来,听罢宇文化及的疑问,他的身子不由一抖,随即像筛糠一样颤抖起来,忙不迭地向宇文化及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哭诉道。 “大人啊!小的句句属实,如有虚言,上刀山,下油锅,任凭大人处置!” 宇文化及的视线依然如鹰隼一般紧紧地盯着那人,如此半晌功夫,方坐直身子,摆了摆手,用一种叹息的腔调说道。 “阁下能弃暗投明,投靠王师,当是明智之举,下去领赏吧,日后好好杀敌,功名富贵,断不可少!” “谢大人!大人之恩,小的没齿难忘!” 那人一连磕了好几个头,方才在侍卫的带领下,退出帐去,然后,中军大帐内一片静默,除了人们稍显急促的呼吸外,再无任何声响。 宇文智及望了望肃立在帅座旁的宇文成都一眼,再瞧了瞧在座的几个宇文家的心腹将领,然后,用一种小心翼翼的语调朝宇文化及问道。 “大哥,你看,接下来该怎样?” 像从沉思中惊醒,宇文化及抬头瞄了自己的兄弟一眼,心中不免有些不满,这家伙虽然名为智及,实际上和智一点也沾不到边。平时主意虽然多。却多是馊主意,一遇见关键时刻,就靠不住了。当初在江都的时候要是他行动时小心一点,仍然留下杨广这条狗命,自己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了,连那些反贼都可以正义凛然地向自己发炮。 现在,又遇见这样一个坏消息,前途堪忧啊! “你们先下去吧?” 宇文化及朝自己的兄弟和一干心腹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出去,有些事情,他需要自己一个冷静下来好生想一想。 宇文智及还想说点什么,不过,见宇文化及有些不耐烦了,他强忍下要说地话,带头退出帐去。 “成都,你也出去吧!” “是。父亲大人!” 宇文成都朝他抱了抱拳,龙行虎步一般往帐外行去,出去之际,顺手将门口地布帘拉了下来。让大帐成为了一个封闭的世界。 宇文化及呆坐在帅座上,眼中神色变化不定。不停地龇牙咧嘴的他,神情看上去分外地狰狞,在他身上,有某种狂暴地情绪正在慢慢酝酿着。 “哐当!” 他拂袖一挥,将面前几案上的物事统统扫落在地,然后,猛地站起身,抽出腰间的佩剑,随着白光一闪,他面前的几案一分为二。 自江都政变后一直累积到现在的压力,在这一刻,使得他那紧绷的心弦终于一下子断开了,现在地宇文化及,就好比是一个被困在笼中的野兽。 原以为从江都北返,率领这十多万精兵强将,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宇文家问鼎天下的时机终于来到了。 然而,让他始料不及的是,自从离开江都后,坏事就没有断过,好事则一件没有。 首先是司马德的叛乱,虽然镇压及时,然而还是产生了一些不好的效果,毕竟,司马德在禁军经营多年,还是很有一批人拥戴的,而为了稳定军心,他也不敢打开杀戒,这些人日后未尝不是心腹之患啊! 还有就是,这一路上逃兵也实在是太多了,就算采用了杀头的强硬政策,仍然无法阻止。 这些其实都算不了什么,宇文化及真正担忧地事情只有一样,那就是粮食,要是没有粮食,这十来万大军一夜之间就可散尽,让他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就是为了解决十万大军的粮食,他才舍东都不入,而是率领大军前来攻打黎阳仓,根据线报,他认为作为翟让心腹的徐世绩与杀了翟让地李密之间的关系已经搞僵了,而李密现在正忙于攻打东都,就算知道自己率领大军攻打黎阳地徐世绩,恐怕也不会率军来救。 然而,李密并非是他宇文化及啊,自然不会按照宇文化及的思路来行事,得知宇文化及率军前去攻打黎阳仓后,李密大惊,立刻解了东都之围,率步骑两万精锐东进,驻扎在清淇(河南省淇县东南)。 李密的大军和黎阳仓城中的徐世绩部用篝火为号联络,互相辉映,深挖壕沟,高筑营寨,将宇文化及的大军压在两者之间,都以坚守为主,不与之交战。 宇文化及每次进攻黎阳仓,李密 在背后攻击他,使他无法全力攻城。 宇文化及留一只军队由宇文成都率领,沿淇水(古黄河支流)布防,牵制李密大军的进攻,他则率领陈智略的岭南军,樊文超的江淮军,张童儿的江东军大事修筑攻城武器,逼近黎阳仓城。 然而,久经战阵的徐世绩并非庸碌之辈,对于守城自然有自己的心得,他率军在仓城外挖掘深沟,层层布防,使得宇文化及的大军无法靠近仓城,他更是派人在深沟中挖掘地道,暗藏伏兵,不断寻机从地道内出兵攻打宇文化及,焚烧他所有的攻城器械。 战事形成了僵持。 — 这种僵持对宇文化及不利,十万大军每日消耗众多,眼看粮食一天天减少,他却无法可想,一筹莫展。 这个时候,李密却派人来向他求和了! 事情虽然有些让人意外,不过,却也是能够猜想得到的,和他宇文化及一样,李密的瓦岗军现在也处在腹背受敌的境况中。 在宇文化及看来,东都之围一解,王世充率领的东都大军肯定不会放过李密,一定会乘机攻打李密,李密若是率领大军和自己在此僵持过久,他以前打下的那些地盘也都会失去,这对他来说就是得不偿失了。 自己和李密之间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想在河南站住脚,要想养活这十来万人,自己需要粮食,而李密呢?占据天下三大粮仓的他最不缺的就是粮食,要是他肯供应自己的粮食,自己也不会非要和他打个你死我活。 李密的意思也是这样,他愿意向宇文化及提供粮草,任其占据汲郡,东郡两地,甚至会为他放开北上和西进之路,两者就此罢兵。 不经过一番打生打死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宇文化及自然会选择这个结局,再加上,能够坐山观虎斗,看李密和王世充恶斗,他也求之不得。 达成协议之后,宇文化及非常高兴,当李密供应的一小批粮食送到时,他就任由士兵们敞开肚子来大吃大喝,想激励这些日子由于限制用食而多少有些低落的士气。 然而,那一小批粮食送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粮食用来了,李密派人来解释,说是徐世绩对此有不同意见,他正在努力说服对方。 对李密所说的话,宇文化及一直深信不疑,如果,今天不是遇见瓦岗叛逃的将领来投的话,他仍然被蒙在鼓里。 那家伙犯了军法,得罪了李密的心腹将领王伯当,怕被对方报复,故而率领亲信来投,他告诉宇文化及,李密与他达成的那个停战协议只是个缓兵之计而已! 东都的杨已经与李密达成了协议,杨任命李密为太尉,东南道大行台行军元帅,封魏国公,命他先行讨伐宇文化及,然后再到东都辅佐中央。 当然,这些命令只是打着杨的旗号,一个十多岁的小孩,还不能亲自处理政务,做决定的乃是东都的大族高官们,这其中以元文都为首。 元文都一流当然不是真的相信李密的忠诚,他们只是想借机让对方和宇文化及作战,消耗两者的力量,都是乱臣贼子,最好两败俱伤,若是李密得胜,就算让他到东都来又有何关系,李密就算掌握了权柄,也需要他们这些大族世家的支持,至于头上那个皇帝是姓杨,还是姓李,有区别吗? 李密自然知晓这些人的打算,他欣然应许了,在他看来,东都的那帮人只是瓮中之鳖,宇文化及手里的这十来万精锐士卒才是他的心腹大患,务必要先铲除。 没有了后顾之忧后,李密就慢慢将大军调到了黎阳来,他知道宇文化及军中缺粮,于是假意向宇文化及求和,拖延时间,让其耗光粮食,自己最好能不战而胜。 若不是这个叛逃的将官的泄密,宇文化及还真中了他的计。 就算宇文化及知道了李密的这个计策,时间也有些晚了,就在今天,军中之粮仅够两日可用了,两日一过,全军就要断粮了。 没有吃的东西,士兵们怎么打仗? 这是一个问题。 宇文化及像头被困在笼中的雄狮一样在帐内来回踱着步子,他的双眼充满了血丝,瞧上去就像是赤红的一般。 终于,他停下疾走的步子,扭头朝帐外吼道。 “成都,快击鼓,升帐议事!”58 第四集 第十一章 童山大战(二) 五凤元年(公元618),七月二十九日。 天还没有亮,寅时时分,宇文化及令樊文超率江淮军洇渡永济渠,在运河西岸的河滩上构建起了一个桥头堡。 负责这一线防守的乃是瓦岗军郝孝德部。 孝德,平原人,大业九年(公元613),他率众在平原起事反隋,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就聚众多达数万人,他与王薄,孙宣雅等人组成联军十数万进攻章丘,被隋将张须陀所击败,后活动于黄河以北,在去年率众来投瓦岗,被封为平原公,曾率军协助徐世绩攻打黎阳仓,占据黎阳仓后,与徐世绩不和,被迫退出黎阳,归于李密帐下。 孝德其部,并非李密之嫡系,其人又骄悍异常,常有违命之举,若不是他全军的粮草供应都要靠李密,说不定已叛逃而去,李密之所以将其部安排在永济渠一线防守,何尝没有消耗其实力的企图。 虽然出身草莽,能够成为一只万人部队的头领,郝孝德也不是什么愚笨之辈,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就成为别人手中的利刃。 当那个瓦岗部将失踪之后,李密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人恐怕已经叛逃到宇文化及军中去了,自己的缓兵之计这时多半已被其所识破,于是,他从童山大营紧急向各部传令,命令他们紧守阵地,做好大战的准备。 然而,郝孝德却并不以为然,他认为。反正有永济渠在前方挡着。对面的宇文化及军若想要过河来,断逃不过他的耳目,这个时候严阵以待并不是上佳之策。到不如故作防守稀松,待宇文化及军半渡之际,方率众击之,夺得这泼天之功。 然而,作为河北人地他没有料到地是,宇文化及军中有精通水性的江淮军。这些江淮军舍弃笨重的辎重,在半夜,冒死洇渡永济渠,随后,砍伐河滩上地树木,修筑起了临时工事,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搭建起了好几座浮桥。 待郝孝德反应过来。率军出营,想将这些江淮军赶下永济渠时,却已为时过晚。 这批先期过河的士兵,大多已被告知。军中缺粮,要想活下去。就一定要击败对面的瓦岗军,不然只能被困死在此地。 再加上,在他们背后的就是永济渠,若是向后,也不过是死,倒不如拼死一战,说不定能杀出一条活路来。 所以,宇文化及军个个奋勇作战,不惧生死,面对敌人突如其来的强硬,郝孝德部可以说是一筹莫展,半天都没有取得一点进展。 辰时初,太阳出现在了东边地天际。 大量的宇文军精锐通过搭建的浮桥来到了永济渠西岸,他们源源不断地加入战场,很快,瓦岗的郝孝德部就崩溃了。 这时,李密安排在第二线的部队已经做好了准备,由单雄信率领,他们向过河的宇文军发起了攻击,想要将对方赶下运河。 单雄信其人,个人的武艺在瓦岗军中也算得上前面几位,擅长使,李密未来瓦岗时,他是翟让之下的头号人物,声望还在徐世绩之上。 李密阴谋杀害翟让时,单雄信和徐世绩同样在座,两人地表现却天差地别,徐世绩奋起反抗,险些被李密的卫士所杀,单雄信不仅没有反抗,反倒下跪求饶,乞怜李密放他一条生路,他做出这样的小丑行径见到的人并不多,李密也没有命人到处传播,他在瓦岗军中地声望并未因为投靠李密而有所减弱,在众将士的眼中,他仍然是那个仗义疏财,勇冠三军,义薄云天地单二哥。 然而,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他了! 每当老伙计们见面,他总是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不屑,那件事情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的心中,让他寝食难安。 渐渐地,他的性情变得孤僻起来,一心想要打仗立功,也许,打的胜仗越多,立下的功劳越大,他才会忘记自己在当时的那副丑态吧? 所以,他率领本部人马赶到时,并没有下令修筑防护工事,采用稳固的防守来减缓宇文军的进攻,将其数万之众压迫在河滩这片狭小的阵地上,而是下达了进攻的命令,想要乘宇文军立足不稳之际,将其赶下运河。 然而,他低估了对方的战斗力。 瓦岗的步卒在与对方的江淮军交手过程中,完全占不到一点上风,宇文军的士卒个个就像疯了一般,悍不畏死,作为禁军的他们,装备和器械都甚是精良,瓦岗军的装备与他们相比,就像是一团渣。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要说将对方赶下运河,就连本方的阵脚也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单雄信紧张地盯着山坡下双方激烈的交战,那场面让他赶到一阵 他的部下有些在开始撤出战场了,远处的永济渠,大正在源源不断地通过浮桥朝这边赶来,数百面旌旗在运河两岸摇动,就像一朵朵云彩。 要败了吗? 翟让那颗血淋淋的脑袋似乎就在他的面前摇晃,当初的恐惧袭上心来,让他不寒而栗,那些老伙计纷纷用不屑的目光在盯着他,然后,很快就离开了。 — 不! 单雄信大吼一声,率领身后的骑队冲下山坡,朝对面的敌军扑去,经过刚才的一番观察,他冲击的那处是宇文军阵型最薄弱的地方。 这五百马队乃是他最后的预备队了! 现在,他已经不奢望将敌军赶下运河,他只希望能小胜一场,大乱敌军的布置,为身后的本方主力的集结赢得时间。 “吼!” 单雄信大吼一声,下颌上那三缕微黄的胡须翘了起来,同样微黄的长发在疾风中飘拂,他跃马冲入敌阵之中,战马的前蹄重重地落下,几名敌军身不由己地朝四周飞去,马槊随之一扫,前方顿时多了一大片空地。 在他的率领下,那五百马队就像一把锋利的刀一样,深深地扎在宇文军的薄弱处,然后,急速地冲杀起来,不断地扩大战果。 位于第一线的江淮军多为步卒,本就不擅长于和骑兵作战,而且征战多时,已经劳累不堪,面对生力军的单雄信马队,自然毫无还手之力。 这个时候,绕是士兵们的战斗意志再是坚强,也无力回天。 很快,瓦岗军不但稳住了阵脚,不再往后退,反而展开了反击,将阵线朝运河河滩的方向稍微推移了数十步。 在不停的冲杀中,单雄信仍然在观察着战场,现在的战果让他颇为满意,这个时候,他又忘记了自己为主力大军争取时间的初衷,他想更近一步,驱赶着对方的溃军朝河滩杀去,让对方的溃军去冲垮敌人的阵型,争取能一举将宇文军赶下运河。 顾不得战马的疲累,他调转马头,率领骑队像赶鸭子一样赶着樊文超的溃军向前冲杀过去。 前进不到一百步,前面的溃军像浪潮一样突然朝两边分开,一只骑兵从那个缺口处杀将出来,其规模也在五百人左右。 前面领头那人,身形高大,单雄信的个头已经不算小了,但是对方却比他高出了一头,若不是座下乃是一匹大宛良马,换上一匹矮脚马,那双脚说不定会拖到地面上去。 那人的样貌还很年轻,算得上英俊,脸上一只鹰钩鼻甚是引人注目,他双手持着一件奇怪的武器,多亏单雄信见识广博,才知道那是一把七曲凤翅鎏金铛,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阵阵金光。 这人自然就是号称军中无敌的宇文成都。 单雄信并不认识宇文成都,不过见宇文成都的盔甲异常华丽,战马又如此神骏,自然知道对方是一个贵冑人物,他暗暗寻思,若是将此人斩落马下,敌军恐怕将会军心尽丧。 “喝!” 他大喝一声,驱动身下战马,使其提起速来,风驰电卷般朝宇文成都冲去。 “来得好!” 宇文成都暗自叫好,他的心思与单雄信一般,同样想把对方斩落马下,以助本方军心。 战马在两人的驱使下,迎面疾奔而去,在围观的人看来,就像要迎头相撞一般。 “哧溜!” 单雄信从马上探出身去,手中的金顶枣阳槊像毒蛇一般朝宇文成都迎面扎去,一寸长一寸强,加上探出的身子和胳膊,单雄信的长槊绝对会先一步刺中对面的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不慌不忙,轻轻挥动手臂,鎏金铛划了个弧线,与单雄信扎过来的枣阳槊在半空中相交,发出一声轻响。 单雄信只觉得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量从枣阳槊的槊身传来,虎口一麻,枣阳槊像根灯草杆一样轻飘飘向一侧荡去,他无法控制它的方向。 两马交错而过。 像划船一样,宇文成都将鎏金铛一舞,朝单雄信的后脑急扫而去,就在同时,单雄信猛地将身子伏低,趴伏在马背上,鎏金铛从他头上风掠过,扫在头盔的盔樱上,生生将他的头盔扫落在地。 单雄信只觉心颤欲裂,恐惧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的头上,他根本没有勇气返身再战,只知道伏在马背上,双腿紧夹马腹,下意识地朝无人之处冲去,将身后的五百儿郎就此丢弃在战场上。 逃! 我要活下去! 战场上喊杀声震天动地,然而,他只能听见自己心中的叫喊声!58 第四集 第十二章 童山大战(三) 在童山山脚下,连绵十余里的瓦岗军大营,厮杀声正酣,在方圆二十来里的平原和丘陵上,瓦岗军和宇文军犬牙交错,分为数十个集团在拼命厮杀,力求分出个胜负,算算时间,从卯时到现在,敌我双方激战已经五个时辰了。 李密的帅旗飘扬在一个小山坡上,驻扎在此的是他的亲信侍从,除了这五百侍从外,其他的部队都被他投放到战场上去了,然而,战局依然并不乐观。 他骑着一匹青花马,立于帅旗之下,脸上的神情显得忧心忡忡,他一边观察着山坡下的战事,一边不停地往回望,像在期盼什么似的。 说实话,他并没有料到宇文化及会突然铤而走险向本方发起攻击。 那个犯了事,因为得罪过王伯当,所以害怕李密杀他的将领是在昨天叛逃过河投奔宇文化及的,一直到深夜,李密才知晓这件事情,他连夜向各部下达了备战的命令,料想宇文化及恼羞成怒之下,必定要向本方发起进攻,只是不晓得他会进攻童山大营,还是会进攻黎阳仓城而已! 他没有想到的是宇文化及的动作如此之快,今日一早,就孤注一掷渡过永济渠,向童山大营发起了总攻。 负责看守永济渠一线的郝孝德也没有料到宇文化及的进攻,被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部队很快就崩溃了。四散而去。孝德也战没在阵中。 单雄信说率领的一万人距离郝孝德地营地最近,本来,他若是依仗自家营寨地防护攻势死守。多半会延缓宇文军的进攻速度,宇文军要想夺下他的营寨,一定会付出沉重地代价,受到重创的宇文军那时无疑是强弩之末,那时再和李密的主力大军交战,胜负可想而知。 然而。单雄信自视武勇过人,妄图乘宇文军在河滩上立足未稳之际,将其赶下运河,于是,他率领全军弃营而出,采用了主动进攻的策略,在宇文军的反击中,单部与郝孝德部的命运一般无二。单雄信也失踪了,至今不知是生是死。 单雄信地战败对李密的影响不可谓不深远。 原本,在获知宇文军进攻之后,李密立刻派出传令兵。向驻扎在其他地方的军队朝自己的大营靠拢,准备将十来万大军集结起来。将宇文军分割包抄,全歼于永济渠西岸,但是,他的战术集结尚未完成,宇文军就已冲破郝孝德,单雄信两部的阻击,杀到了他面前来,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命令本部人马出击,与宇文军在童山下大战。 他的中军大营与敌军之间隔着一条永济渠,另外,还有郝孝德和单雄信两个营寨,那两个营寨构建有完善的防御工事,为了不致浪费人力物力,李密地中军大营也就没有构筑防御工事,一句话,他的大营无险可守,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只好率领大军出战,想牵制住宇文军的攻击,等待各部援军合围。 李密地中军大营有步骑两万,再加上一些征召来的民壮,勉强可以凑出三万来人,宇文军地总兵力则有七八万人,除了留三万人在大营内提防黎阳仓城的徐世绩率军攻击外,宇文化及几乎是倾巢而出。 瓦岗军虽然士气高涨,骁勇善战,为了生存的宇文军也非易与之辈,他们所暴发出的战斗力也不容人小觑,兵力占有优势,地理虽然不占优势,却也算不得什么了。 一个时辰不到,瓦岗军就全面退防了,彻底处在下风。 这个时候,一部友军从侧翼赶来,加入了战场,阻住了瓦岗军的颓势,然而,他们也很快支持不住了,就在瓦岗大军即将崩溃之时,又一只友军奇迹般地赶到了,挽回了溃败之局,如此反反复复,战事一直延迟到了申时。 瓦岗军的调动指挥可以说是一团糟,一个部队一个部队地加入进来,这样的添油战术乃是军中的大忌,完全是无奈之举。 宇文化及虽然不是什么优秀的指挥官,他的幕僚却有好几个能人,瓦岗军的添油战术可以说是正中他们的下怀,他们之所以发动突然袭击,就是想破坏瓦岗军的集结和调动,只要李密的十来万大军没有聚拢在一起,这就像五根手指没有合拢就打人一样,不会形成多么大的伤害。 所以,激战从清晨到暮霭,瓦岗军全面处在了下风,某些局部战场已经开始崩溃了,对那些并非李密的嫡系,只是名义听从李密的号令的各路义军将领来说,要他们消耗自己的主力部队来为李密拼死效力,这难度未免太高 。 有兵才有权,这就是乱世之道,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那些人可以率领部队撤出战场,李密却不能,还有大部分瓦岗军还在战场上和敌军殊死搏斗,若是瞧见李密的帅旗向后移,那战局才真是不可挽回了。 李密将所有的预备队都投入了战场,只率领五百侍从压阵,并不是因为他想死战不退,若留在阵中,只有死路一条,他绝对是第一个逃跑的人。 — 他之所以在战局不利的情况下依然坚守阵地,是因为他并不是没有可胜之机。 裴元庆,罗士信,程咬金这三人率领有数千精锐骑兵还没有进入战场,李密将他们留在了后方,让他们提防东都方向的敌人,虽然,表面上,他已经是东都朝堂的大臣了,不过,就像他假意和宇文化及讲和一样,东都的招安诏令何尝又不会是缓兵之计呢?说不定,对方也是想等他没有防备之心时,突然从后面向他发起攻击。 这并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所以,李密让这三人留在了后面,让他们小心东都方向,只让秦叔宝率领两千内军骠骑留在中军。 为了抵御宇文军的铁甲精骑,这两千内军骠骑已经派上了战场,希望在他们消耗殆尽之前,那三个家伙会率领那数千精锐骑兵赶到战场。 “换马!” 宇文成都在数十个护卫的簇拥下,奔回阵中,他刚刚从马背上跳下来,那匹大宛良马就发出一声悲嘶,摔倒在地上,分明已经奔跑得脱了力。 这是宇文成都第三次换马了,在战场上厮杀了一整天,他丝毫没有力竭的感觉,依然精神百倍,死在他手下的瓦岗军将领恐怕不下五十人,至于小卒子则更是不计其数,只是,他的坐骑无法跟上他的节奏,就在他还没有杀个尽兴之时,又不得不退出战场来换乘坐骑。 在刚才的冲锋中,他率领的铁甲精骑遇见了对方骑兵的疯狂阻击,对面阵中有员黄脸的大将,使得一把好槊,己方有好几员战将都死在了那人手中,这让他见猎心喜,杀了数人之后,终于将那人拦截下来,那人果然勇武,居然抵挡住了他的冲击,待他想要调转马头继续与那人作战时,由于战场环境过于杂乱,居然让那人溜走了。 这让宇文成都极其不忿,他寻思,换匹坐骑之后,自己一定要找到那人,将其斩落马下,洗雪这个耻辱。 然而,当他率领亲卫重新冲入战场上时,却再也找不到那人的踪影,不过,他并没有感到有多么的失落,因为一个更大的目标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在数百步外的那个小山坡上,李密的帅旗正在迎风飘扬,一个身着青色战甲的将军正立于帅旗之下,在他小时候,曾与那人有过数面之缘,那人正是瓦岗贼酋李密。 宇文成都心中大喜,大喝一声,率领亲卫朝那处山坡杀去。 在他前方,瓦岗军个个舍生忘死,冲杀过来,成为他的铛下亡魂,一心想要阻止他向本方的主帅靠拢,这些杂兵,不过是浪费他的一些气力而已,宇文成都前进的速度并没有因此而有所减缓。 一直在观察战场的李密终于发现了这边的骚乱,宇文成都在他视线内正急速向他靠近,他的面色不由一变。 宇文成都十来岁的时候,就号称打遍长安无敌手,这样的猛将自然不是他李密可以抵挡的,于是,他调转马头,想要躲避开去。 就在他调转马头之际,一把短弓出现在了宇文成都手中,他将鎏金铛平放在马背上,双手持弓,搭上白羽,朝李密的方向射去。 说时迟那时快! 李密的身影在马上一个摇晃,然后坠下马来,这时,方才听到箭矢破空时发出的声响。 瞧见李密坠马,其余的瓦岗军愣了片刻,然后,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呐喊,突然间,四散而去。 宇文成都哈哈大笑,纵马朝山坡上疾驰而去,那匹青花马正围着自己的主人趟着步子,不时抬头长嘶一声,李密的那些侍从,瞧见仿佛天神下凡一般威风凛凛的宇文成都朝自己的方向扑来,个个心惊胆颤,已然四散逃命而去。 就在宇文成都距离坠马的李密不足五十步时,那个宇文成都遍寻不见的黄脸大将斜刺里突然杀将出来,挡在他的身前。 那人双目圆瞪,大喝道。“历城秦叔宝在此,休伤吾主!”58 第四集 第十三章 叔宝喋血战成都 李密躺在泥地中,面孔朝下,半张脸被沙石刮伤,血肉没有人形,他小声地呻吟着,疼痛使他保持着清醒。 宇文成都那一箭并未射中李密的要害,就在箭矢袭来之际,他恰好弯腰想要拉战马的缰绳,那本来射向他后心的白羽于是稍高了两寸,透甲而入,箭尖穿过肩胛骨,透胸而出,将其射落马来。 摔下来后,战马由于受惊,向前疾奔了两步,一只马蹄踩在李密的小腿上,那只小腿顿时骨折,剧痛难忍,一时之间,李密根本无法动弹。 躺在泥地上,李密清楚地听见了宇文成都得意忘形的大笑声,感到对方正一路向自己坠马处杀奔过来,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在这一刻,李密心中充满了绝望! 难道自己会死在这里? 不! 就在愤怒和不甘纠结在心中之际,他听见了秦叔宝的一声大吼,然后,听见了一连串兵器相交的声音,马蹄声急促而杂乱。 他勉力抬起头来,前方沙尘滚滚,从那团沙尘中,不时传来秦叔宝的怒吼,宇文成都高亢的厉啸。 秦叔宝能否抵挡得住这个曾被杨广称为大隋第一猛将的宇文成都? 李密心中并无把握,他在泥地上焦急地挪动,终于抓住了一旁战马的缰绳,他努力想要站起来爬上马背,然而,那只受伤的腿根本使不上劲来,沮丧的感觉猛地袭上心来,他半坐在地上。用力地拍打了一下地面。 身边地侍从已经四散而去。没有人来帮助他,李密地牙齿紧咬在一起,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一条挣扎着想要爬出粪池的蛆虫。这感觉既让他感觉愤怒,又让他感觉到了无力。 现在,他所有生存地希望都寄托在了秦叔宝身上了。 说实话,秦叔宝并不是宇文成都的对手,这一点,他自己也心知肚明。 在刚才的那次交锋中。秦叔宝若非仗着身下的黄骠马速度比对方的坐骑要快,再加上四周到处都是厮杀的士卒,早就败下阵来了。 他承认,在先前地战斗中,他在有意识地避开宇文成都,对一员武将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耻辱。 不过,和面子相比。生命无疑要重要许多,失去了生命,功名富贵也就成为了一场空,家族的延续和壮大不过是个笑话。 当初。秦叔宝在三十多岁时,毅然散尽家财。投入张须陀帐下,组建郡兵对抗变民军,一方面为的自然是保境安民,让历城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不会被战火波及,另一方面,在他内心深处,何尝又没有马上取功名的梦想,秦氏一族,不过是历城一小小豪族,一向为那些高门华族说不耻,要想扩大家业,唯有依靠自己手中的马槊。 当张须陀在大海寺中李密埋伏,为了解救袍泽,在阵中来回冲杀数次,最终重伤至死时,要说秦叔宝心中当时并不曾为此感动,那不是实话。 那时,李密这人乃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敌,他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 张须陀战死后,齐郡郡兵被迫解散,秦叔宝和罗士信率领亲兵投靠了裴仁基,然而,裴仁基由于和监军肖怀静有矛盾,刘长恭被李密大败时,裴仁基不敢进兵,只是固垒自守,他怀疑肖怀静像东都密告自己,于是,斩了监军肖怀静,率部投降李密,将虎牢关拱手送上,秦叔宝也随之投入了李密帐下。 由于李密是杀死张须陀地大仇人,秦叔宝和罗士信虽然不得已投降了李密,却也不曾对他有什么好脸色,两人时常密议,商量投奔其他势力。 李密始终不以为意,对两人可以说是曲意结交,宠信有加,时常让秦叔宝或罗士信留在帐中,商议军务,抵足而眠。 说实话,在这个时代,上位者对下属摆出这样的姿态来,当小的对此是很难抵抗的,何况,李花开,桃花落地童谣已经唱遍了大江南北,深入人心,在瓦岗军众将士心中,李密就是那个注定取代杨隋天命所归的人物,不然,翟让也不会退位让贤,让李密担任盟主。 武将虽然信奉功名但在马上取,然而,跟随什么样地主君也是极其重要的事情。 内军骠骑是李密组建的精锐,乃是瓦岗军的王牌部队,当李密任命秦叔宝和罗士信为左右军统领时,这两人被其彻底折服了。 李密明知道自己两人对其心怀愤恨,居然敢放心地将最精锐的部队让他们统率,把他们当作亲信,出入大帐自由不禁,如此的心胸,乃是人主之象啊! 于是,两人决定死心塌地地跟随李密,在屡次作战中,冲锋陷阵,无所不为,成为了瓦岗军中最骁勇善战的猛将。 秦叔宝自然 由李密死在宇文成都手中,李密若是战死,难不成让文化及这个逆贼。 所以,明知自己不是宇文成都的对手,秦叔宝仍然挡在了他的面前,奋力抵抗,使其无法前进一步。 所幸的是,宇文成都是轻骑来袭,所带的亲卫不多,战到现在,不过数十骑而已,秦叔宝则率领了一百余骑,人数上占有优势,再加上,因为秦叔宝等人的奋勇抵抗,瓦岗军的士气得到了一定的恢复,当初,四散而去的侍从们渐渐合拢过来,投入了阻击宇文军的战场,有几个亲卫急速地往李密坠马处赶去,将他扶了起来。 “吼!” 宇文成都大声嘶吼,将手中的鎏金铛舞得如风车一般,与之相格的兵器无不向外飞去,然而,很快,又有更多的兵器向他身上招呼过来。 眼看中箭坠马的李密被侍从们扶了起来,与自己只相隔不到五十步,这五十步却像崎岖的蜀道一样难以行进,宇文成都自然心急如焚,想要尽快摆脱秦叔宝的纠缠,杀过去,砍下李密的狗头,然而,他越是心急,就越是难以摆脱。 最后,他终于明白了,要想击杀李密,就必须先除掉挡在自己身前的秦叔宝,对方虽然不是他的对手,然而,在他的亲卫帮助下,自己也需打起十二分精神,将注意力高度集中方才能击败对方。 — “铛!” 鎏金铛像流星一般极速穿过亲卫们的阻挡,出现在秦叔宝面前,秦叔宝下意识地举起马槊,鎏金铛重重地落在马槊槊杆的中间,发出一声清亮的交击声。 “啊!” 秦叔宝奋力吼道,感觉双手就像托着一座大山一样,由于用力过猛,他后背的伤口有崩裂开来,鲜血染红了背后的衣甲。 好不容易将对方这一铛挡了过去,黄骠马高扬前蹄,嘶鸣着朝后退去,秦叔宝只觉得双臂一阵发麻,差点连马槊也举不起来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这家伙,好大的力气,在瓦岗军中,恐怕只有号称万人敌的裴元庆才能抵挡得住吧? 秦叔宝退下后,他的义子秦勇挥动马槊冲了上来,挡在宇文成都马前,两人的兵器在空中急速地相撞,发出一连串清脆的交击声。 秦勇吐了一口血,圈马退了下来,两个亲卫一左一右从两侧朝宇文成都冲去,瞬间,就被对方打下马来,汗水浸在秦叔宝眼中,他眨了眨眼,就在这眨眼的功夫,他连对方的动作都没有看清楚。 速度,力量,技巧,宇文成都全都具备,要不是瓦岗军人多,采用了车轮战术,拼死厮杀,否则根本就挡不住宇文成都的冲击。 就算如此,他们的阵线也在被迫往后移动,幸好秦叔宝的义子秦勇年轻力壮,武艺不在秦叔宝之下,不然,秦叔宝早就被宇文成都击杀了。 在侍从的搀扶下,李密摇摇晃晃地上了战马。 这时,宇文成都寻了一个空子,冲过秦叔宝和秦勇的阻拦,朝李密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李密大骇,想要纵马疾奔,然而,他身下的那匹青花马却像突然间魔怔了一样,傻傻地停在原地转着***,就是不向前奔跑。 “李密,受死!” 宇文成都高喝道,鎏金铛划过两道金光,挡在他马前的两个李密侍从还没来得及将兵器递上去,就被他击杀当场。 眼看宇文成都像疯魔一般出现在自己身前,李密绝望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就算明知道抵抗是无用功,他也不想束手就毙。 “嗖!” 一只白羽箭破空而来,目标直指宇文成都的后脑。 就像脑后长有眼睛一样,宇文成都轻晃脑袋,将这箭让了过去,然而,另一只白羽箭很快就紧跟而来,这次的目标是他的后背,宇文成都使了个蹬里藏身,同样将这一箭让了过去,只不过,与此同时,另一只白羽箭几乎是无声无息地射来,宇文成都已经将动作使老了,无法再变换身形。 “吼!” 他发出一声低吼,右手突然出现在身前,一把抓住白羽箭的箭杆,那箭尖堪堪就要插入他的眼眶,然后,停了下来,不得寸进。 连珠三箭,这是秦叔宝的绝技,没想到就这样被宇文成都轻易破解了,不过,他这三箭也不是全无作用,他为李密争取了时间。 李密用剑尖在战马的屁股上扎了一下,战马发出一声嘶鸣,奋蹄向前奔去,宇文成都随后紧跟而去,在他身后,秦叔宝率领着亲卫们追了上来。从高空望下去,烟尘激荡,就像一条长龙。58 第四集 第十四章 裴元庆大战宇文成都 李密的坐骑受伤之后,前一刻钟倒还跑得飞快,不过,推移,它的体力消耗甚大,血也流得越来越多,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刚刚转过一个山脚,就快被宇文成都追上了,他心中大急,再次用剑尖去捅坐骑的屁股。 战马长嘶一声,扬起前蹄,高高立起,李密措不及放之下,摔下马来。 天灭我也! 李密仰天发出一声长叹,在他身后数十步,宇文成都正驱马赶来,眼看几息之间就要赶到,而秦叔宝还在两百来步的小山坡上,已经很难赶过来救驾了。 就在这时,数十骑转过山脚,朝着李密的方向疾驰而来。 为首那人头戴紫金冠,身披亮银甲,座下一匹乌马,双手倒持两柄漆黑发亮的大铜锤,只见他肤色黝黑,鼻梁高挺,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唇上一抹细细的茸毛,面容仍然透着一丝稚气,正是内军骠骑四大统领之一,瓦岗小将裴行偐。 裴行偐,字元庆,今年年方十八,比罗士信还要年幼,也是与罗士信一般,十五岁就上阵杀敌,其父裴仁基立下的战功,大部分都是靠他那双锤打拼而来。 “元庆,快来救我!” 李密瞧见裴元庆率众赶来,就像溺水之人瞧见漂在河面的一根枯木,他顾不得主君的尊严,朝着裴元庆大声呼救。 当初,得到李密派人快马传来的命令后,裴元庆,程咬金。罗士信三人立刻率众拔营向童山大营赶来。虽然,他们率领的都是骑兵,行军速度极快。不过,由于他们与童山大营相隔甚远,故而,一时之间无法赶到。 裴元庆心急,率领自己地数十亲卫作为前锋离开了大队,先一步赶到了战场。正好遇见李密被宇文成都追赶,情急之下坠马,这也算是李密命不该绝吧! 裴元庆轻喝一声,身下地乌马得了号令,加快了速度,猛地向前窜去,在宇文成都赶到之前,先一步来到李密坠马之处。 他并没有勒住马缰。停下来向李密询问,而是继续向前冲去,迎向宇文成都,至于李密。自然有身后的亲卫照料。 宇文成都的大名,裴元庆早就久仰多时了。在他十五岁随着父亲上阵杀敌时,就时常听见有人提到宇文成都地武勇,陛下曾经金口玉言,称其为大隋第一勇士,这让同样勇冠三军的裴元庆甚为不满,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第一勇士这个称号对武将们来说是一个莫大的诱惑,自然不愿轻易让人夺得。 那时,裴元庆就暗中立下了誓愿,一定要找个机会和宇文成都交手,将他那大隋第一勇士的称号夺回来。 不过,一直以来,他都找不到这个机会,毕竟,两人都是大隋的武将,同时又天各一方,凑不到一起来,他一直在跟随父亲裴仁基征讨变民军,宇文成都则作为禁军统领一直跟随在杨广身前,他不可能离开军阵,赶到王驾之前挑战对方。 他的父亲杀了监军肖怀静,率众投靠瓦岗之后,两人终于成为了敌对之势,然而,这个时候,杨广却停留于江都,不理政事,他和宇文成都仍然没有交手地机会。 宇文化及杀了杨广,率众北上,瓦岗军正好挡在了他的西归路上,并且,很快就形成了交战之势,双方在黎阳仓城前,在永济渠两岸摆下了阵势,裴元庆心中暗喜,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打败宇文成都,夺得大隋第一勇士的称号了,不想,李密为了防止东都方面突袭本方,让他和罗士信,程咬金三人率领本部内军骠骑留在了后方。 裴元庆原以为自己有生之年都没有机会和对方交手了,只能任由那家伙顶着大隋第一勇士的称号,不想,世事难料,宇文军突然渡过永济渠,朝童山大营发起了猛烈的攻击,李密急招他和罗士信,程咬金三人率部来援。 幸好他不喜和大队一起前行,先一步赶来,不然也不会救李密于危难,更让他高兴的是,他终于有机会和宇文成都放对厮杀了,七曲鎏金铛,这不就是宇文成都的独门武器吗?他虽然不识宇文成都,却认得他的这把兵器。 “宇文成都!” 裴元庆稍稍减缓马速,准备向宇文成都报出自己地大名,起码要让对方知道是谁打败他,是谁夺去他大隋第一勇士的称号才行。 不料,宇文成都根本就不理他,他的衣甲虽然华丽,那两柄大锤也显得极其引人注目,不过,或许是他面貌清秀的缘故,宇文成都并没有将他放在眼底,只不过将他当作了一个杂兵,他地注意力仍然放在坠马的李密身上。 “死开!” 宇文成都低喝一声,打断了裴元庆地话,鎏金铛带着一溜金光,朝裴元庆迎面捣来,在出手之际,他的视线也不曾落在裴元庆身上,而是紧紧地盯着前方的李密。 裴元庆发怒了,他从来就没有受到过这般轻蔑,由于他年少勇猛,喜欢厮杀拼斗,瓦岗的一干武将像秦叔宝,罗士信,程咬金,单雄信等人无不是他的手下败将,没有人敢在沙场上这般视他如无物。 “呔!” 他大喝一声,两只手臂猛地向怀内合拢,抡起两个大铜锤,划了个半圆,合在一 好夹住宇文成都迎面捣来的鎏金铛。 — “铛!” 一声巨响从两人兵器相交处传来,两人的坐骑突然停下了前冲之势,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兵器上传来,通过两人的身体,然后传导在坐骑的身上,两匹战马齐齐发出一声嘶鸣,踉跄着朝一旁退去。 宇文成都用力抽回鎏金铛,握着铛身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着,刚才那一击他实在是太大意了。并未使出全身力量。隐隐吃了个小亏,双手的虎口似乎都被震裂了,过了好一会。方才重新使上劲来。 好家伙! 他瞧了对面地小将一眼,收起了小觑之心,信奉一力降十会地他,还是第一次在战阵上遇见和自己力气相当的武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还只是一个少年人。 “来将通名!” 他将鎏金铛横在马前,朝裴元庆拱手为礼。强者指挥尊敬真正地强者。 经过刚才那一次交锋,裴元庆也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对方号称大隋第一勇士,并非浪得虚名,本来,他想利用宇文成都小觑自己,未使出全力之机,用双锤夹住那柄鎏金铛。将其夺过来,羞辱对方,不想宇文成都反应极快,在他还没有使上全部力量之前。将鎏金铛拔了回去。 看来,要想击败对方。夺得大隋第一勇士的称号,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裴元庆从来就不会认为这世上有自己无法战胜的人,他将双锤交在一手,另一只手朝宇文成都伸起,翘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异常骄傲地说道。 “大个子,尔需记得,打败尔的乃是我,瓦岗裴元庆!” “哈哈!” 听到裴元庆如此狂妄地回答,宇文成都不怒反笑,他面色阴沉,目光阴翳地盯着裴元庆,双手紧握着鎏金铛,指节骨隐隐发白。 “小子狂妄!” 话音落下,双腿在马腹上狠狠一夹,战马猛地向前窜去,十来步的距离,瞬息即到,鎏金铛化为一道金光,劈头盖脸朝裴元庆落将下去。 “来得好!” 裴元庆低喝一声,左手抡起大锤,铜锤化为一道黑光,与金光在半空中相撞。 “铛!” 又是一声巨响,宛如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闷雷,稍微隔得近一些,听见这声音,大部分人都会觉得耳鸣,胸中发闷。 左手锤挡开鎏金铛后,裴元庆地右手锤立刻朝宇文成都砸去,宇文成都的战马小跳一步,从侧翼奔了过去,裴元庆那一锤顿时落到了空处。 就在双马交错之际,宇文成都在马上猛地朝后仰去,鎏金铛舞出一道扇形的金光,朝裴元庆的后背砸去,裴元庆驱马向前一窜,抡锤往后一档,将鎏金铛架了开去。 这一回合,两人没有占到对方的丝毫便宜。 两人圈回战马,换了个方向,再次形成对峙,这时,秦叔宝已经率领士卒赶了过来,裴元庆的人将李密救助上马后,也向这个方向围了过来,而宇文成都只有孤身一人,形势明显对他不利,有裴元庆这个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在,不要说斩杀李密,现在,就算是想脱身恐怕也会付出一些代价,毕竟,他已经征战好几个时辰了,而裴元庆还是生力军。 “秦二哥,且在一旁押阵,看我如何擒下这厮!” 裴元庆偏过脑袋,向一旁的秦叔宝大声说道。 秦叔宝点了点头,将马槊横放在身前,目光炯炯地盯着宇文成都。 “今日你人多,暂且放你一马,来日必将你斩落马下!” 宇文成都朝裴元庆大声喝道,突然驱马朝一侧疾奔而去,那里,是一个小斜坡,无人阻挡,眼看形势对他越来越不利,此时不走,难道真地留下来和裴元庆厮杀,他又不是对方那样的武痴,不会做出这样白痴的举动来。 “休走!” 裴元庆大声喝道,然而,宇文成都一心想逃,并非那么容易追上的,秦叔宝挡在了裴元庆身前,打消了他想要追杀宇文成都地冲动,对秦叔宝来说,这个时候李密的安全,整个战局地发展才是最重要的,宇文成都不过是一武夫而已,让其逃走也没有什么。 “主公,要不要就势冲下去,杀了李密那厮!” 在远处的一个山林内,雄阔海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兴致勃勃地向一侧的高畅建议,刚才裴元庆和宇文成都的交锋让他看得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因此,才提出这样荒唐的建议来,一点也不考虑本方加上他和高畅才二三十人,而围在李密周围的瓦岗军已达数百骑。 “走吧!” 高畅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若是没有裴元庆,秦叔宝在,雄阔海这个建议到可以实施,而现在,冲下去只是送死而已! 反正他只是想实地考察瓦岗军和宇文军的战斗力和作战方式,已经达到了目的,就不必多生事端了,李密,姑且让他多活一段日子吧!58 第四集 第十五章 捡了员猛将 夕阳的大半个身子落在了童山之下,山头上方,晚霞弥漫,天空被映成可怕的烂肉似的的颜色,山坡下广漠的原野上,喊声和厮杀声仍然时常接连响起,偶尔一阵风吹来,还清晰地传来了某个人垂死时发出的呻吟。 高畅一行远远地离开了混乱的童山大营,他们从山林内钻了出来,来到平原上,只要穿过这片方圆二三十里的原野,再翻过原野尽头的那道山梁,就会来到永济渠的一个隐秘渡口,那渡口在一片芦苇荡里,拴着几只小舟,高畅留有士卒在那里看守,只要赶到渡口,驾船渡过永济渠,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这处方圆二十三里的原野并非瓦岗军和宇文军的主战场,然而,双方依旧有两只偏师在这里交战,如今,大规模的战斗已经结束了,茂密的草丛中,低矮的山坡上,污黑的泥地里,遍布着敌我双方将士的尸体。 一群乌鸦像黑云般降落下来,不时有追逐厮杀的人从原野上奔过,乌鸦形成的黑云腾地飞了起来,在半空中盘旋片刻,待下方的人流经过之后,方才落下,有一只食腐的秃鹫不屑于与乌鸦同流,他震动翅膀,在半空中高傲地盘旋。 大规模的战事虽然已经结束,原野上仍然有着小规模的厮杀,那是得胜的一方在追杀对方的溃兵,士卒们东一群,西一伙地在原野上追逐着,不时传来惨叫和怒骂声。 虽然是原野,却并非一平如镜。高畅一行借着丘陵。草丛,洼地的掩护时而疾速,时而缓慢地朝前摸去。以便躲开原野上互相追逐的乱兵。 一杆尾部断裂地旌旗斜插在小土坡上,青色镶红滚边地布面上,用黑字大写着篆体的一个张字,旗帜的下半部已经被撕裂了,青色镶红滚边乃是瓦岗军地战旗样式,这姓张的将领此刻也不知是生是死。不过,看他的战旗变成这般模样,就算没有战死也够呛! 高畅摸了摸旌旗的旗面,然后向后方挥挥手,一行人立刻俯下身来,趴在山坡上。 在下面的谷道上,一骑飞快疾驰而来,在他身后。数十个大隋禁军的精锐骑兵在追击,一路上,这样地场景高畅他们已经见了不少,有时是瓦岗军在追击宇文军。有时则是宇文军在追杀瓦岗的溃军,面前这些人他们当然可以轻易地将其打发。不过为了不节外生枝,能避的话,高畅还是会选择避开,实在无法避开,才会痛下杀手,不管是敌我双方,一个也不放过,拦路的小石头,就要有被踢开的觉悟。 前面逃跑那人不知怎地,就像慌不择路一样,不再驱马沿着下方的谷道疾驰,反而纵马朝土坡上奔来,那群敌骑自然紧跟而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高畅他们的行藏当要暴露在这些人面前。 本来想躲着麻烦,麻烦反倒找上门来! 高畅叹了叹气,回头命令身后地亲卫拉开弩弓,将弩箭放在弓弦上,对方有数十名骑兵,本方都是步行,要想全歼对方谈何容易,若不是有心算无备,两方的人在原野上公平地战斗的话,绕是自己和雄阔海勇猛过人,就算击败对方,手底下的那些人多半会折损大半吧? 还好,穿过这片原野钻进对面那座山梁后,就不惧有追兵追来了,就算给对方有活口逃回去报信,也追之不及。 前面逃命那骑很快就跃上了土坡,眼看就要和高畅打照面了,高畅站起身,拿出弩机,对准战马上那摇摇晃晃地骑士。 “耶!那不是刘黑吗?” 旁边的一个亲卫突然出声说道,高畅犹疑了一下,没有马上扣动扳机,这时,那骑士地坐骑不晓得踢到什么东西上,突然来了个马失前蹄,将那人从马上摔了下来。 后面的追兵见得猎物摔下马来,一个个大呼小叫着纵马冲了过来,前面那人乃是瓦岗军的将领,勇武过人,在先前的厮杀中曾被其杀了许多兄弟,有着这样武艺的人,必定不是无名之辈,若是能砍下他的脑袋,战功的赏赐必不可少。 然而,他们的兴奋劲尚未升到最高点,就被当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说是冷水其实并不恰当,那是一排箭雨。 虽然没有事先安排,高畅的人却很有默契,按照各自的方位选择目标,沉稳地扣动扳机,箭矢离弦而出,划出一道黑影,将目标从马上射杀下来。 第一次接触,前方的十数骑顿时坠落马下,惨叫声,呻吟声,哀号声,不绝于耳。 后面的那些骑兵见势不妙,立刻圈转马头,朝土坡下奔去,他们顾不得回头看土坡上的情景,按照他们的经验,一只队伍若是有二三十具弩弓出现,那么它的人数当在百人以上,他们虽然是骑兵,人数却不多,在遭受敌人的第一次攻击后,就损失了小半人马,情况不明之下,选择退却也无可 高畅并没有下令追击,现在,抓紧时间穿过原野方是正理,若是被敌人的大部队合围,事情就变得麻烦了。 — 那个逃跑的瓦岗将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朝高畅一行走来,亲卫们挡在高畅的面前,手放在横刀上,横眉竖目地盯着对方,只要高畅一声令下,就会将其砍为肉酱。 先前惊呼出声的亲卫抢先一步,行了出去,他仔细地瞧了对方一眼,转身对高畅躬身说道。 “大人,这人乃在下的族兄刘黑,还望大人救他一命!” 高畅皱着眉头,瞧了那刘黑一眼,很明显对方现在身受重伤,要想带着此人赶路,还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那个亲卫继续说道。 “我这族兄有万夫不当之勇,大人若是救他一命。他必定感恩戴德。为大人拼死效力!” 那亲卫话音刚落,这个有万夫不当之勇的刘黑一个踉跄,摔倒在了泥地里。然后,昏迷了过去。 “嗯!就带上他吧!你找两个人用树枝做成担架,抬他上路,至于他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老天保佑了!” 之所以不嫌麻烦将这人带着上路,并不是被亲卫所吹嘘地万夫不当之勇所打动。实际上,高畅这是不想驳那亲卫地面子,对方是从饶阳建立长河营起就跟随他的老兵。 “多谢大人!” 那个亲卫朝高畅行了个军礼,随后,带着几个人很快砍下树枝做了一个担架,将刘黑放在担架上,向着原野尽头的山梁奔去。 就在他们一行穿过原野,进入山梁后。都没有遇见大股宇文军地出现,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来到了安全的地方,在山林中稍微休息一阵后,他们沿着山间小道朝山梁上爬去。只要翻过山梁,来到山那边的永济渠旁。就彻底安全了。 一路上,高畅将那个亲卫叫到身边来,向他仔细询问了刘黑其人。 刘黑和那人一样都是窦建德的老乡,乃是清河郡漳南人,刘黑家中贫寒,为了求生,他成为了浪荡子,仗着孔武有力,成为了乡间一霸,由于窦建德曾经资助过他,他对窦建德极其敬佩,后天下大乱,到处都是流民起义,这时的窦建德还没有造反的打算,只是在暗中观察天下大势,而刘黑为了建功立业,毅然离开了家乡,投奔了平原起义地孝德,最后,又随郝孝德投靠了瓦岗军。 这就是那个亲卫所了解的刘黑的底细,至于对方为何战败逃跑至此,他自然是一无所知,只有等刘黑醒来之后才能问清楚。 在路途中,刘黑醒过来一次,那亲卫忙以族弟的身份向前探问他的情况,他告诉刘黑,自己是一个大商队的护卫,护送货物行到此间时,恰好遇见瓦岗军和宇文军交战,货物丢失殆尽,他和几个护卫护着东家穿过战场逃命,机缘巧合下,正好救了刘黑一命。 由于身上多出受伤,刘黑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说自己随着郝孝德和宇文军交战,郝孝德战败阵亡,他身上多处受伤,后来逃离了战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逃到这里来了,说到这里之后,他又昏迷了过去。 刘黑的述说让高畅一行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那就是瓦岗军战败了,先前他们又瞧见李密被宇文成都追杀,虽然逃脱了性命,这也证明了瓦岗军地确形势不妙,不然,一个主将断不能狼狈如斯。 直到五天后,在武阳郡的他们才得知了真正的战果,那时,刘黑已经被高畅从阎王爷那里拉了回来,这时他已经知道了高畅的身份,既然孝德已经战死,手下地儿郎也四散而去,再回瓦岗也没有什么意义,在他的族弟地劝说下,他愿意为高畅效命。 瓦岗军虽然损失惨重,在来援的裴元庆,罗士信,程咬金部的相助下,他们还是抵挡住了宇文军的攻势,天黑之后,宇文军不得不退回永济渠东岸。 宇文化及将陈智略,樊文超,张童儿部留下来断后,自己率领主力回到汲郡,陈智略,樊文超,张童儿三人率三万余人投降了李密。 为了搜寻粮食,宇文化及在汲郡和东郡横征暴敛,逼迫那些世家大族交出粮食,东郡通守王轨派许敬忠晋见李密,向其投降。 宇文化及知道王轨投降,大为恐惧,率领两万精锐撤出汲郡,率军北上,前往魏县,为了让宇文化及北上和高畅相邻,李密故意放开了北上之路,没有率军追击,而是率众返回了巩县和洛口,准备朝东都进发,掌控朝政。 宇文化及到达魏县后,高畅一行回到了清河,整军备战,现在,宇文化及变成了一条丧家之犬,须得仔细提防。58 第四集 第十六章 李靖定渤海 山河滔滔,滚滚东流。 山坡之后就是黄河了,山坡挡住了视线,却挡不住声音,轰隆隆,河水咆哮着向东流去,那声响就如雨夜的一串惊雷,连绵不绝,转过山坡,眼前豁然开朗,河面泛着黄色的浪花,从西到东,倾泻而下,气势波澜壮阔。 搭着凉棚,依稀可见远处一条黑线,那就是对岸吧? “大河!大河!壮哉!壮哉!” 李靖挥动马鞭,直指河面,心中一阵汹涌澎湃,不由高声叹道。 身边的一干亲卫皆都无言,他们的大多来自河北中腹,多为博陵,河间人,平时很少离开乡野,若非天下大乱,这些农家人恐怕一辈子都见不得黄河一眼,自然心中澎湃,被这壮观的景象震慑得一时无言。 李靖回头望向身后,一杆杆长槊直指空中,槊尖反射着阳光,光华四射,银白色的盔甲,火红的战衣色泽分明,一股凛然之气冲霄而上,士兵们迈着整齐的步伐转过山脚,陈兵于河岸之上,那气势一点也不输于眼前那波涛汹涌的大河。 “过河!过河!” 李靖挥动马鞭,指向对岸,放声高呼。 这一日乃夏五凤元年(公元618),七月二十九日,此时,永济渠旁的童山,瓦岗军正和宇文军进行一场决定生死的大战。 七月初,李靖受高畅之令率领三千人东征,攻打渤海郡,待攻下渤海郡之后再渡河进攻公顺占据的北海郡。 此时的渤海郡由王孝师部所占据。 王孝师一族乃渤海豪强。最初。王孝师为大隋海郡通守,受当时地郡守之命征集青壮,训练成军。以便抵挡流寇入侵。 经过多次和贼军作战后,王孝师练出了一只勉强可以算是强兵地队伍,之所以说是勉强,那是因为这只军队只能背靠高大的城墙作战,也只能在本土作战,若是包围家园。他们爆发出的战斗力非常了得,若是离开家乡到外地作战,军队地士气就会一落千丈,王孝师所打的几次败仗都是遇见的这种情况。 经过和变民军的多次厮杀,王孝师勉强保住了清池,南皮,盐山,乐陵。阳信等城池,至于那些广漠的乡间,除了一部分豪族的坞堡外,基本上都是流寇地活动范围。离城五十里外的土地大部都已荒芜,和北方大部分的郡县一般无二。 海郡和江都朝廷的联系几乎已完全中断。大隋的威严荡然无存,为了更好地保护家园,王孝师和当地的一干豪族合谋,将朝廷派来的郡守等官吏驱逐出境,郡内官员全由当地豪族担任,打的是保境安民地旗号,他们推选王孝师为主,自称渤海总管。 为了避免和大量变民军交战耗费实力,王孝师派人远赴洛口晋见李密,表示愿意遵从李密的号令,为此王孝师得到了将军的称号,成为了瓦岗军众多杂牌将军的一员,虽说他表态尊李密为主,实际上,李密鞭长莫及,根本就指挥不了他地部队,他只是挂瓦岗的羊头,卖地却是自治这个狗肉。 当初,李密派出使者前来渤海,北海,齐郡等地,号称各路变民军在王薄的率领下进攻平原高畅,当时,像孙宣雅,公顺,伏德,郑虔符等各路英豪皆领命行事,唯有王孝师借口病重,并未出兵,李密也将他无可奈何。 在没有看清楚天下大势的最终走向之前,像王孝师这样割据一方的军阀是不会轻易向某个势力投下所有赌注的。 战斗的结果证明了他的高瞻远瞩,王薄,孙宣雅等人大败而归,实力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大量流贼遁入豆子炕等深山大泽之中,歇息养伤,王孝师治下的渤海郡匪盗之流也大量减少,要不是高畅集团的势力委实太大了,就在一侧咄咄逼人,说不得他还要为高畅拍掌叫好。 很快,他得到了高畅击败罗艺平定幽州的消息,他心中感到了一阵不安,在他看来,太行以东,黄河以南已经没有任何势力能够抵挡得住高畅大军的步伐了。 按照他的本意是就此向高畅输诚,将瓦岗青色镶红滚边旗换为夏国火红色的凤凰战旗,其他的仍然换挡不换药,渤海郡依旧由他治理,他的军队仍然由他统率,在他看来,渤海只是区区一郡之地,又在大海边,为了夺取天下,高畅是不会对此大费周章的,只要他承认夏国政权就行了。 日后,高畅若是无力夺取天下,到时再易帜也未尝不可啊! 然而,郡内的一些高门大族和豪强势力都反对他这样做,在这些时代精英看来,高畅所颁布的 令对那些贱民太过照顾了,对世家豪族的发展有所限不尊圣人,狂妄地自称神灵下凡,打压儒,道,释三家,因此,断不可与之同流合污,在他们想来,高畅就算平定了幽州,和幽州铁骑一番大战,实力也肯定有所损伤,断不会这么快就派兵进攻渤海,他多半会修身养息,积累钱粮,为大军日后南下争夺中原腹地打下基础,像渤海这样对其毫无威胁的小势力多半会置之不顾,所以,没有必要为了一时的安全向其投诚。 王孝师之所以能占据渤海,完全是因为他得到了豪族的支持,所以,面对大多数豪族的反对,他只好否决了向高畅投诚的计划。 然而,出乎那些精英份子的意料,高畅回到河间不久,一只夏军就渡过运河,进入了渤海地界。 七月五日,李靖攻清池。 当地豪族段玉章蛊惑当地军民,说夏军乃虎狼之军,一旦城破,必定屠城三日,杀累收刀,于是,他募集了本族勇士和当地青壮协助郡丁守城,殊死抵抗。 — 然而,士气不管如何高涨,也是需要一些客观条件支持的。 清池这个城池城墙低矮,没有护城河,夏军来得太过突然,城防工事也为修筑,郡兵武器甲冑都不齐全,而与之相比,夏军的攻城器械甚为齐全,几乎是不需要什么休整,就搭建起了冲车和投石机,只是一个冲锋,前锋部队就上了城墙,攻破了清池。 攻下清池后,夏军并未像段玉章宣扬的那样屠城三日,进城之后,由于没有那么军营来容纳这三千军,士兵们大多就在街上席地而睡,没有人私闯别人府邸,就算是向市民要一碗水喝,也彬彬有礼,绝不强讨。 不管什么安民告示都比不得这亲眼所见,很快,清池人就像接受自己的子弟兵一样接受了李靖率领的夏军。 在李靖军中,有不少文官,城破之后他们就派上了用场,以他们为首,再加上当地一些和段家不对付的豪族子弟,他们组成了新的清池政府,负责安定民心,颁布政令。 段玉章由于抵抗天兵,段家一族的田地和家产大部都被充公,家丁被解散,随后,清池的敌情司人员跳了出来,在他们的怂恿下,一些曾经被段族欺压,被其迫害的人们跳了出来,向新政府控告段式一族,经过一番审查,段氏的罪行证据确凿,于是,段玉章和某些罪大恶极的族人皆被判斩首之刑。 由于说书先生,以及进驻清池的白衣神官的大力宣传,舆论走向被夏军牢牢地掌控在了手中,清池的民心很快就安定了下来。 段玉章的前车之鉴在此,李靖军后面的行动就快速了许多。 七月十日,李靖攻克盐山。 盐山的守将也是一个死心塌地反对高畅的家伙,他决定据城死守,然而,城内的某些豪族害怕得到段玉章那样的下场,当天晚上,那些豪族子弟就偷偷打开他们控制的城门,放李靖军入城。 盐山攻克后,紧靠河间的南皮向乐寿派出了使者,主动投降高畅。 随后,乐陵,无棣,饶安三城也不战而降,李靖军进抵渤海郡城阳信城下。 李靖军抵达阳信城下后,城内守军分为了两派,仍然在为投降还是交战争吵,在敌情司安排在阳信的细作的鼓动下,城内人心惶惶,忐忑不安,一部分浪荡子纷纷上街来,打家劫舍,无所不为。 王孝师是主降一派的代表,他虽然掌握着郡兵,然而主战一派的代表势力也很强大,这其中以清池段族的亲家阳信陆家为代表,他们认为投降高畅不过是晚一点死而已,倒不如轰轰烈烈地杀上一番,对方只有三千人,阳信作为渤海的郡城,城墙高大,护城河宽广,再加上郡兵和各族私兵相加,人数不在对方之下,高畅军要想攻下阳信,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城内存粮也有不少,支持半年绰绰有余,等到那时,高畅还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吗? 在某些敌情司细作的挑拨下,忠于王孝师的人和陆家的私兵打了起来,内乱一旦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在这样的情况下,王孝师只好一条路走到黑,打开城门,放李靖入城,让高畅军来稳定乱句,恢复治安。 如此,李靖只花了一月不到的时间就占据了渤海全郡,将那些反对高畅统治的世家豪族大肆打压削弱之后,他率军南下来到了黄河,准备渡河进攻北海。58 第四集 第十七章 平齐郡,北海 腾珏率领五千军从鹿角关过黄河,奔袭临邑,三城,与王薄军在奔雷原对垒。 在一个月前,王薄率军攻打平原,损兵折将而回,实力消耗过大,至今没有恢复,虽然,他席卷齐郡,裹挟青壮为兵,也不过募集到一万人而已,在这一万人中,除了他的两千亲兵,其余的士卒不要说甲冑,有的就连武器都没有一把,随便弄根木棍扛在肩上就算了事,这些人吃不饱,穿不暖,要想依靠他们打败对面训练精良的高畅军,王薄心中非常清楚,除非奇迹出现,不然很难办到。 所以,他没有敢出营和腾珏率领的高畅军决战,而是深沟高垒,紧锁营寨不出,由于,他扼住了腾珏前进的必经之路,腾珏部要想前行,就必须击垮对面的王薄军,敌我双方因此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腾珏的大军由平原而来,为了安定齐郡百姓的民心,他不可能在所占领的三个城池横征暴敛,何况,这三地时常被王薄等变民军荼毒,就算想征也征不起多少粮食来,因此,大军的粮草消耗须从平原郡而来,途中,要经过黄河这道天堑,难处可想而知。 然而,和腾珏率领的高畅军比起来,王薄部的后勤供应更为吃紧,他的战略储存在一个月前的战斗中已经损失干净了,这次大军的消耗还是拼了老命方从齐郡父老那里搜刮而来的,就算是杂兵们一天只吃一顿饭,不须多久那粮食也会消耗干净。若是没粮。不要说那些强征而来的杂兵,就连他地那些心腹亲兵恐怕也会四散而去吧? 在乱世中,要想生存。人就不能不现实一点啊! 王薄之所以既不出战,也不后退,就这样和腾珏对峙,双方比拼消耗,乃是因为他心中自有计较。 七月二十二日,刘兰成率领三千北海精兵赶到了奔雷原。与王薄军会师,随军带来了一批粮食,解了王薄地燃眉之急。 正是因为笃定北海军会在此时赶到战场,王薄这才有胆子和腾珏的大军对峙。 刘兰成之所以率领三千精兵前来救援王薄,乃是逼不得已的事情,就在高畅军渡河后不久,王薄就派出了使者向北海求援,他声称。若是北海没有援军前来,他就会率领两千亲信返回长白山,将齐郡拱手让给高畅军,高畅军一旦不战获齐郡。下一个目标自然指着北海,那时。和王薄一般同样在一月前铩羽而归地北海军能否抵挡得住高畅军的攻势?他希望公顺最好仔细想想。 经过一番计较之后,公顺接受了刘兰成的建议,那就是援军不得不发,和高畅军之间难免一战,这一战在齐郡打,总比在北海打要强一些。 .r下,虽然说算不上欣欣向荣,比起其他变民军掌控下的郡县,却好了许多,再加上北海产盐,刘兰成控制了盐路地买卖,因此北海郡钱粮颇为充足,老百姓也能吃饱,北海军的武器装备比起一般的大隋禁军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之中,如果王薄没有援军,不得不拱手将齐郡让给高畅,这是他们最不想见到的结果,所以,在七月二十三日,这个王薄给他们设立的最后期限前,刘兰成率领三千精锐赶到了奔雷原,公顺则率领另外三千士卒留守北海。 六千兵,这是北海一地所能供养的士卒人数的上限,当然,要是像王薄这样裹挟百姓加入军中,就不止这点兵力了。 不过,两万乌合之众地战斗力远远比不上六千精兵,刘兰成的练兵之道一向如此,那就是兵贵精不贵多。 刘兰成和王薄军会师之后,并没有马上出营和腾珏部作战,王薄到是想和高畅军决一死战,不过,刘兰成制止了他。 经过长芦和李靖率领的高畅军一战之后,刘兰成对高畅军的战力甚为佩服,所以,他觉得就算是北海军和王薄军加在一起,也不见得会是对面这五千高畅军地对手,故而,稳妥一点的战法还是固守相持。 反正从北海运粮到奔雷原来远比从平原运粮前来要方便,只需固守营盘,时常派出小股部队去骚扰对方地后勤通道,时日一久,高畅军自然会后撤,天下大势时刻都在变化,高畅的注意力不可能一直放在此处。 对于刘兰成的用兵之道,王薄还是颇为佩服的,所以,纵然他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同意了刘兰 议。 不仅如此,他还按照刘兰成的要求开始了整军,将那些老弱病残赶出了军营,只留下精壮,训练他们作战,如此,既保证了部队的战斗力,同时,也减轻了粮食的消耗。 就像和刘兰成心有灵犀一般,对面的腾珏同样按兵不动,虽然,时不时派出小股人马前来探营,或是斩杀本方的斥候,大规模的强攻却是一点没有。 在刘兰成看来,对方或许是在寻找某种战机,想要一举制胜吧? — 于是,他命令士兵们在营寨前不停地挖掘深沟,建造高垒,将营盘修建得固若金汤,在他看来,不管如何,对峙总是对本方有利。 刘兰成的看法也不见得就不对,相对于奔雷原的战事来说,他的决定并无错误,然而,他的目光毕竟仅限于一隅,视线仍然不够宽广,这和他所跟随的主公是谁有关,公顺其人,并无吞吐天下的雄心,只想割据一方,享受荣华富贵,在这样的主公帐下,他所能发挥的能力是有限的,时日一长,难免会受其影响。 就在北海军和王薄部组成的联军在奔雷原和腾珏率领的高畅军对峙时,李靖率部从渤海的厌次悄无声息地渡过了黄河,一路疾行,绕过高苑,临两城,直抵北海郡郡城益都城下。 由于高苑,临两城并没有发送讯息传来,再加上李靖部行军异常小心,若是在路上遇见闲杂人等,皆一路裹挟入军中,务必不让消息外露,所以,当李靖军突然杀到时,公顺并没有一点防备。 当时,他已经将自己的军队派到乡间收粮去了,为了给奔雷原的刘兰成部供应粮草,公顺决定抢收粮食,所以,一直以来都在忙着这件事情,当李靖军突然杀到时,他慌了神,连忙命令传令兵到乡间去将队伍集合起来,然而,这时已经为时太晚。 不费吹灰之力,李靖就攻下了防务空虚的益都城,生擒了还没有来得及逃跑的公顺,公顺的部队有一部分散落于乡间为盗,其他大部分皆放下武器,投降了夏军。 这时,刘兰成还不知道在自己身后发生了巨变,连老窝都被李靖端了,他仍然在仔细观察对面高畅军的布阵,看能不能寻得良机,一击获胜。 到是王薄先一步得到了他后方传来的消息,有斥候从历城而来,告知他历城已然被高畅军占领了。 王薄大骇,历城一旦失守,战局对联军来说,明显不利。 这个时候,他多了一点心思,并未将历城失守的消息高声刘兰成,而是不声不响地率领自己的部队撤离了大营,星夜疾行,离开了奔雷原。 两方军队对峙时,一方若想撤退,必定要留下断后的部队,不然,在敌军追杀下,撤退就会变成溃败,王薄也算是知兵之人,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于是,就在刘兰成没有同意的情况下,他的北海军成为了断后的偏师。 王薄自以为得计,然而,老天却并不遂他的意愿。 途中,他遇见了早就埋伏在一旁的腾珏部的袭击,慌乱之中,他的部队根本没有一点战斗力,不管是士兵,还是将官,都只晓得亡命奔逃,乱成了一锅粥,结果,一小部分被杀,大部分投降,王薄率领数百个死士冲开了高畅军的包围圈,逃脱了性命。 历城既失,齐郡是回不得了,王薄无奈之下,只好率领这数百人一路狂奔,直奔济北郡,投奔了自己的结义兄弟伏德。 王薄的突然撤军让刘兰成大惊失色,他慌忙率领北海军后退,途中,想尽了各种方法,设下疑兵,腾珏的主力已经前去伏击王薄了,留在营中的也不过是故作疑兵的一千人,所以,不敢追击。 于是,刘兰成安全地率军撤回了北海郡。 当他率军进驻川时,才得知北海全境已经被夏军拿下,自己的主公公顺已经投降了高畅,自己留在益都的亲眷和族人也落在了夏军的手中,眼见回天无力,无奈之下,刘兰成也只好率部投降了。 于是,齐郡,北海皆落入高畅之手。 齐郡自古为齐之地,历城则是后世的济南,也算是丰饶之地,然而,现阶段对高畅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渤海,北海两地,两地靠近海边,盛产海盐,高畅夺得两地之后,盐路至此不再操于他人之手,对夏国政权来说,此乃战略性的胜利耶!58 第四集 第十八章 入太行 宋金刚身着一件黑色的紧身胡服,脚上一双牛皮战靴,在马邑郡守府内堂前的院落来回走动,神情显得颇为急躁。 为了给义兄魏刀儿报仇,也是为了扩大地盘,宋金刚率军从上谷南下攻打河间,被高畅采用诱敌深入之策击败,不但河间郡没能到手,自己的老巢上谷郡也在高畅的穷追猛打之下丢掉了,无奈之下,他只好率领四千残部越太行,翻长城,经飞狐,灵丘,雁门,最后抵达马邑投奔刘武周。 刘武周得到宋金刚的投靠,甚是惊喜,未见宋金刚之面,他就对左右说道,今日吾得金刚,如虎添翼耶! 当时,被突厥人封为“定杨可汗”的刘武周已然登基为帝,改元天兴,他就宋金刚封为宋王,不仅让他统率旧部,还另给了他一千精骑,让他主管军事,甚而,还将一半家产赐予宋金刚,休了其妻,另娶宋金刚之妹为正妻,对其的宠信远非常人所比。 对于刘武周的知遇之恩,宋金刚自然感恩戴德,发誓为武周效忠,甘为其征伐天下的马前卒,为其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于是,他几乎是不眠不休,勤练兵马,务必为刘武周练出一只天下强兵来。 当然,他也有一个小小的私心,那就是练出一只精兵来,有机会和高畅交战,为当初的落荒而逃报仇雪恨。 来到马邑为刘武周效力后,有些事情自然是顺风顺水,有些事情却让他烦躁不安。 练兵之类的事情非常顺利。刘武周让其掌管军事。他的号令在军中敢于违抗地将领不多,马邑,雁门两郡地处边地。百姓好勇斗狠,吃苦耐劳,乃是上好地兵源,不比他的上谷兵差,然而,正因为这两郡地处边地。地广人稀,出产不丰,要想供养一只规模稍微大一些的军队,在钱粮方面则颇为不足。 这些都算不了什么,真正让他烦心地是刘武周似乎是胸无大志,只甘心当他的“定杨可汗”,能够占据马邑,雁门两郡做他的土皇帝。他就已心满意足了。 这是宋金刚所不能理解的,为此,他屡屡向其进言,希望刘武周能振作起精神。向天下进军,若是刘武周甘心当他的土皇帝。最终只能被夺得天下的豪雄所消灭,对宋金刚来说,生逢乱世,手中若有一股势力,那么,就只能进,不能退,进尚有一线生机,退则是死路一条。 这次,宋金刚前来郡守府晋见刘武周,乃是因为他得到了一个对本方非常好地消息,于是,前来鼓动刘武周出兵。 就在两个时辰前,宋金刚收到了细作从长安发回来的报告,说是西秦霸王薛举率领大军进逼长安,长安人心惶惶,多有逃难者。 在宋金刚看来,这对马邑的刘武周军来说,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了。 李唐初定关中,纵然他家世高贵,一直是关陇门阀中的一员,然而,对其不满的势力豪强仍然大有人在,此时的李唐在关中的根基算不得坚如磐石,这时,薛举又率领大军入寇,对李唐来说,这是一件生死攸关地大事,胜的话,他在关中的根基当牢不可破,败的话,很有可能被迫退出长安。 然而,不管他是胜是败,都无暇理会太原方面,这个时候,本方只要尽出精兵,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扑太原,有很大地机会夺得太原,河东等富庶之地,当李唐回过身来对付本方时,那时,本方的势力已经在这两地扎下了根。 这是老天赐给地机会啊,千载难逢。 所以,宋金刚顾不得刘武周有午睡的机会,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内面见对方,劝谏他出兵讨伐太原。 不多时,面有不甘的刘武周亲兵前来传令,让宋金刚进去,宋金刚没有让其在前方带路,一把推开他,雄赳赳地闯了进去。 刘武周是在睡梦中被亲兵叫醒的,宋金刚见到他时,他正张大嘴巴打着哈欠,一副睡眼稀松的样子,不过,见到宋金刚后,他脸上并没有不满的神色,而是正色说道。 “贤弟,如此急着见吾兄,所为何事?” 宋金刚没有多做寒暄,把长安来的情报对刘武周说来,然后讲出自己的判断,认为应该乘此机会入图晋阳,南下以争天下。 “果真?” 听了宋金刚的建议,刘武周面色大喜,神情显得颇为振奋,很有点跃跃欲试的感觉,然而,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面上露出了疑难之色。 “陛下,莫非还有什么疑虑?” 宋金刚急急问道。 “哎!” 刘武周长叹了一口气,摆手说道。 “贤弟,莫要心急,此事事关重大,尚需从长计议!” “什么?” 宋金刚一脸的不解,忙追问刘武周有何不妥,刘武周叹道,说是酷暑刚过,战马还在掉膘,马力不足,士兵的训练还未完成,不耐久战,宋金刚 地打断了他的话,说这些问题都可以克服,然而,机去,就不会再来了。 最后,刘武周只好说出了真正的理由。 那就是他背后的主子突厥人是不会同意他出兵攻打晋阳的,当初,刘武周攻下了杨广的汾阳宫,为了赢得突厥人的支持,他将宫中的美女,金银,绸缎,皆送给了突厥,突厥的始毕可汗大喜,特地送了许多战马给他,封他为定杨可汗,而李渊在太原起兵反隋时,所做的事情与他几乎同出一辙,他也将晋阳行宫的美女,财物送给突厥人,换来了突厥人的支持。 — 这个时候,突厥人希望中原越乱越好,最好几股势力相持不下。如此。他才好积蓄力量,乘虚而入。 本作品独家文字版首发,未经同意不得转载,摘编,更多最新最快章节,请访问.!李渊也好,刘武周也好。都是他扶持的代理人,现在的突厥还在观望之中,所以不允许代理人之间互相争斗,除非有某个代理人地势力扩张过大,而现在李唐地势力还算不得独大,他能否撑得过薛举的西凉军的攻击尚未可知。所以,这个时候,突厥人绝对不会允许刘武周去攻打李唐地后方太原郡。 没有突厥人的支持,刘武周是不敢出兵的。 若是惹得突厥人不满,他的兵马前脚离开了马邑,突厥人后脚就会跟了过来,截断他的后路,那时。他当死无葬身之地。 宋金刚不是一个蠢人,听了刘武周的解释,他也知道对方所说地话甚有道理,然而。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机会从自己面前溜走,确实有些不甘心。两人对视一眼,唯有长叹无言。 马邑的刘武周集团面对这个机会却不能下手,只能徒唤奈何,河北的高畅却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的意思。 以河北现在的财力物力,组建一只大军翻越太行山,一路攻克好几道关卡,前去攻打晋阳,几乎无法做到,然而,高畅却不会什么事情都不做。 苏定方到达博陵郡之后,他带来了高畅的最新命令,于是,博陵郡内的高畅军开始了大规模却又秘密的调动。 苏定方抛出了大量地烟雾弹,军队的行踪诡秘不明,他放言要去攻打恒山郡,然后西进翻越太行,进攻晋阳。 不过,各路豪强在博陵的细作并不相信他发出的狂言,博陵地高畅军最多不过五千来人,其中精锐也就三千不到,就这点人,想要越过层层关卡,路途南行的太行山去攻打李唐集重兵防守地晋阳城,无疑是天方夜谭。 恒山郡已经向李唐投了降表,光是恒山郡的兵力就与博凌郡的高畅军兵力相当,博陵的高畅军若是没有后方的支持,要想打下恒山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了。 经过多方分析,那些人认为这是苏定方放的烟幕弹,为的掩护信都方面的高畅军朝名义上属于李唐的赵郡发起进攻,使得恒山郡的军队不敢驰援赵郡,自从张道源在赵郡被刺杀后,赵郡已经隐隐有向夏国投降的意思了,现在,只不过是在观望而已,若是信都的高畅军突然向其发起进攻,多半会不战而降吧? 然而,事情的真相却出乎他们的想象。 七月二十九日,恒山郡郡城真定城外五十里,一直一千多人的军队正默默地通过沱河的河谷向西行进。 “将军,为了保密,郡守大人不能前来送行,以壮军威,还请将军大人多多包涵!” 小山坡上,一个身着儒衫高冠的中年人朝苏定方拱手说道,此人乃是恒山郡户曹郑斌,此次前来,特地代表恒山郡送上劳军之物。 就在高畅击败罗艺占据幽州后不久,恒山郡郡守就暗中投降了高畅,现在,郡守的核心幕僚,郡兵的将领都已换为了高畅的人,至于,向李唐俯首称臣,那只是高畅为了麻痹对方而设下的计谋而已。 这个时候,并不是大举进攻晋阳的好时机,就算高畅派兵夺得了晋阳,他也守不住,北方的刘武周肯定不会容忍晋阳落在高畅之手,再加上南方的李唐的反击,夹在中间的高畅军在根基不稳的情况下是守不住晋阳的,何况,南方还有宇文化及和瓦岗军的威胁,高畅也抽不动兵力来进攻晋阳。 不过,他可以先未雨绸缪地布下一些棋子。 苏定方所率领的这一千人就是先头部队,他们大部分是太原人,不是太原人的那些家伙也都在前些日子学会了太原话,他们将会通过一个秘密小道翻越太行山,进入太原郡,然后,按照计划行事,为日后大军的行动做准备。 “无妨!” 苏定方朝那人拱手回了一礼,就没有怎么搭理他了,他忧心忡忡地瞧着河谷下行进的部队,那条秘密小道山高林密,悬崖峭壁,踹急溪谷,遍布路上,这一千人,能够活着到达太原郡的不知有几人啊!58 第四集 第十九章 浅水原大战 李渊登基为帝,国号唐,年号武德。 除了少部分对隋王朝死心塌地的迂腐份子外,大多数世家大族和官吏对此都表示赞同,毕竟,新朝改元,他们每个人的官职都向上升了一步,新人事,新作风,想往上面爬也容易一点,只要你多立功劳即可。 对大部分老百姓来说,金銮殿上坐着的那个人是姓杨,还是姓李都没有多大分别,只要能让他们吃饱饭,能勉强活下去,他们就支持,若是让他们无立锥之地,无遮雨之庐,他们自然会铤而走险,起来反抗。 在李渊称帝之前,他就像秦岭之难,潼关以东,关中以西派遣了许多慰抚使,当杨广身死,他称帝的消息传来后,大部分尚在犹豫不决的郡县皆纷纷易帜,把城头上的大隋战旗换为了李唐的战旗。 好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 李孝恭率部不战而取巴蜀,平定了秦岭以南,正伺机顺着大江东进,攻伐荆楚的萧铣。在温家兄弟的穿针引线下,幽州罗艺派来使者,向李唐称臣。进入七月,宜州(陕西省耀县)刺史周超攻击迦楼罗王朱,大破朱粲军。四日,梁帝梁师都率军攻击灵州(宁夏灵武市)被骠骑将军兴粲击败。不久,西突厥可汗阿史那达度派使节前来长安归降。十二日,榆林郡永乐王郭子和派遣使节到长安来请求归降。 对李唐来说,形势可以说是一片大好。 有足够的威望,各地纷纷不战而降;有大量的人口。不愁没有精壮加入军队;太原。河东,关中,巴蜀等地皆有丰饶地粮仓。百姓,士兵不愁没有粮食,在这样地情况下,何愁大事不成,就算是一向小心谨慎的李渊,此时也踌躇满志。雄姿英发。 然而,很快,各种各样的坏消息就传来了,让他地好心情并未能持续多久。 首先,幽州罗艺在与河间高畅的交锋中,被其在野战中击败,最后被高开道所杀,身首异处。幽州也被高畅所占据。 随后,山东慰抚使张道源在赵郡被刺客所杀,山东情势危急。 然而,最迫在眉睫的威胁还是来自西边的西秦霸王薛举。哦!这时他已自称为帝,国号秦。七月,他率军进犯长安,前锋斥候出现在了岐州(陕西凤翔县),距离长安极近。 前些日子,李渊命令秦王李世民率领八总管兵十余万迎战薛举,他现在正在长安等待前方即将传来的消息。 最初,李世民命令士兵深挖壕沟,高筑营垒,拒绝和秦军会战,他打的主意非常简单,就是想和秦军比拼消耗。 本方虽有十多万大军,每日消耗不在少数,不过,夺下关中之后,唐军颇得了几个大良仓,因此,不缺粮食,就算是十万大军作战,也可以供军队消耗一年之久。 而秦军原来作战,又多为骑兵,故而需消耗大量粮草,秦地贫瘠,要供应数万秦军地消耗甚是困难,何况,路途遥远,秦军后勤的负担更是沉重,只要比拼消耗,最终,薛举只能无功而返。 只是,有时候计划虽然美妙,却不见得能像制定计划那人想象中的那样发展。 关中平原地势平坦,并无险要地段,李世民要想遏制薛举的攻势谈何容易,薛举的秦军可不是当初诸葛亮的蜀汉军,蜀军中战马奇缺,故而机动作战能力不行,在平原会战,才会被司马懿以深沟高垒,高筑营寨所拖垮,拖得断粮了,只好无功而返,陇西产马,薛举的秦军中有大量的骑兵,自然不会像诸葛武侯那样坐以待毙。 在与李世民对垒之际,薛举时常派出千人队地骑兵绕过唐军的大寨,迂回唐军后方骚扰唐军的粮道,有胆大的甚至冲到了长安附近,烧杀劫掠一番,再扬长而去。 这些千人队地骑兵神出鬼没,难以防范,当你集重兵押解粮草时,他就不靠拢来,采用袭扰之术,不时地冲阵骚扰,一粘即走,如果你要追击,那正好中了对方之计,很有可能被其伏击,唐军中虽然也有骑兵,却不如秦军中那么多,不敢像对方那样将精锐骑兵用作游骑前来骚扰。 所以,最后比拼消耗的结果反而是李世民吃不消了。 面对对方地游骑骚扰,他找不出好的办法来对付,对方一击不中,立刻远遁,除非他也有着大量的骑兵,不然只能被动挨打。 这时,薛举的骑兵冲到长安附近烧杀劫掠的消息使得长安震动,有好几个被秦军劫掠的世家大族纷纷向李渊进言,怀疑前方的秦王是不是难当大任,李渊虽然没有临阵换将的意思,不过,为了平息那些京兆家族的愤怒,他还是派来使者假意训斥了李世民一通,当然,背地里,他让那使者告诉李世民,说自己这个老爸还是相信他的,前方战事任由他做决断。 然而,不管怎样,这的确给李世民平添了许多压力。 大哥建成是世子,他只需要谦和圆润即可,作为次子的李世民,要想得到李渊的认同,只能表现出自己的能力来,在这乱世之中,唯有开疆辟土方是大功绩啊!没有什么能力比得上这个。 既然和秦军比拼消耗这条路走不通,那么,只能和薛举决一死战了,对李世民的这个决定,刘弘基,殷开山,李安远,慕容罗睺,包括行军总管刘文静都没有反对,那些武将被困在营垒里,无仗可打,早就憋得发慌了,对李世民出战的决定,自然拍双手赞成,刘文静为人谨慎一些,他本赞同李世民深沟高垒,拒不出战的决策,不过,这个计划明显行不通,最后,他还是赞同了李世民的决定。 七月二十三日。李世民率领大军出营在浅水原布阵迎战薛举的西秦军。这一日,比 时空晚了十几天。 薛举,原籍河东汾阴人。在其父时,举家迁移到了金城,薛举身材高大,凶悍善射,为人豪爽,擅于结交豪强。家产众多,起兵时为金城校尉。 由于他交流广阔,散尽家财后不久,各方好汉纷纷来投,此地地汉人多为犯罪被迁移来此地之徒,世代在陇西居住,个个骁勇斗狠,不服王法。他们敬仰的乃是像薛举这样轻财重义的大豪,故而,不多时,薛举就尽站陇西之地。聚众十三万,于天水称帝。国号秦。 陇西是隋朝地养马之地,故而秦军多为骑兵,针对这一点,李世民采用了防守反击的策略,在列阵之时,将步兵集结于中路,将骑兵放在后方,两侧的兵力最多,却多为进关中时方投靠于唐军的各路人马,他们人数众多,战斗力却不见得有多强,李世民将他们安排在两翼,是为了迷惑薛举,如果,薛举见得唐军两翼兵多,以为唐军将重兵放在两翼,故而采取中路突破之术,想在唐军两翼合拢之前,戳穿中路的话,那就上了李世民的圈套。 在李世民看来,若自己是薛举,恐怕也会采用这个战术。 薛举地性格本就豪迈,对这些阴谋诡计并不精通,只知道硬冲硬打,在他的心目中,西秦骑兵无坚不摧,恐怕他就算知道李世民暗暗将精兵安排在中路,仍然会挥师猛攻中路吧? 唐军总兵力达到了十来万,薛举的西秦军则十万不到,然而,战事一开始,唐军就在被动挨打,这局面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改变过来。 李世民的安排虽然巧妙,薛举似乎也是上了他的圈套,大战一开始,他麾下猛将就宗罗睺就率领五千精骑猛攻唐军中路,而弃两翼不顾。 李世民最怕的就是薛举看破他的安排,舍中路不攻,而是先以精兵击溃唐军两翼的乌合之众,那么,此战唐军就再无胜机了,李世民只能率中路之军撤回大营,舍弃两翼地友军,表面上,唐军虽然损失严重,却还在李世民的忍受范围内,那些杂兵本就是拿来消耗的,通过他们的牺牲,李世民也就对西秦军有了直观形象地了解,下一次会战,就会避实就虚,堂而皇之地击败对方了。 — 不知道薛举有没有看穿李世民的布置,反正是命令精骑猛攻中路,他安排在本方两翼地军队则是小股精骑混合大队步卒。 唐军的中路集团,刘弘基和殷开山率领一万精锐步卒在前,这一万人乃是一路从晋阳打到长安来的唐军精锐,李世民则率领三千玄甲精骑在后方压阵,待秦军的精骑在步兵方阵前碰过头破血流后,李世民再从后杀出,一举将其击溃。 安排是巧妙的,然而,李世民小看了西秦精骑的冲击力,面对宗罗睺的骑兵冲击,刘弘基,殷开山统率的那一万精锐竟然难以抵挡,位于第一线的士兵很快就在铁骑的冲击下,败下阵来。 薛举拥兵似乎没有保留预备队的习惯,就在宗罗睺冲垮唐军的第一线后,他的儿子薛仁果马上统率薛举的三千亲兵冲入唐军阵中,这三千亲兵同样是骑兵,战斗力和宗罗睺的五千骑兵相比一点也不差,唐军的中路彻底崩溃了。 面对这样的情况,李世民知道大势已去,长叹了一声,并未将这三千玄甲精骑投入战场,而是率领三千人且战且退,向东而去,这一仗,让李世民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一个统帅就算再有计谋,手下的士卒若不是强兵,面对绝对强大的军队,也是难以抵挡的。 西秦骑兵冲阵的威力给李世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决定集关中之财力,打造出一只真正的玄甲精骑来,以血今日之耻。 西秦军与唐军在浅水原这一仗,获得了大胜,唐军的八总管的部众全部溃散,除了李世民的玄甲精骑避战得快,没有受到什么损伤外,其余的部众士卒死亡十之五六,大将军慕容罗睺,李安远,刘弘基在战阵中被杀,殷开山等一些将领则被薛举俘虏,薛举将唐军的尸体筑成了高台,向天下炫耀他的武勇。 回到长安后,刘文静成为了李世民的替罪羊,被李渊所免职,至于秦王李世民,因为此战之前身患疾,没能亲自指挥军队作战,故而无罪! 浅水原一战,西秦军虽然获胜,但是,由于薛举采用的猛攻战略,帐下的精骑损失也有不少,士卒倒还罢了,大量战马的损伤才让薛举感到心疼。 大军一路攻伐至此,已然劳累不堪,薛举于是决定将军队留下来休整,暂缓向前进攻,不过,也不是全无作为,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多获得功劳,他命令薛仁果率领本部人马前五围攻宁州(今甘肃省宁县)。 薛仁果其人,孔武有力,武艺尚在薛举之上,为全军之冠,然而,其人甚是残暴,且骄傲自大,与薛举手下的那些大将多有不和,为了让其上位,需多立功劳,故而,薛举让他去攻打孤城宁州。 然而,薛仁果的军队却被宁州刺史组织郡兵所击败。 薛举大怒,欲率领全军往攻宁州,谋士郝瑗向其进言,说是唐军刚败不久,关中人心骚动,这时,正应该乘势追击,直抵长安,一战定乾坤,无谓在宁州这样的小城纠缠,只要主公夺得关中,那些小城自然会向主公投诚。 薛举同意了郝瑗的建议,然而,就在他准备率军出发之际,却患病卧床,计划得以终止。 八月,薛举病逝,太子薛仁果继承帝位,为了安抚众将,获取军心,薛仁果驻军原地,停滞不前,长安之危至此解耶!58 第四集 第二十章 高畅骂化及 宇文化及率领两万残余离开汲郡,进抵魏县就食 魏县城小,出产不封,近两年战乱频频,百姓多已逃亡,所以,无力承受两万大军的供养,西进关中之路极其漫长,途中有瓦岗军,李唐的大军,残余的旧隋势力,每股势力都对宇文化及心存敌意,要想回关中,需一路打过去,宇文化及的智囊们皆认为,依靠这两万人是无法打回关中的,现在,对宇文世家来说,迫在眉睫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找一个根据地暂且安顿下来,积蓄力量,以待良机,在趁势而起。 宇文化及采纳了谋士们的意见,率领这两万人继续北上,目标直指聊城。 到这步田地,这两万人仍然跟随宇文化及,不离不弃,算得上是宇文家的死忠,军中的高低级军官大多姓宇文,或为其家族的家奴,所以,军心一直没有涣散,仍然保持着一定的战斗力,他们的装备也是大隋禁军中的头一份,面对宇文军的强大压力,沿路的各路变民军不是望风而逃,就是俯首称臣。 当时,在聊城盘踞的乃是打着瓦岗旗号的伏德,他的兵力有一万余人,然而,大多为老弱病残,真正的精锐只有一千人左右,王薄在齐郡被高畅部下腾珏击败之后,率领了数百亲信前来投靠于他,两军加起来,能战之人也不过区区两千来人,要想抵挡宇文军的进攻,无疑是天方夜谭。 最终,伏德采取了王薄的建议。两人不战而降。将聊城拱手让给了宇文化及,至此,从江都一路逃窜至此地宇文化及终于有了一块立足之地。 由于高畅雄踞河北。聊城附近地清河,平原两郡皆在夏国的统治范围,近年来,与之毗邻的聊城也甚少受到强大势力地袭扰,故而,这一带的百姓很少逃亡。再加上,聊城靠近黄河河岸,土地肥沃,出产丰富,突然间接纳了两万多大军以及庞大的旧隋官僚集团,一时间,却也承受得起。 不过,聊城毕竟不是什么大城。周围的地盘也只有那么大一点,时日一长,却也难供养人数如此众多的官僚的士卒,宇文家要想生存。就必须向外扩张。 南方是瓦岗军地势力范围,宇文化及刚刚被瓦岗军打败。对其心存忌惮,暂时没有南进之意,摆在他面前的唯有北上,东进,西攻这三个路径,而东,西,北都是高畅的夏国,聊城可以说是正处在夏国的包围范围内,就算是为了将来,宇文化及也必须打破高畅的这个包围圈,不然,若是高畅缓过手来,他只有被动挨打了。 九月,就在夏国百姓抢收秋粮之际,宇文化及派出了小股部队轮流进入夏国地界,抢夺粮食。 然而,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对于宇文化及的北上,高畅早有戒心,他一直停留在平原,未曾回归河间,甚至,苏雪宜和阿岚两人也离开了河间,前来平原陪伴他,对现今的夏国政权来说,南进至关重要。 宇文军地小股部队遇见了强有力的阻击,在平原和清河境内,各地农庄皆布置了烽火台,一遇见宇文军,若是兵少,农庄内的那些民兵则主动抵抗,若是兵力众多,则躲入农庄内,点烽火为号,高畅的正规部队驻扎在附近地堡垒内,一见烽火,立刻出动,宇文军身处在陌生地方,天时地利人和一个都没有,难免丢盔卸甲,狼狈而回。 粮食抢到不多,士兵的损失却非常巨大,眼见这种骚扰作战没有用处,宇文化及只好将这计划放弃了。 既然骚扰没有用,那么只能大举进攻了! 九月下,宇文化及率领一万精锐,伏德,王薄率领本部人马为其两翼,浩浩荡荡朝平原郡杀奔而来。 平原郡是高畅地根本,他的势力最初就是在平原郡发展起来的,他的根基在平原郡极其深厚,正因如此,宇文化及才把目标对准了平原。 不要说平原郡的富饶,获得了平原的粮食,不仅解决了两万大军的温饱问题,甚至可以扩充军队,就只看占据平原的政治意义,就值得宇文化及为之一搏了。 然而,宇文化及的如意算盘虽然打的不错,不过,他算错了一些东西,他的大军尚在聊城集结未曾出发,敌情司的那些家伙就把情报传回了平原,于是,战斗所必须的隐蔽性,突然性这些就没有了,当宇文军出现在平原地界时,等待他的是高畅亲自率领的一万精兵,牢牢地挡住了宇文化及的去路。 两军在一个叫虎啸谷的地方,隔着一条名为虎啸河的小溪对峙。 宇文化及想要河高畅决战,高畅却没有这个意思,现在的他仍然没有准备好,秋粮尚未入库,李靖和腾珏部进入渤海,北海,齐郡等地后,兵力扩充得很快,需要大量粮食,这三个地方人心尚不安稳,需要做的事情还需很多,农庄的模式能否在这三个宗族势力强大的地方建立,还需要军队的帮助,再加上,瓦岗军与东都的杨隋政权尚未分出胜负来,北方的高开道尚未解决,胡人的威胁也如 背,大量兵力都摆在了郡,上谷一线,以防胡人的方已经率领一千前锋进入了太行山,后续的部队也该陆续发出,争取将太行山中的这个通道掌握在手中,这样,日后和李唐对垒时,方能占据上风,所有这些事情都需要消耗大量钱粮,在此时和宇文化及拼个你死我活,并不划算,人家是破罐破摔的烂瓦罐,自己是精贵的瓷器,没必要和他碰个两败俱伤。 高畅不出战,只是牢牢地挡在宇文化及面前,让他莫可奈何。 — 你说攻吧?虎啸河虽然不大,大军渡河的时候被对方半渡而击的话。同样够呛。若是撤退,那此次进攻不是白费钱粮了,典型地偷鸡不成蚀把米。 思索再三。宇文化及还是不甘心就此撤军。 于是,他暗中命令王薄与伏德两人带领本部人马迂回虎啸河地上游,想从上游渡河,包抄到高畅的后面向他突然发起袭击,这时,自己突然率大军过河。前后夹击,务必将高畅留在虎啸河。 为了帮两人赢取时间,不让高畅发现两人的行踪,宇文化及每日都命令军队到河边列阵,向高畅挑战。 这一日,到了约定前后夹击地时间,宇文化及率领大军又来到了河边列阵,大肆辱骂对方。在宇文化及看来,自己每日都这样做,高畅肯定会对此习以为常,警惕心什么的绝对会降低。挡他的后方受到攻击慌乱之际,自己突然发起进攻。对方一定难以抵挡。 出乎宇文化及意料之外的是,高畅居然一改往日拒不出战的作风,居然率领大军出营,在对岸布下了阵势。 宇文化及心中大喜,这样的话,王薄和伏德两人地机会就来了,若是两人在高畅后面发起进攻,对方必定溃不成军。 于是,他跃马来到河岸边,要求高畅出来对话。 高畅如他所愿,来到了阵前,于他隔河对望。 宇文化及微笑着说道。 “高贤侄,吾家与高家有通家之好,先父与乃祖高颖乃是一殿之臣,来者皆是客,现吾来世侄处做客,世侄何苦刀兵相见啊?” 高畅冷冷一笑,并未像宇文化及所想的那样与他客套,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废话,而是直接破口大骂。 “宇文家满门皆是不忠不义之徒,休得与我高家相提并论,当初,尔父宇文述与杨素合谋,帮助杨广欺瞒文皇帝,故而篡夺了大位,将先太子勇毒杀,吾祖高颖公信守忠义,未尔等不容,族灭身死,你宇文家深得杨广信任,就连尔在雁门被困之际与突厥人做生意,暗中出卖杨广,都特地绕你不死,杨广就算对不起天下人,也绝不会对不起你宇文化及,尔这不忠不义之徒,居然弑主夺位,天下无耻之徒,无人出尔之上!” 这一通大骂骂的宇文化及面色青白不定,险些吐出血来,高畅的声音不是雄浑有力的那种,却也清朗嘹亮,虎啸河两岸格外静寂,两岸的士兵将这骂声听了个清清楚楚。 “小子狂妄!” 宇文化及举起手来,指着高畅,厉声喝道。 这时,在对岸列阵的高畅军后方突然一阵烟尘滚滚,隐隐传来喊杀之声,宇文化及心中大喜,看来是王薄和伏德得手了! 眼见对岸地高畅军阵型突然一阵骚乱,宇文化及命令亲兵挥动令旗,他大喝道。 “儿郎们。随我杀过河去!“ 顿时,鼓声雷动,早就有所准备的宇文军在将领们的率领下,一窝蜂地涌下了虎啸河,涉水而过,待其大半入水只好,对面却风云突变。 原本骚乱的高畅军阵型却突然变得齐整起来,弓弩手从阵型中鱼贯而出,好整以暇地拉弓上弦,随着一声梆子响,箭矢像乌云遮住天空一般,黑压压地一片,笼罩在虎啸河上空,箭矢的呼啸声就如地狱阎王地召唤一般。 虎啸河狭窄的河面上,堆满了宇文军的尸体,河水为之不流,触目之处,尽是鲜红。 宇文化及身子摇晃不定,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他心中一片茫然。 “你等的是他吗?” 对面的高畅纵马来到河岸边,手中提着一个人头,朝他高高举起,然后大声吼道。 人头血肉模糊,然而,从那个头盔来看,依稀可见是伏德的人头,宇文化及的脸色变得血红一片。 “气煞我也!” 他高喝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一旁的亲兵忙冲了上来,将他扶上马,打马往后狂奔而去。 此战,宇文军损失了数千人,从此,宇文化及困守聊城,再也不敢轻言北上。58 第四集 第二十一章 南北两件事 李密在童山击败宇文化及的十万大军后,汲郡降,一干被宇文化及丢弃的旧隋大臣纷纷前来洛口晋见李密,其中,就有暗中将高畅抚养长大的旧隋丞相苏威,也就是高畅妃子苏雪宜的祖父。 高畅之所以率领数十亲卫南下,一方面是就近了解瓦岗军和宇文军的战斗力,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另一方面也是应苏雪宜之请,看能不能将她的祖父从宇文军中救出来。 苏雪宜的父亲被困在东都洛阳,祖父苏威一直随着杨广的御驾,宇文化及杀了杨广后,他就落在了宇文化及的手中,宇文化及没有杀苏威,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因为苏威是两朝老臣,在文官中威望甚高;另一个理由则是因为他的孙女是夏王高畅的妃子,在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苏威没有跟随宇文化及的大军,而是被他留在了东郡,高畅并没有见到他,不过,就算苏威在宇文化及的军营中,高畅也不见得能见到他,在数十万大军交战的战场上找一个人,除非高畅真是神灵,否则断无可能。 东郡降瓦岗后,苏威也就落在了李密的手中。 李密和宇文化及打着同样的主意,自然不会就此杀掉苏威,而是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迎接他的规格也格外隆重,投桃报李,苏威的表演也格外精彩,一见面,就称李密为明主,倒头就拜。虽然已经老态龙钟了。行礼这个动作却做的格外利落,人啊!为了活命,果真是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获得一干旧隋大臣的效忠。又得到了数万骁果降军,瓦岗密公地威望达到了最高点,天下为之震动,向他遣使称臣地各路豪强更加多了,一时间,洛口军营来往的使者络绎不绝。军营如同菜市一般。 但是,李密是绝不仅仅满足于此的。 八月,他率领数万精兵西进,按照当初和杨地约定,进入东都去执掌朝政。 不过,在洛阳有一个人是不愿意看见李密如此得意的,他就是多次和李密交战,也多次被其击败的王世充。 知道元文都等人决定和李密休战。让其进入东都来执掌朝政后,王世充对手下的亲信说,我们和李密多次交战,彼此之间仇深似海。李密若是进入东都执掌朝政,你我将死无葬身之地啊! 亲信们深以为然。他们都赞同王世充的意见,那就是如果什么事情都不做的话,他们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八月三日,就在李密率军从洛口出发朝东都进军时,王世充在洛阳发起了一场预谋已久地兵变。 王世充兴兵攻打东太阳门,围困皇泰主杨于紫微观,请杀主持和李密媾和的内史令元文都、卢楚。皇泰主慑于王世充的武力,被迫交出元文都。文都被押解而出,在兴教门为王世充部将乱刀砍死。元文都及卢楚的儿子也同时遭到杀戮。从此,东都之中王世充再也没有劲敌,杨侗以王世充为左仆射、总督内外诸军事,势倾内外,皇泰主仅为傀儡而己。 元文都一死,李密大军停止了前进,退回了洛口仓。 局势回到了最初的情形,李密和王世充之间的对峙,不过,现在的情况对王世充更为不利了,瓦岗军的实力远比他庞大。 东都兵变这件事情对天下地最终走向具有一定的影响力,原本,李密唾手可得东都,而现在,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不多久,在幽州之北也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对天下的影响虽然没有东都兵变那么大,对高畅建立的夏国政权却至关重要。 九月初二,秋高气爽,万里晴空,碧蓝无边。 从北平郡到柳城郡地大道上,一群士卒身着颜色不一,形状不等的衣甲正在向东行进,士卒大约有一万多人,万人同时行走,脚步声响天动地,激起了大量灰尘,从高空往下望去,就像是一条土黄色地巨蛇在原野上蜿蜒爬行。 高开道位于队伍的最前方,他驻足山岗,勒马回身,望着行进中的钢铁巨龙,踌躇满志。准备两个月之后,他终于下了决心,进犯打着李唐旗号的柳城郡。 不过,瞧见那面比自己的帅旗还要大,上面书写着一个偌大的夏字的大旗后,他的好心情受到了一定的影响,虽然只是表面上称高畅为主,他仍然觉得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俯首称臣是一个莫大的耻辱。 等着吧! 他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待攻下柳城,占据辽西全境之后,他会给那个自以为是的小子一个教训的,乱世之中,所 ,连狗屁都不如。 当然,他也不会真以为高畅就相信了他的投诚,对他丝毫不加防范,任由他进攻柳城郡,扩张他的势力。 高开道相信,如果现在驻扎在幽州的管小楼能够腾出手来的话,绝对会派兵袭扰北平,渔阳,拖他的后腿,使其不能顺顺利利的扩张版图。 — 为了防止出现这样的情况,高开道早就有了准备,展开了一系列的行动,他相信,此刻的管小楼肯定焦头烂额,没有功夫来管他的闲事,他可以轻轻松松地吞并柳城郡,将已死的罗艺最后的家当夺过来,以便日后与高畅一争高低。 法子还是老法子,不过,只要能管用不就是好法子了! 他向边境的胡人部落提供了大量金珠和女人,让他们骚扰长城一线,做出一副将要长驱直入,进犯幽州的势头,现在是秋季,正是草长马肥的季节,草原上的胡人部落往常也是在这个季节进犯中原的,所以,幽州的高畅军绝对会如临大敌,将重兵全集中在长城一线,绝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高开道在幽州安排有不少斥候,从中得到了不少消息,就在胡人应邀出兵,在长城外活动时,蓟县城外军营的高畅军在一个深夜突然拔营,向北进发,大军行进时,戒备森严,为了避免暴露,斥候不敢马上跟着追下去,只能在大军走了许久后,跟随他们的痕迹而行,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蓟县的高畅军已经全体北上,赶往了边境。 根据所得的情报推断,高开道断言,此刻的蓟县兵力自保有余,进取不足,故而,他才敢于率领大军东征,几乎是倾巢而出。 就在高开道壮志满怀,指点江山之际,他派往前方打探的斥候从远处打马狂奔而来。 “报!” 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不待战马停下,那斥候从马背上飞身而下,一溜小跑跑到高开道身前,倒头就拜,大声说道。 “禀大王,前方五十里,柳城军已经布下阵势!” “可见旗号,兵力何如?” “禀大王,柳城军打着的是辽西太守邓暠的旗号,观其旌旗,队列,兵力五千不到!” “好!很好!” 高开道摸着下颌的络腮胡,仰天大笑。 他最害怕的是对方踞城死守,他军中攻城的器械不多,士兵们也不擅长攻城,对方若是踞城死守,还会给他带来一些麻烦,在野地摆下堂堂正正之师对阵,正中他的下怀。 看来,上天若是要一个人成功,就会什么好事情都能让他碰上。 九月初二,午时。 高开道率步骑一万余人与辽西太守邓暠率领的柳城军在柳城西南百里的黄粱岭对阵,此战,高开道打着的是夏国旗号,邓暠打着的是土黄色的李唐旗号。 邓暠原是罗艺部将,罗艺起兵反隋后,罢免了柳城太守杨林甫.改郡为营州.以邓暠为太守,自己则进驻蓟县,自号幽州总管,罗艺降唐之后,邓暠也随之降唐,自称辽西太守,所以,这次对战,他打着的是李唐的旗号。 双方对峙一段时间后,高开道还是没有找到对方的破绽,未免夜长梦多,他命令小股轻骑先冲阵,寻其破绽,不多久,见到邓暠部阵脚稍乱,他立刻命令全军突击,战斗猛然间进入了白热化。 随后,战事的发展就显得颇为诡异了,简直出乎高开道的意料。 战斗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眼看就要击垮对方的阵型,这时,插在山头上的李唐大旗却突然倒下,换上了一杆夏国大旗。 高开道以为自己的前锋攻下了敌人的中军阵地,正当他欣喜雀跃时,突然间风云突变。 一只军队突然从一旁杀出,打着夏字大旗,主帅的大旗却书着一个薛字,为首之将正是薛万钧,这只军队乃是高开道以为北上了的那只部队,他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突然出现在此与柳城军突然夹击自己。 事实上,邓暠在半月前已经投降了高畅,只是为了设下这个圈套对付高开道,方才没有改换旗号而已! 此战,中了管小楼之计的高开道大败,率领几个亲兵杀出重围,狼狈而逃。 同日,北平郡陷落。 五日后,率军镇守渔阳郡的高开道部将张金树将高开道的头颅送到了蓟县,渔阳降,至此,黄河以北的土地大部已落入高畅之手,天下四角,他已得其一。58 第四集 第二十二章 王世充的赌博 月初七,雨! 阴雨绵绵,从天而降,回首西望,洛阳城那高大的城楼静静地矗立在一片烟雨之中,城墙蜿蜒,宛如一条巨龙在雨幕中爬行。 王世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回过身,转头望向山坡下正默默向东行进的大部队,道路有些泥泞,士兵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地里行走,脚步声参差不齐,偶尔传来了一声马嘶,平添了几分悲凉之意。 旌旗大多耷拉着脑袋趴在旗杆上,原本写在军旗上用来激愤军心的永通二字,此时都不得见,雨,笼罩着整个天地。 七月,王世充发动兵变,诛杀了政敌元文都,跟随元文都的东都本地派纷纷投入他的旗下,至此,他完全控制了东都的军政大权,皇泰主杨侗彻底被其架空。 王世充之所以能够夺得大权,是因为他手中有兵,不然,朝堂上的那些大臣才不会听从他这个胡儿的号令,因此,夺得大权之后,他对士兵多有赏赐,士兵皆知有王大人,不知有皇泰主。 东都长期被瓦岗军围困,缺少粮食,占据了兴洛仓,黎阳仓的瓦岗军粮食众多,但是,缺少绫罗布料,以及金银财帛。 李密击败宇文化及之后,自然要对手下论功行赏,他虽然有粮食,却缺少钱币和绸缎,所以,无法赏赐部属,因此,他在谋士元真的劝说下,答应了王世充派来的使者的要求,双方行进互市,互通有无。 王世充用金银绸缎。布匹钱币等物向瓦岗军购买粮食。表面上看,这个交易是个双赢地局面,李密有了金银财帛之后。就可以赏赐部属,安抚他们地情绪,而王世充得到了粮食,他的军队就能吃饱饭,东都的民心也能得到暂时地稳定。 然而,从长远来看。李密无疑是吃亏的。 从前,由于东都缺粮,那些东都的官吏为了活命,纷纷暗中向李密投诚,甚至,每天都有上百人离开东都,前来投奔李密,自从王世充用金银财帛换得粮食后。投降李密的人就越来越少了,通过这件事,李密才察觉出了不对,再加上。他已经不需要金银财帛赏赐部下了,于是。关闭了集市,终止了和东都之间的交易。 虽然,在童山大战中击败了宇文军,但是,李密的瓦岗军也损失惨重,精兵良马多半死在了沙场,他地内军骠骑中的有些营竟然战损到了失去建制的地步,未战死的士卒也多疲病交加,损失了的战马更是无从补充,虽然,有数万骁果投降,但是,要想让那些人真心投靠瓦岗,却需花费一定的时间,为了招揽那些骁果军,李密对他们甚是优待,这种优待甚至引起了旧部的怨言,新旧部属之间,隐隐有针锋相对的意思。 可以说,瓦岗军这个庞然大物此时是最为虚弱地时候。 并且,王世充也非常清楚,等待对本方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要想生存,只能寄希望一战定乾坤,绝处逢生。 李密不需要集重兵来攻东都,他只要徐徐扫荡东都周边,断绝东都和外界的联系,缺乏粮食的东都只能不战而降。 正因为看清楚了这一点,王世充这才毅然决定向瓦岗军发起进攻,这次进军,他挑选地全是精锐悍卒,步卒两万,骑兵两千,这已经是他全部的家当了,此战,对王世充来说,是孤注一掷地赌博,胜利了,就什么也好说,若是失败了,也就什么也不用说了! 由于屡次败在瓦岗军的手中,王世充的部队,不仅普通士卒,就连他的亲信悍将也对瓦岗军甚为畏惧,知晓要和瓦岗军交战,军中人心颇为不安。 为了怕军心涣散,王世充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让人在军中大肆宣传,说是左翎卫军里面一个曾经做过巫师身有神通的卫士张永通曾经三次梦见周公,周公在梦中对张永通说,大军应该出东都,攻击瓦岗军,此战天神庇佑,必胜,若是龟缩不出,必有大患。 于是,王世充盖了一个周公庙,让东都当地有名的巫师在庙中做法,然后,向士兵们传达周公的指示,说是若再不出兵,老天爷将在军中降下瘟疫,将士们全都会死光。 当初,窦建德率领敢死队前去袭击河间七里井薛世雄的幽州军大营,就曾让巫女荷花仙子作法,说是此战必胜 唐公李渊在晋阳起兵反隋,登高坛祭祀苍天,告诉士兵们,这是自己的祖宗道教圣人李耳的指示,子民们需要他解救他们于暴政之中。 至于,夏王高畅干脆自认为是神君转世,在领地内广建神庙,还有专门的神官学校,到处宣传灵宝神教的教义,收集信徒。 天下其他那些大小势力,无不都有这样的举措,或是神灵托梦,或是祖宗有灵,就连李密,也制造了不少童谣,让小童到处传唱,什么杨花落,李花开什么的,不然,瓦岗军也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就接纳他,翟让甚至把头领的位置都让给了他。 所以,在这个时代,在普通人大多一字不识的大环境下,装神弄鬼是大有市场的。 果然,听信了巫师之言,王世充的部下纷纷要求请战,省了他的许多功夫,于是,他顺水推舟,选择了九月初七这个巫师认为的黄道吉日祭祀天地,从东都出兵,前往偃师,攻击瓦岗军的大营。 可惜,这一日,天公不作美,阴雨绵绵,使得这次出征颇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味道。 “哀兵必胜!” 王世充握紧右拳,重重地在左掌心一击,按捺下内心的忐忑,挥动马鞭,策马朝前方疾驰而去,身后亲卫手中的大旗随风飘了起来,在雨幕中向后飞扬,上面那两个鲜红的大字分外地醒目。 永通! — 九月十一日,王世充抵达偃师,在洛水南岸扎营,列下阵势,然后在河面上搭建浮桥,使其和后方的联系变得畅通无阻。 王世充的出兵非常隐秘,瓦岗留在东都的斥候得到这个消息时,大军已经离开东都半日有余了,李密得到斥候传来的消息时,王世充已经率军逼近了偃师。 得到这个讯息后,李密不敢怠慢,他将王伯当留在后方镇守金墉城,保护自己的后路,他则亲率大军,向偃师而行,封锁了邙山要道,挡住了宇文军的去路。 李密率领的大军兵力众多,足有七万余人,和王世充的两万人相比,兵力无疑要强盛了许多,但是,在瓦岗军中仍然存在着一个隐患。 童山大战后,李密的嫡系精锐损失惨重,这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不足以让其恢复元气,军中新兵众多,战斗力和从前相比,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其他那些杂牌军队更是不可靠,战事顺利的时候,他们也能派上一些用场,战事进入对峙阶段,他们也可以虚张声势,帮主力扎场子,战事若是不顺,这些家伙不但没有什么用处,反而会给主力部队添乱,在童山大战中,就充分地证实了这一点,不是那些杂系部队抵挡不住宇文军的猛攻,临阵脱逃,瓦岗军也不会胜得如此艰难,说是胜利,也不过是堪堪将其击退而已。 至于新投降李密的那数万骁果,的确,他们具有一定的战斗力,粮草辎重的供应全靠李密,也不得不听从李密的号令,只是,这些骁果真的甘愿为李密拼死效命吗?区区一个多月的时间,李密就能让他们对自己忠贞不二,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所以,瓦岗军虽然人多势众,这次交锋,鹿死谁手,仍未可知。 李密自然也清楚这些隐患,虽然,自从杀了翟让,击败宇文化及,他颇有几分意气风发,认为平定天下,舍我其谁,不过,他到底是个知兵的人,也知道行军打仗不能被情绪影响的道理,因此,他并没有急急忙忙地摆下阵势,立刻投入决战,而是先紧守要道,扎下营寨之后来再说。 九月十二,李密召集各路将领在偃师城北的北邙山大营举行军事会议,与会将领有裴仁基这样的实力派将领,也有单雄信这样的翟让旧部,以及程咬金,秦叔宝,罗士信这样的亲信将领,和陈智略,樊文超,张童儿刚刚投降过来的旧隋将军。 瞧见满堂器宇轩昂,杀气腾腾的武将,李密颇为志得意满,感觉有了这些将领的跟随,自己一定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不管面前挡路的敌人是谁,王世充也好,高畅也好,李渊也好,他定能将其压为齑粉!58 第四集 第二十三章 帷幕拉开 岗军和东都王世充部在偃师形成对峙时,李靖和腾珏郡会师,东莱,高密两郡皆不战而降,高畅军在北海郡休整一段时间后,李靖决定继续率军南下,然而,在鲁郡受到了徐圆朗的阻击,无法前进。 徐圆朗,鲁郡人,豪族出身,家产丰富,其为人仗义疏财,喜爱结交江湖好汉,在当地颇有名声。 天下大乱,流民四起,徐圆朗曾被鲁郡郡守授命兴建郡兵,抵御变民军的侵袭,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徐圆朗见大隋大势已去,故开仓放粮,收拢流民,起兵反隋,攻占东平(今山东鄂城东),:不多时,就聚众二万余人。 此时的徐圆朗打着的是瓦岗的旗号,根据地在任城,得知夏军大举入境后,他率领一万精锐北上,在泗水摆下阵势,深沟高垒,闭门不出,将李靖部挡在了泗水北岸,李靖使出了许多花招,徐圆朗皆不上当,就像乌龟一样缩头不出,李靖把他没有办法,大军无法前进,最后,只得在粮尽之前班师回到了齐郡。 李靖没能打下鲁郡,高畅的第一套作战计划也就被迫终止了。 九月是最好的交战时节之一,正好秋粮已经入库,士兵们吃得好,穿得也暖,作战的士气正是高扬,若是进入了十月,下起雪来,气温骤降,那就不是大军作战的日子了。 高畅原先的打算如下。 当李靖和腾珏击败徐圆朗,占据鲁郡后,立刻挥师北上。与此同时。他率领大军从平原郡南下,南北夹击济北郡的宇文军,彻底将其歼灭。随后,再乘李密和王世充打得如火如荼,大军无法脱身之际,南下攻打黎阳,夺取黎阳仓,继而进逼东都。 然而。有时候战争地结局是不以人地意志为转移的。 李靖会打仗,徐圆朗和他相比自然差了许多,然而,由于后勤的限制,李靖地兵力只有五千人,当他面对有着一万兵力却依旧拒不出战的徐圆朗时,就很有一些老鼠拉龟没有办法的感觉。 大军相持,然后派小股部队断其粮道。 这是打破敌军死守战术的最佳招法。可惜,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李靖用不上这一招,徐圆朗对自己的粮道异常小心。押送军粮地部队都在两千人以上,而且。从任城到泗水,道路并不遥远,也没有什么险要的所在,不要说李靖的兵力不够,抽不出军队去骚扰对方的粮道,就算有足够的兵力,要想截断徐圆朗的这条运输线,也见得能成功。 最后,他只有在本方粮尽之前撤军,返回齐郡。 在这之前,他也做过一些撤军的假象,想把徐圆朗的大军引过泗水,然后,猛地回师,杀对方一个回马枪,结果,徐圆朗并没有上当,当他真正撤军地时候,徐圆朗自然也没有胆子率军渡河攻击,只是派出斥候目送敌军离境。 李靖既然没能攻下鲁郡,高畅的南北夹击计划也就成了泡影,南下的大计更是无法实施,只要宇文化及仍然占据聊城,不解决这个钉子,他就没有办法南下进驻中原。 眼看就要入冬了,再发起大规模的战事就不是什么好地选择了,既然在今年内无法南下,高畅干脆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一心扑到内政和军事建设上,打仗,比拼的是主帅地智慧,将领的勇猛,士兵的勇气,然而,更为重要的还是比拼国力的强弱,钱比你多很多,人比你多很多,粮食比你多很多,武器甲冑比你多很多,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我不是太脑残,你是断不能将我击败的,历史上的那些以弱胜强,弱的那一方也不见得是真的弱啊! 南下既然不通,西进则更是艰难。 太原郡,李唐经营多年,早就根深蒂固,他们的军队又牢牢地控制着雀鼠谷,井等沟通东西的咽喉要道,那些关卡还真应了那句老话,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苏定方部共有一千人,要想无声无息地通过那些关卡,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选择的道路异常崎岖和隐秘,乃是山里的采药人小道,到处悬崖峭壁,溪谷喘急,太行之险,不亚于蜀道之难,这一千人中,能够翻越大山到达西边的恐怕也只有五六成而已。 翻到山那边后,还要建立秘密基地,隐藏行踪,那也是一件非常艰巨的事情,眼看冬天就要来了,对苏定方的考验将更为严厉,不过,若是他真能开建出一条 道,在太行以西建立起前进基地来,夏国和李唐之间就会在暗地里调转过来。 任重而道远啊! 苏定方,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就在高畅在平原为西进的苏定方部担心时,被他算计的李渊也在对西面的形势感到忧虑,他那战败回京的二儿子李世民再次离开了长安,向西攻击薛仁果。 — 一干幕僚皆认为,薛举一死,薛仁果要想控制他老爹的旧部尚需要一定的时间,那些骄兵悍将不见得会卖他的帐,在这种情况下,唯有与之交战,使其无法整顿军心,如此,拖也要拖死他。 战败后,在府中静养的李世民也向自己的老子表态,说是这次一定一雪前耻,平定陇西。 于是,李渊应众人之请,任命李世民为元帅,率领征集来的数万士卒西征薛仁果,经过一番小规模的战斗后,西秦军和唐军在浅水原再次对阵,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这一次,唐军仍然采用了上一次的战术,深沟高垒,拒不出战,薛仁果本想像他老爹一样派出精骑迂回到唐军后方骚扰对方的粮道,然而,这一招已经行不通了。 在上一次浅水原大战中,薛举虽然获胜,然而,其精锐骑兵在猛冲唐军步兵方阵时,也损失惨重,他还没有来得及好好休整部队,以便恢复战力,就因病去世了,他一死,继位的薛仁果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威,更是没能顾得上整军这一面,因此,整个西秦军的战斗力比起上一次要差了不少。 再加上,薛仁果当太子时,和许多将领都不和睦,登上皇位后,各将领都对他感到猜疑和恐惧,生怕被他拿来开刀,故而,隐隐有防范他的意思,对他的军令也多加猜测,看是不是对自己有坏处,阳奉阴违的时候,也比比皆是。 如果,薛举的智囊,薛仁果和众将都信服的谋士郝瑗没有因为伤心过度而病逝的话,薛仁果与部将们之间的矛盾也许能够化解,然而,郝瑗一死,这化解之期就遥遥无期了,西秦的国势也就相应的一落千丈了。 没有郝瑗在后方筹划,西秦军的后勤供应也就一团糟,不过,薛仁果自负骁勇,认为后勤是小事,因而不加理会。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对峙中,唐军渐渐占据了上风。 在浅水原,李世民采用的是深沟高垒,闭营不出的防守战略,在偃师,李密的瓦岗军却采取了不同的战术。 在李密召开的全军将领军事会议上,裴仁基提出了一个建议,和李世民对付薛仁果的战术相差不多,只是,更具主动性而已。 裴仁基认为,王世充倾巢而出,东都洛阳的防务一定非常空虚,我们可以派遣三万精兵沿洛水北上,逼近东都,另外留下一只军队控制险要,使得王世充无法东进洛口,王世充若是回军,我们就按兵不动,他如果再出,我们就再次逼近东都,使其疲于奔命,狼狈不堪,他的军队缺粮,时间稍微一长,就不难将其击破了。 李密认为裴仁基的建议很好,决定采用他的战法。 然而,新投降的樊文超,陈智略等将领为了邀宠,他们不愿意不战而胜,如此,他们就不会建立任何功劳,日后,李密得到天下,论功行赏,他们也就得不到什么好处了,所以,他们纷纷站出来说话,反对裴仁基的建议。 他们认为,我军的兵力远在敌军之上,这股敌军又多次被我军打败,早就心惊胆颤,说不定只要我军一攻击,对方就会崩溃,再加上新降的部众都是江淮的勇士,他们希望能抓住这个机会,为密公效命,建立功勋,希望密公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像单雄信这样的老臣子也认为应该主动出击,于是,众将随身附和,慷慨激昂,主张主动进攻的十之七八。 最终,李密决定顺应民意,率军主动出击。 见李密心意已决,裴仁基最后也只有叹了叹气,什么也没有说了。 九月十三日,王世充派出部队强渡洛水,攻击在城北筑营的单雄信部,大战的帷幕正式拉开。58 第四集 第二十四章 箭伤裴元庆 雄信善使长槊,精马术,箭术也非同一般,在瓦岗军名远盖其他将领,故而被众人称之为“飞将”,这样的名号在以前也只有三国时的吕布吕奉先方才拥有,众人之所以如此称呼单雄信,可见其在瓦岗军中的地位。 李密没有加入瓦岗前,单雄信和徐世绩两人乃是翟让的左膀右臂,徐世绩善练兵,精谋略,单雄信则是单骑冲阵的勇将,瓦岗军之所以能够壮大起来,与这两人息息相关。 李密刺杀翟让时,单雄信和徐世绩皆在座,当时,作为勇将的单雄信不但没有反抗,反而磕头求饶,一向文质彬彬的徐世绩却挥刀反抗,头部中刀,险些被李密的卫士所杀,两人的表现一高一低,犹如天渊之别。 李密的谋士房彦藻认为单雄信其人聪明伶俐,首尾两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他从不执着于效忠对象,无法抵挡利益的诱惑,随时都准备背叛,因而,断不可留,于是建议李密将单雄信杀死,吞并他的部众,然而,李密爱惜单雄信的才干,不忍下手,仍然让他自领一军,平时,对其也宠信有加。 不知何时,房彦藻的这番话落入了单雄信的耳中,单雄信对房彦藻顿时心生怨愤,不过,平时相处,却一点也没有显露出来,仍然称兄道弟,对其尊敬有加。 当房彦藻获李密之命作为使节巡视四方,招揽群雄时,单雄信报复的机会来了。 他暗中派人向盘踞在林虑山的王德仁联系。送了大量金银财帛与他。让其在房彦藻归途之际将其劫杀,王德仁与单雄信曾有过一段交往,走投无路时。曾得到过单雄信地资助,因此欣然从命,在卫州地界劫杀了房彦藻一行,将其斩杀。 这件事情,单雄信做得天衣无缝,瓦岗众人无人知晓。谁又能猜想得到外表豪迈大度地单雄信在背后会做出这般阴湿的勾当啊! 童山大战后,自负骁勇的单雄信在宇文成都铛下险些连一招都没有接下来,这对他来说,是一个莫大地打击,然而,最为打击他的自信心的还是,他没有返身和宇文成都再战的勇气,他选择了落荒而逃。 虽然。他落荒而逃的那一幕只有自己的少数亲兵才瞧见,并没有人在军中大肆宣扬,然而,他总觉得其他人知晓了这件事情。都在用一种鄙视地目光瞧着他,于是。他找了几个借口,将当初在战场上瞧见他落跑那一幕的亲兵杀了个干净,只是,人虽然杀了,他的勇气却无法恢复到往日的水平,即使他的武艺并未有丝毫下降。 这次,他之所以怂恿李密主动与王世充交战,除了想要立下大功之外,也希望借此一战来消除童山大战时宇文成都留给他的阴影。 由于他请战的心情分外激烈,李密就顺水推舟,让他率领本部人马在偃师城北筑营,挡在王世充部的前进之路上。 九月十三日,王世充部下勇将杨公卿,张镇周率精兵数千,骑兵数百渡过洛水,向单雄信地大营发起了猛烈进攻。 杨公卿,平原巨贼,杨义臣征讨平原时,他率众南下,在河南一带劫掠,后被王世充招安,投入其门下,摇身一变,从贼子变成了官兵。 张镇周,江淮勇将,曾与陈稜一道率军万人出海入琉球(台湾),将琉球纳入大隋版图,后杨广命王世充为招讨大使,进剿瓦岗军,张镇周随其北上,多次随王世充和瓦岗军交战,是其帐下的一员猛将。 单雄信立功心切,因此,并没有派人在洛水岸边固守,让王世充部无法渡河,同时,他也没有闭营自守,借助大营的防护攻势抵御隋军的进攻,而是等王世充部渡过洛水之后,他再率领大军出击,想要一举击败隋军,将其赶下洛水。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地能力,也低估了隋军拼死作战的意志。 在王世充军中,每一个人,不管他是大将,还是小卒子,都非常清楚,此战有进无退,向前未必生,向后则一定死! 全军地粮食只有那么多,最多支持半个月,要想活命,不被饿死,就必须打到洛口去,在洛口仓,有用之不竭的粮食,只是这一点,就让被饥饿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士兵们勇气百倍。 宁愿战死,不愿饿死,这就是王世充军的口号。 单雄信没能料到对方的攻势会如此凶猛,两军刚一接触,他手下的部队就有点支撑不住,第一线的队伍在隋军的攻击下,很快就败下阵来。 他慌忙命令第二线的部队跟上,同 出传令兵向北邙山的瓦岗军大营求援。 隋军的攻势虽然凶猛,若单雄信把自己所有的兵力投进去,敌军的推进速度也不见得能有这么快,然而,在这个时候,单雄信有了保存实力的念头。 — 他放在前线的大部分是新招来的新兵,或是一些慕名来头的盗贼,他自己的主力部队则一直放在后面没有动,这一切,全是因为私心作祟。 “杀!” 杨公卿高举马槊,策马冲入瓦岗军的军阵之中,瓦岗军像潮水一般朝四面八方溃散而去,杨公卿的这两百精骑,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兄弟,黄河以北的骑兵比起黄河以南来,作战的确要硬朗和勇猛了许多。 经过刚才那一阵交锋后,杨公卿发现了瓦岗军的薄弱处,于是,他率领一直没有加入战团的骑兵部队从那里杀将过去,很快,就彻底击溃了对方的阵势。 瞧见这一幕,山岗上的单雄信不禁摇了摇头。 最终,他还是放弃了在此和隋军决一死战的念头,他决定将精锐部队派一营出去,减缓敌人的攻势,等到援军的到来。 那营精锐加入战局后,隋军的攻势就像潮水撞到礁石上一般,不得再进。 然而,这个局面并没有保持多久,当张镇周把一部分预备队放到第一线时,瓦岗军开始崩溃了,经历过童山大战的老兵大多身体带伤,没有血战到底的决心,那些新兵更是不堪,面对敌人疯魔一般,不顾生死的进攻,瞧见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场面,他们被敌人吓破了胆,一开始,由于后方督战队的存在,倒还能支持片刻,时间一长,被吓破了胆的他们就顾不得继续战斗了,纷纷掉过头来朝后面跑去。 为了自己的精锐部队不致被前方的逃兵冲散,单雄信选择了撤退,当他的大旗向后方转移时,瓦岗军的溃散之势就无法止住了。 当程咬金,裴元庆率领内军骠骑赶到战场上时,瞧见的就是这一幕,漫山遍野都是本方的逃兵,在他们身后,小股敌军精骑在追杀着,大部步卒则迈着整齐的步伐,保持着阵势,缓缓向偃师方向推进,而单雄信的大旗却不曾得见。 裴元庆性子比较急,不待立稳脚跟,他率领十来个亲卫从山坡上驱马冲了下去,向侧翼的隋军方阵冲杀过去,一旁的程咬金根本来不及拉住他。 程咬金也想痛痛快快地厮杀一番,不过,两个统领,一个已经冲在最前头了,他若也跟着冲过去,那麾下的数百精骑该由谁来指挥呢? 内心虽然跃跃欲试,他最终还是将这血气按捺下去了。 骑兵在他的指挥下,踏着整齐的步点,缓缓从山坡一侧驰过,慢慢朝隋军的侧翼逼近,为了赶时间,他和裴元庆率领这数百精骑为前锋,秦叔宝和罗士信率领的步兵大队尚在他们身后二十来里。 他只需要率领骑兵冲乱对方的阵势,阻止敌军的进攻即可。 然而,一件突发事情打乱了他的计划。 裴元庆率领十来个亲卫耀武扬威地从隋军阵前急掠而过,纵然只有十几骑,当他们狂奔而过时,那声势也颇为惊人,若是位于最前方的士卒稍微胆寒,阵型因此而变得散乱,裴元庆就会率众冲杀进去,彻底搅乱敌军的阵型。 然而,位于前方的隋军大多目无表情地望着裴元庆从他们阵前掠过,依然按照鼓点的节奏缓缓向前,就像裴元庆等人不存在一样。 裴元庆大怒,忍不住驱马靠近敌阵,进入了弓箭手的射程范围。 他刚一靠近,前方的长矛手顿时蹲下身来,将身后的弓弩手让了出来,一连串的黑影朝裴元庆激射而去。 “吼!” 裴元庆怒吼一声,舞动双锤,箭矢尚未近身,就被他砸了出去,他座下的战马猛地转了个弯,往外奔去,跟在他身后的亲卫,有两个被乱箭射下马来,闷哼了一声,就没有了声息。 堪堪奔出隋军的射程范围,裴元庆松了一口气,双手的动作缓了下来,这时,一只箭矢却突然从他的锤花中穿了过来,他只来得及偏了偏身子,就被那箭射下马来,倒头栽在了地上。 “杀了他!” 杨公卿收起骑弓,率领精骑朝裴元庆落马处冲了过去。 在数百步外,程咬金满脸惊骇,他仰天长啸,策马从阵中急冲而出,同样往裴元庆落马处赶了过去。58 第四集 第二十五章 背背山般的兄弟情 高空俯览,骑兵们纵马奔腾时激起的烟尘宛若一条条坚甲的步卒方阵就像是一片钢铁森林,林立的长矛在午后的阳光中闪着冰冷的寒光。 “咚咚咚!” 鼓声雷动,惊天动地。 裴元庆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他的胸前,插着一只白色的箭羽,血如涓涓细流,从伤口慢慢向外涌出,他的坐骑受到了惊吓,已然跑向了远方,不见了踪影,从疾驰的战马上摔下来,绕是他孔武有力,此刻也觉得头晕脑胀,一时间,很有些不知身在何时,何地的惘然,他用力甩了甩脑袋,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这时,一名急着立功的隋军仗着马快,冲在了队伍的最前头,此刻,他与裴元庆的距离只有二三十步,以他的马速,转瞬即到。 距离裴元庆最近的瓦岗军就是程咬金,也在五十步之外,眼看就来不及赶到了,只能眼睁睁地瞧着那隋军将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裴元庆斩杀。 程咬金心急如焚,身子贴着马背,双腿用力地夹着马腹,然而,就算他身下的这匹坐骑会飞,也来不及在敌人之前赶到裴元庆身边了。 “吼!” 他仰天长啸一声,那声音直冲云霄,在原野上空久久回荡,就连敌人的战鼓声也被这吼声压制下去了。 身子往战马的一侧弯去,一只脚的脚尖勾着另一侧的马镫,手往前一探,在战马的高速冲刺中。他将一杆插在泥地里不知主人是谁地长矛拔了起来。顷刻间,身形在马背上重新坐稳,他一手抓住马缰。一手将长矛平举在空中,矛尖直直向前,甚至微微后仰。 那隋军已经冲到了裴元庆身前,战马从裴元庆身侧疾驰而过,他在空中高举着横刀,瞄准裴元庆地头颅斩去。 虽然。脑袋还有些迷糊,不过瞧见利刃当面,裴元庆还是知道闪躲,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朝一旁闪避,不过,胸前的伤势影响了他地动作,这一刀,眼看就无法完全躲过去。 “呼!” 横刀的刀刃夹着一声呼啸。带着一缕寒风,从裴元庆的脸颊旁掠了过去,走了个空,带给裴元庆唯一的伤害就是。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条细细的血丝,那个隋军从马背上向后仰天摔了下来。一杆从空中飞驰而来地长矛贯穿了他的前胸后背,将他从马背上刺了下来,尚未落地,他就在半空中咽气了。 下一刻,程咬金已然来到了裴元庆身前,而数十个隋军在杨公卿的率领下几乎与他同时赶到,有几名骑士从程咬金身前急冲而过,想要截断他的后路。 “上马!” 程咬金并未收住战马的前冲之势,若是在这个时候勒住马缰,让战马停下来,只能是死路一条,他右手倒持宣花大斧,伸出左手,朝裴元庆探去,若是裴元庆不伸出手来回应,他只能将战马的马速缓下来了,那将是极其糟糕的事情。 也许是这个时候裴元庆正好恢复了清醒,也许是程咬金的吼声将其惊醒,裴元庆从地上一跃而起,抓住了程咬金地大手。 借着战马前冲之势,程咬金的左手猛地一拉,裴元庆就如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被程咬金拉上了马背,放在自己身后。 “抓紧!” 程咬金的话音刚落,裴元庆伸出双手,搂紧了程咬金的腰身,两兄弟共骑一匹战马,貌似亲密无间,就像刚从背背山牧马下来地一般。 一杆长槊迎面疾刺而来,程咬金不敢闪躲,一旦闪躲,槊尖就会刺中身后的裴元庆,他化身为怒吼天尊,再次怒吼一声,那声音犹如山中地虎啸。 对面的隋军明显被他的吼声所震慑,手一抖,长槊在半空中一凝,停顿了片刻。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程咬金伸出手去,抓住了槊尖下三寸的槊杆,用力往怀里一扯,那人身不由己地飞起,竟活生生被他拉下马来。 程咬金右手所持的宣花大斧划过一道白光,朝前急掠而去,另一个从旁边杀来的隋军尚未来得及举起马槊招架,就被其一斧齐腰斩为两截,鲜血横飞,肠肠肚肚同时飞了出来,场面极其华丽,上半截身体飞了起来,下半截身体依然骑在马背上,那战马向前冲了数十步后,方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转瞬间,程咬金就从敌人的包围圈中冲了出来,只是,他选择的方向并非本方的军阵所在,在那处方向,十来个骑士已经严阵以待,截断了他的归路,所以,他干脆向前急冲,然后,再寻个方向迂回杀回本阵。 “不要放跑他!” 杨公卿急得大声吼叫,和瓦岗军交战无数次了,瓦岗军中有名的将领他都一一认得,骁勇无敌裴元庆,鲁莽大胆程知节,这两人皆是瓦岗的名将,若是能将他们留下来,无论是 是斩杀,对瓦岗军的士气都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 机会难得,杨公卿自然不愿意让这个机会从自己手中溜走。 双人共骑一马,绕是程咬金的坐骑乃是少有的大宛名马,马速也明显地降了下来,很快,就被一骑从身后追上。 那人狞笑一声,脚尖踩在马镫上,屁股离开了马鞍,人在马背上直立而起,长槊的槊尖夹着一溜寒光,笔直地朝坐在程咬金身后的裴元庆后心刺去。 就在槊尖堪堪要刺中裴元庆的后心时,程咬金的战马却突然拐了个弯,往一侧奔去,那人的长槊顿时走了个空,要想变招,却也来不及了,他的坐骑没有减速,直直地从程咬金身侧疾驰而过。 — “啊!” 一面巨斧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斧刃寒光闪闪,那人根本来不及闪躲,瞳孔不由紧缩,嘴里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 这惨叫声尚未传出去,就在喉间嘎然而止。 “呼!” 头颅高高地飞起,落在远处的草地上,无头的身躯仍然骑在战马上,奔出了老远之后,方才轰然倒地。 那人虽然被程咬金斩落马下,却也拖慢了程咬金的速度,在他前奔的方向,有数骑已经迂回包抄过去,挡在了他的前面。 还好,战场是一片旷野,此路不通,另有他路。 “兄弟,可好?” 战马斜斜地拐了个弯,返身朝后方杀去,程咬金此时还有闲心关心一下裴元庆的伤势。 裴元庆努力地在马背上控制自己的身形,使前胸插着的那只箭羽不至于撞在程咬金的后背上,他苦笑了一声,说道。 “还死不了!” “哈哈!那就好,乖乖地看你程大爷杀敌!” 程咬金大吼一声,朝前方疾驰而去,现在,挡在他身前的只有杨公卿和他的两个亲卫了,其他的那些人为了将程咬金留下,已经包抄到了别的地方,杨公卿自负骁勇,在他的那个方向他只留下了两个亲卫,而这就是程咬金的机会。 在远处,没有了程咬金和裴元庆的指挥,那数百内军骠骑已经失去了方寸,有的按照原地计划仍然在向隋军的步兵方阵逼近,要想击溃隋军的侧翼,有的则跟在程咬金身后,往这边疾驰而来,只要杀回那群人中间,两人的这两条小命也就保住了。 程咬金纵马朝杨公卿疾驰而去,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他双手持着宣花大斧,嘴里哇呀呀地叫着,虬髯遍布的脸上,凶相毕露,若是一般的人,恐怕不需要和他交手,光是这气势就会让他败下阵来。 杨公卿不是一般的人,他也是在尸山血海中打滚,至今仍然活着的老兵,面对程咬金的冲锋,他不紧不慢地招呼身边的两个亲卫,以他为矛头,呈三角形朝程咬金迎去。 只要挡住程咬金,让他的战马无法提起速度来,待其他方向的骑兵赶来,他和裴元庆两人就不要想逃脱了。 杨公卿打的是如意算盘,至于结果是不是真如他的意,那就另说了! “哧!” 三杆长槊以不同的速度,不同的角度朝程咬金刺来,务必使其减缓马速,让他不能冲起来,然而,程咬金偏偏并不如他们的意。 他并没有减缓马速,而是提高了速度,朝那三人直直地冲了过去。 宣花大斧往左侧一撩,将左侧的那杆长槊架了开去,借着兵器相格的力道,斧头往中间一荡,正好架住了随之而来的杨公卿的长槊,至于最右面的那杆长槊,他没有招架,而是稍微偏偏了身子,直直地迎了上去。 长槊贯穿了程咬金的铠甲,刺在了他的左肩上,与此同时,程咬金伸出左手,搭在那人的槊杆上,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虬髯朝两旁飞了起来,只听得“嘭”的一声,他将那人的槊杆折断,然后,拔出肩上的槊尖,借着两马交错的机会,身子往左侧一偏,左手急挥,将槊尖插在那人的脖颈上,那人应声而倒,摔下马来。 程咬金如疾风一般从杨公卿身旁驰过,待杨公卿将战马圈过来时,他已经奔出了好几丈远,奔回了迎接他的那股精骑之中。 与此同时,瓦岗军的战旗出现在了天边,那是秦叔宝和罗士信带着大部队赶来了,先前临阵脱逃的单雄信也率领着自己的精锐部队返回了战场。 杨公卿长叹一声,率领剩余的骑兵往本方的阵地驰去,接下来,又有一场血战在等着他和他的部下。58 第四集 第二十六章 杀出个黄昏 杀!” 铁蹄铮铮,除了一百余骑分散到战场一侧去救援程咬金和裴元庆外,剩下的两百多骑仍然按照原定计划向隋军的侧翼冲杀过去,在距离敌军的步兵方阵有一百多步时,骑士们齐声发出了一声呐喊,身下的坐骑顿时加速,朝敌阵疾奔而去。 浅水原大战中,薛举曾经出动过五千铁骑,在幽州大战时,高畅和罗艺双方出动的骑兵也不少,那声势自然是格外惊人,瓦岗军虽然只有数百骑冲阵,其声势同样不能小觑,面对这样的冲击,步兵们若是没有见过世面,很难保持阵势坚守在原地。 大地似乎在铁蹄下颤抖,位于第一线的士卒甚至能感到自己身上的甲胄铁片被震动得叮当作响,望着黑压压一群像潮水一般席卷而来的铁骑,他们面色苍白,目光中充满了绝望,然而,这些士兵乃是王世充从军中精选而来的悍卒,也多次面对过瓦岗军的骑兵冲击,他们非常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闪躲和避让都只有死路一条,还是那句老话,上前,未必生,退后,则一定死! 所以,这绝望并未能让他们崩溃,反倒让他们疯狂了起来,人死卵朝天,在那一刻,大多数隋军的心中都有着这样的一个念头,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呢? “竖盾!” “举茅!” 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嘶吼多多少少被铁骑的奔腾声掩盖住了,幸好,数十面战鼓同时敲击地声响依然穿透了蹄声传到了士兵们耳边。下级军官手中地小令旗在疯狂地摇动。士兵们在伍长的率领下熟练地做着各种战术动作。 前面的长矛手两人一组,一人在后,双手持着一丈来长地长矛。矛尖斜斜向上,茅杆过长,中部则放在前面下蹲着的那个士兵肩头,茅尾牢牢地插在泥地里。 步兵对付骑兵,若没有像高畅那样专门用大力士来组建的陌刀营,长矛手竖立的枪林也算是一个方法。虽然,面对急速奔来的骑兵大队,这些长矛手损失将会非常惨重,然而,只要他们保持队形,敢于牺牲,不让骑兵大队的箭头冲垮阵势,这样。就能将铁骑地速度降下来,而一只骑兵队伍,若是没有了冲击速度,陷入步兵方阵之中。等待他们的就只有失败一途了,不过。能够做到阵势不散这一步,那些长矛手就不能是用来做炮灰的小卒子,必须采用军中的精锐,都是经历过血战的悍卒,甲冑鲜明,所用的长矛也是特制的,并非一根木杆上面套着一个铁枪头就了事。 就算这样,也是五五之波而已,稍有不慎,或是对方的战术稍微巧妙一些,他们仍然有失败地可能,一旦阵势崩溃,面对速度提升起来的骑兵的追杀,形势就大为不妙了。 当然,除了长矛阵外,对付骑兵冲阵的有力武器还有一样,那就是弓弩手地远程打击,他们是长矛阵的补充,没有他们地存在,单独用长矛阵对付骑兵冲阵,只能是死路一条,虽然,王世充在和李密的交锋中,屡屡失败,因而被瓦岗众将所不屑,但是,他总算是个知兵的人,基本的常识也还是有的,自然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 要知道,在率军和瓦岗军的交战中,他的军队在李密的内军骠骑冲击下,曾经吃了不少的亏,有一两次眼看就要胜利了,最终也是败在内军骠骑的冲锋下,让瓦岗军翻了盘。 “弓箭手,准备!” 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位于第二排的弓弩手默默地站了出来,拉弓上弦,动作整齐划一,士兵们眯缝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视线牢牢地盯着前方越来越大的那一片黑线,脑子里,同样有一根弦在绷着。 随着一声梆子响,他们脑中的那根弦顿时断裂开来,拉弦的手一松,箭矢离弦而出,斜斜地刺向云端,在空中呈现一个漂亮的抛弧线降落下来,落入敌骑阵中。 “平射!” 又是一声梆子响,弓弩手们顾不得看他们制造出来的战果,急速地拉弓上弦,然后,再次松开弓弦,箭矢掠过前方下蹲着的长矛手的脑袋,平射了出去。 刺耳的厉啸声惊心动魄。 在这一侧,张镇周几乎将军中所以的弓弩手都派了过来,按照战前的推算,王世充和一干将领都认为偃师城北的军营并非李密的主营,因为,为了阻止王世充朝洛口进军,他必定要在要道上扎营,与偃师的守军呈犄角之势,那么,他的主军大营多半扎在北邙山中。 李密用兵一向诡异多端,善用伏兵,每每在关键的时刻出动伏兵,给敌人迎头一击,当初,张须陀也算是个善用兵的名将,齐郡兵也颇为骁勇善战,帐下秦叔宝,罗士信都有万夫不当之勇,然而,一时不防,也还在大海寺中了李密的埋伏,最终死在了单雄信的手中,被其射落下马,无法突围,重伤而死。 因此,表面上,杨公卿和张镇周率领这一万人乃是全力向偃师的单雄信部发起猛攻,实际上,这只是王世充的试探攻击而已! 当然,也只有杨公卿和张镇周这样的大将才知道是试探性攻击,普通将领和那些小兵们对此是一无所知的,他们只知道他们必须奋勇向前,有进无退,不管怎样说,对这些男人来说,战死总比饿死好,饿死?对这些常常吃不饱饭的士兵们来说,这种死法实在是太窝囊了,死刑犯被斩首前,也要吃上一顿饱饭啊! 由于士兵们都抱着这样的心态,因此作战极其勇猛,单雄信部很快就支持 崩溃了下来,为了不让偃师落入王世充手中,李密不援军。 果然。如王世充等人所料。他将主营扎在了北邙山中,援军正是从那个方向而来。 由于开战之初就认为李密的主力会从这个方向而来,所以。张镇周将所以的弓弩手都调到了这一侧,这是一个赌博,赌地是瓦岗军会重施故技,以内军骠骑为先锋,猛攻本方侧翼,然后乘势扩大战果。利用溃军去冲击中军,最终获得大胜。 在和瓦岗军地交锋中,王世充就多次吃过这样的亏,在占据上风的时候,放松了对侧翼地保护,被对方的骑兵抓住机会猛攻,最终形成了溃败。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王世充已经吃过这么多的亏了,在这孤注一掷的军事行动中,自然会对李密的这个招数有所提防,将弓弩手平均分派在左。中,右三军之中。无疑是一个败着,弓弩手若是不能集中在一起,就不能发挥最大的战斗力,若是不能大规模地杀伤对方地铁骑,待对方的铁骑冲入阵中,单靠长矛手的抵抗未免过于单薄。 要想给对方大规模的杀伤,就必须将所有的弓弩手都集中到一个方向去,那么,瓦岗军的内军骠骑会从左边,还是右边,或是中间冲杀过来呢? 最后,因为断定李密的中军大营是在北邙山中,张镇周决定将弓弩手集中在这一侧,这是一个巨大的赌博,若是他地估计错误,另一侧的步卒没有弓弩手相助,很快就会在对方铁骑冲击下败下阵来,那时,受其影响,全军都极有可能崩溃。 — 还好,结果证明上天是站在王世充这一边的,张镇周的赌博押对了方向。 并且,他地运气还不是一般的好,先是裴元庆仗着勇武过人,率领十来个亲卫就来闯阵,被弓弩手射退,待其准备返身而回时,却被一旁正在追杀溃兵地杨公卿的冷箭射中,跌落马下,为了解救裴元庆,程咬金离开了大部队,单骑前来救援,没有了统领的指挥,瓦岗军的这只骑兵队伍的阵型顿时松散了起来,有的随程咬金一起去救援裴元庆,有的则继续朝隋军的方阵继续冲杀过来。 骑兵若是不能形成大规模的冲击,在战场的作用就有限了。 再加上,没有领头的人,那些骑兵不知该进还是退,就算是受到隋军弓弩手雨点一般密集的箭矢攻击时,也是如此,有的选择逃跑,有的往前冲,阵型变得乱七八糟,最终,想跑的没有跑掉,想冲的也没有冲到。 隋军阵前一百步,高唱出了一曲死亡的哀歌,冲阵的两百余瓦岗内军骠骑,仍然活着的寥寥无几,阵前,遍布战马和士兵的尸体,有的骑士全身遍插箭羽,就像是一个刺猬,偶尔,传来了未死透的家伙的呻吟声,就算是敌人,也被其声音中的痛楚所震慑。 仍然活着的那十余骑目光多少有些茫然,他们骑着战马,举着马,像没头苍蝇一样茫然地阵前游弋,还未从刚才的打击中恢复神智。 有一骑突然调转马头,朝后面奔去,隋军的弓弩手们目送着他远去,没有军官的命令,他们也没有非要致那人于死地的打算。 仍然留在阵前的那十来骑相互对望了一眼,目光中似乎有了某种决断,没有高声的呐喊,没有愤怒的吼叫,骑士们缓缓驱动战马,加快速度,向隋军的阵地冲杀过来,他们的举动无疑是以卵击石,然而,却没有人笑话他们的愚蠢举动。 “上弦!” “放!” 箭矢如蝗,激射而出,阵前一阵人仰马翻,在箭雨的笼罩中,那十来个人无一幸免,和他们的战马一般,皆身中数箭,摔倒在地。 一阵静默。 静默中,一个身中数箭的骑士突然站起身来,他面向隋军的方向,摇摇晃晃地走着,可以瞧见,他的目光散乱,已经失去了焦点,他就这样直着身子,挺着脑袋,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头盔已然掉落,一张脸血肉模糊,满脸胡须,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 没有人动手,只是眼睁睁地瞧着他,一步一步地行来,最终,在距离长矛手的矛尖仅有五步的距离,那人一个踉跄,摔落在地。不复起身。 “嗖!” 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啸。那个逃跑地骑士在靠近瓦岗军地阵地时,被一只白羽箭射中,从战马上摔落下来。生死不知。 秦叔宝脸色铁青地收起长弓,向前挥了挥手。 随着一声声沉闷的号角声,瓦岗军迈着整齐的步伐离开了山岗,朝原野中地隋军方阵缓缓逼近,一朵乌云随风飘了过来,挡住了太阳。战场顿时变得阴暗起来。 这次会战,杨公卿和张镇周共率领一万隋军,其中有一千精骑,单雄信部仍然保留有三千精锐,前来救援的瓦岗军有一万余人,其中,内军骠骑有一千,程咬金和裴元庆率领五百。在刚才的那次冲阵中,已然损失了一大半,另外五百骑由罗士信率领,作为预备队埋伏在秦叔宝率领的步兵大队侧翼。 士兵一万。无边无沿。 敌我双方共有两万多人在这洛水以东,偃师偏北的无名原野上交战。从高空望下来,密密麻麻的一片,无数地黑点遍布在山岗,沟谷,原野,旌旗摇动,喊声震天。 最先接触的是双方的步兵前锋,左侧是临阵脱逃,瞧见援军出现又重新回到战场上的单雄信部,他征召来的数千新兵已经溃散,旗下仍有三千精锐,这三千人乃是他的根本,其中的中低级军 他的宗族子弟,随翟让起兵以来就紧跟着他。 最初,由于王世充指挥地军队在和瓦岗军的交战屡次失败,他以为能捡一个大便宜,因此极力鼓动李密放弃固守僵持的战术,而是采取主动出击,说动李密之后,他自动请缨,要前来担当前锋,想立一个大大的功劳,李密若是能夺得天下,他最起码也能落个公侯之位,光宗耀祖。 不想,这次隋军地攻势如此勇猛和疯狂,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在以往和隋军的交锋中,凡是处在僵持阶段,最终,首先支持不住败下阵来地往往都是王世充的部队,他的士卒缺乏必死的信心和战斗意志。 而这一次交锋,首先支持不住的却是瓦岗军,虽然,溃败的大多是新兵和那些慕名来投的小股流贼,然而,单雄信非常清楚,就算把自己这三千精锐投进去,也最多只能支撑得久一些而已。 所以,他选择了逃跑,不!用他的语言来说,这是战略性撤退。 他的主力部队虽然败了,却没有乱,仍然安排有不少斥候在战场上游弋,得知援军从北邙山杀出之后,他立刻杀了个回马枪,重新出现在战场上,若是没有援军,他自然是有多远逃多远,对李密的忠诚在他心中的分量自然远没有自己的生命和实力重要,他不会为任何人做无意义的牺牲,用自己的死换取他人的生,在单雄信眼中,只有傻瓜才会这样做。 “出击吧!” 瞧见中军大旗打出来的旗语,单雄信叹了一口气,命令位于第一线的部队向隋军发起进攻,他知道,一味地保存实力也不行,这个世界,谁也不比谁愚蠢多少,要想建功立业,他就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当然,这个代价不能是自己的生命,命都没有了,那些功名富贵拿来又有何用? 瞧见左翼的单雄信部上去了,秦叔宝一直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下来,他在张须陀帐下效命时,经常和瓦岗军交战,那时,就多次和单雄信作为对手打过交道,投入瓦岗之后,与单雄信作为兄弟打的交道就更多了,单雄信这人,对人颇为豪爽,很有点仗义疏财孟尝公的味道,只是,秦叔宝觉得这家伙太聪明了,目光也太灵动了,待人处事也太热情了,过犹不及啊!在秦叔宝眼中,这样的人不适合做一个贴心的朋友,也就是说,在打仗的时候,最好不要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他。 这次和隋军的交锋,秦叔宝对单雄信的表现甚为不满,先是没有扼守渡口,让隋军轻易就过了洛水,然后,没有凭借营盘的工事来防守,而是采取主动出击的战略,和敌军野战也没有什么,这么快就败下阵来,就难免惹人诟病了。 若他仍然率领部队在和隋军纠缠,扰乱隋军的阵型,程咬金和裴元庆率领内军骠骑再从一旁杀向隋军侧翼,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就能保持了骑兵的机动性和隐蔽性。如此。胜负之数也就难说了。 由于他保存实力,临阵脱逃,使得隋军仍然保持着整齐的队形。内军骠骑地冲击也就没有了丝毫地突然性,遇见对方又早有准备,结局可想而知。 在下令全军进攻的时候,秦叔宝生怕单雄信再来一次战略性转移,顺便把自己的左侧让给隋军,还好。那家伙也还知道事关重大,并未这样做,秦叔宝因此松了一口气。 不过,因为担心单雄信在部队损失惨重地时候再次脱离战场,秦叔宝让罗士信率领五百精骑位于后方,并未让他们去冲击敌人的阵脚,骑兵在战场上转移的速度无疑比步兵快了许多,若是左翼崩溃。他们也能及时赶到。 “拉弓!” “上弦!” 敌我双方的部队相互间的距离只有一百五十步时,士兵们能听清楚对面军官声嘶力竭的喊叫声,那是弓弩手在为远程攻击做准备。 随后,沉闷地大鼓声猛地响起。前锋的指挥军旗一阵猛摇。 “杀!” 双方的士卒同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喊,他们排着整齐的队列。发足朝前面冲了过去,刀盾手将盾牌高举在头上方,没有盾牌的士卒则猫着腰,拼了老命朝前冲。 箭矢升空,无边无际。 随着一阵阵凄厉到了极点的尖啸声,无数的黑点在空中穿梭,你很难看清他们地来处和去处,不时,有箭矢在空中相撞,跌落下来,然而,更多的箭矢还是没有丝毫阻滞地落在奔跑的人群之中,成为了收割生命的利器。 这一百来步就是生与死地距离,运气若是不好,就算你勇冠三军,在密密麻麻的箭雨中,也有可能丧命,是地,在这种大规模无限制的攻击中,对一个普通士兵来说,运气才是最为重要的。 三发!仅仅三发而已! 三发刚过,奔跑中的双方士卒就迎面撞到了一起,就像两股巨浪相交,激起了千层浪花,发出了一声轰然巨响。 “杀!” 位于第一线的士兵们奋力在嘶吼,然而,他们的声音依然嘶哑,虽然大张着嘴巴,发出的却是荷荷的声音,鲜血染红了他们的眼睛,在他们的视线中,只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要想活着,只能拿起手中的武器,杀死对面的敌人,没有丝毫的怜悯,没有片刻的畏惧,冲啊!杀啊!你死我活,本就是战场上的奏鸣曲。 横刀落下,长矛前扎,人影在视线中不停地晃动,刚刚还站在自己身侧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同伴,下一刻,也许就已经倒下不再起来,临死之前,他们 什么?家乡的田地?微笑的妻?牙牙学语的儿子?还得吃上一顿的饱饭?也许,他们来不及想什么吧?就那么脑子空空地摔倒在地,被仍然在厮杀的人踩成肉泥!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向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挥舞手中的战刀,他们也有自己的家园和孩子吧?他们也有他们想念的人和物?为什么,非得杀死对方,自己才能生存,为什么非得你死我活? 没有人会想这样的问题,思索,对战场上的普通一兵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只知道机械地舞动手中的兵器,向对面与自己一样在愤怒地嘶吼的敌人砍去,砍下对方的脑袋,或是脑袋被对方砍下,在这里,生命的意义不外如是。 申时三刻,太阳从乌云中钻了出来,当然,也可能是乌云被风吹走了,不管怎样,阳光反正重新出现在了天地之间。 在敌我双方奋力厮杀的交界处,一条血线在延伸,最初,这条血线是一条直线,界限分明,一会朝北邙山的方向推移,一会又向洛水的方向推移,后来,随着双方预备队逐渐加入战团,这条血线就断裂了,它变成了许多条细小的血线,错综交错,密布在厮杀的人群中,此时,已经形成了乱战,双方的阵型都已不复存在,没有前方也没有后方,每一寸土地上,都在进行着致命的厮杀。 程咬金赤着上身,杀得性起时,他将那具满是刀痕和枪眼的甲冑解了下来,甲冑虽然能保护他,然而,却延缓了他的步伐,使他杀起来一点都不痛快。 他在不停地大笑,一路行来,笑声不断,每杀一人,必发出一声大笑,手中的宣花大斧舞动得水泄不通,所向披靡,无人可挡,转瞬之间,他已斩首十余人,被他杀死的家伙,个个死相惨烈,有头颅被砍飞的,有全身被砍为两截的,也有脑袋被他的斧背击中,变成一团肉酱的,声势极为骇人。 以往,那些与他放对的敌人此时多半胆颤欲裂,不敢直面其锋,然而,今日一战,那些隋军仍然不顾生死地围了上来,阻挡他的冲击,没有丝毫的退缩。 在敌人状似疯狂的攻击下,程咬金也不是什么不死之身,虽然,身边有着亲卫保护,他那粗壮的身躯上仍然挂了不少伤口,后背上插着一根断箭,那白色的箭羽已然被鲜血染得通红,随着他的每一次动作,剧烈地上下摆动。 不仅是程咬金,单雄信,秦叔宝,罗士信等人也陷入了苦战之中,裴元庆因为伤重,已经被他的亲卫送回了偃师,故而,并未加入战团。 在隋军方面,主将杨公卿,张镇周同样在身先士卒地冲杀,敌我双方的士卒分成无数个小团体,在这个并不算宽广的原野上激烈地厮杀,呈犬牙交错的状态,这时,中军的指挥已经没有了什么用处,所有的预备队都派了上去,就连身边的亲卫也没有保留。 战局进行到现在,已经不需要将领的指挥了,双方比拼的是士卒们的勇武和战斗意志,谁要先崩溃,谁就会失败! 一般情况下,往往都是隋军先崩溃,然而,现在的这只隋军已经走投无路了,他们除了战斗再也没有任何出路,而位于战斗中的困兽是极其可怕的,所以,一直到太阳西下,他们仍然没有半点崩溃的迹象。 这次出战的瓦岗军乃是李密的精锐部队,秦叔宝,程咬金,罗士信也是有名的猛将,在他们的率领下,战斗力与隋军相比,不差分毫,况且,他们的兵力还占有一定的优势,他们一直厮杀到现在还没有占据上风,隋军将士们疯狂作战的程度可见一斑。 单雄信的战马已经被敌人砍伤,他的右腿在战斗中也不知道被谁砍了一刀,行动有些不便,走起路来一拐一瘸的。 头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丢了,他披头散发地坐在一个小土坡上,全身血污,土坡周围,数十个亲卫围着他,土坡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部队已经全部打散了,他的帅旗虽然依旧插在土坡上,在傍晚的徐风中飞扬,亲卫也吹响了集结的号角,却没有多少手下往这个方向集结,到是迎来了不少敌军,他们瞧见土坡上的单雄信,就像苍蝇瞧见牛屎堆一样,蜂拥而来。 若是能取得瓦岗大将的首级,那功劳可是大大的。 亲卫们经过几番血战,付出一定的代价,把这些敌军杀退了,渐渐地,他的部下从四面八方慢慢地往土坡这边赶来了。 士兵们都召集到这边来了,对战局会不会有什么影响,这些,单雄信全然不顾了。 这次亏大了,功劳没有捞着,实力却损失了不少,单雄信暗自懊悔,早知道就不该抢着当这个前锋了。 不仅是单雄信,秦叔宝同样吹响了集结的号角,与此同时,隋军方面,杨公卿和张镇周也在鸣金收兵。 太阳下山了,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士兵们也大多疲乏不堪了,战场上的喊杀声也变得有气无力起来,既然,无法彻底击溃对方,又没有夜战的准备,那么,除了鸣金收兵一途还能做什么呢? 此战,表面上没有分出胜负,实际上,它对瓦岗军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经过这一番血战之后,活下来的士卒对隋军的战斗力隐隐有了一些忌惮,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和疯子作战的!58 第四集 第二十七章 高畅和李唐的第一次交锋 恒山郡。 房山城外十里,高畅的左军大营。 高畅一身银白色铠甲,头戴亮银盔,肩上披着一件红色披风,腰挎一柄华丽的佩剑,卓立在高台之上,高台下,两千甲冑鲜明的士卒排着整齐的队列沉默地站着,两千多双满含着崇拜和敬仰的目光直直地投向高台上的那人。 北风吹来,台上的旌旗迎风招展,呼呼作响。 尉持恭从一侧走上高台,右拳紧握,放在左胸,他朝高畅微微躬身,行了个军礼。 高畅一句话也没有说,目光平视,尉持恭神情自如地回望着他,目光炯炯,下颌的虬髯随风轻轻摆动,半晌,高畅解下佩剑,将它递给尉持恭。 尉持恭弯着腰,双手接过高畅的佩剑,神情恭谨地平举在胸前。 “此次攻打井关,前锋就劳烦敬德和你的左军了!” 高畅轻声说道,披风随风舞动,猎猎作响,他在尉持恭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拍。 “臣,定不辱使命!” 尉持恭斩钉截铁地说道,再次行了个军礼,猛地转身下了高台,随后,高台下响起一连串急促的鼓声,在大营的上空,远远地传了开去,踏着鼓点,士兵们排着整齐的队列从营门鱼贯而出,一刻钟不到,台下已然一片空荡,几片枯黄的落叶在风中无聊地舞着。 高畅仍然站在高台上,望着远方,在西面。连绵的群山起伏如龙。依稀可见,千里太行山,将是他的下一个对手。 太行山首始河内。北至幽州,凡百岭,连亘十三州之界,有八。第一关(在今河南济源县),第二太行(.u.:(.u.县),(在今河北蔚县),七]),都(.u. 所谓者,不过是弯弯曲曲地羊肠小道,这些羊肠小道盘桓于山腰,蜿蜒于云端。古人凿岩建道,在崖壁上悬空铺路,宽处十几米,窄处仅能过一匹马。徒步行走尚且困难,兵马辎重过太行更是难上加难。 太行八中地帜关、太行、白合称南三。是古来山西与中原之间的要隘,它们与高畅的领地范围不相连接。 口起于河北峰峰矿区石鼓山中,处于战国时期赵国地腹地,与太行、白一样,这条古道也通往长治(上党),途经磁山、响堂、神头岭、黎城、潞城。 赵郡,武安郡打着的是李唐的旗号,除非高畅夺得这两郡,否则也无法通过这个太行通道去进攻李唐。 井本古地名.以地形而得名。《太平寰宇记》云:“四方高,中央下,如井之深”。 井关位于太行山井之口,因而得名,恒山郡已经暗暗投降了高畅,然而,井关却始终掌握在唐军的手中,守关的将领乃是李唐族人,不管敌情司如何威逼利诱,他都不会背叛李唐,转投高畅。 高畅若想进袭晋阳,最近的距离就是从恒山郡通过井,直达太原,要想达到这个目地,他就必须先将井关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中。 眼看就要入冬了,这个时候,并不适合大军作战,不过,出于对下一步战略的考量,高畅还是决定在今年将井关打下。 井关若是掌握在唐军手中,太原郡的唐军随时可以出井来攻打河北的夏国领土,退则可以依靠井天险以少量兵力来对抗夏军的攻击,形势明显对高畅的夏国不利。 当初,秦将王翦伐赵,即据井径而直趋赵地。 公元前二四年汉将韩信用伏兵夺取井径,而后以万人背井径绵蔓水列阵以战,击败赵军二十万,使赵将陈余被杀,赵王歇被俘,它是历史上有名的韩信破赵的“背水之战”。 这样重要地地方,断不能让它掌握在李唐手中,所以,就算付出大量人员的牺牲,只要能够夺取井关,高畅也在所不惜。 根基敌情司斥候的报告,井关的唐军现在只有一千人,守将是李孝利,乃是唐皇李渊地堂侄,性沉稳,善守城,故而被李渊委以重任,让其担任井关守将。 最初,恒山郡没有降高畅的时候,井关地补给多靠恒山郡供应,恒山郡降高畅之后,井关的补给就依赖于太行以西的太原郡了,唐军的辎重兵通过井沿途的各个关卡将粮草辎重慢慢地运到井关上来,因为后勤压力极大,故而,守军最多只能保持一千人。 虽然只有一千人,然而井关地形险要,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攻城的一方若是没有十倍的兵力,根本就不要试图去进攻。 然而,高畅却让尉持恭率领两千余人前去叩关,若是被那些知兵的将领知晓,一定会认为他过于托大了。 夏军的正规军现已有了十万人,作为正规军,他们的待遇非常好,和其他豪强势力的军队相比,就像后世的美国大兵和黑非洲的民兵比较一样,所以,就算高畅占据了河北一地,发明了水车,改善了耕田的技术,建立了互助社形式的农庄,粮食的产量,商业的运营发生了划时代的改变,然而,十万大军已经达到了财政承受的上限了。 这十万人中,有三万多人被高畅布置在辽西,幽州,上谷,恪守长城一线,提防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最提防的敌人当然是突厥人,毕竟,高畅没有无耻到像李渊。梁师都。刘武周等人那样向突厥人俯首称臣,作为神君转世的分身,他是断不能比别人低下的。否则,那万千信徒也是不依地,他若是对别人俯首称臣,那么,好不容易建立地信仰体系就会立刻崩溃,要想重新修复就困难多了。 因为没有向突厥称臣。突厥人若是想打什么坏主意,多半会拿这个北方唯一不向他们低声下气的势力开刀,所以,那三万人断不能抽调,必要时,还要向那个方向转移兵力,幸好的是,北地边民经常和突厥人交战。民风彪悍,随时都可以准备起大量地预备役军人,稍微训练一下,就可以上战场协助正规军作战。再加上突厥人本身就在闹内乱,一时间腾不出手南下。因此,暂时还无须多虑。 另有一万人由李靖和腾珏率领,驻扎在北海,齐郡。 前几日,李靖率领五千人试探性地南下,向盘踞在鲁郡的徐圆朗发起了攻击,却被徐圆朗挡在泗水一带,无功而返。 北海,齐郡,渤海,高密,东莱这几郡刚刚投入高畅旗下,高密,东莱两郡是不战而降,要想在这几个地方彻底执 的政令,废除旧有的法令,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若压制,那些豪强和宗族势力是不会轻易就范的,所以,这一万人近期也不能动,正好乘冬天来临,不利用兵之际,协助新成立地政府,以及神庙的神官开展各种工作。 政府的工作是进行组织生产,神官的工作则是通过救死扶伤进行神教宣传,只要将话语权从那些宗族势力的手中夺过来,法律和政令才能在广大百姓之中推广,不然,就会像以前的那些朝廷一样,官府的政令只能在城池内施行,广大的农村属于宗族势力地范围。 要想将几百年形成的观念改变过来,谈何容易,这不是一两年就可以做到的,其中,必定会有所反复,那些利益受到伤害的宗族必定会反抗。 其实,高畅自己也清楚,他若是采用李渊地做法,只要拥护本人,就大肆封官,用利益来诱惑那些一直掌握着力量的世家大族,那么,他地政权将会发展得快速许多,不会像现在这般遇见强大的阻力,佛,道,儒三教似乎都站在他的对立面去了。 若只是想争夺天下,高畅自然会这样做,只不过,作为一个转世n次,不死不灭的人物,他不惧怕挑战,不害怕困难,反而,事情越困难他越高兴,若是简简单单地就完成了,那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所谓永恒,也就是无聊! 只能在无聊中尽量寻找一些不无聊的事情来做,仅此而已! 除开北方管小楼的三万人,李靖手中的一万人,高畅还有六万正规军,其中的一万被他布置在博陵郡方向,现在大部份已经被他转移到了恒山郡,剩余的五万人,分成三部分被他安排在平原郡,清河郡以及信都郡,他们将是明年南下的主力,现在,正在进行大练兵的活动,这五万人是不能动的,他们还需提防宇文军再次北上。 所以,要解决井关的一千唐军,他只能依靠恒山郡的部众,苏定方率领一千人已经进入了太行山,尉持恭率领两千人作为前锋去攻打井关,他率领四千中军作为后援,另有三千人则在博凌郡留守。 兵力不够,但是,井关他志在必得。 — 九月十四,午时刚过。 太阳高悬在半空中,连绵的群山绿树成荫,悬崖峭壁,陡峭如刃,井关背依高山,前临一个细小的峡谷,巍然耸立,令人望而却步。 要想进攻井关,就必须通过这个狭窄的峡谷,大军根本无法展开,沟谷道路崎岖,攻城器械更是难以运送上去,像攻城车,投石机等大型辎重在此是没有任何用的,只能靠人力去强攻,经过狭窄的峡谷后,还要面对高大的城墙,两侧都是高高的岩壁,就连猿猴也不能通行,更何况人类了。 所以,当得知大量夏军在今早突然出现在峡谷外,开始建筑营寨的消息时,井关的守将李孝利一点也没有慌乱,不管敌人有多少,他只要按部就班地做好自己的事情,这关卡就万无一失了。 午时,一小队夏军出现了峡谷。李孝利没有派兵出去驱逐对方。他想看对方究竟会玩什么花样。 那群夏军只是探路的斥候而已,不一会,他们在关前晃了晃就回去了。半个时辰后,大约有一千多夏军通过峡谷鱼贯而入。 有时候,地形太过险要了对守军来说,也不是很好地现象,如果人能够爬上两侧地悬崖,这个时候。李孝利只要在两侧的悬崖上安排一百个士卒,从顶上投下乱石,这一千夏军就会全军覆没。 现在,李孝利只能紧闭关门,让士兵全部上到城墙,等待对方的进攻,没有云梯地帮助,看那些敌人靠赤手双拳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夏军并没有发起攻击。而是派出一队士兵在峡谷内列阵,然后,另一些人开始在谷内挖土填沟,做起土木作业来。 城墙上的李孝利睁大了双眼。一脸的不可思议,难道敌军的主将想要借助人力修筑高台。如果那家伙真要这样做的话,这证明他丝毫也不了解此地的地形,要知道,峡谷内多是坚硬地石块,很少泥沙,要想修筑一个比井关还有高的高台,不是短时期内可以做到的,峡谷如此狭窄,同时容纳的人不多,依靠这点微薄的人力,恐怕明年的这个时候,也不见得能修筑得起。 于是,李孝利只是命令士兵们保持警戒状态,然后,像看笑话一样瞧着关外的夏军,看他们最后怎样收场。 太阳缓缓向西移动,最后,落在井关后的大山深处,晚霞像火一样在山巅弥漫,井关地关城和峡谷也笼罩在一片赤红色中。 酉时末,一直在忙着土木作业的夏军终于停了下来,虽然,前排的夏军在尽力遮挡,不过,关城上的李孝利还是很清楚地看清了下方地情况,经过几个时辰的工作,那群夏军在关城前修建了一个平台,平台不高,底座只有两尺左右,用石块垒成,上面铺着一层细土。 这会有什么用呢? 攻城之法无非就是那么几种。 临车,又名云车,车上建塔楼十余丈,用於俯察城内。亦可在上喊话,射矢,投石,因为可以居高临下,故名临车。 冲车,又名撞车。平板四轮,稳置大木。多人推进撞城,门破墙垮,也可不用车,用人力抬大木冲撞城墙。 棚车,车上以生牛皮蒙盖木棚,人藏棚下,大挖其城墙脚,牛皮木棚可避城上矢石, 钩车,车上立长柄大铁钩,逼而近之,钩搭城楼城墙。后面长缆系钩,九牛拉之,使得楼倒墙塌。 登城车,高车上置跳板,逼近推出,搭墙登城,所谓悬楼云桥是也,又有车上云梯,梯端双轮,滚墙直上,亦登城用。 巢车,车上竖竿,竿端设置滑轮,绳拉小木屋,沿竿升到顶,像现在升旗一样,亦用於俯察,比临车轻便,又有竿上悬挂桔,升吊小木屋,载人登城者,谓之木幔车,唯须用生牛皮作悬幔,以保护小木屋不受矢石攻击。 井关前地形狭窄,这几种攻城器械都用不上来,自然使用不上,若是挖掘地道进攻,皆是山石,地道难挖,断水,关中饮水皆靠背后大山地山泉,无法可断,用投石车攻城,现在的投石车如此笨重,无法通过峡谷运到关前,最后,只能采用蚁附的攻城战略了,然而,在如此狭小的地段,连云梯都运不来,士兵只能靠简易的竹梯将其搭在城墙上,踩着绣梯登城,这样的话,面对井关这样的坚城,就算死上成千上万,恐怕也难登城楼一步。 李孝利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那平台用来做什么,最后只有放下不理。 太阳下山后,他的偏将向 ,派出敢死队到关外去夜袭,将关城前的夏军赶出去道敌人为什么会修筑这个平台,不过,敌人赞成的自己肯定要反对,以这样的原则来看,最好还是派人将那平台破坏。 思索了片刻,李孝利没有答应偏将的建议,说不定对方只是耍的一个花招,目的就是引自己出去,反正,井关如此险要,易守难攻,倒不如以不变应万变为好。敌人无论怎样折腾。也不会有什么用处,难道他们能身插双翅,从关城上飞过去不成。 不过。没有多久,李孝利就后悔了。 黑夜被一阵激烈的战鼓声撕得粉碎,月亮似乎也受到了惊吓,躲到了乌云之后,李孝利还没有入睡,虽然。他自认为本方的防守稳如磐石,毕竟,心里还是有着心事,故而一直睡不着,躺在榻上,也在翻来覆去地想着自己地防御工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漏洞没有发现,一听到关外响起地战鼓声。他急忙从榻上一跃而起。 在亲卫的簇拥下,他上了城墙,士兵们也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被军官赶到了城墙上。虽然,这很有可能是敌人的骚扰。不过,一开始还是谨慎一些为好,若是隔一阵后,仍然只听见战鼓声,敌人却没有攻城地行动,那时,就可以轮流休息了。 李孝利认为这是夏军的疲军之计,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的看法错了。 黑暗中,响起了一阵阵尖锐刺耳的声音,依李孝利作战多年的经验,他知道只是投石车的绷紧地牛筋在瞬间弹射的声音。 敌人究竟是怎样做到的呢?怎么会无声无息地将投石车通过峡谷运到了关前,峡谷如此狭窄,投石车如此笨重不堪,又怎能运上来呢? 没来得及细想,李孝利猛地趴下身子,紧贴在女墙的根部,他声嘶力竭地大声喊道。 “敌袭!快躲!” 很快,他的声音就被巨石凌厉的破空声所掩盖,那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夹杂着死亡的寒气,随后,一阵轰然巨响不断绝地响了起来。 城楼在摇晃,城墙亦如此,碎石横飞,漫无边际,士兵们在碎石的打击下不由发出了真正呻吟,若是被巨石直接击中,那么,恭喜他,他连一点痛楚都没有感受到就会死于非命,最凄惨地还是那些伤而未死的家伙,他们的四肢之一被压在了巨石下,无法脱身,唯有发出凄厉的惨叫,喊得劳累了,就变成了哀伤地呻吟。 亲卫们不顾一切,竖起巨盾挡在了李孝利身前,不时有人无声地倒下,然后,内圈的一个家伙立刻补了上去。 石头如暴雨般连绵不绝地从天而降,士兵们被恐怖所笼罩,他们尽力压低自己地身体,蜷缩在墙垛下,嘴里念着满天神佛,或是喊着祖宗保佑,希望熬过这轮暴风骤雨的打击后,自己仍然能活着。 关外的平台上,亮起了零星的火把,士兵们赤着上身,嘴里发出不知名的怒吼,发疯一般地忙碌着,沉重的石块被不停地运了上来,夹杂着牛筋的绳索不时地收和放,将沉重的石块抛射出去,落在远处的井关的关城之上。 李孝利过于想当然了,太过依赖他的经验,他不知道的是高畅的军械作坊制造的投石车不但没有唐军的投石车笨重,射程也要远上许多,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分拆开来,然后再重新组装,这就是这些投石车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关城前的原因。 由于李孝利对此一无所知,也就只能被动挨打了。 井关的城墙全是由巨石垒成的,投石车的打击虽然猛烈,却也无法彻底将城墙摧毁,巨石从天而降,声势虽然格外惊人,真正造成的人员杀伤却不大,糟糕的是,李孝利将城内守军的大部分带到了城墙之上,又处在黑暗之中,慌乱之下,损失了不少人,那些蜷缩在墙垛下的家伙,除了一部分被碎石所伤外,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石弹虽然可以无限供应,峡谷内到处都是,然而,投石车却是有着一定的寿命,不能一直无休止地工作下去,到了半夜,夏军的投石车攻击终于缓了下来,最后,彻底停止了。 地狱一般的场景终于消失了,士兵们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小心地观察着四周,月亮虽然出来了,他们能瞧见的距离却也有限,然而,他们的目光仍然茫然地朝四周扫射着,生怕敌人的下一轮攻击突然来临,有些人仍然蜷缩在墙垛下,不敢探出身来,就算同伴将他们拉了出来,一不小心,他又贴了上去。 李孝利忍住脑中的晕眩,摇摇晃晃地在城墙上巡视,他命令偏将把士兵们赶下城墙,到投石车的石弹无法打到的地方休息,他则率领另一些人镇守在城墙上,提防着关外的夏军,害怕他们会乘机发起攻城战。 夏军并未乘机攻城,而是将投石车撤下,运往了后方,平台旁只留下了数百人看守。 李孝利忍了许久,才忍住了率军出击的冲动,毕竟,关内的守军太少了,只有一千多人,关外的敌军虽然发射了一夜的石弹,疲惫不堪,守军同样也饱受煎熬,出击这样危险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好。 既然知道敌人的投石车可以运到关前来,那么,只要小心防备,却也不是没有办法破解的,只要紧收关卡不出,一旦雪下下来,夏军就只能退兵了。 随后,一夜无话。 接下来,一连数天,夏军都没有展开真正的攻城作战,只是,时不时地让投石车向城楼上发起攻击,每当这时,李孝利就把军队撤了下来,只留了极少数人在城墙上防备,投石车的准星并不是很准,时常落在关外,所以,夏军的步兵若要攻城,投石车的攻击就必须停下来,不然,就会误伤到攻城的士卒,而有这个时间间隙,李孝利也能很快将士兵从城内运到城墙上来,抵御敌军的进攻。 似乎,城外的夏军已经驴技穷了,他们只能反复用这一招来骚扰关内的守军,甚至,向城内发射传单,要关内的守军投降。 在李孝利看来,敌军之所以这么久没有发起进攻,也许是兵力不足吧,应该在等候援军,同样,他也派了使者前往后方,希望太原方向能派出援军,运送物资上来。 双方似乎都在等着什么,战局陷入了僵持,一连十来天,就在这僵持中过去了。58 第四集 第二十八掌 瓦岗末日 王世充亲率两万大军渡过洛水,朝偃师城逼近。 山风凛冽,从北邙山向西吹来,帅旗迎风招展,高耸入云,黑色的旗面上,金色的王字随风翻涌,猎猎作响。 王世充纵马从阵前缓缓驰过,目光犹如冷电,在将士们身前一掠而过,士兵们按照队列笔直地站立,沉默地注视着马背上的王世充,目光中半是冷漠,半是疯狂。 王世充纵马来到一个小山坡上,抽出腰间的佩剑,剑尖直指苍穹,他对着士兵们高声喝道。 “英勇无畏的勇士们,今日一战,无关胜负,关乎生死,胜,则功名富贵,金银财帛,人人皆有;败,大家则死无葬身之地!你们,不是为了大隋帝国而作战,也不是为了东都的那些大臣官僚,更不是为了我王世充,你们只是为了你们自己而战,前进未必生,退后则一定死,为了能够活下去,拿起你们手中的刀剑吧!将敢于挡在你们身前的敌人一一铲除!” 说罢,他调转马头,佩剑指向前方,厉声吼道。 “儿郎们,随我往前,死战不退!” “杀敌!” “杀敌!” 突然间,队列内战鼓雷动,数百面大鼓同时敲响,随着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将士们群情汹涌,他们高呼杀敌,踏着鼓点,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行去,就算是神佛当面,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也要将其化为齑粉。 天地之间。气氛显得格外肃杀。 辰时初。李密率领瓦岗军出了北邙山大营,在偃师城西四十余里的洒水原挡住了王世充地大军,这次出战。瓦岗军几乎是倾巢而出,留守大营地不过是数千老弱。 瓦岗军的总兵力共有六七万人,分为左,中,右三军,兵力足有隋军的三倍有余。从气势上来说,完全压倒了东都隋军。 右军由陈智略,张童儿,樊文超三人率领,共有两万余人,都是在童山大战时投降李密地大隋骁果,他们投降李密之后,李密对这些人格外宠信。粮草辎重等供应,无不及时可靠,对将领们也重赏有加,目前来说。他们还是愿意为李密拼死效力。 左军由单雄信率领,也有两万余人。除了单雄信的本部人马外,还有许多慕名来投的各路义军,这些义军最大的不过数千,实力小的不过数百,他们为李密效命,听从李密的命令行事,李密向他们提供粮草辎重,大肆分封官职给那些统领,然而,那些统领仍然掌握着自家部队地指挥权和人事权。 李密不是没有想过将这些部队收编,只有收编休整,优胜劣汰之后,将指挥权归于中枢,方能形成比较大的战斗力,这样的道理李密不是不懂,只是,他不敢去做,不敢像高畅那样将军队的控制权牢牢地掌握在手中,他担心这样做会因为瓦岗内乱,那些义军将领会认为他李密是在夺自己的权,如此,就不会有后来人前来投奔他,瓦岗的势力就不能在尽量短的时间获得扩充。 当初,他杀翟让,是因为翟让表面上虽然推他为主,却事事与他作对,为了令出一门,他不得不痛下杀手,除了极少数心腹外,瓦岗军的其他将领都和翟让不睦,所以,这件事情地影响虽然很坏,在瓦岗军一帆风顺的情况下,倒也算不了什么,但是,若是他向那些慕名来投的义军统领下手,剥夺他们的军权,由于利益地关系,他们就会与之对抗,如此,瓦岗军对他的向心力必定会土崩瓦解。 所以,虽然知道部队不整肃不行,不然,表面实力强大,实际上战斗力却不是真正地强大,经过童山大战之后,这一点更为明显了,李密仍然决定先击败王世充,进入东都之后才展开整军行动,那时,他声势达到了顶点,那些义军统领再是不服,也不敢反对他的决定。 中军则是李密的精锐部队,也有两万人,其中有两千内军骠骑,瓦岗军全盛的时候,他的内军骠骑足有八千人,然而,经过连番恶战,损失惨重,兵源和战马都来不及补充,现在,只有两千多人了,不过,李密还是坚信凭借这些人,那个手下败将王世充仍然不会是他的对手,所以,他方才倾巢而出,准备彻底击溃当面之敌。 李密仿佛瞧见自己正乘着华丽的车驾进入了东都洛阳那高大的城门,城内,士绅百姓们披着锦缎,挥舞着彩旗正在为他欢呼。 然而,战事一开始就不顺利。 陈智略等新近投降的人和单雄信等瓦岗旧臣之间,一直互相看不顺眼,李密的中军极其骄傲,不但看不起那些义军统领旗下的乌合之众,同样也看不起手下败将的陈智略,樊文超,张童儿部,三路大军的作战方式各不相同,相互之间毫无配合可言,只能是各自为战,李密将军队分为三路,而不是集结在一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再加上战场分外宽广,旗语,鼓令等联络方式都派不上用场,三路大军之间的联系全靠传令兵快马来报,命令有所延误,有所迟缓,或是错乱也在所难免,虽然,李密命令三路大军在辰时初统一出兵,然而,由于路途的不同,行动的速度不一,当李密率领中军赶到战场上时,单雄信部和陈智略部却不见踪影。 这个时候,单雄信方才集结好队伍,缓缓从左军大营行出,前锋还在通往战场的半道上,至于,陈智略,张童儿,樊文超率领的降兵,还没有走出大营,对这三个降将来说,手底下的兵就是他们荣华富贵的保证,语言上无妨对李密忠心耿耿,行动上。则需要像后世之人过马路那样。一看,二站,三通过了。 所以。他们的行动才如此缓慢,他们也害怕到了战场上,李密会让他们打头阵,让他们这些降 去做炮灰。 到了战场后,瞧见左右两军都未及时赶到,李密决定先扎下阵势。等左右两军赶到后再向王世充发起攻击,而就在他命令全军停止行军扎住阵脚时,王世充却突然指挥全军向他所在之处发起了进攻。 没有任何试探性的攻击,也没有保留预备队,两万隋军像一群饿疯了地野瞧见无数块肉骨头一般,漫山遍野地朝瓦岗军阵型扑了过来。 是地,他们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只能勇往直前。 过河的时候。王世充当着全军的面,让留守地部队烧毁了洛水上面的浮桥,他们只能背水一战,后退只能是死路一条。冲过去,挥舞手中的武器。直到杀穿敌阵,或是倒在敌阵之中,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路可走。 兔子急了尚且咬人,何况是武装到了牙齿的士卒。 李密没有料到一向用兵优柔寡断的王世充居然会如此孤注一掷,甚至,还没有到冲锋地距离,他就命令隋军小跑着冲了过来,没有阵型,没有丝毫的试探,一时间,他有些发愣,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样做,是不是在这鲁莽的行动藏着什么阴谋。 事实证明,李密完全想多了,很快,他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忙下令瓦岗军还击。 穿过稀稀疏疏的箭雨,王世充的先头部队一头撞入了瓦岗军的阵地中,敌我双方展开了短兵相接的战斗,他们用力地挥舞着手中的横刀,刀砍断了,就用手打,用脚踢,手脚断了,就用牙齿去咬,一时间,战斗惨烈无比。 “喝!” — 秦叔宝低喝一声,闪过对面刺来地长矛,左臂往下一沉,夹住了长矛的矛柄,“啪”的一声,长矛被他硬生生折断,与此同时,手中的横刀猛地下劈,砍在敌人地头盔上,深深地陷了进去,那人摇摇晃晃地向前踏了两步,然后猛地栽倒在地。 秦叔宝收回横刀,却发现手中一轻,那横刀已经折断为两截了,一刻钟不到,他的长槊,以及这把横刀都已被他杀得报废了,战事地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一个敌将怒吼着往秦叔宝扑了过来,秦叔宝不慌不忙,将断刀往那人掷去,那人一偏头,断刀贴着他的头盔飞出,正好砸在他身后的一个隋军面门上,那隋军发出一声怪叫,掩面倒下,随后,有人从他身上踩着奔了过来。 扔出断刀之际,秦叔宝向前疾奔,几步距离,瞬息即到,此刻,那员敌将才刚刚将脑袋扭过来,视线中,一个砂锅大的拳头迎面奔来,砸在他的脸上。 “啊!” 敌将发出一声惨叫,本能地挥舞横刀,却不想手腕已被秦叔宝紧紧握着,不得动弹分毫,他待要使力挣扎,手中的横刀却已脱手而出。 秦叔宝抢过那敌将的横刀,顺手将刀刃刺入敌将的腹部,身子急冲而过,刀出,血溅,那敌将向前踉跄了几步,踩在一具尸体上,跌倒在地。 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秦叔宝已经向前奔了十余步,杀了七八人,手中那把抢来的横刀也被折断了,他的身上却也多了好几道伤口。 隋军虽然疯狂,作战起来不顾生死,在一刻,也被他的勇武所震慑住了,一时之间,瞧见赤手空拳的他,居然不敢围上来,眼看秦叔宝的亲卫冲了上来,将他们的将军拉了下去。 在前锋营统领秦叔宝的殊死拼杀下,瓦岗军止住先前的颓势,将阵线稳定了下来,隋军虽然在亡命的冲击,却没有冲出一个缺口来,这给后面的李密赢得了时间,在第一线的瓦岗军即将崩溃之前,第二线的罗士信就率领部队加入了战团。 很好! 李密眯着眼睛打量着战场,握在刀柄上的右手青筋毕露,心中的紧张可想而知。 在童山大战中,李密被宇文成都射下战马,脸在沙石地上很是拖了一段路,现在,伤势仍未痊愈,脸颊上,像长着几颗麻子一样星星点点,一点也没有以往的飘逸神骏,腿上的伤势也没有好。走起路来有些微。在他沉思地时候,这形象显得格外地狰狞。 当然,他自己是察觉不到的。 在他看来。隋军的攻势虽然凶猛,不过,对大局已经没有多大地影响了,单靠中军,自然是无法全歼当面之敌,最多只能打个两败俱伤。 不过。现在只需要将王世充的部队拴在战场上即可,待得左右两军赶到,王世充这个娘娘腔就成为了瓮中之鳖,他李密只要伸出手去,就能手到擒来。 就在李密心中的如意算盘当当响的时候,在十余里外的北邙山,有一只隋军却在破坏他的好心情。 经过昨日一战,探明李密地中军大营扎在北邙山中后。王世充命令段达率领两百余骑当晚渡过洛水,瞒过瓦岗军斥候的探查,潜入了北邙山中,在山涧沟谷安顿下来。战马嘴上皆绑着嚼头,马蹄上绑着厚厚的布匹。士兵们也是食用冷食,饮用生水,所有的一切,皆以隐蔽为第一要务。 今日一早,段达就命令士兵给战马喂食,用干粮填饱肚子,然后,沿着溪涧沟谷摸到李密的中军大营后,在一个小山坡后隐藏起来,静待良机。 当远处传来战鼓声和士兵们厮杀作战的声音时,段达知道机会来了。 他嘴里发出了一声唿哨,从地上一跃而起,同时,侧卧在身旁的战马也直起身来,脚尖在地面上一点,他翻身上了马背,手持马槊,槊尖直指苍穹。 “儿郎们,随我杀敌!” 说罢,他当先冲下山坡,朝数百步外的瓦岗军大营冲去,在他身后,二百余骑犹如风卷残云般从山坡上急掠而下。 李密刚刚才率领大军出营,营寨外地防御工事皆已撤除,营内的守将没有料到会遇见敌人的突袭,因此 有重新将那些防御工事恢复,营寨前一马平川,段达兵没有遇见丝毫阻滞就杀入了瓦岗军地大营之中。 留守在营地内的瓦岗军多是老弱病残,遇见敌军地突袭,他们一个个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营地内乱窜,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大家除了慌乱之外还是慌乱。 战败了?战败了! 不知道这股敌人从何而来,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人,士兵们自然认为是前方的密公打了败仗,敌人的追兵已经冲到营寨中来了,既然已经战败了,那么,就该为自己的小命考虑了,怎么做?自然是逃跑啊! 于是,段达和他的轻骑兵在瓦岗大营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地,他们挥舞着火把,纵火焚烧帐篷房舍,粮草辎重。 顷刻之间,大火冲天而起,不多时,就连绵到了全营,瓦岗军的大营很快就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浓烟滚滚,遮天蔽日,直冲云霄。 这时,前方正在和王世充交战的瓦岗军发现了后方的不对劲,那么大的烟尘,只有瞎子才看不到,北邙山一带的上空,被火光映照得就像仍然在流淌鲜血的伤口颜色,由于风向的原因,人们垂死时的哀号不时地传了过来。 瓦岗军的军心有些摇动了,有的人开始在往后望,有些亲人留在营中的士卒甚至开始转身往后奔跑。 这时,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 在敌我双方交战的一个小土坡上,一群隋军的悍卒将一个面貌与李密异常相似,身着一样衣甲的人,用绳索绑着,押到了山坡上。 “李密被捉了,我军大胜!” 数十个专业大嗓子齐声高呼,他们的声音压制住了战鼓声,厮杀声,士兵们慢慢将目光转了过来,望向那里,有的人甚至忘记了这是在战场上,不由放下了刀剑,对面的敌人同样在望着那里,也忘记了砍他一刀。 “万岁!” 隋军军心振奋,齐声高呼,他们变得更加勇猛了,宛若下山的猛虎朝瓦岗军扑了过去,与之相反,瓦岗军的士气却一落千丈,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晓得后方的大营被袭破,主帅也被隋军捉住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拼死作战还有什么意义呢? 于是,大溃逃开始了,瓦岗军的士兵们丢下手中的刀枪,一窝蜂地往后面逃去。连将领们也忘记了阻拦。他们同样混入了逃亡地大队之中。 李密自然知道那个人不是自己,然而,溃败之局一旦开始。就不是他可以阻止地了,队伍的人心已经散了,就算他站在那些逃兵的面前,也制止不住那些逃兵溃败。 既然,大营被王世充袭破,左右两军仍未赶到。中军又无法止住溃败,那么,大势已去! 李密长叹一口气,心如刀绞,在亲卫地帮助下,他好不容易才上了战马,往后方奔去,混入漫山遍野的逃兵之中。 得知中军失败的消息。单雄信急忙停止了进军,他调转马头,命令全军往洛口仓方向退却,如果。这个时候,他不是保存实力。而是率军继续前进,阻击久战已疲的王世充部,就算不能击败王世充,至少也能止住中军的颓势,使李密不至于一败涂地。 然而,他听信了流言,几个前去探查的斥候都说密公被王世充捉住了,这消息让他胆寒无比,另一方面,又让他滋生了一丝野心。 现在,他手底下有两万多人,只要将这两万多人平安地保存下来,尚大有可为。 偃师城有裴仁基和郑珽镇守,不是他地安身之处,而洛口仓只有元真和数千瓦岗军看守,元真是个文臣,不是带兵的将领,同时,这家伙也是个小人,当初是翟让的推举,李密才让他担任了记室,不过,李密一直提防着他,没有让他参闻军机要事,把他安排在后方,让他看守洛口仓。 邴元真和单雄信都是翟让时期的旧人,既然密公一死,只有单雄信率领这两万人回师洛口,元真不敢不任其为主,只要掌握了粮食,十万大军的建立不过是旦夕之事,他单雄信不会一直屈居人下,也有化龙升天的那一日。 于是,单雄信没有在偃师停留,而是率领两万大军急急往洛口仓方向赶去。 单雄信逃跑了,陈智略,张童儿,樊文超等人却不知道该逃往何处,当他们整理好军队,慢条斯理地赶到战场上时,却得知了瓦岗军大败的消息,同时,他们也收到了李密被王世充生擒的假消息。 三人大骇,立刻停止进军,摆下防守阵势。 这时,王世充派张镇周为使者,入营拜见三人,张镇周和他们曾同在江淮一带为将,相互之间颇为熟识,张镇周代表王世充应承这三人,东都不会追究他们背叛地罪责,杀主之人乃是宇文化及,他们只是被其所欺,为其所迫,所以,并没有罪责,只要他们投降朝廷,将仍然保持他们的官职,人嘛,都有犯错的时候,改正了就好。 没有多做考虑,也没有什么犹豫,陈智略,张童儿,樊文超三人答应弃暗投明,重新回到朝廷的怀抱,发誓在伟光正地王世充大人的旗帜下,扫平盗贼,恢复大隋帝国地朗朗乾坤。 很快,王世充部和陈智略三人的降兵会师,在入夜时分,包围了偃师城。 这个时候,那三人已经知道了李密逃走的消息,只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可反悔的,经此一战,李密的精锐十停中去了八停,日后,恐怕也不会有什么作为了。 在会战前,李密让心腹郑珽镇守偃师,裴仁基率领一万裴家军辅佐郑珽,在城内,还有大量瓦岗军将领的子弟亲属,除此之外,王世充的亲人家眷也在偃师城中。 当初,王世充作为招讨大使前来 灭流贼,家人们都留在了江都,宇文化及杀了杨广北随同宇文化及来到了滑台,童山大战后,他们又随王轨一起降了李密,李密把他们安排在偃师,打算利用他们来招降王世充,谁知道,两军一碰面,还没来得及进行他的招降大业,王世充就率领军队像疯狗一般打了过来,也就没能利用上。 李密大败的消息刚刚传到偃师,王世充的大军包围了偃师城,有了两万骁果军的加入后,声势显得更为惊人,而这时,城中各种消息都有,都说密公战死了,因此,士气显得格外的低落。 郑珽手下有一个部将叫崔健,他乃博陵崔家的族人,曾在阳为官。瓦岗军攻破阳后。为了求生,他投靠了瓦岗军,由于他通晓诗书。文采不凡,深得同样是文士的郑珽地宠信,故而,一直对其宠爱有加,深信不疑。 当晚,崔健率领部下打开了偃师城门。迎接王世充进城。 偃师城破,王世充重新见到了自己地老哥王世伟,救回了儿子王玄应,王玄恕,王玄琼等人,又俘获了李密的将领裴仁基和裴元庆父子,裴元庆由于箭伤未好,因此没有丝毫的反抗就被隋军生擒了。李密地幕僚郑珽,祖君彦等数十人也被其生擒活捉,瓦岗军众将领的子弟们也纷纷被其捉住。 王世充一方面在偃师整顿军队,一方面与那些人见面。让他们向自己的父兄写信,暗中召唤他们投降。 洒水原大败后。李密率领一万残兵直奔洛口而去,驻扎在洛口城。 半天过后,单雄信也率部赶到了洛口,这时,他已经知晓了李密尚在的消息,于是,他没有率部进入洛口城,而是在洛水附近扎下营寨,派人来高声李密,说是与密公呈犄角之势,以便防范王世充部的追击。 李密非常清楚单雄信不来见自己的原因,害怕他会追究他没有及时赶到战场地罪责,当然,肯定也怕李密会剥夺他的军权,故而,措辞不来洛口城拜见李密。 经过洒水原大败后,李密恨不得将单雄信碎尸万段,时常悔恨当初不该不听房彦藻之言,若是杀了这家伙,当不会有洒水原之败了,然而,在目前的情况下,他却只能忍气吞声,甚至,连稍作训斥都不敢,当务之急,是要挡住王世充的追击,保住洛口仓,为了这个目的,无论怎样的羞辱他都能够忍受。 邴元真原本是个小吏,因贪污犯罪,逃亡后归于瓦岗翟让,那时,翟让帐下缺乏文士辅佐,因为元真做个官吏,所以让他负责文书工作,邴元真久在官场,深谙马屁之道,翟让被他拍得痛快,因此对他信任有加。 知道李密在偃师失败之后,元真通过当初和东都做粮食生意的路子和王世充取得了联系,暗中,派人秘密迎接王世充。 通过安排在元真身边的探子,李密得知了这个消息,然而,他假作不知,故意不做反应,而是派人跟单雄信等人秘密会商,准备等王世充地一半军队渡过洛水之后,再突然发起攻击,期待能借此翻身,反败为胜。 然而,当王世充率领大军渡河时,李密的斥候骑兵竟然没有及时发觉,待发觉时,王世充的大军已经全部渡过了洛水,只不过,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来得及布阵,李密若是发起攻击的话,有很大地机会将其赶下洛水。 可是,这个时候,单雄信却按兵不动了。 单雄信非常清楚,李密对洒水原一战时自己的表现一直耿耿于怀,现在没有发作,只是因为不是发作地好时机而已,若是李密获胜,他不但不会赏赐这次洛口会战时自己的功劳,反倒会指责洒水原一战时自己的罪责,就算不追究自己,多半也会剥夺他的军权,这是单雄信所不能接受的。 因此,他没有听从李密的号令,在约定的时间向王世充发起攻击,反而,在那个时候,派出使者前往提醒王世充,让他多加防备。 见单雄信等将领不听从自己的号令,李密知道大势已去了,他没有向王世充发起攻击,而是率领直属的轻骑兵东奔虎牢而去。 到了虎牢,李密打算前往黎阳与徐世绩会合,有人警告他,说格杀翟让的时候,徐世绩差点被杀,而今你打了败仗,前去依靠,主弱臣强,怎能保持安全呢? 李密深以为然。 但是,王伯当放弃了金墉城,退守河阳,李密遂投奔河阳,号召众将进行军事会议,讨论下一步,他准备南以黄河为界,北以太行山为界,东连黎阳,先求安定,再图发展。 然而,众将领纷纷反对他的决议,说是大军刚刚溃败,人心惶恐,如果停留在这里,恐怕用不了多久,都会逃个一干二净。 李密大声痛哭,说是众人走到这一步,都是自己的责任,说罢,他就要自刎向大家赔罪,王伯当抱住李密,阻止了他的行动。 这时,幕僚柳说道。 “明公与唐公是同族,虽然没有与他并肩作战,然而在西方堵截东都,断绝东都隋军的西进增援之路,使得唐公不经大战就夺取了关中,明公的功劳应是极大,若是投奔唐公,恐受重用!” 众将领纷纷点头,说应该如此。 这时,一人突然出列,厉声喝道。 “说这话之人,当斩不饶!”58 第四集 第二十九章 群豪的各自选择 (上) 人侧目望去,说话之人从靠近门口的几案后站出身来的样子,面貌清秀,下颌无须,一身青衣,头扎方巾,乃是清河人高月。 高月,字岳山,清河人,出身寒门,在童山大战前,方才在李密帐下任职,负责文书工作,闲暇时,尝对众人言,以他的能力,日后将为万户侯,众人皆以其为狂生,常常戏称其为万户侯。 “竖子!狂妄!” 柳气得浑身颤抖,猛地站起身来,手指微颤,指着高月,厉声喝道。 “万户侯,我等在商议众人之将来,休要口出妄言!” 一干将领和文士纷纷出言为柳帮腔,有性急之人,甚至喝令高月退下,高月面带冷笑,直立当场,一副虽万人吾独往的气概。 李密阴沉着脸,举起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过了一会,大堂静下来了,众人齐齐望着李密,看他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李密眯着眼睛盯着当堂而立的高月,脑海中,思绪如潮。 一开始,李密对高月其人并无什么深刻的印象,当他如日中天的时候,每日来投奔他的士子委实太多了,若非声名在外,或是出身名门世家,一般都得不到他的重任,这高月也是如此,因其通晓诗文,书法漂亮,仅在祖君彦之下,李密才让他担任府上的文书,负责一些不重要的公文的抄写工作。 洒水原一战,李密大败,丢盔卸甲。一路逃亡。手下的心腹大多与之失散,像秦叔宝,程咬金。罗士信这样的猛将都和他在战场上分散了,那些文人幕僚更是星落四方,郑珽,祖君彦等人由于身处偃师,偃师陷落,此时恐怕也凶多吉少。能够紧跟在李密身边,还未分散地士子只有寥寥几人,高月也就是其中之一。 在逃亡地途中,李密由于心灰意冷,对军队的日常管理甚为松懈,当时,由于刚刚大败不久,人心散乱。幸好高月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用了各种各样的方法凝聚军心,这才有两万多人仍然紧跟着他来到了河阳,对高月地所作所为。李密虽然没有说什么,却也历历在目。在心里,也承认其为一个有能力的人,最初,他自称自己能成为万户侯,以这时他表现出来的能力,却也不是什么妄言。 因此,这次军议,原本资历不够的高月也被李密叫了来,列席其中。 照李密看来,现在军心涣散,王世充又步步紧逼,到了河阳之后,已经无路可走,东奔黎阳,又害怕被徐世绩趁机报复,柳的建议已经是唯一的生路了,看在自己举关东数郡之地,数万健儿拱手送上地份儿,那个本家老兄或许会多加赏赐吧,王侯之位也并非奢望? 不过,既然高月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还是决定先听完他的话再说。 “岳山,有话但说无妨!” 李密发话了,众人也就翘首以望,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能否说出什么道道来。 “密公,众人皆可降唐,唯密公你不能!” “哦!” 李密不自觉地抬起手,摸了摸那已经算不得漂亮的胡须。 “为何?” 高月向前走了两步,视线在堂上诸人脸上一一掠过,目光中充满了自信,显得极有力量,敢于其对视的并无几人。 “当初,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率领水路大军八十万南下江东,江东众人皆劝孙权投降曹操,唯周瑜周公瑾毒排众议,进言孙权,劝其一战,公瑾言:诸人劝降,乃是出自私心,就算投降曹操,江东大族出身的他们,权位富贵仍将保持原状,无非投靠的主子不同,主公若降,不过一阶下囚也,曹操日后若要杀主公,如杀一鸡,倒不如,奋起一击,拼死作战,置之死地而后生!” 堂前一阵静默,唯有高月地声音铿锵有力在四周回荡。 “此时,密公虽然处境不妙,却也未到绝境,各位敌人投了李唐,当保得富贵,密公投了李唐,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一富人而已,像密公这样雄才大略的人物,就算你怎样韬光隐晦,那李渊也不见得放心得下,要想真正放心,只能以莫须有之名致密公于死地,而这样的理由,随时可以找到,只要密公地旧部有一人在关东反唐,李渊就可以说是密公指使,那时,只需一小吏,两甲士就能获取密公之首级!” 高月再次向前两步,朝李密长揖为礼,悲声长叹。 “密公啊!一入关中,生死将操于他人之手,望密公三思!” 众人无言,皆望着堂上李密,那些被高月说出心思的人面色青红不定,某些没有这意思却仍然附和地家伙则面有惭色。 李密不停地摸着下颌的胡须,良久无言。 “密公,岳山之言并非危言耸听,还请密公三思!” 左席第一位的王伯当站出来说话了,说实话,对于是李唐,王伯当一直觉得无可无不可,现在,听了高月一席话,他顿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所以,他站在了高月一边,劝阻李密不要入关中。 “不入关中,又将何如?” 半晌,李密说话了,眼睛却始终盯在面前的几案上,貌似自言自语,过了一会,他抬起头,目视高月,高月心领神会,朗声说道。 — “东连黎阳,在当前的情况下,徐世绩若不想让王世充夺了黎阳,就不会与密公对抗,徐世绩其人,并非鼠目寸光之徒,他与密公的嫌隙不会大到让他放弃大局的地步,只要有黎阳的粮食支持,密公再勤练兵马,军中只留青壮,再练出一只瓦岗强军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那些惶惶如丧家之犬的部众. 高月轻蔑地扫射了堂下诸人一眼。 “那些顺利时就来投奔,逆风时就离散的人,任其离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堂下一阵躁动,有人忍不住站起身来,想要指责高月,这时,李密腾地站起身来,面色冷峻,他抽出腰间的横刀,劈下几案一角。 “我意已决,日后有再提入关中者,当如此案!” 说罢,他从案子后走了出来。 “想我李密,当初助玄感公起兵反抗暴政,却兵败东都,那时,单身一人逃亡,惶惶不可终日,只能隐匿于乡野,如今,虽然打了败仗,身边却有诸君跟随,情势比那时不知好了多少,就算了到了绝路,也有转机,何况,我等还未到绝路,望诸君与我齐努力,打下一个偌大的天下,日后,在座的诸位人人皆是万户侯!” 李密话已经说到这里了,别有心思,或是没有其他心思的人,在这一刻能再说什么呢?人人神情激昂,满腔热血都恨不得袒露在李密之前,一时间,堂内人声鼎沸,一扫起初的颓败,就像他们并未打败仗,而是打了一个大胜仗一般。 就在李密有所决断之时,程咬金和秦叔宝两人也在为他们的未来担心。 这个时候,他们和数百残兵隐匿在偃师城外的北邙山中,洒水原一战,他们败得莫名其妙,当时,两人已经从第一线的战场撤了下来,在后方休整,准备一会再替换前面的罗士信,不料,突然间,大军就崩溃了,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他们就被裹挟在溃军之中,身不由己地往后奔去。 幸好,一路慌乱,两人却未曾分散,一干亲卫也紧紧地卫护在两人身旁,也没有遇见人数众多的追兵,不过,溃败的逃兵却无法收拢过来,大部分瓦岗军都降了隋军,有少部分人躲入了深山之中,最后,两人只召集到数百士卒。 通过那些溃兵,两人得到了李密被王世充生擒的消息,这消息犹如当头一棒,打得两人一时间魂飞天外,不知该如何是好。 入夜之后,两人率领这数百人朝偃师进发,然而,却发现偃师已经被王世充的大军围得水泄不通,并且,当天晚上,偃师就陷落了。 没有办法,两人只好率领残部退回北邙山,躲避隋军的追踪。 十来天过去了,存粮已经吃光,士兵们靠打猎勉强度日,而且,逃亡的士卒越来越多,由近千人变为了现在的五百人不到,程咬金和秦叔宝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两人凑在一起,商量日后的行止。 打心眼里,两人都不愿意投降王世充,王世充这个手下败将,他们一向都不怎么看得起他,这次获胜,他们认为对方只是走了狗屎运,要不是单雄信那家伙,以及密公宠信的那些降兵延误了军机,断不会打成这样。 可是,不投降王世充又能怎样呢? 程咬金的老母,秦叔宝的妻与子现在都在偃师城中,落在了王世充手中,两个人也不是那种为了功名富贵就连亲人都不要的那种枭雄,再说,李密战败之后,这附近也只有东都这股势力可以投靠了,当然,可以往黎阳投徐世绩,不过,说实话,他们这些李密的嫡系和徐世绩的关系并不是多好,说不定徐世绩仍然对他们怀恨在心,要知道,当初李密杀翟让的时候,这两人也是帮凶。 最后,为了亲人,两人终于有了决断,暂时投靠王世充,先保全家族和这数百士卒的性命再说,至于以后的事情,走一步算一步吧!58 第四集 第三十章 群豪的各自选择(中) 罗士信呻吟了一声,醒了过来,一时间,脑袋仍然昏昏上眼,歇了片刻,方才恢复神智,神智一恢复,只觉全身腰酸背疼,难以动弹,强忍着身体的苦痛,他拧着脑袋,睁开眼睛,打量四周。 自己躺在一张木榻上,榻前,一灯如豆,淡红色的火苗闪耀,照亮了这件陋室。 的确是陋室,除了身下的这张木榻外,就只有一个马扎摆在榻前,一个亲卫衣不解带地坐在马扎上,紧靠着墙壁,仰头而睡,发出幸福的呼噜声,房间不大,没有窗,一扇门紧闭,让他瞧不见屋外的光景。 罗士信轻咳了两声。 那个亲卫身子猛地一抖,猛然间,立起身来,右手握在腰间的横刀刀柄上,双目横扫,警惕地打量着周围,发现罗士信醒了过来,他忙扑到木榻前,一脸惊喜。 “大人,你醒了!” “嗯!” 罗士信想坐起身来,发现这很难办到,于是,他只好应了声,点了点头。 “这是哪里?” 说话虽然没有问题,不过,喉咙发涩,就像一把钝刀割过一般,声音极其沙哑,根本就不像是由他发出的,那声音,他自己听了也极其讨厌。 “偃师!” 亲卫忍住狂喜,立刻答道,跟随罗士信多年,从历城起就就是罗士信的亲卫,他自然知道罗士信的习性,不喜多言,擅实事。所以。他的回答也非常简明干脆。 “偃师?” 罗士信的回忆现在仍然停留在洒水原大战上,当初,瓦岗军溃败地时候。他正在战场地第一线作战,当那个假李密被王世充军押到土坡上来时,他也大声告诫身边的同伴,说那是假的,只是,后方地大营已然是一片大火。这证明敌军的确已经攻陷了瓦岗大营,大营都已被攻破,主帅被执恐怕也非虚言,何况,这多么双眼睛看着,那的确是密公,身上穿着的还是他最喜欢穿的衣甲,故而。没有几个相信罗士信的话,他们皆以为大势已去,为了活命,纷纷往后奔逃。 罗士信虽然手刃了几个溃兵。却也止不住大军地溃败之势,再加上当时他在血战中已经多处受创。只是,因为一直在厮杀并未顾忌伤势,大军一溃败,他气急败坏,伤口尽崩,鲜血飞溅,顿时重伤倒地,人事不省,若非亲卫们抢救及时,他现在已经死在了乱军之中。 虽然醒过来不久,不过,事情大概怎样发展的罗士信也推想得到,只是,再往后的事情他都无法靠推想得知了。 “偃师?密公退入偃师城了?” 那个亲卫一阵苦笑,瞧见罗士信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还是不敢有所欺瞒,他面色犹豫,有些磕磕碰碰地说道。 “密公已经退往了虎牢,偃师,现在已经落入了官兵之手!” “什么?” 罗士信大骇,这个消息过于惊人,他忍不住坐起身来,身上伤口处包扎的白布隐隐透出了一丝红色,那个亲卫大惊失色,连忙冲上来,将罗士信扶着。 “大人,莫要伤了身体!” 罗士信没有顾得回应那亲卫,沉声问道。 “难道,我现在已经落入了王世充之手?” “大人请放心,偃师虽然落入官兵手中,大人所在之处却非常安全,这是一个商铺的密室,那商铺的掌柜和宁原是同乡,两人关系甚好,官兵决计查找不到。” 罗士信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在那个亲卫的搀扶下躺了下来,他先闭了一会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睁开眼睛,淡淡地说道。 “我昏迷了多久?” “四天了!” “说说我昏迷后发生的事情!” 那个亲卫于是缓缓说道。 当初,在战场上救下重伤昏迷地罗士信后,他的一百来个亲卫保护着他,在溃兵和追击的隋军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径自奔偃师城而去,这一路,能活着到达偃师的不过数十人而已。进入偃师后不久,王世充地大军就包围了偃师城,原以为仗着城内的一万裴家军,又有裴仁基这样地名将镇守,偃师能在李密回援之前守住,不料叛将崔健打开了城门,将王世充的大军放了进来,偃师城破。 罗士信的亲卫见机甚快,王世充的大军刚一入城,他们就抬着罗士信出了官衙,在亲卫宁原的帮助下,进入了一个名叫三江阁的商行,商行的掌柜在仓库下建有一间密室,他们将仍然重伤未愈的罗士信安排在密室中,那掌柜精通岐黄之术,在他的救治下,罗士信的伤势一日好过一日,苏醒之日,指日可待。 到了这一刻,仍然紧跟在罗士信身边的除了他面前的这个亲卫,还有就是现在化装为伙计的宁原,其他的那些亲卫由于个个都是厮杀汉,太过显眼了,为了不致泄露行踪,引来官兵,他们都离开了罗士信,分散而去。 今日一早,从洛口方向传来了消息,密公再次战败,离开洛口,渡河去了河阳,元真投降了王世充,拱手将洛口仓让给了官兵,犹疑了片刻,那个亲卫还是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罗士信,听到这个坏消息,罗士信并没有显得有多么激动,他的脸色仍然很平静。 “你去把宁原叫下来吧?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接下来该怎么做,大家商量一下再说。” “诺!” 那亲卫应了一声,走出了密室,室内,罗士信陷入了沉思。 那个宁原虽然也是他的亲卫,也是齐郡历城人,算是他的老乡,只不过他加入瓦岗军的时日不长,跟着罗士信的日子也不久,罗士信只是看在他作战骁勇。武艺不错。又是历城老乡,这才将他招为亲兵,比起刚才离开地那个亲卫。信任度自然有所不同。 对宁原这么快在偃师城中找到一个落脚之处,罗士信颇为怀疑,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巧地事情?罗士信虽然作战骁勇,大旗仗来有时蛮劲发作不顾生死,平时。却是一个擅于思考,行事颇为冷静的人,自然,从中看出了一些不妥。 只不过,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至少也不是东都王世充的部下,不然,他也不会待在这间密室里了。就算那人另有所图,待他下来问清楚即可,对方要对自己不利,也无须费力救治。让他自生自灭 了。 不一会,那个亲卫和宁原进入了密室。 罗士信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宁原,那还是个不满二十地年轻人,嘴上只留着稀疏的一点茸毛,在罗士信逼视下,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现在,只有我们三人,我又有伤在身,接下来,该何去何从,我想问问你俩的意见!” 罗士信话音刚落,那个亲卫撇了撇嘴,大声说道。 “还能怎样?自然是等大人伤好了之后,大人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 宁原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那人所说的话。 “既然如此,那宁原你来说,等我养好伤之后,该去何处?” “这个?” 宁原迟疑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说道。 “按常理,大人伤好了后,应该渡河去河阳投奔密公,只是,密公经此一败,恐再难翻身,他虽对大人喜爱,却也是想依仗大人的武勇为他打天下,大人经此一战,已经报答了他的恩义,为前途计量,最好不要走这条路。” “哦!” 罗士信脸上似笑非笑,示意宁原继续说下去。 “大人地武勇威震东都,只要大人出去投诚,王世充必定如获至宝,只是,我观王世充此人,虽有野心,却无与之相配的魄力,此次交战,与其说是密公败在他的手下,倒不如说是败在了自己的手里,战略计划一开始就不妥,战术动作又错漏百出,人心已散,焉能不败?所以,为大人的前途考量,王世充此人,不投也罢,我观其为瓮中之鳖,迟早被他人所捉!” “好个宁原!尔为一亲兵,实在是太屈才了,依我看来,你当为万人将!” 罗士信躺在木榻上哈哈大笑,那个亲卫则以惊异的目光望着宁原,他从未想到身边之人是如此深藏不露,他说的那些话,自己不要说说不出来,就连理解也有几分困难。 宁原神情淡定,他知道,罗士信此时多半也看出了自己的身份,至少,他也明白了自己之所以成为他地亲卫,必定有所图谋。 “大人谬赞,宁原只是夸夸其谈之徒,将万人,还是大人这样的勇将方可,宁原只能在一旁像现在这般提提建议!” “哦!” 罗士信的语气稍微显得有些嘲讽。 “现在的我,已经到这步田地,能否活下去都未可知,还能将万人!” 宁原举起手来,用力一挥,大声说道。 “大人,何处此言,以大人地威名,只要稍有雄心的明主,能得大人投奔,皆会满心喜悦,万人将,不过是大人地起点而已!” “那,你说说,谁能让我担任万人将?黎阳的徐世绩?关中的李唐?聊城的宇文化及?江淮杜伏威?荆州萧铣?或是你背后那人?” 罗士信目光炯炯,死死地盯着宁原,就像是在沙场上一般,宁原却不为所惧,他平视着罗士信,目光晴朗无私。 “大人英明,我宁原也不多做掩饰了,我主高畅一直深慕大人之勇,若能得大人投之,定将重用!” “你!” 猛然间听得此言,那个亲卫大怒,抽出腰间横刀,就欲上前斩杀宁原,面对利刃,宁原凝然不惧,仍然直立当场,没有任何动作。 罗士信喝止了那个亲卫,沉声说道。 “夏王大人真是深谋远虑,我罗士信不过一区区一武夫,他也舍得将尔这样的人物派到我身边来,就不怕在厮杀中丢了性命?” 宁原正色说道,眼中充满了狂热。 “夏王对我等恩重如山,若非夏王,我等流落四方之民,早就成为了道旁枯骨,能够为夏王做事,那是难得的荣耀,就算身死,那也是死得其所啊!” 罗士信不语,就算是李密全盛之期,也没有人用如此狂热崇拜的目光望着他,那高畅,难道真是非人的存在? “徐世绩据黎阳,不过只能自保,李密盘踞河阳,若不西投关中,也只能芶延残喘,宇文化及,墓冢之枯骨,离死不远,江淮杜伏威,此时不能一统江南,当无天时之力,萧铣,守成之辈,像刘武周,薛仁果,梁师都之辈,地处偏远,侥幸胜得一两场,也不能持久,一旦战败,其众将土崩瓦解,王世充,占据东都,权力紧握,不日将行篡逆之举,无天之力,却行逆天之举,自取死路也!真正有机会夺取天下的唯有关中李唐,和我家夏王,关中李唐,世代门阀,大人你出身寒门,功名尽在马上取,就算投奔李唐,也会受到那些世家高门排挤,而我夏王,唯才是举,不讲门第血统,大人归于夏王,公侯之日,可期,夏王有了大人,如虎添翼,天下一统,指日可待!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这是我夏王和夏国所有文武大臣的理想,希望大人能参与其中,共同为此而奋斗!” 说到激动处,宁原的双目中似乎在闪光。 罗士信虽然不爱读书,却也不是鲁莽之徒,宁原关于天下的分析,他深以为然,高畅能在短短两年的时间就扫平河北,像幽州罗艺,深泽魏刀儿,上谷宋金刚等人皆是其手下败将,可知其能,密公在中原征战多年,不仅没能夺下东都,反倒失去了洛口仓,而今只在河阳一地芶延残喘,与高畅相比,高下自断。 当初,他之所以在弱冠之年从军,一是为了保境安民,另一个也是为了夺取功名富贵,自从视之为父的张须陀大人身死后,自己似乎忘记了前面的那个理想了,想起来,还真是汗颜。 “大人,事关重大,还请大人多多思虑,现在,历城已经落在了夏王之手,大人可以先回历城去看一看,到时再做决定不迟,若是大人不愿为夏王效力,我们夏王也不会强求,当礼送大人出境。” “嗯!” 罗士信应了一声,神情木然地挥挥手,宁原非常识趣地退了出去,那个亲卫待要说点什么,罗士信也将他赶了出去,现在,他想一个人冷静,仔细想想。58 第四集 第三十一章 群豪的各自选择(下) 征长叹了一口气,从驴子跳下来,站在土包上,回头偃师城,暮霭苍苍下的偃师城,就像是沐浴着一层金光。 终于,还是下定决心离去。 当初,在瓦岗军与王世充交战之前,除了裴仁基,魏征也对李密的战略提出了不同意见,在他看来,出动全军与王世充作战实在是没有必要。 由于他是文官,不能直接对武事提出意见,因此只能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的顶头上司郑颋,让这个李密的谋主来转达。 魏征说,密公在童山大战中虽然获胜,但是,勇将悍卒,多数战死,活下来的人,大多疲惫不堪,士气低落,需要时间来休整,在军队的战斗力没有恢复如初前,不能应战,何况,王世充部缺乏粮食,士卒们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意饿死,难以和这样的军队进行硬碰硬的较量,最佳之策莫如深挖壕沟,高筑城墙,用守势来抵御对方的攻击,如此,不出十天半月,王世充的粮食吃光,非退兵不可,届时再加以追击,一定能获取胜利,就算是顺势拿下东都也是常理。 然而,面对魏征的建议,郑颋只有四个字,老生常谈。 这怎么会是老生常谈呢?明明就是制胜的奇谋妙计啊!在魏征看来,郑颋也不是不明白这样的道理,只是,他不想出面劝谏密公,郑颋能作为密公的头号谋臣,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何况。魏征觉得。密公亲自从元宝藏那里把自己要来,极其看重,郑颋或许是怕他头号谋臣地位置被自己所抢。所以才特意打压地吧? 当初,房彦藻一直压在他头上,好不容易,房彦藻在出使途中被杀,他这才爬了上来,自然不愿意将这位置拱手相让。 只是。他终究没有明白皮之不在,毛将焉附的道理啊! 这不,由于没有强烈反对密公错误的战略,这个一心保住自己位置,对同僚百般打压地人终究是成为了别人的阶下囚,有因必有果啊! 偃师陷落之后,魏征连夜离开官署,来到城中的清虚观里。他在清虚观中藏有一身行头,准备有度牒,当官兵进入清虚观中搜查时,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道士。因而,躲过了隋军的搜捕。待王世充率领大军前往洛口,城内的戒备松懈下来时,他化身为道士出了偃师城,在出城之前,他已经决定了下面地行止。 听闻密公已经战败,去了河阳,魏征并不想跟着去河阳,在他看来,经此一败,李密已经不会有什么大的作为了,分崩离析之下,还有多少义军头领听从他的号令,值得怀疑,他现在可以说是已经众叛亲离,若是意志不坚,甚至有可能西入关中,依附李渊,那么,他的死期也就不远矣。 若是他盘踞在河阳,借着黄河天险,尚能支撑一段日子,不过,失去了洛口仓的他现在能够做的事情,也不过是死死支撑而已,除非黎阳的徐世绩能与他尽释前嫌,助他一臂之力,不然,他未必能支撑下去。 魏征非常清楚自己的本事,他未必有安邦定国地能力,也不见得有经天纬地之才,但是,他是一个非常清醒的人,能够时刻保持冷静,因此,他会是一个不错的幕僚,能够一针溅血地判断出敌我的形势,继而做出针锋相对地应对,而他能否大展身手,就要看他投靠的那个主子能否对其言听计从。 所以,他决定去投奔黎阳徐世绩。 之所以投奔徐世绩,是因为他和徐世绩多有交往,两人都酷爱下棋,瓦岗军中,棋力高明地少之又少,偏偏两人都棋力高超,又水平相当,故而,闲暇之时,总是聚在一起,一边手谈,一边坐而论道,两人对天下大势的某些方面有着相同的看法,也算得上是知己,翟让死后,徐世绩为了避祸,一直率军屯在黎阳,两人方少了联系。 李密全盛之时,对徐世绩多有打压,不准许他擅自扩兵,因此,虽然徐世绩坐镇黎阳仓,仓内有着大量的粮食,兵力却始终保持在一万人左右,但是,魏征知道徐世绩的这一万人都是精兵,以此为基础,随时都可以将军队扩充到五万以上。 徐世绩的练兵之法和李密不同,李密是不管来投的是谁,他都会加以接纳,故而,声势浩大,全盛时达到了五十万众,不过军队的战斗力却有些不堪,除了他的精锐内军骠骑外,其余的部众大多为乌合之众,而徐世绩奉行的是精兵政策,他的练兵方略是兵不在多,而在于精,故而,虽只有区区一万人,战 极其惊人,当初,宇文化及突袭黎阳,就被他挡在了无法前进一步,最后,陷入李密大军的包围之中,粮尽之后,不得不狼狈向北逃窜,也正因为这一仗,李密的自信心爆棚,再也听不得不同意见,因此,方有洒水原一战的大败。 现在,李密溃于河阳,名义上虽然仍是瓦岗的主人,声势却大不如前,徐世绩的机会也就来临了,有着黎阳仓的支持,他可以收拢流民,以其精壮为卒,出黎阳,扫平东郡,汲郡,渡河攻击洛口,与王世充会战于中原。 魏征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徐世绩需要大量人才辅助,作为他的棋友,彼此又相互知根知底,自己一去,一展抱负的时刻终于到了。 再次瞧了一眼身后的偃师城,魏征跳上毛驴,背对着夕照,扬长而去。 “什么?已经走了!” 偃师城内,三江阁商行,有三个人正聚在一间屋子内商讨事情,坐在堂上那个掌柜般模样的人正是敌情司河南部的负责人,此刻,他的眉头正紧紧地皱在一起,刚才,他的手下给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秉大人,城破之时,魏征突然失踪了,卑职费了许久的功夫,才查到他躲在城北的清虚观中,伪装成一个道士,待卑职赶去清虚观时,从其他人那里,得知他已经出去云游了,卑职办事不利,还请大人恕罪!” 那个给他带来坏消息的人说完这番话后,低垂着脑袋,神情显得格外沮丧。 — “罢了!罢了!” 那负责人挥了挥手,转身面向其他人。 “安排在秦叔宝和程知节身边的人可有消息传来?” 另一人同样低下了头,他面色沉重地说道。 “大人,他们已经有消息传回来了,不过,不是什么好消息,由于程知节和秦叔宝的亲人在偃师城中,落在了王世充手中,这两人已经决定投靠王世充了,就在今日下午,他们已经率领残部自缚入城了,守城的张镇周已经接纳了他们。” “哎!” 负责人长叹了一口气。 “我们的工作做得不够啊!目标人物魏征,秦叔宝,程知节,裴仁基,裴元庆等都已落入了王世充之手,还好,有一个罗士信投了我主,就算如此,这也表明了我们河南部的工作不力,诸君尚需努力啊!不然,将来我们怎么有脸去见夏王他老人家。” “卑职惭愧!” 那两人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无妨,接下来做事认真点就行了,让安排在那几个人身边的无间仔细一些,多观察一下目标人物的言行,日后,总会派上用场的!” “诺!” 两人齐声应道,这时,门外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听清楚了敲门的暗号后,本已站在门后,手握横刀的那人松开了手,将门打开,宁原从门后走了出来。 “禀大人,罗士信想先回历城老家看看,大人,你看沿途该如何护送?” 宁原坐下之后,开口提出了一个问题。 “他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过两日,有一个商队要前往齐郡,就让他随商队出发吧?走这条路也比较安全,沿途的关卡都已打通,若是直接北上,通过黎阳,聊城,再去平原,就要危险多了。” 负责人想了想,如此说道,随后,反问了宁原一句。 “你觉得那人是真心投靠我主?还是迫于无奈暂且答应?” 宁原皱了皱眉头,答道。 “在卑职看来,迫于无奈暂且答应的成分居多,不过,卑职昨天按照上面的吩咐向他分析了一番天下大势,他多少有些为之心动,见到夏王之后,一定会被夏王的雄才大略所吸引,因此,反复什么的到谈不上,卑职和他相处一段日子后,也多少有些了解这个人,是一个地道的男子汉!” “嗯!如此就好,这一次我们只完成了策反罗士信的任务,断不能再出差错!” 随后,几个人再讨论了一番当前的局势,决定了接下来的行动计划,然而,就散了开去,李密战败后的这些日子,不仅河北的高畅,就连观众的李唐,聊城的宇文化及,他们潜伏在偃师一带的细作都开始了行动,想把瓦岗的这些人才挖过去,像这样的秘密聚会,这几日比比皆是。58 第四集 第三十二章 攻克井陉关 阴雨绵绵,一连下了两日,今日一早,虽然停了,辰时断续续的下了起来,井关的偏西的城楼上,守军副将折冲校尉关冲微蹙着眉头依着女墙,手扶着湿漉漉的墙头,目视远方,视线之中,千里太行笼罩在一片烟雨之中。 群峰耸立,在细雨中,更是青翠欲滴,一条狭道从群峰中穿出,沿着一条喘急的溪流,背靠一座陡峭的山壁,缓缓延伸到了关前,此时,道上并无人踪,冷清异常,唯有山洪疾奔而下的声音,如奔雷滚滚,在峡谷上空飘荡,直奔关前,绕过巍峨的城楼,远远地传了开去。 对井关上守关的唐军来说,这雨对守关自然是有所帮助的,一连两日,关外的夏军都没有再发起攻击,让他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不必在那漫天飞石下苦苦度日,若不是,关外的峡谷夏军在那里修建有一个军营,他们甚至会忘记战争的存在。 然而,这雨也不是全无一点坏处。 连日的阴雨,使得太行山内山洪爆发,溪流喘急,时而有沙石从山峰倾泻而下,若是凑巧,或许会冲垮驿道,这井本就难行,狭窄处,仅容得下三人并行,若是被泥石流所冲垮,更是难以修复。 井关虽然易守难攻,守关的士卒人数未免也太少了点,也不知道关外攻城的夏军有多少人,若是对方人数众多,舍得在投石车的辅助下进行强攻,不惧伤亡。光是比拼消耗。就有可能将关内的守军消耗干净。 孤城不可守,关隘也是如此。 求援信早就十多天前就已经发出,在这数百里地井上。有着一座比井关还要险要地关城,它就是苇泽关。 苇泽关位于太原郡境内,乃是长城上的关卡,人称万里长城第九关,它扼守在井之上,牢牢地守住太原郡。乃是太原东出太行的重要关城,在苇泽关上,有着数千唐军,并且,由于他们与晋阳相隔不远,很容易就能得到晋阳地兵力补充,因此,一得到井关的求援信。那苇泽关的守将必定会派出援军前来救援,算算时间,也该是近日即到。 然而,一直到现在。都还未瞧见援军的身影。 是道路崩塌被阻?还是雨后南行,延误了时辰? 关冲心急如焚。他做不到像主将李孝利那般镇静,故而,一连两天都待在西面的城楼上,望着井的方向,希望能瞧见援军地来临。 援军若是不来,单靠关城内的这一千守军,也还是能支持一段时间,毕竟,这井关实在是太险要了,然而,关内的粮食却支撑不了多久,最多半月就要消耗干净,若是粮尽,就是再险要的关卡也守不住啊! 当初,恒山郡仍然打着李唐的旗号,因此,关内的粮食供应全依赖于恒山郡,毕竟,从太原方向运送粮食,要穿越千里太行山,路难行不说,需要的人力畜力都极其巨大,路上的消耗也不会少,自然是不划算地。 然而,就在数月前,恒山郡就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拖延或是干脆就不运粮入关,起初,李孝利和关冲对此并不在意,然而,这样的事情一再发生,致使关内存粮紧缺,他们知道事情有些不对了,于是,派出使者严词呵斥恒山郡的一干官僚,就在他们向晋阳方向传达这个消息时,恒山郡易帜了,城楼上打上了夏国高畅地旗号,而夏军也很快出现在了井关前,让守军不得不紧闭关门,坚守不出。 没有饭吃,士兵就要挨饿,挨饿的士兵不仅没有战斗力,就连战斗地意志都不会有,这一点,就算不是名将也对此心知肚明。 希望老天保佑,援军只是因为被雨耽误了行程,而不是山洪爆发,冲毁了井。 关冲收回了有些疲惫的视线,转身离开了女墙,往后方的城楼行去,就在他的脚尖刚刚踏入城楼之际,在他身后,负责瞭望的士卒在尖声高叫。 “援军?援军!援军来了!” 关冲猛地转过身,一个箭步,窜到墙垛旁,手拄着墙垛向远方瞭望,前方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之下,一行人出现在了雨雾之中,当前一人,打着一面大旗,正是唐军所特有的红旗,随在那人身后,是一行车辆,士兵们推着小车缓慢而艰难地沿着泥泞的狭道往关城前行来。 从那里到关门大概有五里之遥,这五里路,那行人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方才走到,可想而知,他们一路行来的艰苦。 那行人来到关门前,关门仍然紧闭,吊桥也未曾放下。 虽然,不认为夏军会从其他方向翻越太行山,伪装成运粮的唐军出现在关城的后方,出于谨慎的目的,关冲就算内心极其欣喜,仍然没有下令立刻打开关门,必要的验证手续还是需要的。 关外的士兵排着整齐的队列,肃立在车 从关城前一直延伸到两里远,他们大多沉默着,没有守军立刻打开关门,让他们进城避雨。 不愧是我大唐的精兵,关冲目睹这一景象,欣慰有加。 援军的将领来到了关前,这是一个陌生的面孔,至少关冲不认得这人,不过,那家伙说着一口流利的晋阳话,他将文书用去掉箭头的箭矢射上了城楼,关冲打开一看,文书印信皆无疏漏。 就在他想下令打开城门让援军进城之际,他犹豫了一下,转身向城下提出了一个要求。 他让那位将领将他所指出来的士卒叫到关前来,这几个士卒分别来自各个方向,所属的上官也有所不同,是关冲一时兴起,随机抽取的。 他分别向那几个人询问了一些问题,这些问题杂七杂八。什么都有。那些问题,他们中有的人能回答,有地则答不上来。不过,这并不重要,关冲之所以抽这几个人出来问话,并不是真地想问他们问题,他只是想听他们的口音。 有些人说的是晋阳腔,有地则说的是马邑方向的土话。也有人一口河东腔,不过,没有一个人说话的腔调是来自太行以东的,这使得关冲彻底打消了疑虑,他甚至觉得自己过于谨慎了,眼见友军带着粮食来援,自己居然让他们在关城外淋雨,这未免太过了一点。所以,在放下吊桥,打开关门迎接援军进城时,他站在了城门的通道旁迎候。向对方地主将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对方的主将是一个非常好说话的人,他并不以为甚。而是用热情的态度和语言表达了自己的理解,大家都是在为大唐效力,军人嘛,都一样,职责重如山,谨慎一点好,还是谨慎一点好啊! 既然对方这样通情达理,关冲就按照既定的规程行事了,在守军的指引下,援军推着装满粮食地小车进入了一个军营之中,进入军营后,关冲就让他们只待在军营之内,不能四处乱跑,更不能前往紧要之处。 不过,一件突发事件扰乱了他的部署。 — 刺耳的号角声在东面的关墙上突然响起,然后,一阵紧过一阵地战鼓声急促地响起,敌袭!关冲的心猛地一紧。 “嗖!嗖!” 无数地小黑点划过雨幕,带着凄厉的尖啸从天而降,落在东面的城墙上,井关的关城并不大,在西面的关冲能清晰地瞧见东面的关墙在从天而降的巨石冲击下瑟瑟发抖,那早就被夏军的石弹击得破烂不堪的城楼更是再摇摇欲坠。 一个传令兵跌跌撞撞地穿过有些惶恐不安的人群,来到了关冲身前,他气急败坏地大声嚷道。 “大人,夏贼开始动用步兵攻城了,他让你快点带兵上去增援!” 关冲心中惶急,不由望向身侧的那个友军将领,那人大声说道。 “关将军,形势危急,你快带人上去,这里交给我和我的儿郎就好,若是需要帮助,不用客气,让人来通报一声,我就率领儿郎们冲上去协助将军守城杀贼!” “那多谢将军了!” 关冲不再和那人客气,忙招呼本部人马,迅速集结,朝东面赶去,他知道若不是情势真的危急,李孝利将军是不会下达这个命令的。 在井关的东面城墙,战事正进行得激烈异常。 夏军一反常态,以往,他们只是动用投石车发送石弹攻击井关,由于,关内的投石车不多,且极其笨重,只能放在城墙上,当初,在夏军的第一轮攻击下,城墙上的投石车就已尽毁,无法展开还击,不过,对方只是动用投石车发起远程进攻,声势虽然骇人,掌握了应对方法后,对守军造成的实际危害其实并不大,除非极其倒霉,不然不会被飞落下来的巨石砸死,至于建筑物的损毁,那就无法避免了。 然而,现在不同,就在发动投石车攻击的同时,数百精壮的夏军勇士冒着细雨,冒着被己方石弹误伤的危险,他们驾着简易的由毛竹制造的云梯向高大的关墙冲了过来。 城楼上的守军被石弹压制得不敢抬起头来,只能蜷缩在女墙的根部,忍受飞溅的碎石袭扰,这是抵挡投石攻击的不二法门,然而,现在他们不能继续如此了,在两个亲卫的卫护下,李孝利从墙垛的空处探出头去,正好看见那数百穿着黑色甲衣的士卒默默地朝关墙冲了过来,有的人运气不好,被失去了方向的己方投石击中,顿时血肉横飞,死于非命,旁边的同伴视若无睹,仍然默默地向前冲,很快就来到了关墙下,冒着不时落下的石弹,将云梯架上了城墙,然后,迅速地爬了上来。 “敌人上来了,儿郎们,随我杀敌!” 李孝利一咬牙,不顾亲卫的阻拦,猛地直起身来,挥舞着横刀高吼。 既然贼子敢于冒着生命的危 攻城,我大唐堂堂男儿,难道就这样蜷缩在墙根当一的懦夫,虽然,知道直起身来进行战斗。在铺天盖地的石弹打击下。很容易死于非命,只是,要想保住关卡。也只能如此了,对方既然不惜命,我们大唐男儿又有何惧? 于是,在投石车投射地石弹地疯狂攻击下,敌我双方在城楼上展开了殊死的搏斗,对攻城的人和守城地人来说。头上方的石弹是同样的威胁,它不会因为攻城的是自己人就会特意避开,在这无差别的攻击下,死亡奏响了激昂的旋律。 为了抵消守军地占据险要的优势,经过一番思量后,夏军的前军指挥尉持恭决定采用这个无差别的攻击,城内的守军人数不多,光是比拼消耗。它无法拼过攻城的夏军。 负责投石的士卒眼看攻城的同袍在自己发射地石弹下丧生,他们不由泪流满面,不过,泪水很快被雨水冲走了。他们唯有一边默默流泪,一边继续着自己的工作。当然,也有些士卒心软,他们不由得放慢了动作。 尉持恭站在一侧督战,他猛地推开那个心软因而动作慢下来的士卒,亲自动起手来,脸色显得极其狰狞地向周遭的士卒高喝。 “弟兄们,要让攻城地兄弟牺牲得有价值,大家瞄准一点,今日拿下井关!” 远处的井关地城头,已经变成了一片尸山血海,鲜血飞溅在城头上,被雨水冲刷,缓缓流下城来,猛地望去,就像是由红色的砖石修筑的一般。 面对夏军不分敌我疯狂的攻击,唐军的损失极其惨重,虽然,由于他们居高临下,占有地利,使得攻城的夏军无法攻上城头,就算爬了上来,也很快被他们赶了下去,关城之下,遍布身着黑甲的夏军的尸首,最后,迫使夏军不得不退了回去。 然而,他们也损失惨重,大部分夏军投石车发射的石弹还是落在了守军的头上,城楼遍布乱世,到处都是断肢残身,血流成河。 第一队夏军退下之后,紧跟着,第二队夏军又冲了上来,幸好,关冲把西面的守军带了上来,这才堪堪敌住。 就在攻城和守城的双方在为城头上的地盘进行殊死搏斗之际,一群唐军装束,左手手臂上却缠着白布的士卒正在井关内由西向东穿行,他们正是刚刚进入关卡的来自苇泽关方向的援军。 一路上,返身没有臂缠白布的唐军皆被他们无声无息的斩杀,由于守军大部分都在城头上战斗,关内兵力空虚,所以一路行来,这伙人根本就没有受到大的阻碍,也没有引起警讯。 他们乃是先期进入太行山的苏定方一行。 一千来人,离开那个采药人的小径,进入井旁的一个山谷时,活着的就只有八百人了,有三四百个士卒的性命永远地留在了那片大山之中。 按照既定计划,他们袭击了苇泽关往井关运送补给的车队,然后,伪装成这只军队混入了井关,幸好,高畅早有准备,这一千多士卒挑选的都是太行以西的人,因而,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有惊无险地进入了井关。 就在准备行动之前,苏定方用信鸽与井关外的尉持恭取得了联系,这就是尉持恭为何不顾士卒生死向井关发起强攻的原因,为的就是转移关内守军的注意力,为苏定方的行动作掩护。 “尔等何人,止步!” 来到城门前,苏定方一行终于引起了看守城门的士卒的怀疑,城门是个紧要的所在,就算城头上吃紧,李孝利也没有将这队人调上城头。 “杀!” 既然已经露出了行藏,再加上已经到达了目的地,苏定方决定不再掩藏行迹,挥舞着腰间的横刀,当先一步,朝城门口冲杀过去,那个喊话之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一刀砍为了两截。 数百名悍卒迅速跟着冲了过去,很快,就将守城的这以小股唐军斩杀干净。 井关的城门已经被唐军从沙石堵上,于是,苏定方命令部下们开展了土木作业,将沙石移开,他则率领数十精锐贴着墙根,紧守楼道,抵挡发觉不对后从城头上冲下来救援的敌军,让他们无法靠近城门。 很快,堵在城门后的沙石就被苏定方部移开了,城门大开,城外的夏军蜂拥而入,唐军大势已去。 十月一日,井关陷落,守将李孝利自杀,副将关冲战死,警讯由快马从苇泽关直奔晋阳,河东,关中。58 第四集 第三十三章 平阳出征 关中长安,皇城内,唐帝李渊的上书房内。 李渊高坐在软榻上,手中拿着一张绢帛,这是晋阳传来的告急文书,上面清楚地记载了井关陷落,守将李孝利战死的消息。 放下那张绢帛,李渊深呼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抬起头,望着下方坐着的裴寂,用多少显得有些沙哑的腔调说道。 “玄真,这件事,你怎么看?” 最近,李世民正率领十余万唐军在浅水原与西秦军对峙,时间也有一个多月了,李渊甚是牵挂那里的战局,却一直没有得到前方传来的准信,不知道己方是占有上风,还是略处下风,由于消息不通,故而他一直焦躁不安,近日,鬓上的白发似乎也多了两根,终日忙于政事,劳累过度,声音也有些变调了,说实话,李渊的本性属于贪图享乐,不喜操劳的那种人,这段时间确实把他累苦了。 上次,李世民从浅水原被薛举大败,败退回长安,为了减轻这个儿子的罪责,他把责任全推到刘文静的身上,将其除官了事,杜绝了底下人的胡乱猜疑,后来,听闻薛举暴毙,他采用了谋臣们的意见,立刻出兵去攻打在秦王那个位置上还没有坐稳的薛仁果,这次,他力排众议,仍然让李世民领兵,他相信自己的这个儿子,绝不会在同样的石头上摔倒两次。 然而,相信归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前方仍然没有具体的消息传来。他地心也难免有些忐忑,这时,认为李世民不该领兵地那些人又跳了出来。希望他能临阵换将,李渊虽然将这些意见强行压制下去了,但是,要说他一点也不担心前方的战事,那未免不是实话。 以关中一地的钱粮,要供应十余万大军在前方打仗。一点也不困难,这也是上一次大败回来又马上出兵地原因,然而,这十余万人乃是关中李唐的大部分精锐了,若再次败在西秦军的手中,短时期内,要想征召精壮入伍,未免有些困难。因此,可以说这次战役几乎可以决定李唐的生死,胜就不用多说什么了,若是败。在西秦军的紧逼之下,长安也不见得能保住。那时,只有退回河东固守,紧紧守住太原郡这个老巢了,若真是如此,不要说一统天下,能否保留李家这点血统的延续,也未可知啊! 偏偏就在这节骨眼上,河北地高畅军又来给他老人家添乱,井关失守,几乎让李渊方寸大乱,难不成高畅放弃了南下中原,而是西进太原,倾一国之力来攻打李唐? 裴寂沉思了片刻,捻着胡须说道。 “陛下,无须忧虑,这或许是夏贼的试探性攻击,一方面夺取井关之后,他们就解除了我军的威胁,我军要想出井东征,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另一方面,他是想看我军的反应,若是我军应对不利,也不排除夏贼会乘胜进军,夺取苇泽关,以期进逼晋阳的可能!” “那么,以玄真你的意思,我军该如何应对呢?” 李渊眼中精光四射,牢牢地盯着对面的裴寂。 裴寂,蒲州桑泉(今山西省临.西省太原市)宫副 起兵之初,他以晋阳宫米九百万斛、杂彩五万段、铠四十万枚支援出兵,沿途为李渊出谋划策,帮助李渊夺取河东,关中,占据长安,当初,宇文化及在江都叛乱,想挟持杨广以正统之名回师关中,在宇文化及兵变当晚,他让潜伏在宇文家地死间勒死了杨广,破坏了宇文化及的计划,使其成为杀主的卑鄙小人,成为了天下之共敌。 杨广死后,他立刻支持李渊称帝,唐建国后,他任尚书仆射,最为李渊所宠信,每当遇见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情,他都会召裴寂来询问,从裴寂这里得到解决之道。 几乎每一次,他都能从裴寂这里得到让他满意地解决方法,这一次,如他所料,也没有什么例外。 “眼看就要进入隆冬,夏贼敢冒着大雪纷飞沿井穿越太行山来攻打晋阳,这值得怀疑,移臣之间,他很有可能会派出一只偏师向苇泽关发起攻击,若是能夺下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就算这只偏师全军覆没,对高畅来说,也无伤大雅。” 裴寂顿了顿,微蹙眉头,继续说道。 “本来,苇泽关地形险要,关中也有两三千精兵,不惧敌军攻打,可是,井关同样地形险要,李孝利将军也是能攻善守之人,却被夏贼所攻克,可知,夏贼也非无能之 惜,守军尽丧敌手,无一人回来,我们也不知道对方井关的,因此,也不能就此置苇泽关于不顾,必须派出援军。” “援军?” 李渊苦笑了一声。 “玄真,我也知道该向苇泽关派出援军,可惜,无兵可派啊!” 他抬起手,揉了揉自己地后颈窝,语气略显疲惫地说道。 “关中的大军皆让秦王率领前去攻伐西秦暴贼,临时在抽调精壮入伍,要想形成战斗力需要花一定的时间,那时,恐怕苇泽关已落在了敌手;本来,从晋阳调兵前去苇泽关增援正好,可是,晋阳的兵力本就单薄,若是抽调数千人马前往苇泽关,马邑的刘武周这时突然率军南下,晋阳必定不保,晋阳乃是我李家的根本,短短丢弃不得,因此,也不能从晋阳调兵,要想抵御夏贼的进攻,援军须在五千以上,皆为精锐方可,这时,让朕从哪里找出这五千甲士来啊!” 听了李渊之言,裴寂暗自点头不已,唐军的兵力配置如何,他同样一清二楚,要想派兵增援苇泽关,要不就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要不就是兵力吃紧,不能抽调,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还真要费一番脑子。 — 书房内,两人同时陷入了沉思,由于思虑过度,裴寂甚至将下颌的美须也捻断了两根,一时间,让他懊悔不已。 “时已入冬,大雪纷飞之日不远,一旦下雪,就算秦王殿下无法击败西秦暴贼,西秦暴贼也不得不退兵,敌军的后勤供应本就困难,一旦下雪,更是难以为继,除了退兵之外,薛仁果没有任何解决之道,那时,秦王殿下多半能抓住敌军退兵时的疏漏,给对方重击,所以,陛下无须为西方忧虑,至于东方,看来只能临时抽调河东的精壮,让他们去协助守关,希望能熬到下雪之时吧?” 最后,裴寂提出了一个他自认为是无奈之举的下策,李渊点了点头,真要表示赞同,这时,门外传来了内侍的尖利的传话声。 “陛下,平阳公主求见!” 李渊和裴寂对视了一眼,然后出声应许,随后,从房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一个身披戎装,英姿飒爽的美貌女子出现了两人面前。 “平阳,你这是?为何做此打扮!” 李渊脸上遍布讶异之色,险些从软榻上跳了起来。 “秉父皇,儿臣愿领兵出征!” 进入房中,平阳公主李秀宁没有回李渊的话,而是直接向李渊行了个军礼,然后,直视李渊,朗声说道。 “胡说,你是朕的女儿,是大唐的公主,大唐众多男儿,怎能让你上阵杀敌?” 李渊面有不豫,就要喝令李秀宁退下。 “父皇此言不当,女儿身又如何?当初,父皇从太原起兵,据河东,进关中,我与夫君解散家财,联络义军,短短数月,就聚兵十余万,除大兴之外,尽夺周遭之地,父皇进军如此快速,女儿也有微薄之功,现在大哥正辅助父皇处理政务,二哥率军西进攻伐陇右,就连元吉,小小年纪也坐镇晋阳,我李秀宁,堂堂大唐公主,唐皇的女儿,难道就这样坐享富贵?现我大唐处于四面危机之时,高畅小儿狂妄,竟敢犯境,我愿率本部家将,与柴郎一起,前往苇泽关,必让其铩羽而归。” “好!好!” 李渊听了李秀宁之言,正在犹豫不定时,裴寂已然用掌击腿,高声叫好。 “好一个平阳公主,巾帼不让须眉,陛下有女如此,乃上天之佑啊!” 李渊见裴寂如此,也只好点头应许了,实际上,这个时候,也只能指望平阳出征了,李渊占据关中,登基为帝之后,李秀宁就将所属尽数交给乃父,不过,仍然有数千人不愿入伍,而这数千人,李秀宁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将他们召集起来,再加上她和柴绍也有数百家将,凑足五千精锐绰绰有余。 十月上,李秀宁率领这五千多人离开了长安,渡过黄河,经河东,在十月中旬时,赶到了苇泽关,接过了苇泽关的防务,这时,苇泽关前,已经有许多夏军斥候在窥探,双方的斥候在关城前进行了多次小规模的厮杀,各自丢下了数十具尸首,不过,夏军的主力仍未出现。58 第四集 第三十四章 不太愉快的重逢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此时,李太白的这首诗尚未出现,日后,他这个人能不能出现也尚未可知,由于高畅的介入,这个时空的历史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轮回中碾转的高畅却记得起这首诗,虽然,只记得前面的一两句,在这时,却不由自主地念出声来,当然,在这句诗的后面他还加了一句,这井之难与蜀道相比,也不遑多让啊! 高畅驻足在半山腰上,山下,一条狭窄的道像丝带一般沿着喘急的溪谷蜿蜒盘旋,在悬崖峭壁间忽隐忽现,最后,消失在一座巍峨的关城前。 那关城位于另一处山峰的半山腰,一旁是高耸入云的岩壁,另一侧则是深深的溪谷,桃河水由西南折向东北,环绕关城奔腾而过,溪流喘急,浪花飞溅,隐隐有奔雷之声传来,比起前些日子攻克的井关来,这关城又险要了好几分。 有点困难啊! 苏辰目睹着远处那巍峨的雄关,不由蹙起了眉头。 攻克井关后,按照原定计划,只需牢牢守住井关即可,士兵若是无事,则派他们在下雪之前在井两旁修筑堡垒山寨,以便抵御李唐方面可能的进攻,反正在今年冬天未过去之前,军机处和政事堂都没有做好打大战的准备。 然而,夺下井关之后,高畅有了自己的想法,他觉得,或许将苇泽关一锅端了将更好。那时。大军出太行攻击晋阳就容易多了。 不过,贸贸然就采取行动不是高畅的风格,要想攻打苇泽关。就要实地来考察一番,就像攻克井关的那场战斗,事前,高畅就做了许多地准备,先是通过附近地采药人获得了井关周围的详细地形,得知了有那么一条采药人小道能绕过关城后面的讯息后。他断然下令,让苏定方率领一千原籍太行以西地士卒沿小道进入太行。 虽然,天下没有攻不下的关隘,但是,要想攻下一千多人驻守,后方又有增援的井关,纵然高畅手下的都是精兵悍将,那一万人全投下去也未必能够成功。采用了这个方法之后,部队伤亡不到一千人就拿下了井关,不能不说这是一次奇迹。 现在,高畅又想将这个奇迹在苇泽关重新上演一遍。所以,他来到了这里。后方的大军一直在待命,若是高畅能找到机会,他们将立刻急行军赶过来。 高畅只带有十来名亲卫,可以说是艺高人胆大吧?这十来个亲卫和他一般,都穿着简易的皮甲,脚上穿地是专门用来爬上的登山靴,那些重大数十斤的铠甲在这里是用不上的,在山地作战,指望的是一个快字。 “走!” 高畅瞧了瞧脚下那条算不得路的小径,指了指对面山腰的那座关城,当先挪动了步子,亲卫们默不作声,紧跟在他身后。 高畅未到苇泽关前,也派了不少斥候前来探寻,希望能找到一两个熟悉地形的山里人,谁知道,苇泽关得知井关失陷地消息后,就封了这边的关城,不允许人随意出入,那些山里人也被守军裹挟入了城中,结果,一无所获。 这就是高畅亲身来此的缘由,劝慰农桑,兴修水利,修筑驰道,发展工商,这些事情自有政事堂和当地官员办理,训练军队,进行下一步军事行动的规划,也有军机处地那几个大佬在策划,一时间,高畅还能放开手来,若是他留在朝堂上,有许多事情那些人都不敢擅自处理,都会拿到面前来麻烦他,所以,一个君主过于强势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至于,有人说,作为一个君主,亲临前线,这是自陷死地,乃不智之举,这样的说法却是片面之见。 如今天下尚未平定,战火纷飞,一个集团势力地带头人若是能亲临战事的第一线,对士气的鼓舞可想而知,夺得关中后,李渊虽然留在了皇宫,不再出来带兵打仗,那是因为他有一个好儿子,高畅若也是这般,就说不过去了。 在这个时空,主帅亲临第一线作战的事情比比皆是,当初窦建德亲率二百余勇士就敢冲击数万大军的隋军大营,在原来的那个时空中,李世民在前线观察敌情时,也曾被投降了王世充的单雄信追得落荒而逃,所以,高畅前来打探苇泽关的地形也算不了什么。 扒开讨厌的藤蔓,高畅一行在半山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很多时候都没有什么路,所谓路,也是由他们亲自开辟出来的,只是,待他们经过之后,那些原本被压下来的藤蔓会慢慢地弹起来,最后,路又不成为路了。 下到道上行走当然轻松了许多,只是,这样做也难免会暴露行踪,那相当于送上门来给敌军斩杀,所以,就算再是辛苦,他们也只有在半山腰上沿着与道 路线朝前行去,还好,在这群人中,有着两个前两次的斥候,他们比较熟悉路径,一伙人到没有碰见所谓的绝路,逼着他们不得不回头。 更让人庆幸的是,在前两次的查探中,那两个斥候曾经和他们的伙伴在苇泽关对面的一个山谷里建有一个前进基地,那基地就在前面不远处,距离苇泽关的直线距离也不过两三里,在那里,将能更好地观察山对面的关城。 说是山谷,其实只是一个往回凹的山腰,幕布从悬崖峭壁直泄而下,高达百尺,如喷珠散玉飞溅在山石之上,在此形成了一个深潭,潭水溢出,再从另一侧的悬崖直泄而下,直奔谷底,最终汇入桃河之中。 瀑布的后面生有一天然的水帘洞,曾被一斥候在无意中发现,然后,就把那水帘洞当作了基地,前几次皆容身于此,分散出外打探地形,皆以此地为会合之处。 费尽千辛万苦之后,高畅一行多少有些狼狈地出现在了水潭旁,就连一向在士卒们面前保持着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姿态的高畅,神情多少也有了一些疲态,只是在他的凛然神威之下,没有士卒敢于直视其面。 瀑布飞溅而下,发出轰隆隆的声响,落在山石之上,声势更是惊人,潭水倒还清幽,宛如一方碧绿的镜子。 高畅来到潭边,将腰间的横刀解下,放在一旁,他俯下身来,双手伸向碧潭,亲卫们侍候在一旁,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他们需要等高畅完毕之后方能梳洗。 就在手指刚要接触水面之际,高畅猛地抬起头,手闪电一般从水面收回,一把抓住身侧的横刀,左手握着刀鞘,右手抓住刀柄,人已直立而起。 这时,他的亲卫们也察觉了不对,迅速地移动脚步,展开了三人一组的作战阵型,他们有的持刀,有的握弓,有的拿着短茅,神情紧张地注视着潭水的对面。 在那里,一群身披甲冑的士卒出现在了潭边,为首两人身穿银白色的锁子甲,肩上披着华丽的披风,嗯,这个时候,那披风已经不再华丽了,多少有些破损,瞧得出来才被树枝挂破不久。 — 这两人一边行来,一边在讨论着什么,当他们发现了潭水这边的高畅一行时,明显感到了意外,微张着嘴巴,目瞪口呆地望着这边,到是他们的亲卫们反应及时,和高畅这边的卫士一般,迅速拿出武器,展开了战斗阵型,将那两人挡在了身后。 “高畅!” “李秀宁!”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对方,惊异之下,不由大声叫着对方的名字,说起来,这两人从小也熟识,苏威和李渊同在长安为官的时候,两家的子弟曾多有交往,那时,高畅,李世民,苏雪宜,李秀宁常常在一起郊游踏青,比武射箭,吟诗作画。 高畅最后一次见李秀宁的时候,他正要远赴河北从军,而李秀宁也正好和临汾柴家的柴绍定亲,在临行的前一晚,李秀宁曾到府上来见高畅。 见面之后,两人却是相对无言,对坐片刻,默饮三杯,随后,李秀宁飘然而去,在坐席之上,留下清泪两滴。 高畅也不是不知道李秀宁对自己有意,然而,他有自知之明,自己家门败落,依赖苏家方侥幸生存,苏威将苏雪宜与他结亲,苏府内反对之人也不计其数,这也是他毅然到河北从军的原因,大丈夫,当仗剑行不世之基业,不然,当拿什么来迎娶红妆。 至于,李秀宁对自己的感情,他只能说声抱歉了,在高畅看来,李秀宁对他的感情只是年少玩伴的友情而已,若是换了另一个不错的男子与她朝夕相处,她也会如此,然而,高畅并不知道,在李秀宁的心中,并非如此,直到现在,她已嫁为人妻,也不时回想当年,对高畅这人,她是又爱又恨,这人是她李家未来最大的敌人,这人又是她最为牵挂的人。 然而,她不知道是此高畅已非彼高畅,这个人,虽然已经恢复了对过去的记忆,然而,他却并不把那段朦胧的情思放在心上。 “杀了高贼,当封万户侯!” 身边的夫君神情振奋,由于兴奋,他脸上的表情在李秀宁眼中多少显得有些狰狞而陌生,李秀宁神思恍惚地瞧着亲卫们绕过潭水,踏着长满青的石头往对面冲去,然后,她瞧见对面那个自己一直牵挂着的人面无表情地拔出了横刀。 横刀出鞘,一道白虹从她眼前掠过。58 第四集 第三十五章 凌烟阁上少一人 深山瀑布下这汪碧波清潭旁的突然相遇,敌我双方都这是一场百分之百的遭遇战,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双方没有做什么言语上的试探,第一时间开始了战斗。 这次李秀宁和柴绍率部出苇泽关,和高畅一般,也是想查探清楚苇泽关前的地形,看看是不是会出现什么蹊径,若是有这样能被敌军所利用的小道,就要先布置兵力严阵以待,或是设下陷阱引敌入伏。 这样的事情本可交给斥候小队去做,不过,由于事关重大,苇泽关能否保住与晋阳息息相关,李秀宁和柴绍不敢怠慢,因此亲自出来查探,由于两位主将一起出关,护卫的人马自然绝不会少,他们这一行,一共有五十多名悍卒,都是军中的好手,乃是他临汾柴家,太原李家所养的高手,战斗力远比一般士卒强悍。 与他们相比,高畅一行只有十余人,兵力只有唐军的五分之一,这就是柴绍下令进攻的原因,若是高畅那边人多势众,恐怕第一时间他就会选择撤退了。 虽然,唐军的人数远比高畅军要多,柴绍仍然命令一个亲卫离开清潭,往来路奔去,想要进关寻求援军,务必使得高畅不能逃脱。 然而,那亲卫转身后不久,才往前奔了几步,就见一只白羽箭破空而来,从他后心贯入,射穿了他身上的甲冑,直入肺腑,那人往前猛地扑到,身体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唯有那白色的箭羽在微微颤抖。 柴绍的亲卫们见状,个个面色大变,飞快地围了过来。将柴绍和李秀宁围在了身后,有两名亲卫则面向高畅方向,举起小圆盾,缓缓朝后退去,可能是见这边防护甚严,又可能是被唐军纠缠住了。对面地神射手并没有再扣动弓弦,那两名亲卫很快就钻入了丛林中,转过身,发力往苇泽关地方向奔去。 要想从潭那边到潭这边,只有一条路可行。 瀑布从悬崖上飞溅而下,积水汇成了这个深潭,潭水清幽,无法见底。要想涉水而过,绝无可能,唯有瀑布之下,潭水之上有几块巨石。这些长满青苔的巨石铺成了一条谈不上是路的小路,它们微微高于水面。人们可以一路小跳着从巨石上方踏过来,唐军地攻击路线就是从这而来。 高畅亲自守在这条石路上,亲卫们结成三人一组的战斗队形,默默地肃立在他的身后,他们对他充满了信心,纵然对面之敌比己方多出十倍,他们同样不惧,只要有神君大人在此,就没有打不败的敌人。 “刷!” 刀光一闪,瞬间凝滞于高畅身前,只见鲜血飞溅于瀑布之前,将那如银的水帘染上了一丝鲜红,当前之人一声怪叫,身子摇晃着,从石路上往一旁摔倒,跌入清潭之中,乍浮乍沉,往远处缓缓荡去,在他身后,拖出了一条血线,渐渐扩散开来,将碧绿染成了鲜红。 位于第二位的悍卒下场与先行者相比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地脚尖刚刚踏在石面上,手中的短茅就已向前扎出,想把挡在身前的高畅逼退,获得一个稳定的立足点。 岂料,面对锋利的矛尖,高畅却不曾往后退半步,他面色木然,不见任何的表情,没有厮杀时的狂躁和兴奋,更与恐惧无缘,若是那敌人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前来的话,当发觉面前之敌地神态像极了电影终结者上面的那个把我们的加州州长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水银恶魔。 左手往前一探,那人地短茅就被高畅抓在了手中,然后,那人只觉得自己身不由己地飞向了天空,因为,他的双手一直紧紧地握着手中地短茅,所以被高畅单手翘了起来,双足离地,不由自主地往一侧的瀑布飞去,穿过飞溅而下的瀑布,重重地摔在岩壁上,闷哼了一声,就此人事不知。 “弓弩手!” 柴绍见状,怒不可遏,对方若是一直堵在那条石路前,他的人就休想攻过去,还好,和高畅一样,他的随从中也有神射手,并且比高畅那边的还要多。 “不要管我,你们小心卫护公主!” 柴绍一把推开了身前的亲卫,手持横刀,就要随着亲卫们往潭水那边冲,一直以来,在众人的眼中,妻子的声名都要比他柴绍响亮,很多人认为他柴绍只是走了狗屎运,方才有着现在这般的地位,又有谁知道,在他内心深处,同样燃烧着熊熊的烈火。 文能安邦,武能定国! 我柴绍,就是不依靠家世,不借着妻子的声名,也是能干一番大事情的,这一次,能在苇泽关前偶遇高畅,在柴绍看来,这是上天赐给他的好机会,若是他能手刃高畅,那么,绝不会有人再认为他不如平阳了。 何况,在平阳嫁给他之前,他也略知她和高畅之间的往事,今日,他也有暗中在观察李秀宁和高畅见面时的表情,怎么说呢?他发现自己似乎坠入了地狱的深处,被那熊熊燃烧的妒火所炙烤。 不共戴天啊! 两个只能活一个,这就是柴绍手持横刀冲杀出去时的心情,他已经失去了以往的睿智和冷静,他在心中不停地怒吼,就让那些睿智和冷静见鬼去吧! “小心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李秀宁没有拉住柴绍,实际上她是很想把柴绍拉住,不然 上阵与高畅厮杀的,并且,待柴绍冲出去之后,那四嘴里发出,轻若蚊吟,也不知道柴绍也没有听见,见得他头也不回地冲出去,或许是没有听到吧? 李秀宁只觉得神思恍惚,山谷中回荡的厮杀声和惨叫声显得极其的不现实,这是生死相斗地战场。她是领军出战地主将。在这一刻,她全然抛在了脑后,她只是痴痴地盯着潭水的对面。盯着那个不停挥舞着横刀的身影。 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那么英俊,只是,好像变得威严了一些? 当初,自己要求父皇让自己率军出征,究竟是想要击败这个人。还是想在战场上重新再看他一眼呢?也不是很清楚了! 或许他会死在这里吧?那时,他地武艺只和二兄差不多,而柴郎的武艺比二兄要高,并且,他带的兵也不多,若是死在阵中到罢了,若是被抓住,还是让他少受一些屈辱。自己亲手送他下去吧! 就在李秀宁浮想联翩,不着边际之时,高畅缓缓向后退了几步,让出了那条石径。让对方从那上面攻了过来,这并不是因为唐军那些弓弩手的功劳。区区几个弓弩手,只要不是成百上千,他是不会感到有威胁的。 之所以把路让出来,是想诱敌深入,将对面的那个唐军主将让过来,然后将其斩杀,看样子,那个气急败坏地家伙多半是李秀宁的丈夫柴绍,若是能杀得此人,当对对方的士气有重大打击,然后,再乘胜追击,活捉李秀宁,如此,苇泽关就不难攻下了! — 柴绍自然是不知道高畅心中的盘算,不过,就算他知道,也会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吧,他不认为自己会败在高畅手下,且是在己方人数众多的情况下。 待柴绍带人冲到了潭水这边,高畅的三个亲卫集成战阵斜次里冲了过去,挡在石径之前,将唐军的后续人马挡在了石径那边。 李秀宁见状,心中不由一凛,她虽然是女人,胸中也有韬略,看对面敌军的行动,就知这是一个诱敌深入地圈套,柴绍已然中了高畅之计。 只不过,她还是有些犹疑,现在潭水那边,柴绍的身边有着十来个亲卫护卫,人数已经比高畅带的人多了,高畅又有何依仗,能够击杀他们呢? 因此,她并未高声疾呼,提醒柴绍注意,而是让身边的亲卫拿出弓箭,准备用远程攻击来协助对面地柴绍等人,她自己也不自觉地拿出了挂在腰间的鎏金铁胎弓,将黄金箭头地箭矢挂在了弓弦上,然后,缓缓将其拉开,箭尖摇曳不定,慢慢凝滞,对准了某个人,在那一刻,她面色冷峻,美丽的双目中却暗含着盈盈的波光。 “杀!” 柴绍高喝一声,单手持刀,朝高畅小跑着冲了过去,两个亲卫一左一右卫护着他,呈三角形的进攻阵型,凡是唐军中的精锐,对战斗阵型同样要求极其严格,并不是只有高畅的夏军才会如此。 其他那些随柴绍一起冲到了潭水这边来的亲卫已经和高畅的人纠缠在了一起,双方的士卒都是各自部队中的精锐,一时之间,将遇良才,棋逢对手,厮杀起来后,短期之内无法分出胜负来。 面对柴绍的攻击,高畅只是单身一人,他的兵力不足,三个人在石径旁挡住了唐军的援军,还有几个人截住了其他唐军厮杀,无比使其不能回头,若是让他们将石径那边的唐军接应过来,形势就会对本方不妙了。 敌人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虽然,已有多人阵亡,同样,本方也开始出现了伤亡,对方人多,不能和对方比拼消耗,眼前战局的关键在于,是对方的援军先一步冲开石径的封锁,还是高畅先解决柴绍。 高畅自认为自己能够解决柴绍,柴绍当然也认为高畅无法逃脱自己的掌握,两人都是如此的自信,结果如何,就要看接下来的战斗了。 “喝!” 柴绍右边的亲卫手持的是短茅,虽然是短茅,那长度也远比横刀要长,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为了充分发挥长兵器的优势,他最先朝高畅发起攻击。 柴绍左边的亲卫则拿着横刀,他没有立刻发起攻击,而是在奔跑中保持这节奏,紧随着身侧的柴绍,他的任务是保护柴绍不受到敌人的攻击。 就在右边亲卫短茅刺出的一瞬间,柴绍一声低喝,手中的横刀向前直刺而去,与亲卫的短茅一前一后地刺向高畅,封住了他所有的闪躲路线,使其只能往后退。只要高畅一往后退。接下来,柴绍地三角进攻就能发挥威力了,和进攻地速度相比。面朝前方后退,纵然高畅的脚步再灵活,也是无法相比的。 然而,高畅并没有后退,他地身子屹然不动,待得短茅刺来。他只是微微侧了侧身,那短茅直直地扎进了他的身体,毕竟,要想彻底躲过这只短茅,他就会落入柴绍横刀的攻击范围,那样的话,和不躲闪也没有什么区别。 由于他躲闪的幅度很小,虽然被敌人的短茅扎中。却只是贴着甲衣扎过去,带起了一丝血槽,看着可怕,实际地伤害却不大。只是皮外伤而已。 然而,他的敌人却不这样认为。柴绍心中一喜,以为高畅身中重伤,他向前的力道用得更猛了,恨不得一刀将高畅刺个透心凉。 高畅的身子就像风中的杨柳一样,又往左面摆了一摆,这一摆,柴绍那一刀就落了空,然后,柴绍就见得眼前白光一闪,他不由眯缝起了眼睛。 “铛!” 护卫在他左侧的亲卫伸出横刀,将高畅这一刀架了开去,将柴绍从高畅的刀光下救了出来,就在柴绍惊魂不定之际,他右边的护卫发出了一声惨叫,仰天倒下。 高畅攻向柴绍那一刀只是虚招,他真正地目的是柴绍右侧的那个亲卫,就在闪身之际,他已将那亲卫的短茅夹在肋下,一个前冲,膝盖上扬,顶在了那人地裆下,趁那人弯腰俯身,疼痛难忍之际,他随手将短茅夺过,反手刺在了他的脖颈上,将那人杀死当场。 惨叫声入耳,柴绍更是怒火中烧,不待回头,他已然将横刀向后急扫,疾斩而去,这一斩自然斩了个空。 待他回过身来,却见身边地另一个亲卫一手捂着喉咙,一手胡乱向前抓拨着,像醉汉一般踉踉跄跄地跌倒在地。 就在他回身之际,高畅顺手扔出短茅,短茅如箭一般划过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声,那个亲卫闪躲不及,矛尖刺穿了他的咽喉,将他置于死地。 柴绍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暴怒,冷静!冷静!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他知道,若是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自己的人生就算走到头了。 在潭水的对面,李秀宁拉着弓弦的手在微微颤抖,在煎熬之中,她的内心一片茫然,她无法呼吸,也无法思考,她嘴唇紧抿,不知不觉间,嘴角已经咬破,露出了殷红的血丝。 在石径旁,唐军正猛烈地向前发起攻击,前赴后继,不死不休,而在弓弩手发射的箭矢的帮助下,高畅的人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负责阻击的三个人,一个死在了敌人的刀下,一个被流箭射杀,还有一人在苦苦支撑。 在另一边,柴绍带过来的亲卫和高畅的人仍然厮杀得旗鼓相当,唐军阵亡的人要多一些,不过,高畅的人也不是全无损伤,只是,他们还是占有一定的上风,使得柴绍的那些护卫就算在潭水对面弓弩手的帮助下也无法冲过他们的狙击,前去和柴绍会合。 “扑哧!扑哧!” 柴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只两个回合,他就像在敌阵中冲杀了数十次一般,疲累不堪,身体的劳累尚是其次,心理的压力方使他难以承受。 这两个回合,他身上就多了两道伤口,要不是躲闪及时,恐怕已经无力再战了,对方的刀法奇快无比,他劈出三刀的功夫,柴绍恐怕只能劈出一刀,下一刀,自己还能躲过去吗?柴绍有些怀疑。 不该啊!不该! 当初就不该自峙武勇,亲自过来与敌交战,想亲手将其斩首,不想对方武艺如此精绝,远非他所能匹敌,在唐军阵中,恐怕能挡住此人的也没有几个吧?若非他如此骁勇,又怎会在两年之间白手起家,创下如此大的基业呢? 说什么他的武艺只和二兄李世民相当,这分明是欺哄于我,难不成平阳和他旧情未断,想置我于死地? 面对无法抵挡的敌人,柴绍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不!我不能趁这对奸夫淫妇之意,我要活着,我要活下去!“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再难压制下去,面对高畅,柴绍突然转过身,向石径的方向奔去,将后背彻底让给了高畅,他赌的是高畅没有想到他会逃跑,出其不意之下,逃脱性命。 “坏了!” 瞧见柴绍突然转身逃跑,李秀宁知道坏了,她不再犹豫,轻轻松开弓弦,箭矢离弦而出,朝潭水对面的高畅激射而去,转瞬即到,她想阻止高畅对柴绍的追杀。 高畅本想扔出手中的横刀,结果了柴绍的性命,见得箭矢飞来,他手腕轻抖,刀锋劈在箭杆的中部,将箭矢劈成两段,箭头的那一段猛地向前翘起,随后跌落下来,高畅的横刀早就等在了那里,刀面在断折的那一端轻轻一拍,断箭改变了方向,重新疾飞出去,随后,没入柴绍的后背,消失不见。 “啊!” 柴绍张大了嘴,鲜血疾喷而出,他向前踉踉跄跄地再跑出了几步,颓然扑倒在地,青山,绿水,对面那人在他视野里急速旋转,随后,转为了一片黑暗。 弓无声无息地落在泥地上,泪水从李秀宁的双目中夺眶而出,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什么撕成了两半,接下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自己在一干亲卫的搀扶下亡命地向前奔逃,无边的绿色迎面而来,又飞快地向后退去。 待她回到苇泽关后,方才清醒了过来,随后,她就病倒了,三天之后,当夏军的大部队出现在苇泽关前时,她推开了一直紧闭的房门,来到了城楼上。 她神色冷峻地望着山下那面高耸入云的高字战旗,抡起鼓槌,重重地敲打着城楼上的大鼓,那鼓声沉闷凝重,飘扬在山谷上空,惊起了一群飞鸟,飞鸟向远山深处飞去,消失无踪。58 第四集 第三十六章 西秦覆灭 十月下,夏王高畅率精兵一万沿井往攻苇泽关,斩大郡公时任右光禄大夫的柴绍,然,在平阳公主李秀宁的力拒之下,终无功而返。 高畅兵退,李秀宁率军尾随,命令士卒在井沿途修筑坞堡,直到与夏军修筑的坞堡关卡相连,唐军和夏军就在这群山中蜿蜒的井道上展开小规模的厮杀,一处坞堡,一处关卡地争夺着,强攻,夜袭,突击,无所不为。 直到进入十一月,山中下起雪来,战事方才停了下来。 十一月上,李密留王伯当守河阳,以黄河天险拒东都王世充部的攻击,自率精兵一万北上攻击河内,十余日之内,克河内,占修武,得新乡。 而就在李密攻打河内之时,在童山大战后投降瓦岗的东郡郡守王轨向关中李唐献出了东郡,汲郡两地,向其俯首称臣,李渊令王轨为滑州总管。 攻下河内后,李密军继续东进,进袭已经降唐的王轨,想要和黎阳的徐世绩连成一片,同时,徐世绩也率领黎阳军西进,东西夹击打着李唐旗号的王轨。 时天降大雪,道路南行,无论是李密军,还是黎阳方面的瓦岗军,其后勤供应都成了难题,李密沿济水攻打汲县不克,遂率军返回临清关,养精蓄锐,待来年开春后再继续进攻;而徐世绩则率领大军返回黎阳驻守,王轨军分为两部,一部驻守汲县,以抗李密。一部驻守滑台。防备黎阳徐世绩。 要想夺取天下,李渊自然不能久困关中,而大军若想东出潼关与关东诸雄争霸。就必须先解决河东之敌,不然,大军若是在外厮杀得正酣,河东之敌突然跑出来袭扰后路,那就大事不妙了。 河东的守将尧君素乃是杨广为晋王时的老人,对隋王朝忠心耿耿。河东在李唐大军地攻击下,已经成为了一座孤城,尧君素仍然不愿意投降。 十一月中,唐军统领独孤怀恩率领大军猛攻河东,在黄河岸边地战场上,遭到了尧君素的猛烈反击,行军总管,桂阳公主的丈夫赵慈景被君素擒获。为了表明自己和李唐政权不共戴天地立场,尧君素下令将赵慈景在城外斩首,表示决不投降。 也不知道李渊的女儿们是走了什么霉运,短短的一个月。就有两个女儿成为了寡妇,在世人看来。驸马这门职业还真是危险啊! 河东不克,李渊自然甚是恼怒,幸好,在西面的浅水原,唐军和西秦军展开了又一次的会战,这一战将决定大唐的前途。 从八月下开始,唐军和西秦军在浅水原对峙已经超过了六十余日,在对峙中,面对坚守大营不出地唐军,西秦军有点老鼠拉龟无处下手的感觉,薛仁果手下大将宗罗睺多次到唐军营前挑战,在李世民严令之下,唐军众将皆不敢出营迎战。 面对唐军寨前的深沟高垒,宗罗睺也曾派兵去强攻,然而,经过几次试探性的攻击,都落得个损兵折将,丢盔卸甲的下场。 对峙的时间越久,原本就对薛仁果不满的一些薛举旧部心情就变得浮动起来了,况且,西秦军中开始缺粮,为了保障本部精锐的供应,薛仁果慢慢开始克扣其他部队地粮草供应,这更是让那些将领不满。 渐渐地,有人开始率领部众向唐军投降,其中,甚至有薛举时期的大将梁胡郎,他率领了本部精锐五千人投降了唐军,这五千人中,有五百精骑。 李世民心中大喜,他知道西秦军的军心已经散乱了,部将开始离心离德,是该发起进攻的时候了。 他命令大将梁实率领本部人马在西秦军大营前驻军,作为诱饵。 宗罗睺果然上当,见唐军出击,他甚是惊喜,出动了所有地精锐部队,向梁实部发起了猛烈的进攻,而梁实则坚守险要,凭借着事先修筑好地防御工事抵挡西秦军的猛攻,坚守了数日之久。 这时,李世民觉得决战的时机到了,于是,率领大军出战,准备一举歼灭宗罗睺部。 他命令大将军庞玉率领右军在浅水原列阵,做出一副增援梁实部的姿态,宗罗睺果然调转枪头,猛攻庞玉,浅水原地势平原,正有利于西秦骑兵的冲击,迎战的庞玉部在宗罗睺的猛攻下,险些不能支持,他的帅旗差点被冲到主阵前的宗罗睺砍断,庞玉奋力厮杀,身受数次重创,方才在亲卫们的协助下,击退了宗罗睺。 就在庞玉大军就要溃败之际,李世民率领本部人马出现在了浅水原北,而在浅水原北面防备唐军的 却没有阻拦唐军的靠近,而是撤离了战场,让李世民地出现在了宗罗睺军的后面。 宗罗睺留在浅水原北部防御唐军的部众,并非薛仁果的嫡系,为首的两个将领早就和李世民暗通款曲,他们暗中将人质送到了唐军大营,投降了李世民,李世民叫他们不做声张,而是在这关键的时刻突然易帜,陷宗罗睺于死地。 李世民亲自率领创建不久的玄甲精骑,快速从西秦军后面杀入,说起来,这玄甲精骑的创立,西秦军也有一番功劳。 — 在上次浅水原大战中,西秦军犀利的骑兵突击让李世民开了眼界,与之相比,他在晋阳训练的那只骑兵未免就有些相形见绌了,战败之后,李世民闭门思过,思考了许久,决定结合西秦骑兵的优点,然后保持原来从突厥人那里学来的轻骑兵作战方式,建立一只全新的骑兵,这就是玄甲精骑的由来。 这只玄甲精骑组建虽然不久,武器和甲冑装备都是全军之冠,在李世民的率领下,他们非常轻松地就撕开了本已慌乱不已的西秦军后阵,直接穿透过去。 宗罗睺虽然仍在拼死作战,然而,败局已经无法挽回了,在唐军的冲击下,他的战阵瞬间崩溃,士兵们四散而逃,死伤不计其数,宗罗睺重伤被唐军生擒。 唐军获胜,李世民率领两千玄甲精骑赶着溃军往高坑城而去,副帅窦轨劝告李世民,说是穷寇莫追,宗罗睺虽然败亡,薛仁果仍然据守坚城,麾下尚有万余悍卒,最好不要轻率地追击,应该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李世民没有接受窦轨的意见,他告诉他的舅父,说他已经考虑许久了,现在薛仁果部军心涣散,将帅们皆有私心,只要不给对方以喘息之机,穷追猛打,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窦轨没能阻止李世民,只好率领大军尾随而行。 李世民率军来到高坑城时,薛仁果率领大军在城下列阵,准备抵御唐军的攻击,李世民在泾水旁扎下营寨,这时,薛仁果的部将就在阵前,率领本部人马投降了唐军,薛仁果大骇,连忙回城防守。 是夜,窦轨,庞玉率领大军赶到了高坑城前,将高坑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城内守军见大势已去,纷纷从城头上吊下来投降唐军。 形势虽然不妙,薛仁果仍然拒不投降。 他准备让城别走,然而,几次突围都被唐军赶了回去,他的直属骑兵大队面对李世民的玄甲精骑,占不到丝毫的上风。 突围无望,薛仁果心情变得格外暴躁,终日饮酒放纵,醉酒之后对士卒格外残暴,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他活活打死。 他手下的亲信见大势已去,无力挽回,处于绝望状态下薛仁果又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为了自己等人的前途,他们趁薛仁果酒醉之际,将其五花大绑,同时,假传薛仁果的号令,将他麾下的猛将奴贼张贵骗入营中,同样捆绑起来,然后,挟持着这两人打开城门,向唐军投降,城内的守军虽然知道他们挟持了主帅,却都漠不关心,或许,在他们内心深处还在感谢这几个背主之人吧。 十一月十日,高坑城落入唐军之手,李世民接收了精锐士卒一万余人,城内百姓男女老少五万余人,至此,薛举一手创立的西秦帝国宣告覆灭。 在庆功宴上,众将纷纷向李世民道贺,然后,对他这次采取的战术表示了些许的疑问,在他们眼中,李世民是一个非常谨慎的将领,不然也不会在浅水原与西秦军对峙数十日,然而,击败西秦军后,李世民居然不带步兵,不带攻城武器,只率轻骑直抵高坑城,这也未免太冒险了吧? 李世民这样说道。 宗罗睺部皆是陇西悍卒,将领骁勇,士卒彪悍,只有出其不意方能将其击败,所以,唐军的斩杀和俘获并不太多,要是让他们逃回高坑城,让薛仁果加以安抚重用,战事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顺利了,若是我一直穷追猛打,逃卒自然会引起城内的惊恐,薛仁果仓促之下,难以应对,自然会频出错着,也就不难对付了! 众将皆拜服不已。 十二月,秦王李世民班师长安,李渊下令将薛仁果绑到街市斩首,在上次浅水原一战中帮李世民背了黑锅的刘文静,殷开山重新得到了起用。58 第四集 第三十七章 冬天的几个瞬间(上) 花从天而降,纷纷扬扬,虽说尚达不到燕山雪如席那却也铺天盖地,举目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年关将近,马邑城,定杨天子府,屋檐之下,挂满了灯笼,就连府邸内大小树木的树梢上,也扎满了彩锻和织锦。 白虎堂的四个角落,各自摆着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盆,火焰闪烁,将寒冷从室内驱散开去,大门大开着,高坐堂内,可以清楚地瞧见飘飞的雪景,这时,若能就着火盆涮一锅羊肉,再闲话天下,无疑是一大快事。 刘武周和宋金刚相对而坐,在他们中间,果真摆着一个火炉,炉上架着一大肚的釜,釜内白浪翻滚,雾气升腾,发出泊泊的声响,在釜旁的小案上,摆放着几碟切得极薄的牛羊肉,以及两小碗调料。 宋金刚将小碟内的牛羊肉倒入了水已经沸腾起来的釜中,下一刻,一股肉香随着升腾的雾气袅袅升起,坐在他对面的刘武周不由**了一下鼻子。 这种吃法还是从河间传来的,据说是由高畅发明的,平时,宋金刚常对高畅怒骂不已,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于这寒冬之际享受高畅发明的羊肉汤锅的美味。 “主公,请!” “宋王,请!” 推让了几句,两人开始下著,一口羊肉,一口酒,还真是这严冬难得的享受。 过了一会,酒足饭饱,让左右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撤下去后。两人席地而坐。开始谈到了正题。 “今年的雪好大啊,已经连绵了数日!” 刘武周长叹了一声,宋金刚知道他还有下文。所以,并未答话,而是静静地望着身下地织毯,脊梁笔直地挺着,正襟危坐。 “塞外那些胡人今年应该够呛,这么大地雪。明春到来,牛羊什么的也都死得差不多了吧?那些大部落倒还承受得起,他们占有着肥美的草场,今年这样地小型雪灾倒还熬得过去,那些小部落却不然,要想将部落的传承延续下去,明年开春,必定会大举南下。靠劫掠中原的财物渡过难关,而马邑将首当其冲!” 停顿片刻,刘武周望了一眼宋金刚。 “宋王,何以教我?” 宋金刚沉默片刻。说道。 “祸水东引!” “祸水东引?” 刘武周面露疑惑,不太明白宋金刚话里的意思。 宋金刚抬起头。侃侃而谈。 “一个多月前,李唐在浅水原大败西秦军,活捉了薛仁果,将其斩杀在长安街市,同时,唐军收获甚丰,数万骁勇善战的陇西健儿,数千匹战马,尽入李唐囊中,陇山以西,稍微大一些的势力,唯有李轨,而李轨在前段时间也向李渊称臣了,如此,李渊再无后顾之忧,随时可以抽调十余万大军出潼关,攻打中原,而这些,并不是突厥人所乐于见到地!” “哦?” 刘武周似乎有些明白了。 “突厥人在背后支持我们,同样,他也扶持了梁师都,李渊,郭子和,突厥人之所以这样干,还不是希望中原越乱越好,谁的势力要是出类拔萃,有一统天下的可能,他就会支持别的势力去打压,前段时间,卑职向主公进言,乘李唐与薛举交战之际,南下攻打晋阳,占据晋阳为问鼎中原的基地,然而,却遭到了突厥人的反对,那时候,突厥人愿意李唐和薛举拼个你死我活,不想李唐腹背受敌,也不愿意主公的势力因此而壮大!” “嗯!” 刘武周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现在和以前不同了,现在,李唐声势大盛,隐隐有一统中原之势,突厥人绝不愿意这个势头继续往前发展,在他们没有腾出手之前,决计不愿中原出现大一统的局面,而,这就是主公地机会了!” 刘武周没有打断宋金刚的话,而是低着头,若有所思。 “主公当速派使者前往突厥的王庭,邀其明年春天出兵南下攻打晋阳,今年草原受了雪灾,那些草原上的小部落无不希望在明春南下,这样,突厥可汗可以顺水推舟,让那些小部落组成联军,随我马邑地大军南下,那些突厥人的部落联军不过是需要中原地财物,粮食和人口,以便恢复自家部落的力量,他们不需要土地,而我军需要的正是晋阳,河东肥沃的土地,两者各取所需,岂不快哉!” “这个?李渊和突厥人的关系很好,突厥人能够答应出兵吗?” 刘武周仍然有些犹疑。 宋金刚哈哈一笑。 “主公无须疑虑,只需派人前往突厥一试,断不会让主公失望!” “如此甚好!一切就由宋王安排吧!” 刘武周点了点头,又与宋金刚闲谈了几句天气,随后,宋金刚告辞了白 心情极其愉悦地唱起了上谷的小调,往自家的府邸而 同样是在下雪,不过,河东这场雪比起马邑来就要小了许多,黄河的上方,虽然白茫茫的一片,河水却依然不停歇地往东奔流,暂时没有封冻的可能。 河东郡守府,尸横遍野,触目之处,一片血红。 雪花纵然不间断地从天空飘下,却也淹没不了那触目的红色,在大堂前的庭院和台阶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众多身披甲冑的尸体,有士卒在尸体中走动,瞧见还未死透的,顺手给了对方一刀。 “为什么?” ~风,伸出手,手指颤抖着指着面前的那几人。 “我有何处对不起诸公?” — 他大声喝道,那血涌流得更急了,他的面色越发苍白。 薛宗,李楚客不敢直视尧君素的眼睛,纷纷掉过头去,神色有些尴尬,这两人皆是尧君素的左右侍从,算得上是尧君素的心腹,今日做这背主之事,虽非迫不得已,却也不敢堂堂正正地面对尧君素的训斥。 当初,尧君素镇守河东时,曾对众人说过。 圣上身为晋王的时候,他就伴随在圣上左右,圣上对其有大恩,在大义上,他不得不以死相报,现在,河东城池坚固,粮草充足,因此,麾下众人不可以横生二心。 u.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出城投降,他们奋勇抵抗,使得唐军数月之久,也无法攻破城池。 为了表明自己抗唐的决心,尧君素将俘获的李唐驸马赵慈景斩首,并且,将留在关中因而落在李渊手中前来城下劝降的妻子当着全城军民射杀,使得城中守军士气高涨,纷纷立誓奋勇抵抗,誓不投降。 然而,有些事情不是你表表决心就能成功的。 由于唐军的长久围城,河东已成了一座孤城,无法和外界联系,城内的粮食渐渐吃光,居民互相格杀吞食。 这时,有人从外界得到了消息,说是杨广已经在江都被宇文化及所杀,大隋的江山即将不保,而这个时候,在全力固守河东又有何意义呢? 虽然,尧君素的侍卫反应及时,抢先将散播这消息的人斩杀,使得这消息没能在城中扩散,没有引起大的波动。 然而,尧君素的亲信侍卫们却得到了杨广身死的消息,在他们看来,坚守河东已经毫无意义,既然大隋已经灭亡,不如就此投降李唐。 有心腹向尧君素进言,劝他开城投降,负隅顽抗乃是不归之路,为了这满城的百姓开城投降,就算是在史书上,也不会有人说他不忠,毕竟,他已经坚守到了最后的一刻,主上已死,投降并不负他忠义之名。 然而,尧君素不但没有听那人的劝说,反倒拔刀将其斩杀当场,并对左右厉声而言,若再有劝他投降者,皆杀无赦! 众人胆寒,皆不敢进言,可是,在他们心中,却多多少少有些不满。 你尧君素一人要为圣上尽忠,要为大隋帝国殉葬,尽可以去做,为何偏偏要拖我等下水呢?若是尽自己的忠心,你自己拔刀子割开自己的喉咙不就行了,却非要拖着全城的百姓陪你一起死,就连城中军民自相格杀吞食这样的人间惨剧,也当不见。 为了不致沦为别人的腹中之食,尧君素的一些亲卫侍从在暗中串连了起来,他们决定为了自己的前途,开城投降李唐,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杀掉尧君素。 最后,他们推选薛宗,李楚客为首领,发动这次兵变,这次兵变其实也有些仓促,也不是完全没有破绽,可是,尧君素的大部分亲卫都已叛乱,故而,计划还是进行得非常顺利,眼看,尧君素就要死于非命了。 面对调头不言的两人,尧君素尚要大声训斥,然而,从嘴里发出的却是一阵咳嗽之声,鲜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李楚客面色铁青,他大步向前行来,不待尧君素再言,手起刀落,将他的脑袋斩了下来,对这些叛乱的士兵来说,那一刻,整个世界清净了! 相约开城投降,这时,朝散大夫王行本得到叛乱的消息,率领本部精锐从西城赶回,将薛宗,李楚客等同党数百人,全部格杀,然后,登城据守。 新年来到,河东仍然未下!58 第四集 第三十八章 冬天的几个瞬间(下) 二月下,鲁郡,任城。 徐圆朗端坐在堂上,一脸难色,眉头皱得紧紧,手指在自己盘着的双膝上有节奏地敲打着,似乎心中有什么事情难以决断。 在他的对面,一个身着青衫的文士立于堂下,正以一种炽热的眼神盯着他。 “难啊!” 徐圆朗发出了一声长叹,眉头依然紧皱。 “正因为此事极难,密公这才交付徐公去做,徐公若是能依计行事,我瓦岗恢复旧识盛景易如反掌耳!” 这个青衫文士姓贾,名正,乃是李密亲信贾甫的亲侄儿,偃师大败后,瓦岗的众多文臣武将尽入王世充之手,现在,几乎无人可用,联系徐圆朗这样的大事情也只有交付给像贾正这样崭露头角的年轻人了,寄望他说服徐圆朗,也只是李密的无奈之举而已。 贾正将李密写给徐圆朗的一封信带来了任城,在信中,李密先是回忆了一番当初他与徐圆朗的兄弟情谊,然后,就当前瓦岗军的局面做了一番阐述,大概意思如下,这个困难是存在的,但是这些困难的暂时的,前途始终是光明的,未来始终是美好的,寒冬即将过去,春天还会远吗? 说了一大通废话之后,李密提出了一个建议,他希望开春之后,徐圆朗能够率领大军西进东都,占阳,据虎牢,进逼洛口仓,而同时,他会率领大军进攻汲郡,东郡,与黎阳的徐世绩会合。渡过黄河进逼洛口。与其会师,在另一个方向,王伯当也会率领河阳的瓦岗军渡过黄河。越北邙山逼近东都,务必让东都地王世充首尾不顾,难以应对,如此,不仅能恢复瓦房昔日地盛景,就算夺得东都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看了这封信。又听了贾正一番热情洋溢的解说,徐圆朗却仍然打不定主意,下不了决心,按照李密信中所说的那样行事。 现在,已经不必从前了。 从前,瓦岗密公声势浩大,登高一呼,数十万人皆齐声相应。那时,李密可以说是意气风发,声势无人可比,徐圆朗虽然占据鲁郡一地。旗下也有两三万精兵,却也不得不屈从李密之势。上表向李密称臣,奉他为各路义军之盟主,随后,甚至打上了瓦岗地战旗。 而现在? 有句话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同样,也有句话是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经过偃师一败后,十余万瓦岗军分崩离析,一遭散尽,李密退守河阳,以河阳之贫瘠,又能养多少士卒呢?虽然,在一个月前,他夺得了河内,但是,却也在汲县被王轨的部队所击退,要知道,王轨当初是没有经过任何战斗就投降了李密的,而现在,他居然敢大张旗鼓地改换门庭,投入到了关中李唐门下,而李密却对其无可奈何。 偃师一战后,王世充受降了数万瓦岗军,同样,也有数万瓦岗军向东溃逃,进入鲁郡地界,被徐圆朗收入帐下,如今,徐圆朗帐下已有六七万大军,兵多将广,势力已经隐隐在李密之上,所谓干细枝壮,就是这般了,让他继续奉李密为主,听李密的号令行事,无疑有些强人所难。 不过,好歹他也曾经奉李密为主,也不能太驳了李密地面子,因此,他并没有一口气回绝贾正,也没有表明态度,说老子已经脱离瓦岗了,而是虚以尾蛇,向贾正摆出一大通难题,什么粮食不足啊,军队尚需休整,不然没有战斗力,北面又有河北高畅,聊城宇文化及的大军威胁,很难抽出兵力西进。 话说到这个地步,贾正也明白了徐圆朗的态度,他不再强求,而是拂袖而去。 看着贾正怒气冲冲的背影,徐圆朗发出了一声长叹,毕竟是年轻人,这个时候还有火气,不过,他和贾甫也算是老相识了,也不想对他的侄子有什么不利。 李密! 徐圆朗冷笑了一声,还以为他是原来的那个密公吗?杨花落,李花开,那个李未必指的是他吧?何况,这个童谣是谁传唱出来的,值得怀疑啊! 当初,李密可以为了一己之私,杀了自己地恩人翟让,如今,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也是活该,自己没有对其落井下石,也算是好人一个了! 就在贾正来任城的前几天,宇文家的使者宇文智及刚刚离开任城,就在徐圆朗接待贾正地这个屋子里,徐圆朗和宇文智及定下了攻守同盟的协议。 和河北高畅相比,徐圆朗和宇文家地实力都远远不如,若想生存,就必须联合起来对抗高畅,如果各自为战,恐怕明年春天都无法熬过去。 两者定下同盟,决定以攻代守,断不能任由高畅发展下去,高畅占据有广大的疆土,人口众多,土地肥 方发展一个月,所积累的钱粮他们两家联合起来也需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会更加不堪一击,因此,绝不能坐以待毙。 明年一开春,只要天气稍微暖和一点,他们两家就会向北发起攻击,宇文家会集重兵出聊城,进攻夏国的根基平原郡,为了配合宇文家的行动,徐圆朗则率领大军北上,攻打夏国才占据不久的齐郡,北海。 根据线报,齐郡,北海的高畅军只有万人左右,而徐圆朗现在的兵力达到了六七万,就算以堂堂正正之师去攻打,他也夷然不惧。 在攻打齐郡之际,徐圆朗会分出一只万人左右的偏师,奔袭平原郡,开辟第二战场,趁高畅军被宇文军牢牢牵制之际,袭取高畅军的后方粮道。 有了上述这些行动计划后,徐圆朗又怎会听取李密的号令,西进虎牢,就让他和王世充在东都打生打死,解决了高畅之后,再腾出手来对付这两人也不迟。 就在贾正意兴阑珊地离开任城时,黎阳的徐世绩也迎来了一拨客人。 并没有举行什么酒宴来招呼那些客人,除了极少数的心腹,就连他会客的消息也无人可知,那些客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黎阳,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虽然,不知道徐世绩曾经会见过客人,不过,那段时间,徐府的那些下人们也从中瞧出了一些不对劲,往日,风度翩翩的徐世绩,做事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管对待什么人都文质彬彬的徐世绩,似乎有了一些改变。 他变得沉默了,往日那爽朗的笑声已经许久没有听见了,而且,也不到军营中陪同众将士一起训练了,大多数时候总是把自己关在书房中,就像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几乎不见外人。 “玄成兄,你意如何?” — 书房内,徐世绩与魏征相对而坐,屋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两人秉烛夜谈,几案前摆着一壶香茶,茶叶的清香随着升腾的雾气在室内缓缓飘荡。 魏征微微一笑,手轻轻一扇,将雾气散开,然后,端起茶碗,停在胸前,然后说道。 “懋功兄,魏某意下如何并不重要,关键是看懋功兄你怎么想?” “很难啊!” 徐世绩长吁了一口气,心情有些低沉,要下这个决定的确非常困难,然而,他也知道,时不我待,在目前这个关键的时刻,岂能犹豫不决。 徐世绩抬头望着魏征,开口说道。 “当初,玄成兄在元宝藏帐下做事,密公对玄成兄的才华极其敬重,故而,将你从元宝藏那里要来,也算是有知遇之恩,所以,玄成兄的意见对小弟至关重要,还请玄成兄赐教!” “嘿嘿!” 魏征苦笑两声,叹息道。 “知遇之恩?当初,密公将我从元大人处索来,然后,强行令魏某为其做事,虽然,待遇优厚,对魏某也敬重有加,可惜,这只是他李密向外人表示他的惜才之心而已,我魏某人就是那千金之马骨,马骨终究是马骨,当不得千里马啊,至少,在他李密心中是如此,他还是重要一早跟随他起事的那些心腹,特别是在杨玄感时期就跟随他的老人,密公的耳根子还是偏软,有时候,未免过于优柔寡断,当初,面对王世充的倾力一击时,裴仁基和我都提出了正确的战略计划,然而,在那些一心想要立功的武将的怂恿下,他竟然弃正确的作战计划而不顾,采用了和王世充正面一决高下的战术,最终,落得个大败而逃,众叛亲离的下场,以当前的形势,他也是在芶延残喘,当无起死回生之力了!” 停顿片刻,魏征沉声说道。 “我魏某人也算是对得住他了,他的恩德,我也报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也该是为自家的前途考虑了,至少,也要想想,当初我们是为了什么才起事打仗的?” “嗯!” 徐世绩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如释重负。 “玄成兄,言之有理,当初我徐某人散尽家财,随翟大哥一起起兵反隋,不但是为了我徐家家族的延续,也是为了这黎民百姓能安居乐业,不再流离失所,背井离乡,连一只野狗都不如,为此,就算我徐某人下得阿鼻地狱又如何啊!” “啪!” 他在几案上重重一拍,茶碗的茶水荡了出来,打湿了桌面,徐世绩长身而起,神情坚毅地说道。 “我意已决,当如是!”58 第四集 第三十九章 突厥入寇 “嗷!” 马蹄声急促地响起,大地震动,随着一声古怪的吼声,一柄飞矛划破空气,尖啸而至,将那奔跑的汉民钉在了一间草屋的屋门上,鲜红的血液从伤口处泉涌而出,那汉民四肢微微抽搐,随即,凝滞不动。 战马飞奔而来,速度不减,从草屋前急掠而过。 马上的胡人骑士向草屋一侧俯下身,猿臂轻舒,将那柄钉在尸体上的短矛拔了出来,随着战马的远去,留下了一连串粗豪的笑声。 这是安乐郡,靠近长城的一个小村庄。 原来安静,平和的村子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屋子在燃烧,火焰升腾,黑色的烟雾直冲云霄,在原野的上空凝滞,久久不散。 村里的人几乎已经死光,男人,孩子,老人他们有的躺在自己的屋子里,随着屋子的燃烧化为灰烬;有的则躺在田间,仰面朝天,大睁着一双不甘的眼睛,向苍天述说自己的委屈,然而,在强盗的战刀面前,苍天同样无能为力。 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仍然活着的只有女子,她们被那些全身散发着恶臭的家伙掳在马背上,被绳索绑着,在高远的蓝天下,她们的哭喊声是那么的无力。 同一天,同样的一幕在安乐郡境内的这些大同小异的小村庄内不断的上演。 这是夏五凤二年的二月四日,天气,晴。 在这一天,位于东北边境的胡人部落组成了联军,从安乐郡一线的长城大举入关。进犯中原。由于事出突然,长城边境地那些关卡尚未点燃烽火,就已被胡人攻下。直到胡人进入内地,开始大肆烧杀劫掠之后,临近地烽火台才点燃了烽火,急速地往安乐郡城燕乐的方向传递,同一天,几匹快马出了燕乐城。往蓟县方向飞奔而去。 这次胡人联军的大举南下,在北方军区总管管小楼地意料之中。 去年的那场大雪,造就了一场不算太大的雪灾,草原上的一些小部落要想生存延续,就必须拿起他们的战刀,骑上战马到南方富饶的中原来劫掠,在那些蛮子地眼中,中原的汉人就是他们放养的羔羊。而狼吃羊,这是天性,从来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为此,管小楼派出了大量的斥候进入了关外的大草原。想要查探胡人联军的组成,以及南下路线等相关消息。 然而。这一次那些胡人却不再像以往那般愚蠢,还没有出兵就闹得沸沸扬扬,各个部落就在为出兵的收获讨价还价,争得不可开交,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一般。 夏军的斥候从三个方向出关,一个是从居庸关方向出长城前往大草原,这一路主要是提防突厥人,另一路则是从安乐郡出发,戒备地是奚人,还有一路则是从辽西的柳城郡出关,探访契丹人的踪迹。 在这三路人马中,唯有居庸关那一路的组**马来自管小楼地直属部队,其他两路人马则分别隶属于张金树和邓暠部。 当初,高开道被管小楼和邓暠部击败,投奔手下大将张金树,被张金树格杀,脑袋成为了张金树降夏的礼物,至此,张金树打起了夏国高畅地旗号。 邓暠在张金树之前成为了夏国的臣子,罗艺死后,高畅让薛万彻派人联系当时驻守柳城的邓暠,邓暠见大势已去,而李唐鞭长莫及,于是投降了高畅,并且设下圈套,引高开道来攻,最后将其击败,高畅因而统一了整个东北边境。 邓暠和张金树都算是立有功劳之人,麾下也有数千精兵,高畅离开幽州返回河间后,让管小楼在幽州练兵,治所在蓟县,张金树和邓暠都听管小楼之令行事。 面对张金树和邓暠这样被迫投降,麾下有着数千精兵的外系将领,管小楼一直都比较小心地之前对待,并没有采取强制措施剥夺他们的兵权,他知道,自己若是这样做,必定会将这两人逼反,而在当前的形势下,这对夏国政权来说是不利的。 当初,高畅之所以能够开展整军行动,剥夺高雅贤,董康买,刘雅等人对自己部队的直接控制,那是因为他的声威在普通士兵中已经达到了顶点,且,那些人的部队中也有不少高畅的亲信将领,就算这样,那整军活动也进行得磕磕绊绊,最终逼反了曹旦,经过幽州一战后,高畅才彻底将军权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管小楼在张金树和邓暠的部队中毫无威信可言,那两人的部队里面也没有高畅的亲 然,迫于压力,他们都接受了神官的进驻,任由神官灵宝神教的教义,不过,毕竟,时日尚浅,和平演变需要的可是大量的时间啊? 因此,暂时来说,张金树和邓暠还只是听从管小楼的命令行事,他们仍然掌握着自己部队的指挥和控制权,安乐郡和柳城郡就是他俩的地盘,在这两个郡里面,那些文官都是他们所任命的,只是象征性地向政事堂报备而已。 面对管小楼下达的命令,邓暠和张金树的反应各不相同。 邓暠听从了管小楼的命令,派出了大量斥候出关探寻胡人部落的踪迹,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关外一百多里的范围内,那些游牧的胡人部落一个不见,最后,邓暠不得不命令一小队斥候深入大草原数百里之内去侦察,一时间,没有讯息传递回来。 而张金树则对管小楼的命令阳奉阴违,他只是象征性地派出一小队斥候出关去打探,这伙人,甚至没有行出五十里,春天虽然来了,大草原的依然分外寒冷,这些家伙才没有那么好的精神去深入草原呢! 张金树之所以会如此,这是因为在高开道麾下任职时,他和草原上的那些部落酋长多有接触,相互之间的关系很好,并且,就算投降了高畅后,他们仍然没有断了联系,去年年底,他还分别向那些酋长送了礼物,相互之间也有密约,那就是这些胡人若要入关来劫掠的话,一定不会从安乐郡的方向入寇,他们将选择邓暠的辽西方向,而距邓暠最近的张金树部将消极怠工,缓慢救援,一定要等草原上的哥们抢好,吃好之后方赶到辽西。 —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和那些胡人酋长签订的密约在某些人眼中,可谓一钱不值。 这次,胡人联军入侵中原,选择的就是安乐郡的方向,由于张金树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边境的警戒下,防线一下就被对方撕破,顷刻之间,两万多胡人联军就冲破了长城,烟尘滚滚,直奔燕乐而来。 面对那些酋长的背信弃义之举,张金树自然怒不可遏,暴跳如雷,对那些家伙大声谩骂,然而,他其实有些错怪他的那些胡人兄长了,这一次,联军大举入寇犯边,他的那些胡人兄长并非主事之人,真正主事的乃是阿史那什钵苾。 阿史那什钵苾,始毕可汗之子。 年初,见李唐斩杀薛仁果尽收陇西之地,实力大增,突厥的始毕可汗决定大举入侵中原,他准备率大部进抵夏州,与他册封的天子梁师都会师,南下攻击长安,另外,他让手下大将率领数千骑兵和定杨天子刘武周会合,越句注山,攻击李唐根基太原郡。 由于刘武周担心当他进攻太原时,高畅的大军会出上谷郡,越飞狐关,超他的后路,故而希望突厥人能派兵攻打幽州,将夏军主力牵制在边境一线,无暇他顾。 这就是阿史那什钵苾出现在东北方面的原因,这一次,他带来了三千突厥狼骑,在他的强势之下,那些奚人,契丹等依附突厥为生的小部落又怎敢反对,柳城方向,居庸关方向夏军的防守都非常严密,唯有安乐郡的防守松懈,阿史那什钵苾又不是蠢蛋,自然会选择从安乐郡的方向入关了。 入关之后,阿史那什钵苾率领联军一路向燕乐进发,由于,部落联军的组成比较散乱,进入关之后,就开始分散劫掠,打起草谷来,为了将他们重新集结起来,阿史那什钵苾很是费了一番力气。 始毕可汗的交代是让阿史那什钵苾在东面采取袭扰战术,牵制高畅的北方大军,使其无法西进,然而,年少气盛的阿史那什钵苾却不这样认为,他不愿意自己这两万人被当作偏师使用,虽然,那些部落联军不过是乌合之众,但是,他麾下可是有战斗力最为强悍的三千突厥狼骑啊! 当然,他也不认为只靠这两万人就能开疆辟土。 虽然,没有占领疆土的打算,不过,他也想乘此机会给夏国的北方大军重重一击,教训教训对方,毕竟,北方的这些势力中,唯有夏国不曾向突厥人称臣。 面对气势汹汹的胡人大军,张金树惊慌失措,他没有选择迎敌,而是不战而逃,迅速撤离了燕乐,拱手将燕乐让给了胡人大军,让它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58 第四集 第四十章 张金树 一月十日,管小楼率领三万幽燕精兵北上,于密云一线的胡人联军,让胡人联军的铁蹄无法突破沽河一线南下。 到达沽河后,沿着沽河一线,管小楼的三万大军扎下了营寨,就在辎重兵建造营寨之时,经过了数个月的集训,粗略成军的幽燕铁骑被他派了出去,在振威将军薛万钧的率领下,以数百人为一组,沿着沽河一线侦探,剿杀胡人的前哨侦骑。 二月十日和二月十一日这两天,在沽河以北爆发了一系列规模不算太小的骑兵搏杀,敌我双方的骑兵在广袤的原野上来回疾驰,用战刀和利箭收割着对方的尸体,在这样的战斗中,要想活下去,不仅要比拼个人的武勇,战马的优劣,同时,也要比拼团队作战的默契。 的确,草原上的汉子都是天生的骑兵,中原的孩子尚在蹒跚学步时,他们就已经被自己的父辈抱上了战马,体会疾驰的乐趣;在中原的孩子开始读书识字,或下地耕种时,他们已经能用自制的弓箭射杀天上的大雁;在中原的孩子知道所谓仁义道德之时,他们已经明白了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 因此,在单对单的战斗中,在骑兵对骑兵的战斗中,自幼和战马一体,与弓箭为伍的胡人骑兵的战斗力,并不是通过后天训练的汉人骑兵可以比拟的,一对一,汉人骑兵只能以完败收场。 可惜,战争并不是一对一的单挑。 不错,单比马术和马上作战的技巧。汉人骑兵不如胡人骑兵。然而,抡起团体作战地默契来,胡人骑兵就拍马都追不上了。 也不是说胡人骑兵就不讲究战阵。他们地骑兵作战还是有一定的战术动作的,由于人和坐骑地契合度非常高,因此,当他们的骑兵组成阵型冲杀起来,还是非常具有杀伤力的,阵型并不容易被打乱打散。 只不过。高畅的军队最为讲究团体作战,就算是这只新组建的骑兵也不例外,在高畅军中,个人英雄,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提倡,更多地时候,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军队能够如机器一般冷静地运作,一步一步地进逼。将敌人碾得粉碎。 所以,这只有管小楼统率,由薛万钧和一干长河营老兵训练的幽燕铁骑,不仅具备罗艺时期的骁勇。同样,也带着深深的夏军风格。那就是注重团体配合,以中低层军官为基础,冷静如一,不易溃散。 当然,任何军队都需要经历实战的检验,而这次胡人大军的大举入关,正好是检验这只幽燕精兵的好机会,在将这只军队调动南方争霸天下之前,让他们先与北方地胡人部落血战一场,无疑能让他们尽快地成熟为一只强兵。 那两日,胡人的前哨侦骑几乎死绝了,他们的尸体分散在沽河北岸的原野上,在风沙中化为白骨,最后,与泥土同朽。 前面断了消息,联军统帅阿史那什钵苾明白,这是遇见夏军地主力大军了,于是,他放慢了大军前进的速度,将散乱地部落联军收拢回来,缓缓向前逼近,将几只夏军侦骑驱散开后,他们在沽河北岸扎下了营寨。 敌我双方隔着沽河对峙了起来。 在胡人联军赶到沽河北岸前,张金树的部队先一步过了沽河,来到了沽河南岸,他并没有率领部队与管小楼的主力大军会合,在管小楼的主力大军赶到时,他反而拔营别走,在密云东边的鲍丘水一线扎下营寨。 管小楼到达后,在进行军议的时候,也曾经派使者到他营中让他去参加军议,而这时,张金树却抱病在床,只是派了副将前去旁听,也没有理会管小楼让他向中军大营靠拢的命令,他的部队依然驻扎在鲍丘水一线,美其名曰,与中军呈犄角之势,进可攻,退可守。 管小楼并没有强行下令张金树向本方靠拢,听了张金树那员副将对此的解释后,他点点头,默认了张金树的行为。 这个时候,张金树正在犹疑。 不战而逃,丢了燕乐,他知道自己头上悬着这样的罪责,管小楼若是要想对付自己,根本不需要再寻其他的理由,所以,他只好假装患病,不敢到大营来见管小楼。 没有打听到对面这只胡人骑兵的实力,以及他们这次南下的目的之前,张金树是不会轻易投降的,若对方只是想到中原来捞一把就走,他就万不能选择投降,除非想成为马贼,或是跟着那些蛮 外去吃沙。 若对方是想南下中原,占据这花花江山,那么,投降倒还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反正,只要能吃香的喝辣的,头上方主子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惜,他并不清楚对方的目的,所以,当胡人大军突然入关时,为了保存实力,他选择了不战而逃。 而现在,好像只有投降这条路了! 在高畅阵营中,只要心中怀有二心的家伙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范愿,曹旦,这些就是他张金树的前车之鉴,这次,他不战而逃,相当于给了高畅一个收拾他的借口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文.學網,作为高畅手下的头号大将,管小楼又怎么会放弃这个机会呢? 所以,只有投降胡人这条路可走了,如果,他能在夏军和胡人联军交战之际突然反戈一击,讨得突厥主子的欢心,这样,说不定也能像刘武周,梁师都这样当个天子什么的? 然而,这个时候,广袤的原野上到处都是夏军的侦骑,隔绝了交通,张金树就算想投降突厥人,也和对方联系不上。 这让他有点忧心忡忡。 — 就在他忐忑不安之际,他的大营内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个人就是管小楼。 “什么?” 听到传令兵传来这个消息,张金树大吃一惊。 “他带来了多少人?” 张金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弃营逃跑,在他看来,管小楼是率领着大军前来攻打他了。 “什么?他只带着几十个亲卫!” 听了传令兵的回答,张金树再次大吃了一惊。 原来,管小楼听说他病重,所以特意前来看望他。 难道,他并没有借此机会对自己下手的意思?不然,就会对自己有所防备,不会这样只带着几十个亲卫就来自己的大营了。 张金树的心思更加狐疑了。 “快快有请!” 说了这句话,他方想起自己还在病中,接下来,就是一阵好忙,当管小楼进入张金树的营帐后,瞧见的就是一个躺在榻上,面色蜡黄的张金树。 经过一番假模假式的寒暄后,管小楼提起了这次前来的目的,他是来打消张金树的担心的,的确,张金树丢失了燕乐,这是一个非常遗憾的事情,只是,面对强势的敌人,我们不能一根筋地死拼,有时候,也是需要战略性的转移的,今天,我们大踏步地后退,不就是为了明天能大踏步地前进嘛! 管小楼叫张金树放宽心,好好养病,争取早点养好身体,夏王的大业还需要张金树将军这样的人鼎力相助啊! 简短地说了几句后,管小楼就率领亲卫离开了。 对于是不是投降突厥人,张金树又开始三心二意了,在他看来,今天,管小楼的态度表明他不会借丢失燕乐的机会来杀他,因为没有性命之忧,所以,是否投降突厥人就值得仔细考虑和深思了。 当然,管小楼也有可能是来宽他的心,毕竟,现在大战在即,他需要张金树的这几千人,需要大家同心协力共同对付突厥人,但是,击败突厥人后,也难保他不会掀起旧账来算,这一点,张金树还是有些担心的。 卸磨杀驴,这是古之常情啊! 于是,张金树决定还是观望一下,看这次突厥人和夏军的交战,谁会占据上风,待战局明朗之后,再决定追随那个势力,反正,就算管小楼摆出了这样的姿态,要他的部队去打头阵,当炮灰,他也是不干的。 若不是让他的部队去当炮灰,其他的命令,只要不损害自己的利益,张金树决定还是听取,毕竟,现在他打着的是夏王高畅的旗号,摆摆姿态,做做样子还是需要的! 二月十二日,薛万钧率领两千铁骑出现在了张金树大营的西南,这两千骑兵将和张金树的部队会合,从鲍丘水渡河,迂回到胡人大营的后面,截断敌军的粮道,然后,在大战时,突然薄其后,使其溃散。 薛万钧的部队在距离张金树大营十里外扎下营寨,同时,他派出使者,要求和张金树会面,商讨联军的作战事宜。 这个见面地点既不在薛万钧的大营,也不在张金树大营中,而是在两处大营的正中间,一个叫槐树坡的小山包,山上因有一棵数百年的老槐树而得名。58 第四集 第四十一章 槐树坡 虽已入春,天气却并没有一下暖和起来,空中风向未定,时而是温煦潮湿的东南风,时而是干涩冷冽的西北风。 槐树坡位于鲍丘水西,距离鲍丘水只有数里的距离,站在坡顶,可以清楚地瞧见西南方向薛万钧扎下的营盘,旌旗如云,气势森严地在北风中林立;东北方向的张金树扎下的大营也尽收眼底,营盘的气象虽然没有薛万钧部那般森严,却也别有一番煞气,蛮气;若是你视线良好的话,更能瞧见更远处的鲍丘水,正当春汛,远处连绵的大山,积雪消融,雪水汇入小溪,再窜入河流之中,随着河水流淌出山,奔流到海。 薛万钧站立在坡顶,眯着眼睛,遥望着远方。 那眼神,似乎在遥望远方的鲍丘水,又似乎在盯视山坡下纵马疾驰而来的那群人。 薛万钧和张金树相约辰时在槐树坡见面,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张金树一行才姗姗来迟,不过,从薛万钧的脸上,你很难看出他有什么表情。 双方相约只能带五十名亲卫前来相会,这是薛万钧主动提出来的,当他派使者前往张金树营中要求见面时,就提出了这个条件,在张金树看来,这是薛万钧在为他考虑,为的是打消他的顾虑,免得他认为会是圈套而不来见面,故而,张金树欣然同意了。 但是,张金树并没有遵从约定的打算,谨慎一点总比马虎大意丢了老命为好。因此。他不仅没有及时赶到约会场所,在派出的斥候打探到薛万钧地确只带有五十名亲卫前往槐树坡,且并没有援军后。他前往槐树坡时,仍然带上了一百来名心腹骑士,人数正好是薛万钧地一倍,在他看来,就算薛万钧真的想玩什么花样,估计也将他无可奈何了。 瞧见薛万钧只带着两个亲卫站在山坡上。其他那些亲卫都在山坡下懒洋洋地溜着马,张金树再是小心,这时也不好将全部亲卫都带上山坡去,毕竟,名义上,他和薛万钧是同僚,并不是生死相对的仇敌。 喝令亲卫们在坡下等候,张金树带来四名武艺高强地护卫缓缓步上山坡。 不管怎样。反正我的人总要比你多一倍,看你怎么搞鬼,虽然,薛万钧的武勇之名威震幽燕。不过,张金树是随高开道从豆子炕一路杀到北方来的巨贼。平时也自负骁勇,若真是带着一百名全副武装的亲卫去和只带有两个亲卫的薛万钧相见,这也是他地自尊心所难以容忍的。 总之一句话,他既怕遇见危险,又怕落了面子,反正够矛盾,够难为他的! “薛将军,张某无礼了,来晚一步,告罪,告罪!” 距离薛万钧还有十来步的距离,张金树就满脸堆笑,朝薛万钧连连抱拳作揖,嘴里说着道歉的话慢慢走来。 至于,其中有多少诚意,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无妨!” 薛万钧拱了拱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地说道。 在张金树看来,这自然是薛万钧生气的表现,见得这种情况,他反倒松了一口气,换一个角度相处,他也是会生气的,如果,他没有心怀鬼胎的话,若这个时候薛万钧心怀鬼胎,在张金树看来,多半会面带微笑,假作毫不生气才是。 以往,高开道常以罗艺为假想敌,自然对罗艺手下地头号大将薛万钧,薛万彻兄弟多有研究,对两人的性格,张金树虽不能说了如指掌,却也是熟悉非常。 在张金树眼中,薛万钧的性格暴烈非常,喜怒时常形于色,今次,自己故意姗姗来迟,他能有如此反应,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本来,张金树并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与薛万钧会面,虽说,是讨论两军联合之后的行军计划和作战方式,不过,派一副手前来商量就足够了,反正要是计划对本方不利,他是绝不会按照那狗屁计划行事地。 不过,出于某种目的,张金树还是决定前来和薛万钧见上一面。 薛家一直以来都是幽州地主人,嗯,现在高畅的夏国政权一切沿用旧隋的称呼,还是把幽州叫做郡,薛家跟随罗艺,可以说是出于他们的自愿,跟随高畅,却是因为被高畅打败,这才不得以投降,要说,薛家会对高畅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张金树一点也不相信。 所以,他决定来见薛万钧一面,或许,可以在高畅的阵营中拉到一个同盟者也说不一定,在张金树看来,自己只要和薛家,邓暠等幽州方面的降将牢牢抱成一团,手底下又有属于自己的军队,那么,就算高畅想要动他们,也会三思而后行,绝不敢随意下手,杀他们如杀一鸡,轻松异常。 简单地寒暄两句后,薛万钧待要说到正题,讨论两军后 事宜,张金树却故意打岔,打断了他的话。 — 张金树命令身后的亲卫将两坛美酒送上,这两坛酒乃是平原出品,是少见的烈酒,后来,为了储存粮食,高畅严令民间不准酿酒,唯有官办的作坊方可酿酒,而越烈的酒,所需的粮食就越多,所以,像张金树手中的这两坛烈酒,也就越来越少了,可以说是有价无市。 薛万钧虽然算不上嗜酒如命,却也是一个爱酒之人,张金树选择这个时候将这两坛美酒送上,正是为了投其所好。 薛万钧见得这两坛美酒,一直冷着的脸终于放松了下来,嘴角**两下,露出了笑容,将这两坛美酒接了过来、 奇怪的是,他并未将这美酒交给身后的亲卫,而是将它们放在了地上,然后,低着头,死死地盯着那两坛酒。 张金树对此不以为意,他向前一步,几乎是与薛万钧并肩而立,像两个老朋友闲话家常一般,他提到了薛万钧的父亲薛世雄。 在张金树的口中,薛世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北拒突厥,单凭一己之力,就保住了大隋帝国的东北边疆,可惜啊!如此英雄,却死在一竖子手下。 随后,他提到了窦建德,说自己当初与窦建德也有数面之缘,那家伙,猥琐,极其的猥琐,如此猥琐之辈,若不是偷袭,若不是天降大雾,唉! 张金树叹了一口气,表示对窦建德的行为极端不忿。 然后,他隐晦地点了高畅一句,说若不是某人极力劝说让窦建德行这卑鄙之事,窦建德原是准备退避三舍,率领贼众退回高鸡泊的。 那人之所以怂恿窦建德出兵,乃是行的一箭双雕之计,一方面利用窦建德击败了伟大的薛世雄大人,另一方面则是在乱兵之中杀了窦建德,篡了他的位子. 张金树一边在卖弄他的口舌,一边在小心地观察着薛万钧,薛万钧一直低着头,他瞧不见薛万钧的脸上的神情,只见薛万钧的肩头不停耸动。 张金树大喜,以为自己的话语起到作用了,现在,薛万钧正对某人愤怒有加。 他抿了抿嘴唇,吞了一口口水,待要继续添油加醋,这时,薛万钧突然抬起了头,眼神如电,“刷”的一下,在张金树眼前闪过。 张金树微一愣神,就见一道白光从自己面前急闪而过,天地之间,似乎在那一瞬间,光亮了一百倍。 随后,光亮暗了下来,青山,绿草,蓝天,白云,旋转着,刹那间,跌入了黑暗之中。 至此,张金树的人生在槐树坡划下了句点。 “妈的!啰里巴嗦的,就在老子耳边念念不休,就像苍蝇一样,老子真的忍不了啦!” 薛万彻手持横刀,横刀的刀刃上还在不断地往下淌着血,张金树无头的尸首躺在薛万钧身下,脑袋则飞出了几丈远,落在了那棵老槐树的树下,夹在两根突起的树根中间,面孔满是血污。瞧不清他此时的神情,倒是那双眼睛大睁着,有点茫然,嗯,还有一些无助。 张金树所讲的那些话,薛万钧自然是不信的,也不容他不信,现在,他身边的那些亲卫中,薛氏族人只占少部分,大部分都是高畅的人,谁知道高畅在他身边究竟安排有多少眼线,虽然,进入高畅的阵营不久,监察司的赫赫威名,薛万钧却也是知道的。 也只有张金树这样的笨蛋,才敢公然将自己对高畅的不满不加掩饰地表露出来,贼子就是贼子,没有读过书,没有脑子,只能死得更快。 这次,之所以和张金树会面,薛万钧就是为了斩杀其人,然后吞并他的部众,这个任务来自于河间,由管小楼,金球得两人共同署的名,当初,管小楼孤身前往张金树营中探病,就是为了稳他的心,免得他狗急跳墙,一下子投靠突厥人。 有了管小楼的那次探病行为,张金树对这次和薛万钧的会面就不会太在意了,正好乘此机会要他的命,虽然,他也有所防范,只是,个人的实力还是很重要啊! 他的脑袋掉下来时,他的手才放在横刀刀柄上,连刀都没有拔出来,虽然是偷袭,这和他低估了薛万钧的武力也有一定的关系。 张金树一死,他手下的那些亲卫顿时茫然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有人想要反抗,有人想要逃跑,有人则准备投降了,如此乌合之众,自然很快被薛万钧摆平了,随后,薛万钧率领两千铁骑进入张金树的大营,将张金树的那些心腹将领看管起来,派自己人接管了营寨的防务。至此,鲍丘水的防线无忧也!58 第四集 第四十二章 胡人也有内斗 火在营寨内四处燃烧,火堆上,架着一只只熟得流油士卒们拿着小刀,割下烤得发焦的羊肉,就着酸酸的马奶酒,大口大口地吃着,大口大口地喝着,喝到半醉之时,有人脱下夹祅,对着空中圆圆的月亮,唱起了草原上的小调,在某些人的带动下,他们围绕着篝火举着刀枪跳起了荒腔走板的舞蹈。 也有些家伙并未在营外围着篝火载歌载舞,他们在营帐内忙活着,帐内,隐隐传来男人们得意的笑声和扑哧扑哧喘着粗气的声音,以及女人们细细的哭泣声。 打仗? 为的是哪般? 财货,女人,对这些草原上的男人来说,就是这么简单,这就是草原的法则,谁的战刀锋利,谁的战马跑得最快,他就有权享受那些弱者的牛羊和女人。 然而,和这些快乐的小兵不同,在这两万人中,身份最为尊贵,势力最为强大的突厥王子阿史那什钵苾此刻的心情却快乐不起来。 在他的营帐外,同样燃起了一堆篝火,有份出兵的各个部落的首领皆受邀来到了他的营帐,商议下一步的行军作战方案,和后来人喜欢在酒桌上谈生意一样,当时的胡人也喜欢在酒宴上决定如何打仗。 火光映照下,那些大小酋长的脸分外通红,一个个油光满面,满脸带笑,就像打到了长安城下一般,这让阿史那什钵苾分外不屑。 “各位,前面有沽河挡路,河对面有三万夏军。接下来。我等是继续前行,还是就此打道回府,又或是迂回渡河。各位大人,有何高见?” 阿史那什钵苾的声音缓缓在篝火上方飘荡,酋长放低了声音,继而静默了下来,说话的人可是尊贵地突厥王子,就算不尊敬他。也要尊敬他麾下地那三千突厥狼骑,就算不尊敬那三千突厥狼骑,也不能不尊重他背后那强大的突厥汗国,在草原上,一个尊贵的突厥贵族可以非常轻易地决定一些小部落地生存和毁灭。 酋长们互相打量了一番,最后把目光投在契丹部落的首领窟哥身上,当初,若不是阿史那什钵苾突然率领突厥狼骑加入。这次南下幽州的联军主帅就会由这个窟哥担任。 窟哥是契丹族最大的部落白水族的首领,武艺高强,最主要的是他曾经拜一个逃到草原上地汉人为师,学习汉字。通晓汉族文化,而且。年轻的时候曾经在中原游历过一番,到过长安和洛阳,见识过巍峨的高山和汹涌的大河,对幽燕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再加上他手下有五千兵,军力最为强盛,要不是阿史那什钵苾的来头实在太大,联军主帅这个位置本该由他来担任,就算阿史那什钵苾当上了主帅,一遇见什么问题,那些酋长的目光就会投向他,把他当作自己等人的主心骨。 原本,那些酋长对窟哥地态度本没有这么好,一方面想要依靠他,希望能大掠一番,收获满满,安全地回到草原上,另一方面,也担心他会乘机派出异己,壮大白水族的力量。 而现在,有了更加强势的阿史那什钵苾的加入,面对强大地突厥人,那些小族长就不由自主地团结在了窟哥的身边,希望窟哥能够维护他们地共同的利益。 “尊贵的王子,窟哥有个小小的建议,希望能给王子的决定带来一些帮助!” 面对酋长们的目光,窟哥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神态非常恭谨地向阿史那什钵苾行了个礼,然后,开口说道。 听完了窟哥的话,阿史那什钵苾年轻和英俊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让人无法看穿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摸了摸自己那高耸的鹰钩鼻,视线在各位酋长脸上一一掠过。 “尊敬的白水族族长的建议,各位以为如何?” “我看能行!” 酋长们七嘴八舌地说道,纷纷点头不已。 “早就知道白水族族长是草原上的智者,今日有幸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日后,我阿史那什钵苾若有事寻求族长的指点,还望族长多多赐教啊!” 笑容在阿史那什钵苾雕塑一般的脸上展露出来,如果阳光在黑夜出来一般,让人炫目,酋长们不由在心中说道,不愧是金狼族的传人,果真有王者的风范啊! 面对阿史那什钵苾的王霸之气,以及虎躯一震,窟哥脸上的神情越发恭敬了,嘴里连声说着不敢, — 定下计策之后,在阿史那什钵苾的有意带动下,酒宴重新开始,一干人等尽欢而散,不过,他们的内心是不是真像他们外表表现的那般高兴,就只有天知道了。 窟哥的心情有些沉重,他本以为阿史那什钵苾只是身份尊贵,毕竟年纪尚轻,就算让他担任主帅一职,自己也可以在幕后操纵于他,利用他的三千精锐突厥狼骑,然而,经过几次接触后,他发现对方虽然年轻,却并非易于之辈,也不是像是传说中那样,在和自己叔叔的权力斗争中不敌,被放逐到了东方来。 他原想借着这次南侵的机会,成为这些东北草原的小部落共同推举的盟主,一统东北的大草原,不然,他也不会率领五千人而来,部落中的精壮几乎被他抽调了一半。 要想和强大的突厥人抗争,必须走团结各部落这条路,只有他们紧紧抱成一团,突厥人才不敢为所欲为,不然,就算白水族有数万部众,弹指之间,突厥人也能将其灭亡。 现在看来,对方多半已经看破了自己的这个企图,在目前的情况下,唯有忍耐,希望能借着这次与夏军交战的机会,削弱突厥人的力量,不然,白水族日后的生存空间将受到极大的限制。 和窟哥相比,阿史那什钵苾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次,他率领三千嫡系狼骑前来东北,除了因为这是父亲突厥大汗的命令外,同时,也有着他自己的意图。 突厥可汗的传承并不是像中原皇帝一样,一定是父传子,就算你贵为大汗的嫡子,若是手下的势力不够,也不是那么容易登上汗位的,甚至,有可能在权力斗争中被拥有强大势力的其他部落首领杀死。 阿史那什钵苾的叔叔,也就是现任可汗的弟弟在草原上有着非常大的威名,许多部落的酋长都是他的盟友,有好几个突厥将军都是他的拥戴者,就算是阿史那什钵苾的父亲,现任可汗大人也不敢轻易剥夺他的权力,阿史那什钵苾知道,现在的自己在王庭中的根基过于薄弱,若是父亲身死,在和叔叔争夺汗位的斗争中,他的胜算不大。 为此,他决定听取手下汉人谋士乌先生的意见,另寻蹊径。 突厥的地盘广大无边,王庭的所在位于西面,在东北部也有广袤的土地,在这里,并没有太大的突厥部落,他们的首领在王庭中的地位也不高,因此,若是阿史那什钵苾将自己的势力范围转移到东北部,一是可以凭借他突厥王子的尊贵地位取得那些部落的拥护,另外,由于距离王庭比较远,对他的叔叔的威胁不大,这样,对方就有可能将他忽略过去,只要有了实力,就算一时间丢掉了大汗的位置,日后,也可以率领大军将其抢回来。 阿史那什钵苾原以为可以很轻易地夺得东北各个突厥部落的支持,然而,他率领三千突厥狼骑,以及那些忠于他的部落来到东北后,才发现要想获得那些部落的支持,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在东北大草原上,除了突厥人的部落外,还有大量的奚人,契丹人组成的部落,他们的实力同样不可小觑。 若是父亲身死,阿史那什钵苾的叔叔继位,那时,要想对抗突厥王庭,阿史那什钵苾不但必须获得东北各突厥部落的支持,还必须将奚人,契丹人的部落掌控在自己手中,不然,也无法和大多数突厥贵族支持的他叔叔对抗。 然而,要想将这些部落掌握在手中,就必须铲除队伍中的野心家,像窟哥这种雄才大略,在部落酋长们那里威信十足的人,并不是现在的阿史那什钵苾需要的。 若是对方能够认清形势,向自己靠拢,那么,阿史那什钵苾或许还会将他委以重任,然而,一个野心家要想得到另一个野心家的效忠,除非他占有绝对的优势,不然谈何容易。 通过刚才酒宴上的那一幕,阿史那什钵苾知道,在目前的这个形势下,要想对方对他俯首称臣,断无可能。 还是乌先生说得对,要想掌控东北各族,就必须杀猴儆鸡! 二月下,在和沽河南岸的夏军对峙数天之后,北岸的胡人联军突然拔营别走,离开了沽河北岸,一时间,消失了踪迹。58 第四集 第四十三章 大势如风急转下 “他怎么啦?” 阿史那什钵苾神情凝重,眉头紧锁,跳动的油灯光芒下,他的影子投射在营帐上,显得格外沉重。 “殿下放心,他只是一路急行,歇息的时间不多,见到殿下后,心神松懈,身体一时支持不出,让他多歇息几天就好了!” 营帐内,软榻上躺着一人,军中祭司站在那人身旁,详细检查一番后,对阿史那什钵苾说道。 “嗯!” 阿史那什钵苾点点头,说道。 “劳烦了!” 丢下这句话后,他步出营帐,一个身着汉人士子长袍的中年儒士正站在营帐之外,长身而立,远远地眺望着原野尽头的落日。 “乌先生,何以教我?” 阿史那什钵苾来到那人身前,向他行了个汉礼,朗声说道。 营帐里面的那个人是阿史那什钵苾安排在父亲始毕可汗身旁的心腹,他千里驰骋,途中跑死了两匹良马,从夏州(即朔方郡)赶到幽州,带来了一个对阿史那什钵苾异常不幸的消息,他的父亲始毕可汗在二月初驾崩,他的叔叔阿史那矣利弗在众多突厥王公贵族和将军们的推举下,登上了可汗之位,阿史那什钵苾被他的可汗叔叔认命为尼步将军,不日,将有使者前来东部,召他前往王庭觐见。 阿史那什钵苾的那个心腹之所以能在幽州找到阿史那什钵苾大军的所在,乃是因为他是一个训练鹞鹰的高手,在突厥人中间。有一个家族。专门从事训练鹞鹰地工作,那些被这个家族地人所训练的鹞鹰不仅能帮助主人打猎,还可以供大军所使用。探查敌人的踪迹,这也是突厥狼骑在草原上作战时来去如风,难以捉摸地原因之一。 那个人就是那个家族的成员之一,他随身带着自己训练的鹞鹰,在阿史那什钵苾的大军之中,也有那个家族的人。同样有鹞鹰的存在,所以,那人才能在茫茫原野中准备地找到阿史那什钵苾地所在,要知道,就连夏军的斥候侦骑这个时候也找不到突厥人的具体位置。 最初,契丹白水族族长窟哥向阿史那什钵苾献计,由于春汛的原因,沽河水暴涨。没有舟桥,骑兵是无法轻易渡过沽河的,再加上沽河对面有夏军驻守,所以。最好不要选择强攻,那样做。相当于把脑袋送到夏军的刀下,让他们随便砍。 窟哥认为,和擅长阵地战的中原军队进行对峙无疑对擅长轻骑突击的草原铁骑不利,要想摆脱这个局面,就必须将沽河对面地敌军调动起来,让他们随着草原人擅长的节奏而动。 所以,这才有了前几日胡人联军突然拔营别走的举动。 阿史那什钵苾认同窟哥的建议,只要本方大军离开沽河,做出一副回师草原地姿态,对面的夏军为了不让本方大军顺顺利利地回师草原,必定要率军过河来追击,待其过了河,没有了沽河这个天险之后,联军再杀他一个回马枪,在广袤地原野上与其野战,通过草原部落擅长的作战方式,击溃对面的敌军。 为此,窟哥和他的草原部落联军甘当诱饵,作为大部缓缓向北撤离,吸引夏军前来追击,而阿史那什钵苾则率领三千突厥狼骑隐于荒野之中,由于突厥军中有鹞鹰的存在,所以,只有突厥狼骑才能轻易发现敌军的踪迹,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从一侧杀出,薄其翼,令夏军一触即溃。 虽然,阿史那什钵苾对窟哥有些看法,也不得不认为他的这个计策乃是目前的最佳策略,和他身边的汉人谋士乌先生所说的不谋而合。 他赞同了窟哥的计划,同时,对窟哥也更加警惕了,这一仗之后,他决定一定要找个机会将其铲除,不然,他很难得到东北各族的认同,没有这些小部落的支持,他更不会是阿史那矣利弗的对手。 但是,帐内这个心腹从夏州带来的这个消息让一切都改变了,对阿史那什钵苾来说,近在咫尺的夏军再也不是什么心腹大患,他的心腹大患在遥远的西北方。 “形势不同,计划自然也要改变!” 乌先生的声音仍然一如既往地温和,随风飘荡,慢条斯理,阿史那什钵苾虽然是急性子,这时,也只好耐心地等待下文,在他看来,这个先生什么都好,就是这说话方式要不得,到草原这么久了,仍然摆脱不了中原人的酸气。 乌先生自然姓乌,名子道,他是范阳人,出身寒族,早年因为一件事情心灰意冷,自此远走草原,因其擅长医术,能够治疗战马 ,被阿史那什钵苾的父亲始毕可汗收入了帐下,专门治病,作为一个汉人,一个被突厥人所看不起的汉人,在那些突厥的王公贵族眼中,他的待遇可想而知,要不是,他治好过可汗的爱马,恐怕早就死于非命。 一次,年幼的阿史那什钵苾偶然见到了乌子道,当时,正是天寒地冻之时,乌子道又重病在身,不晓得出于什么目的,或是一时的怜悯,阿史那什钵苾救了乌子道一命,又从始毕可汗那里将乌子道要到了自己身边,悉心照料。 这就是一直对突厥人甚为不屑的乌子道甘心成为阿史那什钵苾的谋士的原因,有乌子道的存在,阿史那什钵苾多次逃过了他的叔叔阿史那矣利弗设下的圈套,故而,现在的他几乎对乌子道是言听计从。 现在,发生了如此大的事情,他更加需要乌子道的建议了。 “现在,摆在王子面前最迫切的事情已经不是如何击败对面的夏军了,王子应该尽快回到草原上去,在阿史那矣利弗将军的使者没有赶到东北草原前,先一步获得东北各部落的效忠,否则,登上汗位的阿史那矣利弗将军绝不会放过你这个侄子!” 阿史那什钵苾的眉头仍然紧锁。 “可是,叔叔现在已经登上了汗位,那些部落首领还会跟随我这个落魄王子吗?” 乌先生笑了笑,说道。 “在王子率领突厥狼骑入关之前,我已经命令细作在草原上散布谣言,说是你的叔叔阿史那矣利弗将军将要杀死他的兄长篡位自立,现在发生的事情正好说明了这一点,同时,登上汗位的阿史那矣利弗将军将重新划分势力范围,会将水草丰美的草原分给那些支持他的部落将军,东北面这块没有大部落的草原正是他用来分封给那些将军的土地,而现在生活在这片草地上的部落将会被突厥人的大军赶到遥远而寒冷的北方冰原上去!” 乌先生顿了一顿,然后说道。 “这个时候,只要王子你回到草原上,等高一呼,说是自己愿意站出来反对新任可汗的暴政,再加上王子的黑狼族实力在东北这边首屈一指,到时,绝对会从者云集,只要王子本身实力强劲,为了不致内乱,你的叔叔就只能安抚于你,他比你年长,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超过他,到时,再将可汗之位夺回来便是!” “先生高才,只是现在的情况,要怎样才能摆脱夏军呢?” 乌先生神秘地一笑,说道。 “这个时候,王子你应该向对面的夏军派出使者,与其签订合约,达成协议!” “此话怎讲?” 乌先生转身望着南方,说道。 “这时候,中原纷乱不休,要想夺得天下,夏国高畅自然不愿和我北方狼族结怨,若是没有我们的威胁,他就可以将这北方的数万精兵尽数调到南方去,所以,能够和王子你达成停战协议,对方决定求之不得!” “可是,这次草原人南下,杀了夏国不少子民,抢夺了他们的财物,那些夏国人又怎么能相信我们的诚意呢?” “诚意?” 乌先生冷笑了一声。 “诚意!窟哥率领的那一万多人不就是王子你的诚意?难道王子你希望窟哥这个有机会,有能力和你对抗的家伙回到大草原上去?” 阿史那什钵苾沉默了下来,凝望着远方。 乌先生继续说道。 “何况,王子虽然想尽快回到草原上去,夏国的那些家伙何尝又不想尽快结束北方的战事南下,当初,始毕可汗想要和梁师都,刘武周这两个鹰犬组成联军,分两路进逼长安,希望能夺得中原这个花花世界,然而,可汗却半道而崩,阿史那矣利弗登上了汗位,虽然,有许多王公贵族都支持他上位,还是有不少人支持可汗嫡子的你,为了平息内部的矛盾,他恐怕不会继续率领大军南下,这未免就会给李唐以喘息之机,我愿意担任前往夏军大营的使者,只要给对方陈其厉害,夏军的那些统帅并非浪得虚名之辈,自然明白和我们联盟乃是合则两利的事情,这时,我们再把窟哥的那一万多人作为礼物送上,大事何愁不成?” 阿史那什钵苾并未说话,仍然凝望着远方,轻轻点了点头,远方,太阳已经落到了原野下方去了,晚风吹来,将他披散的长发吹得轻轻拂动。58 第四集 第四十四章 南方战事起 “杀!” 窟哥高喝一声,牛角声在原野上空悠远地响起,随后,山坡之后,烟尘滚滚,事先埋伏在山坡后的契丹精骑倾巢而出,朝原野上正在交战的战场疾驰而去。 二月十八日,渡过沽河的夏军管小楼部在距离燕乐城六十里左右的莽原附近追上了北返的胡人联军,紧紧地咬住了联军的尾巴,经过一番试探后,就展开了激烈的鏖战。 窟哥的主力骑兵一直埋伏在莽原西南的那片丘陵山坡之中,在莽原的东北方,有一片大沼泽将莽原与燕乐城隔离了开来。 表面上,这是夏军一路紧追,方追上了北归的胡人联军,迫使联军不得不在莽原停下来和夏军决战,否则就无法摆脱夏军追击。 实际上,这一切都是在窟哥的算计中,选择莽原作为和夏军交战的战场,也是他和阿史那什钵苾事先所商议好的。 首先,他率领主力大部假意被夏军追上,然后,回师和夏军作战,乘两军交战正酣之际,阿史那什钵苾再率领三千突厥狼骑从侧翼杀出,贯穿夏军防守薄弱之处,将其赶向东北方向的大沼泽,将其歼灭。 歼灭掉夏军的北方主力之后,他们再率领联军狂飙突进,抢夺蓟县,然后,扶持像张金树等和有着胡人血统,且和草原部落联系紧密的将军建立傀儡政权,将幽州置于草原部落的统治之下,日后,以其为基地。南下牧马。 是的!窟哥是有着雄心壮志地。像以往那样每次只是南下骚扰一番,抢夺一些财物和人口然后重新回到大草原,如强盗和马贼一般。窟哥是不想一直如此地。 当初,草原上的部落能够南下中原,建立庞大的帝国,他窟哥又岂能堕了前人之志! 说实话,窟哥有这样地雄心壮志,并不是什么痴人说梦。就像当初西晋八王之乱一样,只要中原陷入内战之中,难以统一,北方草原部落的机会也就来了,说到率军打战,他窟哥自认并不比中原那些将军差劲,他的部队战斗力更是远远强于那些没有战马,只知道步行作战的中原步兵。 就像这次会战一样。虽然是作为诱饵,窟哥仍然没有将所有的兵力投入进去,而是让最精锐的契丹精骑埋伏在了一侧,让奚人部落和其他种族地军队先投入战场。打乱夏军的步兵方阵,使其无法紧紧抱成一团。然后,他再从一侧猛然杀出,去冲击夏军防守的薄弱点。 这个时候,突厥狼骑并未出现在战场上,窟哥认为,在目前的情况下,就算突厥狼骑没有出现,他也稳操胜券了,说实话,他反倒不希望突厥狼骑出现,若是凭借一己之力就可以击败当前的夏军主力,他窟哥在草原上的威望当更加增强,又岂是那个乳臭未干的突厥小子可以比拟的。 在去年,窟哥曾经帮助高开道和罗艺与夏军作战过,当初,他率领地胡人联军将高雅贤和刘雅率领的数千夏军牢牢地困在了战场的一翼,只是因为幽州军在中路战场崩溃了,才让他们不得不撤兵退出幽州。 他记得,上次那只夏军的战斗力菲比一般,虽然,他们并没有全力进攻,然而,通过一些试探性地攻击,也知道对方并非什么易于之辈,眼前的这只夏军虽然人数众多,达到了三万人,其战斗力却不比上次那数千人地战斗力强悍多少,很明显,他们的阵势的转变非常迟缓,这才给了他可乘之机。 细作曾经传来消息,说是这只夏军是才组建不久的军队,恐怕,这就是这只夏军行动迟缓,阵势转换异常生硬的原因吧? 窟哥只能如此想。 然而,窟哥没有想到的是,阿史那什钵苾居然会和夏国方面达成同盟协议,用五百匹战马已经他窟哥的老命来换取和高畅的结盟,甚至,在阿史那什钵苾给高畅写的那封信中,居然自称兄弟,而不是突厥人现在在中原人面前一贯的高傲自大。 所以,当窟哥率领他的本部精骑突入战场之后,早就等在胡人联军背后的薛万钧部也开始了行动。 就在管小楼率领步兵主力和少量骑兵沿着胡人联军北归的路线追击时,收编了张金树部的薛万钧已经率领精骑急速北上,燕乐城由阿史那什钵苾的人驻守,他们不战而退,拱手将燕乐让给了薛万钧,至此,窟哥的北归之路已被切断,他却蒙在鼓里 所知。 当窟哥自以为胜券在握时,也就是他失败的时候,他投入了全力兵力,却掉进了陷阱之中。 薛万钧的五千幽州铁骑出现在胡人联军的后方时,而阿史那什钵苾的三千突厥狼骑却始终不见踪影时,窟哥终于明白了过来。 然而,大势已去,无法挽回! — 二月十八日,管小楼和薛万钧率领的夏军北方集团和入侵的一万五千胡人联军在燕乐南面六十余里展开激斗,夏军全歼入侵的胡人联军,杀伤数千人,余众皆被俘获,只有少量胡人精骑方逃出了生天,狼狈出关。 契丹白水族族长窟哥死在了乱军之中,带着他的梦想和**。 战斗过后的某一天,管小楼和阿史那什钵苾在燕乐北面的某个山岗上进行了会面,双方达成了协议,互开边市,阿史那什钵苾用战马来换取夏国方面的盐茶以及铁器,阿史那什钵苾认可高畅在中原的统治地位,高畅承认阿史那什钵苾是新任突厥可汗,支持他与他的叔叔阿史那矣利弗对抗。 签下协议之后,乌先生谢绝了管小楼的挽留,重新回到了阿史那什钵苾身边。 大家都知道这协议不过是一纸空文,在当前的形势下,双方都会按照协议上所说的那样去做,然而,只要形势稍有不同,这协议随时都会被撕毁,无论是哪一方,都不会有丝毫的犹豫,信义,对争夺天下的枭雄来说,毫无意义。 就在管小楼率领的北方集团军歼灭入侵的胡人联军,与阿史那什钵苾达成攻守同盟时,南方的宇文化及终于扯掉了最后的一块遮羞布,他登基为帝了,国号许,虽然,这许国不过占据了残缺的两郡之地,他这个皇帝更像是沐猴而冠,乃是天下各路豪雄眼中的戏子,不过,天下这些俗人又怎会了解伟大的宇文先生的心情呢? 事到如今,宇文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连个皇帝都没有当上,那也未免太可悲了! 这就是伟光正的宇文化及先生登基为帝时的真实想法。 登基为帝后,文武百官自然都会往上爬一步,说起来,这也是鼓舞士气的一种方法啊,在登基为帝后,宇文化及开始登坛拜将,誓师北伐,决定破釜沉舟,把国运拿来赌上一赌,虽然,这许国的国运在有心人面前是那么的无足轻重。 就在宇文化及准备亲任主帅,以宇文成都为先锋北上攻打夏国的平原,清河两郡时,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了。 投降了李唐的原大隋武阳郡郡丞,后成为瓦岗军武阳郡守的元宝藏率领军队击败了宇文智及率领的许军,攻下了魏县,把宇文军赶出了武阳郡,而现在,所谓许国只据有济北郡一郡之地了,在这个时候,率领大军北上攻打强大的夏国,不过是笑话而已,一旦前方战事不利,后方又被元宝藏包抄,就算这只军队的核心乃是宇文家的家族子弟,仍然无法担保不会顷刻崩溃。 宇文化及只好率领大军南下,攻打元宝藏率领的唐军,元宝藏据马颊河固守,将宇文军挡在了马颊河东岸,寸步难进。 在某些时候,高畅也是会痛打落水狗的,就在宇文化及和唐军在马颊河僵持之际,刘黑率领三千夏军突入了济北郡,攻打聊城。 镇守后方的乃是有着万夫不挡之勇的宇文成都,他手下也有三千精兵,在他的奋勇抵抗下,刘黑部被挡在了聊城城外。 得到聊城被攻击的消息后,宇文化及立刻率领大军回师,然而,他只是做出回师的假动作而已,当元宝藏率领大军渡河追击时,被宇文化及杀了个回马枪,损失惨重,击退元宝藏之后,宇文化及没有再与他纠缠,而是迅速回师,当宇文化及疲于奔命地赶回聊城时,刘黑率部退回了清河郡。 这时,李靖却率领得到了加强的一万夏军精锐南下鲁郡,再次攻打占据任城的徐圆郎。 与此同时,在河阳方向,王世充手下大将段达正准备渡过黄河攻打驻守河阳的瓦岗王伯当部,而李密的主力正在全力攻打汲郡,徐世绩也率领大军出了黎阳,配合李密攻打已经打上李唐旗号的王轨。正是,二月烽火连番起,百姓惶惶如猪狗!58 第四集 第四十五章 三个姓李的人 李轨派尚书左丞邓到长安晋见唐皇李渊,呈 在国书的落款上,李轨自称皇堂弟大凉皇帝李轨,拒绝了李渊最初对他的官职爵位,实际上,相当于李轨撕毁了当初与李唐签订的协议,拒绝为臣。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和凉州现今的局势有关。 当初,李轨据凉州,起兵反隋,多得当地名士梁硕的支持,梁硕饱读史书,有智慧,多谋略,李轨一直依靠他,把他当作自己的智囊。 李轨的臣下,除了梁硕这样的汉人谋士,还有不少胡人,凉州地处边塞,本就是胡汉杂居之地,李轨手下也有不少胡人骑兵,故而,文臣武将中,胡人占了大多数。 以梁硕为首的汉人士子与以安修仁为首的胡人集团互相之间多有敌视,并不和睦,而这是李轨所乐意看见的,方便于他掌控政权,维护权力的平衡。 当初,李轨之所以愿意降唐,乃是听取了梁硕的意见,毕竟,以凉州这样的偏僻之地,守地自保,割据一方尚可,要想图谋更进一步,进入中原争夺天下,难度系数未免过高,当时,李轨对此也有清醒的认识,所以,认可了梁硕的建议,这才有了遣派使者进入长安向李渊称臣一事。 毕竟,根据当时的情况,最有机会夺取天下的唯有李唐,李渊不仅得到了关陇门阀的支持,且占有河东,关中。太原。巴蜀等富饶之地,兵多将广,家世显贵。无论是河北的高畅,瓦岗地李密与之相比,实力和名声不免都逊色了许多。 既然,无心也无力夺取天下,自然要找棵大树来投靠,而李唐就是李轨想要投靠地大树。故而,当李唐和薛举交锋时,李轨也有派兵袭扰薛举的后方,虽然,没有打什么大战和胜仗,那意思却也是尽到了。 然而,天下风云变换,大势一夕几变。 李轨在凉王这个位置坐了许久之后。渐渐地产生了惟我独尊的念头,一想到而今高高在上地自己日后要向别人磕头,低三下四,他就有些难以忍受。再加上安修仁等人投其所好,以巫师神女献之。说这是上天对他的警示,务必听从。 随后,在安修仁的引见之下,李轨与突厥使臣暗中相会,见面时,突厥人告诉李轨,始毕可汗将率领数十万突厥精骑联合梁帝梁师都,定杨天子刘武周分两路进攻长安,可汗希望李轨能认清形势,莫要执迷不悟,当李唐覆灭之后,成为它的殉葬品。 于是,李轨改弦易张,决定撕毁先前和李唐签订的盟约,拒绝承认李渊的皇帝地位。 梁硕自然是反对李轨这样做地,他苦口婆心地劝谏李轨,说是安修仁等胡人包藏祸心,应将其逐出朝堂,然而,李轨对此并不理会。 由于梁硕和李轨的儿子关系不好,安修仁于是和李轨的儿子联合,共同向李轨打小报告,说梁硕是李唐的奸细,不日将引李唐大军进入西凉。 李轨遂毒死梁硕。 梁硕一死,李轨和李唐的决裂自然就难避免,于是,这就有了二月邓入长安时的那一幕。 李轨的反复让李渊甚是愤怒,他将邓关押了起来,决定派兵去攻打李轨,而就在这时,梁帝梁师都率领大军攻击灵州,随后,李渊也得到了突厥大军不日将大举南下的消息,心中大恐,将派出去地部队叫了回来。 他一边严阵以待,一边派遣使者高静携带大量金银财宝,前往东突厥汗国敬献,想要打消始毕可汗进军中原的念头,走到丰州(现内蒙古五原县)时,得到了始毕可汗去世的消息,于是,李渊命令部队停止前进,把金银财帛交给州库房库存。 原本,阿史那矣利弗初登汗位,为了稳定王公贵族,大小部落之心,也是为了对付东方的始毕可汗之子阿史那什钵苾,他停止了南下地步伐,只是让随同的突厥将军率领两三千骑兵前去相助梁师都和刘武周,突厥地主力部队暂时没有南下的意图。 得到李渊的使臣停止前来觐见的消息后,阿史那矣利弗顿时大为光火,立刻率军南下,丰州总管张长逊忙让高静继续携带金银财帛出塞,当作是唐政府致送的奠礼,阿史那矣利弗保全了面子,这才停止了南下的脚步。 李渊并不是不想派兵去攻打自称凉帝的 然而,在当前的局势下,他不敢随意妄动。 虽然,各地都有郡守向长安派遣使臣,愿意投降唐政府,然而,这些郡县中有许多都和李唐实际控制的地盘并不相连,要想将他们连成一片,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现在,秦王李世民率领大量精锐士卒驻守在长春宫(今陕西大荔县东),提防北方的豪强;他的四儿子齐王李元吉则在殿内监窦诞,右卫将军宇文的辅助下,镇守晋阳;他的堂侄李孝恭则率领大军正在经略巴蜀,准备顺流而下攻击江陵的萧铣;他的族弟李神通则率领万余悍卒东出潼关,准备帮助东郡的王轨抵御瓦岗军的进攻;他的女儿平阳公主李秀宁正率领数千精兵驻守苇泽关,防止河北高畅的进袭。 李唐虽然兵多将广,然而,处处用兵,却也有了捉襟见肘之感,故而,李渊不敢再擅自妄动刀兵,反正,李轨所占据的西凉不过是荒凉之地,就算任其扑腾,他也跳不了多高,暂时可以置之不理,待稳定天下大局之后,随时都可以收拾他。 — 现在,李渊几乎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北方,只要高静能说服突厥人,让他们不要在背后支持梁师都和刘武周,这样,只要能让熬过这几个月的时间,一切就好办了! 李渊虽然现在焦头烂额,他的那个同姓的枭雄李密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现在,他只是占据了河阳,河内两地,这两地虽然地处要冲,乃是兵家必争之地,然而,其出产并不丰,再加上战乱频频,田地大多荒芜,以这两郡之地,是无法供养一只数万人的大军的,李密要想重新恢复霸业,就必须击败背叛瓦岗转而投了李唐的王轨,占据汲郡,东郡两地,与黎阳的徐世绩连成一片,有了黎阳仓的粮食支持,他方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王轨的实力虽然不强大,士卒不过万人左右,然而,仍然跟随李密的瓦岗军的士气却也非常低落,虽然,占据河内后,李密征召了不少流民精壮入伍,就算不断有逃兵离营逃走,军队的人数却也没有下降,然而,现在这只瓦岗军的战斗力和以前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在王轨的顽强抵抗下,李密军的进展并不顺利,虽然,拿下了汲县,却在朝歌这座小城面前停下了脚步,无力再进。 李密唯有等候黎阳的徐世绩率军前来会合,方能继续行军。 然而,约定的时间到了,徐世绩的大军却仍然未见踪影,李密不由心急如焚,要是没有黎阳方面的粮草支持,李密唯有率军退出汲郡,不然,军中一旦缺粮,这一万多的乌合之众恐怕会四散无遗。 难道,真如贾甫所说的那样,徐世绩想要为翟让报仇,故意设了这个圈套来引自己上当? 现在的李密早就没有往日的自信满满,一个人若是不自信,自然会疑神疑鬼,何况,他所猜想的也并非没有一点可能。 当初,在密谋杀翟让的时候,徐世绩也险些被杀,李密虽然饶了徐世绩的性命,表面上仍然对徐世绩恩宠有加,信任有加,然而,他们两个人心里都明白,要想再像从前那样合作无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所以,徐世绩一直驻兵黎阳仓,不与李密的大军合营,李密为了笼络瓦岗旧将的人心,也对其听之任之,并没有强行让对方做什么。 而现在,昔日的魏公已经变成了丧家之犬,实力与之相当的徐世绩还会听从他的命令吗?虽然,在李密的使者面前,徐世绩表示仍然会听从李密的号令,同时,在去年年末的时候,也曾配合李密出兵,前往攻打汲郡,只不过最后因为天气原因退兵了,总的说来,也算是表明了一种态度。 这一次联合出兵,双方约定在朝歌会师,再联军攻打王轨的本部滑县,李密的大军已经到达朝歌了,徐世绩的黎阳军却不见踪影,要说这其中没有问题,李密是断然不相信的! 怎么办? 继续等?还是立刻率军撤退? 李密内心惶惶,难以决断,他觉得自己又像回到了数年之前,那时,杨玄感兵败,他逃匿四方,心情也不过如是而已!58 第四集 第四十六章 枭雄末路(上) 五凤二年,(公元619年),二月,初五。 申时三刻。 太阳像一个红色的圆盘斜斜地挂在空中,阳光淡淡地洒下来,驱散了春日的微寒,永济渠北岸的驰道上,行进着一只万余人的军队,队伍拖着长长的队列像一条长蛇一样沿着永济渠从东向西疾行。 旌旗依旧如林,随风高高飞扬,然而,从远处望来,这只军队却缺乏了一丝杀气,队列微微有些散乱,按照军中大旗的指令,现在应该是在依循着战斗序列行军,不过,将士们却没有保持着战斗序列,他们大多目光茫然,只顾低着头向前行进。 李密骑在一匹黑色的乌马上,那张毁了一半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他木然地望着行进的队伍,心情和这只军队的大多数人一般,低落到了极点。 在朝歌与王轨对峙时,他决定等候徐世绩军两日,若两日之内徐世绩军没有按照约定赶到朝歌战场,他就会立刻率领瓦岗军撤退,回师河内。 就在当日,他安排在徐世绩身边的人回来了,将一个不幸的消息带给了他。 徐世绩的确已经率领大军出了黎阳仓,然而,他却并未按照约定出现在朝歌战场,而是缓缓率军前行,行军速度之慢,不像是来作战,倒像是来郊游一般。 任命徐世绩为黎阳总管时,李密也不是全然对徐世绩没有防备,他在徐世绩身边,分明暗两条线安排了不少人监视。徐世绩若有不妥。李密就会对其暗下杀手,然而,在徐世绩担任黎阳总管时。做事井井有条,平时谨慎异常,看不出有任何不二之心,李密找不到徐世绩的错处,唯有隐忍不发。 而现在,徐世绩已经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李密却失去了制裁对方地手段。 他安排在徐世绩身边地人,要不是见风使舵,投靠了徐世绩,要不就已经被徐世绩清洗干净,那个逃回大营的细作就向李密汇报了徐世绩清洗异己的过程,到了这步田地,李密若还不知道徐世绩背叛了他,他就是一个十足地蠢蛋了! 在李密看来。徐世绩多半已经投降了李唐,要知道,徐世绩的梦想就是让自己的家族成为像赵郡李,范阳卢。博陵崔这样的世家大族,使其源远流长地传承下去。在这样的乱世之中,一介寒门要想成为高门大族,唯有依靠武勇军功了。 正因为徐世绩有着高门大阀的梦想,所以,他才不会投靠以草寇为班底起家地河北高畅,以及西域胡儿王世充,他多半会选择有着关陇门阀支持的太原李家,想要跻身成为那些门阀世家中的一员。 那么,所谓联军攻打王轨就是一个针对他李密的圈套了,的确是联军,不过不是他李密和徐世绩联军,而是徐世绩和王轨联军,在李密和王轨激战正酣之际,徐世绩再从李密背后杀出,这一招,是他李密已经用烂了的招数,又怎会不知? 或许是受挫太多,对于胜利实在是太渴望了,自己当初才没有发现徐世绩的小花招吧?要不是有心腹死士冒死从徐世绩大营逃出,当徐世绩的大军出现时,自己恐怕还会满心欢喜吧?或许,要等到对方真地在背后插了自己一刀,方才会醒悟过来吧? 对于徐世绩的背叛,李密并没有什么愤恨之心,或许是因为他已经看穿了的原因吧?其实,说是看穿,倒不如说他现在已经完全心灰意冷了! 徐世绩若是背叛,东山再起就断无可能了,虽然,占据着河阳,河内两郡之地,却也只是芶延残喘而已,天下至尊那个宝座,与他李密再也无缘了,纵然割据一方,最后终究会成为别人口中之食,就如现在的宇文化及一样,困守济北郡,虽然自称皇帝,却不过是像台上地戏子一般,博众人一笑而已! 后悔吗? 是有些后悔!不过,李密不是后悔当初没有杀徐世绩,反而让他据守黎阳仓,也不是后悔当初不该杀翟让,一旦战败,就落了个众叛亲离,他后悔的是,不该在童山大战击败宇文化及之后就变得狂妄自大起来,不顾本方地具体情况,非要好大喜功与王世充会战,若是听从了裴仁基,魏征等人的建议,此时,他多半已经在东都洛阳接受群雄的觐见了吧? 或许,当初兵败退回河阳的时候,就不该听从那个万户侯高月的建议,若是那个时候率领大军西进潼关投靠李唐,现在最起码也是一个公侯之位了吧?又怎会像现在这样落得如此困窘啊! 若是高月这个时候在李密身旁,李密或许会杀了他来泄愤,可惜,在李密率 汲郡的时候,那个高月就向他领命,要去各地联络其领,让他们重新聚在瓦岗的战旗下,当初,李密还害怕对方会像房彦藻一样死在那些狗屁义军的手中,不过,却也为高月的忠心所感动,答允了高月,此时,也不知道那个万户侯身处何地? — 望着杂乱无章的队列,李密也没有呵斥麾下将领的意思,他知道,眼前的这些人直到现在都还跟随着他,没有四散而去,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他又怎舍得训斥呢?除非他真想落得个众叛亲离。 看来,就算是为了到了目前这个山穷水尽的地步仍然跟随自己的这帮手下,也只有投降李唐一途了,听说,那个吃人的恶贼朱粲降了李唐,李渊也任命其为楚王,自己率领这两郡之地,以及两三万士卒投靠,名位当不在那个吃人恶贼之下吧? 罢了!罢了! 也只能如此了! 外表上,李密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内心中,却也下了一个极大的决定,只是,他这个决定能够实施吗?却也还是个未知数啊? 时间倒退到一天前,朝歌城外二十余里的一个废弃的土堡内,徐世绩与王轨在此会面。 “懋功兄,你真的不率领大军追击?” 王轨与徐世绩并肩站在土堡的残存的城墙上,遥望着远方,在土堡的左侧数里外,驻扎着徐世绩的大军,在土堡的右侧,则是王轨军的军营。 此时,王轨的大军已经做好了开拔的准备,想要追击撤退的瓦岗军,而徐世绩的大军却按兵不动,王轨之所以和徐世绩在这里会面,就是想让徐世绩也一起出兵。 徐世绩望着西南方,神情显得颇为忧虑。 他摇头说道。 “翟公乃是我的旧主,也是李密的恩人,李密权欲熏心,阴谋害了翟公,徐某人也险些死在他的刀下,但是,不可否认,李密这人比翟公有才,对待属下也比翟公要好,是一个能成大事的人,在他的率领下,瓦岗军还真有可能夺取天下,解民之倒悬,让百姓不再流离失所,所以,我伤好之后,为了大局作想,并未起兵反抗李密,但是,这并不表示我会对李密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有好感,之所以尊他为主,听他号令,不过是为了瓦岗不会因此内乱,丢了这大好局面,使得百姓继续在战火中颠沛流离!” “哦!” 王轨应了一声。 为了东郡父老,他投降了宇文化及,同样,也是为了东郡父老,他背叛了宇文化及,降了瓦岗李密,然后,还是为了东郡父老,他叛了李密,投降了关中李唐。 这不过是表面的说辞而已,实际上,他王轨之所以降了又叛,叛了又降,无非是为了他王氏家族的延续而已,在乱世之中,若是没有争夺天下的野心和实力,那么,一定要站好队,千万不要押错注,宇文化及被李密击败,他的选择也就是理所当然的,同理,李密被王世充击败,势力大减,他王轨也不会甘心当李密的忠臣,投降李唐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所以,在王轨看来,徐世绩刚才说的那一番话,不过是婊子门前立的那块牌坊而已! “现在,我之所以拒绝密公的命令,同样也是为了天下的大局,既然密公已经失败,就不该继续多生战端,让士卒和百姓死在无意义的战争中,长安唐皇家世显贵,心胸宽广,手下兵多将广,乃是真正的英主,密公与之相抗,无疑是逆势而为,无非多添死伤而已,乃是我不忍目睹之事也,故而,拒绝了密公的号令,转投唐皇,可是,我徐世绩率领的军队原本出自瓦岗,密公所率领的军队也是瓦岗子弟,实不忍同室操戈,因此,不愿尾随追击,我想,密公经此一役后,也该明白事不可为的道理,他也会如你我一般,投奔唐皇,到时将同殿为层,眼下,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对于徐世绩的这番话,王轨是一个字也不信的,他王轨之所以率军追击李密,无非是为了战功而已,虽然,已经投降了李唐,要想荣华富贵,还需自己努力拼搏啊! 既然,徐世绩既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他王轨就不奉陪了。 于是,他与徐世绩再寒暄了两句,就匆匆告辞,率领大军沿着永济渠朝李密逃跑的方向追去,追得上,追不上无所谓,反正自己已经表现出了应有的态度,这就足够了!58 第四集 第四十七章 枭雄末路(下) 嗖!嗖!” 遮天蔽日的黑色箭雨发出一波一波刺耳的尖啸,破空而来,像旱后的飞蝗落入田野中一般落在行进的队伍之中,随着一声声惨烈的呼喊,人丛中不时有人中箭倒地,中箭并不可怕,箭矢从一侧的高坡射下来,若是没有正中要害之处,倒也无性命之虞,但是,就算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一旦倒地,这条命多半就不保了,行进的队列早已经散乱不堪,在箭雨的打击下,惶恐不安的士卒四处奔逃,却因为没有丝毫的规律,也没有任何的组织,故而显得凌乱不已,倒在地上,唯有被四处瞎跑的士卒践踏致死。 “哼,哼!” 李神通站在一处高坡上,视野的远处,永济渠像一条黄色的带子沿着山脚蜿蜒流淌,稍近一些的驰道上,被袭击的瓦岗军已然乱做了一团,将是将,兵是兵,都只顾夺路向前狂奔,想要摆脱箭雨的袭击,却没有人想到组织起士兵来向一侧的高坡发起冲击。 “这就是名震天下的瓦岗军?” 李神通发出了一声长叹,纵然是在退兵的途中,李密仍然在前方派了不少斥候,在队伍的前面侦探,李神通率领的这只伏兵共有万余人,李神通见到瓦岗军的斥候,心顿时提了起来,他的部队因为人数众多,永济渠一侧的高坡又是埋伏部队的好地方,那些斥候从此地经过,断无不上来查寻的道理,若是部队的埋伏地点被瓦岗斥候发现。便只能由伏击改为正面强攻了。面对士气低落地瓦岗军,就算是强攻,李神通也认为自己地军队能够取胜。不过,损伤恐怕就会变得大一些了,这是他不想看到的结果。 然而,那些瓦岗斥候的巡查就像例行公事一般,他们大摇大摆地从驰道经过,偶尔有人抬头往一侧地高坡望了一眼。却没有人驱马上来仔细查探,或许是因为前方不远处就是汲县的原因吧?他们认为在这里不会受到伏击,可是,这些斥候又怎知道,就在李密率领军队出汲县前往朝歌攻打王轨后不久,汲县就已经被李神通率领唐军所袭击了,由于唐军切断了驰道通信,故而。李密到现在仍然没有得到汲县陷落的消息。 由于斥候的大意和不作为,李密一行也就钻进了李神通为他布下的口袋阵中,也就出现了刚才的那一幕! 就在徐世绩,元宝藏。王轨等人向李唐称臣之后,李神通就奉李渊之命率领万余精锐唐军从长平郡越太行。从太行进入河内,然后,一路隐藏踪迹,昼伏夜行,穿越河内山川,奇袭汲县,断了李密地后路。 由于王轨率军在后方紧追不舍,李密一行的行军速度非常之快,一心想奔回汲县,主力回师河内,以图日后,只留一偏师据城固守。 李密没有想到的是,居然在距离汲县如此之近的地方遇见了敌人的伏击,这么看来,汲县多半也落入了敌手,如此前有阻敌,后有追兵,除了上天入地,几乎无路可走,难道是天真要灭他李密? 数十个心腹亲卫死死地卫护着李密,在乱兵之中朝前疾奔,中军大旗并未倒下,仍然按照李密的命令在向全军发出号令,可惜,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理会中军的命令了,大家都在舍命往前奔跑,想要躲过箭雨的侵袭,想要在敌军杀到之前逃出生天,狭小地驰道上,人挤人,人踩人,人推人,拥挤不堪,有的将帅甚至开始命令亲兵砍杀那些挡在他前方的士卒,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李密其实并不想像手下人那样夺路狂奔,他算得上是一个南征北战的骁将了,自然明白,敌人既然再次伏击,那么就必定在前方埋伏有阻击地部队,就算你逃过了一侧高坡射下的箭雨,也绝不会逃过前面地那一关,汲县既然已经陷落,再继续向前,也不过是死路一条而已! 往后退? 也是绝路,王轨部一直在后紧追不舍,两军的距离也不过是三四十里而已。 在李密看来,现在唯有的出路就是一侧的永济渠,只有跳入永济渠,游到对岸,或许才能保住性命,若敌人在永济渠对岸都安排有伏兵,那就是老天真的有灭他李密了,既然天命如此,他李密也只能认命了! 昔日高高在上,享受各路豪雄的觐见,此刻兵败如山倒,惶惶如丧家之犬,乱世之中,兴盛其勃,溃败也其速也! “脱!” 李密向卫护在身旁的亲卫们高声吼道,然而,周遭尽是人们临时前的惨叫和哀号,他的声音显得是那样的无力,见众人并未明白过来,李密抢先一 掉了肩上披着的赤红色大氅,然后,解下腰间的佩刀华丽的铠甲。 亲卫们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 一个自以为聪明的家伙飞快地脱掉了自身的铠甲,然后,从地上捡起李密的铠甲,想要穿在他身上,他以为李密是要寻找一个替身。 “啪!” 李密拍掉了他手中的衣甲,神情焦虑地朝永济渠一指,几乎是嘶吼一般地说道。 “下河!” 亲卫们的视线投了过去,驰道太过拥挤,又没有人敢于靠近箭雨射来的高坡,故而,有不少士卒都被挤下了河岸,掉入永济渠中,身上依然穿着沉重甲冑的自然像铁秤砣一般掉入了水中,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激起,那些穿着单衣,或是简单的皮甲,穿戴不起沉重铁甲的杂兵们则比较幸运,若是会水,则奋力扑腾着,朝永济渠对岸游去,就算不会水,也扑打起了几朵浪花,方才沉入水底。 瓦岗军并没有什么水师,仅有的几条破船现在都在王伯当处,让他用来防御黄河南岸的王世充,抵御段达的进攻,在下水的那一刻,李密心中又滋生了一丝懊悔,早知道弄几条船来,现在就不会在初春之际进入冰凉的河水之中了。 不过为了逃命,他也顾不得河水的寒冷了! 在李密的带领下,大量的瓦岗士卒纷纷脱下铠甲,冒着高坡上的箭雨奋力跳入永济渠,朝对岸游去,当然,也有不少人还没有来得及脱下沉重的铠甲,就已经被同伴挤入了水中,瞬间变为了河中水晶宫的来客。 — 那些不会水的家伙一脸煞白,但是,仍然尖叫着不管不顾地跳入永济渠之中,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笼罩在他们身上,让他们根本来不及思考。 瞧见越来越多的瓦岗军脱下衣甲,跳入初春冰冷的河水之中,高坡上的李神通嘴边浮现出一丝冷笑,他向传令兵挥了挥手。 过了一会,一面红旗出现在了高坡上,左三下,右四下地摇了起来。 随后,嘹亮的战鼓声在高坡上响起,在永济渠两岸回荡,接下来,另一阵战鼓声从永济渠对面响起,与这边交相辉映。 一只船队从对面的河湾飞快地钻了出来,几只大船,在大船的四周,密布着许多乌篷小船,船上的唐军士卒有的拿着长长的勾杆,有的拿着弓弩,拿着勾杆的将落水的瓦岗军勾了过来,拿着弓弩的则射杀那些仍然在反抗的瓦岗军将士。 “活捉李密!投降不死!” 高坡上的唐军开始向驰道上的瓦岗军发起了最后的冲击,他们从高坡上呼啸而下,宛如春天山谷内的洪水倾泻下来,无可阻挡。 同时,在船上的唐军同样喊着这样的口号,浮在水面上的瓦岗军已经绝望到了极点,随着河水乍浮乍沉,停止了反抗。 怎么办? 在这个时候投降,只能像薛仁果一般被李渊拉到长安斩首,或许为了安抚自己的旧部,李渊会封自己一个闲职,软禁起来,然后在自己的威信在旧部的心中丧失了之后,毒杀自己,对外只需一句暴病而亡就可以搪塞过去。 逃命吧! 希望能逃过唐军的追杀,在河阳,还有王伯当的一万人支持自己,在襄城郡,张善相手里也有一万余人,以及一郡之地,他仍然愿意听从自己的命令,在其他地方,还是有些豪强打着瓦岗的旗号,对,只要逃出去,我李密一定能东山再起!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李密心中轮番出现,形形色色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交替闪过,他奋力地划动着冰凉的河水,朝着上游拼命游去,下游的水面上,已经被唐军的小船彻底封锁了! 累! 很累! 真的很累! 但是,我一定要活下去,我李密天命所归,谁也杀不死我! 一只弩箭破空而来,穿过河面,正好从李密的后背射了进去,水面上,泛起一丝雪花,李密的身影沉了下去,过了一会,重新出现在水面。 奋力地向前划着,李密口中念念有词。 当初,汉高祖屡败屡战,最后,还不是打败了项羽,当上了皇帝,我李密也是能行的! 那张金碧辉煌的椅子在李密的眼中闪耀着,它在云端之上飘啊飘,是那样的炫目耀眼,李密觉得自己正踏着青云所铺就的阶梯,一步一步地走上它,满心欢喜!随后,黑暗降临!58 第四集 第四十八章 乱,乱,乱 五凤二年(公元619年),二月,初五。 李密率瓦岗残部回师汲县途中,与汲县城外二十余里,永济渠北岸的驰道上遭遇唐军李神通部伏击,全军溃灭,死伤无数,被俘者数千,几无人逃脱,李密也亡与乱军之中,只因河水喘急,尸体遍寻无着,以失踪论处,一段时间后,仍然有一些变民军打着瓦岗李密的旗号肆虐乡里,劫掠四方。 李密败亡,关东震动。 河内,河阳两地的瓦岗军残余大为惊恐,唐军尚未抵达,就纷纷改换门庭,弃掉瓦岗战旗,在城楼上改为李唐的赤红色战旗,除了王伯当镇守的河阳外,其余的大小城池都尽入李唐版图。 李神通与王轨率军会合,进袭河阳,另一方面,唐军主力由长平越太行,进入河阳郡,同样直奔河阳而来。 有人劝说王世充献出河阳,投降李唐,王伯当大声斥责其人,说是自己身受李密大恩,无以为报,又怎会以个人的生死和富贵为念,投降杀害李密的李唐。 王伯当遂将河阳城献给黄河南岸的王世充段达部,以拒唐军。 段达率军进抵河阳,随后北上,以济水为界,将唐军挡在济水对岸,唐军主帅李神通曾命令大军越过济水向对岸的东都隋军发起攻击,却被段达和王伯当多次击退,最终,只好撤军返回济源。 就在段达和王伯当在河阳郡和唐军作战之时,王世充亲率大军出东都,攻击唐王朝的榖州。唐王朝秦王李世民亲率大军出潼关。迎击东都隋军。 秦叔宝和程咬金因为家族落入王世充手中,不得不投降了王世充,但是。这两个人打心眼瞧不起王世充,他们认为王世充为人气量狭窄,见识肤浅,又喜欢信口胡说,说话不算话,动不动就向属下赌咒发誓。不是一个值得投靠的英雄,当初,李密与其说是败在王世充手中,倒不如说是败在单雄信等现在地东都新贵手中。 单雄信投降王世充后,王世充对其非常看重,还将自己地妹妹嫁给了他,这更让秦叔宝和程咬金对其不满。 虽然,王世充命秦叔宝为龙骧大将军。程咬金为将军,这两人却也不愿为其效命。 后来,魏征从徐世绩处化装为道士潜入东都洛阳,秘密和两人取得了联系。就在王世充率领大军出征之际,魏征动用了李唐在东都的密谍。将秦叔宝和程咬金的家人偷偷运出了东都,送往关中。 当王世充和李世民在九曲(河南省宜阳县北)列阵会战时,秦叔宝和程咬金率领亲信骑兵卫士共百余人,突然离开阵地,向西狂奔数百步,下马向王世充叩拜。 “我们受郑公礼遇,非常感激,然而郑公你并非能够安定天下地那个人物,不是我们托身的地方,故而,我们不能继续为你效命,请准许我们就此告辞!” 说罢,两人翻身上马,直奔唐军阵地而去。 王世充气得几乎口吐鲜血,见军心为之涣散,不得不徐徐后退撤军,被唐军乘势掩杀一番,后军损失千余人,方摆脱了唐军的追击。 就在李世民击退王世充的进攻时,黄河北岸的李神通让任城王李道宗镇守济源,抵抗段达的东都隋军,自己则率领万余唐军精锐和王轨部东进,进驻黎阳,徐世绩打开黎阳城城门,迎李神通入城,李神通带来了李渊对徐世绩地最新任命,赐姓为李,为右武卫大将军,黎阳总管,让他率军进攻虎牢以东的东都隋军,所得的土地城池,大小官吏皆由其任免。 随后,李神通在黎阳得到粮草支援后,继续北上,与武阳郡元宝藏会师,计划攻打仍然盘踞武阳郡大部的宇文化及军。 当李神通率领大军赶到武阳和元宝藏会师时,三月已经过去一大半了,李神通到达魏县后,与元宝藏以及其他投降李唐的大小势力联军,向武阳郡以东的宇文军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在武阳郡驻守的乃是宇文智及,他地兵力单薄,无法抵御唐军的进攻,忙一边后退,一边向聊城求援。 然而,位于聊城的宇文化及却不敢向他发出援军,前段时间,刘黑率领三千轻骑袭扰聊城,虽然被宇文成都击退,可是,这并不能担保高畅不会发起进一步的攻势,在宇文化及看来,刘黑地进攻只是试探性攻击而已,接下 是高畅的主力来袭。 高畅境内虽然对各方细作地查探极其严密,不过,宇文家在河北也算经营了不少时间,情报系统虽然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却也有些残存了下来,从那边传出来的消息中,宇文化及得知高畅现在正在清河郡,清河的夏军达到了数万之多,而宇文化及不管怎样搜刮兵源,强征精壮,以济北一地,也不过征集了三万多人而已,兵力和夏军相比,无疑处在了下风,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自然不敢抽调兵力去帮助宇文智及。 没有援军,宇文智及也就抵挡不住李神通的进攻,不得不放弃武阳郡的地盘,退回了济北,而李神通并没有因此而心慈手软,他率领大军继续进攻,进入了济北郡,反正在他身后有徐世绩,嗯,现在应该叫做李世绩在进行粮草供应,不担心粮草的问题,故而,他一路高歌猛进。 李神通的如意算盘非常简单,击败宇文军,夺取济北郡,然后再与北方的高畅一较长短,经过一系列的胜仗之后,其中手下败将甚至有大名鼎鼎的李密,李神通觉得关东的军队战力也不过如此,他相信,自己凭借万余关西精锐就能横扫关东,为大唐的一统天下立下莫大的战功。 北面的夏军还未南下,西面的唐军就攻了过来,宇文化及不由慌了手脚,他一面用金银财帛吸引王薄等变民军与他一起共拒唐军,奋勇作战,一方面,派出使者前往鲁郡,希望徐圆朗能率军北上渡河,与宇文军会合,共同击败唐军,再伺机北上,攻打夏国。 然而,他所期待的徐圆朗现在同他一般也处在敌人的攻击之中,根本无法抽出兵力北上。 三月初,李靖率领步骑一万余人从齐郡南下,左路为刘黑的三千轻骑,右路由新近投靠高畅的瓦岗旧将罗士信率领,同样为三千人,李靖则率领五千中军,沿着济水,从齐郡郡城历城西进,夺济北城,占平阴城,兵锋直抵须昌,彻底截断了鲁郡和济北郡之间的联系。 得到了夏军南下的消息,徐圆朗却并不慌张,他有信心能像上次一样将夏军拒之门外,当时,他的实力还远没有现在这般强大,都可以将李绩逼退,现在实力已经达到了历史的最高峰,他不但要将夏军击败,同时,还要乘势北上,夺取齐郡,北海,平原等地,攻打到夏国的腹地去。 是什么让徐圆朗有如此的信心呢? 瓦岗覆灭之后,那些打着瓦岗旗号的变民军无所附依,就像没娘的孩子一样,惶惶不可终日,他们为了生存下去,不至于成为打家劫舍的流寇,唯有投靠那些名声响亮实力强大的势力,像鲁郡的徐圆朗,济阴郡的孟海公都是这些人投靠的对象,故而,在短短的数月之间,徐圆朗的兵力膨胀了两倍之多,幸好鲁郡的土地肥沃,出产丰富,方才勉强能供应这么多人。 以往,徐圆朗盘踞任城,只知道盘剥和索取,他手下的将士完全不事生产,粮食吃光了,就向地方索要,若是不从,就派兵去抢掠,郡守府和山寨的聚义厅并无任何区别,乌烟瘴气,军队也没有章法,如同流寇一般,瓦岗覆灭后,一些谋臣没有投靠东都,而是来到了徐圆朗的身旁,徐圆朗也有自知之明,遂把地方政务交托给了这些人,也按照瓦岗的练兵方法重新整军,让军中的老弱皆去垦荒种地,只留下精锐青壮,一时之间,倒也有些欣欣向荣的气象,徐圆朗并非眼盲之人,自然看得出来其中的变化。 这也是他有信心能击败夏军的原因。 夏军不过区区一万余人,而他徐圆朗现在有大军数万,能够作战的精锐也在三万之上,兵力占尽了优势,何愁不胜。 在李靖部夺得平阴城之后,徐圆朗率领三万大军从任城誓师出发,进抵须昌,与须昌城北扎下大营,与须昌城互为犄角,严阵以待夏军的到来。 三月二十一日,就在李神通率领唐军进入济北郡,往聊城高歌猛进之时,李靖率领大军抵达须昌城下,扎下营寨,与徐圆朗部在须昌形成了对峙。58 第四集 第四十九章 云龙将军罗士信的初战(上) 天很蓝,白云朵朵,低矮地挂在蓝色的穹苍,以肉眼难速度缓慢移动着,站在山丘上的罗士信有一个错觉,仿佛只要他一伸手,就能触及到那白色的云朵。 偶尔一阵风吹来,山丘下的杂草草尖随风轻摆,漾起了一层绿浪。 在山丘的后面,士兵们正热火朝天地忙碌着,他们将地里的杂草连根拔起,搭好帐篷,竖起木桩,在木桩外挖掘壕沟,于一旁流淌的小河引水进入营盘之中,时不时,从那群干活的士卒中传来一阵歌声,那是齐郡的小调,罗士信所熟悉的家乡歌声,这样的歌声入耳,让他觉得分外的亲切。 好久都没有听到这样的小调了,自从张须陀将军兵败身亡,他投靠瓦岗军,随着李密转战四方之后,就难得听见家乡小调了,这歌声让罗士信想起了在齐郡郡兵中随着张须陀征战的那些岁月,那时,他应该是单纯而快乐的吧?张须陀如父如师,教导他兵书战略,如何行军打仗,如何为人处世,当他败亡之后,自己究竟是出于一种什么目的,方才投入杀死他的瓦岗军中呢? 回想往事,罗士信不由感到了一阵面热,由衷地觉得惭愧。 他猛地甩了甩头,深呼了一口气,朝着须昌的方向眺望。 这个山丘虽然在方圆数里内,算是最高了,但是,站在上面,也无法瞧见十余里外的须昌城,同样,也不可能望见敌军大营上空飘扬的旌旗。然而。罗士信仍然朝那个方向远眺,目光许久凝滞不动。 投靠高畅后,罗士信还未去清河郡觐见高畅。就得到了高畅地任命,命他为云龙将军,率三千人,在东路行军总管李靖麾下听令,这三千人除了少部分老兵外,大部分是齐郡人。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历城地郡兵,在这些人中间,罗士信甚至看见了许多熟面孔,当初,张须陀败亡之后,有不少齐郡兵随秦叔宝,罗士信投入了瓦岗军中。也有不少人逃脱之后,脱下军装,逃回了历城。 可惜,他们最终还是没有摆脱当兵的命运。当王薄进驻历城之后,为了补充兵力。他们这些打过仗的老兵自然成为了上上之选,被王薄强行征入了军中。 然后,夏军在李靖地率领下打了过来,王薄战败,带着嫡系人马逃奔济北郡,投入了宇文化及帐下,这些人又成为了夏军的俘虏。 高畅对俘虏的政策比较宽大,很少像从前的官兵剿贼一样,俘虏之后,由于缺粮,无法供应俘虏,但是,又因为害怕将俘虏放回去后,他们会继续当贼,于是,只好全部杀光。 由于夏国的农庄政策,流民得以安顿,进行耕种和生产,再加上,田地里的耕种之法在神庙那些神官地帮助下得到了大大的改进,水车,农家肥等的运用,使得土地里的生成不再像以往那般完全靠天吃饭,所以,夏国虽然并未占据什么大的粮仓,夏国的地盘在两三年前也几乎全被战火所烂,现在,却依然有相当数量的粮食储备,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地粮食储备还将增多,当今年的春耕结束,春粮入库之后,就完全能支持高畅军展开整个夏季攻势了,多路作战也没有什么问题,当然,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出现的话。 正因为粮食供应充足,高畅对俘虏的政策就比较宽大,老弱病残一律赶出军营,进入军屯农庄干活,这所谓地军屯农庄乃是夏国正规军的军人农庄,由于士卒们经常出外作战,分发给他们地土地也不能因为没有人耕种而荒芜,俘虏们自然也就派上了用场,他们也会因为获得了一份口粮而得以活下去,一两年后方得以放回,进入正式的农庄,分得土地耕种,分得房屋居住,对这些人来说,这结果已经非常只好了! 不过,俘虏中的精壮所得的待遇又不同,他们在经过神官的洗脑教育之后,又会重新从军,投入战场。 所谓洗脑教育,手段无非就是那些,什么忆苦思甜之类的! 找一个和那些俘虏都是一个家乡的夏军到高台上演讲,说说自己的经历,如何不得不离开土地,如何不得不流浪四方,如何不得不当上了盗贼,引起台下观众的共鸣,随后,在调动了那些俘虏的情绪之后,再谈谈现在自己的好日子,有田,有房,有家,而这一切都是神君大人所赐予的,只要立下军功,日后的赏赐更不会少,并且,当兵打仗,每月还有军饷,不要说是盗贼,就算那些大隋的郡兵,也不可能会有这么好的待遇啊! 基本上,那些接受了洗脑教育的俘虏都会心甘情愿地投入军中,为高畅卖命,他们被先行者所描绘的美好前景所吸引了,何况,就算自己战死,家中的亲眷也会得到供养,他们的家庭地址,亲族的多少,都已被随军神官一一登记 当然,就算他们愿意从军作战,一时间,高畅也不会将他们派上战场,他们必须经过训练才行,夏军的作战方式与其他那些势力集团的作战方式大不一样。 首先,这些俘虏会被刻意打散,分入各个营之中,高畅不会让他们抱成一团,在军中的训练,高畅讲究的是一老带一新,也就是一个老兵带一个新兵,手把手地做示范,教会他们如何听取口令,如何识别旗语,军规如何,平时行军该如何,作战时又该如何? 同时,新兵也会像老兵一样,必须进行识字认识,他们在军装上贴一些小纸片,上面写着各种各样的字,然后,每当士兵们相遇时,就必须认对方身上的字,若是认识的字没有对方多,就必须向对方行军礼,算是一个小小的惩罚吧? 夏军军中流行的字并非繁体字,而是高畅直接从后世那里学来的简体字,毕竟,繁体字过于复杂,要想弄懂,对这些农夫来说,委实太困难了,简体字就要好认了许多。 这简体字在夏国的名称为神文,意思是这是神创造的文字,高畅遍布河北的稚虎营,以及那些孤儿院中,所教的文字全是简体字,为此,他刻意强化培训了不少神官,现在,简体字还只是在军中,以及神庙运用,不过,高畅相信,如果自己能统一天下,那么十余年的光景,他就可以让简体字代替繁体字。 他掌握着精良的造纸术,他有着速度极快的印刷术,他有庞大的神官集团,向世人宣传,他有无比强悍的军队,也有一些识时务跟随他的世家大族,当他真正统一天下后,他的意志绝不容别人所违逆,那些世家大族之所以一直高居庙堂,任何人登上皇位,要想保持统治,都离不开他们,正因为他们掌握这话语权,他们是这个时代的精英,高畅之所以推行简化字的目的,就是想让文化在更大范围的人群中传播,剥夺那些世家大族的话语权,人才,是可以慢慢培养的,虽然时间有些缓慢。 — 担任云龙将军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虽然没有深入到平原,清河等夏国重地,然而,在齐郡,罗士信仍然目睹到了许多变化,农庄的建立,神庙的出现,新式的耕种方法,新式的练军方法,每天都在进行着日新月异的变化,这些变化几乎让罗士信有些目不暇给。 为了让罗士信能更好地适应夏军的作战方式,李靖把大部分齐郡兵交给了罗士信率领,然后,高畅也派了一个会大战的神官来辅助他,这人就是黄晟。 在黄晟的帮助下,罗士信很快就熟悉了夏军的训练方式,然而,夏军的作战方式,因为他还没有率领士卒上过战场,故而,仍然觉得陌生。 不管是在瓦岗军,还是在原来的齐郡兵中作战,罗士信总是率领精锐的士卒一马当先,冲在队伍的最前头,当他冲乱敌人的阵脚后,他身后的部队再顺势掩杀上来,扩大战果。 夏军的作战方式却绝非如此。 他手下的三千人,分为战兵和辅兵,战兵为一千五百人,他们负责作战,辅兵也为一千五百人,其中有两三百技术兵种,他们大部分乃是工匠出身,负责组装攻城器械,生产箭矢,修补甲冑,武器等工作,他们的待遇和战兵相同,剩下的辅兵则多为预备役军人,也就是夏国境内俗称的民兵,他们也受过训练,也能作战,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上战场,基本上做一些修建营寨,运送物资等工作,就像其他势力集团征召的民夫一样,夏军是不允许强征民夫入伍的,除非深入敌后作战,出于战术上的考量,万不得已方才能如此,做这样的事情,必须带兵的主官和神官都同意才行。 夏军的正规军作战非常讲究阵型的转化,而对夏军的作战阵型,罗士信还不是很熟悉,他只能勉强识别旗语和鼓令而已,这一次攻打徐圆朗,他虽然是主官,真正指挥部队的却是神官黄晟,他暂时还处在观摩的阶段,这一路下来,攻打济北城,平阴城,他说率领的左军都没有派上用场,这一次打须昌,终于成为了前锋,通过这一仗,罗士信认为,下一次战役他就可以真正指挥部队了,是的,只要通过一次观摩,他相信自己就能学会夏军的作战方式! 只是,希望对面的敌军能给他这个机会。 老天仿佛听到罗士信心中的呼唤一般,须昌方向,某个山坡的后面,突然漾起了一股烟尘,随后,几个小黑点从山坡后转了出来,朝这边疾驰而来,罗士信知道,这是本方派出的斥候,在那些斥候的身后,一大群黑影转出山脚,烟尘滚滚,遮天蔽日,蜂拥而来。58 第四集 第五十章 云龙将军罗士信的初战(下) 这是一句俗话,指的就是罗士信现在所见的情形,由于面前是一望无垠的平原,虽然瞧见了敌人前来的方向烟尘滚滚,虽然,天边出现了晚潮一般的黑线,只是,一时之间,敌军却无法赶到本方的阵营前。 “咚!咚!咚!” 战鼓声如雷,不紧不慢地响起,原本在山丘下休息并未参加筑营工作的战兵们在各自小队队正的率领下,就像平时训练一般,以两个士兵为一组,相互将甲冑给对方批上,步兵拿起武器按照训练时的阵型快速地在山坡下列阵,骑兵则将放养的战马唤了回来,纷纷骑上战马,缓缓驰向一侧,位列于步卒方阵的侧后方。 红色的小令旗随着中军大旗的摆动不停地变幻着姿势,战鼓声也随之改变着节奏,士兵们无声无息地随着鼓声的节奏,在队正们清晰的吆喝声中,改变着阵型,迈着脚步,缓慢而坚决地在山丘之上布下阵势。 山丘下,辅兵们已经停止了营地作业,他们在低级军官们的指挥下,放下手中的工具,拿出武器来,利用营地上的那些材料和工具,构筑起了一些简易的工事,在情况不明之下,他们暂时不会被派到前线上作战,若是战局顺利,他们将会在适当的时候出现在战场上,进行收拢溃兵,打扫战场的任务,若是战局不利,他们就会利用现在构筑的简易工事,阻击敌军,让前线败退下来的战兵得到重整。以便再次投入战场。 也只有夏军才能做到这一点。若是其他部队,一旦败下来,不管是李唐地精兵。还是东都地王世充部队,又或马邑的刘武周军,杜伏威的江淮军,都很难在极短地时间重整再投入战场了。 当初,瓦岗李密声势浩大,兵多将广。然而,一旦战败,顿时树倒猢狲散,其势力也如雨打风吹的落叶,再无重回枝头的那一天了! 因为罗士信并不熟悉夏军的作战方式,故而,这次战斗将由黄晟指挥,当然。黄也不会让罗士信就此作壁上观,毕竟,他的武勇是摆在那里的,黄晟曾经和罗士信友情切磋。结果没有在罗士信地手上走上十招,就被他打下马来。所以,黄让罗士信担任骑兵部队的指挥,希望能凭借他的武勇冲击敌军的阵型。 这只夏军虽然大多由齐郡人组成,不过,军中的骨干力量,那些中低级军官以及队却多由老兵们组成,为了安抚这些齐郡人,那些老兵多从其他部队抽调而来,大部分也都是齐郡,鲁郡之人,为的就是使得将士之间,不会产生大的隔阂。 故而,虽然成军之后,这只部队还未参加过实战,然而,毕竟,大多是经历过战阵的老兵,一般地场面并不能吓到他们,他们不仅不怯战,在心中反倒充满了上阵杀敌的渴望,军功这东西,关系着他们的军职升迁,财物赏赐,分封的田地多寡等实际地东西。 只不过,没得上官允许,士兵们不允许随便说话的,在战斗中,这是一条死命令,乃是东路行军总管李靖颁布地军规。 之所以如此,是避免有些士兵惊恐喧哗,影响士气军心。 所以,他们只能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将心中的嘶喊强行压制下去,沉默地,就像平时训练一般完成各自的战术动作,在山丘上扎下阵型,静静地望着远方,瞧着那条黑线缓缓变大,最终,如黑云一般在距离山丘前方三里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只敌军的头领是刘满,他是徐圆郎手下的大将,麾下有五千士卒,皆是身强力壮的精锐,那些老弱都被留在任城。 这一次,徐圆郎驻军须昌迎战夏军,由于兵力强壮,他改变了上次坚守不出的战略,决定和夏军展开会战,把李靖赶出鲁郡,甚至准备反攻到齐郡去。 当李靖军停下筑营时,他决定派遣一只军队向李靖的前军发起突袭,给李靖一个下马威,让他的前军无法扎下营盘,负责这次攻击的就是刘满和他的五千儿郎。 领受任务之后,刘满立刻率军离开了军营,原本,他想要突袭罗士信部,然而,罗士信部扎营的地方靠近水源,面向须昌方向乃是一望无涯的原野,五千大军的踪迹根本无法隐藏。 后来,从斥候处得知对方只有三千人不到,正在筑营后,刘满决定采取正面进攻,依照他的经验,三千人,其中,恐怕有一千多民夫,真正能作战的夏军只有一千人而已,他麾下有五千能作战的儿郎,就算是采取堂堂正正的会战,也能轻易击溃对方。 瞧见夏军扎 ,准备迎战后,他命令全军减缓行进的速度,在三里来,然后,派出一只游骑前去骚扰,士兵们则在军官们的叱喝之下缓缓改变阵型。 由行军队列变为战斗阵型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若是平常训练的时间不多的话,数千人的部队要想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阵型的变化,一般的军队很难做到。 刘满的士卒虽然凶悍,单兵作战的能力不弱,可是,对于团体配合,阵型变化这方面的东西,就显得有些迟钝了,刘满之所以派出一只游骑先向夏军发起攻击,一方面是想试探夏军的阵型,想寻找其中的薄弱处,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让夏军无法乘本方列阵,阵型因此显得散乱之时,突然向本方发起攻击。 在一般情况下,刘满的计划并没有什么差错,然而,他没有和高畅的正规军打过仗,如果,他和夏军作战过,就不会如此托大了,居然在夏军前方三里方才进行阵型的变化。 瞧见对方的军阵变得散乱,山丘上的黄晟立刻摇动了小红旗,命令全军放弃对防守非常有帮助的山丘,列阵朝敌军进逼。 旌旗摇动,缓缓前移,慢慢地,从山丘上来到了原野上。 踏着鼓点,士兵们迈着整齐的步伐,保持着阵型,不紧不慢,非常坚决地朝刘满正在列阵的军队逼近。 刘满的眼睛在瞬间睁得极大,随后,兴奋之情笼罩在他心上,听说对方的主将是瓦岗名将罗士信,看来,还真是名不副实啊!难道他就不知道行进中的步兵若是遇见了骑兵的冲击,那将是一场灾难吗? 负责袭扰夏军防线的游骑共有三百人,领军之人乃是刘满的亲信,本家侄子刘大眼,他也是个胆大的家伙,见夏军的步兵改防守为进攻,顿时心中大喜,于是,率领游骑从夏军阵前驰过,从侧翼猛地冲杀过去,将袭扰改为了侧翼冲阵。 — 前方的长枪兵两人一组,长枪斜斜向上,迈着紧凑的步点向前推进,敌人的骑兵气势汹汹地冲杀过来,大地在铁蹄下颤抖,有些士卒面色变得苍白,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然而,他们仍然按照号令坚定不移地向前行去,对即将冲到自己面前的敌方骑兵视若无睹。 “咚!咚!” 在敌方骑兵距离本方还有一百五十米时,战鼓声突然改变了节奏,在军官的命令下,侧翼的夏军突然停止了前进,他们齐齐改变了方向,面向冲阵的骑兵,位于前排的长枪兵猛地蹲下身来,将长枪扎在地上,组成了一片枪林,露出了后方已经蓄势待发的弓弩手。 连弩,骑兵的天敌! “嗖!嗖!嗖!” 箭矢如蝗,密密麻麻往冲阵的敌军骑兵落去,在阵前,仿佛下了一场黑雨,景色分外撩人,只是,这却是一幕致命的风景。 将射光了箭矢的弓弩递给后方,后面的人接过之后,将早就上好弦的弓弩送了上去,随后,又是一阵致命的黑雨降临在冲阵的敌军骑兵身上。 三发过后,哀鸿遍野。 三百骑,只有极少数的骑兵方才冲到了夏军阵前,然而,面对明晃晃的枪尖,那些战马选择了畏缩不前,马上的骑士由于惊惶过度,尚未回过神来,就被刺落马下。 瞧见这一幕,刘满面色苍白,觉得全身发冷,区区三千人的部队,哪来的这么多连弩?恐怕,徐圆朗全军的连弩也不过如此数目而已?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不是真的吧? 然而,对他来说,更大的打击还在后头。 就在夏军的弓弩手将刘满的骑兵挨个点名之时,从另一侧翼,罗士信率领两百骑从闪开的步兵方阵中突然杀了出来,朝前方疾驰而去。 这个时候,敌我双方的距离已在两里之内,对精力充沛的战马来说,这点距离,不过是瞬息即到。 由于罗士信的骑兵部队一直位于步兵方阵之后,刘满对此一无所知,当他还在为自己的骑兵部队心疼时,罗士信率领两百骑已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而这时,他的军队还未完成阵型的转换,还没有等他想好对策应对,罗士信已经冲入了他的本阵。 慌乱之中,他的士卒根本没有一丝还手之力,面对骑兵的冲击,纷纷闪避,甚而有人开始往后撤退,转瞬之间,就被罗士信杀了个前后贯穿。 这时,黄晟指挥的步兵集团也一路小跑着奔了过来,刘满部顿时崩溃,分崩离析。58 第四集 第五十一章 狂妄的李神通 “喝!” 宇文成都大喝一声,手持巨盾猛地撞了过去,前方数名敌卒武器齐出,横刀,短槊,全都落在那面蒙着牛皮的巨盾上,发出数声闷响。 “啊!” 宇文成都再次高喝一声,脚下猛地发力,城楼上的青砖几乎被他踩得凹陷了下去。 “蹬!蹬!蹬!” 随着几下急促的脚步声,宇文成都猛地屈肘用力,肩膀的一侧顶着巨盾,顶着盾牌往前推去,前面那几员敌军虽然在拼命用力,却也无从抵挡,身不由己地朝后方退去,在他们身后,一个同伴正从云梯爬到墙垛上,想要跳到城楼上来,却被后退的他们不小心挤下了城墙,惨叫声在半空中响起,凄厉异常,随即戛然而止,可见是不活了! 那几个敌卒背靠墙垛,已然退无可退。 这时,宇文成都突然松开了巨盾,从腰间猛地抽出横刀,雪亮的刀锋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寒光。 那几人没有料到宇文成都会突然放下巨盾,只觉前方一松,那巨盾被他们齐齐推了出去,同时,他们也由于用力过猛,力道落到空处,身不由己地朝前踉跄了两步,而这两步就是生死之间的距离。 刀光横飞,宛若白虹,血光随之高高飞溅。 横斩,斜劈,轻削,直刺! 一瞬间的功夫,宇文成都踏着精妙的步伐,刀光随身游走,在敌人中间走了个来回,待他冲到墙垛旁。那几名敌卒已然中刀。横七竖八地倒在城楼上,就算不死,也是重伤。难以再战。 冲到墙垛旁的宇文成都举起双臂,搭在云梯上,吐气开声,用力将那具沉重的云梯推离了墙垛,云梯上,仍然挂着三四名攻城地敌军士卒。位于最前方地那位面色苍白,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宇文成都,像他容身的这种云梯,守城地士卒需利用推杆等工具,两三个人合力方才能将其从城墙上推开,像宇文成都这样只凭一己之力,不需要任何工具就将它推开的,无疑于天神下凡。 “嘣!” 那具云梯离开了墙垛。在半空中慢悠悠地荡了一下,随后,直直地向后倒去,撞在身后的一辆攻城车上。将其压得稀巴烂,云梯上的士卒。攻城车中的士卒,皆死伤大半,只有非常幸运的几个人才逃脱了这一劫。 宇文成都站在城楼上,将横刀柱在地上,背靠墙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纵然他天生神力,经过一番激斗之后,再用力将一具沉重地云梯推离城楼,一时之间,也需要缓口气,方能再战。 他转动脑袋,往左右望去。 他负责的那面城墙,由于他的勇武,先前爬上城楼的敌卒皆被其赶了下去,然而,在另一侧的城楼,距离他大概有两百多步的地方,已经有不少唐军冲了上来,并且取得了立足点,再慢慢地将守城的士卒往两旁赶,不时有生力军从云梯上爬上来,加入战团。 聊城的护城河早就被唐军所填平了,攻城车非常容易就靠近了城楼,车中地弓弩手不断地用弓弩朝城楼上抛洒箭矢,压制守军从城墙后对城楼的支援。 要完了吗? 宇文成都的心情极其低落,由于心情的影响,他地身体似乎也变得没有力气起来,战斗的**在这一刻从他身上远去了,他机会想要放弃了。 还是在敌军没有完全占据城楼前,离开吧? 只要骑上爱马,拿起凤翅鎏金铛,打开城门,冲杀出去,那时,绝没有人能够挡住自己地突围,只是,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那样做的时刻了吗? 就在宇文成都犹豫不决的时候,城下的唐军本阵锣声齐鸣,吹响了鸣金收兵的号令,让宇文成都不需要再为是否逃跑而心烦了! “为什么?为什么退兵!” 半个时辰后,唐军主将李神通的大帐内,先前登上城楼的赵君德面色赤红,他站在堂下,指着堂上高座的李神通大声吼道。 眼看他就要率领本部人马占据城楼,攻下聊城了,主将李神通却敲响了鸣金收兵的号令,让他不得不放弃大好机会,率领原本占领一段城楼的士卒撤了下来,在刚才那次攻城中,千余士卒的牺牲顿时变得毫无意义,这自然让他怒不可遏,一时间,忘了李神通乃大唐亲王,乃军中主将,向他发出了愤怒的吼叫。 他身旁的副将赵天顺一把拉 把愤怒不已的赵君德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对阴沉的李神通抱拳说道。 “淮安王,赵将军只是对没能攻下聊城,擒杀宇文化及这个逆贼感到愤怒,情绪一时有些失控,并非可以针对淮安王,还请淮安王恕罪!” “嗯!” 李神通摆了摆手,示意赵天顺退下,目光故意对仍然忿忿不平的赵君德视而不见。 赵君德乃清河郡人,曾经做过清河郡郡守,高畅攻占清河时,他并未在郡城中,而是在清泉城征召青壮练兵,高畅夺取清河后,他并未投降高畅,而是坚守清泉,当时,窦建德对高畅甚是忌惮,为了和窦建德争斗,高畅并未继续南下,于是,清泉城依然打着大隋的旗号。 — 元宝藏降唐以后,赵君德以清河郡守的名义率领数千清河兵南下,和李神通会合,共同来攻打聊城的宇文化及,他被李神通代李渊任命为贝州(也就是清河郡)州长。 李神通围困宇文化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宇文军位于聊城下的两座大营被他前后攻破,聊城的护城河也被填平了,然而,要想攻下被宇文化及加固了城防的聊城,却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 今日,李神通让赵君德率领清河军去进行第一波攻击,原本是想利用清河军消耗城中守军的实力,在清河军无法支撑时,他再命令嫡系人马进行第二轮进攻,获得攻陷聊城的大功,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原本是让他作为消耗品的清河军居然勇猛无比,攻上了聊城的城楼,甚至很有可能就此攻陷聊城,他自然不愿这么大的一件功劳落在他看不起的关东杂牌军身上,故而,在最关键的时刻鸣金收兵,让赵君德撤了下来。 赵君德对李神通的打算一无所知,故而,才如此暴跳如雷,而他的副将赵天顺却明白李神通心中所想,害怕赵君德被李神通借故杀害,故而,慌忙将赵君德拉回座位,然后向李神通道歉。 赵天顺之所以明白李神通心中所想,乃是因为在围攻聊城的这段时间内,发生了许多事情,让他看清楚了这些天潢贵冑的嘴脸。 当初,聊城城下的两座大营被唐军攻破后,城内的宇文化及派出使者面见李神通,请求投降。 然而,李神通拒绝了宇文化及的投降,他的副手安抚副使崔民幹劝说李神通接受宇文化及的投降,毕竟,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啊! 李神通没有接受崔民幹的劝说,他说。 “宇文化及之所以投降,乃是因为城中粮尽,他已经走投无路了,很快,我军就能将其攻克,如果,我接受了他的投降,那么,就不能再夺取他们的财物,没有城中的金银财帛,我又拿什么来赏赐麾下勇猛的将士呢?又怎能向天下宣扬唐军的声威呢?” 崔民幹听了李神通的解释,仍然苦苦相劝,他说。 “河北高畅在一侧虎视眈眈,坐山观虎斗,随时都会南下来攻打我们,如果那时宇文化及仍然没有平定,我军就会受到内外攻击,一定会失败,现在既然用不作作战就能招降宇文化及,士兵无须为此丧命,功劳来的如此容易,何乐而不为呢?何苦为了区区的一点金银财帛,而不接受啊!” 李神通非常愤怒,他说高畅不过是跳梁小丑,若高畅不南下尚好,到可以多活一段时间,若高畅南下,当成为他的阶下囚。 崔民幹失望地说。 “淮安王,你若一意孤行,日后当后悔今日鼠目寸光之举!” 李神通恼羞成怒,以扰乱军心的罪名将崔民幹囚禁在大营之中。 连堂堂的安抚副使都被李神通说囚禁就囚禁,像赵君德这样的无名小卒更是想杀就杀了,所以,赵天顺的言辞才如此卑下。 见得赵天顺如此识趣,李神通也就大度地忘却了赵君德的不敬之罪,其实,他也明白,自己的所为的确有些过分了,但是,要他李神通向这些卑下的人道歉,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既然赵君德的清河军都能攻上聊城的城头,他李神通的关西健儿就不会做不到,接下来,他发布了一系列号令,让他从关西带来的唐军嫡系替代赵君德的部队负责接下来的攻城行动。58 第四集 第五十一章 刘武周南下 季,四月初。 “呜呜!” 沉闷的牛角声在原野的上空回荡,一股杀气冲天而起,随后,天边出现了一条黑线,如晚潮一般朝黄蛇岭涌了过来,如雷般的铁蹄声摄人心魄,大地在微微颤抖,黄蛇岭上不多的几株树木的树叶也在不停地抖动。 黄蛇岭下,大约有四五千唐军步卒在列阵迎战,这只军队的统领乃是车骑将军张达,此刻,他的面色阴沉异常,双目中隐隐可见一丝惊恐,然而,在他的眼神中,更多的还是愤怒。 张达的愤怒并非针对铺天盖地冲杀而来的敌军,而是针对某个不在战场的家伙,那个现在身处在晋阳城中受到高大城墙保护的齐王李元吉。 李渊在长安登基之后,把自己的第四个儿子李元吉封为了齐王,让他在他的表哥殿内监窦诞,以及右卫将军宇文的辅佐下镇守晋阳。 李元吉是个非常骄傲自大的人,由于父亲是唐皇,在晋阳,又没有人的位置在他之上,故而,他做起事情来毫无顾忌,再加上他性情暴虐,心情稍有不好,就会大发脾气,因此,也没有人敢站出来指责和劝谏。 李元吉喜好舞枪弄棒,常自以为是万人敌,他把自己的奴仆,宾客,婢女,侍妾们招在一起,让他们身披甲冑,用真刀真枪来做战斗演戏,使得有些人死的死,伤的伤,李元吉本人也曾经受过误伤。然而,他并不以为意,依然对这样地游戏乐此不彼。 李元吉还喜欢打猎,他的捕兽工具居然有三十车那么多,他曾经说过,他宁愿三天不吃饭。也不能一天不打猎,打猎时鹰飞狗逐,纵马疾驰时的大场面,格外地吸引李元吉,他时常和窦诞一起出去游逛狩猎,践踏农家的田园和庄稼,放纵左右亲信掠夺百姓的财产。 宇文多次劝告李元吉,由于他位高权重。李元吉把他没有办法,然而,转过身他就将怒气发泄到别人身上,所作所为更是变本加厉。 于是,宇文向长安上疏弹劾李元吉。 在二月二十二日时,李渊向晋阳派遣了使者,宣布免除李元吉的官职,让他在家闭门思过。 然而,到了三月,李元吉在窦诞地帮助下。威逼利诱,迫使晋阳的士绅父老,前往长安宫门,挽留李元吉继任,数十名所谓的晋州名士在长安的宫门前,上演了一处好戏。 李渊本来就没有罢免李元吉的意思。毕竟,李元吉是他的儿子,再是不肖,却也是值得信任,不会背叛他的,太原郡乃是李唐起家的根本,断不容有失,让自己地儿子负责。总比交给外人镇守为好,故而,他顺水推舟,答允了那些名士的请求。命令李元吉重新担任并州总管,负责晋阳的军政大事。 就在李元吉重新担任并州总管后不久,定杨天子刘武周以宋王宋金刚为前锋,在数千突厥骑兵的帮助下,从雁门兴兵,南下攻打唐王朝的并州。 宋金刚作为前锋,率有步骑两万,骑兵达到了惊人的一万骑,声势极为浩大,沿途打着李唐旗号的城池皆不敢迎战,要不是据城死守,要不就改换门庭,投降了刘武周。 秀容,汾阳,孟县,寿阳等城在宋金刚的兵锋迫使之下,皆是旦夕而下。 到了四月,宋金刚部就逼近了晋阳城,兵锋抵达了榆次。 榆次乃是晋阳的屏藩,不容有失,于是,李元吉命令张达率领本部人马离开榆次城,于黄蛇岭一线阻击宋金刚军,务必使其不得前进一步。 上次,李元吉被李渊罢免了军职,虽然得以起复,然而,骄傲自大的他却认为自己丢了老大地面子,心中分外不忿,当然,他不敢仇恨解除他职务的老爹,只是,上疏告状在背后插了他一刀的宇文却被他恨在了骨子里,只是,由于李渊的警告,使得他暂时不敢动宇文而已。 这一次,刘武周入寇,在李元吉看来,是一个整治宇文的好机会。 李元吉狂妄自大,在他的心目中,唐军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地,刘武周不过是沐猴而冠的边塞蛮夷,要不是突厥人支持,李唐的大军早就将其灭了,所以,对刘武周的入侵,李元吉并 心上,晋阳存粮丰富,城墙高大,内又有数万精兵,有他李元吉坐镇,要想攻下晋阳,他刘武周只能是妄想,这次入寇,不过是成全他李元吉的赫赫威名而已! 不过,为了能够指挥千军万马实地作战,他必须先把一直和他作对的宇文赶出权力中枢,当宋金刚率军逼近榆次时,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首先,他以行军总管地名义命令驻守榆次的车骑将军张达率领本部人马前往黄蛇岭阻击宋金刚军,随后,他再让宇文率领数千人马离开晋阳,抵达榆次镇守。 张达乃是宇文的心腹,就算他全军覆灭,李元吉也不会有丝毫的心疼,把宇文调离晋阳,在指挥作战地时候,就不会有讨厌的人在耳边唧唧歪歪了,在李元吉看来,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至于战局会变成怎么样,就不在他李元吉的考虑范围了,反正只要他亲自出马,敌寇只能望风而逃,既然,他的二哥可以做到战无不胜,他李元吉又怎会办不到? 对于李元吉的作战计划,宇文认为极其不妥,他对李元吉说,宋金刚军一路前来,气势汹汹,沿途没有一座城池能够抵挡一天以上,从这点来看,他的兵力一定极其雄厚,张达部只有区区三四千人,还全是步卒,让他离开坚城,到野地去阻击以骑兵为主的贼军,实乃不智之举。 宇文认为,敌人劳师远征,一路的辎重给养,全靠搜刮和劫掠,对气势汹汹一路杀来的贼军来说,粮草供应困难是其的软肋,我军只要背靠坚城,深沟高垒,使其不得前进即可,待对方气势耗尽之后,再寻机进攻,这才是上上之策啊! 对于宇文的建议,李元吉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 他以并州总管的名义,命令宇文必须按照他的布置出战,无奈之下,宇文只好长叹一声,率领数千人马离开了晋阳,进抵榆次。 宇文进抵榆次后,张达已经率领他的本部人马赶赴到了黄蛇岭,准备居高临下,抵御宋金刚部的进攻。 最初,张达还存留着一丝完成任务的希望,他命令士卒在黄蛇岭下列下阵型,于坡地上摆下了众多鹿和拒马,同时,也挖掘了不少壕沟,装有绊马索,要凭借这些工事抵御敌军的进攻,迫使其知难而退。 然而,当宋金刚的主力大军出现在他面前时,张达就知道,自己的那点希望不过是妄想而已,敌军兵锋之盛,士气之高,根本就不是他这区区三千多人就可以抵挡的。 瞧见了黑压压一片的旌旗,连绵足有两里多的散兵线,张达估计,宋金刚部的兵力布下两万人,如此强大的兵力,自己的这三千人就算是依靠榆次的城墙防守,也不见得能熬过一天,更别说是在旷野之中了。 他匆匆地往四周扫了一眼,就连那些随他一起身经百战的亲卫老兵们此刻也有不少人面如土色,至于那些初次上阵的新兵,他们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抖动着,连武器也握不住,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激励起他们的战斗意志来,谈何容易。 面对必死之战,又有多少人能够坦然呢? 至少他张达就做不到,那个齐王李元吉的意图非常明显,就是想借宋金刚的这把刀,来杀他张达这个人,原因很简单,谁叫他是宇文的嫡系,一向并不卖齐王的帐,齐王府中的奴仆在外作恶,被他一刀砍了! 就是这小小的一点怨隙,他齐王李元吉就不顾整个大局,非要致自己于死地,为此不惜搭上三千大唐健儿,其心是何其之毒啊! 既然,他李元吉把自家的江山不当一回事,他张达又何必为李家卖命呢? 夏五凤二年(公元619年),四月初,唐王朝车骑将军张达率领本部人马三千和定杨天子刘武周麾下前锋宋王宋金刚部于黄蛇岭展开会战。 一刻钟不到,唐军的阵型就被宋金刚的轻骑冲垮,全军溃散,无法收拢。 车骑将军张达并未死战,眼见事不可为,他降了宋金刚。58 第四集 第五十三章 宋金刚克榆次 外,漆黑如墨,风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宛如百内,一灯如豆,风从门窗间的缝隙钻了进来,昏黄的油灯灯光在风中闪烁,屋内的气氛显得分外地凄清。 宇文盘腿坐在软榻之上,神情显得淡漠,沉默无语,在他身前,一个身着小兵服饰的中年人正屈膝跪在他的面前。 “大人,请三思啊!” 那个中年人拉长了声调,神情恳切。 宇文将目光从那人身上移开,落在一旁的油灯上,目光随着跳跃的火苗而闪动,依然沉默不语。 “张将军让我告诉大人,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会投降定杨军,他希望大人能原谅他所做的一切,以大人的睿智,当可明白李元吉那厮之所以如此安排,并非处于攻心,纯粹出于一己之私,想利用定杨军这把刀来铲除大人,先是让张将军率领数千步卒出城野战,对抗宋金刚的两万大军,然后,再让大人率领数千老弱驻守榆次这座孤城,不仅没有援兵,甚至连该有的守城器械也不从晋阳发来,其狼子野心,可见一斑,既然如此,大人又何必对李唐拼死效力呢?” 宇文的神情略微有了些变化,他挪动了一下双腿,不过,终究还是不发一言。 那人继续说道。 “大人乃是宇文家的旁系,如今,宇文家已经成为了当朝第一叛逆。李渊从杨隋那里夺来江山,为了转移罪责,将叛逆大罪推到了宇文化及头上,好像若是没有宇文化及地背主行为,他李渊就不会篡位一般,当然。这一点对大人来说或许关系不大,毕竟,大人是宇文家的旁系,和宇文化及关系也不是多好,只是大人您得罪了齐王李元吉,按照他心高气傲的性格,绝对不会放过大人,就算大人逃过了此劫。也绝技逃不过他的下一次暗算,他和李渊毕竟是父子,疏不间亲,大人总有一天会落在他的手中,那时,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停顿片刻,那人继续慷慨陈词。 “何况,榆次城小兵少,城外有数万能征善战的定杨军,大人是不可能守住榆次地。丢失了榆次,对大人来说,也是一个极大的罪责,到时,李元吉乘机报复,斩了大人。大人您也无话可说,无理可辨啊!” 一缕疾风吹了进来,油灯的灯光突然黯淡下来,险些熄灭,好一会,方恢复了光亮。 “倒不如和张将军一样,投了定杨天子算了,现在。李唐四面受敌,定杨天子背后又有突厥人支持,李元吉这样的鼠辈,又怎能守得住晋阳。丢失了太原郡,河东自然指日可下,丢失了河东这样的富庶之地,光凭关中一地,李唐又怎能抵挡得住定杨天子的边塞精骑啊!” “哎!” 宇文长叹了一口气,盯着跳跃的灯光,半晌,他重重地摇了摇头。 “你们张达将军投降定杨军,我并不怪责他,他的苦衷我也明白,只是,我和张达将军不同,他可以投降定杨天子,我宇文却不能啊!” “大人何出此言?” 那人讶异道。 “张达将军至今尚无家室,留在晋阳地不过是几个小妾和一些下人,因此,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投降,而我宇文不同,我宇文家乃是关中豪门,虽然出了宇文化及这个叛逆,然而,宇文家在关中一地根深叶茂,李渊也不能因此翻脸,对宇文家痛下杀手,何况,宇文士及和李渊关系良好,两家以前虽然敌对,暗中却也有着许多扯不开理还乱的关系,若我宇文不战而降,宇文家也许不会受到牵连,但是,我的家眷,亲人恐怕都会被我连累,被下到大狱之中,拉到街市上斩首示众,我宇文纵然抱住了姓名,然而,长安的亲人和小儿则何其无辜啊!所以,投降一事断不可为,你也无需多说,不妨回去直言告诉张达,就说我宇文乘他的这个情,但是,上了战场,生死但凭本事,到时,我宇文绝不手下留情!” “大人!” 那人站起身,大声说道。 “成大事者自然会有所牺牲,大人的家人若是知道大人此刻的处境,知道大人投降,也是会谅解大人的,大人枭雄之资,又怎能如此儿女情长啊!当初,吴起杀妻求将,方成为一代军神,前人既然已经作出了表率,大人又何苦自毁前程呢?” 宇文猛地站起身,脸色变得铁青。 “人若无情,和禽兽又有何区别呢?尔无须多说,自去告知张达,某家和他各 ,战场上见真章即是,日后,无须再顾昔日情义,念过我,今日就饶你一命,快快出城去吧,若尔再唠叨不休,莫非我宇文的刀不利否?” “忠言逆耳啊!” 那人长叹一声,起身离去,大开的门后,传来了他最后地一句话。 “明日,大人就会后悔今日之误了!” — 听得此言,宇文冷笑了一声,不以为意。 刚才装扮为小兵前来劝他投降的人乃是张达的副将,曾经做过他宇文的亲兵,和张达一样都是他宇文一手带出来的嫡系,他也知道,对方之所以冒险进城劝说他投降,除了想立下大功之外,也是为了他宇文作想。 明白人都知道,他宇文已经陷入了死地。 城外有虎视眈眈的数万定杨军包围,后面却没有援军支持,反倒有个不怀好意,恨不得他死去地齐王李元吉。 那人走后,宇文有些后悔了,并非是后悔没有投降,而是后悔当初不该自以为忠直,向长安递交弹劾李元吉的奏章,这奏章不仅没有伤害到李元吉分毫,反倒给自己惹下了杀身之祸,毕竟,李渊和李元吉是父子,在父亲的眼中,儿子纵有千般不是,还是比外人好,或许,上了那道奏章后,李渊会认为是他宇文心怀不轨,因为想要夺取晋阳的军权,方才上的那道弹劾奏章吧?不然,又怎么解释他在短短的数天时间,就改变主意,让李元吉恢复原职,再次担任并州总管的行为呢?晋阳的父老乡亲在宫门外挽留他李元吉留任,他李渊只是顺应民情,这样地举动,也只能骗一骗那些无知妇孺和小孩。 眉头紧锁,无论怎么思索,也找不到出路。 是的,在宇文看来,摆在自己面前的无论如何都是一条死路! 哎! 微死而已,只希望自己死后,李渊会看在自己为国尽忠的份上,善待自己地子女! 事到如今,宇文也只能这般想了。 现在接近三更了,连日来,一直为榆次的防务操心,宇文根本就没有睡过一次好觉,经过刚才一番激烈的思想斗阵后,他也感到了疲惫了,于是,吹灭了油灯,躺在软榻上,沉睡了过去。 到了凌晨时分,也就是天未破晓之时,宇文被亲卫摇醒了过来。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透窗而入的火光,就像太阳刚刚从窗前升起一般,最开始,他还以为是天亮了。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不是天亮了。 “大人,快走,定杨军入城了!” 他的侍卫头子不容宇文细想,就匆忙把宇文的甲冑给他披上,几个亲卫簇拥着他匆匆奔出房门,在房门前的院子里,几匹战马早就准备在那里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上了战马,宇文方才清醒了一些。 “东门的守将于大宝背叛了将军,他和张达里应外合,打开了城门,把定杨军放进了榆次,如今,西门还控制在我军手中,大人,这个时候冲出西门还来得及逃生!” 他的侍卫头子高声喊道,火光中,周遭充满了杂音,声调若不提高,除非就在耳侧,不然很难听清楚对方的讲话。 “逃生?” 宇文惨然一笑。 “丢了榆次,作为守将的我也难逃一死,你们就不用管我,自顾逃命去吧!” “大人,留在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啊!只要大人留的性命,日后总会报了此仇!” 没有理会侍卫头子的劝说,瞧着熊熊燃烧的榆次城,听得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再想到回到晋阳即将瞧见的李元吉那狰狞的笑容,宇文长叹了一声,抽出腰间的横刀,就要往脖子上抹去。 他的侍卫头子早把他的举动瞧得分明,宇文刚将横刀拔出,那人眼疾手快,竖起手掌,斜劈在宇文后颈,将其劈得昏了过去,随后,解下一条腰带,把宇文绑在马背上,穿过燃烧中的榆次城,朝西门的方向冲了过去。 夏五凤二年四月初,唐军叛将张达与榆次的东城守将密谋,引定杨军宋金刚部进入了榆次城,守将宇文率领数十亲卫狼狈逃回晋阳,被并州总管齐王李元吉下入了大狱,斩监侯!58 第四集 第五十四章 偷笑的温彦博 月中,信都郡,冀县。 从南门出城,大约行上十里左右,乃是一片连绵的小山坡,还没有走到山脚,就能听见嘈杂的人声,转过山脚,人声更是鼎沸,就像在海岸观潮一般。 大概有一千多民夫正在山坡上热火朝天地干活,他们的任务非常紧急,务必要在这个月之前在山上修筑好一个九层的高台,在这些干活的民夫身边,并不像从前修筑运河或长城一般,站着许多手持皮鞭,或是战刀的监工,若是他们稍有偷懒,那皮鞭就会落在他们身上,甚而丢掉性命。 还是有一些士卒在现场,不过,他们在这里并不是来监视那些民夫有没有卖力干活,至少,那并不是他们的主要工作。 修筑这座高台,高畅动员了千余民夫和数百工匠,如果在月底前能够将这座祭祀苍天的天坛建好,每个工匠和民夫都能得到工钱,若是不能,那么他们的工钱就会减半,在利益的驱动下,这些民夫自然要拼命干活,从前,杨广征召民夫修建大运河,之所以会派军队去监工,无非是因为那些民夫都是白做工,没有报酬,又担心家里的田地无人耕种,自然不会尽心做事,若是没有军队在一旁监视和督促,早就跑了个精光。 像高畅这样,每个为国家做事的人都会得到报酬,不会做白工,自然无须军队在一旁监工。 这些士卒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为地是保护建造这座天坛的文官大臣们。 这座天坛由户部出钱,工部监工,负责这件事情的官员乃是户部尚书孔德绍,以及侍郎新近从幽州投降高畅的温彦博。 今日天气良好,几丝白云飘在蓝天之上,阳光也还没有毒辣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东南风从山岚拂过,微微有些凉意,对站在山头上观察工地的温彦博来说,这是一个难得地踏青日子。 这样好的天气,他心中一股诗意上涌,忍不住就想开声做起诗来,然而,他刚一张嘴。那满腹的灵感却荡然无存,不知溜去了哪里,最终,化为了一声叹息消失在了徐徐吹来的山风之中。 之所以建造这座天坛,乃是为五月初的大典做准备。 乱世之中,王侯将军多如野草,自称为帝的更是数不胜数,像李渊这样皇帝也算不得名不副实,更不要说那些草寇盗贼了,有的只占据区区一城。又或是占据一个小小的山头,打上皇帝旗号,接受属下拜见地也大有人在,就在十来天前,东都的王世充在杨的禅让下,取代隋杨。建立了大郑帝国,登基为帝。 在东都敌情司探子的打探下,王世充登基为帝的迹象在三月的时候就非常明显了。 三月中的时候,有一个在东都非常有名望的道士叫恒法嗣,他向王世充呈献了一本书,那书叫孔子闭房记,书的内容荒诞不羁,中心思想则只有一个。那就是上天zhishi4世充当代替杨隋,成立政权,当上天子。 随后,在恒法嗣的操作下。王世充命人捉来许多飞鸟,用绸缎绑在飞鸟地脖子上,上面写着各种祥瑞,为他登基为帝造势,他把飞鸟放了出去,凡是捉到这些飞鸟来进献的人,一律赏官封爵。 随后,王世充命令韦节,杨续,孔颖达等人制定禅让的仪式,让段达,云定兴等武将带兵入宫逼迫杨禅让帝位,理由非常之充分,上天改变了心意,所以,现在理当郑王位居大宝,希望杨能像唐尧,虞舜那样将天下禅让给有德之人王世充。 杨虽然年幼,却无惧众人,大声向那些无耻之徒喝骂。 “如果大隋还不会覆灭,那么这些话不该出自你们这些大臣之口,如果,上天注定大隋覆灭,那么,又需要什么禅让呢?” 杨虽然一针见血地揭露了王世充的狼子野心,然而,面对掌握了大权的王世充,他无法可施,最后,被段达命令士卒将他和自己的母亲囚禁在了含凉殿,让旁人用杨地名义,写诏书将皇位禅让给了自己,随后,他假模假式地拒绝了三次,方才显得极其勉强地接受了。 随后,他派遣军队进入皇宫,整顿清扫,让巫师和道士在皇宫内做法,驱散邪气,在四月七日那一天,他乘坐着皇帝的法驾仪仗入宫,登基为帝,国号郑,改年号为开明。 在登基为帝前,王世充让人去见杨,告诉他说,现在天下大乱,四海还没有平定,帝王需要年富力强的人才能担当,所以,我这才勉为其难登基为帝,实在是众人所迫 得已,.发誓,若是天下平定,一定会将皇你! 这样的话,恐怕连猪也不相信。 当初,王世充发动兵变,诛杀元文都,段楚等人时,也曾经向杨发誓,一定尽心保卫大隋,绝不背叛,一年的时间不到,他就忘记了自己的诺言,这一次立下的誓言,谁还会相信? 人能够无耻到什么样的地步,王世充做出了最好地诠释。 王世充登基为帝,建国为郑后,天下各地那些隋王朝残余的郡县,以及许多变民军首领,前后相继,争先恐后地向关中李唐投降,占据江都的留守将军陈棱也派人向长安递出了降表,至此,李唐的版图扩大到了四面八方,虽然,它们被众多豪强势力分割得有些七零八落,李唐地中央政府并不能真正在这些地方行使行政权,不过,李渊还是向那些大一点的势力集团派出了安抚使。 连王世充都登基为帝,那么,高畅若是继续为王,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除非他没有争霸天下的念头,那么还可以如杜伏威那样自任总管,或是继续当他的王爷,若是高畅要想和群雄一起逐鹿天下,就必须名正言顺,和对方处在同一个高度才行。 登基为帝,虽然是一个名义上的东西,却势在必行! — 就算高畅没有这个意思,他手下的那些文武百官也会劝进,这表明大臣们已经决定和高畅绑在一起了,进则生,退则死! 何况,高畅若是登基为帝,他们也会水涨船高,官位,爵位,赏赐什么的都会应有尽有。 在冀县城外建造的这座天坛就是为高畅的登基大典做准备的,在下个月的一个黄道吉日,高畅将率领文武百官在此祭祀苍天,登基为帝。 国号为华夏,高畅将为神皇帝,意思很明显,只有他的那个皇位才是至高无上的,其余的那些皇帝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和他不在一个级别上。 温彦博之所以负责协助孔德绍来监工这天坛的建筑,这天坛对大典的重要性可见一斑,对夏国的这些官员来说,必须把这事情当作政治性的任务来抓,稍有差池,必定万劫不复。 温彦博知道,高畅对自己还不会完全放心,毕竟,他的两个兄弟在李唐那里担任着高官,若高畅对他能放得下心,把他当作心腹使用,他就不会凭借一己之力爬到这个位置上来了。 之所以被安排到这里来负责监工,无非是把自己从重要的位置上调开,不然他参与机密,这个,温彦博非常了解,他也表现得非常恭顺,无论高畅叫他做什么,他都没有异议,总是非常漂亮,干净地将交付给他的事情办成。 接触夏国政务的时间越长,温彦博对这政权就越发反感,他非常清楚,若是让高畅夺得天下,按照他那套旁门左道治理天下,世家大族和王共治天下的最佳治世之道当荡然无存,以后家族的繁衍将难以为继,若是让那些贱民都掌握了知识,登上了朝堂,那时,也就国将不国了! 果然是乱世天下,必出妖孽! 为了天下大义,为了捍卫圣人学说,他必须不顾个人安危,挺身而出,务必要铲除高畅这个国之妖孽,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这一次,高畅之所以登基为帝,温彦博在背后也很做了一番功夫,虽然,是乘势而为,却也起了不小的作用,当然,他这样做并不是为现在自己正在效力的夏国政权作想。 现在,淮安王李神通正率领大军在猛攻宇文化及驻守的聊城,李唐方面通过细作传来消息,让温彦博把高畅的最新动向及时传递到济北郡,如有可能,能够拖延高畅南下的步伐更好,本来,温彦博还在担心无法完成任务,后来,王世充篡位为帝的消息传来,这给了他一个极好的拖延高畅南下步伐的机会。 高畅若是在冀州(也就是信都郡)登基为帝,那么,大军南下的步伐自然就会往后拖,这是一件极其自然的事情,温彦博不费吹灰之力也就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当然会尽力推进这件事情。 也的确如他所想,高畅决定在冀州举行登基大典,大典后方才挥师南下。 有了这么多充裕的时间,淮安王此时恐怕已经攻下聊城了吧?瞧着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温彦博忍不住如此想,下颌的胡须随风轻摇,他面带微笑。58 第四集 第五十五章 神出鬼没的高畅 城西北十里唐军大营中的淮安王李神通的心情和温彦并不一样,他也没有像温彦博所想的那样攻下聊城,反而,至今仍然面对厚实的聊城城墙徒唤无奈。 他感到很烦恼。 铜镜拿到了身前,面对镜中模糊的人影,李神通发出了一声长叹,放下铜镜,他将耳边飘拂的一缕发丝抓到了手上,从中找出了一根银亮的头发,咬了咬嘴唇,将它扯了下来。 华发早生啊! 都是被聊城城内的那帮乱臣贼子所闹的,若是攻入城去,一定将那些家伙统统杀光,断不可饶。 其实,李神通怪不得别人,之所以唐军围攻聊城数十日,一直无法攻下聊城,其直接原因和他绝对脱离不了干系,在战略和战术上,由于某些私人的原因,他放下了很多错误。 对李渊来说,真正能让他放下心来的,还是他自己的宗族,就像并州(也就是太原郡)由齐王李元吉驻守,就算知道李元吉不胜任,他依然一意孤行;南下经略巴蜀的则是他的侄子李孝恭;东进招抚元宝藏,李世绩的则是李神通和李道宗;驻守苇泽关防御高畅的是他的女儿平阳公主李秀宁;统率着主力唐军,自建天策府的是他的二儿子李世民;在李唐的政权中,凡是统率大兵团作战的必是李姓皇族出身,其麾下的骁将悍将,谋臣幕僚,除了像李世民这样极少数地统帅对出身寒门的依然重用外。基本上都来自其他的贵族门阀,尤以关西人为多。 这其中,对血统和身份尤其看重的正是淮安王李神通,在他的军中,能得到他信任的几乎全都是出身关陇门阀地子弟,关东人不在他的信任范畴中。关东的寒门子弟则几乎是无视了! 当初,清河赵君德身先士卒爬上了聊城的城头,然而,只因其出身寒门,又是关东子弟,再加上是新近投降李唐的旧隋官员,为了不然第一个进入聊城的巨大荣誉被其所夺,李神通很无耻地鸣金收兵了。通过这件事情,就可以看出李神通对关西人,对血统身份的迷信,已经到了非常可笑的一种地步了,只是,他自己却浑然无知,依旧执迷不悟。 然而,李神通所寄望地关西人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却一点面子也没有给他留下。 接替赵君德攻城的大唐禁军在聊城城下被突然打开城门出击的宇文成都率领数百精骑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要说攻上聊城城头,前军甚至因此而崩溃。若不是唐军人多势众,出城的宇文军兵力单薄,这一次突袭,就会把李神通打得后退三十里,往日的心血也将一朝散尽。 原本聊城缺粮,所以。宇文化及才向李神通乞降,然而,李神通拒绝了他。 唐军采取的是围三缺一的战法,对三个城门不停地发起了攻击,故意对东门网开一面,然而,在距离东门数十里的一个山谷里,李神通将攻城所用不上的骑兵全部安排在了这里。若是宇文化及支撑不住,从东门突围逃跑,这只事先安排好地骑兵也就能起到作用了! 这个安排不管怎样说,也算不得错漏。宇文化及有几次在唐军险些破城的时候,准备率领大军从东城突围而出,只是被宇文成都劝止了而已,在宇文成都看来,唐军这样安排必定有所蹊跷。 宇文化及没有率军突围,他的兄弟宇文士及却率领驻扎在聊城东面的军队押送粮草,躲过了唐军的斥候侦骑,进入了聊城,解了城中军民的缺粮之苦。 有了粮草地支撑,宇文化及的腰杆又挺了起来,不再派人向李神通乞降,城内宇文军的士气也变得高涨起来,在守城作战的时候,面对死亡,毫不畏惧,每一次攻城,面对这些作战勇猛的士卒,唐军都会在城下丢下数百具尸体,然后,灰溜溜地撤军了事,再也没有像赵君德那样攻上城楼的壮举了! 连日来,几乎没有一件事情顺利,李神通的心情又怎不会烦闷不堪呢? 李渊乃是一个美男子,儿女也都是俊男美女,故而,对大臣们的仪容要求也很高,如果你姿容不美,纵然是才高八斗,也断不能得到李渊地重用,上有所好,下必效之,像李神通这样的宗族贵冑,自然对自己的姿容也非常注意了,李神通一向为自己和李渊的相貌有所相似而感到自豪,虽然他地年龄也不小了,却仍然有着一头黑亮的头发,这一点,尤其让他感到骄傲,可是,现在这种骄傲已经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搞得没有了,如同掉落在地上的精美瓷器,摔了个粉身碎骨。 华发早生啊! 按照李神通往日的性子, 该暴跳如雷,幸好,在一天前他收到了一个好消息,愤怒,故而,面对早生的华发,他也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而已。 由于一直没有能攻下聊城,对北方的高畅,李神通忌惮万分,生怕高畅突然率军南下,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故而,他在聊城北面安排有一只军队,兵力达到了万余人,那只部队由他的心腹爱将皇族子弟李隼率领,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警惕北方高畅的突然进攻,若不是将这一万精锐没有参加攻城战,聊城也许早就被李神通所攻下了。 收到了细作从北方传来的密信,李神通知道高畅最近要在冀州(也就是信都郡)进行登基大典,短期内不可能率领大军南下,这让他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就在接到密信后不久,他往北方的李隼营派出了传令兵,让他率领大军迅速南下,前去攻打聊城东门,在原来的那个军营里,只留下三千士卒即可。 有了这七千生力军加入,然后,同时向聊城的四个城门发起攻击,城内的守军兵力不多,必定会捉襟见肘,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如此,聊城当旦夕可下吧? 就在李神通为自己早生的华发对镜长叹时,李隼率领七千唐军精锐正从聊城北方往南疾行,聊城的北面是一些丘陵和谷地,平原只是一小块,就在城外方圆数里,一条小河从城外绕着聊城流过。 为了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到聊城,唐军用的是行军队列,不过,李隼仍然在行军队伍的前后左右,派遣了一些斥候侦骑,虽然,他在原来的军营中留有三千人监视北方的动向,在他看来,夏军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向本方发起袭击,然而,小心一些总不会有什么错的! 对于李神通的命令,李隼其实是有些抵触的,在他看来,应该在一开始攻城的时候就全军齐上,不该把这一万人调到北方,不过,既然已经调到了北方,就不该在这个时候调动,因为,这个时候是最危险的时候,高畅最有可能在这个攻守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率军杀了过来。 以李隼的级别,还接触不到密信,所以会这样想也在所难免。 只是,高畅真的如温彦博在密信中对李神通所说的那样,留在信都郡准备登基为帝的大典吗?温彦博恐怕不知道,他原以为应当在信都郡的高畅,此时就在距离李隼所率领的这只唐军左侧三里左右的一个山岗上,行进中的唐军队列上方飘扬的旌旗尽在他的视野之中。 所谓登基大典不过是高畅给李唐摆下的**阵而已,在冀县的那个人,只是高畅的一个替身,偶尔在公众的面前露一下脸,真正的高畅已经秘密率领大军从清河南下,进入了济北郡。 — 他选择的行军路线非常隐秘,三万大军从清河缓慢沿着大道向济北郡行进,高畅则亲自率领五千前锋精锐沿着小道往济北郡而来,唐军的斥候虽然在努力巡查,却也没能寻到这五千人的行踪。 由于李隼一直紧守在要道上,并且,戒备森严,高畅率领前锋部队到达后,并没有强行攻打一万人驻守的唐军大营,而是一直潜伏在一旁,像觅食的独狼一样静静守候,等待良机。 李隼率领主力离开军营往攻聊城,几乎就在他调兵的同时,高畅就知晓了唐军的动作,他忙命令仍然在清河郡中迷惑敌军斥候的主力大军加快行进速度,自己则率领五千精锐绕过由于兵力减少因此戒备不够的唐军大营,沿着另一条小路径自向李隼率领的七千唐军追了过来。 在李隼部到达之前,高畅率军赶到了这个叫鬼哭谷的地方,这是从那个方向通往聊城的必经之路。 由于害怕受到伏击,李隼部行军的速度比较缓慢,直到距离聊城越来越近后,速度才渐渐提了起来,高畅率领的夏军虽然比李隼后出发,又是翻山越岭,却也赶在了他之前到达了鬼哭谷。 瞧见唐军的中军大旗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高畅举起了手,然后猛地挥了一挥! 顿时,大旗从他身后的山岗立了起来,金黄色的战旗在风中招展,鼓声雷动,无数的精骑从山谷,丘陵,坡地后面杀了出来,从四面八方往行进的唐军杀了过去。 蹄声震天动地,空中飘着的那几朵白云以非常快的速度向远方飘了过去,大地在铁蹄之下呻吟,恐慌和绝望笼罩在了被所有的唐军将士身上,他们面对突然的袭击,完全不知所措!58 第四集 第五十六章 高畅围聊城 月,聊城仍然处在被围困的状态中,只不过,城外大飘扬的旌旗已经由赤红色的李唐大旗变为了金色的华夏军旗。 唐军的围城方法最初是围三缺一,后来,宇文士及率领城外的军队把大量粮草辎重运入城中,解了城中缺粮的燃眉之急后,李神通改变了作战方法,他命令所属部队围绕聊城密密麻麻地修建了许多木寨,将聊城围了个水泄不通,用李神通的话来说,那就是让一只苍蝇也不能飞进去。 四月下,高畅率领五千夏军精锐在鬼哭谷伏击了李隼率领的七千唐军,由于双方相比,夏军的人数并不占优势,故而,这一仗只是击溃,而非全歼。 李隼在亲卫们的簇拥下,率领着数百残兵逃过了夏军的追击,奔回了聊城外的李神通大营。 得知高畅南下的消息后,李神通大骇。 李神通慌忙紧急召唤幕僚和谋臣们议事,就当前的形势做一番分析,从李隼的报告中,可见夏军作战凶猛,进退有素,绝非乌合之众,而且,军中打着高畅的王旗,证明是高畅御驾亲征,如此,其兵力当不下数万,在如此势力的逼迫下,不要说攻下聊城,能否顺利撤军都还是一个问题。 围困聊城多日,仍然未能将其攻克,将士们大多疲惫不堪,一旦,高畅率领精锐的生力军猛攻过来,根本就没有什么还手之力。 所以。军议地时间并没有多长,大家就达成了共识,那就是迅速退兵。 当然,撤退也有撤退的章法,而非一股脑往后面跑,那不是撤退。而是溃逃,如此的话,只要高畅派出一只轻骑,就能将几万大军赶得丢盔卸甲,就此溃散四方。 最后,李隼临危授命,率领残部和北城大营的部队会合,留下来阻击高畅。为主力大军的撤退争取时间。 高畅之所以弄出一个登基为帝的烟幕弹,就是为了在聊城城下给唐军重重地一击,让其伤筋动骨,让这只唐军中的大部分将士从此都对自己感到惊恐和害怕。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在干脆就在聊城城下吃掉这只唐军,然而,由于聊城内的宇文化及手中仍有一两万精兵,高畅最终还是放弃了全部吃掉这只唐军的念头,因为,若是唐军的战斗力不差,那么在两军交锋时。就很有可能给夏军造成非常眼中的损失,如此,就算吃下了李神通,之后,也无力再对聊城的宇文军发起进攻,若让宇文化及缓过劲来。聊城这个钉子久久不能拔下,高畅也就不可能毫不顾忌地率军南下。 当然,若是李神通应对有误的话,非要把这几万人送他嘴里让他吃,他也会欣然笑纳地。 通过和李隼率领的唐军的交锋,高畅发觉,唐军的战斗力虽然比不上罗艺时期的幽州军,却要比他以前交战过的那些对手强大了一些。再加上,考虑到幽州军是在本方本土作战,唐军则是从遥远的关中而来,到关东这个陌生的地方作战。又是遇见了突然的伏击这样的外部形势,唐军真实地战斗力与幽州军相比,其实不遑多让,还在上次高畅与之交战过的原大隋骁果宇文军之上。 李隼的部队虽然处在行军状态下,其反应却也非常惊人,夏军从四面八方向唐军冲了过去,最初,由于措不及防,唐军的阵型变得散乱不堪,在第一次的打击中,不成队列,纵然如此,他们仍然各自结阵为战,不曾像一般的军队在相同地形势之下一触即溃。 随后,李隼很快就从乱糟糟的局面中审时度势,知道是不可为,于是,他马上壮士断腕,留下大部和夏军纠缠,他则率领数百亲卫精锐开始了突围,夏军的阻击部队对其也多有关照,却也被他杀出了一条血路,逃脱了性命,李神通也因此而赢得了应对的时间。 对于敌军的逃脱,高畅早就计算在心,五千人突袭七千人,要想全歼,除非对方处在死地,鬼哭谷虽然周围地势凶险,却还谈不上是什么死地,有些漏网之鱼的出现,自然在所难免。 高畅认为,就算让李神通得到北面的唐军被击溃的消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地事情,聊城外有数万唐军,且分为好几个大营将聊城团团围困,他要想将这些军队集结起来,与本方交战,或是逃跑,都需要一定的时间,并非短期内就能完成的。 待对方集结完成,清河方向的夏军主力多半已经解决了李隼剩余地三千人,只要他们与 五千前锋会合,完全有时间再狠狠地咬上李神通一口 — 可是,有时候局势并不能因为一个人的意志而变化! 事情总是会有意外的,计划也总没有变化快,你把一切都计算清楚了,然而,结果什么的最终你还是无法完全控制,纵然你是所谓神灵转世也是如此。 李隼留下的那三千唐军极其骁勇,清河的三万夏军来势汹汹,自然逃不脱唐军斥候的监视,不过,负责统率这三万人的高雅贤,刘雅,尉持恭等将并不在乎,在他们看来,面对本方三万人堂堂之师的强攻,唐军这三千人除了逃跑和投降,就只剩下被歼灭这条路可走了! 然而,事情出乎了这些骁将们的预料。 这三千唐军得知夏军主力来袭的消息后,不仅没有投降,同样也没有逃跑,他们立刻把所以的兵力都收了回来,龟缩在军营中,利用军营前的险要地形,负隅顽抗。 或许,跟随高畅这么久,一直以来就没有打过败仗,夏军的这些将领过于骄傲无人了,对于唐军的战斗力也太小觑了,结果,在这三千唐军面前,他们小小地吃了一点亏。 负责第一波进攻的是刘雅部,他对高雅贤等人说,半个时辰后将把夏军的大旗高插在敌军大营的最高点,然而,一个时辰后,唐军的军旗仍然在军营中高高飘扬。 本来,和高畅已经约定了在什么时间,在什么地点会合,然而,高雅贤,刘雅,尉持恭率领的三万大军却在这个小小的军寨前被挡住了去路,时间就在进攻与防守,生存和死亡的较量之中慢慢逝去了。 当然,三千唐军就算如何骁勇善战,不管他们所依靠的地形有多险要,事先修筑好的防御工事有多坚固,也不可能抵挡得住三万精锐夏军的进攻,军寨被攻下只是迟早的事情,只是,他们减缓了夏军的行进速度,直到日落时分,这座军寨方被攻下。 待这三人率领主力部队和高畅会合时,已经超过约定时间半天多了。 虽然,在袭击唐军李隼部时,高畅统率的五千夏军基本上没有什么损失,然而,被其俘获的唐军也有三四千人,这些俘虏,高畅不可能就此不管,他必须让一部分士卒留下来看管俘虏,减去这看管俘虏的一千人,他的兵力不足四千了,在主力部队没有赶来之前,向聊城外的唐军大营发起攻击,无疑是找死。 当然,高畅狠狠心,可以将这三四千俘虏杀个精光,免除后顾之忧,然后用袭扰战术偷袭唐军大营,减缓唐军撤退的速度,等候主力大军赶来,再向其发起攻击。 只是,若是高畅这样做,就和关中人结下了死仇,日后,就算打败李唐,入主关中,要想获取关中民心,将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这不是智者所为之事,屠杀,只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方才能使用的手段。 由于尉持恭等人没有在规定时间内率领主力部队赶到,高畅也就失去了在野战中击溃唐军李神通部的机会,虽然,有些遗憾,不过也不是无法接受的事情。 前锋和主力部队会合后,尉持恭,高雅贤,刘雅三人用绳索将自己绑起,来到了高畅的中军大营前,这三个粗人知道由于他们的原因,错失了击败唐军的战机,故而,上演了一处负荆请罪。 正是用人之际,高畅自然不会随便处置这些大将,何况,经过许多事情之后,他麾下的那些将领无不对其心怀敬畏,像曹旦,范愿这样心怀异心的将领已经没有几个了,如薛万彻这样并未真正心服的降将,高畅是不会让他们离开自己视线的,在这次战斗中,他被高畅带在了前锋营中,负责指挥骑兵冲阵。 当然,高雅贤,刘雅,尉持恭三人既然未能在规定时间赶到,延误了战机,还是需要处罚的,于是,这三人的军职都被下降了一级,不过,仍然让他们统率各自的部队,以待日后戴罪立功。 会合之后,高畅让尉持恭率领一只精尾随在李唐大军后面,伺机向唐军的后队发起攻击,他则率领大军来到聊城城下,重新将聊城围困,只不过,他将大营扎在了聊城的北门前,留下了东门,西门,南门没有围困,给宇文化及留下了出城逃生之路。这样的做法让城内的宇文军极其困惑。58 第四集 第五十七章 最后的疯狂 月上,申时。 聊城,许国皇宫勤政殿。 阳光看着大殿的檐角,金色在金色之上,数十个侍卫全身甲冑,手持金瓜,长槊等武器,肃立在大殿的四周,从遥远的城外,隐隐传来了一阵喊杀之声,那是城外大营内的敌军正在列阵示威。 每一日,都有数千士卒在北城外的旷野上列阵,进行各种队形的转换,耀武扬威地在城内守军的箭矢射程之外经过,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只是虚张声势,却未开始真正的攻城。 纵然是虚张声势,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内守军的士气仍然变得越来越低落了,就像一个人知道自己得了绝症,一天天等死一般。 前面走了一头狼,后面紧接着来了一头虎,前景不妙啊! 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前景可言! 勤政殿内,正在议事的宇文化及等人也听见了城外夏军的喊杀声,不知不觉间,大家都在凝神倾听,殿内,沉默了下来。 整个大殿内,只有寥寥几人,宇文化及,宇文士及,宇文智及三兄弟,以及宇文成都等小辈,在这里的都是宇文家的核心人物,没有一个外人。 他们商讨的自然是宇文家的前途,虽然,在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心中,已经不觉得宇文家还有什么前途了! “父皇!” 宇文成都轻咳了两声,有些不自然地朝大殿上方那张软榻高坐地宇文化及行了个礼。之所以不自然,乃是父皇这个称呼,当宇文化及杀了秦王杨浩,自己登基为帝,建国为许后,宇文成都就知道宇文家的大势已去了。当皇帝,不过是父亲宇文化及临死前最后的疯狂而已,这样的皇帝,只能沦为天下群雄心中的笑柄。 只是,父亲的威严尚在,虽然有些难堪,宇文成都仍然不得不用臣下觐见皇帝时地礼节向宇文化及行礼,并喊出那个让他觉得羞辱的称呼。 “我儿有话。但说无妨!” 软榻两侧,各摆有一个香炉,炉中,各点着一根檀香,香气袅绕,腾腾而上,宇文化及的面容隐在香气之中,就如庙里的木胎泥塑一般,瞧不清他的神情。 “如今,聊城已成死地。高畅之所以没有强攻聊城,无非行的是攻心之计,让我军自乱阵脚,时日一长,当成祸患,他将军营扎在一门外。却放过其余三门不打,主要是想让士气低落的我军自散而去,若是我军从这三门突围,他再用精锐骑兵尾随追击,在野战中将我军击溃,往东,往南,都是黄河。恐怕我军还未能渡过黄河就会被夏军追上,往西,乃是唐军的势力范围,他若是驱使我军往西而去。再尾随而来,我军为了逃生,必定与唐军激烈拼杀,而这自然正中他地下怀!” “成都,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问题是该如何解决?” 神情显得异常疲累的宇文智及打断了宇文成都的话,作为宇文家的智囊,他其实并不合格,宇文家之所以落得这步田地,与其也脱不了干系,当初,从江都出发时的意气风发现在已经变为了憔悴不堪了! “继续死守聊城只能是死路一条,每天都有逃兵,总有一天,士卒们会逃光,就算士卒们仍在,城内的余粮也支撑不住,要不是三叔运送了一批粮草进来,我们已经落在了李渊这个贼子手中了,因此,断不可继续坚守聊城!” 宇文智及冷笑了一声,说道。 “成都,先前你说那一番话,不也证明弃城别走也是死路一条吗?无论是往东,往西,还是往南,到头来还不是沦为别人的刀下亡魂!” 宇文成都顿了一顿,望了一眼殿上的宇文化及,继续说道。 “率领大军突围,自然会出现我们前面所说的那些结果,两万多士卒,加上宫女,辎重,文武百官,以及他们各自地家族,如此庞大的队伍,行动自然缓慢异常,能够逃脱高贼的追击绝无可能,只是,我们非要带着大家一起上路吗?” “成都,此话何解?” 宇文智及紧盯着宇文成都,离座而起。 “二叔!” 宇文成都转过头来望着宇文智及,然后说道。 “我们可以将所有人集中在一起,然后分三路从三个城门出城,沿着三个不同的方向突围,必定让高畅不知所措,不晓得哪一路才是我方的主力,我带着父亲和叔叔们夹在其中一路出城,出城后,自率千余我们宇文家的心腹精骑轻骑而奔,脱离大队而行,有我宇文成都在,只要手中有这把凤翅鎏金铛,必能保得父亲和几位叔叔地周全!” 听了宇文成都这番话,烟气袅绕中的宇文化及依然神情肃然,宇文士及则一直低着头,就像在打瞌睡一般,倒是宇文智及显得非常兴奋,在他看来,宇文成都所说的这番话不失为一个摆脱困境的 道。 只是,突围了之后? 突围之后,摆脱了大队的跟谁,将那些人全部丢给高畅,自己等人随着一干轻骑狂奔,的确有很大的可能逃脱,只是,逃脱之后,没有兵,没有人,没有地盘,没有势力,走到哪里都是人人喊打的过街鼠,没有人敢于接纳自己等人地投降,当初,李唐不愿意接受,其他那些势力更是不敢了,如此,何处是归途呢? — 东山再起? 那更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了! 看来,最终只能解散众人,自己一干人则隐姓埋名,寻一个不为人知的家族庄园落脚,在担惊受怕中就此度过残生了。 这样的结局,大兄能接受吗? 宇文智及抬头望了宇文化及一眼,从他脸上仍然瞧不出他心中地真实想法,他把目光移到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宇文士及身上,轻声问道。 “三弟,对成都的建议你有何看法?” 说实话,一直以来,宇文智及并不了解自己的这个兄弟,当初,江都政变的时候,他和宇文化及是将宇文士及排除在外的,并没有把他们的计划告知这个兄弟,因为宇文士及娶的是南阳公主,是杨广的女婿,他们怕他泄露机密,杀了杨广后,宇文智及还想杀了南阳公主,结果被宇文士及拼死保了下来。 虽然,他也跟随他们一路从江都北上,可是,也参与了许多机密事情,不过,宇文智及总觉得在自己这个兄弟心中,隐藏着什么秘密,一个他和宇文化及也无从知晓的秘密。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宇文士及在秘密和什么势力联络,并未和他们兄弟一条心。 最后,这个担忧很快就消失了,在李神通围城猛攻,投降不得,情势最为危急的时候,宇文士及冒死率领军队运送了粮草进入了已经沦为死地的聊城,解了城中缺粮之苦,这让宇文智及打消了对自己这个兄弟的疑心,只是,他却仍然觉得,这个兄弟心中依然有着他所不知晓的秘密。 他知道,在他们三兄弟中间,自己喜欢玩一些阴谋诡计,大兄宇文化及则有些志大才疏,唯有三弟宇文士及行事稳重,故而,在关乎宇文家的生死之际,他还是希望得到宇文士及的真实想法。 “成都所说的话,也有一定道理,只是,究竟该如何?还是要请陛下决断!” 宇文士及抬起头,淡淡了地说了这一句,朝殿上的宇文化及拱了拱手。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宇文化及的身上,他再也不能像神像一样装聋作哑了,渐渐地,他的身子在众人的视野中动了一动,随后,从软榻上站了起来,昂立在大殿之上。 他的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随着“琤”的一声,明晃晃的剑锋猛然出鞘,竖立在他面前,阳光从大殿的琉璃瓦上直射下来,一道雪白的光随着剑锋的移动在殿内游走。 “朕!” 声音有些沙哑,却仍然显得威严无比,自从登基为帝后,宇文化及说话的腔调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用大多数人背后的话来说,那就是装腔作势。 “朕!授命于天,自有上天庇佑,自当仙福永享,寿与天齐,高畅小贼,又岂能奈朕几何,明日,朕当亲率大军出城,与之决战,定要将其狗头斩下,若再有言出城逃跑者,有如此案,但斩不饶!” 说罢,剑光一闪,软榻前的几案一角被其斩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目光中不脱惊讶之意,在宇文家的这些精英份子眼中,他们的这个带头大哥多半已经疯癫了,不然,也不会说出这些话来,难道他真以为自己当上了这个所谓的皇帝,就真的所向无敌? 这和乡下那些迷信神佛的凡夫俗子又有何区别? “各位爱卿,速速退下,养精蓄锐,明日随朕出阵杀贼!” 事已至此,众人只好三呼万岁,叩拜而退,每个人心中都带着一个大大的疑团,对于前途,就更加悲观了。 待众人离开后,宇文化及仍然身着龙袍,笔直地站立在大殿上,半晌,方抽剑入鞘,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突围,然后隐姓埋名,在担惊受怕中隐匿乡间,如此过一辈子,不是他宇文化及所想的,这一辈子,连皇帝都当上了,该享的福都享过了,就算是死了,也不该有何遗憾了! 只希望刚才的那些人中间,会有些聪明人,瞧见自己刚才的那一番表演后,会另寻出路,为宇文家保留下一些种子,不至于就此断绝后嗣。 明日一战,无非是求死而已,成都有万夫不挡之勇,或许会能够杀出一条血路?至于别的聪明人,他们或许不会等到明日就会有所行动了吧?58 第四集 第五十八章 星夜出逃的宇文士及 时,夜色笼罩在聊城上空,空中繁星点点,与城头上成趣。 宇文士及回到府中,径自进入了内院,内宅内的南阳公主从屋中迎了出来,想把宇文士及肩上披的披风解下,顺便为他解下铠甲,两人夫妻情深,这样的事情,南阳公主一向是不然他人去做的。 宇文士及摆了摆手,示意南阳公主不要动手,趁南阳公主愣神之际,他握着她的小手,一起进入了屋中。 当初,宇文家在江都发动政变时,宇文智及派出骁果军来到他府中,想要斩杀南阳公主,以免后患,幸亏宇文士及后来知道了政变的消息,急忙从外面赶回,差点与宇文智及翻脸,这才救了南阳一命,两人感情之好,可见一斑。 后来,唐军李神通部包围聊城,使得聊城缺粮,宇文士及冒着大险,使出了一系列的花招,骗过了城外的敌军,将粮食运进了聊城,他之所以自陷死地,一方面有为宇文家做最后一番努力的心思,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仍然留在聊城的南阳公主,就算是死,他也要和他死在一起,所以,顾不得心腹们的阻拦,硬是率军运粮闯进了聊城。 “跟着我,你受苦了!” 借着屋内的灯光,瞧着明显比婚前消瘦了许多的南阳,宇文士及一时间差点了湿了眼眶,感叹了一句,他忙掉过头,望向窗外地夜空。 “夫君说的哪里话?跟着夫君。妾身不觉得苦!” 杨广被宇文化及兄弟所杀,他的女儿南阳公主若是不痛恨宇文家的人,这根本就说不过去,虽然,她知道宇文士及并未参与政变,也是因为宇文士及。自己才保住了性命,只是,每当她和宇文士及相处,就会从这张脸上瞧见宇文化及那狰狞的面孔,这无疑让她非常痛苦,时日一长,身体自然就跨了下去。 她曾经对宇文士及说过许多次,让他脱离宇文家族。两个人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去生活,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地神仙眷属,然而,宇文士及却始终记得他父亲宇文述临死前的话,让他好好看顾宇文化及和智及两人,说是两个畜生胆大妄为,迟早要做出抄家灭族的蠢事来,宇文士及为人处世一向稳重,希望他能多多帮助自己的两个哥哥,由于是父亲临时前的嘱咐。故而,宇文士及难以丢下这两人不管。 因此,他虽然多次答应南阳的请求,却一次也没有办到,后来,南阳也就死了心。最多,两人就死在一起罢了,瞧着宇文家一步步走入绝境,她的心无疑是在痛并快乐着。 两人牵着手,身影被油灯的灯光拉得老长,投射在一侧地墙壁上,显得极其的温馨,此时。无声胜有声。 “夫人!” 宇文士及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的眼神变得极其的坚定,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如释重负。 “嗯!” 南阳靠在宇文士及的怀里,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温暖的所在。舍不得离开,她轻轻应了声,仍然与之相拥而立。 宇文士及轻轻将她从自己身边推开,双手放在她的双肩上,凝神望着她,柔声说道。 “夫人,我们走吧?” 南阳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随即,被欣喜所占据,她用一种难以置信地语气说道。 “真的?” 宇文士及重重地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说道。 “对于两位兄长,我已经仁至义尽了,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也做了不少,我对得起父亲临死前的嘱托,化及已经疯了,无法再回头,是时候该放手了!” 南阳公主静静地听着宇文士及的述说,不时轻轻点了点头。 高畅虽然只攻一门,任由城内地人从其余三门出入,然而,这并不表示他就没有安排军队在其余三门,何况,为了防止逃兵出城,镇守那三个城门的都是宇文家的心腹,就算城外没有夏军,城内的人也不见得能轻易逃出去,不过,这些事情南阳并不担心,也没有放在心上,只要宇文士及能说和她一起离开,对她来说,这就已经非常足够了,这是世界上最为幸福的事情。 “我在屋内给你准备了一些衣甲,你让你的那些贴身侍女帮你换上吧?衣甲不多,能够带走的人也不多,苦了你啦!” 宇文士及知道南阳和她的那些陪嫁丫头关系非常好,只是,这是逃命,不是一大帮人去郊外踏青,他能带着地人极其有限,那些带不走的女子,在这座即将被河北贼寇攻陷的城里,下场的悲惨可想而知,因此,他对南阳 多了一丝歉意。 南阳点了点头,她能明白宇文士及地苦衷,正因如此,她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就按照宇文士及的吩咐进了内室,改换装束。 不一会,她和两个贴身丫头从内室走了出来,三个人的身上都穿上了军中的盔甲,变成了三个身体瘦弱的小兵,这三具盔甲乃是特制的,故意减轻了重量,饶是如此,南阳和她的那两个丫头仍然觉得沉重无比,走起路来有一些不适应。 宇文士及皱了皱眉头,没有多说什么,在他看来,一会开始逃命后,她们就会习惯身上那具沉重的甲冑了! 在去觐见宇文化及之前,宇文士及就已经准备在今天晚上出逃,他知道,时间越是往后拖,逃跑的机会就会越来越小,成为宇文家的殉葬品?不!应该是说成为宇文化及的殉葬品?他没有这样的打算,宇文家之所以走到这步田地,和自己这个大哥的愚蠢脱不了干系,既然这已经变成了一座泥潭,他就要从泥潭中脱离出去,宇文家的未来,只能寄托在自己的身上了。 — 所以,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当宇文士及带着南阳公主等人出现在后院时,他的那些心腹亲卫早就等候在了这里,院内挤满了士卒,数十匹骏马早就挂上了马鞍,装配好了马具,按照一定的队列站立,由士卒们牵扯,一阵风吹来,火把的亮光不停闪烁,气氛显得紧张而肃杀。 将南阳等人扶上马背后,宇文士及也上了战马,后院的院门打开,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出了后院,踏上了街巷,马蹄声在青石板上显得极其清脆,在暗夜中远远地传了出去。 城池将破,城内弥漫着绝望和紧张的气氛,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对外部的变化充耳不闻,若是在以前,像宇文士及他们的一行这样的马队,早就被巡逻队拦下询问了,而在今日,他们穿过了半个城池,仍然没有巡夜的士卒上前来询问,使得宇文士及事先准备的那些东西一样也没有用上。 不多会,宇文化及一行来到了聊城的南门。 南门的守将名叫宇文通,出自宇文家的旁系,因为其骁勇善战,又对宇文化及惟命是从,故而被宇文化及安排在南门驻守,以防逃兵出城。 现在是晚上,城门已经关上,这个时候要出城必定大费周章,就算是宇文士及要出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遇见一些冥顽不灵,只知道听从宇文化及命令的家伙,事情就难办了。 宇文通就是这样的一个家伙,幸好宇文士及对此早有准备。 他命令亲卫们在城门不远处勒马等候,自己率领两个心腹纵马向前了几步,来到挡住去路的宇文通面前,将一块金牌丢给了他,那面金牌乃是宇文化及所制,很有点后世影视剧中那种如朕亲临的味道。 “皇上命我出城去召集援军,事情紧急,还请将军打开城门。” 宇文通只是宇文家的旁系,宇文士及乃是宇文化及的亲弟弟,宇文通自然不敢对宇文士及的话有所怀疑,见得那金牌是真货,并非假造之后,他忙将金牌恭恭敬敬地递还给了宇文士及,命令手下将城门打开。 就在这时,从后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后,传来了一声高呼。 “宇文大人,且慢!” 宇文士及心猛地一惊,手忍不住放在了腰间的横刀刀柄上,若是事情不顺,他只有强行抢关了。 幸好,这只是虚惊一场,从身后赶来的乃是内史令封德彝,他穿着官服,身边带着几个从人,轻车简从,而不是宇文士及想象中的那样是宇文化及的禁军骁果。 “士及老弟,你也走得太匆忙了,这次寻求救兵,搬运粮草,圣上让我随大人同行,士及老弟不该将老哥我拉下啊!” 说罢,封德彝朝宇文士及挤了挤眼睛。 这个老狐狸,宇文士及暗骂了一声,然后点头笑道。 “不好意思,封大人,救兵如救火啊,小弟过于心急了,走得匆忙了,竟然忘记了封大人还在后面,恕罪!恕罪!” 封德彝乃是宇文化及宠信的大臣,宇文通对此也非常清楚,因此也没有对他的话多做怀疑,在他的命令下,守城的士卒打开了城门,宇文士及和封德彝一行就像飞出笼子的鸟儿一样,迅速地消失在了城外的黑夜之中。他们的目的地不谋而合,都是遥远的关中。58 第四集 第五十九章 战前一刻 月五日,天气,晴。 夏日的风吹拂在原野上,野草齐齐向一侧偏着头,从远处的天平山往下望,就像是一片绿浪在翻腾。 一大早,宇文化及留下少数部队由宇文智及率领驻守聊城,他几乎是倾巢而出,率领两万余宇文军出现在了聊城北面的原野上,和高畅率领的三万多夏军进行会战。 一大早,太阳就冒出了头,随后,阳光就变得灿烂起来,炙热地烤晒着大地,敌我双方在骄阳下对峙,到了中午,双方都还没有找到对方防守的薄弱处,一直没有找到战机。 宇文化及身着金色的龙袍,坐在一辆装饰华丽由四匹马拉着的马车上,马车位于一个山坡上,山坡很高,从那个角度望下去,正好可以浏览整个战场,一杆金色的皇旗在他身后高高耸立,迎风飘扬,他神情肃穆地立在山坡上,眺望着对面数里外的夏军。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生存还是死亡,今天之内必见分晓。 宇文成都骑着一匹乌马,手持凤翅鎏金铛,在数十个亲卫的簇拥下,从东面疾驰而来,到达山坡下,他翻身下马,缓缓行了上来,来到宇文化及的身前。 “父皇,你叫我!” 由于身着甲冑,宇文成都并没有下跪,只是朝马车上的宇文化及抱了抱拳。 “嗯!” 宇文化及仍然望着远方。鼻孔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眼见自己地父亲沉默着,宇文成都也没有说话,他手持鎏金铛,站在了马车旁,同宇文化及一般往夏军的阵地望去。那里旌旗飘舞,鸦雀无声,隐隐能感觉到一股杀气冲天而起,静默,远比喧嚣更让人心寒。 “你觉得如何?” 拿起马鞭,指着对面的夏军阵地,宇文化及头也不回,对宇文成都丢下了这句话。 “很强大!阵型井然。无隙可钻,若是对阵,我军的胜算当不足三成!” 沉默了一会,宇文成都说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也只能实话实说了,在宇文成都看来,这胜算岂止不足三成,就连一层也不到,他根本就反对出城来野战。只是,据城死守,也不过是将失败的时间往后推而已,昨天晚上,宇文士及,封德彝等人带着亲信心腹逃离聊城更是给了他重重一击。幸好消息封锁严密,底下的将领和士卒们都不知道,不然,军心早就溃散了,能否列下阵来也未可知啊! “三成?” 宇文化及冷哼了一声,脸上地表情似笑非笑。 “三成,也三成的胜算也就足够了,能不能有这三成胜算。还要看成都你啊!” 在宇文化及看来,这次会战要想获胜,就不能和夏军硬拼,须得另寻蹊径。行险一搏,而宇文成统率的千余精骑就是他获胜的希望。 宇文化及将城内所有的良马征集在一起,然后,组建了一只骑兵,这只骑兵由宇文成都统率,在两军会战之际,他不会将这只骑兵马上派上战场,而是让他们隐在中军之后,当两军的交战进入到白热化,搞清楚对面夏军的布置之后,再让宇文成都统率这只骑兵冲阵,直奔夏军的中军腹地,杀到高畅旗下,擒贼先擒王,和当初幽州罗艺打地算盘一样,宇文化及也是抱着这样的打算。 只是,他的这个计划比罗艺的还不靠谱,罗艺的计划有着充足的准备,有着胜利的契机,宇文化及的计划只是看机会,有点像后世的某国家蹴鞠队,踢到哪儿算哪儿! “父皇,成都尽力而为!” 宇文成都向宇文化及弯了弯腰,他也知道,此战的胜负关键全在自己身上,宇文家能否生存下去也全寄托在自己这里,虽然,他嘴里应得斩钉截铁,实际上,他并没有什么必胜地信心,现在,他在思考一个问题,当大局无法挽回之后,他该怎么办? “成都!” 宇文成都原以为宇文化及已经说完话了,正要退下,这时,宇文化及又叫住了他。 宇文成都望着宇文化及,宇文化及仍然在沉默地望着远方的夏军阵地,半晌,他才掉过头,望着宇文成都,在他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宇文成都并不熟悉却又好久未见的神情。 是的,这神情的确很久未见了,有些伤感,又有些怜爱,它让宇文成都想起了许久以前,当他地亲生母亲死去的时候,那时,宇文化及也是在这样望着他的,后来,这神情就消失了,变得严厉,变得冷漠起来,从中他再也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 “父亲!” — 不知怎地,宇文成都心中涌起了一股酸涩的感觉,他不再叫宇文化及父皇,而是叫他父亲,对于此战,他并不抱任何希望,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叫他父亲了,从前,不是叫家主,就是叫父皇,父亲这样的称呼,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了,这声音出来,他隐隐感到了一些陌生,一个孔武有力的将军,甚至差点掉下眼泪来,他忍不住偏开了脑袋。 “成都!” 宇文化及的声音依然沙哑,却不再装腔作势了。 “若是事不可为,你自寻出路去吧?” “父亲大人,这是哪里话?儿子当誓死保护父亲,就算战败,儿子也能带着父亲大人杀出重围,日后,东山再起!” 宇文成都厉声说道,只觉胸中一股热潮翻涌,某些东西不吐不快。 宇文化及笑了笑,拿起马鞭自傲宇文成都肩上点了点,然后说道。 “成都我儿!尔孝心可嘉,只是,我们宇文家落到这步田地,作为家主地我脱不了干系,现在,你的三叔已经逃离了聊城,我想,他应该去投关中李渊了,你家三叔,从小和李家那小子相善,李渊那小子不会对他怎么样,依我看,李渊那家伙很有可能夺得这天下,你三叔的前途远大啊!希望宇文家能在他手中发扬光大,至于朕!” 宇文化及顿了顿,神情沉重地说道。 “今日一战,若是失败,朕也不求芶活于世,然,成都我儿,若你丧生于此,则不是为父想要看到的,你地命当不致如此,所以,若是见大势已去,你还是杀出一条血路,前去逃生吧!以我儿之才,不管到什么地方都会有豪强赏识,若无人接纳,就寻一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去吧?找个女子,好好将我们宇文家的血脉延续下去!” “父亲!” 宇文成都深深地弯下腰去,不管如何杀伐决断,每个人心中都有柔软之处,一旦被触及,那时候的他的言行举止就会和以往大相径庭。 “我意已决,我儿无须多说,此番冲阵,我儿若能杀了高畅,当可力挽狂澜,到时,我们宇文家还可以建一番功业,天下所属,尚未可知?若事不可为,我儿就自管突围而去,要知道,延续我家血脉的重任就尽在你肩了,这比什么都要重要!” “谨尊父亲大人之命!” 宇文成都弯着腰,语带涕零地说道。 “去吧!大战就要开始了!若是能够不死,为父自然也不想死,究竟结局如何?就要看我儿的神威了,你要多多保重,谨记为父的吩咐啊!” 宇文化及说完之后,宇文成都抬起头,注视着马车上的宇文化及的眼睛,许久,方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山坡下走去,上了战马,在亲卫们的簇拥下疾驰而去,马蹄的践踏将夏日繁密的野草压出了一条绿色的小路来,只是,风一吹,它又慢慢合拢起来。 宇文化及长叹了一声,望着宇文成都的身影消失在山脚下,脸上漾起的微笑慢慢消散,他回过头,望着身后高高飘扬的旌旗,瞧着旗面上那金色丝线绣成的许字,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痴狂而迷醉,虽然,给宇文成都交代好了后事,让他在事不可为是逃脱性命,但是,在宇文化及的心中,何尝又没有战胜夏军的心思啊,是的,机会的确渺茫,可也不是全无机会啊! 宇文成都走后不久,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战争就开始了,敌我双方同时开始行动,左,中,右三路的大军并排前进,朝着原野行去,一步步地缩短了距离。 当敌我双方的距离缩短到只隔着一个小土坡时,双方几乎同时发起了攻击,位于前锋后面的弓箭手拉开了弓弦,箭矢如蝗,遮天敝地,将阳光完全和大地隔绝开来,随着“嗖嗖”的箭矢破空声不断响起,黄泉的使者拿着拘魂牌降临在了战阵中。 宇文军发出惊天动地的喊声,潮水一般朝对面的夏军涌去,黑压压的人流像漩涡一般急卷,而与之对阵的夏军则沉默无言,仍然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行进,队列中偶尔有士卒被箭矢射中,倒了下来,马上就有人从后方补了上来,就算是被箭矢射死或是射伤的家伙,依然没有发出声音。 这是一只沉默的军团,它注定会让它所有的对手为之胆寒!是的,注定如此!58 第四集 第六十章 冲阵的宇文成都 知什么时候,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群乌鸦,它们不停地“啊”地叫着,在战场上的上空盘旋,它们只是在高处穿梭往来,徘徊旋转,却没有一只靠近地面。 战斗仍然在继续。 方圆数十里的原野上,到处都是沸腾般的喊杀声和战鼓声,武器相交,战马奔腾时的声音震荡着夏日草木茂密的原野,阳光懒洋洋地照着大地,白色的云朵浮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宇文成都骑坐在战马上,目光鹰隼一般盯视着战场,瞧见那数百面旌旗在战场上随风飘扬,在山坡和原野上不时跑上跑下,士卒们像野兽一样拼命嘶吼着,舞动着手中的武器,不停地斩杀着别人,或是被别人所斩杀。 战局的走向并没有出乎宇文成都的判断,一开始,战局就在想着宇文家不利的方向发展。 在和夏军的搏杀中,面对着对方坚不可摧的步兵方阵,第一线的宇文军很快就被对方击垮了,第二线的预备队被宇文化及派了上去,这才堪堪挡住敌军的攻势,然而,没有过多久,敌军的预备队也派了上来,黑压压的一群密集地出现在战场上,纠缠在宇文军将士们心中的不安顿时化作了可怕的黑云堆积在他们心上。 左翼的部队由王薄等人率领,他们并非宇文家的嫡系,只是由于收受了宇文化及的金银财帛,也因为宇文化及在这些变民军走投无路时收留了他们。这才来为宇文家效力地,正因为他们不是宇文家的嫡系,宇文化及这才把他们安排在了并不是多么紧要的左翼战场,也是担心对方不会拼死作战,因而影响到了整个战局。 果然,在夏军强大而坚不可摧的攻势下。左翼的宇文军率先崩溃了,他们就像退潮时的潮水,迅速而无情地从战场上溃散了。 是地,他们的确是为了金银财帛为宇文家效力,但是,却不会为了这个给他们卖命,比起金银财帛来,命才是最重要的。王薄率先起事反隋,然而,却一直活到了现在,自然有他的一套。 左翼部队溃散了之后,夏军并未乘胜追击,而是从左翼向宇文军的中军杀来,直奔宇文化及帅旗坐在之处,禹王坡。 到处都是夏军的作战部队,他们由无数个小型的作战团队组成一个大大的作战团队,像磨盘一般向宇文军坚不可摧地碾来。宇文军地将士们在这个偌大的包围圈中左冲右突,却无法冲杀出来,渐渐地,他们开始了崩溃,逃窜,向后。向后,则成为了所有将士的行动指南。 宇文成都目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切,不为所动,他和手下的一千精骑仍然潜伏在禹王坡右侧数里外的一个小山坡上,始终没有加入战团,眼睁睁地瞧着败军像潮水一样从山坡下逃窜,看着战场上宇文军的旌旗被一根根砍倒,最后。剩下的全是夏军的军旗在战场上招展。 宇文化及将最后的预备队从禹王坡派了上去,督战队砍杀着逃兵,暂时止住了他们的颓势,在后方督战队地迫使下。溃逃的士卒又转过头去,和新投入的生力军一起朝夏军发起了反冲击,在鏖战中出现了拉锯的形势,然而,聪明人都知道,这只是宇文军失败前的回光返照而已。 当高畅的帅旗出现在战场上,三千精骑在尉持恭地率领下,从左侧杀入战场,宇文军的败势就变成定局了。 宇文成都瞧着夏军的精骑像一把钢刀一般直插禹王坡,所向披靡,无人可以直挡其锋,宇文军的将士们再也无心恋战,他们四散逃亡,给下军队铁骑让出了一条路,这个时候,督战队的横刀和弓矢也无法阻止军队的崩溃了,当然,督战队现在正直面夏军铁骑的冲击,他们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精力继续督战了。 督战队由宇文化及的心腹亲信组成,从小由宇文家养大,接受宇文家地洗脑教育,宇文家的家族宇文化及在他们心中就是天神一般的人物,为了他,他们甘于牺牲自己的生命,认为自己死得其所,在被夏军地铁骑砍下脑袋前,双眼中仍然闪耀着狂热的光芒,在这些人的拼死阻击下,尉持恭率领的铁骑竟然无法冲上禹王坡,宇文化及的王旗仍然在禹王坡的坡顶高高飘扬,那辆装饰华美的金色马车依然停留在王旗之下。 “是时候了!” 宇文成都回头瞧了禹王坡的王旗一眼,他低喝一声,身下的坐骑猛地向前一窜,出现在山坡顶上,随后直奔而下 身后,一千宇文家的死士铁骑紧随其后,在战场上刮铁飓风。 在宇文成都的视线中,高畅的中军大旗正在不远处高高飘扬,那里,就是他和他身后这只铁骑的目标所在。 面对突然出现的铁骑,因为大局已定而显得稍微有些松懈的夏军各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宇文军的这只铁骑在宇文成都的率领下,迅速从夏军各部的间隙中钻了过去,直奔高畅的中军而去。 当将领们反应过来,开始组织部队阻击这只铁骑时,宇文成都已经扬长而去,只留下了一地的灰尘,弄得夏军的士卒个个灰头土面。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部队反应过来,宇文成都的这次突袭,第一时间虽然打了他们的措手不及,当他们反应过来后,还是有些部队围了上来,想要将其挡住,骑兵部队只要速度无法提起来,落入优势兵力的步兵群中,只有死路一条。 宇文成都自然不会和这些小卒子纠缠,他的目标是对方帅旗下的那个人,谁也不能阻挡他的步伐,只有赶在尉持恭攻下禹王坡之前,砍下那面大旗,或是杀死高畅,战局方有可能逆转,宇文家才能摆脱覆灭的命运,他相信,只要自己冲到那面大旗之下,就必定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 高畅! 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而已! 少年时,他时常和高畅以及李家兄弟出长安城外游玩,少年人总是精力充沛,他们经常进行比武射箭的活动,在较量中,高畅一次也没有赢过他,虽然,高畅不断地寻求名师指导他的武艺,练成之后再来寻他比武,却仍然一次也没有获胜过。 如今,昔日他瞧不起的那个家伙已经成为了一方之豪,并且,宇文家眼看就要亡在他的手上,宇文成都对高畅的观感却依然和从前没有区别,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冲到那人阵前,一定能将他斩落马下,现在,宇文家的列祖列宗正在天上看着啊! 面对前来阻挡的夏军,宇文成都并没有和他们多做纠缠,若是能躲,他就率领精骑躲过去,若是不能躲避,他就作为箭头率领着铁骑冲杀过去,在他的凤翅鎏金铛下,几乎没有一合之敌。 一力降十会! 是的,面对宇文成都那非人的天生神力,夏军的那些将领很难抵挡得住,何况,由于骑兵大多被尉持恭率领去攻打禹王坡了,剩下的那些游骑分散在战场的各个方向,很难组织起来,光凭步卒,很难挡住铁骑的冲击,因此,凡是阻挡宇文成都的军阵都没有能将这只铁骑拦下来,无非是留下一部分掉队的骑兵,将其围杀,宇文成都的速度并未因此而减缓下来,当他赶到高畅的中军前,跟在他身后的骑兵只剩下了五百人,然而,对他来说,这已经足够了,原本,他还认为也许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才能冲到对方阵前。 面对来势汹汹的宇文成都,高畅并没有躲避,他目无表情地瞧着全身的盔甲都被鲜血染红的宇文成都,低声骂了一句,该死! 他骂的是那些夏军将领,宇文成都纵然有万夫不当之勇,要想穿过层层阻击杀到自己面前,也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若非那些家伙自以为大局已定,松懈和疏忽了下来,这宇文成都又怎能冲杀到他面前来啊!看来,这次战斗后,要多敲打敲打那些家伙了,不然个个自以为是,以为老子天下第一,骄兵悍将,迟早会出纰漏。 这次会战,雄阔海的陌刀营来是高畅最后的预备队,然而,没有等把雄阔海和他的陌刀营派上去,宇文军就已经崩溃,所以,这个时候,雄阔海和他的陌刀营正在高畅身边。 当宇文成都率领那只铁骑在夏军阵中左冲右突时,雄阔海已经率领陌刀营在中军大旗前摆好了阵势,士卒们身着沉重的甲冑,手持连着刀柄一丈来长的陌刀,雪亮的刀锋斜斜向上,一字排开,杀气森然。 这应该是最后一道防线了? 透过陌刀营的阵线,宇文成都瞧见了他们背后的高畅,那家伙和从前没有什么改变,此刻,正目无表情地望着他,两人的视线皆冰冷无情,穿越了数百步的空间闪电一般碰在了一起。 “杀!” 宇文成都低喝一声,没有减缓速度,纵马朝那条钢铁防线直直地撞了过去。58 第四集 第六十一章 战成都 吼!” 雄阔海的大嘴里发出一声咆哮,脚尖在石面上一点,整个人如大鹏一般从石上展翅跃下,半空中,铠甲的叶片相互撞在了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人尚在空中,脚尖还未落地,他反手抽出后面肩头上插着的小斧头,手臂一抖,用力将小斧头掷了出去。 “呜呜!” 小斧头破空而去,发出刺耳的尖啸,旋转着朝二十余步外,正在纵马朝这方疾驰而来的宇文成都飞去。 雄阔海的陌刀营皆是军中精选而来的大力士,若是不能举起百斤左右的重物的人,皆不符合陌刀营的要求,这些大汉聚在一起,每日都要进行训练,他们手持二十余斤的陌刀进行斜劈,横斩,上撩等基本动作的练习,动作很简单,但是要长年累月地练习,而且还要结合队列,却并非简单的事情。 这只陌刀营的存在就是为了对付敌军的轻骑突进,因此,在训练的时候,高畅经常动用骑兵部队来当他们的陪练,务要做到实战中的模样。 它算得上是夏军的王牌部队,时常在无法打开僵局的情况下,被高畅派了上去,却也不曾辜负过他的期望。 此时,这只陌刀营乃是高畅身前的最后一道屏障,宇文成都只要冲过陌刀营的阻挡,就可以杀到高畅的帅旗之下,宇文成都所率领的这只精骑,也是宇文家地王牌部队。双方的王牌交锋,谁胜谁负,却未可知。 陌刀营的确不愧为夏军专门用来对付骑兵的王牌部队,宇文成都率领着这只精骑在夏军阵中左冲右突,无人可当,然而。在这只陌刀营前,他们却不得不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陌刀成林,车轮一般向前滚动,战马发出一声声悲嘶,纷纷摔倒在阵前,刀光由雪白变为了血红,力士们挥舞陌刀时的吐气高喝声和骑兵临死前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再加上不时响起的战马悲鸣。组成了一只旋律格外凄楚的往生曲,在这夏日的空中久久回荡。 陌刀营虽然挡住了这只宇文家的铁骑,使得他们无法靠近高畅,然而,他们却无法阻挡这只铁骑中的所有人,宇文成都就是他们无法阻挡的那个人。 只不过,宇文成都虽然冲破了陌刀营的阻拦,身边却没有带着多少人,只有十来个武艺高强,马术精良。又紧跟在他身后地亲卫骑兵随他一起冲破了陌刀营的阻击,其他那些人却被挡在了那道死亡刀阵之前,到了这个时候,宇文成都已顾不得掉头杀回去,将那些同伴从死亡刀阵下解救出来,现在。他满脑子,满视线内都是前方不远处的高畅。 冲过去,杀了他! 除了这个念头,他再无别的想法。 瞧见宇文成都冲破了陌刀营的阻挡,作为主将的雄阔海当然会觉得非常没有面子,于是,才有了头先瞧见的那一幕! “铛!” 面对迎面飞来的小斧头,宇文成都并没有降低马速。他的身子稍稍往下一伏,双手轻摆,鎏金铛往上一挑,铛头正好挑在了那枚小斧头的斧背处。小斧头发出“呜呜”地声响,朝高空中疾飞而去,不知所踪。 “呜呜!” 接近着,又是一枚小斧头迎面飞来,同样,没有降低马速,也没有改变方向,只是宇文成都手中的鎏金铛变了个角度,那枚小斧头被他击落在地。 短短的二十来步,疾驰的战马瞬息即到,雄阔海刚扔出两枚小斧头,宇文成都就已冲到了他身前。 雄阔海俯下身子,两柄开山大斧化作两道旋风,朝宇文成都坐骑的前蹄疾卷而去,面对雄阔海的这一招,高坐在战马上地宇文成都很难招架。 若是用鎏金铛去阻挡,挡得了前面这一斧头,却挡不住紧接而来的第二把斧头,战马被砍倒,失去马力相助的宇文成都就无法在第一时间内冲到高畅面前,顿时就会陷入夏军的包围之中,绕是他如何骁勇善战,终究也只有死路一条。 好个宇文成都,只见他嘴里发出一声唿哨,身下的坐骑在疾驰中突然高扬前蹄,就像跨栏一般跃了起来,从雄阔海飞舞的双斧上跳了过去,随后,扬长而去,将雄阔海抛到了身后。 “啊!” 雄阔海满脸通红,对方如此轻易地化解了他的攻势,在他看来,这是莫大的耻辱,想要回身追击,要想在这么短地时间发力,追上疾驰的战马,就算他是雄阔海,也无法做到。 就在这个时候,跟随在宇文成 的那十来名骑士成为了他的出气筒。 斧光急速地闪动,在雄阔海地身前,一片人仰马翻,竟无一人能躲过他的拦截,随着宇文成都向高畅冲去。 顾不得身后,宇文成都血红的眼睛紧紧地瞪着数十步前的高畅,在高畅的身旁,十来个亲卫装扮的骑士围了上来,将他护在身后,然而,宇文成都的视线仍然通过人群的缝隙,紧紧地盯在高畅身上。 高畅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亲卫让开,不知道为什么,瞧见气势汹汹朝自己飞奔而来的宇文成都,他只觉得一股战意在自己的胸间激荡,难以抑制下去,心中突然滋生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若这次不能和对面那家伙单挑,将会成为他的一种遗憾。 他知道,这是这具身体原来的那个灵魂在影响自己,对面那个家伙带给了原来的高畅许多耻辱,那个灵魂非常想一雪前耻,而现在,那个灵魂已经与他真正地融为一体了,对方的愿望也就是他的愿望。 — 高畅非常清楚,在目前的情况下,他根本不需要出手,只需让亲卫困住宇文成都,然后,人多欺负人少,那家伙终究难逃一死,现在的他,贵为一国之主,像在战阵上单挑之类的事情,已经无需再做了。 只是,既然占据了人家的身躯,就了解他的心愿吧,莫要日后留下遗憾。 “驾!” 低喝一声,高畅身下的坐骑猛地窜了出去,在短短的几步内就将速度提了起来,向着迎面奔来的宇文成都飞奔而去。 高畅的亲卫都是精选而来的狂热信徒,他们对他的命令完全是无条件服从,就算高畅让他们马上去死,他们也绝不会又半点犹豫,所以,虽然知道高畅孤身和敌人单挑,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敢于提出不同的意见,他们只是默默地跟随着高畅,只是跟随而已,在危急的时候帮助主公杀敌,这样的念头都没有在他们脑中闪现过,他们相信高畅,相信他是无法战胜的,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也不能,何况是区区的一个凡人。 瞧见高畅居然一个人从阵中冲出来,迎战自己,宇文成都一时间欣喜若狂,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好的事情,莫非宇文家的列祖列宗在保佑自己? 在冲阵的时候,宇文成都最担心的就是高畅会避而不战,在高畅的身旁,好歹也又数十个亲卫,虽然,宇文成都不认为这些亲卫能困住自己,但是,不管怎样,他也要花一番功夫方才能冲出重围,就怕的是,在那个时候,夏军的援军赶到,让他彻底失去杀死高畅的机会。 说实话,宇文成都认为那样的事情很有可能发生,所以,砍掉高畅的脑袋只是他的一个奢望而已,在他看来,若是事不可为,他只能砍倒高畅的帅旗,然后突围而去,这是他为宇文化及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像宇文化及所说的那样,他死在这里实在是太没有意义了! 而现在,高畅作为一国之主,居然脱离了亲卫的保护,前来和他单挑,若不是亲眼目睹这一切,宇文成都很难相信这会是事实。 宇文成都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所见的是事实后,他忍住内心的狂喜,握着鎏金铛长柄的双手一松一紧,迅速将自己调整到了最佳的作战状态。 两匹同样来自大宛的良马在各自主人的驱使下,面对面疾驰而来,转瞬之间,就要迎面撞上。 风迎面刮来,打在脸上,微微发疼,宇文成都眯着眼睛,视线的焦点随着对面高畅的身影而动,他双手持着鎏金铛的长柄,身子随着战马奔驰的步调有节奏地上下起伏着,就像坐在小船上一般,所谓马术的最高境地,不过如此而已! 鎏金铛的铛头部位在缓缓地移动,以便在双马交错的时候,能用最短的时间,走最短的距离,直奔目标而去,是的,一击致命,这就是宇文成都所希望的,根据从前和高畅的数次交手,他认为自己完全能够做到。 眼看两匹战马就要笔直地撞在了一起,那两匹战马却同时偏转了马头,就要交错而过。 是的!就是现在! 宇文成都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双手稳如磐石,鎏金铛划出一道金色的曲线往对面高畅的面部捣了过去,在那一刻,他的耳畔除了风声之外,死一般的寂静。58 第四集 第六十二章 斩成都 金铛宛若一条黄龙,带着凛冽的寒风破空而来,空气穿,发出刺耳的尖啸,铛未至,寒风已经先一步扑了过来,打在高畅的脸上,高畅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双眼的眼皮隐隐有些刺痛,若是一般人,或者这时已经泪流满面了。 只不过,对于非人状态下的高畅来说,这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微咪眼睛,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视线中,鎏金铛的速度顿时诡异地降了下来,空气在高畅眼中,似乎变为了液体,鎏金铛的铛头非常吃力地穿过液态空气的层层的束缚,一点一点地缓缓向他的面门靠拢,所走的路线,所有的变化尽在高畅眼底,袒露无遗。 高畅的脑子冰凉如雪,肾上腺素仿佛没有分泌一般,情绪上没有丝毫的波动,他就像个机器人一样,计算着宇文成都这一铛的力道,速度,双方坐骑的速度,空气的阻力,风速又有几何?无数的数据像各种符号一样在他脑子里升起,落下,随后,通过神经线传递到他双手的神经末梢。 就如后世京剧中武生在舞台上打斗一般,高畅的动作显得格外的轻盈,充满了美感。 双手猛地一紧,枪柄由虚握变为了紧握,微微有些向下的枪尖猛地上翘,如毒蛇一般急冲而起,闪电一般划出一道银白色的弧线,朝那条黄龙疾奔而去,最后,吻在了黄龙颈部地下三寸上。 “叮!” 只是轻微的一声脆响。黄龙与银蛇交错而过,齐齐往一侧荡了开去。 通过机器人般严谨夸张的计算,高畅的枪尖正好点在鎏金铛铛头下方三寸处,而那里乃是鎏金铛的节点,所谓节点,也就是发力区。宇文成都这一铛有着许多的变化,并不是直来直去地招数,面对高畅的应对,他有许多的招数可以施展,例如高畅闪躲他该怎么办?高畅招架他又该怎么办?然而,不管他采取哪种招数,都需要变化,而变化就是力道上的变化。而这力道就要由他的双手通过鎏金铛的长柄来传递,高畅的枪尖所点中的节点正是他旧力刚刚消失,新力却还未到地地段。 所以,虽然高畅这具身体本身的力量远不如宇文成都,他还是非常轻易地将这一铛架了开去,借用的不过是宇文成都本身的力量而已。 双马交错而过,往一侧荡去的枪尖突然在本空中一凝,然后改变了方向,朝宇文成都暴露在高畅视线中的下肋扎了过去。 当宇文成都这一铛被高畅顺势架开之后,他感到了极度的吃惊。之所以吃惊,理由很简单,在他的计算中,高畅无论如何是躲不过这一招的,虽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家伙也未免进步太神速了吧? 虽然有些吃惊,他双手的动作却没有因此而慢下来,只见他地身子微微朝远离高畅的那一侧倾斜,双手使出了一个划船的动作,铛头那一面往下沉去,铛尾那一面翘了起来,正好将高畅的亮银枪格挡开去,这时。奔腾的战马将两人的距离稍微拉开了一些。 宇文成都地身子突然后仰,屁股离开了马鞍,双脚挂在马镫上,他的后背紧贴着马背。鎏金铛挽出了一个漂亮的金色圆圈,铛头朝高畅的后脑疾奔而去,若是被其砸到,绝对会头骨尽裂,血肉模糊,脑浆横飞。 高畅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根本就没有回头,他的身子慢慢往前倾,伏在了鬃毛飞扬的战马的脖颈上,宇文成都那一铛也就走了个空,贴着高畅头盔地盔樱掠过,使那盔樱高高飞扬,然后,有一两根离开头盔,慢慢在风中飞舞,掉落在地上。 第一回合,两人战了个旗鼓相当,谁也没有占到谁的便宜。 调转了马头,宇文成都脸上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对高畅再也没有了轻视之心,同样,也失去了必胜的信心,然而,在他心中却有着一团火焰在燃烧,那是武将地热血,是的,这个时候的宇文成都已经兽血沸腾了,什么宇文家的前景,自身的生死,战局的胜负,全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他只想好好和高畅较量一番,彻底地击败这个敌人,要不,就死在敌人手中。 征战多年,很少能碰到这种旗鼓相当的对手了,或许,现在的高畅他的身手,只有当初将自己逼退的瓦岗小将裴元庆方可比拟。 只是,裴元庆和宇文成都一样都是天生神力 两人的交战就是大力碰大力,很少有什么技巧可言,都想使用技巧,但是,裴元庆只知道一锤一锤的砸来,纵然宇文成都有着万般武艺也使不上,唯有和他一招一招地硬拼。 而高畅呢?他的力量不如宇文成都,马术也不见得比宇文成都精良,与战马的默契程度两人也只是相当而已,说到绝对速度,也不见得强过宇文成都,然而,宇文成都与之交战,却很有点有力难施的感觉,从这一点来说,宇文成都知道对方掌握着极其精妙的马上作战技巧,这是一种新颖的战法,就是这战法才使得宇文成都兽血沸腾起来,忘却了所有的身外事,只想和对方分个胜负。 这真是高畅吗? 真的是当初那个较量一次就被自己不费吹灰之力打败一次的高畅吗? 当然,宇文成都心中也免不了有这样的疑问,若不是亲眼目睹,他很难相信眼前这个人是当初那个和自己交手屡战屡败,却也屡战屡败的家伙,莫非这世界上真有什么神灵转世?不然,很难解释他现在所见的一切。 就算真是什么神灵转世又如何? 就算是神灵,自己也要将他斩落马下! 宇文成都低吼了一声,振作了一下精神,圈过战马,朝高畅急冲而去,在前方数十步远,高畅同样驱动战马冲了过来,蹄声中,断草灰尘齐齐飞舞,就如平地升起了一阵龙卷风一般。 随着鎏金铛和亮银枪的舞动,金色的光圈和银色的光团交织在了一起,交错的光团之外,乃是一片飞沙走石,外面观战的人只能瞧见非常模糊的两团身影在里面快速地移动,兵器相格的声音有时候非常急促地响起,就像来到了一个偌大的铁匠铺一样,有时候,却半天没有相交,只能听见战马的响鼻声或是奔雷般的蹄声,或是它们偶尔发出的一声嘶鸣。 — 在旁人的眼中,这是一段老长的时间,然而,准确地说来,这却只是一瞬间而已! 两匹战马一左一右地从那团龙卷风中冲了出来,瞧见白马上依然神采奕奕的高畅,观战的夏军众将士们齐齐地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们对自己的主君保有无比的信心,然而,看到刚才交战的激烈程度,却也免不了有些提心吊胆,那个敌将,果然不愧是号称大隋第一勇将,应该是妖魔一般的人物啊! 然后,他们将目光转到了另一侧的宇文成都身上,这时,西边悬着残阳,夕照的余韵洒在了战场上,落在宇文成都身上,黑马黑甲上铺着一层金光,显得极其诡异。 从宇文成都那面无表情的脸上,他们无从知晓他的内心,就在他们想细细观察时,宇文成都已经驱动坐骑,与高畅同时策马飞奔起来,又是一阵飞沙走石,距离战场稍微近一些的将士,不由得把手拿起来挡在眼睛前面,往后退了好几步。 经过刚才的那一阵交锋,宇文成都其实已经知道自己取胜的希望非常渺茫了,无论自己使出怎样的招数,对方总能轻而易举地破解掉,就像翻覆手掌一般的轻松,而面对高畅的出招,宇文成都却要绞尽脑汁,使出浑身解数方能招架开去,到了后来,他已经是在凭借本能出招了,可以说,那时他的武技已经达到了一生中最为巅峰的状态了,可是,即使如此,他也是在勉力招架而已! 对方绝对不是高畅? 宇文成都很难相信在短短的两三年的时间内,一个人就能有着这样脱胎换骨的变化,难道对方真是什么神灵转世?又或是什么妖魔吧? 不管对方是什么?神还是鬼?妖还是魔?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作为一个武将,最好的归宿就是死在战场之上,东躲西藏的日子,岂是驰骋天下的宇文成都所能过的,在这一刻,在他的武艺达到一生中最巅峰的时刻,宇文成都突然对生命有了明悟,功名富贵,家族繁衍,这些不过都是浮云而已! 就让我痛痛快快地战死吧! 低吼着,宇文成都怀着一颗一往无前的心朝对面那个仿佛他永远也打不到的对手冲了过去,恍惚中,在那人的身后,他仿佛瞧见了一团黑色的云团正发出了狰狞的笑容像漩涡一般翻涌,在等候着他的到来。58 第四集 第六十三章 破聊城 阳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地平线,王薄站在聊城西门的城有好一阵了,在他视线中,西边天际的红云慢慢消散,随后被黑暗所吞噬,不一会,黑暗就占据了整个天空。 还是有亮光的。 聊城城内,士兵们在彻夜狂欢,他们将城内民居的房梁,木板等能点火的东西拆了下来,用来当作点燃篝火,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城内蔓延,将整个聊城照得通红一片。 西门城楼下也点着几堆篝火,木柴在火焰中呻吟,发出劈劈剥剥的声响,士兵们围绕在篝火旁,有的手持长矛在跳舞,嘴里哼着怪异的小调,有的在拿着酒罐往嘴里大口大口地灌着酒,有的则面如死灰,盯着跳跃的火苗沉默不语,有的则双眼发直,拿着横刀瞧着面前用来装人头的木盒子,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吼叫。 大家都知道,今日一战后,败势已经难以挽回,聊城,城破在即! 每个人都变得狂暴起来,虽然,从宫中传有一道命令前来,叫他们早点休息,明日还要抵御夏军的攻城,只是,这个时候军令已经不如从前那么管用了,大部分将士都对宇文化及的命令置之不理,明日一战,就将性命不保,此时,还是尽情放纵自己吧?反正,有可能是人生的最后一晚了。 那些高级将领们非常清楚部属们的想法,故而,他们也没有强行执行军令。只要士兵们能够支持,就算是彻夜畅饮也不会有人来管。 所以,眼看子夜时分将近,城内那狂热地气氛却仍然没能降下来,绝望,歇斯底里。沮丧,狂暴这样的气氛随着夜晚的空气在聊城内穿行。 对于城内的闹剧,王薄不屑一顾,他之所以没有像手下的那些将士陷入狂欢之中,是因为他不想自己的性命成为宇文家地殉葬品,和宇文家共存亡,就算是宇文家的嫡系子孙,恐怕有这样想法的也不多。人,最为宝贵的还是自己这条命啊! 要怎样才能保住自己的这条性命呢? 率领部众冲出聊城突围? 在今天以前,这样做的话也许还能成功,经过今日一战,夏军获胜之后,已经将营寨扎在了距离聊城两里左右的地方,并且,包围了四门,将聊城围了个水泄不通,率众突围。那是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当夏军将宇文成都地人头,武器,甲冑等物高高举起,围绕着聊城兜了一圈后,守军的士气已然荡然无存,这个时候。就算王薄动员底下的士卒随他一起冲阵突围,恐怕也没有人跟随吧?那些人,想的只是能多活一天算一天,留在城内毕竟有高大的城墙保护,一时半刻还死不了! 那么,要想活下去,只有一条路了,那就是投降! 在今天的会战中。王薄统率的左翼部队最先败下阵来,他率领残部抢先一步回到了聊城,占据了聊城西门,后来。宇文化及率领一部分残兵退回了聊城,曾经派人命令王薄到皇宫去觐见他,王薄以自己身受重伤为由拒绝了宇文化及的号令,他知道,自己若真去觐见宇文化及,多半会一去不回吧? 由于王薄率先撤离战场,高畅为了聚歼宇文化及的中军,也没有命令部队追赶,所以,回到聊城后,王薄手底下仍然有一千多人,在目前的聊城,这是一只不小地势力,宇文家的残兵一共加起来也不过数千人而已,在外有敌人重兵包围的情况下,城内再进行内斗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所以,虽然明知道王薄是托辞不来相见,宇文化及也没有把他怎么样,只是让宇文家的一个将军带了一些士卒到西门来,美名其曰是帮助王薄防守西门,实际上是监视王薄,使他不得献城投降。 如果是从前,宇文化及这样的安排并没有过错,然而,现在却是非常时期,不管是谁?都知道宇文家大势已去,愿意和宇文家共存亡地人十成中找不出一成来,就算那个宇文家的将军,他也不愿意成为宇文化及的殉葬品,反正他并非宇文化及的直系亲属,如果投降高畅,也不该被株连斩首吧? 何况,现在他已经无法控制手底下的士卒了,由于绝望,他手底下的那些士卒已经不成队列,散在城门附近,和王薄的人混在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围着篝火跳着乱七八糟的舞蹈,嘴里唱着乱七八糟地歌谣,如果,这个时候夏军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多半不会反抗,清醒一点的大概会丢下武器投降,仍然沉浸在酒精麻醉中的那些家伙或 会傻笑吧? 到了这步田地,你叫他怎么能继续为宇文化及效忠啊! — 人到了这一地步,也只会会自己着想了。 就在王薄望着城外夏军的大营出神之际,那个被宇文化及派来监视王薄地宇文南将军从木制城楼内走了出来,他来到王薄身边站定,同样望向城外的夏军大营,半饷,方才说道。 “王将军,那人还没有回来?” 王薄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你说,会不会出什么差错啊!那高畅,或许不会答应我们的投降吧?” 宇文南说话的语气有些犹疑,就如他此刻的心情,患得患失。 “当初,在李神通包围聊城的时候,皇上……哦!家主曾经派人去李神通的大营,希望能投降,那个李神通不但没有同意,还将家主的使者的脑袋砍了下来示众,这个高畅,会不会也这样做啊?” “不会!” 王薄斩钉截铁地说道,可是,他的内心却不像他的说话那般坚定,说实话,使者已经派出老半天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他的心也没有什么底。 当初,高畅远征幽州的时候,他王薄作为盟主,集结了各路变民军前去攻打平原,河间,信都等高畅的地盘,虽然,他被夏军打了个丢盔卸甲,但是,高畅也很有可能因为这件事情对他怀恨在心,拒绝他的投降吧? 要是高畅拒绝了他的投降,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不会!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想当初,自己在长白山率先聚众起义反隋,从者云集,短短数月,被自己那首无向辽东浪死歌吸引到旗下的人员就有十万余人,声势浩大,山东皆惊,可惜,就在自己风头最盛的时候,遇见了命中的克星张须陀,因为张须陀和他的历城兵的存在,自己的势力始终无法扩大,甚至,屡次败在他的手下,若非朝廷无道,天下到处都是流民,自己恐怕连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无论如何,不管是被张须陀打压,还是败在高畅手中,不得已投靠了宇文化及,在王薄心中,都不会认为他的人生已经走到了最后,只能在聊城这个小小的地方结束,不!他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就算是现在,他仍然对幼年时所遇见的那个相士所说的话深信不疑,他王薄绝非池中之物,总有一日遇上风云会化龙,他发迹的日子还在后头啊! 就在王薄出神之际,城楼下的黑暗处传来了一声唿哨,他忙收住心神,凝神倾听,三长两短的唿哨声,这正是他与那个使者相约的暗号。 “回来了?” 宇文南瞧见王薄脸上的神情有了变化,慌忙问道。 王薄没有搭理他,只是点了点头,随后招呼城墙上的心腹卫士将一根系着一个大箩筐绳索放了下去,不一会,一个人就坐在箩筐中被卫士们哼哧哼哧地拉了上来。 “怎么样?对方怎么说?” 不等那人步出箩筐,王薄一把抓住他的手,语速极快地问道。 那人笑了笑,在王薄的帮助下踏出箩筐,然后倒头就拜。 “主公,小的幸不辱命!” “甚好!甚好!” 不等那人将话说完,王薄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刚要高声大笑,瞧见左右之人后,忙收住了笑声,向那人询问详情。 历城公,食邑三百户,这就是高畅许给王薄献城投降的报酬,至于那个宇文南,也有食邑一百户的赏赐,能够保住性命,同时又有封赏,虽然,高畅拒绝了王薄继续率领自己余部的请求,王薄也已经心满意足了,如果,高畅全部答应了他的要求,他反倒要担心高畅会不会卸磨杀驴了! 五凤二年,五月五日,子时。 变民军首领王薄打开了聊城西门,将城外的夏军放入城中,聊城告破,宇文化及建立才没有多久的许国就此覆灭,原本,宇文化及已经在皇宫的高台上准备了大量柴草,准备在城破之时和自己的皇后及各位嫔妃一起举火**,然而,夏军来得太急,他没有来得及自杀,与自己的弟弟宇文智及以及一干亲信皆被夏军俘获,裴矩等随他一起从江都北上到聊城的原隋王朝的大臣们也被高畅生擒活捉。 至此,高畅解决了南下的最后一颗钉子,终于可以全无牵挂地南下,逐鹿中原。58 第四集 第六十四章 善后 取聊城之后,高畅并未进入聊城,住进宇文化及所建宫,他只是命令城内的降军全部出城来,进入事先为他们准备好的军营,另外,让尉持恭率领了三千士卒进入聊城维护治安,和从前一样,夏军军纪严明,秋毫未犯,虽然,许国的皇宫内有着杨广,宇文化及时期一千多美貌如花的宫女,像**,调戏什么的事件一件都没有发生,士卒们紧守外围,一些随军的女神官进入后宫,安抚那些宫女。 这次南征,除了军中将士外,还有一些文官随行,军队占据地盘之后,他们就会负责起当地郡县的政务,按照夏国的律令施政,安抚百姓,这其中,领头之人就是王琮,杨善会,张玄素等旧隋降臣。 将宇文化及以及其同党生擒之后,王琮等人甚是兴奋,纷纷面见高畅,希望将宇文化及挫骨扬灰,凌迟处死,随后,他们向高畅进言,希望允许他们身着白衣去参拜萧皇后,为大隋君主尽最后一番忠孝之心。 对于他们的请求,高畅自然准许,没有阻拦。 只是,王琮变本加厉地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望高畅也能身着白衣,率领他们去觐见萧皇后,毕竟,高畅曾经也是隋臣,若是摆出这样的态度,当能得到天下那些仍然忠于大隋的士子大臣们的好感,在统一天下的途中,就会少了许多麻烦。 王琮地请求其实并不过分。他也是站在高畅的角度在考虑问题,虽然,他对隋王朝仍有旧情,不过,所做的事情也不过是做戏而已,表示他们并非不忠不孝之人。实际上,现在他们既然投降了高畅,大隋也已经覆灭,他们就会一心为高畅所打算了,忠臣的涵义不过如此而已! 只是,王琮的建议却并不为高畅所采纳。 若高畅是窦建德之流,没有明确的官制,没有所谓地施政纲领。仍然如草寇一般的作态,他或许就会采纳王琮等人的意见,因此而得到那些旧隋官员的好感和拥戴,然后得到他们的效力,不要说全天下那么多的旧隋官员,就拿聊城内那些原大隋王朝的高官来说,若是得到了这些人的效力,政权当会很快地稳定下来,再夺取天下的道路上,也会轻松许多。毕竟,在这些人的背后,站立的是许多延续许久势力庞大的世家大族。 然而,高畅现在所建立的政权有着明确的施政纲领,有着虽然紧缺却也能够胜任的文官集团,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旧隋官员。对高畅来说,不是助力,反倒是一种阻力,能够获得他们的效力对高畅来说自然是好事情,只是,这些家伙每个人背后都有庞大地家族支持,若是让其登上高位,不仅那些很久以前就跟随高畅的文官。如宋正本,秋长天,顾旦等人会不满,高畅也会担心有了背后那些大族支持的他们会尾大不掉。在他们的帮助下,那些世家的实力会获得极大的发展,对高畅日后地统治不利。 再说,这些家伙刚一投诚过来,并没有建立什么功勋,只因为仗着他们以往的名声,以及背后的家世就登上高位,这不是夏国的用人之道,高畅实施的是论功行赏,无论是谁,若是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功劳,是不可能一步登天的,像尉持恭,刘黑,罗士信等降将,他们的军职都只是代理,只有他们立下大功,打了许多胜仗之后,方能将代理那两字去掉。 更何况,高畅建立地是神权和政权合一的国家,若是登基为帝,他就是华夏帝国的第一任神皇帝,作为天上神君的转世分身,他又怎会为凡间地一个帝皇身披白衣,以臣下之力祭奠对方呢? 所以,高畅拒绝了王琮的建议,只是准许王琮等旧隋降臣自己举行祭奠杨广的仪式,他也没有去参拜什么萧皇后,而是让女官去将萧皇后和杨广那些未曾在兵变中被杀的嫔妃请到了军营中,与她们见上了一面。 与萧皇后的会面,高畅自然不会以臣下的礼节相迎,同样,也没有让萧皇后拜见自己,就像普通人的会面一样,互相行礼致敬,随后分东西坐下。 萧皇后现在也不过是三十多岁,接近四十岁,保养得非常好,虽然经历了丈夫被杀,随后被乱军裹挟,一路颠沛流离等一系列不顺心的事情,从外表上看,仍然保持着雍容华贵的姿态。 将之推倒? 呵呵,这只是某些无聊人的遐想而已! 虽然,萧皇后 持着美丽的容颜,不过,高畅是不会对这具**有什他也不会带着恶意去揣测萧皇后在宇文化及的军中有没有被别人使用过?他与她见面。只是摆出自己的态度,安抚那些旧隋大臣们不安的心而已! 两人见面的时间不长,一刻钟不到,只短短地说了一些话,大部分是高畅在说,萧皇后只是轻微地低声回应,其余的时间就是沉默了! 会谈中,高畅对萧皇后说,他可以让她居住在宇文化及修筑的聊城皇宫里,也可以让她去冀州居住,日后,他若攻下东都洛阳,也可以让她回到东都去,如果萧皇后不愿意待在夏国的地盘上,不管她去什么地方,高畅都会派人护送而去,绝不阻拦。 对于高畅的决定,萧皇后自然不会反对,反正反对也没有用,她说她考虑一番再答复高畅,随后,会面就中断了! 之后,高畅会见了那些旧隋大臣,一共数十个人,满满地挤在高畅的中军大帐之中,分左右两行站立,这其中,代表人物有裴矩,崔君肃,何稠,柳调,虞世南,欧阳询等人。 高畅告诉这些人,若是他们愿意留下来为大夏王朝效力,他高畅无比欢迎,只是,为夏王朝效力,就要遵循夏王朝的制度和规矩,在当官之前,他们必须像当初的王琮,杨善会,张玄素等人那样进入学习班学习,成为灵宝神教的信徒,方能出任官职。 如果,不愿意为大夏王朝效力,高畅也不会勉强,不管他们想要投奔东都洛阳,还是关中李唐,高畅都不会阻挡他们,甚至,还会向他们提供食物和旅费,就算是派兵护送出境也没有问题! 听了高畅的话,众人面面相觑,在觐见高畅之前,他们还在担心自己等人的老命,听到高畅的说话,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投效大夏王朝,居然要先进学习班,他们这些人,都是时代的精英,高畅这样做,完全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啊! —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是的,高畅就是想拒绝这些家伙的投诚,他的制度行之有效,这些官员未必合适他们的位置,何况,杨广之所以死得这么快,大隋王朝之所以亡得这么快,与这些只顾自家家族的家伙有着莫大的关系啊! 这些家伙,留下来是麻烦,杀了更麻烦,不如礼送出境为妙。 虽然,高畅缺乏文官,不过,灵宝神教熏陶的年轻人才靠得住,是做实事的人,这些老臣,就算他们愿意为高畅效力,也只是暂时的替代角色,终究会被代替。 对于高畅的这番表态,人们的反应各不相同,有许多人认为高畅是在试探自己,不过,也有不少人勇敢地站出来,向高畅说自己愿意离去,去关中的家族大多在关陇一带,去东都的则是洛阳,阳等地的高门,对这些人的请求,高畅一一答应了。 出乎高畅意料的是,还是有一些人选择了留下来,其中,代表人物就是裴矩,这让高畅很有些疑惑,只是,在当前的情况下,也不好问,也只好罢了!留待日后再说。 聊城陷落后,投降的骁果军士有一万来人,对这些人,高畅也是这样处理的,愿意留下的留下,不愿意留下的礼送出境,这些人大多是关中人,他们选择了离开,高畅这样做,日后若是进入关中,所受的阻力也就不会这么大了! 宫中的那一千多宫女,愿意出宫回乡的,高畅也会供给她们食物和旅费,愿意留下来的,也会有所照料,总之,所作所为,当得仁义这两个字。 至于宇文智及,杨士览,元武达,许弘仁,孟景等江都政变时的宇文化及党羽,高畅并没有和他们见面,让军士在那些旧隋官员的面前,将他们就地斩首,头颅高挂在大军营门之外。 随后,高畅召见了宇文化及,见面之后,宇文化及只说了一句,我不负夏王,我帮夏王报了杀祖之仇! 高畅什么话也没有说,沉默了片刻,挥挥手,示意左右将宇文化及拖了下去。 数日后,宇文化及和他的另外两个儿子在聊城外被高畅斩首,步了大儿子宇文成都的后尘,那些选择离开夏国地盘的大臣,官兵,宫女们也开始逐一还乡了!58 第四集 第六十五章 生擒徐圆郎 在聊城被高畅率军攻克,宇文化及建立的大许王朝覆间,在鲁郡方向须昌的战场上,李靖率领的一万夏军和徐圆郎所率的三万人仍然处在对峙阶段。 两军初次对垒时,徐圆郎部将刘满率领万余部众乘李靖的左军罗士信正在扎营之际突然奔袭而来,想乘罗士信立足未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然而,那次会战,他不仅没有吃掉罗士信的三千部众,反倒被对方以少击多,被罗士信打得丢盔卸甲,狼狈而回。 罗士信部兵力不足,故而只能击溃却无法全歼,随着刘满逃回徐圆郎大营的也有五六千人,阵亡和被俘的也只有千余人,其他那些士卒大多逃匿荒野,就此消失无踪了。 吃了个亏之后,徐圆郎再也不敢率军出城和夏军野战,只好眼睁睁地瞧着李靖将营寨建在城外不远的山坡上,在夏军筑营的时候,他甚至不敢派出轻骑前去骚扰。 当初想一战击败李靖的雄心壮志就像水面的气泡一样消散了,这一刻,他只想固守须昌城,用深沟高垒,以及须昌城那高大的城墙来应付夏军的进攻,就像上次一样,迫使夏军粮草不济,不得不退兵。 面对坚城,以及防守严密的徐圆郎部,李靖似乎也没有强攻的打算,每日派出千余士兵来须昌城下挑战,极尽骂战之能,城上的守军却也不出来,同样向城下大声叫骂。侮辱对方地主将,每一日的攻城战就以口水唾沫开始,再以口水唾沫的告尽而结束。 李靖为什么不强攻须昌的原因,徐圆郎了然于心。 须昌城的城墙极其高大,护城河水既深切宽,而且是引自济水的活水。夏军要想攻城,要想将攻城车和云梯运到须昌城墙前,就必须先填平须昌城地护城河,城外的夏军只有区区一万人,要想完成这个工作可以说根本就不可能,何况,徐圆郎也不会眼睁睁地瞧着对方这样做而置之不理。 夏军即将到达须昌之前,当地的百姓早就四散而去。夏军就算要强拉民夫来进行填埋护城河的工作,也拉不到多少人来,何况,夏军自诩为仁义之师,一般情况下,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如此,只靠城外的这一万夏军进行填埋护城河的工作,起码有损失三四千人方能做到这件事情,剩下五六千人再来攻打三万人防守的须昌城,不管夏军如何骁勇善战。也是绝无可能将须昌攻下地。 李靖之所以没有强攻,就是这个原因吧? 只是,他既然知道无法攻克须昌,为什么又流连不走呢?难道他想等城中粮尽,若真是如此,徐圆郎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须昌的存粮足够徐圆郎的三万人食用半年之久。李靖军的大营中的存粮能否达到一个月都很困难,比消耗,他徐圆郎并不惧李靖。 如此,也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李靖之所以停留在须昌城下,为的是将徐圆郎的三万大军牢牢拖住,让他们无法北上去济北郡救援宇文化及,等宇文化及覆灭之后,高畅的主力大军就会南下来和李靖会和。而这个时候,须昌城就难以守住了。 知道李靖的计划,徐圆郎也无法破解。 除非他有勇气出城去和李靖决战,将李靖击败。然后再北上救援宇文化及,否则,等宇文化及败亡之后,他同样摆脱不了那样的结局。 然而,现在李靖恐怕正盼望着徐圆郎出城和他会战,如果,他能在高畅地援军未到之前就击溃徐圆郎,占领须昌城,继而夺得整个鲁郡,那功劳自然要大上了许多。 没有十足的把握,徐圆郎根本不敢出城和李靖野战,只能坐困愁城,熬日子吧,多熬一天算一天,或者,宇文化及突然人品大爆发,高畅被他阻挡在聊城城下,无法前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啊!要知道,当初李唐淮安王李神通率领数万唐军围攻聊城,数个月都未能将其攻下啊! 就在徐圆郎把希望放在聊城的宇文化及身上时,在他的后方,鲁郡重镇,任城,一只数千人的军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城下,当那只军队地前锋轻骑快要冲进任城时,城上的守军方才将吊桥拉上,将城门紧闭。 徐圆郎留在任城的守将是他的兄弟徐怀志,他之所以被徐圆郎委任为留守镇守任城,并非因为他有多么了不起的本事,只 他对徐圆郎非常忠心,非常可靠而已! 任城留守的士卒并不多,不过三四千人,而且其中能攻善守的悍卒不多,也就数百人,其他就是强征而来的民壮了,并没有上过什么战场。 当然,城内并不仅仅这三四千人,尚有数万之众,可惜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乃是徐圆郎带往须昌前线地那只大军的家属,在徐圆郎看来,任城位于战场的后方,是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故而,他把全军地家属都留在了那里,不再像以往采用的那种草寇作战方法,拖儿带女的一起行动,那并不是打仗,而是就食。 可惜,任城虽然处在战场的后方,却一点也不安全。 — 出现在城外的这只军队正是夏军滕珏部,李靖从历城率军南下后,滕珏也没有闲着,他率领了一只千余人的军队离开了齐郡,只是,他这只军队所走的路线和李靖部不同,路途要遥远了许多。 他从齐郡出发,首先途径北海郡,在北海郡与当地的一只数千人的军队会和,然后,从北海郡南下,进入了高密郡,面对来势汹汹的夏军,高密郡并未做什么抵抗,当地的郡守早就做好了一面降旗,当滕珏率军赶到城下时,郡城的城门早就大开,降旗也高高飘扬在城头之上。 夺得高密后,滕珏转而西进,进袭琅琊郡。 琅琊郡的郡守有样学样,夏军的前锋还没有出现在城下,他就已经率领城内的文武官员,豪族士绅离城十里前来迎接了,事先准备了数百条牛羊用来劳军,态度极其热情,很有点王师前来,琅琊郡的天也变成了晴朗的天,人人喜笑颜开,不管贫穷或是富贵,年老或是年幼,都是满心欢喜。 如此热情的态度,到让滕珏有些过意不去,连说军情紧急,这才摆脱了那些家伙的纠缠,不至于流连于此大醉不醒。 进入鲁郡地界,就没有这么顺利了,驻守藤县的乃是徐圆郎手下的一员悍将,他手底下只有数百人,却敢出城来突袭滕珏的大营,最初,滕珏的前营措不及防,竟然被其攻入了寨中,幸好对方人少,最后还是被夏军所全歼了,接下来,在邹县,滕珏军又遇见了抵抗,花费了几个时辰才攻下了没有多少兵力防守,城墙也不高大,甚至没有护城河的邹县。 滕珏率军赶到任城城下时,瞧见高大的任城城墙,以及城头上异常拥挤的敌军,以为又将经历一次苦战,然而,这一次,老天爷给滕珏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就在他绞尽脑汁思索怎样在损失最小的情况下攻下任城时,城内的留守徐怀志将军却派出了使者前来晋见,希望能体面地投降。 徐怀志提出的条件非常简单,希望能保住自己以及城内众人的性命,当然,除此之外,他也想要保住城内自己的财产,这样的条件,滕珏自然一一答应了。 于是,在夏五凤二年,五月十一日,徐圆郎非常信任的弟弟拱手将任城让给了夏军滕珏部,至此,他陷入了李靖和滕珏的前后夹击之中。 十三日,得知任城被夏军攻下的消息后,徐圆郎失去了方寸,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的幕僚向他进言,率部向西退却,却投靠孟海公,面对夏军咄咄逼人的攻势,孟海公当能知道其中利害,必定会让出一城之地让徐圆郎驻军,然后,两人结盟,共抗高畅。 有这三万人在,也不怕孟海公吞并,两人合力,再西结东都郑帝王世才为援,方能和高畅的夏军对抗。 对幕僚的建议,徐圆郎欣然采纳。 然而,这时任城被夏军攻克的消息已经走漏了,弄得了满城皆知,那些士卒挂念还在任城的家人,成群结队地爬下城墙,向城外的夏军投降,就算是督战队也制止不住。 十四日,徐圆郎仓促率军突围,一路上,逃兵无数,来到一个叫万家坡的地方时,他被罗士信率领的轻骑部队追上了,而这时,他身边只有数百士卒,最后,只能俯首就擒。 五月,高畅占据了济北郡,随后继续西进,前去进袭李世绩驻守的黎阳,同时,李靖和滕珏会合,滕珏留下镇守鲁郡,安抚地方,李靖则继续率军南下,直奔东海郡而去。58 第四集 第六十六章 老奸巨猾的裴矩 沉沉,星星高挂在夜空,月半弯,穿行在云层中,若位于聊城西门外的夏军大营,在西北处有几个独立的帐篷,与周围的军营隔离开来,在空处,有士兵巡逻,他们的脚步声不时在帐篷外响起,而帐篷内,居住着的乃是当初决定留下来为高畅效力的大臣们,在这些人中间,以裴矩的地位最高,威望最大,乃是他们的带头人。 裴矩,生于梁太清元年(公元547年),字弘大,河东闻喜(今山西闻喜东北)人。 杨坚代周,建立隋朝时,裴矩身为他的近臣,为其篡位出谋划策,立下了汗马功劳,之后,他参与了高颖,杨广等人策划的平陈之役,平定南陈之后,裴矩继而经略岭南,随后,出使西域,安抚突厥的启民可汗,使其放下了南侵中原的野心,隋王朝的官制和典礼是由他和牛弘等人所制定的。 隋炀帝杨广即位之后,由于在夺嫡之斗中,裴矩并没有明确表示支持太子杨勇,虽然,他也没有明确地表态支持当时身为晋王的杨广,不过,暗中他和杨广的关系却还不错,加上他的确非常有能力,故而,像高颖等人因为站错队被削职或处死时,裴矩并没有受到什么牵连,反倒得到了杨广的重用,让他参掌朝政,为杨广经营西域。 大业元年(605至九年间,裴矩至少四次来往于甘州、凉州(今甘肃武威)、沙州(今甘肃敦煌)等地。他在当地大力招胡商,安排细作,尽力搜集西域各国山川险易、君长姓族、风土物产等资料,绘画各国王公庶人服饰仪形,撰成《西域图记》三卷,并且将西域地山川制造成地图。注记各地险要,献于杨广。 在这些情报的帮助下,大业五年,杨广率领大军亲征吐谷浑,扩地五千里,稍后,炀帝又派薛世雄进军伊吾,在汉时的旧城东面修筑新伊吾。裴矩同往经略,巩固隋王朝与高昌的联系。 因此,裴矩深得杨广的信任,再加上他做人圆滑,不仅深知杨广的喜好,且与同僚地关系也处的非常之好,在他身上,最为可贵的一点就是,他眼光毒辣,能看见别人目光所不能看到的地方。善于审时度势。 在江都政变之前,裴矩担任宰相,只是,他却长期抱病在家,不参与政争,当时。宇文化及为了权势和虞世基,裴蕴等人互相诋毁,互相攻击,裴矩采用了退让的政策,假意重病,故意将全力让了出来,因此,当宇文化及发动政变时。将裴蕴,虞世基等人杀了,不但没有杀裴矩,为了稳定那些大臣的心。反倒恭恭敬敬地将他请了出来,拜为尚书右仆射,也就是丞相一职,继续向他求计问策。 后来,宇文化及率军西归,一路北上,裴矩就为其处理政事,只是,宇文化及并没有什么固定的地盘,故而,裴矩也没有什么政事可处理,只是随军而行,颠沛流离。 裴矩虽然已经七十岁了,身体却还康健,有些文官忍受不了路途的劳顿,就此染病死去,他却一直精神奕奕,红光满面,一点不为当前地困窘而感到烦恼。 裴矩非常清楚,宇文化及所走的是死路一条,叛逆杀主的臣子,又没有绝对强大的实力,只能沦为别人刀头下的亡魂,成为别人向天下宣告自身正义的工具。 现在,为了返乡,那些骁果禁军方拼死作战,若是回乡的道路无法打通,那么,宇文化及的覆灭也就指日可待了,若是能夺得一郡之地尚能芶延残喘,只是,到头来,也不过是多活一段时日而已,等周边的豪雄腾出手来,宇文化及就会成为别人眼中的肥肉。 事情地发展正如裴矩所料,宇文化及最终在聊城被高畅斩首,被宇文化及所挟持的这些旧隋大臣一个个人心惶惶,根据传言,以邪教立国的高畅对士大夫极其抗拒,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样的传统在他那里不复存在,因此,聊城被高畅攻破之后,高畅很有可能以宇文化及同党的罪名将他们统统斩首。 然而,结果却出乎大家的意料,高畅让他们自己选择是留还是走,军队地军纪也非常之好,并没有大肆烧杀劫掠,他们的家人都得到了善待。 面对走和留的局面,大部分人都选择了离开,只有少部分人才和裴矩一起留了下来,在这些人中间,真心想为高畅效力的人并不多,他们只是一向唯裴矩马首是瞻,这才选择了留下,他们相信,老得已经成精的裴矩不会带他们走上一条不归之路。 “大人,你为什么要留在夏国呢?以 名声,在哪里都会被尊为上宾,拜为丞相,在这里,么学习班学习,领会灵宝神教的教义,邪教的教义,有什么可学地?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说话之人乃是裴矩的一个世交小辈,听了他的这番话猛点脑壳的还有十来个人,他们齐聚在裴矩地大帐中,睁着或大或小的眼睛,一起望着自顾摸着长须的裴矩,想在他那里听到满意的答案。 “眼光,需放长远!” 沉默半晌之后,裴矩说了这短短的一句,随后,又沉默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那位裴矩的世交后辈仗着和裴矩亲近,上前一步,朝裴矩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声音异常诚恳地在帐内响起。 “请老大人明示,解我等之疑。” — 裴矩笑了笑,对那人点点头,示意他无需如此多礼,然后说道。 “夏军攻克聊城后,各位大人有没有仔细观察他们的军容?以及细细了解他们所用的武器铠甲?” 众人互相望了会,参差不齐地摇了摇头,夏军进城后,他们都在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第二日,又在担心前途如何?哪里顾得上去看那些。 “老夫比较清闲,故而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夏军的装备不仅不比大隋禁军差,甚至更有过之,而且,这些装备全部出自夏国本身,并非大隋的制式铠甲,三万大军都是这样的装备,可想而知,夏国的后勤供应有多么厉害,他们必定有许多独立的军械所,有大量的匠户,而他们的财赋钱粮能够支撑这样的运作,窥一斑可见全豹,高畅的实力惊人啊!” 顿了顿,裴矩说道。 “只身起事,败杨义臣,诛窦建德,在短短的一年时间,就夺得了平原,清河,信都,河间四郡,王琮,杨善会都成为了他的手下败将,随后,杀魏刀儿,逐宋金刚,取博陵,上谷两郡,接下来就更了不得了,在会战中击败了幽州罗艺,使其亡于败军之中,随后,斩杀高开道,尽得幽燕之地,于是,雄兵良马尽在其手中,与之相比,积累数代的太原李家乘着关东混战,关中空虚之际夺得河东,关中等地,就有些拣便宜的意思了,李渊和他那几个儿子的能力和高畅相比,就差得多了!” 乘裴矩停顿之际,他的那个世侄插话问道。 “可是,高畅以邪教起家,到处新建神庙,灭佛,毁道,不尊孔孟先圣,站在了士大夫的对立面,他乃逆势而为,纵然他才华高绝,能力惊人,也不可能和整个天下对抗啊!” 裴矩笑了笑,反问道。 “他是一个人吗?” 那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不言,让裴矩继续说了下去。 “以邪教立国,的确有着极大的缺陷,然而,人心来得之意,莫若这装神弄鬼之举,关键的地方在于,你能不能控制住这种狂热,能不能带给那些跟随你的人利益,若是跟随你的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么,他们就会把你当作真正的神灵,敢问诸公一句,从古自今,有人比高畅做的更好吗?黄巾军之类的,不过是蟊贼而已,纵然信徒狂热,可是,不能让他们吃饱喝足,这样的狂热也不过是虚妄而已,很快就会消散,而高畅所建立的这个华夏王朝,集权有之,平衡有之,运转良好,效率极高,再加上那高畅或许真是神人转世,居然懂的那么多的东西,新的印刷所,造纸术,水车的运用,各种奇思妙想的发明源源不断,这些发明创造,虽然为士大夫所不耻,然而,它们对华夏王朝却功不可没啊!” 裴矩有些倦了,终于发出了最后的总结。 “总之,能够夺得天下的唯有关中李唐和华夏高畅,李唐代表旧的势力,高畅代表新的集团,在这两者的交锋中,我更看好高畅一些,诸位今日跟随我,尚有些疑惑,日后当对老夫感激不尽啊!” 话已至此,就算那些人尚有疑虑,不过,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贼船,也只能义无反顾的走下去了,不过,从裴矩帐中走出来后,他们并没有就此散去,而是聚在一起说一些闲话,毕竟,明天他们就要各散一方了,有的去清河,有的去平原,有的去高畅新近夺下的北海,齐郡,鲁郡等地,他们将在神庙所办的学习班中学习一阵,毕业了之后才能获取官职,牧守一方。58 第四集 第六十七章 孟海公抉择 月下,亥时。 曹州,宋义王孟海公治所。 孟海公,曹州济阴(今山东定陶三月,孟海公在周桥聚众起事,短短数月之间,聚众三万余人,控制曹、戴二州,即今曹县、成武、定陶一带。 遇见朝廷讨贼,若官兵势大,孟海公就率众躲入大山深泽,若官兵势小,孟海公就率军出击,占据当地郡县,因其为人豪爽重义,曹州又是其老家,故而跟随他起事的那些人大多为曹州本地人,因此,孟海公部并未大肆劫掠乡里,到是为了保护乡梓,不但和被打败的溃败隋军作战,也和那些劫掠四方的流贼火并,深得曹州人拥戴和支持,由于民心所向,不管是哪路豪强,不管他的实力如何强大,进入曹,戴二州,就算暂时将孟海公驱走,最后,也会被其逐出这两地。 瓦岗李密气势正盛时,瓦岗军也只是西进东都洛阳,而不是东向进攻曹州,只是派出使者前来曹州与孟海公结盟,孟海公也识得大势,知道和瓦岗军硬抗没有出路,于是,向李密派出使者,言辞卑下,降了瓦岗李密,打上了瓦岗的旗号,然而,实际上控制曹,戴二州的仍然是他孟海公,李密也只是名义上拥有这些地盘而已,与其说孟海公是降了李密,倒不如说他是李密的盟友,并且,这盟友与他还有一些同床异梦。 在和宇文化及激战。与东都王世充决一死战时,李密自以为稳操胜券,并没有命令孟海公率军西进前来参战,当他一败涂地之后,再发檄文,派出使者命孟海公西进。这时,孟海公却不再搭理他了。 孟海公这个宋义王地称号,乃是杨广被宇文化及所杀之后才自称的,通过这个小小的细节,就知道孟海公其人对大隋王朝其实还是抱着些许希望的。 这和其人的出身环境和所受的教育有关。 孟家是济阴地豪族,孟海公从小就受到正统的儒家教育,满脑子的士大夫思想,是那些变民军头领中少有的读书人。他之所以起兵反隋,一是为了驱逐与他家有仇的当地县令,二则是为了保境安民。 天下大乱,流民众多,变民军和官兵之间,变民军和变民军之间,为了权力,为了金钱,为了美女,为了地盘。打过来,杀过去,民不聊生。 老百姓若要保护自己,唯有拿起刀枪,所以,在那些朝廷势力薄弱的地方。当地豪族纷纷发放家财,聚起人马,组织乡兵,结寨自守,既抗官兵,也抗流贼,孟海公只是这些人中间一个极具代表性的人物而已! 对于鲁郡的徐圆朗,孟海公一向不屑与其结交。对方在他眼中,只是一贼,一草寇而已,瓦岗李密若非出自名门大族。家世显贵,孟海公也不会假意投靠旗下,换了翟让来向他下书,你看他还会不会这样做? 虽然瞧不起徐圆朗,然而徐圆朗地败亡对孟海公来说影响却极其强大,身边的邻居由一个虚张声势却没有爪牙的家伙变成了一个杀气凛然的庞然大物,不管是换了哪个人处在孟海公的这个位置上,都会睡不着觉。 向高畅投降? 对孟海公来说,这是决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投降高畅?只要有人胆敢在他面前如此建议。那人的脖颈就会成为他腰间佩刀的磨刀石。 对!高畅并非草寇,他出身也是名门,北海高家,曾经乃山东之主,其祖父高颖公的名声虽然经过了许多年,在天下士子的心目中,仍然是他们学习和模仿地榜样,能像高颖公那样出将入相,协助君王立国,平定敌国,乃是所有士人的理想,当然,后面被君主所诛杀的那一段,就被这些人选择性地遗忘了。 只是,这高畅的所作所为却与其祖父背道而驰,建邪教,抑大族,驱名教,站在了所有士大夫的对立面。 协助君王治理天下的只能是懂礼知书地士大夫,这乃万世不移的真理,那些泥腿子,你能指望他们做什么?在朝堂上讲怎样种田?怎样施肥?怎样插秧收割吗? 要孟海公对这样一个连低贱的匠户都能出任官员的政权俯首称臣,除非黄河干枯,泰山崩塌! 不投降高畅,与之一战? 瓦岗李密败亡之后,孟海公虽然收留了一些残兵,实力有所增加,然而,要想凭曹州,戴州这 钱粮,凭借他手中这虽然久经战阵,作战能力和装备的三万人和摧枯拉朽一般不费吹灰之力就平定了河北的高畅交锋,无疑于螳螂挡车啊! 当高畅攻克聊城,宇文化及覆灭的消息传到孟海公处,他内心地惊惶更是添了几分,只是,平时仍然假作镇定,务必让军心不乱。 就在这个时候,黎阳徐世绩,也就是现在的李世绩派了使者前来曹州与之会面,使者的名字叫魏征,这是一个孟海公如雷贯耳的人物,两人在书房内交谈了两个时辰,亥时已到之后,魏征才离开了孟海公府,连夜返回黎阳。 送走魏征之后,孟海公没有丝毫地睡意,他的心情又是激动,又是紧张,这让他难以入睡,将左右赶了开去,他独自走出书房,来到了院落之中,抬头仰望着曹州上方的夜空,今夜,真是星光灿烂啊! — 向关中李唐称臣? 这样的念头孟海公一直都有,相比东都那个郑帝王世充而言,同样是逆臣,孟海公更看好李渊一些,这也是当初王世充称帝之后,他拒绝向其称臣的原因。 不过,主动向李家摇尾乞怜,自认身具读书人傲骨的孟海公却不想这样做,而这个时候,魏征的到来却给他这样的一个机会,现在是李家有求于他。 曹国公,食邑五百户,子孙世袭,这样的条件对没有希望夺取天下的自己来说,也算是差不多了吧? 只是,要想获得这些东西,自己却需要冒一定的风险,也有可能鸡飞蛋打,什么也捞不着,只是,就算不为这些东西,单纯的为了自保,自己也要做这样的事情啊! 魏征带来了淮安王李神通的话,希望孟海公能主动向鲁郡发起攻击,鲁郡的夏军才刚刚战败徐圆朗,当地人心尚未安定,此时发起进攻,无疑是最佳时机。 实际上,孟海公也有这样的打算,当鲁郡的夏军分兵,滕珏留守鲁郡,李靖却率部南下,不攻曹州,而是直奔东海郡而去时,孟海公就在酝酿出兵东进了,等着别人准备停当之后来攻击自己,倒不如先发制人。 李神通之所以让魏征前来招揽孟海公,用高官厚禄来让其为李唐效力,意图非常简单,就是为了减少魏县以及黎阳方面的唐军压力,不然,也不会承诺封孟海公为曹国公,在李唐的阵营中,日后能被封为王的只会是他的皇族子嗣,被封为公侯的当是在立国战役中立下汗马功劳的文武大臣,当然,那些为了笼络别人胡乱分封的官职是算不了数的,就象那个吃人魔王朱粲,当初投靠李唐的时候,李渊封他为楚王,可是,当李渊派出抚慰使段确前去招抚朱粲时,从段确对朱粲的态度,朱知道李渊的许愿封官也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他朱粲的名声实在是太坏了,等到李渊真的夺取了天下,等待他朱粲的只能是当头一刀,所以,他先下手为强,将段确和他的一干随从杀死,将段确碾为肉,让众人分食,转头投了做出礼贤下士姿态的王世充。 不过,对孟海公的封赏却是李唐心甘情愿的,首先,孟海公这人的名声不错,家世也不鄙薄,若是他的举动真的拖住了夏军的脚步,减缓了正面战场的压力,也是当得起这样的封赏啊! 现在,孟海公担心的是鲁郡的空虚是高畅故意摆出来的陷阱,因为,按照常情,李靖和滕珏分兵南下朝东海郡进发,这明明不合常理啊!鲁郡,琅琊郡,高密郡这三地刚刚纳入夏国版图,要想安抚民心,镇压反抗势力,需要重兵把守这些姑且不论,曹州的孟海公难道高畅真的视其为无物,一点也不防备? 不过,明知是陷阱孟海公也要去试一试,了不起只发起试探性的进攻,发现不对立刻退兵,反正李神通只是通过他在侧翼战场的攻击,牵扯高畅主力大军的注意力,为魏县的主战场分担压力,并没有叫他一定要攻下鲁郡,所以,他只要摆出进攻的姿态,虚张声势地发出几波雷声大雨点小的攻击就行了! 五风二年,六月初。 高畅率领步骑三万大军从聊城出发,进入魏县,同时,孟海公也率领大军从曹州出发,向鲁郡方向进发。58 第四集 第六十八章 山西攻略 月,宋金刚率定杨军数万围攻晋阳,李元吉率领城内城死守,晋阳内的存粮足够数万唐军一年所用,晋阳城墙高大,护城河之水既深又宽,在定杨军攻打榆次之时,李元吉就在晋阳城外广挖壕沟,建筑高垒,并于晋阳东门修建了两座军营,与晋阳呈犄角之势,协助城内守军防守。 宋金刚率军来到晋阳城下,为了能够攻下晋阳,他命令部队向那两座唐军大营发起了猛攻,唐军大多由晋阳的本地人组成,深知若是晋阳被贼寇一般的定杨军攻破,家中的一切将无法保全,故而,面对定杨军的猛攻,他们拼死作战,绝不后退。 花费数日的功夫,折损了数千人,就连刚刚投降了定杨军的原唐军将领张达也死在了某道营垒之前,定杨军宋金刚部仍然没能攻进唐军这两座大营,最佳的一次战果也仅仅是攻到了其中一座大营的寨棚前而已。 李元吉虽然狂妄无知,性情暴躁,却也并非无能之辈,何况,李渊也给李元吉留下了不少能人,协助其镇守晋阳,像宇文这样不识时务自以为是忠臣的家伙毕竟还是少数,对大多数的人来说,他们为李家卖命,不过也是混口饭吃而已,所谓的忠诚就是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他李家的江山,他李家的人愿意折腾,其他人又何必多事呢? 不过,面对定杨军地攻击。他们就不会视若无睹了。 晋阳是他们这些人家族的立身之地,定杨天子刘武周可不是唐皇那样宽厚仁慈,知根知底的大人物。 当初,刘武周在马邑任鹰扬府校尉,在马邑太守王仁恭麾下任职,王仁恭对其格外信任。将府邸的安全也交给他看守,不想这家伙却和王仁恭的小妾勾搭起来,并且,乘天下大乱时,阴谋发动兵变,杀了王仁恭,夺了马邑。 如此忘恩负义的家伙,纵然一时得势。也不会长久,现在,只不过是依仗突厥人之势才如此猖狂,一旦时局变幻,失去突厥人地支持,他也只能败亡了事。 所以,面对来势汹汹的定杨军,晋阳城内,却很难出现投降的意头,为了保卫家园。为了财富不被城外的豺狼夺去,他们只能团结在以齐王李元吉为核心的并州府文武大员麾下,奋力作战,与城外的定杨军进行殊死的搏杀。 久攻晋阳不下,宋金刚营中缺粮,马邑。雁门两郡地处边塞,土地贫瘠,要想供应数万定杨军长期作战,乃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面对这样地局面,只有三个解决方法,第一就是率领大军北返,退回马邑;另一个解决方法就是尽快攻下晋阳,夺得晋阳的粮草补给;最后一个办法就是另寻蹊径。放弃难以攻克的晋阳不打,转而南下,进取并州,河东之地。切断晋阳和关中的联系,使其成为一座孤城,然后再徐图之。 五月中,宋金刚突然从晋阳城下撤军,率领大军徐徐向南进发,其作战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宋金刚简直就是大摇大摆递在李元吉的面前扬长而去。 李元吉见宋金刚不但没有知难而退,反倒继续南下,简直视晋阳的数万唐军如无物,他心中大是恼怒,不顾左右的劝阻,一心要亲自率军出城追击,最后,在左右,特别是表兄窦诞的苦劝之下,这才放弃了亲自带兵的出城追击的打算,只是,仍然派遣了一员大将率领一万精锐出城追击,攻击定杨军地后队。 在唐军的突然袭击下,定杨军的后队很快就崩溃了,然而,就在唐军追击想要扩大战果之时,宋金刚早就潜伏在前方不远处的精锐铁骑突然杀了出来,反倒打了唐军一个措手不及,这一万人逃回晋阳城的不过区区两三千人而已。 遭到这样的挫败之后,李元吉甚是愤怒,将逃回晋阳地主将斩首示众,不过,他到是不再一意孤行,非要再出城去攻击定杨军,而是采纳了众人的意见,先近观其变,确切掌握定杨军的行踪之后再来谈应对之策。 五月十九日,宋金刚部前锋攻陷平遥(今山西省平遥县)。 六月十日,定杨军逼近介州(今山西省 ),在围城之时,城内的内应和尚道澄动用信徒,秘门,将定杨军放入城中,城遂陷落。 面对定杨军来势汹汹的攻势,李渊甚是惊恐,一连数日都在关心并州方面的消息,连觉也睡不安稳,最喜爱的美人那里也许久未去了。 刘武周虽然来势汹汹,李渊其实却并不是很担心,他担心的是刘武周只是突厥人地马前卒,紧跟在后面的将是突厥的大部人马。 当初,突厥的一千轻骑与梁师都地军队联合,进攻延州,却被延州太守段德操击退,从这可知,那方向并非突厥人的主力,突厥人的主力应该在马邑和雁门方向,说不定现在已经南下并州了。 为了让突厥人放弃南下的意图,在突厥汗国的使者来长安通知始毕可汗逝世的消息时,李渊进行了盛大的哀悼祭礼,他停止了朝会三天,命令文武百官按照顺序到突厥时节住的国宾馆吊丧,自己也亲切地会见了突厥使者,在让其带回突厥的文书中,言辞显得格外的卑下。 随后,他又派遣内史舍人郑德挺出使突厥,赠送了葬仪三万匹,用以贿赂新任的突厥可汗,顺便打听突厥方面的虚实。 — 在外交方面,李渊将自己的位置在突厥人面前放得很低,希望能让突厥人放弃南下的打算了,但是,同时他也没有指望能凭借这些动作就能化解这次兵灾。 他任命自己最为信任的亲信,很久以前就跟随他的裴寂前往晋州道(今山西省临汾市),担任晋州道行军总管,全面指挥晋州道的各路唐军,抵御刘武周,卫护河东之地。 还未到达晋州道,裴寂就让人快马前去前线,让位于第一线的左武卫大将军姜宝谊,行军总管李仲文迎战。 这两人都是裴寂的亲信,自然对裴寂的命令坚决服从,没有二话。 裴寂之所以没有等到大军全部集结齐全,就让这两人前去迎敌,出于他的一点小小的私心,晋阳起兵,最大的策划功臣是裴寂和刘文静二人,然而这两人为了权位现在已经反脸为仇了,其根本原因在于裴寂紧跟着李渊的步伐,乃太子李建成的坚强奥援,而刘文静却一直和秦王李世民交好,乃是李世民的支持者。 第一次浅水原大战,李世民被薛举击败,刘文静替李世民背了黑锅,被李渊革去了官职,甚至差点杀了他的头,后来,李世民剿灭西秦帝国之后,在李世民的恳求下,李渊让刘文静官复了原职,然而,这个时候他的官位已经在裴寂之下。 刘文静自认为才干和功劳都在裴寂之上,现在官位却在裴寂之下,心中大为不满。 所以,裴寂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自告奋勇向李渊恳求,希望能让他出任了晋州道行军大总管,担负起抵御刘武周的任务,李渊欣然应许了。 面对这样的状况,姜宝谊,李仲文这两个裴寂的心腹亲信自然要为裴寂拼命效力,讨个头彩。 故而,两人在各路大军还没有聚齐的情况下,率领本部人马主动放弃了防区,主动向定杨军发起了进攻。 在这只唐军前面的乃定杨军黄子英部,黄子英乃是刘武周的心腹,马邑集团的悍将,和前军统帅宋金刚相属于两个系统,故而,宋金刚让他独领一军,独当一面。 黄子英的军队驻扎在雀鼠谷(今山西省灵石县西南汾水河谷),部队行踪飘忽,不时有小股部队朝唐军发起袭扰性质的攻击,让姜宝谊,李仲文这两人不胜其烦。 不过,每次交战,定杨军总是很快被唐军击败,如此反复再三,姜宝谊,李仲文确认面前的这只定杨军无力抵御本方的进攻,于是,在又一次接触战后,他们率领全军发起了追击,这次却进入了定杨军的埋伏阵地,唐军大败,姜宝谊,李仲文这两人也被黄子英所俘虏。 裴寂担任晋州道行军大总管的第一次战斗就以失败收场了,这仿佛预示着他这次的行动恐怕将所行不顺。58 第四集 第六十九章 魏县告破 月,高畅亲率大军从聊城出发,向魏县进发。 李神通率领大军从聊城败退之后,一直停留在魏县,一方面收拢残兵,另一方面修筑营寨,凭借良好的防御工事抵御高畅军的进攻,顺便等待关中援军的到来。 黎阳是一个重镇,若是丢弃,对关中李唐来说将是一个重大的损失,丧失了黄河以北的这个基地,李唐要想进袭河北高畅,日后将变得更为困难,所以,为了天下大局,黎阳断不能丢。 但是,要想保住黎阳,凭借李神通率领的这数千关西唐军,以及李世绩据守黎阳的数千原瓦岗精锐,再加上一万多投靠李唐的乌合之众抵御三万精锐夏军的进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况且,在李神通看来,只是保住黎阳并算不得了什么,保住黎阳,他在和高畅交锋的过程中依然会处在下风,他想要做的是在黎阳战役中彻底将高畅击败。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李神通决定采用了节节抵抗的战略,利用深沟高垒,层层防御,拖垮高畅军的节奏,减缓其进攻的势头,让夏军的进攻锐气得到削弱,以地盘换取时间和空间,拉长夏军的粮道,避其锋锐,最后乘夏军疲惫之际,再利用生力军一战而下,将其击溃,甚而全歼。 所谓的生力军,来自于关西方向。 在聊城被高畅打了个措手不及之后。在率军西返地途中,李神通就向关中派出了信使,希望高坐在长安庙堂之上的李渊能够向关东派出援军,争取能毕其功于一役,在一次大战之中彻底击溃河北的高畅集团。 在李神通看来,高畅所创建的政权就和瓦岗军差不多。几乎全靠个人的威望在维持,政权的根基远远比不上像李唐这样地世家大族所建立的政权稳固。 李密当初也被称之为战神,百战百胜,几乎就没有打过什么败仗,然而,一个大的败仗打下来,李密所领导的瓦岗集团顿时就分崩离析,他自己的尸首也不知所踪。高畅和李密相比,并无什么不同,他自称是天上的神君转世,天上的神灵啊!自然不是凡人可以打败的,可是,要是他真地吃了败仗,他那些狂热的信徒们还会相信那个所谓的灵宝神教吗?就算是那些信徒依旧相信,河北大地那些被他大力打压的世家豪族恐怕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了吧? 所以,李神通决定调集重兵在黎阳给高畅重重一击,彻底粉碎他那个战无不胜的神话。 李家虽然进入关中也不过一年的时光。然而,李家本身就是世家豪族,在关中根深蒂固,经营了数十年,关中人心已然尽得,关中的人力物力也尽入其手。所以,对关中能否派出援军,李神通并不担心。 早在年初,李唐集团就有了改变兵制的打算,最新的兵制采用的是府兵制,所谓府兵制,该制度最重要地特点是兵农合一。府兵平时为耕种土地的农民,农隙训练。战时从军打仗。府兵参战武器和马匹自备,这样,朝廷的财政负担当得到极大的减轻,相当于。把压力转交到了府兵身上。 李唐的地盘内,各个道都有负责府兵选拔训练的折冲府。 军府所在有地团,兵士不能随便迁徙出界;平时务农,农闲练武,有事出征,其主要任务是番上宿卫和征防。番上宿卫,即轮流到京师宿卫,由十二卫将军分领。出兵征防则由朝廷命将统率,调遣时必须持兵部所下鱼符,经州刺史和折冲府将领勘合后,才得发兵。战争结束则兵散于府,将归于朝。这样,将帅就不能拥兵自重。这是李渊为了防备拥有重兵地武将造反的一个策略。 这个制度训练出来的士卒自然比不上夏国募军制下的职业化军人,但是,按照夏国的军制,以河北诸郡那般广博的地盘,最多也只能供养八万人而已,而采用了府兵制的李唐,若是全国动员,就算是数十万大军也不难在一个月之内征召起来。 所以,单是比拼兵力的话,关中李唐远远在高畅之上,只是,李神通并不知晓地是夏国还有所谓的预备役兵制,那些预备役的民兵就相当于李唐的府兵,平时在家务农,闲时在那些退伍老兵地带领下进行军事训练,正规军若是受到了损伤,他们随时都可以补充进去。 虽然如此,李神通的盘算也不算错,夏国的士卒一个人的消耗最起码也相当于四五个唐军,不止是武器,马匹,铠甲,还有军饷,伤亡之后的抚恤金,免除的田赋,免费供应的种子,耕牛,这些都需要政府来付出,所以,夏国用来征战的军队最多只 在八万人左右,若非万不得已,高畅不会动用更多的战,不然,夏国的经济根本就支撑不起。 据李神通了解,在他领兵出征之时,兵制的改编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在他率军围攻聊城宇文化及之时,新兵制已经初见成效了! 李唐设立了十二卫,将关内各地征集来的士卒分配到各军之中,各军使用的乃是天上星辰的名字,各道的征兵府称为车骑府,每府设将军一名,副将一名,由有威望的将领担任,李神通派出使者到长安求援,并向李渊展示自己的行动计划时,李唐的十二卫已经全部建成,最初每一卫一万五千人,合计共有十八万人。 收到李神通的信件后,李渊决定采纳他的建议,向他派出援军,在黎阳重创高畅,继而北上进攻夏国,可是,这个时候定杨军刘武周在山西的攻势越发强盛,兵锋已经直指河东,河东一下,关中也就像美丽的宫女一样**裸地摆在了定杨军的面前。 晋阳,河东,关中是李唐立家的根本,不容有失,相比之下,关东的黎阳就没有这么重要了,毕竟,和定杨军作战是在李唐的腹地,和夏军作战,却是在别人的地盘内,孰重孰轻,自然不言而喻。 — 因此,就在关中的大军准备向关东进发之际,一个从皇宫飞马奔来的信使止住了他们的行动,他们仍然要出兵,目的地却转为了河东,就在不久前,定杨军的黄子英部刚刚击败了姜宝谊和李仲文,河东战事吃紧,前方的裴寂急需援军。 最后,魏县的李神通等来的却只是李渊的一封信,在信中,李渊向李神通坦承了皇朝所面临的困难,他希望李神通能发扬李家皇族特有的坚韧性情,利用不多的一点残兵在黎阳拖住夏军前进的步伐,保住黎阳仓,保住黄河以北的前进基地,待唐军主力在河东击败定杨军,定会在第一时间穿越太行,前来救援。 看了李渊的来信,李神通气得满面通红,很不客气地将自己这个堂兄的来信撕得粉碎。 他生气并非因为李渊没有向关东派来援军,他生气的是,李唐尚未真正统一天下,底下的那些文武大臣们就在为权力展开了争斗,而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不和睦。 这次,李渊之所以没有派击败了西秦薛仁果的秦王李世民去迎战定杨军,而是让裴寂带兵迎战,就是出于政治上的一种考量,他这样做是为了维护太子李建成的威权。 裴寂和刘文静都是太原起兵的重要功臣,现在,裴寂位在刘文静之上,一是裴寂和李渊的交情要深厚一些,然而,更重要的是,裴寂支持的是太子李建成,而刘文静却和秦王李世民交情甚密,为了日后不致发生骨肉相残的悲剧,李渊才借着打压刘文静警告建立了大功劳的秦王李世民,让其安分守己。 所以,在正该派秦王李世民出征河东迎战定杨军的时候,李渊没有让正在长春宫(今陕西大荔县)练兵的李世民出战,而是让裴寂担任了前军统帅。 在李神通看来,这简直就是一个昏招,裴寂常年参赞军机,却没有独自领军作战的经验,让他和骁勇善战的定杨军作战,凶多吉少啊! 可是,李神通人在关东,距离关中有千里之遥,也无法当面劝说李渊,生气虽然生气,却也只能徒唤奈何,也只好按照李渊的军令行事了。 当高畅率领大军从聊城出发,气势汹汹朝魏县杀奔而来时,李神通不仅没有主动迎敌,也没有凭借事先修好的防御工事抵御,而是采取了退缩的姿态。 他将元宝藏和他的本部人马留在了魏县,让其抗击高畅军的进攻,务必坚守三天,减缓夏军的行进步伐,他自己则率领主力向西退却,与黎阳的李世绩会师,在黎阳修筑了第二道防线。 元宝藏并没有能减缓夏军的行进步伐,在夏军抵达魏县的当天,魏县守军就在夏军大规模的投石车打击之下士气尽丧,没待夏军展开正式的攻城行动,元宝藏就已开城投降了,不管怎么说,他对李唐的忠心还没有达到以身殉城的地步啊! 六月中,夏军沿永济渠进抵内黄,同日,孟海公部进入了东平郡,而夏军李靖部前锋已然进入了彭城郡,兵锋直指彭城。58 第四集 第七十章 准备行险的李世绩 月十七日,夏军攻克内黄。 十九日,夏军的前锋斥候出现在了距离黎阳城外十里的天王山,黎阳李世绩部的巡城斥候与之交锋了一场,仗着人多,将夏军斥候逐走。 黎阳大战一触即发。 十九日晚,黎阳城上方的天空,遍布黑云,近日来银盘般的月亮躲在了黑云之后,月光无影无踪,大地伸手不见五指,城头间隔十来步就点燃的火把亮光在晚风中摇动,守夜的士卒目不转睛地望着城楼下的那一片黑暗,警惕地聆听着城外的动静,虽然,他们除了黑暗外什么也看不到,能听到的也只有河水的呜咽,以及城外草丛中夏虫的低鸣声。 跟随李世绩的这数千人乃是瓦岗军中少有的精锐,在李密没有进入瓦岗军,在蒲山公营没有建立之前,这只军队乃是瓦岗军中最有战斗力的部队,当时还是叫徐世绩的李世绩在和李密闹翻之后,就率领这只军队驻扎在了黎阳,过着还算平安的日子,除了曾与宇文化及曾经在黎阳仓前恶战过一场外,就没有经历过什么重大的战事了,而现在,面对咄咄逼人的夏军,对他们最大的考验终于降临了。 李世绩这人擅于带兵,行军作战甚是谨慎,并非凭血气之勇,他喜欢在一切都处在控制状态之下才率军出击,不爱冒险。 在原来的那个时空中,唐太宗李世民曾经和卫公李靖论兵。说到麾下地那几员大将,李世民让李靖点评,李靖就说,李世绩和李孝恭等人率军作战喜欢未雨绸缪,所以,一般情况下。就算打了败仗也损失不大,不过,由于不够行险,有些以弱胜强的战役却也难以打成,而薛万彻,殷开山,史万宝等人则是敢打敢拼的勇将,胜则是大胜。败则是大败。 这只是李靖的一家之言,不过,他的看法在某些地方还是比较接近事实的。 在这个时空里,当知晓高畅率领三万夏军精锐逼近黎阳时,对此早有准备地李世绩心中仍然感到了不安,虽然,在部下面前,他脸上的神色一如以往般镇定自若。 魏县,内黄等城池都是一天之内就被夏军所攻下,证明这只夏军准备充分。随军携带了大量的攻城器械,根本不惧守军凭借高大的城墙死守,黎阳的城墙虽然比内黄,魏县坚固和高大一些,这坚固和高大却也极其的有限,能否守住却也是个未知数啊! 在两日前。李世绩对此还是夷然不惧的,可是现在,他的心就难免有些打鼓了。 在两日前,李神通率领了本部唐军退守到了滑县,与王轨部会师,准备在东郡修筑第二道防线。 李神通打地如意算盘李世绩心知肚明,若是黎阳陷落,他多半会抛弃王轨。率军西返河内,凭借河内多山的地形来减缓夏军的进攻,这一切全是为了拖住高畅,让其无法腾出手去抢占地盘。以便为正在河东和定杨军血战的李唐大军争取时间。 为了这个目的,像元宝藏,王轨,以及他李世绩这样的人物都是可以毫不留情地丢弃的。 被赐姓李又如何?被封为黎阳总管又如何?准许自己建立帷幕,分封民政官员又如何?到头来,在最危急的时候,这些皇族子弟仍然可以无情地将他们这些人放弃,谁叫他们出身关东,而不是和李家同属关陇门阀的士族门阀呢? 像元宝藏一样投降高畅? 早在两三年前,李世绩就多方搜寻高畅的资料,对高畅这个人,他自认为还是非常了解地。 这是一个强势的主公,远比魏公李密更加强势,在他麾下,所有的名臣武将都只是任他摆弄的棋子,唯有听他号令行事,不敢有丝毫的违逆,就算那些武将独当一面,率军出征,战略的大意图还是遵循着高畅地指示,只是在具体的战术上有着自己的看法而已。 在高畅麾下,自己想要徐家,嗯,现在是李家成为数一数二的门阀世家的梦想就只能是梦想,高畅所创立的那些匪夷所思,新奇到了极点的政治制度,宗教思想以及众多的新事物地出现彻底地拒绝了豪门大族的产生,所以,若非情不得已,李世绩并不愿意投降高畅。 按照常理,若是事情到了最后地步,李世绩最终还是会选择保全自己生命! 然而,现在这条路却走不通了,李神通在率领大军离开黎阳的时候,以保护李世绩族人安全的名义,将李世绩地父亲李盖以及妻子亲属尽数带走了,如此,为了家人的安全,李世绩也只好和高畅决一死战了。 只是,这一仗该 呢 当初,李世绩凭借黎阳坚城,于城外深沟高垒对抗宇文化及的大隋禁军,之所以得胜,乃是因为在外线有李密的瓦岗精兵牵制,而现在,情况大为不同。 他皱着眉头,盯着面前那张粗略的山川图,每到一地,将当地的山川险要勾勒成图,这是李世绩的习惯,驻守黎阳两年有余,附近的山川险要就算不用这张图他也了然于胸了,然而,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子夜,借着幽暗的火把亮光,他仍然死死地盯着那张地图,在他脑海中,各种各样的计划鱼跃而出,同时,又被他不断地否定,沉了下去。 李神通之所以率领唐军撤到滑县,他给李世绩的理由却很充分。 他说,他之所以率领一部分部队撤离到滑县,乃是引兵在外,若高畅强攻黎阳,他将采用李密和李世绩合击宇文化及的计策,从滑县出兵,在外围牵制夏军的行动,若高畅攻击黎阳,他就出兵攻打高畅后方,若高畅来攻打他,李世绩就率军出黎阳出击,务必使夏军首尾不相连,顾此失彼。 — 可惜,李世绩却不是那么好骗的,他早就看穿了李神通的把戏,说实话,在聊城被高畅击溃之后,李神通对高畅就有了几分畏惧之心,关中的援军不至,凭借手中的这点兵马,他根本没有信心和高畅决一死战,故而,只有一退再退,用空间来换取时间。 上一次,李密之所以能在童山击败宇文化及,这个计策之所以能够成功,那是因为宇文军缺粮,不得不孤注一掷,现在这只夏军却没有粮草供应不足的困难,才占据了武阳郡,黎阳距离高畅的老巢清河郡,平原郡又不远,根本就不会有后勤上的困难,因此,他完全可以不在意外围的唐军的骚扰,若是他不理会李神通,李神通也不敢主动向高畅的大营发起攻击,那么,黎阳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陷落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黎阳若是陷落,李神通恐怕就会有多远跑多远了。 李世绩认为,一开始李神通就应该抱的是这样的打算,李神通也是知兵的人,又岂不知他的计划漏洞百出,根本就很难成功,若是他和李世绩合在一起,坚守黎阳,仗着兵多,仗着城内粮食充足,说不定还能将黎阳守住,要知道,河东的隋军在大势已去的情况,内无粮草,外无援军的情况下,面对优势兵力的唐军的围攻,仍然坚守河东城足有两年了啊! 可惜,随着李神通本部人马的撤离,黎阳的守军就只剩下李世绩的本部人马,大约有五千人,兵力不够啊,不管怎样计划,这五千人能够坚守黎阳的可能性都非常小,若是面对其他势力集团的三万兵马,李世绩有信心凭借这五千人就能将黎阳守住,可惜,他面对的是高畅亲自率领的精锐夏军啊! 魏县,内黄的攻城战役,李世绩都派了大量斥候前去打探,虽然,有大部分斥候都被夏军捉住或杀死了,仍然有一些漏网之鱼逃了回来,在他们的描述中,夏军的攻城方法层出不穷,各种各样的攻城器械都有,还有一些攻城器械那些斥候叫不出名字来,可是却非常实用,威力无穷。 元宝藏也不是什么无能之辈,可是,当夏军的投石车部队将磨盘大的石头不间断地投入城中,雨点一般将城楼附近覆盖,城墙也几乎被之摧毁后,他彻底失去了坚守魏县的信心,没有等高畅的攻城部队开上来,他就打开了城门选择了投降。 黎阳面对魏县的这种情况,又能支持多久呢? 恐怕也支持不了多久吧? 凭城死守,在李世绩看来只是死路一条,投降的路也走不通,事到如今,不爱冒险的他也只有行险一搏了,置之死地才能后生啊! 死死地盯着地图上的那个小黑点,李世绩举起右拳,重重地在张开的左手心上一击,他仍然低着头,高声喊道。 “来人!” 守在门外的亲兵迅速地跑了进来,躬身站立。 “拿我的号牌,传我的话,让各营总管前来议事厅,召开军议,此行务必小心,不得大张旗鼓,让众将秘密来此即可!” “诺!” 亲兵应了声,迅速地离去了。 李世绩站起身,在几案前来回走动,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时而犹疑,时而坚定,最终,目光还是变得坚毅了起来,是的,唯有行险一击了,除此之外,再无他途。58 第四集 第七十一章 李世绩夜袭高畅营 黎阳城外东北方向五十里,永济渠旁,一个名叫凤凰坡的高地,从高地到河岸绵延着一座大营,夜风将大营上空飘扬的数百面旌旗吹得猎猎作响,黑云仍然如昨夜一样遮盖着月光,不过,情况比昨夜要好了许多,偶尔,那银色的月光还是会从黑云的缝隙钻出来,将银辉洒向大地,在呜咽着流淌的永济渠河面上添上了一片粼粼的波光,就如银鱼的鳞甲一般。 这座大营正是夏军的主营,夏王高畅的王驾所在。 这次向黎阳进军,高畅将全军分为了五队,薛万彻率领一千轻骑位居左翼,尉持恭率领本部人马为前锋,高雅贤位于高畅右翼,刘雅部则位于后方负责转运粮草,高畅自率主力部队位于中间。 由于大营的前后左右方向都有友军,因此,一般情况下,高畅的中军大营可为稳如泰山,故而,这座大营并未完全按照战时军营的修筑模式来建造,为了节省时间,像营寨前的壕沟,高垒,这些都并未建成,只是草草地堆了一些鹿,拒马之类的东西在寨墙之外,所谓寨墙,也只是用削尖了的木头用绳索相连然后立在地上而已,也不过一人多高,一个孔武有力的人轻易就能翻越。 为了追求行军的速度,也只能如此了! 在平时,也许这算不了什么疏漏,然而。在今夜,对夏军来说,这个简陋的营寨却会要了他们地老命,他们将会为自己的疏懒和大意付出代价。 十九日晚,李世绩征召全军议事,随后在凌晨时分集结部队,打开城门悄无声息地出了黎阳,在黎阳城内只留下了千余老弱镇守。他自己则率领着四千精锐消失在了黎明前的黑暗里。不知所踪。 李世绩并非庸才。在黎阳经营了两年,自然有着他自己的消息渠道和情报路线,故而,夏军攻克内黄之后的一举一动尽在他的视线之中,对于夏军的军队布置,行军方向他也了然于胸,正因为如此。他才决定行险一击,夜袭高畅的中军大营,一战定乾坤。 夜袭,并不是一件简单地事情,然而,只要有三分成功地希望,李世绩也不得不去冒这个险,困守黎阳。也只不过是将覆灭地命运往后推了一些日子罢了。 由于李世绩对黎阳方圆百里的地形异常熟悉。故而,他率领的这四千人非常轻易地就躲过了夏军斥候的侦察,绕过了尉持恭的前营部队。从一条隐秘的小道来到了距离黎阳城有五十里的凤凰坡,准确地说,是在凤凰坡西面五里远地一处隐秘的山谷里。 通过推算,李世绩算出高畅的中军大营将会在凤凰坡一带筑营,所以,他先率领军队等候在此,然后在子夜或凌晨时分向没有防范的夏军发起攻击,昔日,窦建德凭借区区数百人就袭破了三万大军的薛世雄大营,今日,他李世绩未尝不能将这奇迹重现一遍。 就算高畅的中军大营不会如他所料,筑在凤凰坡,按照推算,也不会在距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毕竟,大军筑营必须紧靠水源,所以,夏军的中军大营必然会在永济渠旁,得知对方具体地筑营位置后,再率军从这山谷出发前去进袭,却也来得及。 不过,李世绩地一些预备手段并未能用上,高畅果然如他所料,在凤凰坡安营扎寨了。 在筑营的时候,高畅也派出了大量的斥候搜寻周边,然而,这些斥候虽然身手了得,毕竟都是一些外地人,对周遭地地形并不熟悉,隐藏在山谷内的李世绩部也躲藏得极好,战马的嘴巴都蒙着东西,马蹄上裹着厚厚的麻布,士兵们所在的地方也没有水源,饮水用的是自己水袋中自带的清水,吃的是干粮,不允许点火做饭,就连如厕也是不允许的,害怕臭气随风飘到了夏军斥候的面前,所以,夏军的斥候虽然从山谷上的山坡经过,却因为这山谷中没有水源,也就没有派人亲自下到山谷里来,将李世绩这四千人的行踪忽略了过去。 这四千人不愧是跟随李世绩多年的精兵,和夏军一样,他们对自己的主将充满了信任,盲目地崇拜,对他的命令绝对遵从,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侥幸地躲过了敌军斥候的侦察,在不安和煎熬之中,一边痛苦着,一边忍受着渡过了漫长的白昼。 入夜之后,李世绩仍然没有命令部队行动,只是让他们睡觉,交头接耳之内的自然更是不会允许,除了传令兵在小心地走动之外,所有人都卧在原地,逼迫自己入睡。 到了亥时,李世绩命令士兵们醒了过来,随后,按照既定的顺序,士兵们鱼贯而出, 息地出了山谷,在茂密的草丛中摸索,朝五里外的凤近。 夜风刮得非常激烈,草丛在风中发出呜呜的声响,这掩盖了黎阳军行动时的声音,即便如此,这五里的距离,黎阳军还是花了一个时辰的样子才赶到。 因为不认为会受到敌军的袭击,夏军的营寨建筑得自然有些简陋,不过,晚上的警戒却还是非常严密的,一切都按照条例在进行,在营寨的寨墙后面,隔着两三百步就建有一个瞭望台,有两个士卒在瞭望台内负责观察寨外的情况,营寨外一百步的范围,所有的杂草都已经被割掉了,在空地上,间隔数十步就点燃着一堆篝火,将周遭的环境照得亮如白昼。 一百多步的距离,骑兵自然很快就能冲过去,但是,在寨墙外还布置着一些鹿和拒马,何况,黎阳军也不知道在寨墙外会不会挖了几条专门对付骑兵的暗沟,所以,出于谨慎,李世绩并没有命令士卒马上发起攻击,而是在默默地等待着。 今夜的风刮得真猛啊! 果然,并没有出李靖的算计,很快,就有两堆篝火被夜风所刮熄了,当然,也可能是木柴燃尽了,不过,谁在乎这些呢? 早就做好准备的黎阳军猛将邱孝刚率领数十个精锐死士乘着火光熄灭的一瞬间,从藏身的草丛猛地冲了出去,垫着脚尖向前跑去,这些士卒都是军中猛士,时常进行偷营的练习,所以,他们的脚步声细不可闻,火光熄灭,四周顿时暗了下来,因此,他们很轻易地就摸到了寨墙下。 火光熄灭后,与之相对的瞭望台上的士兵站起身来,他们没有披甲,盾牌也放在地上,并没有任何战斗的意识,今天晚上,寨外的篝火已经被风吹熄了好几次了,他们中间的一个将爬下瞭望台,钻出寨墙,跑到外面去将篝火重新点燃,这是一件让他们非常讨厌的事情。 就在他们将身子探出来之际,他们瞧见了数十个黑影出现在了寨墙之外,最初,他们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互望了望,在对方的脸上瞧见了同样的惊恐,这才知道是敌袭。 慌忙伸手去拿身边的号角,想要吹醒报警的号角声,然而,为时已晚。 就在他们从瞭望台上探出身子之际,寨墙外的敌军中,早就有几个人举起了弩机,一排弩箭发出呜呜的声响破空而来,将那两人射得像刺猬一般,一声不吭地从瞭望台上摔了下来,重重地落在泥土上。 鹿,拒马等物很快就被黎阳军移开了,数十个猛士列成一排,将绳索套在寨墙的木桩上,随后,用力拉扯,将一些木桩从泥土内拉了出来,损坏了当前的这一面寨墙。 这时,另外几处的瞭望台上的夏军才反应过来,他们吹响了报警的号角,沉闷的号角声在黑夜中回荡,夹杂着士兵尖利的喊叫声。 “敌袭!” 李世绩抓住马缰的手满是汗水,他的心跳声急促无比,远远地听到寨墙那边传来了一声轰然巨响,他猛地松开战马的缰绳,左手用力地在战马屁股上一拍,身下的战马箭一般地窜了出去,数百精骑紧跟其后,往黑暗中的夏军大营冲杀过去。 战马的马蹄上仍然裹着厚厚的麻布,然而,即便如此,数百匹战马同时冲阵的蹄声仍然震天撼地,大地在铁蹄下颤抖,起伏不定。 “杀!” 黎阳军的喊杀声同样惊天动地,跟随在数百精骑后面的是数千步卒,他们在那个山谷内忍受了一天多,现在,终于可以将那股闷气发泄出来了,战斗意志自然无比强烈。 或许是因为措不及放的缘故吧,营内的夏军显得非常的慌乱,他们衣衫不整,甲冑不全,有的甚至手中没有拿着武器就从营帐内匆匆地跑了出来,就算拿着武器的家伙,也只知道乱砍乱杀,不管身边的人是敌军还是同伴,真正拿起武器和入侵的黎阳军交锋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数人只知道茫然地四处奔逃。 火光四起,将黑夜渲染得白昼一般。 不到一刻钟,营内的夏军就彻底崩溃了,李世绩的行险一击获得了成功,不过,让他觉得遗憾的是,他并没有能抓住夏王高畅,也不知道他是死在了乱军之中,还是已经单身逃跑了,不过不管怎样都好,经此一役之后,夏军遭受了重创,短期内是不敢再进袭黎阳了吧?58 第四集 第七十二章 高畅下滑州 阳从东边的天际冒出头来,红色的霞光绚烂了大半个渠的河水金光荡漾,凤凰坡上,原本森严的营地已然变为了一片废墟,有些火堆仍然在燃烧着,火焰的光芒变得苍白,青烟滚滚,直入云霄,随风飘散在永济渠的两岸。 昨夜一战,李世绩袭破了夏军的大营,天亮之后,黎阳军开始清点昨夜的战果。 面上虽然疲惫不堪,眼神中却流露出激动,黎阳军的士卒们全身披挂,手持武器站在高岗之上,高岗下面,被俘获的夏军在箭矢和利刃的威胁下正忙着挖掘泥土,掩埋昨夜战死的士兵的尸首。 “什么?” 李世绩坐在马扎上,马扎摆在凤凰坡的坡顶,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一声甲冑渲染得金光闪闪,耀眼异常,然而,他脸上神情此刻却充满了诧异,不见丝毫得胜者该有的威风。 “你再说一遍?” 在他的追问下,邱孝刚将刚才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昨夜一战,敌军伤亡计有一千余人,共俘获三千人,逃亡者不知数目,当在五六千人以上,我军共阵亡……” 李世绩挥挥手,不耐烦地打断了邱孝刚的话。 “这不是重点,我需要听后面的!” “诺!” 邱孝刚点点头,然后说道。 “卑职拷问俘虏,发现这些人的口音并非来自清河,平原。河间等地,大部分都是内黄,魏县一带地土话,为此,卑职特意询问了大量俘虏,发现他们并非来自夏贼高畅的嫡系长河营,而是魏县,内黄战役后投降高畅的降兵。他们大多对自己为何出现在此茫然无知。只知道在内黄的时候。他们被赶入了高畅的中军大营,随后,出城的时候就一直打着高畅的帅旗,伪装为高畅的亲军,在这里面,只有区区数百夏军精锐。” “是吗?” 李世绩有些出神地念叨了一句,不过。没有等邱孝刚回答,他接着说了下去。 “果然!我就说,昨夜一战虽然打了夏军一个出其不意,但是,战事也进行得未免过于顺利了,营内地敌军根本就没有丝毫地反抗,只晓得逃命,若真是高畅地亲军。当不会如此啊!” 阳光落在李世绩的脸上。他那紧紧皱起的眉头那川字稳显得格外的清晰。 高畅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利用降兵来伪装成自己的亲兵,难道他知道自己要乘夜来袭击他,可是。昨夜自己是临时起意,就连邱孝刚这样的心腹爱将也是在出城之后方才得知自己打算的,许多底层地士兵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袭击的是夏军的主营,可惜,这主营却的敌人伪装出来的。 如果不是自己这方面泄露了消息,莫非那高畅真是神灵转世,能掐会算,事先预知到了自己的行动,那么,在昨夜自己发起袭击的时候,他的主力兵团就会埋伏在凤凰坡地周围,不会任由自己袭破这座大营。 总之,他利用降兵来伪装成主力大军,就是为了掩藏主力大军地踪迹,那么,现在他率领着这只主力大军会在哪里呢? 莫非,现在已经来到了黎阳城下? 越想李世绩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他觉得不能够在这里继续耽搁下去了,就算高畅的主力大军现在没有到黎阳城下,此战误中副车,自然达不到预定的战略目地,眼看周遭都是夏军部队,刘雅,尉持恭,高雅贤,薛万彻等人的部队牢牢地将自己包围在此,昨夜一战如此火光冲天,说不定他们已经察觉到了不妥,正向凤凰坡方向奔来,再也不能在这里停留了,不然,就很有可能被对方包饺子。 “邱将军!” “卑职在!” 在李世绩沉思的时候,邱孝刚沉默地站立在一侧,他知道,自己的主帅每次沉思过后,都会有着新的计划要他去执行,所以,刚才他并未离开。 “快快集结部队,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 既然袭击的不是高畅的主营,高畅也不在这里,再停留在这里多半凶多吉少,为今之计,还是在夏军合围之前脱离对方的包围圈,尽快赶回黎阳,至于以后的事情,走一步算一步吧? 只是,高畅率领主力中军此刻究竟在哪里呢?在归途之中,李世绩仍然紧皱着眉头,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同一时辰,黎阳南方,滑州城,城头飘扬着高畅的中军大旗,红色的旗面 色的夏字在朝阳中闪烁着熠熠的光芒,本该插在城楼旗的旗杆已经被砍断,那面旗帜铺在城楼上,众多的脚印踩在其上,已然使他残破不堪。 六月十七日,夏军攻克内黄,而此次战役并非由高畅亲自指挥,指挥这次作战的乃是右军统领高雅贤,就在高雅贤率军攻打内黄时,高畅已经率领主力大军一万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内黄,绕过黎阳,径自往滑州而来,占据滑州,也就切断了唐军的后退之路,夺得滑州,再攻汲郡,黎阳也就彻底变成了一座孤城。 为了迷惑黎阳方向的唐军,高畅率军离开之后,攻克了内黄的高雅贤按照高畅的吩咐,将内黄,魏县等的降兵伪装成高畅的亲军,让他们打着高畅的王旗,大张旗鼓地南下。 唐军的斥候被高畅的这个花招骗过了,因此,才有了李世绩夜袭高畅大营的这一幕,可惜,高畅没有想到李世绩居然敢冒险出城袭营,并没能利用这个大好的机会将黎阳军全歼在城外,那个伪装的中军大营也轻易地被袭破了,当薛万彻,高雅贤,刘雅等部赶来时,李世绩部已经不知所踪。 不过,这个小损失对高畅来说算不了什么,在滑州,他有着更大的收获。 最初,高畅并不知道李神通率部离开了黎阳,进入了滑州和王轨会师,他虽然在唐军中安排有无间,可是,唐军也不是什么乌合之众,和夏军一般,同样军纪严明,所以那个无间就算知晓什么情报,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传递出来的。 可是,李神通同样不知道高畅居然一路疾行南下,绕过了黎阳,兵锋直指滑州。 所以,滑州的戒备并不严密,仍然保持着平时的样子,并没有维持在战备状态,大量唐军入城,和滑州本地部队之间联系不明,误会众多,对于双方的防务该如何分摊,也没有一定的章程,可以说,当高畅悄无声息地率领大军靠近滑州的时候,滑州的防务显得非常的混乱。 就在李世绩率领黎阳军夜袭高畅那个伪装的中军大营时,高畅也率领军队向滑州城头发起了攻击,所采用的战法,同样是夜袭。 滑州的城墙并不高大,护城河水也算不得宽广,最主要的是城内守军的戒备并不严密,城楼上负责瞭望的哨兵,子夜一过,十人中起码有六人进入了梦乡,那剩下的四人也大多睡眼稀松,哈欠连天,在他们看来,战场远在北方的黎阳,暂时和滑州无关。 高畅命令骑兵部队聚集在滑州城外两三里的地方,然后,派出雄阔海让他领着一批死士乘着夜色摸到了滑州城下,这些人身上并没有披着沉重的甲冑,只是一身单裤,上身精赤,手里拿着适合劈砍的短斧,也有一部分手中拿着短弩,用做远程攻击。 基本上,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进行,雄阔海一行很轻易地就涉过了浅浅的护城河,来到了城墙的死角下,在那里,城楼上的火光无法映照得到,他们甩出百工营为他们特做的飞抓,将其勾搭在城楼上,然后拉着绳索慢慢爬上了城头。 直到他们爬到城楼上之后,才被守城的士兵发现,然而,现在为时已晚。 雄阔海一马当先,很快就杀到了城门口,将城门打开,放下了吊桥,随后,他率领士兵阻击前来增援的唐军,让唐军在城门楼道前无法前进一步。 不一会,高畅就率领轻骑冲入了城中,唐军大势已去。 等夏军进入城中之后,李神通和王轨才得到了城破的消息,然而,这个时候四门都被夏军占据了,他们变成了瓮中之鳖,黑夜之中,乍然遇见敌袭的唐军士气也算不得高,像一条街,一个坊市,一间屋这样寸土必争的巷战并没有发生了,很多人面对夏军的时候,都是很轻易地丢弃了武器,高举双手,躲在了墙角,虽然,唐军中大部分是关西人,不过,“放下武器,投降不杀”这句带着浓厚关东腔的话他们还是听得清楚的。 夏军的进展非常顺利,两个时辰不到,就彻底控制了滑州,李唐的淮安王李神通,东郡太守王轨,李渊的妹妹同安公主,李世绩的老父李盖尽数落在了高畅手中,成为了他的阶下囚。至此,李唐的河北攻略变得烂不堪起来。58 第四集 第七十三章 飞将军苏定方 月二十日,高畅率一万精锐绕过黎阳,潜行至滑州,攻破,俘获李唐淮安王李神通,李渊妹同安公主,滑州太守王轨,李世绩之父李盖,滑州城内一万五千唐军尽数被俘,这消息传奔四方,天下为之震动。 就在高畅袭破滑州前五天,六月十五日,从恒山郡南下的夏军苏定方部,在赵州(也就是赵郡)城外二十里与唐军赵州总管张志昂部展开了激战。 双方当时的兵力对比,夏军为一万,其中有三千精锐战兵,其余的七千人马乃是临时征召的预备役军人,负责后勤押送,修筑营寨等杂活,一般情况下不会被苏定方派上战场;与之对阵的唐军则有一万五千人,大部分是临时征召而来的当地青壮,有三千人是赵州的常备军,有一千人是随从张道源前来赵州的关西兵,张道源被高畅的刺客所杀,他们就纳入了赵州总管(也就是赵州军区总司令)张志昂的帐下,归其指挥。 两军从辰时开始布阵,午时初才开始交战。 苏定方让七千预备役军人作为预备队列于后阵,虚张声势,他亲率三千精锐上阵迎敌,中路是两千精锐步卒,一千上谷精骑则分列在两翼,隐藏在步兵方阵之后。 张志昂的布阵则与之相反,他把那一万征召而来的精壮列在前阵,自己则率领能征善战的四千精锐位于后方,他的计划非常简单。先用那一万杂兵去消耗夏军地战斗力,毕竟,这一万人就算不做任何抵抗,将他们放在那里任由夏军斩杀,也要消耗他们的大量体力,待夏军疲惫之后,他再率领精兵突击,当能一举获胜。 为了鼓动那些杂兵的战斗意志。张志昂将夏军渲染成了魔鬼一般的角色。说他们都是妖魔高畅的信徒。凡是不信奉灵宝神教的人都会被他们杀光,财产和女人也会被他们尽数抢去,要想保住自己的家人和财产,就必须奋勇杀敌,让这些家伙冲进身后的城池,那就是一场莫大地灾难。 在这样地宣传鼓动下,一开始。那些杂兵地战斗意志还是非常强烈的,出击的鼓声一敲响,他们在长官的驱使下,面部扭曲,神情狰狞,嘴里像野兽一般大呼小叫着,隔着老远就向对面的夏军方阵冲去,根本就不讲究什么队形。当然。他们被征召来当兵也不过区区十来天的事情,虽然大部分人也识得拉弓射箭,粗略地懂得一些武艺。只是,要让他们在短短的十几天内就学会阵型转换,那是不可能地事情。 一开始,张志昂就是把他们当作消耗品在使用。 由于需要自带武器铠甲,他们中间的很多人不但没有铠甲,只穿着一件单衣,甚至手里面拿着的武器也非常的不像样,有的只拿着一根削尖了的木棍,有的拿着镰刀,有的拿着锄地地锄头,或是生锈地菜刀,真正拿着武器的只是少部分人。 就是这样的一群乌合之众,没有任何队形,没有任何防护地冲向了甲胄鲜明,武器精良,同时又经常进行杀人训练地夏军,其下场可想而知。 苏定方的战法中规中距,一切都按照基本战斗条例在进行,面对一窝蜂冲过来的敌军,首先发起攻击的是弓弩手,位于前排的长枪手一律蹲下,将位于第二线的弓弩手的身影让了出来。 第一波射击乃是抛射,箭雨如蝗,黑压压地遮盖着天空,发出“嗖嗖”的惊心动魄的尖叫,落在蜂拥而来的人群之中,在收割生命的同时,也奏响了凄惨到了极点的哀歌。 一共五波无差别的射击,最初是抛射,然后是平射,最后是自由射击,等这五波射击过去之后,冲阵而来的唐军杂兵部队的队列已经变得稀稀拉拉了,没有铠甲护身的他们在大规模的箭矢打击下,只有死路一条,只是箭矢的远程攻击,一万人中仍然站立的已经不到五千人了,在躺在地上的那些人中间,除了一部分是被箭矢射杀的外,还有大部分人由于恐惧才卧倒在地,他们蜷缩着身子,不停地颤抖,就算是被奔跑的同伴踩在身上,他们也不敢从地上爬起来。 所有还活着的唐军这个时候都被夏军的攻击吓呆了,他们呆呆地站在战场上,停止了向前的奔跑,他们在战场上茫然行走,有如行尸走肉一般,周遭地狱般的景象让他们恐惧万分,勇气就像被钢针刺破的气球,“喷”地一声,爆炸了,消失了! 夏军开始行动了,步 迈着整齐的步伐踩着鼓点有节奏地向前行去,两千人像是一个巨人发出来的一般,大地也在这脚步声中颤抖。 失去了勇气的唐军杂兵们自然丧失了继续前冲的力量,面对着那座移动的钢铁森林,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转身向后逃跑,一边凄惨地尖叫着,一边不顾一起地向前奔跑,只想离这残酷的地狱更远一些! 瞧见这一幕,张志昂目瞪口呆,在他视线中,漫山遍野都是崩溃,逃窜的本方士卒,他们扔下了武器,只顾亡命奔逃,在这些人中间,除了绝望外,他再也看不到别的什么了。 一刻钟啊! 也许一刻钟都不到! 一万人就这样崩溃了,赵地多豪杰啊!一万赵地儿郎却如此轻易地败下阵来,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原本,他想利用这一万杂兵去消耗夏军的力量,结果,还没有等和夏军短兵相接,这一万人就在对方雨点般的箭矢攻击下败下阵来,张志昂虽然在第二线布下了督战队,然而,面对疯狂逃命的这数千人,区区的那点督战队根本就不管用,很快,就被逃兵的浪潮淹没,被裹挟在其中,朝他的中军方阵奔来。 “稳住!” 张志昂高声吼叫,身边的传令兵不停地摇动旗帜,转达着他的命令,中军的弓弩手纷纷出列,若是逃兵直冲过来,战事就无法挽回,所以,虽然面对的是自己人,张志昂仍然命令中军开弓射箭,迫使逃跑的士卒往中军方阵的两翼逃去。 不过,张志昂的反应还是慢了点,嗯,准确地说,应该是苏定方的行动太快。 就在步兵方阵发动之际,瞧见对面的唐军前锋崩溃,苏定方当机立断,让步兵方阵两翼的上谷精骑杀了出去,他亲率这只骑兵赶着敌方的溃兵朝前掩杀过去,不再保留预备队。 骑兵的速度自然比步兵要快,一旦冲起来,就更是如此,溃逃的唐军就像牧人皮鞭下的羊群一样,在夏军骑兵的驱使下,朝张志昂的中军方阵卷了过去,纵然被箭矢所射杀,仍然前仆后继地跑过去,两点之间直线距离最短,在逃命的时候,这个定律人人知晓。 苏定方这一千骑兵全部来自上谷郡,上谷自古就出精骑,不在幽燕骑兵之下,张志昂本身只有数百骑兵,这个时候却也用不上,眼看溃兵就要冲垮他的中军大阵,他见大势已去,只能长叹一声,率领身边的数百轻骑往赵州方向撤去,现在,只能据城死守了。 六月十五日,苏定方围赵州,当天,赵州城破,李唐赵州总管张志昂被俘。 六月十六日,苏定方将一部分辎重和预备役军留在了赵州,自己亲率三千精锐步骑突进,一路急行军直奔刑州(也就是襄国郡)而去。 六月二十日,就在高畅攻克滑州的当天,苏定方攻克刑州,生擒刑州太守陈君宾。 五天之内,连下两郡,苏定方之名传遍了河北,就连关中李渊也知晓了他的名字,河北人皆称之为飞将军,在河北人居多的夏国集团,祖籍冀州的苏定方自然要比来自关西的李靖名头响亮了许多,虽然,李靖和腾珏联手,他们打下的地盘比苏定方要大了许多,现在,李靖甚至向南方打了过去。 同样是六月二十日,这一天,孟海公部绕过了巨野泽,进抵任城城下,此时的任城守将乃是投降夏军不久的刘兰成,辅助他的神官乃是杨黑子,今年杨黑子才十四岁,却已经被高畅派遣出去,独挡一面了。 任城守军不多,只有一千多精锐战兵,其余的都是当地民壮,这些人要他们出城野战自然不行,不过,要让他们凭借高大的城墙作战,还是能发挥一些作用。 孟海公部并没有装备大量攻城器械,只能到了任城,再动员士卒修建,等他做好准备攻城时,河北的战况已经传了过来,得知滑州被高畅攻克,李神通被俘获,孟海公心中大骇,急忙退兵。 任城的夏军兵力稀少,也就没有追击,刘兰成和杨黑子只是派出小股轻骑沿途骚扰,给撤军途中的孟海公平添了一些不痛快而已! 六月二十二日,尉持恭破汲县。 六月二十三日,高畅回师黎阳,数万大军齐聚黎阳城下,将黎阳围了个水泄不通。58 第四集 第七十四章 徐世绩降夏 亮像一只小船斜斜地挂在了柳树梢头,夜空中,星光深蓝色的天穹上,夜风轻拂,庭院内,柳树的树梢随风轻摇,宁静如水一般随着星月之光平铺在庭院内。 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数日遮盖在夜空中的黑云已经不知被风吹到哪里去了! 按说,好天气当使人有一个好心情,只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在这样的好天气里,这间庭院的主人李世绩的心情不仅谈不上好,甚而糟糕透顶。 不管遇见多么困难的场面,在外人面前,李世绩总是会保持着一副镇定自若的姿态,淡定而不慌乱,当初,李密在席间诛杀翟让,事出突然,他奋勇向外杀去,被李密的卫士砍伤了脑袋,险些丧命,那时候,他的脸上也没有出现过现在这样的表情。 焦虑,慌乱,不安…… 是的,魏征此刻瞧见的就是交织着这许多情绪的面孔。 李世绩在他面前来回走动,魏征坐在庭院一角,身边是一石桌,身下是一石凳,身后是一株随风轻摇的柳树,在石桌之上,摆着两碗香茶,魏征的手放在其中的一碗香茶的茶碗上,和李世绩比起来,他脸上的神情就要显得镇定了许多。 “玄成兄,此时小弟心思大乱,如何行事,还请玄成兄多多赐教!” 黎阳城,现在已经被夏军围了个水泄不通,虽然城内尚有数千精兵,粮仓内的存粮更是不计其数。只是,要想凭借这些和夏军对抗,坚守黎阳,李世绩并无这样地信心,更何况,他的老父以及家人全都落在了高畅手中,如今,正在城外夏军大营中受罪。 “如今。黎阳已成死地。对功兄来说。眼前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生,一是死!” 李世绩抬起头,出神地望着头上方那弯细月,半晌,长叹了一声,脸上的神情发生了改变。焦虑不在,却平添了几分落寞,他在石桌的另一边坐下,朝魏征拱了拱手,以示多谢。 要想生,很简单,开城投降高畅就是,既然李神通。王轨。元宝藏这样的人高畅都没有处死,自然也不会处死他李世绩,他李世绩和高畅之间并无私人恩怨。只是所处的立场不同而已。 至于死,同样很简单,以身殉城即可,李渊赐予国姓给他,待遇不可为不厚,只是,若是为了这些就为李唐尽忠,他李世绩这条命也未免太廉价了,更何况,他李世绩的父亲和家人还在高畅军中,若是抵死不投降,他的老父和家人恐怕也讨不到什么好,若是父亲因此被夏军所杀,就是他李世绩地不孝了啊! 虽然摆在面前地是两条路,其实,可以走地只有一条路。 寻思了片刻,他向魏征发问。 “玄成兄,有何打算?” 魏征笑了笑,说道。 “还能有什么打算,只能投降高畅了!” 说罢,他又笑了笑,笑声中流露出了一丝自嘲。 “我魏征家贫,因喜爱读书,不理家业,走投无路之下只好当了道士,后有幸认识郡丞元宝藏元大人,这才步入仕途,随后,元大人降了瓦岗,被密公征召,我又成为了密公的文学参军(秘书),密公事败后,某投奔懋功兄,劝说了懋功降唐,不料,转眼间,河北高畅就打了过来,如今,为了保住这条老命,唯有投降高畅了事了!” 李世绩笑了笑,两人的交情极好,他自然不会为魏征的这番话翻脸,这黎阳城中,起码有一大半的人都抱着投降的心思吧? “老魏我这条命可不想丢在这里,给黎阳这座区区小城陪葬,老魏的命还没有这么廉价啊!懋功兄若不想担负不孝之名,也只有投降一途了?” “投降?” 李世绩苦笑了一声,转移了话题。 “玄成兄,对于河北高畅,可有什么看法?” 魏征摸着胡须,嘿嘿笑道。 “我老魏可没有什么识人之明,老魏我投靠地主子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元宝藏大人不得已像了瓦岗,密公又被王世充那蠢货击败,最终丢了性命,好不容易在懋功兄帐下效力,现在,黎阳又变成了死地,说不定我投了河北高畅之后,夏国也会跟着倒霉啊!” “玄成兄,莫开玩笑了?” 李世绩和魏征相视一笑,然后,正色说道。 “我观高畅行事,军阵战略的确不同凡响,其人训练的乃是天下少有的强兵,可以说深得兵法要诀,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不过,此人治军虽然是人才,治理国家就有问题了,对夏国的政权实施,小弟也多少有些了解,在夏国朝堂中,世家虽然存在,其力量却被神官系统所牵制,为了灵宝神教的发展,他实施一神教,灭佛,毁道,这些措施实施得太早了,毕竟,现在他也只是占据河北一角啊!从这件事情就可以看出,高畅其人妄自尊大,行事急功近利,夏国的朝政基础全系于他一身,总的说来,和关中李唐相比,根基还是弱了许多啊,所以 不看好他!” 顿了顿,李世绩继续说道。 “就算我现在投降高畅,保住了性命,也不过是多拖延了一些时日而已,日后,高畅战败,我徐家同样死无葬身之地啊!可是,现在我不投降,同样也是死,找不到两全齐美之法啊!” “呵呵!” 魏征神秘一笑,理了理自己地宽袍大袖,然后说道。 “两全齐美地办法也不是没有啊?” “哦!” 李世绩疑惑地望着魏征,朝魏征拱手作揖。 “玄成兄。若有良法,还请赐教!” 魏征朝李世绩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李世绩依言而行,魏征在李世绩耳边轻声耳语,李世绩脸上的神情随着他地低语而改变,听得最后一句,他眼睛一亮。神情变得愉悦起来。 “甚好!甚好!多谢玄成兄指点!” 李世绩哈哈笑道。将身子移了回来。端坐在石桌旁,举起面前地那碗香茶。 “请!玄成兄,请饮茶!” 是夜,两人在这庭院中小声地谈论了许久,魏征方才告辞而去。 第二日清晨,黎阳城大开城门,放下吊桥。李世绩身着白衣率领麾下文武官员列于城门之前,迎接夏王高畅入城,此乃夏五凤二年,六月二十四日。 当天下午,夏王高畅召见了黎阳降臣一干人,先是魏征,然后是黎阳的文武众人,最后。他召见了李世绩。 “罪臣徐世绩拜见夏王高畅!” 来到黎阳总管府。望着坐在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个位置上的高畅,李世绩(嗯,现在应该叫做徐世绩了。再叫李世绩就不合时宜了)百感交集,定了定神,俯身向那个远他还要年轻的人拜了下去。 男儿膝下有黄金,只因未到落魄时。 “你就是徐世绩?” “罪臣正是!” 徐世绩的身子伏得很低,神情显得格外的恭敬,在徐世绩看来,这个时候,高畅多半会显示出一派明主地风范,从座位上走下来,亲自将徐世绩扶起来,毕竟,徐世绩也是一员名将,要想徐世绩为他拼死效力,高畅就应该做出礼贤下士地姿态来。 然而,高畅却并未这样做,在某个时空中,在这个时代地后世,他对徐世绩这人有所了解,高畅知道,要想获得徐世绩的效忠,不是简单地摆几个姿态就可以的。 当初,窦建德攻破黎阳,俘获了徐世绩的老父,本已经逃跑的徐世绩不得已投降了窦建德,窦建德对他不可谓不好,相待甚厚,让其统领本部人马,然而,他却一心想要回归李唐,竟然想出兵袭击窦建德,事败后,孤身逃亡,把老父丢在窦建德处,窦建德也算宽厚,不仅没有杀他的父亲,还把他的老父还给了他,当窦建德被李唐俘获,押送长安斩首时,那时,也不见得李世绩为他说半点好话。 除了这件事情外,还有一件事情也让高畅对徐世绩没有什么好感,那件事情仍然发生在历史没有改变后地那个时空。 当初李密诛杀翟让,放了徐世绩一马,徐世绩屯兵黎阳,仍然认李密为主,然而李密被王世充击败之后,他却没有率军来主动救援,李密只好率部西进关中,投了李唐,后,魏征代表李唐前来招抚徐世绩,他决意投降,将土地人口军人数目等造册让使者送往长安,然而,却打着魏公李密的旗号,说是献给李密,然后再让李密转交。 李渊有些奇怪,忙询问原委。 那个使者说,徐世绩乃魏公部下,今日魏公降唐,所以他所辖的土地人口皆应该由魏公李密亲自献给唐皇为好,他不敢擅自将此献给唐皇。 李渊听了之后,大喜,认为李世绩是个纯臣,于是,赐徐世绩姓李,封为莱国公,黎阳总管,后又封为右武侯大将军,统率河南山东之兵以拒王世充,窦建德。 李世绩表现了他的纯臣之心,李渊却因此猜忌李密了。 本来,投降李唐后,受到的待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所以,李密颇有怨言,对此,李渊也早有耳闻,现在,李渊发现李密竟然在关东豪杰心目中有这么大的号召力,自然不敢放其东归,当李密说要出关东为李唐招降旧部时,李渊就知道李密不可留了,于是,后来才发生了李密在熊耳山中伏被杀之事。 总的说来,在这件事情上,徐世绩脱不了干系。 这样地一个人,高畅才不会像窦建德那样放心使用,不管徐世绩在他面前表现得如何恭谨,高畅也不会完全放下心来,所以,他地态度才显得如此的傲慢。 一炷香功夫不到,高畅就让徐世绩离开了,并没有如徐世绩所猜想的那样让他继续率领本部人马,而只是叫他在高畅身旁参赞军机,担任一个参谋地角色。 这让徐世绩郁闷无比,看来,昨晚和魏征制定的计划需要稍作调整了!58 第四集 第七十五章 徐世绩率军出征 月末,尉持恭率领本部人马从汲县出发,进袭临清关关告破,河内也就容易攻下了,夏军若能进入河内,占据河阳,就得到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前进基地,到时候,就可以通过太行山的谷道进入长平,另一方面,也可以从河阳通过黄河浮桥渡河,进攻东都洛阳,这条路比从虎牢进攻洛阳要快捷和简单许多。 得知李神通滑州大败被高畅俘获的消息后,河内郡唐军行军总管李道宗率领所有兵力集结在了临清关,阻击夏军的前进。 尉持恭强攻临清关,由于河内多山,临清关又地形险要,关内唐军的兵力不少,战斗力也不弱,尉持恭强攻了一天,在关前留下了两三百具尸体,仍然没能将临清关攻克。 七月初,尉持恭收到了高畅的命令,退兵返回了汲县,以汲县为基地与临清关的唐军遥遥对峙。 进入七月,高畅没有继续战事的打算,攻下滑州(东郡),黎阳,汲郡,赵州(赵郡),刑州(襄国郡)之后,他的兵力已经铺展得太开了,地盘也广博了许多,这个时候,应该巩固已有地盘,而不应该继续大肆扩张,高畅可不想做那个摘苞谷的猴子,摘一个,然后丢一个,最后手里面始终只有一个。 现在黄河以北,太行以西的地界仍然没有被夏军兵锋攻克的只有河内郡和魏郡,河内郡由唐军驻守。再加上地形险要,一时间无法攻克,魏郡的郡守却已经派出了使者前来黎阳拜见高畅,想要弃唐投夏,基本上,北起辽东,南至滑州地河北地界尽数落入了高畅之手。 除了河北之外,在黄河之南。海以西的大片土地也落在了高畅手中。现在。李靖正奉高畅之命,率领五千精锐夏军南下经略江南,前锋已经进入了彭城。 地方如此广博,真正按照夏国的政令在实施的却不多,除了以前的那些老地盘,像清河,平原。信都,河间等地外,也只有偏北的几个郡,如郡,上谷,柳城这些地方在严格按照夏国的政令治理地方,新夺取的武阳郡,齐郡。鲁郡等大部分地方地官员仍然是原来地那些人。大部分法令和政治制度依然沿袭旧隋,神庙地建设,农庄的修建等事情皆不容乐观。有时候,还会遇见地方豪族的阻拦,甚至,这些阻拦大多还是暴力性质的,因此,在后方并不稳的情况下,高畅决定暂停扩张,起码要先将已经攻下的地盘消化了再说。 他把军队分散了出去,驻扎在各郡的大城里面,协助夏国官员处理政务,震慑那些不老实地豪族世家,同时,当地的那些官员一个一个地被军队送入了学习班,若是不能达到深刻的认识,获得学习班管理人员的认同,他们这一辈子就别想再当什么官了,若是还是按照旧隋的那一套来治理天下,官员管城池,宗族势力管理乡间,法令执行不利,土地兼并继续,高畅又何必进行改制这样麻烦的事情呢? 投降的那些唐军士卒,来自关东的剔除老弱之外,全部被纳入军中,采取一老带一新地做法,对他们进行军事训练和洗脑教育,这样地人就算不能作为正规军使用,也可以作为当地的预备役军人,一味地使用平原,清河,河间等地的精壮并不是长远之事,虽然,他们得到地好处最多,对高畅也最为忠心。 来自关西的暂时不能放回去,只能让他们做苦役了,修修桥,铺铺路,挖挖水渠什么的,顺便也节省了人力。 总之,整个七月,高畅都没有南下渡河进攻王世充的打算,七月,也是收割夏粮之际,除了真正的战兵外,那些驻扎在城内的夏军都必须下乡去帮助农民收粮,所谓的军民鱼水情就是如此啊! 高畅的王驾仍然停留在黎阳,阿岚,苏雪宜两人也从河间来到了黎阳,徐胜治仍然留在河间,负责大军的后勤规划,宋正本,秋长天,顾旦也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管平则和凌敬从河间赶了过来,来到了高畅的身边,他们需要帮助高畅处理细务,同时也要教导新人如何做事情,这些新人中不仅有年纪老迈的裴,也有年轻力壮刚刚投降高畅的魏征。 基本上,每天高畅都要召见裴,向他询问和西域有关的事情,对高畅而言,裴的作用仅此而已! 虽然,天下尚未平定,高畅的目光却不能只放在眼前,高句丽,突厥,东瀛,西域各个部落,吐蕃,高畅对他们都非常关心,统一天下之后,他将实行民族融合的政策,让东亚这块地盘只有一个国家,华夏帝国,他将是华夏帝国的第一任神皇帝。 最近,也有人上表希望高畅能够称帝,其 温彦博,宋正本,孔德绍等等,夏国的重臣几乎都全内,就连刚刚投降不久的那些降臣也都纷纷出言依附。 然而,高畅拒绝了他们的劝进。 洛阳! 是的,高畅的下一个目标是洛阳!打下了洛阳,高畅将以此为都,那时才会登基为帝。 在劝进的这些人中间,魏征是看透高畅这点心思的其中一个人,在某一个夜晚,他拜会了不能带兵,只能跟在高畅身边当一个参谋角色因而郁郁寡欢的徐世绩。 第二天,徐世绩请求面见高畅,高畅宣他觐见。 “禀夏王,臣自从投靠夏王之后,寸功未立,却身居高位,深得夏王厚爱,对此,臣心中有愧,不愿无功受禄,因此,希望夏王能让臣重新带兵,渡河南下,讨伐逆贼,为夏王开疆辟土!” 阳光透窗而入,将屋子照得亮亮堂堂,徐世绩身着戎装,卓然站立在阳光之中,看上去分外威风,名将风范一览无遗。 屋子两旁,手持金瓜的武士们沉默地站立着,堂上方高坐的高畅目光略带戏谑地望着脸上挂着大义凛然神情的徐世绩,他笑了笑。 “将军忠心可嘉,只是,我军连番征战,后勤供应已到极致,士卒也大多疲惫,又是收割夏粮之际,此时出兵,时机不对啊!” 见得高畅有惋惜之意,徐世绩继续说道。 “如今,唐军正在河东和定杨军对峙,无法抽出兵力来进袭关东,而郑贼王世充乃愚蠢之辈,面对缺乏关中兵力支援的关东唐军,仍然无法将其彻底驱走,只是死守东都,毫无进取之心,如此一块肥肉,我军当先下手为强,若是坐失良机,待李唐击败定杨军,调过头来进袭关东,那时,就不知鹿死谁手了?” 面对徐世绩的恳切陈词,高畅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将军之言不无道理,只是,士卒久战,已然疲惫不堪,渡河作战,后勤供应更是难上加难,机会虽然难得,谨慎起见,也只能放弃了啊!” 待高畅话音落下,徐世绩高声说道。 “末将不才,愿率本部人马渡河作战,无须后勤供应,必能为夏王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为大军日后进袭东都扫清障碍,还请王上准许。” “呵呵!” 高畅笑了笑。 “将军斗志如此高扬,本王再拒绝将军之请,未免不近人情,如此,本王就应许将军,让将军率军渡河作战,至于后勤给养,数千人的供应还是能够应付的!” “多谢王上!” 徐世绩大喜,稍微有些笨拙地将右手握拳,放在左胸,行了个夏军的军礼。 “只是……” 高畅的声音突然出现了转折,徐世绩心不由往下一沉,在一般情况下,这个只是后面所说的话多半并不中听。 “只是,将军的本部人马已经打散,融入了各军之中,军队作战,必须做到令行禁止,所以,号令旗语等自然要统一,黎阳军虽然骁勇善战,却也必须进行休整啊,因此,这次出兵,将军就无法率领本部人马了,我将另外给将军一营精兵,让将军统率。” “诺!” 徐世绩应了一声,他知道高畅对他还有防范,自然不允许他率领本部人马,不过,能到允许他率军出征就是一件非常不错的事情了,不管做什么,都需要一步步慢慢来。 何况,他这次领军出征也不是想叛逃,只是想立下大功,获取对方的信任而已! “白斯文!” 高畅突然朝屋子一侧喊了一声,一个人从阴暗的角落转了出来,来到了阳光下,也不知道那人站在那里多久了,徐世绩竟然一点也没有注意到。 “徐爱卿,这次出兵,白斯文就作为军中的神官统领,负责军务以外的事情,你刚加入我军,对我军的军令制度还不是很熟悉,白神官将会大力协助你,希望你能早日明白!” “多谢王上!” 不过是在自己身边安排个钉子罢了,还说得这样冠冕堂皇,徐世绩心中冷笑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对白斯文抱拳说道。 “日后,还请白将军多多指教!” “哪里!哪里!徐将军一代名将,白某还需要徐将军指教才行!” 两人脸上都堆满了微笑,相互抱拳为礼,阳光下,这一场景显得格外的和谐。 七月三日,徐世绩和白斯文率领五千人渡过黄河,进入了河南地界,进抵白马城下,夏,郑之间的第一次战斗一触即发。58 第四集 第七十六章 郑,夏要结盟 在高畅和李唐在黎阳激战之时,东都洛阳的郑帝王世大军从东都出发,一路向东进袭,沿途,尉氏(今河南省尉氏县)城主时德叡,汴州(今河南开封)太守王要汉,毫州(安微毫州市)太守丁叔则,都派使节前来觐见王世充,向他投降。 最初,李渊曾派秘书监夏侯端宣慰淮左(淮东,淮河下游)等地,抵达黎阳时,由徐世绩派兵相送,自澶渊(今河南省濮阳市)渡河,发告公文,招抚四方。 当时,正好李密败亡,这些原属李密的地盘被二十来个大小不等的地方势力所割据,夏侯端的出使非常顺利,东到东海,南到淮河,二十余州都派出使节前来向李唐投诚。 然而,当李唐的主力大军在河东与定杨军对峙,难分胜负之际,王世充亲率大军扫荡东方,这些原本投降了李唐的地方割据势力纷纷转换门庭,将城头上的李唐大旗砍倒,换上了王世充的郑国战旗。 整个河南地区都已归降了郑帝王世充,只有杞州(河南省杞县)太守李公逸仍然打着李唐的旗号,最终,他派兵将夏侯端从荒野沼泽中接到了州,让其住进了宾馆,供给日常用品,此时,跟随夏侯端的两千多随从要不饿死,要不就被郑军攻击逃亡失散,仍然留在他身边的只有五十二人。 徐世绩和白斯文率领五千精锐进抵白马城下时,这时。王世充的大军也即将赶到白马,当时,王世充有数万人马,河南之地也都打着郑国地旗号,徐世绩的这五千夏军可以说是孤立无援,背后是宽广的黄河,前面则是白马坚城以及强大的敌军。 在这种情况下,似乎只能尽快撤退了。运气好。战术运用得当的话。这五千人有大部分还能够渡河北返。 只是,率军前来之际,徐世绩对高畅是夸下了海口,说是要为夏国开疆辟土,现在,却像老鼠一样灰溜溜地溜回去,他在高畅眼中将会变成什么人?他还能得到高畅的信任? 然而。要以这五千人和数万郑军硬拼,绕是夏军装备精良,士气旺盛,在正常情况下也不可能击败这数万郑军,要知道,王世充率领的也是他的精锐部队,其战斗力不容小觑,夏军虽然是天下少有地强兵。却也达不到以一抵十地程度。就算是由名将徐世绩率领也不成。 徐世绩和白斯文商议了一番,决定既不和郑军正面相抗,也不渡河西返。他们要发挥夏军长途奔袭能力强地特点,沿小路向东疾行,逃出郑军的包围圈,朝曹州(也就是济阴郡)进发。 当初,徐世绩和孟海公是盟友,同为李唐效力,孟海公也接受了李唐的封赏,在淮安王李神通的命令下,率领本部人马攻打鲁郡,然而,当他抵达任城脚下时,淮安王李神通却成为了夏王高畅的阶下囚,曾经的盟友徐世绩也投降了高畅,无奈之下,孟海公只好匆匆返回曹州,在自己的根据地龟缩了起来。 这时候,王世充派出了信使,希望孟海公能向他称臣,孟海公婉拒了王世充地请求,但是,他的言辞卑下,也没有完全得罪王世充,他甘愿为王世充守住东面的大门,希望能成为王世充的盟友。 对此,鞭长莫及的王世充应许了。 河南各州虽然都打上了郑国的旗号,然而,他们仍然是各行其是,东都来的政令并不见得能够畅通无阻,若是伤害到这些割据势力的利益,他们也有可能将王世充地命令置之不理,反正,在这乱世中,改变旗号就像变化脸色一般自然和平常。 如果要彻底巩固这些地盘,王世充将动用大量地人力物力,并且,也不见得能完全征服这些地方,所以,就算知道那些家伙时常对自己的命令阳奉阴违,王世充也不做多的计较,只要他能击败关中李唐,河北高畅这样强大地势力,那些家伙到时候自然会服服帖帖,他只需要他们在这儿时候不给自己添乱就好,所以,就算孟海公不愿意在明面上认他为主,只愿暗地里为他效力,他也只能应许了。 徐世绩和白斯文的目标就是孟海公,孟海公虽然有两万多兵,曹州也有着大量人口,然而,比起郑国这个庞然大物来,要好对付得多。 在改变自己的作战意图后,他们连夜派出使者前往黎阳,希望黎阳的高畅能命令鲁郡方向的腾珏,刘兰成部向东平进发,兵锋直指曹州,东西夹击孟海公,让其首尾不能相顾。 郑军的斥候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内发现夏军的踪迹,因此,在郑军的主力赶到白马时,徐世绩已 军队向东远遁了,见夏军非常识相的离开了,他也不没有派出军队追赶,夏军若是进攻曹州孟海公,他会非常乐意地见到两者相争。 当然,他也派出了使者快马前往曹州通知孟海公这个消息,毕竟,也算是盟友啊! 驱走了徐世绩之后,王世充想率军渡河攻击高畅,这时,随行的裴仁基劝止了他。 在白马的城守府内,王世充和裴仁基相对而坐。 裴仁基说道。 “皇上的大敌在西面,而不是在北面,和高畅相比,西边的李唐更为强大,河北高畅根基浅薄,一路扩张至此,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不足为惧,关中李唐虽然被定杨军攻入了河东腹地,然而,却拥有关中秦川,另外,攻下了巴蜀,巴蜀未经战乱,粮草充足,人口众多,有了巴蜀,关中两地的支持,就算一时受挫,也必能翻过身来,待其腾出手来,东出潼关,必将势不可当,像陕州这样的要地现在也是在唐军手中啊,河内郡也在李唐的版图内,对东都作战,李唐进可攻,退可守,而我军若向唐军发起进攻,则困难无比!” 裴仁基投靠王世充之后,王世充对其非常看重,也喜欢听取他的意见,虽然,裴仁基因为王世充逼迫杨让位,对其有些不满,不过,总的说来,现在王世充和裴家父子还是在蜜月期内。 王世充其人虽然性格优柔寡断,做起事情来没有章法,在臣属的面前威信不高,有时候谈论政事就想老太婆一样啰啰嗦嗦,半天说不到重点,只不过,总的说来,不是一个强势的君主,人虽然有很多毛病,毕竟,还是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 何况,为了拉拢裴氏父子,王世充将自己的侄女嫁给了裴元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重赏裴家父子,所以,裴仁基现阶段也在全心为王世充的大业筹谋。 说了这番话后,裴仁基闭上了嘴巴,开始听王世充唠叨了,王世充说了半天,重点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问裴仁基对目前的局势有何看法,怎样化解面对李唐时的不利局面。 好不容易等王世充闭嘴,在心中暗自叹了口长气,裴仁基说道。 “现在的局势就像是汉末的三国,李唐如曹魏一样一家独大,河北高畅和陛下是那刘汉和孙吴,现在,我们应该乘李唐和定杨军交战,无法腾出手进攻东都之际,发起西征,不求攻入潼关,进袭关中,至少要将潼关以东的唐军势力驱逐出去,占据了战略要地,我们才能凭借黄河天险对抗夏军,腾出手来向南发展,不再像现在这般处在众多敌人的包围之中,不管是东,西,南,北都是敌对势力,长此以往,前景堪忧啊!” 停顿片刻,不待王世充啰嗦,裴仁基接着说了下去。 “所以,在现阶段我们要和河北高畅结成联盟,共同对付关中李唐,当初,我劝圣上不要称帝,也有这方面的打算啊,现在,圣上是皇帝,高畅还只是称王,就算是联盟,也名不正言不顺啊!” “这如何是好?” 王世充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态。 是的,表面上王世充似乎控制不住自己,喜怒总是要形于色,其实,大多数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和内心的真实想法是完全不同的,这一点,也只有跟随他多年的家人才知道。 裴仁基自然对此不清楚,他按捺下内心的轻蔑,对王世充说道。 “圣上,现在当务之急是派出使者渡过黄河前去黎阳晋见高畅,希望能和高畅达成攻守同盟,虽然,这盟约只是一张废纸,然而,现阶段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五六月之间,高畅发动了一系列的攻势,彻底占据了河北,现在,是他巩固地盘的时机,所以,他也不愿意和我方动武,前段时间出现的那只夏军,恐怕是他的试探之举吧,我们摆出了强硬的姿态,接下来,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取舍了。和高畅达成协议之后,圣上就可以乘李唐无暇东顾之际,率领大军西进,务必将李唐势力赶到潼关以西,不然,等李唐击败定杨军,那时再行动,就为时已晚矣!” “好!好!” 王世充从座位上跳下来,鼓掌连声道好。 “我有裴爱卿,当如蜀汉得武侯啊!” 于是,不多会,王世充就按照自己的武侯裴仁基定下的策略,向黄河对岸的高畅派出了使者,期望能和高畅签订攻守同盟,结成盟友。58 第四集 第七十七章 朝堂议事 月十七日。 原黎阳总管府,现夏王高畅的行宫。 议事厅的大堂内,高畅的文武百官分左右坐下,高畅位居堂上,他所坐的那张软榻放在一个有着三级台阶的台子上,因而,众人看他,需仰视才行。 凌敬,管平等元老大臣,以及新近投降的裴,魏征等降臣皆位于左面出席,位于右方的是高雅贤,刘雅,薛万彻等武将,他们按照官职的大小以及资历的深浅排下了座次,以此来确定和高畅之间的距离。 原本,这大堂两侧都是密封的墙壁,头顶上的天窗也开得极小,阳光也就没有多少能够照射进屋了,因此,就算是白昼,外面太阳高照,议事的时候,大堂的两侧仍然要点着油灯或蜡烛,显得极其的阴暗,也许,这样才是产生诡计的最佳场所吧? 高畅入主黎阳之后,对此格局殊为不喜。 于是,大堂两侧的墙壁被开了几个大窗户,屋顶上的瓦片也换了一些从平原运来的琉璃瓦在上面,让阳光能更好地照射下来。 因此,在这次议事的时候,大堂显得格外的明亮,面对日光方向的大臣有时候甚至要微微眯着眼睛,太过明亮,反倒有些刺眼了! 高畅不是一个喜欢开会的人,夏国的制度是三天一小朝,七天一大朝,当然,若是遇见特殊的情况,也是会召集重臣来召开紧急会议的,同时。夏国也没有什么早朝地制度,一般都是辰时已过才上朝议事。 进驻黎阳后,这还是高畅第一次召集众臣议事,文武百官都来齐全了,当然,以往他也有召集众臣议事,只不过都是分别召见,大部分是单独觐见。向他汇报自己所负责的事务。就算是群体接见。人数也不多。 今日商议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该如何处置被俘的李唐淮安王李神通以及同安公主等唐人。 主张杀了李神通的人站大多数,这其中,绝大部分是武将。 他们认为,既然夏国和李唐是敌国,为了争夺天下,除了你死我活之外。双方再也没有别的道路要走,那么,为了坚定自己的信心,也是为了打消某些人不合时宜的妄念,需杀了李神通祭旗,借此向李唐表达本方血战到底,决不妥协地决心。 对武将们来说,什么和谐共生。什么和平安乐全都是狗屁。没有仗打,又怎么能捞到战功呢?没有战功,自然谈不上升官发财。出将入相了! 但是,反对杀掉李神通地人也不少,虽然没有武将团体强大,不过,他们地声音也不容小视。 两军交战,各为其主而已!何必多生杀戮呢? 大部分文官抱着的是这样的观点,他们认为夏国领地之外,那些势力集团大都将高畅宣扬成妖魔,是一个每天都要生吃婴儿如朱粲一般的人物,要想得到天下,或是在获取天下的征途中所受到的阻力减小,高畅就必须做一些事情来挽回自己在天下人心中的形象。 他们不是说我主残暴吗?那好,我主就表现出我仁慈地一面让他们看看,既然,像李唐的重臣,皇族一脉的李神通被我主俘获,都没有杀掉,反倒甚为礼遇,他们如果再说什么残暴之类的,也只能是自打耳光了,天下有识之士皆会嗤笑他们。 像裴等人甚至建议高畅将李神通,同安公主等礼送出境,反正现在夏军无力再扩大战线,不如卖一个好给李渊,说不定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 双方各执己见,不过也是讲出自己的理由而已,没有大声争执,在高畅的面前,很难出现不同意见的大臣为了坚持自己地立场大声争吵地场面,他们只是说出自己的意见以及理由,然后,静等高畅裁决,奇怪的是,不仅很久以前就跟随高畅地臣子是这样,就连新投诚而来的那些降臣也不知不觉保持着这样的状态。 高畅沉默了片刻,堂下鸦雀无声。 依稀记得在原来的那个时空,窦建德也曾经将李神通,同安公主等俘获,当时,他或许就是听取了裴的建议,这才将李神通等人放归关中的吧?可惜,后来他被李唐俘获,却躲不过当头一刀啊! 李神通? 蚂蚁一般的人物,杀或者不杀其实都没有关系,在高畅看来这并非是什么要事,在原来的那个时空,窦建德在虎牢一役被李二俘获,难道他高畅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不过是笑话而已! 没有考虑多久,高畅决定放李神通回去,李渊对亲族特别放心,独当一面的全是李姓皇族的人,巴蜀是李孝恭,晋阳是李元吉,关东是李神通,将李神通放回去,他也不会受到什么处罚,说不定很快就会重新起用,再次派来关东 道宗的位置,和这样的一个窝囊废打仗,总比面对李角色要好,自己既然能俘获他一次,就能生擒他两次。 放! 从高畅嘴里蹦出这个字后,基本上就没有人反对了,接下来就是第二个议题。 那就是该不该和郑国休兵罢战,结成联盟,共抗李唐。 与李神通的生死相比,这就是大事情了,因此,一开始甚至没有人说话,都在等待有分量的人先开口。 “若是和郑国结成盟约,我军就不能渡河南下了,现在,徐世绩将军正在黄河南岸,我们是不是要答应王世充的条件,将徐将军撤回北岸,如果不这样做,王世充就会认为我军没有诚意,那盟约也就成为了一纸空文了!” 裴虽然是降臣,但是他名望高,资格老,他先说出自己的看法,自然没有人会有意见。 “老先生的意思是,不和王世充结盟?” 凌敬在一旁小声地问道。 “不结盟也好,王世充那家伙不过是冢中枯骨,我夏军兵锋鼎盛,只要休整一旬,待夏粮入库之后,再大举南下,直抵洛阳,将其生擒,至于关中李唐,这次定杨军大举入寇,连战连捷,我看李渊老儿多半要吓破胆,说不定会迁都巴蜀,拱手将关中让给刘武周!” 说话之人乃是大将刘雅,这番话说了之后,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们这些武将,跟随高畅较早,一路走来,不管面对什么对手,都是高畅的手下败将,所以,他们不会认为世界上还有谁是高畅的对手,也不会认为有别的军队能够和夏军相比,只要有无坚不摧的力量,那么,什么策略,计策,外交都用不着,以力胜人即可。 武将集团中,除了少部分老成持重的将领以及那些新降不久的人,基本上都抱着刘雅此时的想法,只是,刘雅大声说了出来而已! 骄兵悍将!终有一败! 魏征在心里面冷哼了一声,然后,裴的话重新响起。 “不!依老夫之见,夏,郑联盟势在必行,现在,我军无力南下,郑军也不想渡河北上来劳师远征,王世充想乘李唐和定杨军打得不可开交,无暇东顾之际去占李唐的便宜,我们为什么要阻止他呢?坐山观虎斗即可,我担忧的是,怎样和王世充签下盟约,让他放心率军西进,同时,又不需要将徐世绩将军的部众调回北岸,让其顺势进入曹州,与鲁郡方向的腾珏将军合力,灭了孟海公,为大军日后南下在黄河南岸夺取一个基地。” 果然是老奸巨猾啊! 不提魏征在心中暗暗腹诽,对裴提出来的问题,文武百官们纷纷出言,展开了讨论,讨论虽然热闹,发言的人却暗中遵守着前后秩序,大堂内,并没有变得如同坊市一般。 “要解决这个问题很简单!” 凌敬微笑着说道,视线在身旁的那些文臣身上扫描而过,此刻,他的心情分外的得意。 要知道,在他身下就座的这些人全是大隋王朝时的重臣,他们高高在上,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时候,他凌敬还只是一个落魄书生啊!为了生存,逼不得已在草寇身边做事,为其管理账目,出谋划策,今天不知明天事,过得担惊受怕,异常潦倒。 还是跟对了主子啊!要不是主公是高畅,现在哪里能有这样的高位呢?那些名臣们一个个都位居其下,非要用一个字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的话,那就是爽啊! “徐世绩将军行踪隐秘,他在南岸,我们在北岸,间隔数百里的距离,还有一条黄河阻隔,他的行动我们根本无法操纵!就算他率军去攻打曹州,那也是他的个人行为,我主也曾经派出大量侦骑渡河去搜寻,让其渡河北返,可是找不到人,自然无法传达命令!要是王世充派人来责问,尽可这样回复,反正,王世充也不会因为这个就和我们翻脸,他当前的重心还是放在西面了,何况,他和我们都知道,这盟约也只是暂时的,随时可以撕毁,所以,我们无须太过在意对方!” 高畅点头同意了凌敬的意见,于是,这个议题的基调就定下了,盟约是要签的,小动作却也是要做的。 接下来,又商议了一些内政问题,基本上这些问题,私下里,那些负责的大臣都和高畅商量过了,在朝堂上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到得午时,议事完毕,高畅请众臣在总管府用了饭之后,他们再一一散去。58 第四集 第七十八章 焦头烂额的腾珏 头烂额! 是的,只能用焦头烂额这四个字来形容五月到现在的腾珏。 东海总管,名义上,他管辖着北海,琅琊,高密,齐郡,鲁郡等黄河以南夏国新得的地盘,算是位高权重了,不过,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要管理这么大一块新版图是多么的累啊! 这些郡县都是才归于夏国旗下,每一个地方实行的政令大多沿袭旧隋,根据实际情况,又多有不同,税赋的征收比例,征收方法也是乱七八糟,一点也不统一,要想在这些地方实行夏国新政,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单靠腾珏一人自然是不成的。 王琮,张玄素,杨善会等原旧隋地方大员皆被高畅派到了这些地方,分别担任各地的郡守,负责政府工作,废除那些乱七八糟的政令,推广新政。 在旧隋时,郡县的众多官员大多出自当地,都是当地的宗族世家,外来的官员毕竟是少数,外来官员虽然担任郡守等高官,对于如何治理政务,征收钱粮,却还需要大量当地人出身的官员辅助,有的官员,甚至将那些事情一股脑交给当地的那些豪族,自己则百事不管,只晓得到处游山玩水,所以,当天下大乱的时候,除了变民军攻占的城池外,有许多城池都是由当地豪族登高一呼,将朝廷派来的官员驱逐,形成自治的局面,兵来挡兵,贼来杀贼,孟海公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高畅夺取这些地方后,自然不会允许这样混乱地局面出现。他将王琮,张玄素,杨善会等黄河以北的官员派到了齐郡,北海,鲁郡这些地方去,希望凭借他们的名声压住当地的那些豪族,当然,在治理地方政务是。也不可能完全绕过那些地方豪族。那些豪族子弟也有不少人继续留任。只是,他们要像从前那样呼风唤雨,一手遮天,却也是不能了。 随着王琮等人来到这些郡县的还有大量夏国自己培养出来的官员,他们中的一部分是河北的世家出身,一部分是寒门子弟,一部分是高畅收拢地流民子弟。不管他们地背景如何,全都受过高畅地洗脑教育,对高畅无限忠诚,这种忠诚有时候甚至超过了世家子弟对家族的忠诚。 他们对高畅的施政方针领会得极深,也一丝不芶地按照制度和律令那样去在做。 占领新地方后,首先自然是要收拢流民,建立农庄,大部分流民若是能吃上一口饭。有一瓦遮头。能够勉强活下去,他们也不愿意铤而走险拿起刀枪去当盗匪,这几年。战乱不已,到处都是荒田,就算是在河流繁密的地区也是如此,所以,建立农庄的土地还是有的,只是,最开始,官府需要支出大量钱粮帮助流民建立家园,这些钱粮,大半来自河北的库藏,这也是高畅军无法大力南下地原因之一,钱粮拿来建设内政了,用在征战上的自然就会少了许多。 在收拢流民,建立农庄的同时,各地灵宝神庙的建立也进行的如火如荼,每一座农庄都有一座神庙,一个神官,那些神官,平时不仅要召集流民来拜见高畅的神像,向他们进行洗脑教育,同时,还要负责教会流民用新式的耕种方法耕种,摆脱以往靠天吃饭的局面,并且,还要略懂一点医术,起码也要会医治感冒这样地小毛病,经过这几年地发展,灵宝神教的神官队伍是大大的扩张了,然而,随着地盘地扩张,他们仍然不够用,有的县境,方圆数百里,也只有区区几个神官而已。 这些困难都算不了什么,慢慢来就好。 新税制的实施才是一件要命的事情。 高畅对土地征收赋税采取的办法是丈量田亩,根据田亩的多寡来征收赋税,这对大量隐瞒土地数目的世家豪族来说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夏国的官员也不像以前的旧隋官吏那样,任由他们在城中为官的子弟来负责这件事情,自己则充耳不闻,现在,他们采用了避嫌制,也就是说,不用本地官员来负责此事,而是交给了军队。 并且,为了抑制当地豪强势力,高畅还明文下令,不允许当地豪族拥有私兵,连建立的坞堡也要拆除,这一政令遭到了大多数豪族的抵制。 那些人派出代表前来觐见夏王高畅,又或是用金银财帛来贿赂官员,希望能够罢免这一政令,他们说,坞堡也好,私兵也好,都是为了防御盗贼,绝不敢有丝毫的不臣之心。 经过一番妥协,高畅和那些世家大族达成了协议,坞堡也好,私兵也好,是必须消除的,只是,有一个时间限制,并没 他们马上要这样做,毕竟,现在那些地盘虽然已经归并非就此歌舞升平了,流贼盗匪仍然聚啸乡里,四处作乱,这些人中间,大部分是被打散的溃兵。 高畅向他们承诺,一年之内消灭这些流贼和盗匪,一年之后,坞堡就必须拆掉,私兵必须解散,而在这一年之内,私兵就算不解散,也必须进入预备役部队,必须由夏军军官来统率,必须在坞堡内建立灵宝神庙,让神官进驻,宗族子弟都必须成为神教信徒,每日要进行祷告,每十天要在神庙内进行一次大的集会。 在高畅的强势下,有不少世家大族接受了这个条件,当然,也有不少豪族对此不满,他们有的公然反抗,袭击农庄,拆除神庙,杀了神官,凭借高大的坞堡抵御夏军的进袭,有的则阳奉阴违,在背后搞一些小动作,务必让新政无法施行下去。 要想顺利将夏国新政实施下去,单靠王琮那一批人以及灵宝神教的神官是不可能的,他们真正的依仗还是军队。 李靖率领五千人南下之后,腾珏留守后方,担任东海总管,一方面为李靖的军队提供后勤补给,一方面就是要震慑那些本地豪强,让他们不敢妄动。 腾珏将一万多夏军分到了各个郡县,然后,在修筑农庄,耕种土地的间隙,组织那些流民中的精壮进行军事训练,让夏军的低级军官为其统领,负责当地的治安和剿匪事务,当然,也有监视当地豪族势力动向的意思。 对那些服从命令的豪族,大批夏军士官被派到豪族的私兵中去,担任统领一职,去其老弱,存其精锐,将其纳入夏国的预备役军人制度中去。 对那些不服从命令,甚至公然反抗的豪族势力,那就只有一个字,杀! 攻破其宗族势力聚集的坞堡,将为首之人斩首,家属贬为平民,不劳作不得食,土地财产全部充公,并且,时常组织那些顺从的宗族子弟前来观看反抗者的下场,进行杀鸡儆猴的教育。 山东多响马,民风彪悍,夏军虽然强悍,政策对普通百姓也有好处,但是,仍然有不少人被蒙在鼓里,被自家的宗族大佬迷惑,公然起来反抗夏国的新政。 愚蠢一点的自然是全族动员,然后,落了个抄家灭族的下场,聪明一点的就在背后出钱出力,帮助盗匪和夏军兜***,让其疲于奔命,如此,自然就没有精力来帮助当地政府实施新政了,对腾珏来说,这样阴险的家伙是最难对付的。 在后世,新中国成立之初,在湘西这些多匪患的地方,人民解放军也用了几年的时间才消除了匪患,那还是在整个大陆都获得解放的背景。 现在,高畅只占据了河北,以及山东的一部分,天下大部还分别处在其他人的统治之中,在这样的背景下,要彻底解决内部的混乱,谈何容易啊! 若只是为了夺取天下,高畅自然要安抚那些世家大族,就像李唐对他们所做到的那样,等到天下真正安定之后,再慢慢收拾他们,削弱他们的势力。 不过,若高畅真的这样做了,他就不是高畅了,枉自转生了那许多世! 只是,他发布命令虽然轻松,下面负责执行他命令的家伙就难为了,平原,清河等地在高畅的亲自坐镇下,对新政的施行非常顺利,像清河崔这样的大族因为已经和高畅绑在了一块,也是大力支持高畅的新政,像郡,上谷,柳城,怀远这样的北方边塞大郡,人口稀少,大族的力量虽然强悍,却也不敢公然对抗夏军,要知道,连幽州罗艺那样的狠角色都被砍下脑袋了啊!因此,管小楼,金球得,薛万钧等人却也顺利地将夏国的新政实施了下去,真正麻烦的还是腾珏现在所治理的山东各地,以及博陵,赵郡,恒山等世家大族势力强大,却又投靠高畅不久的郡县。 就在腾珏焦头烂额,几乎将所有兵力都派出去的时候,黎阳的信使来了,让他主动向东平,曹州发起攻击,牵制孟海公,使得西面的徐世绩能顺利夺取曹州。 这简直是雪上加霜啊! 不过,夏王的命令是不能违背的,最后,腾珏没有办法,只好抽调了两千兵,这两千兵中只有三百人是精锐的战兵,其余全是新兵,他把他们交给刘兰成带领,让他向东平发起进攻,这似乎有些强人所难,刘兰成却欣然应许了。58 第四集 第七十九章 刘兰成袭定陶 光穿越层层的枝叶,洒落在林间,留下一片又一片斑一群人走在这些光影中,他们辛苦在丛林中跋涉,在阴暗和光影中穿行,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除了脚步声,马蹄声,偶尔响起的马嘶声,整只队伍的行进是沉默而迅速的,没有人交头接耳,更无论大声喧哗,只是,从他们沉默的脸上,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已经疲累到了极点,若不是严厉的军纪威胁,以及心中信念的支持,恐怕早就停止了前进。 这只队伍正是刘兰成率领的两千夏军,他们已经在沼泽,森林,山岭中穿行了十来天了,一路行来,绕开大道,行走的竟是一般人不知晓的小道,甚至,原本就没有道路,而是凭借他们的战刀和麻鞋开辟出来的道路,当他们走过之后,树木和草丛就会慢慢将那条道路掩盖。 隋唐时的山东,远不像后世那般开发得四处都是人烟,就算是在连绵的大山之中,也有人类生存,那些巨大的树木,奔跑的猛兽皆不复得见。 就算是在开发得最早和最好的河北,关中等地,也有着大量的沼泽,山林,人们一般生活在靠近水源的地方,大部分城池也建筑在水源附近,城池与城池之间的联系大部分通过河水水道,陆路的通行全靠驰道,在秦汉时代修筑的驰道,经过三国,南北朝的动乱之后,早已经残破不堪了。隋王朝统一天下之后,在杨广时期,到时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来恢复驰道地原貌,只是,战乱一起,不仅没有恢复原状,驰道反倒更为荒废了,就算如此。陆路交通也多通过这些荒废的驰道。毕竟。在驰道的周围人烟比较密集,野兽比较少见。 按照黎阳方面传来的意思,刘兰成这只军队是被当作疑兵所用的,他们沿着驰道正大光明地逼近东平郡,将曹州方向的孟海公注意力吸引到东平方向来,最好能将曹州的孟海公军大量调到东平来,方便徐世绩和白斯文率领的另一路夏军从西面攻入曹州。断其归路。 然而,这个计划未免太过想当然了,孟海公也不是任人摆弄地蠢货! 最初,刘兰成在行军途中,广插旌旗,把两千人地行军队列拉得很开,就像是上万人一般,旌旗如林。尘烟蔽日。故意造成大股部队地假象,往东平郡浩浩荡荡而去。 孟海公并没有把主力部队调往东平郡去,他只是命令东平郡的守将他的堂弟孟一凡坚守郓城。将兵力收缩在东平郡的几个大城里,采取层层抵抗的战役,意思很明白,就把这几座城池让给夏军,只要你们牙口好,吃得下,那就吃吧,反正我不派援军,就靠原来的那点守城兵力。 如果,刘兰成的部队真地达到一万多人,又是精锐战兵,他自然会毫不客气地将东平郡吃下去,毕竟,夏军的攻城战乃是天下首屈一指的。 可惜,他只有两千人,而且这两千人中新兵还比较多,在行军的途中,那些不多的老兵还要不断地将自己的行军和作战经验传授给新兵,神官们不停地为新兵打气,进行洗脑教育,这样的一只军队,虚张声势倒还罢了,一旦真的跑去攻城,恐怕会马上露陷。 于是,刘兰成决定改变战术,不再按照大本营地计划行事,其实,他知道,作为一个降将,自己这样行事,未免有些出格,只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眼看一条路走不通,自然要换一条路走。 所以,这只大张旗鼓地夏军就在孟海公军的视线下失去了踪迹,就像从来没有出现的那样,孟一凡自然认为夏军有什么诡计,他派出大量斥候在驰道和水道沿途搜查,自己仍然紧锁兵力,严防紧守,日夜提防夏军突然出现在城下。 他不知道是刘兰成做了一个大胆地决定,全军离开驰道,从广大的沼泽和山林中找出一条路来,绕过东平的大小城池,直奔曹州的州城济阴而去。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这也是一个艰辛的旅程,虽然,军中装备着指南针,一路上,也有东平郡出生熟悉当地环境的士卒做向导,他们仍然走了不少的冤枉路,每天晚上都在沼泽或者山林中过夜,为了轻装前进,帐篷什么的全留在了后面,只能露天歇息,吃的也是干粮,不能生活做饭,如此难熬的日子,也多亏那些老兵的以身作则,以及神官每晚振奋精神的洗脑演说,这才没有造成士气低落,军队溃散。 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半个多月的艰难跋涉之后,他们终于穿越了层层艰险,绕过整个巨野泽,沿着济水沿岸秘密前行,进入曹州,来到了定陶城附近。 从王世充那里,得知徐世绩部离开白马,濮 曹州奔袭而来之后,孟海公将兵力紧缩,外围的小城弃,将兵力集中在冤句,定陶,以及自己坐镇的济阴三座大城。 虽然将兵力紧缩,孟海公却并非盲目地命令军队后撤,而在撤退之前,就动员民夫将尚未完全熟透的夏粮收割入库,全部运回济阴,将那些城池的人口全部押送回后方,只给徐世绩留下了一座座空城以及一大片荒芜的土地。 孟海公知道,徐世绩部轻装而来,给养所带必定不多,再加上郑军驻扎在白马,紧守黄河一线,截断了夏军的后勤粮道,因此,他才下达了这个坚壁清野的命令,虽然,这命令被大多数当地人认为不近人情,引来怨声一片,将他前些年营造的好名声破坏殆尽了,他仍然没有半点犹疑。 果然,他这一招正好打在徐世绩的软肋之上。 五千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每天的粮草消耗也是如此,然而,对在别人的地盘作战,身后又没有补给的徐世绩来说,这五千人马每天的粮草消耗并非一个小数目,眼看军中的存粮和草料一天天减少,却找不到补给,徐世绩外表虽然镇定,内心却极其的焦虑。 若是这一仗打不好,他就不要想获取高畅的信任了,打了败仗回去,被打入冷宫都是小事情,最怕的是他徐家会因此而大祸临头,虽然,高畅不可能因为自己在没有后勤供应,孤军奋战的情况下吃了败仗就砍自己的脑袋,只是,一不小心得了什么重病而亡却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徐家家族的兴亡系在他一人的身上,所以,这一仗断不容有失。 不管是夏军,还是瓦岗军都是军纪严明的部队,只是,在没有饭吃的时候,军纪这东西就不好说了,徐世绩和白斯文商议之后,两人达成共识,决定就地取粮。 然而,当他们进入曹州(济阴郡)之后,沿途瞧见的竟是大开着城门空无一人的城池,以及燃烧着的麦田,粟米地,粮食可以说是颗粒皆无。 徐世绩见状,只好命令部队疾行,朝济阴方向疾奔而去,部队尚有半月的余粮,他希望在粮尽之前能够攻下济阴,然而,在济水岸边,他们遇见了孟海公军的阻击,河面一块舢板都没有,所有的船只都被孟海公军搜刮到了济水南岸。 见无法过河,又没有足够的粮食和孟海公军隔着济水比拼耐心,徐世绩调转兵锋前去攻打济水北岸的冤句城,冤句城守将早就有所防备,在城池下挖掘了无数道壕沟,要想清除壕沟,靠近城池实施强攻,光是填平这些壕沟就需要花费好几日的时间,等部队填平壕沟和护城河靠近城墙强行攻打时,部队的粮草多半就耗尽了。 徐世绩有些一筹莫展,面对对方铜墙铁壁的防守,他找不到办法。 看来,只能往东平郡方向撤退了,一路烧杀劫掠而去,有可能支撑到和鲁郡方面的部队会合,只是,东平郡方向的战场一直鸦雀无声,鲁郡的友军现在究竟在何处呢? 就在徐世绩走投无路之际,刘兰成派出的使.手机站者来到了他的军营,带来了刘兰成部的最新动向,他们已经攻下了定陶城,现在正沿着济水往济阴进发,希望徐世绩部能够沿着济水东进,与刘兰成部会合,共同攻打济阴。 听到定陶被刘兰成攻破的消息,徐世绩又是欣喜又是惭愧,欣喜自然是部队的粮草供应有着落了,不需要打败仗了;惭愧自然是因为这个战果乃是友军创造的,他只是平白分到了一些战功。 刘兰成之所以能攻下定陶,一半靠运气,一半也是因为徐世绩军的动向吸引了定陶守将的注意力,他把所有的兵力都放在西面和北面,只是在东面和南面留了不多的兵力,刘兰成的部队是乘着夜色从南面靠近的,定陶南门面对的是济水码头,守城的士兵一直以为夏军是从北面和西面而来,根本就没有想到一只夏军居然从水路杀来,因此,措不及放之下,被刘兰成乘夜攻入城中,一举夺下了定陶城。 原本,夺下定陶之后,刘兰成想用船只把军队运向济阴,装扮成定陶方面的援军,然而,这需要徐世绩部队的呼应,只有徐世绩猛攻济阴,孟海公才会相信刘兰成的部队是定陶方面的援军,可惜,这个时候,徐世绩的部队正在攻打冤句,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大胆的冒险计划。 八月上,刘兰成利用船只将徐世绩军运到了济水北岸,对济阴城形成了围攻之势。58 第四集 第八十章 江南攻略 月十八日,秋高气爽,云朵在蓝色的天幕下自由飘荡光和煦地从空中洒落下来,照耀在江都郡的山川大地之上。 陈稜站在江都东门的城楼上,望着城外的那片山岭,神情忧虑。 秋天已经来了,东南风渐消,西北风渐起,满山的枫叶也被秋霜慢慢染红了,在那一片中秋的红叶林里,忽隐忽现地飘扬着数十面旌旗,在秋风的吹拂下,随着满山的红叶徐徐飘荡,敌军东海李子通的中军大营就驻扎在那片山岭中。 在那片山岭西坡下相当宽阔的地带上,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同样在秋风中起伏,如同海边的浪潮。 从山坡到江都城的护城河,是一片棚户区,乃是一个城外集市,有着许多客栈,商铺以及住家,在棚户区外,是一大片的水田,而今,水田内的稻子早就被城外的敌军收割干净,那片棚户区也在敌军的第一次攻击中被烧了个精光,只余下了一地残垣断壁。 陈稜,隋庐江襄安(今安徽省巢湖市)人,字长威,庐江大族陈家嫡子,庐江陈家为南陈时期就有不少子弟出仕为官,隋灭南陈之后,陈家由于见机得快,早早就投了大隋,故而得到了保全,杨广继位之后,重视江南士族,陈稜的官运也就一直一帆风顺。 607年(隋炀帝大业三年),陈稜任虎贲郎将,610年(大业六年)与张镇周率万余人,由义安(今广东省湖州.大业十三年)任右~死杨广率领禁军北上后后,陈稜占据了江都(今江苏东北)。 陈稜虽然占据了江都,却无法扩张自己的势力,在他周围。尽是强敌。只因相互牵制。只好任其占据江都,却也限制其势力,使其无法向外扩张。 在江都地西面,曾经把陈稜打了落花流水,丢盔卸甲的杜伏威和辅公佑率领江淮军驻守历阳郡,江淮军兵强马壮,骁勇善战。陈稜兵锋不盛,对着杜伏威又有心理阴影,因此根本不敢向西发展。 在江都的东北面,李子通盘踞在海陵,据有东海,钟离等郡,牢牢地卡在了陈稜北进的要道,不要说陈稜本没有北进的雄心。就算他有。也过不了李子通这一关。 李子通这人,在江南的名声虽然没有杜伏威强悍,却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最初。李子通只是一个小人物,在长白山的变民军中混饭吃,因其待人宽厚,仗义疏财,故而得到了部下地认可,没多久就聚集了万人,长白山地变民军被张须陀击溃时,李子通率领残部渡过淮水,来到了南方,投效在杜伏威门下,后阴谋反叛杜伏威,想要火并杜伏威,吞其部属。 李子通地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可惜最后出了点差错,没能杀死杜伏威,只将他重创,后杜伏威在部署的护卫下,逃出了重围,两人因此结下了深仇。 虽然,李子通没有能杀死杜伏威,也没有能完全吞并其部属,然而,他却占据了杜伏威的地盘,东海,钟离等郡皆归旗下,自称楚王,兵锋极盛,号称有十万众。 不能向东,向北和向西,那就向南,可惜盘踞南方的也是一个陈稜惹不起的大人物。 沈法兴,隋湖州武康(今浙江省.人,世为郡豪强,拥有宗族数千家,杨广在位时,任吴兴(今浙江省湖州市)郡守。618(隋末恭帝杨义宁二年)以讨宇文化及为名,起兵,得精兵六万,攻据余杭(今浙江省余杭县,位杭州.、毗陵(今江苏省常州市)、丹阳(今江苏省丹阳县,位镇江市东南 江都虽然繁华,城墙高大,物产丰富,然而,现在却是孤城一座,陈稜驻守江都,就像一个穷汉守着一堆金子一样,终有一天会被别人夺去,于是,为了自保,他先是向东都洛阳称臣,王世充篡位登基之后,他又改换门庭,向关中李唐称臣,可惜,李唐和他的距离实在太远了,并不能对他形成真正的支持。 杜伏威,沈法兴,李子通三人都对江都有野心,然而,先动手地却是沈法兴,为了占据江都,他决定先击败李子通,吞并其地盘和部众。 当时,沈法兴自称梁王,建都毗陵,拥兵十万,占地数郡,自认为长江,淮河以南的地方,他只要用手一挥就能平定,因此,他先挑起了战事,向东海李子通发起了进攻。 然而,由于他重用宗族,性情残忍,对不是沈家的将领刻薄寡恩,动辄杀戮镇压,将士 过失,就立即斩首,因此他的部属对他离心离德,心 这样的军队又怎能打胜仗? 果然,在和李子通的东海军交锋时,沈家军一败涂地,不但没能攻城略地,反倒将自家的地盘送了不少给李子通,李子通见沈法兴只是纸老虎,于是放下心来,准备攻打江都。 李子通包围江都之后,陈稜见势不妙,分别送人质给沈法兴和杜伏威,请求他们的援助,他之所以同时向两人求援,是因为他有着自己地打算。 他地计谋非常简单,就是想用江都为诱饵,吸引杜伏威,沈法兴,李子通三人在江都城外大战,最好能三败俱伤,这样,他陈稜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最初,他的计划实行得非常顺利,杜伏威和沈法兴都害怕李子通夺下江都之后势力大涨,都派出了大批军队前来援救,其中,江淮军是由杜伏威亲自领兵,沈家军则由沈法兴的长子沈纶率领,兵力足有五万人。 可是,到了江都城之后,两军却没有会合在一起,共同向东海军发起进攻,而是相隔数十里扎下了营寨,互相观望起来。 杜伏威驻军在清流,沈纶驻军在扬子。 杜伏威也好,沈纶也好,都想得到最大地好处,付出最小的代价,为了陈稜去和东海军拼命,这不在他们的考虑范畴内,何况,两个人对彼此都互有猜疑,都认为自己的盟友靠不住,在战斗时千万不能将后背交给对方。 再加上,两个人都有这样的看法,只要自己驻军在此,威胁着李子通的侧翼,李子通自然不敢放心大胆地强攻江都城,时间一长,粮草接济不上,东海军自然只能选择退兵一途。 的确,杜伏威和沈纶虽然没有向东海军发起进攻,李子通仍然觉得芒刺在背,前有坚城,后有强敌,他一度也有退兵的打算。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首席幕僚毛文深向李子通献计。 首先,李子通率领大队人马向海陵方向撤离,做出退兵的假象,以此来迷惑杜伏威和沈纶,然后,暗地里用招募而来的长江以南的勇士,伪装成沈纶的军队于深夜袭击杜伏威的军营,让杜伏威对沈纶产生误会,认为沈纶在李子通撤军之后想独自吞并江都,故而向他发起攻击。 杜伏威是一个非常勇悍的将领,指挥作战也有一套,但是由于性格的原因,在战术的细节上他不是很在行,以往,有他的好兄弟辅公佑在一旁辅助这个缺点倒还不明显,而现在辅公佑留守历阳,杜伏威身边竟是些勇将,缺少谋臣,因此,极有可能会上当。 待其上当,和沈家军交战之后,我军在突然回师江都,一举攻占江都,那时,江淮军也好,沈家军也好,见大势已去,也只能退兵了事了。 李子通认为毛文深的计策非常不错,于是,依计行事。 杜伏威的营寨受到带有江南口音的军队的袭击后,他大怒,认为是沈纶所为,于是,也率领军队向沈纶发起了攻击,逼迫沈纶将大军后移,远离了江都,双方彼此对峙,注意力不再放在江都。 这时候,李子通突然率领大军西返,回师江都城下,杜伏威和沈纶自顾不暇,不敢轻易转移兵力,害怕被对方突袭,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东海军重新将江都包围。 八月十八这天,就是东海军重新包围江都的日子,这一日,站在城楼上观察东海军阵营的江都守将陈稜明显地感受到了秋天来临的气息。 在西北风的猛烈吹拂下,城头的旌旗向着东南方向飘动,陈稜抬头望着南飞的大雁,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身子打了个冷战。 他叹了一口长气,心灰意冷地下了城楼,很明显,江都即将易主了! 八月十九午时,李子通集结全部精锐向江都发起了猛攻,黄昏时分,东海军进入了江都,陈稜率领数百亲信逃离江都,投奔了杜伏威。 攻占江都之后,李子通向沈纶发起了攻击,将其击败,与此同时,杜伏威率领江淮军撤退,返回了历阳郡。 八月下,李子通在江都登基,国号为吴,年号明政。 丹阳乐伯通率领部众一万余人投降了李子通,李子通任命其为丹阳总管,让其抵御杜伏威,自己则率领大军南下,讨伐沈法兴。 九月,杜伏威遣使向关中李唐投降,李渊任命杜伏威为淮南安抚大使,和州(历阳郡改为和州)总管。李靖军夺取彭城之后,所面临的江南局势就是如此!58 第四集 第八十一章 刘文静之死 月初三,长安,京兆尹,天牢。 天字第一号牢房位于天牢的最底层,终年不见阳光,从天牢外要进到里面去,需要经历重重关卡,若是身上带的文书稍有不妥,立刻就会被严密的警备力量格杀勿论。 甬道两旁的石壁上挂着松油火把,阴暗的火光下,寂静无声,沿着甬道往里走,途中经过三面由精铁铸成,铁链紧锁的大门,来到甬道的最尽头,就是天下第一号牢房,平时,这间牢房里并没有住客,八月时,却住进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时任唐王朝民部尚书的刘文静,罪名竟然是谋反。 刘文静,彭城(今江苏省徐州市.:.省武功县),,]今山西省太原市)令,与晋阳甚是相得,时常共宿一榻。 有天晚上,两人饮酒之后共宿一处,裴寂望见城上烽火,仰天叹道:“卑贱到了极点,家遭贫穷,又逢战乱,何处是安身之处啊!” 刘文静笑道:“世途如此,时局可知。我二,人彼此投合,何必为卑贱发愁呢 当时,李渊任太原留守,一向和裴寂交好,通过裴寂,刘文静也和李渊成为了好友,刘文静看出李渊胸有大志,便深相交结。 后来,刘文静因为和李密是亲戚,受到了李密的牵连,被杨广下令监禁在晋阳的大牢里,李世民代表自己地父亲李渊前去探视。就在狱中,两人相谈甚欢,对天下大势的看法大致一样,两人都认为,大隋大势已去,此时,挺身而出,当有可能夺取天下。 随后。李世民将刘文静暗中放出监牢。与裴寂三人共同劝说李渊起兵反隋。李渊意动,却故作不知,暗中纵容李世民和刘文静,裴寂三人接纳敢死之人,密谋起事。 可以说,李渊在太原顺利起兵,刘文静功不可没。当他起兵建大将军府的时候,就任命刘文静为军司马,刘文静也不负其所望,孤身前往突厥觐见始毕可汗,劝说始毕可汗支持李渊,说是先帝废嫡嗣而传位后主,故而天下大乱。唐国公为国家近戚,担心王室毁灭。故起兵想废黜不当即位者。希望与可汗兵马一同进入京师。百姓、土地归于唐国公,财帛和金宝归于突厥。 始毕可汗大喜,对他来说。中原自然是越乱越好,于是,立即派遣其将康鞘利率领两千骑兵随刘文静而来,又赠送了李渊马一千匹。 后来,在西进关中的征途中,刘文静也屡立战功,李渊率兵进入关中时,他在潼关与留守河东的隋将屈突通部下桑显和苦战,半日死亡数千人。刘文静估计隋军稍怠之时,暗中派遣奇兵掩袭其后,隋军大败。屈突通的兵马尚有数万,企图逃向东都洛阳。刘文静派兵追击,屈突通兵败被擒。新安县以西全部平定。刘文静转任大丞相府司马,进授光禄大夫,封鲁国公。 义宁二年(618),唐王李渊受隋禅让,即皇帝位,改国号为唐,年号武德,是为唐高祖。高祖任命刘文静为纳言(即侍中)。 这个时候,李渊曾经说了一句话,他说他能够有今天,多亏秦王李世民,裴寂和刘文静当初在晋阳的努力,因此, 这三人就算犯罪,也可以免除两次死罪。 这个时候,刘文静的位置达到了人生地最高峰,与裴寂分掌朝政大权,一派意气风发。 然而,两人当初地情谊却不复存在了,在权力和利益面前,友情这东西显得是多么地无足轻重啊! 裴寂出身河东的世家大族,因此,他是太子李建成的朝堂上的绝对助力,李建成作为当然的唐王朝继承人,深得关陇,河东等世家大族的支持,而刘文静并非是这两个系统的人,又一向和秦王李世民交好,李建成自然对他心存忌惮,他和裴寂两人所处地阵营不同,友情自然不复存在了。 李世民并非世子,名声全依仗军功,依附在他阵营的人物除了几个世家大族的庶子之外,大部分是寒族子弟,且多为关东人,投降李唐的瓦岗降将多依附在他的旗下,这些人在朝堂上都没有什么发言权,刘文静可以说是李世民在朝堂上最大的奥援。 当初,在第一次浅水原大战中,李世民被薛举击败,刘文静帮他顶了罪,被李渊免职下狱,后来,李世民在第二次浅水原大战时灭了西秦,在李世民的力保下,刘文静被李渊重新起用,只是,官位和权力都远远赶不上以前了,一直在裴寂之下。 之所以会这 是李渊故意所为,前朝杨广夺位的前车尚在,怎能不悸,那个时候地杨广,何尝不是像现在地秦王一样英明神武,谁知道他当上皇帝后,会这么快把大好江山拱手让人呢?李渊害怕,在他的儿子中间,也出现骨肉相残的悲剧。 所以,他要压制刘文静,使其在朝堂上地势力得不到扩充,这样,就会间接地警告秦王,让他不要胡思乱想,谨记兄友弟恭。 这也是他派遣裴寂领兵河东和定杨军作战,而不是让刚刚才剿灭了西秦,威望正高的李世民出征的原因。 刘文静对李渊宠信裴寂,打压自己的做法甚为不满,平时在和弟弟刘文起的言谈中,他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这个情绪,甚至说过一定要斩杀裴寂的醉话,当时,刘文起家中不宁,他请了一些巫师在家中做法,偏偏刘文静有个爱妾失宠,便把此事告诉其兄,小妾的兄长遂上告刘文静谋反。 这就是刘文静下狱的原因。 刘文静真的要谋反吗?恐怕脑袋稍微灵光一些的人都不相信这点,然而,上位者的决定,有岂是下位者们敢胡乱掺和的,莫须有的事情又岂是落在岳飞一人头上啊! 被关进大牢之后,刘文静就知道自己死定了,谋反?笑话!自己的罪责就是和秦王走得太近了,又一向在文臣武将们面前说秦王英明神武,豁达有如汉高祖,神武好比魏武帝,这怎么会不遭太子党那批人的嫉恨呢? 因此,除了最开始的几天他上书答辩,高呼冤枉之后,后来见是裴寂一党的人审问自己,他就沉默不语了,现在,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家人,若是被谋反罪名处决,有可能株连九族啊,只希望李渊看在自己过往的功劳上面,放自己的家人一马。 就在刘文静闭目沉思的时候,一个狱卒鬼鬼樂樂地来到了他的监牢前。 “刘大人!” 刘文静睁开眼睛,平静地注视着那人,那人往左右瞧了瞧,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在刘文静面前晃了晃,刘文静看得分明,这玉佩乃是秦王李世民所建的天策府外派人员特有的身份证明。 证明自己的身份后,那人说道。 “刘大人,秦王殿下已经上书为大人喊冤了,还请大人稍安勿躁,殿下说,一定会尽全力将大人从天牢救出来!” 刘文静苦笑了一声,李渊之所以要杀自己,为的就是打压秦王,秦王的上疏根本就不会起到任何作用,他摇摇头,对那个狱卒说道。 “请转告殿下,就无须费心了,刘文静知道自己死期已到,还望殿下多多向皇上求情,望他念在罪臣以往所立功劳的份上,饶了罪臣一家性命!” 那个狱卒继续望着四周,飞快地说道。 “我一定将大人的话尽快转给秦王,请大人放心!” 说罢,他离开了牢门,大摇大摆地往外行去。 与此同时,长安,太极宫内,李渊端坐在榻上,面前的几案上,摆放着两张绢册,一是秦王李世民为刘文静求情的奏折,一个是现在在河东的裴寂的上疏,他在奏折中力主杀掉刘文静。 两人的奏折李渊都已经看过几遍了,在秦王的奏折中,他力举了刘文静在开国时立下的汗马功劳,希望能饶刘文静一命,就算是将刘文静废为庶人也好。 在裴寂的奏折中,却没有说刘文静如何大逆不道,他只是列举了隋杨时,杨广和杨勇争夺皇位的旧事,当时,若杨广的身边没有宇文述,杨素等人的支持,又怎会篡得皇位,前车之鉴,切莫,切莫相忘啊! 太子建成,为人宽厚有礼,其锋芒虽然不如其弟世民那般咄咄逼人,却也深得上善若水之道,做为太子,还是作为将来的皇上,都足以胜任,而秦王? 说实话,李渊非常喜欢这个骁勇善战的儿子,登基为帝之后,他自然不能随意率军亲征,而李世民就像是他的化身,当李世民率军出征时,他总觉得那是他自己,所以,在李世民得胜回朝时,他总会向李世民询问战阵上的故事,分享儿子的荣耀。 骨肉相残啊! 骨肉相残! 李渊默默地念叨着这四个字,举起旁边的朱笔,在另一张摊开的绢帛上,在刘文静这三个字上重重地打了一个勾!58 第四集 第八十二章 度索原之战(上) 扑棱!扑棱!” 随着羽翅扇动的声响,一大群乌鸦从空中落下,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团黑色的细砂洒落下来一般。 乌鸦落下的地方,是一片荒原,荒原上,横七竖八地摆放着数百具尸体,残缺的旌旗,破损的刀枪,乱七八糟地摆放在尸体周围,在乌鸦之前,早就有成群成群的蚊蝇在此地聚集,发出嗡嗡的声响,扑在那些裸露在外已然有些变色的血肉上。 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从荒原旁的山坡冒出头来,然后,慢慢往荒原奔来,待野狗奔进尸堆,乌鸦振翅飞起,随即在不远处落下,转移到了另一处地方。 野狗露出森然的白牙,嘴里低声咆哮,大口大口地撕咬着已经不会反抗的人身,它们那恶毒和阴狠的眼神在这一刻竟然多了一分欣喜。 九月初,唐晋州道行军总管裴寂率领大军进抵介休,定杨军宋金刚部凭城抵抗,双方在介休城下方圆数十里展开了一系列小规模的激斗,有时候,只是数十个斥候轻骑之间的交锋,有时候则是数百人甚至上千人的小股部队的激战,荒原上留下的这数百具尸体就的前两日双方激战后所留下的,因为是接触战,双方兵力相当,战斗力也旗鼓相当,故而,打了个两败俱伤,撤退时都来不及将本方士卒的尸体带走,只能任其暴尸荒野,平白让这些战死之人成为了野狗和乌鸦嘴里的大餐。 战争就是如此,残酷二字远不足以形容。 正在低头进食地一只野狗突然抬起了脑袋。他的耳朵抖动了片刻,眼神中露出了警惕的光芒,随后,其他那些低头进食的野狗同样抬起了脑袋,将视线投向了同一个方向,那里是一个杂草长了一人过高的山坡。 一个骑士出现在了山坡上,骑士身上披着甲冑,就连头盔的挡面也放了下来。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黑色的眼眸凝滞不动地盯着那群野狗。瞧见野狗撕咬同类的尸体,他地眼神里面依旧满是无动于衷地冷漠。 半晌,骑士纵马下了山坡,从山坡地一侧消失在杂草丛中,只有他肩上插着的赤色小靠旗在草丛中忽隐忽现。 野狗们并因为骑士的远去而放下心来,继续进行自己的大餐,它们反倒聚在了一起。用一种惊惧的眼神继续望着那个山坡,在它们身侧的野草草尖开始缓缓抖动起来。 一群乌鸦发出刺耳的尖叫往高空振翅飞去,黑压压地一片,将阳光阻隔开来,一大片的阴影投射下来,笼罩在野狗群。 数个背插赤色靠旗的骑士出现在了山坡上,然后沿着第一个骑士消失的途径纵马进入荒草之中,他们的速度明显比第一个骑士加快了不少。丝毫没做停留。在他们身后,一群一群的骑士以数人为一个团体持续不断地从山坡上冒出头来,随后。疾驰而去。 这只骑兵大概有千骑左右,花了好一阵的时间方才过完,他们途经的草丛,野草被马蹄践踏,纷纷低下了它们本就不高贵地头颅,露出了一条简易地通道,就像谁使用了大能,在波涛起伏的海面上开出一条通道来一般。 至于那些野狗,在骑兵前锋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受到惊吓地它们或许要花一段时间冷静之后,方才能重返旧地。 从这处荒原往北,沿途经过连绵的丘陵,低洼的河谷,杂草丛生的原野,数十里外,就是定杨军宋金刚部驻扎的介休城。 往东,同样要经过连绵的丘陵,低洼的河谷,杂草丛生的原野,在直线距离二十余里左右的一个叫度索原的地方,有一片起伏的小丘陵,在那些波浪式的丘陵的谷地之间,隐藏着唐军星罗棋布的营阵。 此时,在那片营阵中,正发生着骚乱,并不是大规模的士兵暴动或反叛,这些骚乱暂时还只是在不大的范围内,但是,若是军中的主将不早点拿出应对之策,这骚乱也有可能爆发成全军的暴动。 事情的起因非常简单,军营缺水了! 人可以数日之内不进一米,然而,要是不进一滴水,恐怕只要还是人类就没有谁能够忍受,缺水比缺粮对一只军队的打击还要强大。 裴寂将军队驻扎在这片丘陵,居高临下和介休城的定杨军对峙,从战术上来说,无可厚非,并没有什么错漏,何况,丘陵和河谷中有许多山泉,完全能够支撑数万 饮用。 然而,裴寂和他的幕僚们以及那些唐军将军他们忽略了一点,这些山泉有一个共同的源头,它们来自一条溪涧,那溪涧从不远处的大山内流出,途经这片丘陵和河谷,散落为数条山泉,在出谷的时候,又汇聚在一起变成一条小河,缓缓向西,汇入三十里外的汾水。 宋金刚虽然占据介休不久,却对当地的地形做了充分的了解,得知裴寂将大营扎在这里之后,他连夜派遣了一队人马进入大山之中,日夜进行土木工程作业,在适当的时候,他一声令下,山里的定杨军用早就准备好的沙石,沙袋,树木,彻底堵塞了那条溪流,下方的山泉失去了源头,于是,逐渐干枯,到最后,数万唐军无水可饮,陷入了困境之中。 裴寂的中军大营内,各营统领齐聚一堂,商量该如何摆脱困境。 高坐在堂上的裴寂默不作声地摸着自己的胡须,将领们七嘴八舌地在讨论着当前的局势,有的在说当初就不该将营寨扎在这里,有的说这肯定是定杨军的阴谋,应该派遣军队入山,重新将水源挖通,有的说还是尽早集结,换一处有水源的地方扎营,三十里外的汾水河谷就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裴寂并没有认真听将领们的讨论,他的心思已经飞到了千里之外的长安了。 现在,刘文静多半已经被诛杀了吧? 如今,要继续压制秦王,保住太子一脉的优势,自己就必须有所作为,不然,若是被定杨军击败,李渊一定会将在长春宫练兵的秦王重新起用,那时,先前所做的这些就是白费了。 可是,要怎样才能击败宋金刚呢? 就靠眼前的这些酒囊饭袋? 裴寂轻蔑地瞧了瞧底下争吵不休的众将,在这些将领中,有不少都是太子党一系,然而,他们的武勇和名声以及智谋都赶不上那些跟随秦王征战的将领,并且,为了立功,彼此之间也有心病,就如一盘散沙,至于那些秦王的嫡系,刘文静谋反下狱这件事情带给他们的震撼太大了,现在,一个个都谨小慎微,噤如寒蝉,若非必要,并不轻易出言献计。 而自己? 裴寂摇了摇头,作为一个出谋划策的谋士,在战略方面辅助主帅自己完全称职,可是,要独领一军作战,统率那些桀骜不驯的武夫,自己终究还是差了某些东西啊! 当初,为了让李渊相信,就算不扩大秦王的权力,无须秦王李世民统率,李唐的大军也能击败任何敌人,自己这才毛遂自荐希望能统率大军与定杨军对垒,现在看来,还是着急了一点啊! 出于朝政上的需要,自己选择主动进攻,而不是深沟高垒来防御,应该不是一个好主意,定杨军出身边塞,个个骁勇善战,就像胡人一般凶悍,特别是对方的轻骑神出鬼没,多次小规模,同等兵力的交锋,唐军明显处在下风,而想要和定杨军决战,兵力处在下风的宋金刚却龟缩在介休不出。 只是,事到如今,后悔也是无用,现在的局面,只能进不能退! 然而,就在他命令士兵砍伐树木,准备修建攻城的器械,展开攻城行动时,军营却断水了,好个宋金刚,这一招正好打在了自己的软肋上啊! 对方为什么这样做? 不需要花费什么脑力,裴寂就猜到了宋金刚的目的,无非是迫使自己拔营别走,然后,乘数万大军拔营慌乱之际,发动大军猛攻。 只是,明知道对方的目的是这个,裴寂也只能命令大军拔营别走,要另寻水源,不要说找不找得到,就算找到,也有可能会花费大量的时间,那时士兵早就因为饥渴而炸营了,这样做太冒险了,命令士兵进山去重新挖开水路,和另寻水源同样冒险。 唯一的办法就是拔营别走,乘士兵们现在还没有饥渴得失去战斗力的时候,找一个靠近水源的地方重新扎营,这才是上上之策。 至于,定杨军的突袭? 哼!莫非他宋金刚当我裴寂是白痴吗?不知道定杨军的突袭,到也可能被其打个措手不及,现在,已经猜到对方的目的,难道还不会早做防备?说不定,还可以将计就计,阴对方一下啊!58 第四集 第八十三章 度索原之战(下) 北风呼呼刮来,一旁的树木齐齐向东低首,树梢枝叶呜呜的鸣叫,其调格外凄凉,殷开山有些厌烦地甩了甩头,握紧了手中的大。 身下的战马打着响鼻,不安地挪动着步子,殷开山低喝了一声,坐骑方才安定下来,或许,它也是为即将来临的大战担忧吧?殷开山心想。 辰时开始,唐军开始拆除营垒,准备另迁他处,这个时候,得知了消息的宋金刚率领定杨军主力出了介休城,朝唐军直奔而来,从介休城到唐军的驻地,不过十里地,其中,大多为平原,只有少数几个起伏的坡地和丘陵,从定杨军出城到接近,半个时辰不到,而此时,唐军的主力大军仍然未能完成拆除营寨的工作。 殷开山接受的命令是率领本部人马阻击宋金刚,为大军的转移争取时间。 他的本部人马有三千人,皆是能征善战的晋州子弟,不过,要靠这三千人阻击兵力达到了三万众的定杨军,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算是依仗地形优势,凭险据守,拖延定杨军前进的步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度索原可不是像剑阁,潼关这样的天下险要。 幸好,殷开山无须死守,若是阻击不成,他可以往后撤退。 在殷开山部的身后,是一条狭窄的山道,两旁是起伏的高地,刘弘基正率领一万唐军分布在两侧的高地上,待殷开山溃败。将定杨军引入山道,刘弘基再从两侧地高地率领唐军杀将下来,就算不能全歼定杨军,也务必使其重创,无力再追击正拔营远走的唐军。 这就是裴寂制定的计划,宋金刚若想乘唐军转移时的混乱间隙发起突袭,就必须加快进攻速度,他的心理必定是急于求成的。对于战场上的细节就不会多做考虑。裴寂就准备利用宋金刚这样的心理给定杨军重创。使其偷鸡不成蚀把米。 殷开山部就是裴寂交给宋金刚地诱饵,使其吞食下去,然后不管不顾地追击下来,然后,刘弘基再率领精锐给其当头一击。 殷开山也好,刘弘基也好,平时都和秦王走得比较近。虽然,没有明显地证据表明这两人是秦王党,不过,他们地本部人马死得再多,裴寂都不会感到心疼。 远处漾起了一缕烟尘,几个唐军斥候打马朝这边疾奔而来,一边纵马疾驰,一边摇着手中的小红旗。 “将军。来了!” 一旁的副将神情紧张地对殷开山说道。 “嗯!” 殷开山用鼻孔哼了一声。他目光炯炯地盯视着前方,黑如锅底的面孔看不出丝毫的表情变化,在远处。漾起了一股股的烟尘,这烟尘合拢在一起,遮天蔽日,气势格外的惊人。 身下地大地开始颤抖起来,坐骑开始不安地打着响鼻。 一群骑士出现在了对面的山坡上,大概有数十名,他们的背上插着赤色的小靠旗,这是定杨军宋金刚麾下精骑赤色营的标准装备,看来,对面出现的真的是宋金刚的主力部队。 殷开山举起了左手。 “列阵!” 身边地传令兵声嘶力竭地喊道,帅旗开始了摇动,变换着旗语,随即,鼓声雷动,沉闷地在山谷回荡,远处地山林,一群麻雀被惊起,向遥远的绵山飞去。 九月十三日,巳时初。 宋金刚前锋精骑与唐军殷开山部展开了激战,最初,双方杀了个旗鼓相当,唐军位于高地之上,居高临下,定杨军前锋无法前进一步,两刻钟过后,宋金刚率领主力从后方掩杀而来,殷开山抵挡不住,唐军开始溃逃,宋金刚率军追击。 按照裴寂的计划,宋金刚这个时候应该一路猛追,最后落入唐军刘弘基部地包围圈。 然而,事情却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宋金刚击溃殷开山之后,并为挥师急进,反而命令全军减慢了行军的速度,排成战斗队形缓缓向唐军大营推进,在定杨军的前面,布置着数百精骑,分散在四周,搜寻着前进,隐藏的唐军刘弘基部踪迹尽露。 这还不是更糟糕的事情,接下来,唐军遭遇到了灭顶之灾。 “杀!” 寻相高声嘶喊,然而,面具已经放下,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沉闷,只不过,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他下令了,他率领的这三千精骑就像三千头嗜血的猛兽一样,朝混乱中的唐军阵地急冲而去。 裴寂将殷开山和刘弘基放在了介休方向,自以为就可 忧了,对于其他方向,他只是派出斥候搜寻,特别是的西方,他并未重视,并未派兵力在前方搜寻,他不知道的是,早在数天前,宋金刚手下的猛将寻相就率领三千定杨军精骑从介休的北门出城,一路疾行,绕了一百多里路,来到了唐军大营的西面,埋伏在了绵山和汾水之间的丘陵谷地中,就像觅食的饿狼一般寻求着突击的机会。 裴寂只是往这个方向派出了一些斥候,几乎全被定杨军斩杀,由于,拆除营寨,集结队形,数万大军如何转移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这一路斥候久久没有回来报告消息竟然被唐军的将领们忽略了,而裴寂的注意力也放在了介休方向,时刻关心着前线的战事。 就在这个时候,寻相率领三千精骑杀进了唐军的大营。 壕沟已经填平,营寨已经拆除,各种防御工事也已经拆除放在了马车上,准备运走,寻相的部队没有受到丝毫的阻滞就出现在了唐军的面前,而这个时候,唐军的大营正乱做了一锅粥。 摧枯拉朽! 是的,可以用摧枯拉朽来形容寻相率领的定杨军的攻势,就像一把利刃砍入豆腐中一样,他非常轻易地率领三千精骑从唐军大营的西面一直杀到东面,然后,调转阵型,又杀了回来。 根本就没有遇见有组织的反抗。 之前,已经饥渴了一天,忙着转移营寨寻找水源的唐军将士根本就没有反抗的心思,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地逃命,喊叫声,呻吟声,此起彼伏,惊天动地。 火燃烧了起来,营地内的辎重和帐篷被火把点燃,在白昼中燃烧,青烟直冲天际,白色的火焰看上去并不惊人,落入火中的人发出的凄惨的尖叫方才证明了大火的可怕。 远处的刘弘基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后方营寨的大火让他心神不宁,前面的定杨军又在步步逼近,当大火在后方的大营燃烧起来后,将士们的士气就直线下降,就连他身边的亲兵也个个神色不安,在这个时候,要和对方的定杨军交锋,恐怕是败多胜少。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对面的宋金刚部加快了行军的速度,一千多精骑离阵而出,往这边疾奔而来,漾起的烟尘直冲云霄。 “撤!” 刘弘基咬紧牙关,从嘴里蹦出了这个字。 随着令旗的狂摇,战鼓声的节奏发生了变化,唐军开始有组织的撤退,然而,这种有组织的撤退并未保持多久,很快,刘弘基部的后队就被定杨军的精骑追上了。 这个时候,负责押后的将领应该指挥军队和敌军作战,为前面的兄弟部队撤离争取时间,然而,负责殿后的是行动不迅速的步兵,军心散乱的情况下,当定杨军的精骑冲过来时,他们还没有来得及集结列阵,没有阵型的步兵在骑兵的冲击下,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溃败。 后队的溃败引起了连锁反应,刘弘基的中军和前锋在定杨军还没有追上来之际,就开始了溃逃,他们顾不得保持行军或战斗的队形,争先恐后地往前亡命飞奔,撒开脚丫子往前奔跑,想要摆脱内心的恐惧。 跑吧!就算跑不过敌军的铁骑,能够跑过自己的同伴就好了! 一万多人漫山遍野奔跑的场面殊为壮观,然而,和大营内的他们的同袍相比,他们的这个场面又未免太小儿科了! 大营内的唐军主力已经彻底崩溃,数万士兵丢盔卸甲,哭喊着,嘴里发出连他们自己也不明白的声音朝着四面八方奔逃而去,在定杨军的铁骑下,他们就像狼群利爪下的羊羔,有的被杀,有的逃亡,有的丢下武器,跪在一旁投降,喧嚣之声,远远地传到了九天之上。 裴寂一脸惊惶,用力地鞭打着身下的大宛名马,这匹马乃是李渊赐给他的,平时,舍不得呵斥一句,有两个马夫不曾将这匹马侍候好,被他命人活活用鞭子抽死,而现在,战马的屁股上竟是红痕,有的甚至渗出了血迹,这都是被他用马鞭抽的。 宝马的命再宝贵,也不如自己啊! 裴寂创造了一个奇迹,若是大唐召开长途赛马大会,他必定稳拿头名,一天一夜的功夫,他就从介休不眠不休地打马奔回了晋州。唐军在度索原大败之后,西河全郡陷落,河东危急。58 第八十四章 月下,就在定杨军宋金刚与裴寂在介休对垒之际,定周率领五万定杨军从马邑南下,一路声势浩大,直奔太原而来。 九月,裴寂于度索原被宋金刚击败,唐军尽没,关中震动。 裴寂在晋州派遣使者前往长安,陈述战情,并向李渊告罪,自请处分,李渊并未降罪于他,而是下诏勉励,仍命他镇守和安抚河东。 同月,宋金刚挥师进攻西河(今山西汾阳县),唐将姜宝谊,李仲文出兵救援,在西河城下,宋金刚大败唐军,姜宝谊被定杨军生擒,被斩杀,西河沦陷,唐军晋州以北的地盘,除了李元吉镇守的太原,李秀宁驻守的韦泽关,李唐晋州以北的地盘尽数落入了定杨天子之手。 就在刘武周往太原进逼,李元吉准备调兵遣将迎战之时,裴寂在介休大败的消息传到了太原,驻守太原的李元吉大为惊骇。 西河一失,太原与关中的联系顿时宣告中断,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座孤城,虽然,城内有十年的存粮,有两三万精锐唐军,城墙高大,守城器械齐全,护城河宽广,李元吉仍然觉得不安全,孤城不可守啊!读过几本兵书,自以为算是良将的李元吉非常明白这个道理。 何况,西河沦陷,定杨军主力进逼,城内守军的士气低落,不是短时期之内可以扭转的,为了保全自家的家族,认为李唐大势已去。暗中在打着鬼主意地世家大族也不在少数,有的家族已经让子弟在定杨军中效力了,打的就是脚踏两条船的主意。 九月二十三日,韦泽关。 李秀宁府邸,唐军众将领齐聚一堂,数十人坐在一起,大堂内却鸦雀无声,一片静默。气氛显得格外凝重。 度索原唐军大败。西河全境被占。太原被攻陷,刘武周占据太原,意气风发,一个一个的坏消息接踵而来,让李秀宁难以承受,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并州(太原郡)唯有韦泽关和邻近的几个县城仍然打着李唐的旗号了。其余各地纷纷易帜,投降了定杨天子刘武周。 当初,柴绍被高畅击杀,李秀宁甚为愤怒,手下地那只哀兵士气旺盛,在她地统率下,抵挡住了夏军地攻势,使得夏军无功而返。 并且。为了抵御夏军的进攻。唐军在井沿途修建了许多堡垒,使得夏军无法沿着井推进,若真要走这条路。就必须每个堡垒每个寨子地和唐军进行殊死搏斗。 然而,现在李秀宁和她手下众将所做的一切都成为了无用功。 西河沦陷,太原失守,韦泽关变成了孤城一座,关内守军的后勤供应全部依赖太原,本身的存粮并不多,在这种情况下,再坚守韦泽关已经是死路一条了,关城再是险峻雄伟,也是需要人去坚守的,没有粮食,吃不上饭,士兵们又怎能有力气去厮杀呢? 井沿途的堡垒寨子一个一个地被唐军放弃,夏军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井关守将顾子文率领夏军一步一步地紧逼,也不和唐军交战,唐军退一步,他就往前一步,直到进逼到韦泽关下。 前有夏军,后有定杨军,粮草供给不足,在这种情况下,该何去何从呢?这个问题摆在了李秀宁和她手下地那些将领面前。 在刚才的军议中,将领们七嘴八舌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大同小异,大家的看法基本一致,那就是不能死守,只有离开韦泽关方才有出路。 据太原方面的细作传来的消息,刘武周占据太原之后,正准备调兵遣将前来攻打韦泽关,唐军李秀宁部是他的一个眼中钉,他断不会允许在自己占据的国土内有一只上万人地唐军部队在活动,何况,韦泽关是山西出太行进攻河北地要道险关,志在天下的刘武周自然要将它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放心,夺取并州,再下河东,占据关中之后,到时候韦泽关就要派上用场了,那时,一只精兵出井,自己亲率主力出潼关,天下唾手可得也! 李秀宁虽然心有不甘,然而,她不得不认同属下的看法,那就是韦泽关现在已经不可守了,队伍必须拉出去,就地进食,要不在后方打游击,袭扰定杨军地粮道,要不就向关中进发,运气好,说不定能躲开定杨军主力的侵袭。 最后,李秀宁决定留在并州打游击,补给粮草靠袭击定杨军的粮道获得。 在这之前,她决定将韦泽关让给夏军,韦泽关被夏军占领,定杨军必定心有不甘,相 ,必定会有所冲突,对李唐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 九月二十四日,李秀宁率领七千唐军离开了韦泽关,不知所踪,韦泽关被夏军占领,三日后,定杨军赶到了韦泽关城下,在关门外扎下了营寨,大战一触即发! (祝各位看官中秋快乐,合家团圆,身心健康,心想事成!梧桐这厢有礼了!) 太原能够坚守下去吗?李元吉很是怀疑。 九月十六日,李元吉召见行军司马刘德威,告诉他,让他率领老弱守城,自己率领精锐出城迎敌,为此,他还特意让人把牢中的宇文放了出来,让他将功补过,协助刘德威守城。 当天晚上,李元吉携带他的夫人以及众多小老婆,再将早就打好包的家财装载在数十辆马车,在一万唐军精锐的护送下,和窦诞一道,放弃了太原,往长安方向星夜疾行。 沿途,李元吉一行也曾遇见定杨军的阻击,每每这时,李元吉并没有指挥部队抵抗反击,而是采取了断尾求生的战术,分出一部分唐军去抵挡,自己则闷着脑袋往长安逃跑,当他逃回长安时,一万唐军只剩下了一千余人,其他的不是战死,就是逃散,或是投降了! 就在李元吉逃跑的第二天,刘武周率领定杨军进抵太原,当地大豪薛深事先早就和刘武周有所联系,他趁城中人心不稳,军心散漫之际,率领家族子弟和游侠儿打开了太原的城门,迎接刘武周军进城,临时担任守将的宇文仓皇出逃,直奔长安,至此,李唐立国的根基,有着精锐部队数万,存粮足以支持十年的太原陷落。 太原陷落,长安的李渊甚为惊恐和愤怒,他召集臣下议事,面色铁青,愤怒地咆哮。 “元吉年幼(本年十九岁),不懂政务时事,朕特意让窦诞和宇文辅助于他,太原乃开创盛世基业的圣地,一天的时间,就被攻破,当时负责守城的是宇文,我要杀了他,灭他的三族!” 群臣凛然,不敢回话应答。 这时,礼部尚书,时任太子詹事的老臣李纲站了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 “齐王年少轻狂,喜爱玩乐,性情骄傲,窦诞并无一句规劝的话,反而处处为他掩饰,与之同流合污,激起了士子,豪族和当地百姓的愤怒,太原之失,罪过当在窦诞身上,又怎么能怪罪宇文呢?宇文曾经多次规劝齐王,这些一一记录在案,只是齐王并不接受,他是一个忠臣,又岂能杀他呢?” 李渊无语了。 丢弃太原是重罪,李元吉是他的儿子,窦诞是他的女婿,自然不能按照军法来处置,只能把这个罪责推到和他关系不是很亲密的宇文身上了,然而,面对李纲的辩解,李渊也不能不管不顾,任意行事。 他叹了叹气,对李纲说道。 “元吉一个人不学好,又岂是其他人可以阻止的,多亏爱卿提醒,朕这才没有滥杀无辜啊!” 于是,他借坡下驴,连窦诞也顺便因此而免除了罪责。 当时,卫尉少卿刘政会也在太原,定杨军进城之后,他被刘武周俘获了,他假意投降,混迹在定杨军中,将定杨军的情报通过李唐的情报人员秘密送到了长安,李渊和臣下连日集会,商议应对之策。 刘武周迁都太原,宋金刚攻打晋州,数日即下,唐将刘弘基被俘获,后刘弘基杀了守卫,逃回了李唐,宋金刚进逼绛州,攻克了龙门,这时,李渊有了放弃河东的打算了。 在朝议的时候,大臣们认为定杨军兵锋如此之盛,乃是因为他的背后有突厥支持,只要能搞定突厥人,使其不再支持刘武周,大局并不是无法挽回。 当时,西突厥可汗阿史那达曼身在长安,当初,杨广征讨西域时,他随杨广一道到了中原,后来,江都政变,他随宇文化及北上,于途中脱离,投奔了李渊,李渊待他甚厚,一直礼待有加。 东突厥和西突厥有仇,处罗可汗派使节前来长安,要求李渊斩杀阿史那达曼,为了讨取处罗可汗的欢心,使东突厥不再支持刘武周,李渊让阿史那达曼到皇宫欢宴,命人将他灌醉,然后交给了东突厥的使节,任由他们将其格杀。 就在长安面对定杨军的攻势无计可施之际,韦泽关守将李秀宁部陷入了危机之中。58 第四集 第八十五章 济阴攻防战 个人的有自己的人生,命运各不相同,而所谓命运,而已!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如是而已! 现在,孟海公就处在人生最关键的时刻,该何去何从,将决定他的生命,他的权位,他的家财是否能保全和延续下去的关键,选择稍有差错,就有可能万劫不复,沉入谷底。 济阴城下的攻防战已经进行半月有余了,夏军的攻势虽然凌厉,孟海公暂且还抵挡得住,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胜利的希望越发渺茫了吧? 最初,定陶被夏军袭破后,刘兰成和徐世绩合兵一处,兵临城下,孟海公的那时的心情还没有现在这般沮丧,虽然,定陶城的陷落对他来说,相当于当头一棒,只不过,他仍然相信自己能渡过眼下这个难关。 首先,根据斥候们传回来的线报,眼前的这只夏军人数并不多,两军合并在一起,也不过七八千人,其中,还包括定陶城投降刘兰成的降兵,和对方相比,孟海公军的兵力占据着优势,就算不算上冤句城内的兵力,只是济阴一城,孟海公就掌握着一万多精兵,况且,由于前段时间的坚壁清野,济阴城内的粮食足可以支撑城内军民一年左右的消耗,济阴城方圆百多里的人口尽数被孟海公裹挟入城,夏军也找不到人力来帮助军队攻城,按照兵书所述,攻城战,攻城的兵力当在守城兵力五倍以上,方才有一定地胜算。关于这一点,夏军的兵力远远不够,不仅无法五倍于孟海公军,反倒还比不上孟海公军。 所以,一开始孟海公并没有将徐世绩和刘兰成放在眼里,他只是担心高畅的主力部队会突破郑军的黄河防线,直奔济阴郡而来,也担心对方会从鲁郡杀出。攻占东平。进抵济阴。 他派出使者分批次地往洛阳方向快马急报。希望盟友王世充能够看在兔死狐悲的份上,派遣大军前来救援自己,若是高畅和王世充没有大规模开战的决心,郑军一到,多半就会撤离。 可惜,孟海公不知道的是,王世充已经和高畅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两人结盟共同对付关中李唐,现在,王世充的心思全放在了西线,准备亲自率领大军向陕州,潼关进发,乘李唐和定杨军在河东打得不可开交无法分身之际,将李唐地势力逐出关东,为下一步进军关中打下基础。 王世充自然也知道。这所谓地互不侵犯条约不过是一纸空文。高畅若是击败孟海公,占据济阴郡,待其缓过手。自然要向洛阳发起攻击,因此,如果有可能地话,他也希望济阴郡继续掌握在孟海公手中,不会纳入夏国版图,只是,要他为济阴郡并不属于自己的地盘和高畅撕破脸,火并起来,却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和郑国的整体战略相冲突。 因此,他只是派出使者前往黄河以北,仍然驻军黎阳的高畅,向高畅传达了自己的意思,说是他对夏军目前在济阴郡方向的行动感到遗憾,甚至,对两国签订地盟约能否顺利执行也感到了担忧,很明显,济阴郡虽然不属于郑国地盘,却也是黄河以南的版图,与郑国领土相邻,因此,王世充不希望夏国方面扩大战事,也希望高畅能约束臣下,将正在济阴郡的部队调回来。 对于王世充的请求,高畅是如此回应的。 此次济阴郡方面的战事,乃是手下将领的自发行为,徐世绩乃新近投降的将领,为人甚为桀骜,所以,当初才会擅自渡过黄河,征讨孟海公,由于其行踪飘忽,大本营无法寻找到他地帅旗所在,因此,无法制止他地行动,只是,夏国将牢守和郑国签订的合约,不会继续扩大战事,刺激郑国方面的忍耐力。 为了向王世充方面表达自己地诚意,高畅在郑国使者的注目下,王驾离开了黎阳,北返平原,清河等地,然后,高畅开始了巡视自己领地路程,他率领一干亲卫轻车简从,在新占领的版图领地开始了视察,行踪不定,采用的是突击检查。 既然高畅摆出了退让的姿态,王世充也就不以为甚了,他只是命令段达坚守白马一带的黄河防线,严防夏军渡河,然后,让孟海公的使者回去告诉孟海公,让他死守济阴城,夏军的主力近期不会南下,所以,郑军也不会主动靠近济阴,以免刺激高畅的神经,现在,一切靠孟海公自己了,孟海公若能击败济阴城下的这股夏军,自然在短时间内会高枕无忧。 得知自己只需要面对眼前的这股夏军,孟海公松了一口气,这时,他认为自己兵力占优,对方又是劳师远征,士卒多是河北之人,水土不服,地理不熟,自己根本就没有失败的道理,所以,他现在不仅是要守住济阴城, 该更进一步,争取将这数千夏军击溃或是全歼在济阴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决定出城和夏军野战。 也许有些冒险了?只是,打仗又怎么可能不冒险呢? 为了打赢这场战,争取将风险降低在最小,孟海公秘密将冤句城内的五千军队调到了济阴来,他们一路隐藏踪迹,绕了一段远路,来到了济水岸边,埋伏在一个非常隐蔽的河谷中,距离夏军的营寨不过五六里。 当这只军队达到预定地点埋伏下来之后,孟海公率领济阴城内的守军出城,来到了夏军营寨前,向徐世绩挑战,在他看来,自己主动出城挑战,徐世绩肯定会抱着喜悦的心情来迎战,毕竟,对付远离城墙保护的敌人,总比对付缩在城墙背后依托城墙保护的敌人要轻松一些。 果然,徐世绩中了孟海公之计,率领大军列阵出击,与孟海公军在济水南面的河岸上摆下了阵势,斥候们在两军之前飞奔厮杀,互相寻找彼此的破绽。 这一仗,最开始只是两人在比拼耐心而已! 徐世绩是想寻找到孟海公军阵型的破绽获是薄弱处,然后指挥轻骑突进,将其撕裂开来,孟海公呢?则是在等候伏兵的消息,当伏兵向夏军的营寨发起进攻,就将点火为号,大营若是被袭,夏军必定慌乱不堪,士气低落,那时阵型就会出现松动,孟海公就会指挥全军进袭,将徐世绩赶下济水。 无疑,孟海公的设想是美好的,计划在最初也没有出现什么差错。 午时前一刻,埋伏在河谷的孟海公军突然出现在了夏军扎在济水岸边的营寨前,驱逐小部分夏军斥候之后,孟海公军突入了夏军营寨,将后营的木栅栏拆除,点燃了夏军的营帐,火光冲天而起,青烟袅袅升起。 见到夏军后方起火,孟海公欣喜若狂,他下达了全军进攻的命令。 可惜,他猜对了事情的开头,却没有猜对事情的结局。 后面的营寨起火,夏军的阵型却不曾丝毫的散乱,依然稳如磐石,就像后面正在熊熊燃烧的不是本方的大营一样,他们不仅没有向后撤退,反而在帅旗的指挥下,列阵往前突击,坚定而不可阻挡地迎了上来,顿时,喊杀声冲天,血腥味弥漫在了济水南岸,太阳似乎不忍目睹眼前的惨况,躲进了云层之中,天阴了下来。 孟海公的军队的确是精兵,个个都是精壮,那些老弱都被留在了济阴城内,根据其他部队和夏军之间交锋的战例,孟海公知道,驱逐老弱到前面去消耗夏军的力气,再用精锐击之,这一招根本行不通,要想击败夏军,就必须和对方死拼,用精锐对精锐,悍卒对悍卒。 孟海公的士卒,个个身经百战,单论个人的战斗力,不会比夏军差多少,只是,说到团体作战,阵型配合,他们就相差得不是一分两分了! 孟海公的军队中,有自己的老部下,主要由济阴当地人组成,也有不少来自瓦岗的残余,这些人的组成就复杂了,他们来自于五湖四海,为了活下去这个共同的目标聚集在了孟海公身边,孟海公只是以个人的魅力和江湖义气在领导他们,说到指挥作战,确切地说,孟海公并不是什么名将。 所以,最后的结局很明显,夏军获得了胜利。 在面对面的较量中,夏军很轻易就撕开了孟海公军的防线,很快将其分割包围起来,孟海公军各部只能各自为战,兵力比夏军要多,然而,在局部战场上,却总是处在下风,很快就在对方的猛攻之下,崩溃了。 与此同时,进攻夏军大营的孟海公军也遇见了麻烦,徐世绩扎的营寨是外虚内实,主要的防御工事是摆在了内营,内营将士在刘兰成的指挥下,利用弩机向攻营的敌军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在外营和内营之间的壕沟通道上,孟海公军的尸体铺了一层又一层,只能无功而返。 此战过后,孟海公就只能死守济阴了。 夏军并未利用士兵去攻城,而只是组建了不少投射车,往城内发射石弹,一发射就发射了十来天,对守军的实际伤害并不大,然而,对他们的心理伤害却极其巨大。 九月二十六日,济阴城内,迎来了徐世绩的劝降使者。 该何去何从? 一个巨大的难题摆在了孟海公的面前。58 第四集 第八十六章 大战苇泽关 月二十七日,孟海公打开了济阴的城门,出城投降。 做这个决定无疑是痛苦的,只是,在孟海公看来,投降是唯一的出路,王世充那边已经指望不上了,城内虽然尚有存粮,士卒也有数千人,然而,在夏军大规模的石弹攻击下,士气已经低落到无以复加,度过十来天地狱般的生活后,将士们已经失去了战斗的意志,孟海公的决定可以说是众望所归。 是的,就算他能坚持下去,只是,究竟能坚持多少天呢? 一旦,城内的部众支持不住,很难断定就不会有人偷偷和城外的夏军联系,商量如何献城,毕竟,真正想城在人在,城破人亡的家伙一个也没有。 那些天,孟海公发现那些部下瞧他的眼光都是绿油油的,似乎都在考虑怎样将他的脑袋砍下来,然后打开城门将夏军迎进来,换个角度,孟海公认为自己若是站在部下们的立场,也会有着这样的打算,他仿佛从他们的目光中听见了他们的心声。 老大!拜托,你想死可别拖着我们去陪葬啊!你若真想死,不如把脑袋借给我,让我换取夏国的战功吧! 孟海公自然不想把自己的脑袋交给部下去换取功劳,认清了形势的他,没有丝毫犹豫,下达了投降夏国的命令,是的,下这个命令的时候,他的心情格外的痛苦,作为一个土皇帝的他地时代将不复重来,只不过。从某方面来说,下这个决定时,同样也有着一番解脱的心情。 徐世绩答应了孟海公投降的条件,保全他的家产和宗族,至于是否继续在夏国政府任职,官位和爵位有多高,这就不是徐世绩能够决定的了,白斯文已经把这个消息通过秘密渠道快速地传给了高畅。不日。将有命令下达。徐世绩和刘兰成现在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坚守济阴郡,让一部分军队随着孟海公的使者去东平郡受降,在河北方向派遣文官来之前处理政务,收拢流民,安定民心。 就在孟海公投降高畅的当天,在遥远地山西苇泽关,定杨军和夏军发生了小规模地冲突。 李秀宁率部弃关而走。将一座空荡荡地关城留给了井方向的夏军,顾子文率领前锋一千人进驻关城后,定杨军张万岁部在第二天进抵苇泽关城下。 苇泽关地势险要,牢牢地卡在井要道上,它面向井方向的关城修得极其的高大,再加上地形的关系,因此格外的雄伟,算得上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雄关。然而。它面向晋阳方向地那面关城,却修建得并不是多么高大,再加上。那面关城外的地形稍微要平缓一些,虽然依旧险要,却也算不得无法攻克的雄关,只要集重兵于此地,攻城战术得宜,士兵不怕牺牲,还是很有可能将苇泽关攻下的。 定杨军一路征伐,基本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并州,西河皆落其手,河东也岌岌可危,因此,军中士气格外高涨,说是骄兵悍将也不为过。 到达苇泽关城下后,瞧见关城上飘扬着夏国的战旗,张万岁极其愤怒,他立即指挥军队,利用一些简易的攻城器械,向苇泽关发起了进攻。 关内的夏军只有一千人,并且,那些大型的守城器械都被李秀宁离开地时候命令士卒破坏或是毁灭了,要想重新修复,需要花大量地时间,井道路狭窄,作为前锋的这一千人自然没有带什么重型的守城器械,何况,就算是要带那些重型地器械,他们也只会带攻城的,而不会带守城的,那个时候,还没有人能预知到唐军竟然会放弃关城,将它拱手让人。 因此,定杨军张万岁部的进攻也算不得鲁莽,甚至可以说这个命令下得非常及时,面对定杨军的进攻,缺少守城器械,兵力明显不足的夏军抵抗得非常吃力。 “铛!” 顾子文挥动横刀,挡住了对面敌卒的重劈,对方的刀锋狠狠地劈了下来,两刀相格,发出一声轻响,随后,就像粘着了一般紧紧地连在一起,对面那个敌卒神情狰狞,面上尽是血污,他嘴里发出没有意义的吼叫,野兽一般用力将手中的横刀往下压。 刀锋相连处,一串火花激射而出,随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对方的横刀距离顾子文的脑门越来越近。 头盔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顾子文的额头冷汗直冒,似乎感受到了对方刀锋上的寒意,就像一座大山压下来一般,他使出了全身的力量,仍然无法把压在双臂上的这座大山移开。 右脚一软,顾子文单腿屈膝跪了下来,膝盖在青石板上重重的一磕,对方的横刀急速下沉,刀锋险险劈中顾子文的脑门之前,被他架住了。 “吼!” 两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巨吼。 眼见顾子文就要被对方砍伤之际,一杆长槊从一旁疾刺而出,槊尖直直地捣在对面那人的胸甲上,将那个定杨军悍卒的前胸刺出了一个大洞,那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飞去,然后,撞在身后同伴的身上,止住了后退之势,颓然倒地。 顾子文一命的是他的亲卫。 最初,定杨军利用简易云梯不惧生死地冒着夏军的箭雨采用了蚁附攻城的战术,在苇泽关城下丢下数百具尸体后,他们的攻城部队爬上了苇泽关的城头。 当然,这第一只爬上苇泽关城头的定杨军并没有能稳住地盘,他们在夏军预备队的反冲之下,有的被斩杀当堂,有的被赶下了城楼,怪叫着从城头坠落下来,死于非命。 不过,有第一次自然就有第二次,定杨军的兵力足有上万人。在张万岁地指挥下,他们分成几个小队,分批次,轮流地向苇泽关发起了进攻,中间很少有歇息的时间,面对这样的车轮战攻势,夏军明显在体力上有些难以支持,渐渐地。预备队全都用了上去。变成了第一线的部队。 随后。越来越多的定杨军爬上了城头,他们有组织地守住了立足之地,一时之间,夏军无力将其赶下城楼,在先登城的定杨军的帮助下,更多的定杨军爬上了城头,加入了战团。他们所拥有地地盘也越来越大,慢慢向外扩展开来。 无奈之下,顾子文只好率领亲卫队上阵了,哪里危急,他们就往哪里增援,压迫城楼上敌军地生存空间,把他们向从城头驱赶下去。 顾子文已经记不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受了多少处伤。他地双目之中。尽是一片血红,除了用力挥舞手中的横刀,向挡在自己面前凡是能活动的影子砍去。脑子里几乎没有别的念头了,在旁人看来,他已经进入了癫狂的状态。 刚才,他险些被敌人杀死,就是因为他勇猛过头,冲出了队列,脱离了亲卫的保护,一个人杀入了定杨军的作战小队地战术***中去,砍翻了好几个定杨军的悍卒,他也险些被敌军杀死,幸好亲卫们冲了上来,不然,夏军就会损失一员主将了。 顾子文虽然骁勇善战,他的亲卫们也不惧生死,然而,光凭他们这些救火队员是无法抵御对方的疯狂进攻的,随着战事的推移,他身边亲卫的人数越来越少,城楼上的敌军越来越多,夏军被敌军们分割包围开来,陷入了各自为战地境地,渐渐地,战局似乎已经无法挽回了! 而就在这时,城楼下地定杨军主阵却吹响了鸣金收兵的号角。 敌军像潮水一般退了下去,就像他们的进攻一样凶猛而迅速,顾子文常常地叹了口气,不顾身下地尸山血海,一屁股坐了下来,坐在一具敌军的尸体上,在这一刻,他只想躺倒在地,长睡不醒。 敌人占尽优势,眼看就要攻下苇泽关了,为什么要收兵呢? 这个念头只在顾子文脑袋里转了转,就不知去向了,他背靠着一面被鲜血染红的墙垛,闭上了眼睛,城楼上剩下的那些仍然活着的士卒,他们也大多和顾子文一样,只顾着休息,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不管不顾。 不过,顾子文毕竟是主将,士兵们因为身心疲累可以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不管不顾,他却不能,所以,他只是靠着墙垛闭目养了一会神,然后,就站了起来,喝令身边的亲卫和他一起观察关城下定杨军的动向。 撤下城楼的定杨军士卒或坐,或躺,在关城下的平地上休息,那些没有攻城的士卒则排着战斗队形,如临大敌地面向一侧的方向。 就在刚才,定杨军在那个方向的斥候被一只突然出现的部队赶了回来,那只部队打着李唐的旗号,张万岁以为李唐和河北高畅结盟,想前后夹击,将自己这只军队歼灭在苇泽关下,所以,他吹响了退兵的号角,准备先应付李唐军队的进攻。 反正城头的夏军基本上已经被打残了,他不惧对方会出城来攻击,只要对方打开关城,他准备在一侧的亲卫骑兵队可不是摆在那里好看,当作摆设的。 然而,苦等了一阵,先前出现的那只唐军却不见了踪迹,就像从来没有出现一般,这让张万岁甚是纳闷,再加上天色已晚,他只好派出斥候前去搜寻,自己则集结部队,就地扎营。 他不知道的是,那股唐军的首领李秀宁现在正在数十里外的大山内神情复杂地朝着苇泽关方向眺望,她之所以在定杨军即将攻下苇泽关的时候派出疑兵,迫使张万岁收兵,为的是顾全大局,她对夏军的仇恨远在定杨军之上,只是,定杨军现在才是李唐的头号大敌,她宁愿苇泽关落在夏军手中,也不愿意它被定杨军所占,只要苇泽关还在夏军手中,定杨军就要和夏军开战,对李唐来说,这最好不过了。 而这一点,张万岁就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他以为自己掉入了唐军和夏军的圈套中,因此,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没有攻城,而是紧守营垒,大量修建攻城和防御器械,而这个时候,夏军的援军也开进了苇泽关,定杨军要想再像第一天那样轻易攻上苇泽关的城楼,殊为不易了!58 第四集 第八十七章 李世民出山 凤元年(公元618),十月上。 赵郡,白沟河南岸的某个渡口。 高畅站在渡口旁的一个小山坡上,向着白沟河对岸望去,那里,渡船刚刚把探路的小队运送过去,正在往河的南岸返回。 这个渡口是白沟河仅有的两个渡口之一,其中一个在下游的柏乡城,另一个就在这里,在白沟河的北岸,有着一座小城,名为高邑,算得上是赵郡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 时已深秋,西北风刮得极其的猛烈,河岸旁的树木,每一棵都被风吹得向东弯下了腰,树枝发出吱吱的尖叫,与之相比,树木下的杂草丛到要安分得多,只是沉默地低着头,河面上恶浪迭起,偶尔,甚至有水柱升起,使得雾气在河面上升腾,那是小旋风的功劳,河滩的芦苇丛翻起了白浪,河水激烈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 高畅站在山坡上,穿着一件常服,迎风而立,没有戴冠的头发在风中飘拂,一缕缕黑丝如同舞蹈一般在他的脑后飞舞,他神情漠然,无忧无喜。 在山坡下,有着几辆马车,其中有一辆是他的车驾,另外两辆分属苏雪宜和岚姑娘,这一次他出巡那些新近占领的土地,那两人将一直跟随。 在马车旁,数十个骑士懒洋洋地分成几个小队站立着,隐隐将马车包围在了中间,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人只穿着简易的皮甲,不像是正规军。倒像是某个世家子弟出游时地护卫,世家子弟出游,这就是高畅给自己的伪装,他不想打着自己的旗号巡视自己的领地,那样,他将看不到真实的情况。 除了极少数的人,夏国大多数的大臣都不晓得高畅的巡视路线,这样。也就避免了上下勾结。欺瞒他地可能。至于那些紧急事物,他已经分派了几个臣下负责,徐胜治将负责军务,政务则由政事堂地几个大员商量着负责,要是他们都无法决断地事情,就会由坐镇蓟县的金球得,留在河间的莲花。平原的崔安澜,济阴的白斯文通过敌情司和监察司的秘密渠道传递到高畅这里,由高畅写上自己的处理意见之后再返回去。 这一次出巡,高畅地安排是这样的。 先是从黎阳北上,沿途经过魏郡,武安郡,襄国郡,赵郡。博凌郡。上谷郡,然后到达蓟县,往长城变去转一转。随后,沿着永济渠南下,过黄河,进入山东渤海郡,北海郡,琅琊郡,齐郡,鲁郡最后到达济阴郡,而那个时候,应该已经是明春时节了,政策的话已经过了春耕了,正是用兵的好时节。 关于下一阶段的战略,高畅已然胸有成竹,不过,这计划还只是他和徐胜治等少数几个人知道,夏国的物资调动,百工坊的器械生产,全都是在为明年的战争做准备,这一次,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地话,高畅决定不再止住身下战马地奔腾。 这一路,高畅伪装成某个世家大族的子弟出巡,沿途所见,基本上都是当地的真实情况,说实话,对这一路地所见所闻,高畅并不是很满意。 高畅途经的这几个郡都是才归于夏国的版图,其中,有两个郡是苏定方在一个月之内打下来的,他只是打下了郡城的所在,当地的官员投降之后,其他那些小县城才相继投降,夏国的文官系统现在奇缺官员,所以,只有郡城才有夏国派来的直属官员,而那些小县城的官僚系统却仍然是原有的班子。 像其他两个主动投降夏国的郡,他们的郡守仍然留在了原来的位置上,官员也大多如此,因为,这是他们投降的条件,高畅答应过他们的,虽然,高畅也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在他们必须进入学习班学习,只是,学习班的教师人手不够,有相当一部分投降的官员并未能进入学习班,现在,他们都留在了从前的位置上处置政务,像这些对夏国的制度和法令一无所知的官员,你又怎么能期待他能很好地执行来自冀县的命令呢? 所以,占据这些地方之后,夏国的政令并未能很好地在这些地方执行,官员们遵循的仍然是旧隋的制度,他们的政令也只是在城池中施行,城池三十里之外,就不再是他们的地盘,决定外面那些庶民生死的仍然是当地的豪强世族,以及流寇匪盗。 打上夏国的旗号后,这几个郡的地盘内,仍然到处都是流民和盗匪,他们只是换了一个旗号而已,换汤不换药,高畅一行从黎阳到赵郡,这短短的旅程,就遭受过几次盗匪的袭击,虽然,在高畅等人强悍的武力下,他们占不到丝毫的便宜,甚至 都没有突破,就全军覆没了,到目前为止,造成的损中一个亲卫崴了脚脖子,然而,这却让高畅的心情好不起来。 好吧,在驰道附近都有这么多的盗匪,那么,在那些深山大泽里,又会是怎样一番模样呢? 高畅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很快,苏定方就收到了他的密令,于是,夏军开始行动了,苏定方将部队分成好几个分队,驻进了各个大小城池,对那些城池进行了军管,剥夺了当地豪族出身的官员政务管理的权利,在军队的监督和压迫下,从河间来的政令这才得到了认真的执行。 收拢流民,剿灭盗匪,兴修水利,建筑道路,修建神庙,宣传灵宝神教,开通商业,一件一件的事情在高畅离开后开始在魏郡,襄国郡,武安郡等地实行。 军政不分家,这是一种大忌。 只是,在目前夏国的这种情况下,在新占领的地方,只能实行军管,这样才能更好地将高畅的意志执行到位,毕竟,夏国的文官系统欠缺人才,相比之下,由于高畅在军中一直进行文化和普通事务的教育,夏军中的人才却还不少,他们虽然不会灵活应变,只知道不择不扣地执行高畅的命令,有时候在处理事情上不知道变通,可是,高畅现在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 夺取天下,治理天下,就算高畅是转生n次的怪物,却也不是能随随便便就成功的啊! 毕竟,这也是他第一次玩这样高难度的争霸游戏啊! 争霸天下的游戏,不止是对高畅,对李渊来说,同样是一个高难度的事情,就在高畅望着白沟河水摆造型,感叹逝者如斯夫的时候,在遥远的关中长安太极殿内,李渊的烦恼更胜一筹。 丢弃河东! 固守关中! 这样的议题已经摆上了朝堂,然而,从骨子里来说,李渊绝不愿意走到这一步,他提出这个议题,只是想看看朝堂上有多少人对目前的战局有信心,有多少人还对他建立的唐王朝有信心,然而,从臣下的反应来看,殊为不妙,有许多大臣都赞同他的建议,那就是放弃河东,凭借黄河天险固守关中。 当初,为了巩固太子的威信,任命裴寂为行军总管,还真是走了一步臭棋啊! 望着面前摆放着的一本奏折,李渊嘴角泛起了一缕苦笑,他站起来,走出太极殿,站在殿门前,望着面前的那一片大大的广场出神。 对于裴寂这个亲密战友,他自认还是了解的,当初,派遣他去担任大军统帅,李渊也是心存疑惑的,然而,最后他还是同意了对方的毛遂自荐,所以,现在的这个局面,主要还是由他李渊造成的。 放弃河东! 根本不可能,只是,要想击败定杨军,继续让裴寂担任主帅已经不合时宜了。 现在的他,根本没有胆子和定杨军交战,只是一味地坚壁清野,命令河东的百姓进入城池,为此,不惜烧毁他们的家园,焚烧田野,搞得民不聊生,大家都想反抗,幸好定杨军一路攻来,也是烧杀劫掠,不然,民心就要转移到定杨军手中了,如果是那样,河东就真的保不住了!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李渊转身进入了太极殿,来到了几案前,拿起了那本奏折。 奏折是秦王李世民从长春宫派人快马送来的,他听说朝堂上在讨论放弃河东,固守关中,立刻向李渊上疏,力陈绝不能这样做。 在奏折中他说道。 太原是帝王大业发祥之地,国家的根本所在,河东物产丰富,人民殷实,是京师长安繁荣的支援,如果一举将它抛弃,将会尽失民心,相当于将子民拱手让给贼寇,对此,我甚为愤慨,我希望能拨付给我精锐士兵三万,我一定会消灭刘武周,收服汾晋。 李渊拿起李世民的奏折再次看了一遍,他不知道,这已经是自己第几次看这本奏折了,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十月中,李渊集结关中所有军队,亲自来到华阴长春宫,将这些军队交付给李世民,为其践行,三天后,李世民渡过黄河,进入河东,接替了裴寂之位,指挥唐军与定杨军作战。 战事似乎要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而行了!58 第四集 第八十八章 蜕变中的李世民 月下,秦王李世民率领关中唐军五万人进驻河东前线式从裴寂手中接过了前线大军的指挥权,第二日,在送走裴寂之后,他将全军各营统领召集到自己的营帐,进行军议。 风从西北方向凛冽地刮来,将帅帐前的大旗吹得猎猎作响,秦王的亲卫队全身甲冑,威风凛凛地分散地站在帅帐四周,方圆百步之内,不准许任何人闲人靠近。 帅帐内,同样是一副肃杀的景象,各营统领身披铠甲,按照官位高低在帅帐内就座,李世民穿着一身玄甲,肩上披着金黄色的披风,巍然而座。 帐内的各位唐军将领,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在秦王的麾下效力过,参加过河东战役,长安战役,以及两次浅水原大战,对于秦王的到来,他们的心情无疑是愉悦的,不仅是他们,就连那些低级的军官和士卒们知道秦王要来接替裴寂当主帅,也个个心生雀跃,原本一直低落无比就要低落到谷底的士气也开始慢慢向上提升了,在李唐的宣传下,秦王李世民本就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那些低级军官和士卒们对此是深信不疑的,他们相信,只要由秦王来统率他们,最后的胜利就一定属于他们。 这也是李渊一直不派李世民前来领军作战的原因,因为,在军营中,那些低级军官大多不知太子建成为何人,在他们心目中,只有秦王一人。若非逼不得已,他是不会让李世民来统率他的这些旧部地。 真正可笑的是,造成眼前这个局面的偏偏是李渊自己,当初,为了宣扬一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偶像战神,他决定让自己的二儿子来担任这个角色,因此。开动了李唐的整个宣传机器。宣扬李世民的个人形象。就连第一次浅水原大战失利,也将罪责推到了刘文静等人身上,以李世民重病在身将他该领受的责任推卸掉,这和晋阳失守后,他免除齐王李元吉地罪名一般无二。 说实话,李渊是爱自己地儿子地,无论是沉稳大度的太子建成。骁勇善战,气度恢宏的秦王李世民,还是骄傲自大,眼高手低的齐王李元吉,他的疼爱都是一般无二的。 正因为如此,他才后悔当初自己宣扬李世民的行为,从刘文静等人地上蹿下跳,以及裴寂等人的分析。李渊知道。秦王在军中的威信越高,对他的将来就越不利,毕竟。自己年岁已大,日后,终会把江山交给建成,建成当上皇帝之后,他能容得下这个在军中威信比他这个皇帝还要高的弟弟吗? 为了自保,那个时候的秦王难道不会做出一些什么事情来反对自己的哥哥吗? 隋杨时,杨广和杨勇这两个表兄弟的皇位之争,李渊他可是一一在目啊!他知道,为了权力这个诱人地东西,父子,兄弟地骨肉亲情什么也不是。 所以,在李世民铲除西秦帝国班师回长安之后,他拒绝了李世民率军出关东,攻伐洛阳的建议,而是任命堂弟淮安王李神通为关东主将,也没有让李世民去接替巴蜀总管李孝恭征伐巴陵,东进江南的任务,而是让他驻守长春宫,负责练兵。 对于李渊地顾虑,李世民又岂能一点也不知道。 他知道,父亲是害怕自己和大哥建成争夺皇位,因此,才会将自己马放南山,打压自己在军中的地位,这其实也是一种关爱自己的做法,毕竟,兄弟之间为了皇位自相残杀,这并不是父亲所想看见的。 说实话,李世民觉得很委屈,他根本就没有和大哥建成争夺皇位的想法,就算刘文静曾经说他有汉高祖的大度,魏武帝的神武,他也只当是笑话听之,不屑一顾。 他的志愿是率领大军,为李家夺取天下,讨伐四夷,只要自己的身体还支撑得住,身下战马的马蹄就绝不止步,为李唐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来。 是的!就像李唐所宣传的那样,他只想当一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他喜欢这种戎马生涯,他喜欢击败一个又一个强敌的感觉,王世充,刘武周,高畅,这些人他要一个一个将他们打倒,突厥,高句丽,吐谷浑,这些地方他要一个一个将他们征服。 这就是他秦王李世民的梦想! 然而,这样的梦想在刘文静被杀的那天彻底破灭了,刘文静的死让他明白了许多事情,或者说,让他从自己编织的幻梦中清醒了,他不得不去面对以往那些他故意忽略的东西,不得不去接触那些生命中残酷的真实,不得不改变自己! 他 李世民在某一天突然就长大了! 他,秦王李世民不再为某个想当然的梦想而奋斗了!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梦想只能暂时退却,只有当他真正地征服了这个现实之后,他才能重新实现自己的梦想。 命运必须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不愿意在若干年后被某个人的一纸诏书就下到大狱,然后,自己的家人会陪同自己一起在菜市口被侩子手斩首,这并不是危言耸听,也不是什么杞人忧天,这一天很有可能会来临,若是他什么都不做的话? 刘文静被冠以谋反罪处死之前,他多次向李渊上表,希望李渊能放刘文静一条生路,所有明眼人都知道,刘文静他不可能会谋反,他唯一的罪行就是和他李世民走得很近,在公开场合,或是私下里都支持他李世民,希望他能坐上太子的位置。 其实,他也有告诫刘文静,也拒绝过刘文静的许多朝着那个方向努力的计划,在第一次浅水原大战后,刘文静就差点因为替他背黑锅而被杀,后来,李世民被调到长春宫练兵,刘文静被重新起用后,他明显变得安分了许多,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逃不过当头一刀。 谋反?天知道! 日后,自己这个大哥登上皇位之后,自己也会被冠以这样的罪名被侩子手砍下脑袋吧? 李世民暗暗发誓,他绝不会允许这样的遭遇落在自己的身上,命运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他日后将为此而奋斗,何况,他本就不认同太子建成的一些治国理念和方略。 自己这个大哥和那些关陇门阀走得太近了,对于皇权来说,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当初,东汉覆灭,说是因为黄巾起义和军阀混战,其根子却在那些世家门阀身上,要不是那些世家门阀大肆进行土地兼并,使得百姓无法安居乐业,黄巾军又怎会掀起如此的风浪,当那些世家大族可以私下征兵,讨伐叛贼时,王朝正统就已经无法维持了!因此,在李世民的治国方略中,世家大族是需要笼络和依靠的,然而,却不能全然依赖,在政权稳定的时候,还必须下大力气抑制,当初杨广的科考取士就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制度,只是,到后来,流于形式了,他李世民若恩那个掌握李唐的大权,当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首先他李世民必须保住这条性命,虽然,在父亲李渊当政的这些年,自己的生命还是有保障的,只是,却也免不了要面对太子党向自己发射的明枪暗箭,所以,现在他最需要的还是谨慎行事,小心和忍耐。 在亲卫们的眼中,现在的秦王虽然还是像原来那样喜欢大声的欢笑,和大家大声地说话,然而,从他的眼神中,他们偶尔还是会瞧见一些沉默。 忍耐,要想成为一个大人物,这是必不可少的品性,李世民,可以说是一个极其擅于忍耐的人物,当初,在第一次浅水原大战,他就是因为不够坚忍而被薛举击败,在第二次浅水原大战中,他又是因为够坚忍这才击败了薛仁果,因此,对于坚忍,他别有一番心得。 这一次,他也是由于坚忍而重新得到了李渊的信任,在刘文静死后,他只是表示出了适度的悲哀,还是和平时一样在营中与军汉为伍,一如往常,于是,在李唐政权岌岌可危的时候,李渊让他临危受命,让他接替裴寂担任了晋州道行军大总管,负责指挥和定杨军作战。 和大哥李建成相比,朝堂是他的弱势,而军队,则是他李世民的优势了,只要他牢牢掌握着军队,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而要达到这个目的,他首先就要击溃面前的定杨军,收复汾晋,这将是他李世民掌握自己人生和命运的第一步。 帐下,众将已经发言完毕,帅帐变得静默起来,帐外大旗飞舞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李世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的双眼炯炯有神地在众将身上一一掠过。 李世民的到来,众将心气变得很高,纷纷要求放弃裴寂坚壁清野龟缩不出的战略,要求李世民集结兵力,与定杨军决一死战,摆脱目前这样的窝囊局面。 他们认为,既然李世民和裴寂之间不对路,自然不会像裴寂这般胆怯惧战,于是,在秦王面前表现出自己英勇的一面。只是,他们并不知道李世民心中的所思所想。58 第四集 第八十九章 秦王遇险 呸!” 童开文偏过脑袋,轻啐了一口,将嘴里嚼着的草根吐了出来,他猫着腰,从杂草丛中跑过,一口气跑到了土坡上,在他身下的土坡,数十匹战马正在悠闲地踏着步子,它们的主人这个时候正躺在避风的沟谷啃着坚硬的胡饼,童开文非常羡慕自己的这些同伴,那些人都是老兵,他们的头领据说是定杨天子还在马邑当校尉时的亲兵,在这些人中,童开文的资历最浅,随着宋王从上谷郡逃到马邑的时候,他还只有十七岁,所以,当他们休息的时候,他必须跑到前面去侦察,望风。 前段时间下了一场大雪,听说大河都已经结冰了,那些唐军的狗崽子就是通过结冰的大河来到柏壁的,哎!本以为可以和唐军大战一场,决一胜负,童开文心中跃跃欲试,想多砍几个敌人的脑袋,以此来换取军功,当上军官之后,就不再受那些老兵的气了,谁想到,唐军驻扎柏壁已经有段时间了,他却一直没有捞到这样的机会,那些家伙还是和从前一样,躲在坚固的营垒后面,拒不出战。 不是,他们的主帅已经换人了吗? 那个在介休被宋王率军打得大败的家伙已经被解职了,取代他位置的是秦王李世民,这个秦王李世民,听说打仗很厉害,为什么却也不敢出来和我军交战呢? 难道,他也怕我家宋王殿下吗? 前面是一片灌木丛,钻过这片灌木丛就上了山坡顶。童开文停下了胡思乱想,他的身子向前弯得更低了,低着头,猛地跑了起来,灌木丛发出沙沙地声响,他如履平地般从中跑了过去,一口气跑到了山坡顶。 野猪就是这样从灌木丛中经过的,小时候。在上谷郡的荒野山岭中。他曾不止一次地瞧见这样的情景。他明白,面对满是荆棘的灌木丛,必须如野猪一般不管不顾,头朝前,闭着眼,一股劲向前奔跑,就像战场上和敌人厮杀一样。只有不惧死亡,奋力向前,才能活下来,才能得到战功,才能拥有荣华富贵。 山坡上的杂草明显要比坡下的矮了许多,只有浅浅的一层,而坡下地杂草基本上都有半人高,童开文一口气跑了这么长段路。有些疲累了。他猛地躺在草地上,仰面望着青灰色地天空,胸膛上下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由于缺氧地原因,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半晌,方才恢复正常。 风从西北方向而来,草尖一律向东低头。 现在刮的风极其的厉害,若是骑着战马疾奔,头上若是带着没有挡面的头盔,需用布帛蒙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不然,小刀子般的风将把脸割得一道一道的,满是小口子,一直要到春天过去,夏季来临时方才会好转,这一点,长期在边塞生活地人都知道。 河东虽然比不上马邑,上谷这样的边塞寒冷,在这样的季节,西北风的厉害之处却不比边塞孱弱几分。 休息够了之后,童开文翻过身,趴伏在地上,把脑袋探出草丛,抬头往四周望去。 唐军虽然坚守在坚固的营垒后面,不和定杨军作战,不过,这并不表示他们就完全龟缩不出,在两军的营寨之间,也就是童开文身处的这片地方,遍布着双方的轻骑斥候,双方斥候地遭遇战时有发生,战斗虽然只是在几个人,或是数十个人之间展开,却分外地血腥和激烈,时间虽然短暂,死亡的人数却也不少,基本上都是一方全灭之后,这战斗才告一段落。 童开文以前所属的那个斥候小队也曾经和一个唐军地斥候小队突然相遇过,双方都没有想到会突然遇见对方,是一个十足的遭遇战,那一战下来,对面的唐军小队全部阵亡,而童开文所在的那个小队却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于是,他才会被分派到这个全是马邑人的斥候小队里,作为上谷人的他,一直饱受那些家伙的欺负。 不过,他一直在忍耐,他告诉自己,只要是宋王他老人家继续统率前军,自己只要立下了战功,就一定能得到升迁,离开眼前这个团体。 然而,在此之前,他首先是要保住自己的这条命。 所以,他的动作非常小心,山坡的坡顶虽然视野开阔,容易发现敌情,同样,位于高处的他也容易被敌人所发现,因此,动作需要格外小心,必须要学会潜藏自己。 童开文的脑袋从草丛中才一冒头,就立刻缩了回去。 刚才他的目光所见,使得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没有想到,就在他前面一百步不到的地方,就有着敌军的踪迹,他所在的地方是一片连绵的丘陵,在另一个坡顶和他藏身的这个坡地之间,有一个凹下去的地方,在那里,杂草丛生,在一簇草丛旁,童开文瞧见了两匹马,正在悠闲地啃着青草。 慢慢地,慢慢地抬起身,尽量不让脑袋高过草尖的高度,童开文的目光往那两匹战马的方 ,没有瞧见人,只有草尖在西北风的吹拂下舞蹈,分 两匹马都有马笼头,马鞍,马镫,证明它们并非荒原上的野马,而是有主之物,两匹马都格外神骏,其中一匹尤其漂亮,全体雪白,姿态高傲,它站在那里,就如一个国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土一般,另一匹战马虽然精壮,却不敢在它面前昂起脑袋,只能低头俯首,神态甚是温顺。 童开文是上谷人,很小的时候就与马群为伍,对于一匹战马的好坏自然一目了然,他深知,那样的一匹骏马,几乎算得上是马中之王,它的主人绝不会是像自己这般的无名小辈,特别是白马地马鞍装饰得极其华贵。上面隐隐可见许多精美的花纹,并且用黄金镶有金边,这更不可能是一个小兵的坐骑,它的主人绝对是唐军里面的一个大人物。 莫非是一个将军? 童开文心中一阵狂喜,要是能抓获这个将军,宋王的赏赐必不可少,就算自己连升三级恐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他内心虽然激动万分。却也保持着冷静。他并没有瞧见目标。也不知道那两匹战马的主人在做什么?若真是一个将军来前线视察,其人既然有这么大地胆子,武艺当也极其地高强,他自己一个人若要冲上去,恐怕不但不能擒杀对方,反倒会将脑袋给对方送去,这样弱智地事情他才不会去做? 童开文慢慢地。慢慢地从草丛中往后退,随后,飞快地钻过灌木丛,往山坡下奔跑而去。 白云在青灰色的空中漂浮,站在山坡的顶上,似乎触手可及,风仍然从北而来,向南而去。一切都显得是那么安静。就如凝滞不动的河水一般。 实际上,在这凝滞不动的表象下面,还是在进行着变化的。 一只老鼠从一丛山白竹丛下窜过。速度奇快,绿豆般细小的眼睛中尽是惶恐,它连滚带爬地从一个小土坡上跃下,往前疾奔,在它身后,一条乌梢蛇同样急窜而出,贴着地面滑行下来,看似缓慢,实则快若闪电。 按道理,这个时候,像蛇类这样地冷血动物都应该进入冬眠了,然而,这头老鼠分外不幸,却遇见了这样一条还未进入冬眠的乌梢蛇,只是,这是它的不幸,却又是某人的幸运了! 慌乱中,那老鼠自然是慌不择路,明显前面有具人身,一般情况下,它自然会选择躲避,然而,在后面天敌的追赶下,它却一股脑地撞了过去,撞到了那个人的脸上。 李全做了个好梦,梦中他率军打回了河东老家,十里八乡的老乡们都来迎接他的归来,大家都口口声声地叫着他将军,就连当地地豪族裴家地族长也在对他点头哈腰,满脸媚笑。 就在他准备迎娶家乡最漂亮的一个姑娘的时候,一个看不清脸孔地家伙闯进了喜堂,在他脸上不由分说就是一下,眼前变得一片黑暗。 然后,梦醒了! 睁开眼睛,仰望着头顶青灰色的天空,李全渐渐恢复了神智,自己,似乎是在战场上? 对!自己的确是在战场上,作为秦王殿下的亲卫,他和一干人随着殿下前来侦察敌阵,其他人都已经四散开去,唯有他留在了殿下身边,由于连日来都在两军阵中奔走,精神和身体都高度紧张,因此疲倦不堪,本来,秦王入睡自己应该在一旁望风,不想却同秦王一般睡了过去。 幸好,旁边没有其他人看到! 李全苦笑了一声,揉了揉眼睛,然后,他的手停在了眼角上,就那样停滞不动。 除了风吹草丛的声音,似乎还有别的声响,这声响让他感到了不安,出于战场的直觉,他觉得周围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他一个鱼跃,从草丛中窜了起来,就在那惊鸿一瞥中,他瞧见四方的草丛中隐隐可见一些人头。 “敌袭!” 他尖叫一声,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一边拿起放在一侧的马槊,一边用脚尖在睡在一旁不远处的秦王身上一点,随后,他嘴里发出一声唿哨,那两匹战马朝这边小步跑了过来。 眼见行踪暴露,童开文和同伴立刻加快了步伐,向包围圈中的唐军大人物奔去,在山坡顶上,另外一些同伴骑上了战马,若是敌人从包围圈突围而出,他们就要负责第二步的行动。 务必让这两人插翅难飞!58 第四集 第九十章 箭无虚发李世民 为一军主帅,不坐镇中军大帐,却与前线的轻骑斥候前线侦察敌阵,这无疑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这样的事情李世民却经常做,他的幕僚也多次对他的这种冒险行为提出异议,一军主帅,岂能轻陷险境,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举动。 面对幕僚们的劝谏,李世民总是点头称是,微笑应许,然而,转过身,却依然我行我素,照样像一个小兵一样,率领斥候前去第一线侦察敌情。 毕竟,现在的秦王李世民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虽然沉稳大度,气度恢宏,心机深沉,却也不缺少年轻人该有的热血,何况,从斥候那里得来的敌军信息总不如他自己亲眼所见更真实,战争总是由许多个细节所组成的,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忽视,有时候,一场大战的胜负往往和一个小细节有关,若是某个斥候的敌情侦察不实,同样也有可能影响整个战局。 这场大战,不止是对李唐政权性命攸关,对李世民自己,也是一场关乎生死的大战,所以,断不容有失。 因此,李世民这才事必躬亲,不但策划整个战略计划,对具体的战术也是斟酌再三,不停地修改,为了更好地实现自己的战略计划和战术手段,他这才像个小兵一样在第一线侦察,不仅在唐军和定杨军对垒的阵前,有时候,甚至只率领轻骑深入到了敌阵的后方,这一切。都是为了获取大量具体而真实地信息,为最后的胜利打下坚实的基础。 正是因为连日以来,他一直在前线马不停蹄地观察定杨军的军阵,营寨,以及战场周遭的地形,绘制军事地图,同时,脑袋也在绞尽脑汁地想象该如何布置部队。在什么情况之下。又该如何应对?怎样集结。或是调配兵力才更加快速有效?因此,身体和心神都变得非常的疲倦,这才会在阵前酣然入睡,而且,身边没有士卒保护,只有一个亲卫。 这并不是因为他马虎大意啊!实在是因为太累了,不能不休息一阵。 还好。李世民由于性情坚毅,入睡虽然快速,一旦闭上眼睛,就立刻进入了梦乡,然而,清醒也是极快,毕竟,他潜意识中还是知道这是在战场上。 因此。当李全那声报警的低喝猛地响起。他立刻就从沉睡中醒了过来,李全的脚尖刚刚在他身上一点,李世民地右手已经放在了腰间地横刀刀柄上。眼睛也睁了开来,不带丝毫地迷惘,全然不像刚刚睡醒的人那样,睡眼稀松,眼神清明得就像是他一直就这般清醒一样。 翻身而起,坐骑已然奔到了他身前,李世民并没有像李全那样立即翻身上马,而是左手按着马鞍,右手紧握刀柄,目光炯炯有神,如同猎食的鹰隼一般扫射四方。 十来个步行的定杨军从两侧的山坡往他的方向直冲而来,随着他们的奔行,杂草从呼啦啦地往两旁分开,他们单手持刀,嘴里大呼小叫着,双目中闪烁着野兽一般地绿光。 童开文冲在最前面,距离李世民不过二十来步的距离,两人都可以清楚地瞧见对方,就连彼此脸上的表情也是纤毫必现,看得分外清楚。 面对突然袭击,李世民的心中却未曾感到慌乱,他的视线从童开文脸上扫过,落在了山坡上的敌人身上,那伙敌军,已然翻身上马,和即将冲到自己身前的这伙步卒相比,那伙轻骑对他们的威胁会更大一些。 左脚脚尖挂在马镫上,左手在马鞍上一按,整个人腾身而起,动作行云流水一般,轻灵无比。 翻身上马之后,李世民地鼻孔轻哼了一声,身下地战马心领神会,不见如何作势,就冲了起来,瞬间就超过了先他一步上马的李全,冲到了前面,往比较平缓的那片山坡疾驰而去,就在刚才那短短地惊鸿一瞥中,李世民就已经找到了最佳的逃生路径。 挡在李世民战马之前的正是童开文。 “抓住他!他是秦王李世民!” 在远处,传来了一阵极其兴奋的喊叫声,当初,杨广在雁门被突厥人包围,弱冠之年的李世民曾经随着云定兴将军前往增援,当时,童开文所在这个斥候小队的队长是刘武周的亲兵,他们也随着王仁恭前往救援,那家伙曾经和李世民有一面之缘,像李世民这样的人物,就像黑夜中的灯塔那样醒目,虽然,几年不见,猛地相遇,那家伙仍然在第一时间把李世民认了出来。 在嘶喊的时候,由于激动,他险些从战马上摔了下来,就在嘶喊的那一刻,他还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 是李世民啊!十万唐军的主帅,他怎么会孤身出现在能将其生擒,不,就算是把他杀掉,那会是一件怎样的功劳啊! 一战而成将军,也并非不可能啊! “驾!” 那人一边挥动马鞭,鞭打身下的坐骑,让它将速度加起来,一边呼喝身后的骑士,让他们紧紧跟上,在这一刻,他衷心希望前面的童开文等人能够暂时阻截一下李世民,延缓对方战马的速度,只要将李世民包围起来,他相信,自己和手下这数十个骁勇善战的老兵,必定能将其留下来。 秦王李世民? 童开文认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不过,不管面对的敌人是谁?至少都会是唐军中的大人物,所以,他都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战功本来就需要拿命来搏。 幸好,对方的战马虽然神俊,却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将速度提起来,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是如此之近,因此,他还有时间在对方提起马速之前向对方发起攻击。 是的,不需要一击致命,只要延缓对方战马的速度就可以了! “吼!” 童开文低吼一声,在李世民纵马冲来之时,将手中的横刀掷出,对准的对象并非马上的李世民,而是李世民身下的那匹战马,这就是问题的关键,若是敌将失去了战马,他又怎能从包围中脱逃而出呢?虽然,童开文也算是爱马之人,却不得不这样做。 将手中的横刀扔出去之后,他从自己的肩上抽出了一把马刀,一向他都有持双刀的习惯,这习惯曾多次救了他的命。 距离是如此之近,那把横刀呼啸着闪着寒光飞快地朝李世民身下那匹战马的脖颈斩去。 童开文脸上的欣喜在下一刻猛然凝结起来,随后,就像精美的瓷器一般在他脸上破碎了,战马上的李世民并未抽出武器来格挡,也没有减缓马速躲避,而是稍微提了一下马缰,他身下的坐骑猛地加快了速度,如同风一般地冲了过来,童开文投掷出去的那把横刀擦着马尾掠过,无力地落在了远方。 他茫然地举着马刀,他似乎能闻到战马嘴里喷出的臭气。 这一刻,什么战功?什么荣耀?全都被恐惧所挤压,变得扭曲起来,恐惧压倒了一切,对面骑着战马的那人就像是天神一般,周身闪耀着金光。 “啊!” 童开文怪叫一声,在战马堪堪冲到自己身前时,他获得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一个懒驴打滚,从李世民马蹄下滚向一侧,然后,绝望地瞧着对方绝尘而去。 “狗屎!” 带队的那个斥候头领低喝一声,那一刻,他对童开文异常愤怒,妈的,一定要杀了这杂种!就以临阵脱逃之罪,只不过,这要在自己杀了李世民之后。 应该还来得及? 估算了一下距离,那人认为自己能够在李世民纵马冲过包围圈之前拦截住对方。 是的!一定能! 右手紧握马槊,槊杆紧紧地夹在腋下,槊尖笔直地向前,猫着腰,左手紧紧地拉着马缰,疾风像小鞭子一般打在他的脸上,他全然不顾,眼睛中只有前方那个跑动的一人一马。 快了! 快了!就快要赶到了,就快要接近了! 这个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内心的跳动剧烈无比,就像下一刻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去一般,他抿了抿嘴唇,就像有一团火在咽喉里燃烧一样,让他无比的躁动和兴奋。 一个小黑点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然后,突然变大,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内爆炸一般,迸射出了一道亮光。 然后,他觉得面部一疼,就像有蚊虫在眉间叮了一下,接下来,仿佛有人轻轻地推了他一下,他身不由己从战马上摔落下来。 “嗖!” 就在从战马上摔倒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了箭矢破空的声音,然后,他就朝着无边的黑暗坠落,不停地下坠,就像永远也跌不到尽头一般,直到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嗖!嗖!嗖!” 李世民一边纵马向前飞奔,一边回身射箭,每一次弦响,身后的追兵定然有一人中箭,从战马上摔倒下来,可以说是箭无虚发。 众人惊骇,不敢再向前,下意识地减缓了速度,眼睁睁地瞧着那条大鱼脱网而出,绝尘而去。和战功相比,能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啊!58 第四集 第九十一章 高畅北巡的因由 往常一样,李世民身上所特有的好运气发作,冬天时到的蛇和老鼠的追逐惊醒了他的侍卫,使得两人在定杨军偷偷摸上来之前尚有时间骑上战马,逃脱对方的围杀,这样怪异的事情的发生,从某方面来说,倒也证实了李世民的所谓王者之气,使他对自己更具信心,皆信在自己的目标面前,没有任何一个对手能够挡住他的去路。 所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就是如此! 不过,他确实有资格如此骄傲,毕竟,他的确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物,虽然,并不是什么以一当百,甚至以一抵千的猛将兄,在李唐建国之路的征战中,也很少有单骑突阵的经历,然而,就凭他那一手箭无虚发的箭术和精良的骑术,就逼退了身经百战的定杨军悍卒,使其不敢轻骑来追。 又有本事,运气又好,还能期望一个人再拥有别的什么呢? 他又如何不对自己充满信心,在追寻目标的态度上,充满偏执呢? 唯偏执狂才能成功啊! 从定杨军的轻骑斥候的围杀中逃脱之后,李世民就没有再轻易出营去侦察敌情了,在过去十几天的时间内,他差不多已经看清楚了定杨军营地的配置,观察好了周遭的地形,定杨军的优缺点一一在目,所有的这些更加坚定了坚壁清野,以深沟高垒对抗定杨军的已有战略计划,并且。各种各样具体的战术手段也在他脑子中慢慢成型了,他坚信胜利一定属于他李世民。 就是不晓得日后在面对他地毕生大敌,那个在少年时期并不为他看重的武痴,他曾经秘密派遣天策府的死士暗卫前去刺杀,却刺杀未遂的高畅时,他是否还能有这样的信心! 而就在他信心倍增,感觉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的时候,他未来的大敌高畅这个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冰天雪地的北方。在赵郡渡过白沟河之后。途经了赵郡。恒山郡,上谷郡,来到了疆界地最北方,郡。 进入郡地界,道路更加难行了,连日来地大雪,然后。被凛冽地西北风一吹,雪又化作了冰,在泥泞的土道上薄薄地铺了一层,不要说是马车的车轮,就算打上了铁蹄的战马,在这样的路上行走起来也分外的艰难,要想快马疾驰,纯属天方夜谭。 三江阁! 管平所在的管家所建立地商社就名叫三江阁。承担着和北方草原贸易的任务。而高畅一行现在扮演的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色,乃是三江阁前往边塞的一个车队。 高畅自然是车队的主人,苏雪宜和阿岚是他带在路上陪伴的小妾。那一百多个亲卫伪装成车队的随行武士,伙计,以及下人,雄阔海是武士地头领,薛仁贵乃是高畅地僮仆,在那十来辆大车里面,也的确装载着货物,都是随行亲卫们所装配的甲冑和重型武器,包括各种各样地弓弩,当然,从外表看,别人是看不出来的,只能认为这是一个油水甚丰的商队。 三江阁,由于具有官方的背景,沿途的官府自然对他们多有照顾,何况,夏国的政策一向就是以扬商为主,商人的地位并不低下,士农工商的排行在夏国是行不通的,虽然,实际情况下,那些士人阶层仍然牢牢地占据着高位,位居食物链的最上层,超脱于某些法度和规则之外。 不过,由于夏国的扬商政策,官员和商人之间的关系就以勾搭为主,对抗为辅了,所谓官商勾结,在这片华夏大地上,可以说是历史源远流长。 因此,对这些行走北方边塞的商队来说,只要你缴足了赋税,并且,沿途上下多有打点,来自官府方面的压力可以说并不大,他们真正担心的还是纵横在北地的流寇和马贼。 虽然,高畅已经在名义和实际上统一了北方,夏国所施行的一些制度和法令也有利于流民聚居,变贼为民,然而,北方各地仍然有不少不愿意放下武器,重新拿起镰刀的人,对于打家劫舍的生活,他们已经习惯了,不想改变,拿武器去抢劫别人,在有时候看起来,是比辛勤耕种的收获要来得轻松啊! 更何况,在这些人中间,还混杂着许多不知来历,抱着其他念头的武装团体。 纵然,进驻在城池中的夏军多方围剿,各地也纷纷建立起了民团组织,就连新建立的农庄在农闲时候也必须进行军事训练,分发武器配合正规军剿灭马贼和流寇,北方的这些流贼和强寇团体就和北方特有的杂草一样,刀割不尽,火烧不灭,春风一吹,立刻复生。 因此,每一只商队都有数量极其庞大的武士团体来护卫,身披甲胄,手持武器,这也是获得了官府批准的,他们只要在商社注册所在地获取认可的文书,就可以拿着武器穿越各地郡县,当然,像高畅一行的装配这般变态却也是不可能的,像弓箭之类的武器,商队护卫允许佩戴,像弩这样的东西,就是军中管制物品了,一般的商队不准许佩戴。 高畅这次巡视北地,除了希望微服出巡,打探民间的具体情况之外,还有其他的目的。 第一个目的,自然是视察他的军队,在蓟县到长城一线的广阔土地上,管小楼和薛万钧正在训练一只万人规模的骑兵,当然,这一万人不是像死去的罗艺手底下的那五千具装铁骑一般皆是重甲骑兵,那样,夏国的财政收入根本就负担不起。 当初,罗成和他率领的具装铁骑在和高畅的对战中中计全灭之后,高畅将那些重装铁甲修复完毕之后,再次装配全军,也只有三千余骑。其他那些无法修复的铁甲已经被送回百工坊地武器作坊回炉之后,变为了别的武器。在夏军的各种战术操典,各兵种的团体配合作战之中,重装骑兵的作用已经不是像南北朝时代那般大了,在高畅看来,快速灵活的集结,飓风一般快捷的突袭,这才是骑兵的正道。重装铁骑。只有在大规模兵团会战中才能用上。并且,对地理条件地要求也非常之高,不然,就很有可能像幽州 样连敌人地影子都没有见到,就全军覆没了! 因此,夏军地骑兵部队以轻骑为主,由于夏军的弓弩制造水平超过同时代的其他军队。所以,夏军骑兵队伍采取的战术以高畅制定的骑兵操典为主,这个操典借鉴了不少后世蒙古人的骑兵作战手段,现在,这样一只大规模的骑兵队伍正在管小楼和薛万钧地通力合作之下进行建设,它将是高畅明年征战天下的杀手锏,他这才不远千里地来到冰天雪地的边塞,就地观察。看这只军队似乎符合他心中的期待。 另一个目的也很重要。高畅这次出巡将秘密出塞,在长城外和突厥王子阿史那什钵苾会面,在上次管小楼和阿史那什钵苾签订的合约展开更大范围的合作。 现在。天下大乱,中原不靖,军阀混战,而草原上的情况,却也不曾好到哪里去,阿史那什钵苾和自己那个成为了新任突厥可汗地叔叔阿史那矣利弗之间地矛盾越来越大,双方已经开始了兵戎相见,起因是阿史那矣利弗召唤阿史那什钵苾前去见驾,阿史那什钵苾自然不愿自陷险地,因此以重病在身为理由,拒绝了征召,阿史那矣利弗立刻以此为理由,纠集一般支持他的突厥王公率领军队朝东方而来,希望能一举击败阿史那什钵苾,把东方的草原置于自己地统治下,平定内部的动乱之后,再大举南侵,反正定杨军刘武周已经在并州为突厥人打开了一条通道。 在阿史那矣利弗看来,李唐的军队无法抵御刘武周的大军,为了刘武周尾大不掉,阿史那矣利弗决定削弱定杨军的实力,因此,以草原战事为借口,逐渐减轻了对定杨军的支持。 同时,在给李渊的信上,他却是以赞赏的口气,说李渊将西突厥可汗阿史那达曼交给自己诛杀,表现出了非常好的态度,深刻地体现了突厥人和大唐人民之间良好的友谊,因此,他决定断绝对定杨军的支持,希望大唐人民在唐皇李渊的英明领导下,早日赶跑入侵他们家园的强盗贼寇。 阿史那矣利弗打的算盘非常简单,他希望定杨军和唐军打得旗鼓相当,不可开交,等两边打得精疲力竭,两败俱伤之际,他再率领统一了草原的突厥大军南下,占据中原这座花花江山。 阿史那矣利弗原以为阿史那什钵苾实力薄弱,支持他的王公贵族不多,因此,能他够非常轻易地将其铲除,在大雪降下之际解决战事,然而,令他想象不到的是,阿史那什钵苾的军队人数虽然不多,战斗力却极其的强悍,他们装备的武器和铠甲都远比本方的军队要精良,甚至,还有一批中原人打造的弓弩,那玩意儿对骑兵的杀伤力太强大了,也不晓得阿史那什钵苾是从哪里弄来的,一不小心,阿史那矣利弗就吃了大亏,原本以为会势如破竹的攻势被打上了休止符号。 大雪在草原上降临时,阿史那矣利弗还没能解决掉阿史那什钵苾,只好黯然退兵了。 他不知道的是,阿史那什钵苾军中所用的武器大部分都是夏国的兵工厂出产,并且,夏国支持了阿史那什钵苾大量的粮食和物品,以此来换取草原上的良马,用来组建新型的骑兵。 突厥人是强大的,只是现在犹如一盘散沙,阿史那矣利弗虽然是名义上的可汗,却也不可能像中原皇帝对臣下那样对突厥的王公贵族,但是,若是等他击败反抗他的阿史那什钵苾,就很有可能改变目前的局面,像日后成吉思汗统一蒙古部落一般,因此,高畅断不允许北方出现这样的强敌,所以,才暗中以相对性能较差的武器和甲冑来支援阿史那什钵苾,来换取他需要的良马。 要想将北方组建的强大骑兵队伍调到南方参加中原征战,也要和东方草原的阿史那什钵苾搞好关系才行,所以,这一次高畅的北方之行是必须的,虽然,在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的状况下赶路,并不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到良乡还有多远?” 高畅站在山坡顶上,遥望着北方,对身边的薛仁贵说道。 午时时分,他们一行将车队赶离驰道,来到了一个小土坡上,准备解决掉午膳之后再继续前进,郡地处边塞,人烟稀少,开发的力度不够,除了在河水流域的旁边,很少能够看见村落和坞堡,在旷野上,大多是放牧的族群,不过,在这样的天气下,他们也多半在避风的山谷内扎下了营帐,待来年开春雪化了之后再继续游牧。 因此,一路行来,入目之处,尽是白茫茫的一片,远方的山脉,它们的脑袋上也戴上了白色的帽子,那遥远的一点青色,看上去是那么的赏心悦目,它们是雪原旅客眼中唯一的慰藉。 不过,过了县,要到良乡之后,道路上偶尔还是可以瞧见行人了,甚至,在驰道旁边的某处,他们还会看到空中袅袅升起的青烟。 “在天黑之前,车队能够赶到良乡!” 薛仁贵躬身行了一个礼,简短地说道。 一路上,高畅不停地在问他的问题,关于天文,关于地理,关于排兵布阵,关于……各种各样的问题都有,层出不穷,一直以来,皆是如此,高畅对薛仁贵,不,不仅是薛仁贵,还包括他身边的其他僮仆,他对他们的教育方式就是如此,不是填鸭式的灌输,而是一问一答,开动那些孩子的大脑思维能力。 在十年之后,夏国政权的统治就要依赖于像薛仁贵他们这样的一批人了! “嗯!” 高畅点了点头,他本来准备说些什么?不过,远方的某处场景吸引了他的视线,他把即将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在他视野里,在距离营地一里远的前方,一骑正疯狂地往这边飞奔而来,在那人的身后,十来个骑士正急急地紧追而来。58 第四集 第九十二章 路遇 风迎面扑来,打在人脸上生疼,封三低着脑袋,紧贴马的脖颈上,脸颊和马鬃轻轻摩擦,微微有些发痒,让人感觉不舒服,两旁的风景箭一般地从他眼里划过,向他身后飞奔而去,战马疾驰时发出的呼吸声显得异常急促,一如他此时的心跳。 封三是良乡人氏,乃土生土长的郡人,家中有父母双亲,妻子一名,儿女一双,当然,这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他已然是只身一人。 当初,薛世雄尚在,受杨广之命率幽燕精兵三万南下讨贼,封三即被良乡当地的官府强征入伍,含泪告别了家人,随同薛世雄南下讨伐瓦岗军,沿途顺便征缴各地变民军,然而,踌躇满志的薛世雄尚未和瓦岗军交锋,就在河间七里井被窦建德击溃,三万人顿作鸟兽散,除了极少数人逃回河间,或是幽燕之地外,大部分都做了窦建德军的俘虏,随后,窦建德在乱军中被杀,高畅坐上了他的位置,这些人又成为了高畅的俘虏,最后,成为了夏军中的一员,经过一系列的洗脑教育之后,再加上军饷田地等物质财富的刺激,他们拿起了刀枪,心甘情愿为高畅的大业奋斗起来,封三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加入夏军之后,封三所在那队的军官曾经对这些幽燕籍贯的士兵们说,为神君大人效命,每一个士兵都能分到一定数量的良田,在河间。平原,清河等地有大量地良田在等候分配,他们可以随时获取,不过,要是他们不愿在异地安家,想要回到郡,那么,也可以暂时不领受这些田地。等大军北上。打下幽燕之后。他们可以根据自己所立战功的大小,得到分量不同的土地。 除了少部分六亲俱无的士卒外,大部分和封三一样尚有亲人留在郡的士卒都选择了暂时不领受田地,想要分配到家乡的土地,正因为如此,他们的战斗意志分外强烈,在高畅和幽州罗艺对阵时。个个奋勇争先,希望能够立下战功,日后论功行赏,得到尽可能多的田地,封三同样也是这些人中间地一员,这个时候,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地灵宝神教地信徒,成为了灵宝神教的教众。能够成为灵宝神教的教众。这表明他在政治上完全过硬,对高畅的崇拜已经达到了狂热的程度,对其忠心耿耿。真的能做到为了高畅抛头颅,洒热血这般的程度,这样地人,自然是灵宝神教重点培养的对象,不久后,在经过一阵火线培训之后,封三成为了灵宝神教的低级神官,负责他那个小队的政治宣传。 幽燕一战,高畅击败罗艺占据了蓟县,郡全境皆纳入夏国版图,思量再三,由于思念家乡的亲人,在加上上面做了一些工作,封三决定退伍,准备和其他一些幽燕籍贯的军人一般分散到郡的四野八乡,在当地驻军的支持下,收拢流民,建设农庄,在农庄内修建神庙,宣扬灵宝神教地教义,让那些和他当初一般懵懂愚昧地泥腿子们明白,夏王他老人家是神君转世,专为拯救世人而来,只有夏王他老人家才能救助贫穷的人们,才能让他们有衣穿,有屋住,有饭吃,他们只有听从夏王他老人家的命令,服从他老人家地领导,这样幸福的日子才能长长久久,若是信念不坚定,对夏王老人家不够尊敬,幸福的日子就会随时被天上的神灵夺回。 封三选择宣传神教教义的地方是良乡,一是因为他是良乡本地人,更容易开展工作,不然,换一个冀州人前去宣传神教,当地人自然会心存疑虑,不会相信他的空口白话,毕竟,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的时代,宗族家乡的观点还是非常强大的。 灵宝神教的宣传,包括夏国的文官制度皆是如此,高畅每攻下一个地方,就会从军中选出一批对他非常忠诚,政治上能够放心的当地人火线集训,然后,让他们负责自己家乡的政务和神教事务,让他们把当地的百姓发扬起来,成为灵宝神教的忠实信徒,然后,真心地接受官府颁布的法令和公文,自觉地缴纳钱粮,自觉地进行预备役军事训练。 这样的做法自然算不得完美无缺的,其中,也会存在许多漏洞,只是,在当前的局势下,要想稳定自己的统治地位和威信,在高畅看来,这样做始终是利大于弊的。 封三便是这个计划中微不足道的一环,一个最基本的组**员,他所负责的就是他的家乡,良乡县槐树屯的神教事务,他会在良乡当地驻军的帮助下,将当地的百姓组织起来,用农会来代替宗族族老的地位,用神庙来取代祠堂的功能,号召大家采用新型的耕种手段,大家一起努力奋斗,开辟衣食足的新时代。 对未来的遐想让封三足够的兴奋,然而,他感到最高兴的还是,他即将见到他的家人和孩子。 然而,现实的残酷性往往超过人们的想象,天下大乱,庶民连猪狗都不如,能够在战乱中生存下来的只能是 枪的豺狼,而不是孱弱无力的普通百姓。 回到家后,封三见到的只是一片残垣断壁,槐树屯也不复往日的热闹,凄凉得紧,封三熟识的人仍然存在的已经没有几个了,从那些活下来的熟人那里,他得到了一个他不想听到的消息,他的亲人已经全部离开了人世。 饥荒是天灾,战乱是**,天灾和**加在一起,庶民们是没有力量抵抗的。 在封三当兵一去无消息后,他的双亲就因为饥饿和病痛相继过世了,整个槐树屯,除了一部分青年没有被征召入伍之后,有许多人都和封三一样当兵去了。田地缺少壮劳力耕种,渐渐荒芜起来,再加上发生了旱灾,田地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收成,为了活下去,槐树屯的人只好把良田低价卖给临近地郭家屯的郭大官人,来换取微薄的口粮,想要熬过饥荒。等待亲人归来。 然而。坏事总是接二连三地来临。突然一天,一股马贼冲入了村里,将村里人卖地的口粮抢了个干净,封三的一双儿女也在这次抢劫中丢了性命,他的妻子精神大受打击,变成了疯子,离家出走了。现在,恐怕也化为了道旁的某具枯骨了! 当兵打仗以来,一路上已经见识了不少荒废的村落,而看到自己地家乡变成那般模样,自己地亲人变成了路旁随处可见地枯骨,封三仍然感到了痛不欲生,若不是对神君高畅的信仰支持,他多半已经撑不住了。 他原想借助槐树屯旧有的资源。在这上面修建农庄。建立农会,修筑神庙,传播灵宝神教的教义。帮助家乡的百姓发家致富,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现在,这个计划彻底破产了。 槐树屯仍然活着的人已经不多了,并且,就算仍然活着,也过得极其地凄凉,基本上是在勉强苦熬,槐树屯的良田也变为了郭家人的私产,郭家是良乡的大族,有子弟在蓟县为官,因此,当初薛世雄征兵的时候,当地的官府并没有征召郭家子弟入伍,就算是现在,那个郭姓子弟也仍然保持旧有的官位,罗艺虽然败亡了,但是,他摇头一变,就变成了夏国的官员。 当初收购槐树屯地土地,郭家地确有落井下石之嫌,然而,在道理上却完全站得住脚,因此,封三也不可能凭借驻军的力量,强行将那些土地抢回来,高畅成立的夏国政府虽然在大力抑制世家大族地力量,却并未像后世的某个政党那样大肆地打土豪,分田地。 总的说来,要想治理一个国家,读书人是必须要礼遇的,在自身的人才造血功能并不齐全和壮大的情况下,将地主阶级排除在统治集团之外,不是什么好主意。 失去上面的支持,封三就算对郭家再不满,也只能将这仇恨隐藏在心中,他将悲愤化为了力量,废寝忘食地开展起工作来。 他从良乡驻军那里得到了一小队的士卒,在这些士卒的帮助下,他将流落在四野八乡失去了土地的流民收拢起来,然后,在一条小河的河岸旁开始了垦田计划,挖掘水沟,在军中工匠的帮助下,制造水车引水,将官府分发的种子分到每个人的手上,利用官府提供的耕牛,铁犁垦地,在河岸旁的一个山坡上修建房屋…… 闲暇的时候,封三就将让那些吃饱了肚子的农民随那一小队士卒出操,让他们学习粗浅的阵型,自己的家园,还是需要自己拿起刀枪来保护,不然槐树屯的悲剧就极有可能重新上演。 很快,这个修建的农庄就热闹了起来,越来越多的失去了家园的百姓聚集在了这里,他们每天都在封三的率领下进行劳作,每天晚上都要在神庙祈祷,希望神君大人夏王他老人家能保佑这样的日子长久地过下去,然而,当田地被开垦出来,庄稼种下去,那队士卒返回几十里外的良乡复命的时候,悲剧再次上演了! 一群蒙面的马贼闯进了农庄,他们并未进行劫掠,而是只管杀人,是的,上过战场的封三非常清楚,这些家伙来到这里就是来杀人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 当奋力杀出马贼的重围,抢过一匹战马逃跑时,封三的脑子里仍然不停地想着这个问题,不过,当十几个马贼骑着战马紧追不舍后,他的脑子里就变得一片空白了,只晓得奋力打马狂奔,直到瞧见远处山坡上出现一个车队之后,他的脑子才重新开始了运转! “有马贼,救命!” 山坡越来越近,身后的马贼也是越追越近,不过,瞧见对面那些人警惕地展开了战斗队形之后,封三知道,自己的这条命或许得救了,他忍不住大声高喊了起来!58 第四集 第九十三章 杀贼 主人?” 亲卫队队长从土坡下疾奔而来,来到了高畅身边,他朝高畅躬身行了个礼,然后,等待高畅下达命令。 早在突发情况发生之前,他就下令一部分亲卫在山坡下布下了战斗队形,另一批人则飞快地将马车上的甲冑穿戴在身,将弓弩等远程攻击武器快速地送到每一个人的手中,在前方情况不明的状态下,必要的防护措施绝对少不了。 表面上看,往这边疾奔而来的是一逃一追两路人马,和自己这些人之间并无任何干系,不过,有时候你眼睛所见的却并非真实,说不定是某些有心人把握住了高畅等人的行踪,特意在前面布下了一个陷阱,所谓的一逃一追不过是迷惑高畅等人的圈套而已,若是高畅心软,将那个逃跑的人放入自己的防卫圈里面,然后,在亲卫和外面的人交涉之际,他在内暴起发难,破坏亲卫们的阵型,里应外合,引外面的同伴杀入,这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啊! 暂时,出现在视野内的只有这十来人,就算他们里应外合发难,高畅的这些亲卫们也毫不畏惧,然而,亲卫队长感到担心的是,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埋伏着敌人的大队伏兵,这十来个人只是牵制他们注意力的诱饵而已! 这个亲卫队长是最近才从亲卫中提升起来的,自从前任队长大牛分派到部队担任带兵打仗的军官后,高畅地每一任亲卫队长都没有干多长的时间。就下到了部队里去,这是防止某些有心人自傲这个位置上干得太久了,生出一些不必要的心思来,当然,表面上,高畅这样做是为了照顾那些人的前途,那些人基本上都是灵宝神教的信徒,对高畅无限忠诚。到也不会寻思到高畅的真实想法。 这个亲卫队长因为才升上来。所以。做事情格外小心,特别是上任没有多久,就带着一批人护卫高畅微服出巡,更是大意不得,这一路行来,他脑袋上的头发都不知白了多少。 正因为做事情小心,所以。他希望能将一切危险的因素遏制在萌芽地状态,故而,面对前方那离本方越来越近地一逃一追地组合,他的意思是发射箭矢警告,不允许那些人靠近。 因此,当他听到高畅说放那个逃跑的人进来时,他忍不住愣了一下。 “主人,为了您的安全。您看是不是?……” 没等他把话说完。高畅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目光依然望着远方。不曾在他身上停留。 “救了那人后,将他带到我的面前来!” 声音虽然平淡,却不容人违逆! “诺!” 那人应了声,转过身飞快地跑下了土坡,这时,封三已经纵马来到了弓弩的射程之内,因为上面没有下令,亲卫们仍然保持这射击地姿态,并未松开手中的弓弦,不过,那搭在弓弦上的箭尖却始终随着封三的身形而变换着角度,不曾有丝毫离开。 封三的心往下不停地坠落,从对面那伙人的姿态以及冷冰冰的神情,他非常清楚对方是和自己一样的人,都是视人命如草芥,在战场上地尸山血海中打滚过来地人物,这些人并没有所谓的同情心,他们愿意多一事来救助自己吗? 不过,现在他也没有了选择的余地,若是回身再跑,只能落在那些马贼地手上,身下的战马在冰天雪地里已经疾奔了一段时间了,还能支持多久也是一个未知数啊! 妈的!拼了! 对前方的那些冰冷的箭尖假意视而不见,封三打马直奔而去。 却不想,身下的战马一脚踏空,踩在了一个雪窟窿里,战马发出了一声悲啼,在高速奔驰中向一侧倒去,好个封三,身手依然矫健,右手在马背上轻轻一按,往战马摔倒的反方向跃去,身子在雪地上滚了几圈,缓冲了着力点之后,踉踉跄跄地从地面上爬起来,往数十步外的土坡奔去。 那些追兵自然也看清楚了高畅一行,整个车队大概有百人左右,看上去是一个大商队的模样,那些马贼都是狂妄到了极点的家伙,在良乡一带,可以说是为所欲为,除了对城内的驻军稍有忌惮之外,任何人都不放在他们眼中,就连那些驻军,他们其实也并不怎么惧怕,城里有着许多他们的人,驻军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若是那些家伙出来征讨他们,就连他们的影子都摸不到。 因此,虽然名字对方人多势众,摆出的也是生人勿近的姿态,他们仍然打马疾奔而去,一心想将封三这个漏网之鱼杀掉,封三这家伙,可是上面指定的必杀之人,断不能让其逃跑,不然,今日就算杀了再多的人也是无用的! 于高畅指定要救那个逃跑的人,因此,见到封三落马兵越追越近之后,有两个亲卫从队列中奔了出来,手持横刀往跌跌撞撞朝这边跑来的封三迎了过去。 与此同时,土坡下的一个神箭手在亲卫队队长的命令下,松开了弓弦。 “嗖!” 箭矢破空而来,发出刺耳的尖啸,落在了追在最前头的那人马前,那人的马被疾飞而来的箭矢所惊,高扬起前蹄,止步不前,险些将那人摔下马来。 “吁!” 那人高声喝道,急忙伸手抚摸战马的脖颈,将战马的情绪安稳下来,他知道,这是对方在向自己等人发起警告,不许他们靠近。 妈的,这是哪一路商队,竟然多管闲事,难道不知道生意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 不过,在箭矢的威胁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他也是明白的,他停下战马之后,也喝令身后的同伴莫要再追,对方阵中既然有这样的神射手,多半是某个实力强劲的商队,不过,只要他们是行走北地边疆的商团,就不会不知道自己等人打的旗号,要想平平安安地做生意,他们就绝不敢得罪自己,因此,在那人看来,只要自己等人报出旗号,那群人就算将封三救下,也会恭恭敬敬地把他送过来。 “在下是郡良乡县槐树屯农庄的农官皆神官封三,还请各位好心人派人急往良乡报信,有马贼正在肆虐乡里,烦请当地驻军出兵,此乃我的神官凭证!” 眼见对面的人出手相助,封三的心情轻松了不少,他从胸中掏出神官令牌来,高举在手中摇晃,一边往前跑,一边声嘶力竭地高吼。 “大恩大德,封三将没齿难忘,灵宝神教和官府也会嘉奖各位,还请各位好心人多多烦劳!” “封三?” 那个亲卫队队长有些难以置信地擦了擦眼睛,然后,定睛望去,虽然,对方此时的状态非常狼狈,不过,若是仔细观察,还能看出五官和眉目来,果然,那人真是当初和他同一个营的封三。 “快!快将他救过来!” 亲卫队队长高声吼道,随后,向藏在马车后已经全部上了战马的骑兵小队喊道。 “骑兵出击,一个也不要放过!” 听了他的号令,那些骑兵立刻驱动战马,从马车后疾驰而出,朝前方那十来个正懒洋洋操控着战马往这边奔来的家伙疾奔而去。 那个亲卫队队长也是土生土长的郡人,当初,他也是随着薛世雄南下的三万大军中的一员,和封三是队友,投降高畅之后,在夏军的新兵营中,也曾经在一个营中训练,后来,正式加入军队之后,再被分到了不同的军营中去,彼此失去了联系。 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见? 神君保佑! “我们是麒麟寨的好汉,你们是哪个商队的人,快快将那人送出来,再孝敬老子一点东西,不然,后果自负!” 领头的那个马贼在距离土坡数十步的地方,高声地向着土坡喊话,他相信那些家伙听了自己打出的旗号,一定会战战兢兢,胆战心惊地将封三送回来,所有通行北方的商队,都知晓麒麟寨的威名,一般说来,若是没有给麒麟寨留下份子钱的商队,良乡这条路基本上是此路不通。 他相信,这些人也不会例外! 只是,凡事都有例外,夜路走多了也会闯鬼的! 他没有想到的是,面前的这伙人不但不卖麒麟寨的帐,不但没有将封三交给他,而且,竟然向他们发起了攻击,骑兵从土坡两侧冲下,然后,兜了个***,迂回包抄了他们的退路,对面的弓弩手也开始发起了攻击,箭矢如蝗,封锁了他们的周遭,对面的步兵身披甲冑,踏着整齐的步伐一步一步逼了过来! 妈的!这哪是什么商队护卫?这根本就是军队! 难道这是对方布下的针对麒麟寨的圈套? 那人自以为明白了,忙下令手下逃跑,只是,这个时候逃跑已经晚了,高畅的亲卫骑兵已经包抄了他们的后路,其他的方向也被箭矢所封锁了,每一个冒险突围的人皆没有躲过那阵箭雨,全都没有摆脱身受数箭,摔下坐骑的结局。 最后,这十来个人,包括他们的头目,除了八人阵亡之外,其余的都被高畅的亲卫生擒活捉了!58 第四集 第九十四章 水落 雪覆盖的原野上,几堆炽热的火焰在燃烧,黑烟滚滚灰色的天穹。 将那几个自称麒麟寨的家伙抓住之后,高畅并未就地审讯,而是在封三的恳求下,带着那几个贼人,率领数十个亲卫直奔槐树屯农庄而去,苏雪宜和阿岚两人则在剩下的亲卫的簇拥下前往良乡,他们一行人的动作虽然很快,途中更是没有丝毫的耽搁,不过,等高畅赶到农庄之后,浩劫已经结束了,前些日子,那些流民辛辛苦苦修建起的农庄已经被大火吞灭了。 白茫茫的坡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具尸体,尸体早已经僵硬,流淌在雪地上的鲜血也早已经凝结,封三踉踉跄跄地在尸堆中行走,不时低头翻看尸体,神情木然,嘴里念念有词。 他沉浸在悲痛之中,眼前发生的一幕让他想起了他早已死去的家人。 高畅神情漠然地望着仍然在熊熊燃烧的那座农庄,手指在腰间挎着的横刀刀鞘上轻轻地敲击,这个时候,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怒。 收拢流民,修建农庄,在此基础上推广灵宝神教,培养信徒,渐渐地,让这片大地上所有的人都以他为神,天上地下,惟我独尊,这是他想要在这个位面所做的事情。 谁要是反对这件事情,站在他的对立面,谁就是他的敌人,就必须将其铲除。 最初,尚有一些世家大族不自量力,和外部势力勾结。组织力量来暗中破坏这些农庄,后来,被他以其之道还施彼身,命令正规军装作流寇山贼劫掠了那些潜藏的敌人,另外,公开审理了一批让家族私兵伪装成山贼去劫掠农庄地当地豪强,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他们身上。 经过这一番血腥屠杀之后,也许。还会有某些大族会因为土地。水源等东西和农庄发生冲突。但是,基本上都会在当地神官的调节下,各退一步,从黎阳一路行来,沿途所见,高畅发现自己的灵宝神庙和农庄一样,修得到处都是。他们和以宗族血统为核心的当地大族之间虽然存在矛盾和冲突,却也在可以容纳的范围,总的说来,灵宝神教已经在北方大地慢慢扎下根来,就算是那些世家子弟,也有不少人抛弃了祖宗祠堂,成为了灵宝神教的信徒,他们不再祈祷祖宗保佑。而是向他高畅祷告。希望神君大人庇佑。 然而,令高畅没有想到地是,在良乡这个地方。居然有人敢公开焚烧农庄,摧毁神庙,莫非郡地治安都是如此? 要知道在郡驻扎着三万夏军精锐,并且,在每一座城池,都有一座军营,在那里,驻扎着第二线地夏军部队,他们相当于夏军的预备役部队,平时负责维护当地的治安,抓抓盗贼,剿灭匪徒什么的,一旦正规部队欠缺兵员,他们就会补充上去。 在这样的布置下,还有麒麟寨这样嚣张的盗匪存在,简直是难以想象! 在山坡的那边,传来了一阵凄厉地惨叫声,那是雄阔海带着手下在审讯那几个盗贼,以雄阔海的尊荣,就算他不动手,只是站在一旁,一般人就感到胆寒了。 高畅缓步朝封三行去,这个时候,他已经缓过劲来了,农庄的人也不是全都被马贼杀了,年轻一点的女的大多被马贼掠走了,地上很少瞧见她们的尸体,不过,除了封三之外,也有不少人逃过了马贼的追杀,现在,在封三的高声呼唤中,他们正陆陆续续地赶了回来。 在高畅地示意下,那个亲卫队队长将封三喊了过来。 封三并不知道他地这个老乡已经成为了高畅的亲卫队队长,先前事情紧急,两人也不可能好好叙旧,那个亲卫队队长只是说他解甲归田了,现在在三江阁商队担任护卫队的队长,高畅则是三江阁商社地主人,背后大有来头,身份异常尊贵。 对高畅,封三下意识地并不敢细看,虽然,高畅曾经在高台上检阅过他所在的部队,那个时候,距离他所站立的地方却非常之远,因此,他不可能将眼前的这个贵公子和灵宝神君夏王殿下联系在一起。 高畅把封三叫来,主要是问他几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自然是向他打听麒麟寨的底细,这究竟是山寇?还是马贼?为什么这样嚣张,当地的驻军究竟是在做什么? 在夏军中待过一段时间,封三也知道三江阁的大名,知道这是具有官府背景的商社,所以,面对高畅这个救命恩人的询问,他强压心中的悲 恭敬敬地做了回答。 没有人知道麒麟寨的驻地在哪里?这伙人行踪异常诡秘,每一次出动全是骑兵,有时候,甚至是一人双马,行动极其的快速,来去如风,故而,良乡的驻军每一次赶到事发现场来,最快速的一次也只能瞧见对方马蹄子扬起的灰尘。 并且,这伙人非常的狡猾,驻军也曾经设下圈套想要围歼他们,然而,那群家伙就像未卜先知一样,驻军的行动基本上都是失败,兵力众多的时候,根本就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一旦分兵,那些家伙就会出现,狠狠地咬上一口再远走高飞,几次下来,驻军很是吃了点亏。 蓟县也曾经派过一队正规军来围剿,而这个时候,麒麟寨的那群人就像上天入地一样,没有瞧见丝毫的踪迹,等正规军一走,他们就像活过来一般,又活跃了起来。 一般说来,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像这样的马贼,基本上都是打劫商队,勒索钱粮,若非万不得已,实在是活不下去,不会向本乡本土的村落动手,麒麟寨的人行事却绝非如此,商队是要打劫的,良乡方圆几百里的村落他们也是要打劫的,虽然,有时候那些村落穷得叮当响,他们一样不放过。 像封三原本的老家,以前那个叫槐树屯的地方就是被麒麟寨的这伙人烧毁的,封三的妻儿也死在了马贼的手中,封三和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 现在,相当于是旧仇未报,新仇又生。 麒麟寨的人行事虽然隐秘,却也瞒不过有心人,封三为了对付麒麟寨的马贼,可以说是绞尽脑汁,不管是什么线索都不放过,渐渐地,他发现了一些线索,前段时间,他去了一次良乡城,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良乡的县丞袁志文袁大人,县丞乃是负责治安,剿灭盗贼的官员,当地驻军的调动权也归属在他手中。 袁志文觉得封三发现的线索有一定的价值,只不过,还不够具体和全面,基本上属于猜测,没有明确的证据,他希望封三能找到明确的证据,然后,他再出兵前去围剿,不过,事关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此,他嘱咐封三不要将这件事情再告诉别人,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就好。 封三觉得袁志文的话有道理,于是,他没有把自己找到的证据再告诉别人,兴冲冲地回到了农庄,准备寻找更多的证据。 然而,第二天,麒麟寨的马贼就杀来了,他若不是遇见高畅等人,恐怕现在也已经死于非命了! 高畅让封三将他发现的线索说出来,封三并无丝毫的犹疑,立刻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陌生人比城里的县丞大人还要值得相信。 封三发现,每一次麒麟寨劫掠过的村落,那些百姓由于没有了粮食,无法度日,都只好将自己的土地低价卖给了当地的豪族郭家,他们就变成了郭家的佃户,有时候,那些马贼会去而复返,把他们卖地的粮食也抢走,为了活下去,他们没有办法,只好将自己也卖给了郭家,成为了郭家的奴仆,为郭家免费干活,这个时候,马贼却不会再出现了。 不知不觉地,封三发现良乡周围的土地几乎都归在了郭家的名下了,当然,麒麟寨的人也去攻打过郭家,只不过却一点好也没有讨到,很快就被郭家击退了,正因为如此,那些成为郭家佃户或者奴仆的人不但没有仇恨郭家,反而感谢他们,毕竟,他们能够活下来是受到了郭家的保护,虽然,什么都没有了,包括他们的自由,然而,命却保住了,人,是要感恩戴德的才行啊! 封三怀疑麒麟寨背后的人就是郭家,什么郭家打退麒麟寨,不过是他们演的一场戏而已!从这件事情上,看谁得的好处最多,谁就最可疑,照此推断,郭家必定摆脱不了干系,甚至,说不定麒麟寨的这些马贼本身就是郭家的人,要不然,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没有知道这群人的驻扎地点呢? 对于封三的述说,高畅既没有表示认同,也没有出言否定,现在,他在等候雄阔海那边的消息,他相信,就凭雄阔海的那副尊荣,以及他从自己这里学来的那些审讯手段,那几个马贼中,总会有人开口的!58 第四集 第九十五章 石未出 雄阔海的严刑逼供下,一刻钟不到,被擒的那几个马口了,只是,从中虽然得到了一些线索,矛头所指的方向却和郭家关系不大。 这些马贼平时都是良民,他们是郭家的佃户,平时为郭家耕种土地,只是,作为马贼,却并非由郭家指派,这伙人并不知道马贼的真正头领是谁?也不知道麒麟寨幕后的主事者是谁?他们所知道的并不多,他们只知道,每一次有任务要出动的时候,他们的头目,也就是他们那个地方的一个带头大哥会向他们发出召集令,然后,大家拿起武器,穿上铠甲,骑上自家的战马出发,每个人都用黑巾蒙面,来到一个事先约定好的聚会地点,在这里,有着许多和他们一样,却是被从其他地方召集而来的黑衣人,然而,直到这个时候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前去领受任务的是他们的头目,接下来,他们该做什么就由头目指派。 封三杀出重围之后,他们这伙人奉命前去追赶,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将其杀死,本来他们可以轻易完成这个任务,封三的骑术虽然很好,战马却只有一匹,在他们的尾随下,终究会被追上,可惜,他们运气不好,遇见了高畅一行。 是的,这是个意外,一个非常讨厌的意外! 被高畅的亲卫队包围起来之后,他们的头目组织了突围行动,在那次突围行动中。头目身中数箭,前去见他的列祖列宗去了,而他,是他们这些人中唯一对麒麟寨地背景了解得多一些的人,他们这些人之所以加入麒麟寨,当上了马贼,全都是被那人所感召,一直听那人行事。 听完了审讯结果后。高畅感到了一丝意外。怪不得麒麟寨如此猖狂。却也能存在至今,对方有着极其严密的保密制度,上下之间的联系基本上属于单线,若是某个关键人物死去,就像现在这样,那么,就算这些底层人物被俘。落在了别人手中,你也很难从他们嘴里听到什么重要的东西。 高畅看见这些人的时候,他们已经被雄阔海的严刑折磨得不似人样了,可惜,他们虽然说了实话,却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交代,既然如此…… “杀了!” 从高畅嘴里轻轻蹦出了这两个字,这声音传到那些人耳边。分明带着地狱地寒意。那几个马贼齐声高呼。 “大人,饶命啊!我们已经什么都交代了啊!” 几个亲卫冲了上来,将五花大绑地那几个人地脑袋强行地按在雪地上。其他同伴则站在一侧,抽出了雪亮的横刀,目光冷漠无情地落在那些马贼的后颈上。 “饶你们一命?对我没有用处的废物,我为什么要饶你们一命!” “大人!请饶小的一命,小的知道接应点在哪里?小的对大人还有用,不要杀小地啊!” 一个不需要亲卫怎么用力就全身瘫软在雪地里的马贼尖声喊道,由于嘴巴压在雪上面,这使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不过,旁人倒还听得清楚,这就已经足够了,足够拯救他这条性命。 高畅摆摆手,亲卫们松开了手,马贼们瘫软在地,满脸泪水,嘴里不停地发出无言声,那个说有重要信息要报告的马贼也是如此,半天也回不过神来。 “妈的!” 雄阔海一脚将那人踢翻在地。 “不要再嚎了,你他妈杀人的时候也是这样在嚎吗?快点说,要是撒谎的话,老子一定把你千刀万剐!” 那人打了冷战,身子虽然依旧哆嗦着,却止住了哭声,声音变得利落起来了。 他是死去的那个头领地亲兄弟,每一次出任务,那个头领都会让他紧跟在他身边,主要是为了保护他,免得死在行动中,由于和头领兄长朝夕相处,因此,他偶尔也会知道一些他不应该知道地事情,比如,这次行动之后的集结地。 追杀封三之之后,他们还要赶到下一个聚集点去会合,在那里,有人在等候他们,他们必须将封三的脑袋送上,这才能证明他们完成了任务,才能得到应有地赏赐,而到时候,若是没有脑袋奉上,他们不仅得不到赏赐,还有可能人头不保。 这个聚集点本来只有那个头领才知道,不过,由于这人是头领的亲兄弟,在大哥的一次不经意的抱怨中,他得到了那个聚集点的消息,刚才之所以没有交代,乃是因为他打心眼对麒麟寨那帮人感到害怕,生怕被麒麟寨那帮人是自己出卖他们,那时候,若是这批人将麒麟寨无可奈何,他将死无葬身之地,毕竟,一看这 是过路客,暂时的见义勇为而已,作为外乡人,他们横良乡这么长时间的麒麟寨吗?要知道,从大哥平时的片言只语那里,他得知麒麟寨可不是单单马贼那么简单,在麒麟寨的背后,有一股极其庞大的势力,这势力不仅是在良乡,就是在郡也是一手遮天的,要不,那么多次对麒麟寨的征剿为何会无疾而终,这并非什么好运气可以解释的。 到时候,这批强龙可以拍拍屁股就走,那他呢?作为反骨仔,他和他的家人,恐怕都难逃千刀万剐啊!更何况,这批所谓的强龙能不能走脱都还不好说啊! 因此,虽然身受酷刑,他却咬紧牙关没有招供,然而,当横刀冰凉的刀锋即将落在脖子上,脑袋即将身首异处之后,他不得不开口了。 还是躲过眼前这当头一刀再说吧! 将那个聚集点说出来之后,那个人竟然苦口婆心向高畅劝说起来,劝他不要和麒麟寨作对,把他从自己大哥那里听来的麒麟寨的可怕之处夸张了几倍向高畅述说,在他嘴里,麒麟寨的那伙人就是郡的土皇帝,据说,连伟大的神君大人夏王高畅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他还存着一个万一的希望,希望这些人能明白麒麟寨的可怕之处,商人,求财而已,若是得罪了麒麟寨,北方这条路你就不要想再走了,高畅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出门历验的世家公子而已,根本就不懂世间险恶,只是仗着家族的武力来进行他所谓的见义勇为,也许,他冷静下来,会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放弃这件事情也说不定,毕竟,槐树屯的这些人的生死和他又有何关系呢? 高畅嘴角微微**一下,冷冷一笑。 他打断了那个家伙喋喋不休的说话,将雄阔海叫了过来,雄阔海提着那人的后颈将他提了起来,那人面色苍白,不再说话了。 “带上他,到他说的那个地方去,其他人,全部给我杀了!” 说完之后,高畅转身朝山坡那边行去,薛仁贵忙小跑着紧跟而去,雄阔海举起左手,向身后的亲卫做了个下劈的姿势,然后拎着那个已经软做了一团的家伙,就像拎一个小鸡一般朝前行去。 身后的雪地上空,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喊叫声,凄厉异常,然后,随着一阵“唰唰”的刀风破空声,那些声音戛然而止,又隔了一会,响起了亲卫们小跑的脚步声,马靴在雪地上发出了“嚓嚓”的声响。 高畅把薛仁贵和几个亲卫留了下来,让他们协助封三照顾那些尚未死在马贼手中的难民,在此等候良乡方面的驻军,他自己则和雄阔海率领剩下的三十多名亲卫带着那个侥幸活着的马贼往麒麟寨的聚集点疾奔而去。 人太少了! 那个马贼嘴里喃喃说道,眼神中满是惊恐,既然已经背叛了,他自然希望高畅这伙人能够将麒麟寨连根拔起,这样,他也许还有生存的希望,若是这伙人失败了,那么,他也只有死路一条,最好是趁自己还有能力活动的时候,举起刀来自杀了事。 在瞧着高畅只带着三十多个亲卫就敢直奔虎穴,他的心彻底绝望了,他在想,一会在战斗之前,要是能找到把刀子就好了,不过,不是用来战斗,而是用来自杀。 在他那颗孱弱的心中,恐怕难以想象高畅和雄阔海率领这三十多人就可以从千军万马中杀个通透,麒麟寨的那些悍匪,在这些人的眼中,什么也不是! 麒麟寨的聚集点在一个背风的山谷里,距离槐树屯有四十里左右,那些马贼擅于隐藏踪迹,虽然,雪地一片白茫茫,高畅的亲卫仍然没有能寻找到他们离去的踪迹,若非那个胆小的马贼招供,他们根本就不能追寻到这里来,不过,等他们赶到这个地方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在那里等候这路马贼的人并不多,只有十来个人而已,麒麟寨的大队人马并不在此,高畅他们赶到的时候,这伙人正在背风的谷中烤火取暖,他们所用的简易土灶能够使得烟雾不至于冲霄而上,所以,不怕被人寻得踪迹追踪而来,当然,若是没有人出卖的话? 战斗进行得简单而短暂,十来个人,一个都没有死,就被高畅等人活捉了,所有的人都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团,然后分别看守,这是怕他们自杀和串供,接下来,麒麟寨能否掀开它那神秘的面纱,就要看雄阔海等人的手段了!58 第四集 第九十六章 蛇出洞 住这十几个人后,高畅没有在那里继续停留,只是安卫留在远处,监视这个联络点,今晚过后,若还是没有人来,他们就径自赶回良乡会合,那个投降的马贼曾经说过,他们的聚集点很少在同一个地方,几乎每一次行动都会有改变,高畅留两个人在这里,也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亲卫们把俘虏绑在马背上,然后一行人往来时的方向疾奔而去。 马蹄踩在积雪的草地上,发出嘎嘎的声响,冰雪渣子飞溅而起,群马奔腾过后,从远处望去,就像在奔腾的战马身后拖了一条白色的冒着雾气的带子。 “嘭!” 一个人从疾驰的战马上翻落下来,硬生生地摔倒在地面上,滚了几圈后,姿态僵硬,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幸亏后面的骑士个个骑术精良,一匹匹战马或是从那人身上跳过,或是从一侧绕过,没有一匹踩在他身上,不然,那家伙多半会被踩成肉酱。 “怎么回事?” 高畅勒住马缰,调转马头,坐骑踏着缓缓的步子踱了回来,他的目光鹰隼一般盯在一个亲卫的脸上,沉声问道,摔下马来那人是一个俘虏,由那个亲卫在看守。 亲卫已经从战马上跳了下来,此刻,正站在那个摔倒在地的人身旁,他的手放在那人的鼻端,不一会,他抬起头,呐呐地说道。 “死了!” 其实,不需要他这句话。明眼人都知道那个家伙已经死了,他的面色铁青,泛起一种极不正常地青紫色,嘴角微微张开,一丝血渍挂在了嘴边,已经干枯了! “究竟是怎么死的?” 雄阔海大声喝道,他并未骑马,很不容易才能找到一匹战马可以承载他那庞大的身形。就算找到了。也不可能让他骑在身上基本数十里。故而,他一直都是在地上跟着骑马的众人奔跑,这家伙体力非常惊人,跑了这么长一段距离,速度又和奔马保持一致,居然额头上连一滴汗水都没有。 在高畅军中,除了极少数人。很少有人不对雄阔海心怀畏惧,他的身形就像巨灵神一般高大,面容就像恶鬼一般狰狞,声音宛如奔雷,这让那些普通人如何不害怕? 听到雄阔海的质问,那个亲卫不由打了个冷战。 他匆忙地检查起那个家伙致死的原因来,虽然匆忙,到也不手忙脚乱。很快。他就找到那人致死的因由来,原来,那个家伙手上戴着一个戒指。戒指上有一个开关,只要扭一扭,开关就会打开,从戒指弹出一根毒针来,被毒针刺穿表皮之后,用不了多久,那毒液就会随着血液地奔流来到心脏,置人于死地。 那家伙可能在被俘获地时候就打开了这个机关,行到半路,方才毒发身死掉落马下。 做工精良地毒针,视死如归的死士! 这个麒麟寨还真不简单啊! “把尸体带走?” 一声令下之后,高畅一行又重新踏上了旅途,回到了大火差不多已经熄灭的槐树屯农庄,这时,薛仁贵和封三带着那些亲卫已经把幸免于难的百姓安排在了几间没有被大伙波及的屋子里,几个亲卫带着一些青壮正在远处的山坡挖坑,准备将遇难的百姓埋在那里。 没怎么休息,高畅立刻命令手下开始审讯那些俘虏,在此之前,亲卫们将那些俘虏全身剥了个精光,检查了一遍,确定他们身上没有带着致命武器之后这才开始了审讯。 在这些人里面,并没有什么死士,同样,也表明他们中间并没有什么重要地人物。 和先前那批人一样,他们中间也有一个头目,这个头目和他们一样来自同一个屯子,平时都在为郭家干活,有事情做的时候,那个头目就会将他们组织起来,由头目带到某个聚集点,然后集结起来去执行任务,大家全部都是用黑巾蒙面,除了自己这个小队的人之外,对于其他小队的同伴,他们一无所知,对于组织者,以及组织者背后的人就更是如此了。 这一次,高畅的运气比较好,这个小队的头目仍然活着,被他们生擒活捉了,并且,他并非什么死硬份子,只是将他全身衣裳剥光,威胁要将他那个地方浇上水,冻成冰棍,他就像喝醉酒的家伙喷射一样,一五一十全都招供了。 然而,说起来高畅地运气又不怎么样,那个人虽然招供了 没有说出什么有价值地情报来。 与那人保持单线联系的就是自杀身死的那个死士,有什么行动,都是那个死士前来联系他,然后,他再召集手下人前去干活,对于麒麟寨地上层人物,他一无所知,他知道的也只是那个死士而已。 幸好,那个死士的身份他知道,那个死士是郭家的人,在郭家的账房做事情,偶尔会下乡来收租,两人有过数面之缘,要不是前几年他家交不起郭家的租子,他也不会在那个死士的蛊惑下,铤而走险,去干这杀头的买卖啊!招供的时候,那家伙满面悔意,痛不欲生。 只不过,若非被高畅等人抓住,他现在还会有这样的觉悟吗? 这是一个有用的情报,只是,单凭这一点来指证郭家就是麒麟寨背后的指使者,未免有些说不过去,郭家的人大可以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毕竟,一个大家族,难免会出一些不学好的人物,何况,那只是个下人账房,他的所作所为主家又怎么能知道呢? “主人?怎么办?” 亲卫队队长望着高畅的双眼满是希翼,在他心目中,高畅无所不能,所以,就算关键人物身死,断了追寻的线索,他仍然相信高畅能有办法解决。 “我们知道这人身死,外面的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很简单啊!” 那人笑了笑,连连点头。 “主人英明,小的明白了,打草惊蛇,引蛇出洞,蛇要是受了惊,自然会将脑袋伸进来!” “嗯!” 高畅点了点头。 “我们要尽快赶到良乡,然后四处宣扬捉到了麒麟寨的重要人物,到时候……” 高畅举起手,做了个下劈的手势,周遭的人全都面带微笑,会心地点点头,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薛仁贵跑了进来,他气喘吁吁地向高畅说道。 “主人,官兵来了!” 官兵来了,薛仁贵脸上应该面带喜色,不应该像现在这般神情凝重,表情忧郁才对啊!这么看来,应该是有什么不对劲? “出什么事了?” 高畅面色平静地说道。 “主人,那些官兵一来就将整个村子都包围了,他们派了个大嗓门的家伙在村口喊话,说我们是马贼,叫我们放下武器,交出人质,出去投降!” “妈的,这些杂种!老子出去将他们撕成两半!” 众人都沉默着,等候高畅的命令,只有雄阔海在那里咆哮,高畅瞪了他一眼后,他也安静了下来。 高畅笑了笑,觉得事情越来越有趣了,郡虽然才平定不久,不过,居然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这也是他事先不曾想象得到的,新政的推行总会受到旧势力的阻扰,不过,对方居然将手伸进了军队里面,虽然,只是普通的预备役部队,管理当地治安的民团部队,这也是他极其不爽的。 郡由于平定不久,加上地处边塞,为了抵御塞外胡人的侵袭,高畅并没有大肆调动郡的官员,为了稳定,基本上都让那些官员位居原职,只不过,派了一定数量的文官和武将进去,以便牵制原来的那些官员,监督他们推行新政,做事情不至于太出格。 但是,从现在看来,他派出去的人有些完成了他交代的任务,有些人却忘乎所以了,被那些家伙拉下了马!信仰啊!忠诚啊!在**裸的物质利益勾引下,在某些时候,分量还是不够啊! “引蛇出洞!不需要我们去引,这蛇不久自动地跳了出来!走!让我们出去,把那些贼子堵上嘴巴,全部带出去,我到要看看这条蛇还会耍什么花样?” 说罢,他当先走了出去,亲卫们忙紧跟着行了出去,那些俘虏也被五花大绑着绑了出来,不一会,他们来到了村落前的小土坡上。 在土坡下面一百步远,数百身披甲冑排成战斗队形将小土坡围了个水泄不通,在农庄的后面,同样有数百个士卒守在那里,可以说,要想从农庄出去,就必须杀出重围才行。 高畅并没有出面,而是躲在亲卫们的后面,出面的是他那个装扮成商队护卫的亲卫队队长以及槐树屯的神官封三,他到要看看,下面这些人想干什么?58 第四集 第九十七章 腐蚀和堕落 志文是河间人,出生寒门,家中有着数十亩薄田,一家,他的父亲乃是一个儒生,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儒,却也在河间著名的学堂念过几年书,所以,他从小就随着父亲念书习字,家中有着那几十亩薄田的支持,也还过得下去。 然而,在他十五岁的时候,这一切改变了! 以流民为主的变民军席卷河北,为了求生开始杀官造反,天下打乱,战事频繁,袁家自然也受到了波及,在一次官兵和变民军的交战中,袁志文的家乡变为了战场,那一战过后,他的家宅毁灭在了战火之中,他的亲人不知所踪,他则被变民军裹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接下来,就是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军旅生活,打仗,劫掠,流窜,这样的生活一过就是好几年,跟着的部队旗号换了不少,身边的同伴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基本上每隔两三个月就要换一批人,幸运的是,他却一直活了下来,变民军的旗号也换成了窦字大旗。 对于文士和儒生,窦建德并未像其他的那些变民军一样恨之入骨,见到就杀,反倒比武夫还令他看重,有许多朝廷的降官在窦建德处都身居高位,袁志文由于粗通文墨,渐渐地,在窦建德军中崭露头角起来。 这个时候,他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活下去,要想活得更好,只能千方百计地往上爬,只要位置更高。手中的权力更多,这样才能活得精彩,不至于像那些小卒子一样,上了一次战场就命归黄泉。 当窦建德身死,高畅坐上窦建德地位置,灵宝神教在军中扩充起来之后,他成为了坚定不移的灵宝神教信徒,虽然。对于灵宝神教的教义他一无所知。对于所谓的转世神灵更是绝不相信! 对于读书识字的人才。高畅比窦建德更加重视,再加上他又是表现得这么突出,不管任何时候都会表现出一番**裸而狂热的忠诚来,然后,他升官了。 高畅击败罗艺,占据幽州(也就是郡)之后,急需一部分官员转入地方。推行新政,他成为了其中的一员,担任良乡县县丞,负责当地军务,一是管理预备役部队,在农闲的时候进行军事训练,还有就是管理当地地治安,这个官位虽然在县令之下。然而。良乡县令是原旧隋官员,罗艺占据幽州之后,他又是罗艺地人。高畅击败罗艺,为了稳定地方,并未大肆调动当地地地方官员,只要不是负隅顽抗之徒,大部分都留在了原来的位置上,只是,和袁志文这样的夏朝新贵相比,那些官员坐在位置上难免都有些忐忑不安,自然,不敢随意指挥袁志文行事,何况,依照夏朝的官制,县令只能管理政务,至于军务由县丞负责,县令只有监督和商议的权力。 军权之类的东西,高畅自然不愿意交予他人之手,所以,在幽州各地担任县丞的人都是夏军中退伍地军官,他们率领一队退伍的夏军老兵再征召当地青壮进行军事训练,这就是民团的来历。 然而,凡事都有例外,也不是所有退役的夏军军官对这个夏朝都是那么热爱的,他们更加热爱的是他们自身的权位,以及随着权位而来的各种各样地利益和好处。 袁志文当上良乡县丞之后,很快就尝到了权位带来地乐趣,在良乡这一亩三分地,他就是土皇帝,没有人敢于违抗他的意志,以前,那些他作为升斗小民时不敢直视的世家子弟们,现在,在他面前都要小心地陪着不是,他脸上地表情就是他们脸上表情的晴雨表,他心情差,那些家伙就不好过,他心情好,那些家伙就会满脸带笑,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更加让他高兴的是,他在良乡的府邸,每一日都有客人进门,带着各种各样的礼物而来,然后空着手出去,当然,他投桃报李,顺手的话,偶尔还是会帮对方一个忙,又来才有往嘛!他非常清楚这个道理,若是自己不帮那些家伙的忙,他自己的利益也会得到损害啊,到时候,还会有人上门来送礼吗? 麒麟寨那批家伙究竟是干什么的?他袁志文一无所知,也不想知道,反正他是收钱办事,至于委托人是谁?那重要吗? 你可以说他愚蠢,但是,一个原本足衣饱食的读书人,像条狗一般在乱军讨生活,时常食不果腹,每一次战斗,都担心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每一个冬天,都担心会嗅不到第二年的春风,一旦安定下来,大权在握,享受锦衣美食,在众人的阿谀奉承声中度过每一天,他能受得了这样的诱惑吗? 老子当年拼命大战,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更何况,对于 灵宝神教,袁志文本身就没有什么好感,只是为了往装是灵宝神教的信徒,一个没有精神信仰的人,对于物质诱惑的抵抗能力,可想而知。 前几日,封三向袁志文密报,说是怀疑麒麟寨幕后的支持者是良乡当地豪族郭家,袁志文安抚了他,转过身,他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都尉郭怒。 郭怒姓郭,自然是郭家的子弟,当初,袁志文到良乡来,只带了五十个退役老兵,然后,以此为骨干,征集当地青壮组建民团,民团的限额是一千人,那五十个老兵自然会成为军官,不过,还有许多军官要由当地人担任,郭家子弟有一两百人投军,郭家的家主宴请过一次袁志文,然后,送了几大车礼物给袁志文,郭怒也就成为了军中都尉,当上了袁志文的副手,管理五百人。 之所以把这个消息透露给郭怒,袁志文的目的非常简单,这是一个讹诈的好机会啊!郭家家财雄厚,为了避免和麒麟寨的贼匪扯上关系,多多少少也会表示一些什么吧? 果然,当天袁志文的府上又多了几个美貌的歌女,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箱黄灿灿的物事,以及数十匹绸缎,这让袁志文的心情大好,当天晚上起码多吃了几碗饭,忙于某种运动,几乎彻夜不睡。 只是,现在他的心情却极其地糟糕,收礼自然快乐,可是要为这礼物擦屁股的时候,心情自然烦闷不堪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商队?居然敢管麒麟寨的闲事?今日在县衙,得到报案之后,袁志文的心猛地沉了下来,一方面对来报案的那伙人极其愤恨,另一方面也对郭家的人不满,妈的,随随便便派几个人把那个神官杀了就是,偏偏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却也偏偏被这些爱管闲事的人从中插了一脚,这样麻烦了! 他一边命人稳住那伙人,一边把郭怒叫来商量对策,两人一商量,很快达成了共识,千万不能让这伙人离开良乡,一个也不能,否则事情传到蓟县,神官被杀,农庄被烧,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啊!要把这件事情捂住,只能狠下心来,将相关人士全部铲除才行。 幸好,现在的驻军基本上已经是郭家的私兵了,那五十个夏军老兵也被他们收买了一大半,至于没有被收买的少数几个,却又和郭家和袁志文对着干的人已经在历次围剿麒麟寨的战役中阵亡了,剩下的几个也是不声不响对他们所作所为视而不见的家伙。 袁志文让几个心腹带着军队将那伙报信的人软禁在驿馆中,使其无法外出,自己则匆匆调集军队,往槐树屯农庄赶来,只要把这伙爱管闲事的家伙杀了,毁尸灭迹之后,驿馆内的那两个美娇娘可就是自己的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美女。 “大人!” 瞧见封三和一个护卫模样的家伙出现在土坡,像是要和这边交涉的样子,站在袁志文旁边的郭怒轻轻唤了他一声,向他做了个往下劈的手势。 袁志文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知道这家伙是怕夜长梦多,不过,他也想速战速决,妈的,冰天雪地在外面的滋味并不好受! “放箭!” 郭怒冷哼了一声,举起手,用力下挥,早就有所准备的弓箭手松开了弓弦,“嗖!嗖!”随着阵阵破空声,箭矢向雨点般朝土坡落下去。 那个亲卫队队长眼疾手快,抽出腰间的横刀,将射到自己身前的箭矢挡下,拉着封三退了下去。 “里面的人都是麒麟寨的马贼,兄弟们,立功之日就在眼前,大家冲上去,格杀勿论,一个脑袋换取赏钱一贯,绝不食言!” 郭怒抽出腰间的横刀,大声吼道。 随着他的吼声,民团的士卒们在各自小队军官的率领下踏着整齐的步伐向土坡上爬去,虽然只是民团,平时的训练却也不差,郭家的人不仅喂饱了袁志文,底下的人也没有少喂,大家酒足饭饱,训练起来自然也卖力。 “良乡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情,看来,监察司在郡的工作有待加强啊!” 高畅冷冷地瞧了身边的某个亲卫,他乃是监察司的人,那人低着头,神情惶恐地沉默着,这时,底下人正在给高畅穿戴他的招牌盔甲,他的王旗也竖了起来。 高畅让所有的亲卫站在他身后,薛仁贵端了个马扎来,他大马金刀地坐在马扎上,等候着良乡的民团驻军冲上来!58 第四集 第九十八章 杀人如杀鸡,割头如割草 了! 脑袋中空空荡荡,除了这个念头外就无他想,当袁志文瞧见面色冷冽端坐在那面迎风招展的王旗下的高畅时,三魂去了六魄,全身一软,瘫倒在地。 他是近距离见过高畅的,自然知晓面前这人并非他人所假冒,在过往的邸报中,他知道夏王高畅正在微服出巡,行踪不定,只不过,现在正是严冬,按照袁志文的思虑,高畅一行恐怕正在南方出巡,毕竟,此时的北国边塞正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候鸟尚且飞往南方过冬,何妨人乎! 正因为万万没有料到高畅一行会出现在幽燕之地,他行事才如此大胆,只是,夜路走多了总会撞鬼,这一下,他是撞到铁板上了。 坐在冰冷的雪地上后,他的脑子清醒了一些,开始寻找破解僵局的办法来。 摆在他面前有两条路,一条路自然是束手就擒,希望能保住家人的性命,自己那条命自然是不要想保住了,自己往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罪无可恕。 第二条路很简单,那就是拼死一搏,自己这边有数百士卒,高畅一行只有数十个护卫,在他手下,没有一个人认识高畅,自己大可以说眼前这人假冒夏王,按罪当诛,以十抵一,也不是全无胜算。 然而,袁志文明知道第一条路是死路,却也不敢走第二条路,那条路一走,若是失败,自己的亲眷家族定然是不保,就算侥幸成功。杀了高畅,引得河北大乱,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多半也逃不过那些狂热信徒地追杀吧? 虽然,对于灵宝神教宣传的教义袁志文压根儿就不相信,也不认为高畅是神灵转世,可是,跟随高畅打了一两年的仗,基本上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士卒也少有损伤。这又岂能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就算不像那些信徒那样无比崇拜高畅,袁志文打心眼也是畏惧高畅的,与其为敌,他根本就没有这样想过。 郭怒正在指挥部队向土坡上的高畅等人合围过去,他也看到了那面王旗,不过。他不认识高畅,不知道是夏王亲临,只是以为这是一群传信的王府侍卫而已!就算是王府侍卫又如何,事到如今,也只有将其杀个精光,然后毁尸灭迹。 “他们是马贼假冒的,兄弟无须紧张,给我上。一个脑袋一贯钱。绝不食言!” 就在他疯狂叫嚣地时候,与他一起向前冲锋地袁志文却摔倒在了雪地上,最初。他以为袁志文是踢到了什么障碍方才摔倒,往前跑了几步,发现袁志文没有跟上,而是面色苍白地坐在雪地上,眼中满是惊惧,嘴里嘟哝着,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大人,怎么了?” 郭怒跑了回来,来到袁志文身边,神情关切地问道。 “夏王!” 袁志文双目无神,颤颤地举起手,指着数百步外端坐在土坡上地银盔白甲的高畅,嘴里喃喃地吐出几个字眼。 “他是夏王高畅,我们完了!” 声音虽然小,却如晴天霹雳,郭怒的身子微微晃了晃,一时间有些失神。 “快叫他们住手,我们不是夏王的对手,夏王他老人家是灵宝神君转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袁志文继续喃喃说道,这一刻,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高畅的突然出现让他恐惧万分,这恐惧使得他彻底崩溃了。 郭怒的眼神凝了一凝,随后,眼珠子开始转动起来。 他一个箭步,窜到袁志文身侧,猛地一掌,掌缘劈在袁志文的后颈上,袁志文地头一歪,晕了过去,随后,他抽出横刀,闪电般疾出两刀,将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的袁志文的两个亲卫砍翻在地,这一切,进行得时分迅疾,就连他身边的心腹也始料不及,士兵们也大多把注意力放在了土坡的高畅等人身上,注意到这一幕的一个人都没有。 郭怒让心腹将袁志文扶住,他率领其他的人往土坡上急冲而去。 就算土坡上那人真是夏王高畅,那又如何,已经无法走回头了,为了家族的延续,就算是真正地神灵挡在面前,他也会高举手中地战刀,难得夏王高畅落单来到这里,要是杀了他,河北将再次大乱,到时候,郭家和霍堡,雍奴等地的豪强世家再联合起来,雄踞幽燕也并非难事啊!要知道,罗艺在幽州当权的时候,对他们这些豪强世家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地,也只有在面对强势的夏王高畅时,他们才不得不一步一步往后退。 这只军队,有一部分是他郭家的嫡系,都是郭家子弟,剩下的那些士卒都是懵懂无知之徒,只要自己率领心腹子弟先动手,一口指定眼前的这群人是马贼假冒的,不容高畅表露自己的身份,其他那些士卒自然会跟随自己这个顶头上司一起动手,到时候,只要杀了高畅,就算那些家伙知道了真相,也无法回头了! 原本,郭 后方和袁志文一起坐镇指挥,现在,却不得不率领心前面的士卒,冲到了最前面。 “兄弟们,跟我来,杀了这群竟敢假冒夏王护卫的马贼,一个不留!” 瞧着一马当先,气势汹汹朝自己冲来的郭怒,高畅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身边的薛仁贵默默地将一把长槊递给了他,身边的护卫早就披上了重甲,他们整齐划一地抽出腰间的横刀。 “夏王王驾在此,谁敢造次!” 薛仁贵尖利的声音响起,不过很快淹没在对方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中。 “夏王王驾在此,谁敢造次!” 身后的亲卫们齐声高喝。这声音犹如山崩海啸般朝前涌去,响彻白茫茫地荒原。 “夏王?” 良乡驻军们往前冲锋的脚步为之一缓,这时,他们的注意力才放在了对面的那面王旗上,有几个在正规军中服过兵役的老兵心里很自然地咯噔了一声,那面王旗给了他们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那个站立在王旗之下身着亮银盔甲的高畅更是让他们的心脏打起了鼓来。 莫非,那真是夏王? 在他们眼中。眼前地那群人地确不怎么像是由马贼装扮地。清一色的重甲装备。弓弩齐备,全部都是军中制式装备,而且,在夏军中,军官的衣甲是有身份标识的,分为日,月。星三级,最低一级的小队长衣甲的胸前佩戴着一颗黄铜铸造的金星,在他之上地队正为两颗金星,五颗金星之后就变成了一颗白银铸造的弯月,那是校尉级别,当上了将军,就换成了黄金铸造的圆日,在对面的那群重甲武士中。胸前披戴银月的有不少人。剩下的也大多披戴着四,五颗金星,也只有夏王亲卫才有这么隆重的阵容。更何况,在王旗下站立的那个人形巨兽,他地胸前披戴着一颗圆日,这是将军才有地标识啊,看他的样子,像极了军中第一勇士雄阔海雄大人啊! 有了疑惑,老兵们的动作也就慢了下来,这些老兵也大多是驻军中地中低级军官,他们的动作慢了下来,自然手下的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于是,只剩下郭怒和他郭家的亲信子弟还在拼命往前冲。 对这些老兵来说,平时吃吃喝喝,违反禁令收取一些好处很正常,毕竟,当兵打仗就是为了这个,也正因为觉悟不高,才被下放到地方来带预备役军人,但是,要他们和他们心目中的战神高畅为敌,根本就不可能,只要有一丝的犹疑,他们也不会出手,这个时候,他们的目光都在寻找袁志文,因为袁志文曾经见过夏王大人,可是,在人群之中,他们并没有见到袁志文的身影。 “兄弟们,跟我上,他们是假的!” 无暇往后看有没有人跟上来,郭怒率领百多名子弟兵冲到了高畅身前,杀了他,只有杀了这个人,才能避免身死族灭! 至于对方是什么神灵转世,天下无人可敌,全***是屁话!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人,所有的这些,都是那些邪教信徒为他们这个邪教头子吹出来的! 郭怒抱着这样的想法,高举着横刀朝高畅直直地冲了过去,他的两个心腹亲卫一左一右护卫在他两侧,三个人就像利箭的箭尖一样直奔高畅而去,在他们身后,百来个面色狰狞的壮汉高声吼叫着,蜂拥而来。 “你们不要动,雄阔海随我来,看我们谁杀得多!” “哈哈!” 雄阔海兴奋地仰天大笑,抽出腰间门板一般的两把板斧,夹杂着一股寒风,跟在手持长槊的高畅身后冲入了人群之中,顿时,一片刀光剑影,血肉纷飞。 “痛快!” 高畅仰天长啸,随着附身在这具身体上的时间越长,他的武艺就越精熟,有许多前世学来的,只要符合这个空间物理定律的东西他都能用得上了,这也是他当初能够斩杀宇文成都的原因,现在的他,比起那个时候的他武艺还要高强,只是,身为主君,很少能找到亲自出手的机会,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动手的机会,真是不亦快哉! 无数的刀光在他身边闪耀,却对他丝毫无损,每进一步,或退一步,必有一人应声而倒,那柄长槊在他手中就如手臂的延伸一般,运用起来,圆转如意,在他手中根本没有一合之敌;相比较而言,另一侧的雄阔海杀戮的动作就野蛮了许多,在他手下死去的家伙,不是被他劈为两半,就是砍为两截,总之,保不了全尸。 那些没有加入战团的驻军们不顾身下是冰冷的雪地,纷纷跪倒在地,股股战栗,眼前发生的一幕让他们再无怀疑,是的,面前这个杀人如杀鸡,在刀光中纵横无敌的正是他们的神君大人,夏王高畅。58 第四集 第九十九章 整风运动 花纷纷扬扬,从天而降,屋檐上满是白色,往远处望一片白茫茫,整个蓟县笼罩在漫天大雪之中,凄清迷离,这样的天气,人人都躲在屋内,大街小巷上几无人行走,即使有那么一两个行人,也大多行色匆匆,身上披着厚厚的蓑衣,头戴斗笠,斗笠的笠帽上已是一片银白。 临朔宫乃是隋帝杨广在郡的行宫,修建在蓟县城外,罗艺占据幽州后,明面上由于仍然打着杨隋的旗号,也就任其闲置,并未染指,高畅击败罗艺,占据幽州,临朔宫也就成为了夏王高畅的行宫,只不过,宫内的宫女和内侍高畅并未保留,除了少部分已经不知道家人下落的宫人之外,大部分都已经分发财物,遣送回乡,另外,高畅也不允许地方政府花费大量钱财来整理和装修宫殿,故而,偌大一个临朔宫显得冷冷清清,大部分宫殿的外貌变得有些破烂不堪了,幸好,冬季的大雪掩盖了这一切。 高畅来到蓟县后,就落脚在临朔宫,不过,因其行踪隐秘,直到进入良乡后才正式将仪仗摆出来,当他赶到临朔宫时,作为郡军政长官的管小楼还没有来得及命令人将临朔宫休整干净,高畅瞧见的临朔宫就是平时的样子,冷冷清清,破破烂烂,宫内只有数十名无家可归的宫女和内侍,这些宫女和内侍平时虽有供奉,却也需做一些缝补的工作,比如为军人缝制军服之类地杂事。在夏国,灵宝神教的教义中奉行着这么一句话,不劳作,不得食,劳动是光荣的,劳动是伟大的,劳动是神君赐予人类最伟大的能力! 管小楼,金球得。薛万钧以及郡守顾旦等人担心高畅会为了住所简陋而生气。的确。高畅非常生气,却不是为了什么住所简陋,他生气的原因是因为良乡发生的那件事情。 高畅在良乡表明身份之后,麒麟寨地事情很快就得到了定性和处理。 所谓麒麟寨,不过是当地豪族郭家所养地私人武装,夏国一统河北之后,不再允许豪强世家再保留自家地私人武装。有许多豪族,他们大部分是在像郡这样新近才纳入夏国版图的地方,这些豪族表面上服从了官府的政令,解散了自己的私人武装,然而,实际上,他们只是将这些私兵化兵为民,平时在田间劳作。一旦有事情需要动员武力。再暗中将其组织起来,以马贼盗匪的装扮出动,为其谋取利益。就像郭家在良乡所做的一样,只不过,大部分豪强做得都非常小心,不至于像郭家那样做得肆无忌惮,无法无天而已! 对于那些豪强世家的动作,高畅心知肚明,作为既得利益地拥有者,他们自然不想要什么改变,反对新政也就在所难免,在高畅的强势面前,选择暂时的退让,在底下做一些小动作也就非常正常,这不值得他生气,只要农庄政策,以及神教的宣传到位,军事上顺利,政权稳定,这些家伙也就掀不起浪来。 真正令高畅生气的还是大量地方官员的腐化和堕落,已经被砍下脑袋的袁志文并不是单独的个体,像他这样被当地豪族世家地糖衣炮弹腐蚀地人在地方政府的军政官员中不占少数,若这些事情发生在留任的那些旧隋官员身上,倒还情有可原,发生在高畅从军中抽调到地方地官员身上,就有些让他难以接受了。 高畅也知道,他手下的士兵和军官大多是些泥腿子,平时过惯了苦日子,一旦身居高位,面对金银美女的诱惑,如果,这个时候他们没有一颗坚定的心,缺乏足够的信仰支持,自然难免把持不住,想袁志文那样腐化和堕落也就在所难免了。 原本,他以为自己的手下对自己足够忠诚,这种忠诚源于狂热的信仰,有着信仰的支持,他们完全能够抵挡敌对分子糖衣炮弹的攻击,然而,现在看来,他想得未免太过乐观了。 前些日子,有官员上疏,认为神教的宣传过于迅速,神官的力量越来越大,有时候,神庙的律令甚至和大夏律相冲突,从长远来看,这不是好事情,因此,他希望高畅能将神官的权力削弱一些,在军中,不允许神官干涉军务,在政府,也不允许神官去干涉政务,神官只能进行神教宣传,并且,必须纳于官员的管辖之下。 原本,高畅认为这官员的看法有道理,但是,现在他觉得思想教育不能放松,不然,没有神 支持,那些猛地掌握了权力的新近官员难免会成为新上的贵族,难免受到旧有贵族的影响,脱离群众,沉迷于那些大地主的低级趣味之中。 如此看来,神教教义的宣传不但不应该减弱,还应该加强才是,神官的权力也应该得到加强,他们对当地的军政要员有监督上报的权力,毕竟,由于财政和人员的因素,在像郡,赵郡等新近才纳入版图的地方,监察司的力量还很薄弱啊! 高畅决定在夏国境内开展新一轮的整风运动,所有的官员都必须进入神庙学习,好好学习灵宝神教的教义,大夏律原本就脱胎于灵宝神教的神典,那本厚厚的神典,其大纲乃是高畅对这世界的看法和认识,乃是当之无愧的绝对真理,每一个官员都必须深刻了解和体会这种精神才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在这个寒冬季节,夏国本就没有大量动用刀兵的打算,又是农闲时节,正好开展这个运动。 高畅向各地派出使者之后,决定亲自坐镇郡,负责郡的整风运动,既然,根据一路的微服私访,郡暴露的现象最严重,他自然要留在此地,再说,他还要在一个合适的时间秘密和阿史那什钵苾会面,签订互助互利的秘密条约。 另外,郡的豪强世家的势力也未免太大了一些,北地汉子本就桀骜不驯,大多为不服王化之辈,他到要看看,他坐镇在此,那些家伙还能做些什么,毁家灭族的良乡郭家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若是那些家伙冥顽不灵,他高畅的战刀不管砍多少颗脑袋也不会生锈的。 当然,管小楼,顾旦,金球得,薛万钧等人在郡的所作所为也不是一无是处。 至少,他们为高畅在郡练出了一只强兵,特别是那一万铁骑,那可是可以席卷天下的力量啊! 在大雪下来之前,高畅曾经检阅过驻扎在蓟县城外的部队,那是一只万人队,其中有三千骑兵,七千步兵,乃是郡界内最强大的一只军队。 所谓检阅,自然不是站在高台上,看看底下的部队走走正队什么就算了事的。 首先,高畅和一干亲卫在不告知底下军官的情况下,下到了军营之中,在军营中待了两天,暗中打探士兵们的士气,训练情况,伙食情况,以及军队纪律,思想觉悟等各种各样的综合素质,了解了第一手的情况,基本上,高畅只要检阅某个部队,首先都会这样做,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被底下人所蒙蔽,才能深刻地了解这只部队的魂,所谓军魂也就是在这些五人小队,五十人中队之中。 随后,高畅命令这只军队进行了实战演习。 一直以来,郡这边的正规军都在进行实战训练,一般情况下,凡是已经基本掌握了阵型转换的夏军部队都要进行实战训练,所谓实战训练,有步兵对步兵,也有骑兵对骑兵,有原野上的野战,也有模拟的攻城战,也有营寨的攻防战,凡是能够想到的作战方式,都必须去做,正因为有实战的训练,在真正的战场上,那些并没有见过血的新兵蛋子也不会在巨大的恐惧中崩溃。 郡的夏军进行的实战训练基本上是以步兵对骑兵,一方面是训练步兵方阵,以免他们在面对草原上的胡人精骑时心惊胆颤,一溃千里;另一方面自然是训练骑兵,使其能够完成一些基本的骑兵战术,能够更好地履行高畅的作战思想,这样的实战训练,不仅训练了人,同时也训练了战马,也只有经过实战训练达到了人马合一的骑兵,才能在作战中派上用场,不然,也就是一群会骑马的步兵而已! 实战演习的情况让高畅也还满意,这使得管小楼和薛万钧并未承受多少高畅的怒火,不过,金球得和顾旦却被高畅骂得狗血淋头。 所谓骂得狗血淋头有些夸张,其实,高畅只是冷冷地说了几句,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仅此而已! 然而,只是这样对金球得和顾旦来说就不得了,从临朔宫出来之后,在他们才操作之下,整风运动在郡的官场上如火如荼地展开了,继而,传遍了整个夏国。 正月过后,高畅在薛万钧的陪同下,率领一只精骑北上,他的目的地是长城之外。58 第四集 第一百章 北上南下 月过后,有一段时间,雪花不再从天而降了,难得一出现在了郡的天空上,虽然,天气并不会因此而暖和一点,仍然是那么的阴冷,只不过,在人们的感觉之中,有太阳的日子和下雪的日子比起来难免要好一些。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阳光高照的日子,高畅一行来到了安乐郡郡城燕乐,这座城池在几个月前曾经被胡人大军攻陷过,饱受胡人的荼毒,等夏军收复这座城池时,城池已然破烂不堪,城中的居民要不被胡人杀死,就被胡人掳去,成为了胡人的奴隶,侥幸活下来等到光复的百姓寥寥无几,幸亏,管小楼和薛万钧在安乐郡和突厥王子阿史那什钵毕暗中达成了协议,在对方的帮助下,夏军在密云一线击败了胡人联军,俘获了不少胡人,后来,双方罢战签订协议时,夏军用这些胡人俘虏换回了许多被胡人俘获而去的汉人奴隶,这些汉人奴隶回到长城以内后,被管小楼等人安置在了燕乐,如此,这座边关重镇才没有因此而破败下来。 人类的生存能力和恢复能力是非常强大的,毁灭与重建,本就是人类历史永恒的主题,当高畅进入燕乐时,这座城池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和战前并无区别,只是,偶尔才能通过一些断垣残壁发现战争存在的痕迹。 现在的燕乐,虽然尽力在摆脱战争的伤害,不过。战争的影响还是无所不在地,整个燕乐城,军人和居民相比,军人的数量还是多了一些,在这里,足足有一万夏军,兵力一点也不比蓟县那座军营少,不过。这一万夏军要负责漫长的边境线。未免也有些捉襟见肘。只不过,在安乐郡,由于时常处在胡人铁蹄的威胁下,边民异常凶悍,作为男子,一般说来,年仅弱冠就会拿起刀枪。有的甚至十一二岁就开始骑马打仗了,因此,安乐郡有庞大的民兵集团,在夏国的预备役制度之下,可以说是全民皆兵,现在,胡人要再想像原来那样悄无声息地潜入关内,烧杀劫掠。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高畅在军营中待了几天。检阅了一些燕乐地防务,然后,他率领一千轻骑离开了燕乐。往北边地长城关卡而去,对外面地宣传是说前去检查边关防备,不过,出了关之后,这一千人就和关内失去了联系,直到两天之后,他们才返回了关内,对于行踪,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高畅回到了蓟县临朔宫,在临朔宫内,苏雪宜和阿岚已经苦等了许久,见他在承诺的时间内返回,两人皆松了一口长气。 元宵佳节过后,高畅不顾北方现在仍然是冰天雪地,道路难行,仍然执行南返,只是,这时候,他不再微服而行,而是大张旗鼓地摆出了仪仗,一千轻骑与之同行。 春暖花开之后,薛万钧将率领训练精良的三万幽燕精兵南下,其中,有五千铁骑,而管小楼将继续坐镇北方,继续训练士卒,扩军备战。 在长城外三十里地的奔狼原,高畅和自称突厥可汗的阿史那什钵毕见了一面,双方签订了睦邻友好,互助互利的条约,所谓互助互利,也就是互通有无,高畅继续向阿史那什钵毕输出粮食,盐茶等生活用品,帮助草原部落度过寒冷的冬季,同时,仍然向阿史那什钵毕输出武器甲胄等物资,帮助阿史那什钵毕地黑狼军抵御西面势力强大的突厥可汗阿史那矣利弗的金狼军,作为回报,阿史那什钵毕会约束草原部落使其不得南下袭扰中原,同时,会提供大量良马给高畅,容许夏国的商社在缴纳一定赋税的基础上和草原部落通商。 整个条约,在阿史那什钵毕和他的智囊乌先生看来,草原部落从夏国得到的好处无疑要比夏国从他那里得到的好处要多,其中只有一条阿史那什钵毕觉得对本方不利,那就是向夏国提供大量良马这一条,可是若不向夏国提供良马,他也得不到夏国地武器支持。 在上次地突厥内战中,他的黑狼军正是因为有了夏国提供的武器和甲胄,这才在人数悬殊地情况下和阿史那矣利弗的金狼军打了平手,最终,在大雪降临之后,对战事一筹莫展的阿史那矣利弗这才不得不退兵了,这无疑给他那个骄傲自大的叔叔脸上打了一耳光,那 后,东部原本那些对他不满,和他并非一条心的那些改变了对他的看法,他们现在对他已经服服帖帖,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这一切,都是因为和南方那个人合作才办到的啊! 虽然,因为和南方通商,自己的势力得到了扩张,然而,南方那些脆弱的汉人也从他这里得到了不少的好处,不提草原上一批批送往南方的骏马,就拿那些在寒冬中死去的牲畜来说,大雪降临,这些牲畜基本上就是一批接一批地死去,就算部落的牧民天天吃烤肉,还是有许多死去的牲畜会腐烂变质,最后不得不扔掉,那些南方的汉人不晓得施了什么魔法,他们将这些死去的牲畜收购之后,居然能够使得那些死去的牲畜不至于腐烂变质,甚至,变成了比鲜肉更加味美的腊肉,到手再卖给草原人,价钱则翻了一倍。 这些狡猾的汉狗啊! 若不是自己还需要南方汉人的支持,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些狡猾的汉狗,等他势力强大之后,统一了大草原,成为了突厥人都认可的可汗,一定南下牧马,草原人做生意自然不是那些狡猾的汉狗的对手,但是,拿起刀打仗,汉人,懦弱的汉人,不是草原好汉的对手! 高畅自然不知道阿史那什钵毕的雄心壮志,不过,他也绝不会相信只凭一纸盟约,草原上的胡人就会和汉人和睦相处,如同兄弟一般互助互利,狼没有驯化为狗之前,是不会俯首听话的。 只不过,现在的他和阿史那什钵毕都需要边境的安宁,阿史那什钵毕需要对付西面的他的叔叔阿史那矣利弗,而自己,需要趁突厥内乱,边关不会出现大量胡骑南侵的时机一统中原,因此,暂时来说,这个盟约双方都会遵守的,只是,不能完全指望它而已,在北方,还是要防备的,毕竟,这个世界,充满了意外,没有人能完全控制一切,谁又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一统中原,就算自己兵强马壮,占据河北一地,也不太可能在短时间内达到目的,东都的王世充是个硬骨头,不太好对付,关中的李唐更是个强大无比的敌人,综合实力更是在夏国之上,只是,现在被定杨军刘武周拖住了手脚,一时无法东进而已! 高畅的战略非常简单,他准备趁李唐和定杨军在河东纠缠,一时分不出胜负,无法腾出手东进的情况下,快速攻下东都,铲除王世充。 他之所以冒着严寒南下,就是为了在开春的时候动手。 选择在春耕的时候出兵,为的就是能够达到出其不意的目的,现在的诸侯势力,除了本部禁军亲卫外,采用的都是府兵制,也就是平时为民,战时为兵,王世充的郑军也是如此,并不例外,一般在春耕的时候,诸侯和诸侯之间都不会大规模开战,他们的士兵都在田地里耕种,若是误了农时,那么钱粮的供应就会短缺,不要说支持军队打仗,就连百姓也会陷入饥荒。 可是,高畅的夏军不是这样,夏军是完全职业化的军队,有军饷,军人的田地官府会组织流民耕种,他们不用担心田地的收成,只需要一心打仗即可,这是夏军的优势,当然,他们的劣势也很明显,那就是要养这样的一只军队需要花费大量的钱粮,因此,夏军不可能像唐军,定杨军,郑军等部队那样动不动就是十来万,甚至几十万,河北一地,也只能养这样的军队十万人而已! 劣势就不说了,高畅选择在开春动手,就是为了发挥本方的优势。 在春耕的时候出兵,王世充恐怕预料不到,快捷,迅猛,有力,凶狠,只要部队的集结和运动能达到上述几个条件,匆忙之间尚未集结完毕的郑军恐怕就会在夏军的闪电战面前败下阵来,就算一时间无法攻下东都洛阳,春耕被破坏的郑国也就再也翻不了身了,田地没有收成,百姓自然就会逃奔他乡,失去了人口,还能有什么作为呢? 大的战略计划已经制定,具体的战术行动却还未成型,这也是高畅匆匆南下的原因,只是,计划虽然完美,能不能达到预期的战略目的,却未可知啊!58 第四集 第一百零一章 关于粮道 杀!” 白光一闪,血花飞溅,一颗斗大的人头离开了颈项,高高地飞扬在天空,随后掉落在雪地上,头颅的主人背靠着大车的车辕,无力地瘫软在地,手中仍然紧紧地握着那把横刀。 战马疾驰而过,马上的骑士猛地一扭腰,硬生生地将向左边倾斜的身子拉回来,随着在雪地上疾奔的战马的颠簸,身子如同风中柳叶般向右一摆,横刀猛地斜斜下劈,砍在一个正嚎叫着朝他奔来的敌卒脸上,那人手持的长槊还没有来得及向他刺出,就从双手中脱落,掉在了地上,脸上被砍的那个敌卒像喝醉酒一般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扑倒在地,身子微微抽搐着,隔了许久,方才停止了颤抖。 这时候,将他斩杀的那个骑士早已奔出了一段距离,寻找他的下一个目标去了! 这场发生在河东临汾附近的小规模战斗是一场突袭,同时也是一场屠杀,定杨军的一个千人运粮队遭到了唐军五百轻骑的突袭,刚刚一交锋,以强征来的民夫为主的运粮队顿时作鸟兽散,剩下的三百定杨军虽然拼死搏杀,不过,没有组织起阵型,又没有将大车推到一起来组成防护圈的步兵遇见数目多于自己的骑兵的冲击,唯一的结局已然注定。 这场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大概两刻钟不到,结束战斗后,那些骑士非常默契地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下马来检查战场。将那些受伤未死的定杨军找出来,在他们脖子上再加一刀,免除了对方地痛苦,他们干这些事情已经干顺手了,动作显得非常老练,抓住对方的发髻,扭转脑袋,露出没有防护的脖颈。将横刀的刀刃在上面轻轻一拉。鲜血飞溅。一切也就搞定了。 另一部分人则忙着搜寻大车上的物资,解开拉车的战马,将那些战马用绳索串在一起,接下来,把车上的粮草尽可能多地驮在战马的背上,直到战马再也驮不动之后,再点燃火把。一把火将大车上剩余地物资烧掉,然后,再赶着那些驮着物资地战马远去。 一小股骑士留在了后面,他们负责清除本方地痕迹,虽然,要在冰天雪地里掩埋痕迹这基本上无法做到,不过,他们可以制造尽可能多的痕迹出来。迷惑对方的斥候。使其找不到自己这些人离开的正确方向。 所有的人都离开之后,雪地上只剩下了熊熊燃烧的大火,以及大火旁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首。有地尸首被火苗点燃,燃烧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烧焦了的烤肉味道,待火势减弱,烧无可烧之后,一群乌鸦从远处飞来,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天空,然后降落下来,从高处望下来,山坡上的尸山血海遍布着许多的小黑点。 两个时辰后,一只千人以上的定杨军赶了过来,这只军队基本上以骑兵为主,不过,也有好几百人是步卒,在这样一个天寒地冻的时节,被冰雪弄得泥泞无比的道路使骑兵和步兵的行军速度变得相差无几了。 鸦群被马蹄声惊起,扑腾扑腾地展开翅膀,飞在了半空中,然后,留恋不舍地在半空中盘旋,然而,眼看底下这群人暂时没有离开地意思,乌鸦们振动翅膀,往远处地山林飞了过去。 风从西北方向而来,山坡上的枯树枝干在北风的吹拂下微微颤抖,发出了呜呜地声响,犹如鬼哭一般,仿佛那些阵亡的英灵仍然留恋这人世间,不舍离去。 “刷!” 白光一闪,一棵枯树的枝干被寻相挥刀砍断,断了的那截枯枝轻柔地飘落在雪地上,寻相一脚踏上了上去,将它踩得粉碎,即便如此,他胸中的怒火仍然难以得到发泄。 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运粮队被袭了,而现在,这个月尚未过去一半! 定杨军在柏壁一直和唐军在对峙,面对定杨军的挑战,唐军主帅李世民选择了深沟高垒,坚守不出的战略,使得宋金刚对当前的局势一筹莫展,他知道,李世民这是想要和本方比拼消耗,对方身后有着关中钱粮的支持,黄河此时又在结冰,后勤供应并不困难,更何况,河东的百姓都念着李世民的好,当地豪族世家纷纷向李世民提供钱粮,比拼消耗,定杨军没有丝毫的优势。 定杨军是客军,前来唐军的地盘作战,马邑,雁门等地又是边关的苦寒之地,单凭那两个郡的钱粮,要想支持这数十万大军作战,无疑是天方夜谭,因 杨军的战略非常简单,那就是以战养战,打了什么地那个地方的钱粮,用来支持大军作战。 这样做到话,军纪什么的自然难以保证了,在下乡征粮的时候,也就难免会动粗,用上暴力手段,你不用刀枪,别人难道会心甘情愿把救命的粮食送给你吗?这是很浅显的道理,因此,定杨军在河东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天怒人怨,基本上,河东人都对定杨军恨之入骨,把他们当作强盗匪徒。 以前,这以战养战的策略倒还奏效,那个时候,唐军的行军总管裴一心想要和定杨军作战,因此,并没有针对定杨军的弱点下手,后来,度索原大败之后,裴心惊胆颤,一改往日的策略,只是坚守营垒,拒不出战,这个时候,他瞧见了定杨军后勤供应的弱点,于是,大肆劫掠四方,命令百姓全部进入城中,不得待在家园,实行了坚壁清野的战略,发誓一颗粮食也不许留给定杨军,他这样做,虽然达到了一定的目的,其行为却使得河东人怨声载道,唐军一时间和定杨军一般同样不得人心。 但是,李世民替换裴之后,他仍然实行坚壁清野的战略,采用的却是宣传和劝说的方法,使得那些百姓自动放弃家园,烧毁庄稼,随着唐军后撤,当然,也有一些冥顽不灵,不舍得离开家园的宗族,这时候,定杨军就会出现了,烧杀劫掠,无所不为,然而,老天才知道,这个时候的定杨军还远在百里之外,那伙打着定杨军旗号的家伙究竟是些什么人,也就只有天晓得了! 找不到决战的机会,唐军的坚壁清野战略恰好对准了定杨军的弱点,战事进行到这个地步,优势一点一点向唐军倾斜了,局面渐渐对定杨军不利,幸好这个时候,刘武周率领大军攻下了晋阳,李元吉不战而逃,晋阳是李唐的起家之地,有着大量的粮食储存,这一下,定杨军终于缓过气来,不至于因为缺粮而退兵了。 但是,从晋阳把粮食运送到河东,需要经过一段长长的距离,后勤供应对定杨军来说也是一个难题,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冰天雪地的时节,道路泥泞南行。 不过,就算有问题,问题也不大,只要辛苦一点还是能够解决的! 真正让刘武周,宋金刚,寻相等人困惑的还是,在这条后勤供应路线上出现了几只唐军,他们行踪诡秘,让人难寻踪迹,这些小股的唐军部队,多则上千,少则几百,他们从不和定杨军正面交锋,也不会公然去攻打定杨军占据的城池,他们只做一件事情,那就是袭扰粮道,攻击定杨军的运粮队。 李唐和河东的根基实在是太深了,定杨军这批外地人根本掌握不到对方的踪迹,不管设下多少陷阱,对方都不会上钩,一旦没有设下陷阱,对方就准时出现了,像今天这样成功袭击运粮队的情况是屡见不鲜,渐渐地,前方宋金刚大营的粮草供应开始有些吃紧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宋金刚,寻相百思不得其解,为了防止唐军袭扰本方的粮道,对于驻军柏壁的唐军大营,定杨军派出了大量的斥候侦骑,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仍然让一只千人以上的骑兵在两军战线上游弋,从不中断,在这样的情况下,唐军根本不可能派出军队到自己的后方去袭扰啊! 难道是在前几次大战中被击败的溃兵,现在被某个唐军的大将组织了起来? 寻相只能这样想,要想击败柏壁的唐军,就必须在对峙中占得上风,也就是说要解决粮草供应的问题,而要保证粮道的安全,就必须解决掉威胁粮道的这几只唐军,要想解决掉这些唐军,就必须找出他们的组织者,这样才能对症下药啊! 可惜,忙活了一两个月,对这只唐军的统领他们仍然一无所知。 他们自然想不到在背后组织这只唐军袭扰定杨军粮道的只是一个女流之辈,她就是拱手将苇泽关让给夏军,让夏军和定杨军火拼的李秀宁。 宋金刚和寻相虽然无法解决粮道被袭扰的问题,不过,他们也想出了一个解决之道,那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们将目标放在蒲板,河东的郡城,那里,还有一股反抗李唐的势力存在!58 第四集 第一百零二章 年末年初的一些事情 年十月,夏县豪强吕崇茂见定杨军势大,唐军屡战屡地丢失大部,遂心生异志,于夏县散尽家财,招收流民,聚众起义,自称魏王,响应定杨军刘武周。 当时,河东唐军主帅仍是裴寂,他派遣军队攻击吕崇茂,却被吕崇茂击败,李渊随即任命永安王李孝基为统帅,工部尚书孤独怀恩,陕州总管(总部设在河南三门峡市)于筠,内史侍郎唐俭为副将,率军讨伐,而当时,孤独怀恩等人仍然在围攻据守蒲坂(原旧隋河东郡郡城)的王行本部,一时无法抽出兵力前去攻击。 一直到今年年初,李世民率军和定杨军宋金刚在柏壁对峙之时,李孝基和孤独怀恩等人才集结好军队,制造好攻城器械,准备向吕崇茂部发起攻击。 最初,陕州总管于筠建议李孝基应该立即向吕崇茂部发起进攻,采取突袭之策,乘着冰雪漫天之时向对方发起突然袭击,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吕崇茂,不过区区一蟊贼,只是仗着熟悉夏县的山川地理,又是当地宗族的领头人,方才负隅顽抗而已,这些都是对方的优势,本方只要兵贵神速,让吕崇茂无法将这些优势利用起来,无须纠集大军,只需一部精锐就能将其击败。 然而,由于裴寂上次派兵征伐,无功而返,孤独怀恩认为不应该如此大意,应该稳重行事,先集结好军队,制造好攻城器械。训练几日之后,再以堂堂正正之师进攻吕崇茂,只要本方做好了准备,以泰山压顶之势出现在夏县,敌军也就无可奈何了! 最后,李孝基采取了孤独怀恩的建议,结果一直到今年年初才向夏县进发,给了吕崇茂以喘息之机。 吕崇茂知道。单凭自己地力量是无法抵御这次唐军的攻击的。于是。他向定杨军宋金刚部派出使者求援,这时候,宋金刚正为后方的李秀宁部袭扰粮道的举动感到发愁,本着自己不舒服,也要让对方不舒服的念头,他派大将寻相率领精锐骑兵星夜疾行,直奔夏县。 李孝基这时正率领大军围攻夏县。定杨军的精锐骑兵突然出现在了唐军身后,唐军腹背受敌,措不及防,大败,两万精兵顿作鸟兽散,李孝基,孤独怀恩,于筠。唐俭以及前军作战将领刘世让皆被定杨军俘获。唐军将领被俘获后,寻相派出小队精骑星夜将永安王李孝基送往太原刘武周处,自己则率领精锐骑兵押送独孤怀恩等俘虏耀武扬威地北上。 就在寻相返回北州的途中。事先掌握了他地行军路线地李世民派遣大将(时任李唐兵部尚书)殷开山,行军总管秦琼秦叔宝率领精锐唐军埋伏在美良川(夏县北面),于半路突然杀出,阻击定杨军寻相部,寻相被唐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全军溃败,他丢下了俘虏和部众,只率领小股精骑杀出唐军重围。 此战过后,宋金刚心有不甘,半个月后,他再派寻相率领精锐骑兵南下,试图增援仍然固守蒲坂地旧隋王行本部,然后,借助蒲坂为基地,向关中进兵,绕过严守在黄河北岸柏壁的李世民的大军。 定杨军是客军,因此在据守河东这段时间,为了更好地治政,起用了不少河东当地的士子,也强征了不少河东人入伍,为其打仗,在这些人中间,有许多人都心向关中的李唐政权,其中,还有不少天策府的细作,而对于如何派遣细作,以及防范细作这样的事情,不管是刘武周还是宋金刚以及他们手下地人都不擅长,像河北高畅那样专门设立一个部门来针对其他势力收集情报更是没有,因此,可以说和李世民这一仗,宋金刚相当于是蒙上了自己的一只眼睛。 军队的调动总的来说,不管你如何隐秘,总是有迹可寻的,第一次,宋金刚调动寻相去增援夏县的吕崇茂,由于他的行动够快,当李世民得到消息之后已经无法及时通知李孝基等人了,只好在定杨军的归途中设伏,将其重创,而这一次定杨军地隐秘南下,由于吸收了第一次地经验,天策府的情报系统在传送情报的及时性上面有了很大地提高,可以说,寻相率领大军出发不过半天的时间,唐军大营中的李世民就得到了这只军队所经的路线,目的地何在等具体的目标了! 李世民亲率三千精锐步骑兵,夜间从小路向安邑(即虞州,山西省运城市东北安邑镇)进发,向仍然保持着行军队形的定杨军发起了猛烈的攻击,拦腰将其截断,寻相 到在此遭到了唐军的袭击,无力组织反击,只好丢下少量精骑逃出了重围,手下人几乎全被唐军俘虏。 这两次胜利之后,唐军主将信心百倍,一扫最初连战连败的晦气,于是,纷纷向李世民请命,要求以这两次大胜为契机,鼓舞士气,与定杨军决战。 然而,李世民拒绝了他们的请求。 “宋金刚孤军深入,定杨军的精兵猛将都集中在此,太原的刘武周,依靠的是宋金刚的遮蔽保护,宋金刚的军中没有粮草积蓄,全仗着抢夺粮草维持,现在,在这样的季节,他抢无可抢,粮食转运也极其困难,因此,他盼望的是速战速决,我们自然是不能如他之意,在目前的情况下,更应该紧闭营垒,养精蓄锐,不理会他的任何挑战,这对缺乏粮食的定杨军来说,将是士气上的一个重大打击,当然,我们也不是一点行动都没有,这个时候,应该分兵去攻打汾州(山西省吉县),昌州等地,直插对方心脏,等他粮食吃光,不得不退兵之际,再发动攻击,所以,我们应当等待机会,而不是寻求速战速决!” 李世民的一番话打消了唐军众将寻求决战的心思,于是,战事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唐军驻扎在柏壁,定杨军驻扎在北州,两军对峙,比拼消耗。 这段时间,也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传到了长安,那就是永安王李孝基在太原计划逃走,事情败露,被刘武周所杀。 和李孝基相比,当初在夏县被寻相俘虏的一干人中,似乎只有孤独怀恩的运气好一些,在美良川一战中,他被李世民解救出来,然后,李渊让他继续率领军队,围攻蒲坂。 就在李世民在安邑大破南下增援蒲坂王行本的定杨军时,王行本率领大军出城攻击唐军,想要打开一条通道迎接定杨军入城,结果,被唐将秦武通击败,此时,蒲坂内无粮草,外无援军,已然山穷水尽,他打算率军突围,然而,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愿意跟随他了。 一月下,王行本打开城门投降唐军,被杀。 二月上,唐帝李渊进驻华阴,准备前往蒲坂,犒赏有功之臣。 最初,李渊的表弟孤独怀恩进攻蒲坂,很久都未能攻克,士卒伤亡和逃走的很多,李渊曾经多次下诏责备他,其中,语言多讥讽和嘲笑,这让孤独怀恩很是怨恨。 李渊曾经跟孤独怀恩开玩笑,说你姑妈的两个儿子都当了皇帝(指杨广和李渊),依照次序,下次可能轮到我舅舅的儿子(孤独怀恩的父亲是李渊的舅舅)了! 孤独怀恩不以为惧,反以为荣,常常在无人的时候叹息,难道我们孤独家只有女儿的命最尊贵(孤独家的女儿曾经做过北周的皇后,杨隋的皇后,现在李唐的皇后就是孤独怀恩的姑姑)! 于是,他决定叛乱,然而,这个阴谋还没有发动,他和心腹手下元君宝就被定杨军所俘虏了。 在定杨军的俘虏营中,元君宝告诉唐俭,说孤独怀恩最近要干一件大事情,要是早一天决定,也不会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了。 孤独怀恩逃脱之后,元君宝又对唐俭说,独孤怀恩能逃脱大难,再回蒲,真是命中要当皇帝的人,所以,;老天都占在他那一边啊! 唐俭深怕孤独怀恩采取行动,于是游说寻相,请他释放刘世让回去,促使李唐和定杨军达成和解协议,寻相连吃了几个败仗,内心深处也认为也许无法击败唐军,进入关中,于是,他同意了,将刘世让放回长安,于是,唐俭把孤独怀恩谋反的情形,通过刘世让转奏。 当时,王行本已经投降,孤独怀恩进了蒲坂,控制了全城,李渊正要渡过黄河前去孤独怀恩大营,已经登上了渡船,这个时候,刘世让恰恰赶到。 李渊大吃一惊,说道。 “我得以逃命,莫非是天意!” 于是,派出使节召唤孤独怀恩,孤独怀恩不知事情败落,单身渡河晋见,李渊将其逮捕,交付有司审问,分别搜捕党羽,于二月二十日,诛杀独孤怀恩,时年三十六岁。 同一时间,高畅从鲁郡出发,经高密,前往济阴郡,此时,济阴郡的李世绩心中也在打着背叛的念头。58 第四集 第一百零三章 细雨,微风,阴云 凤三年,二月上,济阴郡,夏军大营,中军大帐。 天空阴云密布,间或有小雨,东南风。 徐世绩站在中军大帐的帐门前,在他前方二十来步,他的中军大旗正在细雨微风中飞扬,雨滴打在泥土之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好比春蚕吐丝,又好似竹笋拔节一般。 徐世绩面沉如水,双眼中流露出一丝忧色,就如他头顶的这片天空一般阴郁。 “大帅!再也不能迟疑了,要想得非常功,就必须行非常事啊!此事一成,大帅去得西边,不是封王,也会成侯啊!徐家的列祖列宗都在天上看着大王您啊!如若不然,跟着那个邪教头子一条路走到黑,祖宗都不要,反倒要天天祭祀那个邪神,情何以堪啊!” 在徐世绩身旁细声细气,却将这番话说得声泪俱下的乃是他的亲信心腹郭孝恪。 郭孝恪,许州阳翟(今河南禹州靠瓦岗李密,李密让他率部随徐世绩镇守黎阳,其中,也不乏有让他监视徐世绩之意,然而,郭孝恪在黎阳没有多久就被徐世绩所收服,惟其马首是瞻,当李密被王世充击败仓皇渡河据守河阳之后,郭孝恪就彻底跟随了徐世绩,与其一起接受了李唐政府的任命,封阳翟郡公,拜宋州刺史。令与李绩经营武牢以东,所得州县,委以选补。 夏军击溃唐军李神通部,将李神通以及徐世绩的老爹徐盖俘获。包围了黎阳,徐世绩不得不率部投降了夏军,拜河北高畅为主公,郭孝恪也随着徐世绩投降了河北高畅,只不过,他们投降高畅之后,在夏军地强**迫下,不得不解散部曲。任凭高畅将手下之人优胜劣汰。打散分到夏军各营去。经过三个月的洗脑和军事训练之后,才成为了正式的夏军战士,郭孝恪的阳翟郡公,宋州刺史等官职全被剥夺,只有个中郎将的官位,且统率的军队都是河北佬,在军中。还有一个神官不在他之下,可以否决他的决定,这让他心中又岂会没有别的想法呢? 如今地世道,若是投诚其他势力,对方虽然还是对投降地将领有所提防,不过,一般说来,都会让其率领旧部去作战。如果实在不放心。了不起让投降地人率领他的旧部去进行一些艰苦的战斗,暗中消耗他的实力罢了,像高畅这样吞并其部众。让投降的将领只能率领少部分亲兵,做事情做得这样绝的也就仅此一家而已! 不以高官厚禄笼络降臣,反而行事严厉,如此刻薄寡恩的主公,又怎能成就大事呢? 因此,郭孝恪并不看好以邪教名义行事,漠视名教地大夏王朝,在他心目中,关中的李唐政权方是正朔,方才是最后的胜利者,他想重新投奔李唐的心思比徐世绩更为炽热。 孟海公投降之后,徐世绩和刘兰成分别进驻了济阴,定陶,冤句三座城池,刘兰成部驻守定陶,白斯文率领一只军队进驻冤句,徐世绩则率领剩下的部众留守济阴。 河北的号令是让他们留在济阴过冬,不得擅起刀兵,济阴郡,高密郡两郡的政务暂时由当地官员治理,从军队中抽出一些人担任两郡的文官,辅助旧有地官员治理政务,一切都必须按照河北地夏朝法令和制度行事。 短短几个月,要想将旧的制度全盘否定,然后执行新的制度和法令,不是一件简单地事情,不过,在徐世绩,刘兰成,白斯文等人的努力下,夏朝的影响力还是一点一点地从济阴,定陶,冤句这三座大城慢慢向其他地方发散了过去。 徐世绩知道,不管自己反还是不反,都必须认真做事情,证明自己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希望以此来获取高畅的信任。 他终于做到了这一点,今年年初,他得到了高畅不日将南下巡视渤海,北海,齐郡,鲁郡等地,终点就是济阴。 机会终于来了! 本来,徐世绩若想重新回到李唐的怀抱,非常简单,当初,投降高畅之后,他可以假意投降,然后率领身边的两百多个亲卫往西投奔李唐即可,高畅虽然夺取了他的部曲,却也没有刻薄到连他的亲卫也夺取的地步,他的亲卫都是徐氏宗族的子弟,以他马首是瞻,在这两百多个骁勇的卫士的保护下,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逃离高畅的势力范围,回归李唐。 当然,要是他这样做的话,就不得不舍弃被高畅软禁的父亲徐盖了,投降高畅之后,他曾经和父亲徐盖见过面,徐盖当面痛骂于他,认为他不该投降高畅,不该以老父的性命为念,应该以徐家的延续和利益为念,跟随推行邪教不以祖宗为尊的高畅,又怎比得上跟随世家 李唐前途光明啊! 可是,就算他不以老父的性命为念,西入关中投奔李唐,身边只有几百个人,土地是一寸都没有,仓皇如丧家之犬,如此这般,还能得到李唐的信任吗?当初,李渊之所以赐他姓李,以高官厚禄笼络,真的是认为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吗?要知道,就算他声名显赫,也只是在关东一地而已,关中的那些世家豪族又怎会将寒门出身的他放在眼底呢?之所以赐以国姓,高官厚禄笼络,无非是因为他手中有上万强兵,占据黎阳粮仓,可以成为李唐东进的基地,然而,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士兵,没有土地,投奔李唐,也不过得一闲职罢了。 所以,权衡一二,斟酌再三,徐世绩放弃了单身逃亡的打算,而是决定和高畅虚与委蛇,先获取他的信任,然后再阴谋反叛,最好能一击致命,将高畅杀死,然后再夺取夏国的土地西投李唐。只不过,要做到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他没有想到自己一投降,高畅就将他的部曲打散,分到了各军之中,他统率的军队不再是他旧有的嫡系。 最初,他对高畅的这个决定甚为看不起,难道他不知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弊端吗?如此,又怎能打胜仗呢?自己和河北群雄之所以败在高畅的手下,无非是时运不济啊! 然而,当他统率这只军队强渡黄河,经过一系列的运动疾行,攻下济阴郡,逼降孟海公之后,他才发现最初的想法乃是想当然而已! 夏军不愧是天下少有的强兵,纪律严明,士气如虹,是一只他从来就没有见过的新型军队,这些士兵悍不畏死,大部分都是灵宝神教的信徒,愿意为他们的神君夏王高畅奋战到死,决不后退,同时,他们又不像一般的狂信徒那般愚昧,就算是在行军途中,这些士卒也在那些白衣神官的帮助下,进行识字练习比赛,他们认的那些字和汉字相比,似是而非,问起来,则说这是他们的神君大人所创建的神文,徐世绩当然不知道,这所谓的神文,不过是后世的简体文字而已,这个时代,只有富豪之家才能读书识字,除了因为纸张和书本贵重无比,印刷术还处在萌芽阶段有关之外,还和繁体字过于繁复,学习不易有关,现在,由于河北境内先进的造纸术和印刷术的扩张和发展,再加上简体神文的推广,不止是夏军的军队之中,就连那些农庄的流民子弟粗通文墨的人也越来越多了,那些农庄神庙里的神官,同时担负着教书先生一职。 正因为在夏军中待得越久,对夏国这个奇怪的政权徐世绩也就了解得越多,很多以前的看法都被他一一推翻了,在他看来,高畅不再是个狂妄的邪教头子,而是一个超脱一般人想象之外的人物,徐世绩发现自己对他越是了解得多,就越是看不明这个人。 夏国,也未必是什么的短命王朝啊! 虽然,仍然和李唐政权那边有所联系,但是,徐世绩叛夏归唐的心思却越来越淡了,他知道,在现有制度之下,要想阴谋反叛,杀了高畅,夺取土地和人口回归李唐,不过是天方夜谭而已,特别是在远离了黎阳这样的根据地,来到河南作战,驻守济阴之后,这样的心思就更加淡了! 然而,老天好像专门在玩弄他一样,就在他淡下了反抗的心思后,机会又送到了他的面前,高畅南巡,终点将是济阴。 “大帅,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摆在面前,您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由于急迫,郭孝恪的声音渐渐提高了。 徐世绩叹了一口长气,悠悠说道。 “老父现今还在高畅营中,他不可能随高畅一起前来济阴啊!我这一反,老父也就死无葬身之地啊!” “大帅,难道你没有听过忠孝不能两全吗?何况,老人家也要你以整个宗族为重啊!我想,他能够理解大帅你的所为,必定会原谅大帅的!” “容我再考虑,考虑!” “哎!” 郭孝恪跺了跺脚,瞧了一眼沉默地望着雨丝纷飞的徐世绩,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在他看来,既然主帅犹疑不决,那么,自己就做点事情来推动这个计划,他不相信,到时候已经无法回头之后,徐世绩还会这般犹豫不决!58 第四集 第一百零四章 风暴之前 土河位于济阴和定陶两城之间,土河虽然命为河,实际上却并非一条河,而是一条干涸了的河道,位于峡谷之中,两旁是林深叶茂的山坡,在十几年前,的确有一条河从这里经过,向前延伸十余里,汇入济水之中,不过,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上游水源干枯,也许是河流改道,十几年前,这条河就断流了,变为了干涸的河道,长满了荒草。 土河这个地方并不在济阴和定陶两城的交通要道上,附近基本上都是起伏的丘陵和山坡,山林密布,并无肥沃的良田,因此,并没有村庄的存在,那些世家大族更不会将坞堡建在此地,十几年前,土河尚未断流之时,到有几户人家在河道两旁居住,以渔猎为生,土河断流之后,那几户人家也不知道搬到什么地方去了,只在高地上留下了几间破烂不堪的茅屋。 总之,这是一个荒凉的所在,除了少数猎人和上山采药的药农之外,基本上不见人踪。 然而,就在两个月前,土河这个地方变得热闹起来,在原本干涸的河道上,出现了不少身着衣甲的军士,他们将地面上的杂草铲除,砍掉一堆一堆的灌木丛,然后。搭上帐篷。建立营地,动静虽然闹得不小,也只是将居住在这里的鸟群赶走而已,并没有惊动什么人,毕竟,这地方荒凉得恐怕连鬼也没有一个,何况。他们做事情非常小心,将斥候伪装成樵夫,猎人之类地远远地派了出去。若是碰见真正地樵夫和猎人。那些家伙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这只军队从何而来,为什么驻扎在这个荒凉之地,接下来又将去向何方? 没有人瞧见这一幕。自然也不会有人关心上面所说的这些,何况,就连这只军队中的大部分将官也对他们的前途一无所知。 安子云是这只军队中的一个军官,统率有两百余人,其中。大部分都是来自他的家乡阳,与他同一宗族。同一个村,天下大乱,河南成为了主战场,瓦岗军和其他起义军和官兵在阳附近展开了几次会战,出于战场中央的安家寨不可能置身事外,没有办法之下,安子云只好纠集精壮组织为民团,保卫家园,官兵强大地时候就随官兵作战,瓦岗强大的时候就打着瓦岗的旗号,安子云擅于审时度势,读过几本兵书地他擅于活学活用,在他地率领下,安家子弟兵很少打败仗,基本上都跟在了胜利者之后,李密席卷河南,包围东都之时,安子云率领安家寨五百子弟兵投在了李密帐下,一方面是因为他看好瓦岗军的前途,认为李密乃当今雄主,极有可能夺取天下,另一方面也是逼于无奈,毕竟,河南的大小势力都打上了瓦岗旗号,他这样地小团体更是逃不过这一关,那些势力强大的集团还可以和李密讨价还价,听调不听宣什么的,像安家寨这样的小集团只能一条心跟随瓦岗军了,为其作战,获取战利品,这样才能换取后方宗族的生存。 李密被王世充击败之后,率领一部分精锐北上渡过黄河,去了河内,瓦岗军大部被王世充收编,不过,安子云和他地安家军不在其中。 那一仗,安子云率领他的部众位于战场后方,还未和隋军交上手,就听到本方战败地消息,他的阵地被前线溃逃的逃兵冲散,见势不妙,他立刻指挥部队开始逃亡,故而损失并不大。 退守洛口仓之后,李密收拢残兵准备伏击王世充,不料,这时候,单雄信等将领不再听取他的号令,见事不可为,李密率领麾下精锐连夜逃向王伯当处,安子云所率领的安家军只是杂牌,因此,并没有随李密而行,而是和其他杂系部队一样被李密留在了战场上当作阻碍王世充军前进的障碍物,用他们的牺牲来换取逃跑的时间。 安子云并不是蠢蛋,在规定出击的时间,他并未收到中军大营传来的命令和信息,顿时,他知道情况不妙,于是,并未率领部众像其他那些杂系部队一样傻乎乎地朝渡过洛水的王世充军发起进攻,而是选择了观望,由此,他逃过了一劫。 后来,他率领部众开始朝东进发,准备重回阳安家寨,打仗打了那么多年,五百子弟兵还活着的不过二三百人,其中一半都死在了他乡异地,他不想当他回到家乡的时候,身边的子弟寥寥无几,仗打到了现在,建功立业的心他已经没有了,他只想好好地活下去。 河南之地多半要归于王世充了,他统一了河南,战火也许就会远离河南了,安家寨的村民从此之后也许就能过上宁静的生活了。 然而,世事总是变幻无常,不因为人的意志而转移。 他率领部众回到安家寨之后,没过上几天宁静的日子,事情又找上门来了。 在安家寨的附近,有一个王姓的宗族,和阳郑家结有姻亲,也算得上是当地的大族,王家看上了安家的田地,最初,由于安家寨的子弟骁勇凶悍,王家不敢轻举妄动,当安子云率领安家子弟随同瓦岗军作战时,王家更是不敢得罪安家,就像乌龟一样把头缩在壳里面,安家曾经以瓦岗的号令向王家勒索钱粮以做军用,王家吭都没有吭一声就服服帖帖地将钱粮送了过来。 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啊! 瓦岗战败,王世充上台,王家顿时抖了起来,一系列的报复行动开始了。 现在的阳,当地地官员大多出自各大豪族。其中郑家尤其众多。就连郡守也由郑家之人担任,王家是郑家地姻亲,在新政府里也有有着一官半职,要想报复一个小小的安家实在是太容易了! 很快,安家就被安上了一个从贼的罪名,一股精 从阳开出,前来抓捕安子云。只要铲除了安子云梁柱,接下来再吞并安家寨那就非常容易了。 幸好,安子云也不是泛泛之辈。回到家乡之后也没有放下警惕之心。他得知了王家的举动,在官兵还没有上门之前率众旧部离开了安家寨,进入了大山。 他临走时搁下话来。若是王家对安家不利,他必定要血洗王家,为父老报仇,在阳,安子云还是有一些名声的。对于他的威胁,王家不敢置之不理。那些在战场上活下来地军汉皆是亡命之徒,若非逼不得已,王家也不想和这些人作对,于是,他们只是勒索了安家一笔钱财,就此放过了安家。 只不过,安子云却无法在家乡停留了,他知道,只要自己还活着,王家就不敢做得太过分,要是自己被抓,或者死去,安家能不能再延续下去就只有天知晓了,然而,让他躲在大山中当山贼,他也不愿意,而就在这时,济阴的孟海公在招兵买马,许多瓦岗军旧部都投向了孟海公,在其麾下效力,没有多做考虑,安子云就率领三百多子弟兵往东进入了济阴郡,为孟海公效力。 这个纷乱的世道让安子云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活下去,你只有比其他人恶才行,要比其他人恶,你手底下地人就要多多益善,手中地武器越锋利越好,不然,就会成为别人的猎物,这个世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狼,一种是羊,做狼还是做羊,只要是聪明人,都懂得怎么选择。 若是自己在孟海公军打出名堂来,手下有个几千儿郎,阳的王家还敢动安家吗?他难道不怕自己带着兵打回来,让他身死族灭? 为了宗族地生存和延续,安子云在孟海公军中非常活跃,很快,一些认识的瓦岗旧部就归在了他的旗下,短短的一段时间,他就拥有了上千人,成为了孟海公军中一个不大不小的将领。 然而,老天爷就像专门在和他作对一般。 很快,夏军打了过来,面对夏军徐世绩,刘兰成部地攻势,孟海公无法抵挡,步步败退,最后只能困守济阴城,安子云曾率部和夏军作战过,他的手下都是身经百战地老兵,然而,面对夏军的步兵方阵,却也感到无能为力,不得不败下阵来,人家的阵型比他们严密,运转更为灵活,人家的盔甲比他们的坚固,人家的武器比他们锋利,人家的弓弩手发射的弓箭就如暴雨一般,箭矢多得数不胜数,哪里像他们,一千人中也找不出几张连弩来。 最后,孟海公不得不开城投降,他手下的部队不得不接受了夏军的整编,安子云部自然也在其中,他手下的许多儿郎都被调理出了他的部队,被分到了其他营,与那些河北佬混居在一起,还有许多体弱力衰的同袍被赶出了军队,不知所踪。 安子云不知道的是这些被赶出军队的同袍都分到了土地和房屋,他们从官府那些免费得到种子和耕牛,然后开垦荒地,建设家园,那些被赶出军队的士兵大部分对这个安排都没有抱怨,毕竟,以前他们也是农夫,若不是逼于无奈,又怎会放下锄头,拿起刀枪啊! 安子云之所以不知道这些,没有听到神官们的宣传,乃是因为某些人在幕后别有用心的安排。 原本整军的步骤是这样的,孟海公的降军将被全被打散,优胜劣汰,老弱尽数赶出军队,让他们开垦荒地,或是转为工程兵,兴修水利,修建驰道,又或是转为地方部队,成为预备役民兵,平时维护治安,追缉盗匪,精锐部队则被平均地分在徐世绩和刘兰成两部之中,一老带一新,展开以老带新的活动,不但教会他们军事技能,同时要在思想上潜移默化,使他们对夏王高畅感恩戴德,忠心耿耿。 然而,徐世绩和郭孝恪却并愿意这样做。 本来,他们率领的部众就大部分是河北人,对高畅的崇拜狂热无比,如果再把这些降兵分散在其中,在那些狂热的灵宝信徒以及神官们的影响下,这些降兵将极有可能成为另一批狂热的灵宝信徒,这不是徐世绩和郭孝恪想要见到的。 由于孟海公的降兵大部分是瓦岗旧部,对徐世绩有很强的好感,再加上孟海公投降是逼于无奈,他和徐世绩之间也有交情,所以,通过一系列的偷梁换柱之后,大概有两千多孟海公的降兵被掩藏了起来,他们并没有出现在整编部队的花名册上,而是被徐世绩和郭孝恪秘密调出济阴城,安排在土河这个地方驻扎,安子云和他剩下的两百多部众也在其中。 土河附近的山地有不少山泉,这两千多人就靠那些水源和干粮过活,由于济阴人都知道土河是穷乡僻壤,人迹罕见,所以,白斯文和刘兰成等人就不会知道郭孝恪和徐世绩在土河附近藏着这样的一只部队,郭孝之所以在得知高畅即将前来济阴的消息后,立刻鼓动徐世绩反叛,他的依仗就是这两千余只听从他和徐世绩号令的瓦岗旧部。 然而,就在这关键的时刻,徐世绩却犹疑不决起来,郭孝恪决定做点什么事情来推徐世绩一把。 高畅前来济阴,定陶的刘兰成和冤句的白斯文自然都会率领亲卫前来济阴,和徐世绩商量如何迎接王驾,郭孝恪准备利用这两千人伪装成山贼于半途伏击刘兰成和白斯文,将两人和他们的亲卫全部格杀,事情到了那一地步,就容不得徐世绩不反了。 最近这两日白斯文和刘兰成就会前来济阴,于是,郭孝恪匆匆来到了土河营地,召集众将领商议,安子云也在其中。 这一天是五凤三年二月十日,这一天,高畅一行正泛舟巨野泽,途经高密郡,往济阴进发,这一天,天气,阴,天空遍布黑云。58 道歉声明 梧桐非常抱歉,最近状态实在是太差了,失眠,抑郁,烦躁,完全没有心思码字,所以,这个月的更新断断续续,给大家带来了许多不便,请容许这个月梧桐的放纵,再调整一天,梧桐应该会抖擞起精神的,无论如何,这个月,六万字是最低目标! 鞠躬!下台! 《隋末逐鹿记》道歉声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集 第一百零五章 夜宿 月黑,风高,夜露如霜。 济阴郡和东平郡交界处,在某个临近济水的山坡上,驻扎着高畅一行。 按道理,从东平往济阴,沿着济水坐船比沿陆路行走要快许多,只是,现在的济水正是春季发洪之期,水势变幻无常,恶浪滔天,行船不仅危险,速度也无法保证,从东平郡进入济阴,有条驰道是与济水并行的,虽然由于战乱,年久失修,却也能够行人,再加上沿途取水方便,适合扎营,最终,高畅还是决定沿着这条旧道前往济阴。 虽然占据河北一地,高居王座,又是灵宝神教的神君,高畅却未像一般人得势上位之后那般得意忘形,耀武扬威,专门做一些门面功夫,营建宫室,招收内侍,宫女,出入大摆仪仗,讲究排场,一直以来,他的行止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不但没有大肆建造宫室,就连旧隋在河北修建的一些行宫,也被他废除了,出行更是不讲究,所谓的王驾简单之极,还不如郑帝王世充手下的一名将军出行时的仪仗,就说这次前往济阴郡,他也只带了五百亲卫,虽然比不得北巡幽蓟之地那般乔装打扮,微服出巡,却也极其简陋了,要知道唐皇李渊出巡华山,光是身边的内侍和宫女就不止五百人,加上文武百官和护卫的官兵,足有上万人,十足的威风。 对高畅这种不讲排场,随心所欲的行为,作为礼部尚书的孔德绍也曾上过奏折,在折子中婉言指出高畅这样做毫无君王的威仪,一点也不遵循君尊臣卑的礼仪之道,是想。要是君王本人都如此,那臣下又怎能尊贵起来,如此,又怎能得到那些百姓的畏惧和尊崇呢? 高畅并未就孔德绍的奏折多说什么,也未斥责他,只是,平时地行止和出行却一如既往,并且。处置过一些因为大摆排场出行,因此扰民的官员和将军,从实际行动上表明了他不重虚名,专务实事的作风。上有所好,下必较之,最后,河北夏朝的官员大都如此。他们都知道,自己只要实心做事,确切地做出一些成绩来,快速而有力地推行夏朝的制度和法令。让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自然就能进入上官的法眼,得到重用和提拔。所谓的文章风流等虚名皆无足轻重也! 除了孔德绍外。也有一些重臣向高畅劝谏。只不过,他们并不是指责高畅不该遵循圣人制定的上尊下卑地礼仪之道。而是从安全的角度出发。 要知道,当初江东猛虎小霸王孙策同样骁勇善战,勇猛无敌,却被区区几个刺客所杀,还不是因为孙策一向自恃勇猛,出入一向轻车简从,不喜护卫随在身旁所造成的,他们担心高畅会落得同样的下场,因此上疏劝谏。 当初,高畅乔装打扮,只带着数十名卫士就北巡幽蓟,河间朝中地臣子就极其担忧,生怕出现什么祸事,要是高畅出了什么意外,他又没有留下后人,旦夕之间,夏王朝的大好基业就会分崩离析,只要是聪明人,都知道这点。 所以,就算这次高畅南巡,身边带有五百亲卫,个个骁勇善战,仍然有人担心他的安全,就算是在南巡的这些人中,也有一些人对此忧心忡忡。 随同高畅南巡地队伍里面,除了五百亲卫,还有一些文官,他们将担任新占领的这些郡县的父母官,有大部分人都留在了鲁郡,济北,东平郡,仍然有少部分人随同高畅进入了济阴郡,这其中,就有新任的济阴郡郡守秋长天。 秋长天原本官居尚书一职,这次被高畅任命为济阴郡郡守,从表面上看,似乎是被贬了,毕竟,从中枢到地方,和流放差不多。 只不过,实际地情况却并非如此,高畅之所以让秋长天来担任济阴郡的郡守,实际上是想让他担任大军的后勤总管,高畅这五百人只是前哨而已,在他后面,后方调集地军队将陆续到达济阴,王世充命令部将紧守白马一线,防止河北地夏军渡河,因此,从白马渡口渡河攻击郑国并不是一件容易地事情,对方只要严守渡口,夏军若想渡河将付出重大的代价。 既然徐世绩和刘兰成占据了济阴,逼降了孟海公,也就相当于在河南占据了立足之地,那么,夏军就没有必要在冒着郑军地抵挡强渡黄河了,高畅决定命令大军从济北郡过河,然后经东平郡进入济阴,以济阴为基地西进,攻击封丘,陈留,阳,截断驻守白马的郑军后路,随后 牢,进抵洛阳外围,先扫荡洛阳周边,最后包围洛阳 要想达到攻取洛阳,灭亡郑国的战略意图,不但需要骁勇善战的士卒,装备精良的器械,后勤供应也非常重要,这个时候,坐镇济阴负责后勤供应的官员就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人才能担任了,因此,这才有了秋长天这样一个一品大员前来担任济阴郡郡守的任命。 对于高畅的雄才大略,秋长天佩服至极,要知道,当初他就是高畅的手下败将,只是高畅手下无人,这才饶了他一命,让其跟随,那时候,他也没有想到高畅居然可以凭借自身的能力,创建了这么大的一个基业,自己居然也成为了一品大员,对高畅,他无疑是感激涕零的,对于高畅的任何决定,他都会欣然听命,只是,对于这次高畅只率领五百人就前往济阴,他并不怎么赞成。 在他看来,高畅应该随着后续的大部队前往济阴,率领前队的任务交给自己就行了,毕竟,济阴刚刚纳入夏王朝版图不久,并且,徐世绩这人是忠是奸,还不好说啊! 犹豫了许久,眼见已经进入济阴郡的地界了,秋长天还是决定向高畅说出自己的意见,希望高畅能让自己率领一部分亲卫先进入济阴,了解济阴的真实情况,确切地认为不会存在危险之后,高畅再率领后续的人马进入济阴。 “徐世绩当初投降大王,不过是走投无路,并非出自自愿,主要是黎阳乃孤城,不可守,若是负隅顽抗,他徐世绩必定死无葬身之地,就算投降大王之后,他自告奋勇,率领部众渡过黄河,为大王攻城拔寨,攻取济阴,逼降孟海公,在微臣看来,他对大王的忠心也是不可相信的,之所以如此,还不是为了获取军权?毕竟,领军在外作战和留守中枢,哪条路对其有利,大家都心知肚明!” 抿了抿嘴唇,有些紧张地瞧了一眼营帐内目无表情的高畅,秋长天继续说道。 “虽然,他率领的并非自己的本部人马,身边又有白斯文白大人监督,可是,济阴也并非什么安全之地,要知道,现在白大人率领一部驻守冤句,徐世绩则镇守济阴,刘兰成部驻守定陶,徐世绩和刘兰成都是降将,微臣对他们委实放心不下,白大人又在冤句,无法对徐世绩和刘兰成形成掣肘,再加上孟海公有上万的降兵,这些降兵是不是依照整军法令在进行整军,这一点,谁也说不清楚,若是某人包藏祸心,暗中将降兵组织起来,大王这次只率领五百亲卫就进入济阴,若是……” 话说到这里,秋长天也就没有再说下去了,有些东西,点到为止就可以了! “秋大人,徐世绩的老父现在被软禁在河间,当初,为了老父的性命,他才降了大王,如今,为了老父的性命,他也不至于再叛大王吧?何况,我大夏朝现在正是蓬勃发展的好时光,跟随大王,像徐世绩这样有能力的将领,功名富贵如探囊取物,而这个时候,李唐正和定杨军纠缠,在河东之地打得不可开交,无暇东进,而郑帝王世充更是废物,就算唐军的主力在河东和定杨军作战,他率领主力攻打唐军的关东之地,进展却也缓慢不堪,这样的主公更是不能投靠,他徐世绩若是反了大王,又能投向何方呢?投降郑帝王世充?如果他会投降王世充的话?瓦岗李密败亡之后,他就该和单雄信一起投了王世充;再投李唐,济阴和唐军的势力范围相隔千里,根本就不实际,除非他只带少数轻骑西进,如果是这样,领兵出战之后,他随时可以走,又何必等到现在呢?在小的看来,徐世绩这样的聪明人,在这个时候是不会反叛的?最起码,他也会等到唐军和定杨军在河东分出胜负来再说,那个时候,若我军已经取下洛阳,就算唐军击败了定杨军,他徐世绩也不会反叛了!” 一旁的薛仁贵并不赞同秋长天的话,于是出言反驳,像薛仁贵这样的天子门生,虽然没有具体的官职,秋长天也不会轻言得罪,虽然,他并不赞同薛仁贵的话,却也没有与其辩驳,在他看来,高畅无所不能,自己只要说出自己的意见就好了,接下来,高畅做任何决定,他都会无条件的听命行事。 高畅笑了笑,示意薛仁贵无须多言,然后说道。 “秋爱卿无须忧虑,不管有没有人包藏祸心,想要暗行不轨,这些跳梁小丑,都不会伤到本王分毫,明日,还是按时启程吧?”58 第四集 第一百零六章 无间风云 月十四日,戌时。 夜风凛冽,从营地后方的山坡上掠过,发出鬼哭一般的声音,偶尔,不知途经何处传来的一声尖啸甚是摄人心魂,胆子小一点的士卒此时就会蜷缩在一团,几个人靠在一起,依偎着进入梦乡。 二月天,虽然已经算是进入春季了,然而,在济阴郡,特别是像土河子这样夹在大山之间的峡谷,春天的温暖却没有多少,用春寒陡峭这四个字形容却还差不多。 这个时候,两千人马若是一直住在帐篷中,在时隔两天就要下一场春雨的情况下,因病而减员的情况恐怕在所难免,因此,虽然有些麻烦,确定在土河子这个地方安营扎寨之后,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这两千士卒还是很花了几天功夫,在山林中砍伐树木,修建了不少木屋。 因为没有集中的水源,这两千人的军营也就没有集中在一起,由于贪图取水方便,他们分成几个小队在几条山泉旁扎下了营寨,彼此之间联系虽然不算很方便,彼此间相隔的距离却并不算远,两只相隔最远的营寨相互之间的距离也在十里之内。 安家军的营寨位于营地的最边缘,两百多人,接近三百人的队伍拥有的木屋一共不到二十间,每一间木屋内的士卒都在二十人以上,显得格外的拥挤,屋内什么味道都有,当然,味道最为明显的还是男人的汗味和脚臭味,不过,屋内住的都是男人。对这些气味已经习以为常了。也没有什么好抱怨地,何况,二十多个人挤在一间狭小地木屋内,屋中间的火塘燃烧着篝火,如此,方才熬过了这冬春交际的时辰,很少人因为冻伤而失去战斗力。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木屋都挤满了人,位于山坡最高处的那间木屋就很空旷,只有安子云和他的几个心腹卫士居住。今夜的这个时刻。那间木屋内,除了安子云和他地智囊安十三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安子云手下的几个卫士都被他赶出了木屋,在屋外望风警戒。 安十三坐在火塘旁边烤着火,目光微显呆滞地盯着跳动的火苗,神游物外地样子,安子云则围绕着火塘踱着步子。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走了好几圈之后。他方才停下脚步,隔着火塘与安十三相对而坐,他拿起火塘旁地一根树枝,将树枝伸进火塘中,漫不经心地拔弄着篝火,半晌,抬头说道。 “十三,今天军议的内容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你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安十三是阳安氏家族的旁系子弟,因为排行十三,所以人人都叫他安十三,他和安子云手下这只安家军所走地路有所不同,在安子云还没有率领家族子弟组建军队保卫家园之前,他就已经离开了家乡,被当地官府征召,成为了光荣的大隋军队中的一员。 后来,从其他人那里碾转传来了他的消息,说是安十三所在的部队被朝廷调入了河北,协助杨义臣大人剿灭河北地乱贼,这是家乡人听到的关于安十三地最后一条讯息,之后,就一直没有了他的音信,在这样的乱世之中,家乡人都以为他战死在了河北,埋骨他乡。 瓦岗败亡之后,安子云率领残余的安家军回到了阳家乡,这才发现原以为战死在了河北的安十三也回归了家乡,两人算得上是总角之交,交情一直都很好,对这个原以为战死在外的族弟的回归,安子云自然喜出望外,于是,两人又像小的时候那样时常聚在一起,闲话桑麻或是指点天下。 据安十三说,当初杨义臣被杨广调回朝堂之后,他们这只军队就屡打败仗,士气一落千丈,后来,他不得不当了逃兵,历经千辛万苦才从河北逃回家乡,回到家乡后,一时又不敢回家,怕被当作逃兵被抓去砍头,接下来的几个月一直躲在山里,后来,从进山打猎的猎人那里知道大隋政权已经完蛋了,河南各地诸侯割据,没有人关心一个小小的逃兵的遭遇,于是,他这才麻着胆子下山回家,不想回家没有多久,安子云率领着残余的安家军也回来了。 后来,王氏家族借着与东都方面的关系开始迫害安氏宗族,安子云不得不带着安家军上山落草,以此来威胁王家人,让其不敢轻举妄动,若不然,必定与其拼个鱼死网破,安十三也随安子云一起上了山,由于安十三在大隋的正规军中当过军官,懂得如何训练士卒以及指挥军队作战,并且见多识广,偶尔能提出一些很好的建议,所以,渐渐地,他成为了安子云的左膀右臂,在这只安家军中,成为了仅次于安子云的存在,安子云之所以率领安家军往东投靠孟海公,也是出自安十三的建议,孟海公虽然战败投降了夏王高畅,不过,在安十三的策划下,安家军所受到的损失却不多,这也是安子云仍然对安十三言听计从的原因。 最初,安子云率领安家军与其余那些降兵在土河子扎下营盘时,对负责这次行动的郭孝恪并无疑心,他相信郭孝恪的话,那就是这只军队将成为秘密部队,下一步,夏王高畅向东都进军,他们将成为先头部队,率先进入阳,这对一心想打回家乡的安子云来说,自然是称心如意,虽然,他有威胁王家,若是过于咄咄逼人,将与其玉石俱焚,只是,他已经率领安家军离开了家乡,王家人还会不会听信他的警告,却是未知数,因此,能够尽快打回阳,他自然求之不得。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似乎和他所想的并不一样,他开始怀疑郭孝恪说的是不是真话,自从孟海公投降之后,两千人就一直驻扎在土河子。军队的器械和装备还是老一 现之外,徐世绩和其他地夏军将领从未出现过,安子云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这一点也不正常。 今天的军议上,安子云见到了一个好久没有看见的人。那人就是孟海公,明日的行动总指挥就是孟海公,而这一次行动是为了伏击一批伪装成夏军从冤句方向潜入济阴郡的郑军部队。 真是如此? 什么郑军部队会伪装成夏军入境? 孟海公虽然投降了夏王高畅。夏王似乎并未让他重掌军权。据可靠消息,自从投降夏军之后,他一直被软禁在济阴城他自己的府邸中。为什么会出现在土河子的军营中呢?难道真像郭孝恪所说地那样,夏王命令孟海公重新出山,率领旧部? 虽然有着这么多疑问,但是,安子云和夏军的那些高级将领并无丝毫的交情。也没有什么联系,何况。在土河子这个偏僻地地方,所有地军士都不得擅自出营,就算有关系,他也无法联系上,他只能把自己的担忧告诉安十三,看安十三能不能解决他的疑惑。 “大兄,这次行动除了孟海公带队外,郭孝恪也随军吗?” 安子云摇了摇头。 “军议过后,郭孝恪就离开了军营回济阴去了!” 安十三笑了笑,捡起一根木柴,将它扔进了火塘,火星子顿时窜了起来,木柴在火苗中呻吟,发出毕拨地声响。 “大兄,你还认为郭孝恪以前对你们说的那番话是真话吗?你们投降夏军后,之所以没有被整编,而是调到土河子来安营扎寨,为的就是作为奇兵率先进入大郑地界?这一次出兵,也真是为了伏击从冤句方向潜入夏国地界伪装成夏军的郑军部队?” 安子云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示意安十三继续说下去。 “大兄,如果郭孝恪说的是谎言,他所说地那些只是代表他自己的意思,而不是来自上面地命令,之所以将我们安排在土河子,和外界断绝联系,其实另有目的,甚至,夏国的高层并不知道我们这只军队的存在,大兄,你还愿意和他一条心吗?” “十三,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安子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安十三抬头望着安子云,目光炯炯地问道。 “如果郭孝恪心怀叵测,暗中背叛夏王,伙同孟海公等人欲行不轨,大兄,你将作何决断呢?是随着这些人一起行动,还是拨乱反正,倒戈一击?” 安子云没有回话,他猛地站起身来,又开始绕着火塘踱起步子来,疾行几圈之后,他回到原地,站在安十三对面,居高临下地盯着安十三,厉声问道。 “十三,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郭孝恪等人另有所图,想要阴谋背叛,要知道,这事情不是儿戏,可不能凭空猜想!” 安十三慢腾腾地拍了拍手,擦拭掉手中的灰尘,神色自若地笑了笑。 “大兄,我们被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与外界断绝了联系,关于外面与上头的消息来源只有一个途径,也就是来自于郭孝恪之口,因此,关于夏军中的许多军事制度,大兄你并不了解,这里大部分人也都不清楚,然而,十三我曾经在河北打过仗,当初夏王在平原,还只率领区区数千人马的时候我就和他们打过交道,对于夏军的军事制度以及行事作风甚是了解,凡是战败投降的军队若是被夏军收编,必定要经过几个途径才能得到重新重用,第一,必定会被打散,分配到各军之中,绝不会允许降兵依旧保持旧有的编制;第二,军中会采取以一代一的训练方法,就是一个老兵代一个新兵,手把手教会新兵学习夏军特有的军事技能;第三,神官更是必不可少,关于信仰的教育在夏军中乃是重中之重,新近加入夏军的降兵们更是躲不过这一关!这三个步骤,我们这只军队都没有经历过,为什么会这样?我想,大兄你应该心知肚明吧?” 安子云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迟疑了一下,方才说道。 “郭将军说过。我们这是秘密部队。所以一切从简,从速,也许是因为这样,这才忽略了那三个步骤吧?毕竟,若是那样做,一只军队要想聚有战斗力,恐怕要花不少时间才行吧?” 安十三冷哼了一声。轻笑了一声,然后说道。 “大兄,不知你是不是相信我十三?” 安子云瞄了他一眼。 “十三。何出此言。你我都是安家的子弟,愚兄不相信你,岂不是一个人也不能相信?若不是相信十三你。又怎会将今日军议之事说给你听?” 安十三轻咳了一声,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声音也不由得放低下来。 “大兄,小弟当初在河北当兵吃粮地时候,曾经被夏军俘获过。当时,夏军地俘虏制度是这样的。若是还想当兵吃粮,就留下来为夏王高畅打仗,若是不愿意,就发放干粮回乡……” 说到这里,安十三抿了抿嘴唇。 “当初,我一心想着回家,所以选择了第二条路,后来,历经千辛万苦这才回到了家乡,不过,在那段时间内,我认识了一个老乡,他也是阳人,当时在夏军中是一个队正,因为大家都是阳人的缘故,他对小弟格外照顾,这也是小弟能够被放出军营回到家乡的原因。” 不知道安十三为什么会提起这段往事,不过,安子云还是静静地倾听,等他慢慢说下去。 “就在济阴城破的那些日子,我又见到了那个老乡,这个时候,他已经是军中校尉,手底下有好几百人,然而,他真实的身份却隶属于监 ” “监察司?” 关于监察司,安子云也有耳闻,只是,他只知道这是一个夏军中一个可怕的特务机关,究竟多么可怕,却也懵懂不知。 “是地,他是监察司的探子,负责监察军中将领,重新见面之后,他把我发展成了监察司的眼线,帮他打听情报,因此,我才知道郭孝恪地这些行为乃是欺上瞒下之举,而我们驻扎在土河子地这两千人,不过是徐世绩,郭孝恪伙同孟海公秘密隐藏的军队,乃是这三人欲行不轨的工具而已!” “监察司!” 安子云踉跄地几步,然后顺势坐在地上,他盯视着安十三,声音显得分外的苦涩。 “好个十三弟,你瞒得为兄好苦啊!” 安十三没有躲避安子云的目光,他神情诚恳地说道。 “大兄,因为事关机密,为了避免连累兄弟们,十三才不敢妄言啊!然而,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郭孝恪反意明显,我不想我们安家军这几百条人命成为那家伙野心的殉葬品,这才不得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大兄,交由大兄决断,若是大兄想要跟随郭孝恪,孟海公之流走下去,十三我就任由大兄处理,若是大兄想要拨乱反正,我十三也就能替大兄做一些事情,算是派得上用场,总之,我安家这数百人是生是死,就在大兄一念之间!” 火苗在火塘内劈劈啪啪地乱窜,半晌,耷拉着脑袋的安子云才抬起头来,声调依然苦涩不堪。 “营地地外围是郭孝恪和孟海公的亲信,我们和外界已经隔绝了联系,你怎样和监察司地人联系呢?” “信鸽!” 安十三正襟危坐,神情恭谨。 “那位大人交给了我几个信鸽,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放一只信鸽回去,我们这个营地的一举一动皆在他们的监视中,在我们这里,像我这样的细作和探子不知道还有多少?所以,郭孝恪等人的谋划必定会遭到失败,他们这些家伙小看了神君大人的威望,忽略了监察司的能耐!” “哼!” 安子云冷哼了一声,苦笑着说道。 “十三,照我看来,以弟的大才,不止是监察司细作那么简单吧?说不定,这营中的那些监察司探子都受你制约啊!” 安十三神情严肃地说道。 “大兄,小弟敢对天发誓,绝非监察司的人,只是最近不得不为监察司效力而已,郭孝恪等人想要背叛夏王,不过是以卵击石而已,断不会成功,这天下,终有一日归夏王所有,为了我们安家,万万不能踏上歧路,选择错主子啊!” 安十三并没有撒谎,他的确不是监察司的人,敌情司和监察司同样是情报部门,却并不互相归属。 当初,在河北被夏军俘获后,安十三并没有像他对安子云所说的那样离开了军营,而是在被神官洗脑之后成为了光荣的灵宝神教信徒,后来,因为他是河南人,所以他加入了敌情司,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后,被派遣到了河南,让他回到了家乡阳,打探消息。 所以,他说他不是监察司的人,并不是骗人的谎言。 后来,事情发生了变化,当安子云率领安家子弟上山落草之后,他就打入了安子云内部,并且蛊惑安子云率领安家军投奔孟海公,随后,在济阴大战的时候,他将孟家军的敌情通过秘密渠道传递到了白斯文那里,让夏军全盘掌握了孟海公的动向,孟海公之所以不得不投降,他也算是立有大功。 夏军进城之后,他本该恢复身份,论功行赏,然而,这个时候,却发生了郭孝恪和孟海公勾结,隐瞒降兵数目的事件,他们暗中将两千精壮的士卒调理济阴,安十三所在的安家军也在其中,郭孝恪和孟海公为什么会这样做,徐世绩有没有涉及其中,为了获取更多的情报,安十三不得不继续隐藏自己的身份,和监察司合作起来。 “也不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安子云小声地说道,原本当作心腹的兄弟突然间成为了别人的细作,对他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你就不怕我是郭孝恪的人,知道你的身份之后,杀你灭口?” 安十三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流露出一丝苦涩。 “大兄,请你相信我,我十三虽然为监察司做事,但是,我十三首先是安家的人,家族的利益在我十三心中,还是摆在第一位的,所以,这才向大兄你表露自己的身份,我不能眼看着大兄带着兄弟们走向死路,毕竟,我十三烂命一条,死不足惜,但是,我安家子弟的性命却不能白送啊!就算有很小的机会,我也要劝阻大兄!” 听了安十三声泪俱下的陈述,安子云沉默不言,然而,他脑子里就像掀起飓风一般,各种各样的念头和主意打着旋儿在脑海里翻腾。 何去何从,这是一个问题? 其实,仔细一想,这并不是什么问题! 接下来的才是大问题! “十三,你们有什么计划没有?我需要做什么?” 很快,安子云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既然郭孝恪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监察司的监视下,那么,不管他想要做什么事情,多半都做不成,注定要沉的破船,也就没有必要再上去了! “大兄,你只需如此这般……” 安十三小声地说道,安子云的脸色随着他的声调变换起来,在火光的映照下,甚是有趣。58 第四集 第一百零七章 夜火(上) 二日,子丑相交。 黑云密布在夜空,挡住了月光,星踪亦全无,大地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在营地最中央的一间木屋周围,燃烧着几堆篝火,将木屋周遭照得亮如白昼,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卫士围绕在篝火旁取暖,也有几个卫士手持横刀长槊围着那间木屋缓缓踱着步子,警惕地望着四周。 有两间木屋坐落在那间木屋的左右两侧,此时,从那两间木屋中传来了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鼻鼾声。 “妈的,这些家伙跟猪一样,躺下去就睡着了,还是他们舒服,只是守上夜,不像我们这样倒霉,下半夜可不是那么容易熬的!” 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卫士凑在火堆前,哆嗦着搓着双手,高声地抱怨着,一个坐在他对面的中年武士横了他一眼,轻声说道。 “声音小点,莫要将屋内的主公惊醒,小心你的狗命!再说,谁叫我们运气不好,抽了守下半夜的签,现在发牢骚又有用?” 那个络腮胡子不禁回头望向十来步远的那间被卫士们严密防护的木屋,屋内的火光透过木头的间隙闪现出来,偶尔,有一道阴影将其遮挡。 “耶!” 络腮胡子轻呼了一声。 “怎么了?” “这么夜了,主公怎么还没有睡?” 中年汉子不满地撇了撇嘴,将一只葫芦扔了过去。 “你哪里来那么多的好奇心,主公忧心军国大事。自然睡得晚,我们只要好好帮主公警戒,小心敌人地袭击,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好了,下半夜天寒地冻,你还是喝两口暖暖身子吧,不过,最好少喝两口,不要喝醉了发酒疯。犯了军法,丢了脑袋!” “大哥说得是!” 络腮胡子看来是个酒鬼,他笑着拔开盖在葫芦口上的塞子,狠狠地喝了两口。随即将葫芦放低,用手背擦了两下嘴巴,满意地打了个酒嗝,然后说道。 “不过。大哥你也太小心了,周围都是自己人,用不着这样吧?” “废话少说,养足精神吧。下个时辰该我们这个小队巡夜了,莫要误事!” “遵命!” 络腮胡子笑着朝那个中年汉子点了点头,举起葫芦。又饮了一大口。念念不舍地将葫芦递给了身旁的同伴。十来个人沉默地传递着那个酒葫芦,一人一口。 同样。在木屋里面,想要入睡却怎么样也睡不着的孟海公独自一人在饮着酒,明天就要行动了,事情的成败关乎身家性命,万万马虎不得,今天晚上饮酒断不是什么好事情,只是,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的原因,子时已过,他仍然不能入睡,没有办法,为了入睡,不得不喝酒麻醉自己,希望能尽快进入梦乡,明日睡醒之后,有一个良好的状态。 然而,他越是想要入睡,却怎么样也睡不着,就算是喝了许多酒依然如此,不但没有睡意,人反倒越发清醒了,孟海公的心情越发烦躁起来。 过往地画面栩栩如生一幕一幕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当初,他起兵反隋,保境安民的前一夜也没有今夜那么紧张啊!那时,他满腔的踌躇壮志,雄心万丈;那时,在他心目中,这世上没有他孟海公做不到的事情,只要他孟海公去做,就一定能成功!而现在呢?面前就是华山一条路,再无后悔退缩地机会,自己反倒没有当初的勇气了? 是的,已经喝了不少酒的孟海公承认,现在地他害怕了,郭孝恪制定的计划并非天衣无缝,事情只要稍有差池,他孟氏一族当再无翻身之地。 当初,济阴城被夏军围困的时候,他之所以选择投降,首先自然是认为本方没有战胜的希望,孤城不可守,在夏军大规模地远程攻击之下,济阴的城防岌岌可危,军中的士气下降到了最低点,若是他不投降,大把大把地手下人眼馋他地脑袋,走投无路之下,没有几个人愿意成为别人地殉葬品,当然,除了这个原因后,孟海公认为自己投降后,多半能获取一官半职,毕竟,曾经也是割据一方的豪杰啊! 然而,当孟海公投降之后,却发现事情和他想象地不同,徐世绩和刘兰成等人无权决定他的去留,更没有权力让他继续领兵,一切都必须得到夏王高畅的任命才行。 夏王高畅的旨意却一直没有传来,不过,自从投降夏军之后,他的部队就被分割开来,打散之后混入夏军的队伍之中,而他自己则被软禁在了自己的府邸内,就算是出府,也必须得到徐世绩或者郭孝 令,至于出城更是想都不要想,在他身边,只有十几的亲兵,除此之外,都是夏军军士。 作为一个称霸一方的大人物,过着如此憋闷的生活,这难免让他后悔起当初投降的决定来,早知如此,当初不如战死算了,好男儿,本就该马革裹尸。 当初,孟海公打着瓦岗旗号的时候,曾经和徐世绩,郭孝恪有数面之缘,他被软禁在府中的那些日子,郭孝恪经常来看望他,陪他喝酒聊天,渐渐地,两人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友,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后来,郭孝恪向他透露了高畅的决定,日后,他孟海公不可能再领军作战了,他所期盼的济阴郡郡守一职也不可能获得,他只能得到济阴公这样的一个虚衔,食户一百邑,若是他孟海公的理想是做一个富家翁,一个无权无势却能勉强养家糊口的土财主,那么,这将非常符合他的心愿。 只是,他孟海公若是这样的一个人,当初就不会散尽家财,纠集流民起事了! 纵然心有不甘,但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岂能奈之如何? 在和郭孝恪的饮宴之上,孟海公无法掩饰自己的不满,于是,说了许多大逆不道的话,至少,在孟海公看来,他说的那些话是大逆不道的,若是传到了夏王高畅的耳边,必将性命不保。 接下来,许多事情就顺理成章了,一个对高畅心怀不满,一个则早有二心,两人就如奸夫淫妇一般一拍即合,慢慢地,一些小动作做下来,事情就发展到了如此地步。 计划若是能成功,天下大势将发生巨变,可是,计划若是失败,他孟氏一族当死无葬身之地,虽然,郭孝恪告诉过他,这个计划是徐世绩制定的,绝无失败的可能,只是,一向以来,都是郭孝恪与他在联系,孟海公和徐世绩见面的次数不多,这难免让他心存疑虑。 或许,这就是自己紧张得无法入睡的原因吧? 孟海公长叹了一声,倒头躺下,躺在了铺着一层层毛皮的榻上。 罢了!罢了!羞刀难入鞘,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后悔药可吃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成功则声名远播,失败则粉身碎骨! 不过,如此而已! 不一会,孟海公就打着鼻鼾进入了梦乡。 他到是安心地入睡了,木屋外的卫士们则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丑时三刻,那个中年汉子率领的小队开始了巡夜,另一个小队则回到了篝火旁烤火取暖。 “妈的,这天气真够冷的!” 络腮胡子打着哆嗦,嘴里小声地念叨着,低着头,手中的火把发射的亮光扫射着地面,在他身侧,中年汉子的目光木然地望着四周。 两人一组,这就是卫士们的巡逻方式。 孟海公的木屋在军营的中央,四周都是自己人,敌人若想要摸进营地,穿越层层哨探来到此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谓巡夜,在那个络腮胡子看来,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因此,他只顾着看脚下的地面,担心自己会踢着什么东西摔倒,目光根本就不曾往四周望去。 四周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就算运足了眼神,恐怕也看不到什么动静吧?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他听见了一声轻响,那是横刀出鞘的声音,这声音就响在他耳畔,应该是他的队长在拔刀,莫非有敌人出现? 他转过身,正要开口询问。 这时,一道白光从他眼前闪过,之后,他听见了沙沙的声响,对历经战阵的他来说,这声音异常熟悉,那是鲜血喷泄的声音,莫非? 随后,他软软地向后摔倒,摔在草丛中,无声无息,火把颓然落地,却在半空中被一个人接住,火光的映照下,浮现出中年汉子目无表情的面孔,这是络腮胡子在这世上瞧见的最后一个画面。 中年汉子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持着染血的横刀,嘴里发出了三声布谷鸟的鸣叫,那声音惟妙惟肖,几可乱真,很快,从黑暗的深处,传来了三下鸟叫声,同样极其相似。 不一会,数十个黑影从黑暗中窜了出来,他们无声无息地跟在中年汉子的背后往孟海公所在的那个木屋扑了过去,走在这群人最前头的那人正是安子云和安十三两兄弟。58 第四集 第一百零八章 夜火(下) 海公做了个梦,在梦中,他不知怎地落在一个偌大的铁锅里面盛满了沸水,让他觉得浑身滚烫,无法呼吸,就在他实在无法忍受,忍不住大声疾呼之际,他从梦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满目都是红光闪耀,眼眶中一片赤红,那炙热的感觉和梦中一般无二,就算离开了梦境,周身依然滚烫如火,不知不觉间,全身已然汗湿。 随后,一阵兵器相加的声音,士卒们作战时的呼喝声从那红光中传了过来。 孟海公猛地站起身,原本被酒精麻醉的脑袋一下变得清醒起来,在他的视野之中,整间木屋都在燃烧,细木组成的墙壁,粗大的圆木筑造的房梁在火光中发出令人惊心动魄的呻吟,幸好,他所容身的那张木榻还未被火光波及,然而,大火延伸至此,却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这是怎么回事? 失火了? 这是恢复清醒之后的孟海公脑中的第一个念头,他原本想高声呼叫,让人救火,然而,燃烧的木屋外传来的阵阵喊杀声以及兵器相格的声音提醒了他,这并非单纯的失火,而是有人在阴谋对付他,想要放火烧死他,而现在,他的护卫们正在英勇地抵挡敌人们的进攻。 怎么办? 这是孟海公的第二个念头,木屋已经被大火所包围,火苗甚至窜到了屋顶,以孟海公多年来杀人放火的经验,自然知道这木屋支持不了多久就会被火烧毁。自己站立地地方虽然还没有被大火殃及,接下来也只是时间问题,躲在屋中,只不过是死路一条,然而,要想冲出木屋,就要从层层火海中穿出去,东南西北,这四个方向。究竟哪一个方向的火势没有这么激烈呢? 无须思考,根本就没有时间思考。 盔甲什么的更不需要穿戴了,随身携带的横刀也在床榻的另一边,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拾起来。孟海公短促和激烈地吸了一口气,不敢吸太多,怕被烟雾呛到,他握紧拳头。凭借直觉,往他心目中火势较弱的一侧冲去。 就在这时,在他准备冲去的那一侧,传来了一声巨响。一个黑影撞破已经被火焰焚烧得摇摇欲坠的木墙,掉落在身前,随即。火苗在他身上窜了起来。让他发出阵阵惨叫。忍不住在地上翻滚起来。 孟海公没有停下脚步,那个人的出现给他制造出了一个空隙。火势被那人地身躯破开了一个大洞,他正好顺势从那个大洞冲出去,所以,纵然瞧见那个倒霉的家伙是他的亲卫之一,他也没有停下脚步来救助,并且,在从火海中突围的那一霎那,他顺手牵羊,将那个倒霉家伙地武器一柄长槊捡了起来,然后,双手持缩,槊尖向外,猫着腰从那个大洞冲了出来,赤脚虽然踩在了火炭之上,发出嗤嗤的声响,以及一阵烤肉的香味,在这个要命的关键时刻,他根本就留意不到。 冲出来火海之后,孟海公心中一阵欣喜,然而,眼前所见立刻将他心中地这分信息打压下去了,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借着附近几间木屋燃烧的火光,以及四周篝火堆的光亮,他清楚地瞧见,一群黑衣人正在围杀自己的亲卫,那些亲卫地抵抗已经到了尾声,黑衣人以三人为一组,一把长槊,两柄短刀,配合默契地对付着那些卫士,也许是一开始被对方打了个突然袭击的缘故,他的那些卫士只能陷入各自为战地境地,并且,很明显在最初地交战中受到了极大地损失,现在,仍然在拼死抵抗的卫士不过十来人而已! 怎么办? 将仍在拼杀地卫士们集中在一起,抵御敌人的侵袭,然后等待援军到来?帅营的所在在营地的最中间,四处都是友军,如此熊熊燃烧的大火以及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应该已经将那些家伙惊醒了,用不了一会,他们就会增援过来,如果,他们并没有同自己一般受到袭击的话? 如果,这是敌军的全面入侵,那么,敌人能够出现在营地的中腹,恐怕整个营地都被敌军攻破了,所谓的友军自然也自顾不暇,这个时候,事不可为,还是逃命方才是上佳之策啊! 电光火石之间,各种各样的念头在孟海公脑中浮现辗转,然而,他的视线所及之处,只见到熊熊燃烧的火光,以及火光中跳跃腾挪的人影,再远一点的地方,就只能是一片黑暗了,具体是怎样的情况,他根本就无法了解,敌人也不会给他这么多时间去了解和思考。 就在他一愣神之际,附近的一个黑衣人瞧见了只穿着一件单衣的孟海公,那人急促地奔来,双手举刀,像作揖一般朝他直冲过来,随后,发出一声高喊,如同猛兽的咆哮,那高举的横刀像一道闪电朝孟海公当头直劈下来,在那人的眼神中,孟海公瞧见了难以隐藏的**。 “铛!” 孟海公双手持槊,横架在脑门上方三寸左右的地方,敌人的横刀刀锋落在他双手之间的槊杆上,槊杆不由往下一沉,在距离他的脑门只有一寸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那人咬紧牙关,呲牙裂齿,用力将横刀往下压,刀锋与槊杆相连的地方,发出咯咯的声响,然而,他的力量和孟海公还是有一些差别,终究无法将刀锋下降哪怕是一厘,不仅如此,在孟海公的反击下,横刀距离孟海公的脑门的距离反倒越来越远。 “喝!” 孟海公发出一声轻喝,脚下猛地发力,向前急冲而去,那人双手持刀,仍然奋力将刀锋往下压去,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他脚下的那双麻鞋竟然在草地上犁出一道浅浅的泥沟。 “孟海公!” 安十三瞧见了这一幕,火光中。孟海公地面貌异常的清楚。 “兄弟们,上,不要让他跑了!” 一边高声吼叫,安十三单手持刀, 身后,脚下踩着急促的小碎步,飞快朝孟海公奔去,公不远,也就二十来步。因此,瞬息之间就赶了过去。 “嗨!” 孟海公发出第二声疾呼,上半身突然向后仰,一只脚硬生生地陷在泥地之中。猛地停下了前冲之势,另一只脚却借着惯性飞了起来,一脚踹在了持刀的那个敌卒小腹上,将那人踹得头前脚后。飞了起来,手中的横刀脱手而出,不知飞向了何方,人却发出了一声惨叫。像门板一般摔在地上。 长槊风车一般转了个半圆,槊尖微微一颤,随后停顿下来。正对准了一名收不住势子急冲过来的黑衣人。眼见明晃晃的槊尖就在面前。脚步却无法停下来,那个黑衣人大惊失色。悔不该急于立功,步伐太快,他发出一声惊叫,手中握着的横刀猛地在胸前划过一道弧线,想要将对准自己的长槊格挡开来。 孟海公持槊地手微微一抖,槊尖下沉,黑衣人的横刀从槊尖上空掠了过去,空气中发出一声尖啸,随后,槊尖透胸而入,刺破那个黑衣人裹在黑衣之下的盔甲,将他的胸口破了个大洞,险险透背而出。 “啊!” 那个黑衣人发出一声惨叫,孟海公持槊地双手再是一抖,对方整个人就飞了出去,落在一堆篝火之上,篝火被压得一暗,随后吞噬着那人的身体,腾腾燃烧起来,那人却动也不动,在火苗吞噬他的身体之前,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了。 杀了那人之后,孟海公没有停在原地,因为四面八方都有黑衣人冲上来,若是被对方包围起来,生路就更加难寻了,毕竟,对付四五个或是七八个这样的小卒子,以孟海公地能力绝无问题,可是,他终究不是宇文成都,裴元庆,罗士信这样的无敌勇将,安家军的子弟久经战阵,也不是初次作战的新兵,像安十三这样地悍卒,只要有十来个人围攻,孟海公就支持不住了。 孟海公并不认识安十三,然而,他认识随后冲过来的安子云,瞧见安子云之后,他顿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背叛! 这是**裸地背叛! 既然是背叛,不知道随安子云一起背叛地将领有多少,又或者只是安家军背叛,其他那些将领依然蒙在鼓里,若是其他人蒙在鼓里,那么,只要自己坚持一些时间,也许能够等到援军地来临,当然,若是还有其他人背叛,忠于自己的将领自顾不暇,留下来固守待援地行为也就不是明智之举了。 突围?还是固守待援?这是一个问题? “安子云,你这个无耻小人,我孟某人待你不薄,为何要反我!” 孟海公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固守待援,毕竟,敌人占据了优势,要想突围很困难,他相信凭借自己的本事,坚持一段时间不是问题,于是,面对安子云等人的逼近,他迅速后退,退到了一间熊熊燃烧的木屋前,身后是火海,自然没有人能从那火焰中冲出来,他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再加上,那间木屋位于山坡之上,居高临下,这让他有了地利,敌人要想攻击他,只能从下往上攻,何况,山坡凹凸不平,他左手边是一块巨石,这使得敌人就算要进攻,也无法一拥而上。 哼!想杀我孟海公,没有这么容易! 长槊轻轻摆动,槊尖挽了两个枪花,将急冲而来安十三逼了下去,安十三不得不来了个懒驴打滚,异常狼狈地从山坡上滚下来,这才躲过了孟海公的疾刺。 “妈的!” 安十三从地上爬了起来,愤怒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准备提刀在上,虽然,安子云和他已经安排了一些人手潜伏在其他将领的军营外,点燃篝火,虚张声势,引起营啸,一时之间,那些蒙在鼓里的家伙只会以为是敌军来袭,慌乱之下,无法组织人手前来救援,然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有那个家伙英明神武,制止了营啸,说不定会看穿他们耍的花招,所以,在此之前,还是要尽快杀了孟海公才是。 安子云一把将安十三拉住,然后,他独自一人手持横刀,往山坡上行去。 “怎么?想和我单挑,你这个奸贼,当初如丧家之犬前来投奔,若不是我收留,你们这些家伙只能成为流贼草寇,现在,我孟海公落魄了,你们就翻脸不认人,难道,这就是你们安家人的家风!” 孟海公自然知道自己的责骂一点意义都没有,伤不到对方分毫,在这乱世,背叛不过是家常便饭,他之所以这般义愤填膺,不过是想拖延时间而已! 眼看安子云受不得激,孤身走了上来,孟海公心中暗暗欣喜。 想和我单挑? 正好求之不得! 想和我争辩?或是解释自己的背叛,说是什么身不由己? 那更是正中下怀! 来到孟海公身前十来步左右,安子云停下了脚步,孟海公的长槊如毒蛇一般横在他面前,安子云将横刀放下,插在泥地上,双手向孟海公抱拳作揖,行了个礼,随后缓缓下垂,他脸上的表情显得非常诚恳,同时向孟海公打着招呼。 “孟大人!……” 孟海公心神一松,想要听那家伙说些什么,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安子云下垂的双手与地面平行之时,猛地凝在了半空中,与此同时,暗藏在他双手袖口的手弩突然出现在手中,两只漆黑的弩箭电射而出,孟海公一点反应都没有,胸前已然中招,随后,整个人向后仰去,摔倒在了身后的火海之中,只露出两只脚在外面,其余的身子被火焰吞噬,无声无息58 第四集 第一百零九章 阳光透窗而入,洒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将整个厅堂一分为二,一半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一般沉浸在阴影之中,光与暗两色非常和谐地被一把金色的利刃分割在两边。 厅堂内,徐世绩和郭孝恪分宾主而坐,除此之外,再无旁人,就连徐世绩的贴身亲卫也被请了出去,站在门外负责警戒,防止外人听见里面的谈话。 《隋末逐鹿记》第四集 第一百零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集 第一百一十章 那厢,郭孝恪刚刚遇刺身亡,这厢,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徐世绩就知道了消息,绕是他性情稳重,一向自诩纵然是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在那一刻,却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一脸的震惊和沮丧。 仍然是那间厅堂,半个时辰前,郭孝恪正在这里侃侃而谈,半个时辰后,却化为了一缕孤魂,人事无常便是如此 《隋末逐鹿记》第四集 第一百一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春季攻势之前 运这东西还真是奇妙,几年前,李靖绝不会想到如日政权会覆灭,那时,身为马邑校尉的他还一心想为朝廷效力,领军作战,扫平叛贼,征伐高句丽,功名但凭马上取乃是他平生的志愿。 如今,他虽然独挡一面,手底下也有数千虎贲,然而,大隋帝国却已不在,成为了过往,他为之效命的却是他一直不耻和愤恨的反贼,时也!命也! 风迎面吹来,将李靖头盔的红色帽缨吹得向后猎猎飞舞,李靖俯下身子,趴伏在马背上,身下的黑色战马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在官道上疾驰,在他身后,数十铁骑随之而来,马蹄践踏处,激起大量烟尘,烟尘中响起滚雷一般的阵阵蹄声。 彭城郡和济阴郡相邻,两者之间沿着荷水有一条官道相连,盛世之时,在这官道附近有着许多村落,毕竟,在这个由于生产力低下,人口不多的时代,人们一般都临水而居,大部分肥沃的土地都在河流附近,河水冲刷而成的冲积平原乃是上好的田地,官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沿着荷水而建,当然,我们说的乃是盛世之景,在这个乱世之中,官道附近的那些村落大多已经变成了荒村,村落不是损于战火之中,就是因为村落的主人为了躲避战火不得不将其抛弃了,因此,这一路行来,李靖等人很少见到人烟,二月本是春耕的季节,然而。在这一路上,那些本该生长着庄稼的田地里面却长满了野草。 与夏国治理地河北相比,这些地方委实太过荒凉了! 虽然,领军出征以来,这样荒凉的景象已然司空见惯,骑在战马上一心赶路的李靖心中依然有些唏嘘,这让他想起了当初和高畅的一次谈话。 作为一个将军,你究竟是为谁而战? 不错,李靖喜欢打仗。全身流淌的都是武将的血液,他喜欢军营的味道,他的鼻子已经习惯了马粪的臭味,皮甲地臭气。铁锈的味道,以及无所不在的血腥味;他喜欢那种运筹帷幄,击败敌人的感觉,一个一个难题被他征服。一个一个貌似强大地敌人被他征服,这种**充斥了他的整个人生;当然,还有功名,他渴望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就像他所崇敬的孙武,吴起,霍去病等人那样。在后人地眼中成为不世出的名将! 他是在为自己的**和野心而战! 然而。除此之外呢?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如果,他的**和野心造就地只是这样的一幅景象。他还能心安理得地驰骋疆场,用无辜者的头颅来换取自己地功名吗? 扪心自问,他李靖还做不到如此冷血。 战争制造了乱世,然而,另一方面,战争也能停止乱世,就像解铃还需系铃人一样,能够制止战争地也唯有战争! 自己究竟为谁而战? 除了为了自己地**和野心之外,或许,也是为了普天之下,不再出现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景象吧?天下万民若都能像河北地夏国子民那般安居乐业,就算是杀戮,自己也能心安理得吧?这应该就是自己心甘情愿为那个反贼效力的原因吧? 说实话,最初李靖之所以为高畅效力,主要是因为打赌输了,不得不愿赌服输,因此心中是有些不情愿的,当然,他也没有出工不出力,不管是在长芦用劣势兵力对抗刘兰成,公顺,还是以偏师去攻打齐郡,海,北海,鲁郡等地,他都绞尽脑汁,用尽了自己所有的能力,当他率领军队南下攻打彭城时,他已经成为了有着两个太阳的将军,在高畅军中的地位不在管小楼之下,像高雅贤,刘雅,苏定方等人的胸前也不过挂着一个太阳而已,可以说,他能够爬到现在的这个位置,都是用他的军功所换来的。 不过,到了现在这步田地,他已经是一心一意为高畅卖命了,当然,也可以说是在为自己的前途而战,说深一些,也可以说是在为万民的福而战,后一种说法至少能让人心安理得一些! 从现实的角度来看,在夏国对他李靖的发展前途最好。 当初,为了向朝廷告密,揭露李渊谋反的真相,李靖毅然逃离晋阳,辗转千里,前往江都面圣,途中这才成为了高畅的部属,原本想虚与委蛇,假意为高畅效力,不想到最后家国不在,不得不弄假成真,如今这个世道,有希望夺取天下的唯有关中李唐,突厥走狗刘武周,河北高畅,东都王世充这几人而已,南方的萧铣,杜伏威,李子通之流不过是芶延残喘之徒罢了!李唐和刘武周与他李靖都有仇,他不可能为其效力,至于王世充,这个杀主自立的家伙,他李靖也不屑为其效命,所以,说到底,他能够为之效忠的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高畅。 李靖之所以出现在这条从彭城前往济阴郡的官道上,行色还如此匆匆,乃是因为他接到了高畅的命令,务必在三月一日前赶到济阴,参加新一年的军事作战计划。 这一次,前往济阴的南方军将领由他为首,刘黑也在随行将领之中,留守在彭城的只有罗士信,与之搭档的是神官莫清。 当初,李靖率领数千人在滕珏的协助下只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就扫平了齐郡,渤海,北海,高密,鲁郡等山东之地,这其中自然有他能征善战,善于用兵,以及夏军训练有素,作战勇猛,不惧牺牲,包括武器装备,后勤运输能力强大等原因,除此之外,还和当时山东各地的具体情况有关。 山东各地被盗贼荼毒已久,当初。反隋的第一枪就是在山东打响地,王薄的一首无向辽东浪死歌在须臾之间就吸引了数万人来投,若不是走投无路,实在活不下去,谁愿意杀官造反?最初,那些百姓拿起刀枪起来反抗朝廷,到可以说是为了活命,为了不去辽东送死,不过。到了后来,流民越聚越多,那些反贼头子并没有具体的方略,也没有行政纲领和长远目标。他们无法驱使这股洪流,到了最后,只能被这股洪流裹抰,一路冲来。村庄被焚烧,田地荒芜,为了活下去的反抗最后却早就更多的白骨和尸体,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一切都像回到了几十年前。北朝时期,赤地千里,生 。乱世仿佛永无终结。 在这样的情况下。人心思定。不管是那些由当地豪族世家组建起来保境安民的民团郡兵,还是啸傲山林。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以劫掠为生的盗匪,作为底层的士卒来说,他们地内心深处其实都不想继续打仗,之所以不得不打仗,不过是想活下去而已,乱世之中,生活物资是有限的,生活空间也不大,要想生存,不但必须保住自己的生活物资,除此之外,还要掠夺别人,压缩其他人的生活空间才行。 这个时候,当一个强大地势力集团像泰山压顶一般靠了过来,在感觉中,他们似乎是不可战胜的,他们的军队士气高昂,作战勇猛,在某些有心人的宣传下,他们地政策非常优异,普通的老百姓无须拿起刀枪,劫掠他人,就可以很好地生存下去,以前,为了生存,不得不丢下农具,拿起刀枪,现在,他们只需要放下刀枪,拿起农具就可以很好的生存,只要他们成为那个国家的子民,服从朝廷地法令和制度,他们就可以获得土地,农民嘛,土地本就是他们的命根! 轻徭役,薄赋税, 神君降世天下平, 天下平! …… 类似这样的童谣,几乎是在一天之内就传遍了山东,在这样地情况下,面对着强悍无比地钢铁洪流,那些实力不够地军事集团,他们的选择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所以,在扫平山东地战役中,李靖并没有打多少打仗,与之交锋的也就只有公顺,王薄,徐圆郎这几个实力强大,自以为可以抗拒夏军的诸侯而已! 自从从鲁郡出兵南下之后,李靖原以为可以轻易地扫平南方诸强,毕竟,一直以来,北方兵强马壮,黄河流域的开发程度也远远超过了长江流域,这个时代的珠江流域还算是蛮荒之地,像荆南等地的开发程度也明显不够,所谓的盛世江南这个时候还只能瞧见一丝影子,若不是杨广继位之后,时常流连江都,若不是大运河的修建,江南的开发还要晚上一些时间。 从军事的角度来说,南北朝对峙时,南朝就时常处在下风,一直处在被动挨打的局面,北朝南征的场面远远多于南朝北伐,南朝只是依靠长江,淮河天险这才勉强维持不胜不败的局面而已,并且,北方长期处在内乱之中,就算是统一,维持的时间也不长,这也是南朝能够勉强坚持的原因。 当大隋统一北方之后,事情就变得简单了,隋军一旦南下,当时的南陈几乎就无还手之力,南陈的覆灭也成就了当时还是晋王的杨广,就是因为有灭陈这个功绩,他才取代了杨勇成为了第二任的大隋皇帝,他的老爹恐怕没有想到,只是区区十几年,他这个英明神武的儿子就弄垮了偌大的一个家业,自己也被部属割下了脑袋,成为了史上少见的亡国之君,千年之后仍然背着暴虐的声名。 话题扯远了,总之,在李靖率军南下的时候,他以为这次南征会一帆风顺,夏军的兵锋当一如既往地无坚不摧,然而,实际情况却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困难。 当时,李子通割据东海,但是主力已经南下,正在江都和杜伏威,沈法兴争夺江都,三方打得不可开交,李子通让部将左孝友留守东海,下两郡。 李子通没有想到夏军能够这么快就扫平山东,在他看来,没有一年半载,夏军是无法平定山东的,就算是占据了山东,也需要大量的时间来保境安民。安抚人心,况且,就算夏军占据了山东,河南地王世充也不会听之任之,两个庞然大物之间必定要打得不可开交,无法南顾,往深处一想,就算王世充不去攻打夏军,夏军也不会舍弃王世充不顾。留下这么一个心腹大患在自己身侧,然后埋头南下吧?只要稍微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样做的危险。 在李子通看来,自己要想夺取天下的唯一途径。就是在北方诸强打得不可开交,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抢先一步扫平江南,以江南为基地。凭借长江天险,与北方抗衡,然后,再趁北方诸强两败俱伤。实力磨损,消耗巨大之际,率军北伐。成就不世之功。就算不能夺取天下。至不济也能恢复当初南北朝对峙的局面。 因此,他这才让左孝友留守东海。下,守住自己的老巢,自己则率领主力南下,屯兵海陵,窥伺江都。 李靖南下之前,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进攻路线,一是由琅琊郡出发,攻击李子通的老巢东海郡,另一条路线就是从鲁郡出发,攻击彭城,彭城郡并不在李子通地势力范围之内,驻守彭城的乃是旧隋官员和当地豪强组建的政府,官员以本地豪强世家子弟为主,士兵大多为当地人,由世家豪强出钱出粮,以保境安民,抵御盗贼的名义组建,和李子通相比,实力要弱了许多,只不过,由于这只军队地目的不是争夺天下,而是保境安民,因此,武器装备虽然简陋,士气却极其的高涨。 把这两个战略计划送交高畅之后,李靖得到的回复是先行攻打彭城。 之所以攻打彭城,乃是因为彭城地实力较弱,夏军大部分是北方人,南下攻打江东,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一切都需要适应,故而,选择的第一个对手最好不要太强,彭城正好符合这个条件,不仅实力较弱,由于是固守自保,没有什么盟友,去年,为了抗拒东海军的攻击,还击退过李子通两次,因此,面临夏军的攻击,他也就得不到其他人地增援。 除此之外,不打李子通还有另一个原因。 当时,李子通正在江都和杜伏威,沈法兴鏖战,若是得到老巢被袭的消息,他很可能会休兵罢战,率领大军回师东海,如此,并不符合高畅的利益。 江都就像是一块肉骨头,李子通,杜伏威,沈法兴就是三条饿狗,高畅希望他们能为这块肉骨头打生打死,彼此之间接下不可化解地冤仇,下一步,当夏军展开江南攻略时,就不会受到什么强大地阻力了,高畅最害怕地是在夏军强大的压力下,这三个人组成联盟,与自己相抗,如此,就算能够占据江南,也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耗费大量钱粮,以及大把时间,也就得不偿失 竟,现阶段,他地主要对手还是北方的李唐。 夏军南下,攻打的却是和自己有仇的彭城郡,李子通虽然有唇亡齿寒的感觉,不过,并不强烈,相比较而言,江都更为吸引他的目光,因此,高畅断定李子通不会因此回师东海,那么,接下来,夏军就能够更为顺利地展开江南攻略了。 李靖心头所想的和高畅差不多,他也准备先攻打彭城。 他的计划很简单,以奇兵攻打彭城,夏军的行军速度称得上当世第一,所谓兵贵神速,李靖准备突袭彭城,拿下彭城之后,再取下,截断海陵的东海军和老巢东海郡的联系,当然,要达到第二步的战略目标,第一步必须先拿下彭城郡再说。 原本以为这次攻伐将非常顺利,李靖打算花一个月的时间,在他看来,最多一个月就可以拿下彭城郡,他并没有采取一个城池一个城池攻打的策略,而是舍弃藤县,留县,丰县,沛县而不顾,自己率领数千人马,只带着一个月的粮草,轻装沿小路直奔彭城,想要打城中守军一个措手不及,至不济,也要以强大的兵锋压迫对方投降。 如果任何事情都可以按照计划中的那样施行,这世界上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意外了! 一开始,李靖就遇见了麻烦,首先,他的士卒无法适应江南的天气,当他率军从鲁郡南下地时候。是去年八月,八月的彭城,正是秋雨连绵的时节。 夏军中的大部分士卒不是河北人,就是山东人,他们比较耐寒,不过,这个寒冷是比较干的那种寒冷,而非湿润的寒冷,士兵冒着阴湿的秋雨。在崎岖的小路上疾行,这并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诚然,夏军地士卒大部分都是灵宝神教的信徒,在神官的鼓动和宣传下。他们士气高涨,意志强悍,他们深信自己是在为了某种至高无上的天命作战,他们不惧牺牲。不怕困难,然而,有时候,意志这东西并非万能地。有时候,现实的残酷虽然不能摧垮这种意志,但是。它可以击败它。 水土不服。这就是士兵们遇见的最大麻烦。虽然,夏军军中的随军军医地数量远远超过同时代的军队。虽然,士卒们以强悍的意志在对抗病魔,在行军的途中,非战斗减员却也难以避免,并且,行军地速度也被迫因此减缓了下来,当李靖率领这只部队抵达彭城城下时,军中的非战斗减员已经达到了三位数,军中的病号恐怖地达到了四位数,那些没病没伤地士卒,也都疲惫不堪,作为主将地李靖也得了一场大病,幸亏得到军医地拼命抢救,不然,他也到不了彭城。 作为一只客军,虽然,事先从敌情司的细作那里得到了大量地情报,在军中,也有一些彭城籍的士兵作为向导,然而,他们终究无法完全隐藏行迹。 虽然,一直到抵达彭城城下时才被守军发现了踪迹,也算是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然而,守军还是有大把的时间将城门关闭,吊桥拉起。 彭城的守军明显没有想到夏军会突然出现在城下,毕竟,从前方并没有这样的消息传来,也一直没有收到报警的信号,因此,他们并没有大规模的调集兵力,事先也没有将青壮组织起来,把他们编入军队,所以,当时,彭城的兵力不过一千来人。 在这种情况下,夏军若是向彭城发起强攻,也算是一场奇袭,很有可能一战即下。 可惜,这个时候的夏军已经是疲惫之师,强弩之末,他们根本就没有力气发动一场攻击,能够强行军到彭城城下,差不多就耗尽了他们所有的精气神,安营扎寨的时候,只有区区一两百人在警戒,李靖故意让这一百人做出肆无忌惮的样子,队形松松垮垮,不讲阵型,甚而有人躺卧在地,嬉笑怒骂,不一而足。 不出李靖所料,城内的守军被他们的虚张声势惊住了,以为夏军故弄玄虚,其实暗中藏有伏兵,因此,一个个在城头眼睁睁地看着夏军安营扎寨,没有一人敢进言出城来袭。 立下营寨之后,李靖提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虽然是疲惫之师,和战兵相比,辎重兵中的病患还要多些,不过,大家也知道营寨乃是军队的根本,因此,在战兵的协助下,全军动员,一个容纳五千人的营寨很快就在彭城北城外十里靠近荷水的一个低缓的山坡上建立了,军队是午时时分到达彭城城下的,申时左右,大营就初具规模,虽然,尚达不到战时的标准,却也能够派上用场了。 当时的夏军,因为水土不服而失去战斗力或是战斗力大幅度降低的士卒足有两千来人,剩下的那两千来人也不是毫发未伤,要想恢复如初,也需要一些时日休养,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江东的气候和水土,因此,筑营之后,立刻向彭城发起进攻,并不现实。 不过,为了避免城内的守军察觉本方的虚弱,故而,在第二日,李靖就派了一千人前去彭城城下挑战,领军的将领正是刘黑。 罗士信和刘黑分别为李靖左右两营的统领,彼此之间并不服气,谁都想成为正印前锋,压过对方一头,不过,罗士信比较倒霉,他和李靖一样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刘黑却完好如初,他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刘黑耀武扬威地出现在彭城城下。 刘黑所率领的这一千人,其中战兵不过一半之数,另一半由辎重兵伪装,既便如此,彭城守军依然不敢出来应战,彭城的城墙和护城河成为了他们唯一地依靠,他们又怎么舍得放弃这依靠。出城来作战呢? 守军不出来作战,正中李靖下怀,他每日只是轮番派出一千人前来城下挑战,另一方面,让士卒上山砍伐树木,修建云梯,角楼,攻城车等攻城器械,只是。表面上虽然弄得声势很大,实际上却只听雷声不下雨,并没有真正的攻城举动。 李靖是在等待,等待军中将士摆脱病魔袭击。等待士兵们在神官和军医的照顾下慢慢恢复健康,渐渐适应当地的水土和气候,如此而已!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月,并且。从藤县,留县,沛县以及彭城其他地方的援军也慢慢汇聚在了彭城城下。 夏军的军粮一般都是自带,就 攻伐别人的地盘。也很少像其他诸侯的军队那样就:是军粮不多,需要向当地百姓征粮。他们也会留下银钱付账。不会强行征收。当然,被征收了粮食的老百姓能不能够用那银钱来填饱他们地肚子。那就不在将领和士兵们的考虑之中了。 我们不是强盗,我们是军队,百姓虽然属于敌国,不过,这是暂时的,最终他们会成为夏国的子民,所以,我们不能像强盗那样劫掠了事。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是夏军地铁律,在神官们的宣传下,夏军仁义之师的声名已经以河北为中心,慢慢朝四面八方传了过去。 由于夏军出现非常突然,彭城外的老百姓根本就来不及逃进城里去,最初,他们还带着粮食和子女向更偏僻地乡村逃去,害怕遭到夏军的劫掠,后来,神官们发动彭城籍的士卒下乡宣传,保证军队绝不扰民,当然,老百姓们对此难免会有怀疑,不过,事实证明一切,当有些百姓无法忍受流离失所的滋味,壮着胆子回到家乡后,他们发现村中地一切仍然保持着离去时的模样,于是以一传十,以十传百,夏军乃仁义之师的声名就传播了开去,百姓们纷纷回到了自己地家乡,和平时一样展开了生活和劳作。 李靖没有强行攻城地打算,他之所以不怕粮食消耗殆尽,而是慢慢等待,除了等待士兵们恢复战斗力之外,还想等彭城地援军慢慢汇聚起来,随后,在城头守军的观望之下,一举将其击溃,使其胆寒,失去最后一分抵抗地勇气。 九月中,李靖率领夏军在彭城城下和敌军展开了一场会战。 李靖出动了两千战兵和两千辎重兵,这四千人又有五百人由刘黑率领,他们出现在彭城的北门,监视守军的动向,使其不敢出城来增援友军,所以,他实际投入战斗的兵力只有三千五百人,而他的对手,却足有一万多人,相比之下,夏军似乎处在了下风,然而,实际的情况却并非如此。 敌军这一万多人,大部分人都是强征入伍的青壮,这些家伙,若是为了自己的家乡凭借高大的城墙和敌军作战,到也能够发挥出百分之百的战斗力,可惜,彭城并不是藤县,丰县,或是沛县,在普通士兵的心目中,彭城的存亡和他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所谓的战斗意志可想而知,并且,他们并没有经过严格的军旅训练,就连武器和盔甲也是自带,在这一万多人里面,真正具有战斗力的部队也不过一两千人而已。 两军一交锋,立刻看出了差距,当罗士信率领三百敢死队突入到援军的中军之后,战局就非常明朗化了,夏军大获全胜,斩首不多,只有一百多人,一万多敌军大部分都做了俘虏。 实际的战斗时间半个时辰不到,这个时候,城头的守军还在为要不要出城接应友军而争辩,他们还没有作出决定时,城下的友军已经崩溃了。 三日之后,守军打开城门,出城投降。 随后,藤县,留县,丰县,沛县等彭城郡的大小城池也纷纷派出使者前来李靖军中,他们在城楼汗打出了夏国的旗号。 攻占彭城之后,李靖并没有像原定计划那样立刻出兵攻打下,他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开始在彭城展开了一系列的整军行动。 这一战打下来,李靖得出了一个教训,那就是南方的水土和气候比强悍地敌人还要可怕,它们是夏军最大的敌人。所以,要想经略江南,最好还是多利用江南人,江东本多豪杰,彭城乃当初楚霸王项羽的家乡,其实并不缺少良好的兵源,当初,大隋帝国赫赫有名的短矛兵就出自彭城,所以。李靖决定暂缓南下的步伐,而是在得到高畅的同意之后,征集了不少彭城人进入军中,采取典型的一老带一新的做法。训练出一只上万人地军队,以此作为攻伐江南的根本。 就在他展开大练兵之际,他得到了高畅的旨意,让罗士信留守彭城。命他和刘黑等将领北上,务必在三月前赶到济阴,三月一号,高畅要在济阴召开全军总动员。展开新一年的春季攻势。 现在是二月二十八日,李靖一行已经进入了济阴郡,距离济阴城只有一天地路程。算起来。应该能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到济阴。不过,李靖和刘黑等人依然不惜马力。疾驰赶路,他们想早点到达济阴城,他们迫切地想要知道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既然高畅没有派信使前来彭城宣旨,而是让他们前往济阴,接下来的春季攻势恐怕不是什么小儿科吧? 就在李靖一行向济阴方向打马狂奔之际,远在千里之遥地黄河以北,在河内和汲郡相交的群山峻岭之间,一只军队正沿着一条蜿蜒的山路小径在群山中艰难跋涉。 风很大,山风从两处山头相连的山谷穿了过来,吹在悬崖峭壁之上,将士兵们地衣甲上的甲片吹得叮当作响,队伍前头打着的军旗被吹得猎猎作响,旗帜被风扯起来,扛旗地士卒乃是少有地大力士,扛着军旗向前行进也觉得非常辛苦,常常隔不了多久就需要换一个旗手。 山道之下是陡峭地岩壁,岩壁下是深不见底的山谷,谷底,隐隐传来一阵奔雷之声,那是山涧在谷底奔行地声音,就在昨天,这只军队还在与那条山涧同行,今日他们却在山涧之上百丈乃高的峭壁上行进。 士兵们大多面色苍白,狭窄的山道,陡峭的岩壁,凛冽的山风,脚下湿滑的地面,稍有一失足,就有可能掉落山涧,死无葬身之地,士兵们虽然骁勇善战,始终还是普通人,一路行来,又怎能不小心翼翼,心惊胆战呢?若不是他们有着严明的军纪,有着炽热的信仰,恐怕也不能走到此地吧? 不过,不管如何的小心,终究还是免不了出现危险,就在刚才,一匹载满货物的驴子失足打滑,不慎滚落山崖,在他身边的某个士卒极其的不幸,驴子摔下山崖时,他正好踩在一条绳索上,绳索的另一头偏偏系在那头驴子身上,于是,他随着那头驴子一起滚下了山崖。 人与驴子的惨叫声在山谷里响起,撞到了对面的山峰,响起了回声,那声音是如此的凄厉,不停地在士兵们的耳边响起,使得他们的面 地苍白了,心跳也不由加快了几分。 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军队,这件事情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慌乱,很快,在军官们的小声呵斥下,暂时停下来的队伍又开始了行进,如同一条长蛇在半山腰上蜿蜒爬行。 “呸!” 尉迟恭将咬在嘴边的草根吐了出来,站在一块大石之上,那块大石位于山道左侧,悬在峭壁之上,尉迟恭凝神望着峭壁之下,山涧的涧水激起了大量的水花和烟雾,他瞧不清楚山谷内的具体情况,自然更看不见刚才掉落下去的那头驴子和士卒的身影了。 “妈的!” 他小声地骂道,然后,回首望向身后那条行进中的长蛇,抽出腰间的横刀,向着山谷对面的山峰狠狠地虚劈了一下,发泄着内心的愤怒和不满。 “大人,请小心!” 大石下的亲兵瞧见了他这个动作,吓出了一声冷汗,忙出声劝阻。 “屁!有什么可小心的!我说,孩儿们,我们还要多久才能钻出这片大山?” 铁匠出身的尉迟恭一向以黑面煞神著称,平时少言少语,极其冷漠,不过,这是对着外人和同僚的面目,当他面对自己熟悉的心腹和亲兵时,就会露出粗豪和不拘小节的一面,与他们打成一片,很难说。哪一种才是他的真面目。 “大人,据前方向导回报,大概还有三天时间我们就要走出这片大山了!” “嗯!” 尉迟恭点了点头,突然间,变得沉默起来,出神地望着慢慢在山路上蠕动行进地队伍,三天后走出大山,应该还在计划之内,这一路行来。有时走的是猎人和采药人走的山道和小路,有时候却需要前面的辎重兵修桥筑路方可以继续前进,其中的辛酸之处,没有经历过的人难以感受。部队非战斗减员的人数达到了可怕的数百人,他们要不是像刚才那个士卒那样不慎摔倒山崖,要不就是被什么毒虫咬伤,中毒而死。要不就是在山林中迷了路,就此失踪。 还好,只要走出这片大山就好,进入河内之后。那时,大势就尽在我手了! 当初,尉迟恭屯兵汲郡。攻打李道宗驻守的临清关不克。不得不退兵回到了汲郡。养精蓄锐,休养生息。以便来日再战。 今年年初,尉迟恭本想继续率领大军强攻临清关,他就不相信,李道宗这样一个毛头小子能拿挡住自己地去路,他相信自己一定能雪去年强攻不克之耻。 然而,高畅并不赞同他强攻临清关的计划,临清关是汲郡通向河内郡的门户,乃是少有的险关,本来,从汲郡进入河内,沿永济渠,经临清关乃是最快地一条路,只是,由于唐军将重兵集结在临清关一线,李道宗虽然只有十八岁,却深得唐军将士爱戴,临清关的李唐守军士气极其高涨,在这样的情况下强攻临清关,未免过于不智,所以,高畅否决了尉迟恭的计划。 只是,河内乃是极其重要地战略要地,进入河内之后,可以攻占河阳渡口,然后从河阳的黄河栈桥过河,这样,就可以和东面济阴方向的夏军形成两路合围东都之势,让王世充首尾不相顾,故而,对河内郡,高畅是志在必得,但是,如果临清关变成了夏军的绞肉机,那就不是高畅所想要地结果了。 在敌情司探子的努力之下,高畅得到了一条不经临清关就可以进入河内的密道,那条小路只有很少地当地猎人和采药人才知道,唐军也是客军,大多为关中人,对此一点也不知晓,利用这条小路,穿越大山,进入河内,那时,临清关地价值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只是,这条小路甚是险峻,在群山峻岭之中时断时续,少数人行走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要过一只数千人地大军,还要带上大量后勤辎重,这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山中多溪涧,水源地问题倒不用愁,主要还是道路险阻难行,制约着大部队,不过,最终还是高畅拍了板,与其士兵们在临清关碰得血流成河,倒不如让他们冒险从小路进河内,有着敌情司探子的协助,再请了好几个走过这条路的当地人做向导,应该有着几分成功的把握。 毕竟,道路再是难行,难道还比得上当初邓艾偷渡阴平入蜀那般困难吗? “儿郎们,我们走!出了大山,进了河内,我们一定要给李道宗那个家伙好看,要是活捉了那个小兔崽子,我叫他给大伙耍猴戏,妈的,皇家贵冑,皇家贵冑就了不起了!我给你们说,我尉迟恭终有一日,会杀两个李唐的皇家贵冑给你们瞧瞧!” 尉迟恭收刀入鞘,跳下大石,与亲兵们一起汇入了人流之中,很快,在大石这边,就瞧不清他的身影了! 二月二十九日,韦泽关。 风同样很大,将城楼上的大夏军旗吹得猎猎飞舞,徐胜治一身青衣儒衫,站在城楼之上,大旗之下,迎风而立,一根青色的发带绑在额前,长发随风飘拂,从远处望去,极其的飘逸,宛若神仙中人。 “大人,小心身体,要不披上袍子?” 一个童子站在徐胜治身后,手中捧着一件锦袍,他上前一步,轻声问道。 青衫飘飘,迎风而立,姿势的确很飘逸,只不过,这似乎有光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嫌疑,说起来,这似乎是士大夫的通病啊!都是只要面子不要里子的家伙! 徐胜治摆了摆手,拒绝了童子的好意,他收回眺望远方地目光。转向那个童子。 “顾子文顾将军他们什么时候到?” 那个童子躬身答道。 “上一批探子回报,顾将军一行距离韦泽关只有五里之遥,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到了!” 徐胜治点了点头,转过身,继续望着远方,在他视线所及之处,是青色的山巅,山巅上空,流云飞舞。在山风的吹拂下,变换着各种各样的形状。 徐胜治的这次出行极其的秘密,在河间,也只有少数人知道徐胜治已经离开了河间。但是,他们不知道徐胜治究竟去了何方,知道徐胜治出现在韦泽关的,只有高怀义等极少数的夏国重臣。 高怀义是高畅的忠仆。是从小随他长大地家将,一直对他不离不弃,所以,高畅能够放 后方交给他负责。高怀义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本事,心,再加上河北现在比较安定。虽然达不到夜不关门。路不拾遗的地步。却也相差不远了,只要有个忠心的手下坐镇后方。基本上翻不起什么大的风浪起来,那些饱含祸心地家伙,已经被高畅杀得差不多了! 之所以让高怀义镇守大后方,而把徐胜治调到韦泽关来,这不是因为高畅对徐胜治放心不下,而是因为接下来韦泽关将成为夏军北方战役的一个重点,在这个地方,需要一个足智多谋,能够独当一面的统帅,顾子文也好,苏定方也好,未免嫩了一些,管小楼驻守蓟县,防止胡虏南下,不能将他调离,所以,当前的局势,唯有徐胜治是最合适地人物,高畅相信他能完美地完成自己制定的作战计划。 目前,定杨军正在河东与李世民率领的唐军鏖战,宋金刚坐镇介休,刘武周在太原为其调拨粮草,李秀宁率领她的娘子军时常袭扰定杨军地粮道,使得前方定杨军粮草不济,宋金刚无法前进,也不能后退,数万大军,每日损耗的粮草不计其数,失去了后方粮草的供应,战败之日已然不远。 为了卫护自己地粮道,也因为前方战事吃紧,故而,刘武周将原本守在韦泽关前地张万岁部调回了晋阳,让这只军队保卫粮道,毕竟,和河北高畅相比,现在唐军才是他地心腹大患,纵然将韦泽关让给了夏军,暂时也不是什么大碍,高畅若是聪明人,就不会在这个时候率军前来攻打定杨军,那无疑是帮了关中李唐的大忙,就算是一个资质平庸地人在这个时候也不会这样做吧? 虽然,知道把韦泽关和周围的地盘让给夏军在日后会给自己造成大麻烦,如果,日后自己能够击败唐军,占据河东的话,若是不能做到这一点,也就谈不到什么以后了! 审时度势之下,刘武周决定采取退让的策略,和夏军结成同盟。 自己若是能击败唐军,到时候再与夏军翻脸也不迟,虽然,要想收复韦泽关,比现在大步退让要困难了许多,不过,纠集河东,太原两地的人力物力,只占据韦泽关以及周围弹丸之地的夏军应该不难对付,毕竟,对方若是要通过井从河北运送物资来到山西,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如果前方宋金刚战败,李世民率领唐军穷追不放,夏军在韦泽关威胁着唐军的侧翼,那么,李世民就不可能弃这股夏军不顾,一心对自己穷追猛打,说不定,自己还能保住晋阳,收拢残兵,至不济,也能安全地逃回雁门和马邑,徐图再起。 刘武周的打算高畅这边的人自然是心知肚明,双方的高层将领都明白合则两利的道理,所以,经过几轮互派信使的试探之后,双方决定签订同盟协议,夏军这边的代表自然是徐胜治,定杨军那边的代表乃是张万岁,这次,韦泽关的夏军守将顾子文假意率军出外巡视,其实是秘密地将张万岁迎接入关来,徐胜治在城楼上等待的人实际上就是张万岁。 夏军虽然占据了韦泽关,可是,作为面向山西的前进基地,韦泽关并不怎么合格,的确,韦泽关易守难攻,只要守住关城,山西方面的敌军就不能通过井前来攻打河北,如果采取守势的话绝对足够了,然而,若是想以韦泽关为基地,图谋山西。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诚然,敌军无法攻下韦泽关,只能望关兴叹,因为,韦泽关地关前山路崎岖,难以展开大兵团作战,同时,无法将关城牢牢围困,无法杜绝城内和城外的联系。在这种情况下,韦泽关基本上算是天下少有的难以攻克的雄关,但是,若是敌军想要防御。他们就无需强攻韦泽关,他们只要在韦泽关前方修建一座堡垒,以要塞对要塞,防止关内的夏军出来袭扰。就算完成了防御任务。 所以,夏军要想有所发展,就必须打出关去,在韦泽关周围建立许多堡垒和据点。使得敌军无法堵住大军出关的要道,敌军自然不会允许夏军平安地修建好堡垒和据点,免不了要派兵前来袭扰。当初。张万岁率领定杨军没有退回晋阳。而是在韦泽关前扎下大营时,夏军就只能被困在关城之内。想出去修建堡垒,想都不要想,最后,由于前方战事吃紧,张万岁不得不退兵晋阳,韦泽关的夏军方才有机会出关,寻找合适的地方修建堡垒和据点,只是,张万岁的主力虽然退兵了,却留有一两千人地部队,这只军队就像关外的马贼一样,采取游击的战术,不时出现在夏军面前,袭击修建堡垒的夏军,虽然,他们造不成多大地伤害,然而,至少拖延了工期,使得夏军的计划迟迟不能完成。 因此,和定杨军打成协议,也是一件有利于夏国的事情,协议达成之后,至少不需要再担心定杨军的袭扰了,夏军可以以韦泽关为基地,向外扩散,大量修建堡垒和营寨,在那些堡垒之内驻军,然后,收拢流民,让他们在圈出来地土地上耕种,如此,缓解后勤压力,以免不管是什么东西,都要通过井从河北运来,沿途的损耗,消耗的人力物力,都是一笔大大的开销。 根据前方敌情司地情报,高畅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定杨军已经无法支撑下去了,比拼消耗,定杨军怎么比得上背后有整个关中支持的唐军,因此,高畅断言,定杨军难以支持到六月,四月和五月这两个青黄不接的时节,必定就是定杨军败亡之日。 定杨军过早败亡,这不符合夏国地利益,故而,高畅交付给徐胜治一个秘密命令,让他用粮食暗中支持定杨军,不是相助定杨军战胜李唐,因为在高畅看来,这样地想法不切实际,他只需要定杨军支撑得久一些,给唐军造成更多地伤亡,为夏军的山西攻略赢取时间,如此而已! “先生,你看,顾将军回来了!” 徐胜治在童子地提醒下,掉头往关城前望去,只见一溜烟尘在山坡那边升起,那应该就是顾子文一行在纵马疾驰而来。 “一会让顾将军带人到小院去,我会在那里等候他!” “喏!” 童子应了一声,将锦袍给徐胜治披上,然后目睹徐胜治施施然下了城 两刻钟左右的时间,顾子文带着一个亲兵出现在了徐胜治所居住的小院门口,两个卫士全无武装地站在小院门口,瞧见顾子文走来,他们向顾子文行了个军礼。 顾子文向他们回了个军礼。 “徐大人在吗?” “大人在里面,他吩咐下来,顾将军若是到了,无需通传,自行就去就是了!” “嗯!” 顾子文点了点头,然后带着那个一直低着头的亲兵走进了小院。 小院非常雅静,当初李秀宁镇守韦泽关时,住的就是这个地方,由于离开得非常匆忙,房里的陈设都还保持着原状,顾子文进驻韦泽关之后,嫌弃这间屋子充满了胭脂气,故而,将其舍弃不用,徐胜治驾临韦泽关之后,顾子文将这间屋子收拾了一下,把那些女人用的东西都丢掉,换了一些新的家具,徐胜治来了之后就落脚在此。 之所以让徐胜治住在这里,乃是因为这个院落有花圃,在顾子文眼中,徐胜治就是一个应该比较喜欢风雅一些的东西,因此将他安排在这里。 顾子文进入小院之后,瞧见徐胜治站在一颗杏花树下,正仰着头,透过杏花树的枝桠望着头顶的蓝天。 顾子文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向前一步。 “大人,末将来迟,让大人久等,还请恕罪!” “无妨!” 徐胜治低下头,瞧了顾子文一眼,目光落在那个亲兵身上,这个时候,那个亲兵已经抬起了头,目光平视徐胜治。一点也没有怯懦之色。 “这位是定杨可汗麾下大将张万岁张将军!” 徐胜治向张万岁点了点头,算了行礼,张万岁则双拳紧握,向徐胜治拱了拱手。 “徐大人好。某家是个粗人,不喜礼节,还请徐大人见谅,本来。顾将军让某家梳洗一番才来见徐大人,不过,某家不想耽搁时间,早点把事情办完。某家还早点回去,唐狗猖獗,某家还想多杀几个呢!” “呵呵!” 徐胜治笑了笑。右手握成拳头。在左手手心重重一击。 “好!张大人是个爽快人。就像张大人所说地那样,我们就开门见山。早点达成协议,结成同盟,共抗唐军,把那些繁文缛节都抛到一边吧!来!请落座!” 说吧,徐胜治把张万岁引到小院一角的石桌旁相对而坐,在那里,已经摆好了文房四宝,顾子文右手放在刀柄之上,立于徐胜治身后。 一个时辰之后,顾子文带着伪装成亲兵的张万岁走出了小院,在友好的气氛之下,与会双方达成了求同存异的共识,双方签订了一系列友好合作的协议,达成了战略伙伴关系,与会诸人代表他们身后的主上发誓,在面对超级帝国李唐王朝的霸权主义时,绝不退让一步,不把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下的大唐子民解救出来,获取解放,决不罢休。 离去地张万岁对这合约无疑是满意的,身下的坐骑速度再快,他也觉得缓慢无比,这个时候,他可以说是归心似箭。 韦泽关以及周边的土地原本就不是定杨军地地盘,就算把它们全部移交给夏军,对定杨军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毕竟,现在这种情况,定杨军要想守住已经攻占的地盘,兵力明显不足,大部分兵力都交给宋金刚,让他在介休和唐军对峙了,剩下一部分兵力乃是刘武周的精锐亲兵,他把他们留在了晋阳,舍不得把他们投放在战场上,若是战败,日后能不能东山再起,就全靠这些人了。 能够用这些站不住的地盘换取夏军地协助,无疑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定杨军目前最缺的就是粮食,夏军能够向定杨军提供粮食,无疑解决了定杨军的燃眉之急,虽然,这些粮食是用地盘和人口去换取地,地盘就不用说了,至于人口,这次定杨军南下,俘获了大量人口,这些家伙,养着只能白费粮食,就算全部移交给夏军又何妨,张万岁当然知道对方的想法,想用这些人口来耕种庄稼,不过,这些家伙真的能派上用场,提供粮食地时候恐怕已经在九月份了,在此之前,只能是白耗粮食地废物。 在张万岁看来,自己和徐胜治签订地这个协议应该能让刘武周满意,最近,不少的消息实在是太多了,打下晋阳地喜悦已经荡然无存了,作为刘武周的心腹,张万岁自然希望能早点将这个好消息传递给主子,这就是他临近日落没有停下来打尖,仍然向着晋阳方向疾驰的原因。 同样,对这个协议,徐胜治也非常满意,他原以为只能用粮食去换取地盘,耕种的农户还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去收拢流民,不过,这个谈判的对手并不是什么强硬的人物,除了地盘之外,他还愿意搭上人口,并且,在这些人口中,还规定了精壮的比例,说起来,这还真是意外之喜啊! 现在,对能不能完成既定的战略计划,徐胜治又多了一份信心,他坚信,定杨军若是能支持得久一些才溃败,自己一定能够在山西立住脚。 高畅之所以把徐胜治派遣到这里,并且,集中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把后勤物资通过井运送到韦泽关,并且,把顾子文和苏定方的军队派遣到徐胜治麾下让他指挥,是因为徐胜治肩负着一个非常重大的任务。 在定杨军败亡之后,徐胜治需要将李世民率领的唐军主力牢牢地牵制在山西战场上,使得唐军的主力无法东进,进入关东,给高畅的主力夺取东都争取时间。 就在徐胜治和张万岁签订协议的第二天,高畅在济阴召开了作战会议。 南方军将有李靖统率,崔安澜作为他的副手,黄晟为神官,罗士信为前锋将军,而刘黑则被他调了回来,在刘黑擅长指挥骑兵,江南水网密集,骑兵作用不大,因此高畅将他调了回来。 徐世绩作为前锋将率领本部人马往阳进发,阳,这个时候郑国已经重兵云集,郑,夏两国将在阳展开一场决定国运的大战!58 第四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王仁则 月五日,申时。 天气晴,阳光明媚,蓝天白云,微风轻送。 一只车队出现在东都往阳的官道上,车队中间有着一辆装饰得金碧辉煌的马车,马车由八匹浑身雪白不带一丝杂毛的骏马拉着,十六个金甲卫士高举金瓜,金斧等仪仗武器,神情肃穆地骑着高头大马在马车前带路,马车后,同样护卫着十六个金甲武士。 王世充端坐在马车上,车内铺着五彩斑斓的锦缎,锦缎之下乃是产自辽东的毛皮,王世充身着绣着五爪金龙的锦袍,头戴金冠,敲上去颇为威严,不过,他的神情显得很憔悴,眼皮浮肿,两个黑黑的眼圈挂在脸上,不时打着呵欠,纵然如此,他依然振作精神,仔细地翻阅着案几上摆放的文件和奏折。 “陛下,唐王求见!” 车驾外传来了内侍有些尖利的传话声。 王世充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放下手中的奏折,抬起手来,揉了揉双眼,沉声说道。 “宣!” 不一会,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汉子出现在王世充面前,他跪伏在铺着锦缎的马车上,向坐在车内的王世充行了个大礼。 “臣王仁则叩见陛下!” 唐王王仁则乃是王世充的侄子,一向深得王世充信任,当初,王世充毒杀隋恭帝杨,负责动手的人就是王仁则以其家奴梁百年。 杨把皇位禅让给王世充时,王世充曾经赌咒发誓绝不伤害杨的性命。然而,事情过去不到一年,王世充就撕毁誓约,翻脸无情。 梁百年在动手毒杀杨时,杨曾把王世充发地誓言告知于他,希望他去向王世充反应,梁百年打算替杨向王世充求证,然而,王仁则并不允许。后来,杨侗又请求向娘亲刘太后告别,王仁则仍然不准,最后。杨侗摆下了香案,向佛祖行礼,祈求愿从今以后,不再生于帝王家。随后服下毒药。 服毒之后,杨仍不能死,王仁则亲自动手,用绢布将其勒死。 因为王仁则做事情深得王世充信任。故而,王世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都会交付他去做,如果。在大郑帝国有什么类似夏国监察司的机关。那么。这个机关的头目就是唐王王仁则。 “陛下,请保重龙体。国事虽然重要,但是,陛下的龙体才是国之根本啊!” 行个礼之后,在王世充的吩咐下,王仁则跪坐在了一旁,他瞧见王世充神情有些疲惫,因此出言劝说,且一脸的不忍。 “呵呵,无妨!” 王世充摆了摆手,笑了笑。 “高畅小子,背信弃义,竟敢来犯我大郑疆界,前方战事紧急,容不得朕放松啊!” 王仁则双手抱拳说道。 “高畅小子,不过是跳梁小丑,区区蟊贼,不过是沐猴而冠之徒,此次,陛下御驾亲征,还真是给他面子,在吾皇的赫赫威名之下,夏贼只能望风而逃,俯首称臣,高畅小子伏首之日不远也!” “呵呵!” 王世充神情矜然地笑道。 “仁则啊!你可真会说话,不过,高畅小子,当初为窦建德效命,不过是区区一校尉,手底下不过一千来人,短短的两三年地时间,竟然统一了河北,就连幽州罗艺也成为了他的手下败将,如今,也算是一方之雄啊!此次来犯我疆界,必定有所依仗,万万不能小视啊!” 王仁则正色说道。 “陛下,高畅再是有能耐,难道还比得上李密吗?想当初李密的瓦岗军雄师百万,占地千里,气势是如何的嚣张,最后,还不是败在了陛下手中,成为了丧家之犬,最后死于非命,我军以逸待劳,钱粮众多,又占据山川险要,夏贼劳师远征,粮道漫长,高贼不来则已,一旦真地领兵犯境,必定逃脱不来覆灭的命运!” “说得好!” 王世充神情振奋,用力在案几上一拍。 “还望诸君努力,击败夏贼,此战告捷,在渡河北伐,此时,关中李唐正和定杨军打得不可开交,无暇东顾,我大郑若想夺取天下,首先就必须占据河北,东都,地处中腹,乃四战之地,大郑要想绵延百代,就必须打出去,河北高畅,哼!他不来打我,我也要去寻他,这一次其远道而来,可谓正合我意!” “臣等必不负陛下所托,为了陛下大业,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王仁则转过身子,跪伏在地,向王世充重重地磕了两个头。 “仁则无需多礼,起来说话!” 王仁则起身之后,王世充瞧了他一眼,出声问道。 “对了!仁则此次前来见我,所为何事?” 王仁则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沉吟片刻,方才说道。 “陛下,不知陛下是不是准备下令,让裴仁基裴大人,裴元庆父子率领本部人马驻守阳武,以抗夏军!” 王世充点了点头,有些不解地反问道。 “裴氏父子骁勇善战,足智多谋,麾下健儿个个能征善战,阳武乃阳前的一道屏藩,连接酸枣,滑台,乃面对夏军的第一道防线,有裴氏父子镇守阳武,朕比较放心!仁则,莫非你对此有什么异议?” 王仁则忙低头说道。 “陛下英明神武,微臣不敢对陛下地旨意有异议!” “哦!” 王世充拉长了语调。 “仁则,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好了,用不着和朕耍花腔!” “微臣不敢!” 王仁则将头埋得更低了,半晌,方抬起头来,慢慢说道。 “不知陛下对去年五月的事情可否还有印象?” “去年五月?”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王仁则低沉地声音在车厢内缓缓响起。 “陛下。去年五月,宇文儒童,宇文温,崔德本等逆臣阴谋叛乱……” “哦!” 王世充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知道王仁则指地是那件事情了! 去年五月,宇文儒童等人对王世充篡位登基不满,想要重新立杨为帝,故而,密谋诛杀王世充及其同党。拥护杨复位,不过,他们事机不密,行动计划事先被王世充侦知。王世充先下手为强,派兵屠杀了他们的三族,正是因为这件事情,王世充才觉得不能留下杨了。这才命王仁则毒杀了杨。 “当初,陛下不是说宇文儒童这些小人在背后必定有实权的大臣支持,不然,他们这些跳梁小丑做不出这样地事情。只是,在派兵抓捕那些家伙地时候,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服毒而死。知情人死光了。那个躲在背后地家伙也就不知是谁了,最初。我们都以为那些家伙是畏罪自杀,后来,微臣多方查探,直到现在方才有了一定的眉目,得知他们都是死在别人之手,被身边地亲近人说杀灭口!” “什么!” 王世充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抓到那些刺客没有?” 王仁则摇了摇头。 “本来抓住了一个,不想对方嘴里藏着毒药,被那人自尽了!” 说罢,王仁则低头请罪。 “微臣办事不利,还请陛下恕罪!” “哼!” 王世充冷哼了一声。 “起来说话,仁则,你前来见朕,不会因为是来请求朕饶恕你的一事无成吧?” 王仁则抬起头,神情诚恳地说道。 “陛下,刺客虽然自杀,不过,微臣并没有一无所获,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微臣有了发现,那就是去年五月那件事情,在背后支持宇文儒童的正是裴仁基裴元庆父子!” “什么!” 王世充一脸震惊。 “朕对裴氏父子不薄,还将侄女嫁给了裴元庆,裴仁基身为礼部尚书,裴元庆乃左辅大将军,任由他们保留旧部,时有赏赐,这两人为何要反我,仁则,你可有真凭实据!” 王仁则摇了摇头。 “微臣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地真凭实据,只是,很多线索都直指裴氏父子,只不过,大部分线索都被斩断了,有些线索过于隐晦,微臣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查探,只是,谋反乃第一大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微臣不敢隐瞒不报!” 王世充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 “现在,夏贼大兵压境,裴氏父子乃大郑重臣,若是没有真凭实据,这个……” 王世充微蹙眉头,叹了叹气,再次摇摇头,若是平时,他自然可以将裴氏父子抓住,下了大狱,再慢慢拷问,现在这样做,无疑自乱军心。 “陛下,微臣并不是想陛下立刻将这两人问罪,只是,因为陛下准备让这两人领兵驻守阳武,微臣害怕这两人心怀异志,若是临阵倒戈,投了高畅,那大事就不妙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只是,只因为猜疑,就将裴家军闲置不用,也不是什么好办法啊!” 王仁则轻声说道。 “陛下,你可以将裴氏父子一分为二啊,虽然,这次出征,各位将领的家属都被软禁在皇城内,不过,裴氏父子也可能将自己的家眷弃之不顾,但是,他们不可能将彼此丢弃,陛下,你可以将裴仁基留在身边,让裴元庆去驻守阳武,有裴仁基为人质,我看,裴元庆不但不敢投靠高畅,反倒会死战到底!” 沉思了片刻,王世充欣然笑道。 “仁则,此言大善,就照尔说的去做,朕即刻下旨,让裴元庆领兵出征!” “陛下英明!” 王仁则附和着笑了笑,随后,低下头,虽然不再发出笑声,嘴边却流露出了一丝狰狞地笑意。58 第四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新乡 凤三年(公元六一九年),三月上。 河内郡,新乡。 唐帝国,新乡令张元忠站立在一个小山头上,视线内,各种各样大小大小的丘陵起伏连绵,一千多身着皮甲手持长槊短矛的唐军士兵排成一条直线站立在面前的山坡下,在这一千多唐军后面,乃是数千衣衫褴褛,手持粗制滥造的自制武器的新乡百姓。 身侧,李唐的军旗在风中猎猎飞舞,从中,张元忠不但感受不到丝毫的威武气势,反倒感到了一丝萧索之意,迎面吹来的也不是温和的春风,在他感觉中,比起最凛冽的北风还要寒冷。 紧紧皱起,久久不曾散去的眉头聚集着浓愁,张元忠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 张元忠是关中人,去年五月,唐军占据河内之后,他得到了唐帝国的任命,被派到新乡来担任新乡令,由于河内乃天下少有的要害之地,更是关中的屏藩,退则可以依靠河内天险抵御关东豪强进入关中,进则可以从延津关,或是河阳栈桥渡过黄河,进逼东都,这样的一个战略要地自然不能让它落在其他人手上。 其他的那些关东之地一样,凡是向李唐投诚,李渊只是派一使者前去,赐予对方李唐的官职,让对方继续执掌权柄,治下一应军务和政务都由对方决断,对河内郡,李渊采取的是另一种方式。 他向河内派遣了大量关中人去做官,在大量关中籍的唐军地支持下。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成为了河内各个城池的最高长官,执掌了当地的军务和政务,原来的河内大族也非常识时务,他们非常支持那些关中籍官员的工作,以配合为主,很少出现公然的对抗,当然,他们之所以如此顺从。乃是因为李唐的条件非常优厚,大量的河内大族的子弟出现在了长安,他们成为了李唐地官员, 最初。张元忠对于自己成为新乡令,内心深处无疑是兴奋不已的,河内周遭都由群山围绕,南面又是黄河天险。在新乡的东面乃是临清关,更何况,当时,汲郡。黎阳,以及周遭的许多郡县都属于李唐地版图,河内郡安全得紧。新乡虽然只有一县之地。正适合初出茅庐的他一展抱负。 然而。他当上新乡令之后,局势就发生了变化。可以说是犹如黄河东流,急转直下,首先,淮安王李神通被夏军俘获,数万大军一夕之间烟消云散,黎阳,汲郡相继落入河北高畅之手,北面的武安郡,魏郡也相继打上了夏国的旗号,转眼之间,河内郡就成为了黄河以北,太行以东李唐唯一地版图了。 不过,这个时候张元忠并没有觉得慌乱,年少的皇族李道宗扼守临清关,使得夏军无法越雷池一步,夏军曾花费月余的时间用重兵猛攻临清关,依然无法攻克,不得不退兵,在临清关战事最紧迫的时候,他张元忠所做地事情只有一样,那就是组织大量后勤物资,运送到临清关上去。 他是文官,擅长的就是后勤转运,处理治下政务,对于打仗,抱歉,他并擅长,不仅不擅长,甚至可以说是拙劣,他原以为只要大将军扼守临清关,新乡就不会出现战事,然而,事情的发展击碎了他最后地这点希望。 就在昨日一早,他突然得到了斥候急报,说是在新乡西北五十里出现了一只大军地踪迹,正向新乡方向疾奔而来,那只军队虽然没有打着旗号,不过,极有可能是河北夏军。 第一个反应,他是难以相信,不过他并没有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在沙里那样自欺欺人,他立刻派遣了大量侦骑向传闻中敌军出现地方向疾驰而去,只是,在这个时候他仍然心存侥幸,并没有派信使往临清关报信,在他看来,也许是斥候虚报也说不定,当时那个斥候或许惊吓过度,把迁徙的流民当作了敌军,由于胆怯,又不敢上前仔细查看,出现这样地失误也在所难免。 然而,在昨日申时时分,他得到了第二波信息,情况已经确定了,那的确是一只夏军的队伍,大概有三千来人,对方一路疾行,正向新乡奔来,并且,为了得到这些信息,前线的斥候付出了大量的代价,在对方的游骑兵的追杀下,损失惨重,那个逃回来报信的斥候也是全身带伤,几乎死在了路上。 容不得张元忠不相信,他立马派出使者快马向临清关方向报信,既然夏军出现在了新乡地界,固守临 就没有多大的意义了,他需要李道宗率军回援,至不这个消息传递给李道宗,以免对方被包了饺子,当然,从内心深处来讲,他需要李道宗率师回援,毕竟,新乡守军只有一千来人,这一千人大部分是上次在临清关大战中受伤被送回新乡休养的士兵,他们的伤势虽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不过,说到战斗力,还很难说。 为了支持临清关,新乡的库存到还丰富,不缺钱粮,只是,因为临清关的存在,新乡本身的防务可以说是一塌糊涂,不仅没有大型的守城器械,就连护城河也没有一条,城墙也非常矮小,两三个健壮的士兵不需要工具就能轻易攀爬上去,所以,在敌军马上到来之际,据城死守只是笑话而已! 不过,最终张元忠放弃了守城,而是率领新乡守军和匆匆召集而来的数千青壮出现在新乡城北的这片丘陵连绵起伏的旷野,选择和夏军展开会战,另有因由。 昨天下午,他派出的使者离开新乡没有多久,就有两匹快马从新乡东门疾驰而入,这两人乃是临清关守将李道宗派出的信使,他们带来了李道宗的密令,原来,临清关的斥候也发现了这只夏军的踪迹,李道宗决定将计就计,他希望张元忠率领守军出击,在他指定的地方截击这只夏军,而他则率领临清关的唐军悄悄出现在这只夏军的身后,趁张元忠吸引住敌人视线,双方交战正酣之际,再从侧翼杀出,必定能重创敌军。 好计啊!妙计! 文人出身的张元忠只知道连声叹服,至于这计策好到哪里?妙到哪里?他就不是很清楚了! 文书没有错误,除了李道宗的印信之外,还有熟悉的暗记,为了防止敌军的细作,每一次新乡和临清关之间的信件传递,李道宗和张元忠都会在信件上留下一丝暗记,这东西,只有很少几个人才知道,所以,张元忠并没有怀疑这两人是敌军所扮,虽然,他们不是平时的那两个使者。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张元忠还是旁敲侧击地询问了一些和临清关有关的事情,在交谈中,提到了一些真实存在或是子虚乌有的唐军将领,以此来试探那两人,那两人的回答滴水不漏,从中,张元忠并没有找到什么破绽,这不禁让他暗暗笑话自己,是不是疑心病太重了! 既然,信使是真的,信件也是真的,那么,张元忠就只能依照李道宗的指示行事。 今年,李道宗十八岁,但是他是大唐皇族,李神通被夏军俘获之后,李道宗就是李唐关东方面最高长官了,他张元忠一个小小的新乡令,难道敢于违抗李道宗的旨意不成,虽然,新乡城的城墙又破又矮,可是,不管怎么说,它也是城墙啊,躲在城墙后面与敌军作战,至少在心理上,强过在旷野和敌军作战,如果出自张元忠的本意,他当然不愿意按照李道宗信中所讲的那样去做,只是,胳膊又怎么扭得过大腿,到了最后,他只能在那两个信使面前作出一副对李道宗的计策心悦诚服的表情,高呼王爷英明,待那两人离开后,他再一脸苦相地号令手下,准备纠集人马,明日出战。 不管那个计策如何的高明,作为诱饵和敌军对峙的始终是他张元忠率领的新乡兵啊,他只能希望李道宗率领大军出现在战场上时,他的部队并没有因此而崩溃,他这条老命也还在。 山坡下列阵的唐军前方是一片旷野,方圆大约十多里,在那片旷野的对面是一片连绵的丘陵和山坡,现在,在那片丘陵和山坡上,升起了大股的烟尘,就像大山深处弥漫的云霞一般。 明眼人都知道,那是规模巨大的军队行进时漾起的烟尘。 “大人!来了!夏贼来了!” 一个站在张元忠身后的亲兵失声喊了起来,张元忠转过身,横了他一眼。 “慌什么慌!叫掌旗官准备,听我号令!” 说罢,他转过身,继续望着远方,一个骑士扛着一面大旗出现在了对面的山坡上,他由西向东耀武扬威地从山坡上缓缓驰过,消失在东面的丘陵之中。 随后,越来越多的战旗出现在了那片山坡上,只不过,无论如何,张元忠都听不到对面的声响,天地间,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58 第四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出其不意 将军!” 尉迟恭将远眺的目光收回,落在站在自己身侧躬身请令的亲卫队队长身上,他微微点头,“刷”的一声,白光一闪,腰间的横刀如白虹一般脱鞘而出。 “出击!” 他的声音不大,低沉而有力。 “喏!” 那个亲卫队队长高声应道,立刻转过身,面向山坡下列好阵型,跃跃欲试的士兵方阵,奋起丹田之气,高高举起右臂,大声喝道。 “奉将军令,出击!” 随后,几面一人多高立起来的大鼓在好几个**着上身的壮士用力的敲打下发出了沉闷而有力的鼓声,鼓声如奔雷,在原野的上空随着轻柔的春风有节奏地飘荡。 几面赤红的军旗向着四面八方斜斜地倒去,旗帜的顶端指向了不同的方向,每一面军旗代表着每一个方阵,每一个方阵所得到的指令都有所不同,仰望着中军的传令兵们瞧见了山坡上的军旗指令,慌忙面向自己的主官,摇动着手中颜色不同的小令旗,各个部队的主官根据小令旗的旗语和颜色,快速地向身侧的亲兵传达命令,立刻,背上插着小靠旗的士卒在军阵中快速地奔跑起来,将主官的命令传递到下一层的将官那里,下面的将官接到命令,再将号令用旗语或是口号传到最底层的军官那里,在最底层军官的呼吼声中,士卒们随着行军军鼓有节奏的鼓声,踏着整齐而有力的步点,向着对面两三里远的敌军方阵逼了过去。 只是缓缓而行,而非像后世的某些影视剧表现地那般,士兵们高声嘶吼着。拿着武器一窝蜂向着敌人猛冲过去,像那样做,根本就无法保持队形,除非双方都是乌合之众,只想乱战,正规军之间的交战,绝不会出现那样的情形。 一般说来,先是对峙,利用小股轻骑去冲击对方的阵线,寻找薄弱之处。随后,再将预备队调到这一侧,在总攻的时候猛攻敌人的薄弱之处,就算是找到了对方的薄弱之处,若是事先你将预备队安排的地方不妥当,将他们调集过来需要花大量的时间,那么,就算你找到了对方的薄弱之处也没有用处。 有时候,一场大战以对峙开始,然后再以对峙结束。除了试探性地攻击外,双方并没有进入实战。除了因为彼此都无法找到对方的破绽之外,还有就是双方的预备队安排的方位都不对,无法及时转移到正确的方向来,双方投鼠忌器,最后只能鸣金收兵。 士兵上万,无边无际,何况是十几万人的大军会战啊! 尉迟恭之所以没有命令不多的轻骑去试探性地冲击敌军的方阵,这是因为山路难行,他率领的这三千人以大量步卒为班底,轻骑只有百人左右。只能用来当作斥候,用来会战,即便是试探性的攻击,他也舍不得用上。骑兵如此稀少,死一个少一个啊! 何况,对面地军力他已经知晓。表面上有五六千人,其中,只有一千士卒算得上正规军,剩下的几千精壮都是从四野八乡强征而来,用来凑数而已,派不了大用场,因此,无需再派骑兵去试探攻击,寻其薄弱之处,军阵若是强悍,那么敌方地阵型则处处都是薄弱点,一冲即破。 尉迟恭手底下有三千士卒,其中,战斗兵有一千多人,除了一百多轻骑外,剩下的都是辎重兵,从大山中走出来之后,死亡和失踪加起来共计有一百五十人。 出得山来,进入平原,士兵们大多疲惫不堪,只是,为了达到战事的突然性,他们并没有扎营休息,而是以急行军的状态向新乡疾行而来,不过,由于昨日在距离新乡数十里的地方被唐军斥候撞破了行踪,骑兵又只有区区百来人,无法采用闪电战的战术奇袭新乡,于是,尉迟恭只好命令大军安营扎寨,好好地休息了一晚。 因此,今日的会战,士兵们大多已恢复了元气,尉迟恭相信,对面的乌合之众,完全就不堪一击。 和夏军的阵型相比,对面唐军的阵型无疑散乱了一些,位居第一线地一千正规军尚好,在各自将官的率领下,倒还能保持整齐的队形,位于第二线用来壮声势的青壮们未免就有些不堪了,虽然,张元忠派了一些有经验地老兵去率领他们,不停地用皮鞭和木棍抽打,强行将那些民夫按在自己本该站立的位置上,不过,从高空俯瞰下来,你所能见到的仍然是弯弯曲曲,乱七八糟地一堆,民夫们推推搡搡挤做一团,有的地方极薄,有的地方过厚,他们的吵闹声甚至哭喊声高高飘扬在半空中。 这一切尽入张元忠的眼底,让他无比失望。 还好,他并不寄希望于用这只匆匆拼凑而来的军队击败对面明显就是虎狼之师的夏军,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责任,他们这只军队只是牵制夏军的偏师,到最后,给对方致命一击的另有他人,想到这点,他才没有胆寒得调转马头往新乡而去。 因为只需要拖住夏军的脚步,所以,唐军无需像夏军那般主动出击,他们只需要像钉子一样牢牢地钉在这片山坡上,挡住对方的前进之路就行了,也幸好是如此,如果,想让他们像对面的夏军一样随着有节奏的鼓点,踏着整齐的步伐,保持着紧密的队形向对方发起进攻的话,张元忠心想,恐怕不出一百步,整个队形就会变成一片散沙吧? 鼓声,脚步声,除此之外就是沉默,身着黑衣的夏军如黑色的洪流缓慢而坚决地向唐军的阵型逼近。 两里,一里,五百步,三百步……… 越来越近,唐军的士卒也越来越紧张,他们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呼吸越来越急促,汗水濡湿了铁甲下的布衣。由于过度用力,有的士卒紧握着兵器地手竟然无法放松下来了。 “弓箭手,出列!” 传令兵声嘶力竭地高声呐喊。 一排弓箭手从第二排走了出来,来到了第一队的长枪兵前面,随后,第三排的刀盾手也踏了上来,他们位于弓箭手之后,大家紧密地站在一起,手持巨大的盾牌,排成几个横排。 弓箭手们单膝跪 :一步一步向本方靠近的敌军方阵。 负责弓箭手的将官目光炯炯地盯着前方,在布下阵型时,他事先用了一些小石块放在阵地之前,那些小石块代表了弓箭的攻击范围,一旦对方进入射程,他就会立刻下令放箭。 近了! 他高举着横刀,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由于紧张,显得格外的狰狞。 就在夏军即将踏进唐军弓箭手地射程之时。他们的队形发生了变化,位于第一排的长枪兵突然收起了长枪,将长枪由斜斜举起变为直指头顶,盾牌手从后面冲了上来,排成几个横排,将盾牌高高举起,形成了一道坚实的屏障,将士卒们置于盾牌的保护之下。 与此同时,夏军依然保持着旧有的节奏再缓缓逼近。 那个负责弓箭手的唐军将领目睹这一切,心为之一凉。不过,看见夏军踏入射程范围之后,他咬了咬牙,高举的横刀猛地往下一劈。 “放箭!” — “刷!” 弓弦声响动。箭矢呈四十五度角斜斜向上,随后,一片黑影掠过天空。向行进中的夏军落了下去。 “叮叮叮叮!” 金属的箭头落在牛皮做成地盾牌表面上,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沉闷,盾牌表面上大部分都途着油,箭矢大多不是很受力,落在边缘上则滑了开去,有些正中靶心地则插在盾牌上,白色的箭羽不停摇晃。 “上弦!” 那个将领眼望着前方,高声嘶喊。 刚才那轮箭雨给对方造成的伤害并没有达到他的预期,夏军果然不愧为天下少有的强兵,面对着疾风暴雨般的箭雨,依然鼓声不断,阵型不乱,缓慢而坚决地逼了过来。 盾牌虽然排列得很紧密,但是,终究不能做到密不透风,仍然有些箭矢穿越盾牌和盾牌之间的空隙,落在行进的士卒中间,由于夏军的士卒们身着的铠甲非常坚固,几乎都是铁制品,所以,若非射中铠甲防护不到地地方,基本上对他们造不成多大的伤害。 那一轮的箭雨下来,也只有少数人才被箭矢射中要害,无声地摔倒在行进的队列之中,不过,很快就有人将他们拖了下去,又有人顶了上来。 “放箭!” 又一轮箭雨升空,由于射程近了一些地缘故,这次射击对夏军造成的伤亡稍微增加了一些,对方原本紧密的队形也出现了一些空白。 这让站在后方山坡上观战地张元忠的心情稍微好受了一些。 “上弦!” 一般说来,两军对阵,在短兵相接之前,弓箭手一般只能做到三发而已,第一次斜射,第二次直射,第三次则自由射击,放了第三轮箭之后,他们就必须退下来,将前沿交给长枪队,不过,由于对面的夏军推进的阵型稍微有些缓慢,仍然踏着鼓点的节奏在前行,并未像一般交战的队伍一样,在进入敌方弓箭手的射程之后,就加快了前进的速度,由步行变为小跑,弓箭手的攻击范围对士卒们来说,乃是死亡地带,故而需要极快地通过才行,不过,这只夏军不知道是由于托大,还是不怕唐军的箭矢攻击,他们的行进节奏依然保持着旧有的频率,并未开始冲锋,这无疑给了唐军弓箭手们继续攻击的时间。 因此,那个将官并未下令自由射击,而是准备在整齐地发射一轮箭雨,之后再进行自由射击,反正,敌军和本方的距离完全来得及完成这些战术动作。 就在唐军的弓箭手们开始将箭矢搭上弓弦上,准备听从上官的指令再次整齐发射时,对面的夏军阵型又开始了变化,位于前排的盾牌突然之间收了起来,盾牌下,一群士卒飞快地鱼贯而出,他们向唐军阵地一路小跑,手中端着弩。 不错,是弩! 已经上好了箭矢的弩! 遭了! 那个唐军将官心猛地下沉,他刚要高声下令放箭,这时,他的耳边听见了一阵嗡嗡的蜂鸣之声,在孩提的时候,他曾经被马蜂蛰过,这声音是他毕生难忘的记忆,时常让他在随后的岁月中从噩梦中惊醒。 噩梦! 是的,人生就是一场噩梦啊! 他张着嘴巴,却并未能发出任何声音,几枚弩箭穿透了他身上的甲胄,他抬头望着天空,身子摇晃了几下,随后,无声无息地向后倒去。 “啊!” 位于第一线的唐军士卒们被夏军的弩箭打了个措手不及,没有任何防护的他们纷纷倒地,惨叫声络绎不绝,每一声都让后方的张元忠心惊胆战。 因为一直没有受到夏军的弓箭手攻击,面对渐渐逼近的敌军,唐军的盾牌手们正在撤开了盾牌,徐徐向后退去,把长枪手让了出来,他们的这个战术动作并没有错误,两军交战,又多为步卒,在短兵相接的时候,防守一方就该把长枪队排在第一线,组成枪林抵御敌军的冲击。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在两军即将接阵,双方的距离只有数十步时,夏军居然使用了弩箭攻击这一招,上好弦的弩箭发射只需轻扣扳机即可,所花费的时间极少,根本让他们无法防备。 这一轮突然的攻击给唐军的第一线部队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就在他们的阵型七零八落之际,位于弩箭手之后的夏军已经急冲而入,迅速地冲破了唐军的第一道防线。 防线被冲破,没有了严密的防守阵型,后方又是匆匆上阵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民夫,战局的胜败可想而知。 李道宗呢? 李道宗将军的队伍呢? 被溃兵冲散,之后又被夏军生擒活捉的张元忠一直都没有搞明白,为什么李道宗将军的队伍没有出现在战场上,莫非是因为本方溃败的速度过快,他将自己这些人放弃了? 又或是另有原因?58 公告 明日恢复更新! 最近,梧桐状态奇差,陷入了自我否定之中,焦虑,失眠,抑郁,自闭,每日皆是如此,天天面对电脑,不曾出门一步,却连一个字都无法码出来,还望各位见谅! 抱歉! 《隋末逐鹿记》公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八千字大章送上,晚上还有一章!) 五凤三年,四月上。 河东,柏壁,唐军秦王李世民大营。 说起来,时间的步伐也算进入了初夏,早些日子,一直刮着的西北风也已消失无踪,从南方带来暖意和潮湿的东南风将连绵数十里的军营旌旗吹得猎猎作响,士兵们脱去了一冬甚至初春也不曾脱下的毛皮衣衫,换上 《隋末逐鹿记》第四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集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五凤三年,三月七日。 尉迟恭率三千精锐在野战中击败唐王朝新乡令张元忠部,唐军伤亡数百,余众数千人皆成为了夏军的俘虏,当日下午,尉迟恭率部进驻新乡,新乡城的城头打上了夏军的旗号。 第二日,临清关唐军守将李道宗得到了新乡失守的消息。 新乡乃是临清关的后勤基地,临清关守军的粮草器械供应皆来自新乡,新乡一失,临清关也就失去了险关的价值,夏军无须进攻临清关,唐军一旦粮尽,只能四散而去。 李道宗当机立断,就在得知新乡失守的当天,他率领数百精骑为一路,星夜离开了临清关,从新乡北面绕过新乡城,往修武而去。 主将离开了临清关,余下的唐军众将士自然也失去了斗志,他们将关城焚烧一空,借用征召而来的船舶沿永济渠往西而去,途中,遇见夏军阻击,夏军以沉船,树木堵塞河道,唐军不得不丢弃船只上岸,夏军精骑冲阵,唐军抵挡不住,不得不打白旗投降。 待临清关的关城火势熄灭之后,夏军大部队从汲郡途径临清关进入河内。 李道宗原本想凭借修武的城池,抵御夏军的进攻,然而,夏军的援军源源不断地从临清关进入河内,唐军势弱,李道宗不得不率领修武的守军撤离修武,临走之时,将修武的库藏洗劫一空,只留了一座空城给尉迟恭。 李道宗退守河内郡城,尉迟恭率精骑急进,随后,大军进一步推进,李道宗不得已再次后退,率河内军民出郡城,退守济源。 这时,山西长平的唐军已经翻越太行,沿陉道进入河内,李道宗得到援军支持,这才不再后退,决定死守济源,只要济源掌握在手中,有了这个立足点,唐军就可以通过太行陉道源源不断地进入河内,关东攻略也就不至于全盘失败。 不过,李道宗退守济源之后,夏军并未从河内出兵,大举进攻济源,尉迟恭只是派了一只偏师在济水扎营,主力部队则南下,直奔河阳而去。 当初,李密在汲郡败亡,王伯当为了给李密报仇,拒绝了唐王朝的拉拢,而是将河阳交给了东都的王世充,率领本部人马投靠了王世充,王世充让其仍然驻守在河阳,后来,李神通率唐军进攻河阳,王世充派段达率领援军渡过黄河,前来救援王伯当,两军合力,多次击退唐军的进攻。 见无法攻下河阳,李神通留下一部人马驻守河内,自己则率领主力东进,后来在和夏军的交锋之中被高畅击败,成为了高畅的阶下囚,现在仍然被关押在平原。 唐军退却之后,郑军也未向河内发起进攻,段达返回了东都,留下部将罗晓率领两千郑军协助王伯当驻守河阳。 当尉迟恭率领夏军进逼河阳时,驻守河阳的郑军共有五千余人,其中罗晓部有两千,王伯当部三千。 当初,李密率部离开河内,进攻汲郡,留下了五千瓦岗军由王伯当统率驻守河阳,王伯当投靠王世充之后,多次和唐军交锋,到现在只剩下了三千来人,王伯当也不是没有填充兵力的念头,只是,东都方面,只给了他三千人的限额,粮草器械等后勤物资也只有三千人的份,使得他无法扩充实力,从某方面来说,王世充对他这个瓦岗降将并不怎么信任,同样作为瓦岗降将,单雄信则受到了王世充的看重。 王世充之所以不放心王伯当,除了因为王伯当是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投靠自己,还因为当初段达协助王伯当击退唐军的进攻之后,王世充准备让段达留守河阳,而让王伯当率领本部人马渡过黄河,另行安排,结果,王伯当并没有听从王世充的命令,而是玩了一个花招,说是因为和单雄信誓不两立,绝不站在同一个屋檐之下,因此不愿前来东都朝见。 当时,王伯当部只有三千来人,但是都是百战的老兵,实力不容小觑,权衡厉害之后,王世充没有命令段达对王伯当下手,而是让段达返回了东都,留下部将罗晓协助王伯当驻守河阳,一方面行监视的任务。 去年,王世充和高畅结盟,率部进攻李唐的关东之地,也曾命令王伯当和罗晓率部从河阳出击,夺取河内。 结果唐军在济水扎下营寨,郑军无法渡过济水,只能无功而返,退守河阳。 由于王世充的主力大军也被唐军击败,无法前进,他也无法怪罪王伯当,只好温言勉励,让他继续驻守河阳,使得河内的唐军无法从盟津过河,威胁东都。 后来,郑夏交恶,夏王高畅的王驾出现在了济阴郡,看样子,夏军的主力将从济阴出发,进攻陈留,封丘,浚仪,进而进逼荥阳,威胁东都。 为了抵御夏军的进攻,王世充将主力调到了东面,在荥阳集结,想要将夏军拦截在荥阳以东,为此,王世充在东面构筑了一条防线,以白马为首,然后,从北向南,封丘,浚仪,陈留为点,在这些城池驻扎重兵,自己则率领主力驻守荥阳,不管哪座城池受到敌军主力的攻击,他都能够及时率军救援。 将兵力分散开来,分别驻守几个城池,无疑不是什么高明的招数,只是,若是集重兵于荥阳,放弃封丘,浚仪,陈留等外围城市,那么,白马也只能放弃了。 王世充原本也准备这样做的,但是左右谋臣劝阻了他。 在这些谋臣看来,高畅虽然出现在了济阴,声势浩大,说是要西取洛阳,然而,这也可能是高畅玩的一个花招啊! 高畅的主力大军若是要出现在济阴,那么,其主力就要从济北郡渡过黄河,经济北郡,东平郡进入济阴,沿途道路难行,物资和人力的耗费极其巨大,说实话,这并不是一条上好的行军路线。 因此,高畅有可能是虚张声势,故意将王驾摆放在济阴,让本方认为他的主力会从东面而来,为了防止被敌军主力各个击破,本方不得不收缩防线,放弃封丘,陈留,浚仪等外围城池,集重兵于荥阳,由于封丘等城池的放弃,驻守在白马渡口的郑军得不到后方的支持,也只好放弃渡口,撤回军队,而实际上,夏贼等待的正是这个机会,也许夏贼的主力根本就未曾从济北郡过河,而是埋伏在黎阳,隐藏了起来,当本方中计,放弃白马之后,敌军就从白马过河,从白马过河,夏军不需长途跋涉,若是荥阳展开会战,本方也无法以逸待劳啊!那时,双方也就站在了同一个起跑线上,本方一点便宜也占不到了。 对于谋臣们的建议,王世充深以为然,所以他采取了分兵的战术,把部队分别布置在了白马,封丘,浚仪,陈留等城池,自己则率领主力留守荥阳,密切注意前方的战况。 率军驻守封丘的乃是裴元庆,驻守浚仪的则是陈智略,驻守陈留的乃张童儿,裴元庆,陈智略,张童儿都是旧隋将领,他们也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曾经在瓦岗军中效力,裴仁基,裴元庆父子投靠瓦岗的时间稍微长一些,陈智略和张童儿则是旧隋骁果军的将领,从江都随宇文化及北上,宇文化及在童山一战中被李密击败,陈智略和张童儿只好率部投降了李密,然后,在李密和王世充会战时,他们又作壁上观,最后投降了击败李密的王世充。 陈智略和张童儿率领的部队都不是王世充的嫡系,因此,被他派往了前线,就算被夏军击败,也伤不到王世充主力部队分毫,他不会为此流一滴眼泪。 本来,王世充对裴氏父子非常看重,不然也不会把自己的侄女嫁给裴元庆,以此来笼络裴氏父子,可惜,由于王仁则的进言,使得王世充对裴氏父子有所猜忌,故而他将裴元庆派到了封丘,而将裴仁基作为人质留在了荥阳,裴氏父子的家眷也和其他那些将领的那些家人一样被他安排在东都洛阳的宫城里面软禁了起来,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他不相信这些武将,害怕他们叛逃到夏国,要知道,在和李唐的交锋中,他手下的人逃奔李唐的委实是太多了! 面对高畅这样的一个大敌,王世充自然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所以他才御驾亲征,不敢留守东都,而是率领部队出现在了荥阳,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注意力基本上全放在了东面,自然对西面的局势有所忽略。 毕竟,现在李唐自身难保,还在河东和定杨军对峙,根本抽不出兵力来攻击东都,何况,就算李唐能够抽出兵力来进攻东都,恐怕李渊也不会下令这样做,如果唐军这样做的话,相当于在背后帮高畅一个大忙,李渊的目光不会如此短浅。 表面上看来,王世充的兵力布置无懈可击,实际上呢?却并非如此。 在济阴方向,高畅只集结了两万左右的兵力,造出来的声势却有十万之众那么多,那么,他的主力是不是像王世充的谋臣们所猜想的那样集结在黎阳呢?一旦白马的郑军退守荥阳,夏军的主力就会从白马渡口过河? 不! 事实并非如此! 实际上,就在高畅大张旗鼓前往济阴之时,夏军的主力也离开了黎阳,只是并非往济北郡渡过黄河,他们不是向东,而是选择了往西。 当尉迟恭率领精锐绕开临清关,从小路翻山越岭进入河内时,夏军的主力就埋伏在临清关之前,战兵和辎重兵加在一起,足有五万人,几乎抽调了腹部所有的兵力。 当尉迟恭夺取新乡,李道宗不得不舍弃临清关之后,这五万大军就通过临清关进入了河内,到达新乡之后,他们又开始了分兵,高雅贤率领五千夏军从延津关渡河,出现在了郑军防线的身后,袭扰郑军粮道,截断荥阳和白马,封丘等郑军的联系。 另一方面,尉迟恭则率领精兵一万急速向河阳进发,想要夺取河阳,从盟津渡口过河,尾随在尉迟恭身后的,乃是刘雅,薛万彻等将领率领的主力部队,一旦尉迟恭夺取河阳,薛万彻,刘雅等人就会率领大军渡河,进攻偃师,截断荥阳和东都的联系,进而夺取洛口仓,荥阳的王世充腹背受敌,唯有败亡一途了! 不过,要想达到这一战略目的,尉迟恭部就必须夺取河阳,并且,务必要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不然,让荥阳的王世充得到了夏军主力出现在河内的消息,郑军急速回师,派重兵驻扎在偃师,在黄河北岸扎下大营,使得夏军无法渡河,高畅制定的这个战略计划也就成为了一个纸上谈兵的笑话了! 兵贵神速,所以尉迟恭只率领一万夏军渡过济水,直奔河阳而去,面对五千人驻守的河阳,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胜的把握,要知道,为了保持行军的速度,他这一万人基本上丢弃了所有的辎重。 要想通过强攻夺取河阳,这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幸好,高畅并未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尉迟恭这一万人上面,如何夺取河阳,他另有计较。(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喜欢隋末逐鹿记请大家收藏:()隋末逐鹿记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四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刷!” 白光闪现,雪亮的刀锋夹着一缕寒风破空而来,没入了敌卒的脖颈之中,顿时,血肉飞溅,对面那人摇晃着身子,伸出手来,抓住了刀锋,用力将砍在自己脖颈内的横刀刀锋扒开,锋利的刀刃割破了他的手掌,又是一股鲜血飞溅而出,他仍然使劲地抓着冰冷的刀锋,做徒劳无功的努力。 一刀断头,并不是一 《隋末逐鹿记》第四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破河阳 “天晴了!” “是啊!天晴了!” 王伯当叹了口气,和高月一样透过大开的木门望向小院,小雨已经不再下了,院内的树木枝叶上仍然挂着晶莹的水珠,一滴一滴,缓缓从叶尖上滑落,滴落在湿润的泥地上。 小院的院墙上方,那片青色的天空,映着另一方向射来的阳光,呈现一种极其漂亮的暖色,一道七色的彩虹挂在院墙上方,绚丽而迷幻。 “天晴了,说不定,城外的夏军已经开始准备攻城了!” 王伯当收回凝望彩虹的视线,端起了几案上的茶盏,眯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茶香混合着屋内的檀香,扑鼻而来。 “夏军午时方到,现在还在修建营垒,今日,恐怕不会攻城了,明天吧?应该是在明日攻城,敌军远道而来,要想攻城,多少也要做一些准备功夫!” 高月神情漠然,不悲不喜,显得格外镇定,停顿片刻,他继续说道。 “大人,心中可否已有计较?” “计较?” 王伯当苦笑了一声,将端在手中的茶盏放下,并没有饮用茶水,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说道。 “自从密公兵败身亡以后,我和一干兄弟就一直在夹缝中求存,无非是想要活下去,要说我王伯当有什么计较,那就是能够保住我和手底下这几千儿郎的性命,如有可能,最好能搏一个美好的前程!” 王伯当缓缓将手放下,双方平摊,落在面前的几案上,他目光炯炯地盯视着自己的手指尖。 “重振瓦岗,和兄弟们再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情。不过,不过只是虚妄而已!李唐,东都王世充,河北高畅。这些势力,对我小小的王伯当来说。都是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啊!为今之计,只能选择一个前景光明,最有可能夺得天下地英雄人物投靠了,希望能替众兄弟谋取一场大富贵!” 高月点了点头,眯着眼睛,瞄了王世充一眼,然后说道。 “如今,河北夏军已然兵临城下,在荥阳,郑军和夏军也在对垒交锋。大人,有没有想过何去何从?” “何去何从?” 王伯当沉吟片刻,抬起头,望着高月,轻声问道。 “贤弟,面对如今这个局势,可有计较?若心中已有主意。但说无妨!” 高月站起身,向王伯当拱了拱手。平视着他,朗声说道。 “大人,如今天下群雄并起,然而,实力雄厚。地盘广大。真正有机会,有能力夺取天下的势力不过区区三家。大人如今正为之效力的郑国,雄踞关中,正和定杨军在河东交战的李唐,以及现在正准备围攻河阳地河北高畅,其余诸子,不是跳梁小丑,就是只能偏安一隅的凡夫俗子,皆可无视!” 王伯当点了点头,目视着高月,任其慷慨陈词。 高月来回走动两步,清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说道。 “关中李唐,世家出身,深得关陇门阀支持,再加上关中天险,它就如战国时期地强秦,坐看关东诸强交战,自己则蓄势待发,寻得机会就出关作战,原本夺取天下的可能最大,只是,由于定杨天子刘武周率军占据了李家的起家根基晋阳,其麾下勇将宋金刚又兵临河东,与李家二郎对峙,一时间,李家无暇东顾,李家若想争雄天下,就必须先击败定杨军,不然,只能坐失良机,待郑国和夏国分出胜负之后,李家要想夺取天下,无疑困难重重!” 高月深吸了一口长气,挥动着手臂加强了自己的语气。 “更何况,密公死在唐军之手,大人,也不会心甘情愿为李家效力,而且,就算没有这段仇恨,投靠李家也不是什么好的路子,李家必定是世家出身,表面上,虽然广纳良才,不计较出身,实际上,在李唐的朝堂上,占据高位的仍然是那些关陇门阀的世家子弟,像将军这样出身的关东子弟,并不能受到重用,虽然,秦叔宝,程知节投靠了秦王李世民,得到了秦王的重用,然而,秦王毕竟是秦王,而非太子,日后,登上皇位地始终是太子建成,而现在围绕在太子建成身边的皆是关陇门阀的世家子弟,李世民如今声名显赫,一时间,威望甚至在太子建成之上,李建成恐怕不会听之任之,就算李建成顾念兄弟之情,围绕在他身旁的那些势力集团也不会允许李世民坐大,李世民自然也知道其中的道理,因为支持他的关中门阀不多,故而,他这才对投靠他的关东英豪分外看重,其中,除了有自保地意思之外,说不定也还有着别样心思啊!” 说到这里,高月面对庭院,长叹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来,面向王伯当,继续说道。 “大人若是降唐,日后难免会卷入李家的内斗之中,一旦失败,身家性命绝不得保,就算成功,也会受到关陇门阀地忌恨,毕竟,关陇门阀是李家执政的根基,就算李世民上位,也不可能将其全部铲除,那时,大人只要稍微行差踏错,后果可想而知!” “好!” 王伯当拍了拍手,叫了声好。 “贤弟不愧是饱读诗书,胸中自有丘壑的高人,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既然李唐不可投,贤弟,就为我分析分析王世充和高畅,在即将开始的中原大战中,这两人孰优孰劣,谁会夺得最后的胜利!” 高月笑了笑,抿了抿嘴唇。 “既然,我们现在正为郑帝效命,那就先说说王世充其人!” “贤弟请讲,愚兄洗耳恭听!” “王世充地皇位乃是篡位而来,表面上和李唐得位地途径一样,其实这两者有着根本的区别,首先。李唐在篡夺隋杨地皇位前,实际上已经掌握了大权,只是,最后撕掉了那块遮羞布而已!王世充夺位。无疑要困难许多,的确。他手握军权,其他人不敢不从,只是,东都洛阳的旧隋力量极其强大,有许多人其实是对王世充的篡位心怀怨恨地,这也是王世充登上皇位之后,不时有人阴谋反叛他的原因!” 高月举起手来,将耳前的发丝撩到了耳后,继续说道。 “因为反对的人多了,对手底下地那些人。王世充也就极其不放心,在他看来,只有自己的亲人才是对他完全忠诚地,所以,当上皇帝之后,他大肆分封自己的家人为王,儿子。兄弟,甚至侄子都有王位。然后,将王氏族人安插在朝堂和军队之中,掌握重权,那些立下汗马功劳的文武众臣,得到的封赏则远远不如他的那些家人。这样的举动。无疑更是让手下人离心背德,于是乎。他的手下叛逃成风,秦叔宝,程知节这样的勇将也离他而去,和这个不无关系!” 王伯当笑了笑。 “贤弟所言甚是,我记得,那时,有从东都来的原瓦岗兄弟,他对我说,程知节曾经说王世充是个老巫婆,呵呵!” 高月同样笑了笑。 “为了防止手下人背叛,每当领兵出战,他就将手底下那些大将的家眷作为人质软禁在宫城之内,东都缺粮,几万人困在攻城内,难免接济不利,基本上每天都要死人,在这样地情况下,前线的将官们又怎能安心作战呢?照我看来,王世充败亡之日不远矣!” 王伯当轻笑一声,目光低垂,盯着他面前的茶盏。 “依贤弟的意思,值得投靠的唯有河北高畅了?” 高月点了点头,他瞄了王伯当一眼,然后说道。 “河北高畅虽然出身世家,其祖父高颖也是名扬天下的名臣,然而,他起事则是从草莽而起,其势力的根基完全来自窦建德,之后,他所有地地盘都是自己一手一脚打回来的,在他那里,才真正做到了不拘一格收人才,只要是有能力地人,不管你是贩夫走卒,还是工匠奴仆,甚至是草寇盗匪,他都会收揽在帐下,在夏国的朝堂上,世家子弟和寒门士子的升迁基础是一样的,因此,大人若是能将河阳拱手送给河北,必定能受到重用!夏军若是能不费吹灰之力夺得河阳,在顺势渡河,进逼金墉,偃师,围困洛阳,荥阳的王世充必败无疑,立下如此大功地将军敌人你,前程远大啊!公侯之位,可期矣!” “哈哈哈!” 王伯当高声笑了起来,长身而起。 高月脸上地笑容缓缓消散,从王伯当的笑声中,他听不到欣喜之意,反之,在王伯当地笑声中,他听到了某些激越。 “好个高月,好个万户侯!果然不出我所料!” 高月深吸了一口气,平视王伯当,沉声说道。 “大人何出此言?” “沧浪!” 王伯当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白光一闪,刀锋直指高月,刀尖停在了高月的下颌前方三寸的地方,高月完全能够感受到刀锋的寒意,不过,他并未后退一步,脸上的惊惶也是一闪即逝,很快恢复平静。 “高月,早就猜想你有古怪,看来,不出我所料,你真是河北的奸细!” 高月冷哼了一声,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还在强作镇定,信不信我一刀杀了你!” “大人所料不差,我的确是在为夏王效力!” 不理会横在面前的利刃,高月往北面拱了拱手,然后说道。 “不过,我虽然是夏王的臣子,却也没有做对不起大人你的事情,要说我有什么图谋,也是不希望大人你走入歧途,日后后悔而已!”“哼!” 王伯当面露厉色。 “还在措辞狡辩,对于骗子说的话,我王伯当不会再轻易相信了!” “大人若是不信,只需一刀将某杀了便是,但是,刚才那一番话的确是为大人你作想啊!大人若是随我一起为夏王效力。就像以往那般,你我二人同心协力,就算是万户侯,也指日可待啊!” 王伯当冷笑了一声。没有理会高月,他高声喊道。 “来人!” 不一会。屋檐下的木板走廊上响起了一连串沉重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铁甲的甲片相撞时发出的叮当声。 天边地那道彩虹已然消散,阳光铺散在空中,天色极其亮丽。 酉时末(北京时间19点)。 太阳已经落在西边的山头后面了,晚霞在西天蔓延,将西边的天际渲染得极其的绚烂,周遭地云朵就像被火烧过的一样。 河阳副将罗晓地心也如同这漫天的火烧云一般火烧火燎的,敌军压境,兵临城下。河阳城内只有五千人,且分属两位将领统率,在这般情况下,要想守住河阳,哪里是一个难字可以形容的。 由于家人亲眷都留在了东都,对罗晓来说,不可能投降夏军。他并没有把自己的命看得比家人还要严重,像刘邦那种枭雄的所作所为。他无法做到,因此,对他来说,唯有死战而已,城在人在。城失人亡。 只是。河阳守将并不是他,对手底下的两千虎贲。他具有完全的掌控力,然而,对王伯当的那三千悍卒,他就无法掌握了,对王伯当这人,他也无法放心,在目前这般困难的局势下,很难担保那家伙不会有着别样地心思,毕竟,王伯当的族人和亲眷都在河阳,他也不是皇上的嫡系人马,根本就没有为皇上杀身成仁的义务。 第一时间,罗晓已经派遣使者通过盟津渡口的浮桥往洛阳急报,不过,他觉得自己也许应该多做一些事情,不能坐以待毙。 在他看来,如何王伯当能够齐心协力和自己共同守城,夏军要想攻下河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首先,前些日子,为了击退唐军的进攻,河阳地城墙得到了加固,护城河也宽了许多,城头上也有不少守城器械,大型弩车,石炮都不欠缺,城内的粮草也还充足,最重要地是,虽然,皇上率领大军进驻荥阳,抽调了东都的兵力,也将驻扎在黄河南岸军营中的部队抽调开了,然而,只要东都方向得到消息,有着太子王玄应坐镇,两三万人的兵力还是能够抽调出来的,只要自己和王伯当坚守几日,援军就可以通过黄河浮桥源源不断地从进入河阳,完全能击退夏军地进攻。 只是,战局若是能像这样发展,就必须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王伯当不会心生二意,他和他手底下地人不会有其他的想法。 会是这样吗? 王伯当真地能为大郑效力,对皇上忠心耿耿,没有二心吗? 罗晓很难判定。 要是王伯当献城降了河北人,他所有的计划都成为了空想,黄河浮桥的存在,反倒方便了夏军的进攻。 难啊! 罗晓最后决定,最好和王伯当见上一面再说,现在,他正在前往王伯当军营的路上,为了防止万一,事前,他已经命令亲信将领率领他的亲兵聚集在南城,在天黑的时候,他们若是没有听到罗晓的号令,就会即刻前往渡口,将浮桥烧毁。 因为在那个时候,罗晓已经可以确定王伯当有了反叛之心,若是他觉得王伯当不会反叛,自然会派人传达号令,让亲兵们收兵回营。 晚霞仍然西边的天际弥漫,就在万道霞光的映照下,罗晓和几个亲卫进入了北城王伯当军的营地,报名之后,他见到了王伯当。 王伯当的脸色很憔悴,他的眼神却显得很轻松,对于罗晓的到来,他明显觉得意外,的确,如果换一个立场,他是罗晓的话,就不会在这个时候进入王伯当的军营,要是王伯当决定反叛,投降夏国的话,罗晓不是自投罗 两人寒暄了几句,然后,王伯当问罗晓前来所为何事。 通过前面几句寒暄以及王伯当的神情。罗晓根本就看不出王伯当内心真正的想法,无法知道他是忠是奸,于是,他决定试探对方。 罗晓的部队一直在驻守西门。王伯当的军队驻守地是北门,而夏军的主攻方向正是北门。在西面根本就没有夏军,在这种情况下,王伯当应该会觉得不公,甚至会有所抱怨,因为拼命的都是他的人马,罗晓地部队却不会有什么损失。 罗晓的试探很简单。 他先是表达了自己地遗憾之情,认为坐看友军拼命,自己却一点损失都没有,这让他心有不安,为了弥补这种不安。他决定和王伯当部调换防线,让自己的部队前来守城,王伯当的军队可以留在后方修养,在关键的时刻在上到城头。 他这样的试探很愚蠢,他自己也知道,王伯当部若是要反叛,就算不能守在城门口。他也可以组织军队从城内向城门发起攻击,夺取城门。打开城门放夏军进来。 不过,这样做的话,有些麻烦,毕竟要经过一番厮杀,若是王伯当部一直守着城门。要放夏军进城就简单了。只要把城门打开即是。 所以,王伯当若是拒绝了这个请求。那么他多半就心存反意了! “哈哈!” 听了罗晓的这番话,王伯当笑了笑,婉拒了罗晓的好意,说是自己同样不忍友军在前面拼死拼活,他则在后方享清福。 罗晓认为自己的试探已经达到目的了,王伯当地反意已然暴露无遗,接下来,他再寒暄了两句,就以军务繁忙的理由,准备告辞了。 然而,王伯当却拉住了罗晓,不让他离开。 罗晓知道,已经有了反叛之意的王伯当不可能放自己离开了,他手底下的那两千人是一个大麻烦,能够比较简单的解决,王伯当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罗晓有一声没一声地和王伯当闲聊,他当然知道王伯当在拖时间,不过,说到拖时间,他并不担心,只要天一黑,他安排的那些人就会前去烧毁黄河浮桥,到了那个时候,就算王伯当把河阳献给了河北人,那又如何,浮桥被毁,重新搭建一座浮桥,或是制造船舶过河,起码也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何况,他已经向东都派出了使者,黄河南岸那座军营内地守将也应该得到了河阳被夏军围困的消息,也应该做好了预防夏军渡河地准备,再加上,浮桥被毁,小股的夏军过河,他和他手底下的那一千士卒多半还是抵挡得住,等几天后,夏军的主力准备渡河时,东都的援军也应该赶到了。 罗晓知道自己这样做,绝对难逃一死,不过,如果自己地牺牲能够换来这样地效果,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于是,两人天南地北地胡扯一通,各有盘算。 待天黑下来,军营掌灯之后,罗晓算算时间,这个时候,他安排在南城的那队人马应该已经出发了,不一会,从南面就会冒起冲天地火光,他不想和王伯当这个无耻小人再东拉西扯了,于是,他突然变了脸色,直言不讳,开门见山地向王伯当发问。 “王将军,可是已经决定背叛皇上,投降夏贼!” 面对罗晓的叱问,王伯当并未做出什么惊讶的表情,而是面带微笑地说道。 “罗将军,何出此言!” “如果王将军并没有背叛皇上的意思,那请容许我回到自己的军营,整军作战,以便抵御夏贼的攻击!” “呵呵!” 王伯当继续笑着说道。 “既然罗将军这么干脆,某家也无须遮遮掩掩了!” 说罢,他盯着罗晓,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错,某家已经决定投靠夏王,早在半个时辰前,某家就已经派出使者前往夏军营地,商量献城事宜,用不了多久,某家就会打开城门,恭迎夏军进城,罗将军今日来某家军营和某家见面,莫非也打的这个主意?” “呸!” 罗晓重重地朝地上啐了一 “王伯当,你这个无耻小人。休得与我相提并论,当初,你走投无路,若非皇上宽宏大量。接纳于你,你早就和你的瓦岗主子一般。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现在,正该你为皇上效劳,报答他老人家恩情的时候,你却行背叛的勾当,待得百年之后,史书上当留下你的骂名!” “哈哈!百年之后!” 王伯当大笑了两声,笑声远远地传了开去。 “成王败寇,史书说写,也不过如此而已!何况。人生在世,不过匆匆数十年,谁又理会得了百年之后,罗将军,大丈夫识时务者为俊杰,王世充其人,根本就不是成就大事的角色。篡夺旧主地皇位,登基为帝之后。又一味宠信亲族,赏罚不公,民心皆失,败亡是迟早的事情,罗将军又何苦对这样的人忠心耿耿啊!” “乱臣贼子。无须多言!” 罗晓低喝一声。转头望向南方,黑暗已然从天而降。现在,他在等待那冲天的大火。 “呵呵!” 王伯当笑了笑。 “罗将军,既然已经来到某家地地盘,就在此好好作客吧?不过,我有一事不明,罗将军既然知道某家不可能为王世充卖命,又为何孤身前来呢?” 罗晓转过头。 “只因我希望自己对你的看法是错误地,故而想亲自来此确认一番,不过,姓王的,你也无须得意,过了一会,你就笑不出来了!” “是吗?” 王伯当脸上仍然带着笑容。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 天黑之后,罗晓的亲信并未等到罗晓的信使,也未见罗晓回来,于是,他决定遵从罗晓的命令,出城赶往盟津渡口,将浮桥烧毁。 盟津渡口距离河阳城不远,步行只需要一刻钟,沿途皆是大道,正因如此,为了隐藏踪迹,罗晓的亲卫们并没有打着火把疾行,而是冒着夜色疾行,在浮桥的北桥头,有着一个卫所,驻守卫所的士卒隶属王伯当部,卫所只有十来个士卒,毕竟,要想从北岸占据浮桥,就必须先把河阳城攻破才行,所以,不需要过多的士卒驻守卫所。 负责烧毁浮桥的这一行有一百来人,全是罗晓地心腹亲信,要不是怕打草惊蛇,罗晓恨不得把自己所以的军队都派出去,不过,有这一百人,他相信足以完成烧毁浮桥的任务了。 不一会,这伙人就赶到了浮桥的卫所前,到了地头后,已经没有隐藏踪迹的必要了,带头的人一声令下,下令手下点燃手中的火把,大张旗鼓地朝卫所赶去。 “什么人?” 距离卫所还有数十步时,卫所地哨兵出声高喊。 “我乃罗晓将军亲卫,奉罗将军号令,前来替换卫所防务!” “可有王将军令箭?” “快!” 那个带头人低声喝叫手下的人加快步伐,然后,他提高声音喊道。 “王将军地令箭在此!” “是吗?快停止前进,请派一个人将令箭拿来过目!” “妈的!” 领头那人轻轻骂了一声,他算了算距离,现在距离卫所不过五十步不到,数息之间,就能冲过去,到了这个地步,他决定不再伪装了。 “儿郎们,跟我冲!” 他一手持着火把,一手拿着横刀,一马当先,向卫所冲了过去。 “杀!” 身后的同伴高声嘶喊,随他一起,一百来人的齐声呐喊在夜色中远远传了开去,旁边山林的宿鸟惊起,扑腾扑腾,振翅飞了起来。 “梆!” 卫所突然响起了梆子声,顿时,卫所地墙头上出现了大量地火把,将夜色驱散开来,光明大放。 在卫所的墙头,以及围墙下面,密密麻麻地站立着一群人,他们排着整齐地队列,分成几排,大家都手持弓弩,箭已上弦。 “放!” 高月手上高举一面小旗子,声音落下,小旗的旗尖落下,平指前方,与此同时,身旁的亲卫敲响了梆子。 “梆!” 箭矢离弦,发出呜呜的声响,冲入了黑夜之中,顿时,对面拿着火把疾奔而来的那群人纷纷倒地,惨叫声不绝于耳。 “放!” “梆!” 第一排的弓箭手退下,第二排的弓箭手上前一步,拉动弓弦,对面的人群又倒了一片,地面上,掉落着许多火把,草丛被火把点燃,星星点点地燃烧起来。 随着一轮轮箭雨的射出,对面仍然在向前疾奔的人越来越少,当最后一个人倒在距离弓箭手五步左右的地方时,回荡在夜色中的就是一片呻吟声。 高月转头望向北面的河阳城,那里被黑暗所遮掩,火光显得极其朦胧,根本就看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不过,高月知道,这个时候,夏军应该已经进城了吧? 其实,在下午和王伯当的会面之前,王伯当就已经决定向夏军投诚了,确定高月是夏军的奸细之后,他更是坚定了投诚的信念,毕竟,有高月在中间牵线搭桥,彼此间就会少了许多误会,只不过,因为高月欺骗了他,所以,他决定和高月开一个小小的玩笑,吓一吓他,因此,有了下午的那一幕出现。 见没有吓到高月,王伯当也不以为甚,而是迅速和高月商量献城的事宜。 夏军夺取河阳,下一步自然是过河奔袭金墉,偃师,有机会夺取东都更好,如果不能,至少也要截断东都和荥阳的王世充大军的联系,因此,河阳不重要,盟津渡口的黄河浮桥才是重中之重。 罗晓既然有烧毁浮桥这个念头,王伯当自然也有保护浮桥的计划,他非常清楚,罗晓是很难策反的,正因为罗晓对王世充忠心耿耿,王世充这才把他派到河阳来,监视王伯当的一举一动,再加上罗晓的家人都留在洛阳作为人质,因此,王伯当一开始就没有策反罗晓的念头。 他知道自己只需要牢牢守住河阳北城,将夏军放进河阳就行了,到时候,罗晓的那两千人就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不过,除此之外,他还必须保护黄河浮桥,若是浮桥被毁,就算他献了河阳城给夏军,功劳也不会有多大。 所以,决定投降之后,他就让心腹将领率领精兵一千出了南城,通过黄河浮桥,进入河南,夺取了南岸那个军营的控制权,而这个时候,罗晓对此还一无所知,他采取应对的时间已经晚了许多。 四月十日,郑国河阳守将王伯当献城降了夏将尉迟恭。 四月十一日,夏军尉迟恭部通过黄河浮桥进入河南,直奔金墉而去,四月十三日,刘雅,薛万彻率领后续部队通过黄河浮桥,十六日,刘雅和薛万彻包围了偃师城。58 第四集 第一百一十九章 高畅大战裴元庆 四月下,河南封丘。 风迎面吹拂而来,高畅虚挥了一下马鞭,身下的大宛名马心领神会,轻轻迈开步子,在青葱的草地上小跑起来,远处,封丘城青黑色的城郭如同一只猛兽盘踞在前。 在高畅身后,数十名骑马的亲卫随他一起往前面的封丘城驰去,马速很慢,跟在这群身后的夏军步兵方阵无须奔跑,就能紧跟在这些骑兵身后,不致掉队。 士兵们每个人的嘴里都嚼着一根木棍,或是别的一些什么小物事,以免发出声音来,按照训练时的标准,摆出作战状态的士卒是不允许发出任何声音的,眼前这只部队乃是高畅的禁卫军,一直跟随高畅作战,在禁卫军中担任军官的皆是以前高畅在平原起兵时长河营的老人,是的,当初那批人,能够活下来的大部分都成为了军官,遍布在夏军的各个部队之中,在禁卫军中占领的比重最重。 军官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士卒们也不差,同样是上过战阵的老兵,而且是狂热的灵宝信徒,不然,就算士卒的武艺如何高强,立下多少汗马功劳,若是对高畅的忠诚度不够,他们也不会被选入禁卫军,用后世比较通俗的话来说,那就是,这些禁卫军的汉子们,个个都是在军事,政治两方面过硬的人物,经得起残酷的烽火岁月考验。 行军鼓单调而沉闷的鼓声缓缓在原野上飘荡,一下,一下,直冲云霄,不知道是不是被鼓声所迫,原本漂浮在空中的几朵白云也远远地飘了开去,不知去了何方。 士兵们手持武器,排着整齐的方阵。踏着行军鼓的鼓点,一步一步向前行去,脚步声整齐划一,就像一个巨人在大地上行进一般。声音犹如闷雷。 禁卫军们身上都穿着银色的制式盔甲,从远处望过来。就如一片银色的海洋,朝着封丘城缓缓涌动,虽然,只有五千人不到,军威却极其盛大,气势格外惊人,若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敌卒见到这番景象,恐怕连拿刀地勇气都没有。 高畅举起手,他手下的战马缓缓停了下来,不再向前奔跑。现在,他距离封丘城不过五里地,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封丘的城楼,在城楼上,一面黑色金字的裴字大旗正在迎风飘扬,高畅目力惊人,他清楚地瞧见在那个金色地裴字旁边。在黑色的旗面上,绣着一行金色地小字。虎威将军东北道行军总管。 目光徐徐在城楼上扫过。 城墙上非常安静,并没有惊慌失措的士卒到处奔走,这样看来,城内的守军并未被城外高畅摆出的这副大阵仗吓到。 不愧是裴家军,不愧这百战之名。 根据敌情司的线报。高畅知道在对面这个弹丸小城里面。只有三千士卒,为了躲避战乱。城内的百姓大多已经撤往了后方,或是散步在山野,整座城市已经成为了一座军营,以区区三千人就要守住一座简陋的城池,就算他们是以精锐的悍卒为主的裴家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即便如此,高畅越不愿意让手下地士卒去强攻封丘,无他,封丘城对他来说无足轻重,他的整个战略目的不需要封丘这座城池,他反倒对裴家的这三千精兵有兴趣,嗯!更准确地说,他是对裴氏父子有兴趣。 裴仁基是一个不错的统军将领,裴元庆是一位骁勇善战的勇将,不过,这两点还引不起高畅的关注,他关注地是裴氏父子的名声和威望。 若是裴氏父子能够阵前反戈,背弃王世充,投靠于他,对东都郑王朝地那些其他武将和大臣们当起一个难得的表率,到时候,将会有源源不断地人会对大郑王朝反戈一击,为他效命,是的,高畅坚信会如此,在他看来,王世充的大郑王朝原本就先天不足,就像是一栋四面透风,根基不稳的房屋,只要将一根房柱撤出,就会轰然崩塌。 在封丘城外,夏军有着一座大军营,只是,现在那座军营已经空了下来,高畅率领禁卫军仍然镇守在此,其余一万多人马已经由徐世绩统率,绕过封丘城,前往他处伏击从白马撤退地段达部了。 得到酸枣失陷,阳武危急地信息之后,王世充按照王仁则的献计,命令裴元庆坚守封丘,段达即刻从白马撤军,向西转进,尽一切可能夺回酸枣,几乎是在王世充行动地同时,高畅安排在王世充内部的敌情司探子就把这一情况传回了前军大营,知道这一消息之后,高畅立刻分兵,让徐世绩前去攻打灵昌,争取吃掉段达的部众,他自己则率领禁卫军牵制封丘城内的裴元庆,让其不敢动弹半分。 虽然能够利用先进的技术制造优良的攻城器械,不过,高畅的禁卫军只有五千人不到,他舍不得将他们的性命浪费在攻城战上,今日,之所以摆出一副攻击的态势,也不过是想起到威吓的作用,能够引得城内的守军出城来战,当然最好不过。 高畅停下来后,在原野上传荡的鼓声也停了下来,取代它的是一声清脆的梆子声,三声梆子响之后,士兵们停止了前进,瞬息间,由徐徐如林变为了不动如山。 高畅纵马在军阵的前方驰过,一个强壮的力士扛着他的王旗在身后紧紧跟随,士兵们狂热的目光随着高畅或是那面王旗的身影移动,在这一刻,前面就算是深渊,高畅要是命令他们跳下去,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听令行事。 “呜呜!” 远处的封丘城内,响起了沉闷的牛角号声,高畅勒住马缰,回首望向封丘,那里,依然吊桥高悬,城门紧闭,城头上仍旧鸦雀无声。看不见一个人影。 在封丘城内,在高大的城墙下面,在狭长的瓮城门道内,身着黑衣黑甲的郑军将士们正排着纵队。杀气腾腾,准备出城作战。在纵队的前方,裴元庆身披重甲,正准备上马作战,两个力士分左右站立,肩膀上扛着他的两柄大锤。 “少爷,使不得啊!” 一个中年将领挡在裴元庆地面前,神情惶急,不准裴元庆上马。 “裴福,快走开,不要拦小爷我的路!” 那个叫裴福的将领仍然拦在裴元庆的面前。没有听从他地号令。 “我的好少爷啊!夏贼兵锋强大,气势正盛,我军正应该避其锐气,凭城自守啊!此刻率军出城和夏贼会战,不是正中贼子之计?” “小爷我理会得到,不过,在小爷看来。城外地贼子不过是虚有其表,在小爷的两柄大锤之下。当如土鸡瓦狗,一击即溃!” 裴元庆不耐烦地说道,一把将裴福推了开去,若不是裴福是裴家的忠仆,跟随他们父子多年。裴元庆早就一刀将他杀了。年少气盛的裴元庆心高气傲,脾气不是太好。 “少爷啊!小人的话你可以不听。难道你不听老爷的话了?” 裴福跪拜在地,一边向裴元庆磕头,一边长声说道。 裴元庆的身影顿了一顿,稍顷,他还是翻身上了战马,接过左右递上来的大锤,夹在肋下,然后高呼。 “放吊桥,开城门!” 前些日子,裴元庆收到了父亲裴仁基派心腹送来的密信,在信中,裴仁基叫裴元庆紧守封丘,千万不要出城和夏军野战,也无须理会夏军的动向,夏军若是绕过封丘去攻打别处自然最好,就算是这样,也只需守住封丘即可,不要贪公,妄图去袭扰对方地粮道什么的,反正,只要做到无过就好,无须理会别的什么,就算是收到王世充的号令,也不要轻举妄动,裴家之所以能生存至今,不过是仗着手底下那几千虎贲儿郎,若是拼光了,裴家也就没有了依仗。 在信中,裴仁基告诉裴元庆,若是夏军强攻封丘,到时候,就寻个机会,降了夏军,无须担心他的安危,他自有脱身之道,至于洛阳城内的亲眷,她们的安危如何,在信中,裴仁基也就忽略不提了。 说心里话,裴元庆并不愿意听从父亲地号令,作为一个勇将,一个性喜厮杀的武将,让他不战而降,无疑格外憋屈。当初,他们父子二人之所以降了瓦岗,那是因为监军肖怀静秘奏他父子二人造反,东都地留守大臣有听信了肖怀静的谗言,准备将他父子二人调回东都抓捕,为了保存自家性命,逼于无奈,他们只好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肖怀静,降了瓦岗。 至于投降王世充,更是让人郁闷。 当时,他身受箭伤,在偃师城中养伤,难以动弹,李密战败之后,镇守偃师的郑部将暗中将王世充的部队放入偃师,措不及防之下,为了他的性命,他地老爹只好选择了投降。 对裴元庆来说,这两次投降是他一生地奇耻大辱,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不过,做出投降决定的都不是他,而是他地父亲裴仁基,现在,裴仁基又让他不战而降,如果父亲在他身旁,他或许不得不听从,可惜,现在他的父亲远在荥阳,无法制约他的行为,所以,他决定这一次就由自己来做决定。 就算是投降夏军,至少他也要和对方交锋一次才行,他裴元庆,再也不想在那些虚有其表的人物手底下效力了,他不想无休止地投降下去。 正好,在城头上,他瞧见了高畅的王旗,知道统领这只军队的乃是夏王高畅,他决定出城和对方交战,若是对方能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击败自己,他自然心悦诚服,心甘情愿为其效力,如果对方只是虚有其名,那么,就休想自己为其效力,大不了战死在此而已! “呜呜!” 牛角声过后,城头的大鼓就敲打了起来,闷雷一般的鼓声远远地传了过来,夏军的将士们听得清清楚楚,随后,在他们的视线之中,封丘城的吊桥放了下来。城门大开,一只黑衣黑甲的军队在一个身着亮银甲,肋下夹着两柄大锤的小将率领下,鱼贯而出。 “大王。现在可否冲阵?” 薛仁贵望着高畅,轻声问道。 高畅摇了摇头。 对方之所以出城来作战。乃是因为夏军地阵型距离封丘还比较远,这个时候若是要发起攻击,对方完全有时间将军队重新调回城去,如果夏军离城比较近,守军就不会从这个城门出来了,裴元庆虽然勇敢得近乎莽撞,不过,却不是什么蠢货,不会犯这样明显的错误。 时间已是巳时时分,太阳高挂在空中。阳光算不得多么炽热,晒在身着铁甲的士卒身上,却也让人感到了几许暖意,风由东向西从战场上空掠过,两军中间的那片空地上,小草地草尖在微微起伏。 高畅没有下令部队出击,而是耐心地等对面的敌军出城。依靠着城墙布下军阵。 裴家军不愧是身经百战地精兵,很短的时间内。他们就结好了军阵,动作极其快速,但是,并不显得忙乱,混乱不堪更是与之无缘。就算高畅在对方结阵时下令出击。恐怕也抓不住对方的漏洞。 大概有两千多人的样子,看样子。裴元庆差不多把裴家军所有的精锐都带了出来,现在守城的只有少部分老兵,其余的多半是征集而来的民夫和青壮了。 结下军阵之后,裴元庆单身一人纵马疾驰而出,他身下那匹黑色的战马驮着他,一路小跑,往夏军的方向奔了过来,然后,在一条浅浅地细沟前停了下来,马头调转,由北向南,又由南向北,来回奔驰,在他肩后,那条黑色的披风迎风招展,远远望去,就像一团白影拖着一条黑色尾巴一般。 所谓细沟,乃是夏军士卒们在泥地上挖掘而成,主要是为弓弩手们进行坐标认证,细沟的这边就是弓箭手的射击范围,敌军一旦过界,就可以命令弓箭手发起远程攻击,之所以要这样做,乃是因为目测必定有所误差,若是在敌军未曾进入弓箭手的攻击范围就发动攻击,只会浪费箭矢和人力,若是让迟了少许再发起攻击,由于敌我之间的距离过近,又很有可能造成少射一轮箭雨,无法给敌人造成有效的杀伤。 虽然年纪尚小,裴元庆也是从尸山血海中杀进杀出多次地骁将,自然明白这个名堂,所以,他并未进入夏军的弓弩攻击范围,而是在细沟地那边耀武扬威地炫耀自己的勇气和武力,他一边纵马奔驰,一边向夏军阵地呼喊。 “夏王高畅,可否与我一战?” 对方如此狂妄,自然引得夏军的将士们一阵狂怒,只不过,军中有严令,不得喧哗,要不然,恐怕这边早就是谩骂声一片了,就算如此,裴家的列祖列宗们也在这些军士的心中被问候了上万遍,在这些禁卫军将士地心中,高畅不仅是他们地王,还是至高无上的神灵,容不得半点亵渎。 裴元庆,什么东西,不过是乳臭未干地小子,竟敢向神灵挑战! 有几个将领跃跃欲试,想要自动请缨和裴元庆交战,虽然,他们也知道本方已经占有优势,没有必要和敌将进行单挑,那样做极其愚蠢,只是,由于裴元庆的言辞侮辱了他们心中的神灵,他们咽不下这口气,只不过,夏军军令森严,在高畅没有发话之前,将领们不敢抢先发话。 “高畅,听闻你曾阵斩宇文成都,既然如此,何不与我一决高下,不要像那些活了万年的乌龟,躲在龟壳中不敢出来应战!” 裴元庆的言辞越来越恶毒,他不认为作为一国之主的高畅会出阵和自己单挑,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高畅的身份,又何止千金之子那般尊贵,像现在这样亲自率军上阵,就已经是难为可贵的事情了,不像那个沐猴而冠的王世充,说是御驾亲征,自己却躲在荥阳那高大的城墙后面,由重兵保护。 至于,夏国宣传的高畅曾阵斩宇文成都,裴元庆并不相信,在他看来。宇文成都应该是被夏军以多欺少,以众凌寡,然后十八般武艺齐下,围攻而死。只是出于宣扬头领的厉害,才把这一功劳安在了高畅头上。毕竟,有个在单挑中阵斩大隋第一猛将的主君,对夏军的士气无疑有着极大的提高。 如果,高畅真地在单挑中杀了宇文成都,那么,他更愿意和对方交战,要知道在和宇文成都有限的那次接触时,他们并没有分出胜负,这一直让裴元庆觉得遗憾,高畅如果真的杀了宇文成都。和高畅交锋,将是一件更加愉快的事情,就算战死当场,也无憾矣! 当然,作为一个武将,不管对手多么强大,他也会千方百计地去争取胜利。这才是武将之魂! 高畅松开马缰,伸手从一旁的亲卫手中接过他地那杆由工匠用百炼精钢精心打造的亮银枪。手握枪杆,枪尖斜斜向上,直指前方。 “大王!” 见高畅想要出战,身边的亲卫们纷纷出言,希望能劝阻高畅出阵。虽然。他们对高畅有着盲目的崇拜,不过。还是害怕事情会变得糟糕。 高畅没有说话,只是举起左手,亲卫们纷纷闭上了嘴巴。 脚尖在马腹上轻轻一点,高畅单人独骑,掠阵而出。 如果,只是为了击败面前的这只军队,占领封丘,高畅自然不会和裴元庆玩武将单挑的游戏,早就仗着优势兵力,指挥部众向对方军阵发起攻击了,只是,为了收服裴元庆,就像当初收服尉迟恭一样,他要对方心服口服。 不过,这和当初收服尉迟恭还是有所不同,那是尉迟恭已经打了主意想要投降,而他高畅的地盘也不过区区几郡,现在,他高畅已经统一了河北,也占据了河南的半壁,再和别人玩什么单挑,确实有些荒唐。 不过,裴元庆虽然是天下有名的武将,高畅却不怕自己会败在对方手下,要知道,自从在聊城阵斩宇文成都之后,高畅发现自己已经突破了这具身体的瓶颈,武艺达到巅峰地状态,说起单挑,有着无数格斗意识和技巧的他,再加上从另一个空间源源不断吸取而来的黑暗之力,在这个时空极有可能已经找不到对手了! 为了证明这一点,他决定接受裴元庆的挑战。 生命无非是一场游戏,只要好玩即可,不管他在这个时空拥有什么东西,最终都会失去,他需要的是刺激的过程,而非像守财奴那样牢牢地守住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害怕冒险,害怕失败! 总而言之,他地目光和格局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其他人,他和他们,说起来,实际上并非是同一类物种。 地而确之,他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 “霍!霍!霍!” 看见高畅单人独骑,掠众而出,和本方的裴元庆将军单挑,对面的裴家军将士兴奋起来了,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跺着脚,有节奏地高声嘶喊,为自己的将军加油助威,在以往和敌军地厮杀交锋中,他们地裴将军曾经多次凭借一己之力,冲入敌阵,斩将夺旗,一举奠定胜局,在裴家军的将士们看来,这次也不会例外。 “疯了!疯了!” 负责守城地裴福目瞪口呆地望着城楼下战场上那两个缓缓接近的武将,不停地摇晃着脑袋,几乎不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裴元庆放弃城郭,率军出战,本就是荒唐无比的事情,夏国的君主高畅居然会单人独骑,接受裴元庆单挑的请求,则更是荒诞,出乎常理,在裴福看来,只能认为这两人都是疯子。 “哈哈!” 裴元庆的目光一直放在向他缓缓靠近的高畅身上,心情格外兴奋,他身下的战马似乎也被他这激动的心情渲染了,同样变得有些亢奋,马蹄不安地刨着地面,将草地挖出了四个细小的窟窿。 裴元庆缓缓移动紧握锤柄的手指,眼睛微微眯起,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再缓缓吐出,现在,他必须将自己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恢复冷静,高手对决。不需要热血。 相隔十几丈,高畅勒住马缰,两人身下的坐骑彼此打量着对方,就像他们的主人一样。两匹战马都是雄壮的公马,都曾经做过野马群的马王。自然在暗暗较劲。 “裴将军,高某来矣!” 高畅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裴元庆地耳边。 裴元庆举起手,他身后的裴家军停止了加油助威的嘶吼,待战场安静下来之后,裴元庆朗声说道。 “夏王能够应战,裴某收回刚才说的话,并为此而道歉!” 高畅笑着点了点头,接受了裴元庆地道歉,随后说道。 “裴将军。今日你我决战沙场,必定有胜有负,若是战死当场自然闲话休提,若是只是分出胜负,而非分出生死,那么败者就必须答应胜者的一个条件,不知。裴将军意下如何?” 裴元庆哈哈大笑,挽了个锤花。 “夏王。你我今日一战,若是分出胜负,败者自然听凭胜者处置,可否?” “好!” 高畅应了一声,随后。两人地目光如利箭一般在空中相撞。然后,如有实质一般凝滞起来。 “驾!” 两人不约而同的低喝一声。战马迅速由静止的状态疾奔起来,所谓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不过如此而已! 与此同时,双方军阵的战鼓声也一起响起,鼓声最初有些杂乱,两边的鼓手都在按照各自的节奏敲打战鼓,不过,很快,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敌我双方的战鼓声不约而同地变成了同一个节奏,鼓声雷动,直冲云霄,观战的将士们个个心中热血沸腾,目光全部盯在战场中间的那两骑身上,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害怕会错过什么。 一黑一白两匹骏马如同疾风一般面对面疾驰而去,交战的两人身上都穿着亮银甲,只是,裴元庆身后地披风乃是黑色,高畅身后的披风则是赤红色,两者的披风向后飞起,像一红一黑两条平铺在空中的飞毯一般。 十来丈的距离,在战马的疾奔之下,转瞬即到。 也就是吸一口气的时间,两匹战马就像闪电一般交错而过,敌我双方地将士并未听到兵器相格的声音,也没有看清楚马上两人地动作,高畅和裴元庆就像表演马术一般,控制着身下的坐骑在快速的奔跑中面对面地交错而过。 在旁人眼中,他们两人并未出招,只是在表演彼此精良的马术,实际上,他们在马上已经暗暗交锋了一次,只是,由于是第一次交锋,彼此都在试探,格外谨慎,没有找到对方的破绽,故而并未出手。 对高畅来说,他非常清楚一个使双锤地人地优势和劣势,虽然,在这个时空,他还未和使双锤的武将交过手,不过,他经常和使双斧地雄阔海过招,在他看来,这两者有共通之处。 不管是使双锤,还是双斧,都是前端的重量要重,后面握在手中的柄要轻,因此,要想将这武器舞动,不但需要极大的力量,而且,控制力也要超过旁人才行,那些没有接触过这些武器,初次使用此类武器的人,无不例外,都会闹出一些笑话来,在他们手中,并非是人控制武器,反倒变成了武器控制人。 因此,善使双锤的武将,不仅力气大的惊人,而且本身的战斗技巧也分外高明,并非拿着两柄大锤,仗着自己力大,胡乱挥舞就可以战无不胜的。 裴元庆手中的大铁锤,乃是实心所铸,重量惊人,每一枚都在数十斤左右,不过,因为裴元庆身材不高,个子瘦弱,再加上他身下的战马血统优良,负重力够强,不然,不要说驮着他和他的双锤作战,一般的战马能够将裴元庆和他的武器驮起来慢跑就已经非常不错了!能够挥舞这样重的大锤斩将夺旗,立下赫赫战功,裴元庆肯定不是什么浪得虚名之辈,当初,和宇文成都交锋,高畅计划耗尽了自己的体力,因此,他虽然不认为裴元庆能够打败自己,却也极其的谨慎,进入作战状态的他就想机器人一般。一切都在按部就班,按照既定的作战程序作战,内心没有丝毫的波动,只有计算。计算,不停的计算。然后,就是选择! 在刚才的交锋中,高畅并没有出枪,地确,他的武器比较长,在马上交战中,占有一定的优势,只是,对方手握双锤,面对高畅的攻击。他完全可以用一锤将高畅地枪尖挡开,另外一柄大锤则顺势发起进攻。 是的,这招数很简陋和粗糙,只不过,马上作战就是如此,简单就好,不需要多么华丽地招数。马上的武将们追求的是人马合一,追求的是力量。速度,以及节奏,如此而已! 由于自己的双锤没有对方的银枪长,一寸长,一寸强。因此。裴元庆也没有主动出击,而是准备等高畅先行攻击。再伺机反击,既然高畅并未出手,裴元庆也没有盲目发动攻击,于是,两匹战马交错而过,两人兜了个***后,再勒转马头,面对面再次冲杀起来。 这一次,不会出现上一次的情况了。“喝!” 裴元庆轻喝一声,双腿虽然仍然夹着马腹,脚也挂在马镫上,他的屁股却离开了马鞍,在疾奔的战马上,他的身子向一侧偏去,左手一抡,大铁锤划出一道弧线,劈头盖脸向对面纵马疾奔而来地高畅打去,若是高畅不改变奔行的路线,这一锤就会实打实地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脑袋打得稀巴烂。 要想让全力奔驰的战马突然改变路线,谈何容易! 只是,裴元庆这样做也非常危险,由于他的甚至探了出来,立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空挡,高畅只需要平稳地端着长枪,枪尖向前,就可以轻易将他刺过穿透。 战马打着响鼻,鼻孔冒着粗气,马蹄声急促。 风进入战团之后,立刻加快了速度,甚至,发出了刺耳地尖啸。 高畅没有想办法改变战马奔驰的路线,他面沉如水,枪杆夹在腋下,只凭一只手持着枪杆,枪尖平指前方,借着战马奔腾地势头,向裴元庆探出马头的身躯直扎而去。 好! 裴元庆在心中暗暗叫了一个好,表面上看,他这样做极其冒险,有可能两败俱伤,实际上,他早就对接下来的变化胸有成竹。 别忘了他另外还有一柄大锤。 右手的手腕突然一番,原本垂在战马另一侧的大锤突然平移过来,挡在裴元庆地胸前,高畅地长枪若是扎来,也只能扎到裴元庆的大锤上,锤面是圆地,并没有受力点,枪尖一滑,也只能走空。 与此同时,就像滑轮一般,这边加上力道,那边就会被绳索拉起来,就在大锤移向胸前的时候,一个反作用力,裴元庆的身子则往另一方向移去,保持着力量平衡。 高畅微微低头,他的计算没有丝毫的误差,看似危险,实际上却非常安全,裴元庆左手的大锤夹杂着寒风从他头顶奔了过去,与此同时,高畅握枪的手却一松,手腕轻轻一扭,换了个握枪的办法,虎口向下,手背朝上,与此同时,把长枪往下一按,随后,再次紧握,枪尖的行进方向就发生了改变,不再奔向已经被大锤遮挡的裴元庆的前胸,而是从裴元庆的像大鹏展翅一样展开的左手手臂下方穿了过去。 然后,高畅的身子向远离裴元庆的方向偏去,持枪的左手手臂用力一扫,这个时候,两匹战马正交错而过,高畅手中的长枪枪杆夹着一股寒风向裴元庆的后背扫去,这一下若是被精钢炼制的枪杆扫中,裴元庆不死也会脱层皮。 这招数乃是回马枪,当初罗成曾经使过这一招,高畅见过之后,通过自己的一些改良,变为了自己的招数,完全达到了出其不意的目的。 的确,裴元庆没有料到高畅会使出这招回马枪来,不过,就在高畅使这招回马枪的时候,他也使出了自己的杀着。 一个犀牛望月,裴元庆猛地扭身回头,走空了的左手大锤猛地调转了方向,向高畅的后背砸去,由于两人的坐骑在背向疾驰的原因,他这一锤不可能砸中高畅,两人的距离过长,锤柄没有这么长。只不过,裴元庆另有奇招。 他的左手大拇指在锤柄地底部的某个按钮上轻轻一按,那柄大锤的锤头突然离柄而出,向高畅的后背急砸而去。裴元庆地锤柄乃是真空的,中间有一条细细地铁链。联系着锤头与锤柄。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使出了杀招,胜负和生死就在此一举。 一般说来,武将单挑,厮杀数十个,上百个回合之类极其罕见,生死之间,往往只在短短的数招之内,这个特性在这次争斗中表现得极其突出。 第一次是试探,第二次双方就不约而同的使出了杀招。 眼看就要两败俱伤,不过。比较起来,高畅无疑要吃亏不小,他的枪杆若是打中裴元庆,裴元庆最多吐血重伤,而他要是被裴元庆的飞锤击中,恐怕本书就会因此完结了!(呵呵!很想这样结束,这样的话。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就不需要再码八千字了。哈哈!)双方都没有预料到对方的杀招,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各安天命了! 是的,现在,双方比拼的就是他们地本能反应。 裴元庆回头之时。正好见到高畅的长枪如神龙摆尾一般朝自己扫来。这个时候,他已经来不及躲避。只能尽可能地将身子向前伏低,同时,用力夹紧马腹,想要让坐骑的速度提高一些,拉开距离。 然而,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没有摆脱高畅的杀招,只是,有了这些紧急措施,他所受到的伤要轻了一些。 即便如此,他仍然大叫一声,口喷鲜血,从战马上翻滚下来,幸好他的反应够快,脚尖没有被马镫挂上,不然,就会被疾驰地战马拉着在地面上拖行,现在稍微要好得多,只是在草地上滚了几转,一时间,难以站起身来,不过,他仍然努力扭转脖颈,转向高畅的方向,想看看对方地下场。 高畅没有料到裴元庆有飞锤的杀招,只不过,就算如此,在他心中也没有什么惊异和恐慌的感觉,此时,在他脑子中的只有一个念头,通过怎样的动作才能躲过对方这只飞锤,在他脑中地计算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地身子已经按照最佳的应对策略做出了反应。 几乎是在扫中裴元庆后背地同时,高畅放开了手中的长枪,然后,整个人就像一坨石头一样,直直地向马背的一侧摔跌下去,这个时候,他的一只脚还挂在马镫之上,相当于,他倒吊在战马的一侧,脑袋紧贴着地面,地面上的杂草和细石在他视线中摇晃着,不停地涌来,又不停地后退。 由于裴元庆被高畅的长枪扫下战马,他松开了握着锤柄的手,于是,那柄飞锤就在疾行的途中改变了方向,堪堪擦着高畅的身子,再从高畅坐骑的脖颈旁飞过,带着呜呜的呼啸声远去无踪。 一块大石突然出现在高畅眼前,转瞬间,就由小变大,眼看就要和高畅的脑袋撞在一起。 高畅的腰腹猛地使劲,虽然,其余的地方无法借力,然而,只是凭借这腰腹之力他就从倒吊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翻身上了战马。 “啊!” 目睹这一切,裴元庆发出了一声惊呼。 他知道,刚才高畅所做的那一系列动作,换作是他一定无法做到,如果他能够做到的话,也不会被对方打落马下了,一时间,他只觉内心空空荡荡,没有了继续战斗的意思。 高畅调转马头,纵马来到了他身前,裴元庆就那样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高畅,这个时候,他的脑中仍然一片空白。 城楼上,裴福目睹这一幕,双腿发软,他用力抓住身前的墙垛,才没有瘫倒在地。 裴家军的阵地上,裴元庆的亲卫们正打马向战场狂奔而来,个个大呼小叫,神情惶急。 高畅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裴元庆,在他的眼神中,裴元庆并没有感觉到杀气,不仅没有杀气,也没有轻视的意思。 “你已经很不错了!” 高畅笑了笑,丢下这句话之后,竟然调转马头,就这样放任裴元庆不理,往本阵疾驰而去。 高畅离开之后,原本挡在裴元庆面前的阴影自然散去,阳光重新照在他脸上,裴元庆眯着眼睛,缓缓站起身,神情多少有些茫然地向高畅远去的方向望去。 这他妈究竟是怎么回事? 摆脱空荡的状态之后,在裴元庆心中首先回荡的就是这么一个疑问!58 第四集 第一百二十章 夺金墉 占偃师 四月十五日,申时。 金墉。 太阳斜斜地挂在半空,阳光洒在大地上,洒在金墉城头那群正在进行殊死战斗的人群身上,阳光是温和的,充满了暖意,它是生命生存的基础,可惜,下面那些人并不体会它的好意,他们在努力厮杀,用手中的武器收割着别人的生命。 王伯当挥动着手中的长矛,背靠着早已经被敌我双方的鲜血染红的墙垛,抵挡着对面的郑军小队的围攻。 金墉城,当初王伯当在瓦岗军中时,曾经是这里的城守,也是因为他驻守着金墉,李密才在战败之后得以渡河进入河内。 这次夏军攻打郑国,王伯当由于献出了河阳,且保护了黄河浮桥,因此立下了大功,事前,高畅已经传达了他的旨意,若是王伯当能够献出河阳,起义反正,那么就会给他一个将军的称号,让其统率旧部,食邑千户。 本来,按照夏军的规矩,投诚的王伯当部应该接受改编和休整,只是,由于河南战事紧迫,夏军没有时间进行这样的休整和改编,因此,王伯当得以统率旧部,当然,河阳就不可能再交在他手中了。 渡过黄河之后,王伯当率部和尉迟恭会合,负责进攻金墉,进而进逼洛阳,由于王伯当曾经率军在金墉驻防,对金墉城的情况非常了解,哪段城墙容易突破,哪段城墙难以攻取,他都一清二楚,因此,他自告奋勇,向尉迟恭提出请求,说是愿意以本部人马攻取金墉。 为了抵御夏军的进攻,以为夏军的主力在东线的王世充将大部分兵力都抽调到了荥阳一线。洛阳的兵力也就不足起来,再加上,太子王玄应把大部分兵力都收缩在洛阳城内,像金墉这样的小城。也就没有多少士兵驻守,当王伯当率部赶到金墉城下时。加上地方官强行征集而来的青壮,整个金墉城的兵力也不过区区一两千人。 正是因为知道金墉地情况,因此,尉迟恭同意了王伯当的请求,让他率领本部人马攻打金墉,他则率领主力往洛阳进发。 洛阳城乃是天下少有的坚城,当初李密的瓦岗军兵强马壮,足有数十万人,同时有着洛口仓地支持,粮食充足。就算是这样,围困了洛阳两年,李密也没能将洛阳攻下,当然,夏军和瓦岗军不一样,夏军的辎重兵中有着大量工匠,有了高畅地指导。他们能够制造许多重型的攻城器械,这一点比瓦岗军的情况要好许多。然而,纵然是如此,尉迟恭也不会奢望单凭他统率的这一万人就能通过强攻将洛阳攻下。 之所以出现在洛阳,乃是截断洛阳和荥阳前线的联系,同时威吓东都的官员和百姓们。使他们失去胜利的信心。 如果。东都的守军看见城外的夏军兵力不多,出城来作战。那就阵中尉迟恭的下怀,在他统率地一万人里面,骑兵有三千,都是来自上谷,涿郡的幽燕男儿,步卒则基本来自河北各郡,经过最严格的训练,不管是战兵和辎重兵,战斗力都不是郑王朝匆匆组建起来的军队可以相比的。 为了得到兵贵神速的目的,尉迟恭并未在金墉停留,而是率领主力直奔洛阳而去,将金墉留给了王伯当部,他这样做,其实也有一些冒险。 夏军乃是远道而来,同时,军纪严明,军中严禁抢夺百姓,因此后勤供给全赖后方地粮道,由于前一年,各地农庄都采取了新式的耕种法,并且,在政府地努力下,河北在大力修建水利工程,大大小小的水车出现在了田间地头,地里的收成比往年要多了许多,亩产提高了许多,可以说粮食并不欠缺,足以支持高畅的河南攻略。 只不过,要从河北将粮食运到河南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虽然,有黎阳仓做周转,节省了许多人力物力,大军地后勤也得到了一定地保障,但是,进入河南以来,后勤的压力明显增加了,特别是尉迟恭,刘雅率领地这一路人马。 如果,尉迟恭率军出现在了洛阳城下,而王伯当这个时候还没有攻下金墉的话,大军就危急了,只有攻下了金墉,尉迟恭统领的这一万人的后勤供应,才会有一个中转点,因此,金墉虽然城池不大,对夏军来说却非常重要,将金墉交给王伯当的三千人马攻打,对夏军来说,也算是有些冒险。 王伯当是在四月十四日开始攻城的,然而,当天他们遇见了守军的强力阻击,虽然,多次登上了城头,却也被守军赶了下来,损失了数百兵力后,并没有取得应有的效果。 当天晚上,王伯当做了一番自我检讨,认为自己低估了守军守城的决心,同时,所做的准备不足,因此失败也在情理之中。 虽然,高畅允许王伯当继续统率他的本部人马,不过,他也没有完全放任王伯当,相应地,也往王伯当军中掺了一些沙子。 高月摇身一变,从敌情司官员变为了灵宝神教的神官,带了许多白衣神官进入王伯当的军中,在王伯当军中宣扬灵宝神教,经常性地进行一些忆苦思甜的道理,在进行物质奖励的同时,也满足了士兵们的精神需要,让他们明白了为谁作战,为什么要作战的道理! 与此同时,随这些神官进入王伯当军中的还有数百辎重兵。 说实话,对神官的加入,王伯当虽然有些不满。却也只能接受,因为,所有的夏军部队都有神官的存在,神官们在军中的地位和军官相当,虽然,他们不负责军事指挥,但是,除了作战之外,军营内的大大小小事务他们都会插上一手,将领们的职责最后只剩下了一样,除了训练军队。带兵打仗之外,他们失去了其他所有的权力。 对于辎重兵的加入,王伯当同样是不以为意的。 依照王伯当以往大战的经验,根本就不需要辎重兵。反正只要在打仗地时候,强行征集战场周遭的青壮入伍就行了。修建营垒,建造工事,甚至驱使青壮前去冲阵,消耗敌军兵力,这些都可以轻易做到,在军中专门养一批干着民夫工作的辎重兵,还要给他们军饷,无疑是浪费,说到军饷,不管是在瓦岗军。还是在大郑军中,都没有这回事,除了王世充嫡系的亲卫部队,所有地部队都没有军饷这回事,士兵们只要能吃饱穿暖就行了,至于财物,就只能靠战场上缴获以及平时劫掠百姓了。 这次投降夏军。原本只是王伯当和少数将领们的意愿,那些底层军官和士兵们其实并不是很满意。因为夏军地军纪严明,只要稍微违抗军令,就会得到处罚,不过,后来他们很快改变了看法。 之所以如此。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他们居然每月能够领取饷银了,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啊!这样一来。夏军的军纪也不是不可以忍受的了,毕竟,除了军饷之外,他们战死之后,家人还会得到官府的供养,伤残了也不会被置之不理,在河北各地的神庙都专门修建有供养伤残军人的荣军院。 随着神官们关于军队福利政策的宣传,这些士兵们一个个都对带给他们这种命运的高畅感恩戴德,每日例行的祷告,大部分人都变得诚心诚意,不再口是心非了。 士兵们高兴了,王伯当却感到了一些失落,虽然,他没有了再改换门庭地打算,只是,渐渐失去对这只军队的控制,还是让他心有不安。 这也是他毛遂自荐,希望能率领本部人马攻打金墉的原因,也是他拒绝高月的建议,没有命令辎重兵准备齐全攻城器械就攻城的原因,他原本以为金墉城小,兵力不足,完全可以轻易拿下,结果,现实狠狠地教训了他一下。 第二日,也就是四月十五日,王伯当吸取了昨日的教训,一早就让辎重兵去砍伐山上的树木,修筑攻城地器械。 他原以为这几百辎重兵要花一两天才能制造好足够多的攻城器械,不料,只是一个上午,那些人就完成了他地分派的任务,这让他惊奇不已。 他不知道的是,那些攻城器械关键的零件事先已经准备好了,只需砍伐树木,做一些木匠活,然后再把这些木料拼装起来就行了,这些辎重兵对此已经驾轻就熟了,因此,很快就完成了这些工作。 将云梯,攻城车,抛石车这些攻城器械准备停当之后,王伯当率领军队,在未时时分向金墉城发起了攻击,为了激励士气,作为一军统帅的他身先士卒,率领敢死队冲在了最前线。 不知道是王伯当准备充分地原因,还是因为在昨日地血战中,金墉的守军已经消耗过多地兵力,一个时辰不到,王伯当就率军攻上了金墉城的城头。 不过,攻上城楼之后,他受到了守军的猛烈反击,跟随在他身后的几个亲卫都死在对方的围攻中,王伯当仗着武艺高强,仍然牢牢地守在城头,在他身后,就是一具云梯,他的士兵们正源源不断地从云梯往上爬,他只要守住这个立足点,最后的胜利就一定属于他。 “喝!” 王伯当暴喝一声,手中的长矛闪电般往前一扎,一个靠近他的士卒被他刺中下腹,矛尖进入对方身体几寸之后,他再用力一搅,将对方的下腹破出了一个大洞,然后闪电般将长矛收了回来,脚步轻快地往后移动一小步,躲过了一个敌卒偷袭的横刀,随后,他放在后面的那只脚的脚尖轻点地面,身子由后退突然转为急进,对面那个持刀的敌卒躲避不及,被他刺倒在地。 惨叫声猛地响起,和先前那个同伴的呻吟声相互应和。 对面站立的几个敌卒脸汗露出了一丝惧色,他们刚才有好几十个人,都是军中的悍卒,也是金墉城的城守用在关键时刻的预备队,就是刚才他们的反击,杀了登上城头的王伯当一行人一个措手不及,王伯当身边地十来个亲卫都已阵亡。只不过,那伙人也阵亡了一大半,原本,他们以为加把劲。就能把这个身着漂亮盔甲,一看就敌军高级将领的头颅砍下来。不料,经过几次交锋,他们不仅没有砍下这个敌人的脑袋,甚至无法把对方向后逼退。 “嗬!” 王伯当像野兽一般咆哮着,紧握手中的长矛,他全身上下满是鲜血,这些血,有地来自于他身上的伤口,不过,大部分都是别人地。 云梯上。不时有士卒爬上城头,然后三个三个的形成战斗小队,向外扩张开来。 目睹这一切,与王伯当对峙的士卒们面露惧色,由于夏军的攻势极其猛烈,每段城墙上都有战斗,守军已经没有了援兵。眼看登上城头的夏军越来越多,作为军中的老兵。他们自然知道大势已去。 没有交换什么眼色,王伯当对面的守军各自大喝一声,调转身,向后逃去,他们都知道。在战场上放弃抵抗。将后背交给敌人是非常愚蠢的事情,不过。由于绝望,他们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只知道亡命向前奔跑,希望能逃得性命。 其实,他们也并非没有想过投降,不过,因为是老兵,所以他们知道在这个时候放下武器投降并非什么明智之举,由于城头的战斗激烈,双方都杀红了眼,谁又能担保敌人不会杀得性起,顺手将投降的人也砍了呢?因此,快速离开战场,那才是真正地保命之道。 其实,王伯当已经身疲力乏,只是在勉力支撑,虽然知道追杀逃跑的士兵没有任何危险,他也懒得拔足追赶了。 他将长矛柱在地上,背靠着墙垛,哈哈大笑起来。 自从成为一军之将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身先士卒,赤膊上阵了,看来,自己的身手并没有退化,还是能够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力杀人! 他拒绝了后面赶上来的亲卫的搀扶,而是挥动手臂,示意大家向前厮杀,站在城头上,入目之处,尽是逃跑的敌军,以及成群结队尾随追赶的夏军。 大势已定矣! 王伯当将身子挺得笔直,站在城头上,风迎面吹来,他感觉自己站在峰巅,心情甚是愉快! 四月十五日下午,夏军王伯当部攻陷金墉,有力地保障了在洛阳周边扎营地尉迟恭部的后勤供应。 和王伯当部攻打金墉时地惨烈相比,刘雅部攻击偃师的行动则没有费一点力气,也没有损失一兵一卒。 偃师的守将乃是原瓦岗李密的谋臣郑,现为郑国御史大夫。 当初,李密败亡,郑负责镇守偃师,王世充率军围困偃师时,郑的部将打开城门放王世充地大军入城,郑和裴仁基,祖君彦等数十位瓦岗重臣被王世充俘获,俘获这些人后,王世充并没有大开杀戒,而是温言劝降。 其中,祖君彦和少数瓦岗将领誓死不屈,被王世充所杀,郑和裴仁基则降了王世充,裴家父子得到了王世充地重用,郑也位居御史大夫,只不过,郑一职乃是虚衔,王世充其人刚愎自用,虽然,登上皇位时,表示会虚心接受百姓和大臣们的进谏,实际上,却对臣子和百姓地进谏置之不理,郑作为原瓦岗旧臣,自然不敢惹怒王世充,所上的表章皆是投其所好,所作所为只是白领俸禄而已。 当初,李密在童山大败宇文化及,俘获了随宇文化及一起从江都北上的王世充的家族,王世充的老哥王世伟,儿子王玄应,王玄恕,王玄琼等人皆成为了李密的人质。 李密在和王世充交战时,郑负责镇守偃师,当时,王世充的家人则被李密安置在偃师,虽然双方处在敌对的状态下,郑却也没苛刻王世充的家人,对他们多有照顾,使其衣食无忧,与王玄应多多少少还有些交情。 后来,因为这段香火情,郑虽然没有得到王世充的重用,却和王玄应关系不错,当王世充东征荥阳时。命令太子王玄应监国,在王玄应的委派下,郑得以出东都,入偃师。负责镇守偃师。 四月十六日,刘雅率领一万夏军包围了偃师城。薛万彻则率领另外一万人往东攻击洛口,想要抢占洛口仓,继而东奔虎牢关,截断荥阳的王世充的归路。 第一日,夏军只是砍伐山中树木,修筑攻城器械,并未向偃师发起攻击。 眼见夏军兵锋强盛,郑心有不安。 看见夏军大兴土木,修建攻城器械的场面后,郑知道。兵微将寡的偃师是不可能守住地,摆在他面前只有投降这条路可走,如若反抗,若是激怒了河北人,性命危矣! 投降! 是的,郑心里面打着投降的主意。 只是,他的亲眷现在作为人质被软禁在洛阳地皇城之内。自己若是投降,亲眷的性命也就不保了。 不过。最关键地是他名义上是偃师的城守,统率军队的则是王世充的一个亲信将领,他手底下并没有多少人,大部分兵力都掌握在那个将领手上,那人对王世充忠心耿耿。决计不会投降。在夏军围城时,他已经对郑说过。誓于偃师城共存亡。 当然,在对方表态的时候,郑也发下了誓言,说是要报答太子王玄应的知遇之恩,一定会守住偃师,等候王师西返。 就在郑在战和降之间犹豫不定的时候,夏军围城的当天晚上,他的府邸来了一个客人。 那客人名叫孙周,乃是偃师城内三江行商社的掌柜,当初,郑为瓦岗大将镇守偃师时和这个人有一些交情,三江行在河北有分行,经常从河北进一些稀奇古怪地玩意,当然,郑对那些奇淫之物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孙周从河北带回来的书籍和纸张,书籍是一些经史之类的书籍,纸张则是郑从未见过的如雪一样白的纸张,在这个时代,由于造纸术和印刷术的落后,书籍和纸张昂贵异常,正因如此,文化才是一门昂贵地学问,那些有钱有势的世家大族才能掌握文化,学习知识,正因为他们掌握着话语权,因此,不管哪一个人当皇帝,都不能摆脱世家门阀地支持,他们乃是政权的根基。 不过,由于高畅的出现,在河北,官办的造纸坊和印刷社越来越多,有了先进的技术支持,纸张和书籍地价钱越来越便宜,因此,文化知识不再仅仅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了,所以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地确是有据可查啊! 不过,由于战乱的原因,河北出产地书籍和纸张进入河南之后,仍然保持着昂贵的价格,并且,不容易得到,因此,郑才会和孙周这个商人成为朋友,无非是想从他那里得到河北出产的纸张和书籍而已! 这次,孙周趁着夜色深沉时候才来拜访,郑原以为孙周是因为害怕打仗,所以才能乞求自己打开城门让他一家老小出城避乱,夏军只有一万人,偃师也不是太小的城池,只靠这一万人是不可能将偃师围得水泄不通的,因此,夏军只在西面扎下大营,并没有将四个门都围起来,百姓要想出城还是可以的,只不过,现在已经是作战状态,没有城守和负责将领的号牌,不允许百姓随意进出,他们害怕其中混有夏军的奸细。 因为以往有些交情,郑正准备网开一面,给孙周一个号牌,明日让他带着家小出城,要知道,一旦夏军开始攻城,要想再进出偃师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不想,孙周见到郑之后却并未向他提出这个请求,相反,他倒是问郑有何打算,郑自然是出言搪塞,没有自己内心真正的打算暴露出来。 他一方面在疑惑对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一方面顾左右而言他。 孙周是生意场上的人,自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过,毕竟他这次前来拜见郑带着某种目的,要耗时间,他可好不过郑,因此,他只好开门见山,表露了自己的来意。 不错,大家应该已经猜到了,孙周乃是夏国敌情司安排在偃师的探子,负责收集郑军的情报,这次前来拜见郑,就是要策反郑。 对郑这个人,孙周还是有些了解的,他不是那种可以为某个人牺牲自己性命的人物,在这个人心中,只有自己的利益才是最为重要的。 就像当初,李密对他异常看重,把他当作谋主,比起另一个谋士祖君彦来,李密无疑更加器重他,然而,偃师城破之后,祖君彦可以为李密杀身成仁,郑呢?王世充还没有把屠刀举起,他就开口请降了。 因此,孙周对这次劝降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就算不成功,他也不担心郑会杀了自己,毕竟,郑是个聪明人,与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的道理还是明白的,他还是会给他自己留一条后路。 果然,郑先是假意怒骂孙周,见孙周不吃他那一套,立刻改变了脸色。 军队虽然掌握那个王世充的亲信手中,不过作为城守的郑偷偷打开一道城门放夏军进城还是能够办到的,只是,郑担心自己这样做,洛阳的亲眷将会受到屠杀,虽然,自己的性命重要,然而,有可能的话他还是不愿意看见那样的事情发生。 孙周很快给他想到了一个办法,郑仍然可以打开城门将夏军放进城,但是,在向外的宣传中,却说郑奋勇抵抗,被夏军所杀,日后,等打下洛阳,救出他的亲族之后,他可以再恢复自己的身份。 对孙周的建议,郑深以为然,决定依计行事。 于是,第二日深夜,孙周在郑的帮助下,打开了偃师的北城门,事先早就有所准备的夏军从北城鱼贯而入,次日,偃师的城头升起了夏国的大旗。 至此,王世充被夏军东西夹击,困在了荥阳,荥阳与东都的联系被夏军彻底截断了!58 第四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裴元庆降夏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 夜色笼罩大地,封丘城的城楼上,每间隔十多米就竖着一根火把,夜风徐徐吹拂,火光跳跃着,忽明忽暗,在墙垛旁护卫着火把以免夜风将火光吹灭的士兵弯着腰,双手环抱长枪,他们的影子在火光中跳跃,忽长忽短。 守夜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为了防止城外敌军的夜袭,负责望的士兵们应该抖擞精神,全神贯注,观察城下的情况才是,然而,实际上,城头上的这些负责警戒的士兵并没有这样做。 有的背靠墙垛坐在地上,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木然地望着前方,不知在寻思些什么;有的两三人聚在一起,在小声地扯着闲话,打发时光;还有些人更为过分,他们背靠着墙垛,依在火把前,扯着鼻酣,进入了梦乡。 有巡夜的军官经过,他们目睹了这一切,却没有做出必要的反应,了不起是走到打瞌睡的士兵身旁,用脚将那些家伙踢醒,小声地咒骂两句,随后就径自离去了。 待那些军官离开后,士兵们又恢复如常,聊天的继续聊天,出神的继续出神,打瞌睡的继续打瞌睡! 今日下午,在封丘城外,本方的统帅裴元庆和敌酋高畅进行了单骑斗将,结果在pk中,高畅完胜本方统帅,并且,战胜之后,对本方主将饶而不杀,那一幕直到现在还在全军将士的心中历历在目,一向骁勇善战,可以说是在斗将中战无不胜的本方主帅竟然在单挑中被敌酋击败,这对于守军的士气来说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打击,这也是城头上的这些将士如此疏懒的主要原因。 是的,明眼人都知道,封丘城是保不住了! 这时。军中又有了传言,说是夏军已经打下了偃师,占据了洛口,夺取了虎牢。另一只夏军则占据了封丘西面地酸枣,阳武。截断了荥阳和封丘的联系,甚而至,还有传言说东都现在已经被夏军攻占了! 不管那些传言说些什么,都表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封丘已经成为了一座孤城,再也不会有援军前来了,他们已经被自家皇上放弃了。 传言在军中迅速蔓延开来,却没有将领站出来制止传言的传播,封丘城内的裴家军军心地散漫程度可见一斑,在这些传言的影响下。要让底下地士兵们振奋精神,奋勇杀敌,无疑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可以说,明日夏军只要一攻城,封丘就会陷落。 不过,看样子。夏军应该没有攻城的打算,不然在今日下午的斗将时。高畅大可以将裴元庆杀了,那时,封丘群龙无首,更是容易攻陷。 果不其然,入夜的时候。又有了新的传言。说是夏军已经派出使者进城了,他们是来招降的。现在正在帅帐和裴将军谈判,看样子,双方很有可能达成和平协议。 投降,也就是不用打仗了,不打仗,也就是不用死人了,至少,在最近一段时间内,他们能够活下去,这已经非常不错了,处在这个乱世,作为手中拿刀的人,多活一天算一天吧! 传言并非空穴来风,的确,在傍晚时分,高畅派了使者进入了封丘,想要劝降裴元庆,那个使者是裴元庆的老熟人,他们都在瓦岗军中效力过,算是曾经地同袍。 是的,有的人应该已经猜出那个使者的名字了,他就是魏征,魏玄成。 在瓦岗的时候,裴仁基是独领一军的统帅,不过,裴元庆是李密内军骠骑的统领之一,当时,魏征是李密地幕僚,因此,两人见面的时间不少,偶尔,大家伙还聚在一起饮酒作乐,魏征虽然是文士,性情沉稳,但是也有疏狂地一面,他和瓦岗军中的几员大将关系都比较好,和裴元庆也不例外。 高畅想要收降裴元庆,明眼人都知道,就像当初帮助李唐说服徐世绩降唐一样,魏征自告奋勇,向高畅进言,说是愿意进入封丘说服裴元庆投降。 进入封丘之后,魏征很快被裴元庆的亲信心腹带进了他的帅帐。 这个时候,裴元庆已经从因为下午战败故而自怨自艾的情绪中解脱了出来,失败地确可耻,但是他输得心服口服,他承认高畅地武艺的确是在自己之上,技不如人,徒之奈何,不过,他感到意外地是,高畅居然放了他一马,没有杀他,也没有用两人交手前的赌约来让他投降,这让他有些想不通,也许,这就是对方能够成为统兵数十万,占地千里的豪强,而自己只能是一员攻城拔寨的勇将的原因吧? 对于魏征的来意,裴元庆非常清楚,无非是想说服他投降。 投降,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裴元庆早就不愿意为王世充卖命了,虽然,王世充将他的侄女嫁给了裴元庆,不过,裴元庆却并不会为此而受宠若惊,政治婚姻而已,王世充若是想要铲除裴家父子,是不会对他那个侄女有所顾忌的。 能够为打败自己的强者效命,总比为王世充那个老巫婆卖命为好,只是,裴元庆还是对投降有一些顾忌。 因此,见到魏征之后,他并没有让魏征提起招降的话题,而是用酒宴来招待魏征,在席间,屡次提到当初瓦岗时的旧事,缅怀一下密公,再说说降了李唐的程知节和秦叔宝,当初,程知节曾经在战场上救了裴元庆一命,对此裴元庆一直记在心里,若是以后两人各为其主,在沙场上厮杀起来,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两人东拉西扯半天,不过,最后总要说到正题上来。 魏征找了个机会,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裴元庆皱了皱眉头,半晌没有说话。 魏征见状,忙从天下大势,夏郑两家的实力对比,高畅和王世充两人的能力对比,目前河南战事的发展情况,充分地表述了夏军必胜,郑军必败的理由,现在王世充率领主力大军被困在荥阳,东西两个方向都有夏军,已经首尾不能相顾,败亡只是迟早的事情,荥阳城虽然城高墙厚,但是,它再是坚固,也比不过东都洛阳,荥阳的粮食储备也不多,十几万郑军的粮草供应全部依赖于西面的洛口仓,现在,夏军的主力已经进逼洛口了,一旦洛口失陷,王世充就必败无疑,这个时候,若是还为他效忠,难道不是一个很蠢的选择吗? 魏征之所以主动请缨,想要说服裴元庆降夏,有着他自己的盘算。 现在,高畅的河北集团势力强大,并且处在上升期,极有可能夺取天下,因此,魏征决定一心一意辅助高畅,建立不世的功业。 由于夏国的政权乃是高畅一手一脚打造而成,因此,要想在夏国身居高位,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最起码,只要你有能力,能够建立大功,那么,你就不愁不会上位。当然,在夏国朝堂上,派系斗争还是有的。 一派是最初跟随高畅起事的老兄弟,这些人中以幽燕总督管小楼为代表;一派则是原来归属窦建德的势力,这伙人以高雅贤为代表;再有一路则是民政方面的人,他们以清河崔无伤为代表,背后站立着河北的世家大族;还有一派就是当初北平总管罗艺的旧部,以薛家兄弟为代表,这一派的实力要小一些;现在,高畅收降了许多瓦岗旧部,魏征准备把这些人联在一起,然后为他们这个小集团争取利益,这个集团中有徐世绩,罗士信,还有他魏征,若是裴元庆能够加入进来,那就更好了。 裴元庆并不是认为魏征的推算有错才拒绝投降的,他只是担心若是自己投降,现在在荥阳的父亲裴仁基恐怕就要被王世充斩首了,他裴元庆不想做这不孝之举。 听了裴元庆这番话后,魏征笑了。 魏征说,夏王对此已经有所计算了,就算裴元庆投降,夏王也不会向天下大肆宣扬,他会竭力封锁这个消息,使东都的王世充暂时不会对裴仁基下手,同时,夏王已经命令敌情司的人员和裴仁基将军接触,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裴仁基将军解救出来,所以,夏王请裴元庆将军对此无须忧虑。 现在,王世充被困荥阳,正是攻守失据之时,必定会挥师西进,返回东都,混乱之下,裴仁基将军有很大的逃脱机会。 对魏征的说辞,裴元庆也觉得不无道理,反正他的父亲在之前也派了使者来传话,让他投降高畅,既然父亲性命无忧,他自然会听命行事。 于是,他原则上同意了投降高畅,随后,和魏征商议投降的具体事宜。 第二日,刘兰成率领一部人马进驻封丘,裴元庆率领本部人马同高畅一起挥师西进,裴字大旗却并未大张旗鼓地出现在行军队伍之中。58 第四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灵昌城北阻击战 四月二十三日。 酉时初。 夕阳悬挂在西边的天际,尚未落下去,只是,如今已然失去了午间的光芒万丈,像一个橘红色的圆球孤零零地贴在青色的天幕上。 金黄色的夕照斜斜射来,落在灵昌城北二十余里的一个干涸了的河谷上,狭长的河谷内,半人高的野草在晚风中徐徐飘摇,白色的穗子连成一片,从河谷延伸到两旁耸立的山丘上,它们反射着夕照,如同波浪一般起伏不定。 段达神色木然地站在河谷前方的一个山丘上,山丘下的景色一目了然,对他来说,那并不是什么让人心情愉快的风景。 夕照下的河谷,原本景致极佳,然而,现在它已经成为了一幅地狱图。 河谷内,到处都是尸体,它们没有规律,横七竖八地躺在污泥之上,有的被野草所遮挡,有的则压在野草上,直面蓝天,在这些尸体中,有一部分穿着敌军的服饰和盔甲,然后,大部分都来自于他统率的这只军队。 几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在河谷内缓缓踱着步子,时而传来一声悲嘶。 战斗是从午间开始了,历经了两三个时辰,最终,段达还是未能率领本部人马冲破对面那只夏军的封锁,仍然被困在河谷的外面。 对面那只夏军兵力不多,不过一两千人。然而,对方摆下了坚实地阵型,背靠一座高大的山丘,扼守着咽喉要道,虽然,段达的本部人马兵强马壮。足有一万人,人数几乎在对方的十倍以上,纵使如此,厮杀了两个时辰之后,却依旧无法冲破敌军的阵型。不得不受阻于此。 诚然,对方占据了要地,易守难攻,由于地形的限制,他不可能将一万人全部派上前去,只能轮流派遣部队上去进攻。每次进攻地人数限制在千人以下。但是,他有一万人,就算是采取车轮战,比拼消耗,两三个时辰,也应该将对面那只夏军的兵力消耗干净啊! 毕竟,对面的那只夏军虽然占据了要道,不过。他们和段达部相比,早到的时间也没有多久。故而,尚未来得及修筑防御攻势,深沟高垒,就连拒马和鹿砦也没有多少,面对段达部的疯狂进攻。也只能依靠人力组建成军阵。面对面地厮杀。 一方想要冲破封锁,通过河谷灵昌方向逃逸;一方则拼命阻止对方。让敌人不能通过河谷,将其困在河谷之外,双方誓不两立,因此,战况进行得极其惨烈。 在这种情况下,有着优势兵力的段达部仍然不能冲破夏军的封锁,经过两三个小时的鏖战,仍然受阻于此,纵然段达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对面这只夏军的战斗力极其强悍,远在他地部众之上。 段达,算得上是王世充的心腹将领,当初,王世充篡夺杨侗的皇位,代隋而立,段达在其中使了不少的劲,也算是有着拥立之功,因此,段达率领的那只军队在郑军中也算是少有的强军,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后勤供应的速度,在全军中都是首屈一指,故而,王世充才把他派到了白马前线,以便防止黄河对岸的夏军渡河攻击。 更新,更快,尽在16k文学网,16k.,全文字阅读让您一目了然,同时享受阅读的乐趣!白马地对岸是黎阳,黎阳仓也算是天下四大粮草之一,那时,河内还掌握在李唐之上,河北的夏军要想进攻河南,最好地路线就是经黎阳,从白马渡口过河,因此,当初虽然和高畅签订了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双方承诺互不侵犯,王世充仍然把精锐的段达部派到了白马,防止夏军渡河南下。 然而,王世充没有想到的是高畅居然这么快就撕毁了盟约,不顾现在正是春耕之期,就率领大军南下进犯河南,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夏军的主力并没有从白马渡河,反倒是击败唐军,进入了河内,从延津关渡过黄河,一举攻占了酸枣。 战局进行到现在这个地步,驻守白马地段达部也就成为了一只孤军,被截断了后路,同时,既然夏军已经从延津关渡过黄河,那么,段达率领地这一万精锐再驻守白马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因此,在得知夏军占据酸枣,正在围攻阳武后,王世充从荥阳派出了大量侦骑,突破酸枣方向夏军的封锁,前往白马,让段达率领本部人马撤出白马,急速西进,争取将酸枣重新夺回。 段达接到王世充地命令之后,立刻集结部队,离开了白马的军营,率军西归。 只是,段达的反应虽然很快,军队集结的速度也不算慢,他仍然没有逃脱高畅的算计,在灵昌城北的这个往西的必经要道上,被夏军截住了去路。 与段达部对峙的夏军来自济阴方向,隶属夏军徐世绩部。 就在延津关的夏军高雅贤部渡河之时,济阴方向的高畅也率领两万人马西进,他并没有走中路去攻击郑军陈智略驻守的浚仪,也没有挥师南下,进犯郑军张童儿部镇守的陈留,而是向着西北,进攻封丘,徐世绩率领八千士卒作为前锋。 抵达封丘之后,徐世绩军并没有立刻攻打封丘,而是绕过封丘城继续西进,裴元庆本想率领守军出城截杀徐世绩,但是,两人都是瓦岗旧将,当初,裴家军在没有投效瓦岗之前,和瓦岗军有过交战,裴元庆在徐世绩手底下吃过一些亏,知道对方足智多谋,行军作战极其稳重,要想袭击徐世绩,很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再加上很快高畅就率领大军进抵封丘城,因此,裴元庆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徐世绩部往西扬长而去。 徐世绩部的目标就是驻守白马的段达部,徐世绩的任务就是在灵昌挡住段达的西进之路,如有可能,将其围歼。 以八千对一万,要想围歼对方,对方的统军大将又是沙场的骁将,因此,对徐世绩来说,这任务有一定的难度,但是,要想完成第一个任务,用八千人挡住段达的一万人,在徐世绩看来,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仅仅挡住段达就行了吗? 已经决定暂且为高畅效力的徐世绩对他自己的要求自然不会这么低,他决定就以这八千人在灵昌全歼郑军段达部。 这并不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首先,徐世绩的这八千人都是军中的悍卒,大部分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战斗力极其强悍,在夏军的战斗集团中也算是一只强兵。 然后,段达由于后路被断,再加上又是匆忙向西撤退,军心不稳,徐世绩相信,就算是在正常情况下,他也能凭借麾下的这八千人堂堂正正击败段达的一万人,更何况,整个战役的态势都对对方不利。 因此,徐世绩决定派一千五百军中精锐为前锋赶往灵昌城北驻防,在段达部西进的必经之路结阵,抵御郑军的进攻,务必拖住郑军的步伐,他自己则率领主力迂回到段达部的北面,从侧翼向其发起进攻。 他这个计划要想成功的必要条件就是,那一千五百人组成的前锋必须挡住段达的去路,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整个计划也就没有成功的可能了。 幸好,这一千五百人不辱使命,他们经过一番血战,挡住了段达部的去路。 段达没有想到徐世绩会率领夏军主力迂回,进而攻击大军的侧翼,他见经过一番强攻,仍然无法突破对面那只夏军的阵地,再加上在午时发起攻击的时候,士兵们都没有用膳,又赶了一段长路,个个精疲力竭,攻击乏力,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命令前线的部队撤退,一时间,战斗停了下来。 这就是刚才描述的那个场景。 当然,段达并不会给对面那个夏军更多的休息机会,他将前线的部队撤下来,让他们准备用膳,稍作休息,他自己则准备率领事先已经吃了干粮的亲卫队上阵冲击夏军的阵地,在他看来,经过两个多时辰的血战,对面的夏军再是神勇,现在也多半没有什么战斗力了,这个时候,他率领精锐的亲兵再一冲,敌军必定会就此崩溃。 他并没有在这里扎营过夜的打算,他非常清楚,本方若是受阻于此,情况就危险了! 就在段达将亲卫队集结起来,准备进入河谷攻击把守河谷的那只夏军时,他突然觉得脚下的大地缓缓抖动了起来,那抖动越来越激烈,与之而来的是闷雷一般的声音,段达忍不住寻声望去,在本方营地的北面,激起了大量的烟尘。 奔雷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很快,一只打着夏军旗号的骑兵从北面的山坡下转了过来,出现在段达的视野内,往这边疾驰而来。58 第四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王世充的愤怒 五月初,荥阳。 王世充端坐在大殿之上,神情肃然,眉头紧皱,面色和一个月前初至荥阳时相比苍老了许多,就像凭空老了十来岁似的,原本漆黑如墨的头发如今在耳畔也平添了几缕苍白。他的双手平放在面前的几案上,手背青筋毕露,微微颤抖,几案上原本放着的器具和文卷之类的物件,现在散落一地。 在殿下,几个王世充的亲信大臣正面向他拜伏在地,噤若寒蝉。 说实话,自从登基以来,王世充就很少有如今这般失态的表现了,毕竟,作为一个皇帝,就应该有皇帝的尊严,皇帝是不能感到害怕和慌张的,一旦遇见不好的事情就如此失态,臣民们难免更会惊慌失措。 也只有在这几个心腹亲信面前,王世充才不会端着皇帝的架子,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来。 殿下的那几人,有几个是他王氏一族的族人,他的儿子,侄子,兄弟都在其中,仅有的几个外姓人也是跟随了他许久的亲信,在取代杨隋建立大郑时为他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们和王世充早就已经拴在一条绳上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虽然,殿下的那些人都是王世充的亲信,一般说来,王世充也不会表现得像现在这般失态,主要还是自从率军进驻荥阳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听到过什么好消息,从前线战场上传来的无一例外都是让他暴跳如雷的坏消息,这不,今日一早,他就同时收到了几个对战局极其不利的坏消息,起初,在召集心腹亲信商议的时候。他还能装作若无其事,镇定自若的样子。然而,在讨论进行到一段时间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失去了控制。发起怒来,将数日来积攒的郁闷猛地发泄了出来。 “陛下息怒!” 一时间,亲信们被吓到了,一个个忙推开几案。跪拜在地。 隔了半晌,王世充这才控制住了自己地情绪,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双手紧握,然后松开,最后平放在面前的几案上,气息也渐渐变得平缓起来。 王世充之所以如此生气,以致失控,暴跳如雷,乃是因为他感到了恐惧。是地,战局的走向让他感到了恐惧,表面上看。现在的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天子,然而,他知道战败地下场,乱世之中,天子和阶下囚的区别。不过是一场战役的胜败而已! 当初。李密就是被他击败,原本的瓦岗密公顿时成为了亡命之徒。最后,终究没能逃脱败亡地命运;那个被他派人毒死的杨侗更是可怜,临死前说下辈子不想再生在帝王家,嘿嘿,真是笑话,难道他不知道在乱世之中,庶民们的性命更是朝不保夕,比野狗还不如;自己呢?这次和河北佬交战,一旦失败,恐怕也是性命不保,九族尽灭的下场吧? 嘿嘿! 王世充的嘴角**了两下,发出了两声苦笑。 要知道,当初他困守洛阳,兵力只有两万,且缺衣少食,然而,他却敢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率军离开洛阳这座坚城,主动寻求和当时坐拥数十万大军的瓦岗李密交战,那个时候的局势应该比现在更困难吧?然而,他却未像现在这般感到恐惧和不安! 是老了的缘故吗?还是坐上了皇帝的宝座,因而失去了最初的勇气! 坏消息有许多,可以说是分沓而来,让人目不暇接,然而真正让王世充感到苦恼,觉得要老命地却不过是区区几件事。 首先,四月二十三日,驻守白马的段达部一万人马在灵昌城北被夏军徐世绩部截杀,段达阵亡,其部崩溃,除少部分人战死和散于乡野外,大部分郑军都成为了夏军的俘虏,这消息不仅让王世充觉得失望,更多地还是感到心疼。 段达这人,也算是跟随他多年的宿将,在和瓦岗军的多年交战中,他可以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在篡夺隋杨政权帮助王世充登基这件事上,他更是王世充的马前卒,可以说是劳苦功高,他的阵亡,对王世充来说,无疑是一件让人悲痛地事情,帝王虽然需要无情,然而,帝王终究是人,终究还是有着人类地感情啊! 段达部的覆灭,基本上代表王世充最初制定地战略全盘失败了,原本,他希望封丘的裴元庆部能够拖住济阴方向的夏军,使得段达部能够撤出白马,攻打被夏军攻占了的酸枣城,毕竟,夏军的摊子铺得比较大,四面八方都是,因此,在王世充看来,在各个战线上,对方的兵力都不足,从延津关渡河的夏军充其量不过一万余人,其中一部正在攻打阳武,驻守酸枣的夏军兵力肯定不多,只要段达能够夺取酸枣,失去了后勤基地,位于阳武城下的夏军另一部也只有败亡一途可行了。 然而,夏军徐世绩部居然在灵昌截杀了段达部,致使王世充的北线攻略全盘失败,只是,徐世绩是如何绕过封丘出现在灵昌的呢?莫非对方会飞?还是裴元庆故意纵敌? 不过,仔细一想,王世充也觉得这件事情不能怪裴元庆,封丘的守军只有三千人不到,虽然,已经认定济阴方向的夏军乃是疑兵,可是,毕竟打着高畅的旗号,就算是疑兵,兵力起码也在两万以上吧,以封丘方面的兵力,能够守住封丘就已经很不错了,要想将夏军的兵力牵制在封丘城下,就算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力啊! 这算是一个出乎王世充意料的坏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也来自于东线,嗯,也可以说是来自于南部战线。 自从得知夏军攻占河内,从延津关渡河夺取酸枣,进袭阳武的消息后,王世充和他的大臣们就认为夏军的主攻方向不是东面,于是,在下令裴元庆驻守封丘,段达率军撤离白马,回援酸枣时,王世充也派出使者,前往陈留,浚仪两地,要求这两地的守军陈智略和张童儿部放弃陈留和浚仪,率军撤回荥阳,现在的局势对郑军不利,分兵驻守各地再无任何意义,与其被夏军各个击破,倒不如把所有的兵力集中在一起和夏军决战。 只是,王世充却一直没有得到陈留和浚仪方面的回应,接下来,他向那两个地方派出了几波使者,使者们随身携带的信件措辞方面也越来越严厉,终于,在今天早上得到了回应。 在回信中,陈智略和张童儿异口同声地说,由于夏军封锁的原因,最初他们并没有收到荥阳方面的密信,王世充派出的使者都被夏军的斥候半道劫杀了。 后来,有使者逃脱了夏军斥候的劫杀,进入了陈留和浚仪,他们这才收到了陛下的旨意。 不过,两个人都拒绝了王世充让他们放弃城池回师荥阳的命令,他们在回信中叫苦连声地说道,说是他们的驻地正被夏军封锁和包围,战事正处在对峙状态,这个时候撤军,如果准备不足,被夏军尾随追击,军队极有可能溃散,因此,他们希望王世充能够给他们一点时间,一旦他们找到机会摆脱面前的夏军,必定会急速回师! 荒谬! 如果陈留和浚仪方面都有夏军的存在,那么夏军的实力就太可怕了,东西南北中都有夏军在攻击,异地作战,高畅能有这么多士兵吗? 在王世充看来,陈智略和张童儿是老毛病犯了,就像当初他们跟随宇文化及,继而跟随瓦岗李密一样,又开始保持实力了,正由于当初他们保存实力的举动,李密才能在童山击败宇文化及,自己也才能在孤注一掷的大战中击败李密,如今,他们又来这一套,莫非? 这两个消息的确有够糟糕,不过,还有比这更糟糕的消息,这也是王世充无法控制自己情绪,暴跳如雷的原因。 就在今日一早,他得到了洛阳方面的消息,这才知道夏军的主力夺取了河阳,突然从盟津渡过黄河,夺取了金墉,偃师,现在一部人马已经进驻洛阳城下,在北邙山下扎下了大营,另一部人马正在攻打洛口,想要夺取洛口仓。 对王世充来说,这才是真正足以致命的坏消息。 他并不是很担心洛阳,毕竟夏军四处分兵,每一处的兵力就不会很多,面对洛阳这样的坚城,在王世充看来,没有十来万人是根本拿不下的,当初,瓦岗李密兵力众多,同样也拿洛阳没有办法,所以,他不认为夏军能够攻下洛阳,他真正感到忧虑的还是洛口的得失。 若是被夏军攻占了洛口仓,失去了洛口仓的粮食供应,他驻扎在荥阳的这十万大军的日子肯定就不好过了,若是夏军更进一步,占据虎牢,情况对大郑就更加不妙了! 这究竟该如何是好呢? “说吧,但请诸君畅言,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情绪平静下来后,王世充让亲信们起身说话,继续商量起对策来。58 第四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柏壁大战 四月下,柏壁,唐军大营。 天气很好,丽日高照,一缕阳光从营帐顶棚上半开的天窗落下,照射在地面上,漾起了一个半圆的光圈,李世民脚下的那双战靴在光圈外来回走动,片刻之后,踏入光圈,阳光落在他那张英俊的脸上,金光四溢。 武将们分左右在营帐两旁席地而坐,他们脸上的神色不一,有的面露喜色,有的神情振奋,有的却微露忧色。 李世民的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掠过,半晌,他开口说道。 “诸位,请畅所欲言,无需多虑!” 由于每日休息的时间不多,操劳过度,李世民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低沉而沙哑,纵使如此,他的脊梁依然挺得笔直,没有半点弯曲。 “秦王,不要再考虑了,自从刘弘基总管和李仲文将军夺取浩州,威胁定杨贼子粮道之后,前方的宋金刚大军的粮草也就供应不上,由于我军采取的坚壁清野战术,敌人无法就地取粮。因此,在末将看来,宋金刚军中已然粮尽也,故而不得不退兵,为了防止我军尾随追击,大军溃散,他故意将军队分为几个部分,分梯次而撤军,采取的不过是断尾求生的战术,至于,他为什么让寻相率军先撤离,自己却率领中军坐镇后方,无非是怕帅旗先动,军心不稳而已!现在,只要我军出营紧逼宋金刚,让其无法从容后撤,胜利只在反掌之间!” 殷开山是唐军大将,资格很老,李渊从晋阳起兵反隋时,他就在李渊父子帐下效力了。作为老将,自然有倚老卖老的资格,故而,他率先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他开口之后,有许多和他一般想法的将军纷纷出言附和。 毕竟,作为武将,功名但凭马上取。不打仗,又如何能夺取功绩,自从大军在柏壁扎营,采用深沟高垒,坚守不出的战略之后,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仗打了,虽然,军中的训练并未搁下,大家每日仍然会骑马奔上一两个时辰。舞一舞长槊,活动活动手脚,不至于滋生脾肉,然而,不能上阵杀敌,终究是过得不痛快,现在,有机会上阵杀敌,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李世民微微皱了皱眉头。营帐内,安静了下来。 “看来,这几个月,不能上阵杀敌,大家都憋得很辛苦了!” 李世民笑着说道,帐内诸将也都笑出了声来。 待众人收住笑声之后,李世民出言问道。 “诸位,和殷将军有不同意见地可有?” 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掠过,大部分人的视线都避了开来,当李世民的目光落在秦琼秦叔宝身上时。秦琼的眼神并未闪避,而是非常自然地迎了上来。 秦琼和程咬金都是关东降将,虽然,投降李唐之后,深得秦王李世民重视,两人都被封为将军之职,甚至,李世民将麾下最精锐的军队玄甲精骑交给了两人。让他们率领,对两人乃说,这是难得的恩宠。 然而,纵然如此,两人在唐军地阵营里面。仍然过得不是很愉快。 毕竟。唐军诸将大多出自并州,河东。关中三地,原籍关东的少之又少,像秦琼,程咬金这样出自关东,又是瓦岗降将的更是不多,因此,在军中,两人难免会受到一些排挤,不要说那些只忠于唐皇李渊的将领,就连那些隶属于秦王派系的将领也对他们两人没有什么好脸色可言,不管怎么样,这些武将大部分都出自关陇门阀,或是豪族世家,纵然出身寒门,也是从龙极早,李渊在晋阳能够起兵,得到他们的助益甚多,像秦叔宝,程咬金这样的瓦岗降将,寸功未立,一来就深得秦王信任,身居高位,对他们不服的人自然是多不胜数了! 正因为如此,秦琼和程咬金才不得不依靠李世民,被众人视为秦王一系的他们已经无从选择,唯有紧跟秦王地步伐这一条路可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的道理,两人又岂能不明呢? 殷开山强烈要求秦王出兵,帐内的绝大多数将领都深表赞成,除了因为这些家伙立功心切之外,自然也是有着一定道理的。 定杨军远道而来,驻扎河东,自然强征了许多河东人进入军营,精壮者被强征入伍,老弱者为其民壮,负责后勤事务,在这些人中间,自然有许多人对其不满,因而站在了李唐一方,更有不少唐军斥候混迹其中,毕竟,唐军中的河东人也不在少数。 因此,定杨军的一举一动皆在唐军各位高级将领的眼中,这也是李世民能够审时度势,随机应变,使得定杨军进退两难的原因之一。 自然,宋金刚的大将寻相率领本部精锐出营北上也没能摆脱唐军斥候地监视,只是,寻相率领大军离营之后,由于其军纪森严,且军中大多为雁门等边郡子弟,河东人是少之又少,故而,一时之间,李世民并不能掌握其行踪。 在殷开山等人看来,由于刘弘基,张纶,李仲文等人占据浩州,威胁到了定杨军的粮道,并且多次急退晋阳方向刘武周军的攻击,使得定杨军的粮草转运不济,前线的宋金刚大营缺粮,故而不得不率军后撤。 为了防止唐军追击,宋金刚才不得不采取分批后撤的战术,寻相部乃是第一批次撤退的军队,为了防止定杨军逃离,事不宜迟,唐军应该变被动为主动,主动出营压迫宋金刚,使其不敢轻易后撤。 可是,在李世民看来,宋金刚军中虽然缺粮,却也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刘弘基等人虽然占据浩州,威胁到了定杨军的粮道。然而,终究未能完全断绝定杨军的粮道,定杨军虽然粮草运转困难,损耗极多,绕是如此,也还是有一定地粮草运送到前线的宋金刚大营来,毕竟。晋阳乃是李渊地老巢,在那里的库房,存储着大量的粮草。 因此,李世民认为,寻相率军离营北上,并非是为宋金刚大军的后撤探路,而是另有图谋。 由于晋阳的刘武周军攻打浩州不利,多次被唐军击退,故而。寻相部北上有很大的可能是为了和晋州方向地定杨军合流,前后夹击浩州地刘弘基部,将本方这颗深入定杨军要害之地的钉子拔除。 除此之外,李世民认为还有另外一个可能,不排除这是宋金刚的一个诡计,他故意让寻相率领精锐离营,摆出一副粮尽不得不退兵的态势,其实,寻相地大军并未真地北上。而是埋伏在不远处,等唐军被其迷惑,大举出兵,倾巢而出之际,再突然出现在唐军侧翼,发动致命的一击。 宋金刚非常清楚,继续对峙下去,定杨军是拖不过唐军地,要想获得最后的胜利,唯有行险一击了! 站在宋金刚地角度来考虑。李世民认为这是定杨军故意露出的破绽,为的就是引唐军离营出击,逼迫唐军和定杨军野战。 果不其然,在今日的军事会议上,大多数唐军的高级将领都认为定杨军粮尽,不得不退兵了,为了不让宋金刚跑路,他们强烈要求李世民率军出击。 李世民则认为在没有搞清楚寻相部的行踪之前。最好不要冒然行事。 只是,这个时候军中士气高涨,如果李世民强行按捺众将的请战,无疑对士气是一个极大的伤害,因此。他希望有人会站出来。说出不同的意见。 这个人自然是秦琼了! 反正作为降将,他和唐军地大多数将领都不太和睦。自然用不着照顾其他人的情绪。 当李世民的视线落在秦琼脸上时,他微微点了点头,轻咳了两声,然后说道。 “秦王殿下,末将和殷将军的看法有所不同!” “是吗?” 李世民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说道。 “军事会议本就是让大家集思广益,秦将军既然有不同看法,但说无妨!” 一干人的视线顿时移到了秦琼脸上,其中,不屑者有之,嘲笑者有之,嫌恶者有之,秦琼面不改色,神情沉稳地说道。 “秦王殿下,诸位将军,在末将看来,寻相部离营北上,乃是定杨贼子设下的一个计谋!” 李世民举起手,压下了其他人的呵斥之声。 “秦将军,此言可有依据?” 秦琼点头说道。 “浩州落入我军之手,定杨贼子粮道因此被我军威胁,宋金刚大营粮草不济,战败在所难免,穷途末路之下,要想摆脱目前的困境,贼子只能行险一搏,引我军出营与其野战,故而,对方才摆出一副粮尽不得不退兵的样子,无非是引我军出营而已!在没有确切地掌握寻相部的行踪之前,末将认为,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哼!” 不待李世民发话,殷开山猛地站起身来,指着秦叔宝怒喝道。 “秦将军,莫非是怯战了吧?打仗不冒险怎么行?如果事事都求太平无事,不如回家抱孩子去吧?” 眼见秦琼面沉如水,却没有出言反驳,殷开山转过身,向着李世民抱拳说道。 “秦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还请秦王下令,出营作战,末将愿为前锋,将亲缚宋金刚到大王马前!” 殷开山此言一出,附和着甚多,帐内群情汹涌,人人奋而请战,争做前锋,虽然也有一些将领老成持重,认可秦琼地建议,却也淹没在一片请战之声中。 就在这时,一个青衫文士从帐外行了进来。此人姓杜命如晦,乃是李世民的心腹谋士,他和留守长安的另一个谋士房玄龄被李世民称为自己的左膀右臂,深得李世民信任,此次随军,一方面参赞军务。另外,唐军的后勤供应皆由其负责,一应事务,摆弄得井井有条,数月以来,李世民皆无后顾之忧,乃是一个有大能力的人。李世民常言,杜如晦地作用比得上一个军团。 杜如晦急匆匆地来到李世民身前,将领们纷纷放低声音,帐内安静下来之后,杜如晦在李世民耳边小声地说着什么。 “此言当真!” 李世民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杜如晦重重地点了点头。 “依卑职看来,此事无虚,过一阵子,还会有信使快马报来!” “如此甚好!” 李世民脸上掠过一丝欣喜,不一会。他转过身,面向帐内诸将,高声吼道。 “众将官,听我号令!全军出击!” 李世民之所以改变初衷率军出战,乃是因为他从杜如晦那里得到了一个天大地好消息,如果,那个消息确实的话,宋金刚的确已经走投无路了,胜利的契机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虽然,自从浅水原一役被西秦霸王薛举打得一败涂地,士卒死伤十有六七之后,李世民用兵就越发谨慎了,这也是他能够按捺住年轻人地热血和好胜之心,在柏壁与定杨军对峙,任凭宋金刚多方挑衅和激将,依然坚守不出,坚持既定战略地原因之一。 不过,李世民终究是李世民。第一次浅水原大战战败之后,他用兵虽然变得谨慎了,却并未因此而变得胆怯,不然,也不会有第二次浅水原大战的一雪前耻,纵然,那个时候他地对手由老子薛举换为了趾高气扬的儿子薛仁果,使得他得胜后的感觉显得不是那么完美。,然而,从某种角度出发,这也证明了他是一个能够从失败中吸取经验教训,而不是在失败中沉沦的人物。 虽然。在和定杨军宋金刚的对峙中。他为了避免和定杨军正面交锋不得不采取消极的防守战略,然而。一旦看到了胜利地机会,他仍然敢于下令全军出动,正面和擅长野战的定杨军交锋。 杜如晦带给李世民的好消息来自于北面的李秀宁部,就在几日前,李秀宁集结部众,在张难堡(今山西平遥西南)袭击了定杨军运送粮草的部队,斩杀了运粮官黄子英,占领了张难堡,截断了汾水东岸宋金刚大军的粮道。 宋金刚大营的粮道原本有两条,一条在汾水西岸,由晋阳沿汾水经浩州东侧进入雀鼠谷,然后,途径霍邑等小城进入临汾,来到宋金刚大营,这条粮道由于路都随着汾水而行,极为方便,宋金刚大军的补给一直以来都依赖于它。 然而,李世民在柏壁扎营,阻挡宋金刚南进和西向的通道后,并未像他前面地统帅裴寂那样胆小怯战,只是固守营寨,采取完全消极的防御措施,李世民在采取防守战略的时候,如同绵里藏针一般,他一直在暗中布局。 于是,这才有了刘弘基率领两千精锐绕过定杨军大营北上,由隰州(今山西隰县)奔浩州(今山西汾阳)的具体战术,当刘弘基和张纶,李仲文等被定杨军击散的唐军残部合流,占据浩州之后,他们就多次率军出击定杨军的粮道,使得前方宋金刚大军的补给转运不及,陷入了缺粮的困境。 浩州被唐军占领,对刘武周和宋金刚来说都是难以容忍的事情,因此,盘踞在晋阳的刘武周才多次派大将张万岁去攻打浩州,想要将浩州重新夺回来,然而,由于定杨军地军纪败坏,在河东并不能得到当地乡绅以及豪族世家的支持,就连平民百姓也对其极其反感,常常心念李唐,故而,在浩州子民的支持下,刘弘基等人多次击败张万岁的攻击,定杨军的粮道也就一直无法正常运行。 在这种情况下,刘武周唯有舍弃那条粮道,让运粮队走另外一条道路,那条道路由于远离汾水,因此转运比较困难,道路有些崎岖,不过,总比无法运送为好,这也是宋金刚能够继续支持下去,还能策划计谋算计李世民的原因之一。 刘武周的运粮队对浩州的刘弘基部异常警惕,虽然在邬城泊东面,距离浩州和汾水有一段距离,在押送粮草地过程中。黄子英仍然不忘派遣斥候前往浩州附近,监视唐军动向,自己则极其谨慎地率领大军步步为营地押送粮草缓缓南行。 然而,黄子英忽略了放弃苇泽关后仍然在定杨军后方活动的李秀宁部。 一直以来,李秀宁都依托于那些仍然拥护李唐地世家豪族在定杨军所占据的地盘内打游击,为了隐藏踪迹,她将所部打散。化整为零,分为数个小队在定杨军的地盘内活动,要不袭击被定杨军占领地城池,要不就攻击定杨军地粮道,抢夺对方的粮草,由于她每次出动地兵力都不多,攻击地也是一些小股的运粮队,一直没有攻击像黄子英这样由数千士卒押送的大的运粮队,因此。黄子英对李秀宁部并未认真提防,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西面驻守浩州的刘弘基身上了。 他没有想到的是李秀宁为了吃掉他这只运粮队,彻底截断晋阳和前方宋金刚大营的联系,暗中将部众集结了起来,并且在运粮队中安排了不少斥候,为了押送粮草,刘武周强征了许多晋阳和河东的民壮入伍,要安排奸细入内,并不是一件困难地事情。 张难堡是定杨军的粮草中转站。黄子英将粮食运送到张难堡之后再转运到前线宋金刚的大营,张难堡是一个占地不广的小镇,城墙不高,完全由泥土垒成,也没有什么护城河,定杨军也是没有办法才把这里当作了粮草中转站,要是浩州还掌握在定杨军手中,他们也不会选择这个小地方。 在率领运粮队进入张难堡前,黄子英安排在浩州附近的斥候得到了刘弘基出动的消息,方向正是朝他而来。兵力大概有两千余人。 对此,黄子英早有防备,浩州的唐军兵力一共有多少,他也是心知肚明,这一次,他足足率领有五千定杨军押送粮草,人数几乎赶得上运粮的民夫了,为的就是防备浩州地刘弘基。这次黄子英部几乎运送了晋阳一个仓的粮食,足以前方的宋金刚部一个月的消耗,千万不容有失,故而,他统率的这五千人乃是刘武周的精锐部队。除了足够镇守晋阳的兵力外。刘武周差不多把多余的兵力全部派了出来。 得到刘弘基出浩州的消息后,黄子英将大部兵力放在运粮队的右侧。也就是靠近浩州地那个方向,他并没有将那两千唐军歼灭的打算,他只想保住运粮队,安安全全地将粮草运送到宋金刚大营即可,之所以把重兵放在右侧,就是让唐军知难而退,少做一些在他看来的无用的功夫。 最初,他认为自己的这个布置是富有远见卓识的,果然,从浩州出发的唐军将官瞧见定杨军已经严阵以待之后,并没有强行向运粮队发起进攻,毕竟,唐军的主将也担心这只运粮队是诱饵,定杨军会趁他们这只军队出击,浩州空虚之时出击浩州,因此,他们只是远远地尾随了一段路后,就摆出了撤军地态势。 黄子英虽然松了一口气,然而,他并未放松警惕,并未将右侧的军队撤回,毕竟,很难说唐军不会杀一个回马枪,等他的注意力放松之后,再突然杀回来。 出乎黄子英意料的是,这只唐军似乎真的要离开了,虽然看上去有些不舍,不过,也已经在慢慢和定杨军脱离接触了,看来,这次唐军地统帅是一个理智地将领,并不疯狂。 然而,就在黄子英慢慢松了一口气,放松警惕之际,李秀宁率领部众突然从他防守薄弱的左翼杀了进来。 黄子英大骇,急忙调动兵力迎向左侧,在他看来,敌军地袭击虽然突然,事情也没有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李秀宁部由于长期在定杨军后方活动,虽然,有许多支持李唐的豪族世家支持,人力的补充并不是很困难,粮草方面,豪族支持一部分,再从定杨军那里抢来一部分,勉强也能支持,只是,军械和盔甲方面的补给就比较困难了,军械和盔甲一旦坏了,要想重新修好,在缺少匠户和工具的情况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在黄子英的眼中,向他发起进攻的李秀宁部并非唐军地精锐部队,那些穿着五花八门的衣服,拿着破烂军械的唐军士卒不过是些草寇流民,为了活命,这才在唐军将领的蛊惑下。临时召集而来向运粮队发起了攻击,无非是声东击西的老调重弹罢了,就是想他把右侧的重兵调过来,为那边的正规军争取进攻地机会而已! 要是他真的上当,慌了手脚,匆匆忙忙把右侧的军队调到左翼来,正好中了敌人的下怀,这样的蠢事,他才不会做呢! 因此。黄子英下令右翼的大军不得动弹,仍然牢牢地坚守岗位,防止他所认为的唐军主力部队去而复返,然后,他把其余的部队全部放在了左翼,虽然,兵力不是很多,但是,他还是相信自己能够把面前这只叫花子军击退。 然而。两军真正交锋起来,黄子英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眼前的这只军队装备虽然破烂,可是,战斗力却一点也不差,不管是单对单,还是结阵而战,以及士气地程度,都不在自己统率的这只精锐部队之下,和对方相比,他所统率的这只定杨军也就是装备稍微精良一点而已。可是,和对方相比,他的兵力却又站在了下风,不够对方人多,这样以来,装备精良的优势也就被抵消了。 就在黄子英后悔应该将右翼的兵力抽调一部分到左翼来,就在他将这个命令付诸实现时,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又一个打击降临在他头上了。 为了押送粮草,从晋阳等地强征入运粮队的民壮开始叛乱了。 最初,只是一小撮人在兴风作浪,然而,由于黄子英将所有的兵力都抽调到了左右两侧。没有士兵弹压。因此,很快这一小撮人就像燎原的星星之火一样。把民壮们全都鼓动了起来,那些民壮手持木棒,扁担等简易武器,从内向外朝定杨军发起了攻击。 腹背受敌之下,定杨军彻底崩溃了,很快,战阵就被唐军冲散,再也无法收拢。 黄子英虽然挥动横刀,砍杀了几个溃兵,自己也在亲卫队地卫护下,逆着溃兵的人流奋勇向前,希望借此能鼓舞士气,挽回败局,然而,在这个时候,他所做的也不过是一些无用之功罢了! 不一会,他的帅旗就被唐军砍倒,他的脑袋也成为了唐军某个无名小卒的邀功之物。 这一场战役,李秀宁在浩州刘弘基部的配合下,袭斩护运粮饷的刘武周部将黄子英,占领张难堡,彻底截断了汾水东侧的宋金刚军粮道。 就在这个消息传到唐军大营之前,宋金刚已经知晓了这个对他来说犹如晴天霹雳的坏消息,他知道,在目前地这种情况下,战局已经无法逆转,他唯一的生路就是退兵,在弹尽粮绝之前退兵,保住手里的这十来万大军,退守晋阳,如此方有力挽狂澜的机会。 然而,他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李世民是断不能让他全身而退的。 果然,李世民虽然率领大军向他进逼而来,当他率领大军出营迎接李世民的挑战时,李世民的主力部队却避而不战,只是派出少量精骑袭扰他的阵脚,一旦他退走,就强冲上来挑衅,耀武扬威,得意非凡,一旦他派兵转身作战时,那小股精骑又远遁而去,不追击也就罢了,一旦追击,就会落入唐军圈套,被唐军地主力部队设伏吃下,种种情况,让他烦躁不已,就像当初在河北战败被高畅追击一般,那种失败的感觉一旦袭上心来,也就很难驱散了。 不过,无论如何,战局已经无法逆转,唯一的生路只有撤退一途,毕竟,现在军中尚有一些粮草支撑,一旦粮尽,这十来万精锐大军,恐怕一夜之间就作鸟兽散了。于是,宋金刚派出小股部队断后,抵御唐军的攻击,自己则率领主力急速北撤,希望能摆脱唐军主力的追击。 然而,李世民虽然年纪尚轻,却也是征战多年地沙场老将了,对于战争地局势有着极其敏锐的嗅觉,宋金刚为了脱身,使出了不少花招。却一一被李世民识破,见招化招,让宋金刚苦不堪言。 几天前,宋金刚让部下骁将寻相率领本部人马北上,埋伏在临汾郡北面,汾水东岸地一个山谷中,想引得唐军出战。然后在交锋之际,寻相再率军从侧翼袭击唐军。 到了如今这个局面,这个计谋也就无法用上了,只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宋金刚先前布下地这颗棋子却另有妙用。 在撤退途中,宋金刚派人向寻相下令,让其率军断后,为主力的撤退赢得时间。毕竟,李世民率军一直在后步步进逼,要想将所有部众安全地带回晋阳,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必须舍弃一部,才能保住一部。 一直以来,宋金刚还能掌控部队,使得大军的撤离井井有条,没有给李世民可乘之机。虽然,不断有断后的队伍被唐军围歼,定杨军的主力却并未受到什么损伤,只不过,宋金刚也知道,现在全靠自己以往的威信在维持,军中虽然缺粮,士兵们总地说来还能一日一膳,然而,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恐怕还没有返回晋阳,军中的粮草就会消耗干净,到时候就算他是神人下凡,也无力回天了。 但是,如果加快行军的速度,在唐军的尾随追击下,难免会露出破绽,一旦被李世民抓住机会。那个时候,这十万大军也无法保存。 现在,宋金刚就像是一个夜归的旅人,正在荒原中独行,李世民则像是一头饿狼在他身后紧紧跟随。让他容不得有半点懈怠。他知道,一旦让李世民这头饿狼抓住机会。自己就会被其撕得粉身碎骨。 寻相对宋金刚来说就是一根救命稻草,毕竟,唐军对寻相的动向并不清楚,因此,离开临汾郡郡城之后,宋金刚的大军突然加快了行军的速度。 李世民就在唐军的先头部队中,这只部队以轻骑为主,采用地是草原胡人的狼群战术,为了抓住定杨军的破绽,能够快速地下达命令,李世民这才身先士卒,在秦叔宝,程咬金等将领的相伴下,一直紧跟宋金刚。 当宋金刚突然加快行军速度之后,阵型自然会变得散乱,一直以来,宋金刚的队形都保存得很好,非常有条理,深得兵法之道,突然之间出现这样的错误,李世民不禁陷入了沉思。 难道是敌军粮尽,不得不快速逃亡? 又或是另有原因? 要不然,这是宋金刚的疑兵之计,就是想要自己心生怀疑? 不过,很快李世民就想到了那只去向不明的寻相部! 李世民让秦叔宝率领轻骑突进,紧追宋金刚的主力大军,就在这个时候,寻相部从侧翼杀出,将秦叔宝地轻骑围住,准备将其歼灭。 然而,寻相没有想到的是李世民早就知道定杨军会有埋伏,他将军队分为了几个批次,相互间的距离虽然有些远,不过都是骑兵,速度奇快,很快就能赶到。 就在寻相部围住秦叔宝时,程咬金率领第二队赶到了战场,解了秦叔宝的围,然后,李世民亲率玄甲精骑突阵而入,将寻相部的阵型冲了个七零八落,在其身后,唐军的主力部队正疾奔而来。 寻相见势不妙,主动撤离战场,率部向北方逃窜。 不过,为了给前面的宋金刚主力赢得逃跑的时间,寻相部行军的速度并不快,一直在边战边退。 李世民紧追不舍,一路上,与寻相部的后队交锋不已,在霍邑时,彻底追上了寻相,而这个时候,宋金刚地主力部队已经过了临汾郡,到达了高壁。 寻相一路忙着逃窜,军队士气低落,掉队者,被唐军俘虏者不计其数,追到霍邑,寻相麾下只有数千人,被唐军彻底追上。 李世民见定杨军士气低落,没等身后的主力部队赶上,立刻率领前锋向寻相发起攻击,大破定杨军,寻相率领亲卫队仓皇逃窜。 李世民没有等主力赶到,率领前军乘胜追击,一日一夜疾行一百余里,抵达高壁,这时。宋金刚的主力部队进入了雀鼠 唐军一路追击,已然疲惫不堪,有手下向李世民进言。 “大王击破定杨贼子,乘胜追击,一路至此,功劳已经够大了,现在。士卒们大多疲惫不堪,我们应该在此扎营,等候大军主力和粮草全部集合,然后再次追击,不能算晚!” 李世民拒绝了手下的建议,他说。 “宋金刚军中缺粮,仓皇而逃,计谋已然枯竭,军心崩离。一旦让其喘过气来,局面就难以预料了!功勋难以建立,却容易丧失,机会难以捕捉,却容易消失,我们一定要趁现在的优势,穷追猛打,使贼子难以想出计谋,完成戒备;如果停留不前。给了贼子以喘息之机,到时候,就难以建功立业了!” 于是,李世民扬鞭打马,一马当先向前而行,将士们见秦王不顾疲惫,也不敢再说饥饿疲劳了,纷纷上马,尾随而去。 终于,在雀鼠谷。李世民追上了宋金刚的后队。 定杨军没有料到唐军会这么快赶上来,军心惶急不安,阵型散乱不堪,李世民当机立断,率领前锋突入定杨军阵中,一天之内,连冲八阵,定杨军后队彻底崩溃。唐军俘虏斩杀者足有数万人。 雀鼠谷被李世民追上击溃之后,宋金刚仍然保留着精锐中军两万人,在雀鼠谷会战时,他以为唐军主力逼近,不但不敢回身救援后队。反而快马加鞭。往北逃窜,抵达介休。 见唐军追赶急切。又见本部人马惊慌失措,疲惫不堪,宋金刚不敢立刻北撤,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他担心若是不休整,急着逃亡,军队有可能在半路散尽。 于是,宋金刚决定在介休休整一天,然后留寻相守城,为主力北逃争取时间。 这个时候,唐军主力的一部出了雀鼠谷,赶到了介休城下和李世民会合。 五月三日,辰时。 接近酷暑,阳光已经变得毒辣起来,虽然还是辰时,就已经明晃晃地照耀着大地,有风,不过不大,从汾河河谷吹来,高高竖立地旌旗微微摆动。 宋金刚决定孤注一掷,在介休城下与唐军决战。 在他看来,逃地人辛苦,追的人同样辛苦,既然李世民追击得这么紧迫,后续部队还远在百里开外,此战也不是毫无胜利的机会,若是不战而逃,再像前几天那样被唐军紧追不舍,后果可想而知。 宋金刚在介休西门出城,背靠城墙列阵,南北绵延七里,猛地看上去,倒还有几分军威,毕竟,在出阵之前,大家就知道此战许胜不许败,胜了还有一线生机,要是败了,大家也就不要指望回家了! 唐军和定杨军相隔四,五里列下阵型,李世民让秦叔宝,程咬金率军攻击定杨军的北端,让翟长孙、秦武通等攻其南端。 随后,他让大将殷开山率领军队中路突进,冲击定杨军的本阵。 最初,定杨军为了求生,士气颇为高涨,唐军地左右两翼在秦叔宝,程咬金,翟长孙,秦武通等人地率领下进展并不顺利,在定杨军的殊死抵抗下,无法突破定杨军地战阵。 与左右两翼相比,中路殷开山的攻击更是不利,宋金刚亲自率领前锋营与唐军交战,定杨军士气极其高涨,殷开山不但无法冲破定杨军的阵型,本部的阵脚在定杨军冲击下反倒松动起来,不得不后退。 宋金刚大喜,率军乘势前进,就在殷开山部后面的一个小山坡上,李世民的帅旗高高飘扬,对宋金刚来说,那是一个他无法抗拒的诱惑。 其实,这个时候,李世民并没有坐镇在帅旗下,他率领精锐骑兵埋伏在战场地一侧,待宋金刚率军追击殷开山时,他突然率领骑兵从定杨军的侧翼杀出,一下就贯穿了定杨军的军阵。 介休一战,宋金刚大败,率领少量轻骑逃走,寻相率残兵数千驻守介休,定杨军此役被杀三千余人,经过和唐军五个多月在河东的对峙,宋金刚最终被李世民所击败。58 第四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宋金刚降夏 五月上。 定杨军寻相残部困守介休,唐军将其围困。 唐军并未大举攻城,而是派出使者宇文士及入城劝说寻相投降,此时,介休已经成为了一座孤城,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多次被唐军击败的寻相也认为定杨军大势已去,无力回天,遂降。 寻相率领定杨军残部投降的时候,李世民已经率领前锋远离了介休,正在追赶轻骑逃亡的宋金刚。 疾奔数十里后,李世民率领前锋精骑抵达张难堡。 李秀宁率部夺取张难堡后,刘武周从晋阳派出大军前来围攻,屡攻不下,李秀宁部虽然损失惨重,却依然坚守城市,使得定杨军从晋阳到前线宋金刚大营的这条粮道一直未能打通,为李世民歼灭宋金刚立下了汗马功劳。 得知宋金刚被李世民击败之后,晋阳的刘武周惊慌不已,将围攻张难堡的大军调回了晋阳。 李世民到达张难堡之后,抵达城下,脱下头盔,让城头上的李秀宁辨认,李秀宁及其左右大喜,雀跃不已,高声呼喊,兴奋得大声哭泣。 李秀宁想打开城门让李世民入城歇息,李世民并没有同意,他决定乘胜追击,不给宋金刚喘息之机。 李世民和麾下将士还未用膳,李秀宁命守军呈上糙米饭,李世民匆匆用过膳食,给战马喂上干草之后,带上一些干粮,往北面疾驰而去。 就在李世民和宋金刚交锋之际。大本营位于韦泽关的河北军也在行动,大军源源不断地通过井陉进入太原郡。除了幽州和上谷的兵力没有怎么抽调之外,高畅河北腹地地驻军基本上全被徐胜治调到了山西。 刘武周镇守晋阳。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前线宋金刚和唐军的交锋之上,几乎把所有地力量都用上了,为了夺回浩州和张难堡,重新打通粮道,他强行征召了许多本地人入伍,使得境内流民四窜,百姓们为了活下去,纷纷向东逃入了河北军的势力范围,在河北军地地盘内,高畅在河北所用的那一套农村政策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虽然。不是很适应河北军的那一套,比如,在用膳的时候要感恩,要多谢灵宝神君赐食;比如每十天就要去神庙祷告,为神君大人祈福;不过,无论如何,只要能够活下去,庶民们对此还是能够忍受的,甚而,用不了多久。他们也就习以为常的,实际上,这就是人类的本性,对于抱着强烈意愿想要活下去的人,没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于是,就在定杨军和唐军激战正酣之际。徐胜治悄无声息地在晋阳东面进行着预谋已久的扩张计划,慢慢扩展了夏军地势力范围。 时间进入五月,当唐军和定杨军胜负已分时,徐胜治率领夏军已经占据了晋阳以东的大部分土地,整个太原郡的东面都成为了夏军的势力范围。夏军的前锋就驻扎在寿山。有一部分轻骑甚至多次在榆次出现,距离晋阳不过数十里。 只不过。现在的刘武周已经焦头烂额,把地盘交给河北人,在他看来,总比拱手让给李唐为好,有河北人在此为他挡一挡,他才有机会逃回马邑。 是的,得到宋金刚部被李世民歼灭的消息之后,惊恐不已的刘武周已经决定放弃晋阳,放弃所占据的李唐土地,逃回马邑老巢了。 其实,如果有可能地话,他也不想这样做。 李世民击败宋金刚的消息传到晋阳,并非他刘武周一人独知,整个晋阳城的上层社会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说实话,对于刘武周的统治,晋阳当地的那些豪族从内心深处来说绝对是无法认可的,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的利益都已经紧紧和李唐绑在了一起,当初之所以不敢反抗刘武周,只是迫于形势地无奈之举,现在,得知定杨军的主力被唐军歼灭,李世民正率军朝晋阳进发,刘武周已然时日不多,他们自然明白,打落水狗的时候到了。 刘武周并不是什么蠢货,他自然也察觉到了城内的这股暗流,只是,由于兵力薄弱,士气不稳,他已经无法将这股暗流压制下去了,因此,他明白,在当前的局势下,放弃晋阳乃是明智之举。林雷 就在刘武周准备放弃晋阳前夕,徐胜治派使者来到了晋阳与刘武周见面。 之所以派使者在这个时候去见刘武周,徐胜治希望刘武周能够继续驻守晋阳,为此,夏军愿意给他提供帮助,粮草,军械,甚至军队,所有地这些,夏军都愿意提供。 徐胜治其实也清楚,就算刘武周愿意留下来,就算夏军尽全力帮助,晋阳多半也守不住,这是大势所趋,非人力可挽回地。 毕竟,晋阳是李唐起家的根基,虽然,由于李元吉地原因,刘武周轻易就夺取了晋阳,然而,和经营数年的李渊相比,刘武周在晋阳根本就没有什么根基,唐军的主力一到,城内准备开门迎接唐军入城的恐怕多不胜数,若想没有人为唐军开门,除非将全城的百姓全部杀光,又或是将他们赶出城去,可是这样一来,兵力本来就不多的定杨军又怎么能守住城池呢?没有城内的百姓帮助,守城本就是一件苦差事。 虽然清楚坚守晋阳的最终结局是如此,徐胜治还是派遣使者想要劝说刘武周坚守晋阳,甚至宁愿往这个窟窿内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徐胜治的眼光放在了天下,而不是仅仅放在山西这个地方。 目前,夏王高畅正率领夏军在河南与郑国王世充交锋,高畅采取的战略是分兵突进。将王世充的部队分割包围开来,最好吃掉王世充地主力。 由于是突入敌境作战。夏军的后勤补给非常困难,为了日后地统治。夏军又没有采取就地取粮的政策,暂时来说,因为王世充集团一直以来对高畅妖魔化地宣传,军中大部分是河北人的夏军自然也得不到河南人的支持,因此,闪击战才是高畅所需要的,一旦陷入持久战,夏军的作战能力虽然远远比郑军强大,却也有着失败的可能。 徐胜治知道,关中的李唐绝对不会坐视王世充失败。不会容忍夏国占据东都,因此,在合适的时候,唐军一定西出潼关,与郑军联合作战,增援东都。 之所以现在关中的李唐仍然没有什么大动作,仍然在一旁坐山观虎斗,有着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王世充现在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虽然在战略上他处处被高畅压制,丢了许多重要地地盘。然而,他毕竟麾下还有十万大军,只要有军队在,他就没有到走投无路的时候。 李渊希望王世充和高畅能够多打几场仗,互相多消耗一些兵力,等他加入战局时,唐军遇见的阻碍也就会少一些,如有机会的话。他也不介意顺手将东都纳入自家的版图。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还有另一个理由。 那就是因为唐军的主力现在都在山西,一日没有将晋阳夺回,李渊就不可能将大军抽调到关东作战,毕竟。如果任由刘武周占据晋阳。让其缓过气来,当唐军在关东作战时。刘武周再顺势南下河东,就算是进抵长安城下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的事情啊,所以,在解决晋阳的刘武周之前,李渊并没有西出潼关的打算。 所以,为了给中原作战的高畅赢取时间,徐胜治就必须在山西拖住李唐地大军,虽然,河北军正源源不断地从河北进入山西,总的来说,夏军的实力还是在唐军之下,毕竟,徐胜治手下这两万多人,没有上过战场,没有见过血的新兵占了多数。 所以,要想拖住唐军,使其无法离开山西,徐胜治就必须将刘武周的定杨军绑在夏国的马车上,不管怎样,定杨军虽然被唐军打得一败涂地,其核心的战斗力还是有的,只是由于其政权地局限性,除了军队的战斗力之外,在其他方面的实力可以说是一无是处,而在这方面,夏国是有一定的优势的,双方如果取长补短地话,也不是不能够压制住唐军地气势。 徐胜治虽然打着一副如意算盘,可惜,他高估了刘武周的勇气,刘武周这时已经对李世民畏之如虎了! 当初,刘武周率领定杨军南下攻击时,他地谋主内史令苑君璋对他有所劝谏。 苑君璋说,当初唐朝皇帝李渊仅仅只有一个州的兵力,他却从河东入关中,所向披靡,无人能敌,一举攻下了长安,这是上天把江山交给了他啊!不是人力可以达到的。晋阳以南,道路狭窄危险,如果我军孤军深入河东,没有大军在后支持,一旦进攻受阻,有什么办法能够返回呢?在卑职看来,我们应该北面和突厥人结盟,南面和李唐交好,面向南方称王,然后坐等中原群雄逐鹿,让其分出胜负之后,再举地而降,如此,也不缺一场大富贵啊! 在那个时候,刘武周心气正高,自然希望自己能够更上一步,大富贵并非他心中所愿,因此,他并不愿意采纳苑君璋的建议,甚至,为了耳根清净,他将苑君璋留在了后方,自己开始了南进之举。 宋金刚战败,唐军步步紧逼之后,刘武周想起了当初苑君璋的劝谏。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他认为苑君璋言之有理,李渊的确是上天指定的天子,自己不该与之为敌,因此,他拒绝了夏国使者的建议,仍然决定放弃晋阳要晋阳的话,他愿意拱手将晋阳送上。 说实话,刘武周非常希望夏军能够进驻晋阳。这样,当他回到马邑之后。还有时间重振旗鼓,任凭河北人和唐军在晋阳打生打死。 这个建议对徐胜治来说。非常具有诱惑力,可是,他最终还是拒绝了,他非常清楚,和刘武周比起来,他在晋阳更是毫无根基,现在的晋阳,夏军除了有几个敌情司地探子之外,就没有了别的助力,军队一旦冒冒然进入晋阳。就像是自动进入一座囚牢而已,成为了瓮中之鳖地那只鳖。 最终,徐胜治的使者还是没能完成他地任务,刘武周还是决定放弃晋阳。 为此,他任命了唐俭,杨伏念等原唐王朝的臣子为晋阳留守,并没有像下属进言的那样将晋阳抢光,杀光,烧光,他不想和李唐结下不共戴天之仇。今日留一线,他朝好相见啊! 不过,为了照顾河北人的情绪,他派遣使者和夏国的那个使者一起,往南前去和宋金刚会和,让宋金刚负责并州战局。 和刘武周不同,宋金刚虽然被李世民击败,丢盔卸甲。狼狈而逃,然而,他却没有丧失和李世民交锋的勇气,依然想重新收拾残部,与李世民再次交战。 不过。介休一战后。他率轻骑突围,一直逃到了清源县附近才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那些亡命北逃的定杨军残部也慢慢汇聚了起来,宋金刚将溃兵收拢起来,清点人数,也有一万多人。 宋金刚准备集结残余部队,反身再战,向紧追不舍的唐军前锋发起攻击,他认为李世民率领孤军紧追不舍,后面没有主力大军支持,到了清源,也是强弩之末了,若是他能率军绝地反击,未尝不能将其击退。 然而,到了这步田地,军中粮草已然消耗干净,刘武周在晋阳也自顾无暇,只忙着北归之事,没有可能派兵押送粮草来给他,因此,定杨军中士气极其低落,大部分将士都不愿意听从宋金刚的命令,反身和唐军交战。 甚至,军中有些将领心怀不轨,想要砍了宋金刚的脑袋降唐,幸亏宋金刚察觉到了这股暗流,这才没有给那些人以可乘之机。 就在这个时候,刘武周地信使来到了清源。 继续统率军队和唐军作战! 宋金刚得到刘武周的命令之后,不由暗自苦笑,在这种情况下,能够保住性命就已经不错了,还能奢望击败李世民? 虽然知道在现在这种局势下,唯有率领亲信心腹如刘武周一般北逃,然而,宋金刚还是心有不甘啊! 想着当初南下大军所向披靡时的意气风发,再看看如今的困窘,人生大起大落,还真如沧海桑田啊! 就在这个时候,夏军的信使向宋金刚进言了,他给了宋金刚一条路走。 第二日,宋金刚率领数千他还能控制的军队向东北进军,此时,刘武周已经放弃了晋阳,唐俭等人封存了官仓,紧闭了四门,城头上重新打起了李唐的旗号,宋金刚军的目的并非晋阳,而是在晋阳东面的榆次。 当初,定杨军攻击晋阳,李元吉对车骑将军张达不满,让其率领本部人马前往榆次和定杨军交战,张达兵力单薄,定杨军声势浩大,一气之下,张达率部降了宋金刚,之后,一直打着定杨旗号镇守榆次。 由于是降将,再加上和李元吉有仇,张达自然知道若是定杨军战败,他也逃不过当头一刀,因此,当徐胜治派出使者进入榆次,要求他投降夏国时,张达欣然应许。 夏军在榆次准备了大量粮草和军械,这些都是宋金刚所欠缺地东西,因此,在使者的劝说下,宋金刚才率军移师榆次。 最初,宋金刚盘踞上谷,为了替义兄魏刀儿报仇,这才率军攻打当时盘踞河间的高畅,不想,他不但被高畅击败,连老巢上谷郡也落入了夏军之手,如今,高畅雄霸河北,兵锋不但进入山西,甚至连中原之地也多落入其手,声势之甚,天下无出其右。 现在的宋金刚呢?不过是丧家之犬,当初之所以投奔刘武周,乃是因为当时高畅的势力远没有现在这般强大,他希望自己日后能报被高畅击败之仇,不过,到了如今这步田地,当初的那点小心思他自然也就没有了。 投靠高畅,似乎也不是像他想象中的那般困难,只短短数息的时间,宋金刚就已经有所决断了! 仍然能统率大军作战,和单骑逃亡东突厥相比,其实无需考虑就能有所决断。 五月上,宋金刚率部进驻榆次,在榆次南面扎下大营,与镇守榆次地张达部形成犄角之势,派出大量斥候,严防唐军的攻击,与此同时,徐胜治在寿山集结重兵,为其后援。 就在宋金刚在榆次扎营的当日,李世民率领唐军前锋进驻晋阳,晋阳留守杨伏念,唐俭等人打开城门,迎接李世民入城。 五月中,唐军后续部队赶到晋阳,李世民让李仲文率领本部人马北上,追击逃亡的刘武周部,他自己则亲自率领数万大军向榆次进发。 榆次与晋阳相隔不过数十里,大军朝发夕至,李世民断不能容许它落在敌人手中。 宋金刚虽然盘踞榆次,在李世民看来,却没有什么威胁,李世民真正担心的乃是占据并州东面,背靠太行山地夏军徐胜治部。 李世民希望能趁大胜之机,挟余勇一战定乾坤,将夏军赶出山西。 五月十一日,李世民率领五万唐军进逼榆次,榆次守军张达部和宋金刚部一共加起来,再加上少量夏军共有一万五千人,兵力处在下风。 为了抵御唐军地攻击,徐胜治动用了大量辎重兵在榆次构筑了防务,深沟高垒,拒马鹿砦,一应布置皆和李世民在柏壁所做的一般。 有句老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今天到我家。 榆次城就像一个将刺鼓起来地刺猬一样,摆在了李世民的面前,让李世民颇有几分无处下嘴的感觉。 作战谨慎一向是李世民的强项,最初的几天,他并没有向榆次发动猛烈的进攻,要想攻破榆次,就必须先攻破宋金刚的大营,那段时间,李世民亲自带着斥候去查看宋金刚的营盘,为的就是寻其破绽。 宋金刚的北地兵擅长野战,擅攻不擅守,李世民原以为按照自己对宋金刚的了解,能够轻易攻破宋金刚的大营,然而,实地观察之后,李世民才发现对面那座大营的风格和宋金刚完全不搭,如此看来,这座大营多半出自河北人之手。 未曾和夏军真正交过手,李世民不敢轻举妄动,因此,前面的几日,他只是派出少量兵力向宋金刚发出试探性的进攻,多番挑衅,想将宋金刚激将出来,所作所为,就像当初在柏壁宋金刚对他所做的一样。 然而,不知道出自什么原因,宋金刚一改往日攻掠如火的风格,并没有上李世民的当,而是以不变应万变,就是坚守不出。 一时间,榆次的战场就像当初的柏壁一样敌我双方对峙起来,只是攻守之势正好调了个头!58 第四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王世充之死 李世民之所以没有率领唐军大举进攻榆次,并非因为他面前的这个对手,不管宋金刚如何骁勇善战,终究是他的手下败将,李世民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李世民担心的是位于宋金刚身后的夏军,夏军大举进入山西之后,这些人躲在什么地方?究竟有多少兵力?他暂时还搞不清楚,敌势未明的情况下,不宜仓促行事。 李世民在榆次前踟蹰不前,另一路唐军李仲文部则一路高歌猛进。 刘武周败退晋阳之后,定杨军军心溃散,面对唐军李仲文部的进攻,他无法阻挡,如果,仅仅只是面对南面唐军的进攻,他也许还能支撑,然而,他的最终依靠却给了他致命的一击,让他彻底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去年刘武周率军攻击晋阳时,突厥人曾派兵助战,但是,当刘武周声势日盛,突厥人又改弦易辙,在李渊卑躬屈膝的请求下,撤回了助战的突厥军队,采取了坐山观虎斗的策略,只不过,在从晋阳撤离的时候,突厥将军阿史那步利沿途留下了少量部队,从石岭(山西省忻州市南)以北,每一个险要的关口,都有突厥人留下,名为协防。 当刘武周溃败之后,突厥人更进了一步,阿史那矣利弗彻底抛弃了刘武周,转而与李唐结盟,打着为李唐助战的旗号,阿史那步利再次率领突厥军从草原进入中原,刘武周原本的领地皆被突厥人掌控,本人也成为了突厥人的阶下囚。最终,因为想要逃回马邑,事情泄露,被突厥人所杀。 对于突厥人地南下,李世民自然是愤怒无比的,然而。对此他也只能忍耐,敢怒不敢言。毕竟,情势逼人啊! 不过,突厥人的南下对李世民也不是全无好处,当突厥人的前锋逼近时。宋金刚和榆次守将张达率领守军连夜撤离了榆次。在大队夏军的掩护下,撤回了寿州休养。 徐胜治之所以让宋金刚撤退,怕的是被突厥人和唐军南北夹击,榆次比较距离晋阳太近,不易防守。 李世民正准备进军,彻底将夏军驱逐出山西时,他收到了长安地密令。 李渊命令李世民火速撤军,让唐俭负责并州政务,李仲文负责军务。让其和突厥人打交道,唐军的主力部队则全速南下。 最初,李世民认为这是乱命,夏军如果一直停留在山西,这危害人人皆知。不过。看了密令地具体内容之后,他决定立刻执行。 既然突厥人有南下牧马的意图。李世民决定利用这一点,他让李仲文和突厥人交好,然后利用突厥人的兵马攻击晋阳东面的夏军部队。 驱虎吞狼这样地计策也算不上多么精妙,还要看具体执行人李仲文地能力如何,不过,事到如今,李世民也只能尽人事,安天命了! 李渊之所以命令李世民率领主力唐军南下,那是因为在河南,河北高畅和东都王世充之间的战役就要分出胜负了! 本来,李渊的幕僚,包括李世民天策府的谋臣们都认为夏国和郑国的交锋将是一场漫长的战斗,大军不打上一年半载是分不出胜负的。的确,夏军的战斗力比较强悍,河北地实力也要强于河南,不过,王世充毕竟是本土作战,天时,地利,人和都有,高畅要想夺取东都,不是在短时间之内就能办到的。 然而,战局最终的走向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就在他们认为战局仍在僵持阶段时,河北高畅就快赢得战争的胜利了。 因为,王世充战死了! 让我们把目光转到五月地河南战场,在那里,几十万人正在为了功勋和生存奋勇厮杀。 最初,高畅在制定南下进攻王世充地作战计划时曾经深入地了解过河南的情况,他和徐胜治以及一干谋臣一致认为,王世充地实力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强大,不错,郑国占据着广漠的地盘,然而,那些城池和他之间只是表面的隶属关系,真正接受他号令的只有洛阳一城,虽然,他派了大量王氏族人到某些重要的城池和险要的关卡担任主将一职,希望能保持东都洛阳的指挥,然而,他的那些亲属大多为无能之辈,并不能在短时间内抑制当地原本的主将,更不要说夺取兵权,反倒是如此任人唯亲,使得臣下更是众叛亲离,因此,王世充只是看似强大,实则虚弱。 不过,如果在大军南下作战时,王世充采取龟缩战术,集重兵与洛阳,面对洛阳坚固的城防,就算夏军拥有优良的攻城器械,不付出大量人力物力,不损耗大量兵力,不花费大量时间,也是无法将其攻克的。 那么,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要将王世充引出洛阳,要把王世充引出洛阳,高畅就必须御驾亲征,摆出一副声势好大的场面来。 计划很顺利,当高畅出现在济阴郡时,王世充为了御敌于国门之外,亲率大军进抵荥阳,准备在荥阳以东和夏军会战。 他没有料到的是夏军居然会从延津关,以及河阳渡河,快速南下,夺取了金镛,偃师等城池,将他的大军和洛阳彻底分割开来,甚至,有一段时间,他和洛阳之间根本就无法联系。 当知道自己陷入夏军的包围之后,王世充决定放弃东面的土地,率领大军西返,一路打通关卡,打回洛阳。 当务之急,他必须打下虎牢关。 虎牢关原本的守将是杨公卿,后来,王世充把荆王王行本(这个王行本不是镇守河东被李唐所杀的王行本)派往了虎牢关,让其担任主将,毕竟。杨公卿不过是平原盗贼,迫于无奈才降的王世充,王世充对他不是很放心,荆王王行本是他地哥哥王世伟的儿子,将虎牢关交给他看守,王世充才能放下心来。 当初。夏军从河阳渡过黄河之后,尉迟恭率领大军进袭洛阳。王伯当夺取金镛之后,也率部进抵洛阳城下,而刘雅和薛万彻则率领一万多大军东进。林雷 在夏军敌情司的努力下,偃师守将郑铤打开城门迎接夏军入城。刘雅留下一千人镇守偃师。随后率军继续东进。 就在他夺取偃师时,薛万彻的兵锋已经进抵虎牢关下。 薛万彻的目标有两个,一个是洛口仓,一个就是虎牢关,王世充击败李密之后,将洛口仓的粮食大部分移到了东都含嘉粮仓,在瓦岗军围城地时候,东都因为缺粮,王世充吃够了苦头。他不想再来一次。 虽然,有大部分粮食都转移了,洛口仓还是存储着大量粮草,王世充的大军进驻荥阳,后勤转运大多依靠与此。因此。洛口仓也算是一个重要地目标。 洛口仓的守将乃是汉王王玄恕,看守仓城的士卒有两千人。 王玄恕是王世充众多儿子中的一个。说到他地能力,除了吃喝玩乐地话,就找不到还有什么优点了,这样的一个人,却让他镇守洛口仓,如果非要找一个理由的话,那就是他姓王,他是王世充的儿子。 毕竟是战争时期,又是驻守粮仓,虽然位于战场的后方,按照常理,也应该派一些斥候到仓城外去打探吧?必要的警备还是应该有的吧? 可是,我们的汉王大人呢? 他每天只是饮酒作乐,观赏府中的歌姬跳舞唱曲,对于仓城地防务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洛口仓位于战场后方,前面又是天下险关虎牢关,在荥阳还有老爹的十几万大军,夏军是打不到这里来的,天下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面对这样的对手,薛万彻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洛口仓夺下,一个人也没有走脱,我们地汉王大人,是在酒醉中被夏军擒获地,当他酒醒之后,居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得知自己阶下囚的处境之后,方才面无人色,战战栗栗。 随后,薛万彻率军进抵虎牢关。 虎牢关是天下雄关,洛阳地屏障,然而,它存在的目的是为了抵御敌军从外向内的进攻,当敌人从洛阳方向攻来时,关城的许多设施也就用不上了。 面对突然出现的夏军,王行本和杨公卿都面无人色,夏军从这个方向出现,洛阳呢?是不是已经落在了夏贼手中。 杨公卿是郑国的左辅大将军,他麾下有一万人,在这里面,有一两千人随他南征北战的老兄弟,另外几千人则是从洛阳征召而来的新兵。 薛万彻在洛口仓留有一部分兵力,因此,进抵虎牢关时,他的兵力只有五千多人。 按照杨公卿的意思,既然敌军兵力不多,那么本方只需要守住关城就好了,虎牢关面向洛阳的一面不是很险峻,但是,郑军已经在关下建立了大营,敌军兵少,只要我军以逸待劳,依靠深沟高垒防守,虎牢关可算是稳如泰山。 不过,王行本并不赞同杨公卿稳守不出的战术。 虽然,虎牢关地势重要,它是东面大军的后路,不容有失。 然而,既然现在夏军已经出现在了关城背后,那么洛阳也就陷入了危险的境地,不要说洛阳,洛口仓多半已经丢失了,洛口仓一失,虎牢关的补给也就成为了问题,军中的粮草仅仅只能供半月之用,固守并非良策。 既然夏军兵力不多,我军更应该大举出击,击溃面前的这只夏军,随后,一路向西,解洛阳之围。这才是进取之策啊! 王行本是主将,又是王世充的侄子,有王爷的称号,杨公卿虽然是左辅大将军,虎牢关的兵力也大多掌握在他手中,然而,除非叛乱,不然他只有听从王行本的号令,于是,迫不得已。只好率领大军出击了,不过,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他将一千精锐留在关城。 虎牢关下的交锋呈一面倒地态势。 夏军来到关前虽然耀武扬威,然而,在和郑军交锋之中却不堪一击。两军接触没有多久,薛万彻就率军后撤了。 如果夏军的战斗力如此不济。为何在兵力不占优势的情况下要挑战呢? 对此,杨公卿自然充满了疑惑,在他看来,这是非常粗陋的计谋。不过是想引郑军远离关城。一方面设下伏兵伏击,另一方面派兵夺取关城罢了。 于是,他准备鸣金收兵。 然而,王行本却有着不同的意见,认为应该乘胜追击,敌军远来疲惫,又是异地作战,士气自然低落,本方获胜也是当然。 杨公卿再一次妥协了。他任由王行本率军追击,自己则率军押后,如果王行本遇到埋伏,等敌军合围的时候,他再从外面杀出。说不定有意外之喜。 事情就像杨公卿预想地那样发展了。王行本果然遇伏,他也趁此机会率领后军掩杀了过去。可惜,这个时候的夏军不再像第一次交锋时那般不堪一击,夏军地兵力也比郑军要多,杨公卿自然不知道,这个时候,刘雅已经率领另一只夏军赶到了虎牢关下。 经过一番死战,杨公卿率领亲卫将王行本从重围中救了出来,沿途经过一番厮杀,方才赶到关前,而这个时候,他在关下修建的大营已经被夏军攻破了,变成了一片火海。 幸好,由于他事先的布置,关城还在他的手中,夏军攻击了一阵虎牢关,由于攻城器械欠缺,不得不放弃了攻击。 杨公卿和王行本回到了虎牢关,此时,王行本已经不像当初那般意气风发了。 后来地事情就简单了,走投无路之下,杨公卿又没有拼死一战,以身殉城地勇气,唯一的一条路就只有开关投降了,不管怎样,这样做至少能保住性命。 虎牢关的陷落是四月间的事情,而虎牢关一旦打上了夏国的旗号,荥阳的王世充也就腹背受敌,被高畅关在牢笼之中。 为了返回洛阳,王世充率领主力大军离开荥阳,往西突进,他将荥阳留给了自己的侄子唐王王仁则镇守,在离开荥阳时,他对王仁则说,务必在他攻下虎牢关之前坚守荥阳,挡住西进的高畅大军。 当初,王世充击败李密后,荥阳郡的郡守郭庆归附了东都,那个时候,东都名义上地掌门人是杨侗,于是,郭庆恢复了原来的姓氏,改名叫杨庆。 后来,王世充篡位称帝,杨庆又改名为郭庆。 王世充为了笼络郭庆,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了他,从某方面来看,郭庆也算得上是王氏一族的人,这次,王世充挥师西进时,郭庆依然镇守荥阳,为王仁则的副手。 就在王世充率军离开荥阳时,阳武落入了夏军手中,高畅军和高雅贤部在阳武会师,第二日,大军并未休整,高畅率军一路疾行,疾奔荥阳。 王仁则在荥阳城东扎下大营,亲率一万士卒驻守,郭庆则率领荥阳守军守城。 高畅并没有在荥阳城下和郑军耗时间地打算,他决定再次冒险行事。 此时,荥阳城下地夏军共有四万人,高畅将其一分为二,他让高雅贤和裴元庆在荥阳城下扎营,与郑军对峙,自己则和徐世绩率领两万夏军轻装突进,绕过荥阳,尾随王世充的主力大军而去。 就在王世充仓皇西逃地时候,乘着营中混乱,裴元庆的父亲裴仁基在夏军敌情司的帮助下逃出了荥阳,使得裴元庆没有了后顾之忧,因此,在荥阳城下,裴元庆多次只率领少数亲卫前往郑军大营挑战,王仁则不敢出营作战,只能命士卒在营内辱骂。 王仁则身为王家族人,自然不会轻易背叛王世充,所以,明知局势不利,他仍然没有投降的心思,而郭庆就不同了,虽然,他娶了王世充的侄女,然而,却没有陪王世充殉葬的打算。 只是,战局一直不明,所以他还在观望。他不知道洛阳是不是还在郑国手中?不知道王世充的主力部队是不是能攻下虎牢关,逃脱高畅军地包围? 不过,当夏军开始攻城之后,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观望下去了。 夏军的攻城器械非常犀利,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虽然。在城下有王仁则的大营,拉开了防守的纵深。既便如此,在第一日的攻击下,守城的郑军将士也死伤甚多,王仁则虽然龟缩不出。裴元庆仍然率领小股精骑突入了王仁则地大营。将他的前营烧毁,夏军一路冲杀进来,如入无人之境,他在城头上观望,心惊胆战,不能自已。 于是,郭庆决定打开城门,投降夏军。 虽然,他和王世充侄女地婚姻不过是政治婚姻。然而,婚后两人却感情非常的好,因此,他的夫人也知道了他想要投降夏国的想法。 他地夫人对他说。 “皇上把我嫁给你,让我侍候你地饮食起居。无非是希望你能够忠心侍奉皇上。为国家效力。而今,你辜负了皇上的信任。作出了背叛之举,只是为了苟合性命,说实话,这让我非常心疼!如果你投降夏贼,我也就不能再做你的夫人,不过是婢女一个,你又何必要我这样的一个婢女呢?希望你能派人把我送到皇上军中!” 郭庆不肯,等他出去之后,他的夫人对左右亲信说。 “如果夏国灭郑,我家一定被屠;要是郑国击败夏国,夫君也会被处死,人生至此,又有什么意思呢?” 随后,郭庆的夫人自杀。 夫人自杀之后,郭庆虽然哀伤,不过,却也算是斩断了和王世充的联系,让他再无后路可退,于是,派出亲信向城外的高雅贤乞降。 最初,高雅贤害怕这是郭庆在诈降,不过,裴氏父子和郭庆在瓦岗军,郑国都曾同殿为臣,他们认为郭庆乃是真降。 当夜,裴元庆率领精锐夏军从荥阳西门入城,随后,从东门而出,从背后袭击王仁则大营,郑军大营告破,死伤无数,降者甚多,王仁则也死在了乱军之中。 攻下荥阳之后,高雅贤亲自驻守荥阳,裴氏父子率领大部夏军向西进发,郭庆也率领本部人马混杂其间。 往东都回师的王世充部共有十万余人,前锋为大将单雄信,率军两万,他亲自统率中军五万,大将张志,郭善才,燕琪为其后队。 五月十日,单雄信率领前锋进抵虎牢关前,夏军据关固守,单雄信命令前队向虎牢关发起进攻,不克,在关前留下数百具尸体,随后,单雄信命令大军筑营,砍伐树木,修建攻城器械,准备在第二日再次发起攻击。 五月十一日,徐世绩率领轻骑追上了郑军后队,在孟原向断后地燕琪部发起攻击,燕琪命令士兵停止前进,结阵自保。 徐世绩并未率领骑兵冲阵,而是围绕郑军的阵型,纵马疾奔,从箭矢攻击郑军战阵,一个时辰后,郑军战阵开始崩溃,徐世绩率军突入敌阵,生擒郑国左建威将军燕琪,郑军降者众多,溃散者不计其数。 十一日,单雄信强攻虎牢关,不克。 十二日,王世充主力进抵虎牢关,与单雄信会师。 徐世绩率领轻骑追上郭善才部,郭善才接受了燕琪的教训,背靠山坡列阵,使徐世绩的骑兵无法围绕郑军战阵攻击。 十二日下午,徐世绩率军远遁,往西而行,高畅率领主力进抵郭善才军阵之前。 十二日傍晚,郭善才部崩溃,郭善才被斩。 十三日,王世充亲自指挥大军围攻虎牢关,郑军分为几个批次,强攻虎牢关,昼夜未息,这一日,郑军在关前丢下了数千具尸首,守关的夏军也多有伤亡,在关下修筑地大营皆被郑军攻破,不过,虎牢关仍然牢牢掌握在夏军之手。 十三日,徐世绩轻骑追上郑军张志部,张志已然扎下大营固守,这座大营只和王世充地大营隔着一座山。 见郑军严阵以待,徐世绩放弃了立刻进攻的打算,以轻骑冲营乃是不智之举。虽然立功心切,徐世绩也不会出此昏招。 十三日晚,高畅率军抵达。 当晚,高畅率军夜袭张志,张志率部奋勇抵抗,终于击退了夏军地进攻。然而,山下所筑地大营皆被夏军所烧。幸好他将主营建筑在山谷口,附近又有山泉,这才保住了主营,不过。一万人经此一役。只留下了三千人不到。 十四日,张镇周率领一万精锐前来援助张志,另一面,王世充仍然命令大军猛攻虎牢关,单雄信身先士卒,曾攀上关城,最后却被薛万彻击退。 这一日,没有了关前的大营阻击,虎牢关的防务变得困难了。幸亏夏军兵力众多,这才没有被郑军夺下关城。 十四日,张镇周准备在山上筑营,与在山口筑营的张志呈掎角之势,高畅率军猛攻。使得张镇周无法筑营。两军在山坡上激战,郑军虽然有着地利。然而,士气和夏军完全没得比,雄阔海率领陌刀营第一个冲上了山头,砍下了张镇周的帅旗,郑彻底崩溃。 这一日,张镇周阵前投降,张志在战斗中被杀,夏军打通了山谷通道。 十五日,王世充的主力部队被包围在了虎牢关前,这时,他还有五万人左右,然而,由于缺乏粮草,士气低落,营中多有士卒逃亡。 十六日,郑军调转兵锋,在关前列阵,准备与夏军交锋。 徐世绩劝谏高畅,认为这个时候荥阳既然被我军占据,不必和郑军会战,只需将其困住即可,虎牢关在我军掌控之下,敌人无法夺关而逃,在对方穷途末路之际,何须与其厮杀呢? 高畅从其言,闭营不出,只让徐世绩率领小股轻骑袭扰郑军侧翼。 十七日,裴氏父子率领援军赶到。 就在裴氏父子赶到战场之际,王世充率领数千精锐带着自家亲族南下,在他军中,有几个熟识当地地形地向导,他们告诉王世充,在南面数十里,有一条小道可以通过嵩山回洛阳,只是,那条小道崎岖难行,大军难以通过。 王世充离开大营后不久,就被夏军斥候发现了行踪,裴元庆得到了高畅命令,率领精骑即刻南下,追击王世充。 王世充离开后,单雄信率领的左营率先向高畅投降,原本,王世充还希望单雄信能够拖住高畅,给他地逃亡争取时间,可惜,他所托非人,要知道,当初单雄信既然能背叛李密,现在自然也能背叛他了。 单雄信投降之后,郑军也就彻底崩溃了,降的降,逃的逃,仍然奋勇作战者实在是少之又少,数万大军,旦夕尽丧。 随着王世充南逃的都是他地亲信死士,对其忠心耿耿,面对裴元庆地追击,他们不计生死,奋勇抵抗,为王世充赢得了逃亡的时间。 最终,王世充还是在裴元庆追到之前,进入了茫茫大山,只不过,这个时候,跟在他身边的只有几百人了。 只要能够回到洛阳,自己一定能够东山再起! 在山岭中跋涉时,他不停地在心中这样给自己打气,虽然,他非常清楚,自己已经不可能再东山再起了,可是,如果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他还能有活下去的勇气吗? 山路的确难行,一路上,尽是荆棘,林中更是瘴气密布,每一天,都有人死去,不是坠下山崖,就是中了瘴气之毒。然而,这还不是最让王世充惊恐的事情,最让他害怕的是,那个裴元庆居然也率军进入了山区,一路尾随,穷追不舍。 我又没有杀你全家,为何这样对我? 当然,要是能够回到东都,我一定将你裴氏满门抄斩!希望我儿现在已经知道了裴氏父子背叛的消息,将他裴氏满门抄斩。王世充在左右地搀扶下,艰难地蹒跚而行,他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神色,不过,转瞬又变为了哀伤。 不晓得洛阳现在怎么样了? 我儿有将它好好守住吗? 哎! 王世充发出一声长叹,停下脚步,转头回望上下。 这个时候,他正站在半山腰的山径之上,说是山径,其实算不得是路,乃是采药人的小道,一旁是高高耸立的崖壁,一旁则是万丈悬崖,山径只能容得下一人行走,王世充地左右这个时候已经放开了他地手。 现在,正是暮霭时分,残阳如血,回首望着山下,层林尽染,霞光万丈,如果不是要逃命的话,这还真是一幅上佳地美景。 江山如画啊! 可惜,这江山不知会是谁家的江山? 王世充再次叹了口长气,准备重新上路,这时,他听见了一阵仓皇的呼喝声。 “陛下,小心……” 实际上,他只听见了一声陛下,随后,他下意识地抬起头,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由小变大,迎面而来。 然后,他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嗯! 的确是飞了起来! 他瞧见四周的景物飞快地在眼前驰过,天旋地转! 随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五凤三年,五月二十一日,王世充在嵩山之中被飞石击中,坠崖身亡!58 第四集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五凤三年大事记 五凤三年。 这一年,大江南北发生了许多事情,天下大势也是在这一年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明眼人通过这一年发生的战事,大概都能明白所谓的民心所向,大势所趋! 首先,让我们来看看洛阳方面夏国和郑国交锋的情况。 五月,王世充率领郑军主力在荥阳和虎牢之间被河北高畅围困,苦战数天,郑军尽灭,死伤万余人,余者皆降。 在大营告破之前,王世充率领少量精锐星夜南逃,想从小路返回洛阳,裴元庆率军一直紧追不舍,最终,王世充还是摆脱了夏军的追击,带着亲随进入嵩山山坳,也不知道是天意还是碰巧,王世充在群山峻岭中穿行时路遇飞石,被飞石击中,坠崖而亡,其亲随遍寻山谷,皆无法找到其尸体,不得已,只好自顾出谷,出谷后,大部分亲随皆自寻生路,逃匿四方,唯有极少数王世充的铁杆死士方往洛阳而去,向镇守洛阳的太子王玄应报告王世充的死讯。 说起来,还是不知道是天意或巧合,昔日,被王世充击败以致众叛亲离的李密在永济渠一役中被唐军伏击,因而不知所踪,不管是瓦岗军还是唐军,都遍寻其尸体不得,如今,王世充也是如此,这两个难兄难弟的命运还真是极其相似啊! 他们都有意气风发,同样也有坠入谷底地时候。再看一看如今还在台上耀武扬威的那些皇帝,大王,他们最终的命运可堪玩味啊! 就在王世充的死讯还未传出嵩山之前,收到郑军在虎牢关前大败的消息后,河南各地原本还打着大郑旗号的城池纷纷改弦易张,将大郑旗号砍掉,打起匆忙制造而成的大夏旗号. 事实上。当高畅率领大军进逼洛阳时,真正还听从大郑号令地只有王玄应镇守的洛阳。以及镇守襄阳地魏王王弘烈。 夏军大举进逼洛阳,这个时候,王玄应已经知道王世充战败的消息,不过还未得到王世充的死讯。即便如此。他依然惶恐无比。 此时,洛阳大概有着一万多精兵,如果强征城中百姓守城,还是能征集十来万精壮,含嘉仓的存在也使得洛阳无缺粮之虞,省一省,采取配给制地话,也还能坚持半年之久,当初。王世充和瓦岗军交锋时,可是受够了围城缺粮之苦,登基为帝之后,自然对此多有准备。 正因为城中有粮有人,城池高大。护城河宽广。守城器械充足,因此。有许多大臣皆向王玄应进言,让其拼死守城,拒夏军与洛阳之外。当初,瓦岗军声势如此浩大,动辄将兵数十万,到最后,围困了洛阳一年之久,还不是把洛阳没有半点办法。当然,这些大臣武将们也明白孤城不可守地道理,他们向王玄应进言,乘洛阳尚未被夏军团团包围,还能和外界取得联系之前,让他派出使者往西进入关中向李唐求援,毕竟,现在夏军势大,洛阳一旦落入高畅之手,高贼更是如虎添翼,李唐断不能容许洛阳落入夏贼之手,一定会派出援军来救援,唐军一旦到达洛阳城下,外有援军,内有坚城,夏贼也只能无功而返。 之所以劝王玄应向关中求援,这些出身世家豪族的大臣们自然也是有着自己私心的。 毕竟,高畅虽然是高颖公的子孙,号称出自北海高家,有着皇族血统,然而,其所作所为,一点也看不出他有站在世家豪族的立场,兴邪教,灭名教,建神庙,不拜祖宗,重重离经叛道的行径,让这些世家大族心有余悸。 虽然,关中李唐代表的是关陇门阀的利益,他们这些出身关东的世家大致是看不起那些以武起家地关陇门阀的,相互间还是有着矛盾和摩擦的,不过,不管如何,门阀与门阀之间的斗争也只是内斗而已,就算唐军前来,洛阳落入李唐之手,关东门阀被关陇门阀压制,毕竟,也不会有灭族之祸,要是洛阳落在高畅这个邪教头子之手,让那些泥腿子贱民上了朝堂,当家作主,实乃世家之耻耶,圣教蒙羞,因此,他们宁愿将东都让给西边,也绝不送于东面。 这个时候,王玄应早就没有了主张,他虽然身为太子,对那些大臣却没有王世充那般的威信,当初,王世充在篡位时,狠是杀了一批人,让那些洛阳豪族噤若寒蝉,在另一个时空中,当唐军包围洛阳时,城中地大族曾多次计划秘密打开城门迎唐军入城,结果,无一例外,这些行动计划全部被王世充侦知,然后,又是一阵腥风血雨。林雷 和王世充相比,王玄应差了太多,再加上没有父亲在身边,他也失去了方寸,只好同意那些大臣地建议,派使者向关中求援。 当高畅派使者进入东都,劝王玄应投降时,小说文字版首发王玄应战战兢兢地拒绝了! 拒绝高畅的招降后,王玄应以为高畅会恼羞成怒,会立刻命令大军攻城,然而,出乎王玄应意料地是,城外的夏军仍然在按部就班地扎营筑寨,修建攻城器械,并没有即刻挥师攻城的意思。 高畅在洛阳城东,城南都扎下了大营,然后就此按兵不动。 其实,也算不得按兵不动,一方面徐世绩率领本部人马南下攻击魏王王弘烈镇守的襄阳,另一方面,高畅向那些弃郑降夏的将领们发出通牒,命令他们亲自到洛阳城下,觐见夏王,如有不从,当为叛逆。 就在高畅围困洛阳之时,六月中,李世民率领大军从并州南下。进驻河东。 就在李世民率军南下之际,李渊命令潼关以东地唐军集结,然后向洛阳进发,率领这只唐军的统帅乃是齐王李元吉,副帅屈突通。 名义上是齐王领军,真正指挥这只军队的却是屈突通,其麾下有黄君汉。史万宝,王君廓。刘德威等大将。 与此同时,李世民率领大军穿越太行山,进驻河内,与济源的李道宗会合。集结大军。攻击河阳,想夺取夏军在河内的这个桥头堡,随后从盟津过河,增援东都,南北合击东都城下的夏军大部。 就在唐军大举东进之时,在群雄并起的南方,战事也进行得如火如荼。 四月,李靖率领在彭城休整好几个月地夏军突然南下,攻击钟离郡。李靖的夏军共有两万余人,其中,除了一部分河北和山东地士卒外,大部分都是他新近在彭城征召的江淮子弟,对着南方的水土。这些江淮子弟比起北方人要熟悉得多。正是为了将这些江淮子弟训练成军,李靖才在彭城休整了许久。 也是因为李靖在彭城休整的时间很长。麻痹了坐镇江都地吴帝李子通,那家伙夺取江都之后,自觉自己有了问鼎天下地本钱,一举一动,甚是狂妄。 进入五凤三年以来,李子通一直在向南方用兵,针对的对手并非强悍的江淮军,而是比他孱弱的梁王沈法兴。 在这一年,李子通率领大军南下,占领了京口,击败了梁军大将蒋元超,将其击杀,丹阳以及相连的几个郡县全都投降了李子通。 眼见李子通气势日盛,投降了李唐被李渊封为吴王的杜伏威得到了唐王朝的命令,让他攻击李子通。 丹阳乃是杜伏威起事的老巢,最终江淮军被叫做丹阳军,因此,杜伏威是绝不容许李子通占据丹阳的,新仇旧恨,一起算,于是,他让副手辅公佑率领精兵一万进攻李子通。 就在杜伏威和李子通交战之际,李靖率领夏军南下了。 这个时候,镇守钟离郡地乃是李子通手下大将左孝友,由于李靖进军速度奇快,水路两进,左孝友措手不及,他的水师还在渡口上就被夏军派精锐部队奇袭烧毁了,当夏军进逼钟离时,他已经无法组织部队抵抗。 左孝友虽然是李子通的大将,不过是后来在途中率领本部人马投靠李子通的,他自然没有为吴帝拼死作战的意思,见战局无法挽回之后,左孝友命令部队放弃了抵抗,投降了夏军。 北面战败,南面地战局也对李子通不利,在和江淮军地交锋中,双方互有胜负,然后,战争的主动性一直掌握在江淮军手中。 最初,在和李子通地交锋中,辅公佑挑选了精兵一千人,让他们为前锋,然后命令数千人随后出发,自己则率领主力尾随在后,在那几千人的背后,他安排有督战队,下令,后退一步,立即斩首。 李子通用方阵和辅公佑对抗,辅公佑的前锋一千人拼死作战,辅公佑再率军从左右两翼包抄,李子通失利,于是后撤,当辅公佑追击时,李子通乘江淮军阵型散乱,突然发动反击,击败了辅公佑。 当晚,江淮军大将王雄诞率领精锐死士数百人夜袭李子通的大营,在上风处放火,李子通大败,数千人被俘。 这个时候,李靖率领夏军从钟离南下,进逼江都。 李子通放弃了江都,不战而退,将江都拱手让给了李靖,与此同时,面对江淮军的紧逼,他放弃了京口,集结两万人,南下攻击吴郡的梁王沈法兴。 吴郡一战,沈法兴大败,率领左右亲信数百人仓皇逃离吴郡,吴郡另一变民军首领闻人遂安派部将叶孝辩前去迎接沈法兴,走到中途,沈法兴突然后悔,想要诛杀叶孝辩,吞并其众,事情败落,叶孝辩率军攻击沈法兴,走投无路之下,沈法兴投江而死。 李靖占据江都之后,直接面对投降李唐的江淮军,故而,没有再继续南下追击李子通,李子通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击败沈法兴后。吞并了沈法兴地疆土,全部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北到太湖,南到岭南,表面上,又重振了声威。 八月,李靖率领夏军和江淮军对峙。 对于降唐。辅公佑一直有着不同的意见,他并不赞同杜伏威降唐的决定。只是一直隐忍不发,在和夏军的交锋中,江淮军屡次被夏军击败,京口。丹阳落入了夏军的手中。再加上,江淮军一向以劫掠为主,对地方建设并不注意,故而,民心也不在江淮军这边,因此,辅公佑向杜伏威进言,希望和李靖谈判,转而投靠夏王朝。 杜伏威不许。辅公佑又没有多说什么,退帐而出。 九月,江淮军在历阳郡再次被李靖击败,辅公佑率领本部数千人马脱离了战场,投降了夏王朝。杜伏威震怒不已。却无法可施,唯有率军西进。前去攻打江陵的萧铣,希望能将功赎罪,协助巴蜀方向地李孝恭共同覆灭萧铣。 十月过后,夏国已经在江南占据了大量版图,为了建立良好的地方政权,巩固夏国地统治,维护夏国的法令,李靖停止了进军,开始了休整,毕竟,真正能决定天下谁有的战场还是在北方。 在塞外,突厥可汗阿史那矣利弗决定将并州纳入自家的版图,只是,由于东面地阿史那钵毕仍然不听从他地号令,他决定还是采用以前的手段,就像扶持李渊和刘武周那样在并州扶持一股势力,他选定的这个目标正是唐真乡公李仲文。 李世民率领大军南下之后,李仲文在和徐胜治的交锋中,屡处下风,不但无法攻克寿州,榆次最终也没有能保住,只是凭借晋阳高大的城墙以及当地豪族的支持,这才没有让夏军进入晋阳。 当突厥军为其助战之后,李仲文甚是欣喜,在突厥人的帮助下,宋金刚和张达部吃了一些小亏,不敢过于靠近晋阳,然而,这个时候,李仲文已经无法节制突厥人了,突厥人在并州的所作所为,造成的破坏完全超过了被他们称为流贼地夏军。 眼见唐政府对突厥军应对软弱,阿史那矣利弗有了南下夺取中原的野心,他收容了隋朝宗室杨政道,准备打着隋杨的旗号吞并并州,进取关中。 为此,他命令自己的老弟阿史那咄攻击原州,将军阿史那泥步会合梁师都,攻击延州,自己则率领主力从马邑南下,夺取并州,河东,进入关中,在他看来,唐军正在东都忙着和夏军交手,他完全有机会建立当初北魏帝国的功勋。 就在突厥人蓄势待发之际,中原地战事也在五凤三年年底有了分晓。 李世民率领大军猛攻河阳,河阳守军由尉持恭率领,经过一个多月地围攻,唐军无力攻下河阳。 最初,尉持恭和刘雅等人率军从河阳渡河,进攻东都时,他们的粮草转运都要通过河阳,河阳成为了重中之重,然而,当高畅解决了王世充,包围洛阳之后,有了洛口仓,黎阳仓粮食地支持,又加上黄河以南都成为了夏国的版图,河阳也不再是孤城一座,士卒源源不断地通过黄河浮桥进入河阳换防,李世民纵然英勇,也无法在短时期内攻克河阳。 就在李世民在河阳城下难以前进之时,李元吉和屈突通率领另一部大军来到了东都,他们在城外扎下了大营,与东都呈犄角之势。 也是在这个时候,王世充的死讯传到了洛阳。 大臣们希望王玄应打开城门,放唐军入城,王玄应虽然不是什么天纵奇才,却也不是蠢货一个,自然拒绝了大臣们的建议,他知道,唐军一旦入城,主客易势,当初,郑国和唐朝多次交战,他姓王的一家人和唐王朝的那些大臣们有着许多说不清楚的恩怨,唐军进城之后,那些大臣到还没有什么,仍然可以当他们的官,而自己和王氏一族,恐怕就只能被囚禁度日了。 就在王玄应觉得王家已经毫无前途之时,王玄应和一个人暗中会面了,那个人就是魏王王弘烈。 徐世绩率领的夏军还没有到达襄阳城下,王弘烈就已经派人向徐世绩请降了。 襄阳落入夏国版图之后,王弘烈自告奋勇,说是要进入东都劝说太子王玄应投降,高畅应许了他。 王弘烈向王玄应细说了一番利害关系,既然王家已经没有翻身的余地,要不投降唐王朝,要不投降高畅,要不就身死族灭,在这三条路中,走哪一条最好呢? 身死族灭也就算了,要想保住王家,投降唐,还是夏呢? 王家在唐王朝有着许多仇人,当初,有许多叛逃的大将和大臣,王世充都下令将他们留在东都的亲族杀了,若是投唐,那些仇人难道会放过我们吗? 若是投降夏? 的确,在夏国和郑国交锋时,也有许多郑国大将投降夏国,他们的亲族也在东都,可是,这个时候高畅已经率军包围了东都,大家害怕城破后被夏军清算,也只是将那些叛将的亲属软禁了起来,并没有大开杀戒,因此,双方并没有什么血海深仇。 再加上,苏威现在也在东都,他是高畅的王妃的爷爷,又从小将高畅抚养大,就算如此,王世充对苏威也是尊敬有加,有苏威出面,就算投降夏国,王氏一族丢掉了富贵,命总是能保住的吧? 至于手下的那些大臣,那些洛阳豪族,他们和李唐的关系,大家心知肚明,怎么能听取他们的意见呢? 听了王弘烈的一番话,王玄应深以为然。 正好,他控制的军队仍然掌握着城防,这也是唐军无法进城的原因,要想打开城门放夏军入城,对他来说还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不过,时间一久,就有些难说了,毕竟,夜长梦多啊! 八月下,王玄应打开洛阳东城,夏军进入了洛阳。 洛阳失守,唐军只好西返,只不过,高畅是断不会容许唐军从容后退的。 当初,他之所以将洛阳围而不攻,就是想引李唐的大军东进,一开始,他就没有放这数万唐军西返关中的打算。 正因为如此,他才命令尉持恭不惜一切代价在河阳阻击李世民,务必使南北两路唐军无法合拢,然后,分而击之。 最初,他想先击破李元吉率领的唐军,然后再倾全力攻打东都,然而,他没有想到洛阳居然不战而降,这对他来说,是一个不错的消息。 九月初,夏军通过洛阳,从洛阳西门出,袭击唐军大营,李元吉和屈突通没有想到夏军会突然从洛阳冲出,措手不及之下,临近洛阳的几处营寨皆被夏军攻破。 屈突通率领精锐部队阻击夏军,让齐王李元吉率领主力向西撤退。 夏军一路紧追不舍,咬住不放,屈突通战死在了阵中,后军崩溃,高畅亲率主力向李元吉率领的唐军大部发起了攻击。 史万宝率领本部人马留下来断后阻击,在他的拼死阻击下,高畅的行军步伐慢了下来,李元吉率残部退入弘农郡。 到达弘农郡之后,李元吉见后面没有夏军追击,松了一口气,准备重振兵锋,收拢溃兵,徐徐退回关中。 他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南下攻击襄阳的徐世绩部在襄阳不战而降之后,就已经北上,进入了弘农,在唐军松懈下来之后,徐世绩部向唐军左翼发起了攻击,唐军战阵再次崩溃,一溃千里,再也无法阻止起来。 这个时候,高畅率领主力部队已经击溃了史万宝部进入了弘农,史万宝被雄阔海在乱军中斩首。 最后,李元吉只率领少量精骑逃回了河东,十万唐军死伤狼藉,大部被俘,黄君汉被杀,王君廓被夏军生擒,李唐的关东战事糜烂如斯,再无挽回的可能。58 第四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残阳如血(全书完) 五凤四年,十月十日,酉时。 长安东城城头。 李世民站在城楼,向着东面眺望,城下,夏军修筑的大营连绵十余里,这还仅仅是东面的夏军大营,除此之外,在长安城的西面,南面,北面都修筑着夏军的大营,只是,这城东的大营乃是夏贼的头领高畅的主营,因而,李世民才把注意力放在了长安城东。 一国的灭亡来得真快啊! 李世民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自从晋阳起兵以来,占据关中建立政权之后,李唐也曾经消灭了许多政权,不是将那些王爷,皇帝斩于马下,就是把他们抓到长安来囚禁,或在闹市中斩首,不想,现在李唐也到了灭亡的时候了! 嗯!说起来,李唐王朝其实还没有灭亡,唐皇李渊已经率领太子建成,齐王元吉还有文武百官以及关陇门阀的子弟们南下,越过秦岭,进入汉中,在巴蜀建立了政权。 然而,李世民知道,这只是皇朝的苟延残喘罢了,在高畅占据了大半个中国的情势下,唐王朝的灭亡指日可待。 这也是李世民放弃入蜀,而是宁愿留守长安的原因。 一向惯于隐忍的他这一次决定和对手轰轰烈烈地厮杀一番,最后的辉煌,是的,这个时候,他不再是大唐的秦王殿下,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将军,马革裹尸,这难道不是武将最好的归宿吗? 人生无常啊! 站在长安城头,李世民不由想起了当初自己率领大军围攻大兴的情况,那个时候的唐军不也是像现在的夏军一般声势浩大,气势雄伟吗? 还是那一座城池。换了一个名字,大兴。隋杨并未因此而大兴!长安,李唐也并未因此而长久安全! 时也,名也! 恍恍惚惚中。李世民的思绪回到了几个月前,其实,在几个月前,在前去救援东都洛阳地唐军失败的时候。李唐就已经有了覆灭地征兆。 五凤三年九月和十月间。高畅占据洛阳,率军击溃了由李元吉率领的东征唐军,唐军的副统帅屈突通,大将黄君汉,王君廓,史万宝等人不是被杀就是被俘,十万大军返回河东地十停不过一停,李渊在长安得到兵败的消息,一时激愤。竟然口吐鲜血,大病一场。 得到李元吉失利的消息后,李世民从久攻不下的河阳城下撤军,经太行,一路急行军返回河东。驻守蒲坂。与此同时,太子李建成带着急切之间征集来地数万新兵进抵潼关。镇守潼关,防止夏军闯关进入关中。 经过这一系列地战争之后,关中,河东人口骤降,子弟损伤无数,原本还算得上繁华的长安现在也变得冷清了许多,李唐的战争潜力几乎全被挖光了,而与之相比,它的大敌河北夏国却一片欣欣向荣,得了河南之地,占据江东的高畅已经成为了问鼎天下的不二人选。 当然,这一段时间,李唐也不是全都在打败仗,夺取巴蜀,进而东进攻打江陵萧铣的李孝恭在南方战场上获取了一场大胜。 那是今年春季发生的事情,那时,北方的唐军正在夏军地打击下疲于奔命! 萧铣其人,虽然雄踞江陵,立国甚早,然而,他这个皇位却坐得并不是多么安稳。林雷 萧铣的江山并不是他一手一脚打下来的,当时,在洞庭湖南北有许多变民军,大家互相都不服气,没有一个人愿意对方压在自己头上,于是,他们经过一番谈判,选举了有着旧梁皇族血统的萧铣,让他当了头。 正因为如此,那些手握重兵的将领们都不太看得起他,不听他这个皇帝地命令。 不过,萧铣这人甚为隐忍,他利用一系列地计谋在那些将领中间拉拢分化,让其自相残杀,最后,他诛杀了在军中势力最大的大将董景珍,巩固了皇权。 萧铣,虽然有着皇族地血统,不过,却是穷苦人家出身,后来他的叔伯姑母被杨广立为皇后,萧铣这才成为了罗县县令,家境有所好转。 由于萧铣出身贫寒,所以,他对百姓极好,掌握权力之后,他不但没有扩大兵力,反而放许多青壮出营,分给他们土地耕种。 春季的时候,长江江水暴涨,萧铣认为这个时候舟船难行,于是,他让那些部队离开防区,到田间去帮助农民春耕,只留下数千精锐为禁卫,镇守都城。 这个时候,李孝恭抓住战机,率领战舰两千余艘,顺长江东下,接连攻陷荆门,宜都等重镇,进抵夷陵,当时,梁军大将文士弘率士卒数万,镇守清江。 经过几次水上交锋,李孝恭击败文士弘,梁军死伤无数,唐军一路进发,投降者众多。 五月,唐军包围江陵,这一天比另一个时空这件事情发生的时间早了几个月。 唐军包围了江陵,截断了城内和外界的联系,由于在夺权的时候,萧铣诛杀甚多,他的部属得到将领被围的消息之后,都只是在一旁观望,很少有人带兵来救。 最后,萧铣开城投降,荆楚一带尽入唐朝版图。 只是,这个时候唐军在南方的大胜对李唐来说解不了燃眉之急。 进入五凤四年之后,夏军从潼关以东,河内,并州等三个方向多次向唐军用兵,唐军疲于奔命,使尽了浑身解数,这才堪堪敌住夏军,没有让夏军攻破潼关,获胜占据河东,然而,河内现在已经全部被夏军占领,并州的大部分土地也已经落入了夏军之手,李仲文只能堪堪守住晋阳这一座孤城,陷落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在去年年底,唐军在洛阳大败之后。夏军逼近关中,长安震动。当时,李渊让人向突厥可汗卑躬屈膝,请求可汗率军南下。如果突厥人能够帮助唐军击败夏国,夺取天下,李渊愿意将并州以东全部割让给突厥王庭。 其实,这个时候突厥可汗阿史那矣利弗已经有了南下夺取中原的打算。李渊的请求正中他的下怀。于是,他调集兵力准备南下。 就在这个时候,不晓得是老天没有占在他那一边,还是没有占在李唐那边。 去年年底,突厥可汗阿史那矣利弗暴病身亡,他地弟弟将军阿史那咄当上了可汗之位,史称颉利可汗。 颉利可汗初登汗位,人心不稳,在这个时候。自然不会轻易南侵,再加上东面还有一个对汗位虎视眈眈的阿史那钵毕,他更不是不敢向南轻启战端,中原虽然战乱不休,草原上也不怎么太平啊! 突厥人地爽约使得李唐更是难以支持。以前。光凭消耗战唐军轻松就拖垮了骁勇善战的定杨军,现在。和占据大半个中国的高畅比拼消耗,其结果可想而知。于是,六月份,晋阳陷落,夏军并州军团在徐胜治地率领下大举南下,另一方面,尉持恭率领夏军从河内出太行,攻入长平,另一方面,高畅亲率大军猛攻潼关,徐世绩则率领一路兵马从襄阳出发,进袭武关,至此,唐军四面受敌。 另外,在南方,李靖花了半年的时间击败了李子通,李子通不得已投降了夏王朝,李靖率军西进,与李孝恭在长江以南交战,多次击退唐军,李孝恭不得已,只能率军紧守江陵,当初,那些投降了唐王朝的原萧铣部下,林士弘余部又纷纷改弦易张,投降了夏王朝。 不过,南方的战事对天下大局地影响并不大,真正地影响还是在北方。 八月,徐胜治从龙门渡河,他采取的行军路线和当初李唐进袭关中的行军路线大致相当。 守住蒲坂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得到夏军过河的消息后,李世民让刘弘基镇守蒲坂,自己率军撤回关中,同一个月,高畅攻破潼关,李建成率领少量轻骑返回了长安,当月,李渊下令迁都。 时间到了九月,在塞外,突利可汗得到了夏国的兵械粮草支援,率领本部附庸向西发动了夺取可汗大位的战争,颉利可汗匆忙抽调兵力迎击突利可汗,雁门,马邑等边郡落入了高畅之手。 九月下,唐皇李渊进入汉中,秦王李世民留守关中,夏军围困长安。 “禀大王” 一个亲卫疾奔而来,单膝跪地。 “说吧!” 李世民知道,这人带来的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不过,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不管是什么坏消息,他都能够承受。 “大王,夏军攻破西城,已经杀入城中了!” “是吗?” 李世民轻笑了一声,他只有一万人,城中百姓不是随御驾前去了巴蜀,就是逃出城去了,没有兵力守城,士气又如此低落,城破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当初,他率领大军进攻大兴,也不过是在短短地数日就将大兴攻下了。 “命令玄甲精骑,准备随我出击!” “喏!” 那人应了一声,往城下一路小跑而去。 李世民转过身,在他身侧站立的除了他的亲卫外,还有秦叔宝,程咬金这两员天策府的悍将,他笑着对二人说。 “两位将军,世民将大开城门,率领玄甲精骑冲击夏军大营,此战,不过是求死之战,两位将军,并非我李家出身,原本就是关东英雄,世民还请两位将军在城头观战,看我如何斩将夺旗!” “哈哈!” 秦叔宝和程咬金对望一眼,齐声大笑,然后,向李世民齐齐行了一礼。 “秦王殿下,何出此言,大丈夫征战沙场,只愿马革裹尸,将军难免阵上亡,我等不过是草莽匹夫,多亏秦王看重,此时,又岂能避战不出,岂不让那些腐儒酸人笑话,秦王但请向前,我兄弟二人必紧跟不舍!” “好!” 李世民低吼一声,和两人重重击掌,随后面向左右,高声吼道。 “儿郎们!随我来!” 一刻钟后,长安东门大开,李世民率领两千玄甲精骑打着血红的战旗冲出东门,往十里外地夏军大营冲杀而去,这个时候,已经瞧见城头异动地夏军也在隆隆的鼓声中列营而出,当中一面大旗,正是夏王地王旗。 今日,高畅要亲手送李世民一程! 两只铁骑在荒原上奔跑,激起两条黄色的长龙,位于长龙最前方的旗帜,一面绣着秦王李世民,一面则是一个斗大的高字。 转瞬间,两条黄龙迎面撞在了一起,黄沙滚滚,轰然作响。 喊杀声响彻天地,气冲霄汉。 李世民手捂着左侧的小腹,右手握着横刀,在草地上蹒跚而行,在他身侧,敌我双方的骑士仍然在拼死厮杀,那些掉下马背的战士也分成了几个团体在交战,马嘶声,喊杀声,呻吟声不绝于耳。 李世民慢慢向前行去,目光茫然,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微笑,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手捂着的地方喷射出来,在他身后,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迹。 唐军毕竟人少,玄甲精骑虽然是军中精锐,高畅统率的骑兵营也不是易与之辈,更何况,唐军只有两千,夏军却出动了五六千战骑。 对李世民来说,这本就是一次向死亡的进军。 身边的亲卫已经全部战死,秦叔宝和程咬金这两人也被敌阵冲散,现在不知是死是活! 他独自向前走着,也没有什么目的地,只是向前走着,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敌军只是在一旁寻找别的唐军骑士厮杀,没有人冲上来砍他的脑袋。 直到那个人纵马冲来为止。 银白的盔甲,银色的战马,和身着黑甲骑黑马的李世民正好相反,是他!正是他,和几年前在长安时见到的他并没有什么区别,还是那个样子! 其实,在内心深处,李世民知道,面前这个正向他冲杀而来的他和原来在长安时见到的他已经完全不同了! 那个时候,自己怎么没有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一个结局呢? 李世民哈哈大笑,然后,回头向远处的长安城望去。 远处的长安城头,残阳如血! (全书完!) 后记: 总的说来,有些抱歉,结束得太匆忙了,其实,高畅和李世民之间的斗智斗勇还是有笔墨可写的,可是,梧桐实在是太疲惫了,失去了写作的**,再加上隋末一开始的设定就不太讨好,梧桐对社会,历史,经济等的认识过于粗浅,继续写下去颇为吃力,现在,常常在想,如果一开始换一种写法这故事会不会有什么不同,越是这样想,越觉得自己失败,甚至,有段时间,梧桐为此还在精神上出了点问题! 哎!对于那些订阅和一直支持梧桐的读者来说,梧桐真的非常抱歉!只希望下本书恩那个弥补这个遗憾吧! 新书大概在元月二十几号左右上传,希望大家还能支持罪孽深重的梧桐!58 引子 下雨了? 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有些水珠从天而降,打落在脸上,微觉冰凉。然后,他彻底醒了过来,就像从深深的河底浮上水面一般,睁开眼睛后,出现在视线内的是一张女人的脸。 高高挽起的发髻,弯弯的眉,挺翘的鼻,薄薄的嘴,瓜子般瘦削的脸蛋,面色惨白,双目中闪耀着粼粼的波光。原来,并不是下雨,那些水珠不过是女子滴落的泪。 女子痴痴地望着他,神情颇为温柔,目光中透着一丝凄婉,几分不舍,她俯身下来,嘴唇颤抖着,一次又一次地亲吻着他。 这是怎么了? 和大多数才从睡梦中醒来的人一样,他还有些迷糊,懵懂之中,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很快,形形色色的画面分沓而来,像万花筒内的世界一样在他脑子里旋转,各种各样的信息一股脑地涌了上来,让他目不暇接,思维顿时陷入了瘫痪的状态,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疼痛难忍,不由闭上了双眼。 面部一松,那女子离开了,一阵嘤嘤的哭泣声传来,由低到高,又由高到低,像一曲悲凉的歌在他耳畔萦绕。 然后,远处传来了一阵奔雷声,轰隆隆,就像某个神灵在愤怒地嘶吼。 再次睁开眼睛,努力扭动脖子,却发现花了许久的功夫,也只能勉强将头扭到四十五度的方向,按捺住内心的惊恐,仔细地观察周遭的环境。似乎,自己是躺在一张木榻上,好像被一些软软的丝棉织品包裹着,包裹得极紧,让他无法使劲,难以动弹。 头上方是一根巨大的木梁,上面雕刻着一些花纹和图案,甚是精美。 一只粗大的红烛端放在一个黑色的灯盏上,放在木榻旁的一个圆桌上,烛的顶端,开着一朵红色的小花,室内的亮光就是来自于此,烛光映照下,那女子身着红色的裙裳,在榻前来回走动。 正对木榻的那一面墙壁上开着一扇木窗,窗户半开着,外面一阵漆黑,偶尔一阵白光闪过,将屋内外的世界照得雪白一片,然而,它停留的时间过短,使得他无法看清楚整个世界,白光过后,就是轰隆隆的奔雷声,看来,的确是要下雨! 起风了,木制的窗户猛地撞了回来,打在窗棂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随后,又荡了出去,就这样往复不已。 烛光在风中跳跃,屋内阴晴不定。 那女子慢慢走回到木榻前,她俯下身来,直勾勾地注视着他,在女子那双泪光闪闪的眼中,有着一丝难以隐藏的绝望。 “哗啦!” 随着一声霹雳,雨终于落了下来。 女子亲吻着他的脸,那吻冰冷而湿润。 然后,她猛地站起身,毅然离去。 他决定开口说话了,想要问个究竟,然而,从嘴里发出的却是一些含义不明的吱呀声,那分明是某个还没有学会说话的小孩发出的无意义的嘶喊。 那女子听见这声音,回身望了一眼,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虽然是在笑着,那神情却分明凄楚无比,她弯下身,将一个锦凳搬到了房梁之下。 他大惊失色,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说不出话来,情急之下,用力摆动双手,终于挣开了一些空间,举起了手来,然而,出现在视线内却是一只嫩白的小手臂,像藕节一样脆生生的,手掌也小得可怜,这分明是一双婴儿的手臂。 不应该是这样啊! 这时,他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谁,然而,这并不能好过一些,反而更让他觉得糊涂,为什么一觉醒来,一个大好青年就变成了一个婴孩呢?饶是他一向冷静,睿智,不喜感情用事,在这一刻,也有了神经错乱之嫌。 是梦?不是梦? 是梦!不是梦! 他呆呆地注视着那个女子,瞧见她解下腰间的衣带,瞧见她将衣带绕过房梁,然后,将衣带拴在一起,打上死结,瞧见她回头,向自己最后一次微笑,最后,女子将脑袋钻了进去。 他大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阵风穿过窗户猛地刮了进来,烛光突然熄灭,眼前一片黑暗。 “咣当!” 黑暗中,听见了锦凳倒在地上的声音,然后,听见房梁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好半天,这声音才消失不见。 “哗啦!”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世界一片惨白,视线中,一个红衣女子漂浮在半空中,在他面前,随着风轻轻摆动,她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不复最初所见时的美丽。 他闭上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也许,这只是一个梦罢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昏迷了过去。 再次醒来,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回到原本那个熟悉的世界。 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什么人重新将红烛点燃了,烛光闪耀中,一睁开眼睛,瞧见的还是那根雕饰精美的房梁。 下意识地扭动脖颈,往一侧望去。 那扇半开的木窗这时却已紧闭,窗外,电闪雷鸣,哗啦啦地,倾盆大雨依然在下着,吊在房梁上的红衣女子却不见了踪影,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然后,他瞧见了那两个人。 一个人在室内来回走动,那人被烛光拉长了的影子在墙壁上不停地晃动,另一个人则安静地站在屋子的角落里,刚好位于他的视野边缘。 走动的那人一身古人装扮,头上戴着一顶纱帽,有点像他在影视剧中所瞧见的员外帽,衣裳乃是长袍宽袖,腰间系着一根锦带,带扣乃是一块碧玉。 那人的年龄在三十上下,细眉,长目,阔鼻,长方形的脸,三缕长髯飘拂在下颌,他低着头,在室内狭小的空间内,来回踱着步子,神情显得格外阴郁。 站在屋角的那人则是一身青色道袍,头上挽着一个发髻,上面插着一根青色的玉条,面孔狭长,下颌的胡须甚是漂亮,乌黑油亮,晃眼望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很难确认那道士的年龄,说他三十岁也行,五十岁似乎也错不到哪里去,道士神态安详地站在那里,与在室内疾走的另一人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窗外,响起一道惊雷,雷声甚是惊人,雷声中,大地似乎在战栗抖动,那个疾走的身影停了下来,面向木榻方向,脸色阴晴不定。 那人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突然疾步来到木榻前,目露凶光,沉声喝道。 “孽种,我答应过你母亲只要她自杀,就留你一命,不过,我现在反悔了!你身上留着那人的血,断不能留下,马上,我就送你去见你母亲,要怨,就怨你命不好吧!” 说罢,那人俯下身来,伸出双手,握住了他那小小的脖颈,他感到了那人的手指尖传来了一阵刺骨的冰凉。 面对这样的处境,他一点也没有觉得惊恐,反倒想要发笑,这真是一场奇怪的梦!或许,被这人扼死之后,自己就会醒来吧?原来的那个世界虽然无趣,原来的人生虽然无聊,却也不是无法忍受啊! 他闭上了双眼,静静等待着。 “苏兄,且慢!” 道士突然开口喊道,声音隐隐有金石之音。 那双手仍然放在他的脖颈上,不过,力道却收了起来,他听见那人的声音响起,像从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一般。 “道长,你这是何意?” “苏兄,这小孩杀不得!” “为何?” 那人松开了手,脖子上的压力减轻了,他不由大声咳嗽起来,很难受,咳得连眼泪都流了下来,再次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世界慢慢由模糊变得清晰。 那个道士与那人并肩站在了木榻前,正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望着他,忙下意识地哭嚎了两声,在他看来,这才是一个婴儿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有的反应,他非常清楚,绝不能让这两人知道自己能够听得懂他们说的话,虽然,他不认为他们能知道。 “苏兄,还记得前些日子贫道给你批的命吗?” “嗯!” 那人点了点头。 “苏兄的命格极其强硬,乃是克子之相,这也是庄主前面的几个儿女夭折的原因,本来,贫道也没有解决的方法,不过,见到此子,贫道终于有了解决之道!” “真的?” 那人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刚才,贫道推算了此子的命格,此子的命格乃是金石之命,乃天生的挡煞之相,对苏兄实有大用啊!” “道长,究竟如何,请快快道来!” “苏兄,要想破解无子嗣之命,须认此子为子,与之朝夕相对,让其化解苏兄的天生煞气,也只有此子,才能抵挡得住苏兄的煞气,日后,苏兄有了子嗣,也不能与你住在一起,当择地另住,待得此子十六岁后,苏兄的煞气方才能被其全部化解掉,那时,苏兄就可以尽享天伦之乐了,至于此子,到时就不需要了,想要怎样处置他,也尽在苏兄一念之间!” “呵呵!” 那人听了道士之言,哈哈大笑,连声说道,甚好,甚好。 “孽种,看在你还有一点用处的情况下,今日就饶你一命!” 说罢,那人用一种厌恶的眼神瞄了木榻上的他一眼,转身离去,就在那人转身之际,一丝神秘的笑意在那道士脸上一掠而过,道士深深地瞧了木榻上的他一眼,状似满意地点了点头,跟在那人身后,一前一后地走出屋去。 烛光摇曳,屋外,依然电闪雷鸣,倾盆大雨。 躺在木榻上,脑里一团乱麻,莫名其妙的事情来得太快,一桩接着一桩,让他无从反应,现在,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渐渐地,困意袭上心来。 这是一个梦! 等一下就会醒来! 他在心中默默地念道,沉睡了过去。 第一章 月华如水夜阑静 月华如水,静静地撒在庭院中,月亮像一个大银盘高挂在正当空。 院中有两棵树,一棵是槐树,另一棵还是槐树,一东一西,隔着空旷的院落默默对望,偶尔一阵夜风吹来,枝叶摇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院墙外,传来了一阵干涩的梆子声,那是打更人在巡夜,这个时辰,已经快要三更了,城内灯火尽灭,远处,传来了河水流动的声音,如同箫声一般呜咽,月色中,尽是萧索冷清之意。 六岁的苏辰站在屋檐下,小小的身影笔直如松。 过了一会,他深吸了一口气,脚尖在地面上一点,轻轻跃下了足有五级的石阶,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子里,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垂在身侧的双手摊开五指,缓缓朝内怀抱开来,停于腰腹之间,宛如抱着一团无形的圆球,那圆球仿佛重若千斤。 他蹲下身,脚尖向左侧转去,顿时搭成了一个前弓后箭的弓箭步,与此同时,左手徐徐向外划了个圈,上身随之向左转去,他的视线始终盯着左手的指尖上。 停顿片刻,呼出了一口长气,屈肘,左手拉回面前,右手则从腹部划出,轻轻划过面门,向右侧舒展开去,他的视线以及身子也随之向右转去。 在做这个动作时,全身的骨骼发出了一串轻响,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吸气声。 接下来,苏辰所做的动作都非常简单,并无什么高难度的动作,然而,就是这几个简单的动作,伴随着奇异的呼吸功法,苏辰却做得艰难无比,待其收功恢复站桩后,已然满脸汗水,身上穿的小衣也被汗水****了。 这时,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西侧的院墙上,随后,那黑影突然从院墙上飞腾而起,像一只大鸟掠过夜空,朝苏辰疾飞而来,转瞬之间,苏辰身前,就多了一个手持拂尘,面带微笑的青衣道士。 苏辰对这个道士的出现并无半点惊讶,他朝那道士躬身行了个礼。 “师傅,你来了!” “嗯!” 那道士点点头,围着苏辰慢慢踱着步子,仔细地打量着他,回到原来的地方站立后,他举起手来,拂着下颌的三缕长须,再次点了点头。 “不错,徒儿,你没有偷懒,这基础功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能练成这样子,的确不错!看来,我应该教你一些新东西了!” “谢谢师傅!” 苏辰再次朝道士躬了躬身。 那道士低着头,沉吟片刻,挥动拂尘,抬起头来,开口说道。 “所谓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没有内力,就算你学尽天下招式,也是枉然,一个只有粗浅内功的莽汉就能轻易将你击倒!所以,我门武功最重练气,只有练气才能更好地积攒内力,内力乃是武道的基础。” 停顿片刻,道士继续说道。 “练气,首重呼吸之法,我门九转玄功需用到九转呼吸法,你已经将基础的呼吸法练习熟练了,现在,我将第一层服气之法口述于你,注意听清楚了!” “是!” 苏辰应了声,神情恭谨地按照道士的提示摆好了架势。 “吸气需细,匀,及深长,一气呵成,直入下丹田,同时,舌尖微往上抵,腰腹自然向外膨胀,吸后就呼,中间不可停顿,呼气同样要细,匀,及深长,舌尖下移,腰腹向内收缩,如此即可,需牢记,出入之气,细如一线,往来到底,出完即吸,吸完就呼,如胶如漆,绵绵不缀!” 苏辰按照这呼吸法做了一遍,听到道士问他可记好了,他忙点了点头。 “如此就好,你勤加练习吧?七日之后我再来看你,武功这东西,一个勤字尤为重要,只要你按照我的教导努力用功,总有一天你也会像为师这样飞檐走壁的!” “是!” 苏辰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那道士颔首一笑,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身子就如大鸟一般飞起,脚不点地,落下来时已在三丈开外的院墙上了,再一晃眼,就已消失不见。 道士离开后,苏辰没有马上按照道士所教导的方法练功,他在院中慢慢地踱着步子,随后,在石阶上坐下,双手支着下巴拄在并拢的双膝上,他静静地瞧着自己的影子,眼神夹杂着六岁小孩不应有的沧桑。 不知不觉间,来到这个不知名的世界已经六年了! 是的,实际上,他并不属于这个人世间。 在原来的那个世界,有火车,有飞机,有互联网,有比基尼,有高楼和大厦,有汹涌的人潮,有不舍昼夜的嘈杂和喧嚣,一切都在飞快地变化,旧的东西不断地消失,新的事物不停地来临…… 而这里,小桥,流水,人家,白墙,青瓦,红檐,这里是一个异常安静,宛若一潭死水,似乎永远也不会有变化的古代世界。 最初,发现自己变成一个婴儿来到这个奇怪的古代世界后,他认为这是一场梦,就像睡一觉醒来就来到这里一样,他想,说不定什么时候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原来的那个世界。 然而,经过了许多个晨昏,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他仍然是一个婴儿,仍然身处在这个奇怪的世界里。 这并不是梦! 一个二十来岁的灵魂困在婴儿的身体内,和那些高位瘫痪的病人没有多大的区别,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想象得到那种痛苦的。 然而,人这东西,没有什么是无法忍受的,只要习惯了就好了,渐渐地,苏辰的表现就和一般的婴儿没有什么区别了,饿了就哭喊,引来乳母喂乳,累了就睡,一天睡八九个时辰,难得的清醒的时候,脑子就像过画面一样想一些原来那个世界的事情,脑袋感到些许疼痛后,再沉睡过去。 时间一长,他就不认为自己是在做梦了,嗯!打个比方,他觉得他只是居住在异国他乡,原来的那个世界若是北京的话,他现在就是在纽约,只是出来旅行而已,只不过,别人是乘坐的飞机或是海船,他呢?只是误入了某扇时空之门。 随着时光的推移,当他能独自下地行走,能够开口说话,能够亲手触及娇嫩的花蕊,碧绿草叶上的露珠后,原来的那个世界对他来说,反倒变成了一个梦,在他的记忆中越来越没有存在感了,那个世界的有些东西他仍然牢记在心,有的东西却已经遗忘。 现在,他的名字是叫苏辰,原来那个世界的自己,究竟叫什么名字?他需要想许久才能想起,日后,想起这个名字所需要的时间将会更久了吧? 只有尽快遗忘过去,才能更好地适应现在。 这世界,天空虽然是那么的蔚蓝,空气虽然是那么的清新,风景虽然是那么的优美,然而,它并非一个所有人都快乐生活在一起的童话世界。 和原来的那个世界一样,它也有黑暗和丑陋的一面,在他的灵魂穿越到这个婴儿身上的第一天,在那个雷电交加的雨夜发生的事情,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 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她因为一个现在的他仍然不清楚的原因上吊自杀了,而他现在叫做父亲的人,却险些将他扼杀在摇篮中,所有发生的这些事情都是一个疑问,要想生存下去,他就必须解开它。 只不过,这些旧的疑问尚未解开,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苏辰微蹙着眉头,他叹了叹气,抬头望着头上方的那轮明月,神情显得颇为凝重。 苏辰称为师傅的这个道士,道号清虚,在六年前的那个雷雨夜,他从苏辰的便宜老爸苏固那里救了苏辰一命,他在苏府已有不少年头了,苏固对他甚为尊重,特地在后院给他建了几间静室,让其清修所用,就算苏府里最老资格的管家苏福也不知道那道人的来历,道士精通武功这个秘密,更是无人知晓。 苏辰拜清虚为师的过程很有一些戏剧性,显得颇为狗血。 那是半年前的事情,一日,苏辰在后院闲逛,不经意间,来到清虚道人静修的草庐前,恰好瞧见清虚将地上一受伤的小鸟送回它的巢穴,从地面到树梢,两丈高的距离,他轻轻一跃就上去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般的小孩都会被对方这一手所震撼,继而要求对方教会自己这个本事,于是,苏辰苦苦哀求清虚,让他把这门会飞的手艺交给自己,接下来的发展和一部三流武侠剧一般无二,为了自己会武功这个秘密不致泄露出去,清虚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成为了苏辰的师傅,在半夜时分前来传功授法。 这真的是偶然吗? 真的是走了****运? 苏辰断不相信这点,他断定清虚收自己为徒一定另有所图,这不是他的胡乱猜测,而是有客观事实证明。 在他一岁的时候,每在月圆之夜,清虚道人就半夜翻墙而来,进入他的房间,在他身上推拿按摩,当他这样做的时候,苏辰就感觉有一股热流像一条长龙一样在自己身体内奔走,这和武侠小说上所说的师傅帮弟子洗髓易筋一般无二,清虚道人为何要这般做,难道他是这个时代的活雷锋? 直到半年前,清虚才没有这样做了,然而,这个时候,他却已收苏辰为徒,每天晚上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如果,在现在这具小小的身躯上,不是有着一个留着前世记忆的灵魂,那个雷雨夜以及那些月圆之夜发生的事情,他自然是记不得的,那么,苏辰肯定会对清虚这个师傅感恩戴德,言听计从,而现在,有着前世的人生经验的他,自然会怀疑对方这样做的目的。 难道教自己武功,是让自己承担起维护全球和平的任务?又或是自己天纵奇才,骨骼清奇,乃是万年不遇的练武奇才,为了光大门楣,清虚才不惜耗费自己的功力,为他传功授艺?拜托,这可不是真正的三流武侠剧! 对方一定有所图谋,只是现在苏辰还弄不明白而已!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这不表示苏辰修习武艺起来会偷奸耍滑,阳奉阴违,他知道,不管怎么样,要想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生存,力量乃是根本,就算对方另有目的,他也不会将拱手可得的力量拒之门外。 是的,这个世界对苏辰来说仍然很陌生,他很少有机会出门,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只来源于乳母,以及家里的一些下人的闲谈,对这些身处在社会最底层的人来说,他们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程度也可以算是无知。 苏辰只知道这是一个大一统的国家,国号为大赵,都城在洛阳,大赵?在中国的历史上有这个朝代吗?战国的那个大赵明显不对,他所住的这个城市可是扬州啊!繁华的程度远不是战国那个时候能拥有的,可是,如果这个世界不是中国古代的某个皇朝的话,长安,洛阳,扬州,巴蜀,这些熟悉的地名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要想了解这个世界,苏辰需要接触更多的人和物,然而,对现在被自家便宜老爸关在后院,几乎是与世隔绝的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等待,忍耐,伪装,学习! 现在,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事情吧? 深深地呼出了一口长气,苏辰从石阶上跳了起来,疾步来到院子中间,按照清虚道人教给他的呼吸方法和动作套路练了起来。 第二章 有个老大叫范剑 乌篷小舟划过金光粼粼的波浪,缓缓前行。 苏辰身着一件白色的衣裳,腰间圈着一条蓝色的腰带,和煦的春风迎面吹来,金色发带下的黑发徐徐向后飘拂,他翘着脚尖坐在船头,好奇地打量着两岸的风景。 六年了,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六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获得允许走出苏府的高墙。 河上遍布石桥,不多会,就有一条石拱桥从乌篷船的上空掠过,将阳光挡在了阴影之外,桥上,行人如织,在春guang中,个个笑逐颜开。 河面上,众多乌篷小船穿梭如织,交错而过,从某只小舟上,传来了某个江南女子的歌声,那曲调甜得甚是腻人,就像去年苏辰所吃的嘉兴的甜粽,他待要寻找这歌声是何人所唱,身下的小船拐了个弯,进入了一条支流。 不多时,乌篷船在一个私人码头上靠了岸,在这码头上,拴着几条大小不一的小舟。 上了岸,慢走两步,就来到了一个府邸前,朱红的大门半开着,石阶前,两座气势汹汹的石雕狮子蹲坐在门的两旁,有两个身着青衣短打的汉子叉着腰站立在大门旁,正小声地在谈论着什么。 “振威武馆“ 朱红大门的上方,黑色横匾上的这四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中闪耀着一丝金光,分外炫目。 “少爷,请!” 管家苏福和门口叉着腰站立的壮汉交涉了两句,回过头来,笑着招呼苏辰随他一起进去,苏辰微微点了点头,跟着苏福后面在一个壮汉的引领下进入了武馆。 大赵帝国,是一个尚武的国家,就算是读书人,如果你手无缚鸡之力,也会被他人所笑话,扬州,虽然自古就是文采风liu的地方,才子辈出,然而,尚武之风也同样盛行,城内帮派,武馆比比皆是,振威武馆乃是扬州西城名声最响的一家武馆。 这次,苏辰随管家苏福前来振威武馆,乃是领命而来,他的便宜老爸苏固早就给武馆的郭馆主奉上了束脩,让苏辰拜在振威武馆门下修习武艺,今日,就是苏辰的拜师之日。 进入大门,一阵嘶喊声夹着热浪迎面扑了过来,转过照壁,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大大的演武场出现在了苏辰面前,数十个赤着上身,精装无比的汉子在师傅的带领下,整齐划一地打着拳,每出一拳,必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喊,气势格外惊人。 演武场的两侧,分别摆着两副兵器架,兵器架上兵器种类繁多,刀枪剑戟,无所不有,有两个下人装扮的人正在仔细地擦拭着兵器架上的兵器。 在看门人的带领下,他们径自从演武场一旁的回廊经过,进入了中庭,在中庭的一个偏厅内,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正在等着他们,瞧见苏辰一行进来,他站起身,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朝前头带路的苏福拱手作揖。 “苏管家,好久不见,可安好?” “承蒙郭管家挂念,近来还不错!” 两人像多年没有见过面的老朋友一样,分外热情地说了一些没有什么营养的对话,随后,那个叫郭管家的中年胖子眯着眼睛打量了苏辰一眼,然后说道。 “苏管家,请跟我来,馆主在后面恭候多时了!” 说罢,三人离开了偏厅,在郭管家的带领下,经过几条回廊,穿过几个角门,一路瞧见了许多花花草草,最后,来到一个比前面规模稍小的演武场。 演武场的地面全由青砖铺就,两侧是高高的围墙,围墙旁,生长着几株柳树,春天来了,柳树已经抽了条,柔美的身姿在春风中自在地摇曳,在围墙的一侧开着一扇角门,前世,作为图书馆管理员的苏辰对这江南的建筑有着颇深的了解,结合这个世界苏府的布局,他认为角门后应该就是振威武馆的内宅,是家眷居住的地方。 演武场内,十来个少年人分成两排一左一右站立,他们中间,年岁稍小的看上去和苏辰差不多,年岁稍大的也不过十来岁左右,此刻,他们正兴致勃勃地瞧着场子中央,在那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虎虎生风地在打着一套拳。 台阶上,一个四十岁左右,个子不高,身着短打劲装的黑脸汉子默默地瞧着那个打拳的少年。 郭管家放低了脚步,让苏辰两人在一旁稍等,他朝那人行了过去,不待他走近身,那个黑脸汉子转过头来,他的目光从苏福身上一掠而过,最后,在苏辰脸上停留了一会,方才收回,他摆了摆手,示意郭管家不要说话,继续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那个青年的拳路。 有那么一瞬间,苏辰的视线与那黑脸汉子的目光相逢,对方的目光虽然平和,却隐含威煞之势,就像白日惊雷一般,虽然,被清虚道人教导过的他完全能抵挡得住对方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苏辰仍然假意抵受不起,往后退了半步,脸上的神情也显得有点不自在。 待那人移开视线后,苏辰的脸色马上恢复了正常,他望向了演武场,这时,场内传来了少年们的叫好声,视线中,打拳的少年正跃起了一丈多高,他在空中,回身扫腿,腿风凛冽,地面上激起了一股烟尘,脚尖过处,一根碗口粗的木桩被拦腰扫断,木屑横飞,断了的那截木桩高高飞起,然后朝苏辰所站立的地方飞了过来。 那个黑脸汉子一个滑行,也不见如何作势,数丈的距离,瞬息即到,他挡在了苏辰的面前,厚实的肩膀微微抖动,右拳疾出,“嘭”的一声,那半截木桩被他的拳头击得粉碎,化为木屑纷纷扬扬地落下。 众人的目光立刻转了过来,半晌,一阵喝彩声从那群少年人中间响起。 黑脸汉子举起双手,轻轻往下平压,叫好声慢慢降了下来,他把那群少年叫了过来,少年们排成两个横排站立在台阶下。 “练武之道,没有捷径可言,唯有持之以恒,你们只要勤加练习,不怕吃苦,不怕劳累,认真听你们的师傅我的话,终有一天,你们也能达到大师兄的水平,日后,就算超过你们的师傅我也不是问题,你们能做到吗?” “能做到!” 尖利的童声在院内回荡,惊起了墙头上的两只麻雀。 不需要苏福在一旁提醒,苏辰也知道这个黑脸汉子的身份,他就是振威武馆的馆主,他日后的师傅,外号人称“神拳太保”的郭威。 “徒儿们,今天,你们多了一个小师弟,大家日后需要多多交流,你们的师傅我说过,师兄弟们的情谊非比一般,日后,你们作为振威武馆的弟子,要一致对外!” 说罢,他将苏辰叫了过去,介绍给了众人。 苏辰面带微笑,站在台阶上,向台下的少年拱了拱手,低头行了个礼。 将苏辰介绍给那群少年后,郭威说是吉时未到,待午膳过后,方摆下香案让苏辰行拜师之礼,这个时候,就让他多与师兄弟们相处,随后,他让少年们自由行动,他径自穿过那扇角门回到了内宅。 苏福叮嘱了苏辰两句,让他自己小心,然后,在那个郭管家的陪伴下到前院歇息去了,到了酉时初,他会来将苏辰接回苏府。 郭威等人走了之后,那群孩子就像没有了老虎称起了霸王的猴子,一个个叽叽喳喳地吵闹着,苏辰孤身站在台阶旁,院中的孩子们离他老远,偶尔有人用好奇的目光望着他,然而,却没有一个走上前来与他交谈,这情形显得颇为怪异。 孩子们大多是自来熟,一般说来,不会轻易排挤新来的伙伴。 那群人凑在围墙旁的柳树下,声音渐渐降了下来,不一会,一个头上还扎着朝天辫,大概与苏辰年龄相当的小孩走上前来,他朝苏辰勾了勾小手指,将流出鼻孔的鼻涕猛地吸了回去,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欠揍。 “喂!那个姓苏的,我们老大叫你快点过来!” 老大? 难道这里也有校园暴力? 苏辰微抿着嘴角,浅笑了一声,缓步朝那群小孩走去,脸上始终保持着和煦的微笑,微微带着一点儿羞涩。 孩子们散了开去,一个小胖墩出现在苏辰的视线里,小胖墩大概八九岁的光景,脸上挤满了肉,左脸颊长着几颗白麻子,由于脸上的肉实在是太多了,他的眼睛就显得很小,很细,眯着了一条线,现在,那条细缝里正溜出了一丝寒光,落在了苏辰的脸上。 小胖墩的姿势非常之霸道,一个家伙双手拄地,趴伏在地上,背高高拱起,那个小胖墩就坐在那人的背上,另有一个家伙在小胖墩身后,轻轻地敲打着他的肩胛,其他那些人分列在他左右,就连刚才表演一腿扫木桩的少年人也像个跟班一样站在小胖墩的身后,面无表情地盯着苏辰。 “小子,来了振威武馆,就要守武馆的规矩!” 那个小胖墩举起手,伸出手指,在苏辰面前摇了摇,然后,对左右说道。 “告诉他,武馆的规矩是什么?” “听老大的话,老大的话就是规矩,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若有不从,拳头侍候!” 小孩们齐声念着上面的那番话,看来训练过不少日子,声音显得颇为整齐。 “是!老大!” 苏辰微笑着朝那个小胖墩抱了抱拳,他的表情让小胖墩有些不快,他没有在苏辰的脸上发现丝毫的恐惧和害怕,这让他觉得自己搞出这么大的阵势来显得有些滑稽,对方的态度又显得非常恭敬,这又让他没有发怒的借口,感觉就像肚子里憋着一坨屎却拉不出来一般。 “告诉他,你们的老大叫什么!” 他指着苏辰,尖声喝道。 “听好了,我们的老大,姓范,名剑!” 苏辰连连点头,他忍了许久方才没有笑出声来,脸上原本挂着的微笑也消失了,态度变得更加恭敬了,当然,心中已经笑开了花。 这群小家伙啊,果真是犯贱! 第三章 砂锅大的拳头 时已入夏,穿城而过的风也带有了一丝暑气,小桥流水岸柳处,知了的鸣叫声,不绝于耳,给这人世间平添了几分烦躁。 午时,前一刻,振威武馆后院的演武场,不复有孩子们练拳时的吐气高喝声,几只黄鹂悠闲地驻足在墙头,时而,发出一两声轻鸣来呼朋唤友。 演武场西北角的那棵大榕树下,那一片大大的阴凉之中,十来个孩子围成一个小圈子安静地坐着,人群中,只传来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异常清脆,透着孩子特有的稚嫩,然而,回荡之间,却抑扬顿挫,极有条理,让人不由自主地就为那声音所吸引。 声音的主人乃是一个六岁左右的小男孩,面目清秀,肤色白嫩,让人一见难忘的是他的那双眼睛,瞳孔乌黑发亮,目光清澈透明,说到激动处,神采飞扬,好似夜空中闪烁的星光,格外引人注目。 这人正是苏辰,不知不觉间,在振威武馆习艺已经两月有余了,和这帮师兄弟已然混得烂熟,以他一个成年人的脑袋,要想刻意融入孩子们的世界,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发明一些好玩的游戏来玩,让大家一起参与;或是像现在这样,在休息的时候给他们讲一些原来世界听来的传说和故事,就自然地将这些小家伙吸引到他身边来,在不经意间就成为了他们围绕的中心。 “只见沉香运足全身的功力,那宝莲灯从他眉心飞出,变回原状,盘旋于他的头顶,发出了万丈红光,他双手持着大斧,大喝一声,那斧头脱手而出,瞬息间,见风就长,变得和山一般大,停在半空片刻,猛地朝华山劈了下去,随着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烟尘滚滚,那华山被他劈成了两半,一左一右,相对而立,中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峡谷......” 话音落下,苏辰微微一笑,端起石桌旁摆放的一碗酸梅汁,一饮而尽,讲故事也不是什么轻松活,有些故事他记得并不齐全,空白处就需要开动脑力来拼凑弥补了。 “后来呢?” 一个小孩将垂在上嘴皮的鼻涕猛地吸了回去,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苏辰瞄了他一眼,这个小孩正是初见面时第一个和他说话的人,他叫顾忠,老爹是扬州知府,的师爷,他所称之为老大的范剑正是知府大人的公子。 在振威武馆习武的这些小孩,他们的父亲大多为扬州城的头面人物,都是些巨商豪富,不过,说到身世,还是以范剑为尊,人家那些老爸手中握着的是钱,他的老爸手里拿的是刀,抄家灭门七品令,五品知府,权力又比七品大多了。 所以,就算他年岁不大,武艺也不精,却是当之无愧的老大。 “后来?” 苏辰脸上带着招牌似的微笑,纯真中微微夹杂着一丝羞涩。 “后来,他自然是救出了自己的母亲,两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哦!” 孩子们齐齐重重地呼出一口长气,每次听苏辰讲故事,他们的心神皆被那起伏转折的故事情节所吸引,直到故事结束,仍然意犹未尽,那呼气声不免带着一丝的遗憾,接下来是午膳时间,他们知道,要想再听美妙的故事,只能等候明日了。 “明天想听什么?玄幻?修真?武侠?还是架空历史?” “玄幻!我要兽血沸腾,刘震撼,太震撼!” “玄幻没意思,修真,修真好,仙路烟尘不错!上次提到东海大战,我还不知道结果!” “武侠最好,大英雄乔峰,降龙十八掌,哼哼哈哈!” 小孩们七嘴八舌地争着说话,苏辰注意到,就连平时那个最木讷,不喜说话的大师兄的嘴皮也动了两下,想要发言。 “都给我住嘴!” 坐在苏辰身侧的范剑大喝一声,在他的淫威之下,众小孩纷纷闭嘴。 “小子,我要听齐天大圣大闹天宫,明天讲那个吧!” 苏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这时,中庭处走来一个下人,他来招呼众人去食堂用餐,孩子们打拳打了一上午,起初注意听苏辰讲故事倒还不觉得,故事听完后,才发觉肚子空空,见午膳时间到了,于是,一窝蜂地朝食堂奔去。 苏辰伸了个懒腰,待要跟着人流前去,范剑叫住了他。 很快,所有小孩都离开了,整个演武场只要范剑和他两人,墙头的黄鹂已经被孩子的吵闹声惊走了,唯有榕树梢上的知了仍在不知疲倦地唱着歌。 范剑的个头比苏辰高出了大半个脑袋,身体也显得壮实许多,他站在苏辰身前两步远,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气势汹汹。 “我说,小子!” 苏辰点了点头,依然面带微笑。 范剑极其讨厌苏辰的微笑,没有什么理由,反正就是讨厌,或许说,他讨厌的是苏辰这个人,自从这个人来到之后,不时发明一些奇思妙想的游戏,又常常讲一些精彩绝伦的故事,很快就和他的那些小弟打成了一片,范剑觉得自己老大的地位受到了威胁,那些人虽然仍对他服服帖帖,然而,瞧着他的目光却远没有瞧见苏辰时亲切,这让他非常不爽。 他早就想教训这个让他讨厌的小子了,可是,教训了这个小子,可能会没有故事听,这未免犯了众怒,众怒他到不怕,那些家伙最多敢怒不敢言,偏偏他也非常喜欢听那些故事,就算回到家中,也时常回想当天苏辰所讲的故事,若是没有新鲜的故事听,那人生也未免太枯燥了!妈的,这句这么有水平的话也是从苏辰的故事中听来的。 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寻思了好几天,范剑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苏辰之所以这么受欢迎,不过是因为他讲的故事,要是自己让他先把故事讲给自己听,第二天,由自己代替他上台给那些家伙讲故事,那么,受欢迎的不就是自己了? 范剑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很妙,至于苏辰愿不愿意,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在他看来,只要自己一提出来,对方就只能应从。 范剑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后,握紧拳头,在苏辰面前晃了晃。 “小子,要是不照做,当心我这砂锅大的拳头!” 苏辰脸上依然挂着范剑极其讨厌的微笑,他凝视着范剑的拳头,伸出手来,竖起食指,在范剑的拳头上点了一下,然后,很坚决,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你!你!” 没有想到会遇见拒绝,范剑恼羞成怒,脸上七情上面,半晌,方才回过神来,他不假思索,猛地挥动拳头,朝苏辰的面部横扫过去,在那一刻,他恨不得将这张讨厌的漂亮脸蛋打得粉碎,让他妈也认不出来。 苏辰眼也不眨,微笑依然挂在嘴角,在拳头堪堪击中他的面颊时,他往后方微微一仰头,范剑的拳头夹杂一阵寒风从他的面前疾掠而过。 一拳走空,范剑待要继续动手,就在他的左拳将出未出之际,突然间,下腹一阵剧痛,他忍不住弯下腰来。 就在后仰之际,苏辰脚下已经无声无息地飞出了一脚,正好踢在范剑的小腹上。 就在范剑弯腰之际,苏辰一个箭步踏了上去,非常灵活地绕到了范剑身后,又是飞起一腿,背身往后踹去,脚掌正中范剑那硕大的屁股,范剑稳不住重心,一个狗吃屎,扑倒在地。 “你敢打我?” 范剑翻过身,坐在地上,一脸的难以置信。 “为什么不敢打你?” 苏辰问道,声音非常轻柔,就在打斗时,他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和善而羞涩,然而,在范剑眼中,这却是恶魔的微笑。 “我老爹是知府!” “哦!你老爹是知府,很好,很强大!” 苏辰蹲下身,靠近范剑,几乎是脸贴到脸,范剑情不自禁地往后挪了挪。 “还记得我给你们讲过的那个王子的故事吗?王子的父亲还是国王,可是,最后他变成什么了,变成了乞丐,为什么会这样呢?只因为他的老子是国王,所以他什么都不学,什么事情也做不好,反正老子是国王,他将来也会成为国王,可是,人是会死的,国王也不例外,国王一死,因为他什么都不懂,大臣们纷纷欺瞒他,最后,有大臣发起叛乱,把他从王宫赶了出去,他什么事情都不会做,除了乞丐,他还能做什么呢?” 说到这里,苏辰怜悯地望着范剑。 “不错,你的父亲是知府,但是,他是他,你是你,你比我大两岁,习武比我早,身体比我壮实,然而,你却打不过我,打不过我倒也罢了,你可以勤加练习,日后再寻我报仇,可是,你却把自己的父亲摆出来,这和那个变成了乞丐的王子有什么不同么?都是废物!” 苏辰冷笑了一声,突然间学起了范剑说话,学得像极了,要是有外人在一旁,肯定会认为这声音是出自范剑之口。 “阿爹!阿爹,我被一个小不点打了,阿爹,阿爹,你快派衙役把他抓起来,为我报仇!” 顿了顿,苏辰变回了自己的腔调。 “你好意思这样给你父亲说话吗?” “你!你!” 范剑脸上青红不定,又羞又恼,他指着苏辰,就那样坐在地上往后挪去,挪到自以为安全的距离后,他猛地爬起身来。 “你等着,今日比武,我只是不小心败在你手,你莫要小看我,我才不是那种废物,待我苦练武艺,七日之后,再来寻你比试!” 范剑还记得在苏辰讲的那些武侠故事中,比武失败的人总是要留下一些场面话来,于是,他照猫画虎的说了一遍,也不管是不是合适,说完之后,就转身朝食堂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拍着屁股上的沙土,一直没有回头。 苏辰望着他的背影,嘴角的微笑缓缓消失,脸色慢慢恢复平静,他抬起手,拍了拍衣裳,拂了拂那并不存在的灰尘,迈着轻巧的脚步,施施然离开了演武场,待他走后,院子里重新变得寂静起来,知了的叫声重新从墙外飘了进来。 第四章 天下武功 唯快不破 一个人,纵然他武功再高,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对抗整个世界! 这个道理,有着两次人生的苏辰又岂能不明白? 他之所以会和范剑发生冲突,拒绝对方的要求,并不是因为想要保留说书先生的这个身份,也不是因为讨厌范剑,想抢他这个老大的位置,真实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他想建立属于自己的班底和人际关系,而在这些师兄弟中,范剑是他的头号目标。 理由同样简单,范剑的父亲是扬州知府,扬州城中的头号人物,就这一点,就值得苏辰花费心思与之结交了。 人和人之间的情谊,最真诚的莫过于总角之交,只有发小时结下的友谊,才没有掺杂太多利益的成分在内,相比较而言,这类朋友比成年时结交的无疑要值得信任一些。 只不过,像范剑这样的纨绔子弟,一般的人和他交往大多小心翼翼,对他百依百顺,苏辰若是这样做,当然也能讨得范剑的欢心,不过,这样的话,在范剑心目中,也就和一般人没有两样了,这并不是苏辰需要的。 于是,他决定反其道而行之。 范剑并不是天生的坏蛋,养成他现在行事霸道的纨绔作风,实际上是受到了周遭环境的影响,所有人都对其百依百顺,不敢违逆,一个八岁大的小孩又怎能把握住自己?刁蛮,霸道,任性这些坏脾气自然在所难免。 然而,在他内心深处,也同样有着英雄的情节,和那些年龄相仿的师兄弟一样,他也不愿成为苏辰所讲的故事中那些被英雄教训的恶霸和坏蛋。 不过,由于他被众人宠坏了,就算听了许多苏辰特意向他们讲述的英雄故事,性情什么的一时间还是改不过来,因此才有了私下威胁苏辰的那一幕,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正中苏辰的下怀,苏辰本就想找个机会好好扁他一顿。 对这种被众人宠坏了,因而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就是要重重地折辱一番才行。 读书的时候,苏辰做过家教,对这类的小孩并不陌生,多多少少也有一些经验,在他看来,对付这些眼高于顶,叛逆心强的小孩,就该如此。 当然,也不是一味的折辱,还是需要讲究方式方法的,不然,就会成为范剑怀恨的对象,那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教训了范剑之后,苏辰又说了一番话来挤兑那小子,激发他的荣誉感,有着前面讲的那些大英雄事迹打下的基础,害怕丢了面子的范剑自然不会将今天这件事情四处宣扬,他只会像故事中提到的那些主角一样,勤学武艺,然后,再找苏辰报仇雪恨。 利用外力来复仇,那是废物才干的事情,他范剑又怎会如此! 果然,就如苏辰所料,没有滋生任何波澜,师兄弟中间没有一个人知晓,这件事情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去了,待到七日之后,范剑和苏辰两人相约来到了振威武馆的后巷,准备进行比武,这一次,多了一个旁观者。 这个旁观者是范剑请来的,正是他们的大师兄郭豹。 振威武馆的弟子分为两拨,一拨由二馆主“摘星手”薛岳教导,这些弟子大多出自贫寒之家,天赋不错,他们加入振威武馆后,就成为了武馆里面的人,武馆安排他们的食宿,有的每月还领取饷银,相应的,他们也要为武馆做事,这些人才是振威武馆的骨干力量。 至于馆主郭威训练的这一拨人,都是扬州城中有头有脸的那些家族的子弟,郭威之所以教导他们,一方面是束脩丰盛,另外,也是为了和那些家族打好关系,因此,就算这些孩子吃不得苦,练功两天打渔,三天晒网,郭威也不会训斥他们,而是由着他们,所以,这些家伙只会一些花拳绣腿而已,拳法倒是打得花团锦绣,就是不怎么适用。 不过,在这些人中间也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他们的大师兄,这个大师兄是郭威的亲生儿子,从小随父习武,是有真功夫的人,郭威之所以安排他和这帮小孩一起练功,也许打的就是苏辰的主意,想让自己的儿子从小就和这些官僚富商的子弟打好关系。 不过,这郭豹行事的手段比较拙劣,只是一味的逢迎,最后成为了范剑的跟班打手。 最初,见到郭豹也在场,苏辰的心不由一凛,难道自己估计错误,这个范剑想让郭豹来替他比武,揍自己一顿? 不待苏辰说话,范剑也解答了他的疑问。 “我请大师兄来是当我们比武的见证人,我俩的比武,他绝不插手!” 苏辰微微一笑,朝郭豹抱拳说道。 “如此,劳烦大师兄了!” “嗯!” 郭豹仍然如平常一般,少言寡语,一副酷酷的样子,他朝苏辰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站在了一旁,背靠着一侧的高墙。 范剑嘿嘿地笑着,一边活动手脚,做着准备活动,一边狼一般地盯着对面那个小小的人影,他之所以把大师兄叫来当见证人,是因为他有必胜的信心。 上一次,他之所以被这个小家伙打倒在地,那是因为他太过小视对方了,没有料到对方居然反抗,被打到了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又没有勇气再爬起来与对方搏斗,唯有落荒而逃,后来,仔细想了想,也觉得当时可能是被鬼迷了心窍。 这一次,他是有备而来。 为了这次比武,他特地强化训练了一段时间,不但在振威武馆的时候一改往日的懒散,练功极其刻苦,回到家中,还请了府中的武士头领教了自己一套虎拳。 那头领说,这虎拳乃是大开大合的招数,适合身强力壮之辈用来对付比自己力弱的对手,自己比眼前这个家伙身高体壮,这虎拳就像专门为这次比武量身而作的一般,因此,他有信心能获得这次比武的胜利,对方不过是仗着身体灵活才在上次侥幸击败自己而已,这次自己一定一雪前耻。 “比武若是没有彩头,就和街头莽夫打架一样了,这一次,我若是打赢了,你需得叫我老大,我叫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如何?” 慢慢摆好架势,做出一副猛虎下山的姿势,范剑开口说道。 苏辰站在范剑前方十步远,没有摆什么架势,就那样施施然地站在那里,听了范剑之言,他笑了笑,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范师兄,若是小弟一时侥幸,胜了这场,范师兄又将如何呢?” “妈的,到时老子叫你老大!” 范剑不耐烦地吼道,他认为自己绝不会输,因此有些信口开河。 “这到不必,范师兄若是输了,小弟还会给范师兄两次机会,让范师兄随时可以挑战,在范师兄没有打赢小弟之前,我们师兄弟该多多亲近!” “妈的,废话少说,依你就是,看招!” 说罢,范剑一声怪叫,一个虎扑,朝苏辰扑了过去,声势甚是惊人,地上的垃圾,尘沙被脚步所激起,飞扬而起,墙头趴着的杏花似乎也被这杀气所激,纷飞而下,落入小巷之中,嗯!也有可能是被刚才那阵猛风吹落的? 郭豹双手环绕,抱在胸前,沉默地望着巷内的这场比武,苏辰的表现让他分外讶异,这般有条理的话真是出自这个六岁儿童之口,若非他亲眼所见,不然绝不相信,老爹让他多多留意这个小孩,从前,他还对老爹的这个决定有所质疑,现在,怕是不会了。 其实,苏辰也不想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得如此聪明,不过,为了自己的计划,他还是决定行险一试,若是能和范剑打好关系,这个对范剑言听计从的郭豹或许也能拉拢过来吧?对方也只是十二三岁而已,他就不信自己对付不了这样的小屁孩。 范剑来势汹汹,苏辰却夷然不惧,上一次他之所以能将范剑打倒在地,可不是像范剑所想的那样是什么偶然。 现在,清虚道人所教的九转养气法,他已经练到了第二层,换气大法,虽然,清虚道人曾言,在九转呼吸法没有全部练成之前,他积攒在丹田的内气无法使用,最多是比外人身强力壮一些而已,然而,苏辰的感受却有些不同,他在振威武馆练拳的时候,能清楚地感到在自己出拳的时候,总有丝细弱的内气随着拳路在身体流转,虽然不能形之于外,但,拳上的力道却分明加重了几分。 在不知道清虚道人对自己是不是真的心怀善意之前,苏辰自然不会将这事告诉给他。 拳上有了力道,出拳也快捷了许多,他曾私下练习,发现自己在一秒钟之内居然可以出拳五六下,在这个世界,这自然算不了什么,在原来的时空,这却是一个了不起的成绩,很多业余拳手都不能做到。 苏辰在振威武馆并没有学到什么高深的拳法,别的师兄在练拳的时候,他只有和顾忠这样的小不点一起扎马练习,不过,在原来的那个世界,他好歹也看过不少拳书,也在书中读过一些格斗技击之道,深知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道理。 当然,这个道理是不是适合于这个时空,他就不知道了,不过用来对付范剑这样的三脚猫功夫,倒也绰绰有余。 范剑想要以声势来压倒苏辰,让其心惊胆颤,然后再痛而击之,不过是他打如意算盘而已,这算盘能否打响,还要看苏辰配不配合。 很明显,苏辰并不配合他。 就在他扑到苏辰身前,摆出一个老虎的姿势,挥动虎爪,朝苏辰的肩头抓去之时,苏辰动了,在范剑的目光中,他只瞧见苏辰的肩膀闪电一般的扭动了一下,自己这一抓就落了空,而就在这一抓落空之前,他只觉鼻子一酸,眼前一花,无数的金星在白日天光之下就钻了出来,在他眼前不停地旋转,那泪水啊,不停使唤地就那么夺眶而出。 范剑捂着脸,猛地蹲下身来,而苏辰仍然笔直地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不过,这点屈辱,范剑已经顾不上来了,他只觉鼻子又酸又麻,眼泪鼻涕混在了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流,想止也止不住。 这个时候,他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倒是旁观的郭豹看得分明。 就在范剑在苏辰面前张牙舞爪之际,苏辰出拳了,那拳速极快,若非郭豹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不然也看不清苏辰的拳路。 那一拳笔直地砸在了范剑的鼻子上,让他的所有招式都变成了笑话。 这一拳,深得快,狠,准之三味要诀,在郭豹看来,在平时使出这一拳到还容易,在对阵之际使出这一拳,其为人的冷静和果决可想而知。 他真的只有六岁吗? 郭豹忍不住发出这样的疑问,内心翻涌之下,一时间,竟忘了上前去将范剑搀扶起来,而这时,苏辰已然上前一步,朝范剑伸出了自己的手。 好不容易方才忍住泪水,摸了摸鼻子,发现它还在,并且没有变样,范剑终于放下心来,瞧见伸在自己面前的这只小手,他犹豫了一下,将那只手拍了开去,猛地站起身来,瓮声瓮气地向苏辰说道。 “小子,你莫得意,我会再来找你比武,下次一定打败你!” 说罢,连一旁的郭豹都没有招呼,就挺着一只红得像酒糟的鼻子离开了后巷,打开振威武馆的后门,钻了进去。 “苏师弟,好身手!” 郭豹朝苏辰笑了笑,抱拳说道。 “哪里!哪里!还要向大师兄多多学习!” 苏辰面带微笑,抱拳回了一礼,眼睛咪了起来,瞳孔中,绝无半点笑意,这个大师兄,并不像他表面上显露出来的那般是个莽夫,自己还是失算了,不该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优异,谁知道这家伙背后站着什么人? 不过,懊悔已然无用,苏辰并不是一个喜欢后悔的人,像往常一样,他非常礼貌地请大师兄先行,两人各怀鬼胎,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巷内,空留一地杏花,时而随风轻舞,时而静静铺在青石板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