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妻重生》 第1节 本书由(凝涉)为您整理制作 ============== 娶妻重生 作者:司箜见贯 ============== 第1章 新妇 天空灰蒙蒙的又吹着刺骨的寒风,仿若在酝酿一场大的风雪。 暮色中的侯府却是一番热闹景象,大红灯笼的烛光映在残雪上,廊下女仆万分小心端着手里的饭菜,这些都是送到尊贵客人桌上的,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何况总管大人正站在路边巡视。 “可有给夫人送些吃食过去?”论理新嫁娘都是要坐在房中等着新郎官回房的,但他家侯爷早已吩咐将新夫人伺候舒服些,做下人的自然要照办。 画眉恭敬低头:“已经给夫人送了一碗燕窝过去。” 胡德满意的抚抚山羊胡,转身去前院,画眉低伏行礼,等他离开后方起身向新房走去,她得守着新房以免有什么闪失,否则侯爷发起火来,他们这些奴婢可承受不住。 今日是腊月初二,也是大夏朝战功赫赫的平宁侯长孙昭的大喜之日,虽是迎娶填房,但新娘子家世不俗,二人又是当今圣上赐婚自然更得重视些,所以京城里的泰半权贵都来给平宁侯恭贺新婚。世家联姻多半是为家族利益,平宁侯虽然手握兵权,但新娘子娘家霍家也不遑多让,霍家如今的掌权人是太子太傅霍展,霍展之父霍攸是当今圣上的授业恩师,在往上数霍家还有一位伴太.祖多年被其奉为恩师的太傅大人,总而言之霍家是专出帝师。新娘子是霍家最小的嫡出姑娘霍容玥,世人看来也是金尊玉贵宠大的娇小姐,如今却因圣上一道旨意生生给人做了低一头的填房。 平宁侯长孙昭将门出身深得圣宠,其母庐阳长公主又是圣上一母同胞的姐姐,身份不凡。而他本人是皇权忠实的拥护者,何况当今圣上只有太子一子,皇位早晚都是他的,现在圣上将太子太傅的嫡出千金许配给他也是坐实他太子一派的身份,稳固太子手中的权力。 至于做填房会不会委屈霍家姑娘,便不在上位者的思考范围内。 画眉不懂这些,只知道新夫人进门,那侯爷应该会多些时间留在府中,想想当年见过侯爷母子默默无言或冷面相对的场面,她就不禁缩了缩脖子,如果侯爷一直不回府,那老夫人和侯爷置气后还会将怒火发在他们这些奴才身上。 “诶诶,画眉,你去哪儿了?”棉花小声叫住她,府中到处是宾客,当奴才的都得小心翼翼又忙得团团转,好不容易见到一屋的姐妹便忍不住多说一句。 画眉四处看了看,方敢与她站在柱子后头说话:“遇到胡总管,他老人家吩咐我给新夫人送些吃食过去。” 棉花闻言差点咬到舌头,向来冷漠严厉的胡总管何时会插手后院的事了?何况新嫁娘呆在房中不吃东西那是习俗。 “是侯爷吩咐的。” “我的亲娘!新夫人架子好大,若我们能去伺候就好了。”棉花不无艳羡,新夫人是世家贵女,能在她身边当差只要规规矩矩尽心做事,以后必然少不了好去处。 画眉无奈点出现实:“咱们不过是厨房的烧火丫头,粗手粗脚伺候不了夫人的。”新房外守着的便是新夫人的贴身大丫环和奶嬷嬷,还有陪嫁的丫环婆子,根本没有府中丫环的立足之地。 啧啧,棉花光是想想哪个场面就忍不住流口水,就算现在不用,以后也会用得着的地方,这府中终于进来一个新主子,若是不能靠上去,那就只能一辈子老死在灶上。 画眉也是这样想的,花一样的年纪谁又想日日烤在火炉边。 这死寂沉沉的侯府终于打破了平静,不知是好是坏。 *** 霍容玥顶着红盖头僵硬的坐在喜床上,新房里静悄悄的,偶尔听到外头的一点声响又很快沉寂下去,如果不是丫环送来的那一碗燕窝粥,她还以为这新房被人遗忘了。 “姑娘,奴婢好似听到女子的声音,不是来闹新房的吧?”不等霍容玥理理乱麻一样的脑袋,便听大丫环红药悄声说道。 来闹洞房的不外乎是想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样子的长辈,重来一世霍容玥自然不怕这些妇人的调笑,闹别人洞房的事她也不是没做过,只是她听说已经亡故的前夫人的娘家也在宴上,她有几分诡异的想,这闹洞房的亲戚中该不会有前夫人谢氏的娘家人吧? 闹洞房的理应是是新郎官这边的亲戚,应该不会有谢家人。 霍容玥放心之下也有几分失笑,前世平宁侯不曾续弦,今世填房竟变成了她,想想平宁侯府的现状还不如前世的陆家清净,但重活一世,她是怎么都不想走前世的老路,更不想睡梦中被贴身丫环害死。 “姑娘,奴婢听外头的梦棋说来的夫人里有谢家夫人……”红药忐忑不安的朝外望了望,哪有女婿娶填房,前夫人的娘家娘来闹洞房,不是明摆着给新娘子添堵么。 预感成真,霍容玥反倒踏实了,横竖她脑袋上还顶着盖头谢夫人来了又能看到什么,再说她敢做什么也先得掂量一下霍家在大夏朝的分量。不过,前世就听说谢家没脸没皮惯了,女儿去世后霸着女婿不让其续娶就算了,平宁侯战死后又急吼吼的怂恿庐阳长公主给他们谢家外孙请封世子,平宁侯长孙昭尸骨未寒,他的长子便高高兴兴继承了整个侯府。 说起来前世她还差点成了这新任平宁侯的嫂子,当年陆家权势正盛,庐阳长公主为给孙子找一们得力的亲事亲自到陆府提亲,求娶的便是她那嫡亲的小姑子,只是还没等亲事谈成她便死在了陆家。这婚事到底成没成她还真不清楚,然而这辈子比这小子长辈分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这辈子如若不是圣上赐婚,这平宁侯也会像前世一样至死也没娶第二位妻子吧? 说起平宁侯长孙昭,祖上便是军功起家,其父尚庐阳长公主后一生平平没有值得称赞的政绩,反倒生在富贵窝里的大公子年纪轻轻便入了军营继承长孙家旧业,不过十五岁就孤身闯入敌军营中拿下头领首级,得圣上特封平宁侯,其后狠辣手笔数不胜数,朝中大臣和京都百姓提起他都是又敬又怕,前世他战死后出殡时还有百姓自发送行拜别。 霍容玥之所以愿意嫁给他做填房,多数是因他上辈子立下的丰功伟绩。前世丈夫陆非远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人,文采斐然又风流花心,而长孙昭至少比他男人一些。现在她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莽撞,平宁侯府的水比陆府的水深多了,然而剑已出鞘便容不得她后悔,纵然前路有刀山火海她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刚静下心思,那边来陪新娘子的夫人们已经走到内院来了。 浩浩荡荡而来的一众夫人中走在最前头的是一身素白紧绷着脸的谢杨氏,也就是平宁侯的前岳母,她身后跟着的是端着苦瓜脸长孙家本家的媳妇们。 原本来新房陪新娘子是件极喜庆的事,新夫人刚进门尚不清楚长孙家的状况,她们这些做嫂子弟妹的陪她多说说话也好博几分好感日后好相处,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半路杀出个煞星来!这侯爷亡妻的娘家人也跟着瞎搅合,哪家娶填房闹洞房时还会有前妻的娘家人?夫人们的脸都是阴沉沉的,奴婢们自然低伏做小不敢多言,许是家族世代从军的缘故,长孙家的女人在对待外敌时格外团结一致,此时便不约而同的放慢脚步,大堂嫂何氏悄悄给贴身丫环使个眼色让她去新房报信,顺便给那冷面侯爷言语一声。 “谢夫人,前头已经开宴,我听丫环说您府上的丫环好似有什么急事,正找您呐,您要不要去前头看看?”何氏憋不住扯谎,今儿真要谢杨氏进了新房,新娘子不得恨上她们这些妯娌才怪,况且谢家就这样明晃晃的得罪霍家不会后悔么? 谢杨氏绷着脸,眼角有掩不住的细纹和泪痕,显然刚伤怀过她英年早逝的女儿,今日若不给这霍氏一个下马威,她怎么安心将外孙养在霍家? 何氏和身后众人相视一眼,无奈又不能阻止,今儿这事儿必然有庐阳长公主的首肯,有她做后盾她们还真拦不住谢杨氏进新房。 守在新房门外的丫环婆子却不急不躁的蹲下身行礼,带头的是霍容玥的奶嬷嬷向氏,她生的干净利落,双目圆而有神,见人便是三分笑,又因今日是主子的好日子穿的格外喜庆,她笑盈盈道:“奴婢是夫人的陪嫁婆子,诸位夫人不辞辛劳来陪我家夫人说话,奴先谢过诸位夫人。” 谢杨氏的第一反应,这新夫人不是盏省油的灯! 何氏有些不好意思,英气又不失柔美的脸上带着几分小心:“你家夫人可方便?咱们妯娌几个实在想一睹帝师霍家的风采,便迫不及待来了,还望嬷嬷不要怪罪。” “大少夫人客气了,我家夫人正盼着与妯娌们说说话呢。”她亲自打开房门,请几位夫人进去。 谢杨氏正要迈脚进去,却听向嬷嬷讶异道:“老奴见识浅薄,这位夫人是?” “……”何氏嘴角一抽,这婆子是故意的罢? 第2章 夫君 谢杨氏面色微怒,连答话都不屑。谢家虽然比不上长孙家位高权重,赶不上霍家清贵,但宫中圣眷正浓的皇贵妃是他们谢家嫡女,就连生下东宫嫡子的皇后娘娘也要避其锋芒,谢家虽未在京中横着走,但泛泛之辈绝不敢触怒谢家威严,不过一个霍家婆子竟敢挡她的路? 她不言语,何氏等人便为难起来,谢杨氏来新房是经过庐阳长公主殿下允许不假,但她们各自的夫君都是在平宁侯麾下听令,若是因此触怒平宁侯长孙昭和新房内的新夫人,夫君们的仕途受到阻碍就得不偿失了。 向氏依旧笑盈盈的,自顾自为谢杨氏解围:“奴婢眼拙该打!长孙家枝繁叶茂,奴婢定是认不全的。只是下定那日没见着夫人……” 何氏肚里憋笑,看来这位侄媳妇的奶嬷嬷也是个妙人儿,下定那日出席的各房夫人都是夫婿健在且无白孝在身的,她这是暗讽谢杨氏死了丈夫还不安分,闹哄哄来人家新房呢。她能听出来,谢杨氏自然也能,素白的脸皮又白了几分,银牙怒咬却只能吃下这个暗亏。 “嬷嬷认错人了,我家夫人姓杨,是姑爷的岳母。”谢杨氏的心腹嬷嬷跟在最后头,硬着头皮替自家夫人禀明了身份。 向氏早就知道来人里有谢杨氏,但此时眼睛里的惊讶仍不似作伪:“原是……先夫人的娘家人,奴婢失礼。” 她深深一礼,让人挑不出错儿来。 红药打开新房房门,先给众位夫人行礼,而后甜甜道:“夫人请各位夫人们进去说话呢。” 她笑容里没有任何勉强,显然是接了主子命令来请众人进去的,何氏微微放心,只要这新夫人有应对之法便好,不过看她身边的左膀右臂也能知晓这屋里的主子不是庸人。 谢杨氏进新房后环视四周暗暗在心内计较,因平宁侯新娶霍家嫡女,舍弃原本的正院不用,将东院重新修整一番做了新房,屋内各色家具都是上好的黄花梨做就,新娘子一身正红色嫁衣端坐在架子床边,屋内几处均燃着银丝炭,外头寒风正劲屋内却温暖如春,谢杨氏不禁想起她的绣娘临死前的凄凉,丈夫不在,只有几个丫环婆子伺候,孤零零躺在床上等死。 “妾身不能起身给各位夫人行礼,如有失礼之处请各位见谅,嬷嬷快请诸位夫人坐下吧。”霍容玥有意用了欢快的声音,仿佛真的是位娇羞欢喜的新娘子。 何氏只当这谢杨氏不在,喜气洋洋的领着众位妯娌给霍容玥行了半礼:“论品级咱们还得给你行礼呢,我这大堂嫂今日就厚颜带着众位弟妹给咱们的平宁侯夫人行礼了。” 谢杨氏脸又一白,是了,如今床上坐着的这位才是正牌的平宁侯夫人,她的绣娘到死都没得皇家诰封,而这个女人还没进门,平宁侯就给她请封一品诰命夫人。 论起品级,屋里的女人都得给霍容玥行礼! “嫂子们真是折煞我了,快快免了,嬷嬷快请嫂子们坐下。”虽是说着客气话,霍容玥端坐在喜床上的身姿却无半分晃动。 何氏等人喜滋滋的坐了,谢杨氏却站在床前半丈远,苍白着一张脸,向氏搬来了绣凳躬身请她就坐:“谢夫人,快请坐。” 霍容玥仿佛才想起来屋里有别家的夫人,“谢夫人远道而来,妾身失礼了。”她淡淡说完这句,便不再和她言语,谢杨氏不好擅自开口,只得在一旁暗暗等待时机。 原以为两家对峙会引起口舌大战或者新娘子被欺负的嘤嘤哭泣,没想到两项都没发生,霍容玥只当没谢杨氏这个人一般听何氏给她介绍各房夫人。 长孙家祖上人丁稀少,到了老侯爷这一代也只有兄弟两个,老侯爷尚公主后不能纳妾,一生只得两儿一女,幼子少年早逝,侯府内只有长孙昭这一根独苗,而老侯爷的兄弟格外卖力,娶妻纳妾马不停蹄,光儿子就生了八个。虽然上战场失了两个,但仍有六个承欢膝下,而今这六子也都娶妻生子。何氏今日带来的妯娌里除去自家的还有几位本家有出堂兄弟的正室,她们来之前都得了自家夫君的嘱咐。原本以为不过是极简单的一件事,陪新夫人说说话等新郎官回来就好,谁承想半路杀出新郎官亡妻的娘家人。 “弟妹放心,咱家都是和气人,侯爷对您又极为爱重,以后呀你们小两口将日子过的和和美美就行了!”说话的是何氏的嫡亲弟媳刘氏,长的一副爽利相,但有一点不好,嘴比脑子快。 此话一出,霍容玥不好回应不说,又戳痛默默饮茶的谢杨氏,她正等着别人给她作伐子,刘氏这话无异于雪中送炭。 “哎……”谢杨氏悠悠一声叹,自以为和气的嘱咐:“老身别的不求,只希望霍小姐能善待我那可怜的外孙,他娘走得早,你以后就是他的亲娘,老身就把他托付给你了。” 向氏恨的咬牙,还自诩世家夫人呢?!比那市井泼妇都不要脸面!哪里见过女婿娶填房,前丈母娘巴巴跑到新房来嘱咐填房的?侯爷又不是她家入赘的女婿!瞧那伤心憔悴的样子跟又死了闺女似的!她家姑娘都和侯爷行过拜堂大礼,理应称呼她侯夫人!谢杨氏着实可恶! 霍容玥倒很淡然,前世谢杨氏就威名在外,她早就做好与她长期对抗的准备。 “夫人说的哪里话,妾身既然嫁入长孙家必然会做好长孙家的媳妇,大公子是侯爷的嫡长子,妾身怎敢怠慢他。”霍容玥实在好奇若她生下孩子,谢杨氏该是如何反应。可怜上辈子平宁侯只有这一个孩子,姨娘侍妾均无所出,该不会也是这谢杨氏搞的鬼吧? 谢杨氏被堵了个彻底,顾忌对方到底是霍家人不敢人惹急了,讪笑着就想离开新房,没想到新房门毫无征兆的打开,本该在前堂待客的新郎官大马金刀的立在门口。 “候、侯爷……”谢杨氏有片刻呆怔,里面坐着的人听到她的称呼也有片刻茫然,还好何氏反应快,顺口调笑小两口:“侯爷急着见新娘子,咱们几个在这碍眼啦!” 长孙昭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谢杨氏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出口,只好讪笑着站在原地。 “谢夫人为何不在席上用宴?”他背着手站在那儿,暗淡的灯光下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新房门大开,冷风呼呼吹着,谢杨氏被冷风吹的一个机灵,强装淡定的解释:“我,我来看看新夫人。” 心腹嬷嬷搀着她半边身子,自然能感觉到她抖个不停,她同主子一样眼睛都不敢抬,这位姑爷气场太强,等闲人不敢在他面前扯谎。 好似过了许久,长孙昭才开了尊口,声音冷冷清清的:“谢夫人,大公子是长孙家的子孙,我和夫人都不会对他不管不问,如若我们对大公子有怠慢之处,谢夫人只管去告御状。” “老身自然是信得过侯爷的。”最后的声音有如蚊呐。 长孙昭侧开身子向喜床那儿走,谢杨氏不甘心的回头望了一眼,借着心腹嬷嬷的手劲走出了新房大门,真真是个煞星!早些克死这女人才好! * 长孙昭稳步走到内间,朝众位夫人一揖:“多谢各位堂嫂陪她说话。” 何氏大大方方承他这一礼,忍住笑道:“弟妹等你多时了,媒婆快些让新郎官揭盖头吧!”新婚三日无大小,她自然有把握平宁侯不会生气。 先头紧张到冒汗的媒婆终于找回理智,将系着同心结秤杆递到长孙昭手里,“从此称心如意。” 他向前走了两步,拿着秤杆的手有些颤抖,许是刚从外头回来的缘故,他身上还带着一丝凛冽的酒意,浓黑的眉毛微皱,定定的瞧了顶着盖头不言不语的霍容玥许久才伸出手,缓缓挑起盖头。 灯下看美人,她低垂着眼眸,长而翘的睫羽颤了两颤终于抬起头羞羞看他一眼,如水的眼眸含着羞怯与温柔,微微抿起的嘴角挂着尚未消散又渐渐浓郁起来的笑意,显然她对眼前人也是满意的。 何氏等人都屏着呼吸等他挑起盖头,可惜长孙昭身形壮阔完全挡住了霍容玥,教她们看不清新娘子的样貌,只看媒婆眼里的赞叹也知定是极好的美人儿。 “新人坐新帐,同结喜连理。瑶台仙女来相贺,观音菩萨送麟儿……” 媒婆轻轻朝两人身上扔来花生、红枣、莲子等物,霍容玥闭着眼睛不曾躲避,身后有只手臂揽着她稍微向后退了退。 “真是一对璧人……”何氏忍不住朝他们扔了一把花生,向来冷漠不爱言语的平宁侯竟微微笑着,生生和新娘子受了那把花生。 第2节 “喝交杯酒啦!” 霍容玥终于抬头仔细看了他一眼,虽不知他是否是自己此生的良人,但愿能与他相敬如宾。 长孙昭高出她许多,两臂相交时他微微矮下身子,不急不缓的一同喝下那象征着夫妻同心、白头偕老的交杯酒。 第3章 洞房 喝完交杯酒没多久长孙昭便去前院招待宾客,何氏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起霍容玥来,直将她说的面色羞红。 “众位嫂嫂别再夸我了。”她不知脸上的红晕是因为那杯酒还是因妯娌们的话。 何氏几人这才不再说,这时有脸生的丫环送来了一桌席面。 “侯爷吩咐奴婢送来给众位夫人。” 刘氏此时才敢再出声说话,颇有几分羡慕:“侯爷真是贴心,还不是怕饿着咱们的弟妹。”她成亲那日就是亲嫂子也只陪她说了一会子的话,更别说陪她吃饭,她一直饿到第二天早上。 何氏拉着霍容玥坐过去,桌上席面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整治出来的,这天气就连前头宴席也吃不了多久的热汤热菜,本以为要饿着肚子陪人,这下倒好,还能舒舒服服的吃上一顿。 霍容玥也没想到长孙昭居然贴心细致到如此地步,如果说刚开始赐婚的时候是不满的话,现在倒是有些满意,她现在有诰命在身,只要不犯大错,平宁侯夫人便一直是她的,只要她保住自己的命,不得不说,也许在平宁侯府想要她的命的人比陆家还多,只是她这辈子不会那么傻而已。 等吃完席面,送走各位夫人,霍容玥终于能卸掉妆容洗个热水澡,向嬷嬷亲自伺候她沐浴。 “姑娘,等过了今夜您便是名正言顺的平宁侯夫人,您的品级和夫人一样呢。” 提到母亲,霍容玥笑容变淡,“是呢,嫁入平宁侯府也就点方便。”也不知大姐如今会不会后悔她自己的选择。 沐浴之后换上喜庆的正红色寝衣,她便乖巧的躺到床上等长孙昭回房,也许是平宁侯府客人太多,直到亥时末还未见人回来,霍容玥困的眼睛都睁不开,纵然记得向嬷嬷的嘱咐,此时也忍不住会周公去了。 新房内静悄悄的,向嬷嬷和丫环们守在耳房里,今儿是第一夜,她们总得多盯着些。 子时初,长孙昭喝的醉醺醺的被小厮扶回新房,临进门长孙昭推开小厮,“我自己进去,你们下去吧。” 新房内仍燃着红烛,隐隐有女人浅浅的呼吸声,他听到后失笑,竟然不等夫君回来就先睡了?跌跌撞撞走到床前正要上去,又闻到自个满身酒味便强撑着精神到浴间里洗漱一番,热水似乎是早就准备好的,水里带着一股药香,是他们行军时常用的活血解乏之物。 “倒是小瞧了这霍家姑娘。”他自言自语。 回到床边他已然困极,强撑开眼细细打量身边的女人:弯弯的眉毛,眼睛紧紧闭着,小巧却挺直的鼻子,红润的双唇,他还记得她眼睛睁开时的羞怯。好像她是与众不同的吧? 拉过被子躺到床上后又渐渐精神起来,女人的馨香无声无息的窜入鼻孔中,她那边好像更暖一些,长孙昭情不自禁的往她那边靠了靠,掩在被子下的手悄悄覆到她身上,他好像明白了温香软玉为何用来形容女子,是特意用来形容她的。 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专属他自己一个人的。他这样告诉自己,所以他缓缓覆到她身上,解开她身上的束缚。 霍容玥在门中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还有人不停在她身上胡作非为,睁开眼睛便看一具布满大大小小伤痕的蜜色胸膛,还有她姿势并不算陌生的双腿,和抵在腿间的某物。 看到她睁开眼,他无师自通的亲亲她的唇角,然后义无反顾的向前。 霍容玥此时只有一个感受:长孙昭你是没有过女人么?! 她!要!疼!死!了!! 而他好像食髓知味一般,睡着时手还在她身上放着。霍容玥实在无力与他计较,谁再说长孙昭贴心她绝对不会再信! * 往日长孙昭卯时起床习武,一年到头风吹打雨从无例外,所以他的贴身小厮陆勇卯时便等在新房外,新房门口燃着两只红灯笼,院子里到处都是夜里下的雪,陆勇缩着膀子在正房门口站了一刻钟,新房内却没有任何动静,他狐疑的同时决定站到廊下去,不然等侯爷起来就会看到他的贴身小厮变成冰块小厮。 半个时辰过去了,新房内的一对花烛同时熄灭。 新房内还是没有动静,陆勇确信侯爷不会起来习武了,耳房内倒是走出位穿枣红色褙子的嬷嬷,远远看到有几分惊讶。 “奴才陆勇,是侯爷身边的小厮,给嬷嬷问好。”昨日迎亲时,这位嬷嬷一直随侍在新夫人身边,想来身份不一般。 向嬷嬷极为慈爱:“老婆子在夫人身边伺候,你叫我向嬷嬷就行。” 她将准备好的金瓜子塞到陆勇手里,陆勇推辞几番也就收了,接下来向嬷嬷指挥着陪嫁丫环们扫雪时,陆勇非常有眼色的一起帮忙。直到众人轻手轻脚的将院子里的雪扫出一条小道来,新房内才算有了动静,新烛亮了。 洞房夜里的花烛象征着两位新人,要一同点燃一同熄灭才好,本来应是新人守着花烛,等它们一同熄灭或者将其吹熄的,但两人睡的一个比一个香,等睁开眼时才发现红帐内漆黑一片。 长孙昭等新烛渐渐亮起借着掀开的一角看向红帐内,一截嫩白的藕臂露在锦被外头,他只看了一眼便想起夜里的触感。轻咳一声走回帐中躺下,还没盖好被子就听身边佳人低声喊着:“梦棋,好渴。” 他只好起身倒茶,好在茶盏一直放在炉边,尚余温热。 笨拙的喂她喝完水,长孙昭再没有躺下的心思,悄声找出衣服换上,抬头看看外头,天已大亮,稍后就得去上房请安祭祖。 斟酌片刻,他走到床边唤她起身:“娘子,该起了。” 霍容玥恍惚间听到男人的声音,还以为在梦中,正要挥手打开突然想起昨晚正是她与长孙昭的洞房花烛,当即一个机灵从床上坐起来,可是动作太利落牵引到昨夜的伤处,不由小声呼痛。 长孙昭动动嘴角,没说什么,昨夜他确实鲁莽了一些、 “何时给婆母请安?” 霍容玥只觉得这句话冲走了新房内所有的热气,长孙昭整个人也变得不一样起来,眉间似是结了冰般冷淡,都说平宁侯与其母庐阳长公主不和,如今看来倒也不是外人虚传了? 且拭目以待。 * 庐阳长公主起居的醇芳园在平宁侯府中轴线以西,新房在中轴线以东。霍容玥需要跟在长孙昭身边徒步走上一里地才到婆母庐阳长公主的居处,只是腿间的不适让她走路的时候格外怨念,长孙昭妻子也娶过,姨娘侍妾也纳了不少,怎么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莽夫就是莽夫! 长孙昭耳力眼力都比常人强上许多,偶然察觉到她的不适,虽未表达什么,但脚上的步子却放慢许多。 到达醇芳园时,庐阳长公主的贴身侍女已经候在院外。 “奴婢给侯爷,夫人行礼,长公主已经在正房等着两位。”侍女莞尔一笑,率先走在前头替两人引路。 霍容玥深吸一口气,但愿这庐阳长公主不是恶婆婆才好。毕竟她前世可是有名的菩萨心肠,整日吃斋念佛,连宫里都少去,可侍女的话又让她心头打起鼓来。 醇芳园里种着两株腊梅,此时已经能看到枝头的花苞。正屋廊下婷婷袅袅立着八位花团锦簇的侍女,盈盈朝两人行了礼。 霍容玥悄悄觑了一眼长孙昭,见他目不斜视仿佛眼前的八位美人跟木头桩子似的,心里默默念了一句:男人都是假正经而已,送到床上还不是照样收用。 方才引他们进来的侍女替他们掀开正屋的帘子,迎面一股暖意总算驱走了外头的凉意,霍容玥眼尖的看到她那公主婆婆面前一张垫子都没有。而她的夫君长孙昭就这样走过去直挺挺跪在地上,等她回过神来时也跟着他一起利落的跪在了庐阳长公主面前。 “儿子给母亲请安。” “儿媳给婆婆请安。” 霍容玥低着头等公主婆婆说话,等的时间比拜堂的时间都长,才听上头淡淡一句:“起来吧。” 她这才看清楚自家公主婆婆是何模样,前世她虽时常在世家夫人之中游走,京城内的公主郡主都见过,就没见过名声在外的庐阳长公主。虽然死了丈夫,但皇家女儿是不用像平常媳妇那般为丈夫守孝的,她头上戴着一套红宝石头面,凤钗上衔着一颗拇指肚大的东珠,红色织锦撒金牡丹裙,艳丽却不俗气。先帝在时曾说庐阳长公主的样貌最像他,所以庐阳长公主长相偏英气,双目凝神、红唇饱满,只有眼角染上微不可见的细纹,无声无息坐在那却有凌人之势。 瞧清楚儿媳妇的长相,庐阳长公主便命侍女将红封递过来,丝毫没有亲手递过来的意思。 霍容玥只得从侍女手中接过红封:“谢母亲。” “嗯,去见见大公子吧,日后你便是他的母亲,我不求你为长孙家做多少,只要将我这孙儿照料好便算你有功。”她指指坐在一旁椅子上□□岁的男孩。 男孩听了,从椅子上下来朝两人一揖:“孩儿见过父亲……母亲。”他行礼时却盯着长孙昭看,眼中有不掩饰的孺慕之情,后面那一句倒有些不情不愿。 可长孙昭并不说话,跟没看到这人似得,霍容玥只好亲自扶起他:“大公子不必多礼。” 向嬷嬷适时将见面礼送上来,还有她紧张之下忘记给公主婆婆的,因为赐婚与成婚时间相隔太少,这些美其名曰她亲手做的衣裳鞋袜都是母亲命丫环仿她的绣技做出来的,只有给长孙昭的衣裳是她亲手做出来的。 “侯爷有事先去忙吧,我和儿媳说说话。”庐阳长公主极其自然的嘱咐。 长孙昭脚都未动,“儿子还得带她去祭祖。” 提到祭祖,庐阳长公主脸上闪过几丝不屑,却没有阻止,挥挥手让他们下去。 原本以为会累死人的认亲礼就这样轻轻松松过去了,霍容玥心头难免产生不真实感。一股奇怪的预感涌上心头,平宁侯府一定不向表面上这么平静。 第4章 蹊跷 长孙家军功起家,男人们都短命再加上男丁稀少,所以长孙家的祠堂看起来格外可怜。 霍容玥随着长孙昭行礼拜见,这个女人一生只能来一次的地方一丝一毫都不容出错。 稀稀拉拉的祖宗牌位中有一座牌位上面蒙着红绸布,霍容玥淡淡瞄了一眼便猜出蒙着这人是谁——庐阳长公主爱若命根子的幼子,可惜尚不及弱冠便因病而亡,听闻庐阳长公主还因幼子早亡大病一场。世人都猜庐阳长公主怕大儿子长孙昭重蹈长孙家男人们的覆辙便早早为他操办亲事,好在新进门的平宁侯夫人极为争气,进门后一年便为长孙昭诞下长子,庐阳长公主疼的什么似的,亲自教养他长大。 却又不知是什么缘故,平宁侯夫人生下长子后便因病去世,她去世后长达八年里长孙昭都没提过续弦的事,一个人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常年泡在军营中不回府,传闻长公主曾多次派人请平宁侯回府都被他悉数拒绝。 世人传言,平宁侯是不想回到伤心地,只因太过思念平宁侯夫人云云。 出了祠堂,霍容玥试探性的问:“不知姐姐牌位放在何处,论理我今儿该去拜祭的。” 填房要在正室面前执妾礼,霍容玥不愿屈居人下,但向死人低头算不得什么,况且这人还是长孙昭的心尖尖。她正琢磨着穿这身正红色缠枝石榴的裙子去拜祭是不是不大妥当,却听长孙昭冷声道:“不用。” 丢下这俩个字,他便大步向前,看起来向是去了书房。 环侍的丫环婆子都同情的看着她,就连一向冷静稳妥的向嬷嬷都面带急色,霍容玥莫名其妙,死去小十年的人还是人们口中的禁忌,如若平宁侯夫人地下有知也该是高兴的吧? 谢氏高不高兴暂时猜不着,但霍容玥很快高兴不起来,她被长孙昭抛下后带着丫环婆子往新房走,半路冒出来一位中年婆子带着几分敷衍的给她行过礼,便道:“奴婢奉公主之命带夫人去拜祭先夫人。” 这下,便是不想去也得去。 谢氏牌位放在西苑小佛堂里,这里离大公子长孙念的院子很近,想必是庐阳长公主特意的吩咐的,也为方便大公子追思亡母。提到大公子,霍容玥好奇不已,她上辈子没有孩子,对于没母亲的孩子她总会格外心软一些。 小佛堂里冷冷清清,谢氏牌位前供奉着香烛瓜果,桌面一尘不染,显然是有人时时祭拜的。可那牌位上只写“长孙府谢氏之灵位”几字,并无其他字眼,这并不符合常理。 “夫人,您这不合常理。”许嬷嬷一句话将她心神拉回来,她一脸的不赞同。 霍容玥不明所以,她给谢氏行礼上香还有什么不对吗? 许嬷嬷皱着眉头重申:“夫人,您在先夫人灵前得执妾礼。” 执妾礼?是要她跪下?霍容玥定定看她一眼,俯身屈膝行了一礼,将香插上便告辞离去:“妾身便不打扰先夫人清净了。” 向嬷嬷没跟着进佛堂,见霍容玥出来时面上隐约带着不悦心头便是一紧,又指指小佛堂西边一脚悄声道:“从您进去大公子就站在那里了。” 霍容玥顺着她的手看过去,长孙念正死死盯着他,那眼神就像是她抢了他什么东西,等许嬷嬷出来后又拿眼神问许嬷嬷,许嬷嬷仿佛没看到霍容玥一般:“霍氏已经给先夫人行过礼了。” 原来,大公子长孙念让许嬷嬷假传庐阳长公主之命,又亲自盯着她给谢氏拜祭就是要看她屈服于谢氏之下…… 站在西厢的长孙念翩翩佳公子般向霍容玥一揖:“多谢夫人。”少年眼睛里带着满意,仿佛在看一件物品。 霍容玥面带笑意:“大公子多言,祭拜先夫人是妾身本分。” 从西苑走回新房路过花园,花园里一片花团锦簇的景象,皆因庐阳长公主爱花成痴,即使是凛凛寒冬平宁侯府的花园也开满了争奇斗艳的鲜花。一行人走到一半霍容玥停在一株腊梅旁:“红药,咱们把这枝花带回房中观赏一番罢。” 红药小心翼翼采下五六枝腊梅,娇嫩的黄色衬得她细白的脸蛋清秀可人,霍容玥无声的笑了,不管如何她已经嫁入这侯府,是死是活她都要走出一条路来。 新房里极安静,小丫环和婆子们战战兢兢待在廊下,见新夫人回来齐齐行礼。 霍容玥吓了一跳,不过脸上没有表露半分,她的陪嫁丫环拂晓远远听到动静便匆匆跑来:“侯爷在书房看书,他们就都这副样子了。” “侯爷什么时辰回来的?”她明白了大半,晨起时她就察觉到这府里的下人对长孙昭恭敬的过分,都不敢正眼去看他,仿佛面对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她暗暗猜测该不会是长孙昭当着下人们的面做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毕竟外头可是传平宁侯长孙昭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传言虽然不可尽信,但也有几分可取之处罢。 第3节 犹豫片刻,霍容玥还是去了书房,还未推开门便听里头冷冷一声:“何人?” “夫君,是我。”霍容玥的声音微小并含着几分温柔,向嬷嬷带着丫环们停在一丈之外的地方,准备让新婚夫妻俩好生培养感情。 大约是很久没听到她进来的动静,长孙昭淡淡道一句:“进来。” 红木门开合的声音唤醒廊下一众丫环,其中站在新房门外的美貌丫环脸色惨白,她们几个都是庐阳长公主赏下来照顾长孙昭起居的,但半年多下来不仅没进过正房,更别说书房。而霍容玥的六位陪嫁丫环都目不斜视的站在书房门外,远远的两拨人就像是两个派系,虽然能模糊看出对方的表情,但谁都不知道在之后的日子里各自会使出怎样的手段将对方拉下马。 书房布置的格外大气,书架寥寥放着几册书,倒是博古架上放满了各色古玩的,最醒目的是长孙昭身旁悬挂的两把宝剑。宝剑尚未出鞘,可剑身上的凛凛寒光忍不住让人心头一凛。 将书房打量过一遍,霍容玥才想着措辞将来意说明白:“按规矩等会儿您得和妾身一起见见姨娘们和通房,不知夫君何时方便?” 长孙昭终于从书本中抬起头,他剑眉紧敛,黑漆漆的星目看不出隐藏着什么东西,似是在忍耐:“不……”想见。 可是对上霍容玥认真的眸子,他便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随你。”惜字如金的说完,他绷着脸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去正房,等离霍容玥近了嗅到她身上的味道,剑眉又拧起来:“你刚刚去了哪里?” 霍容玥不明所以,“妾身刚才去拜祭姐姐……” 提到拜祭二字,长孙昭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以后你不必去那里拜祭她,谁让你去都不用。” 冷冷抛下这一句他便大步而去,霍容玥皱眉不已,不会真认为她去拜祭谢氏是打扰她清净吧?倒是看不出这平宁侯是个情种,提到情种霍容玥又猛然想到,嫁进平宁侯府之前母亲就跟她说过平宁侯府的状况,谢氏生子后身体亏损,没过多久便撒手西去,当时的平宁侯长孙昭终日泡在军营,等到谢氏油尽灯枯之时才被庐阳长公主叫回府中,一向长情的他接受不了谢氏去世的事实,连谢氏留下的孩子也不待见。而谢氏本人十分小气,怕丈夫在她死后娶了别的女人不顾自个儿子的死活,便联合谢家给长孙昭找来四位妾室。庐阳长公主膝下只剩他一个儿子,巴不得他多多开枝散叶,也对此事乐意之至。 那四位姨娘便在长孙昭不知情的情况下进了门,可长孙昭对亡妻情深意重,怎会理会妻子找来的替代品,所以他又恢复以前终日泡在军营的日子。 霍容玥在书房站了许久,直到向嬷嬷来提醒她:“夫人,姨娘和通房姑娘们来给您请安。” 等她和长孙昭并肩坐在正堂后,四位姨娘和八位通房便在向嬷嬷的带领下低眉顺眼的走到正堂。 “奴婢给侯爷、夫人请安。” 十二道声音脆生生打断了长孙昭的神思,他面色冷漠,跟不认识眼前这些人似的,不得已之下霍容玥只好自己开口:“妹妹们请起,以后便是一家人不用如此多礼。” 随后便示意众人坐在绣凳上,坐在最前头的是个下巴尖尖的女子,大眼睛里盛满天真和对长孙昭的爱慕,可霍容玥却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平宁侯没有女主子的日子都是这位姓林的姨娘一手把持中馈,而在长孙昭去世后,她一个无所出的姨娘竟然让长孙念奉为亲母,其手段可见一斑。 长孙昭向来不爱言语,没等妾室通房将绣凳暖热便皱眉不耐烦道:“今日已经让你们见过夫人,须知日后夫人才是你们的主子,如若让我知道你们对夫人不尊敬,板子伺候。” 妾室们嗫嚅着应了,那林姓姨娘颇有些不是滋味的睨了霍容玥一眼,倒是看不出侯爷对新夫人如此敬重,她们出身谢家,长孙昭此举无疑在打谢家的脸面。 霍容玥更加看不明白,向嬷嬷倒是喜滋滋的:“没想到侯爷如此体贴,夫人日后在侯府的日子便能舒心一些。” 她仿佛卸下心中大石一般换来霍容玥自嘲一笑,却没任何言语。 第5章 庐阳长公主 醇芳园里寂静无声,先前珠环翠绕的回廊如今只剩一只鸟笼,庐阳长公主让人掀开帘子看过她的宝贝画眉鸟,随后又担心道:“还是放到房里来吧,免得在外面冻死。” 明明是最心爱的宠物,偏偏用波澜不惊的语调。庐阳长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玉央终身不嫁伺候她多年,最是懂得主子的心思,思量片刻嘴角便挂上笑容:“殿下,新夫人看着也是听话懂事的性子,您就别太过忧心。” 庐阳长公主跟没听到她说话似的,眼睛盯着画眉鸟的羽毛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凉凉来了一句:“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话懂事,要是向昭儿那般还不如不进门的好。” 众人只当自己没长耳朵。 “昭儿与太子关系亲近,霍容玥的父亲又是太子太傅,皇帝这是摆明让昭儿扶持太子啊。”庐阳长公主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谁也不敢猜测她下一句要说什么。 上房内又是一片寂静,庐阳长公主慵懒的倚在美人榻上眼眸半合,似睡似醒,伺候在她身侧的丫环表情放松不少,暗暗祈祷不会有人不长眼打搅庐阳长公主好眠,可怕什么来什么,庐阳长公主还没睡踏实,便听外头丫环行礼的声音。 “奴婢见过大公子。” 庐阳长公主瞬间就换了脸色,脸上堆满了慈祥的笑容,亲自扶起欲行礼的长孙念:“你这孩子,怎么在祖母面前还如此多礼。” 长孙念稚气未脱的面庞上有故意流露出的稳重,小小年纪就能依稀看到眉眼中的儒雅,并不像长孙昭那样喜欢战场杀伐,庐阳长公主越看越满意,她膝下只有这一个孙子,恨不能将其绑在身边看着长大,半天不见就要念叨许久,而长孙念早已习惯如此宠溺他的祖母,撒娇卖乖哄得庐阳长公主开怀,便拿起玉央送上来的药碗:“祖母,您不能不吃药,您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孙儿要怎么办?” 他似是无意似是撒娇的却在庐阳长公主心上重重捶了一下,她失神的看着长孙念的眉眼,仿佛在透过他看另一个想念很久的人。 是啊,她的念儿不受父亲待见,现在填房进门很快就会生下别的孩子,长孙昭必然会偏向小的,她若有个万一念儿可就真的无依无靠了。想到这里,庐阳长公主勉强打起精神断起药碗,皱着眉头喝下那碗苦兮兮的药。 大夏朝的公主金尊玉贵,庐阳长公主身为当朝圣上的胞姐自然更加尊贵,即便是点心也会有圣上赐下的御厨亲自调理,长孙念还在长身体的年纪,在书房呆了两个时辰腹中饥饿,捻起莲子糕连吃好几块,庐阳长公主看的格外心疼。 “念儿,你不必如此辛苦,这平宁侯府和忠远候府以后都是你的,我的念儿一定是大夏朝开国以来最有才干的一门双侯。”庐阳长公主轻声安慰道,就连她都不自觉地将平宁侯府放在前头,实在是长孙昭光芒太过让人生生忘记他原本是忠远候世子,而自驸马逝世后庐阳长公主听到别人提起忠远候都会黯然神伤许久,久而久之忠远候也便很少被人提起。 长孙念神色一黯:“父亲还会有别的孩子的。”他的母亲已经死了,父亲已经再娶没有不再生孩子的道理,如果母亲不死就好了,那样他会是父亲最疼爱的嫡子。 庐阳长公主脸色一僵,看着他黯然的模样有如刀割,她隐隐有些后悔,如果当初没有那样做,大儿子会不会多疼爱这个孙子一些,也不会造成现在父子形同路人的情形。 “不管再有谁你依然是祖母最疼爱的孙儿,祖母会守着念儿长大。”庐阳长公主眼神坚定,隐隐染上岁月痕迹的眉眼不知不觉间流淌过淡淡的哀伤。 长孙念乖巧的偎在庐阳怀里,他盛满不解的眸子闪过一丝亮光。 ** 由于长孙昭早早撵走妾侍通房,霍容玥获得片刻清净,偷闲歪在美人榻上小憩片刻,半睡半醒间只觉得身上各处没有一处不难受,尤其是难以言语的地方隐隐说不出的钝痛。 她偷闲时向嬷嬷已经着手安排她的陪嫁侍女打入侯府仆人圈子,初来乍到最容易受这些丫环小厮的气,若是让他们觉得她们姑娘是个好欺负的,那以后万一姑娘受到冷待,这些丫鬟小厮便会见风使舵偷滑耍赖,到时候苦的还是他们霍家的姑娘。 霍容玥醒来的时候正听到拂晓正悄声和向嬷嬷道:“庐阳长公主极为疼爱大公子,每天都要大公子陪着吃饭的,今日大公子吩咐婆子借长公主的势来折腾咱们姑娘,长公主知道后什么也没说。” “长公主都不正眼看咱们姑娘,难道真如外头说的长公主宠爱大公子已经到如此地步?”外人都道长公主吃斋念佛深居简出,每每她出府必然带着大公子长孙念,目的就是带着长孙念出门见见世面,将其介绍给交好的人家,一步步进入大夏朝的贵人圈。 拂晓有些难过,霍容玥是霍家最小的嫡出姑娘,从小被宋霍两家宠着长大,虽说现在嫁个位高权重的夫婿,却是给人做矮一头的填房,处处都要看别人眼色行事,若是嫁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子弟也是一房主母,何至于这样委屈?晨起时姑娘脖子上的痕迹还有明显行动不便的双腿她都看得清清楚楚,平宁侯已经有过无数女人还对自家姑娘如此粗鲁,显然也是轻视着姑娘的。 向嬷嬷轻轻叹气,悄悄看一眼尚在熟睡中的霍容玥道:“姑娘年级小,你们是姑娘的帮手,只有姑娘在侯府中站稳脚才有你们的好日子过。” “奴婢明白。”众人不失时机的表忠心。 向嬷嬷满意了便去回房收拾,拂晓惴惴不安的同红药小声道:“向嬷嬷怎么这么说?姑娘过的好她不也好吗?” 红药神色难辨,想说什么又给憋了回去,含混道:“自然有夫人安排。” 拂晓等人不过比霍容玥大一些,向嬷嬷年纪大些她们自然听她的吩咐,仿佛主心骨一般。既然向嬷嬷听从姑娘安排,那一定会将她们都教会的,以后她们便是姑娘的左膀右臂。 霍容玥自然不知道底下人在想些什么,迷迷糊糊睡醒后便是中午,用过一些点心后便要继续去床上睡,却突然被向嬷嬷提醒:“夫人,侯爷派人告诉您,下午本家的夫人们都要来看您,您还是早些洗漱一番吧。” 本家的夫人就是新婚那日在新房陪她的那些女人。霍容玥虽然非常想偷个懒,但事实根本不允许,也只好闷闷不乐的让丫环给她梳妆,她居然开始想念前世刚嫁入陆家的日子,陆家虽为皇商,但毕竟沾着一个商字总比他们霍家地位低一些,她嫁入陆家是低嫁,陆家人从不曾对她为难,而现如今平宁侯里的主子哪个不比她地位高?而在这些妯娌中,她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新婚那日随着圣上赏赐进入平宁侯府的一品诰命夫人的册封。 “对了,他呢?”见过妾侍通房后这位平宁侯便不见踪影,该不会是小佛堂拜祭谢氏了吧? 拂晓很快意识到自家姑娘说的是新晋姑爷,“不晓得,这院子里的下人都畏惧侯爷,我问他们关于侯爷的事他们都不张口,就连侯爷平日里去的地方咱们都不清楚。”纵然姑娘委屈,但女人总是要靠着男人过活,拂晓绝对不会去挑拨夫人和侯爷之间的关系。 倒是红药嘟囔一句:“大少爷和二少爷成亲后都是陪了少夫人一整天的,侯爷怎么……” 向嬷嬷一个瞪视让红药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夫人别听红药胡说,现在还是仔细装扮的要紧,本家的夫人已经到垂花门了。” 霍容玥笑笑,仿佛不曾听到两个丫鬟各有深意的回答,因为还在新婚,丫环们给她穿的还是喜庆的红色,外头罩着一件大毛斗篷,衬着整个人稳重又大方,何氏等人真正看到新任平宁侯夫人的真容都怔了怔。 “容玥再过众位婶娘、嫂嫂。”本来认亲的时候这些亲戚都是要来的,但是庐阳长公主声称不喜热闹便没让人请他们过府,对此霍容玥没有微词,长公主下嫁长孙府,一方君一方臣,若要见面长孙府众人便要行君臣之礼,前世便有御史以此参长公主不守君臣之礼。就是不知道现如今庐阳长公主是何用意?是不愿让她进长孙府,还是真的想免除亲戚间多余的俗礼?偏偏平宁侯执意请人过府相见…… 长孙家的女人都是面带笑容,婶婶辈自是好一番调笑,嫂嫂、弟媳辈的则是不着痕迹的恭维。 “昨儿陪着弟妹说话没看到真容,今日一见果然明白侯爷昨日为何喜气洋洋呢!”何氏昨日可是瞧的清楚,昨日洞房花烛平宁侯嘴角的笑容绝不是她眼花,她从嫁进长孙家就没看过平宁侯笑过的。 霍容玥面上羞红,“嫂嫂快饶过我吧!”见过这些女人,她好像终于知道自己该在平宁侯府里争取些什么了。 “新婚三日无大小呢!”何氏终究没有多说,她们这些人说出的话哪个不是掂量后再琢磨的? 平宁侯府正堂,平宁侯长孙昭陪着本家的男丁吃酒,各处都是一片热闹景象。只有一处,寂寥如水。 第6章 相处 霍容玥将众位夫人送走后新房内已经是红烛高燃,她站在门外定定看向那将烛光撒到窗外的纸窗,她现在过得是不一样的生活,前途虽未可知,但可以重新来过的机会已是人生大幸。 吱呀一声推开门,躺在东窗大炕下的人猛地被惊醒,盖在脸上的书本也从炕上掉落。 霍容玥险些露出笑容,这人该不会是捧着书本就犯困吧?因她身后还跟着丫环婆子,长孙昭一向冷峻的脸上闪过尴尬,不过没等他开口解释,便听他娇滴滴的娘子给他圆场:“夫君别是喝醉了吧?” 他顺势揉揉太阳穴,无言点头。 拂晓等人在向嬷嬷的眼神下悄无声息的退出房外给两位主子准备洗漱的东西,新婚小夫妻正是情浓的时候,好在自家姑娘不是憨的,懂得与侯爷培养感情,凭她的心智在平宁侯府站稳脚跟必不是难事。 丫环出门时自觉带上房门,新房内燃着地龙温暖如春,霍容玥刚从外头回来,接触到突如其来的暖意忍不住搓搓手,还未抬头便有一只大手伸过来将她双手覆盖,手心的厚茧摩挲在她细嫩的手背上却有别样的安稳。 长孙昭虚揽着她到炕边坐下,“今日可有人为难你?” 霍容玥诧异摇头:“夫君何出此言,婶娘和嫂嫂弟妹们都是极和气的人,怎么会为难于我?” 他不答话,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在的换个位置,霍容玥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不由起疑,难道不喜和她挨得近了?她转身端起炕桌上的茶壶倒出两杯茶,递给长孙昭时碰到他的手却未见他脸上有任何异样,她默默打消狐疑,大约是不喜欢和女人相处罢。 “你可还要用些晚膳?”茶还未喝完便听男人冷清的声音。 霍容玥自然又是摇头,“夫君没吃好?那我让厨房送些饭菜来……” 她欲起身却被他按住胳膊,“我吃过了,就是随口一问。” 这样平宁候和传闻中的不大一样啊!前世听到他的名声最多的时候就是他打了胜仗的时候,世人对他最多的传言就是冷情冷性、杀人如麻,如果这是他的真面目,那倒应了一句话——闻名不如见面。 喝茶的功夫霍容玥挑着认亲宴上的趣事不轻不痒的说给长孙昭听,换来他偶尔的点头和轻嗯。等霍容玥搜肠刮肚想着该说什么话时,拂晓等人终于送来了热水伺候二人洗漱。 长孙昭很快便洗漱干净到净房换了身轻松舒适的衣裳,而霍容玥刚洗掉脸上的胭脂水粉,拂晓正准备帮她卸掉脑袋上的金钗玉簪,他依旧捧着书本坐在炕边。发簪从黑发中抽走,原本挽的紧紧的发髻骤然散开,柔顺的披散在背后。金钗放回紫檀首饰盒中发出轻微的声响,拂晓下意识看一眼长孙昭的反应,他正盯着书本,仿佛房里没这几人一般。 “行了,你们都下去歇着吧。”霍容玥也浑身不自在,她晚间梳妆时只有丫环在旁,从未体验过有个男人坐在一旁,虽然没看这边,但只坐在那儿便能让人感受他强大的气场,想忽略掉都不行。 霍容玥梳着头发想心事,她两世活的时间算在一起都不到三十年,和陌生男子相处的经历也少之又少,唯一熟悉的男人也就是她的丈夫陆非远在她生命最后几年也是形同路人,现在猛然要她和男人朝夕相处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直到她梳完头发也不见长孙昭从炕上动一动,不得已她只好走过去口是心非道:“夫君,该歇着了。” 长孙昭抬头看她,肩头的黑发滑落下来,不知是不是烛光的缘故,他看起来柔和许多,不像白天总绷着脸。 “你先去歇着,我看完这一页就过去。” “好,那夫君别累着。”霍容玥笑盈盈说完便转身回床,一定要早些睡着才行,不等身子恢复暂时不要行房。 长孙昭眼角余光看到她美滋滋的坐在床边想不着痕迹的伸懒腰,却顾忌着他硬生生给缩了回去。 准备躺下去的时候霍容玥发现床上放着两床被子,突然想到按规矩她是要睡在床外头方便晚上伺候丈夫端茶倒水,长孙昭应该不会将她从睡梦中捞起来去端茶吧?应该是的……吧…… 大约一炷香后长孙昭才放下手里的书册,吹灭红烛走到床前,霍容玥睡的正香,嘴角还挂着笑容,素白的脸蛋窝在被子里柔弱又……长孙昭想不出形容词,这感觉大约是这房里新增的味道,馨香而柔软。 不过他向来习惯睡在床外边,霍容玥睡在外头他想下床还要顾忌她,实在不大方便,他也没犹豫,连被子带人一块卷起来放到床里侧。 拉过被子随便盖在身上便阖上眼睛准备睡觉,突然感觉到背下有异样,伸手摸过去,手心里盛满顺滑的黑发,他小心翼翼的将头发从背下拿出来,确保没压着她头发后继续躺下睡觉,而某个地方却在不知不觉间惊醒,虽没被她看到,他仍然尴尬的侧过身子。 黑暗中,霍容玥缓缓睁开眼睛,方才的困乏至极悄然消失,只余一息长叹憋在胸腔中慢慢消散。 * 次日清晨一早,霍容玥睡醒时下意识翻个身,突然想起身旁还睡着人,生生止住动作睁眼去看,那宽阔安稳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窗外已然大亮,她猛地一惊,小声唤拂晓。 拂晓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慌忙推开门进来,向嬷嬷面色微怒的跟在后头。 第4节 “什么时辰了?侯爷呢?”该不会独自去给庐阳长公主请安了吧? 见自家姑娘完好无损,拂晓将心肝放进肚里,“回姑娘的话,现在刚过卯时,侯爷卯初便起身去武场练武了。” “虽刚过卯时,但夫人得日日去给长公主殿下请安,这个时辰该起了。”向嬷嬷跟在后头补充,眼角恨恨斜一眼拂晓,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拂晓后知后觉,憨憨一笑便去给霍容玥端洗脸水。霍容玥不明所以,却也分外维护拂晓:“拂晓做什么是惹你动怒?嬷嬷别和拂晓一般见识,她还是个小姑娘呢。” 向嬷嬷被她逗笑,“拂晓比姑娘还大一岁,姑娘嫁人后语气也变得像大人了。” 霍容玥但笑不语,向嬷嬷见她维护拂晓便有意道:“姑娘可千万别听拂晓在那瞎说,您得听老奴的,您既然嫁入这平宁侯府成为一品平宁侯夫人,便要做出侯夫人的样子来,您在侯府站稳位置,以后的日子才好过。” 她的话意有所指,是嫌弃霍容玥不知讨好长孙昭,没有小意温柔主动献好罢了。霍容玥也不反驳,她确实没有这么做,长孙昭这个年纪在女人方便可谓过尽千帆,若要靠脸上颜色讨好于他定被他识破,不如该做什么做什么,她现在的身份是填房,填房不能有不该有的野心。 “嬷嬷的好意我懂,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该去给长公主请安了。”可能这府中最不好讨好的便是这位长公主殿下,女人若是想在婆家过得好,一得家世好,二得讨好婆婆。她的家世长公主还看不到眼里,所以便该她这做人儿媳的殷勤一些。 霍容玥匆匆用过早膳便带着丫环直奔婆婆庐阳长公主的醇芳园,平宁侯从练武场回来便看到丫环们正在收拾早膳用过的碗盘。 “夫人呢?” “夫人去醇芳园给殿下请安。” 给婆婆立规矩自古便是儿媳妇的本分。 新婚后第二次给婆婆请安还没等见到婆婆本尊,便听婆婆贴身侍女玉央交代:“殿下吩咐夫人每日抄一页佛经便可。” 霍容玥不敢反驳,反而美滋滋的想抄一页佛经总比对着公主婆婆的冷脸强,她今天可不想跪在那大理石的地板上。玉央则侍立一旁监督她抄佛经,庐阳长公主原话是:“本宫早起礼佛,没功夫理会她却也不能让她不立规矩,索性抄些佛经,去去那人身上的罪恶罢。”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嘴角便不自觉挂上冷笑,玉央深知自家主子心事,却隐隐担忧着,而如今看到对殿下冷脸丝毫不在乎的平宁侯夫人,玉央的担忧更甚。 至亲至疏夫妻,殿下怕是忘记这句话了罢。 因霍家频出太傅、帝师,霍容玥自小便写的一手簪花小楷,陪着外祖母抄佛经更是常有的事,对别人来说生涩难懂的佛经在她看来却是莫名的熟悉,她小时候总会在外祖母呢喃的经声中入睡。她不曾痴爱佛经,却喜欢它带来的心安。 只是,今日回门也见不到外祖母。 玉央察觉到霍容玥的异常,还以为她受不住这份委屈要发作,仔细去看时却听她说小声道:“以前总陪着外祖母抄佛经,却不想婆婆也如此喜爱佛经。” 霍容玥的外祖母便是当朝丞相宋明德的生身之母李氏,传闻李氏在世最是疼爱这小外孙女,从襁褓中便接到宋府中教养,她离世后霍容玥也是整整给外祖母生生守够三年孝才搬回霍家,玉央见过那李氏,更见过小时候的霍容玥,怎么也想不到当初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竟成平宁侯府的当家主母。 为着李氏,玉央私自做主让霍容玥提前离开醇芳园,回房准备回门之礼。 走出醇芳园拂晓便小声道:“夫人,我以前见过这个侍女,她好像待您很和善。” 霍容玥却明白这不仅是因为外祖母,更是因为庐阳长公主没有将她这个儿媳妇看在眼里。 第7章 三朝回门 霍家与平宁侯府在京城中轴线的两端,坐马车也得小半个时辰,长孙昭行伍出身坐不惯马车便让陆勇牵出伴随他征战沙场多年的坐骑驭风。 白马将军在前,精巧马车在后,冬日里阳光下的一行人极为耀眼。 马车尚未走到霍府,早已等候在门前的霍家兄弟便看到了为首的长孙昭,纷纷认真站好,仿若等待将军检阅的小兵。若说长孙昭是京城春闺少女的梦靥,那他同时也是京城少年们崇拜的对象,更何况现在这样的人成了他们的妹夫! 霍容景是霍家的长子嫡孙,是霍家的颜面,他比热血崇拜的弟弟们多了一些理智,比如他现在更担心的是他娇生惯养的小妹妹能不能做好平宁侯的填房夫人。对于父母的决定霍容景从不会反对,但他心中也自有评断,小妹这次受了委屈,却又莫名被下旨赐婚嫁给长孙昭,连补偿的机会都不留给他们,所以看见马车时,霍容景一颗心揪的紧紧的,唯恐看到变得憔悴的小妹。 出乎众人意料的事,长孙昭率先下马后便信步走到马车前:“夫人,霍府到了。” 闭眼沉思的霍容玥被这句话打断,一直自顾自封闭着的心神也因这句话缓缓打开。霍府,是的,从她能记事起,她回到霍府时奴仆都会跟她说:姑娘,霍府到了。以前的她不是很明白,明明这是她的家,怎么回家的时候别人都会跟她说霍府到了,后来她终于明白,自小在宋家长大的霍容玥已经算不上是霍府的人了,而她也不是宋家的人。 就连平宁侯府也是她暂居的地方。 霍家子弟看着平宁侯将妹妹从马车上搀扶下来,她没有憔悴,更没有伤心,反而容光焕发,她身上披着件厚实的大毛斗篷,一手挽着雪白的袖套,另一只被平宁侯握在手里。于情,平宁侯是他们的妹夫;于礼,平宁侯是当朝一品大臣,就连妹妹也在新婚当日接下一品诰命的册封,他们这些没有官爵的子弟应当行礼。 霍容景拱手领着弟弟们行礼:“见过侯爷。” 长孙昭温和还礼,并微笑道:“大舅哥折煞小弟了,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 “自然自然。”其他人纷纷附和,可以喊平宁侯妹夫诶,想想都觉得过瘾! 论年龄,长孙昭比霍容景还要大上一岁,但娶了霍容玥自然要喊霍容景大舅哥。霍容景的=心放下一半,此时霍容玥微微屈膝:“容玥见过各位哥哥。” 兄长们明明很开心,但还是要做出稳重成熟的样子,微微点头后侧身请娇客进门:“妹夫妹妹,快请进门,祖父祖母还有爹娘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们身后跟着平宁侯府的下人,抬在最前头的便是一头硕大的金猪,平宁侯府长孙家与帝师霍家的两姓之好自此彻底达成。 老太爷霍攸与太傅霍展极少一同坐在正厅里等人,况且等的还是小辈,但平宁侯长孙昭本就战功赫赫,还是圣上的亲外甥,太子最大的助力,这三个身份拿出任何一个都足以让他们坐在这里。帝师霍家清贵,平宁却是权贵。 大夫人宋氏揪着帕子忐忑不安,她与大儿子霍容景一样,唯恐看到哭哭啼啼的女儿,她心里也在止不住的后悔,如果不是她心软,小女儿就会平平安安嫁到杜家成当家主母,而不是做低人一头的填房,自小她便亏待这个闺女,此时更是不可遏制的后悔着,但木已成舟,现在她只能压下后悔,帮女儿在平宁侯府站稳脚跟。 上首的霍老太太一眼瞄到儿媳妇的神情,心里也跟着叹气。 热闹的说话声从外头传进大厅里,霍展陡然精神一震,带着几分喜气道:“回来了回来了。” 霍容玥已经解下斗篷,初为人妇的她挽着同心髻,身着红色缠枝石榴裙,素白的小脸上满是笑容却没有见到亲人的喜悦,她规规矩矩站在那儿和长孙昭一同给娘家人行礼。 “不孝女容玥见过祖父祖母,父亲母亲。” “孙婿见过祖父祖母,小婿见过岳父岳母。” 霍老太爷与霍太傅都是男人,感情不外露,虽然欣喜自家姑娘回门,也仅限于脸上温和的笑容,而霍老太太则是又高兴又感慨,招招手让霍容玥走到她面前,拉着她双手仔细端量并不住点头道:“好孩子,可让祖母想坏了!” 霍容玥撒娇:“容玥也想祖母呢。” 一旁的大夫人宋氏眼巴巴看着祖孙两个,霍容玥恰好回头与她打招呼:“娘。” 大夫人宋氏惊喜的答应一声,三个女人凑到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霍攸及时道:“你们娘几个到正房说话去,我与孙婿有话说。” 霍老太太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一路上都紧紧攥着霍容玥的右手,而左手则被大夫人宋氏握着。霍家的宅院与平宁侯府有很大区别,一股子读书人家的清贵气度,规规矩矩种了些树木,倒是有不少奇形怪状的假山,偶尔能看到房屋一角悄然盛放的梅花。 正房是霍老太太在居住,一进屋她便挥退丫环,万分紧张的问:“前日你与侯爷可有圆房?侯爷待你可好?” “娘,你怎么问的……”饶是大夫人宋氏已经嫁人多年还是忍不住为霍老太太的直白脸红。 霍老太太眼一白,颇有几分将门虎女的蛮横道:“我问的还不是你心里想的?再说平宁侯已近而立之年,府中还有数个妾侍,如果容玥不能得他青眼,那岂不是在府中白白受委屈可惜大好年华?!” “可不管平宁侯待她如何,她都已经是平宁侯府的人,娘您说这话岂不是让容玥与婆家离心?她现在可是一品诰命夫人,和……”离不得。大夫人宋氏说完一串话才见小女儿脸色不大好。霍老太太出身将门说话直来直往惯了,她嫁过来这些年也学到她八分脾气,结果这说着说着倒越来越露骨起来。 “容玥,娘不是那个意思。”大夫人宋氏紧张的解释,却怎么都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霍容玥轻声道:“成亲当晚侯爷便与我圆房,侯爷待我挺好,祖母和母亲不用担心。” 霍老太太长叹一声,想说说早日生下子嗣的话,但平宁侯已有嫡子在先,怂恿孙女生下嫡子与嫡长子争宠万一惹得平宁侯不喜,到时候想和离也晚了。再想想平宁侯追念亡妻的传闻,她便转身到卧房取出一沓银票塞到霍容玥手里。 “祖母,我不能要。”霍容玥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前世她嫁给陆非远的时候祖母私下里塞给她大笔的嫁妆,总觉得嫁入皇商家里委屈了她,如今塞给她银票也是怕她手头紧在平宁侯府受委屈。祖母虽然说话不给人留情面,但却是霍家最心软的一个。 霍老太太不由分说的塞给她,一脸‘你再还给我就是惹我生气’的表情,霍容玥只好收下,大夫人宋氏私底下算过霍老太太明面上的私房钱,这沓银票占了一小半,剩下的能分给霍府女孩的也没剩多少,不过还是分给他们大房的多。 只看大夫人宋氏的表情,霍容玥便能猜到她在计较什么,不过是算计他们房里与二房的得失罢了。霍家男丁兴旺女孩不多,前世祖母的这笔私房钱悉数分给身为嫡长子的大哥霍容景和三个女孩。 不等大夫人宋氏将这笔账算清楚,外头便传来一阵喧哗声,人还未进门便听到二房夫人宁氏的笑声:“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以后可要和你们容玥妹妹学学怎么做人家夫人。” 她语气中听不出任何羡慕,但霍容玥清楚她心里头一定是酸坏了。前世她嫁给陆非远的时候还是一介商人.妻,二婶不屑一顾。后来陆非远走入朝堂成为呼风唤雨的权臣时,她便一心想让守寡的堂姐嫁给陆非远为妾,可惜陆非远心有所属。 大夫人宋氏一向与二房夫人宁氏不对盘,起因与别人府里不同,别人家是妯娌间比生男孩而霍府则是比生女孩,当年霍氏与大夫人宋氏先后有孕,大夫人宋氏早一天在众人期盼下生出霍府嫡长女霍容珏,而二夫人隔日生下的二娘子霍容瑗远不比元娘受众人瞩目,宁氏因此怀恨在心认为大夫人宋氏故意早产抢去她女儿的荣光,之后更是事事争夺众人对俩姑娘的关注。 三夫人宁氏带着两位姑娘并大少夫人孙氏和二少夫人林氏进门,齐齐给霍老太太行礼。她们彼此见过礼便是新人霍容玥给娘家人行礼。 “容玥见过二婶三婶,见过大嫂二嫂,见过两位姐姐,。”霍容玥垂下眼皮行礼,她这一辈里数最小,基本见谁都要行礼。 宁氏赶忙扶住她,一脸不敢当:“哎哟,容玥你已经是一品诰命夫人,二婶可当不起你这个大礼。”她身后一蓝一粉高低相差无几的两位姑娘也纷纷侧开身子。而新梳妇人发髻的两位少夫人都好奇的打量着这位三姑奶奶。 霍容玥为难的看向霍老太太,霍老太太如何不知道儿媳妇之间的擂台赛,冷哼一声道:“老二家的,容玥脸皮薄你不要打趣她了,赶紧受了礼拿给容玥红封。” 新人在婆家认亲会收长辈红封和赏赐,回到娘家同样会收到娘家人给的。 二夫人三夫人都拿出红封,互相看了一眼暗暗嘲讽对方巴结霍容玥,明明说好的银票偏偏拿出来之前加厚不少。不过此时拿出的红封,等他们儿女娶妻出嫁时自然会收出来,而作为最小的妹妹,霍容玥提前出嫁到时便要给出符合平宁侯夫人身份的贺礼。 霍容玥自然不知道两位婶婶的小算盘,谢过婶娘和嫂子便看向另外一个人,她的同胞姐姐,霍府的嫡长女霍容薇。 第8章 娘家人 大姑娘霍容薇只比霍容玥大两岁,她继承了大夫人的美艳,婷婷立在那儿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如羊脂玉般白嫩润滑的双手交握在身前,被蓝纱腰带勾勒出的纤腰不盈一握,二姑娘霍容棠虽与她穿着相差无几的衣裙却生生被夺去所有的光彩,犹如陪衬在她身边的绿叶。 “妹妹,你这几天过的还好吧,娘和我都担心坏了。”大姑娘霍容薇与府里长辈兄弟姐妹的关系都不错,和这一母同胞的妹妹霍容玥反倒处境微妙。 霍容玥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忽略掉她眼里的同情,面上淡然中带着应有的欣喜:“我挺好的,就是以后要劳烦两位姐姐常常陪伴祖母与母亲替我尽孝。” 年长的女人都有些诧异,原以为出过那件事这两姐妹的感情必然会受到影响,没想到比以往还要亲密一些。这让大夫人大大松一口气,她也以为将原定给霍容玥的未婚夫婿让给大姑娘会让她心存怨恨,现下霍容玥不计较,她也可以当做此事没有发生。 大少夫人自是要护着小姑子们以示大房和.谐团结:“妹妹莫不是忘记我这个做嫂子的,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嘛。” 霍容玥笑笑,“那先多谢嫂子啦。” 二姑娘霍容棠在一旁干看着,杏眼里闪过疑惑与惋惜,低头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就连母亲大夫人给她使眼色让她好好与霍容玥套近乎都没看到。 问过霍容玥这几日基本的起居后,众人便小心翼翼的问候起她的婆婆——庐阳长公主,就连霍老太太对庐阳长公主都很是尊重,谆谆教导霍容玥要好生服侍婆婆,毕竟庐阳长公主的贤名满京皆知,她的一个点头就能让霍容玥立刻在平宁侯府得到认同和地位。若霍老太太对庐阳长公主的分析是处心积虑,那大夫人则是直白的让霍容玥屈服于庐阳长公主之下,一句话总结就是婆婆让你向西你不能向东,让你打狗你不能撵鸡! 此时就连初为人媳的少夫人们也忍不住同情起这个小姑子来,平常人家的婆婆尚不好伺候,何况皇家尊贵的公主殿下。 霍容薇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妹妹,庐阳长公主是不是好可怕,不过你别怕有祖母和母亲给你做主呢。”她话里勾着小小的得意与自在,仿佛天塌了都有霍家的长辈给她顶着。 “婆婆人很好,姐姐多虑了。”霍容玥笑容矜持,神情很是尊重庐阳长公主。 大姑娘心里闪过不甚明了的情绪,这感觉闷闷的,后来随着彼此渐渐长大,各自府中的日子也过的有滋有味,她才明白这种情绪叫嫉妒,叫看不得别人比她过得好。 霍家的女孩儿说是捧在手掌心长大都不为过,大姑娘与二姑娘自小一块儿长大,虽然两人的母亲不对付,但她俩人却是货真价实的情同姐妹,大夫人在一旁看着捏汗,小女儿一副大人模样端坐在霍老太太身旁与她闲话家常,明明大她两岁的姐姐们却躲在一旁说着女儿家的悄悄话,这样下去两姐妹的感情能好才怪!她现在只希望小女儿大人大量,不计较以前的事才好。 那边霍老太太突然握住霍容玥的手:“丫头,你是个好孩子,凡事要向前看,把眼光放远点儿。” 她的话意有所指,霍容玥眼角余光瞄到一脸担心的母亲与无忧无虑的姐姐,再想想自身的处境便明白霍老太太这是在劝她懂事一些,大度一些,她需要熬过这段艰难的日子才能过的舒适一些,这大概是她上辈子过的太舒坦的报应吧。 ** 用饭时男女各一桌,中间用屏风隔着,相比于男人桌上的人满为患,女人桌上则是充分体现霍家的阳盛阴衰,霍容玥与长孙昭都是各自桌上的重点关照对象,因此霍老太太直接让霍容玥坐在她右手边,不时给她夹些菜以示宠爱,真正想表现充沛母爱的大夫人反而无处下手,只能默默关爱霍容薇与霍容棠。 三夫人没有女儿便轮流给三个女孩儿夹菜,两位少夫人也在有意无意中照顾着小姑子们,做姑娘时的娇惯丝毫不见,霍家对女孩儿的娇惯可见一斑。 霍容棠与三婶一向亲近,忍不住趴在她耳边轻声问了一句。三夫人表情明显错愕不已,然而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惹来她可爱的皱眉,扭头又与霍容薇挤眉弄眼。 不知怎么的,霍容玥觉得两个姐姐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同情与愧疚,大姐霍容薇更是欲言又止。她仔细想了想,便将此事抛在脑后,闺中少女的心思她也猜不到。 午饭过后,霍老太太回正房休息,大夫人终于有机会触摸到自个闺女,拉着她的手双眼含泪,抽噎半天也只说出几个字:“玥儿,娘对不起你。” 大姑娘原本正在兴高采烈把玩母亲新订的首饰,听到这话神情微顿,眼底流露出一丝复杂,又乖乖坐在炕边,一副等待妹妹发落的样子。 大夫人利索的嘴皮子在小女儿这彻底碰了壁,翻来覆去只有那句话便是:娘对不起你。 有些话说多了便会成为一句废话,霍容玥捏着衣角坐在一旁,低着头不太在意道:“娘,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您就别再多想了。” 第5节 如果不是眼瞎就能看出她情绪低落,大夫人耳聪目明,她长长叹了一声气继续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姐姐定亲后也没有对陆家不满意,但是是陆家先做出对不住你姐姐的事,你姐姐还有两个月进门那陆家大公子的通房丫鬟竟然有喜,陆谢氏还言称通房丫鬟生下的孩子也是他们陆家的子孙,这样的人家若是让你姐姐嫁过去岂不是送她进火坑,所以我就做主让你父亲出面退掉这门亲事,但我也没想到那杜家公子竟然会……会看上你姐姐。” 竟然?霍容玥没将她的解释放在心上,她早已将这件事放下,一点也不像刚知道这件事时的难受与憋闷。想当初她刚刚知道时,怎么想都觉得意难平,前世她没有从宋家回来,现在她从宋家回来也是霍家女孩儿的一部分,那为甚还要受到最不公平的待遇,姐姐仅仅抱怨一句陆家人,母亲大夫人便答应将原本给她准备的未婚夫让给霍容薇。 最重要的是杜家公子是个一生吃喝不愁,痴心舞文弄墨的书呆子,他的后宅最容易混日子。前世身处闺中,霍容玥能记得的男人也寥寥无几,好不容易让大夫人顺着她给的暗示去找女婿,结果倒头来让姐姐白白得了好处,霍容玥深觉没呕血已经是她身体好。当然当她知道要嫁给平宁侯长孙昭时,她更想命归西天! 平宁侯府的后院根本不适合人居住! “薇儿,来和你妹妹赔个不是。”大夫人硬拉着霍容薇站到霍容玥面前。 大姑娘乖乖福身行礼,没有丝毫不情愿与得意:“妹妹,都是姐姐对不住你,不过你现在也不错已经是平宁侯夫人了呢。”那杜家公子今年才考中榜眼,现在还在霍太傅手下做事,五年之内最多是个四品官,而平宁侯从出生就是世子,现在是一门双侯。唯一让人觉得遗憾的地方就是平宁侯年纪太大,跟三叔差不多大的年纪还是个习武的粗人,真不知看起来娇娇软软的妹妹如何消受那五大三粗的平宁侯。 “姐姐难道又要换个未婚夫婿不成?”霍容玥咯咯笑着开起玩笑,有些没心没肺。前世大姐最终归宿是嫁给廉郡王世子做世子妃,只是如今那廉郡王还在封地未回来,还是说因为她的重生让前世既定的轨迹产生了偏颇,不过她也不想霍容薇嫁入廉郡王世子最后落得个难产而死的下场,他们霍家的女孩儿虽然骄纵任性,但也不会让别人家白白糟蹋。 大夫人极少见到她这样活泼开朗的一面,顿时爱的不行,嗔怪道:“哪有这样说自家姐姐的。” 霍容薇也不恼,因为妹妹这样说便代表着她不再生自己的气,多一个人疼她她高兴来不及呢。趁着气氛正好,她大着胆子问出一个困扰很久的问题:“妹妹,平宁侯……他真的很老吗?” 妹妹才十六岁,她才十八岁,难道要老气横秋的叫一个将近三十岁的男人叫妹夫?想想那场景她都忍不住要笑起来。 霍容玥极少与霍家人谈论长孙昭,她不知该怎么评价这个男人,所以努力做出贤惠妻子的模样,嘴角挂着温婉的笑容,像是回忆一般斟酌片刻才道:“他比哥哥大一些,两人站在一起并无多大差别。” 长孙昭虽然行伍出身,却并不是一身横肉杀气腾腾,反而有几分读书人的文雅,教人看不透他,至少霍容玥是的。 霍容薇是不信的,扭头跟大夫人求证,大夫人本要斥责她不该多嘴,免得让小女儿以为大女儿总要惦记她的东西,后来见霍容玥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点点头:“侯爷外貌确实看不出年纪,这点倒不算怎么委屈你妹妹……” 大夫人面上带着几分沉思,霍容薇虽然不大相信,但平宁侯对她来说就是要严防的外男,她也没多想,只在心里记着等日后大家坐在一起一定要好生比较一下这平宁侯与杜家公子的区别。 她这样无忧无虑的性子才真正是霍家娇养的姑娘,霍容玥几乎想不起自己在宋家的日子。 母女三人还未多说几句话,便有婆子来报:“侯爷请三姑奶奶回府,说是长公主要与三姑奶奶用晚膳。” 大夫人纵然不舍,但有庐阳长公主的名头在上她也不得不放人回家,就连霍老太太也被惊动起来,一同出来送霍容玥回府,霍容玥却很是想不明白庐阳长公主此时叫他们回府用晚膳是何用意。 霍老太太带着夫人少夫人们和姑娘将霍容玥送到垂花门,大夫人亲自将人送到府门外,新婚夫妻自是要拜别的,大夫人再次体验到嫁女的滋味,一扭头便红了眼眶。 “你们好生过日子,但求侯爷善待我家玥儿。”大夫人终于说出从新婚当日一直想说出的话。 长孙昭郑重点头,拱手再行一礼。 “回吧,玥儿代我们跟长公主请安。”霍太傅虽然不舍,但面上丝毫不显。 “是。” 回府路上,长孙昭破天荒与霍容玥一起坐到马车里,还吩咐马车走慢一些。小小的车厢里突然多个人拥挤不少,霍容玥觉得手脚都没处放,大约是看出她的窘迫,长孙昭伸手安抚似的拍拍她的手背。 微醺的醉眼里带着淡淡笑意,“不要怕我,我会……好生待你。” 第9章 醉酒 门房早就接到庐阳长公主的命令,侯爷与夫人一回府便要去她院中禀报,而在看清长孙昭从何处下来时他还是愣在当场半晌没反应过来,这、这、何时见过侯爷与女人共乘一车?从来都是见侯爷对姨娘们不假辞色,现在却对新进门的夫人宠爱有加! 画眉与棉花一同跪在路边,侯爷与夫人的衣角从眼前飘过,那精致衣裳上的花纹奢华耐看,偷偷抬头看去,侯爷右手虚揽在夫人腰间,他们脚下是刚刚落到地上的积雪,薄薄一层尚未融化,根本无需担心会被雪滑倒。 “原来夫人长这样……”棉花喃喃道。 画眉低声道:“这就叫云泥之别。”她们就是地上的泥,侯爷连践踏都不愿意。 棉花不懂她说些什么,只在脑中搜刮着在夫人院中伺候的人有没有她认识的,如果能到夫人院中伺候,那以后的日子便会好过很多吧? 霍霍容玥只晓得自己的日子将要不好过了,按理她与长孙昭回来后要先去庐阳长公主院里请安,偏偏长孙昭说他头上不舒服要先回院中歇息片刻方能去陪长公主用膳,庐阳长公主的婢女便带着这句话回自家主子。 “得了,我就知道仅凭一句话怎么能让他来这儿用膳。”庐阳长公主把玩着玉如意懒洋洋的,头也不抬的吩咐玉央:“将霍氏给我叫来。” 玉央料到自家主子会如是说,她不敢违背,躬身行礼后便准备去新房叫人,还未走出两步,又听庐阳长公主道:“你跟侯爷说,念儿最近功课读的不大好,想向他请教一番。” “是,殿下。”每次想见侯爷、和他商量事情公主便会换着花样用大公子当借口来请侯爷过来。 新房在东院,玉央带着几个人从醇芳园出发,瞅见她们路过的下人不由暗暗祈求侯爷这次能顺着长公主,不然长公主会换着花样来惩戒他们,不把在侯爷那儿受的气发泄出来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东院里很是寂静,见玉央过来都纷纷行礼,拂晓与梦棋都守在房外,玉央不禁疑问:“你们夫人呢?” “侯爷吃过酒吹了风头疼不让人守在房内,夫人正在照顾侯爷。”拂晓如实回答,新婚不过三天她已经瞧出这位新姑爷绝对不喜欢有太多人在他面前晃悠,所以只要侯爷在房内,如非必要她和梦棋是不会进房伺候的。 玉央反倒哭笑不得的诧异起来,这母子俩打擂台换的理由都是花样百出,从前侯爷都是说营中有事或者直接喝的醉醺醺的,现在却换个弱不禁风的理由,这侯府谁不知道侯爷酒后骑马、练武都没有妨碍,怎么新夫人进门便娇贵起来?难道侯爷这是在护着新夫人不让她去见公主?玉央暗暗咂舌,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新夫人倒不能小觑。 “侯爷,奴婢玉央有事禀报。”玉央越过拂晓对着紧闭的房门躬身行礼。 房内的长孙昭正闭眼枕在霍容玥腿上让她按摩脑袋,不知是何缘故总觉得她按起来很是舒服,眯着眼睛昏昏欲睡,三朝回门大约是世人找出来整治新姑爷的理由吧?霍家公子们灌起酒来跟不要命似的,偏偏他们人多势大,任他酒量再好也玩不过车轮战。 他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睡着了,霍容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侯爷,玉央姑娘唤你有事。” 手还没离开,却被他闭着眼睛捉住,宽大的手掌握着她的手背,干燥而温暖,片刻停顿之后又将掌中柔弱无骨的小手送到自己太阳穴边,他的声音疲惫不堪:“我头疼。” 三个字让霍容玥想起在马车上他似真似假的和她抱怨:“你哥哥们一个劲儿灌我酒,我从来没有喝过这样多的酒。” 大约是真的头疼吧?可玉央就在门外她不能不管,思量之后她低声问:“侯爷你先躺着,我去看看玉央姑娘有何事。” 他嗯一声,并不动弹。霍容玥被逼无奈只能双手扶着他肩膀试图将他挪到炕上,然而她使出全身力气长孙昭也未动分毫,他的身子却突然颤了颤像是在偷笑,霍容玥更加无奈的低唤:“侯爷……” 他躺着伸个懒腰,一个鲤鱼打挺坐到炕上,双眼精神奕奕丝毫看不出醉意,霍容玥猜出她大概被人戏弄了。而眼前这人得寸进尺,伸手在她脸颊上摸一把,顺势躺到炕枕上,双眼紧闭眉头紧锁仿佛真的被灌醉的厉害。 “……”霍容玥总觉得喝过酒的长孙昭有些不一样,难道是她的错觉?她摸摸被他抚过的脸颊,摇头笑笑,理过衣裳便起身去给玉央开门。 门一打开,玉央便不自觉的去审视霍容玥身上的衣裳,见她衣冠完好发髻无一丝凌乱便知自己想多了,帝师家出来的女孩应是不会为了自个儿的地位拉着侯爷白日宣.淫。 “玉央姑娘找侯爷有何事?” 玉央微笑:“殿下让奴婢来请夫人过去说说话。” 公主婆婆让她过去说话?在回门之后?她想起至今醉在炕上的长孙昭,心道该不会是长公主心疼儿子,怪罪哥哥们将他灌的厉害?不论是什么原因,婆婆头一次叫她,她定是要过去的。 但一只脚还没跨出房门,便听身后有脚步声,方才醉意浓浓的长孙昭此时晃着一双醉眼嗤笑道:“我也去吧,我这当人儿子的回来还没和母亲请安,玉央姑娘带路吧。” 玉央心里咯噔一声,不敢再端着公主贴身侍女的派头,恭恭敬敬给两人行礼,“侯爷、夫人请随奴婢来。” 一路上长孙昭没再露出一丝醉意,脚下步子极稳,霍容玥松了一口气,公主婆婆应该不会计较这个吧? 醇芳园里和她第一次来时没有两样,廊下环侍侍女,走近便能闻到她们身上的芳香,不同的是后厨的下人端着各色佳肴鱼贯而入,正厅里摆着一张大圆桌,端来的菜肴悉数放在上头,原来公主婆婆真是让他们回来用膳的? “儿子/儿媳见过母亲/婆婆。” 庐阳长公主脸上看不出喜怒,随意挥挥手:“别多礼啦,我这几日身子不大舒服,本来玥娘进门咱们一家人都要吃个团圆饭的,不过今日也不晚。念儿,快来给你父亲母亲行礼。” 依偎在她身边的少年此时才被庐阳长公主放开手,他毕恭毕敬的朝两人磕头:“孩儿见过父亲母亲。” “起来吧。”长孙昭表情淡淡的,眼睛直视前方。 长孙念起身便看到他这样的神情,尚且年幼的眼神里闪过受伤,而后特意朝霍容玥露出善意的笑容,这让霍容玥突然摸不准婆婆和这继子的意思,可看长孙昭的态度也没有高兴的意思,她自行想象一番幼子出生害生母早逝,父亲因爱妻早逝记恨幼子的大戏。 目睹全程的庐阳长公主表情冷淡下来,忍耐着没发脾气。玉央瞧她不耐烦,立刻打圆场:“公主,用膳吧。” “嗯。”庐阳长公主惜字如金。 霍容玥觉得她在公主婆婆面前最好做一个不善言辞老实本分的儿媳妇,虽然看起来笨了点,但不用在她面前冒头就不会挨那么训斥,反正她清楚她这辈子都不会和这位公主婆婆情同母女,最多和睦相处而已。 席面上摆着四副碗筷,霍容玥老老实实站在庐阳长公主身边准备伺候她用膳,长孙昭不明所以的看她一眼:“为何不坐下用膳?” “妾身站着便好。”她眼皮也不抬,丝毫不打算和长孙昭对视。 周围一群丫环也都是理当如此的表情,可庐阳长公主并不让霍容玥替她夹菜,她一个眼神过去便有玉央替她夹来想吃的饭菜,端坐在席的长孙念不忍的看向霍容玥,再看看方才还询问娇妻状况的长孙昭已经在低头用膳,他嘴唇动了动:“祖母,让母亲坐下用膳吧。” 庐阳长公主先看向霍容玥,见她还是微笑着站在那儿随时准备伺候她,她没好气道:“没听到念儿让你坐下?” “是,谢婆婆。”既然不用站小半时辰,霍容玥当然乐意坐着吃饭。 席间寂静无声,长孙昭慢悠悠吃完一碗饭,长孙念跃跃欲试想给他加饭,玉央没看到便要走过去替他加饭,谁知长孙昭将碗递给霍容玥,看也没看那两人。 霍容玥自然而然的替他盛饭加汤,无视长孙念受伤的神情。 自然有人替他打抱不平,庐阳长公主冷哼一声,冷嘲:“我倒看不出你们二人如此夫唱妇随。” “多谢母亲夸赞。”长孙昭接过饭碗,低头继续吃。 霍容玥虽然不明白母子俩在打什么擂台,但仍然要停下用膳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这抬头时自然没错过长孙念眼中浓浓的厌恶。她心中闪过一句应是如此,长孙念也在演戏,就是不知道这小小少年的目的是什么。 庐阳长公主用完便不愿意继续闻饭桌上的味道,便吩咐仍在用膳的长孙昭:“念儿最近功课读的不好,待会儿你好生指点他一番。” 长孙昭头也不抬:“我是个武人不读文章,课业要去问夫子,若说是练武尽可来找我。” 他随意说出的话让长孙念脸涨的通红,他自小聪颖,但偏偏有一点在武学上不开窍,纵然长公主给他找来再好的武师傅也教不会他一招半式。同样的话也让庐阳长公主想起他上次这样说后,她的乖孙子长孙念为了习武弄的鼻青脸肿的小脸,站在雨中扎马步扎到发高烧,想起她曾经差点失去这个乖孙子,她心头的暴怒便忍不住涌上来:“长孙昭你该死!” “孩儿知晓。”长孙昭云淡风轻,仿佛庐阳长公主诅咒的人不是他一般:“孩儿便是要死也是战死沙场。” 不是死在这忠远侯府的富贵中。 “呵,长孙昭你给我滚出去!”庐阳长公主近乎怒吼着,丫环下人纷纷吓得跪下颤抖。 长孙昭起身毫不留恋:“走。” 霍容玥自是要夫唱妇随的。 第10章 姨娘 回到东院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长廊下挂着红灯笼,天空零零散散飘起雪花,霍容玥深一脚浅一脚跟在长孙昭后头,还不时注意着脚下,稍稍停顿了一下,便一头跌进一人凉凉的怀抱,脸颊贴着他的外袍,冷风呼呼吹着。 “侯爷,怎么了?” 冷冰冰的大手突然捏了捏她的耳朵,他闷声吩咐院中的下人:“你们都下去吧。” 霍容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丫环也退出去,“侯爷到底怎么了?”她还想让梦棋给她弄点热水洗洗脚好好睡一觉,但这人却有发疯的预兆,想想听过的闺中好友的抱怨,她就开始忐忑,平宁侯真的是军营出身,万一喝完酒打人该怎么办? 还没等她想明白,视线突然转换,有人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新房内。 “侯爷——” “嘘——乖一点。”他嘴角噙着莫名的笑容,好似很享受她的惊讶。 她双手环着他的脖子,被他稳稳抱着走到门前抬高她的腿踢开房门。房中早已掌灯,明亮温暖,他径直将她抱到床边便粗狂的解起衣服来,霍容玥终于明白他要做什么,新婚之夜的疼痛还近在眼前,她默默猜测从长孙昭手中逃脱的几率,得出的结论当然是没有可能。 红帐放下后床内通红一片,跪坐在她上方的男人赤果着上身,霸道的给予他仅有的温柔。 “你要乖一点,乖一点,乖一点……”他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句话,她虽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何在,但还是小声应了。她会乖一点,生个孩子,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 这一夜过的极为漫长,霍容玥总觉得她睁开眼好几次都没看到天亮,身旁男人跟个火炉似的源源不断散发着热度,又时不时将她挤到墙边,一条腿还压在她腿上,她根本没有挪动的力气,然后便在不断的挣扎中睡去,梦中有人喂她喝水,双腿间的不适也尽数除去。 “好沉……”快要天亮的时候霍容玥终于被身上的重物压醒,费好大的力气推开他却听耳边一声轻笑,她循声看去,昨晚的罪魁祸首正单手撑着脑袋含笑看她。 谁也没说话,过了半晌他将手放下,躺回被子里,屋子里静的只剩下两人的呼吸。 第6节 就在霍容玥又要睡着时,他突然在被子下抱住她,极为克制的一吸,“我得去上朝了。” 他说完这句便毫不留恋的下床更衣,也许是在军营中养成的习惯,他很快便穿好官服,等到束发时犯了难,此时陆勇守在外头,屋内又没有别的丫环,根本没人能给他束发。霍容玥下床时就看到他坐在她的梳妆镜前拿着梳子来回比划。 “妾身给侯爷束发吧。”她披散着头发,神情困顿显然没睡好,但给他梳发时却是兴致盎然的样子。 镜中娇小秀气的女人挥动灵巧的双手,十指在男人发间翻飞,很快帮男人束好发戴上银冠,男人衣冠楚楚离开铜镜前多看一眼镜中的自己,临出门前想起什么又回头吩咐她:“以后不必跟我一同早起。” 霍容玥回他一个温婉的笑容,心里却将男人骂了百遍,若不是昨晚他使劲折腾,她至于早起都困难吗?她打个哈欠,打算重新回到床上睡个回笼觉,刚拉上被子却听到外头紧促的敲门声,伴随着拂晓的轻唤:“夫人,奴婢有事禀报。” “何事?”披上外衣强睁开眼睛,霍容玥心里猜测着难道庐阳长公主要她现在去请安?昨晚还下着雪,大早上去给公主婆婆请安肯定要冻成屋檐下的冰凌。默默想到那个场景,霍容玥生生打个冷战,多少瞌睡都被赶跑了。 拂晓很是生气,“偏院的姨娘来给侯爷和您请安,说是要伺候侯爷上朝,方才侯爷没出去时她们还候在廊下,侯爷一出去她们就躲起来,现在侯爷去上朝了,她们就要来给您请安,现在才什么时辰,奴婢觉得这些姨娘是……” 霍容玥也不生气,前世就过惯与妾室斗智斗勇的日子,这几天没见她们总觉得重生后的日子少了些什么。 “给我梳妆,既然来的这么早总是要见见她们的。” 正堂里没有点炭盆,一众妾室有八个,个个缩成一团,梦棋笑眯眯的请她们坐下,绣凳上干干净净坐上去想暖热都需要一炷香功夫,何况站着还能四处活动,林氏俨然是众人之首,她带头对梦棋道:“姑娘不必忙活,我们姐妹站着等夫人就行,夫人没来我们怎么能坐下。” 梦棋笑眯眯道:“众位姨娘不必客气,夫人尚在梳妆,便劳驾各位稍待片刻。” 八人只好坐在绣凳上暖着,梦棋端来一只炭盆放在众人前方,那小小炭盆离得远远地,根本不足以让人感觉到它的热量。放好炭盆梦棋便回卧房伺候,余下正堂上的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抖着肩膀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庐阳长公主那么喜欢与亲儿子长孙昭对着干。 往常这个时辰她们都躲在被窝里睡大觉,侯爷正妻的位置空着她们便不用向正房请安,而长公主自是没功夫见她们这些侍妾,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她们几个在府中自生自灭,直到长公主想起她们这群人来。昨晚庐阳长公主与平宁侯吵架后,公主身边的侍女便来告诉她们明早寅时要去伺候侯爷上朝,上个按长公主吩咐伺候侯爷上朝的通房已被侯爷杖毙,她们不敢违背长公主的命令,便只好躲着平宁侯走,免得看到她们碍眼便让人一顿板子。 “林姐姐,夫人什么时候起身?我好冷啊。”说话的是个娃娃脸的女人姓魏,是八人中最小的一个,她眨巴着眼睛一副不解其意的样子,其余人被她看的心疼,但谁也不知道侯夫人到底什么时辰才会出来。 林氏是众人中最年长的,平日里行事最是稳妥,关键时刻几个人跟没了主心骨似的等着她说话。 不等她说话,后堂便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大家来的真早。” 霍容玥从后堂走到前堂来,她身上披着大毛斗篷,手里捂着热腾腾的手炉,瞧着这些人鼻涕都要冻下来了方点点头让拂晓拿来更多的炭盆。 等拂晓和梦棋再端来炭盆,霍容玥依然端坐在正位上不言语,林姨娘福至心灵带头从绣凳上站起来,带着众人对霍容玥行礼:“妾身给夫人行礼。” 其他人如梦初醒,学着林姨娘给霍容玥行礼。 “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如此客气,梦棋给各位姨娘上茶。”霍容玥心道这句话好生熟悉,前世她日日守在陆府里,每日早晨见那群妾侍便是拿这句做开场,把该做的事做过后便能在自个小院里过小日子,至于丈夫陆非远跟没有一样,她对他的女人们都比对他熟悉,不过这个长孙昭倒是比他强上一些。 挥去脑中的杂念,霍容玥开始让几位姨娘各自介绍,成亲后的请安她们根本没来得及说几句话便被长孙昭赶走,如今倒感激他,否则现在还真没什么可说的。 林姨娘自然第一个打头,她穿着藕色衣裙娴静温柔,细长的眉毛下一双大眼睛浸满似水柔情,“妾林氏雨霏拜见夫人,早就听闻帝师霍家的大名,如今妾身能伺候霍家的姑娘真真是人生大幸,如若夫人不嫌弃,妾身愿意每天都来陪着夫人说说话,但求夫人不要嫌弃。” 魏姨娘很是惊讶的看向林姨娘,林姨娘在众人眼里最是老实温厚,今日也来陪夫人说好话,难道林姨娘这是要与公主对立了不成? 但在这个当口谁都没把内心的疑问给说出来,乖巧又不失风趣的跟夫人说了自己姓甚名谁。身材丰满嘴甜的姨娘姓何名香玉,一身书卷气目露傲骨的陆姓姨娘是先夫人的庶表妹,声音悦耳如黄鹂出谷的房姨娘是庐阳长公主最宠爱嬷嬷的小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颇通兵法的侠气女子则是仙去忠远候麾下老将的掌上明珠,总而言之,这八个女人各有特色毫无重复之处,最重要的是她们不是出身谢家就是被庐阳长公主牢牢捏着身家性命,倒是不知这对母子有多大的仇恨,母亲如此贴心长孙昭竟还不领情。 倒真是可惜这些女子。霍容玥目露惋惜之色,林姨娘没错过她的神色,试探着问:“夫人在可惜什么?” 这次霍容玥隐藏住自己的惊讶,细细打量了林姨娘一番,摇头笑道:“各位妹妹都是国色天香般的人物,可惜今日侯爷走的急竟没看到各位妹妹的姿容,我是替侯爷遗憾呢。” 八个人脸上分明写着不信,林姨娘却知道霍容玥没在说假话,她从后堂进来看到她们时就在惋惜,到底为什么惋惜,她暂时弄不清楚。 几人打着哈欠断断续续说了大半个时辰,霍容玥终于开口放人:“马上便是卯正,众位妹妹快快梳妆打扮一同与我去拜见长公主吧。” 提起长公主,众人的表情都是惊大于喜,一副你叫我们过去就是不安好心要害我们的样子。魏姨娘仗着自个年纪小心直口快说多了也不受人责怪,阴阳怪气道:“夫人说的简单,我等都是见不得人的妾侍,长公主等闲是不会见我们的。”就连传话也是让身边最不入流的宫女来传话,外人眼里庐阳长公主慈祥平和,但平宁侯府的人都知道她的真性情的,都发自内心的不想去长公主面前找茬。 “殿下最是宠爱大公子,夫人可多与长公主聊聊大公子。”林姨娘好心建议。 霍容玥笑笑,“多谢林姨娘提醒。”长孙昭都和长公主因为大公子闹僵,她要是提起大公子的话题恐怕长公主也不得不会多想吧? 再说,她还期待着今天去醇芳园抄佛经呢。 第11章 避子汤 鉴于庐阳长公主凶名在内,八人丝毫不敢阻拦霍容玥去个婆婆请安的脚步。 不等她走到正房门口,玉央便打开正房房门:“奴婢给夫人请安,殿下尚在安寝,夫人请随奴婢到耳房歇息片刻。” 霍容玥暗自庆幸,耳房里有早已准备好的纸笔,玉央让人给她上过茶便转身离开,耳房里没有地龙更没有炭盆,她不得不端起一杯热茶暖暖手,可闻到茶水的味道时不由怔了怔,这个味道,她前世曾从婆婆手里接过用在那些女人身上。 她说:“只不过是避子汤而已,不会要她们的性命,陆家的嫡长子只能从你肚子里出来。”只是到最后她都辜负了婆婆的期待,到死也没生出一个孩子来。 如今这宫中秘不传人的避子汤出现在长公主府里,汤里的意思显而易见。就是不知道这避子汤是长公主的意思还是长孙昭的计谋。 温热的双手渐渐变凉,霍容玥装作不小心弄掉毛笔,俯身去捡毛笔时已调整好表情,再坐回方凳上面不改色的端着那碗“茶”,一口一口啜饮干净,公主婆婆的恩赐她怎么也不能当面倒掉。 “公主,夫人已经喝下了。”玉央低垂着头小声道。 庐阳长公主正坐在窗前端详一抹肚兜,嫩黄色的肚兜已不复往日色彩,许是因人日日摩挲,布料已显得破旧。冬天的阳光虽然刺眼明亮,却并不会带给人多少温暖,庐阳长公主嘴角渐渐升起一抹残酷的笑容:“好,总算是个听话的。” 不等玉央说什么,她又不甚在意道:“侯爷夫人刚刚进门不能太多操劳,总是要以子嗣为重的,把我库房中上好的阿胶送去东院让夫人补补身子。” “是。” 阿胶放在锦盒中,玉央将锦盒放在霍容玥手中,面带笑容重复着庐阳长公主方才对她说过的话。 “劳烦姑娘替妾身谢过婆婆,容玥实在是受之有愧。” 玉央目含怜悯,少女身量修长窈窕刚刚长成,生气蓬勃的让人忍不住想跟她多说几句话,好除去这平宁侯府的沉沉暮霭,“夫人不必客气,殿下极是喜欢您,只是殿下生性喜静不爱有人打搅,便委屈夫人在此地抄抄佛经。” 霍容玥更是不胜惶恐道:“能为婆婆抄佛经是妾身的福气,妾身自然乐意之至,不会有半点怨言。” 抄完佛经便可回东院,霍容玥未多做停留,带着陪嫁丫环回了东院。向嬷嬷早已在正房等候,见她回来便急匆匆的问:“长公主殿下今日可有见您?” 霍容玥尚未回答,梦棋便在她身后摇摇头,向嬷嬷脸上便带了急色,万分不解道:“明明是正经婆媳,公主怎能日日不见夫人呢?夫人就没问问长公主殿下身边的侍女,公主到底为何不见您?”她奉宋氏的命令,必须早日将霍容玥调.教成合格的侯爷夫人,到时候她便可离去回到自己主子身边,然而霍容玥进门几日还见不到婆母,怎能算得上在平宁侯府站稳脚跟? “嬷嬷,您别唠叨,夫人正心烦呢。”拂晓看不过向嬷嬷的急色,沉稳的小脸上闪过不耐。 向嬷嬷只顾着心急确实没注意霍容玥的脸色,此时见平日总是和颜悦色的三姑娘面沉如水也紧了紧心肝,陪着笑脸道:“老奴忧心姑娘的地位,一时失言,还望姑娘不要怪罪。” 霍容玥长舒一口气,“我没怪嬷嬷的意思,不过是心情不大舒畅,嬷嬷回去歇着吧,有事我会让梦棋叫你过来。” 向嬷嬷小心翼翼又满含担忧的告退,她一走,梦棋便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她长着一张娃娃脸,像个不大的孩子,此时硬做出大人的做派,逗得霍容玥与拂晓都笑了。 “你们就不替我担心?”霍容玥挑挑眉,丝毫不见向嬷嬷在时的愁眉苦脸。 梦棋吐吐舌:“奴婢知道姑娘心中有章程,瞎跟着操什么心,奴婢只要看好偏院那群老妖精就好了。” “老妖精?”霍容玥一时没明白她说得老妖精是谁,等她指指姨娘们住的院子方反应过来,闷笑道:“她们不过比我大几岁,怎么就成老妖精了?你呀,嘴上积点德吧,不然以后跟着你婆婆过日子这嘴上可是要忍得辛苦咯!” 前世梦棋的老婆婆便是个嘴上功夫极为了得的老妇人,碰上个小辣椒一般的儿媳妇自然是要整天打嘴仗的,好在两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一家子也过的和乐美满。 小姑娘家谈到婆家都会害羞,梦棋当然不例外,不过强撑着为自己辩解:“她们本来就是比姑娘你大好几岁嘛。”还打扮的那样厉害,分明就是要与姑娘抢侯爷。 霍容玥心道前世她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年纪。 拂晓点点梦棋的鼻子,“你可不许当着她们的面儿这样说,否则让外人听到要怪夫人的。”她们是姑娘的陪嫁丫环,整个府里的人现在都瞅着他们,巴不得她们犯个错好给夫人一个下马威。 梦棋立刻捂住嘴巴狠狠点头,那认真的样子让霍容玥忍不住想起前世她死的时候。那时候梦棋和拂晓早已嫁为人妇,梦棋生下长子后满月不久便跟她说,“奴婢想再给夫人守次夜。” 因她前世与陆非远分房而居,夜里都是梦棋和拂晓轮流陪她睡,她们嫁人后她自然不能再让她们守夜,可是梦棋不放心她,非要再陪着她,拂晓也来了,那晚她们说了很久的话,少女时偷偷跑出府放的风筝,春日埋在树下的桃花酒,熬了好几个日夜才做出来牡丹裙,梦棋新生儿子的种种趣事,拂晓说她婆婆的抠门堪称登峰造极…… 直到说到睁不开眼时才各自睡去。 后来她被尖叫声惊醒,冰凉的刀锋横在她脖颈间,她朝小榻上看去,两个时辰前笑着入睡梦棋已经浑身是血的仰躺在地上,拂晓同样倒在血泊中,她们的手都伸向她床榻的方向,可是却再也不会叫她一声姑娘。 她们说着话,霍容玥却突然落了泪,梦棋和拂晓都吓了一大跳。 “姑娘你别哭呀,奴婢不再说人坏话了。”梦棋以为是自个的错儿。 拂晓替她抹泪,心疼的直掉眼泪:“姑娘别哭,以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不行咱们还可以回霍家呢。” 霍容玥摇摇头,任由拂晓替她擦眼泪,她早已明白她不是前世那个不谙世事的娇娇姑娘,就算为着这些对她好的人,她也得好好活下去,挣出地位,护住对她好的人。 “这是长公主赐给我的阿胶,你们送到厨房每日都要做给我吃。”情绪平复后霍容玥便开始筹划未来要走的路,目前看来庐阳长公主不愿意让她生下长孙昭的孩子,她便先如她的意,等到她能确定长孙昭愿不愿意让她有孩子之后再做打算。 拂晓吞吞吐吐道:“姑娘,这东西不会掺着什么东西吧?”她方才看到霍容玥从药盒里拿出一枚药丸来,如果不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霍容玥等闲是不会动那药盒里的药丸的。 “不会,这阿胶好着呢。”梦棋有个狗鼻子,跟在霍容玥身边对这些东西耳濡目染,是真是假有没有掺东西的,光凭鼻子闻就能确定八.九分。 霍容玥点头:“确实没有,怎么说我也是长公主殿下的儿媳妇,她不会用明面上的东西害我。”避子汤的事还是先不要告诉这两个丫头,不然她们肯定又要跟着担心。 ***** 和坤宫里,太子带着长孙昭一同来给赵皇后请安,面对唯一的儿子还有不常见到的外甥自然是和颜悦色。 “昭儿怎么不把新媳妇带来给本宫瞧瞧,本宫可是好奇的厉害,哪家的姑娘竟然能让你点头求娶?还没进门就给人求来一品诰命的册封。”赵皇后亲自端来几盘点心的,如闲话家常般同两人说话。 长孙昭一向严肃冷峻的脸庞有片刻皲裂,“娘娘就别开臣的玩笑了,改日便带她来见娘娘。” 太子宋熙和一本正经的笑道:“表弟大概是对人家姑娘一见钟情,也许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去瞧过人家姑娘的长相。”说道最后一句,他特意朝长孙昭挤挤眼。 赵皇后嗔他一眼,“大家子弟怎会做出那等事,那霍家姑娘想必也是知礼懂事的,可别坏了人家的清誉。” 虽然明白这其中有猫腻,赵皇后依然跟没听明白似的,招手让身边大宫女拿来各色珍宝:“这是舅母的一点心意,改日带着新媳妇来再给你们封个大红封!” 长孙昭起身谢恩,太子眼巴巴道:“没有儿臣的?” 赵皇后斜他一眼,“你给本宫生出个孙子来,我和坤宫的东西随你挑。” 说起孩子,太子便摸摸鼻子坐回原位,他闭嘴还不行? 坐了没一会儿便有各宫妃子来给赵皇后请安,太子和长孙昭便立刻闪人,这宫里的女人除去赵皇后都没有孩子,这群女人最大的爱好就是为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来赵皇后宫里坐坐,诉诉苦顺便培养感情,免得到时给皇帝殉葬。他有幸见识过一次,这些妃子们个个都说自家有倾世之貌的外甥女侄女。 “殿下不如留下,你府里添些人口,娘娘也好放心。”长孙昭面无表情的建议。 太子斜他一眼,颇有几分赵皇后的神韵:“你怎么不添几个?本宫送你!本宫还不是怕府里的米粮不够吃!” “臣的俸禄堪堪养活两人,殿下就别开臣的玩笑了。”长孙昭的表情中带着苦闷,仿佛真有那回事儿似的。 太子哼了一声,“最近心情不错?”好像很久都没见过小表弟如此放松的时候,看来这个妻子倒是选对了。 “嗯。”长孙昭也没反驳,脚下步子不自觉加快,太子不得不迈开脚追上他。 “喂喂,才刚下朝你就急着回府?” “臣是去兵部与众位大人商议粮草事宜。” “嘁——” 第12章 夺妻之恨 黄昏,一堆老臣默默捶着坐到腰酸背痛的老腰从兵部走出来,长孙昭走在最后,丝毫不见疲色,太子忍不住打个哈欠,反正每次议事从来没见长孙侯爷露出疲惫之色,真不知是他们年老体衰还是长孙侯爷体力异于常人。 走了半晌长孙昭猛然回头,皱眉对身后人道:“殿下一直跟着臣做甚?” 太子殿下满脸诚恳,“本宫突然想起来许久没有去拜见姑母了,恰好今天天气暖和便想去和姑母说说话。”跟在太子殿下身后的小黄门敢怒不敢言,每每太子殿下去庐阳长公主府里拜见总是给长公主请过安便开溜,留着他们一群奴才听庐阳长公主问话。 第7节 “殿下若要出宫用仪仗或便服都可,何必跟在臣身后。”长孙昭加快步伐。 太子急忙跟上去的:“好了,不和你说笑,本以为成亲后会有什么变化,结果还是一根不解风情的木头。” 长孙昭一语不发向宫外走,留太子盯着他的背影冷哼:“本宫甚是同情新晋侯夫人,便派人送些新婚贺礼去吧。” 小黄门心道,平宁侯大婚时你便赏了一份大大的贺礼,此时又随着皇后娘娘的赏赐赏下一堆贺礼,不是为侯夫人撑腰是为什么?倒是忘了一点,这侯夫人可是太子太傅的掌上明珠,论起来也是太子殿下的师妹。他心下不敢大意,领下珠宝首饰并珍奇药材便跟在长孙昭后头往平宁侯府而去。 大夏朝的京城最繁华热闹的便是朱雀街,陆勇陪着长孙昭一同骑马经过朱雀街,不过他今天猛然发现,今日的侯爷与往日多有不同,平时侯爷都是冷着一张脸经过朱雀街,今天却留了几分目光给街边的杂玩小食,目光所及之处均是适合女子把玩食用的东西,他正要打马上前邀侯爷去路边的收拾铺子瞧瞧,却见侯爷突然变了脸色,爱驹驭风也在主人的示意下加快脚步。 路两边的行人纷纷看向主仆二人,酒楼上的人也悄悄掀开挡风的棉帘,端坐窗后的如玉公子看到他呼吸猛然变得急促,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恨不得将口中人名碎尸万段:“长孙昭,你竟敢……” 随侍在侧的人没听清楚主子后面说的是什么话,却得硬着头皮劝道:“主子,大夫说您刚清醒不易动怒,不利于您的病。” 放在面色如玉的公子此刻脸色惨白,两眼直勾勾盯着路中央的长孙昭:“弓箭手呢?我要让长孙昭立刻命归西天!” 他身后的人立刻跪下求情:“公子请三思,平宁侯长孙昭乃大夏朝数一数二的高手,若是贸然射杀只会暴露咱们,公子请三思啊!” 被称作公子的男人缓缓放松呼吸,那小厮立刻放下棉帘阻挡住他的视线,见他慢慢平静下来稍稍放心,待听到他后面的话时又是全身冷汗。 “你备下人马将长孙昭引到郊外,我要看看他的实力到底如何。”往日不曾注意武力在巅峰时期的平宁侯长孙昭,现在竟然忘记他不是以往那个一只手就能被他捏死的病秧子。 小厮喏喏应是,丝毫不敢违背,暗卫们也都捏把汗,深恨出门没将能劝住公子的师爷叫来,若是今日听从公子命令将长孙昭引到郊外挑衅,那将会给陆家满门引来灭门之灾,毕竟长孙昭是庐阳长公主唯一长成的儿子,又是皇帝和太子重用的大臣兼外甥。他要是有个好歹,皇帝必然要让人将此事调查清楚的。 小厮与暗卫听令去布置,房内留男人一人,他放开攥紧的拳头,因握的太过用力,手心里的白印许久还未消失。良久之后他扶着桌子站起来,起身时袖袋里滑落一支白玉簪,跌落在地上有清脆的响声,他慌忙俯身去捡,却见方才完好无损的白玉簪已经被摔掉一角,簪子上增加好些裂痕,再不复之前的晶莹剔透。 “难道这是天意?”他喃喃道,双手不自觉握住白玉簪:“不对的,霍氏不该嫁与别人,她上辈子是我陆非远的妻子,这辈子依然还要是我的!” 长孙昭,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窗边的棉帘挡住寒风,也看不到外头的天空变得阴森森的,又是一场暴风雪的来临。 *** 梦棋也看到了天边的阴云,慌忙回去收早上洗出来的衣服,等她气喘吁吁的回来便忍不住和拂晓抱怨:“这雪是下不完了?冷风都快吹到骨头里了。” 拂晓是良家子出身,小时候被父亲卖给人牙子,此时见下雪既担忧又害怕:“俗话说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我现在就怕爹娘被冻着。”她不到六岁就被她爹卖掉换银子养家,从人牙子手中到霍府她都没见过爹娘,但她嘴上心里念叨最多的还是爹娘。 霍容玥不忍的别过头,前世她帮拂晓找到她的亲生爹娘,她爹娘早就不记得拂晓这个闺女长什么样子,见面后的第一句话问的便是:丫头你如今月例几钱银子?如今重来一次,她不知是该帮拂晓找到爹娘认清他们的真面目,还是让拂晓继续沉浸在她自己编织的梦里。她可以替自己做主,可却不能替别人做主。 “拂晓,你想不想找到你爹娘?” 拂晓一脸惊喜的抬头,“怎么找?”她甚至不记得家在哪个县府,只记得爹的姓名。 霍容玥神秘的笑笑,“我自然有办法。”重生一次还是有些便利的,做起某些事情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不管成与不成,奴婢先谢过姑娘。”拂晓激动的脸都红了,抓着霍容玥的手还在抖。 霍容玥摇头,前世她为着这事求过陆非远,他虽然没帮她找到人,却提供很多重要线索,只要顺着这个线索便能……不等她再多想,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陆勇搀着浑身是血的长孙昭一瘸一拐的进门。 “夫人,快让人给侯爷治伤!” 长孙昭肩膀上有处剑伤,鲜血已经染湿周围的衣裳,他唇色发白的靠在陆勇身上,虚弱的不像样子,霍容玥只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但此时的情景容不得她多想,拂晓与梦棋纷纷看向她,她犹豫片刻便与陆勇一起将长孙昭扶到榻上。 “拂晓,快去请大夫。”霍容玥沉声吩咐。 梦棋一脸不解,还未多问便被拂晓推搡出去:“你快去给夫人打水。”她眼神不容置疑,梦棋本来就以她们两人当主心骨,纵然心里有千万个疑问却仍然照着拂晓的吩咐去厨房端热水。 “将侯爷的衣裳解开。”霍容玥说完这句便转身离开,陆勇怔忪片刻便根据她说的照办,刚剪开衣裳便见霍容玥往侯爷嘴里塞了一颗黑色的药丸,不等她阻止,那药丸已经顺着长孙昭的喉咙进到肚子里去了。 本着就算死也要弄清楚是怎么死的,陆勇问出心中的疑问,“夫人,您给侯爷吃的什么东西。” “让他不那么疼的。”她说着便将剪开的衣裳向两边拨了拨,然后指指门外:“你先出去吧。” 陆勇又是一怔,怎么先前还看着跟个小娃娃似的,这会儿比他还要冷静?他犹豫不肯走,长孙昭勉强睁开眼睛吩咐:“陆勇,你先下去。” 他似信非信的下去,霍容玥拿出珍藏的银针快速扎在他伤口周围,方才紧闭双眼的人慢慢睁开眼睛,沉声道:“你医术和谁学的?” 霍容玥笑笑,浑不在意:“外婆喜好岐黄之术,妾身陪在她身边耳濡目染学到一点皮毛,帮不了侯爷的忙还请侯爷不要怪妾身多事。”虽然外表平宁,但心里却已是后悔不迭,她前世跟着外婆学过十来年,却一直苦于没有练习对象,外婆更不许她接触别人,偶然碰到个受伤的人便忍不住出手给他诊治,浑然忘记自己的身份。 “你不必如如此紧张。”他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静静看她一眼又放心的闭上眼睛:“如此便劳烦夫人帮为夫诊断一番,夫人扎针之后为夫感觉好多了。” 当然会好很多!霍容玥心头忿忿不平,外婆的父亲在世时可是岐黄圣手,外婆将家传绝学悉数传授给她,诊治这点小伤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梦棋匆匆忙忙端来热水,却被陆勇拦在门外,虽然他不是故意偷听,但知道侯爷没事,他这做人常随的还是做件好事满足侯爷心中所想!所以直至扎针结束霍容玥还是没等来梦棋的热水。 长孙昭敞开胸膛躺在床头眯着眼睛看她小心翼翼的将银针收起,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若是送她一套银针比送她首饰更开心吧? “玥儿。” 霍容玥还以为他在叫别人,反应过来周围没别人时才明白是在叫她,后知后觉走过去做出小媳妇样儿:“侯爷有事?” “我想坐起来,躺着难受。”躺在床上想看她的表情都困难,长孙昭不想让自己处于被动地位。 她当然不会赞同,不然伤口崩开就是她医术不够,“不行,侯爷这几日都需要静养,妾身还没问侯爷,到底出了何事,怎么好端端的去上朝还带了剑伤回来?” 顷刻间,长孙昭表情凝重,“我暂时不知道是谁,但总会查出来的。” 第13章 讨好 拂晓请来的大夫被晾在外头,长孙昭悠闲的倚在大迎枕上看霍容玥围着他忙来忙去,等霍容玥抬头时他又换成细心凝神思考的郑重模样,直到他的伤口收拾妥当才喊大夫进来。 老大夫看过他的伤口很是疑惑:“侯爷的伤处已经处置妥当,老夫还是先去给侯爷熬药。” 长孙昭坐在床上对老大夫拱手,老大夫还过礼便提着药箱出门而去,霍容玥期待落空撇撇嘴便去处置乱腾腾的桌子,本来这些都是要拂晓或梦棋处理,但为了不和长孙昭有过多的接触,便一直装出忙碌的假象。 房内静悄悄的,长孙昭正大光明的打量他的新婚妻子,她好像不是太喜欢和他单独相处,唯独睡着的时候才会贴着他,难道他表现的太过冷峻?他皱眉思考平日里相处的细节,然后突然意识到他们相处最多的时间便是在床上…… 霍容玥觉得一直晾着他不太好,便端来热茶,谁承想他就直愣愣坐在那儿也不说话。 愣了半晌,长孙昭方无奈道:“为夫双手乏力,便劳烦夫人喂我喝些水。”虽然他不爱笑,但也不至于将她吓到这个地步吧? 霍容玥小心翼翼喂他喝水,他周身有淡淡的血腥味混着若有似无的松香,心头无端跳了跳,葱白般细嫩手指的颤动并没有逃过长孙昭的眼睛,他眼里闪过若有似无的失望。 原以为喂他喝过水还要前前后后伺候,不想他竟直接拉过被子准备躺下休息,霍容玥忙扶着他躺下。 “夫人也歇歇吧。”他闭着眼睛说完便不再言语,若不是能听到他略微粗重的呼吸声差点以为这个人不存在。 霍容玥立在床边偷偷打量他,他眉头紧紧皱着抿着唇很不高兴的样子,不过好像从她嫁进来就没看过他的笑模样,不知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才整日绷着一张脸,或者是在思念他早亡的原配妻子?不得不说,自从霍容玥嫁进来就同长孙昭保持着若有似无的距离便是因为这个原因。人人都说长孙昭对亡妻情深义重,她若上赶着讨好定会引起他的不喜,也会引起大公子长孙念的戒备,不如做个安分守己的填房等和长孙昭相处的时间长些有了感情,再生个孩子。 她低声叹气,却没逃过他的耳朵,眉头又深锁了一些。 他也在心中常常叹一声气,却弄不懂在烦闷些什么。 方才还有动静的新房突然寂静下来,守在外头的陆勇和梦棋都有几分不知所措,梦棋甚至傻乎乎的问了一句:“怎么不说话了?难道睡着了?” “侯爷才用过药身子疲倦自然是要好生歇息的,你在这儿守着我去书房给侯爷拿些兵法来。”陆勇一本正经的扯完便匆匆跑向书房,侯爷好不容易有闲着的时候便呆在房中与夫人好生培养感情吧。 梦棋傻呆呆的守在房外,等拂晓端来老大夫熬好的药送到静到吓死人的新房,还未在里头呆个一时半刻便被霍容玥撵出来,原因无他,长孙昭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而已。 原本淡然的拂晓也开始急躁起来,一个劲儿的给霍容玥使眼色让她多亲近长孙昭一些。 一灯如豆,因长孙昭受伤的缘故,晚膳摆在卧房,霍容玥原本准备伺候长孙昭用膳,谁知他直接让她扶他起来,硬是直挺挺的坐在饭桌前陪着她一起用膳,拂晓与梦棋都远远躲着,留霍容玥一人对着他,她自然是要多照顾病人一些的,虽然她清楚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 “夫人不用顾忌我,忙一下午多用些饭罢。”他的表情堪称温柔,霍容玥心里突然多了几分愧疚。 晚膳后天色还早,霍容玥便将陆勇带来的兵法放到他手边,却不想被他拉住手,他倚在床边仰头问她:“夫人可喜欢看医书,府中有不少医书,夫人若是喜欢为夫便让陆勇拿来给夫人一阅。” 霍容玥有几分意动,往常看过的医书尽数留在宋府,她手边仅有一本,这几天闲着无事就翻翻,里头的内容早就烂熟于心,当下便忍不住雀跃道:“当真可以?” “当然。”他挑眉轻笑,大掌捏捏她细嫩手心:“以前府中住过几位军医,他们喜欢将军中发生的病情记载到书中,有许多有意思的事情,你明天可以拿来看。” “真的?”她依旧似信非信,大家闺秀却爱好医书说出去可不是多光彩的事情,所以母亲宋氏从来不让她对外人提起她同外婆学习医术的事。 他点头,眼神不似作伪也没有探究的意味。 霍容玥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那妾身先谢过夫君。” “娘子多礼。”他也浅浅微笑。 他伸开一只手示意她帮忙脱衣服,她立刻会意,小心避开他的伤处,饶是如此脱掉外衣时还是听到他吃痛的抽气声,她小心凑过去看他的伤口,只有些微的血迹渗透,倒没有伤口崩开的征兆。 “我不是故意的,你今天睡觉的时候要小心。”她郑重的吩咐,忽然想起夜里总觉得他那边暖和些,睡着的时候便不自觉的往他那儿靠。这么说来岂不是她要注意自己的睡姿? 见她脸红,长孙昭也不点破,反而很听话般:“娘子吩咐为夫谨记在心。” “你……”她说个开头转身去搭衣服,虽说娘子、为夫一类是夫妻间的尊称,可她为什么觉得他说的时候有淡淡的戏谑?难道是她的错觉? 霍容玥平日里睡相良好,但自从嫁到长孙家后总喜欢蜷成一团睡,原因无他,无非是新房的地龙不够暖和而已,但新房的温度来说对长孙昭来说已经足够暖和,更有利于拉近夫妻距离。 房内留着一盏灯,窗外刮起大风,呼呼吹动树枝发出奇怪的声响,霍容玥迷迷糊糊听到这个声音便下意识往长孙昭的方向靠了靠。长孙昭正在应付疼痛发作的伤口,感觉到她的动静便是一笑。 往常一梦到天明的夜晚也多了趣味,身边人的一举一动足以让他发笑。 ***** 翌日一大早,霍容玥还未睁开眼便听拂晓隔着门板小声来报:“夫人,谢夫人来瞧大公子与侯爷来了。” 谢夫人?霍容玥打个哈欠心道谁家夫人这么关心这父子俩,扭头看到枕边人骤然变黑的脸色脑袋一机灵,谢夫人不就是英年早逝的谢氏的母亲么! “侯爷……”她小声唤着,脸色都变了还闭着眼睛装睡着,可惜她不能从他身上踏过去。 忍无可忍推推他的手臂,他懒懒睁开眼睛:“不过是来个亲戚,现在天还早。” “可是外头天都亮了。” “下雪了,再睡会儿。” 最后霍容玥还是强硬的起来了,长孙昭披着外衣跟在她后头:“真的在下雪,母亲现在根本不会起来,你不用着急。” “谢夫人到府里来我自然是去要迎一迎的,侯爷有伤在身便在床上躺着吧。”霍容玥头也不回的打开门让拂晓等人进来伺候她梳妆,向嬷嬷不用伺候她梳妆,便到床边收拾床榻。两床被子都留有余温,她微微皱眉,偷偷瞄一眼神色不愉的长孙昭便在心头叹气。 霍容玥从镜中窥到她的神色,也不言语,她自然明白向嬷嬷在担忧什么。 谢夫人神色不满坐在大厅里,紧紧抿着嘴唇积蓄怒气,几乎可以看到额头暴起的青筋。长孙念站在她身边,小声劝着,然而长孙昭与霍容玥还未出来接待客人,谢夫人对霍容玥的不满上升到极点。 “这都什么时辰了!霍氏竟然还未起床,简直不可理喻,丢人现眼!”谢夫人愤愤不平,企图用大声责骂来掩饰内心的担忧,她掌心里握着长孙昭的手,小少年的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不知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还是因为对什么失望。 霍容玥从外头进来便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便是好笑,谢氏她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她?说好听点她不过是长孙昭的前岳母而已,但现在已经没有谢氏来维持他们的亲戚关系,往后谢氏能不能在平宁侯府摆娘家人的谱儿也得看她答不答应。 “我来晚了,让谢夫人久等。”霍容玥婷婷立在正堂大门口,阳光洒在她背后教人看不清她真正的表情。 谢夫人一怔,不知方才说的话让她天听进多少,但仍撑着自个的气势:“侯爷夫人好大的架子,如今已是辰时正,府里来客人都不见主子接待,当真是霍家的好教养!” 霍容玥失笑,不是很明白谢氏有什么立场在平宁侯府大吼大叫,难道因为小谢氏生的长孙念虽说前世时长孙念承了这平宁侯府的一门双侯的,但如今出现她这个意外,平宁侯府的爵位由谁继承,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侯爷受伤,妾身自然是要伺候左右的,倒是不大明白夫人为何大清早来平宁侯府骂人?”她倒是想看看谢氏摆出丈母娘的架势没人给她台阶下该怎么办?谢氏虽然出了个贵妃,但无子贵妃的底蕴怕是比不上开国功臣霍家。 姓霍,便是这点好。 第14章 太子 第8节 谢夫人脸色发白,加之天气冷,立在那儿有几分瑟瑟发抖的可怜感觉。 长孙昭被握着的手一点点变凉,他懵懂的眼神渐渐发生了变化,胸膛挺的笔直,松开谢夫人的手走到她面前一副守卫者的姿势:“孩儿给母亲请安,外祖母因为担心孩儿才早早上门打扰,孩儿想着应该带外祖母来与母亲见一见的,若是打扰母亲休息便是孩儿的不是。” 少年的鼻子冻的红通通的,而谢夫人听到他这番话则憋屈极了,她的外孙是名正言顺的平宁侯世子,如何用得着低三下四和这新进门的女人说话? “念儿,是外祖母对不住你。” 长孙念不为所动,却执手给霍容玥深深行一礼:“孩儿替外祖母向母亲赔不是。” 周遭立着的奴仆都恨不得自个儿没长眼睛和耳朵,却又想知道新进门的侯夫人该如何应对。 霍容玥确实有几分尴尬,长孙念向她赔礼道歉反倒像她在为难这对祖孙,生生将谢夫人进门的大骂掩盖过去,今日这一局便是她莽撞要吃下的亏。 她上前扶起长孙念,笑容和蔼:“大公子何必多礼,本就是我手笨脚笨出来晚了,让谢夫人说几句也是应当的。” 此话一出,谁都能想起谢夫人先前的难听话,那样的话对一个新进门的媳妇来说简直不能更重,潜在的意思不就是说霍容玥霸占平宁侯白日宣.淫么。 谢夫人强忍心中的怒火,谢家和她早就视这平宁侯府为囊中之物,不曾想圣上突然给平宁侯赐婚,娶的还是帝师霍家的嫡出姑娘,若是别个大家族的庶女或小门小户的嫡女谢家就能将人压的死死地,偏偏是属于太子一党的霍家。对付霍家这样的文雅人家便是比霍家更能豁的出去,谢夫人将脸皮教养扔到地上,就不信这霍家的娇姑娘会和她一般见识,只要能在大场合压下她,让她不敢在明面生出冒犯谢家和长孙念的念头,她的目的便达成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这新进门的小娘子脸皮不薄,敢当面和她叫板。显然不把谢家放在眼里,可平宁侯府的正经姻亲必须是谢家! 长孙念一张脸涨的通红,霍容玥扶他他只能顺势起来,若是僵着不起和那些闹事的泼妇有甚么区别。 “谢夫人先别客气,若是妾身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夫人大可当面说出来,妾身必当立刻改正。”前世长孙昭一直未续弦,想必这位谢夫人居功甚伟。 谢夫人也是大风大浪走过来的,何况还养出爬到皇贵妃位子上的女儿,更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她用帕子掩着眼角哽咽道:“是我的不是,夫人不见怪就好。” “妾身年轻,对大公子照顾多有不周,还望谢夫人海涵呢。”霍容玥浅浅一揖,行了个晚辈礼,心下仍然不敢大意。 前世霍容玥没死之前,整个大周朝最顺风顺水的人家便是谢家。虽然谢贵妃无子,但圣上对她甚是宠爱,谢贵妃本四十那年生过一场大病,差点没了,打那之后圣上便想着过继个世家女孩儿到她膝下养着,这宫中只有皇后膝下有位太子,别的宫里可是不见一儿半女,人人都说圣上子女缘薄是皇后捣的鬼,过继公主一说传出后风言风语更甚,后来是谢贵妃出面辟谣,坚持不要过继公主。可最后圣上怕她晚年凄凉,硬是将一位闲散王爷的嫡长女过继给她。 那谢贵妃和这宫中唯一的公主可是尽得圣上宠爱。 霍容玥死前不久,谢贵妃的公主看上陆非远,想要陆非远做她的驸马。一次,她出席某位大臣夫人的宴会,硬是让这位谢夫人逮住好一顿评头论足,后来她便在自个正房中被人杀死。 也不知那谢贵妃的公主有没有下嫁陆府。 谢夫人也暗暗打量霍容玥,小小年纪做事称不上滴水不漏,却不会让人挑出大错儿来,更不会吃亏,谢家千防万防却没想到圣上真的会让霍家的姑娘来做填房,只是如此一来她更要让长孙念尽早成为平宁侯府世子,宫里的人也能多一份助力。 “原是听闻侯爷昨日受伤今日才来拜访,不知侯爷身体如今可有起色?”谢夫人表明来意,如同刚刚握手言和的对手,坐在一起闲话家常。 霍容玥微笑:“侯爷身子没有大碍的,只是还不能起身,妾身替侯爷向夫人赔礼了。” 谢夫人本就不大愿意见长孙昭,听闻不用见他立刻顺杆上坡:“那便不打扰侯爷休息,你我两个多说说话便好。” 梦棋看不懂两人之间的激流暗涌,但长孙昭吩咐她来找夫人,她便要如实上前禀报:“夫人,给侯爷医病的大夫来了,正问着夫人昨日几时给侯爷换的药,奴婢们不知便贸然来打扰您与谢夫人说话,还请谢夫人见谅。” 谢夫人自然不会多计较,反而体贴的让霍容玥赶紧回去伺候平宁侯换药。 霍容玥依她所言回到正房,却被告知侯爷去了书房。且侯爷又传话让她去书房,她一头雾水的推开书房门,却见桌前的背对着她坐着一位着四爪金龙朝服的男人,听到动静扭头吵到她看来。男人的面容似曾相识,而这衣裳这大夏朝也只有一人会穿。 “臣妇拜见太子殿下千岁。” 太子宋熙和眉眼温和,抬手道:“夫人免礼。” 长孙昭穿着件家常衣裳靠在临窗炕下,手边还放着一卷书册,朝霍容玥点点头道:“我想着太子殿下来了你不过来拜见不太妥当,今日殿下要留在府中用膳,你吩咐下人做些太子爱吃的菜色,他们都知道该做什么。” 霍容玥自然乖巧应是。 她出门而去,太子冲长孙昭打趣:“拿本宫做挡箭牌,我怎么瞧着像是你不舍得新夫人与谢夫人交手受委屈才巴巴叫人回来的吧?”他可是记得刚过来时,某人坐立不安的样子。虽然不是特别明显,但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太子只一眼便能看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长孙昭又拿起一旁的书册,淡淡道:“谢家不安好心,我不想让他们得逞而已。” “嗯呵呵。”太子一脸‘我被说服了’的样子,“你放心,平宁侯世子一定会是你的嫡长子。” 他不言语,低头瞧着书本。 太子落个无趣:“想必那谢夫人此时要到姑母面前告状的,本宫便去探望姑母一番吧。难得在你府中用膳,本宫可不想被不相干的人坏了兴致。” “多谢殿下。” 外头阳光大好,树上光秃秃的,阳光都洒在院子里,宋熙和顺着她远去的方向轻轻瞟了一眼,终于将压抑在胸腔中的叹息散出。 *** 谢夫人正与长孙念待在醇芳园等庐阳长公主梳妆,她攥着长孙念的两胳膊仔细打量,心疼不已:“念儿怎么又瘦了。” “孙儿没瘦,外祖母不用忧心。”长孙念眼里的不耐一闪而过,而后还像个小孩子一般同谢夫人撒娇。 谢夫人对唯一的外孙是真心的疼爱,若说别的谢家人是为着平宁侯的爵位才扶持长孙念,那她就是纯粹念着自个闺女。想到自个早逝的闺女,谢夫人就觉得有必要和庐阳长公主好生念叨一番,如若不是为她生下这个孙子,她唯一的宝贝女儿何至于在花一般的年纪就抱病去世。 “念儿不必担心,有外祖母在,谁都不能欺负你。”她望着庐阳长公主的卧房,眼里闪过莫名的情绪。 还未等到庐阳长公主梳妆完毕,便听外头有宦官唱喏:“太子殿下到。” “太子殿下?”谢夫人喃喃。 长孙念已跪在地上,院子里的下人皆呼喊:“太子殿下千岁。” 宋熙和走到两人面前才让众人起身,俯视瞧了长孙念一眼道:“这便是大公子?不错,小小年纪便有老侯爷的气度,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来人,赏。” 小黄门端来一只玉佩,宋熙和亲手将玉佩系在长孙念腰间,一旁的谢夫人瞄到那玉佩的模样却如同见鬼一般,紧咬着舌头才没让惊呼声逸出口去。 宋熙和看也没看,恰逢玉央从正房出来。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千岁,公主听闻殿下很是高兴,让奴婢迎殿下进去呢。”玉央仿佛没看到一旁的谢夫人般,殷勤请宋熙和到正房。 宋熙和回头朝长孙念招招手:“大公子也一同来吧。” 谢夫人讪笑道:“论起来,念儿还要喊太子殿下一声伯父呢。” “是么。”宋熙和笑笑,不置可否。 长孙念待在太子身边有几分拘谨,谢夫人不忍的别过头对玉央道:“府中杂事缠身,妾身便不打搅公主殿下休息,改日再来给公主请安。” 玉央招手让廊下侍立的侍女送谢夫人出去,她便径自带着太子和大公子去拜见庐阳长公主。 霍容玥自然也听到这个消息,看来不止是长孙昭,就连太子殿下对谢家也很看不顺眼。而长孙昭甚至对府中唯一的男丁也不甚关心,至少不像父亲一样在关心。 第15章 信物 对着当今圣上的唯一子嗣,庐阳长公主便是另一幅面孔,仔细端详过太子宋熙和便道:“太子如今肩负重任,可要注重饮食,万不可亏了身子。” 太子点头应是:“今年雪下的格外多,姑母一向畏寒,今年更要格外注意。母后让我带来您爱吃的金丝燕窝,她在宫里也很是记挂着您。” “多谢娘娘惦记,改日天气好了我便带着念儿进宫去陪她说说话。”庐阳长公主面上带着几分笑意,招手让长孙念到面前来,“念儿一向崇敬太子殿下,怎么今日殿下来了你这小鬼又不说话了?“ 长孙念紧绷着小脸道:“小臣不敢在殿下面前放肆。” 太子面上的笑意冷了冷,普天之下只有有爵位官职之人才能在他面前称臣,长孙念既无爵又非官,居然敢在他面前自称小臣,如果不是眼前这位姑母的授意,那他这东宫便可换人做! 庐阳长公主自小在宫中长大,察言观色是她的本能,虽然早已察觉到太子的不悦,却什么也不说,话音一转问起太子妃的近况。 “你们成亲已有三年,别是太子妃有什么毛病吧?”她嘴角勾着一丝笑:“我闺中好友还有个女儿待字闺中,德容言功俱无可挑剔,殿下若是有意姑母便和好友通通气,再高贵的门第让她进咱家的门也是无上荣光。” 提起太子妃,太子眼中有温情淡淡流淌,他婉言拒绝庐阳长公主的好意:“太子妃昨日已被诊出身孕,本宫还是想第一个孩儿出自正宫娘娘,此事便不劳姑母费心。” “太子妃有孕了?”庐阳长公主眼中闪过惋惜,继而换上笑脸真心给太子贺喜:“改日我去东宫瞧瞧她,她如今可是咱们家的大功臣。” “侄儿先替太子妃谢过姑母。” 太子没在醇芳园久留,虽然庐阳长公主一再挽留,但太子还是表示与长孙昭有事相商,留下小黄门陪着庐阳长公主说话。 对着小黄门,庐阳长公主方才的笑脸全无,“太子妃有孕三月昨日才诊出身孕?宫人就不知太子妃何时换洗?何况太子妃有孕不能伺候太子,合该找一些年轻靓丽的姑娘到东宫,替太子妃分忧解难才是。” 小黄门哑口无言,庐阳长公主说的事他一件都不敢妄议,奈何太子殿下次次来平宁侯府都带着他,每次陪着庐阳长公主说话的人还是他。太子殿下下次您就留奴才在东宫洗地吧!跪求! 然而太子殿下已经在东院书房喝着温热的小酒,一脸嘚瑟道:“这次母后高兴,终于不再揪着我念了!” 长孙昭瞟他一眼,没吭声,神情已无刚才的愉悦。 太子殿下摸摸鼻子:“你都有媳妇了,孩子当然很快就有了。”前提是不像他一样成亲三年太子妃依旧无孕。 午后便有小黄门找到平宁侯府来,太子不情不愿带着人走了,留下一道皇后娘娘的口头谕旨:“平宁侯伤愈带妻进宫。” ***** 平宁侯府的日子不算无趣,最难熬的便是早晨给婆婆庐阳长公主请安抄佛经,等从醇芳园熬出来便可在东院里任意而为。不过因上次太子殿下临走前曾对长孙昭说书房地龙不暖和不利于伤口愈合,他便不再去书房,每日在正房里看看兵法,抑或躺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日子是难得的悠闲,这短短日子里也让新婚的两人慢慢熟悉起来。 长孙昭说话算话,将府中军医著作的医书全数拿来给她观阅,霍容玥对着他不再提心吊胆的,偶尔也拿着医书听他用略微冷淡的声音说着军营里的趣事。 伤口愈合的差不多时已经临近新年,长孙昭带着一身喜庆红衣的新媳妇到宫中给帝后请安。 当今圣上比庐阳长公主还要小几岁,但这姐弟两人的外貌却像反过来了一样,庐阳长公主年近五十却脸上几乎看不到皱纹,宏敏帝却蓄着短须像个慈祥的老者,请安后便赏了一大堆珍宝,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对这个外甥的宠爱。 到皇后宫里又是另一番景致,拜过皇后后还要给妃子们请安,其中就包括圣眷正浓、美艳绝伦的谢贵妃。 “贵妃愣神做甚,平宁侯夫人在给你行礼呢,论品级你们可不相上下。”赵皇后浅笑着。 谢贵妃眼角濡湿,痛声道:“臣妾只是想起早亡的侄女心里悲伤,还望平宁侯夫人不要介意才好。”谢贵妃已年近四十,但眼角眉间依然看不到一丝细纹,美人垂泪依然艳压群芳。 此时霍容玥明白她只要做锯嘴的葫芦便好,谢贵妃不给她面子自然有人看不得她占上风。 “今儿是个喜日子,贵妃便少提扫兴的事,斯人已逝,贵妃还是望着眼前儿吧。”赵皇后不甚在意的摸摸鬓间的金凤衔珠簪,根本不将谢贵妃的难过放在眼里。 太子妃出自工部尚书李家,因如愿怀上太子骨肉正是容光焕发的时候,她与赵皇后婆媳一条心,自然护着霍容玥:“儿臣一见平宁侯夫人便喜欢,仿佛在什么时候见过一般,母后今日便将平宁侯夫人留在宫中用膳吧。” 赵皇后嗔怪,“你如今肚子里揣着本宫的心肝儿乖孙子,便依你说的罢。” 放眼这宫中端坐的妃子娘娘,还没哪个有这样的殊荣让皇后娘娘留膳的,赵皇后此举无形中便增加了霍容玥这个平宁侯夫人的分量。 皇后宫中均是女眷,长孙昭不便久留,他离开后赵皇后便招手让霍容玥坐到她身边来,拉着她的手细细问过新婚后的琐碎事,便可惜道:“本来你们成亲后第二日便要召你们进宫来的,但不巧那几天太子妃肚子里的那块肉闹脾气,也没敢让人进宫,直到今日才见着你,瞧这可人模样不但平宁侯爱,本宫也喜欢的不行。” 这样和蔼可亲的赵皇后可是不多见,何况还特特解释为何没在成亲后召平宁侯夫妇进宫的缘由。相比之下,平宁侯头一次娶进门的谢氏直到死也没见到皇后一面,更别说她的赏赐和嘉奖。 孰亲孰近,赵皇后此番表现可谓淋漓尽致。 赵皇后手腕高,太子妃李氏尽得她的真传,霍容玥前世没少和各家夫人往来,与后院的妾侍相处更是不在话下,几番交谈之后很是宾尽主欢。 临走时收获丰盛,回程的马车上霍容玥将赵皇后亲手交给她的锦盒打开,里头是一对白玉佩,放在手心里小小的却散发着温热,是当世难得极品羊脂玉,听闻去年番邦来京城献贡时献给赵皇后一块极品羊脂玉,赵皇后很是爱不释手,招来琢玉高手将那块羊脂玉雕成一对玉佩。她前世见过一对玉佩,是一位夫人仿着赵皇后手里的那对玉佩雕成的,那玉佩就与这对长的类似,只不过手上这对更加精致美观。 “这对玉佩不是太子跟皇后娘娘要的那对?”长孙昭也吃了一惊,显然也没料到赵皇后如此大方,竟将心爱之物赐下来。 霍容玥心道赵皇后这玉佩给的不算亏,长孙昭是太子一党最坚实的后盾,他的价值远远超过这玉佩,玉佩是死物,人是活的。何况对赵皇后来说,最珍贵的是太子即将到手的帝皇之位。 “既然娘娘给的那便好生珍藏吧。”长孙昭从锦盒中拿走其中刻着长剑的一枚,攥在手心里,留在锦盒中的那枚恰好刻着一弯明月。 霍容玥顶着他的注视将另一枚拿到手中:“妾身明白。” 耳根突然热热的,霍容玥偷偷朝外挪了挪,掀开马车帘子向外头看着。如羊脂玉佩般的耳垂上的粉红没逃过长孙昭的眼睛,在她看不到的时候弯了嘴角。 第9节 路过某家府邸时霍容玥多看了两眼,长孙昭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太子良娣的娘家,夫人同太子良娣是闺中好友?” 霍容玥点头,也没多言语。 不过短短几日,长孙昭已经将她的脾气摸了个七八分,难得开口安抚:“太子和太子妃都是宽厚人,太子对良娣也多有照顾,若你不放心,改日到东宫拜访时可去看她。” 霍容玥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妾身有两个闺中好友都被选入东宫,都去看她们,太子妃会不会不高兴我和她们走得近?”太子妃不高兴只是个幌子,她这两位闺中好友都是太子良娣,只是一人难产而死,一人明哲保身在太子登上大宝后稳坐贵妃宝座。她现在只想去看一个,却不知如何避开另外一个。 长孙昭轻笑,替她扶正发间玉簪:“太子妃地位稳固,只要你不帮她们谋夺太子妃宝座,她便不会介意。” 是了,因为平宁侯是太子的左膀右臂,而她是平宁侯夫人。 “如此便多谢侯爷。” “你我夫妻,娘子何须多礼。” 霍容玥绷着的脸终于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回到府中便找来红线将玉佩串起:“夫君可要将玉佩串起来?” 他认真点头、眼神明亮:“自然。” 第16章 劫持 夜色浓郁,又一场小雪慢悠悠在天空中飘扬。窗檐下隐约传来声响,女人压抑的吟呻、男人克制的喘息久久未能平复。梳妆台上的锦盒里并排放着一对玉佩,晶莹剔透。 近子时,小雪变成雪粒子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霍容玥偶然醒来听到外头的动静似醒非醒的念叨:“大姐明天出嫁,下雪路难走呢。” 男人未答话,伸手将被子给两人裹严才道:“早早派人清理街道便好。” 霍容玥一想也是,合眼又睡去。 身旁好眠的人睡相甚是乖巧,他歪头打量半晌,嘴角挂着不自知的笑容。转过身子再整备入睡时却听到外头的异动,虽然有雪粒子的声响掩盖,但长孙昭还是清楚的听到有人轻手轻脚在房顶走过。 他迅速起身披上衣服,方才从房顶走过的人去而复返,甚至在房顶上停下来,似是在探寻什么东西。 有人影从院外飞入,闪着寒光的长剑朝黑衣人而去,刀剑相碰,立刻进入酣战。另一侧有人从打开窗户跳入房内,径直走到床边却摸个空,再回头本该在外头与来人苦战的长孙昭就站在身后,甚至还有闲情问他:“你是什么人,闯入我平宁侯府有何目的?” 黑衣人不答话,挥剑便朝长孙昭打来,长孙昭手中没有兵器,随手拿来摆在桌上的如意称,一招一式应付的游刃有余。 霍容玥躲在一旁暗暗心惊,平宁侯府守卫森严都有人闯进来,那长孙昭在外头到底结了多少仇人?好在长孙昭武功高强,不过一炷香时间那黑衣人便支持不住想往屋外跑,长孙昭也不拦着,毕竟这是他的新房,他不想新房里有什么不吉利的东西。 跑出去的黑衣人听到外头的声响便去接应,“快走!” 屋顶的黑衣人不再恋战,几个纵身便逃到长孙念的院子里,打算实在行不通的时候就劫持长孙昭的长子。却不知为何早应跟过来的暗卫迟迟未来,他似信非信的往侯府外逃,路过醇芳园却看到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 “好一个庐阳长公主!”他心知今日能从平宁侯府逃脱全赖庐阳长公主今日所为之事,狠狠嘲讽一笑便毫不留恋的离开。 留在东院的黑衣人渐渐支持不住,被长孙昭和暗卫一同引到东院之外,长孙昭不再动手,冷眼看暗卫与他打斗。 “直接杀掉吧,他已经吞毒了。”从房顶那人逃走之后这个人便已经咬开舌下毒囊,就算活捉也问不出任何有用的话。 长孙昭匆匆回到房里,霍容玥正裹着被子瑟瑟发抖怎么也不敢躺下,看到他回来时差点直接扑到他身上去:“到底是什么人啊?”听声音是有两拨人马,若是一开始长孙昭便去外头与人打斗,那屋里留她一个人的后果简直不敢设想。 “无妨,已经让人抓起来了,他们会连夜审出结果的。”长孙昭安抚的揽着她,“快睡吧,明日得早早去霍府。” 霍容玥似信非信,靠在他怀里心还不安稳,抬头要问时看到他唇上的红痕突然想起他刚刚叫醒自己的方法,不出声喊她反而直接吻住她的嘴巴,直接连被子带人抱到屏风后头,她紧张之下便咬住了他的上唇,还不知会不会留下痕迹…… 临睡着前,长孙昭才后知后觉上唇有些肿痛,他无奈伸手摸了摸确定不会留下痕迹,轻叹一声转身以面对着身旁人的姿势。如果不是他先娶她进门,那明日出嫁的人会不会就是她? 不过,好在他提前求圣上下了赐婚旨意。 ***** 霍家今年已经嫁过一位姑娘,照理说一年内霍府门前是不能落两次花轿的,但杜家老太爷病危随时有可能撒手西去,若拖到明年订下的日子万一杜老太爷归西便要再等三年,宋氏不忍女儿蹉跎时光,更怕等了三年出变故,不得已同意宋家的要求将好日子定在腊月二十九。 一大清早来到霍府,霍容玥直接去了大姐霍容薇的闺房,闺房内围满霍家的亲眷,看到霍容玥回来纷纷让开一条路,有知道姐妹俩婚事内情的都忍不住感叹,真是同人不同命!本来定给三姑娘的婚事被大姑娘截走,现在三姑娘成了一品诰命夫人,而大姑娘却是为了给太公公冲喜匆匆出嫁。 大夫人舍不得,虽然在陪着众夫人说话,但眼睛都离不开霍容薇,唯恐少看一眼女儿就成了别人家的。 “玥娘回来啦,冷不冷?”三夫人殷勤热情,招呼小丫环给霍容玥拿来手炉,又细细询问:“可是侯爷陪你回来的?” 霍容玥称是,这样的场合若是长孙昭不陪着她一同回来,那她怕是又要被人在后头说三道四。 大夫人心里正难受,看到小女儿回来又想起这个腊月她便被人生生剜去两块心头肉,忍不住从三夫人手里抢过霍容玥,一脸疼惜的问:“怎么来的这样早,可有冻着?瞧你也不多穿件衣裳!” 众人又往霍容玥身上看去,拂晓怀里抱着她刚脱下来的大毛斗篷,有眼尖的便认出那是上好的紫貂皮,在这大夏朝的京城里也是有市无价。她身上的衣裙一看便知出自名家手笔,颈间的项圈虽不华丽,但中间坠着的玉佩是皇后娘娘亲手赏下来的,这屋里的少妇能比得上她身份贵重的竟寥寥无几。 霍容薇也打量小妹,比起以前霍容玥变得珠光宝气了起来。以前她总是打扮的清清爽爽,依偎在外祖母怀里娇娇笑着叫她姐姐,在府里住一两天便随着舅舅回宋府,好似她不是霍府的女孩儿一般,既不会与她争夺长辈们的宠爱,又不会被霍府的规矩束缚。 年前她从宋府回来,她心里极是想亲近她的,可又不自觉远着她,毕竟在霍府里她还是个外来客,合该是她做妹妹的巴结当姐姐的才对。但让她失望的是,妹妹和以往无异,不用巴结她也能在霍府活的潇洒自在又惬意,甚至母亲给她寻的亲事也比她的强上许多,明明她还要一年才会出嫁。 任性的让父母取消与陆家的婚约时她还想:反正妹妹不急着出嫁,便将好夫婿的人选让给她好了,她还能继续在家享受属于她的宠爱,很公平的交易才对。 可万万没想到,圣上竟然给妹妹赐婚,她一跃成为平宁侯夫人!明明今日她是新娘子,可霍容玥一来,众人的目光便都放到她身上。 “妹妹还没恭喜姐姐呢,祝姐姐与姐夫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霍容薇脸颊泛红,这话她听过无数遍,但次次听了都觉得格外动听,只这一句话便让她忘记脑中的烦闷,拉着霍容玥的手亲亲热热叫了声妹妹。 大夫人也到床边来陪着两姐妹,其余人很是知趣的给母女三人留下空间,在宁氏的带领下纷纷朝外走。今日主持中馈的大夫人嫁女,二夫人宁氏便当仁不让的招呼各位夫人姑娘。 屋里只留下她们母女说起来话来方便了许多的,大夫人不确定的问:“真是侯爷主动陪你回来的?” “母亲不信?”霍容玥挑眉。 大夫人连连否认:“怎会不信,侯爷待你好娘便放心了,娘啊只想你们两姐妹过的好,别的不多求。” 霍容薇嘟着嘴失神,右手无意识的摸了摸霍容玥垂在胸前的玉佩,但她刚摸到玉佩便被大夫人一把打开,“这是皇后娘娘赐给你妹妹的,再好看也不能要!” “娘!”霍容薇很是委屈,她只是觉得好看才摸摸的,又没说要! 大夫人没挑明,反而语重心长道:“嫁到杜家你是长子嫡媳,再没人像娘这样惯着你,你可千万记着娘跟你说的话,万事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霍家能为你撑腰,却不能不讲理。”在家中可以占姊妹的便宜,到婆家便要让着大姑子小姑子,宋氏想一分便多一分担忧。 霍容薇吐吐舌头没放在心上,“小妹,你出嫁的时候我怎么没听娘跟你说这些?” 大夫人表情一僵,当初霍容玥出嫁时她说的最多便是要她顺着庐阳长公主的性子、对平宁侯小意温柔、对姨娘通房宽容大度、对大公子爱护疼爱,至于小女儿心里的苦、可能受到的委屈便只有一个字:忍。 忍到生下孩子,地位稳固,才能苦尽甘来。 霍容玥温柔的替她扶正金簪,微笑道:“说的都是一样的啊。姐姐,新郎官要来了,你该盖上盖头了。” 新郎官姓杜名子斌,浓眉大眼笑起来格外讨人喜欢,两人扯着同心结走到正堂前拜别霍家长辈,太夫人与大夫人忍着泪眼依依不舍,霍容玥也忍不住湿了眼眶,前后两世她都不知道出嫁离开霍家时,她的这些亲人们是什么表情。 “我出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她小声问身边面无表情的男人。 长孙昭蓦然想起来霍家接她走时的情景,她穿着红嫁衣安安静静站在他身边,细白小手颤巍巍的握着同心结,那时候他便好奇盖头下的她是何模样,是否像他一样心怀期待。 “你的嫁衣很好看,很漂亮,很乖的。”很乖的跟他回家。 第17章 表里 大年初一进宫拜谒帝后,便是庐阳长公主在府里呆了一个冬天,此时也不得不带着儿媳妇进宫。唯一的难题便是要让谁带着长孙念? 往年庐阳长公主还能将他带在身边,但现在长孙念一年年长大,总不能一直混在脂粉堆里,他应该多见一些大臣和贵族公子,所以临出门时庐阳长公主制止住长孙念上马车的动作,唤人牵来一匹马:“今日你便与你父亲一同骑马进宫罢。” 长孙昭仿若没听见般自顾自上马,少年长孙念的身子称得上是孱弱,霍容玥不安道:“大公子年纪还小,若是……” 庐阳长公主淡淡瞥她一眼,“若是什么?哼!长孙家靠军功起家,念儿骑术继承老侯爷的禀赋,自然不会连骑马这等小事都做不好,霍氏,你不要幸灾乐祸!” “儿媳不敢。”霍容玥不过是好心提醒,何况前世京城盛传的便是军功起家的长孙家出了一位从马上摔下来的小世子。 长孙念期待的盯着长孙昭的后背,谁料想他尊敬的父亲目光关切的看向新进门的继母,唯恐祖母欺她分毫! “走吧。”长孙昭沉声,盯着霍容玥上了马车才开口。 长孙家的马车浩浩荡荡向皇宫驶去,一路相安无事。到了皇宫门口侍女扶着庐阳长公主下马车,此时从马车里走下来的庐阳长公主已经变成另一幅模样,面容平和,仪态万千,就像一位真正的心静如水的皇家公主。就如同霍容玥前世唯一一次见过她的样子。 “念儿,跟着你父亲去给圣上请安。” “是,祖母。”长孙念拱手拜别祖母,安静的跟到平宁侯长孙昭身后。 长孙昭无声拱手,算是给庐阳长公主行礼。一长一少前后走向皇宫,庐阳长公主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向后伸出右手:“儿媳,咱们也该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霍容玥与玉央一左一右搀着庐阳长公主向和坤宫而去,此时天微微亮,走在路上碰上不少面熟的夫人,她们纷纷向庐阳长公主请安,又不着痕迹的赞叹平宁侯新进门的夫人是多么的温良淑德,与平宁侯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还得多谢皇后娘娘操心,若不是她念着昭儿,我去何处寻这样贴心的儿媳。”长公主面带微笑,丝毫不吝啬自个对儿媳妇的赞叹。 霍容玥此时只需做个自谦害羞的新媳妇。 拜谒皇后娘娘的队伍都是严格按照品级和亲疏远近划分的,比如庐阳长公主一行人便是头一个见到皇后娘娘的。 “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常安。” 长公主微微屈膝,便有皇后娘娘身边的礼官上前搀起,而霍容玥结结实实给赵皇后行过三跪九叩大礼才被太子妃亲自扶起。 “姐姐何须多礼,快请坐吧。”赵皇后笑容和蔼,亲昵中带着一丝郑重。 霍容玥敏感的察觉到赵皇后待公主婆婆的不同寻常,但她身边坐着太子妃林氏便容不得她多想其他:“殿下身子可安好?小殿下很是心疼母亲呢,一点也不闹腾。” 太子妃笑的异常满足,抚着微隆的小腹道:“也是个调皮鬼,我若是每日出来走走,它便乖乖的,要是我闷在屋里不走动可就了不得了,闹腾的你坐立难安。” “那定是个活泼的小世子,我在府中深居浅出,这样大的喜事你们竟不让人告诉我一声儿!“长公主颇有几分埋怨。 赵皇后嗔道:“不敢扰了你的清修,满日子才说出来又恰好要过年,便压压这喜气儿,免得它一个小娃娃受不住这样的福气。”她眼睛时不时掠过太子妃的小腹,显然极是重视这腹中的孩子。 长公主不大在意:“咱们家的孩子哪个不是福泽深厚?有皇上的龙气庇护,什么肮脏东西都近不了身。” 赵皇后虽未应是,但表情也是赞同的,太子妃小声同霍容玥分享怀胎以来的趣事,末了还在她耳边轻声道:“等你有了身孕定能体验到这奇妙感觉。” 霍容玥心中一动,太子妃无缘无故的示好是缘于她是长孙昭的妻子,若太子妃此番话是在提醒她生个孩子,那是不是也代表着长孙昭有这个需要?并不会因此苛待她的孩子?和坤宫中人来人往,并不是思考的时候,霍容玥只好将疑问放到心里,等到没人的时候细细思量。 等她们一行人从和坤宫出来恰好碰上霍老太太领着儿媳们候在大殿外头,霍容玥自然是要上前拜见的。 “婆婆,那是儿媳的祖母、母亲和二婶三婶。” 庐阳长公主微微点头:“便过去见一见吧。”神情中有恰到好处的傲慢,却并不会让人觉得过分。 霍家的夫人们自然是要先给庐阳长公主请安的,然后才轮到霍容玥给祖母、母亲并婶娘请安,霍老太太一脸欣慰,她与庐阳长公主很是熟稔,只是年纪大了见得少,如今难得见着自然想要与长公主说说话,毕竟小孙女要在长公主手下讨生活。 “殿下如今可好?有些日子没见着殿下没想到你我竟成亲戚。”霍老太太客气的说着开场白。 谁知庐阳长公主只是点头笑笑:“确实许久没见,不过老太太还是先去拜见皇后娘娘,晚了不大妥当。”说着便招来侍女,要她引着霍家女眷进殿。 事实上赵皇后还在里头休息,要见人也要等一炷香之后。 霍家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均后退一步给庐阳长公主让步,眼睁睁看着出嫁后才见过一面的霍容玥从眼前走过。 庐阳长公主的手还在放在霍容玥手上,那温热的触感竟有一种不寒而栗的错觉。走过拐角,庐阳长公主骤然拿开手,面含厌恶道:“本宫要去拜见太妃,你别跟着。” “是。”霍容玥屈膝送她离开,终于得已放松片刻。因宫中不能随意进出,她的丫环都没跟来,此时庐阳长公主带着侍女离开,周围竟只剩她一个人。她站在廊下盯着花园里尚未融化的积雪出神,冷风一吹总觉得站的不是地方,况且这宫里她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便是此刻被人拖到角落里也没人察觉,想起前世无知无觉的死去和前几日的刺客,她汗毛都要立起来,疾步转回后殿,那里都是等着拜见皇后的世家夫人,与她们呆在一起等祖母和母亲出来总是没错的。 第10节 一只脚才踏进后殿的门,霍容玥抬眼便看到坐在最里面的女人,她正与身边的夫人说话,笑的时候眼角皱纹很是明显,薄薄的嘴唇却异常活泛,妙语连珠逗得周围的夫人们笑个不停,她扭头看到霍容玥时笑容有片刻僵硬。 “玥娘?”宋府贾氏似是很惊讶,她一出声殿里的夫人们都看向霍容玥。 霍容玥努力让自己平静的走过去,屈膝给女人行礼:“见过大舅母。” “原来这便是平宁侯夫人……” “长得倒不错……” 议论声不绝于耳,霍容玥任由大舅母宋大夫人贾氏紧握着手:“玥娘出落的越发可人,自从你回霍家后大舅母便再没见过你,你也不带着侯爷到府里来,真是忘了舅母不成?” 贾氏似真似假的抱怨,但话里的意思就是霍容玥从宋府离开便忘了宋府对她的养育之恩,这京城中谁人不知霍攸的嫡幼女自小在岳丈家长大? 霍容玥苦笑,“舅母说哪里话,外甥女离府不便,今年过年定是要去府上给舅舅舅母请安的。” 确实,霍容玥是一府主母,日日需要打理平宁侯府主持中馈,而宋大夫人在此场合说这样的话便有挟恩以报的意思。宋大夫人讪讪的,心里却在嘀咕这外甥女怎么一觉醒来彻底变了性子,死活不住在宋府非要回霍府不说,还对她有莫名其妙的敌意。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宋大夫人否定内心的疑问,“舅母没那意思,只是你表妹想你想的厉害,想你回家看看。” 霍容玥但笑不语,她才不会相信表妹会想她想的厉害,顶多是想怎么毁掉她的脸还要谎称是小孩子家家闹着玩! 宋家妯娌都上前来打圆场,毕竟现在的霍容玥她们得罪不得。不过她们还没来得及将场面圆过来便有太子妃身边的贴身侍女来请霍容玥去偏殿,宋家妯娌不能阻拦,便只能任她离去,宋大夫人默默承受着妯娌们的埋怨。 霍容玥认得带路的侍女,确实是太子妃的心腹侍女,不过太子妃此刻不是应该留在和坤宫和赵皇后一同接见诰命夫人,怎么突然让侍女带她去偏殿? “夫人,请进。”侍女推开门,脸色挂着些微冰霜。 而霍容玥看到偏殿里的人也明白这侍女为何脸色不好看,偏殿中的人听到声响惊喜的回过头,齐齐喊出声:“玥娘!” 偏殿里的人正是霍容玥一直记挂着的、一同做了太子良娣的两位闺中好友。 第18章 良娣 当今太子殿下宋熙和有正宫太子妃一位、良娣两位、昭媛两位、妾侍通房数位,数得上名号的妾侍均出自朝中重臣,良娣胡妙师的父亲是定州巡抚,母亲是先帝同胞兄弟的嫡长女昭阳郡主;另一位良娣季汍澜的父亲是一品大学士季靖,母亲系山东大族孔氏嫡长女。霍容玥与她们自幼相识,更与季汍澜是远方表姐妹,去年帝后为太子选妃,她们同时入选成为太子良娣。如果按照霍容玥的记忆,她们其中有一人诞下小皇子却难产而亡,另一位借着深厚的姐妹之情抚养小皇子长大成为当时已经是坤瑞帝宋熙和的后宫第一人。 霍容玥怎么也没想到她们居然会在谒见帝后的日子,托太子妃的侍女来喊她过来见面。 “玥娘,你终于来啦!”胡妙师激动不已,嫁入皇家的日子难熬,父母都难见上一面,何况是闺中的手帕交。 季汍澜紧紧拽着霍容玥的手不无感慨道:“没想到咱们三个还有再见面的一天,可都是在嫁人后……” 她们两个被一顶小轿抬入宫中,明明都是世家贵女,倒头来只有霍容玥一人是三媒六聘嫁入平宁侯府一跃成为平宁侯夫人。 “你们过得还好吧?”霍容玥嗓子干哑,想半天才想出这么一句话来。 胡妙师泪水涟涟,点头道:“好,哪里称得上不好呢?倒是你,平宁侯待你可好?” 纵然怀着再大的敌意,现在她们还是亲如姐妹的手帕交,霍容玥忍着眼泪点头,“好,都好。” “好啦,咱们快坐下说会儿话吧,等拜谒完毕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上一面呢。”季汍澜给两人擦干眼泪,拉着她们到圆凳上坐下,以往她们相处的时候季汍澜总是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着两人。 三人面对面互相看了半晌却都没说话,最后看着彼此噗嗤笑出声来。 说的最多的还是彼此在府中的状况,太子妃林氏是个宽容大度的,从不会无理为难妾侍,她们两个也晓得看人脸色,再加上家世摆在那里,一般人也不敢为难她们,而太子宋熙和更是深谙雨露匀沾,每个妾侍那里都会留宿,却不会专宠于谁,现如今太子妃怀上身孕也没有停掉避子汤的意思。 胡妙师面带忧伤,仿佛一下子长大许多的感慨:“在这深宫里若是能有个孩子便会好过很多,可是避子汤还没停……大约是要等太子妃生下肚子里的这个吧?” 前世太子妃腹中的孩子并没有生下来,因着宫中没有大肆散播太子妃有孕的消息,她落胎的事也只有有心人知晓。霍容玥隐约听闻是因为妻妾见的争风吃醋,与妾侍理论时气急攻心流掉了孩子,而太子妃打那之后再没生下孩子。大夏朝皇家子嗣单薄,纵然太子纳了许多妾侍在府中依然没有怀上身孕,直到胡妙师生下一位小公主才为皇家带来孩子缘,生下小公主那一年之中竟有三四位太子妾侍有孕,就连太子妃也怀了胎,帝后与太子妃夫妇都觉得这位小公主是个小福星,很是宠爱。只是小公主福缘薄,不到三岁便夭折,小公主夭折后胡妙师也跟变了个人似的。 霍容玥当时困在陆家内宅,根本无法知晓小公主是因何夭折,却也跑不掉妻妾纷争的原因。后来,季汍澜也有了身孕,霍容玥被宣去与她见面,却听她哭诉妻妾纷争太过,她几乎无力自保,而胡妙师却让她身处困境,她自己作壁上观。霍容玥并不大相信季汍澜的言论,那次匆匆一面之后她求了陆非远给季汍澜送过私房钱,后来再听到她的消息便是她难产而亡,她拼死生下的孩子被抱去胡妙师身边抚养。 霍容玥从不怀疑后院纷争改变人心的力量,却不知怎样阻止两位好友之间即将到来的纷争。 “太子妃大度,可大夏朝这偌大的疆土怎可只有一位小皇子,却怎么也不肯停掉避子汤……”季汍澜小声抱怨,偏殿门外守着的便是太子妃的贴身侍女,所以她脸上做出恶狠狠的表情,却只敢小声说话。 胡妙师恨铁不成钢的瞪她一眼:“你小声点,若是让太子妃听见对你我起了嫌隙有咱们哭的时候!” 季汍澜立时敢怒不敢言的瞪了瞪门外的影子。 霍容玥闷笑:“你们俩在后宫无依无靠相互扶持也好,只是对太子妃还是存些敬畏之心。”后院之中最重要的不是会讨好男人,而是会讨好正房夫人,拿捏你日子的永远是正房夫人。 她们俩连连点头,深以为然。霍容玥也明白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她们在家中都是娇宠的嫡女,可到这宫中却要向另一个女人卑躬屈膝。这其中的心酸都被她们掩在笑脸下。如果胡妙师的小公主没有夭折,她应该会好过很多吧?只是如今她怎么也看不出两人有决裂的痕迹,又何谈安抚? “玥娘,我怎么看你心事重重的?”打从霍容玥进门,季汍澜便瞧出她兴致不高,仔细思量有暗光从眸底闪过。 霍容玥微微叹气,“一言难尽吧。” 胡妙师与季汍澜面面相觑,但想想她的处境又都明白了。 胡妙师握着霍容玥的手,语气轻松:“人人都说平宁侯洁身自好又注重嫡长,你生个孩子便能坐稳侯夫人的位置,到时候便是一府老封君呢。” 霍容玥笑着点头,心情却没未进宫时的轻松。 太子妃的侍女很快叫霍容玥离开,霍家的女眷刚从和坤宫出来,她出去刚好赶上与霍家人碰面。两人都恋恋不舍的看着她,霍容玥许诺等有机会便去东宫看她们。 “多谢姑娘。”待走出偏殿,霍容玥便向太子妃侍女道谢。 太子妃侍女侧身避开她的礼:“夫人言重,是两位良娣向太子妃求情,太子妃才安排奴婢带您来偏殿的。” 无论如何这是太子妃卖给她的人情,霍容玥记在心里,心情复杂的去见霍家人。 霍家女眷都很平静,仿佛刚才庐阳长公主的无礼对待没发生过似的,宋氏悄声问:“玥娘,你月事可还正常?” 霍容玥不明所以的点头,待看到霍家女人失望的眼神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算一算她腊月初二成亲到现在已有一月,长孙昭一直留宿在她房中,便是前几日月事来的时候他也没搬去书房,倒是不知道他是不在意,还是不知道她那几日有月事。 “侯爷可有让别的姨娘通房伺候?”大夫人又追问一句,霍家女人团团围住霍容玥,你一言我一句的问着自个关心的事。 霍容玥摇头:“还不曾,大约是因为新婚吧。” 霍家女人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叮咛她:“趁着这段时间你赶紧怀个孩子,怀上孩子就什么都好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霍容玥便只有点头的份儿,她倒是不急着怀孩子,这冬天下雪路滑太容易出事,她不想给一些人创造这样好的机会。 没过多久,大夫人在人群中看到随着婆婆一同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的霍容薇便喜滋滋的去找亲家说话,霍容玥想着时候差不多便向霍老太太告辞去那路口等着公主婆婆一同回府,可她匆匆赶到那儿却只有庐阳长公主身边的侍女留在那儿。 “殿下已经先行回府,命奴婢在此等候夫人,夫人随奴婢回府吧。” 霍容玥默默点头,那婢女也不多言,转身便带着她往宫外走。只是来时陪着公主婆婆绷着一根筋并不觉得怎么累,此时再走出宫去却觉得双脚如坠千斤,在加上在宫里站半天也没吃饭,没走几步便觉腹中空空如也。可那婢女竟然越走越快,仿佛不知道霍容玥没跟在身后一般,不一会儿便走出好远,霍容玥喊她一句没回应便没再白费力气。 “幸亏来时记住路了。”霍容玥嘀咕了一句,还没走两步便觉前方有异,抬头看到前面的人只想得到四个字:晴天霹雳! 陆非远此时不过一届皇商,怎会在今日进宫拜谒帝后? 霍容玥没停下脚步并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正常,目光放远看向前方,而前方拐角处赫然站着一人,正是她心心念念之人。 “侯爷。”她轻飘飘念出两个字,毅然从陆非远身边经过。 他清浅的呼吸骤然乱了分寸,积聚在胸腔中的巨大欢喜猛然落空,原来她刚才的讶异并不是因为他…… 长孙昭负手站在路边,目光柔和的看她疾步向自己走来,本想提醒她小心一些,但周围有一队宫女太监经过,他硬生生忍下那句话,静静站着。 “侯爷怎会在这儿?”她惊喜不已,如果她没猜错,公主婆婆早就乘马车离开,就算她能跟上侍女步子走出宫门也找不到府里的马车。 长孙昭瞧出她的欣喜,心中极是受用,面上却丝毫不显:“恰好经过这儿瞧见母亲的侍女离去,便想在这儿等一等。” 他说的自然,说完便转身向前走,徒留霍容玥品着他方才那句话,单单看到侍女便能猜到可能发生的事,到底是他知晓庐阳长公主的秉性,还是这样的事是别人发生过的,所以他记得清楚? 霍容玥跟着长孙昭向宫外走,停在另一边拐角的男人缓缓走出来,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便原谅你。若你装作不认识我,霍氏我会让你……让你…… 第19章 妻妾 宫外早已没有庐阳长公主的马车,霍容玥皱眉,她腰都快断了,难不成要走回去?而全程目睹庐阳长公主命人驾着马车离开的陆勇面色如土。 “公主何时走的?”长孙昭沉着脸问陆勇。 霍容玥摆手不让长孙昭再问,从一开始公主婆婆说去看望什么太妃就是甩掉她的借口,想必甩掉她之后转身便出了宫门。 不远处并排停着两辆马车,守在马车边的嬷嬷频频朝这边望,待看到霍容玥的目光朝这边看立刻笑盈盈走到这边来。 “奴婢给侯爷请安,给三姑奶奶请安,霍家马车有多余的,不如让三姑奶奶乘着回去吧?”嬷嬷顾忌着两家的面子说话声音极低,自作主张将马车让给三姑奶奶得来的必然是主子的奖赏,霍家女眷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家姑娘一路抛头露面从宫门走回府去。 霍容玥长舒一口气,“嬷嬷眼生的紧,往日在哪里当差?” 那嬷嬷蹲身回道:“奴婢浣衣房出身,夫家姓何娘家姓李,三姑奶奶叫奴婢老何家的就成。” “今日之事便多谢嬷嬷,明日回府我替你向母亲讨赏。”李嬷嬷不卑不亢干净利落,看起来很是舒服,霍容玥心中一动,便有将此嬷嬷要到身边伺候的想法。向嬷嬷虽然也好,但心不在她身上,她也没打算留住向嬷嬷。 “奴婢谢姑娘。” 马夫将马车赶到他们面前来,长孙昭将提在手中的马鞭扔给陆勇,扶着霍容玥上了马车又抬脚坐上马车。车厢里放着手炉,霍容玥将手炉抱在怀里暖着,长孙昭瞧她冻的瑟瑟发抖,拿起另一个手炉放到她后背:“还有哪里冷?” 霍容玥想摇头,还没动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的斗篷还留在庐阳长公主的马车里。长孙昭无奈叹气:“冷怎么不说?” 带着他身上味道的宽大斗篷紧紧裹在她身上,有力的臂膀箍在肩头,在宫里提心吊胆的感觉终于在此刻消失殆尽。 “刚才我都要怕死了……”霍容玥吸吸鼻子,喉咙痒痒的,她忍不住咳嗽一声。 本就心怀愧疚的长孙昭越发无地自容:“今日是我考虑不周,以后你进宫都让人陪着去,好歹你也是一品诰命夫人,这个资格总还是有的。” 霍容玥慢慢倚在他怀里,彻底放松的同时还有满心的好奇,这对母子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就连她暗地里诋毁庐阳长公主,长孙昭这为人子的也能视而不见,还有心情安慰她? 天气越来越冷,走到半路时霍容玥整个身子都被长孙昭裹到怀里,脑袋抵着他的下巴,很有相依为命的感觉。 “对了,大公子呢?”霍容玥猛地抬头,金簪差点划破长孙昭的下巴,被他迅速闪开。 提到长孙念,长孙昭眼里闪过一片难以掩盖的阴霾:“母亲不放心大公子,早就让人把他领走了,现在应该已经在府中了。” 长孙昭对大公子的不待见不能更明显,外人的传言果然不可尽信。 “侯爷好像不太喜欢大公子?”霍容玥小心翼翼的试探,她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仔细回想这些日子的见闻越发确定长孙昭不是因为谢氏的缘故,那到底是因为什么?总没有这样对待嫡长子的父亲,除非长孙念不是长孙昭的孩子! 长孙昭手里捏着她的手,柔弱无骨的感觉很是诱人,他也不否定更不肯定:“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孩子?” 霍容玥低头小声道:“妾身也想生,但孩子又不是想生就能生的。” 这话惹来他的轻笑,“自然能,你我夫妻多多努力便是。” 当晚霍容玥便体会到他的多多努力绝对不是敷衍之语,若不是她苦求年初二要回娘家,他定然不会轻易罢手。新房里的地龙烧的屋子里暖洋洋的,房事过后霍容玥便累的昏睡过去,长孙昭精神奕奕的枕在胳膊上,嘴角含笑,像是在期待什么场景。 ***** 年初二是姑娘们约定成俗回娘家的日子,除非娘家有亲人亡故才会改到初三回去,霍容玥家中长辈健在,所以年初二一早便早早起床收拾,给庐阳长公主请安道别时却听庐阳长公主吩咐:“霍家也算是念儿的外家,今日便让念儿随你们回霍府吧。” 霍容玥迟疑片刻才明白公主婆婆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她本来就是继室,带着长孙念回霍府也说得过去。 所以等她从醇芳园离开时,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一位华服少年。 第11节 可等到出门的时候却犯了难,若是让长孙念坐马车得给他单独备一辆马车,让他骑马,霍容玥自个担心军功起家的小世子从马背上摔下来的事会提前发生。 “夫君,今日天寒,可还要大公子骑马?” 长孙昭沉默片刻,“让他坐马车吧,骑马也是给长孙家丢人。” 霍容玥总觉得他最后一句不是说大公子的,而是一位长孙昭很熟悉的人。 霍府今年嫁出去两位姑娘,年初二是姑娘和姑爷头一次上门,霍家人特别是霍家的儿郎们都磨刀霍霍准备好好灌一番姐夫妹夫们,也好教他们知道他们霍家的姑娘都是有人撑腰的。霍容薇夫妇不仅是新年第一次上门也是婚后最重要的三朝回门,杜家备的礼极厚重,大夫人看过笑眯了眼,婆家给的礼越重说明对自己姑娘越看重,她怎会不高兴? 霍容薇在大夫人身边好一阵撒娇卖乖,将婚后几日发生的事都细细说给大夫人听,末了,见霍容玥还没来便问了一句。 “你我现在不担心了,我就是担心玥娘,她婆婆是公主,她又柔弱,被公主欺负定了。”大夫人忧心忡忡的,就差在菩萨面前念佛让她保佑两个女儿早日怀胎。 直到巳时末,霍容玥一行人才姗姗来迟,原因无他,刚出门便碰到同是初二回娘家的大姑子,匆匆忙忙打个照面便来了霍府。大夫人此时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小女儿是给人当继母去了,那跟在身后的少年想让人忽略都不行。 “小婿给岳母请安。” “长孙念拜见外祖母。” 可怜大夫人祖母还没当上,便晕乎乎的做了人家的外祖母。不过幸好过年期间大夫人都随身带着红封,反应过来后便递过去最后的一个,硬塞到长孙念手里硬邦邦夸了一句:“好孩子。” 霍容玥作壁上观,想笑又不敢笑,等长孙昭带着长孙念出去后才敢露出笑模样。 “你这丫头还有心思笑出来,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让你带着大公子来霍府?”大夫人一头雾水,她闺女如今才十七岁,大公子九岁,长公主总不能真让她女儿抚养这平宁侯大公子吧? 霍容薇却不在意这些,打量过霍容玥身上的穿戴暗暗和自己身上的对比起来,要知道她身上穿的可是她婆婆给的最好的料子,而霍容玥和回门时穿的没多大差别,最惹眼的便是颈间项圈上皇后娘娘赏下来的玉佩。 “玥娘,你怎么一直戴着这块玉佩,皇后娘娘赏下来怎么不供起来呢?”再怎么说,她昨日也进宫见过皇后娘娘,比起妹妹也差不到哪儿去。 大夫人对一手养大的闺女再了解不过,霍容薇还是在眼热妹妹的玉佩,她只当没看出来,话锋一转便换到霍容薇婆婆身上。 “你婆婆可要你每日去她房里请安?可有为难与你?” 霍容薇不大在意,“没有,反正就是那些事儿,称不上为难,娘你不是说这是为人媳妇的本分嘛。” 她说的似是而非,大夫人也不好再追问下去。今日来了两位新姑爷的,大夫人得亲自到厨房看着,免得出了差错让自家姑娘受到影响。 大夫人一走,霍容薇便没了方才懒洋洋的样子,神秘兮兮的凑到霍容玥面前问:“妹妹,你实话和我说,妹夫他到底有多少个姨娘通房?” “为何这样问?”霍容玥心知肚明,她这姐姐是起了比较的心思,非要在她们之间争个高下出来。 霍容薇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实际上是她成亲第二日婆婆杜夫人便提了两个通房来见她,她还没说出推辞的话,便被杜夫人一句话噎回去:“你妹妹平宁侯夫人府中可不止有通房,贵妾姨娘遍地都是,怎不见她拈酸吃醋?” “我没细数,姨娘大约有六人,通房也要七八个。”大约今日回去还会再多上一个贵妾,她那大姑子回娘家的时候还带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说不是给长孙昭准备的她都不信。 霍容薇瞬间觉得妹妹可怜起来,有平宁侯夫人的诰命有何用?男人都不知道被分成多少份了!而她倒好些,府里的通房都是不值钱的物件儿,随时可以发卖,而妹妹府中的贵妾姨娘一个都动不得。 “妹妹,如此看来,你要早早准备怀个孩子才行。” 霍容玥淡笑,谁说不是呢? 第20章 眼红 霍容薇在后院与霍容玥大谈妻妾之道,前院里的男客也不安生,明明是排行最小妹妹的夫婿,按理说也是平辈中最小的,但这位平宁侯妹夫静静往那儿一坐,就连平时活泼好动的霍家五公子也不敢多言,大家坐在一起客客气气谈论一些无关痛痒的前朝政事。 杜子斌坐在长孙昭旁边,众人围着长孙昭说话的时候他也在暗暗打量这位名闻朝野大名鼎鼎的平宁侯,早在议亲时母亲告诉他为他相中的人选是霍府嫡出幼女,但到定亲时却变成霍家嫡长女,他对母亲的选择没什么意见,反而觉得长女比幼女懂事些,能担起宗妇的担子。虽然成亲后听母亲说霍容薇有些娇气,他仍然没后悔自个的选择。更何况就算他也没地儿后悔,他那小姨子在他定亲后便被圣上赐婚给圣宠正浓的平宁侯,他一介书生竟和武将成了连襟,想来也是有趣。 只是杜子斌觉得这平宁侯好似对他没有多少善意,看他的眼神都不自觉带着冰渣子。 长孙念坐在长孙昭身后,木着一张小脸听大人们说事,在众人不注意时悄悄看一眼杜子斌,他还来不及移开目光便被杜子斌逮个正着,杜子斌回他一个温和的笑容,出于亲戚间的体贴照顾,温声问:“大公子怎地一直看我?坐在这里可冷?” “多谢,我不冷。”长孙念连个笑脸都没有,眼神紧紧盯着长孙昭的后背,仿佛他一眨眼父亲便会消失不见。 霍家人不是傻子,这父子俩之间的怪异早就感觉了出来,却没人问是何缘故。 “大公子如今在读什么书?”霍容景不好一直将长孙念晾在一边,但霍家最小的孩子便是霍容玥,下一辈还在他媳妇肚子里,明明是□□岁的娃娃也得像个大人一样坐在这里。 长孙念起身回他:“回大舅父的话,已经读过四书。” 一堆舅父默然,陡然察觉自己老了真是不大妙,那妹妹一定感触更深吧? 整整半上午长孙念都寸步不离的跟在长孙昭身边,偶尔长孙昭和他说上一两句话他雀跃的表情便会很明显,雀跃后又沉默起来,偶尔还会盯着某处发呆。 霍家女眷也想见见长孙念,特别是霍老太太,她抱着极大的善意想和长孙念亲近,毕竟长孙昭有个万一,霍容玥便要靠着长孙念生活,她打心眼里希望霍家人和长孙家和平相处,这样对两家都好。 霍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来前院请长孙念过去,话刚落音长孙念脸上便带了一丝不情愿。 “老太太让你过去你便过去,不许无礼。”长孙昭声音冷淡。 对于他的话长孙念不敢不从,躬身向诸位长辈行礼便随着大丫鬟向后院走去,他面上已不复方才的彬彬有礼,带着和庐阳长公主如出一辙的淡淡傲慢,便是给霍老太太行礼时也是微微躬身。 霍容玥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也不挑明,替他介绍了各位长辈,长孙念一一打行过礼便接到来自霍家女眷的红封。霍老太太与三房主母的红封一个赛一个的厚,只有霍容薇随意给了个薄薄的红封,等到饭后大夫人问她为何给那样的红封时她还振振有词:“妹妹总会生出平宁侯的孩子,我的红封可是留给我的亲外甥的!” 大夫人拿她没办法,只得随她去。 午饭后没多久便要各自回府,霍容玥与霍老太太告辞时还听到霍容薇小声嘀咕不想回去,纵然大夫人再疼她再想留她在府里住一晚也不成,这大过年的有哪家儿媳是留在娘家的?大夫人硬是将霍容薇撵上杜府的马车,两队马车并排停在霍府门前,霍容薇悄悄看一眼妹妹的马车,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唯一特别的是长孙家的仆人比杜府的家丁神气很多。 “一品诰命夫人也不过如此嘛。”她小声嘀咕被杜子斌听在耳中,杜子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一看不打紧,霍容薇余光瞄到他的眼神,冷冷哼一声,方才还娇俏的小脸早已挂满冰霜。 杜子斌暗叫一声坏事,忙凑过去哄人,小夫妻俩打打闹闹一路回府。 相比之下霍容玥的马车实在安静的可怕,长孙昭身上有淡淡的酒气,霍容玥稍微离他远一些,她刚动一动,便被身边的人发觉,一只手拽住她的衣袖。 “你要去哪儿?” 霍容玥哭笑不得:“妾身只想透透气,现在正回府呢!我能去哪儿?” 喝过酒的长孙昭和平时不大一样,倚在车厢上微眯着眼透着一股子慵懒,扯着霍容玥衣袖的手慢慢下滑握住她的手,跟捏面团似的揉来捏去。 “你不高兴。”他很肯定道。 霍容玥眼珠一转:“你怎么知道?” 大约是醉酒的他比较温和,霍容玥顺势倚在他手臂上打算眯一会儿,本以为不会回答的长孙昭突然幽幽道:“感觉,我知道你不高兴。” “感觉?”霍容玥啼笑皆非,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没头没脑的答案。 长孙昭想将人揽在自个怀里,却被夫人无情拒绝。她本来就没打算休息,若是把发髻弄乱,那待会儿下车时指定难看,且尚不知晓今天回娘家的大姑子走没走。 一时静默无言,昏昏沉沉间霍容玥也渐渐闭上眼睛,直到马车停下,有人捏捏她的脸颊。 “走吧。” 长孙昭率先下车,而后将夫人迎下来。刚踏入平宁侯府大门,便有一娇花般的姑娘上前恭恭敬敬给两人行礼,霍容玥但笑不语扭头看他。 “起来吧。”长孙昭面无表情,又是平日里在众人面前的样子。 那娇花般的姑娘脸色微红,几乎不敢抬眼看长孙昭:“启禀侯爷,长公主殿下与夫人请您去醇芳园说话。” 她口里的夫人自然不是霍容玥。 “不守规矩,掌嘴五十。”长孙昭冷冷抛下这话抬腿向前走,霍容玥经过那娇花姑娘时看到那姑娘不可置信的目光时心生好笑,这长孙昭如此不解风情,真想瞧瞧他与后院姨娘相处的情形,还是说他少有与那些女人相处?想起他这些日子的表现,霍容玥突然觉得真相离她的某个猜测越来越近。 第21章 婢女 庐阳长公主嫁给忠远候生下两儿一女,忠远候又是老实忠厚的性子,早年的庐阳长公主谁不羡慕?唯一的女儿被庐阳长公主视为眼珠子,取名为菡,不到三岁便被先帝封为嘉荣郡主并赐婚先帝同胞兄弟的孙子,如今的嘉荣郡主也就是大名鼎鼎的萧郡王妃。 萧郡王妃与母亲庐阳长公主的命运很是相似,嫁入夫家先后生下一儿两女。有子女傍身,母亲又是当今圣上都礼让三分的长公主,是以她在婆家的日子过的很是逍遥自在。年初二萧郡王妃带着夫婿儿女回娘家,却不想她唯一的弟弟竟然先她一步带着新进门的女人回霍府,她只在成亲时来过一回,甚至连霍容玥的面都没见过,很是不把霍容玥放在心上。虽然心里恼怒弟弟不会做事,却也没当面发火,只吩咐人在门口守着,只等长孙昭他们从霍府回来便让人将他们叫到醇芳园来,可她万万没想到,她弟弟竟然命人打伤她的人! “母亲,昭儿这是甩脸子给谁看?我是他姐姐,他打我的人岂不是往我脸上扇?!”萧郡王妃已经很久没被人这样挑战权威了。 庐阳长公主却丝毫不大在意:“这算得了什么,他现在翅膀硬了,丝毫不把咱娘俩放在眼里。” “什么?!”萧郡王妃不敢置信,她只是听说母亲和弟弟的关系不大融洽,却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恶化到这种地步,母亲方才说的话就是在挑拨离间! 庐阳长公主清楚闺女的性子,莽撞又没脑子,最是维护她这个母亲,不然也不会在接到她一封书信后便按着她的指点带来需要的人。 “菡儿,母亲现在只有你。”庐阳长公主握着萧郡王妃的手,眼含热泪:“昭儿如今心神都放在那霍氏身上,对念儿不闻不问,长此以往我真怕他哪天将爵位传给霍氏的孩子。昭儿自小和你亲近,你替我劝劝他,不要被鬼迷了心窍,早日给念儿请封世子才是正经。” 萧郡王妃郑重点头,因庐阳长公主格外疼爱唯一的孙子,她也很是心疼这早早没了母亲的侄子,自然不想一个突然来到长孙家的女人夺走属于大侄子的世子之位。 “今晚我回府便与王爷商议此事,上朝时当着众大臣与圣上提起此事,嫡长子承爵是不成文的规矩,想必圣上也不会拒绝。“萧郡王妃信心满满,再瞧见自个带来如花似玉的女人被扇肿的脸蛋,心头的怒气蹭蹭上涨。 醇芳园伺候的人都极会看主子脸色,否则小命早就没了,正房的动静不大会儿便传到下人们耳中,能找借口从醇芳园出去的立时急匆匆出了醇芳园,等他们主子与侯爷发起火来,想跑可就来不及了。 画眉与棉花都是自小在府中伺候,对此场景早就见怪不怪。 棉花想早早离开醇芳园,现在醇芳园附近晃荡纯粹是找死,她拉着画眉要走,画眉咬咬下唇坚定道:“你先走,我要去园子里找个人。” “找什么人?”棉花习惯性地多问一句,得来画眉不大高兴的脸色变便知趣的不再多问,飞快的低头走了。 画眉悄悄守在醇芳园附近,待看到相携而来的两人便上前行礼:“奴婢见过侯爷,见过夫人,殿下正在里头发脾气,侯爷与夫人还是避一避的好。” 长孙昭皱眉盯她看了一会儿,画眉攥紧的拳头里沁出许多冷汗,双耳不自觉发热,不知是因为天太冷还是害羞。 霍容玥也在暗暗打量她,实话说画眉是个耐看的美人坯子,寒风中瑟瑟发抖怪叫人心疼的。前世她在陆非远的后院里见过各色女人,却唯独没见过这奴婢出身、我见犹怜的女人。她紧紧肩上的斗篷,垂在袖中的手轻轻握住他的:“侯爷,不然咱们先回去吧,免得惹母亲生气。” 女人的手凉冰冰的,长孙昭似乎不为所动:“还是见过母亲与姐姐,不然便是你我夫妻的失礼。” 画眉垂首从地上起身给两人让路,等两人迈开步子又默不作声跟在后头,长孙昭的随从与霍容玥的丫环都没跟在身边,她亦步亦趋跟着,不知道她身份的人还以为是霍容玥从娘家带回来贴身伺候的丫环。 醇芳园里寂静无声,夫妻俩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入正房,庐阳长公主与萧郡王妃一左一右坐在正堂上,面上的表情都是冷冷淡淡的,仿佛没看到眼前来了两个人似的。 “见过母亲、见过姐姐。” 两人不约而同的给两人行礼,长孙昭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转瞬又消失不见。 庐阳长公主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眼睛扫过他们身后没见着长孙念便皱紧眉头:“念儿呢?没随你们一起回来?” “大公子在马车上睡着了,儿媳已经让婆子将大公子抱回房里休息,婆婆不必挂心。” 只这一句话便点燃萧郡王妃的怒火,她冷冷哼一声,缓缓走到霍容玥面前细细打量她半晌,阴沉沉道:“本王妃倒是不知霍太傅的女儿竟如此不知礼,你是念儿的母亲却对他如此不闻不问!” 前世萧郡王妃是出了名的架子大、难伺候,她娶进门的儿媳生生被她折磨的小产,虽然早已出嫁却仍旧对平宁侯府的事指手画脚,甚至连长孙念的婚事也是她一手把持,若不是她没有适龄的女儿侄女,陆家又与萧郡王府沾亲带故,她也不会给长孙念订下陆非远的妹妹。霍容玥前世没有体会过小姑子的厉害,今日却十分知道萧郡王妃的厉害。乖乖答了她的话,便不会把火引到自个儿身上,但却没想到萧郡王妃硬让她和长孙念扯上关系! “回姐姐,男女七岁不同席,妾身虽然是大公子的母亲,但总不好多待。”霍容玥说的坦然。确实,长孙念今年九岁,然而霍容玥还不到十七岁。 萧郡王妃却对霍容玥不大满意:“弟弟,你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真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身为念儿的母亲却找些不疼不痒的理由堂而皇之的推卸教养的念儿的责任,我看不如你早日给念儿请封世子,等他满十岁也好去太学念书。” 能够在太学念书的不外乎皇子皇女并其伴读,还有就是是世家之子。平宁候是一等爵,长孙念承爵便可进太学念书,如若不然还是要经过太傅的考试才能进太学念书。萧郡王妃所说正是庐阳长公主之想,再看提起承爵长孙昭不再冷着脸便顺着萧郡王妃的话说道:“哼,可不是!比念儿还小些的世家子已经进入太学念书,念儿至今还未踏入太学的大门。” 长孙昭面带微笑听她们说完,不向以往冷着脸反而兴致勃勃的提议道:“若是他今年能考入太学,我便向圣上请旨封念儿为世子。” “当真?”庐阳长公主惊喜至极,这是长孙昭第一次放话让长孙念承爵。 “自然当真。”与长孙昭熟悉的人都知道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既然敢打个这个赌自然能够输得起。 萧郡王妃瞄一眼霍容玥的表情,见她依旧笑盈盈的暗暗骂一句贱人,这样宝贵的爵位就这样被当做赌注,若是长孙念承爵那她这出了大力气的姑妈岂不是平宁侯府的座上宾? 第12节 “击掌为誓!”大约是怕长孙昭反悔,庐阳长公主示意萧郡王妃与长孙昭击掌。 萧郡王妃自然乐意之极的,高高举着手掌与长孙昭狠狠击了一掌,末了还觉得不够,仰着下巴示意霍容玥道:“弟妹可会赞同弟弟的决定?” 霍容玥毕恭毕敬:“妾身自然赞同。这府里是侯爷说了算,大公子若是考上太学也是侯府之福。爵位传给这样德才兼备的人,妾身断不敢有怨言。” “不愧是帝师霍家出来的姑娘,果然够明事理。”萧郡王妃心道,等长孙念承爵的,有你哭的时候。 因为目的达成的太过顺利,萧郡王妃也没想起婢女被打的事,但那被打的侍女可没忘记来平宁侯府的目的,今日她若是这样灰头土脸的和萧郡王妃回府,那她日后在郡王府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 侍女嘤嘤小声抽泣,似是站立不住,大有风吹即倒之势。 萧郡王妃与庐阳长公主都不喜欢有人在耳边哭,所以对这声音格外敏感。待萧郡王妃看到侍女被打成猪头一样的脸蛋时才想起方才让她怒火冲天的事,不过方才的火气此时再也生不起来,她做出生气的样子对长孙昭道:“昭儿,这婢女是姐姐最得力的帮手,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她给打了?瞧瞧这如花似玉的姑娘变成什么样子了,今日你可得给姐姐一个交代!” 长孙昭约是不明白庐阳长公主的意思,但霍容玥前世是见惯这样的场面的,自然明白萧郡王妃的意思,不外乎将这婢女收房罢了。 庐阳长公主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极是,都是爹生娘养的人,你将她打成这样,让她如何嫁人?依我看不如你将这婢女收房,给她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她这辈子也不算亏。” 不等长孙昭回话,萧郡王妃便亲亲热热拉住霍容玥的手:“这事都是咱们女人操心,不如让弟妹说说该如何处置这婢女。”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不愁,霍容玥含笑:“凭这女子的身份做侧室却是不够的,不如先做个通房伺候妾身院子里的妹妹们,日后为侯爷生下一儿半女再抬高身份也不迟。” 虽然被霍容玥明摆着说她带来的人身份不高,萧郡王妃却一点也不生气,这个身份不够高日后还可以带身份高的,慢慢谋划便是。 庐阳长公主颔首:“我看霍氏身后的丫环长的不错,不如给这丫头做个伴,昭儿一块儿收下得了。” 画眉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拼命咬住舌头不让自己露出丝毫哪怕是愿意的表情,脑袋垂的低低的,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霍容玥心头冷笑,这母女俩将他们东院当成什么了?! 长孙昭说出她的心里话:“母亲将我这东院当成什么了?什么阿猫阿狗也往里头塞,我倒看着这丫环聪明伶俐不如去伺候念儿,以后也让我少费心。” 长孙念院里没几个女人伺候,庐阳长公主极少将不熟悉的奴婢送过去,但今天长孙昭心情好,没和她争吵,她也愿意给长孙昭一个面子,当即便点头让人将画眉带到长孙念院子里贴身伺候少主子。 画眉本想在庐阳长公主与侯爷争吵时露面,不曾想长公主与侯爷都没吵起来,更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被长公主钦点伺候少主子,至少现在的日子比她在浣衣房的日子好很多,再也不用担心天越来越冷冻坏她纤细白嫩的手指。 “奴婢谢过长公主殿下。” ***** 很快,萧郡王妃带着儿女回府,郡王府里没有主母那群小妖精非得上天不可。 长孙念从睡梦中醒来院子里便多了两位如花似玉的婢女,娇滴滴的喊着小爷,得知是祖母授意后便也没拒绝,点名让画眉贴身服侍,并将画眉改名为凌霄。 约莫是一直操心的事有了着落,庐阳长公主命人喊来戏班子在平宁侯府的戏台上唱了一出又一出的大戏。 东院的雪夜冷风中透着寒意,长孙昭趴在霍容玥身上静静平复身体里的悸动,待稍稍清醒后才感觉到右肩上的钝痛感,还有清浅的呼吸围绕在右肩,他不禁锢紧怀中人,身下忍不住动了动,似有火热在周身燃烧。 “侯爷……”霍容玥察觉他的变化,抗拒的小声喊。绵缠半夜她早已力不从心,真心怕这平宁侯再来一次。 他轻笑一声,从她身上翻身而下,一只手还捏着她的耳垂:“怕了?” 她若有似无的哼一声。 他嘴角的笑容却迟迟未消,“玥儿可是睡着了?” 枕边人没动静,他无奈挑眉,懒懒在床上躺一会儿又起身将彼此收拾干净,才掀开被子躺到床上,这屋里的地龙极暖和,两床被子叠在一起盖着热得人出汗,他拿开薄一点的被子,与霍容玥裹着厚些的被子滚到一起睡了。 拂晓带着小丫环候在房门外,霍容玥命她与梦棋轮流当值,各自身边都带着两个小丫环调.教,虽然霍容玥没明说她们也都清楚,霍容玥是怕她们俩嫁人后身边没有得用的人。 “拂晓姐姐,今日侯爷还要陪着夫人去走亲戚?”小丫头是年前才被买进府里的,刚进府便被挑到侯夫人身边伺候,心里头攒的都是出人头地的想法,但有拂晓梦棋两人在前头挡着,她们这些新进来的人暂时看不到出头之日。 拂晓摇头,小声道:“不清楚,还有许多家亲戚要走,不知今天要去哪家。” 论理,今日侯爷该带着夫人去拜见萧郡王妃。但听平宁侯府的老人说,从前头的夫人离世,侯爷就再也没在过年的时候走过亲戚,偶尔想起来时会去拜见长孙家的亲戚,而前头的夫人娘家谢家,侯爷更是一次都没上过门。 昨日长孙昭便问过霍容玥今日去哪家,几经思量后霍容玥才决定去宋府,毕竟这世上除去霍家便只有宋府对她恩情最大,她也得做出知恩图报的样子来。不然还不知她那舅母该怎样在亲戚面前编排她。 “玥儿好似不大高兴?”长孙昭这样想着便直白问出来。 霍容玥听了他说的便要伸手摸摸脸,从昨日下午她便提不起兴致来,身边的男人都没正眼瞧过她几次,怎生知道她心情不佳? 她懵懂不知的表情取悦了长孙昭,他闷笑着捏捏她的脸蛋:“今天陪你回宋府可会高兴?” 高兴?拂晓听到一耳朵,默默撇嘴,姑娘去宋府会高兴,那便不会有高兴的时候了。 第22章 表妹 宋府与霍家一样都是大夏朝的开国功臣,霍大夫人宋氏是宋府如今掌权人宋老爷子的嫡长女,也是唯一的女儿,宋府也是出了名的女儿少,宋老爷子年近三十才得一个女儿,自然捧做掌上明珠,宋老夫人不忍爱女远嫁,便将宋氏许给世交霍家。宋氏嫁入霍家生过两个儿子才得一女霍容薇,第四胎生下的霍容玥与宋氏小时候一模一样,宋老夫人爱的不行,便将霍容玥带回宋府亲自抚养。 霍容玥被带到宋府时,宋老夫人的三个儿媳均未生下女孩,前几年霍容玥在宋府度过好长一段众星捧月的日子,三位舅舅也将霍容玥当做亲生女儿一般,若是没有前世临死前得知的事,霍容玥依旧对宋府的养育之恩铭记于心,然而知道一部分真相后她早就对宋府不抱任何希望。 宋府宅邸庞大,是宋府几代人的累积,住在宋府的人都是宋家嫡系,宋老夫人生下的三个儿子是宋老爷子的左膀右臂,而宋老爷子虽然已近耄耋,但依旧屹立在朝堂之上为圣上鞠躬尽瘁。 宋府大厅里悬挂着一块当今圣上亲手书写的牌匾——忠义之家。 霍容玥从牌匾下走过,瞥见那牌匾上的字眼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什么忠义之家,不过是一群贪心不足的豺狼而已! 宋老夫人早已仙去,宋府主持中馈的便是宋大夫人贾氏,贾氏满面笑容的亲自将在地上行礼的小夫妻俩扶起,长孙昭一一给女眷行过礼便匆匆去前院,后院里便只剩下霍容玥对付一众宋家夫人。 ”嗯,我瞧着玥儿气色好了不少,昨日在宫中见你气色不大好让舅母担心的睡不着觉,原来是拜谒圣上与娘娘时累着了。”宋大夫人与霍容玥的关系最是亲近,往日里外甥女也格外听她的话,此时她亲昵的同霍容玥说这话,换来对方淡淡的笑容,宋大夫人不觉有异,急急忙忙让贴身婢女将她的嫡长女宋毓宁叫来。 宋府如今有两位嫡出姑娘,大夫人生下的大姑娘宋毓宁,二夫人将庶女充作嫡女养在身边的二姑娘宋毓敏。二人年纪相差无几,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宋毓宁是身份高贵的嫡出,最得宋老爷子喜欢,养出来的自然有几分娇惯任性。纵然是母亲让人叫她出来见人,也是过了好半晌才拖拖拉拉从闺房出来,而宋毓敏早就乖乖依偎在二夫人身边听大人们说话。 早年宋毓宁与霍容玥感情不错,霍容玥在宋府的日子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后来霍容玥从宋府归家便极少与宋毓宁来往。 “表姐来啦?”宋毓宁懒散的行了礼便靠在大夫人贾氏怀中,好似没睡醒一般,尚未长开的脸蛋上有数个淡淡的疤痕。 霍容玥喊一声表妹,意味不明的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 一旁不大爱说话的宋毓敏娇声道:“表姐你不要盯着姐姐的脸看,她脸上的疤痕已经好很多了呢。”她细腻白净的脸蛋如同刚剥开的鸡蛋,双眸中满是天真之色。 二姑娘这话一说不打紧,原本懒懒散散的大姑娘宋毓宁立刻变了脸色!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对霍容玥与宋毓敏大骂:“贱人!看什么看!当心我让母亲将你们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三位夫人的脸色都不大好,大夫人是面子上不好看又心疼自家闺女,二夫人与三夫人则是幸灾乐祸,大嫂正在这巴结表姑娘,偏偏她的宝贝闺女不长眼的给拆台,看你的脸又能怎样?反正你脸上留个疤痕引人注意一些也是应该! “大表妹何必出口伤人,我瞧你的脸只是想跟你说些祛除疤痕的法子,既然表妹不欢迎我来,那我走便是。”霍容玥说着便要往外头走。 大夫人怎么都不会让她走,这大过年的将人撵出门传出去肯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宋毓宁一丝不错的听到霍容玥说的祛除疤痕的法子,脸色变了几变,很快挂着笑脸拉着霍容玥的手:“容玥姐姐不要与我一般见识,妹妹只是不喜欢听人议论我脸上的东西,一时情绪激动姐姐不要放在心上,若是姐姐心里不舒坦便打妹妹几巴掌消消气!” 霍容玥一肚子闷气出也不是憋着更难受,面上带着几分怒气:“表姐怎敢与你计较,更不敢打你消气,只盼表妹嘴上留几分口德不要张口便骂就是。” 宋毓宁听她这样不留情面的说教脸上挂不住转身就要走,但又记挂着她说的祛除疤痕之法,僵着一张脸给霍容玥赔笑:“姐姐说哪里话,毓宁就算骂谁也不会骂你啊。” “对啊,以前你们姐妹俩感情最好,你回霍家之后毓宁便日日惦记着你,她可能昨天太累没休息好才口出狂言,玥儿千万不要与小孩子一般见识。”大夫人与宋毓宁母女俩一人拉着一边,就差没说不原谅宋毓宁便是霍容玥度量小了。 其旁两位妯娌也不是吃素的,以往大夫人靠着对表姑娘好得了老爷子与老太太另眼相看,得了数不清的好处,待她生下宋府唯一的嫡女更是在府中说一不二,她们两人被她生生压一头,一压便是数十年,如今各房都有各自的依仗他们自然不愿意继续被大夫人压着,大姑娘上赶着送上门的挑拨离间的机会她们自然不会错过。 “大嫂嘴上说的轻,也不听听方才毓宁骂的是什么话,那是一个好姑娘该对表姐说的么?她如今小小年纪便不修口德,若是嫁入婆家也这样骂公婆,便是嫁入比咱们门第差些的府上也免不了整个霍家为她赔礼道歉。”二夫人侃侃而谈,拉着宋毓敏的手无言夸赞。 三夫人与二夫人对视一眼,清楚看到彼此眼中的笑意与对大夫人的厌恶。三夫人说的更严重:“弟妹我没闺女,若是有闺女定不会教她一张利嘴,往后嫁到婆家可是要吃亏的。” 俩妯娌没指责宋毓宁对霍容玥的不尊敬,反而抓着教养一点不放,还一副我们真心为你好的样子。 大夫人好悬没吐出一口老血,恨恨盯着俩妯娌怒声道:“若不是毓敏有意提毓宁脸上的疤痕,毓宁又怎会生气,你们做婶娘做舅母的怎能故意看着几个孩子因此吵闹隔阂?” 宋毓宁很快便积蓄两泡眼泪,小脸上全是委屈不甘:“妹妹方才口出狂言不是有意为之,容玥姐姐不要与妹妹一般见识,妹妹给你赔礼。” 她说着便要给霍容玥跪下,若霍容玥受她这一礼,真是长十张嘴都说不干净,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一朝得势来欺辱外家表妹。 “妹妹快起来,姐姐不怪你就是。”霍容玥本来就没打算与宋家撕破脸,如今有台阶便顺着下来,此时不算了,早晚有一日她要还回来的。 大夫人点头称是,俩妯娌脸色变了几变,怎么也搞不明白,她们不过比大嫂晚进门一两年,也没亏待过霍容玥,怎么就是没她们舅甥两个亲近?往日对她那般好便没让她记在心里? 一家子面和心不合,大夫人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谁也没注意她眼角余光掠过偎在二夫人怀里洋洋得意的宋毓敏,她女儿如今性情大变离不了这宋毓敏的故意挑拨,往日她不将这跳梁小丑放在眼里倒是长了她的野心!日后倒教她睁开眼看一看谁才是这宋府唯一的掌上明珠! 不出两日便有流言传出,宋府二夫人的嫡女不过是妾生的庶女,二夫人求女心切才将这庶女养在身边,偏偏这庶女像她生母一样不安生,总想着与真正的嫡长女别苗头,心眼比针鼻都小!此言一出,便是有心与宋府二夫人结亲家的人家也萌生退意,这样的女人娶回府里也不是好助力,妾生的总是上不得台面!也有那些门第差的,一出正月便使媒婆去宋府提亲,差点没被二夫人命人用大扫帚撵出来! 二夫人没想到嘴上一时得意,一不留神又吃了一个大亏,虽有心埋怨二姑娘宋毓敏,但如珠如玉养在身边多年也舍不得打骂,实在气恼不过与身边嬷嬷一合计,又得了新计策。二姑娘的身份她也没想过瞒过世人,可大姑娘品行不端总是现成的话柄! 宋家两妯娌的擂台足足打了小半年,眼看收不住才被宋家男人命人将流言压下。 话回到霍容玥身上,从宋府回来的当天她脸上不大高兴,长孙昭虽然嘴上没说,但晚间却拿出一匣子珠宝首饰:“本来是给你预备的年节礼,过年太忙给忘了,如今拿出来也不算晚。” 虽然霍容玥嘴上不说,心里还是高兴的,从当晚的夫妻情.事上便能瞧出一二。 尝到甜头的长孙昭好似找到了讨好娇妻的方法…… *** 正月初七这天霍容玥闲着一天不用走亲戚,早上去醇芳园给公主婆婆抄一页佛经便回到自个屋里歇着,晚间长孙昭折腾的厉害,霍容玥不好生休息晚间根本应付不了。 不过她还没闭上眼,便听拂晓报:“夫人,大公子来了。” 霍容玥有片刻怔忪,待想明白大公子就是讨债一般的长孙念后便皱眉从软榻上起身:“大公子有甚么事?” “奴婢不知。”拂晓表情无辜,她们这些从霍家带出来得丫环都不喜欢这位看似可怜的大公子,小小年纪心计便十分了得,不过:“夫人,大公子是带着那个叫什么画眉,又被大公子改名叫凌霄的丫头来的。” 画眉?霍容玥知道这个丫环,她突然又想起来初二那天大姑子萧郡王妃有带来一个通房给长孙昭收用,但从没在后院见过她,成亲这些一月多也没见长孙昭去过妾侍通房房里,晚间缠着她也不觉厌,她虽然乐于见到长孙昭对嫡妻的尊重,却又怕因此引火烧身。而如今大公子的到访怕也是引火烧身的征兆之一。 “拂晓。” “奴婢在。” 霍容玥理好衣袖,淡淡交代:“等会儿我端茶杯便让人去书房请侯爷来一趟。” “是。”拂晓偷笑,姑娘嘴上不说,心里却极是依赖侯爷的。 李嬷嬷是霍容玥从霍府带来的,她如今虽在正房伺候却不是主子的贴心人,可她却无半分急色,稳稳当当在自个位子上做着该做的事。 “大公子稍待片刻,夫人一会儿便过来。”李嬷嬷笑吟吟的给长孙念端来香茶,不着痕迹往凌霄身上看了一眼,眼里闪过明显的笑意。 长孙念故作老成的嗯一声,双手摩挲着茶杯盯着雕花的窗棂。霍氏进门这一月多父亲都留在府中,往日他一年半载还不曾回府一次,倒是不知这霍氏有何种吸引力竟牢牢勾住父亲心神,如今正值年关,府中没一人说要去谢家拜见,长孙家的重要亲戚早就见过一遍,就连霍氏的娘家亲戚也拜过不少,却一直没轮到他真正的外家谢府。 霍容玥瞧这少年心神不属,便猜到他的来意。 “大公子来有何事?侯爷正在书房看书,若是大公子想向侯爷请教功课,妾身这便去将侯爷喊来。”霍容玥的意思很明显,她不想与长孙念有任何牵扯,最期望的彼此相安无事。 长孙念面上有几分难过:“孩儿过来孝敬母亲,母亲若是不喜欢那孩儿往后不来便是。”他低头咬唇,很是可怜。 霍容玥有瞬间难过,怎么好好的男儿学起小妾姨娘的做派,长孙昭怎么说也是个光明磊落铁骨铮铮的汉子,怎么生出长孙念这样‘柔弱’的儿子?不知他有无在庐阳长公主面前展现此番做派? “大公子想差了,如今大公子功课重要,妾身这儿也没什么好操心的,妾身是想大公子一心扑在功课上头,免得因杂事分心,否则便是妾身的罪过。”府中众人皆知长孙昭与庐阳长公主母女打赌的事实,年还没过完公主婆婆便给长孙念请来一水儿的教书先生,都是曾经在太学念过书的寒门学子,若不是年节期间时常有亲戚到访,长孙念怕是早就开始听夫子们授课了。 长孙念大约没想到这霍氏如此直接,早就打好的腹稿也不管用,只得喏喏道:“孩儿明白了。” 可他还是没有走人的意思,霍容玥默默在心里说。 站在长孙念身后的凌霄眉宇间露出一丝急色,小声问长孙念:“大公子,咱们要回去吗?” 她这句话好似一个提醒,长孙念瞬间清醒过来,面带愧色道:“实不相瞒,孩儿今日来找母亲是想问问何时去我外祖父家里拜访,明日已是初八。” 按理,长孙念正月初三便该去谢府拜年,但初三那天长孙昭带着霍容玥去了宋府,长孙念纵然心中不满却也不敢妄议父亲的行为,但这过错却默默在心里记在了霍容玥头上。 第13节 霍容玥端起手边的香茶小口啜饮,早就得她指点的拂晓朝外头使个眼色,便有丫环悄声疾步向长孙昭的书房走。 “这,妾身的身份不便去谢府拜访,这事需要问过侯爷才行。”霍容玥一推四五六,沾上前头谢氏的事她一点也不想过问,何况大公子此番问出来自然是想她去谢府拜见的,她若是去了那才是脑子被驴踢了,上赶着找不自在才对。 提到长孙昭,长孙念眼睛里便闪过又敬又怕的神情。 霍容玥瞧的一清二楚,这大公子便是来推她这个继母来做出头鸟,说起来这大公子的性子也不难弄明白,用得着你的时候便对你笑脸相迎,用不着的时候便将你踩在脚底,小小年纪便深谙什么叫见风使舵。 “孩儿不曾见着父亲,还请母亲与父亲说一说,不去谢府便是长孙家失礼,孩儿不想长孙家的名声蒙尘。”长孙念言辞恳切,仿佛他所做的不是想去外家寻求庇护培养感情而是为了长孙家的名声着想一般。 朝阳从窗户洒进房里,少年恰好坐在那片阳光下,直到有人掀开门帘走进来,高大的身形拉出长长的影子,能在霍容玥房中来去自如的男人除了长孙昭还有谁? “这么多年我都没去过谢家,怎么今年不去便是给长孙家蒙尘?”长孙昭声音冷清,黑着一张脸坐到霍容玥身侧对瑟瑟发抖的长孙念道:“你若是想去谢家拜年我们不拦着,但那是你的外家,你独自去拜见的好。” 霍容玥满心好奇,长孙昭这话差点就说谢家不是他的岳家了,谢家到底是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才让他如此嫉恨的?虽然猜不到是什么原因,但她清楚绝对不是因为故去的谢氏。 长孙念是红着眼眶走出东院的,听下人说出了东院便去供着谢氏牌位的小祠堂。 长孙昭也没在房里多呆,与长孙念前后脚离开正房,霍容玥托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大公子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以为我会劝着侯爷去谢家?” 一旁侍立的李嬷嬷掩嘴笑道:“大公子怎么想的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却知道那叫凌霄的丫环已经被大公子收用了。” “什么?”霍容玥差点咬到舌头,长孙念今年还不满十岁! “同一天他姑母送给他爹的通房,他爹还没收用!” 某个尚未走远,听力极好的男人恰好听到,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自个绊倒自个! 第23章 恩怨 长孙念不仅没去成谢家还被长孙昭命人带到祠堂跪了半晌,庐阳长公主闻讯赶来时长孙念的膝盖已然布满淤青。 庐阳长公主满脸心疼,长孙念长这么大的从来没人敢动他一根手指头! “长孙昭!念儿从小你便对他不闻不问,如今也不需要你多加干涉,你又有什么资格让他跪祠堂!”庐阳长公主咬牙切齿、手爆青筋,大有一言不合就出手大打一番的意思。 长孙昭冷冷一笑,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憎恨与惋惜,他负手背对着两人:“我只是不想念儿小小年纪便近女色,男儿志在四方,若他被这些胭脂俗粉迷瞎眼睛,那也不配做我侯府的世子!” 他说的意有所指,庐阳长公主一怔,想甩出冷笑终究没笑出来,僵着一张脸将长孙念扶起来:“念儿,膝盖可要紧?” 长孙昭听着身后的动静,拳头握紧又松开,最终什么也没说,大踏步走出祠堂往东院走。 “祖母,孙儿没有。”长孙念满脸委屈,扯着庐阳长公主的袖子很是无辜。 少年对她依赖至极的模样像极了她记忆中的人,庐阳长公主抚摸着他的脸颊:“念儿放心,有祖母在谁都不能把你怎样,祖母只要你活的舒心快乐,若有人让你不开怀,你便告诉祖母。” 庐阳长公主这话说过无数遍,长孙念铭记在心,他嘴唇动了动想说出个人名来,但长孙昭临走前的一瞥让他心生胆怯。 “念儿,祖母赏你多多的婢女,你想收用哪个便收用哪个。”和他真像,最爱不正经的躲在红粉堆里,被人骂了便来寻求她的庇护。 长孙念知道祖母此时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他只当自己不清楚,仍旧做个乖巧聪慧的孙子。 庐阳长公主赏给大公子五六个貌美婢女的消息不胫而走,霍容玥听后觉得不可思议,庐阳长公主真的是长孙念的亲奶奶吗?长孙念年龄尚小,过早接触房事对他百害无一利,对身体的损耗最是严重。庐阳长公主自小在宫中长大,对这些事情的利弊再清楚不过,不可能不知道这事的后果。但既然庐阳长公主都对此没有异议,霍容玥便也不再想着将那叫凌霄的丫环撵出府去。 长孙念再没来过东院,霍容玥每日不厌其烦的去给庐阳长公主请安,但她这公主婆婆基本上没时间见她,最终命她每日在自个房中抄一页佛经,霍容玥闲暇时候一次写个十来张便能应付大半个月,能躲在房里的日子便忙着给表妹宋毓宁配置祛除疤痕的药。 梦棋与拂晓都是陪着霍容玥在宋府长大,宋府各人的性子她们也算一清二楚,表小姐整日看她们姑娘不顺眼,宋老太太活着的时候表小姐不敢放肆,打从宋老太太过世,表小姐有大夫人撑腰,便换着法子来欺负霍容玥,直到霍容玥回霍府才算达到她的目的。 “姑娘,表小姐当初那样对你,你干嘛还替她劳心劳力的,奴婢可忍不下这口气!”梦棋撅嘴表达不满,霍容玥当初在宋府被欺负的日子她与拂晓记得最清楚。 霍容玥不以为然,“不过是小孩子家的打打闹闹,我怎能和一个孩子计较这么多,再说女孩儿脸上留满疤痕本来就不怎么好看,我配出来的药虽然不能完全消除疤痕,但天长日久总能看到成效的。” “姑娘你……”梦棋心知劝不住她,闷闷不乐的蹲到一旁,企图用她自己的情绪来帮助霍容玥回忆当初在宋府的艰难日子。 霍容玥给拂晓使个颜色,等她将门窗关好才小声道:“傻丫头你知道什么,我给宋毓宁配出来的药就算管用,也要□□年才能将那疤痕完全祛除!”若是她一点也不及较当年的事,那宋毓宁脸上便不会出现这些疤痕,早在她身上出疹子时便拿出前世配出来的药治好她。但这世却是不可能的,她要为自己前世那条命向宋府讨个说法! “真的?”梦棋破涕为笑,凑到霍容玥身边把玩药材,拿在手中抛来扔去,怎么随意怎么扔。 “你扔到地上再去给夫人捡起来。”拂晓小声威胁。 梦棋根本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吐吐舌头拿起一段人参:“表姑娘,奴婢一定会用心给您配置这味药!” 两丫鬟说着这些日子听来的传言,宋府两位妯娌正为自个的姑娘找场子,不时冒出来的闲言碎语比她们真人有意思多了。 门外李嬷嬷倚在廊下的柱子上晒太阳,如今她虽然进不到霍容玥房里,却可以给她守着房门,本来她没打算从霍家浣衣房的女奴一跃成为三姑奶奶的心腹嬷嬷。 向嬷嬷从下人房里过来刚好看到李嬷嬷这幅悠闲自在的模样,冬日里的阳光却似针扎一样扎进她心里。原本她是霍大夫人给大姑娘霍容薇准备的陪嫁嬷嬷,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三姑娘比大姑娘还要早出嫁,但三姑娘身边又没有老成持重的嬷嬷帮衬,大夫人便将预备给大姑娘的人马拆出来一半给三姑娘,向嬷嬷便是其中之一,不过她得了霍大夫人许诺,一旦三姑娘在夫家站住脚,她便可以离开三姑娘,继续为大姑娘卖命。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大姑娘也提前出嫁,然而霍大夫人跟将她忘了一样,就算见到她也从不会提起让她回霍家去帮衬大姑娘的话。 但在之前她以为会离开三姑娘,因此从没将她当成正经主子伺候,做完分内的事便对她不管不问,另一边又细细思量如何帮大姑娘在夫家站稳脚跟。 如今大姑娘不需要她帮衬,三姑娘这里也貌似找到了帮手,空有一身好本事的向嬷嬷竟被闲下来了。 “老姐姐可是要见夫人?”李嬷嬷给向嬷嬷行过礼,似笑非笑的问着。 向嬷嬷老脸一红,今日她若想见到三姑娘还得这老女人给三姑娘通报才行,“你是浣衣房出来的?虽然长着一双利眼,但你可得记着什么能在夫人面前说,什么不该说,前几天的事得亏长公主没有查到姑娘身上,否则这后果你我都承担不起。” 李嬷嬷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大公子通房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皆是因她跟霍容玥咬耳朵让侯爷听到,幸运的是没有牵扯到自家夫人,但夫人会不会因此生气她现在还摸不准。 “姑娘,向嬷嬷来了。” 话刚落音,梦琪便笑盈盈的打开房门:“向嬷嬷快请进。” 向嬷嬷心里这才舒服一点,带着些微的忐忑走入正房。 霍容玥手里正做着一件棉衣,天青色的布料塞一层薄薄的新棉花。虽然已近春分但天气依然冷得厉害,她每日出门都裹着大毛斗篷,而长孙昭只需穿件薄棉袄便浑身热乎乎的。自从嫁到平宁侯府她还没给长孙昭做过衣裳,这段日子闲着便生出给他做衣裳的念头来,好在手艺没有生疏,做出来的衣裳也勉强入眼。 向嬷嬷垂眸偷偷打量着她,如今的三姑娘大不同之前,青涩的小姑娘适应了侯府的生活,一举一动间不失大家风范,如一块温养在平宁侯身边的美玉。 勾唇浅笑,黛眉如月。玉指缓缓在衣料里穿梭,向嬷嬷几乎能猜到侯爷见到这衣裳的欣喜。 “嬷嬷今日来有何事?”她凝神勾勒一抹翠竹,同向嬷嬷说话时便带着漫不经心。 向嬷嬷一声不吭,扑通跪到地上磕了三个头:“奴婢有眼无珠,还请姑娘不要怪罪。” 霍容玥终于抬眸,露齿浅笑:“这怪罪一说从何说起?嬷嬷本就不是母亲指来扶持我的,却一直被迫留在侯府,是我让嬷嬷为难才对。” 梦棋端来十锭银子,“这是姑娘的心意,嬷嬷便收下吧。” 这便是委婉送人离开的意思,向嬷嬷原本还有一丝犹豫,若是三姑娘表露出惜才的意思她便可以顺势留下,可霍容玥连挽留都没有,直接拿出银锭她也不好再说留下的话。 向嬷嬷有几分本事霍容玥是十分清楚的,前世大姐霍容薇之所以能很快在婆家站稳脚跟,向嬷嬷功不可没,但此人十分忠心的对象是霍容薇,她若是将人强留下,也是落得个身在曹营心在汉,还不如痛快放人离开。 很快,霍容玥便命人将向嬷嬷送回霍家,之后不久霍容薇便回了一趟娘家将向嬷嬷带走。 没过多久,宋府便命人带着一车礼物来平宁侯,目的便是为宋毓宁取回祛除疤痕的花容膏,霍容玥痛快将花容膏递给宋大夫人的心腹嬷嬷,并苦口婆心的交代:“这药膏每三日涂抹一回,一直坚持涂抹才会有效果,最重要的是涂抹药膏期间要清淡饮食,万万不能吃辛辣之物。” 心腹嬷嬷迟疑问道:“那不抹药膏时能吃不能?”府中众人皆知大姑娘口味重最爱辛辣味的饭菜,每日厨子都不敢将饭菜做淡了,让她吃得清淡一些简直是要她的命! “还是少吃些罢,不然会冲了药膏的药力。”拂晓郑重附和,嘴角的坏笑硬生生给忍下去了。 嬷嬷心事重重又千恩万谢的离开,霍容玥在两人的闷笑声中将最后一只袖子做好,叠好放在靠窗的炕上。 第24章 我的 长孙昭甫一回房便看到炕上的青色棉衣,不用问便知道是做给自个的,他不禁看向守在灯下等他回来的小人儿,她手里攥着一件亵衣不紧不慢的缝着,看尺寸也很明显是做给他的,胸腔突然被一团暖意包围,他拎着棉衣走到她身后弯腰趴在她耳边:“多谢娘子。” 霍容玥被他哈出的热气弄的痒痒的,缩着脖子躲开:“不要闹我,当心我手里的针扎到你。” 长孙昭似乎起了调皮之心,双手揽着她的腰不让她离开:“你扎吧,这点小打小闹根本疼不到我。” 她自然不会真的去扎他,只好飞快将剩下亵衣缝好,大约是低头时间太久,脖子酸痛的不行,她左右扭扭脖子低声撒娇:“好疼的,你还闹我!” “我前几日都没见你动过针线,怎么这一做起衣裳便停不下手了?”他放下棉衣将人抱到自个腿上坐着,大手伸到她脑后极是小心的帮她揉脖颈,细长的脖颈他一只手便能全部掌握,温热的触感暖得他手心痒痒的。 霍容玥索性靠在他怀里,渐渐相处下来这平宁侯大人在房里的时候都不会绷着脸,反而异常好说话,堪称有求必应!两人熟悉起来她也不再拘束,自然的表露出他喜欢的依赖与娇气。 长孙昭高大的身躯映在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她依偎在怀里被融进他的阴影里,小小一个人被他裹在胸膛里填满多年的空缺。 “还疼不?”他的手开始不老实往别的地方移动,向来沉静的眼睛里染上动情的魅色。 霍容玥却不想让他太早如愿,从他怀里跳出来娇声道:“你先试试这件衣裳给我看看。” 长孙昭不敢不从,将衣裳脱的只剩亵衣还不怀好意的问:“我一起试亵衣与棉衣不就不得了?”大约是自小从军的缘故,他身上的肌肉很结实,举手投足间隐约能看到手臂流畅的线条,与霍容玥以往见过的男人很不一样。 大约是地龙温度太高的缘故,霍容玥脸红扑扑的格外可爱,她翻个白眼不由分说的将棉衣套到他身上:“亵衣还没缝好,不给你穿!” “我刚刚明明看到你打结了的。” 他的抗议没有任何效力,乖乖将棉衣穿上,精瘦的身材穿上棉衣也不显臃肿,霍容玥围着他转了两圈笑眯眯的赞叹:“我就说我手艺不错来着。” “难道不是你夫君我英俊不凡?”他小声为自个鸣不平,耳朵却不着痕迹的红了。若是让三军将士知晓不苟言笑的平宁侯竟然在夫人面前吹捧自个的外貌非得惊掉下巴不可!平宁侯长得好但他可没自夸过! 霍容玥捂着嘴巴闷笑,还没笑完便被人打横抱起,危险的感觉慢慢靠近:“娘子笑什么?” 她摇头死活不说,他心知肚明却非要逗她,捡她身上的痒痒肉轻轻挠了两下惹来她不可遏制的大笑:“夫……夫君饶命!夫君饶命!我不笑了!”霍容玥身上都是痒痒肉,最受不了别人挠她,她却不知道长孙昭是何时发现她这个毛病的。 娘子开口,平宁侯莫敢不从,立刻收手,以唇代手吻上她身上的痒痒肉,逗得霍容玥抱着他哀求,娇小一团挂在他身上渐渐将体温渡给他,他开始记不得没她之前的夜晚是怎么度过的。 男人强势霸占她的嘴唇,双手紧紧箍着她,他吻的很轻柔,像是对待得来不易又易碎的珍宝,小心至极又渴望强力占有。 霍容玥恍惚觉得自个伸手揽住他的颈子,轻轻亲了亲他的脸颊,便换来他狂风暴雨般的亲吻,很快的便丧失了思考的意识。 第二日霍容玥去给公主婆婆请安的时辰便晚了半炷香,玉央候在二房门外,行过礼的便不客气道:“殿下吩咐,夫人来晚半炷香便要多抄一页佛经。” 残留的困意立刻消失不见,公主婆婆懒得出面折腾她便让侍女代劳真是可耻!待到耳房看到那张纸霍容玥突然转身叫住正要离开的玉央:“玉央姑娘,这宣纸也是公婆吩咐换的?” 摆在小桌上的宣纸足足比以往大了一倍,玉央点头很是理所当然道:“公主说如今天气暖和能多写几个字,希望夫人练好字教教大公子。” “原来如此。”她想她大约要让公主婆婆失望了。 侯夫人用了平日里两倍的时间抄完佛经便施施然离去,玉央等人是不敢当面检查她功课的,待她走远玉央才走进小方桌看那抄好的佛经,只见那赏心悦目的簪花小楷换成潇洒飘逸的草书,她若不仔细看便认不出侯夫人写的是什么。 玉央不敢擅自做主,将两页草书拿给庐阳长公主过目。 原本以为庐阳长公主会大发雷霆,谁知道她只轻轻笑了一声,捏着那张宣纸低声道:“霍家出来的人果然还是有几分才气的,玉央你这法子丝毫没有难为到人家。” 玉央面色一白,屈膝跪下:“奴婢该死。” 向来爱护心腹大宫女的庐阳长公主此时不过是微微点头:“嗯,知道错了就行,跪在这儿反思吧。” 玉央从正房出来心还在狂跳,她深知长公主殿下向来不喜别人挑战公主之尊,今日她假借自家主子的名义为难侯夫人,还恰巧被长公主殿下知晓,若是换成别人早就被长公主殿下命人拉下去乱棍打死,如今她还能活着便是殿下念着往日情分。 但愿殿下不要知晓她为何要为难侯夫人…… 然而玉央不知道,她最不愿意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 **** 第14节 长孙昭今日沐休,难得留在府中便想着陪一陪夫人,她小小年纪便要在这府中应付他都厌烦应对的人也着实辛苦,然而等霍容玥从醇芳园回来却不停的揉着手腕,见了他不但没有丝毫喜意反而嘟着嘴抱怨:“都怪你,我手都使不上力气。” 他干咳一声,俊颜上难得有尴尬之色:“昨晚没劳动你的手,怎会使不上力气?难道天做衣裳累着了?” 说着便要给她揉手腕,霍容玥面带几分嫌弃的躲开:“不用你揉。”这青天白日的,万一发生点什么不该发生的,她的面子里子大概会被有心人扯到地上踩。 霍容玥终究还是有几分不放心的,偷偷用余光去瞧他脸色,却见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摸摸鼻子想要讨好。他既然不生气,她便敢将提前想好的话说给他听:“夫君你不知道,我今日还抄了老大两张宣纸的佛经,我偷懒用草书写,写完手腕更疼呢!” 长孙昭迅速从她话里抓到她期望的重点,并皱眉问:“宣纸比平日大许多?两张?” “对!”霍容玥用手比划个大概的长宽,眨着眼睛诚恳道:“若是照这样下去,我不得每天都留在母亲那里抄佛经,我可没时间给你做衣裳啦!”她并不知晓,她扯谎时总会加上一些没用的话。 如她所见,长孙昭表情里闪怒色,还有她看不懂的沉痛。 她叽叽喳喳说完良久也没听他接话,正犹豫要不要说点别的挽回一把,便听到他沉声道:“先前李嬷嬷说长孙念收用了通房,我原是相信的,后来我命人盯着长孙念房里,那通房夜里并没有进过他房里,反而被送到下人房里伺候一个马夫,我派过去的人告诉我那马夫是殿下身边心腹大宫女玉央的侄子,因为长得丑一直没有姑娘愿意跟着他。玉央与他多年未见,很是为他的亲事着急,但玉央向殿下发过誓,此生此世一心伺候她,绝不会有别的牵挂。” 他说完霍容玥便什么都明白了,她抄佛经的宣纸为何增加也有了解释。 大公子长孙念虽然表面上对她恭恭敬敬的,像个乖巧懂事的孩子,然而实际上他从一开始便想着与她这个继母为难。成亲后的拜祭、年节去霍家拜见、逼她做个贤良继母让她主动向长孙昭开口提去谢家,这些拐弯抹角并不高明的招数都是长孙念对她的不满,如今又想着用画眉牵制住玉央姑侄让他们为他办事,他所作所为只为不让她好过而已。 “原来大公子并不喜欢我。”霍容玥低声挑开这层面纱。 长孙昭冷哼一声,“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喜不喜欢什么也影响不到你我。不过,我却是不愿看着长孙家的骨血往歪路上走。” 这天午时,玉央心事重重的走出醇芳园打算去给侄子送点吃的,还没走到下人房便被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捂嘴带走,男人衣袖上隐隐绣着平宁二字,玉央一颗心坠坠往下沉,眼泪也缓缓流下来。 空旷的院子里放着三条长凳,已有两人嘴巴塞着布条绑在长凳上,还有一张空余,男人粗暴的将丝毫不反抗的玉央绑上去。 负手站在正前方的男人转过身来,眼里全是冷酷的笑意,他身侧站着瑟瑟发抖的少年,脸上挂着尚未干涸的泪痕,稚气未消的脸庞上布满恐惧与伤心。 “面朝西,跪下。” 长孙念迟疑屈膝,西方空无一人,天空中偶有不知名的鸟儿飞过,远处是京城最荒凉的西山,也正是长孙家祖坟所在。 左耳有木棍打在*上的闷声,还有三人隐忍的轻哼,若不是嘴上堵着布条这院子里怕早就是鬼哭狼嚎一片,泪痕上有眼泪滑过,长孙念低低唤了一声父亲。 良久之后,院子里只剩下一高一低两男人。 长孙昭轻声开口:“我不是你的父亲。今日之事便是给你一个警告,我绝不许你走上错路,更不会让你算计我护着的人!” 跪在地上的少年倏地转身,不可置信的看向长孙昭:“父亲!” 长孙昭没答应,只留下一句:“男儿志在四方,万不可目光短浅只顾眼前方寸之地。” 他转身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寒风吹起衣角,轻轻浅浅立在衣角的一抹翠竹好似真的已发芽抽叶郁郁青青。 第25章 雷霆 玉央被送回醇芳园时只剩一口气,醇芳园的下人大惊失色,玉央是公主身边最得宠的宫女,这府里有谁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有机灵的宫女立刻跑到浴房里向庐阳长公主禀报,其余人小心翼翼的将玉央放到软塌上,很快便有庐阳长公主专用的御医来给玉央诊治。 庐阳长公主披着外衫从浴房出来时脸上还带着淡淡的潮红。待她看清楚玉央的模样,那潮红立刻变成暴怒的红云! “是谁敢这样对你!” 玉央趴在软塌上不停摇头:“殿下不要多问了,合该……合该是奴婢命薄……” 此言一出,庐阳长公主怒火更盛:“在我公主府上谁敢这样对我的宫女!他是活腻歪了!” 庐阳长公主向来是霸道跋扈的性子,只是鲜少出府又特意让人塑造出吃斋念佛不问世事的出尘模样,虽然这是圣上赐下来的平宁侯府,但她一向以公主府自居,反而真正的公主府在西边吃灰。 玉央心知这顿打是她自个应该受的,身上疼痛难忍也不敢抱怨半分,哑着嗓子劝道:“殿下不要动怒,这都是奴婢应得的。” 可玉央被人打的几乎残废又被带回庐阳长公主面前,她岂会不闻不问?那岂不是将自己的面子送给人踩?即使那人是她的儿子! “来人,给我将——” 庐阳长公主话还没说完,便见长孙念掀开门帘闯进来,一阵风似地扑倒在她面前,哀戚戚的喊了一声祖母。 长孙念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一张小脸煞白,眼里还有未消散的恐慌。不知怎的,见到这样的长孙念时庐阳长公主心里突然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 “念儿,怎的了?”庐阳长公主没意识到她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趴在软榻上的玉央眼里迸出一丝绝望,侯爷果然毫不留情!她挣扎着从软榻上滚下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反将跪着的仆人撵出去,又爬着跪到庐阳长公主脚边:“殿下这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啊!” 庐阳长公主咬紧银牙,低声问道:“到底出了何事?” 而长孙念看玉央的模样也明白他的身世真的有问题,少年眼里浸满绝望,愣愣站在那儿丢了魂似的问:“祖母,孙儿真的不是父亲的孩子吗?” 这记响雷终于落到头上,庐阳长公主反而松了一口气,只是她不敢面对伤心欲绝的少年,更不知该如何跟他说他真正的身世。 “祖母!”长孙念怒吼着,拽着她的衣袖抽泣问道:“祖母快告我,我是父亲的嫡长子!我父亲是平宁侯!不是别人!” 庐阳长公主忽然正眼看他,透过他依稀能看到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俊俏少年迅速瘦的不见人形,临走前也是像眼前人一样拽着她的衣袖哭着喊:“母亲,我不想死,我害怕。” 而长孙念也突然在这瞬间明白为何祖母总是看着他出神,小时候还会抱着他痛哭。 “祖母,你告诉孙儿,孙儿到底是谁的孩子。”长孙念突然执着起来,可心里依然奢望着从祖母口中听到否定的回应。 庐阳长公主很快从失神中走出来,眸中染着奇特的笑意:“你生来便是平宁侯长孙昭的嫡长子,这是谁也无法否定的事实,至于为什么有人告诉你,你不是长孙昭的儿子,那不过是因为你父亲不喜欢母亲,又有心换掉你给别人让路而已。” 厅堂里寂静无声,伏在地上的玉央眼中闪过浓浓的痛苦,她沾着干涸血迹的手抓着庐阳长公主华丽的绣鞋,然后被她转身时狠狠踩在脚下。 “祖母你说的是真的吗?” “祖母不会骗你,你以后会是平宁侯世子,这世上所有对你不怀好意的人都会不得好死,祖母永远都会帮着你。” 她的话带着难以抗拒的魔力,长孙念只觉得所有的伤心都被这句话治愈,至于那些不容忽视的细节都被他抛在脑后再不会想起。 少年睡着时还在不停地抽泣,守在他身侧的人万分怜爱,小心翼翼给他脸上的伤痕抹上药膏,又将被子盖好。缓缓起身时笑容被凝固在脸上,冷声对身边的小宫女道:“让长孙昭与霍氏到这儿来。” 小宫女面色发白,匆匆跑到东院,然而东院大门紧锁,只有正房亮着一盏灯。 待她回到醇芳园禀报后,只见庐阳长公主握住茶杯的手青筋暴起,冷笑一声后那茶杯便脱离她的掌心向小宫女的额头飞去。 “扔出去。” 有身强力壮的婆子面色铁青的将软绵绵的小宫女抬下去,醇芳园里是死一般的沉寂,直到有人通报:“殿下,嘉文公子来看您了。” 庐阳长公主的脸色温和了许多,缓步向外走时脸上竟带着几分属于少女的娇羞。 ***** 原本说好的休沐日有半天都没看到人影,躺到床上时霍容玥才依偎在他身边娇声问:“你下午干什么去了,你原本说要带我去你的练武场瞧瞧的。” 长孙昭正倚在床头看兵书,闻言将人揽到自个怀里习惯性亲亲她的鬓角:“是为夫的不是,不过明日带你去踏青如何?” 如今刚进二月,连桃花杏花都没开去哪里踏青?不过霍容玥是不会反驳他的,她已经有半年多没出过门,难道有机会出去走走她自然是乐意之至。 “去哪里?”她无意识的将他亵衣上的系带绕在手指上玩,抬头看他,是满满的依赖。 长孙昭莫名的心情变好起来,塞在脑子里乱糟糟的事情在此刻都烟消云散,将兵书放下双手抱住她低声道:“太子妃有孕嫌宫中烦闷,太子便带太子妃出来散心,邀你我作陪,你觉得如何?” 霍容玥不住点头,“当然好啊,能出去走走呢。” “你呆在府里也闷?”他突然心疼起来,这府里如泥潭叫人陷在里头只能挣扎,而她还要留在这里应付不怀好意的人,能说知心话的也只有她从娘家带来的丫环婆子。 霍容玥嘟着嘴摇头:“也还好,每日看看书做做针线也过去了。”也许有个孩子便不会这样无聊,她暗暗摸摸依然平坦的小腹,心头有若有似无的失望飘过。 长孙昭默默决定给她多找些医术来,斟酌许久道:“若是我不在府中有人欺负你,你便告诉我,我帮你出气。”他不能时时守在府中,只盼她能坚强些,早晚有一天他会带她离开这泥潭。 “好。”她不作任何思考的应声,只要他不将她扔在府中不闻不问,心里想着她一点,他们大约也是可以举案齐眉的吧。 可能是她太过乖巧,与平时调皮的样子不同,他渐渐升起逗弄她的念头:“明日出府会在西华苑住上几日,西华苑附近有家酒楼,他家的糖醋小排与葱爆羊肉极是不错,若是有机会我便带你去尝上一尝可好?” “好好好好!”这两样菜都是霍容玥爱吃的,听他这样问心里不是不开怀的。 不过这样的开怀还没持续多久,便听他坏笑道:“想让我带你去,你先求夫君一求。” 求他?霍容玥瞬间红了脸颊,她极少求他,只有晚间承受不住时才会软软唤着昭哥哥,搂着他脖颈的脱力模样和小奶猫没有区别。此时她半边身子都在他身上,她撇撇嘴趴在他胸膛上掂量着划算不划算。 她苦恼的样子被长孙昭瞧得一清二楚,抵挡不住外面美食的诱惑又不想向恶势力屈服,最后嘤咛一声靠着他的身子往上爬了爬搂住他的脖子,大着胆子在他嘴边亲了亲:“昭哥哥,你带我去吧。” 霍容玥嘟着嘴唇,水润润的引某人注目,散乱的衣襟里隐约能看到一抹牡丹红,绵软滑腻的触感某人流连忘返。 长孙昭一个人翻身将人压在身下,低低笑道:“娘子所求不敢不从……” 被子横亘在两人中间,男人不耐烦的将被子拉开,未免娘子着凉便用被子裹住彼此。 霍容玥突然想起来,他们不是应该分被窝睡的么?但好像从成亲以来便没有分开过…… ***** 西华苑在城东,里头有工匠精心种植的各种花,虽然春天尚未到来,但枝桠上已经蠢蠢欲动的泛着点点青色,梨树上已经有些许花苞绽放,初春的风吹来落下片片花瓣。西华苑的东边有一片草地,因太子妃喜欢骑马,太子特意命人辟出来供她玩乐,与草地挨着的是皇后娘娘亲自命人种的,桃花未开,远远还是能看到点点粉红。 霍容玥跑到桃林前才确认真的没有桃花开,遗憾皱眉:“要是花开就好了。”女子总是喜欢看花的,她也不例外。 “这有什么,等花开了我再带你来。” “当真?” 长孙昭挑眉:“为夫答应的事何时食言过?不过在这之前我先来教你骑马。” 对于骑马这件事霍容玥是既好奇又害怕,不过长孙昭骑射了得,她做人.妻子的怎能一窍不通?在长孙昭的搀扶下爬到马背上,颤巍巍挺直腰,马儿缓缓迈开步子,长孙昭在前头牵着马,不时回头看她,见她越来越适应才放下心来,牵着马儿载着她在草地上走来走去,甚至走到桃树林里居高临下观赏那一枝独秀的桃花。 迟到的太子宋熙和与太子妃远远站着看这一对璧人。 “殿下这媒人做的好,臣妾可从没见过平宁侯的笑模样。” 宋熙和点头笑笑并不言语,眸底的深思一闪而过:“咱们也去那边瞧瞧。” “是。” 身后不远处着粉色宫装的宫女眼波流转,定定盯着太子妃脚下,藏在眼睛里的东西好似一条吐着红色蛇信子的毒蛇。 第26章 谋害 长孙昭要撒开缰绳,霍容玥慌忙哀求:“不要放开。”虽然骑马很有趣,但那是建立在他牵着缰绳的基础上。 “还想骑?” “嗯。”她连连点头,眼睛里全是渴望。 但长孙昭早已听到身后的动静和轻笑声,他顾不得别的,伸手将霍容玥从马上抱下来:“等会儿再骑,殿下与娘娘来了。” 霍容玥身子一僵,都没敢回头看,顺从的让他抱下来,暗自庆幸今日穿得利落不会衣衫不整。 “臣/臣妇见过殿下,见过娘娘。” 宋熙和皱眉将人扶起:“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今日就当两家在一块儿踏青。” 第15节 太子妃李氏分外熟稔的拉住霍容玥的手,朝长孙昭打趣道:“我与妹妹一见如故,多日不见想念的紧,侯爷不介意我将侯夫人带走吧?” 长孙昭垂眸拱手:“恭送娘娘。” 桃林不远处便是一处凉亭,太阳高高升起照的人暖洋洋的,便是坐在凉亭里也不怕冻着未来的皇嗣。 太子妃拉着霍容玥的手,细细问她这些天过的如何,听得庐阳长公主并无多少为难心里也有了底,低声道:“不瞒你说,自打我嫁给殿下就没见过平宁候笑过,今日算是开了眼了!”她眼中不无艳羡,当年她也有这样的日子,如今却只能在梦里回望。 霍容玥原本就有几分尴尬,再被她一打趣脸更红了。 这短短一段路,霍容玥一个劲儿盯着脚下,唯恐出现点什么意外便会让太子妃肚子里的皇嗣陷入险境,她也是刚才看到太子妃微微隆起的肚子才想起来前世太子妃落胎就是这在这段时间,她没有害太子妃的心思,更不能让别人钻了空子。 “出来走走心情都好了许多,只是我现在的样子骑不得马,不然肯定要跑几圈的。”太子妃面上有几分惆怅,右手一直放在肚子上,显然是十分看重肚子里的孩子,举国上下都关注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霍容玥轻笑:“殿下如今可随意不得,总归要辛苦十个月的。”想来前世的太子妃比她还要凄惨,中宫之位岌岌可危,娘家又不得力,虽然太子念着旧情,但在宫中男人的宠爱是最靠不住的。 太子妃失笑:“说的也是。” 忽然想起什么,太子妃低声问:“夫人可有消息?” 霍容玥一怔,而后腼腆摇头:“还没呢。” 太子妃宽慰道:“侯爷真心待你,这事儿也急不得,好在侯爷真心疼爱你,孩子也是说到就到,我这个才是等的心酸啊。” 霍容玥自然应是,等到了凉亭,里头早就有人安置好一切,圆凳上放着绣花软垫,她小心翼翼扶着太子妃坐下,太子妃笑她太过谨慎:“这些日子到哪儿都要加倍小心,不过这西华苑里都是殿下与侯爷的人马,总不会出事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 她严肃的样子反而逗笑了太子妃,太子妃温和的握住她的手:“多谢妹妹提醒,辛苦这几个月,往后便是我的好日子。” 霍容玥点头,提着的心依然不敢放下,太子妃之所以在她面前表现的平易近人是为了与平宁侯夫人结交,她自然不会拒绝,反正这大夏朝也只有太子这一条船,长孙昭是那掌舵的,这船她不上也不行。 二人都有心结交,说起话来便格外合心意,从闺中趣事聊到民间见闻越说越投机。长孙昭与太子议完事结伴向凉亭走去,远远瞧见凉亭里只坐着两个女人,其余奴婢都守在凉亭外头,不由失笑。 太子长舒一口气:“我现在也是提心吊胆,若是生个女儿不知得有多少大臣争着送闺女给我,我可真不想夜夜换新娘。”虽然他从生下来便是储君,但圣上膝下只有他一个,是以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盯着他的下一代,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长孙昭笑的毫不客气,“殿下一看便是多子多孙的福相,不过是殿下不够努力。” “长、孙、昭!”太子恼羞成怒甩袖子自顾自向前走,他本来便不喜有数个女子围在身边,不过是为了子孙大计不得已而为之! 只是还未走进凉亭里,便听到女子的一声惊呼! 待凉亭外两人抬眸看去,便见太子妃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她身后便是凉亭围栏横木,还有供游人休息的石条凳子,眼见太子妃后腰就要撞到石条,坐在她身侧霍容玥扑倒在后头顶住太子妃堪堪避免她撞上去。 太子快步走来将太子妃扶起,惊魂未定道:“可有动了胎气?” 太子妃捂着胸口,差点魂飞魄散,双腿一软便扑倒在太子怀里。 霍容玥跪坐地上狠狠吸一口气,头上的玉簪早在晃动间掉到地上,而一颗心也落回肚里,该来的终于来了。 长孙昭赶在太子之后走入凉亭,亲眼目睹霍容玥用娇小的身躯挡在太子妃身下,脑袋甚至撞到了石凳,待看清她手背上被粗糙的石头划出来的血痕时顿时心疼起来,膝盖也是结结实实磕在地上的,春日里的衣服本来就不厚……顾不得有外人在,长孙昭俯身将人抱起来放到凳子上坐下:“哪里疼?” 回过神的太子妃夫妇急忙看过来,太子妃还没动又觉得脚下一滑,四人齐齐看向她脚踩的地方,她滑倒那块地有白色泡沫的弧度。两个男人还没看出是什么,霍容玥已经猜出来:“是不是皂角水?”她本来就觉得奇怪,前世太子妃好不容易才怀上皇嗣,怎会因为妻妾之间的争风吃醋弄得自个小产,现在看来不过是有心人的作为而已,有人盼着太子妃生下皇嗣,自然就有人想她生不出来皇嗣。 “皂角水?”太子首先发问,他们几人都模糊知晓皂角是用来洗衣裳的,但这和太子妃滑到有什么关系? 霍容玥细细看过太子妃的绣鞋才道:“娘娘的绣鞋已经湿了,想必是有人将皂角水涂在鞋底上,待鞋底沾上水会产生滑腻之感,走起路来也会不稳当,这凉亭里铺的还是易滑的大理石。” 太子妃穿的是千层底软布绣鞋,鞋底有一指宽的厚度。夜里京郊下过一场小雨,他们来到西华苑时这草地上还带着露水,四人鞋子上都有或多或少的湿痕,而太子妃绣鞋上的皂角水想必是事先涂在鞋底,虽不确定太子妃何时会滑倒,但却有备无患,只要太子妃穿着这鞋子碰到水便有滑倒的可能。不过太子妃的衣裳鞋袜全部出自尚衣局之手,旁人要想对她的绣鞋动手脚,必然是相当亲近之人。 “来人,给太子妃换鞋。”太子宋熙和吩咐之后瞧见霍容玥手上的伤痕便不自然的扭过头:“表哥,你带表嫂去处置一下伤处。” 长孙昭嗯一声,见霍容玥面露难色便毫不犹豫将她打横抱起飞快朝他们居住的小楼而去。太子很快命人送来宫中秘药送与霍容玥涂抹手背上的伤痕,长孙昭沉着脸将药膏抹在她手背上,即使她疼的直抽抽仍旧毫不手软。 末了,他摸摸霍容玥的脑袋:“我不会让你白白受伤的。” 霍容玥眨眨眼睛:“可是我膝盖和手肘还很疼。” 等他看到她白嫩双腿上的淤青和微微肿起的手肘时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为防止他脸色更难看,霍容玥急中生智,伸手抱住他脖子扑到他怀里,恶狠狠道:“你一定要抓到是谁给我报仇!要他比我现在还惨!” “好。”长孙昭回抱住她,胆敢谋害皇嗣死一百次都不够根本没命活着,他得仔细想想该怎样让夫人瞧见那些害她受苦的人被狠狠处罚又不那么血腥。 房里气氛正好,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呼喊,拂晓与梦棋等人阻拦都来不及,木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季汍澜满脸心焦的提着裙子跨进门,待看清房里的情景刷的转回身。 长孙昭眉间很快闪过一丝厌恶,轻轻放开霍容玥让她在软榻上靠的舒服一些,安排妥当后才起身拱手给季汍澜行礼:“臣见过季良娣。” 季汍澜满是歉意道:“本宫……一时心急,还请侯爷见谅。”说话间却是生生受了长孙昭的礼。 霍容玥只觉得哪里怪异,却仍旧依礼给季汍澜行礼:“妾身行动不便,无法给良娣娘娘行礼,还望娘娘不要见怪。”能随太子夫妇一同来西华苑,看来季汍澜她们的日子并不像嘴里说的那样艰难。 “玥娘,你何必同我见怪。”季汍澜心疼不已的摸上她的手背,待闻到那丝丝缕缕的香气时脸色微变:“原本我带了药来,不过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了的。” 这宫中治伤秘药便是太子妃手中都没有多少,更何况太子良娣。季汍澜苦笑着将握在手心里的玉白药瓶放回袖袋中。 原本已走出房门的长孙昭转身走回来,低声与拂晓交代:“待上一刻钟便将季良娣请回去,别妨碍夫人休息。” 拂晓不解,侯爷何时管起夫人与闺中好友来往了?不等她问什么,长孙昭又转身走远,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意,拂晓生生打个寒颤,打算照自家侯爷说的做。 第27章 宠爱 季汍澜忙前忙后给霍容玥端茶倒水,心疼又后怕道:“得亏太子妃没事,不然这事儿玥娘你也脱不了干系,如今凶手没找到,还不知道在宫中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呢。” 对后一句,霍容玥表示赞同,太子妃肚子里是皇室唯一的皇嗣,若能平安生下便是太子的嫡长子,便是个皇女那也是皇室第一份儿,怎能不得看重。但最后一句让她有些微的不舒服,季汍澜的意思是让她离太子妃远一些?那要独独与谁交好呢?虽然她怜悯季汍澜前世的下场,但她依然牢记宫闱之争改变人心的能力。 这宫中人与她无缘无故的交好,都是因为她是平宁侯夫人,这一点她确信无疑。 不过,霍容玥没有表现出对此事的丝毫怨言,反而谆谆劝告:“我受点伤算不得什么,好在娘娘肚子里的皇嗣平安无事。我知晓你在宫里过的辛苦,但是只有太子妃生下长子才会对你们的肚子放松警惕,这是好事。” 大夏朝向来立嫡不立长,无嫡择贤,总要有个嫡长子生出来才有别的皇子出生的可能。霍容玥是真心希望两位闺中好友能安安分分的,避免前世的悲剧。 季汍澜低头咬唇不言语,她还是有几分不甘的:“我们在家中也是尊贵的嫡女,可进了这皇宫就跌入尘埃里了,不得势连那卑贱的阉人也敢欺辱,怎能甘心?”更何况太子上头还有帝后二人,她们虽有良娣的名分,但过的日子大不如守在闺中。 霍容玥轻轻叹了一声,“妙师来了么?”来来回回也是这份不甘,倒不如早日认清现实为日后打算。来西华苑之前长孙昭并没有告诉她陪同太子夫妇前来的还有良娣侍妾,但能随太子一同出来想来也是得太子青眼的,她们的日子必是不差的。 “来了。但是她听闻太子妃受了惊吓便先去前头小楼里看望太子妃了,还要拉着我去给未出生的皇嗣祈福,这样做不是太打眼了么?”季汍澜昂着脑袋,艳丽的面庞上还带着做女儿的傲气,便是要祈福也是给自个祈福早日生下皇嗣,巴巴地去给太子妃肚子里的那块肉祈福,不就是舔着脸去巴结太子妃么! 瞧她宁死不屈的模样,霍容玥好笑的摸摸她的脑袋:“好啦,只要你们不惹着太子妃,她也不会对你们怎样的,我瞧妙师做的就挺对。” 季汍澜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不屑,“好,那我也去看望太子妃,不过这几日留在西华苑中你可得好好陪陪我。” 霍容玥笑着答应,恰巧拂晓端着茶点进来:“夫人,侯爷交代让您吃点东西,早间起得早您早饭都没用多少。” 许是拂晓的话勾起了霍容玥的困意,她捂着嘴巴打个长长的哈欠,眼眶里蓄着一层水雾,衬着纤细白嫩的手显得格外楚楚可怜,季汍澜失神的看了她半晌,直到拂晓问她要不要用些茶点才惊慌的回过神来。 “不了,我得去给太子妃请安,改日再来叨扰你家夫人。”季汍澜说着便缓缓起身,她身上穿着华丽的襦裙,裙摆上用金线描了牡丹,富丽堂皇又不俗气,牡丹在日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霍容玥目光扫过她的裙摆,轻轻一笑:“那你慢走。” 季汍澜仪态万千的走出房门,宫女早就等在门外,待走出小楼一脸担忧的问:“娘娘,咱们为何先来探望平宁侯夫人,太子妃哪里……”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季汍澜漫不经心的打断:“那有什么?霍容玥是太子妃的救命恩人,又是本宫的闺中好友,本宫代太子与太子妃来探望她有何不妥?咱们现在便去看看咱们的娘娘龙胎可否安好。” 小宫女眼里闪过笑意,却又不敢笑,垂首跟在季汍澜身后疾步向太子妃休憩的小楼里走去。 ***** 长孙昭与太子并肩立在下人房前,门前乌泱泱跪着满地下人,都瑟瑟发抖等待太子的最终处置,不远处是一个粉衣宫女的尸身,她胸口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尸身周围都是喷射的血迹,奇异的是她嘴角挂着笑容,好似完成了一项神圣的使命。 太子面无表情,小黄门指挥守在四周的士兵将这群下人一个个押走,偶有几人哀哭恕罪求饶,周围人充耳不闻,那喊话的人便被士兵劈手打晕,无论是谁也改变不了他们流放三千里的命运。 “没有别的线索?”但凡接触过太子妃衣物的人都被押下去审问,除去自尽的,能开口说话的至今还没问出来任何消息。 长孙昭点头:“奇怪的是到底是什么人能让这些宫女甘愿自尽也不暴露半点身份,我觉得这肯定牵扯到宫外了。”尚衣局的人跟东宫少有接触,若是东宫的妃子想动手脚根本不能在段时间内笼络尚衣局,尚衣局自尽的那几人却是早年都在宫中,与外界并无牵扯,根本没有被嫔妃收买的可能。这些人极可能是从进宫起就是被人安插在宫里做内应的。 太子眼睛微眯,抓住他华丽的某个字眼狠狠咀嚼。 好得很,想不到现在就让他将手伸到宫里来!他倒要看看今生是谁斗得过谁! “表哥,命死士去江南刺杀一个人。无论如何,都要将他置于死地。”太子眸中闪过冷凝,不管如何他今生都会守住属于他的东西! 长孙昭拱手,“是。” 晴空里的太阳依旧刺的人睁不开眼,谁又知道这温暖之下暗涌的寒流? 霍容玥不知道长孙昭去忙了什么,只知道他回来的时候天已全黑,浑身带着寒气钻进了被窝,生生将她冻醒了,见她睡眼惺忪被冻的一机灵,长孙昭满含歉意的掀开被子要再去抱床被子来,但躺着人已经迷迷糊糊抓住他的衣襟:“晚上凉,怎么不多穿件衣裳?” “我去抱床被子来,冻到你了?”长孙昭想去抱她又怕身上凉冻到她,只好僵在一旁,静静看她困的睁不开眼睛又放弃挣扎继续陷入香甜梦乡,直到自个身上暖和了才小心躺下,不多时便与身旁人一起进入好眠。 对霍容玥,长孙昭向来是说到做到,早上起来陪着太子妃用过早膳便被他拉去骑马,昨日不过是骑在马上被他牵着走,再次上马霍容玥还是和昨天一样的慌张,时刻盯着长孙昭不让他放开缰绳,等终于能掌控马儿时长孙昭便牵来另一匹马慢悠悠骑着跟在她身边。 霍容玥扭头看他,阳光很好,但他脸上的笑容好似比阳光更让人觉得暖和,心好像被什么狠狠戳了一下,颤抖又害怕,但扭头去看前方时还是忍不住笑出来。 “敢不敢跑起来?”长孙昭有几分坏心的诱.惑道。 可霍容玥是万万不敢的,她前世骑马便被马儿狠狠从马背上甩了下来,所以纵然再喜欢马也不敢骑,更何谈跑? “手给我。”伸到她面前的手掌里有几枚淡黄色的老茧,厚实又温暖。 霍容玥虽然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却相信长孙昭是不会害她陷入险境的,颤抖的小手放到他手掌心里便被他紧紧握住,两人距离变近,近到他伸手便能拦住她,一个使力将霍容玥从马上抱起来,天旋地转后稳稳侧坐到他身前。 “你吓我!”霍容玥惊魂未定的控诉,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 长孙昭也不反驳,帮她弄好坐姿便拉住缰绳将娇小的身躯牢牢裹在自个怀里:“坐稳,我带你去兜风。” 驭风与主人心意相通,不用他指挥便撒欢儿似的在草地上跑起来,它跑过的地方留下一串儿笑声,霍容玥手抓缰绳,一双大掌握着她的手让她完全安心。 跑过桃林便是京城香火最旺盛的宝山寺,不过寺庙在山的另一边,虽然隐隐能闻到香火味儿,但山这边却是极安静的,山脚下有一汪小溪,溪水自上而下流,偶尔还能看到从溪水里看到从山上带下来的梅花瓣。 “我去宝山寺,却还没见过这里的景致呢。”霍容玥仰头去望山,可山太高,看了不大会儿便眼晕起来。 长孙昭牵着她向溪水边走,指着前头有石头阻挡住的一汪水道:“这里有许多鱼,肉质鲜嫩又没腥味儿,吃不吃?” 霍容玥大力点头,满脸期待的看着她,溪水清澈,一眼望去便能看到在水中游动的半尺长黑色影子,不是长孙昭口中说的鲜鱼又是什么? “我好不好?”长孙昭突然笑问,眼里有淡淡期待。 “好好好好!”霍容玥连连应声,推着他靠近溪水等着看她抓鱼,长孙昭倒也听话的向前走,眼见要走到溪水边,他突然一个转身抱住她拎着她吓唬道:“把你扔进去抓鱼好不?” 霍容玥被他碰到痒痒肉,又怕又想笑,被他一下下向水里抛却怎么也掉不到水里,山脚下久久回响着她银铃般的笑声。 溪边有闲置的鱼竿,想来是有人经常来这里钓鱼,霍容玥揉着笑僵的脸蛋嘟着嘴坐到他身边,重重哼一声。 长孙昭凑过来亲亲她的脸颊:“娘子莫气,中午为夫给你烤鱼吃可好?” “哼,一言为定!” 大约是溪水里的鱼太活的太过自在,又没人喂过鱼食,瞧见那带饵的鱼钩便纷纷咬过来,不一会儿两人便钓上来三四条活蹦乱跳的大鱼,满足归去。 溪水又回归平静,良久之后山谷另一边有细微的响动,陆非远沉着脸走出来,藏在他身后的是一抹素色衣裙。 第28章 重见 第16节 长孙昭带着鲜鱼回来,太子便命人在外头草地上设了篝火,不大会儿功夫又让人逮来兔子、野鸡,当真有大吃一顿的架势,霍容玥陪着太子妃一同出来,她们身后跟着太子的一众侍妾。太子此人也当真有趣,不偏不倚,只要在东宫有位分的嫔妃统统都被带来。 不过太子瞧见这一堆莺莺燕燕便直接皱了眉:“今日本宫要宴请侯爷与侯夫人,你们先回吧,胡季二位良娣留下作陪。” 其余人或妒或羡的看向胡季二人,不甘不愿的回了各自的居所。 “表嫂请不必拘束,今日是我们两家的家宴,就如在自个家一样。”太子笑眯眯的,只是谁也没察觉到他眼底从未消失的探究。 烤鱼是长孙昭亲手所制,他亲手挑了最鲜嫩的鱼肉放到霍容玥面前,焦香的鱼肉散发着阵阵香气无声勾着肚子里的馋虫。霍容玥从未如此在野外用饭,菜色虽没有平时的精致,但却别有风味,她将长孙昭夹来的鱼肉细细吃完,面前又落下一只带着热气逼人的兔腿,她为难的盯着那只兔腿,还没看两眼便见身边人将片好的一碟兔腿肉放到面前,完整的那只兔腿又被他夹走。 霍容玥连头都不敢抬,脸上火辣辣的,生怕抬头便看到对坐几人忍笑的模样。 太子闷笑着挥退伺候太子妃的丫环,亲手夹給太子妃一块他挑掉鱼刺的鱼肉,太子妃娇嗔一眼:“殿下您真是……” 可不就是现学现卖?一同坐在另一张席上的胡季二人都笑的含蓄,季汍澜眼中的羡慕挡也挡不住,一时忍不住嘴快道:“玥娘,侯爷如此宠爱你,真叫人羡慕。” 但并无一人附和她的话,胡妙师偷偷拍她一下,暗示她不要多言,上首的四人都跟没听到似的,最后还是霍容玥怕她太过难堪,温和的笑了笑。 太子妃优雅的用锦帕擦擦嘴角,含笑道:“往日表嫂当真不爱出门的厉害,没进宫之前我便与两位良娣熟识,没想到直到表嫂嫁入平宁侯府才算见着,不过倒是听殿下说他有位小师妹极是聪明伶俐,怪不得我与表嫂一见如故。” 霍容玥浅笑,前世舅母们巴不得她少出门,免得夺去属于她们女儿的光彩,而重生后从宋家回来,她早就如前世嫁人后没了出门的心思。 “娘娘谬赞,臣妾不过是课业没完成被父亲留在家中做功课。” 太子妃顿时起了兴致,扭头向太子求证:“霍太傅当真如此严格?” 太子不自然的轻咳一声:“表嫂说的没错,我也被太傅罚过好几次,做不完功课不能吃饭。当然表哥被罚的次数也不在少数!” 原本正低头把玩酒杯的长孙昭并不想替太子背黑锅,毫不留情的指出:“难道殿下不记得您每次被罚都是带着臣的?”言外之意便是太子殿下你害我受罚!至今仍怕被岳父大人化作夫子般教训…… 上首四人靠着严厉的霍太傅来追忆当年的趣事,一旁孤坐的胡季二人被忽视的彻底,便是霍容玥也极少与她们说话。 宴席散时,太子夫妇先行离去,胡妙师这才上前,恭谨的给长孙昭与霍容玥二人行过礼,才欣喜道:“玥娘,许久未见了。” 比起年初,胡妙师身上又多了些许恬静,更能在后宫中呆得住了,霍容玥心道前世她能在东宫笑到最后不是没道理的。太子夫妇先行离去大约是给霍容玥与两位好友相聚的时间,便是长孙昭也悄无声息走开。他一走,季汍澜也活泼起来,将方才无人应答的话又说了一遍。 “如果不是嫁入宫中,我们俩也是一府主母,何至于这样看人脸色?”她似真似假的抱怨。 胡妙师眼中闪过无奈,却没有多说。霍容玥心一软,胡妙师一直是个相当心软又心善的姑娘,宫中的日子或许无趣又阴险,但好似没变她的本性,不过她提前学会独善其身之道,而季汍澜还停留在闺阁梦中无法自拔。 “玥娘,我这几日嘴角总是冒泡,你帮我瞧瞧该吃哪味药?”胡妙师挑些无关痛痒的说着,得了霍容玥的回答便牢记在心,两人不知不觉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而自觉被忽略的季汍澜沉着脸跺脚跑开。 似乎意有所指,胡妙师淡淡道:“澜儿今天有些不大一样。”仿佛在故意表达她的不满,然后借机溜走一般。而在霍容玥没回来之前,季汍澜便在太子、太子妃面前唠叨三人感情如何好,不然太子也不会独独留下她们两人。 霍容玥也管不了季汍澜去做什么,总归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接下来又在西华苑里住了三天,这三天霍容玥都没和季汍澜说上话,只有在给太子妃请安时才能偶尔见到她一次。第四天临走前,西华苑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那日霍容玥正在草地上追着一只小兔子,提着裙子刚走了没两步便听到一声呵斥:“光天化日之下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起初她还以为自个听错了,以为是太子妃宫中的太监在教训宫女,毕竟这京城中能如此直接训斥她的人不多,更遑论男人!可等她抬头去看来人是谁时,便在心中狠狠骂了一声:今日当真不宜出行! 你当是谁?还不是她前世丈夫陆非远!他身后跟着两位妙龄少女十分眼熟,霍容玥定睛一看便认出是陆非远宠爱多年的两位姨娘。 拂晓与梦棋自然是护主的,况且她们背靠着长孙昭与太子两棵大树,还击起来格外有底气。梦棋虽然稳重,但说起刻薄话来跟下刀子没区别:“这是哪家酸腐秀才?书没读好便出来骂人!也不瞧瞧在哪个地界,这西华苑里住着的人哪个是容得你骂一句的!” 梦棋叉着腰附和:“就是,我们夫人如何容得你多嘴,非礼勿视你懂不懂?你读的书都还给教书先生了?还是赏给你身后的美人儿了?小姑奶奶还没见过哪家男人出门还带着小妾通房的!真真上不得台面!” 原本陆非远只是习惯呵斥一句,他印象中的霍氏极少说话,就连她身边的丫环也是沉默寡言与主子一样无趣,然而重生一世倒教他开了眼界,跟锯嘴葫芦似的俩大丫鬟居然对他骂的毫不客气,就连霍氏也一改在他面前的沉闷样子,对着另一个男人巧笑倩兮,若不是确定她不是重生的,他都要怀疑眼前三人都被换了芯子。 不过,陆非远心中新奇,他身边的老妇人与宠妾却受不住俩丫环的辱骂,娇宠的妾侍甚至掩袖抽泣起来。 拂晓得理不饶人,“你们欺负人的反倒先哭起来,倒真是让人长见识!”瞧那宠妾娇滴滴的模样便让她想起侯爷后院里的姨娘来,虽然不常在夫人面前晃悠,但得时刻惦记着她们的存在,真真比苍蝇还要让人恶心! 陆老夫人愤怒难当:“你们是哪家奴婢,怎敢如此口出狂言?我儿不过好心提醒,怎容你们一个个丫头片子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辱骂!” 霍容玥呵呵一笑:“老夫人说话好生可笑!妾身与丫环在此地游玩,你们无理闯进在先,光天化日之下骂人在后,丫环有心护主却被你们指着鼻子骂,夫人眼中可还有公道?可还有王法?”前世这老太太开始对她不闻不问,眼见陆非远要生出庶子来才装起好心婆婆来,教她讨好陆非远好生下嫡子继承偌大伯府,如若不然便将庶子养在膝下充作嫡子。当然她的最终目的便是让她答应后一条,陆老夫人何等心计何等脸皮,今日所见不过是前世冰山一角。 “你们,你们……”陆老夫人气的一脸通红,指着霍容玥便又要骂,待见身旁儿子躬身一揖彻底傻眼。 陆非远满脸羞愧道:“小可有眼无珠,无意冲撞平宁侯夫人,还请夫人勿要怪罪。” 两位娇妾也不再抽泣,惊惶未定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怎么也想不到进了这西华苑竟如此容易冲撞贵人。 陆老夫人又惊又怕,平宁侯是谁?名镇朝野、凭一己之力获圣上册封一等平宁侯,更遑论他还是庐阳长公主的长子,当今圣上的亲外甥。平宁侯夫人她有幸在大年初一拜谒帝后时模模糊糊见过一眼,哪里想到眼前的娇俏如少女的霍容玥便是平宁侯夫人。 “还请平宁侯夫人不要怪罪。”陆老夫人也要行礼。 不过她还未躬下身便被一道声音冷冷制止:“陆老夫人言重,拙荆可不敢受你的礼。” 霍容玥委委屈屈走到长孙昭身边低低喊一声夫君,长孙昭黑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再面对陆非远等人便是面无表情的黑脸。 “拙荆笨拙不知礼数,若是哪里冲撞陆老夫人还请老妇人当面指出,本侯一定上门当面道歉。”长孙昭冷声说完,话锋一转:“不过若是有人故意欺辱拙荆,那我平宁侯府也不是吃素的。” 他声音里的威胁说的清楚,陆老夫人冷汗涔涔的不停点头,心里不停后悔,早知道在宝山寺上过香便不往这里跑,也省得出这样的难堪事! 第29章 胡搅 忠勇伯府陆家是十来年前护驾有功先帝爷赏下来的爵位,陆非远这一代是第二代,不过他大哥才是正经的忠勇伯世子,等过几年忠勇伯世子去世的,承爵的人才变成陆非远。 前世霍容玥见识过忠勇伯府的荣耀与黑暗,今生再遇见只想躲得远远的。 “妾身也与陆老夫人面生的紧,如此便不多陪,老夫人自便。”霍容玥微微笑着点头示意便与长孙昭携手离去。 拂晓与梦棋随意给两人行了礼,也跟着自个主子离开,留下陆家母子涨红着脸愣在原地。 陆老夫人叹气:“远儿,你怎的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便骂人?这人又不是你后院的侍妾可以随你打骂!”如若不然她便可以与平宁侯夫人好生攀谈一番,总能落个面子情,攒攒情分。 陆非远僵着脸不答话,他也不晓得为何会脱口而出,大约见不得原本属于他的女人嫁给别的男人,而在见到她之后总想贬低一通来发泄心中的愤懑。他尤其不喜欢不在自个掌控之中的事情,霍氏一事首当其冲。 两位妾侍娇滴滴站在一旁,闻言心疼的袒护自家主子:“老夫人,这也怨不得公子呢,公子是读遍圣贤书的,平宁侯夫人在外面便如此举止不当不就是让人说的嘛。公子也是好心……” 妾侍话没说完便被陆老夫人狠狠瞪一眼,冷笑道:“圣贤书若比平宁侯手中的权力挡用,那以后世人便不用做别的,只要每日读遍圣贤书这天下人便任由他们说!” 妾侍脸色惨白的跪到地上,原本老夫人最是疼爱小公子,连带着她们这些妾侍在府中也高人一等,只要说些有关小公子的话,老夫人便格外宽容,而今日这法子却一点也不管用,她们已经可以预见回到府中要受的折磨。 原本陆老夫人听闻太子与太子妃就在西华苑中才急急忙忙赶来拜见的,然而等小黄门通报后得到的回复却是:“殿下与娘娘不堪旅途劳顿尚在休息,傍晚还要赶回城中,实在无暇接见陆老夫人。” 随着小黄门口谕下来的还有太子妃聊表歉意的赏赐,一柄玉如意让陆老夫人喜的见牙不见眼,小黄门也笑眯眯道:“贵公子也到了年纪,怎的还没娶妻?皇后娘娘前儿在中宫还提到有相熟人家的姑娘想介绍给公子,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陆老夫人连想都没想,直接点头答应:“小儿婚事能得娘娘做主是他天大的福气,老妇人自然愿意!” 小黄门得到太子殿下想要的回复笑眯眯的走了,陆老夫人喜滋滋的回头便看到陆非远黑着脸不说话,娇滴滴的俩小妾脸白的跟纸似的。皇后娘娘赐婚有何不妥?陆老夫人不以为然又万分期待:“皇后娘娘赐的婚事自然是极好的,难道是娘娘的娘家侄女?赵家还有位待字闺中的嫡女哟!哎哟哟!难道真是那赵家姑娘?” 陆老夫人猜了一路,陆非远不言不语回到府中便道:“孩儿有中意的女子,用不着母亲帮我出谋划策。” 陆老夫人的满腔喜悦被这从天而降的冰包子砸了个七零八落,颤着声音问:“是哪家姑娘?”她向来知道小儿子眼高于顶,一般人家的姑娘他根本瞧不上眼,若是他看中的姑娘比赵家姑娘门第还要高该如何抉择?陆老夫人在脑子中过了一遍京城中尚未许配人家的郡主、县主…… 陆非远瞧见亲娘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想说的怎么也开不了口,他总不能说他想娶的女人已经另嫁他人,还是你方才见过的? 从贵门嫡女儿媳梦中醒来,陆老夫人便瞅见小儿子的背影渐行渐远,留在眼前只有俩妾侍,她气哼哼一甩袖子:“皇后娘娘赐婚岂有不应之理?便等着娘娘的懿旨罢,到时候你们这些小妖精一个个都要送出府去!” 本来就满心忐忑的宠妾哭的楚楚可怜,只是在陆府中最常见的便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 西华苑中的桃花渐渐露出花骨朵,眼见便是漫山遍野的桃花,霍容玥便有些舍不得离开,虽然回到平宁侯府也有含苞怒放的桃花,但总让人沉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如果可以长孙昭倒是想多留几天,单单为她眼中的不舍,但他有公职在身,这荒郊野外的更不能保证她的安全。 霍容玥正靠在窗边赏花,窗外的桃花便开在眼前,妖娆的伸展着枝蔓,肆意又自在,她也想像这花儿一样。直到肩上落下一只手,她仰头看去,长孙昭静静凝视着她,他不言语,她也不多言。 站了有一会儿,长孙昭突然坐在一旁的圆凳上,又将她抱到膝上坐着,她懒懒散散倚在他怀中,“咱们回府吧。”总有她可以自在赏花的日子,这辈子的日子才刚开始过,她得打起精神,熬过那些人也便是她的好日子。 只是不知,那时候身边可还有人抱着她赏花?霍容玥突然掉了泪,啪嗒一声落到他手背上。 他手背颤了颤,将她抱的更紧了些,哑着嗓子说了一字:“你……” 霍容玥侧身搂住他的脖颈,脸颊贴在他胸膛上,“你以后得陪着我。” 他忽然失笑,又笑着低声答应:“当然,我以后只陪着你。” 霍容玥,只要你陪我度过余生,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 回府前霍容玥突然兴致勃勃的让拂晓给她在额间贴了桃花花钿,换了新作的衣裳又梳了拂晓新学的发式,带着西华苑的春光明媚回了平宁侯府。长孙昭依旧是和她一起坐在马车里的,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在看,任由霍容玥在身边拿着一枝桃花动来动去。 平宁侯府门外很是安静,平素也没多少人流往来的府门口今日稍显冷清,守门的门房看到归来的马车立刻跪下请安,总算将侯府的正经主子给盼来了! 霍容玥下马车生生打个寒颤,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此刻阴云密布,大有风雨雨来之势。 侯府的景致与走时并无差异,但流动在空气中的诡异气息被霍容玥捕捉到。出发去西华苑前的那天她就猜到长孙昭可能是和公主婆婆有争执,他们虽然快活了几天,但回到府中还要解决之前的争执,尤其其中有一方还是习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姑娘,谢家夫人也来了。”李嬷嬷不知道从哪里听到夫人与侯爷回府便急着过来提醒,这与霍容玥的猜想不谋而合。 听到谢家,长孙昭周身的气息变得冷淡许多,“谢家来了几人?”他嘴角勾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笑容。 李嬷嬷与霍容玥没看到他的冷笑,都头疼着怎样应对谢杨氏,那可真真是个不要面皮的主儿。霍容玥暗想,前几日的争执没有牵扯到大公子长孙念,不然还不知该如何收场。 “嬷嬷腿怎的了?” 李嬷嬷一怔,她方才走过来时已经极力让自个走的正常些,便是朝夕相处的主子也没看出她的不自然,没想到却被长孙昭一眼识破,她讪笑道:“奴婢不小心跌倒的。” 长孙昭没再言语,却对霍容玥道:“咱们去母亲院子里看看。” 纵然再不情愿,霍容玥还是慢吞吞的跟上,以后要是没长孙昭挡在前面,她可承受不住公主婆婆的压制…… 醇芳园里一片寂静,不过远远便看到院子里的丫环穿的衣裳与平宁侯府的不同,想必便是那谢杨氏从府中带来给自个外孙找场子的。 不等两人进门便有人通报,谢杨氏听到动静亲自出来瞧一瞧,这一瞧可不打紧,谢杨氏竟直接哭诉道:“我可怜的外孙高热不退,为人父的竟带着新进门的小妖精去踏青!我老妇人就问你一句,你这青踏的可安生!” 霍容玥清楚听到拂晓的憋笑声,她自个也想笑,但长孙昭正绷着脸,她也只好做出正襟危坐的模样。 谢杨氏哭闹时时用帕子遮着脸的,她向来惧怕长孙昭不敢当着他的面儿闹,便自欺欺人的遮住脸,打算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可这世上有句话叫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长孙昭向来不会给谢家人好脸色,今日也不例外。 “这不是谢府,还望谢夫人能收敛一些,免得让人以为我这平宁侯府出了什么丧事。”长孙昭淡淡一句话竟比什么都好用,谢杨氏哽在喉咙里的哭诉怎么也不敢喊出来。 谢杨氏愤恨的瞪一眼娇媚动人的霍容玥,恨恨暗骂:果真是勾男人心的小蹄子,才进门不过几日便把长孙昭的心给抓得牢牢的,再过几年哪还有她宝贝外孙子的活路! 正房里突然传出几声咳嗽声,一向中气十足的庐阳长公主带着几分倦怠道:“可是侯爷与夫人回来了?叫他们进来。” 霍容玥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 第30章 蛮缠 第17节 庐阳长公主倚在大迎枕上,头上勒着抹额,穿件藕色夹袄神色憔悴,平宁侯夫妇进来那一霎那她眼中闪过浓浓的怨恨与厌恶,待两人行过礼后便招呼丫环给两人倒茶,玉央虽然没被打死,但也半瘫在床,对庐阳长公主来说一点用都没有,她身边很快换了新的大宫女,且这大宫女很得她欢心。从庐阳长公主抬手让她扶着便能看出一二,庐阳长公主可是最不喜欢让陌生人碰她,更不喜让人看到她难看的模样。 “今日唤你们来……”庐阳长公主顿了顿才沉声道:“念儿高烧不退,请来好些太医都束手无策,他口中一直喃喃喊着父亲,但你们去西华苑陪伴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也实属公务在身,我不敢劳动你们,好在你们今日回来了。” 庐阳长公主似苦似悲哀求道:“昭儿,算为娘的求你,便是你再不喜欢念儿,你也是念儿的生身父亲,你去那病榻前看他一眼可好?” 长孙昭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为难和难堪,他偷偷觑一眼霍容玥,见她面上也带着羞愧,他长舒一口气:“我可以去看他,但我不是大夫,他若不肯吃药我也没法子。” 谢杨氏感激万分:“侯爷一句话比十碗良药还管用!这下子念儿可算有救了。” 她感激的表情不似作伪,长孙昭并不答话,拱手对庐阳长公主行礼:“那我便带夫人去探望他。” 霍容玥应声而起,还没迈出步子便听谢杨氏急切道:“夫人不用去!不用去!念儿那里有侯爷安抚便好,妾身还从未与侯夫人说话,今日难得一见,自然要多与侯夫人说说话喝喝茶……” 屋内人留着的几人都盯着霍容玥分毫未动的茶盏,向来淡然示人的庐阳长公主眼里也闪过一丝急切。 一股诡异的气息在谢杨氏露出笑容时散发出来,霍容玥面不改色:“夫人多虑,大公子是侯爷的长子,妾身也会将大公子当做亲生孩子疼爱,如今自然要去大公子病榻前瞧瞧的。“ 只是在看向长孙昭时她眼睛里忽然溢满祈求与依赖,长孙昭心中一动,不着痕迹扫过被她放在桌上的热茶,一个可笑且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心头飘过,他信步走过去将那杯热茶端在手中:“既然谢夫人执意让拙荆喝下这杯热茶,那本侯便替她端着,等茶凉了定会亲自盯着她喝下。” 谢杨氏阻止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长孙昭端着‘热茶’离开,而庐阳长公主要装出憔悴的样子,倚在大迎枕上动也不动。 “殿下,您怎的就眼睁睁看着那小贱.人离去……万一她腹中怀上侯爷的孩子,那这爵位可就说不好是谁的了!”谢杨氏拽着帕子满面愁容,甚至想着追出去将霍容玥留下的可能性。 庐阳长公主满不在乎,“那又如何?不过是一蛊避子汤而已,便是她这几日在外头怀上身孕,那我也有的是法子让她生不出来。” 谢杨氏这才满意,恭恭敬敬给庐阳长公主行了一礼:“殿下对念儿与谢家的照拂,妾身没齿难忘,日后殿下有用得着妾身的地方尽管开口!” 她行的礼极是谦恭,庐阳长公主凉凉瞄了一眼,嗯一声算是受了谢杨氏的臣服。 那头长孙昭带着霍容玥往长孙念的居所走,陆勇就跟在他们身后,手里捧着一只青瓷茶杯,亮黄色的汤水晃出些微波纹,侯爷早就命他端着这茶汤,一点也不准洒出来。这般郑重的模样若是在行军中便是遇到难题了,陆勇不敢大意,小心盯着脚下,唯恐平地冒出来一颗石子绊倒他。 庐阳长公主新选的侍女叫玉羽,她眉间有一颗红痣,笑不露齿又甜又美,她渐渐慢下步子低声道:“陆侍卫一直捧着茶杯太过辛苦,还是让奴婢代劳吧。” 陆勇冷汗涔涔:“多谢姑娘美意,这是侯爷吩咐的差事,奴才不敢转手他人。” 大约是陆勇拒绝的太直接,玉羽眼中闪过不甘,还想再说些什么,抬头便见方才还扮可怜委屈的平宁侯夫人正皱眉瞪她:“玉羽姑娘,你还是不要逾越的好。” 从霍容玥嫁入平宁侯府,玉羽便一直在暗中观察她,知已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她一直铭记在心,所以有心成为庐阳长公主身边的贴心人正是因为她能想到帮殿下对付平宁侯夫人的计策。不过她没想到,在殿下面前乖巧听话的霍容玥离开醇芳园便是另一番骄横模样,原来她在殿下跟前的乖巧都是装出来的! “奴婢不敢,只是殿下她……” 长孙昭连头也没回,冷冷道:“不过一杯茶而已,母亲还关心我们怎么处置?这平宁侯府还不需要你来带路,滚下去!” 玉羽立时跪在地上,泪盈于睫,但三人早已渐行渐远,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长孙念的院子里充斥着一股浓浓的中药苦味,霍容玥却很喜欢这味道,方露出点笑容来便见候在一旁的老嬷嬷如临大敌的看着她。这院子里伺候长孙念的人不是前头谢氏留下来的心腹便是庐阳长公主与谢杨氏送来的,一心忠于长孙念。 门窗紧紧关着,卧房里更是一片漆黑,长孙念小小一团窝在榻上,嘴唇上有翘起的干皮,眉头皱的紧紧的,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哀愁。这样的他总让霍容玥有中错觉,长孙念不该生为男儿,合该托生女儿身才对。 “大公子,侯爷来看你了。”老嬷嬷小声唤着长孙念,他眉头动了动,眼睛却没睁开。 长孙昭神色不明的看他一眼,“把药端来。” 老嬷嬷喜滋滋的让丫环端来药碗正要递给长孙昭,却见他手也不抬,黑眸中无半分感情:“你来喂他吃药,我却是不信有怎样的高烧不退是药治不了的。” 老嬷嬷不敢不从,颤巍巍端着药碗舀一勺药汁喂到长孙念嘴边,但他嘴巴闭的紧紧的,根本喂不进去半点药。 “我来。”清冷的声音猛然响起。 老嬷嬷一喜,侧身让开将药碗递给长孙昭。 长孙昭接过药碗,不甚温柔的将长孙念扶起来,老嬷嬷赶忙上前扶住小主子,还没来得及欣喜便见长孙昭宽厚的手掌掐住他的下巴,等长孙念被迫张开口便将药碗里温度适宜的药汁尽数倒进长孙念口中。 “唔……父……”长孙念只能被动咽下苦涩的药汁,一旁霍容玥正面带惊讶的看着他,他心里突然就没来由的恨起来。 一碗药汁尽数喝光,长孙昭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你好自为之,若想知晓全部事实,今晚到书房来找我。” 长孙念脸上的血色被瞬间抽光,一直逃避的事实突然又放到眼前,他下意识藏到被窝里拒绝接受任何东西。 长孙昭不会管他如何,眼前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陆勇又端着那杯茶汤随他们回到东院里,霍容玥端起梦棋端上来的茶水要喝,刚递到嘴边便被人拦住:“你就真敢放心喝?” 那盏青花瓷杯稳稳放在八仙桌上,霍容玥不在意道:“咱们院里的水还是没问题的。”若是自个院子还守不住,那她估计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 霍容玥低头摆弄茶杯,疏远而冷淡,好似他们之间的距离又变回刚成亲的时候,坐在一起谁也不说话,非得等到霍容玥主动讨好他才会说一两个字。 “你知道这茶里是什么。” “知道。”她堂而皇之的点头。 长孙昭不敢置信的皱眉,他很想问你明知这茶有避子功效为何还要喝下去,可他终归没有问。 “我不说,你便不问?”他意有所指。 霍容玥终于抬眸,不解反问:“我不问你便不说?”她从来便没有逼问男人任何事的习惯,因为她早就知道他不愿意说的,你问再多遍也不会得到任何答案,长孙念的身世或许有问题,但她还是个外人,没有兴致更没有必要去探寻平宁侯府的秘密,只要她心中知晓长孙念在长孙昭心中的地位,那便能摸索出他们之间的相处规律。 长孙昭品不出自个心里是什么滋味,他想开口解释,却哽如同塞了棉花在里头,还有不知名的委屈与为难。 身形高大的他垂着头站在窗前,霍容玥想也许她现在上前拉拉他的手撒个娇,这事儿也许就过去了,可她却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静静坐在那儿看着他的背影。 掌灯时分天空淅淅沥沥飘起春雨,等天快黑时,小雨变成大雨,仿佛淹没了所有的声音。 东院里静静的,侯爷晚膳没吃呆在书房里,夫人尝了两口饭菜便神情恹恹的放下筷子去床上躺着。临近子时,就在拂晓以为侯爷不会回来正房时,长孙昭带着满身寒气与疲惫推开卧房门,又沉默关上。 一张床,两床被子,两个人,各自守着各自的领地,谁也不侵犯谁。 第31章 遗腹子 黑漆漆夜里雨声越来越大,躲在屋里听雨别有一番韵味,霍容玥僵着身子听了许久也不敢动弹,唯恐惊动身边的人,直到实在忍不住才转过身躺平,却还要做出呼吸平稳的假象。她一人裹着一床被子,被窝里是淡淡的暖意,不像以往的夜里热得能捂出汗来,晚间踢了被子总会迷迷糊糊感觉到长孙昭给她盖被子。 长孙昭待她是真的好,是她配不上他而已。只这样想一想,霍容玥便觉得心口处痛的不能自已,若她没有前世的记忆,活到十六岁的腊月平平安安嫁给他该多好。那她便能肆意享受他给的宠爱与温柔,却不会有深深的负罪感。 躺在外侧的人好似不经意间翻个身,长手长脚不乐意窝在被子里,一脚钻进身边的被窝里,像是找到热源,整个身子都挤到霍容玥的被窝里来,不老实的大手也循着记忆找到他甚是喜爱的事物不轻不重的捏了捏。 霍容玥只好睁开眼睛确认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无意识才做出这样的动作。 可扭头看去,他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正盯着她看,见她醒来突然很傻气的笑了:“玥儿,你醒着。” 这雨夜里,不止他一人辗转难眠。 霍容玥一点都不尴尬,相比之下偷香的某人更尴尬才是。果然某人放在她身上的大手有了濡湿感。 忍无可忍,霍容玥推开他的手,长孙昭错愕不已,有些难过在心头蔓延:“玥儿,别气,我都跟你说。” “你先让我去净房。”霍容玥娇嗔,慌乱的从被窝里钻出来,下床时不小心踩到他腿上,他动也没动。 有外头的雨声掩盖也听不到任何声响,霍容玥从净房出来伸了个懒腰。卧房里已经点上红烛,长孙昭散着长发披件外衫赤脚踩在地上走到桌前倒来两杯温水,回首看她回来嘴角噙着清浅笑容。 “快回来,愣在那儿做什么?” 霍容玥这才回过神来,被他拉到桌前喂了一杯温水。 再回到床上,霍容玥便有了浅浅的睡意,秀气的打个哈欠便打算睡去,但身旁人根本不大打算放过她。 “玥儿,你是不是我觉得对长孙念太过冷漠,没有丝毫慈父之心?” 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两人躺在床上长孙昭总喜欢在她身上摸来捏去,又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心知今日他定要将长孙念的事说清楚,霍容玥努力打起精神:“要听实话?” 长孙昭气咻咻捏捏她的鼻尖:“当然,成亲之前你就不怕我?” 霍容玥拿开他的大掌,两只手捧着把玩,垂眸不敢看他:“你对大公子好与不好都与我无关,但我却想你对我的孩子疼爱有加。”如果这话被不知道内情的外人听到,怕是要说她是见不得前头夫人留下来的孩子好过,非要与谢氏争个高低,善妒又霸道。 醋意满满的一句话却出奇有效的抚平了长孙昭心中某些裂痕,他一脸认真道:“你我生的孩子我必然爱若珍宝。但长孙念不是,我不喜他。” “为什么?”霍容玥不解反问,从嫁入平宁侯府她便知晓他对长孙念的不喜,她以为是因为前头谢氏的缘故,然而相处一段时间她发现长孙昭的生活里根本没有一丝丝谢氏曾经出现过的影子,便是谢氏给他找来的妾侍也仿佛不是属于他的一样。这个发现让她窃喜,长孙昭没那么的喜欢谢氏,真好。 长孙昭皱眉:“因为他不是我的孩子,与他有关的人都很惹人烦。” 他眉宇间的厌恶再真实不过,霍容玥却差点咬到自个舌头,她闲着没事干设想过许多种长孙昭不喜欢长孙念的可能,但独独漏掉不是他亲生儿子的可能,更何况长孙昭还十分清楚长孙念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霍容玥躺不住,坐在床上居高临下满脸不可思议的问他:“那长孙念是谁的孩子?” 长孙昭眼中闪过明显的犹豫,但最后还是平静开口:“长孙念是我弟弟的遗腹子。” “你弟弟的遗腹子?”她的小叔子?!庐阳长公主早夭的幼子长孙珏?!死时还不满十四岁的长孙珏!他和谢氏又有什么关系! 霍容玥的表情明显受到惊吓,小嘴张了许久都没合拢,长孙昭也从床上坐起来,与她一起并肩裹着被子坐着,他低声讲述着长孙念的由来。虽然措辞十分委婉,但还是没能挽救被小叔子放.荡生活惊吓到的霍容玥。 “珏儿十分早慧,不到十二岁便向母亲要来两名通房,谢氏是大姐闺中好友的妹妹,大姐未出阁前,谢氏姐妹常来府中玩耍,谢氏经常与珏儿厮混在一起,不知怎样避过丫环婆子的耳目做了苟且之事。时间长了,谢家也察觉出异常,后来不久谢家上门要母亲给个说法,母亲答应让谢氏进门为妾。还没来得及操办喜事珏儿便患了急症,没多久夭折而亡。珏儿丧事后母亲便要给我说门亲事,迎娶后才觉得新妇有几分眼熟,待她起身后才看到她大腹便便,母亲挥手送了几名妾侍给我便将谢氏接到醇芳园好生照料,过了不到四个月长孙念便出生了。” 长达近十年的窝囊事此刻说出来并不觉得丢人,所以他说的没什么感情。其实在没遇见霍容玥之前,有无长孙念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一个不常见又不喜欢的存在,但现在不同了。 本来应该是个长长的故事,却被长孙昭不咸不淡几句话给说完了,霍容玥总觉得心里头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婆婆为何非要……”但在问出口后,霍容玥却忽然明白了庐阳长公主的做法,长孙珏夭折后才知晓谢氏有了身孕,她自然是要留住长孙珏的血脉的,可长孙珏已死根本无法迎娶,而到了年纪又尚未娶妻的长孙昭成了绝佳人选。 但长孙昭是她的嫡长子,何至于做出如此牺牲? 霍容玥没问,长孙昭说完长舒一口气,好似有一层淤泥从全身剥除而去。 “你……不难过吗?”霍容玥忽然想起前世的自己,她在宋家受尽排挤委屈嫁人时,母亲非但没有因此袒护她,反而愈加心疼大姐,那时她恨母亲不公,恨霍家弃她,长孙昭就真的不恨庐阳长公主偏心? 长孙昭眸中闪过一丝讶异,继而坦然微笑道:“不会,早就不难过了。”嫡长子从小便不得长公主殿下喜爱是平宁侯府众人皆知的秘密。 连安慰的机会都没有,霍容玥一脸羞愧道:“都怪妾身不问青红皂白便……”下午时长孙昭也是想要与她说的,但又被她堵回去,也不知他当时心里怎么想的。 长孙昭好笑不已,摸摸她披散在肩上的长发半是安慰半是解释道:“我早就不是孩子了,怎会因此难过。” 他唯一后悔的便是让这样的人占据了他原配嫡妻的位置。可惜时光不能重来。 外头的雨势渐渐小了,两人不约而同的打个哈欠,重新躺回被子里,霍容玥昏昏欲睡,身旁人却蠢蠢欲动,臀上贴着他火热的事物,怎么也不容忽略。 有濡湿的吻贴着脖颈蔓延,生生将霍容玥从梦境中拽回来,□□的触觉缓缓勾起一簇火苗,燃烧两人的热情。 ***** 第二日一早,霍容玥睁开眼时身边早没了人影,外头艳阳高照,拂晓折来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大约是昨夜得了一夜春雨滋润,这桃花开的格外鲜艳。 “夫人,侯爷给您送来俩粗使丫鬟,您要不要见见?” 霍容玥这才隐约记起长孙昭上朝前对她说的话,约莫有一句的大意便是给她找来两位身手好的暗卫当丫环使,出行走动也安全许多。 俩丫环其貌不扬,只不过精气神比起别的丫环很不一样,有她们在霍容玥突然很安心,今生无论如何也不会无声无息被人杀掉了吧? 霍容玥给她们换了名字,又赏下银子并衣裳布料:“二位都是做过大事的人,如今来到这里,只要安安分分的,日后总有出府荣阳的时候。”从暗卫到这里来,求的也不过是这份安稳。 安顿好自个院子里的杂事还没来得及吃口饭,便有醇芳园的人来请霍容玥过去喝茶,不过如今看来,这每日必喝的热茶却是连装模作样都不必了。 而朝堂之上也为平宁侯世子的事吵得不可开交,原本好好的大朝会眼看着就要结束了,便有萧郡王交好的官员启奏:“臣听闻平宁侯新娶了夫人,但却未立嫡长子为世子,前方将士都以侯爷马首是瞻,微臣以为平宁侯不如早日立下世子,也好稳定军中人心,平宁侯的爵位也总归后继有人哪!” 第18节 此言一出,众臣哗然,除去极少数都以看傻子似的目光瞅着这位大臣,平宁侯的家事你都想管着,看来还是嫌侯爷的长剑不够锋利! 身为当事人的长孙昭不急不慢:“臣之家事,劳动众位大臣关心是臣的不是了。” 坐在上首的圣上皱眉,暗骂挑起话头的大臣:真真是没脑子,还不如去给先帝爷守灵! 第32章 夺爵 虽然当今圣上宏敏帝是庐阳长公主一母同胞的兄弟,但知晓胞姐做的荒唐事,宏敏帝是不太愿意顺着胞姐胡来,更何况委屈的人还有他的亲外甥长孙昭,他是太子最得力的助力,宏敏帝自然心知肚明长孙昭的重要之处。原本宏敏帝打算择个黄道吉日给长孙念另封爵位,将这对硬生生凑在一起的父子委婉分开,可这不长眼的御史偏偏挑在朝堂将此事公之于众,宏敏帝差点气的吐血,宋霍两家男人都站在那御史前头,御史此番话不仅让长孙昭不喜,还硬生生打了宋霍两家一记响亮的耳光! 霍攸为人内敛,嫡幼女自幼便送到岳家抚养,他心中一直过意不去,待从岳家接回来姑娘也长大了,跟他这做父亲的不怎么亲近,但他还是心疼这个闺女的,当即拱手道:“御史此言差矣,军心稳与不稳岂是一黄口小儿能决定的?我瞧着御史大人的口才足矣抵御三军,怎不见御史大人上阵杀敌,抚慰军心?” 宋家男人带头笑出声来,太子宋熙和虽未笑出声,但脸上带着笑意,显然极是赞同自个太傅说的话。 “霍大人说的是,依臣愚见不如将御史大人纳入营中,开战前便先让御史大人站在城楼上振臂高呼,说不定真能将贼寇吓退十里之外。”说话的人也是太子一党,私下里与长孙昭十分交好,震威将军李菁的独子李弥晦。 朝臣笑的更厉害,那御史后悔不迭,他算准了庐阳长公主与萧郡王的权势,却独独算漏了宋霍两家对新晋平宁侯夫人的袒护程度,原本在朝堂上不大讲话的太子太傅霍攸也当众为女儿出头,他今日之举近乎得罪了半个朝堂的人物。 宏敏帝虽为人温和,却也不愿众臣在大朝会上闹的太难看,使个眼色给大太监,大太监当即会意:“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朝臣纷纷跪下山呼万岁,待宏敏帝离开,朝臣纷纷散去,那御史灰头土脸往外走。 长孙昭走过去给岳父行了一礼。女婿如此知礼,霍太傅稍稍放心,不由问起:“玥娘如今可好?” “她挺好,岳父不必忧心。”提起霍容玥,长孙昭表情温和许多,便是在外人看来平宁侯对新婚妻子也是极满意的。 他话中有话,霍太傅皱着的眉缓缓松开,若有所思的点头:“你们小夫妻好生过日子便好,玥娘自幼娇养,还望侯爷多多包涵。” 长孙昭自然称是,碍于各自的立场几家人并未多聊,与宋家人更是彼此还礼便各自散开。 大朝会散后便要去兵部处理事务,长孙昭独自走在一条幽静小道上,还未走几步方才在朝堂上帮他说话的李弥晦就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了,屁颠屁颠跟在长孙昭后头,聊没几句便扯到承爵一事:“大公子是你的嫡子,怎的一直不见你立世子,于情于理他都该是继承你的爵位。” 李弥晦生下来没多久生母便因病离世,震威将军又续娶继室,他吃过继室的苦,自然而然便向着长孙念一些。 长孙昭并未解释,“朝中当值不谈家事,随我去兵部议事。” 朝中的震荡还未传入府中,但府中霍容玥听到的内容与朝中相差无几。她带着拂晓梦棋并两位新得的暗卫到醇芳园给庐阳长公主请安,庐阳长公主也不防着她,就连照例端来加过料的茶汤被放置在一旁也不见恼意。 大约是听闻大公子即将病愈的消息,今日庐阳长公主又穿了她最喜爱的大红襦裙,已经四十出头做了祖母的妇人却丝毫不见老意。 “玥娘,今日召你来,是有一事相商。”庐阳长公主难得这样和气又郑重,她眼中带着笑意,仿佛看到什么极高兴的事。 霍容玥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公主婆婆找她说的无外乎大公子的事,在平宁侯府能值得庐阳长公主如此兴师动众的也只有长孙念了。 庐阳长公主换了个坐姿,玉羽侍立在侧替她揉着肩膀,垂眸不小心看到堪堪被衣裳遮住的红痕便跟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移开视线。庐阳长公主恍若未觉,随意把玩手腕上的玉镯,又漫不经心道:“过了二月念儿便满十岁,侯府一直未立世子皆因念儿年幼,如今念儿已经长成是时候给他请封世子了,只是我如今等闲不愿意进宫,不如玥娘你进宫替我向皇后娘娘提提此事,好托娘娘告知圣上。他日念儿顺利承爵定会记得你的恩情。” 霍容玥还以为自个听岔了!公主婆婆竟然让她去向皇后娘娘提请封世子之事? 若霍容玥是刚嫁入侯府又没有丈夫依靠,且不知道长孙昭身世的话,她大约会答应公主婆婆的要求,直接放弃未来孩子承爵的机会将爵位拱手让给长孙念。但现在她知晓长孙念的身世,又明白公主婆婆与长孙念都不是什么好人,她除非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去跟赵皇后说让长孙念承爵! “这……”霍容玥面露难色。 庐阳长公主柳眉一挑,“你不愿意?”饱满红艳的双唇勾起嘲讽的笑容,看着霍容玥的目光好似在看什么一只手就能毁掉的易碎品。 霍容玥摇头:“并非是儿媳不愿,只是承爵是府中大事,儿媳不敢擅自向皇后娘娘禀告,若是侯爷向圣上岂不是两全其美?”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她会愿意将爵位给长孙念才怪?!想必长孙昭也是不愿意的,否则也不会一直拖着不给长孙念请封。不过她不明白的是庐阳长公主为何非要执着于平宁侯世子之位,这侯府是一门双爵,长孙昭挣来的爵位必然是要留给他的亲生孩儿。 若是长孙昭愿意,庐阳长公主又怎会屈尊降贵让霍容玥帮忙,再说这府中人可都记得年初二的打赌,如今请来的夫子还未见过几次学生,更别提考入太学,倒是不知庐阳长公主为何如此心急,难道是怕长孙昭有了亲生孩儿便不顾这亲侄子? 庐阳长公主十分不喜霍容玥的低伏做小,皱眉道:“你是念儿的继母,日后是要靠着念儿过活,如今你也是我长孙家的人,告诉你一些事也不算泄家丑,横竖你和昭儿已是夫妻……” 公主婆婆表情十分悲痛,霍容玥竖着耳朵等着听她说家丑。 “昭儿前几年打仗受过伤,大夫说有碍房事,也不会再有孩子。”庐阳长公主言辞恳切又神色黯然:“不然你以为为何有这么多妾侍却一个有孕的都没有,都是因为……昭儿不行。” 长孙昭……不行?霍容玥默默挪了挪位置,她现在还有些腰酸,倒是没看出哪里有碍房事…… 见她面上有几分犹疑,庐阳长公主心中一喜,再接再厉道:“日后你膝下无子还不是靠念儿养着,若是今日你肯在承爵一事帮忙,那我便让念儿保证日后让你做平宁侯府的老封君。”便是长孙昭的身体行房无碍,霍氏也不敢去问他的病情,只会私下问大夫。到时让大夫做个手脚,容不得她不信。她们这些看似高贵的世家女子都是要靠着子女过活,没有子嗣的女人更是如此。 霍容玥差点就信了,如果不是她知晓前世平宁侯隐形的老封君是谁的话。现如今林姨娘肯定早就搭上长孙念这条线,任凭她再讨好也不过是讨人厌的继室而已。 不过,霍容玥还是要做出久久未回神的模样,呆坐在椅子上,仿佛真的在为以后的日子发愁。 庐阳长公主愉悦的啜了一口茶,挥手让玉羽命人将避子的茶汤端下去,换来与她一样的新茶送到霍容玥手中。霍容玥根本无心喝茶,她现在只想回自个院子里好生笑上一笑。 大约是同情霍容玥今日知晓的消息太震撼,庐阳长公主没逼着她去宫里给皇后娘娘请安,反而大发慈悲的让她回房休息。 长孙昭从衙门回来便见东院房门紧闭,院子里什么人都没有,就正房门都没开,他皱着眉头推开房门却让他看到啼笑皆非的一幕:霍容玥穿件居家衣裳窝在炕上做针线活,听到他回来的动静立刻放下针线回头观望,跟做贼差不多。 “做什么坏事?”刚回来时他还真以为母亲让她受了委屈,见到她活蹦乱跳的模样才将心放回肚里。 霍容玥低头闷笑不肯说话,还真没见过谁的亲娘如此编排亲生儿子,若是说给他听不知是要恼羞成怒还是哭笑不得。最后忍不住时,霍容玥趴在他耳边将庐阳长公主说的话重复了一遍,长孙昭当时的表情……霍容玥觉得她此生都不会忘记! 平宁侯麾下的将士一定没见过他们侯爷既想笑又绷着脸又想发怒的表情! 第33章 如何 带头在朝堂上提议立世子的御史是萧郡王的人,他在朝堂上被长孙昭驳的面子里子都没剩一点,明摆着就是在打萧郡王的脸。虽说萧郡王与这小舅子不大亲近,但不管怎样两家也是姻亲,怎能因为这点小事撕破脸?他心里气不过,回到府中便将朝堂上发生的事添油加醋说给萧郡王妃长孙菡。 长孙菡是什么性子,她骨子里的性格和庐阳长公主相差无几,最是容不得别人挑战她的权威,何况她一直将长孙昭视为懂事听话不会反抗的傻弟弟,如今这傻弟弟突然冒出头狠狠踩了他们一府老小的面子,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当即让下人套了马车,气冲冲的回了娘家。 长孙昭与霍容玥可不知道承爵一事还能扯上大姐长孙菡,用过晚膳便坐在灯下说话,往日里长孙昭可没这等悠闲,不是泡在兵部就是在营中训练将士,如今不过几日没活动身子骨便浑身痒痒的。 “我去演武场走走,你累了便先歇着。”长孙昭不打算让霍容玥等门,反正过不了多久他就回来。 霍容玥眼前一亮,跃跃欲试道:“我随你一块去行不?” 她亮晶晶的眼睛眨啊眨,满满的好奇填在里头,一点也不嫌弃他是个舞刀弄枪的大老粗。 长孙昭牵过她的手包在手心里:“娘子要看,为夫自然乐意之至。” 演武场在东院不远处,中间的场地空落落的,兵器架上零零散散放着几把刀剑,一看便不是常用的。长孙昭低声解释:“成亲前我极少留在府中,演武场便一直空置着,明日我让人添置些东西,看着更有趣些。” 霍容玥自然明白他为何极少回府,大力点头:“那你允许我经常来这儿看看?” 长孙昭没有立即答应,仿佛在思索什么。 霍容玥一看有苗头,笑的谄媚:“妾身极是想看夫君练武,夫君便允了吧?”总呆在房里闷得慌,得出来跑跑才行,更何况夫君好似很乐意的样子。 “行,不过得有在这你才能来。”长孙昭总觉得小妻子盯着兵器的眼神有诡异的兴奋,为防止发生不必要的意外还是他亲自看着的好。 长孙昭的先慢悠悠打了一套拳法热身,待筋骨活动开了便将外裳脱掉赤果着上身练拳练剑,此时天未全黑,演武场周围燃着灯笼,淡红的烛光洒在演武场周围,将在演武场中间走来动去的人映出不同形状的影子。 天全黑时,长孙昭身上出了汗,有汗珠从手臂上滑落,烛光下发出淡淡的亮色,肌理分明的腹部不由自主吸引着霍容玥的目光,多看了几眼便看到他腹部有一条手掌长的伤疤,疤痕还是肉粉色,显然刚愈合没多久。这平宁侯府的宅邸便是他用身上一道道伤疤换来的,霍容玥眼中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心疼。 仅仅是被她盯着看,长孙昭便觉得浑身的热量都被调动了起来,特别是身下某处格外难以忽略。仰头看到悬在空中的明月,他陡然停下出拳的姿势,胡乱擦擦脸上的汗珠走到她面前:“累不累,咱们回去吧?” 鼻翼里全是属于他的气息,霍容玥倏地红了脸,拿出丝帕递给他:“快擦擦穿上衣服,不然会着凉的。” 长孙昭也不逗她,接过帕子抹抹脸满不在乎中又带着一丝得意:“这有什么,冬天还用冷水洗澡,不也什么事也没有。” 霍容玥横他一眼,“以后不许!”颇有几分管家婆的气势。 某人从善如流,披上外衫裹住自个便要带着霍容玥往回走,可外头月色正好,霍容玥不想那么早回去,仔细替他整整衣领:“夫君陪我在花园里走走吧。” 因为有长孙昭陪着,霍容玥出来时连丫环都没带,放眼四周只看到他们彼此,长孙昭蹲在霍容玥面前向后伸出手:“来,我背你去玩。” 霍容玥左右看看,不肯上去。长孙昭故意道:“现在冬眠的蛇都出来活动了,虽然外头看不到几条,但花园的犄角旮旯里肯定藏着不少,你要是胆子够大我就不背着你。” 他作势要起身,霍容玥忙扑上去,稳稳落在他背上。 “你干嘛吓我?”被他背着稳稳向前走了老远,霍容玥才想起来如今才二月,离蛇出来活动还早着呢,偏偏她刚才居然还上当了。 长孙昭但笑不语,等她问了几遍不再问才懒洋洋道:“我这不是怕你跌到么,到时候你再哭鼻子可怎么办?” 霍容玥一头雾水,难道为了她不跌倒要天天背着她不成?岂不是要长在他身上?不对,重点是她跌到的时候也不会哭鼻子吧?关于最后一个问题,霍容玥追着问了很久长孙昭也没给她答案。 花园里开着许多花,角落里有一株樱桃树,满树的粉色花瓣,风一吹落在他们身上,也落到地上。 初春的夜里并不是太冷,霍容玥趴在长孙昭背上轻轻说了一句:“夫君,能嫁给你真好。”她从上辈子就以为,她永远也不会找到一个能与她相知相交的男人,谁知一纸赐婚书将良人送到面前来。 长孙昭低低笑了:“能得娘子如此夸赞,为夫心满意足。”他也没想到竟能与她如此契合,仿佛是上天为他准备的迟来的礼物。 走了半晌,留下一路喁喁细语,直到最后霍容玥趴在他肩头昏昏欲睡,长孙昭背着她往回走,东院里留俩丫环守着,见自家夫人被侯爷小心翼翼的背回来也暗暗讶异,谁也没想到行伍出身的粗人竟如此温柔,而且将这温柔统统给了夫人一人。 长孙昭将人放到床上又细心掖好被子,在她额上留下一吻才轻手轻脚走出卧房。不知何时出现的陆勇正等在大门外,见他出来拱手道:“萧郡王妃已在醇芳园等您多时,侯爷可要去见见?” “自然要见的,我若是不见,那大姐回来的目的也便落空了。”他淡淡回应,嘴角勾着一丝嘲讽笑容。 萧郡王妃足足在母亲庐阳长公主的正房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见到她要找的人,一见长孙昭进来劈头盖脸便是一顿骂:“昭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你不知道韩御史是你姐夫手底下的人?你联合那李弥晦弄得御史下不来台,你可知晓那朝堂上更下不来的人是你姐夫!” 萧郡王妃向来护短的厉害,小时候护着长孙珏,嫁人后护着萧郡王,她护不住的时候便找庐阳长公主支援,这次也不例外,一向老实任她欺负的长孙昭居然当众欺负萧郡王,那不是不把她这当姐姐的放在眼里? “姐姐说笑,我怎知那韩御史是姐夫的人?况且给谁请封世子是我们长孙府的家事,旁人上来指手画脚若任由他胡言乱语,岂不是更损长孙家威严?”长孙昭说的毫不客气,黑眸中不参杂任何感情,反而带着淡淡笑意。 萧郡王妃一怔,她也记不得有多少没听过长孙昭说这么一长段话,虽说长孙昭是她弟弟不假,但他们同住京城已经有许多年没说过话了,她记忆中的弟弟早就变了模样,甚至不把她这个姐姐当亲人。 “昭儿,你怎能这样说?”萧郡王妃面带委屈:“韩御史不过是随口说说咱们府上谁立世子而已,怎就如此严重了?” 正房里只有几个伺候的丫环侍立在侧,庐阳长公主提起长裙要悄悄走出来便听到长孙昭淡淡道:“承爵之事姐姐不就早与我打赌了,现在要反悔?” 不等萧郡王妃答话,长孙昭又答道:“若长孙念做不到,他便不配做世子,那我要立谁做世子便是我自个的事,不敢劳烦姐姐姐夫操心。” “昭儿,这对念儿不公平!”萧郡王妃偏袒侄子,想也没想便喊了出来。 果不其然,话刚落音便见长孙昭脸上闪过浓浓的嘲讽:“姐姐与我说公平?真真可笑!” 他并未提因何事,但萧郡王妃脸腾的红了,她与母亲都选择性忘记当年的事,如今硬逼着长孙昭立世子又何其公平?毕竟长孙念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如果当初娶谢氏进门后便一直瞒着他就好了,只怪谢氏肚子太大,她与母亲想瞒都不好瞒,只好光明正大让长孙昭知晓他娶来的是谁。 “今日我将话放在这儿,长孙念若能考入太学,那我便为他请封世子,也不算污我长孙家门楣。但若是他考不上,那姐姐与母亲就不怪我,我不能委屈我日后出生的嫡子。”长孙念似嘲似讽的说完转身便走,夜色正浓,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月光照不到的夜幕里。 萧郡王妃长长叹一声,便听身后有女音冷冷道:“叹什么气,念儿必是这府中世子,长孙昭的嫡子能不能生出来还是另外一回事。” 庐阳长公主的意思很明确,便是让长孙昭生不出嫡子来,最好这府中至始至终只有长孙念一根独苗。 “可是母亲,昭儿毕竟是您的儿子,他生的嫡子也是您的孙子,您何必如此……” 没想到她的劝阻不仅没能让庐阳长公主改变主意,反而愈加恼怒:“我就是看不得那贱人得意,谁让长孙昭与她……” 萧郡王妃生生打个寒颤,她早出生几年自然知道因为何事,每次提起那人母亲总是咬牙切齿的,久而久之,那人也便成了府中不可谈论的禁忌。如今,母亲怕是要发疯一阵子…… 第34章 助力 第二日清早霍容玥才从拂晓口中听说大姑子夜里来了府里一趟,连留宿都不曾便匆匆走了。 “你们可知晓大姐来府上所为何事?”霍容玥只在大年初二那天下午见过大姑子萧郡王妃,虽然当时大姑子不拿正眼看她,但霍容玥却是清清楚楚记得大姑子过府是要做什么,不过是为她的大侄子抱不平而已。 第19节 拂晓摇头:“奴婢也是听院子里的丫环议论大姑奶奶走的时候脸色不大好,大半夜的长公主都没留住她。” 梦棋忙着给霍容玥梳妆,听完后冷冷道:“肯定是来找侯爷有事,侯爷又没答应呗。不过大姑奶奶府上又没出什么事,奴婢猜八成是为了大公子来的。” 拂晓与她对视一眼,都瞧见彼此眼中的担心。平心而论她们是希望自家姑娘早日生下侯爷的嫡子,也好争一争这世子之位。这侯府有两个爵位总不能都便宜大公子一个人吧?好在前头谢氏也没留下第二个孩子,这爵位无论怎样都要给她们小主子一个的,而且侯爷那么疼爱自家姑娘,那生下来的孩子还不得当成眼珠子一样? 不过,怕就怕庐阳长公主心眼偏到沟里去,想让大公子一人霸占两个爵位。 “夫人,今日可还要去给长公主请安?” 霍容玥点头,公主婆婆那里是一日都不能落下的,昨日请安便对她耳提面命承爵之事,今日去了怕也逃不过这一劫。 “夫人,你为什么不告诉侯爷长公主逼着您去向皇后娘娘求情的呢?”拂晓打心底里为自家姑娘鸣不平,明明家世样貌一样都不差给人做填房就算了,还要对着一个阴晴不定的公主婆婆,前头那谢氏该不会是被长公主折磨死的吧?呸呸呸…… 梦棋敲她额头,皱眉问:“你又瞎想什么呢?” 拂晓委屈的看向霍容玥:“夫人你看她!” 俩丫环打闹作一团,霍容玥在一旁偷笑,正巧避过梦棋的不解。她明白长孙昭的想法,他定是不愿意任由长公主吩咐将爵位传给长孙念的,她也不愿,她得为自个未来的孩子着想。 霍容玥真正需要想的是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进宫拜见皇后娘娘。临去醇芳园请安之前霍容玥提前备好请安折子,至于递上去皇后娘娘什么时候愿意见她,那便由不得她了。 庐阳长公主见她果真备着请安折子总算满意一些,心道总算还有一个听话的,不然她非得气的心口疼不可。 儿媳妇乖巧听话,庐阳长公主也没多让她立规矩,照例让玉羽看着霍容玥写完一张宣纸的佛经方放人离去,庐阳长公主自个却匆匆去暖房赏花,霍容玥偷偷瞄一眼面带桃色的公主婆婆,默默在心里嘀咕:公主婆婆该不会是急着去见她的面首吧…… 应该不是吧?但仔细想想庐阳长公主整日躲在醇芳园内不出来,那醇芳园里到底有什么好?霍容玥苦恼的捂住脸,千万别让外人知道,不然长孙昭的脸还有仙去多年老侯爷的脸该往哪儿放? 霍容玥的请安折子还没递上去,东宫太子妃便邀霍容玥进宫一叙,如此倒省了递请安折子的功夫。这次进宫,霍容玥带上梦棋与一位取名叫望珂的暗卫充作侍女,前脚她的马车出府,后脚便有人将消息递到了庐阳长公主面前。 彼时庐阳长公主正懒洋洋靠在美人榻上,手边放着一束新折的桃花,她脚边跪坐着一位披散着长发的男子,他穿着宽大衣袍隐约能看到凸起的锁骨,偶尔一抬头与庐阳长公主对视时便微微一笑,庐阳长公主的面容更加柔和,朝他招招手:“嘉文,你过来。” 被称作嘉文的男人从地上起身,赤着脚走到她面前又跪坐着,乖顺又温柔。 庐阳长公主安慰宠物似的摸摸他的头,纤细的手指顺着散开的衣襟缓缓向下,不一会儿房中便传出庐阳长公主压抑的吟呻,守在外头的玉羽满面通红,其余侍女却惨白着一张脸,玉羽小声问同她一起伺候庐阳长公主的侍女:“殿下打哪儿寻来的嘉文公子,瞧着她对嘉文公子很是喜爱呢。” 侍女们纷纷摇头,无论玉羽怎么问都没人说,玉羽气冲冲往自个屋里走,猛然抬头看到趴在窗边向外头张望的玉央不由心里一哆嗦,玉央已经瘦的脱形,再也看不到当初如花似玉的模样,而以往伺候长公主的侍女出了岔子都是直接杖毙,唯有玉央留下来了,长公主也没有一点要杀她灭口的意思。 看来长公主还是盼着玉央回去伺候她的,玉羽恶狠狠回瞪她一眼,气冲冲回了自个屋里。 ***** 因为肚子里怀着千顷地的一棵独苗苗,所以太子妃等闲不见人,主动邀人进宫更是寥寥无几,霍容玥带着丫环到东宫时她正坐着看侍女绣小娃娃穿的肚兜,见到霍容玥笑的格外开心。 “表嫂来了。”自从在西华苑救过太子妃一回,太子妃待霍容玥的热心便多了十分的真心,直接将侯夫人省去亲亲热热叫着表嫂,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等霍容玥坐到身边来便拉过她的手贴心问着家常话。 霍容玥也陪她看绣女缝肚兜,小巧一幅黄色肚兜绣着一位捧着大鲤鱼的胖娃娃,眯着眼睛笑的十分可爱。 “娘娘如今可还好?”太子妃的肚子已经四月有余,换上轻薄的春衫也能看清鼓起的小腹,前世这个时候太子妃肚里的孩子已经夭折,如今还好好呆着,东宫的防卫也加强了不少。霍容玥是真心盼着太子妃肚子里的这个能平安出生,朝局中也能少几分动荡。 太子妃下巴圆润许多,笑起来颇显富态:“好是好,就是呆在宫里闷得慌,所以才让人请你过来说说话。” 太子妃明显有别的话要说,她身边伺候的大宫女极会看主子脸色,挥退周围伺候的奴才便躬身退出,临出门前将殿门关的严严实实。 “玥娘,我实话与你说,最近朝中许多人都催着让平宁侯立世子,长公主殿下也有此意。按说此事不该我插嘴,但是长公主想让你们府上的大公子继承双爵位。你救我孩子一命,我也不能让你将来的孩子吃亏,你娘家有权有势,平宁侯又十分疼爱你,你总有可能为你将来的孩子挣个爵位的。可万万不能让大公子得了全部好处,不然到时候你生下的孩子不仅不能继承爵位,你还得受大公子奉养看他脸色……”太子妃言辞恳切。 末了,还带着几分羞愧道:“母后也与我说过此事,她与谢贵妃一向不对付,自然不希望你府上的大公子继承双爵位……”太子妃解释的急切,生怕霍容玥以为她是为了帮着皇后让谢贵妃为难才说了此事。 霍容玥差点笑出声,是呀,她怎么忘了谢贵妃呢?长孙念是谢家的外孙,谢贵妃在宫中与皇后娘娘争宠多年,皇后娘娘若是愿意替谢家说话才是脑子糊涂了呢?亏她还以为皇后娘娘会帮着公主婆婆! “妾身多谢娘娘。”霍容玥起身行了一礼,羞涩中带着隐藏不住的感激:“妾身虽对大公子问心无愧,可对自个孩子还是有一份私心的,只是我的孩子还是没影儿的事,但立世子承爵一事已迫在眉睫岂是妾身一人之力能阻止的。” 太子妃扬眉笑道:“不是还有殿下与母后呢?只要侯爷同意此事,那我们便可向陛下求情,就不信陛下也跟姑母一样偏心,什么好东西都要留给大公子,生生把这亲生儿子忘在脑后头!” 霍容玥失笑,又拜谢太子妃:“妾身回去探探侯爷口风,看他是如何想的。” 此事也得长孙昭做主,爵位都是他的,他愿意让谁承爵便是谁承爵。只是想到京城中沸沸扬扬近十年的平宁侯痴情传闻,太子妃突然心疼起霍容玥来,若是平宁侯心中还念着前头谢氏,那这爵位极可能全数落在大公子长孙念头上。 瞧太子妃的脸色便知晓她在担心什么,霍容玥想起来她之前也对那传闻深信不疑,然而与长孙昭相处之后便明白那些传闻纯属胡扯,不过是庐阳长公主为了掩盖长孙念的身世做的手脚罢了,但只要想起长孙昭与那谢氏扯在一起,她心里便堵了一口窝囊气! “表嫂?表嫂?”太子妃惊疑不定的叫了两声才见霍容玥回神,她没错过霍容玥眼中一闪而过的醋意,转念一想也便明白是为什么。她却没有多劝,不是因为此事无可挽回,而是她相信霍容玥早晚会让那谢氏成为过往云烟。 就为长孙昭眸中掩藏的深情。 霍容玥陪着太子妃用完膳又听了一场皮影戏才告辞离开东宫,只是还未踏出东宫大门便被良娣季汍澜的侍女拦住,听侍女说过缘由便匆匆朝季汍澜的居所而去。 贴身侍女将此事报给太子妃,疑虑重重道:“娘娘,平宁侯夫人与季良娣是闺中好友,您就不怕……” 太子妃摇头,笑的温婉:“侯夫人是个顶顶的聪明人,她明白自个该做什么,况且季良娣是怎样的闺中好友她很快便会知晓。” 第35章 助孕药 季汍澜与胡妙师住在同一所宫里,这宫里只有她们两个,关上门来生活也算方便,只是太子来时尴尬一些。正殿门口放着两顶大缸,里面是几枝残荷,按说去年秋季便要将残荷挪走的,但季汍澜喜欢看残荷意境,便没让人将大缸撤下去。 霍容玥路过大缸时突然停顿了一下,转身走到大缸旁边伸手碰了碰那枝枯茎,承受了数月的风吹雨打,它早就脆弱的不堪一击,随手一碰便有干枯的茎干落下。 “这枯茎留着做甚?”霍容玥作势要将茎干连根拔起,刚接触到泥面便见宫女为难的脸色,她讪笑道:“一时想岔了,娘娘喜欢看便留着吧。” 她悄悄将粘在指尖的淤泥藏在手绢里,侍女哪敢责怪于她,柔柔一笑继续为她引路。 两位良娣正坐在正殿里说话,主殿是由胡妙师住着,季汍澜住在隔壁偏殿。当初太子将两人分在同一个宫殿里,季汍澜便将主殿让给先她一步进宫伺候太子的胡妙师居住,东宫人都等着看俩良娣自相残杀,可时间长了这东宫谁人不知两位良娣感情甚好,整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给两位良娣娘娘请安。”霍容玥微微屈膝象征性行了一礼。 胡妙师眼中闪过些许波动,刚要起身,坐在身旁的季汍澜便匆匆上前亲自将霍容玥扶了起来:“都是自家姐妹何须如此多礼。” 有宫女端了热茶上来,霍容玥将茶盏放在手心,并不曾喝过一口,胡妙师注意到她的动作,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而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挥退宫女与太监。梦棋犹豫半晌便被望珂拉下去了,有望珂作为后盾,霍容玥自然不用有过多的担心。 “太子妃叫你过来做甚?”季汍澜嘴里吃着点心,还不忘说话。 不等霍容玥回答,季汍澜又歪着头猜测:“难道太子妃就是叫你过来说话的?说起来太子妃也是够小气的,你救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她跟什么事没有似的,连点赏赐都没有……” 霍容玥失笑:“我当时不过举手之劳,你这样说倒有挟恩以报之嫌。”太子夫妇已经对长孙昭与她够好,这东宫里肯定到处都有太子妃的人马,季汍澜这样口出狂言当真不怕让太子妃的人听到? 这话问出口,季汍澜一怔,继而满不在乎道:“听到又怎样?我说的事实,再说我只是随口说说,太子妃最近忙着安胎,才没功夫问我们呢。” 胡妙师与霍容玥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没想到季汍澜无所顾忌的性子进宫之后也没见半分改变。 胡季两人让她过来肯定是有事要说,霍容玥无心在深宫中多呆,便直接问她有何事。 “我是听殿下说庐阳长公主要平宁侯立世子,这不是为你着急嘛,所以叫你过来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季汍澜说的义愤填膺,仿佛没人拦着她就要冲到庐阳长公主面前狠狠揍她一顿似的。 霍容玥疑惑挑眉:“能怎么想,侯爷与婆婆要立谁做世子便让谁做世子。”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前世嫁入陆家甚少进宫,无外乎陆家人只有爵位无官职,看不到贵人眼里,所以与两位做了良娣的闺中好友也极少见面,当年并没见过季汍澜来过一丝音讯,如今日日能见到反倒受她处处关心,只是这心管得也忒宽了些。 季汍澜没察觉出霍容玥话中带刺,反而神神秘秘拿出一个白玉瓷瓶:“你这样不行,必须得先生出个孩子来!只要你抓住平宁侯的心,再生个孩子出来,未必不能得个爵位,不然你对亏啊!” 她的意思与太子妃一般无二,但此时听来却让人极不舒服,霍容玥极力抑制这种感觉,反问道:“这该不会是你偷偷吃的吧?助孕的药你也敢瞒着太子妃吃,万一怀上孩子怎么办!”太子妃虽然是个好脾性的,但也也是在建立在你没有侵犯她的权益上。季汍澜明着喝了避子汤,暗地里吃助孕药物不就是想与太子妃别风头么! 胡妙师盯着那白玉瓷瓶眼神幽暗,并不答话。 季汍澜委屈极了,差点就要指天发誓:“我真没有偷偷吃!这是我托人给你寻来的!” 霍容玥无奈叹气,结果瓷瓶安慰道:“我多谢你心里记挂着我,只是这宫中凶险,你们还是以自保为主……等娘娘生下小皇子便能安生一些了。” 小皇子出生后便不会再让太子的良娣侍妾们喝避子汤,到时候谁能怀上皇嗣便看个人本事了。 提到皇嗣,两人都神色不明,胡妙师脸色苍白,嘴唇动了半晌便艰难起身,她坐过的垫子上有一块腥红,她惨白着脸解释:“我月事到了,让两位妹妹见笑了。” 胡妙师急匆匆带着宫女去净房,正殿里留下季汍澜与霍容玥两人,季汍澜盯着胡妙师离去的背影喃喃道:“妙师最近越来越不爱理人了,不就是太子去我房里多了两次嘛……我能在这宫中占着一席之地怎么会少她的容身之处,玥娘你说是不是?” 霍容玥没说话,笑着点头,心底却闪过无声叹息,最能改变女人心的便是这皇宫了。 因胡妙师去净房久久没回来,两人也知晓她的老毛病并未催促,季汍澜坐不住的时候便拉着霍容玥到她房里坐坐。偏殿里的摆设与主殿无二,只是偏殿的主人更喜欢富丽堂皇的摆设,是以这偏殿比主殿还更华丽了几分。 季汍澜指着一套白玉茶具:“殿下晓得我好茶,特意赏下来的,这茶具便是皇后娘娘那里都寻不着一套呢。” 霍容玥突然明白了胡妙师不愿从净房出来的原因,不管季汍澜的言语是否有意,这样的宠爱对身为太子其他女人之一的胡妙师来说也是一种伤害吧?只是明明前世更受宠的人是胡妙师,怎么重来一次颠倒了过来? 霍容玥没敢让自个多想,等胡妙师憔悴的走出主殿来寻她时便匆匆告辞。 ***** 梦棋见自家夫人攥着个白玉瓷瓶脸色阴晴不定的心里也没底,等霍容玥明显缓过神来才小心翼翼的问:“季姑娘同您说了什么,从宫里出来便见您魂不守舍的。”私底下她与拂晓还是改不掉叫姑娘的习惯。 “她给了我样东西。”霍容玥抬起手中的白玉瓷瓶让她看,瓷瓶近乎透明,所以能看到里头的红色药丸:“是助孕的药。” 梦棋惊疑不定,自家姑娘通晓医书便是胡季两位姑娘都不知道,她们这些亲近人自然知道姑娘身子没问题,但是季姑娘急的是哪一回?难道她不该替她自个着急?她们几个侍女被季汍澜从主殿里撵出来后她便溜达到大缸附近,装作好奇弄出来一块淤泥藏在手心,淤泥的味道虽然重,但她们跟着霍容玥多年还是能嗅出其中一丝药味。 “奴婢从这淤泥里闻出药味,夫人你要不要看看?”梦棋眨巴着大眼睛求表扬。 霍容玥好笑:“你怎么知道我去莲缸那儿做什么?”其实她到莲缸那儿也是灵光一闪,前世季汍澜便做过这样的事,她想确认今生她是否还是那样做的。 梦棋头一扬,难得带了些得意道:“奴婢跟着姑娘这么多年,怎么会看这点事儿都看不出来?” 她说完便借着的窗口缝儿看外头的街道,没看到霍容玥脸上久久没有消失的震撼。梦棋与拂晓看出她和以往的不同了吗? “夫人,奴婢看到有卖糖葫芦的,拂晓那丫头最喜欢吃糖葫芦,咱们给她买一串吧?” 这点小事儿梦棋是可以自个做主的,甜甜叫了句侍卫大哥、扔过一串钱,很快便有三四串糖葫芦递过来。 霍容玥接过来吃了一个,心里头乱糟糟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到府上已是傍晚,去醇芳园给庐阳长公主回话,却得个庐阳长公主已经休息的回答,她一头雾水往东院走,书房里亮着灯,她不由自主朝书房走过去,扣响书房门时才明白自个在做什么,但里头已经有声音传来。 “谁?” 霍容玥只好打起精神:“夫君,是我。” 里面再无声响,霍容玥也没推开门,就低着头站在书房门口。很快又轻微的脚步声,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身青袍的长孙昭不解道:“怎地站在门外不进来?” 霍容玥跟着他进去,强打起精神观察了下书房的环境,还是冷冷清清的样子,书案上燃着灯笼,正中央放着本书册,显然是他刚刚看的。 “来,喝口水。”长孙昭见她没精打采的,皱紧了眉头:“宫里出了什么事?”他下朝回府才知道她被太子妃召入宫中,有暗卫跟着他尚能放心。可谁知道回来便是这副摸样? 霍容玥摇头,接过茶盏缓缓喝着茶水,冷不防有只大手摸上她的额头,便听头顶一声叹气:“你……” 不等霍容玥说什么长孙昭便将她打横抱起朝卧房走。 “快去请大夫。” 第36章 风雨 霍容玥一头雾水被抱回卧房,傻傻看着男人将被子都裹在她身上,又吩咐丫环拿来几个炭盆,见她依旧呆愣愣的,忍不住敲了敲她的脑门:“今日突然冷了许多,出门怎么不多加件衣服?” 从东宫到出宫门还有好长一段距离要走,霍容玥一路上昏头昏脑只觉得冷,还真不明白自个是着凉发热。 “怎么不说话?”长孙昭眉头皱在一块儿,伸手又在她额头上摸摸,依旧是烫手的温度。 霍容玥也伸手摸自个额头,撇嘴委屈道:“出门时还好好的,谁知道回来就起风了,连太阳都看不着。” 第20节 他无奈的叹口气,按着她肩膀让她躺下休息。外头的拂晓端来一壶热茶让霍容玥喝,香茶是她平时喝惯了的,但今日茶杯刚端到面前嘴里便泛酸水儿,嗓子眼里的难受一阵阵往上冲。霍容玥掀起被子就要往外跑,坐在床边的长孙昭还以为她怎么了,急忙拉住她的胳膊,还不等霍容玥说话,一股呕吐感升上来,哇的一声全数吐在长孙昭衣服上。 一股说不出来的酸腐难闻味儿在屋子里蔓延,霍容玥双目含泪,匆匆看一眼长孙昭,捂着嘴巴跑去净房。 长孙昭青袍上全是呕吐物,他傻傻站在原地,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拂晓脸色煞白,侯爷该不会发火吧?这大夏朝还有谁敢如此对待平宁侯哇? “侯爷……” 拂晓话还未出口,便听长孙昭冷静吩咐:“去看看夫人如何了,叫个人进来打扫一下免得熏着夫人再让她吐,还有叫陆勇快马加鞭请大夫来。” 拂晓犹犹豫豫往外走,偷偷回头看一眼,便见一向爱洁的长孙昭平静皱眉提着衣袍往浴房走,她跟傻了似的,想笑都咧不开嘴。 本身午间都没吃多少东西,又对着痰盂全数吐了出来,等吐完霍容玥才想起来她刚刚好像吐在了长孙昭身上,扭头朝拂晓问:“拂晓,侯爷呢?” “侯爷去浴房更衣,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快去床上躺着吧。”拂晓高兴之余又有些惆怅,若不是知晓姑娘月事将近,她一准儿认为姑娘是有喜了,但今早儿姑娘便吩咐她备好月事带,那便绝对不是有喜而是有病。 卧房已被打扫干净,但床边还泛着一股酸腐味儿,霍容玥差点又吐出来,但好在胃里已无东西可吐,她只是干呕几声便乏力的躺倒在床上。这会儿她才确信自个是真的发热,头昏昏沉沉的,只想一直睡到明天。 “大夫来了。”梦棋引着大夫来到卧房。 恰在此时,长孙昭换过衣服回来卧房,见到大夫微微拱手:“有劳大夫,内子突然发热,还请大夫医治。” 白胡子大夫笑眯眯的很是慈祥:“老夫自当尽力,侯爷客气。” 拂晓搭了一方绢帕在霍容玥手腕上,老大夫缓缓将手放上去,静心诊过方沉吟道:“侯夫人发热是受凉所致,并无大碍,老夫开个方子,保管药到病除。” “谢大夫。”拂晓代霍容玥致谢,然后很有眼色的将老大夫引出去,卧房里留下霍容玥与长孙昭二人,一时静悄悄的。 霍容玥盯着上方的承尘出神,偶然碰到袖袋里的白玉瓷瓶又苦恼起来,一不留神叹了声气,引来长孙昭的调笑:“怕吃药?” “妾身才不会怕吃药。”她好歹也是从小闻着药香长大,怎会怕吃药? 长孙昭坐到床边又摸摸她的额头,比方才还热几分,他眼中闪过一丝波动,朝外头看一眼,仍无任何动静。老大夫开的方子要四碗水煎成一碗,等霍容玥喝到口中至少还要小半个时辰。 “侯爷,方才妾身不是故意……”霍容玥喃喃解释,双手扭着帕子纠结到极点。 床边传来一声轻笑:“你我夫妻,何必如此见外?若我受伤在床娘子可会不辞辛劳照料为夫?” 霍容玥扭头去看他,他眼中的笑容不似作伪,心中有暖流滑过,她朝他微笑,又嗔怪似的哼了一声。放在外头的手突然拉住他的,却又被他反握住:“能吃下东西不?我让人端点吃的来,不然空着肚子吃药会难受的。” “你为什么待我这样好?”霍容玥挣扎这从床上坐起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长孙昭。 长孙昭一怔,继而笑:“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不待你好,待谁好?” 一时间卧房里又陷入沉寂,霍容玥突然笑了,换成双手握住他的手:“你是否会一直待我这样好?” 她眼中有明显的期望,亮晶晶的,映在长孙昭心里。两只小手紧紧握着他的,他伸出另一手包住她的手:“我长孙昭最喜欢从一而终。” 她噗嗤笑了,这算什么话?不过,有他这句话已经足够了。霍容玥靠在他肩膀上,很是依赖,空空荡荡的心房也找到依靠般,安稳的她想入眠。长孙昭并未阻止她,反而将被子往上拉拉裹住她的后背,免得再次受凉。 梦棋端来一碗白粥,霍容玥小口小口吃光了,吃完还扬扬碗让坐在一旁看书的长孙昭看一眼,得来他奖赏一笑便笑嘻嘻的将碗交给梦棋,梦棋不敢在正房多呆,端着托盘匆匆走出去颇有落荒而逃的味道。 “这丫头跑什么……” 过没大会儿,梦棋又硬着头皮将药碗端进来,一旁的长孙昭放下书册,亲自接过她手里的药碗端到霍容玥面前。 “我又不怕喝药。”霍容玥小声嘀咕着,为表明自个说的话是真的,接过药碗便一口气喝个干净,只是黑漆漆药汁儿的苦味还是让她忍不住皱了眉头。不等她睁开眼睛,嘴里塞进一颗蜜饯,一口咬下去,甜到了心坎里。 整整喂了三颗蜜饯,长孙昭才停下动作,“躺下睡吧,今晚不用等我,我在书房处理公事。” 陆勇已经候在正房外,长孙昭拿了放在椅背上的斗篷,匆匆出门,霍容玥趴在床上看他远去,嘴角是止不住的笑容,一整天的烦闷在此刻统统消失不见。 梦棋与拂晓相视一笑,声音大到床上的霍容玥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笑谁呢?” “没,奴婢呀……谁也没笑!” 笑声久久未散,霍容玥长长舒一口气,准备闭上眼睛时身下一股热流涌出,该来的还是来了,她皱眉从床上起来去了净房。 ***** 都说春雨贵如油,但今年的春雨格外大方,入夜后又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偶尔有风吹起,盛放的花儿禁不住风吹不情不愿落到地上,很快被雨水打的面目全非,再无枝头上的娇嫩。 卧房里躺着的人却眉头紧皱,唇上血色渐渐消失,疼的紧了,咬紧的唇瓣里便逸出一两声吟呻,守在外间做针线活的丫环丝毫未察觉到房里的异样,低头与同伴打趣。 “今日才晓得侯爷这样好脾性儿,被夫人吐了一身也不言不语……” 另一个年轻面嫩的小丫环脸上挂满羡慕与向往:“侯爷待人真好,还不知当初待前头谢氏有多好呢。” 对坐的人不答话,嘴角却噙着笑,回首看看紧闭的卧房门,眼中光彩一闪而过:“前头的事别多说,伺候好咱们这位才好呢。” “是是是,都是我多嘴,棉花姐我都听你的……” 窗外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万物,刹那又消失不见。伴着闪电消失的是滚滚而来的雷声,轰隆隆要敲响沉睡一冬的大地。俩丫鬟吓的抱成一团,里间的人听到雷声猛然惊醒,仿佛又看到黑幕中有人拎着剑朝她走来,下一刻就要穿破她的喉咙—— “你们下去吧。”男人沉稳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吱呀一声响,卧房门被人打开又轻轻关上,霍容玥渐渐缓过神来,如今进来的人不是要刺杀她的人,而是她此生要相伴到老的夫君。 床上放置着两床被子,长孙昭刚要皱眉便看到她睡眼惺忪的坐起来:“夫君,我月事来了,还是分被睡吧。”都说男人沾上女人经血会倒霉,虽然不知是不是真的,但霍容玥觉得还是分开的好,毕竟长孙昭在外头刀光剑影的,一直都不安全。 长孙昭默不作声将被子伸开,一半盖到她身上,另一半自个盖着:“晚上你睡不热,别再病上加病。” 霍容玥没再言语,心底却是高兴的,甚至连小腹的疼痛都觉得不是那么厉害了。 夜渐渐深了,外头的小雨渐渐停下来,只是风越来越大,大有将树干吹断之势,偶尔还有几声闷雷从远方传来。长孙昭耳边有隐隐约约的吟呻声,他睁眼朝枕边看去,小小的人儿缩在被子里,玉白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苍白的小脸无一丝血色,他伸手探过去摸摸额头,已经是正常的温度。他心里一急,拍拍霍容玥的小脸叫醒她:“玥儿,哪里不舒服?” 霍容玥虚弱的睁开眼,小腹的疼痛好像有人拿着刀子在里头捅,一股股热流以不正常的速度浸染了床褥。 “我好疼,好疼……” 长孙昭似懂非懂的将她抱起,红色褥子上有一小块血迹,他扭头朝外头大喊叫大夫。 第二日清早大朝会,百官都瞧着向来面无表情的平宁侯此时周身都酝酿着寒冰风暴,和他离的近的官员都纷纷趔开,太子宋熙和坐在上方看的一清二楚,眉头紧锁却照旧沉默。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大太监挥挥拂尘准备伴宏敏帝回宫,一回首见平宁侯面色不善的跟在后头,笑脸刹时僵住:“侯爷……有事儿?” “劳烦公公传唤,本侯求见圣上。” 平宁侯一撩衣袍,跪在了乾清宫门前。 第37章 告御状 大太监哎哟一声:“侯爷何必跪在宫门前,圣上现在就在宫中,咱家替您通报一声儿就能进去,侯爷快起来吧。”这宫中谁人不知圣上最得意有平宁侯长孙昭这个外甥,当年平宁侯打下那一仗替大夏朝争来大大的脸面,圣上心中高兴便破格赏下平宁侯的爵位,平日里对平宁侯也是格外优待,而平宁侯此人也十分知趣,圣上有意让他辅佐太子,他便一心一意追随太子忠心陛下,丝毫未见富家公子的坏品格。 长孙昭不为所动,双目盯着前方:“臣等圣上传唤再进去也不迟,劳烦公公走一趟。” 大太监不敢耽搁,颠着脚气喘吁吁往殿里跑。恰在此时大太监瞟到谢贵妃的仪仗也从远处缓缓过来,他哎哟一声差点被门槛绊倒,又捂住嘴巴,整理仪容到殿里向宏敏帝请示。 宏敏帝还挺诧异:“昭儿跪在外头做什么?” 大太监干笑:“奴才也不晓得,问侯爷侯爷也不说。”这平宁侯一看便有要事和圣上商量,他正想着要不要将谢贵妃过来的事业告诉圣上,免得到时谢贵妃再记恨他一次。 “让他进来。”宏敏帝不大在意,转身还没坐到龙椅上心里便咯噔一声,长孙昭求见他向来不会如此郑重,如今还没见到人便跪在乾清宫外头,显然是有要事让他帮忙,而唯一需要他帮忙的便是对抗他的嫡亲胞姐——庐阳长公主。 难道是胞姐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宏敏帝喃喃反问,头疼欲裂。 大太监离得远没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又一溜儿小跑去外头请长孙昭进来。 谢贵妃也下了轿撵,抬眸便见一人跪在乾清宫门前,她跟没看见似得继续朝前走,身后宫女端着几个精致的食盒,显然是要给宏敏帝送她亲手做的吃食。 待走得近了,谢贵妃方看清跪在乾清宫门前的是她的侄女婿平宁侯长孙昭,她脸色变了几变,最终仍是和颜悦色的问大太监:“侯爷因何跪在这宫门口?” 大太监一脸为难,干巴巴道:“侯爷有事求见圣上,奴才便是来传唤侯爷进去的。” 言下之意,谢贵妃还没经过传唤,还是等一等为好!但谢贵妃是谁?她是宠冠后宫近十年仍然圣宠不衰的贵妃娘娘,向来她来乾清宫拜见圣上,别人便只有靠边的份儿。 谢贵妃的宫女也没有要回避的意思,但谢贵妃往上走了几步便缓缓停下:“公公,还是让侯爷先进去见圣上吧,本宫先到那边的凉亭歇会儿。” “多谢贵妃娘娘。”大太监喜滋滋的行个礼,一手扶起长孙昭:“侯爷,快请,圣上要见您哪。” 长孙昭拂开他的手,缓缓从地上站起来,面色沉重的模样让大太监忍不住心肝儿抖三抖。还未等两人走进乾清宫大门,便听后面又是一阵脚步声,太子宋熙和也乘着玉撵来了。 大太监又蹬蹬蹬从台阶上跑下来给太子行礼,太子淡笑,走到台阶上拍了拍拱手行礼的长孙昭。 “走吧,咱们一同去见父皇。” 远处凉亭的谢贵妃秀眉紧皱,柔声吩咐身旁的小太监:“去,让人打听一下侯爷来乾清宫有何贵干。”春风吹动她发间的凤钗,一闪而逝的凌厉被掩在□□里。 小太监应声而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乾清宫后殿里。 乾清宫内燃着香,宽阔的宫殿里静悄悄的连根针落下都能听的清清楚楚,大太监弓着身子将人带到宏敏帝面前,宏敏帝龙袍还未换下,正一本正经坐在桌前练书法,面色平静。 “儿臣/臣见过父皇/圣上。” 长孙昭与太子一同跪下行礼,宏敏帝的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皱:“起来吧。” 太子应声起身,而长孙昭却稳稳跪在地上,腰杆挺的笔直,双目牢牢盯着某一处,绷紧的嘴角始终没有放开过。 “昭儿这是做什么呢?快起来,有什么话站起来说。”宏敏帝使眼色让太子扶他,但太子不为所动,宏敏帝也清楚只要长孙昭做出决定,便是太子也不会多加干涉的。 宏敏帝欲起身,便听跪在下首的长孙昭冷声道:“臣有一事相求,臣请圣上将臣逐出长孙家族谱。臣叩谢圣上隆恩。” 平地一声惊雷,便是太子也惊诧的看他一眼:“表哥,这是为何?你可是长孙家嫡亲的嫡长子!” 太子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宏敏帝暗叹,揉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昭儿,这话可是随意说的!让人听见成何体统?你是长孙家的嫡长子又是一族之主,长孙一族都要靠着你,你若抽身而去,那长孙家可还是长孙家?!啊?!” 跪趴在地上的长孙昭直起身子,眼眶微红:“臣自认尽到长孙家嫡子应尽的责任,臣此生问心无愧死而无憾,不过臣只想死之前有个亲生血脉!” 大太监身子又一抖,习惯性听到宫廷秘密的他此刻也不淡定了,听这意思长孙家大公子血脉不纯?他偷偷觑一眼圣上与太子,圣上面色微怒像是在极力忍耐,而太子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眼瞅着必要时还会帮平宁侯一把。 作为一个太监,他此时还是装作不存在的好。大太监脖子一缩,企图装自个是天聋地哑。 “你这是何意?”宏敏帝故作无奈:“朕已经给你赐婚,霍家姑娘品行端良又是太子太傅的嫡幼女,你可是对她不满?若她身子有问题,朕可以再选几位高门贵女给你做妾,怎会、怎会没有亲生血脉呢?” 长孙昭笑的悲凉:“臣嫡子尚不能有正经地位,何谈庶子?我家夫人身子康健恭淑贤良,臣只愿此生血脉皆出自她一人,绝不敢耽误别家姑娘前程。” “昭儿,你这是说什么话?你是朕的外甥,这世上有多少不任你挑选?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宏敏帝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想听长孙昭说出前来的缘由。 可他话还没说完,便听太子道:“合该如此,霍家姑娘对儿臣和表哥有救命之恩,表哥若是不好生待她,便是儿臣也看不下去的。” “什么?”宏敏帝惊讶至极,不是太子提议的赐婚么?怎么忽然成了霍家姑娘对太子和长孙昭有救命之恩,难道这其中还有他不知道的事? 知子莫若父,而太子对宏敏帝这个父亲一样了解,虽说嘴上说着要将朝政交给他,但心中还是舍不得的,更见不得什么事不在他掌控之内。他搬出早就相好的措辞,含笑解释道:“去年九月儿臣与表哥出门办差,路上遇到追杀,表哥为了保护我身受重伤,危急之下我们躲进山脚下的小庙中,恰好遇到来宝山寺上香的霍姑娘,也是如今的平宁侯夫人。我们匆忙闯入又实在可怜,绝望之际表嫂说她幼年和外祖母学过几年医理,她隔着纱帘指挥丫环给我们俩上药,又派人将追兵引开,我与表哥这才脱离大难。当日若不是遇见表嫂,父皇如今也看不到我与表哥了。” “你提议的赐婚也是为这?”宏敏帝心下震惊,恼怒倒是消散不少。 太子拱手笑道:“自然,儿臣已有太子妃,表哥可还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呢。” 第21节 宏敏帝哈哈大笑,指着两人道:“怪不得,一向不说娶亲的昭儿居然点头同意这门亲事,原来早就对人家姑娘有意……” 说到一半儿他想起什么,笑容淡了许多,旁人不知平宁侯多年不娶的原因,他们这些人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大殿里有一瞬间沉默,长孙昭跪在地上久久未起,宏敏帝叹息一声,俯身要扶他起来:“好孩子,舅父知道你受了委屈,但你是长孙家嫡子,怎能说脱离宗族就脱离宗族?我若是同意让我日后怎么见你父亲?” 老侯爷是宏敏帝的伴读,自小玩在一起,当年老侯爷离世,宏敏帝还难过了好一阵子。 “圣上请恕臣不能起身。若臣今日不能脱离长孙家,那日后臣可能再也生不出嫡子来。”长孙昭嘴角挂着讽刺的笑容,可话中深意由不得人不多想。 宏敏帝眉头皱的死紧,“昭儿,你这话是何意?” “何意?昨日霍氏从宫中回府着凉,丫环给请大夫开了方子,不成想霍氏喝下那汤药,高热是退了,孩子也没了。”长孙昭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微红的眼眶中有些许水色。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长孙昭今年已经有二十有七,像他一样大的男子再过两年儿子都要娶妻成亲,可他膝下至今没个亲生孩子。 宏敏帝一听便猜出长孙昭要说的重点在哪里,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问:“可这和你离开长孙家有什么关系?好在霍氏还年轻,以后再生便是……” 太子微微皱眉,不大赞同宏敏帝的话:“父皇,还是先问问表哥,这个害得表嫂小产的罪魁祸首是谁吧。” 虽然那个人选就在嘴边,但宏敏帝父子仍是一致看向长孙昭,等他公布答案。 “臣连夜审问去过厨房的人,最终找出一人。她将红花放在丫环熬给霍氏的药中,霍氏身孕不足一月,哪里受得了红花的药效,刚入夜便疼痛难忍……臣第一个孩儿便这样没了。”说到最后,长孙昭的声音里都带着一丝颤抖。 “臣自认从未对母亲不孝,是以臣不明白为何母亲不愿霍氏有娠,若是母亲想长孙念继承长孙府大可直说,让臣挪位置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何苦害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臣自幼便在战场上过日子,他日身亡也盼有丝血脉来坟前祭拜,还请圣上答应臣的请求,臣愿从长孙府净身出户。” 太子冷哼一声:“过不下便分家各过各的,他不过是个……有什么资格继承全部的长孙家?” 宏敏帝一怔,没料到太子直接说分家,而跪着的长孙昭听到分家二字眼中闪过明显的亮光。宏敏帝差点点头附和,可想起他那分外难缠的胞姐,若是此时贸贸然答应肯定要惹来庐阳长公主的大闹。 可偏偏太子此时灵感突至,拍手道:“对,就分家!借这个机会将长孙念过继给长孙珏,名正言顺!” 宏敏帝奇怪的看他一眼,认真思索着这个办法的可能性,谁也没问一句刚刚小产的霍容玥处境如何? “若是母亲同意,那便再好不过,弟弟日夜没后人供奉,想必也极是孤单寂寞。”长孙昭脸上并没有即将摆脱长孙念的解脱神色,反而眉头皱的更深。 三人一时沉默,良久宏敏帝让长孙昭起来:“一直跪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先起来咱们好好商量。” 长孙昭默默起身,宏敏帝松口气:“如今这个风口浪尖说分家着实不大妥当,只是你母亲也着实过分了些,我派人将她叫来,咱们当面说一说。” 宏敏帝之所以这样决定就是因为不敢私自做主引起庐阳长公主的不满,小时的阴影还历历在目,当时庐阳长公主为了得到先帝上次给他的玩意,生生在他面前哭闹大半宿,打那儿之后宏敏帝就对庐阳长公主的哭声没有防御能力。 然而宏敏帝的人还没出宫门,便见庐阳长公主的马车停在皇宫门口,一身红衣的庐阳长公主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这宫人还没出门姑母便知道您派人叫她,儿臣真想知道姑母是如何知晓父皇您这乾清宫的消息的。”太子玩笑似的,瞄见宏敏帝愈加难看的脸色淡淡笑了。 长孙昭站着不说话,偶尔望着东面出神,神色难掩担忧。 宏敏帝确信,这一次外甥绝对不是仓促之言,那神色倒像是动了真感情。不大会儿便有太监通报庐阳长公主驾到。 庐阳长公主拾级而上,嘴角勾着一丝冷笑,得意又狂妄:“庐阳给圣上请安。” “皇姐多礼,起来吧。”宏敏帝心中极在意庐阳长公主是从何处听到消息便往乾清宫赶,但此时当面问出倒显得他心胸狭窄。 轮到长孙昭与太子给庐阳长公主行礼,长孙昭随意行了家礼,太子是当今储君,也微微的拱手算是行过礼,待看到庐阳长公主不满挑眉时,太子怔了怔,看过宏敏帝的脸色才道:“瞧姑母这满脸不高兴的样子,谁惹你生气了?” 太子不过是嬉笑一问,庐阳长公主却冷嘲热讽的认真:“你以为是谁家的?好不容易将他养这么大,居然学会跟我这当母亲做对了!” 往日庐阳长公主这样说,长孙昭从来都是当做没听到,但今日却一反常态,冷声道:“既然母亲对孩儿如此不满,不如将我与霍氏逐出长孙家,也省得碍母亲的眼。” 庐阳长公主一怔,继而冷笑:“你威胁我?” “孩儿不敢。”长孙昭冷硬着美艳,一点儿也看不出哪里不敢了。 庐阳长公主虽然生性霸道,但长孙昭真的生起气来她心里还是有几分胆怯的,如今有皇帝太子在面前她仍强撑着霸道面孔,恶毒阴狠道:“长孙昭这世间还有你不敢的事情吗?!我是你的母亲!你竟如此大逆不道!” 长孙昭冷冷站着,不闻不说。太子眉间闪过一丝急色,待对上庐阳长公主时又将急色掩去,以说笑的口吻揭穿一个血淋淋的事实:“姑母,昭表哥今年已经二十有七,你却在昨夜使人打掉他第一个孩子,换个人若不和你拼命,姑母你尽管来找我讨说法!” 庐阳长公主一怔,眼中闪过痛快的喜悦,但抬头时喜色骤然消失。大夏朝皇室子嗣艰难满朝皆知,是以皇室对子嗣格外看重,这后宫女人若有人敢拿子嗣争宠那离死也便没多远了。即使心中高兴事成,但庐阳长公主依然不敢在宏敏帝面前表露出任何喜色,反而要惊慌失措的为自个叫屈! “太子殿下你这是何意?!我长孙家子嗣艰难,霍氏有了身子本宫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使人作怪?”庐阳长公主甚少向人低头赔不是,对上子侄辈的太子更端着长辈气度,头颅高高昂着,怎么都不肯低下。 太子哼笑,“也对,不见证据怎的定罪,昭表哥想必已将那嫌犯带入宫来,不如此刻将人叫上来,也好让父皇审一审这惊天大案!” 宏敏帝没想到这个儿子如此不给他姑母脸面,还毫不客气将他拉下水,狠狠瞪他一眼温和道:“都是一家人何必闹的如此尴尬,不过既然皇姐来了,朕也有件事要和皇姐商量一下。” 但亲儿子已经不给他脸面,长孙昭更是清楚当今圣山最擅长和稀泥,当即跪下又道:“一桩归一桩,圣上还是先帮臣冤死的孩儿伸冤做主罢。” 太子不等宏敏帝回应便朝殿外喊:“将平宁侯带来的犯人宣进来。” 殿门应声而开,首先迈入殿内的是着官服的大理寺卿杜英,后有兵士押着两名衣着华丽的婢女走进来,那两名婢女进来便看到自个主子庐阳长公主,当下膝盖就软绵绵的,瘫倒在地不肯起来。兵士也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何况婢女手上还沾着人命,任婢女瘫着他们只管拖着人朝前走。 “臣等见过圣上,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庐阳长公主殿下,见过平宁侯。”杜英一进殿就忙不迭行礼,谁让这殿中人个个都比他品级高呢! 宏敏帝只觉得脑门更疼,大理寺卿杜英是个死脑筋,今儿这事要是不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他能揪着不放到明年还能想起来问上一茬。眼见这件事今日必须闹个明白,宏敏帝干脆一屁股坐到龙椅上,准备听两方人马陈词,反正是落不了清净了,但愿皇姐她不要大闹才好。 待当今圣上坐稳,大理寺卿杜英拱手讲述案情:“回禀圣上,今日天还未亮长孙侯爷便带着这两名犯妇来大理寺报案,说是这两名婢女谋害侯府的当家主母,以致当家主母妊娠不保。侯爷要臣将这两名犯妇依法处置,但这两名犯妇口口声声是受人指使,所指之人正是……长孙侯爷的母亲庐阳长公主。” 说罢,杜英还朝庐阳长公主行礼以示尊重。 庐阳长公主气的鼻子都要歪了!她没想到长孙昭居然真的带人去大理寺!这大理寺卿素来刚正不阿,虽不至于触碰皇家尊严,但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假象必定会因此戳破! “一派胡言!本宫怎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庐阳长公主面色通红凤目圆睁,鬓间的珠钗也晃动不停。 杜英满是无辜:“殿下莫恼,臣当初也是不信的,且此时干系重大,臣不敢擅自做主,与长孙侯爷商议后便来此请圣上做主。” 庐阳长公主一听大理寺还未审案稍稍放心,可心还未放到肚里,又听到杜英用他那略带娘娘腔的声调道:“但长孙侯爷已将犯妇送到大理寺,臣总得走个过场,这是两名犯妇写下的口供,已签字画押,臣不能做主便未看供状内容,还请圣上过目。” 太子轻咳一声,免得自个真的笑出声来,人人都说大理寺卿杜英滑不留手,今日他可算见识到了! 宏敏帝练气都生不起来,将大太监呈上来的供状拿到手便狠狠瞪一眼杜英:“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了,还留着做什么,等朕赏你?” “臣不敢,臣告退。” 杜英走了,但供状却没忘留下。宏敏帝看过众人脸上才低头打开供状,即使隔的远远的仍然能看到供状下方那殷红的手指印,再看那两名婢女,手上还有没擦干净的红色。庐阳长公主眉头紧皱,一点也不掩饰自个的慌张。 “圣上,这两名婢女是被冤枉的……” 庐阳长公主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宏敏帝抬手打断:“等朕看完供状再说话。” 宏敏帝眉宇间已不似方才的轻松,抬眸看庐阳长公主那一眼带着少有的郑重,这一眼让庐阳长公主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她是先帝长公主可以霸道任性,但眼前人是当今圣上,旁边的未来皇帝也不将她放在眼里,她的荣耀还得依靠宏敏帝,如果宏敏帝都不帮她,那她…… 大殿里静悄悄的,太子却神色轻松,走到一旁倒来两杯茶,一杯递给长孙昭,拍拍他肩膀表明自个的态度。其实不用太子表态,这朝中谁不知晓平宁侯便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 宏敏帝恰好听见那声响,暗暗哼了一声,这小子是做给他看。 一刻钟后,宏敏帝放下供状,向来和气的脸上布满怒意:“当真荒唐!这二人死不足惜!” 那两婢女原本已灰心丧气,但来到大殿见到庐阳长公主便跟有了主心骨似的,但这大殿上真正下决策的是当今圣上,宏敏帝话出口,她们便吓得哭哭啼啼:“长公主殿下救命啊!” “殿下,不管奴婢的事,是这丫头妄想攀附侯爷才做出如此锥心之事,此事不是殿下主使,全是这红珠擅自所为!求圣上明察!” 那发髻凌乱的婢女苦喊出这一句立刻让庐阳长公主回过神来,她立刻跟着跪在地上:“圣上,玉羽说得对,还望圣上明察,这事儿和姐姐我毫无关系啊!” 宏敏帝眸中闪过浓浓的无奈,他不知该说胞姐蠢笨还是说她大胆,这供状内容他还没说,只骂婢女两句她便急了,这不是心里有鬼这是什么? “皇姐还是起来说话。”宏敏帝心中门清,今日绝不会治庐阳长公主的罪,长孙昭的目的是分家。 庐阳长公主一喜,睫毛上还挂着泪水,方才她是真的怕了。 可长孙昭还在地上跪着,热茶已变凉,他神色也更加悲凉:“圣上……” 宏敏帝一怔,皱眉对大太监说:“将她们二人带出去。” “奴才遵旨。”大太监静静等着宏敏帝宣判二人的罪行。 “此二人伺候庐阳长公主不尽心,杖毙。” “奴才遵旨。” 两婢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捂着嘴巴被人带出去,带到人烟稀少的偏殿,一顿棍棒后气息皆无。 庐阳长公主脸色不大好看,长孙昭跪在地上不言不语,却没人敢忽视他。宏敏帝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对庐阳长公主道:“皇姐这是何苦?珏儿与昭儿都是你的亲生孩子,你何苦如此偏心?昭儿这些年不容易,好不容易要有嫡子,你竟然……” 殿内也没二人,宏敏帝说起话来便不像方才那样留面子:“那供状上面白纸黑字招认是你使人去给霍氏下药,皇姐你真是糊涂啊!” “那是她们二人胡诌!圣上你信她们不信我?”庐阳长公主昂着脖子不肯认输,却怎么也不敢看长孙昭的神色。 宏敏帝失望的摇了摇头:“皇姐,白纸黑字的供状在此,你觉得我要相信谁?昭儿是个好孩子,你不该如此待他。” 原本庐阳长公主面带悔意,听到后半句却彻底变了脸色:“圣上要如何处罚我?” “姑母此言差矣,您是皇家尊贵的嫡长公主,这宫中没人能处罚你,只是眼瞧着我这表哥不得您心意,还要在您面前晃悠着实影响您老心情,你们干脆分家算了!”太子嬉笑着说出解决办法。 庐阳长公主讽笑:“分家?这是谁想出的主意?本宫是长孙昭的母亲,便是再分家我也是要跟着嫡长子过日子,况且我小儿子早就夭折,只余长孙昭一个儿子,如何分家?分谁的家?” 太子被堵回来也不恼,姑母这便恼羞成怒着实没有皇家风范。 长孙昭闻言看向庐阳长公主:“孩儿不孝母亲,又借居长公主府多年,如今自当归还,忠远候之爵位孩儿拱手让与长孙念,这府邸牌匾合该换成忠远候府。孩儿不日外放,恰好借此机会让长孙念承爵,也好少些碎言碎语。” 外放?宏敏帝无奈摇头,方才可没说过外放的事,而长孙昭若是外放,那这偌大的京城让谁守着他都不放心哪! 庐阳长公主不为所动:“忠远候爵位给念儿,那平宁侯呢?你倒是想让谁做平宁侯世子之位?” 此刻,宏敏帝与太子也震惊不已!他们知晓庐阳长公主是个霸道性子,但没想到如此霸道!长孙念实为长孙珏之子,非嫡非长本就不应承爵,占去忠远候爵位已是侥幸,竟还想占去平宁侯世子之位?!这堪称无耻! “母亲意思是只要我是平宁侯,世子就必须是长孙念?”长孙昭认真反问。 庐阳长公主点头:“对,念儿是你的嫡长子,你不能委屈他!” 太子心道,有你这样霸道的祖母,谁还敢委屈长孙念? 没成想,长孙昭竟低头认输:“好,只是母亲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庐阳长公主有诡异的兴奋感,长孙昭竟如此轻易就答应了? “母亲须同意分府而居。”长孙昭双眸无波,太子瞧他如此淡然也得没再跟着急。 庐阳长公主没多想便点头同意:“可以,但如今的平宁侯府也得归念儿。” “好。” 宏敏帝叹气,再不看庐阳长公主的神色:“好了,也闹完了,各自回府吧。” 庐阳长公主反倒诧异起来:“圣上不宣旨?”她可不想回头长孙昭想明白了再后悔,一门双爵,她的珏儿拿不到,那也得让念儿拿到。 “朕先让人拟旨,待会儿还要召见大臣,你们都堵在这儿不大妥当,回府等朕的旨意,朕不会食言,昭儿也不会食言。”宏敏帝静静坐在龙椅上不再看他们,庐阳长公主想说好话也找不到由头,只能讪讪离去,虽然明知今日惹得宏敏帝不喜,但拿到的好处才是真的,珏儿一定会高兴。 庐阳长公主高高兴兴走了,长孙昭从地上站起,拱手谢礼:“臣谢圣上,不过臣今日身子不适,便不多留了。” 宏敏帝眸光一闪,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回吧。” 伴着长孙昭出宫的是宏敏帝一溜儿的赏赐,庐阳长公主听闻后也不嫉妒,不过是圣上给长孙昭的一点补偿而已。 *** 第22节 霍容玥昏昏沉沉醒来时天已大亮,只觉得口干舌燥的厉害,身下虽然疼痛,但已无昨夜那样撕心裂肺的疼痛。口中还留着一丝苦味,她蓦然想起昨夜长孙昭慌慌张张灌她药汁儿的情景。 俩丫头吓坏了,见她醒来纷纷凑到床前端茶倒水。 梦棋眼里噙着泪,她昨日还活泼爱笑的姑娘一晚上就失尽血色,脸白的跟张纸似的,都怪那老妖婆如此狠心! “姑娘,还疼吗?”拂晓心里自责的要死,若是她亲自盯着砂锅也不会让人钻了空子,生生害没了小主子! 霍容玥哭笑不得:“你俩怎的当我死了一回似的,我没事,就是不大舒服,给我弄点吃的来吧。”她原本来月事就疼的厉害,昨晚喝了加了红花的汤药自然难受的厉害,疼痛也比往日强烈。 可梦棋却难受的啪啪掉泪:“姑娘,您别强颜欢笑了,奴婢知道您心里难受,奴婢也难受……” 霍容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受什么?我不过月事厉害了些……” 拂晓狠劲拧了下梦棋的胳膊,给她使眼色,梦棋反应过来,擦掉眼泪做出笑脸来:“是奴婢想岔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梦棋说着便匆匆跑出去给霍容玥端药,霍容玥看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她真是月事来了错吃红花!昨晚还跟长孙昭说过的,怎么一转眼就成小产了?! “拂晓,你们……”霍容玥一顿,这俩丫头知晓她的病情也是从长孙昭口中,但长孙昭为何要这样说。灵光一闪想明白某个关键点,霍容玥便咽下要说的话,催着拂晓给她端吃的来。 拂晓见自家姑娘还有心思吃东西便没敢多说,强压着心头难受往厨房走,厨房那些食材还不知有没有人动过手脚,打今儿起她非得好好看着不行! 霍容玥在床上躺的难受,想下床活动手脚,脚刚挨着地腿便软了三分,想想昨夜汩汩而出的血,她苦笑,这也跟小产差不多了。 长孙昭推门进来便见她艰难的下床,匆匆走来扶着她:“伺候的人都去哪儿了?” 见是他回来,霍容玥先暗暗白了一眼,还不是你将我的侍女吓走的? “我让她们去给我端吃的。” 在长孙昭的搀扶下,霍容玥才算走到圆桌边,茶壶里放的都是红枣茶,她一连喝三四杯,才扭头质问长孙昭:“你对拂晓梦棋他们说什么了,我看她们吓的胆子都要没了。” 长孙昭一无所觉:“她们没照料好你,我说几句还是轻的。要是再军营中犯这样的错儿,早就被拉出杖毙了。” 可怜梦棋端药进来便听到一句杖毙,吓的身子一哆嗦,仍是鼓足勇气往里间走,姑爷想杀她,也得等她伺候过她家姑娘! 第38章 狠毒 喝过梦棋端来的药又被拂晓伺候吃过饭,霍容玥便昏昏欲睡起来,长孙昭在一旁观望许久见她身子没有大碍总算将吊着的心放下一半,亲自抱她到床上安歇。 霍容玥躺在床上安静睡着,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昨晚已经好太多,长孙昭坐在床边看了半晌,替她掩好被子才从正放出来。 陆勇正候在外头,一脸凝重,见长孙昭出来立刻微微点头。 “吩咐兄弟们晚上机灵点,万万不可有任何闪失。”长孙昭负手朝书房走,紧锁的眉头一直没有解开过。 陆勇自然称是,他从十五岁便跟着侯爷做事最是忠心不二,长孙昭最信任的人他排第二便不会有人排第一。一主一仆都朝书房走,可还没走到书房便看到候在书房门口的少年。 长孙念也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惊喜回头,眼中带着全所未有的雀跃,方才祖母告诉他父亲要让他做世子,那是不是代表着父亲终于认可他这个儿子?从小便没得到过长孙昭一次好脸色的长孙念想也不想的朝东院书房来,虽然长孙昭不再书房,他还是一心一意候在书房门外,他不想去东院找父亲,因为会看到他不喜欢的女人,如果父亲能休妻该多好? “父亲。”长孙念恭恭敬敬行家礼,期望看到父亲满意欣慰的笑脸,毕竟他都让自己做世子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只是没想到长孙昭对他依旧冷冷的,只是吝啬的点个头:“这个时辰你不该在书房听先生授课?” 长孙念一怔,继而带些撒娇意味道:“父亲,孩儿是急着来见你……” 可惜还没待他说完,便听长孙昭冷硬道:“回去听先生授课,若是再敢逃课,自个去管家那儿领板子!” 说罢,长孙昭就再也没看他一眼,直直朝书房走去,长孙念愣在原地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他已经是世子,为何父亲待他还是这个态度。 陆勇看着长孙念失魂落魄走远,心中不无惋惜,当年前头谢氏嫁进来时他还满怀喜悦,他一心伺候的主子就要成家立业,他能伺候这样的主子,别人不知该怎么羡慕他,然而新娘子一进门不是温良贤淑而是带着鼓鼓的肚子,就连拜堂也是找个侍女随意替代。谢氏进门第二天便被长公主接到她院中看护,这世上值得长公主如此爱惜的便是小公子,但小公子前不久才夭折,他心中有个猜测随着时间推移一点点验证,而他的主子对他亲娘彻底冷了心性。 长孙昭当年是怎么忍下这口气的?无非是长公主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为了他早夭的弟弟着想,还有人拿命来威胁他。 只是长孙昭对这个名为亲子实为侄子的孩子一点也不喜欢,这孩子太像长孙珏,聪明伶俐但从不用到正道上,长孙珏小小年纪便混在脂粉堆里,游手好闲,长孙念虽不像他父亲那样放.荡,但他的心思全都用在如何讨长孙昭欢喜,如何刁难名义上的继母。 长孙昭甚至有些狠毒的想,如果当初这个孩子没出生该多好,如果他当初没有答应该多好。他最遗憾的是这辈子都不能让霍容玥冠上他原配嫡妻的名分,他的第一个儿子也不是他的嫡长子。 陆勇唤醒明显心不在焉的主子,细细跟他说了晚上的安排。 “但愿能将我们之间的情分烧的一干二净。”长孙昭呢喃道,说完自己又忍不住笑起来,他们之间哪里有什么情分呢? ** 晚间,棉花等侍女都被总管叫到宽阔处训话,侯府里许多主管都是当年跟着侯爷南征北战,身子不行才来府中做主管继续为侯爷效力,因此这些主管管理起下人来完全拿出军营中的作风,格外严格不说,一旦犯了错儿都要像小兵犯了错儿,按在凳子上打板子。 照例训过话,棉花等人便回到各自伺候的地方像往常一样干活。棉花过年时来到侯夫人院子里伺候,这里和她想象的一样,侯夫人温柔又和气,赏起下人来一点也不含糊,有一次赏给她的银子比她一个月的月例还要高,棉花自然万分愿意在院子里伺候,也许要不了多久她便能从府里赎身回家呢。 待的久了,棉花见到侯爷都不敢抬眼,她不明白侯爷待夫人怎么就那么好呢?一定是因为夫人是太傅的女儿。她紧紧压抑着心中的不甘与嫉妒,夫人也不过是会投胎,生到个好人家而已,她也想生在富贵人家,一举手一投足便姿态万千呢? 还不到傍晚,侯爷又匆匆回到东院里吩咐人给夫人端来精心烹制的饭菜,侯爷有令:只要夫人高兴,重赏! 今日厨子烹制的饭菜都是女子大补食用的,棉花透过窗缝看见侯爷亲自端着画着精细花纹的青瓷碗,舀一勺看起来就香气四溢的香粥送到夫人口边:“玥儿,再吃点?” 长孙昭总嫌她吃的不够多,可霍容玥觉得自个都吃到嗓子眼了,再失血过多也不是这么个补法吧?她摇头不肯吃。 长孙昭叹气,却又见她做个鬼脸,没一点点防备的被逗笑了,紧绷的俊颜终于撤去十分冰霜,重见春暖花开:“你呀……” 霍容玥在他面前越来越活泼灵动,却衬得他跟老了似的,毕竟他比她大了足足十一岁。 “玥儿,你觉得……”他欲言又止。 霍容玥只觉得他这样很是稀奇,一个劲儿追根究底:“我觉得什么呀?你快说嘛!”她总不自觉带着撒娇。 长孙昭自嘲一笑,放下碗筷认真问她:“吃饱没?” 她狠狠点头,他失笑,长手一伸又将她抱起来,目的地自然是床上。霍容玥忍不住抱怨:“吃了睡睡了吃,我都快成猪了。” 他一怔:“猪哪有你漂亮!” “你!”居然真的拿她和猪比! 霍容玥不满的撇嘴倚在床头,长孙昭和衣倚在她身边虚搂着她:“你最近要多吃点,我不看着你也得多吃些。”这几日他尝尽牵肠挂肚的味道,再对上她总是带着几分不舍。 她嗯一声,歪头倚在他胸口,宽阔安稳的胸膛是她最值得信赖的依靠,她按捺不住似的,总喜欢往他身边靠,这样想着双手便揽住他劲瘦的腰身,颇有几分赖皮娃娃的气势。 靠着的胸腔传来一阵阵震动,有大掌抚过她头发,无奈又温和的一声:“你呀。” 虽说这几日总是吃了睡睡了吃,但霍容玥还像没睡饱似的,靠在长孙昭身边不一会儿便进入梦乡。长孙昭小心翼翼将她放回床榻上,窗外已经被夜幕笼罩,他走到窗边静静看着夜色。 望珂悄悄推门进来:“侯爷,一切都准备妥当。” “好,着人将夫人的嫁妆安置好,不得有一丝损坏。” “是。”望珂拱手,又悄悄退下。 夜凉如水,长孙昭站在床前,神色淡淡的却挂着一丝奇异的微笑:“玥儿,还是得吵醒你,是为夫的不是。” 霍容玥是在迷迷糊糊中被吵醒的,睁开眼却是一片漆黑,而她在不断移动中,像是被人抱着,她立时慌了:“谁?你是谁?” 不等她挣开斗篷,抱着她的人带笑道:“自然是你的夫君,别怕,咱们回家。” 回咱们自己的家。 霍容玥虽不明所以,但有长孙昭在身边也没再想太多,大约跨过四个门槛,抱着她的长孙昭突然弯下身,见她放到轿子里才掀开裹着她的斗篷:“先让望珂拂晓她们带你回去,你稍待片刻,为夫马上便回去。” 一股淡淡烟味从不远处传来,霍容玥下意识往外看,轿帘外的平宁侯府已经陷入一片火光中,她一急便要起身,长孙昭按住她的动作安抚:“别怕,不会出事的。” 远处有一队马蹄声传来,长孙昭没再多待,捏捏她脸颊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轿夫显然是得过吩咐的,抬起她稳稳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望珂与拂晓一左一右守在轿子两侧。 “望珂,侯爷要做什么?” 望珂扭头便看到夫人小脸皱成一团,有掩不住的关心与担忧,她微笑着安抚:“夫人放心,侯爷已经计划好了,待会儿侯爷会亲自和您说的。” 霍容玥没再多问,心头却有个模糊的猜测,大约是在一起时间久了便能猜出对方心思,她轻舒一口气,安静坐在轿子里,她先回家,总会等着夫君归家的。 *** 庐阳长公主是在一片鬼哭狼嚎中清醒过来的,睁眼便看到入夜睡在她身边的嘉文公子正衣不蔽体惊慌失措的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失火了,失火了!” “殿下!快走!”玉央拖着残败的身子与嘉文公子擦肩而过,她神色焦急的将愣在床上的庐阳长公主一把拉起,“公主快逃命啊!侯府着火了!” “大公子呢?”电光火石间庐阳长公主想起她捧在手心的孙子,脚下生风般朝长孙念的院子里跑去。 侯府里已满是兵士,无一例外的是这些兵士的袖口都绣着平宁二字,他们有条不紊的拎着水桶扑灭熊熊大火,四周大火均被熄灭,只余侯府中间的建筑在不停燃烧。 长孙念裹着被子站在奶娘身边瑟瑟发抖,看到庐阳长公主喊了声祖母便哭泣着扑过来,一瞬间,庐阳长公主咬牙切齿低声怒吼:“长孙昭,你竟敢!你竟敢如此肆意妄为!” 回应她的是侯府建筑上越来越大的火势,和悄然吹起的春风。 第39章 新家 启元二十年春农历二月二十三,宏敏帝下旨削去平宁候长孙昭之爵位,皆因长孙昭守卫侯府不利,侯府失火殃及周围百姓影响极为不佳,削爵以示告诫,同日封长孙昭长子长孙念为忠远候世子,弱冠袭爵。 圣旨一出,京城哗然,文武百官白衣百姓纷纷议论,然而与长孙昭熟识且相交多年的官员甚至是太子均未替长孙昭求情。 长孙昭在满城百姓的惋惜声中带着家眷搬到城西的将军府,庐阳长公主带着长孙念搬到城东寸土寸金也买不来的长公主府,自此也算是各安一方。 倒是前头谢氏为长孙昭甄选的侍妾通房哭哭啼啼想跟着住到侯府来,留下来安置她们的陆勇被嚷嚷的头都大了,按照侯爷与夫人交代好的拿出个木箱子端到众人面前,清清嗓子宣布:“因为咱们的侯府还在修缮,城西的将军府太小又容不下各位,且长公主住在城东将军无法时时给公主尽孝十分愧疚不安,所以今日吩咐我带来这些个纸条放到木箱里头抓阄决定各位去哪儿!” 众侍妾通房彻底傻脸:这是几个意思? 陆勇嘿嘿一笑,“抓到写着西字的就随我去将军府,抓到东字的便到城东长公主府替侯爷尽孝,诸位请吧。” 他说着做个请的动作,但女人们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该如何抉择,半柱香时间过去依然没有一个人动作,陆勇不耐烦的清咳一声。 “林姨娘,咱们如今该怎么办?”娇滴滴的夏姨娘平日里没个主心骨,一向以林姨娘马首是瞻,如此危急关头自然全听林姨娘吩咐。 夏姨娘这一问不打紧,所有女人都巴巴盯着林姨娘,等她给个回复。 林姨娘被这些人看的没脾气,心中暗暗骂了几句,仍旧笑道:“姐妹们何必问我,陆侍卫已经说的很清楚咱们是抓阄决定去留,既然姐妹们都不愿意先抽,那我先不客气了。”她笑盈盈上前抽了一张纸条,看也没看便交到陆勇手里等他公布结果。 有人打头,那剩下的都好办了,一个接一个抓出来纸条交到陆勇手里头,陆勇打开看过交给一左一右站在身侧的两丫鬟。 算上萧郡王妃送来的一个通房丫鬟,长孙昭一共有十三名侍妾同房,为表达自个的孝心长孙昭将七人送到庐阳长公主府中,另外六人由陆勇带到将军府的偏院。将军府的前身是某位富商的祖宅,后来生意落败那富商便将宅子转卖带着一家老小到江南谋生,这宅子没卖给别人,当今太子殿下阔气出手买下,转手便送给长孙昭,如今作为将军府再合适不过。这府中有好几所偏院离正院远还特别僻静,陆勇便按着自个主子的吩咐将侍妾通房一流安排在偏院。 虽然是将军府可规矩还是侯府的规矩,胡乱在府中走动者一经发现一律板子伺候,侍妾们刚刚活跃起来的小火苗噗呲一下被这冰凉凉的水浇得只剩一丝青烟缭绕。 ***** 一大清早霍容玥睁开眼睛便发现周围有些不一样,身侧的床铺早早便空着,她叫拂晓与梦棋进来给她梳妆,俩丫鬟进来就笑眯眯的,问笑什么也不说。她这才想起昨晚那场火,催促她们梳好发髻她匆匆提着襦裙往外走,这才发现卧房还是那个卧房,但外头的景色已经变了个模样! 原本东院出去走不远便是花园,如今卧房门前便是一方小花圃,走出小院回头一看才见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临江苑。难道这不是平宁侯府?是了,昨夜长孙昭将她抱到轿子里,轿子晃晃悠悠走了老远,迷迷糊糊睡着后一觉醒来连卧房都换了地方。 顺着临江苑往西隐约听到刀剑声,霍容玥犹豫片刻才往前走。 临江苑西面是一个四处开阔的演武场,这里大约才是长孙昭真正的演武场,刀剑兵器样样俱全不说,沙袋假人也在四周安置,她静静站在一旁看长孙昭练剑,春日清晨的阳光耀眼明媚,他很少见的穿了一身白衣,舞剑的样子潇洒又飘逸,大约回到这里他才是真正的如鱼得水吧? 挽个漂亮的剑花收尾,长孙昭淡笑着走来,边走边擦着额头上的薄汗:“有哪不舒服没?”本来他没打算起这么早,可还没赖上一刻钟便听人来报李弥晦来访,虽然心知他为何事而来但却不得不起床接待。待送走李弥晦天已大亮,路过到演武场兴起舞剑的心思,霍容玥来时他听的一清二楚,可心里不知怎么想的竟生出在她面前卖弄一番的心思,舞出来的招式虽对,却都是为了赏心悦目并没有多少实用价值,偏偏他对此还挺得意。 第23节 霍容玥摇头,顺手帮他理过衣领:“哪有那样娇弱,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长孙昭压根不信,在他眼里霍容玥是最脆弱的,容不得一点伤害,可自从嫁入府中她受的罪都是因为他,作为一个让她依靠的男人委实太没用了些,如今看似脱离他那母亲,可实际上还少不得让她再受些委屈,这样一想他心中的愧疚更盛。 “玥儿,此事是我连累你,你要打要罚我都认,但有一点,怎么将身子养回来你得认真听大夫的,一点都不许大意。”他浓黑的眉毛皱成了两条毛毛虫,热乎乎的大手攥着她微凉的小手。 眼瞅着他脸色有些不好,未免他怪到自己丫鬟身上,霍容玥赶紧表示同意:“我听你的行不行?” 长孙昭满意的笑了:“好,那以后你不乖乖吃补药我就先罚伺候你的丫头!” “你别总跟她们过不去,她们已经很尽心了。”霍容玥最舍不得自个那俩丫头被教训,每次都被长孙昭一个眼神给吓的可怜巴巴的,更别说嘴上教训,她怕她们直接给哭出来。 “如此最不尽心的倒是你夫君我……”长孙昭低声嘟哝,他一点也不想承认自个没用,奈何事实如此。 霍容玥诧异看他:“怎会这样说?夫君待我如何我自己心里清楚,不过如今来了这将军府我倒是不确定,这样好的宅邸将军大人当真没有金屋藏娇?” 说到最后她轻轻挑眉,诱人红唇却委屈的可以挂上油葫芦了!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长孙昭说他常年不回家,那也总不会日日泡在军营中,有太子殿下送他的宅邸,难道就没有太子殿下送的美人?这样能干忠心的将军兼表哥,太子殿下肯定会从各个方面关心他的生活起居以达到笼络的目的! 这么一想,霍容玥真觉得这府里有别的女人来过,甚至如今还住在这府中,只不过看在他们新婚的份上没有带回原先的侯府! “哼!”霍容玥气哼哼快步向前走。 “诶?”长孙昭一头雾水跟上去,绷着脸解释道:“哪里会有什么金屋藏娇?我住在这儿只去过咱们的临江苑、演武场还有书房,别的地方根本没去过,殿下倒是送过几次美人但我没收啊!” “为什么不收?”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长孙昭在男女□□上的索求她再清楚不过,她怎么也不相信他之前是没有过女人的。 长孙昭刚毅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因为看府中那些女人看的恶心。我曾经发过誓,这辈子要么不再娶妻,要么娶回来的是我心悦之人。” 这大约是第二次听到长孙昭口中说出来的情话,霍容玥默默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可回应的,干巴巴点点头缓缓放慢脚下步子。 “如今咱们来这里,长公主那边要怎么交代?府中那些人都要如何处置?” 长孙昭默默在心底叹气,明明他已经第二次表明心迹,她怎么就是不问他们是如何相识的?不过如今也不是风花雪月的时候,他打起精神回应:“府里没带过来的人我已经让陆勇去处置,至于母亲那里咱们明天还会再去一次。” 他没说去做什么,但霍容玥心里也清楚,一定是去划清界限的。 —— 削爵的圣旨在早朝上宣读,长孙昭连早朝都没去,下朝之后倒是有他不少好友纷纷派人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忙,而霍容玥的亲友则是亲自登门询问这场大火的缘由。这京城已有好长时间没有起过这样大的火,特别的是平宁侯府的火只烧了自家侯府,周围邻居一点没烧着,唯一受影响的大约是将人家即将发芽开花的树木给烤焦了嫩芽。 先是太子宫中的良娣派人过来,还没送走小黄门便听门房来报,霍家亲家母亲自登门拜访。 彼时长孙昭正陪着霍容玥在院里走动顺便看看自家新家是什么样子,听到丈母娘来访长孙昭有些紧张,低头看过着装便急忙朝外走,丈母娘第一次登门怎么也不能让人等在门外头吧?走出三丈远才察觉不对劲,回头一看霍容玥正站在原地笑嘻嘻看着他。 “你那么急做什么?我娘又不是老虎,你去晚了便要训斥你。”相反霍容玥还有些不以为然,单凭猜她便知道母亲要说些什么。 长孙昭爱怜的敲敲她脑门:“岳母难得来访,我若不殷勤一些怕是要让岳母不满。再说,岳母来还不是怕你跟着我这被削爵的人吃苦受累?” 霍容玥不以为然:“可是我不怕吃苦受累。”不过是不喜欢母亲搅合到她的生活里来而已。 长孙昭脚步一顿,却还是笑了,捏捏她的手心:“为夫知晓夫人必定是不离不弃的。” 霍大夫人宋氏见一对小夫妻携手而来,不仅没感到半分欣慰反而怒火更盛,如今平宁侯的爵位被削,老侯爷留下来的爵位直接封给前头谢氏的儿子,那她闺女霍容玥能得啥?再生了孩子连个爵位都没有,这将军府也是不伦不类的! “小婿给岳母请安。”长孙昭很是恭敬,即使在刚一见面他便知道大夫人是来质问的。 霍容玥跟在夫婿身后给大夫人行礼,神色无波,既无爵位被削的惶恐更无见到家人的喜悦,她就那样淡淡站着:“母亲远道而来辛苦了,快请进府吧。” 大夫人一看她脸色便明白今日此行是热脸贴个冷屁股,她忧心忡忡一路结果人根本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大夫人更生气,可与霍容玥对视之后怒火却悄悄熄灭不少。 不知从何时起,大夫人不太敢将霍容玥当成可以随意斥责的女儿,不将她当成晚辈可以居高临下,有时候更是客气的如同关系一般的亲戚。 第40章 缘由 霍大夫人进了府,一路上都在观望这将军府的布置,将军府庭院与花园各处虽比不上霍府与原先侯府底蕴深厚,但胜在雅致脱俗,纵然是出身高贵的霍大夫人也一时很难挑出理来。 进正堂坐下有丫环来上茶,霍大夫人眼睛扫过那丫环,又淡淡看向别处。 长孙昭问候过霍府众长辈安康,话题一转回到削爵一事。 “此事是小婿看顾不周才惹来祸事,让岳父岳母受惊,是我们的不是。”长孙昭含笑解释,他这番戏做了全套,奈何歉意不足,霍大夫人清清楚楚看出来,心里自然是不满的。 除去庐阳长公主的身份之外,长孙家只有爵位比霍家高贵,如今这爵位几乎和女婿没一丝关系,庐阳长公主也有与这儿子分家的意思,可长孙昭的军功都在这平宁侯的爵位上,没了爵位可就没什么就没有了! “昭儿,你和玥娘以后就住在这儿?”霍大夫人皱眉问。 长孙昭笑的腼腆:“岳母放心,无论住哪儿小婿都不会让娘子受委屈的。” 鼎鼎大名的平宁侯长孙昭在岳母面前却是这副模样,霍大夫人的家教与修养不容她表露出丝毫不满,毕竟女儿还没和她诉苦,这是亲家家事。 由于岳母不大喜欢自个,长孙昭也没多留,寒暄之后迅速离场留母女俩闲话家常。 长孙昭走后霍大夫人先是幽幽叹一口气,然而还没开口便被霍容玥将剩下的话堵回肚子里。 霍容玥开口便道:“母亲为何叹气?难道夫君被削爵母亲便看不起女儿了?” “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担心你才过来看看!”霍大夫人委屈又愤怒,她哪里是那样势利眼,女婿没了爵位便换脸色。 可霍容玥明显不相信,眉头紧紧皱着:“那母亲为何而来?” “你父亲还未归家就使人来告诉我这事儿,我听了担心,况且你们就算挪府也该跟长公主殿下一同居住,现在可好!长公主住在城西你们在城东,人家都要骂你们不孝的,昨夜府里才起火你们今早就住在将军府……就不怕别人说你们早有分家的念头?”霍大夫人只觉得自个操碎了心,开始愁女儿嫁过去不受重视,如今又怕她被人戳脊梁骨,这小女儿真真没有大女儿省心! 霍容玥却丝毫也不担心:“母亲这是嫌女儿有地方住了?您是盼着女儿流落街头去霍家求救才好?” 她故意曲解霍大夫人的意思,说来说去不就是怕她这女儿不孝敬婆婆连累霍家名声! “母亲怎么就不问问我与夫君为何不和长公主一同居住?母亲关心女儿是不是孝敬婆婆,可有问过婆婆可曾欺负女儿?”前世也是如此,一味让她孝敬婆婆,从不问婆婆是否虐待与她。霍大夫人在闺中备受娇宠,嫁到霍家霍老太太又不是个爱折腾媳妇的,只要媳妇不过分也就和和美美过日子,霍大夫人要求女儿们和她一样孝敬婆婆,但不是哪家的婆婆都像霍老太太一样开明! 可霍大夫人不这样以为,“你是咱们霍家的女儿,以霍家的家世只要你祖父和你爹在一天都不会有人虐待与你,况且长公主为人低调整日礼佛,这样和气的婆婆有哪里难伺候?” 霍容玥呵呵一笑,她差点忘了,她的婆婆在外头确实是一位痛失幼子、整日吃斋念佛为儿孙祈福的长公主殿下,就连前世她也喜欢长公主的性格,真嫁进来才知晓有些事真不能凭耳朵听,眼睛看到的才是最真实的。 霍容玥不答话,霍大夫人却以为她是被戳破谎言的尴尬,顿时觉得自个更有道理:“纵然长公主殿下偏疼大公子一些那也是应当的,孩子现在还小,你还可以多亲近亲近培养感情,养成自己的孩子多好?玥娘,娘说这么多没一处是在害你,你听你娘的,与侯爷,不,与昭儿一起去向长公主认错,长公主只剩你们一对儿媳,你们可万万不能分家,也没有分家这一说!” 霍大夫人气势汹汹说完才发现霍容玥只是盯着某一处发呆,并没有听她说话,她脸色霎时不好起来:“玥娘!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女儿在听娘说话,只是娘说的也是片面之言,况且现如今我们也进不去长公主府,侯爷送去孝敬婆婆的侍妾也都被晾在门外不准进府,婆婆因为一点事儿在生夫君的气,不过若是婆婆真心疼爱我们这些小辈必然舍不得我们在外头吃苦,过不了几天便会要我们回府,娘还是不要多想了。”霍容玥懒得和亲娘理论,把事情都推到长孙昭身上,反正他后续还有别的打算。 而霍大夫人想想她说的也有道理,但是她不能去问女婿因何事将长公主惹恼,心里惦记着过几日催他们回去给长公主认错回府便是,至于这将军府不要也罢。 “你知道娘的良苦用心就好。”霍大夫人长叹一声,明明她与婆婆相处那样好,怎么女儿就是学不会? 母女俩坐在一起没什么说的,霍容玥只好问一问大姐霍容薇的状况,提起大女儿霍大夫人不无骄傲:“你大姐与她婆婆处的极好,前几日回府头上还带着她婆婆赏下来的金簪,不过你姐月事迟了好几日可能是有喜了,你呢?可有消息?”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霍容玥默默掩饰自己的失望,装作羞涩道:“我也不清楚,可能快了吧。” 事实上她也想知道为何一直没怀上孩子,明明她与长孙昭身子都没问题,房事也频繁…… 霍大夫人走的不情不愿,长孙昭挽留多次都没留住,事实上霍大夫人确实没时间留在这儿,霍府那一大摊事儿都等着她,能抽时间出府看望已经是对这件事极为重视。 “岳母生气了?”长孙昭实在不想让岳母忧心女儿,但现在的举动又是非做不可的,他不能向岳母解释便盼着妻子能安抚好岳母。 但他没想到妻子也不愿意安抚岳母,反而信誓旦旦道:“你放心,过几日母亲忙起来便顾不得咱们了。” 长孙昭哭笑不得,但是妻子有和岳母相处的方法,他也没有过于担心,反而跟在霍容玥身后一副闲极无聊的样子。 不大会儿陆勇来回话,早起他带回府六名侍妾,但送到长公主府上的七人都被挡在门外头,说是没有长公主吩咐不能放任何闲杂人等入府,可主子吩咐这些人必须要送到长公主府去,长孙昭又给他一封信,信交给门房后长公主府的大门便开了,那七人安安稳稳住进长公主府替侯爷尽孝,至于后面会过什么日子倒没人在乎。 “将军,殿下让小的给您带话,说明日要见你和夫人。” 陆勇说完这话便在长孙昭吩咐下离开。自陆勇走后长孙昭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霍容玥奇怪极了,难道又出了什么事情? 长孙昭与庐阳长公主是多年的母子,庐阳长公主是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他故意纵火烧去宅邸又暗示圣上削去爵位,没让她得到她想要的,她不仅不会善罢甘休,反而会变本加厉的来折腾,长孙昭只想妻子有个心理准备。 “你怪不怪我不与你商量就纵火烧府?”长孙昭一向不擅长与人解释什么东西,他以为夫妻之间便是会心意相通的,可岳母来了之后他才想到,也许妻子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却一直乖巧的没问他原因。 但是霍容玥想知道的是庐阳长公主为何如此执着与平宁候的爵位,明明忠远候也是不差的。 “我这十多年才挣来平宁侯的爵位,是传给子孙的荣耀,我不愿意给长孙念。”长孙昭从不掩饰他对长孙念的不喜,“但是忠远候的爵位我不在乎,只要继承人是长孙家的骨肉都是可以的。何况父亲在世时也是要将爵位给二弟,不过二弟早夭未能达成,如今让他儿子继承也算完成父亲遗愿。” 他大约要讲一个久远的故事,霍容玥乖乖依偎在他身边,由他握着手。 “父亲年轻时做过一件错事,当时母亲正怀着我,他与一名女子有了苟且被母亲发现,母亲伤心之下动了胎气,生我时差点血崩而亡,父亲指天发誓与那女子了断和母亲重归于好,但是百岁宴时有人说我与那女子长相相似,母亲又生一场大气,渐渐也不再亲近我,后不久生下二弟爱若珍宝。二弟夭折之前我便得了平宁候的爵位,他死之前曾说想当将军也想做平宁候,母亲大约是想满足他的遗愿,所以一直想让我将爵位给二弟,让长孙念继承更加名正言顺一些。” 寥寥几句讲完,霍容玥不满又心疼,难道仅仅是因为长孙昭长的像与公公偷.情的女子,婆婆便不要这亲生儿子!简直离谱! 长孙昭读懂她的神情,捏捏她脸颊道:“母亲是天之骄女,不喜的东西决计不会再碰第二次,唯有父亲除外,你这些日子应该见识过她的任性才对。” “你就不伤心吗?”小小年纪被送入军营,父亲不敢亲近,母亲看到便厌恶,那该是怎样的日子? 长孙昭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点点头:“小时候确实伤心过,后来渐渐也不执着于此了。在军营里的日子也不难过,特别是打过胜仗之后。” 他像是为军营而生。 “不过你安心,我是不会如此对待咱们的孩子的。”以前的日子他挺过来也不再追究伤心,但以后他要做个好父亲。 霍容玥依偎在他怀里轻声叹气,她不知是该责骂长公主太没母性,还是该夸赞长孙昭意志坚定。 可无论怎样,她都会心疼。 第41章 兼祧 又是一夜春雨,霍容玥倚在长孙昭怀里听着外头雨声感慨万千,她怎么也想不到重生之后竟然变成了这样。 “叹什么气?”长孙昭两手箍着她身子,还不老实的动来动去,若不是霍容玥身子还没恢复好,怕是又一场躲不过的翻云覆雨。 原本已经困倦的霍容玥因为自个一声叹不得不重新睁开眼睛:“今天我娘问我为何一直没有身孕。” “你怎么答?”他带着一丝坏笑问道:“若是觉得为夫做的不够,娘子可以尽管提要求,圣上大约明日就会叫我在家中闭门思过,咱们可得好好把握机会。” “你怎么连圣上叫你做什么都知晓的一清二楚?”况且他不是太子心腹么? 长孙昭挑眉,往她身边挤了挤才道:“我与太子提的请求,这些年南征北战累极了,总得先让我有了子嗣才好继续征战。太子一听二话没说就答应我,他去向圣上求情,刚好借着这个名义。” 太子最信任的人长孙昭当属第一,而且两人又是表兄弟,有这一层亲戚关系,太子殿下贴补起表哥来更是不遗余力。 霍容玥总觉得太子对长孙昭太好了一些,但是前世就听过不少长孙昭拼死护卫太子的传闻,他身亡那一战就是为了保卫太子的地位,她还听说圣上有个私生子流落在江南,太子因为此事也弄的焦头烂额,也不知今生会如何,但不论怎样她是一定要制止长孙昭去那一战带兵的。 “你这纵火还纵出好事来了?”霍容玥笑的解气,听过长孙昭解释她才明白他为何要纵火烧掉平宁侯府,如此一来长孙念不仅不能做平宁侯世子,便是长孙家祖传的宅子也要重建,他想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两个爵位,还是想都不要想了! “你不觉得对你我处处都是好的?”被自家娘子用如此崇拜的眼神瞅着长孙昭心里有些飘飘然:“为夫这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让他们知道厉害!” 霍容玥哼一声,转过身子不答话。 长孙昭立刻凑过去:“娘子可是睡着了?” “没……”难得他这样开心,霍容玥觉得还是给他个回应的好。 “如此长夜漫漫既然娘子无心睡眠,不如咱们做些别的?”长孙昭笑的谄媚,不过这表情也只有霍容玥偶尔才能见到。 第24节 霍容玥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刚套上身的亵衣便被扯下来,火热的身子不容拒绝的扑了过来,虽然只能亲亲摸摸,但抱着媳妇的感觉就是舒服。 长孙昭觉得自个想法有些无耻,但如今也管不了太多。 —— 将军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车檐下缀着的铃铛随风而响。马车停在门前不大会儿便有脚步声传来,打头有俩丫鬟出了们便侯在车辕两侧,许久未归的将军利落上马,待丫鬟扶着他新娶的夫人上马,他才一拉缰绳,驱着爱驹向前走。 这对人马很快消失在转弯口,将军府也重新关上府门,又回复到原先的寂静。 一顶石榴红的小轿落到门前,有丫鬟上前敲开角门,得了门房的回答又匆匆回到轿前回禀主子。 轿帘边伸出一只细白玉手,很快露出蒙着面纱的小脸,朝紧紧关闭的府门看了一眼才相信丫鬟说的是真的:“将军不是回来了么,怎么不在府中?” “奴婢问门房,门房说将军的行踪不便告诉外人,说完便打发奴婢出来了。”那丫鬟也挺委屈,她们小姐冒着多大的风险来找将军道谢,结果将军连见都不见,门房也狗眼看人低。 蒙面女子失望坐回轿中:“罢了,回府吧,不然哥哥知晓又该恼了。” 丫鬟不敢多言,立时让轿夫调转方向朝自家府中走。 李嬷嬷挎着竹篮出门恰好看到这顶轿子停在府门前,这明显是姑娘家才会坐的轿子,她扭头便问门房。门房知道她是夫人身边的嬷嬷,当下一五一十说了:“那姑娘经常来咱们府门前转悠,但将军一直不在家中,她和丫鬟也是停一停就走,小的也不知道她们是做什么的。” “噢,那下次你问问她们要做什么,再使人告诉我一声,我看这姑娘眼熟!”李嬷嬷啧啧有声,心道八成是姑爷惹来的桃花债,她还是先替姑娘注意点好。 李嬷嬷也没走远,就在将军府路对面的榆树下打榆钱,等她打完榆钱便又见那小丫头探头探脑往这边看,见她看过来犹豫片刻才靠过来:“嬷嬷同您打听件事儿,你可知晓将军今日在不在府中?” “不在,将军带着夫人去城西给长公主请安,今日不在,你们找将军可有事?”李嬷嬷笑眯眯的啥都说。 那丫鬟完成主子交代也喜滋滋的,递给李嬷嬷一粒银瓜子赏道:“将军救过我家公子的命,公子一直想上门道谢,来府上也没遇到过将军,所以便让奴婢先来问一问。” 李嬷嬷和气笑笑,“将军后面几日都是在家的。” 小丫鬟眼一亮,又给她一粒银瓜子:“多谢嬷嬷,奴婢告退。” 李嬷嬷笑盈盈的目送她走,转身便收了笑脸跑回去问门房这丫鬟可是方才跟着那顶轿子的,得到门房肯定的回答,李嬷嬷这才将人记在脑子里,哼着小曲去弄她的榆钱。 霍容玥可不知道她刚离开家便有女子上门,她正坐在轿中打哈欠,一边打一边骂长孙昭没有分寸。 在前头骑马的长孙昭没有预兆的打个喷嚏,心底忽然生出些许不好的预感来…… 公主府是庐阳长公主当年下嫁忠远候时先帝给自己闺女的嫁妆,因为是中宫嫡女,早早仙逝的中宫皇后又是先帝心头挚爱,因此庐阳长公主当年出嫁时轰动全城不说,这公主府也是华丽又大气,到处可以看到名家手笔,这府中的小花园也是宫中御用的匠人修整。即使庐阳长公主这些年都没有住在府中也一直有人打扫,平宁侯府失火当晚便有管家派人去将庐阳长公主与大公子接回府中。 长公主府的管家是个胖乎乎的太监,据说是当年伺候过先皇后的,他架子颇大,见到长孙昭与霍容玥也只是不甚在意的行个礼,到了庐阳长公主面前又是另一幅殷勤样子。 “殿下,大爷与大奶奶来了。”因为长孙昭没了爵位,底下伺候的人也都跟着上头换了称呼。 不过是两日未见,一向容光焕发的庐阳长公主忽然老了许多,但在看到长孙昭那一刹那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仿佛站在眼前的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与儿媳,而是与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可不知怎的,庐阳长公主像是遏制住了自己的脾性,恨意闪过又变成平常的样子。 “你们来了,坐吧。” 庐阳长公主挥挥手便有丫鬟送茶过来,倒完茶两人都没动分毫,她讥讽一笑:“怎么,怕我在这里头下毒?” 长孙昭端起茶水看了一眼道:“如今孩儿已没了爵位,即使现在死掉也不需要人继承爵位,自然是不怕母亲给我下毒的。不过我怕喝了母亲的茶水还要给母亲办事,不如母亲现在便说清楚叫我们来有何事。” 霍容玥中过招,怕公主婆婆故技重施,将别的东西掩藏在茶水下,连杯子也不敢端起来,正襟危坐等着听公主婆婆提要求。 然而即使霍容玥早就做好准备,还是被庐阳长公主接下来的提议给吓的差点坐不住。 “今日之事主要是和玥娘商议。”庐阳站公主看向霍容玥,嘴角里隐藏着恶毒笑容,“你弟弟年少便离世,如今算一算也有快十年,他没有娶妻生子,年节忌日也没人给他供奉香火,我这做娘的实在心疼,就想着不如让昭儿兼祧两房,给二房留个血脉,日后我的珏儿也有人供奉着,百年之后我也有脸去见他和你公公。” 霍容玥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兼祧?!就是让长孙昭再娶一个人女人,不过是以二房夫人的名义,然后和她平起平坐,共同分享一个丈夫长孙昭?! “母亲不是在说笑吧?”霍容玥第一反应是这样的。 庐阳长公主冷漠摇头,怎么会是说笑呢?她不过是不想让长孙昭好过而已,当初就不该生下这个儿子,否则丈夫也不会在孕期和别的女人搞在一起,现在她扶持他长大成人,还学着和她作对!她怎会容他?! 长孙昭却是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母亲要我兼祧?二房生下的孩子都记在在二弟名下?” 霍容玥心一凉,长孙昭该不会是要答应吧?她下意识咬紧嘴唇,若是长孙昭答应,那她就、她就、她就再也不会理会他! “对,就是如此。”庐阳长公主没有错过霍容玥黯然的神情,这神情仿佛给了她欢乐一般,让她立刻想笑出声来。 而长孙昭接下来说的话让她彻底没了想笑的心情。 “既然母亲愿意让我兼祧两房,那我自然没意见。要娶要纳多少人进来都行,我营中没成亲的大有人在,您让我娶进来多少我便招多少男人过来,只要母亲不怕二弟坟头青草两丈高,我自然什么意见都没有。”长孙昭表情诚恳,一脸的我替你着想。 庐阳长公主好悬一口气没喘过来:“长孙昭,你无耻!” “孩儿知晓。”长孙昭乖巧认错。 若做正人君子,怕是在这里活不了多久。霍容玥低头忍笑,暗暗给自家夫君竖个大拇指。 第42章 挑拨 庐阳长公主气愤至极,她没想到好不容易想出的方法竟然被长孙昭一句恶毒话给化解掉,她清楚长孙昭绝对是说到做到的,而一旁垂头偷笑的霍氏显然是站在长孙昭那边的,她突然后悔起来,如果当初霍氏刚一嫁进来她贪图享乐疏于管教霍氏,如果她当当时将霍氏攥在手掌心里调、教,教他们夫妻不同心,那现在她便不是孤立无援的。 “霍氏,昭儿说的话你可曾听到?如此人面兽心之人你可还敢与他同处?!”庐阳长公主抱着一丝微弱的期望,期望可以借此让霍容玥看清长孙昭的可恶面目。 霍容玥但笑不语,便是一个女人再傻也知晓她要依靠的人是丈夫和儿子,更别提公主婆婆一向没给过她好脸色。长孙昭对她可是货真价实的疼爱,更重要的是长孙昭的狠毒拒绝甚合她心! “我不过是要昭儿给你小叔留下一点血脉,不会妨碍你们任何东西。可还没让他兼祧他便说出糟蹋那些女子的话,霍氏你瞧,这便是你的枕边人!他敢如此对待别人就敢如此对待你!”庐阳长公主没打算一下就将夫妻俩挑拨成功,但不妨在霍氏心中种下嫌隙的种子,日后她再多加用心,不怕霍氏不上钩。 庐阳长公主狗急跳墙连拉拢霍容玥的法子都能想出来,可想而知她已经不能再控制长孙昭,只能剑走偏锋指望霍容玥是个没脑子的。 但偏偏霍容玥不是个没脑子的,还存着气一气庐阳长公主的心思:“婆婆怎能如此指责夫君,他好歹也是您生的儿子,也是儿媳的夫君,夫君让儿媳做什么儿媳都没有怨言,况且婆婆说的事永远也不可能发生。” 本以为可能成功的挑拨在他们二人眼里却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向来高傲目中无人的庐阳长公主如何能忍受霍容玥对自己的轻视,只是如今她不能轻易对霍容玥做些什么,只能恨恨看她一眼,咬牙道:“我与你们商议你们不同意也就罢了,日后若是有求我的地方,别来找我就是。” 庐阳长公主冷冷说完这些便挥手让奴仆将二人请出去,既然长孙昭与她对着干,那她也奉陪到底,长孙昭可以忍受自个头上的绿帽子,那她也可以忍气吞声。等霍氏生出孩子来才是看好戏的时候,生生让他们母子分离,让他的亲生孩子喊她的珏儿做父亲多好? 那时候长孙昭便是想后悔也晚了。 玉央拖着残腿从屏风后走出来,她还没张嘴劝庐阳长公主便听长公主吩咐道:“将嘉文公子给我叫来。” 那日侯府失火,嘉文公子匆匆从床榻上跳离,根本不顾庐阳长公主的死活,以她的性格定是要将这口气出了的,那嘉文公子怕是得不到什么好下场。玉央没顾得同情嘉文公子,她如今只有跟着庐阳长公主才有好日子过。 当晚庐阳长公主的阁楼里拖出一个血肉模糊的男人,鼻下还有一丝气息尚存,拖着他的人毫不手软,将人带到一处人烟罕至的阁楼再小心翼翼打开门,被带进去的男人很快没了声息。 ** 今日之行算是彻底与庐阳长公主割断了联系,长孙昭神色之间便带着一丝放松,晚间把玩着手心里的玉佩静静盯着某处发呆。 霍容玥正被丫环们伺候着沐浴,差点毁掉她身子的月事终于完事,两个丫环都喜滋滋的,偷偷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将军还在房中等着夫人呢,一会儿也没离开过。” 大约是被雾气熏的,霍容玥两颊都红了起来,她静静让拂晓等人收拾,从浴房出来时她穿着红色中衣,乌黑的秀发披散在背上,由于失血过多这几日她下巴都尖了许多,被衣裳和头发一衬便显得格外弱不禁风。 本来捧着书本的长孙昭便被霍容玥吸引了全部目光,他坐在炕上凝视着她却什么都不说。霍容玥也憋着一口气不说话,坐在铜镜前梳理长发,丫环们早就识趣的退下,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却立刻觉得狭小起来,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霍容玥盯着镜中的自己出神,前世嫁给陆非远过的不安生,小妾姨娘一大堆,那时候她只要能清清静静过日子便已经满足,对陆非远也生不出别的心思,只盼着他永远不要回府不要来正房便好。如今日子也是清清静静的,她却多了别的心思出来,而且并不知晓这多出来的心思会让以后的日子产生什么变化,但如今她会被屋子里的这个男人影响心情好恶。 她有些害怕,又忍不住担心。 霍容玥心绪不稳勾着头发打结,慢慢踱步到她身后的人却不想她这样祸害一头秀发,皱眉出声道:“好端端的,别将头发弄断……” 她一惊回神,下意识放开那缕头发。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来人握住她满头秀发,任由顺滑的青丝从手中缓缓滑落,并低声称赞道:“娘子秀发养的极好,倒教为夫爱不释手。” 握着秀发的双手渐渐下滑,轻轻握住她肩膀后放低了身子,铜镜中便能看到他的影像来,霍容玥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 长孙昭的表情因这笑容温和了许多,他歪着头,呼吸全部打在霍容玥的脖颈间,痒痒麻麻的。 “夫君……” 他俯身将她打横抱起,终于笑了:“叫昭哥哥。” 霍容玥脸颊通红,终是窝在他怀里轻轻叫了一声昭哥哥。 男人强壮有力的身子覆在身上,呼吸都变得火热起来,霍容玥轻轻搂住他的背,想要与他靠的更近一些,长孙昭是她这辈子新的希望,她现在不想放开。 明月高悬,星辰点点,明日必然又是艳阳高照的一天。 —— 李嬷嬷拿手遮住眼帘,如今太阳正毒,虽然不是十分热,但已足够教人脱下略厚的春装,换上单薄的衣裳。临江苑的下人有一部分是从侯府带来的,因为长孙昭很少在将军府居住,是以府中只有洒扫下人,如今长孙昭一家迁进来自然要重新从人牙子手中甄选下人,李嬷嬷负责调.教新入府的下人,在这群新来下人眼里她的话便是夫人的命令,没人敢不从。 只是李嬷嬷还纠结着要不要将前两日看到的姑娘告诉夫人,昨日她特特到门房处问过,那坐轿子的姑娘又来府门前,而长孙昭恰巧又不在府中,她仍是说的不清不楚的走了,并没有说她是谁。可李嬷嬷不甘心,使人跟在那轿子后头查到那姑娘的住处得到姓名便能轻易知晓那姑娘的家世,只是没夫人吩咐,她不能擅自做主。 “这几天来过几次?门房也不知晓她的身份?”霍容玥皱眉反问的。 李嬷嬷最终还是忍不住将这事儿说出来,实在是这件事干系重大,万一将这女子放过,日后她缠上长孙昭,那时候再除去可就不好办了。 拿捏妾侍对霍容玥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可如今是长孙昭的小妾,她心里第一反应便是酸溜溜的,对这疑似对长孙昭有意的女子自然好奇:“你让人去打听打听这姑娘,不要惊动她。” 如今她还没想好该如何自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李嬷嬷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再加上霍容玥给的人手,很快将那女孩的底细给摸了个一清二楚。 这些日子天天来将军府企图偶遇长孙昭的女子姓杜名绮荷,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哥哥在长孙昭麾下效力,她原本不认识长孙昭,只从哥哥口中听到过长孙昭的事迹。后来她见到了长孙昭本人,那日她带着丫环烧香,回来的路上遇到几个地痞流氓打劫,恰好遇到在那条路经过的长孙昭,据听说是长孙昭亲自出手将杜绮荷救下来的,而这杜绮荷也对救命恩人生出‘如此大恩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的心思。 “当真是侯爷救的她?”霍容玥有几分不以为然,据说她还是救过太子殿下与平宁侯的人呢。 李嬷嬷坑坑巴巴说不出话来,说来也是奇怪,那些人都说是长孙昭亲自救的,不过这也没关系,好在这个女人没有什么能威胁到夫人的。 “那好,改日她再来便将她留下来,就说我要见她。” 李嬷嬷没看到夫人气急败坏或者是重视起来的样子,心里有些失望,但还是清楚自个是霍容玥从霍家带来的家奴,如果此事办不好,那以后想再要出头之日就难上加难,因此她从正房走出又是精神勃勃的。 听李嬷嬷讲完杜绮荷的事便听外头有一道细长的声音喊:“圣旨到。” 霍容玥吩咐人准备香案,她换上诰命衣服同长孙昭一起听圣旨内容。那小黄门年纪小些,说话脆生生的又有些快,但两人还是听明白了圣旨的意思。 “平宁将军长孙昭痛惜早亡幼弟无人继承香火,遂将嫡长子长孙念过继给已故侯府二公子长孙珏,弱冠袭忠远候之爵。赏平宁将军珍珠十斛,将军夫人霍氏贤良淑德赐玉如意一对。” 圣旨的内容很短,但这短短几句话已经足够,长孙念此时已经算不得长孙昭的嫡长子!他如今是长孙珏的嫡长子! 第43章 反应 小黄门将圣旨递到长孙昭手中笑眯眯道:“将军,咱家完成圣命,先行告退。” 圣旨宣读完这位昔日平宁侯爷脸色便不大好,嫡亲的长子被一道圣旨过继到早夭的二弟名下,任谁也不会高兴得起来,至于同样被圣上赏赐的长孙夫人是何心情,小黄门不敢多谈,反正庐阳长公主求来的这道圣旨恰好如这位夫人的意罢! 小黄门一走,跪在后头的奴仆都面面相觑,大总管挥手让他们下去转身一脸担忧的看向长孙昭,往日庐阳长公主偏心二公子,对大公子不公也就算了,但如今连大公子的嫡长子也要抢走,简直欺人太甚!可是还没等他发泄心中的愤怒,长孙昭已经与夫人一同回了内院,那背影有几分失魂落魄。 而同样听到圣旨内容,随霍容玥陪嫁到长孙府的下人都纷纷替自家主子高兴起来,没前头谢氏留下来的嫡长子压在夫人头上,那日后夫人生下来的儿子便是姑爷的嫡长子,拂晓梦棋等人脸上的喜意勉强掩下去,回到自个房中才偷偷笑起来。 “这下大公子总不能再随意欺负夫人了!” “对,不管怎么说夫人都是他的大伯母呢!” 第25节 夫妻俩关上门,霍容玥便绷不住冷脸,拉住长孙昭的手急切的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圣上为何会同意下这道旨意?”虽然那小黄门说这道圣旨是公主婆婆求来的,但她才不相信庐阳长公主会这么好心,她让长孙念霸占着嫡长子的名分近十年时间,真会因为长孙昭削爵便放弃平宁侯的爵位? 都道夫妻同心,长孙昭忍不住笑了,不急不慢拉着霍容玥到圆桌边坐下,又慢条斯理的给两人倒上茶,等霍容玥露出急色才揭开谜底:“母亲自然不会去求圣上下旨过继,但是我会。” 早在进宫告御状那一天起他便想好怎么做了,他可以为了二弟隐忍近十年,他自认仁至义尽。可他如今已经娶妻,又即将迎来亲生的孩儿,他不愿委屈妻儿,索性扯开这份关系,拖到今日结束他们两房混乱的关系也算是为当年那件荒唐事画上终点,至于母亲的怒意,他早已做好承受的准备。 “可是,大公子知道这件事吗?”霍容玥没来由想起那个总是绷着脸不大欢快的少年,虽然他算计过她,但此时她还是有些担心他接受不了。 提到长孙念,长孙昭表情僵了一僵:“我曾跟他说过想知道全部事实就来书房找我,但是他没来,我让陆勇送过一封书信,他是否知晓全部实情我不清楚,但今日应该全部明白。母亲会告诉他的。”平心而论,如果没有当年谢氏做过那些事,他兴许会将长孙念当成亲生孩子看待,但偏偏谢氏不安分,也得感谢谢氏不安分,否则如今他可能还会继续委屈他的妻子。 “你……”霍容玥欲言又止。 长孙昭挑眉:“有什么话直说,我大约知道你想问什么。” “你那么不喜欢大公子是不是因为谢氏做过什么事,还是小叔他做了什么?”霍容玥试探着问道,她觉得应该是有原因的,依她这些日子对长孙昭的了解,就算长孙念是长孙珏的儿子,他也不会对她如此冷漠,应该是别人做过什么事惹到他,长孙昭看似无欲无求任由庐阳长公主欺压,但性格里还是有那么一份不可磨灭的傲气和坚持。 她果然足够聪明,长孙昭淡笑:“陆勇带回来的侍妾你看到了吧?全是谢氏的表姐妹、堂姐妹,甚至还有她的贴身丫环,母亲将长孙念养在身边,她便想控制我,握牢这侯夫人的位置。” 所以虽然长孙昭不在府中,谢氏还是想掌控他,但是娶谢氏是他不知晓内情,娶回来之后只当没这个人,谢氏想当真正的侯夫人却是异想天开。长孙昭在战场上杀伐果决,而谢氏只当他是个怕母亲的胆小鬼。 “后来,谢氏安排几个丫环企图到将军府来,趁我醉酒爬床,被一刀砍了,刚好被谢氏看见,自那之后她便不怎么敢对我下手,一心一意想着长孙念,不过她命薄,没撑多久便去世了。”长孙昭说着眼里闪过浓浓厌恶,他生平没怎么厌恶过什么人,谢氏是排在第一位的,他不仅厌恶她与长孙珏勾结,更厌恶她贪心不足。 霍容玥轻轻叹气,她没见过谢氏的面儿,但谢氏母亲谢杨氏就是个难缠人物,她女儿即使没有青出于蓝,但也一定继承其母之才。 长孙昭听到她叹气微微一怔,小窗开着,微风吹起他肩上的长发,寂静无声的诉说着什么。 霍容玥伸手覆上他放在膝上的右手,细长手指轻轻滑进他的掌心,十指相扣:“如今总算过去了。” —— 圣旨在将军府宣读过,另有一队人马喜滋滋去庐阳长公主府宣读,众太监还带着一溜儿赏赐,都盼着从庐阳长公主手中得到厚厚的打赏。 即使庐阳长公主贵为当今圣上胞姐,见了圣旨还是要跪下听宣,不过小黄门来的匆忙,待庐阳长公主穿戴好再宣读圣旨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可来人没有丝毫怨言,反而跟庐阳长公主道喜。 庐阳长公主不明所以,跪下听宣,圣旨读完那一刻她脑子还乱哄哄的!皇帝居然没经过她同意就将长孙念过继给她的珏儿! “长孙昭你无耻!”庐阳长公主没来由的怒吼一声,小黄门吓的身子一抖,再看庐阳长公主满面怒容,心道:坏了,这下子怕是拿不到赏钱了!外人不知庐阳长公主脾气如何,但这小黄门常来拜见长公主殿下,她如今这样便是暴怒的前兆! “殿下息怒,何至于如此生气,这是喜事啊!”小黄门满脑子浆糊,您老人家求来的圣旨还不满意? 庐阳长公主心知皇帝已与长孙昭同气连枝,前头的侯府失火以及夺爵都是长孙昭想出来的损招!不过是借机削爵让她的念儿没有平宁侯的爵位来继承而已! “这圣旨本宫不接!”庐阳长公主气冲冲道。 小黄门脸色一僵,大着胆子道:“殿下,您要是不接便是抗旨不遵……”虽说庐阳长公主是圣上胞姐,但此时拂了圣上的面子就算圣上不治她的罪,这满朝的御史也会盯着不放呀! 庐阳长公主冷哼一声,提起裙子便要朝外走,迈出去的一脚还未落下便想起跪在她身后的长孙念,他若是听到这圣旨该作何感想,她突然顿住脚步却又不敢回头看长孙念的脸色。 犹豫半晌她仍是回头看了,长孙念仍旧跪在地上,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小黄门手中那卷明黄圣旨,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瘦小的身子抖啊抖,应是撑着没有倒下。 “念儿……”庐阳长公主颤巍巍叫一声,待长孙念抬头看她时心中狠狠一颤,平日里总是用敬爱眼神看她的孙儿如今正恨恨看着她,这凶狠眼神没坚持多久,长孙念便支持不住似的掉下眼泪来。 小黄门一看这情形不对,这大公子好似被谁抛弃了似的。不过长孙将军也不容易,驰骋沙场多年好不容易留下一丝血脉,如今却过继给早亡的二弟,过不久又要开始打仗,还不知他那新进门的妻子能否为他留下一儿半女,前日里长公主不是还…… 小黄门自认作为一个太监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便硬挤出笑脸来告辞:“殿下,奴才还得回去复命,便不多陪了。” 他匆匆将圣旨放下便匆匆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身后跟着毒蛇。 一时间,厅堂里只剩下庐阳长公主与长孙念祖孙俩。 庐阳长公主跪坐在长孙念身边想拉他起来,但是长孙念一点反应也无,就那样傻呆呆坐着,等庐阳长公主忍不住哭出声时,他才小声开口:“祖母,父亲为何将我过继给二叔,我不要做二叔的儿子,祖母你去求求皇舅祖父收回成命好不好?孙儿也可以不做忠远候世子……” “念儿……”庐阳长公主喃喃唤着,如今形式哪里是她能够决定的,皇帝显然是要站在长孙昭那一边,她多年来以为再简单不过的打算便这样泡汤了。 “祖母,孙儿求你,你去和皇舅祖父说,孙儿求你了……”长孙念满面泪痕晃着庐阳长公主的胳膊。 直到庐阳长公主面上露出一丝不耐之色,她垂着头低声道:“你二叔才是你的父亲,你便如此看不起你的父亲?便是你认祖归宗回到你爹名下,祖母也有的是办法让你承了平宁侯的爵位!” 长孙念跟没听见似的,一直喃喃说着求皇舅祖父收回成命的话。 庐阳长公主眸中渐渐聚起怒色,她挥手给了长孙念一巴掌:“给我闭嘴,长孙珏本来就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不是早就猜到,长孙昭也将实情告诉过你,怎么现在不敢认你亲爹了?” 幼子长孙珏是庐阳长公主的命根子,她不能容忍任何人说他的不好!便是她最疼爱的孙子也不行! 长孙念不敢置信,最疼爱他的祖母居然打了他!他捂着被打的那一边,恨恨道:“祖母为何早不告诉我我的父亲是谁!” 一句话让庐阳长公主愣在当场,更让她惊诧的是长孙念看她的神情,那稚气未脱的脸庞上满是恨意与痛楚! 第44章 挑事 派去庐阳长公主府的人回来道庐阳长公主打了大公子一巴掌,后来又抱着他痛哭,刚开始长孙念还不肯接受,待庐阳长公主跟他说了什么他才肯安静回房。 这一晚庐阳长公主府平静的可怕,长孙昭与霍容玥二人都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平静,他们平白摆了庐阳长公主一道,她肯定会将这份难堪找回来的。而如此乖巧便接受被‘父亲抛弃’现实的长孙念却显得太异常了些,他们同时想到那封信,长孙念必定是看过的,只不过当做不知情。 对于这个侄子长孙昭一向不作什么评价,今天却难得说了一句:“念儿心思深沉,只希望母亲招来的夫子能将他引回正途。” 霍容玥没言语,长孙昭所作所为算不上冷漠无情。 当晚放下床幔,长孙昭慢慢露出在房里才展现一面,随便披件亵衣躺在霍容玥腿上,手里把玩着她如玉的双手,偶尔会盯着某处发呆,霍容玥静静坐着没去打扰他,如今彻底和庐阳长公主祖孙分割开来,他心里必定也是不平静的,只是庐阳长公主给他的那份不甘让他直接抹去了最后的不舍。 不出所料,第二日一大早庐阳长公主便派心腹嬷嬷来给霍容玥传话:“殿下说,如今虽与夫人分住两地,但血脉之亲不能断隔,还请夫人日日去给殿下请安,尽一尽儿媳的本分。” 此话一出,就连李嬷嬷都忍不住露出愤懑之色,两府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便是乘马车也需要大半时辰,这一来一回便是一上午的功夫,况且如今两府撕破脸,自家主子去了那公主府会是什么待遇? 陪嫁的丫环婆子都是这样想,长孙昭送来的俩暗卫对视一眼,都露出一丝急色。 那婆子不急不慢站在那儿,听不到屏风后头的回音便将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还大声了些。不想这一大声不要紧,屏风后头走出一个曼妙丫环,皱着眉头给她行一礼:“奴婢向嬷嬷告罪,我家夫人如今怕是还去不得公主府。” “如何去不得?”婆子脸绷得紧紧的,她是随着庐阳长公主的母亲已故先帝皇后娘娘进宫伺候的,皇后去世后她便一心一意伺候庐阳长公主,此时见这做儿媳的竟敢欺负她家主子,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当即便有些气势汹汹。 面对这么一个凶恶嬷嬷,拂晓却没收回方才的话,拿手绢抹着眼睛道:“嬷嬷难道不知?我家夫人前几日小产,如今还在做小月子,如何能去给殿下请安?” 力气大的婆子直接挪开屏风,那软床上不正躺着脸色苍白的霍容玥,头上还勒着抹额,虚弱的仿佛随时有可能没命。 自家主子做过什么事婆子是一清二楚的,况且每日让霍氏去公主府请安就不现实,霍氏不去别人顶多指责几句,若霍氏真去请安立规矩,那指定有人说庐阳长公主平日的和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如今还不是在拿捏儿媳妇? 更何况如今霍氏小月还没出! 拿捏不住霍氏,婆子眼珠一转又道:“你们夫人如今不能伺候咱们将军,后院里关着的那些全是老人,怕是侯爷已经看腻了,我瞧夫人房中这几个丫头姿色不错,不如先让她们伺候夫人吧?日后她们生下子嗣来还能抱到夫人名下抚养,这才是真正为主子分忧的好奴才呢!” 拂晓梦棋等人都露出惶恐之色,偏偏那婆子跟玩耍似的,将房中待字闺中的丫环指个一遍,连暗卫也没放过。 “你们不必担心夫人身边没有贴心人,老婆子早就帮夫人想好主意了,回禀过殿下,殿下便特特给您调.教六人,专门来伺候夫人。” 婆子一击掌,便有六名丫环翩翩走进,一个个杨柳细腰芙蓉面,连那声音也跟出谷黄莺似的清脆动人。 霍容玥躺在床上装晕,那婆子的话一个不落的听到耳朵里,看来这道圣旨真是将庐阳长公主给惹毛了,她指定看明白长孙昭这几日的动作,这送来的丫环只是她反击的一部分。 拂晓脸色发白道:“嬷嬷且慢,这府中的事还需要听夫人安排,嬷嬷不如等夫人醒来再说?” 婆子冷哼一声:“老婆子传的便是公主殿下的命令,难道你们主子还想不敬长辈?!” 霍容玥见躲不过便做出被惊醒的模样,微眯着眼睛记住那婆子的样子,才细声细语道:“难为婆婆还记着儿媳,长者赐不敢辞,拂晓,你便将这些妹妹领到院子里住下吧。” 婆子没想到这霍氏居然如此轻易答应将人留下,但看她那怯弱的模样她便心里不屑的哼了哼,这两人想对抗自家主子还是嫩了一些。她见霍容玥软弱可欺,便想得寸进尺,指着霍容玥的未嫁丫环道:“那夫人便将他们的姓名告诉老婆子,老婆子还要回去想殿下禀报,咱们府中规矩,多了哪个侍妾通房都是要记录在册的。” 霍容玥暗暗哼了一声,若是长公主府的规矩和宫里一样严,那还有谁不知道谢氏嫁进来便是揣着身孕的? 她不答话,婆子只当她不愿意,可方才的条件都答应了,哪里还差这一个? “夫人身子不好不愿意说也就罢了,老婆子自个问她们。”她说着便让人持了纸笔准备记录。 可还没等她走到离她最近的望珂面前,便听身后卧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迎着阳光有一人缓缓走来,仅仅看身形便知晓,眼前这人是她的主子——长孙昭。 “李婆子,你方才对我夫人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长孙昭负手站在那李婆子面前,李婆子心里一抖,在这府里她连庐阳长公主都不是十分惧怕,唯一惧怕的便是年幼从军的长孙昭。 但有长孙昭命令在,即使李婆子吓的没了胆子,仍是小声将那话重复了一遍。长孙昭听完面不改色,可李婆子却觉得这房中凉了许多。 “我竟不知道你一个宫女出神的婆子竟敢管起我房中事来,如果我没记错的,你这应该是以上犯下。”他轻声说完便朝床边走,一边走一边吩咐:“李婆子多管闲事、窥探军营密报,如此奸细不能放过,将她送到小厮打几个板子。” 那婆子一听脸都绿了,前几年她见长孙昭手下兵士做奴仆打的一个壮汉,不过三十板子那壮汉便哀嚎不止,很快便一命呜呼,换她这身子骨怕是五板子都承受不住。 婆子当即便跪到地上求饶,“请大公子开恩,奴才也是奉殿下的命令行事,奴婢哪敢这样对待夫人?公主与您之间误会甚多,不如早日说清,一家人还可以好生过日子。” “舌灿莲花!”长孙昭哼了一声:“既然嬷嬷这样说,我便给母亲一个面子。只是嬷嬷带来的六名女子我却是不能收下,你也知晓当日侯府大火家财尽失,如今又有这一大家子要养活,我实在养不了再多的人,嬷嬷若将人强留下来,那我只好让她们去后院给将军府养鸡。” 明知道长孙昭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婆子还是低头应下,公主殿下本来就是要她来恶心这对夫妻,如今目的虽未达成,但也不能将命搭进去,带回公主府日后说不定还有用处。很快便有人将那六名丫环送来,婆子来时乘着轿子回去时却大气不敢喘一声,一路上都在想着日后该怎样做,怕是从今日之后很难登入这平宁将军府了! 婆子带着遗憾与胆怯回府复命,霍容玥却伸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从听人回禀长公主府的人到府她便一直躺在床上装睡,做足了小产的模样。 “还是你明智,一举两得。”若她没有装小产,那就不得不跟着那婆子去公主府请安,到时候怎么折腾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十个头儿。 长孙昭蹭蹭她的脸颊低声道:“这几日都躺在房中休息吧,对外就说身子没恢复好,也正好躲一躲那些问我住宅在何处的人。”他目光掠过霍容玥肚子时闪过一抹深思,待去看霍容玥时又消失不见,依旧是带笑的模样。 霍容玥倚在他怀里,心里却在想着何时能过上安生日子啊?难道她那公主婆婆便非要平宁侯爵位不可? 想来将军府拜见的人络绎不绝,奈何当家主母身子不便,有人得了消息,长孙夫人小产是庐阳长公主一故,传这话的人说的有模有样,京中渐渐流传起庐阳长公主虐待儿媳的传闻。 —— 这样安生的日子过了没几天,便听李嬷嬷来报,那经常来府门前的杜姑娘又来了,这一日刚好长孙昭在府中,听到李嬷嬷回禀时还一头雾水。 “你当初英雄救美,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了!”霍容玥冷嘲。 长孙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什么时候英雄救美过?玥儿你是不是弄错了,便是在路上遇到什么人我都是让身边的侍从去救的,不然他们这几个哪能那么早就娶上媳妇?!” 霍容玥正在喝茶,听到他说的差点将一口茶水给喷出来:“还真有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回事?” 长孙昭点头,他手下侍卫有十二人,次次陪他出门都是轮流带着的,路上遇到什么事也都是他们出头,意外解决了几人的婚姻大事,剩余人便很规矩的轮流随他出门了。 “可今日这位可是指名道姓来找你,不如请将军大人解决一下?”霍容玥调笑道。 听着二人对话的李嬷嬷不由皱了皱眉,长孙昭问过那姑娘是谁家的便很干脆的请杜姑娘的哥哥过府一叙。 大约是清楚杜姑娘的行为那杜家兄长来的很快,长孙昭自然是要去接待的,等他一出门,李嬷嬷便犹犹豫豫道:“姑娘此举是不是有些过火?” 照李嬷嬷想的应该是霍容玥出手解决这杜姑娘,免得让长孙昭觉得她是个妒妇,可她这样直接告诉长孙昭,难道不会引起他的不悦? 霍容玥笑容淡了几分,“嬷嬷为何这样说,我只是让夫君知晓这件事,至于他要如何处置便不关我的事,毕竟杜家姑娘是他营中下属的妹妹,嬷嬷难道觉得前院事比后院事来的重要?” 更重要的是,她想借此看一看长孙昭的态度。 杜家姑娘被请到后院正堂,扭着帕子坐立不安,一张小脸通红,她小声问随身的丫环,丫环低头与她说了什么,两主仆便又恢复安静。 第45章 拜寿 杜姑娘在厅堂里喝过两盏茶才听丫环报夫人来了,她起身时神色慌张,人人都说长孙将军的夫人出自桃李满天下的霍家,便是当今圣上也要礼让三分的,还不知这长孙夫人是怎样的脾性。 出乎意料的,这新进门没多久的长孙夫人霍氏穿了件嫩黄色夹袄和同色比甲,下身穿着嫩青色襦裙轻轻浅浅绣着几朵小花,她淡淡笑着,看到她先是有礼的点点头,而后坐到正位上。最显眼的是她戴在胸前的玉佩,听闻那是当今皇后赐下来的,长孙将军戴着另一只。 第26节 女人总是最明白女人,杜家姑娘毫不掩饰她的目的,霍容玥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有几分不喜的,长孙昭是她的夫君,别人休想打主意。 “绮荷给夫人行礼,夫人大安。” 杜家姑娘领着奴婢结结实实行礼,霍容玥受完礼才叫拂晓扶她起来,她笑的和气又亲昵:“听门房说杜家姑娘来过我府上几次,却只在门前停留片刻,今日将姑娘请进来实是想问姑娘有何事上门?姑娘别怪我唐突就好。” 杜绮荷脸红了,往日她故意在府门前徘徊多次也没人问过,这位长孙夫人刚搬到将军府来便知晓她的事,显然是个掌控心极强的女人,她深吸一口气,眼神清明:“既然夫人发问,那奴家照实说就是。不瞒夫人,日前奴家去宝山寺上香路遇歹人,幸得将军大义相助,奴家想登门道谢,又怕将军与夫人贵人事忙,不敢相扰。” 霍容玥面上有几分诧异,过后又点头失笑:“原来如此,夫君未曾说过我也不知此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我家夫君只是随手之举,当不得姑娘如此重谢。” 既然她不明说,霍容玥也不点明,反正没她相邀这女子也进不来将军府,除非她那哥哥有向长孙昭献人的心思,否则她与长孙昭扯上关系的机会也寥寥无几。 本就不相识的两人自然无甚么话可说,没过多久杜家姑娘便识相告辞,心里暗暗算着再过不多日便是将军的生辰,到时哥哥必定会带她来府上贺寿,她与将军夫人慢慢联系便是。 “哥哥,你怎么也在这里?”杜家姑娘出府便看到自家哥哥候在府外不由一怔,心里忽然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杜家兄长满面喜色:“妹子,将军派哥哥去柳州大营做前锋,过不久便可随大军出征!” 京郊大营中能人辈出轮到他出头的机会不多,如今能得将军如此青眼,杜家兄长自然高兴不已,可他说完便见杜绮荷失落怅然,还未发问便见妹妹头也不回的走了,他满头雾水跟上去。杜家兄妹早年父母双亡,兄妹俩相依为命,杜家兄长调到柳州大营,杜绮荷也是要跟着去的,将军夫人根本没给她任何机会! 霍容玥也听到这消息,失笑不已:“你……”说这一字,便没再说别的。 长孙昭淡笑:“杜德臣本就身手不错,派他去柳州大营可以让他大展拳脚。” 他没多说,她也没多问,但心里头还是甜滋滋的。 新搬进来的将军府渐渐有了烟火气息,小两口的日子也慢慢走上正轨,天气变暖和时霍容薇传出有孕的消息,再过两日刚好是霍老太太生辰,霍容玥自然要与长孙昭给霍老太太拜寿。 霍家出过帝师,门生无数,霍老太太过寿霍府门前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有放下礼物就走,也有过府给霍老太太拜寿的。霍容玥这做孙女的自然早早就到了,马车停到霍府门前时有一人与她同时到,霍容薇小心翼翼下马车,杜大姑爷与丫环小心扶着,用众星拱月来说也不为过。 与之相比,长孙昭刚从马上下来,拱手与连襟见礼,也给这个比自己小许多的大姨姐行礼。 杜大姑爷客气回礼,霍容薇却假借扭头与霍容玥打招呼,受了长孙昭的礼,不过她眼睛里藏着一份心虚还默默给自个壮胆:反正也是她妹夫,她受礼是天经地义的。 霍容玥心里涌过几分羡慕,明明她比霍容薇成亲还要早上许多,怎么就没怀上孩子呢? 大约是看出她心情低落,长孙昭走过来与她一同进府,候在府门外与来拜寿的人都看到这两对金童玉女,自然可着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撒,一路走过来,来人纷纷给长孙昭行礼,虽然他没了爵位,但威震朝野的平宁将军也无人敢忽视。自家夫君子在朝中有权有势,纵然霍容玥自幼出身高门此刻也免不了替自家夫君骄傲,相比之下,杜大姑爷这新晋榜眼则免不了向品级比自己低的官员行礼,此时时辰尚早,高官显贵还未曾过府。 霍容薇眼角瞟着,心里自然不高兴起来,明明是一母所生的姐妹,如今怎能差别这样大?她偷偷看一眼长孙昭,年近而立的男人却一点也不显老,还比她身边的男人多了一分说不出的韵味,而她数月还青涩的妹妹仿佛那含苞的桃花到了春日缓缓展开了花瓣。 霍老太太已经起身,正坐在内院等早到的亲族拜见,两孙女带着孙女婿前来,她高兴的直点头。大约是因为有孕的关系,霍容薇进门便带着一丝羞怯,如此一来旁人便是不想提她的孕事也得顺口嘱咐一句小心,而早几个月出嫁的霍容玥却只能承受众人担忧的目光。 霍大夫人自然是高兴的,等四人行完礼便将霍容薇拉到眼前细细打量,一手拉着一个女儿,女婿又是如此出众,霍家妯娌没有不眼热的。 正堂里都是女眷,长孙昭等人不便多留,行过礼便去前院帮着大舅子们应酬宾客,他们二人一走,厅堂里便叽叽喳喳都是女人的声音。 三夫人没有女儿,如此情景只能上前来与霍容玥说说话,过过瘾,她细细问过霍容玥迁府后的生活,巧妙避开庐阳长公主,更不提外人如何说,她知趣,霍容玥也乐得和她多说几句。 另一头霍容薇窝在老太太怀里撒娇,逗得大夫人与二夫人捧腹大笑,霍容玥淡淡瞟了一眼,心中闪过叹息。 “玥娘,你来。”霍老太太放开怀中的霍容薇,招手让她过去。 霍容玥偎到老太太身旁,霍老太太抓住她的手,纵然是养尊处优保养良好,老太太的手也不可避免的布满皱纹,暖热的掌心却差点烫到霍容玥的手背,想到这是老太太最后一个寿辰,霍容玥便抛开脑子乱糟糟的东西,捡着喜庆话逗老太太开心。 三夫人与大夫人站在一处:“俩姑娘嫁人后都长大了许多,大嫂真是好福气呀。” 大夫人笑的含蓄,眼睛掠过霍容玥时闪过一丝担忧,转眼又消失不见。 到了时辰,来霍家摆手的女眷也陆续到了,霍家夫人们纷纷出去,正堂里留下祖孙几人并丫环们,霍老太太使人给姑娘们端来燕窝粥:“你们早早来,想必早饭都没用呢!” 老人家上了年纪最是心疼祖孙,纵然在府中用过早膳,霍容玥仍是结果那燕窝粥,待字闺中的霍容棠也得了一碗,而那燕窝粥还没端到霍容薇面前,她便拿起帕子掩住口鼻干呕起来。 “对不住,祖母,孙儿忍不住……”霍容薇娇声解释道。 她腹中怀着杜家下一代,又是出了门子的娇客,霍老太太心疼还来不及,哪里舍得责备?当即让丫环撤掉她的燕窝粥,另端来滋补的汤水来,霍容玥与霍容棠也只好匆匆让丫环将燕窝粥撤了下去。 “二妹,三妹,真是对不住,坏了你们的胃口,只是我……”她没解释完,又掩面干呕起来。 霍容棠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自然摆手说无碍,霍容玥无奈苦笑,大姐的性子一点也没变,不过是做给她看而已。 “大姐说哪里话,你腹中怀着小外甥,我们自然以你为主的。”说完这句霍容玥也不看霍容薇的神情,起身到霍老太太身后给她捏肩膀:“祖母,您今日也得坐大半天,我先给你去去乏。” 霍老太太眯着眼睛笑,只当没看到霍容薇的不悦,只那手却悄悄移到肩头拍拍霍容玥的手背,笑的纵容。 来拜寿的女眷陆陆续续到了老太太的正堂,霍容玥也不再给老太太捏肩,如今她是长孙昭的夫人,自然要与他的同僚夫人们来往,不过与夫人们攀谈时她似无意间笑着扭头看一眼略显无趣的霍容薇。 那笑容差点让霍容薇在众人面前失了气度。 厅堂里的女眷越聚越多,有别家夫人带着自家姑娘来的,霍容棠一人应付不完,霍容玥起身要帮她应酬,还未迈开步子便听外头小黄门唱喏:“庐阳长公主殿下到!” 众女眷的目光瞬间聚集到她身上来,这京城中庐阳长公主与长子长媳不和可是有流言传出来的,如今倒是可以亲眼悄悄这对婆媳如何相处的,女眷们便纷纷起身准备接驾。 外头阳光正盛,门外先是走来八位侍女,后头穿着华服的中年女子由侍女扶着,缓步走来。 霍老太太与霍容玥带着众人行礼:“恭迎庐阳长公主殿下千岁!” “儿媳给母亲请安。” 庐阳长公主浅浅一笑,亲自上千扶起霍容玥:“快快起来,勿行如此大礼,本宫今日只是私服来给老太太拜寿。” 女眷们眼中闪过疑惑,不是说长公主与长子长媳分府而居闹僵了么?如今看起来不大像啊! 霍老太太笑的谦恭,“殿下亲自前来真是折煞老身,殿下快请上座。” “母亲,请。”霍容玥垂首搀着庐阳长公主,恭敬无比。 庐阳长公主缓缓朝主位走,素雅长裙逶迤于地,却气势逼人。 第46章 大 庐阳长公主在厅堂里,霍容玥便不能帮着霍容棠应付那些未嫁的女孩儿,霍家姑娘少,于这一点也极是不方便,幸好没过多久,宋家大夫人带着姑娘们过来解了燃眉之急,宋大夫人带着姑娘们先给庐阳长公主与霍老太太行礼。 “今日能见到公主殿下真是妾身之幸,殿下近日可好?” 宋家在朝中地位非凡,庐阳长公主微笑点头算是给过她面子,顺着宋大夫人抛出来的台阶道:“近日流年不利,本来家中出了那样的事本宫是不便出门的,只是老太太寿辰怎么也要来一趟的。” 往年朝中大臣女眷做寿庐阳长公主是极少出门的,近日来霍家确实惊喜,如果霍容玥不是她的儿媳的话。她坦然提起流年不利,众人纷纷附和皇女尊贵一定会否极泰来。 宋毓宁眼神一转,腼腆道:“小女前日随母亲去宝山寺求来平安符,若殿下不嫌弃小女愿献与殿下护身。” 庐阳这才将眼神投到她身上,微微点头:“你有心了,玉茗快去将平安符接来。”玉羽被处置后玉央还不能出面,玉茗便是新提上来的贴身侍女。 霍容玥笑嘻嘻按住玉茗:“母亲,还是儿媳去拿吧,本就没表妹机灵,若是此刻再不灵敏点非得被母亲嫌弃不可!” 她撒着娇,似是与庐阳长公主很是亲密,那些暗自观望的女眷有些微迟疑,吃不准庐阳长公主与长媳到底是和是恶。庐阳长公主在外头的名声便是吃斋念佛的和善人,自然点着儿媳鼻子笑骂机灵鬼。 宋毓宁献上平安符便乖乖去了姑娘处说话,她与霍容玥姐妹才是嫡亲表姐妹,与霍容棠便不是那样亲密,但霍容薇的婆婆杜夫人也来府上贺寿,霍容薇自然要陪在婆母身边。 “哪个是我家儿媳的姐姐?我还没见过呢,快过来让我见上一见。”庐阳坐在首位不言语便极少有人提话头,围着她奉承,她若提起哪个,哪个便是人群中的焦点。 霍容薇被婆母推了一把才弄明白庐阳长公主在唤她,红着脸起身给庐阳长公主行礼,还未蹲下便听庐阳长公主道:“杜少夫人有身孕在身,快快免礼吧,真是个标志人儿,亲家母好福气呢。” 她说完看一眼霍容玥,不着痕迹瞟过她的肚子,有心人自然明白公主殿下这是忧心长孙昭的子嗣,但碍于这是在霍府,霍氏娘家人俱在,许多人便知趣的没有提起霍容玥的肚子。 霍大夫人眼神闪了闪担忧更盛,反观被众人打量的霍容玥脸不红心不跳,依旧笑眯眯的侍立在庐阳长公主身侧,该言语时绝不装傻子。 没多多久,庐阳长公主便提出到园子里走走,众人要陪她被她挥手制止,“听闻老太太府上的花园别具一格早就想上门观赏,今日难得有机会,便不麻烦各位。” 她说完便起身向外走,自有引路的丫环伺候她去花园,留下一屋子人看着她的背影。 霍容棠羡慕极了,小声道:“殿下好威风呢。”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无论是哪家夫人皆要看她脸色行事。 坐她一旁的姑娘正是宋毓宁,闻言不屑一顾的看了一眼,瞧那小家子气的样儿,真真丢世家的脸面!可她眼中也有掩饰不住的羡慕。 这世间最能肆意妄为的便是皇家的女孩儿了。 等庐阳长公主的宫女也匆匆随侍而去,众人才开始小声絮语,霍容玥躲到不显眼处招手叫来拂晓:“叫人吩咐他小心一些,别叫公主看出马脚。” 拂晓点头,悄悄出了厅堂。 今日寿宴霍家人便是主角,女眷们聚在一起议论的大都是嫁娶之事,绕老绕去还是绕回霍容玥姐妹身上,这一绕便难免拿两姐妹对比,有与霍家是远房亲戚的女人嬉笑道:“三姑娘可要经心些,大姑娘比你出门子晚都有了身孕,你也得抓紧,做女人的得生个儿子才能在婆家站得住脚。” 霍容玥淡淡一笑:“多谢表姨提点。” 等宾客来得差不多时外头有小黄门宣太子殿下驾到,众人眼神都不一样起来,谁道霍家如今不得圣心?今日看来不过是空穴来风,太子殿下可是极少给谁贺寿,至多带礼物来。 因太子殿下要来后院给霍老太太贺寿,未嫁的姑娘们便被带到另一间房里,不过若是打开窗户缝还能稍微看到太子殿下的影子,穿着明黄衣服的青年不过一眨眼间便从那缝中走过,丝毫不知撩起多少姑娘心里的涟漪。 “今年秋天还有大选呢……” 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句,有未定亲事的姑娘又忐忑的看一眼窗外,宋毓敏暗咬银牙,她身旁的宋毓宁戳她肩头小声道:“你亲事还没定,不如进宫吧。” 宋毓宁脸上疤痕渐渐淡了,宋大夫人已经开始给她寻觅亲事,她是不用担忧家人送她进宫,宋毓敏恶狠狠瞪她一眼,她离及笄还早根本不可能进宫。 ** “殿下,霍家不愧传承百年,便是这庭院也修葺的别具一格。”玉茗存着讨好庐阳的心思,又知她喜欢花,说时极是小心翼翼。 庐阳长公主哼一声,不作回答。 霍家有一株樱桃树养了多年,如今挂着红艳艳的果子极是喜人,庐阳长公主多看了两眼,那玉茗便出主意道:“殿下若是喜欢这樱桃便跟夫人提一提,夫人肯定会给您想办法的。” 她话刚落音便见庐阳长公主表情黯然,正要惴惴认罪,却听庐阳长公主道:“便是要过来也不是这一株……” 霍老太爷敬爱嫡妻那是京城出了名的,这株樱桃树便是霍老太爷花大价钱从番邦商人手中买下来的,而庐阳长公主能知晓这件事也是忠远候年轻时当笑话讲给她听的,她这些年为那人变成这样,那人却早变成一捧黄土而这樱桃树还在。 “殿下……” 庐阳长公主漠然从樱桃树旁边绕过,再往前走便听到咿咿呀呀声,玉茗皱眉要问,身材高挑的庐阳长公主已先她一步透过花树枝桠看到藏在花园里的瘦削男人,仅仅一个背影便让庐阳长公主眼神幽暗了几分,她摆手挥退侍女,悄声向那男人走。 “何人在此?”男人仿佛受惊的鹌鹑,修长的脖颈有黑发扫过,一身戏子服扫过地上的残花。 “本宫碍着你赏花了?” 庐阳长公主眼中是满满的兴味,男人却立刻垂首下跪:“奴才见过公主殿下。”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男人平静答道:“奴才听到人说长公主殿下驾到。”今日来霍府拜寿的贵人只有一男一女可自称本宫。 庐阳长公主轻轻一笑,甚是愉悦:“起来吧,你在唱什么曲子,先唱给本宫听听。” 男人面露难色,却很知趣唱起为贵人们准备的戏曲来,而后院的戏台子也没耽搁,给过大把的赏钱自然有人接着唱,一点儿也不会出现冷场的状况。 拂晓凑到霍容玥身边说了庐阳长公主的情况,霍大夫人也在一旁听着,皱眉叮嘱道:“等开宴时你亲自去请殿下过来,虽说殿下要自个游玩,但咱们也不能太失礼。” 霍容玥安静应是,心里却忍不住的怀疑,难道公主婆婆喜欢的都是长成那样的男人? 开宴时霍容玥去请庐阳长公主过来,那戏子仍在咿咿呀呀唱着,见霍容玥过来眼皮也不抬,一双丹凤眼直勾勾盯着庐阳长公主。 “行,我知道,待会儿便过去。”此时若是不过去,难免会让人觉得公主殿下难伺候。 纵使庐阳长公主去了宴席,仍旧在菜上到一半时离场,众人也不敢拦着,再加上她离开时还好言好语安慰儿媳在娘家多留些时辰,众人更看不出这对婆媳有何矛盾,至于那婆媳不和的言论也几乎不攻自破。 第27节 待到回府时已日头西斜,作为孙女婿的长孙昭饮了不少酒,霍容玥没敢让他骑马,亲自搀着他到马车上,马车驶离霍府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府邸她越来越陌生了。 “叹什么气?今日母亲给你难看了?”本应醉酒昏睡的人突然坐起身,将跪坐在一旁的人自然而然揽到怀中。 霍容玥顺势靠过去,咬着下唇纠结半晌还是将自个的烦恼说出口:“咱们成亲比大姐还要早上月余,怎么她都有喜了我却没动静呢?” 长孙昭失笑,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急了?”她才不过十六岁身子骨柔弱不说,生子又那样艰难,那谢氏不也是因为过早生子亏空了身子才早早离世的。 “我担心……”担心还像前世一样,明明没有任何问题但就是没怀上孩子,前世诊过她和陆非远的脉都没有异样,若说是因为很少在一块儿,那她如今和长孙昭日日相对。 见她神情极是担忧,长孙昭想了半晌要不要将实情告诉她。 “别听他们的,人家进门一两年没孕的多着呢。”长孙昭揉揉她的脑袋,察觉自个呼出的酒气又离她远了一些。 霍容玥也觉得自个跟魔怔了似的,还拿如今和前世相比。可止不住的担忧冒出来,若是她不能有孕,那日后长孙昭得了爵位还会让长孙念继承吗?下意识的,她根本不想再让长孙念和长孙昭扯上什么关系…… 回到府中长孙昭连晚膳都没用便回了卧房,看样子是真的被灌的不轻,霍容玥顾不得多想,给他找来解酒药送到房中,他正靠在炕上揉着太阳穴。 “喝完药我给你揉,快喝药吧。”她眉眼中都是温柔,长孙昭情不自禁的想象若是他们有了孩子,她对着那软软小小的孩子该是何等温柔。 解酒药的味道难闻了些但并不苦,长孙昭试过一口便一仰脖子全部喝光,霍容玥安了心,脱掉绣鞋跪坐到他身后给他按脑袋,她手下用的力道恰好,又因为学过医理很是清楚各个穴道,按了一会儿长孙昭皱紧的眉头便松开了。 “玥儿?” 霍容玥轻轻应声,耳朵忽然发热,她不由扭头看了眼窗外的夕阳。 长孙昭转过身子,静静凝视她半晌,等她耐不住低头时凑上去含住她柔软的双唇,不容置疑的将她压在身下:“玥儿乖……” 乖什么?她不明所以,回过神来衣裳已经被他扔到一旁,眼睛里仿佛含了情,暖的她几乎要沉下去。 第47章 大 事毕天已全黑,长孙昭酒意全无,半个身子都压在霍容玥身上,直到她皱眉抗议才缓缓起身,又将人抱到自己身上。 亲.热时留下的薄汗还未消退,霍容玥长发披散了在床上和身上,长孙昭看过大半晌悄悄将她耳边的散发勾到脑后,精致小巧的耳廓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食指在上头勾描半天,见那耳朵变红才大发慈悲的放过。 “玥儿,很想要个孩子?” 霍容玥昏昏沉沉间嗯一声,他听后许久叹气:“再等一年再要好不好?” 她唰的睁开眼睛睡意全无,“为何要等到一年后?” “你还太小,太早生孩子对身子不好,我服过药所以咱们这段时间才没孩子。”他沉静解释道。 霍容玥愣怔半晌才道:“我还以为是我身子有问题……” 长孙昭没说话,右手顺着她长发滑下去,摸到她露在外头的脊背眉头皱了皱,拉过被子给她盖上:“我请太医给你诊断过几次,咱们身子都没问题,再过一年要孩子成不?” 这次换霍容玥沉默,她是想最好现在就有个孩子,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只是若是长孙昭不同意那他会不会不喜欢这孩子? “谢氏嫁过来时与你一般大小,生过长孙念亏空的厉害,没过多久就死了。”提到谢氏,长孙昭便不自觉带着厌恶:“太医也说晚些生孩子较好,你姐姐比你大呢。” 霍容玥仍旧不说话,长孙昭以为她在生气,抬头看一眼果然嘟着小嘴满脸的不高兴,这一瞬间便让他缴械投降:“好好好,过两日我请太医再来一趟,若是你身子可以咱们就要孩子。” “真的?”还以为要等到一年后,其实等到一年后也是可以的,霍容玥忍不住要笑。 长孙昭昧着良心点头,忽然又笑道:“既然要孩子,那咱们再复习一遍要孩子的方法吧……” 刚穿上的亵衣被无情扒下,霍容玥来不及制止,那人已低头在她身上舔.吻起来,先练习一下也不是不行?对吧? 可怜厨房做好晚膳却被告知放在桌上,晚膳热了凉凉了又热,最后被拂晓做主分给在正房伺候的丫环们,她去厨房让厨子醒好一块面团、熬上小米粥再做几道可口小菜,候在厢房静静做着针线。 第二日晚间长孙昭回府赏了拂晓一锭银子,拂晓抿着嘴喜滋滋塞到自个荷包里。 *** 自从搬到将军府来,霍容玥便义不容辞的接起掌家大任,好在前世陆非远承爵后她也主持过中馈,再加上霍大夫人教的足以让她应付的游刃有余,不过长孙昭怕她累着,特意送来两个识字的丫环给她打下手,这样一来霍容玥身边的大丫鬟便升至六人,怕带出去太打眼,她便让那俩丫鬟做二等丫头。 “你们与拂晓梦棋她们多学着点,过些日子便帮我做事。”虽然是长孙昭送来的,但她还是不放心直接将账本子交给二人。 二人自然齐齐应是。 霍容玥盯着外头的景色笑道:“我看,你们有酒窝的这个叫盼春,个子高些的叫盼真吧。” “谢夫人赐名。” 待她们两人被待下去学规矩,霍容玥才笑着对两人道:“你们俩也不要急,我呀细细替你们相看,不找着好人家我是不会放人的!” 拂晓一脸正色:“夫人放心,奴婢会一直伺候夫人的。” 梦棋也急忙表忠心,霍容玥失笑:“便是你们不说我也是这样打算的,不过再过两年就叫你们李家的何家的,可不敢叫闺名了!” 两人脸色一红,扭头装作忙碌的样子,唯恐再被霍容玥打趣。 拂晓最容易害羞,过了半晌脸上还带着羞色,霍容玥忽然想起她答应要帮拂晓找到爹娘,这些日子忙起来给忘的一干二净,好在如今她可以让长孙昭帮忙寻找。待房里剩下她一人,霍容玥的笑容才渐渐淡下来,前世拂晓与梦棋嫁的都是陆家家生子,今生怕是不可能再嫁给前世的人,若是坏了她们姻缘该如何是好? 因这个担忧,直到晚间长孙昭回来仍是愁眉不展的。 “想什么这么入神?”长孙昭突然将在外头吹了半天的手背放到她脖子上,冰的她一机灵立刻清醒过来。 嗔怪的看他一眼,霍容玥将思虑了大半晌的事跟他说出来:“拂晓跟我这些年一直忠心耿耿的,她就这么一个念头我想给她找找爹娘,就是得让你出手。” 长孙昭点头,不喜不怒:“若是帮个丫头找爹娘我是不会浪费人马去做的,但既然玥儿开口,为夫自然不会拒绝。” 霍容玥提了半天的心总算落回肚里,讨好的走到他身后给他捏肩解乏,又将拂晓当年被卖的县名说给他,一个不小心差点将拂晓爹娘的长相给说出来,好在及时警醒没有露馅。 长孙昭根本没存怀疑她的心思,用纸笔将各样特征记下交给暗卫去办,得来霍容玥明媚的笑容,心头更舒坦了。 月中要给下人发月银,还有各房侍妾通房的月例,霍容玥怕把握不好便一齐问了长孙昭。 “问问他们原先的月例是多少,还按着原先的份例就行,不用觉得亏欠她们。”提起偏院的侍妾通房们,长孙昭周身便冷了三分。 霍容玥心里有谱也没多想,倒是有人给她递过几次话要见她,这人不是别人,就是前世让长孙念将她当成亲娘对待的林姨娘。 一直避着不见也不大妥,既见便将六人一块儿见了,迁到将军府近一月,六位侍妾通房终于有机会从偏院里出来透透气,个个面色发青跟谁虐待了她们似的。 “奴婢给夫人请安。”林姨娘最长,给霍容玥请安时一向是由她带头。 霍容玥也没虐待她们,让丫环拿来绣凳,一人一个坐了才问起林姨娘非要见她不可的缘由。比起成亲后的拜见林姨娘瘦了一圈儿,再瞧瞧其余人也是一脸菜色,这情形跟霍容玥这当家主母虐待了她们似的。 毕竟前世也与陆非远许多小妾打过交道,霍容玥隐约明白她们的意图便稳稳坐在主位等她们开口。 林姨娘等人眼睛都在夫人身上转悠,自然也看到她稳如泰山似的,一点也无独霸夫君的愧疚,心头便有些惴惴的,今日她们的目的怕是不能轻易达成。 林姨娘轻咳一声才开口:“奴婢本不敢轻易叨扰夫人,只是奴婢六人待在院中无所事事,终日不来给夫人请安心中难安,奴婢自知夫人不愿见奴婢等人,只是奴婢们都是闲不住的人,实在不敢每日呆在府中吃闲饭,今日来找夫人是想问夫人讨些事做。” 林姨娘将姿态放的很低,仿佛对长孙昭独宠霍容玥一人毫无怨言。 可惜霍容玥在见到她的第一天便看到她眼中不加掩饰的爱意,再加上她前世的手段,这些侍妾通房霍容玥第一个防备的就是她。 “原来如此。”霍容玥柔弱撑在圈椅上,沉吟半晌才道:“咱们女子在后院不都是如此度日,我看几位气色不大好,可是奴才们怠慢?若有哪个胆大包天,你们尽管说出来,我替你们做主。” 像是怕几人不敢说实话,她在后头补充了一句:“你们大胆说,若是真有这样的奴才,我立刻将他们打出府去。” 林姨娘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新夫人年纪小却不是好糊弄的,只是她们这个年纪再不拼一把,等夫人生下嫡子那就真的没她们什么事了。 “底下伺候的人都尽心,奴婢几人就是想问问夫人伺候侯爷的日子是怎样排的?”说话的人是萧郡王妃送来的通房丫头红樱,她脸红的似一块红布,比起其他五人她年纪小一些,但比起心急程度她一点也不输其他人。 林姨娘抿抿嘴角没有反驳,垂下的眼帘中带着一丝期待。 霍容玥却笑了,她们敢来问,她还不敢说? “一月之中前十五日宿在正房,其余十五日你们一人三日,若是侯爷想自个独处便从我日子里扣,诸位妹妹可还放心?” 此话一出众人都带着喜色,林姨娘淡定一些只嘴角勾着,但那帕子也被她扯的抽丝了。 “夫人决定便好。” 霍容玥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抿一口热茶又道:“今日已是月中,待会儿我让丫头将你们的月例银子送去,伺候的日子便从今日开始吧,谁年纪谁排在前头。” 方才还喜气洋洋的五人脸色一僵,她们几个可都是二十多岁的人,新夫人还是花一样的年纪。 红樱掐指一算她是排到末尾的,心里不大高兴又故意戳其他人伤疤:“那论年纪林姐姐排在第一位呢。” 林姨娘勉强维持着好脸色,心里却是按捺不住的喜意。等了这么多年不知今日能不能盼得到他的人…… 六人待了没多久林姨娘便借口不敢叨扰夫人太久匆匆走了,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是要回房准备,不过夫人不吭声也没人敢拦着。 “夫人!”梦棋急的跳脚,夫人这不是把将军往外推吗? 霍容玥叹气:“脚长在长孙昭身上,他想去哪儿我都管不着。” 她一点也不急,可梦棋却急的百爪挠心,估摸着快到长孙昭回来的时辰便要去外头等着,还没迈出门被拂晓一把拉住:“将军还不知道这事儿呢,你急什么?” 第48章 大 梦棋按捺着没出去堵人,待到晚膳时间长孙昭还没回来,梦棋便有些坐立不安了,她去看自家主子发现霍容玥依旧老神在在的做着衣裳。 “姑娘,你就真的放心,万一,万一!”万一那林姨娘当真派人把将军截走该怎么办?明明他们这些日子这样好! 霍容玥手一抖,针扎在手指肚上沁出一滴血,“还能怎样,该怎样就怎样。”心砰砰直跳,理智告诉她长孙昭一定不会去林姨娘处,可她心里就是慌个不停。 一炷香后听到外头报将军回来了,几人才放松了神色,霍容玥瞪她们一眼不许她们在表情上露馅,她自个也淡然坐着,可嘴角的笑容怎么掩也掩不住。 梦棋瞄见,噗嗤乐了。 长孙昭进门刚好听见这声笑,更加面无表情,他坐在霍容玥旁边的椅子上一声不吭,伺候的人面面相觑,拂晓大着胆子过去给他倒上茶,给梦棋使个眼色,梦棋心领神会的拉着其余人一同下去。 屋里就剩下他俩,霍容玥似是认真做着针线,长孙昭眉目间生出几丝懊恼,却也没开口说话。 针尖穿过衣料的声音被长孙昭听到耳中,他不着痕迹的叹声气,“还是给我做的衣裳?” 自打成亲后霍容玥给他做过三套衣裳,从头到脚应有尽有,她做的衣裳他穿时都分外爱惜,等闲不穿出去,唯有出门见人陪她回娘家才会穿在身上,如今又有新衣裳他心里不是不高兴的,自然而然打消了心里的愤怒。 他一说话,霍容玥才敢抬头:“自然是给夫君做的。” 抬头时一不小心,那针尖又戳到手指上,她哎呀一声,将手指放到嘴里舔了舔,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愈加深邃的目光。直到身边一暗,来人夺过她受伤的手指放到嘴里,无情的咬了一口。 “啊,夫君你……” 长孙昭哼了哼,拿掉她手上的针线,一把把她抱到身上:“没良心!” “谁没良心!我在给你做衣裳!”霍容玥嗔怪,双手搂着他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来。 长孙昭见了,箍着她纤腰的大掌下移轻轻拍了一把挺翘的臀部:“说你没良心!” “竟敢让那女人到二门接我,还说什么每人三日?她们给你什么好处让你舍得将夫君我让出去?嗯?”他毫不客气的在她身上摸个遍,似是不解气,张嘴在她下巴处咬一口,换来霍容玥失措的尖叫。 守在门外不远处的拂晓等人自然听到自家主子的叫声,梦棋慌忙要往里走被拂晓一把拉住,分外鄙视的问了一个字:“傻?!” 第28节 梦棋这才明白,红着脸退的更远。 “夫君……”霍容玥搂着他求饶,见他脸上的笑意也明白他是故意的。 “她们来问要怎么轮日子伺候你,我总不能说夫君讨厌你们,不会让你们伺候的吧?总得你来做她们才会相信嘛!” 长孙昭不解气的顺着往下咬,咬着咬着便缓缓放松了力道,其实他刚才用的力道也不过是在她肌肤上留下一点红痕,根本不会伤害到,平心而论与她接触时他都不敢下大力气。 “都是你的理。”他轻哼一声,换了两人抱着的姿势。 霍容玥却羞的不敢抬头,双手抵在他胸膛上推拒着,想要逃离这姿势。 长孙昭抱着她往下按,暗示道:“要想今晚在饭厅用晚膳就老实点。” 明白他话里的深意,霍容玥立刻不敢乱动,撇嘴表达自个的不满,换来他若有似无的轻笑。 虽然到最后衣裳乱了点,但好歹在饭点准时的出现在饭厅里。待丫环们将饭菜端上来,长孙昭挥手让她们退下去,霍容玥立刻警惕起来,端着碗低头吃饭就是不敢看他。 长孙昭眼中是明晃晃的笑意,眼睛扫过她下巴和脖颈上的红痕又闷笑起来。 霍容玥不明所以,吃完饭要去散步,还没走出房门便被人拉了回来。 ***** 偏院里林姨娘将帕子绞的死紧,小丫环怯生生站在一旁一声也不敢吭。 早在一个时辰前小丫环便按着林姨娘的吩咐在二门处等着,等将军从宫里回来便请他到林姨娘院子里来,她在二门处守了大半个时辰仍然不见将军回来,等在偏院的林姨娘便来了,林姨娘是明显打扮过的,她本来就长的娇媚,这些日子夫人也没克扣过姨娘们的吃穿用度,但纵使这样林姨娘依旧没穿自个最好的衣裳,反而穿的清清爽爽惹人怜爱。 小丫环心中一动,若是林姨娘能得宠她们这些跟着伺候的也能过上好日子,她更期待将军的到来。 照平常那个时候将军已经回来用膳,但今日迟迟未归,林姨娘小声嘟囔:“夫人这样大度,该不会是将军今日不回府吧?” 话刚落音,便听到隐约说话声,林姨娘眼神都变了,直勾勾盯着二门外!小丫环跟着看过去,果然是将军回来了! 将军还穿着官服,他身边跟着一人正跟他回禀什么,等到了二门那人便抱拳离去,将军挥退左右独自往内院走,那一刹那林姨娘抓着她的手,指甲都没入她肉里,她虽疼的厉害但却连动都不敢动,若是坏了姨娘的好事,那她这一整年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将军越走越近,眼看到她们面前,她六神无主的跟着林姨娘给将军行礼,林姨娘声音里带着若有似无的媚意。 “奴给将军请安。” 小丫环没敢抬头看,只看到将军在她们面前停下了脚步,疑惑问:“你们是哪个房里的,为何不守规矩站在这里?” 还没等她们再说,将军仿佛已经认出来她们是谁。 “不在偏院呆着,到这里做甚?”将军平淡问道,听不出他有没有动怒。 林姨娘与小丫环都保持蹲下的姿势,听将军这样说心头闪过疑问:难道将军不记得今日该林姨娘伺候? 小丫环不敢出声,沉默片刻将军抬脚要走,林姨娘咬牙道:“奴来请将军到院中一坐,夫人不是说从今日起我们姐妹轮流伺候将军?” 将军听了却道:“滚回你们院里呆着,若再敢到前院与我面前,板子伺候。” 将军说完这些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剩下她和林姨娘在二门边傻站着,有听到将军说话的下人就来催着她们回去,林姨娘站着一动不动,那人催的狠了她才不做声转身走了。 姨娘们住的院子叫桑榆斋,在将军府的西北角,将军府与原先的侯府差不多大,原先在侯府姨娘们住在离将军与夫人住的东院的不远处,来往极是便利,如今住的这桑榆斋也够大,可离哪儿都远,便是她们这些做丫鬟的到厨房给主子们取饭也要走上大半柱香的时间。 六人都住在桑榆斋中,林姨娘兴冲冲出来却独自带着丫环回来被其余人看到明里暗里嘲笑了一番,小丫环打大着胆子送走看笑话的姨娘们,可房里剩她和林姨娘一人时她又害怕,林姨娘就那样坐着一句话也不说,等到天都快黑了,小丫环要去掌灯才听到林姨娘哽咽着拒绝,她悄悄看去,林姨娘那脸盘上哪还有半丝娇媚,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流。 晚饭没去厨房取便不会有人送来,小丫环赶到厨房时便剩下些挑剩下的,她端着晚饭回来时天已全黑,林姨娘仍旧在那儿坐着。 “姨娘,用饭吧。” 林姨娘绞着帕子冷声道:“你下去吧。” 小丫环喏喏蹲身行礼后便匆匆离开,待她一走,林姨娘攥在手里的帕子刺啦一声被撕成两半。 待到第二日六人坐到院中的圆桌上说话打趣,林姨娘神色如常的从房里出来,众人见她如此互相对视一笑也不敢再提。 “咱们今日可还要去给夫人请安?”红樱娇里娇气的问道,她身份与其余人不同,是将军的姐姐萧郡王妃送来,因此很是觉得自个高人一等,通房的名头却抢了姨娘的待遇。 林姨娘淡笑:“咱们姐妹闲着无趣便去园子里走走,夫人那处不去请安也无人怪罪的。” 众人似信非信,红樱却是不愿去给夫人请安,她原本是萧郡王妃娇养着给萧郡王的,红樱原本打算的好好的,谁知道萧郡王妃忽然哄她将她献给将军,虽说将军比萧郡王爷俊些,但她身份却比跟着萧郡王低了许多,因着这个心思她连霍容玥都不大放在眼中,听林姨娘这样说便邀众人去园子里赏花。 其余人都是多年的老人,最是明白林姨娘,听她这样一说都惴惴不安起来。 用过早饭没多久便有夫人身边的丫头登门,红漆托盘上用红布盖着,隐约能看出上头端着的是银锭子。 霍容玥也没亏待她们,每人月例比在侯府涨了三成,还另有布料赏下来。 “夫人真是大度!”红樱一听有布料喜的什么似的,嘴上唠叨着要用这布料做个啥样子的衣裳。 其余人一声不吭,心头沉甸甸的。 又到傍晚将军要回府的时辰,林姨娘身边的小丫环静静候在一旁,桑榆斋的五扇窗子都开着观望林姨娘这边的情形,等到天黑仍没见有人过来。 原本安然坐着的人开始慌了,到了第三日轮到另一人,没到时辰她便匆匆去了二门,回来却是被丫环扶着的。 另外几人心凉了半截,果然再轮到另一个人,出去没一炷香时间也被打了板子让丫环送回来的。等到红樱服侍时,她不信邪似的跑去二门,二门处的仆人按着将军吩咐打她两倍的板子,被人送回来时哭着喊着要见萧郡王妃。 但这将军府可不是谁想出就能出的。 第49章 大夏朝住重文武,从未有重文轻武或重武轻文只说,但文臣大多是多年的老臣,而武将中不断有年轻人爬上来,朝中武将除去长孙昭与李弥晦父子,最值得一提的便是当今赵皇后的娘家护国公赵家,国丈赵渊替先帝征战无数,先帝在时曾说没有护国公便没有宋家如今的天下。先帝对护国公极是信赖,当今皇后也是先帝亲自指给当今圣上,如今的宏敏帝对自个老岳父也极是尊重,更何况赵家在朝中一向低调会做人。 护国公在朝中名利双收又有皇后做后盾想来是什么都不愁的,但唯一一点:赵家子嗣不丰。 护国公独子赵毅几年前在战场上丢了性命留下一儿两女,其子又是病弱身子,虽然承了护国公的爵位却并不带兵打仗。两位嫡女均待字闺中,赵家大姑娘早年定过亲,等到快成亲时其父去世,孝期还未过,她那未婚夫婿便得了急症撒手归去,本以为是世事无常,谁知接下来定了两门亲事男方都因病离世。 赵大姑娘克夫命硬的名声捂都捂不住,就这样在京中传扬开来。 大姑娘不出嫁是轮不到二姑娘的,眼看着二姑娘也到了待嫁妙龄,护国公一家并皇后娘娘都急着给赵大姑娘找夫婿,但男方都怕被克死,纵然赵家权势诱人没命享用也是白搭,是以赵家看上的人家,男方不想娶,上门求娶的赵家看不上。 赵皇后也为侄女着急,毕竟她能坐稳这皇后的位子全赖娘家出力,她急着为侄女找夫婿,太子妃便提了个人选。 “忠勇伯府的小公子?”赵皇后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忠勇伯是哪家。 太子妃按着太子吩咐缓声道:“那忠勇伯府小公子自个考了举人功名,儿臣也让人去的打听过那小公子身边有几个侍妾,但都是极规矩的,长的也配得上表妹,就是家世差了点。” 赵皇后一听便皱眉,但想想自家智能的情况也没有说什么刻薄话:“忠勇伯府愿意?你怎么想起他家来的?” 赵皇后心中也有自个的顾虑,哥哥已经去世,留下的侄子侄女她定是要帮着照看的,何况是侄女的婚姻大事,若忠勇伯府眼中只有赵家的权势她必不会答应的。 “前些日子殿下不是带儿臣去西华苑,殿下偶然遇到忠勇伯夫人与忠勇伯府的小公子,殿下见他谈吐不凡极有才学便起了心思,与忠勇伯府递过话又拿来两人的八字让宝山寺的大师看过,是极配的命格。” 最后一句打动了赵皇后,“当真?” 太子妃掩嘴笑道:“母后还信不过儿臣,大师批的命格还在儿臣手中呢,给母后一观?” 立有丫环呈上来一张红纸,果然见上头批着天作之合等字,赵皇后放心一半,再三问过忠勇伯府是否愿意,得到满意的回复后便将娘家嫂子护国公夫人请了来。 护国公夫人也不是个糊涂的,“娘娘,芸娘虽然年纪大了,但臣妾是不愿委屈她的,这忠勇伯府的小公子还未娶妻便有侍妾伺候怕是在女色上头……” 赵皇后拍拍她的手,安抚道:“芸娘虽然不是公主郡主,但这娶妻前要把房里的侍妾通房打发干净可是世家的规矩,待正式商议时你与忠勇伯夫人提一提,她定会答应的。” “如此便好,若是芸娘愿意便劳烦娘娘下道懿旨。”有皇后娘娘赐婚会好看许多。 赵皇后柔柔一笑,“嫂子放心,本宫请圣上下旨,必然让咱赵家的姑娘风光大嫁。” 没过多久护国公夫人再次进宫,同去的还有忠勇伯夫人,待到出宫时两人手中都捧着明黄圣旨,护国公赵家嫡长女配与忠勇伯府小公子陆非远。 护国公家本就惹人注目,赐婚圣旨一出便闹得沸沸扬扬,连一向无人注意的忠勇伯府都引人注目起来,众人看好戏似的等着看忠勇伯府小公子何时病倒,大约怕拖得时间多长了出事,赐婚圣旨下来后两家便迅速商量了婚期,五月初六行嫁娶之事。 霍容玥自然也听到陆非远被赐婚的消息,第一反应是他什么时候会被赵家大姑娘克死? 前世她与陆非远的婚事像是一场闹剧,她成亲极早,不到十五岁大舅母宋大夫人便让她注意陆家小公子,那时候陆家不过是一介皇商,虽然家财万贯但京中人并不将他们看在眼里,她自然也是不愿的,况且大舅母如何能给她的婚事做主?她要求回霍家,大舅母哄她要她过了大舅父的寿辰再回府,可舅父寿辰那日她却意外被丫环端着的茶水洒了一身,恰巧被陆非远瞧见,大舅母又无意间说漏了嘴,陆家上门求娶时她还未知晓,母亲便替她应下。 然后便是噩梦般冰凉的一生,困在陆府时她便发誓有朝一日能从这里出去,她一定要让大舅母付出代价,可没等到她出府,在陆家困了近十年,她便在陆非远功成名就的某个夜里被人数刀捅死。 如今她倒是想知晓陆非远要怎样对待赵家大姑娘,人家可是有得力娘家做主的皇后侄女。 若是陆非远被赵家大姑娘折磨的极惨,那也解她心头之恨! *** 赐婚圣旨的下来后陆赵两家都忙着准备婚事,而陆家小公子依旧活的好好的,那些等着看笑话的都慢慢没了兴致,此事也渐渐平息下来,唯一未能平息的便是忠勇伯府的后院。 陆非远着一袭白袍坐在诸位,底下跪着六位嘤嘤哭泣的美人儿,个个梨花带雨,一声声问着公子你不要奴婢了么? “公子,求您救救奴婢吧。” 若是她们今日踏出陆府大门,那便会被人拎到码头卖给过往的商人,或者被人卖到别地的青.楼,陆家小公子曾经的女人怎么也不会被留到京城中,想留在京城那只有死在这儿。 “我能救你们吗?”陆非远闲闲反问,凤目中尽是冰冷笑意。 六人连连点头,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希望:“只有公子能救奴婢!” 陆非远撑着脑袋思虑片刻,竟是笑了:“为夫要娶护国公府大姑娘进门,人家明面上说过,不准为夫身边有别的女人,所以便是为夫也没法子把你们留下呢。” 六人齐齐静住,不可置信的看向昨日还与她们浓情蜜意叫着心肝宝贝儿的人竟这样翻脸无情! “公子当真不能留奴婢?便是将奴婢藏起来也好,待夫人进门公子再让奴婢回来。”女人声音娇娇柔柔的,即使在大哭依旧美丽动人,她是当初陪着陆非远去西华苑的侍妾之一,那日陆夫人曾说待新夫人进门便都让她们走人,原以为公子会护着她们,如今看来是不能如愿了。 陆非远像是听到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过后怜爱道:“心肝儿,你想的是好,可夫人是护国公嫡女又是皇后娘娘发过话的,为夫不敢违背,委屈各位心肝儿了。” 女人露出绝望的神情:“公子当真不留奴婢?” “心肝儿,为夫没法子呢。”他歪着头:“不如你去护国公府上求求咱们未进门的夫人,说不准咱们夫人是个善心人……” 六人都道不敢,而先前的娇柔女人猛地站起来,转身冲向身后的墙壁,嘭的一声闷响便倒在地上,白壁上留下一团血色,顺着墙壁缓缓往下流。 其余女人吓的抱做一团,陆非远面不改色:“有骨气,谁还要撞?继续。” 剩下的五人哭着跪在地上不敢言语,陆非远冷哼一声,起身去了内室,跟在他身边的大汉不敢远离半步。 “将她们五人送走,路上杀了扔到乱坟岗,撞墙的那个好生埋了,给她家里人送去一百两银子。”陆非远淡淡吩咐之后便关上内室门,站在门外的大汉隐约能听到瓷器破碎声。 养尊处优的女人怎么是大汉的对手,连挣扎都不敢便被人装到麻袋里,在暗暗祈祷可以卖给一个好人家时被大汉毫不犹豫的扭断细嫩的脖颈。 “当真如此?”太子听完眉头紧皱,问过之后却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 暗卫闷声道:“是,陆小公子明面上答应将人送走,暗地里杀了个干净,只有撞墙死在他面前的得了厚待。” “陆非远视人命如草芥,真是胆大包天!”太子拳头攥紧,他立志做个明君,怎能容忍如此残暴的事在眼前发生,正要吩咐人将陆小公子抓捕归案,可转念一想,宏敏帝赐婚圣旨已下,此时将人抓回来帝后二人面子上都不好看。 “你多带两人盯着陆府,若那陆非远仍旧如此残暴就及时告于本宫。”太子心道他那表妹也不是个善茬,早将那陆非远克死也好,他自然可以为表妹再择良婿。 暗卫得了吩咐便闪身离开,太子一人在书房坐了良久,喃喃自问:“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无人回答他,夜深后太子才离开书房,站在路口沉吟许久才去了季汍澜的院子。 第29节 第50章 四月初三是长孙昭生辰,可霍容玥一睁眼睛便见身边床铺空荡荡的,拂晓给她选了套嫩黄绣白梅的裙子,星星点点的梅花很是好看,是长孙昭吩咐针线房给她新做的衣裳。 “这颜色……”霍容玥觉得这颜色太亮。 拂晓与梦棋架着她便要往上套:“夫人你才大,怎么就嫌这衣裳亮了?再说这可是将军亲自给您选的料子,将军必定喜欢夫人这样穿。” 霍容玥半推半就穿了,拂晓凑到她耳边道:“姑娘放心,奴婢呀一定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奴婢还等着领赏呢!” 她说完便被霍容玥拧了腰间软肉,梦棋耳朵尖听到领赏两字也笑嘻嘻过来给霍容玥选簪子配饰。 府里都记得今日是主子生辰,虽然长孙昭从不会张扬,但今日还是会请相熟的同僚到家中坐坐,因此厨房的人早早便出门采买。 宫里头大太监提了一句,宏敏帝便乐呵呵赏下来许多东西,便是赵皇后也有赏赐给夫妻俩,太子连连感叹长孙昭的待遇直逼亲儿子! 太子没赏东西,却在下朝跟着得了半日假的长孙昭一同回府,此时霍容玥正在厨房准备,她会做的菜式不多,捡长孙昭爱吃的并且她会做的做了两三道,没过多久便听门房来报,不仅长孙昭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太子殿下、李弥晦、小护国公赵钰、并其他军中兄弟。 太子殿下驾到不能不见,霍容玥匆匆换过衣裳去前院行礼,着嫩黄衣裙的女人让人眼前一亮,长孙昭难得在众人面前露出笑意。 “臣妇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各位大人。” 除去太子,其余人连忙回礼:“见过嫂夫人。” 李弥晦匆匆看过一眼不敢多看,暗暗撞一把小护国公赵钰让他看长孙昭的样子,两人笑的跟偷腥的猫一样。 长孙昭自是舍不得自家夫人被一群大男人围观,与太子禀过便拉着霍容玥离开。 “你去陪着太子殿下他们,我吩咐厨房多加几个菜。”霍容玥抿嘴笑着低头不去看他盛满笑意的脸。 长孙昭却不满意起来,故意逗她:“都是熟人不用客气,他们大约去练武场打架去了,为夫还是陪着夫人的好。” 中午的日头很好,嫩黄的布料将她衬得如少女一般,长孙昭心里突然涌满骄傲:“夫人可还有什么话没对为夫说?” 霍容玥终于笑出声,一双眼睛水波荡漾,微微一福身:“妾身祝夫君福寿绵长,岁岁有今朝。” 长孙昭双手将她扶起,正色道:“多谢夫人,也愿咱们日日常相伴。” “夫君说的是。” 握在手腕的大手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握着,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涩着,只盯着她如玉般白净的面庞哑声道:“自然。” *** 长孙昭到了演武场一群人正商量着比射箭,见他来了纷纷将他排除在外。 “表哥你哪凉快往哪儿呆,我们可是有彩头的,不能都给你。”太子一脸正色,换过常服的他仿佛少了许多束缚,笑起来跟邻家少年无二。 长孙昭却是不服:“你们在我府上的演武场玩彩头不让我加入是几个意思?还想不想吃我家的饭了?” 他营下的兵瞬间软了,小声劝着让他们将军加入进来。 “你一来我们就什么彩头都拿不到,有什么意思?”说话的是李弥晦,虽说家中都是武将世家,但他比不过长孙昭是铁打的事实,踢上去都怕撞碎自个脚趾头那种。 长孙昭却是不愿意的,自家夫人就躲在阁楼上看着,他若是不上场让夫人看什么?不过他是不会挑明的,只淡然道:“今日不让我上场,那晚上都别在我府上用饭,如何?” “当然不行!我们都是带着寿礼来的!”李弥晦带头大喊。 太子见他这样坚持就觉得有鬼,往四处看看并未看到什么异样还是替他说话:“你要上场也行,拿出彩头来,阿晦觊觎你的春水剑许久,你便拿这个做彩头吧。” 春水剑是长孙昭前几年不离身的剑,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突然不用了。 “这个彩头我喜欢!”李弥晦跟打鸡血一样,吼着让长孙昭将春水剑拿出来。 长孙昭白他一眼,“可以,只要你能赢我就能把春水剑抱回家,抱不走不能哭鼻子。” 众人哄笑,李弥晦是小孩儿性子最爱耍无赖,但正经起来又让人害怕,但显然此时他不在正经状态。 长孙昭果然让人将春水剑拿来,随意放在兵器架上,李弥晦看见眼睛都直了。 “你可不许反悔哈!” 李弥晦咽了口口水,拿起一旁放置的大弓朝那边的靶子射去,一脸射出去十发,九把正中红心,只有一把偏离红心。 “阿晦好身手!”太子拍掌大赞,等李弥晦一脸小骄傲的往兵器架走却一把把他拉回来,坏笑道:“你长孙大哥还没出手,你熙和哥觉得你赢不了他!” 又是一阵哄笑,赵钰也凑过来叫了一声:“阿晦妹妹别泄气,赢不了也罢,哥哥给你买一把!” 李弥晦翻个白眼:“别叫我阿晦!买的能一样吗?” 李弥晦小时体弱别人都说养不活,他奶奶舍不得这个大孙子,三岁之前都是穿的女孩儿衣裳当姑娘养,长到五岁还以为自个是女孩,追着别人奶声奶气叫哥哥,众人也都叫他阿晦逗他,他长大之后不愿听别人叫他阿晦,便谁叫打谁,只有两人没挨过他的打,一个是太子宋熙和,另一个便是他最崇敬的长孙昭。 演武场上又是一阵恶斗,等李弥晦与赵钰从地上爬起来,那头长孙昭已经射完十把,把把命中红心,李弥晦绝望的噙着两泡泪水将自个的彩头交出来。 霍容玥躲在阁楼一角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梦棋趴在窗户另一边缝上傻笑:“夫人,这李家小公子也太孩子性儿了!” “他就是这个性子吧,没看夫君他们都习以为常了么?”笑完霍容玥便想起李弥晦前世的事,前世李弥晦跟子啊长孙昭后头战死沙场,他家中就这一个独苗,娶进门的夫人连个孩子都没留下,那夫人受不住这打击,没过多久便上吊身亡。偌大李家只剩李将军与李老夫人两人,而李将军替儿子报仇时也没能回来。 拂晓讶异看她:“夫人,你怎地哭了?” 霍容玥匆忙擦掉眼泪:“我是笑的,笑出眼泪了。” 这一世该如何避免长孙昭的命运,她不想他死不想当寡妇,可那一场大战非他去不可…… 李弥晦最终还是没能拿走那把春水剑,还信誓旦旦道:“你给我留着这把剑,我早晚会来拿走的!” 太子调笑道:“阿晦,我们不希望这话从你下一代口中说出来!” 长孙昭倒是直接:“等阿晦成亲我当礼金送上也行。” 众人哈哈大笑,李弥晦愁眉苦脸,想反驳也不敢把话说死,万一到时候真要让下一代来实现怎么办?所以他现在是听奶奶的娶妻成亲还是继续浪荡下去?直到醉醺醺出了长孙府大门李弥晦依旧没想明白这事该如何处置。 *** 送走众人已是深夜,霍容玥倚在床头等他回来,长孙昭回来便看到她形单影只的在那看医书,心里头歉疚起来,陪着他们一群人瞎闹,却忘记最该陪的人是她,从早上她便放下所有事为他的生辰忙的团团转,结果啥也没落着。 “回来了?”霍容玥勉强睁开眼看,本来还在好好看着医书,结果却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长孙昭上来躺到她身边,无言摸摸她的脸颊:“等多久了?我……” 他还未说完,霍容玥便习惯性的滚过来,一手搁在他身上,很快熟睡过去。 “玥儿?”他还以为她心里不痛快故意睡的,可叫了两声没回应,熟睡的气息他倒是感受到了。 他暗暗叹气,扭头看见她的睡颜却忍不住笑了。 长孙昭生辰过后便被派去柳州大营巡视,这是成亲后两人第一次分开,都有些不舍,长孙昭留下他自个的暗卫在京中,仔细吩咐过管家伺候好夫人,然后才在早上悄悄去了柳州大营。 临走之前带着霍容玥给他做的新衣裳,骑马时分外爱惜,就连他最心爱的驭风也怀疑马夫没有给它洗个干净澡。 成亲后日日睡在一起,猛地一个人睡却又难以入眠,大约知道她的心情,许久没给她守夜的拂晓主动说要给她守夜。 霍容玥躺在床上听到拂晓在软榻上翻身便忍不住问:“拂晓你睡了吗?” 拂晓向来好脾气,今日却忍不住挫败道:“姑娘,你已经问了奴婢是七次睡了吗?您要说什么就直说呗。” “是吗?”霍容玥转身面壁:“好吧,我睡不着。” “那您说点您想说的?”拂晓试图引导自家主子走向正常。 霍容玥却摇头:“算了还是睡吧。”该说的白天都说过了,晚上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拂晓一掀被子捂住脸:“那好。”希望不会再问她睡没睡…… 最终霍容玥没问,却睁着眼睛瞪了好几个时辰,天亮才渐渐睡着。 长孙昭走的第二日霍容玥便恢复正常作息,拂晓挠头不解。 第51章 长孙昭离开后的将军府安静又低调,连大门也不常开。这日,霍容薇扶着丫环手下车,看见门房小厮缓缓将大门打开,眼里闪过一丝不满。 “三妹这是做什么,我都来了才开门!” 她气呼呼的抱怨得来丫环的附和,愈加觉得这妹妹没将她看在眼里,虽说她嫁了个位高权重的武将不假,可他平宁侯得爵位可是没了,万一哪天做了寡妇,靠的还不是她们姐妹? 丫环通报之后霍容玥便紧赶慢赶往大门走,就怕慢了让霍容薇觉得怠慢于她,大约是前世困在陆府的缘故,这辈子她也不喜欢姐妹之间亲密来访互诉衷肠,而且霍容薇明显是来炫耀的。 “哟,姐姐还以为妹妹不欢迎姐姐来呢!”霍容薇假意生气道。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霍容玥还是极明白自己这姐姐,脸上是假装生气,那心里头也在气,就等着有人哄她。 作为主家,此事若不哄一哄就是真真的怠慢贵客。 “姐姐见笑,妹妹方才在府中处置件棘手事,来的晚了,姐姐要打要骂随你!”霍容玥笑着赔礼,一手挽上霍容薇的手臂,扶着她往府里走。 霍容薇笑容一滞,摸不准霍容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虽作为杜家的长子嫡媳,但婆婆完全没有让她掌家的意思,事事攥在她自个手心里,掌家大权她是看得见摸不着偏偏杜子斌还哄她,说婆婆是怕她累着!人家府里带孩子主持中馈的不在少数,怎么不见人家累着? 不过霍容薇是不敢与婆婆作对,前日趁着她怀孕婆婆便送来俩通房丫环给杜子斌,杜子斌痛痛快快收用了,她怕若是她再作幺蛾子,婆婆再弄个姨娘出来! 可对着嫁出去的姐妹她却不会照实说。 “妹妹怎能如此操劳,家中不是还有管家婆子?我婆婆就是怕我太过劳累,小事都不拿来烦我呢。” 霍容玥笑笑,她自个的府邸自然要仔细经营,而霍容薇这话说出来可是掺着水分的,不过她也不打算戳穿她在这闲磨牙,打从接到霍容薇的拜帖她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姐姐如今有婆婆疼爱,若不是我们与殿下分府而居,妹妹也有婆婆照料,与姐姐相比妹妹着实没福。”霍容玥眼神诚恳,压根不像在炫耀自个上头没婆婆管着。 霍容薇却实实在在给气着了! 这天下间的媳妇没有哪个不喜欢和婆婆分家的!霍容玥不明不白和婆婆分家单过,居然还在炫耀没婆婆管着! 可她们是嫡亲的姐妹,再加上是她主动来霍容玥府上,若是因此气冲冲走人岂不是显得太小肚鸡肠? 霍容薇深吸一口气:“妹妹诚心气姐姐呢!婆婆再好也比不上咱们自己亲娘,谁不想像妹妹你一样和婆婆分家单过,自家小日子关起门来想怎样便怎样!” 霍容玥瞪一眼憋笑的梦琪,安抚道:“妹妹哪里会气姐姐,说的都是真心话罢了!” 她一手搀着霍容薇的胳膊,另一手却是放在她手腕上听着她的脉搏,毕竟霍容薇怀着身子,她可不敢担保一个不小心会不会气出什么来…… 说说笑笑间到了正堂,霍容薇毫不客气的与霍容玥并肩坐在主位。厨房早早便准备好霍容薇的一应吃用,甫落座便有参茶端上来。 霍容薇摆手要拒绝:“妹妹不用如此,姐姐来时带着参茶,只需借你家厨房一用。” 提到参茶,她又说起自家婆婆的好来,“婆婆担心我肚子里这个吃不上,打从一知晓消息便日日给我备上参茶,比咱们府上的参茶差不了多少。” 来亲妹妹府上还带着自家参茶,霍容薇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防着谁害她?那参茶味道她也闻见了,比霍府差不了多少是真,可见杜夫人极疼爱这未出世的长子嫡孙,但她杯中自己调制的参茶更益于孕妇饮用而已。 “杜夫人极是心疼你呢,姐姐好福气。”今日接待霍容薇的宗旨便是少和她争论一些有的没的,白费力气。 霍容薇抿着嘴角笑的含蓄,心里却比喝了参茶都舒坦。 第30节 喝过茶稍稍休息,霍容薇便提出到花园走一走看一看。霍容玥不大情愿,花园里的路坑洼不平,她还要提心吊胆关注着霍容薇的肚子,心力憔悴不说还听不到什么好话,她如今就想尽快知道霍容薇来她府上的目的,要知道霍容薇有孕堪堪满三月,连杜夫人都舍得放她出府,那显然是有极重要的事来寻她。 “姐姐如今有孕在身不宜劳累,咱们还是在凉亭里坐坐罢。”霍容薇大约打定注意不将来意说的那样早,非要拉着霍容玥到花园里走走,霍容玥拗不过,只好带上丫环与暗卫,打算在凉亭坐坐就回。 但霍容薇不依,她瞧见那盛放的牡丹便被引去所有注意力,霍容薇最爱的花便是牡丹,但杜夫人不喜牡丹,杜家庭院中不许种养牡丹不说,便是连霍容薇的衣裙上看到牡丹便会绷起脸来。 “如今正是牡丹花期,城中到处都是牡丹,姐姐难道还没看够?” 霍容薇撇嘴:“婆母不喜牡丹,杜府里连瓣牡丹花都见不着,弄得我现在也不大喜欢,但妹妹园中的牡丹极是特别,莫非妹妹不愿让姐姐看见,所以才千般阻拦?” 天可怜见,霍容玥不过是怕出事拦了一句而已。她既然如此说,还难得夸了一句,霍容玥再不让她去看总是不好。 花园里的牡丹是早早便种的,霍容玥也是偶然听梦琪说才知晓这花园里的牡丹皆是名品,姚黄、魏紫、赵粉、二乔、梨花雪等等都有种植,可见这将军府的前主人极是喜爱牡丹,更难得的是霍容玥竟瞧见那牡丹叶下头掩藏着一朵黑牡丹。 霍容玥都瞧见了,看的如痴如醉的霍容薇自然也看见了:“妹妹可否将牡丹赠我一些?” “姐姐想要带哪个回府种养?”不是霍容玥小气,杜夫人都摆明不准府中养牡丹,她就不信霍容薇敢违背杜夫人的意思,难道还要将这牡丹养在府外不成? 霍容玥一句话几乎让霍容薇熄了要牡丹的心思!她差点忘记不喜牡丹的婆婆!但这些牡丹极是不凡,她心中不舍,福至心灵道:“妹妹不如送到母亲府上,我回娘家也能看见!” “姐姐,霍府花园里可有许多牡丹,个个都比我这些好!”这话倒是真的,有个爱牡丹的女儿,霍大夫人又是极疼爱这个女儿,怎会不种些牡丹在府上,且株株珍品! “那妹妹便送这株黑牡丹吧?”霍容薇脸上难得出现哀求之色。 黑牡丹最是难养,便是霍府也没一株,当初霍容薇要一株黑牡丹,结果临盛放却莫名枯萎,起的她将霍府的花匠狠狠罚了一顿。 “万一这黑牡丹挪死了,姐姐可不要怪我……”霍容玥幽幽道,她可不想赔上牡丹还落埋怨。 霍容薇面色一僵,怏怏道:“妹妹不愿给便直说……” 忽然想起什么的似的,她又勉强换上笑脸:“妹妹不要多想,姐姐不要便是,种在妹妹园中姐姐想来看妹妹难道会不许?” 霍容玥点头笑赞,心里却警惕起来,她这大姐占有欲极强,可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如今她轻易放弃这株黑牡丹,那她一定有别的地方事要问她! 果然,因没要到那株黑牡丹,霍容薇连别的花都看不到眼里,磨蹭没多久便吞吞吐吐说明来意:“妹妹,你家大公子今年几岁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霍容玥立刻明白霍容薇的来意,想为长孙念做媒! “大公子今年十岁了,姐姐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霍容薇笑的讪讪的:“你也知道我家中有一小姑子今年刚满九岁,样貌身段都极是出挑,你看,咱们不如?” 她话说一半儿,等着霍容玥往下接。 霍容玥差点被脚下石子绊倒:“姐姐,大公子和你家小姑子可是差着辈分的!”那杜夫人看着也是个靠谱的,总不会为了搭上庐阳长公主这条船不顾自家儿子的辈分吧? 霍容薇一愣,她显然没想到这上头,前日杜夫人在府中提过一句忧心小女儿亲事,她便暗暗琢磨着,想来想去长孙念是个极好的人选,小小年纪便是忠远侯世子不说,她要是能说成这大媒总有人记着她的好,那日后她不仅能得婆婆的感激,还能与庐阳长公主说上话,怎么算都是名利双收的好事,唯有一点算漏了辈分! “这,这……”霍容薇脸色通红,想了半天才道:“我大伯母的嫡孙女与大公子年龄相当,妹妹不如为她说项一番?” 霍容玥想了想,点头答应。 大约是觉得自个办的事不光彩,霍容薇用过午膳便匆匆告辞。 梦琪不解问道:“大姑娘怎么没这么没坚持?她要做什么事不都是要求人家必须做到来着?” 拂晓白她一眼:“杜夫人的闺女没找到好人家,她儿媳妇给她妯娌的孙女找个世子爷,换你是杜夫人你能愿意?” 梦琪一脸恍然大悟,复又大笑不已。 第52章 春光明媚的日子里总是喜欢穿颜色鲜亮的衣衫,霍容玥也不例外,早早起来便换上新做的嫩绿色襦裙,同色绣花上襦,头上戴的是同色绿宝石头面,纵使不说话嘴角也挂着浅浅笑意。 “夫人,您看看行不?”盼真忐忑不安,她梳头手艺好便被霍容玥提上来做梳头丫鬟,但纵使唯唯诺诺的。 霍容玥笑着点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片刻才疑惑问道:“我总是觉得脸圆了一些?” 拂晓与梦棋二人纷纷摇头,异口同声的反驳道:“夫人哪里圆润?奴婢瞧着还瘦了些!” 她不相信的扭头去看盼真,盼真仿佛大胆了不少,鼓足勇气笑道:“奴婢也觉着夫人稍稍瘦了些,大抵是天热吃不下东西罢。” 确实,这几日霍容玥的胃口都不怎么好,平日里喜欢吃的东西都没怎么吃,还嗜睡了不少。这样想着她心中一动,右手放到左手手腕上自个给自个诊起脉来。 片刻后霍容玥自嘲一笑,“对,天热的。若不是今日得去成王府赴宴在咱们自己家吃凉面也好。”看来以后不能日日惦记着孩子的事,不然早晚得魔怔。 拂晓清楚看到她脸上的失落,嘴巴动了动最终没有当着另外两人的面多说什么,好在月事还未到,总还有可能的不是吗? 梦棋粗心大意,根本不知道两人在担忧什么,反而笑嘻嘻道:“奴婢可不敢给夫人多吃凉的,反正将军今日就要归来,让将军管着夫人罢!” 霍容玥脸一红,不自在的弄弄衣袖,“就你话多,快去看看马车收拾好没!” 昨晚长孙昭快马加鞭让人送来一封书信,说是今日归来,可霍容玥前日才收到成王妃的请帖,今日是她女儿明言郡主的及笄礼,她不能不去。 成王是当今圣上的异母兄弟,成王与世子在封地而王妃与郡主留在京城,算是向宏敏帝示好,宏敏帝为表示对弟媳与侄女的关照,明言郡主的及笄礼是由皇后亲自主持,京城大半权臣妻子都收到成王妃的邀约,霍容玥也不例外。 长孙家马车到时刚好碰到忠勇伯府的马车,陆夫人由丫环扶着下了马车,丫环提醒她一旁是长孙将军的夫人,她不屑一顾的哼了哼,已经被削爵的平宁侯夫人有什么好怕的?可转念一想,不管长孙昭削不削爵都是当今圣上的亲外甥,一样轻视不得! 想明白后陆夫人脸上便换上大大的笑容,矜持的快步走到霍容玥身边唤一声长孙夫人。 原本假装没看到她的霍容玥立刻福身行礼:“原来是陆夫人,妾身方才没看见,还请陆夫人见谅。” 陆夫人笑呵呵拉住她的手万分和蔼道:“不碍事不碍事。” 她一张脸笑的跟朵菊花似的,眼睛眯着掩不住憔悴,霍容玥疑惑不解,此时陆夫人不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么? 成王府的嬷嬷见两人一同进府还愣了愣,霍容玥瞧见她的神色便不着痕迹的离陆夫人远了远。成王府的人该不会将她与陆夫人当成婆媳了吧? “奴婢见过长孙夫人,见过忠勇伯夫人。” 霍容玥这才安下心来,方才进府时门房都通报过的,实在是她想多了。 那嬷嬷行过礼便将霍容玥请到内堂与成王妃见面,而陆夫人被请到另一处,她盯着霍容玥远走的背影很是忿忿不平:“不过是个没长成的黄毛丫头,成王妃见她有何用处?” 丫环不敢答话,陆夫人自知失言,默不作声的跟着引路的丫环往前走。 成王妃的屋子里已经聚了许多人,霍容玥来的不早不晚,但她是小辈又年轻,进门便知趣行礼,成王妃很是温和,细细与她说过些家常话便又忙着去接待别的宾客。霍容玥坐下后打量一番才发现这屋里年轻媳妇没几个,她面嫩不说,穿的衣裳又鲜亮,倒像是个小孩子跑到大人堆里,好在周围夫人们都很是和蔼,前世经历的足以应付。 坐了没多大会儿,外头传唤萧郡王妃到,霍容玥眼皮跳了跳,自打与公主婆婆分府而居后还没见过这大姑姐,也不知今日会不会当众与她闹。 萧郡王妃与成王妃一同走进来时还笑眯眯的,进门后看到坐在人堆里的霍容玥那笑容便冷了三分,坐在这房中的都极为擅长察言观色,自然看到萧郡王妃的脸色,她对弟媳不满,众人也都少与霍容玥说话,不过碍于长孙昭的身份仍然不敢明显表露出冷待来。 “妾身见过姐姐。”霍容玥硬着头皮起身行礼,怯怯抬头叫了一声姐姐。 萧郡王妃憋着一口气没发出来,咬牙切齿道:“做甚这样小家子气,弄得谁欺负你一样?能不能有些大家夫人的气度?” 霍容玥脸一红,仍旧笑道:“妾身谨记姐姐教诲。” 萧郡王妃又是一滞,气冲冲坐到一旁,众人眼神晦暗不明,但不都认为是她这做大姑姐的欺负弟媳妇?那长孙昭去柳州大营巡视不帮她儿子立功就算了,居然当着众人的面罚她宝贝儿子三十军棍,好好的孩子给打的血肉模糊,母亲嘱咐她万万不能沉不住气,但她见到与长孙昭相关的人都忍不住想骂,瞧见霍氏那娇滴滴的模样便想上前打一顿! 霍容玥哪里知道长孙昭打了大姑姐的亲儿子,便是知道也明白长孙昭要打也是有他的道理! ** 及笄礼开始前皇后娘娘准时驾到,她一到成王妃满面荣光,那头昂的如同小孔雀的明言郡主也乖巧行礼,霍容玥与旁人一同见过礼,萧郡王妃便跃跃欲试想去与皇后娘娘说话,霍容玥想了想便招呼望珂与她一同去茅房。自打那夜府里进过刺客,她总觉得身边还是带个会功夫的宫女好,但凡出府总要带着暗卫,望珂也渐渐在她面前露了头。 不知是不是错觉,霍容玥总觉得成王府的花园静的可怕,来来往往连个人都没有,她渐渐慢下步子,望珂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脸上是从未见过的凝重。 “望珂,是不是……” 望珂快速朝四周看了一眼,有几个丫环仆人在走廊上匆匆走过,前院及笄礼即将开始,这小花园处确实没几个人。 “夫人莫担忧,有奴婢在不会让夫人有事的。”望珂眼中闪过狠辣神色,一双利眼往身后某个方向看去。 霍容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黑衣人的衣角一闪而过,望珂甩出去一个银白袖箭,只听那边噗通一声,有人应声而倒。 望珂冷哼一声:“夫人,咱们往前院走!” 还未动身便听身后有些微动静,隐藏在花丛中的黑衣人突然窜出来,朝霍容玥的方向而来,霍容玥尖叫一声,拼出全身力气大喊:“救命!有刺客!” “有刺客!”望珂攥紧霍容玥的胳膊大声喊道,眼角余光看到那黑衣人愣在原地,不等她们反应过来,她运起内力又大喊一声:有刺客! 前院里有皇后带来的暗卫很快闻声而来,埋伏在花园里的黑衣人一看形势不妙立刻准备逃窜,但他们哪是大内高手的对手,不消半炷香时间便被暗卫擒住,而霍容玥早就被望珂带到前院与赵皇后站在一起。 赵皇后眉头紧皱,低声安抚过霍容玥便扭头问起神色不安的成王妃来:“成王妃,今日是明言的好日子,如今却闹出刺客来,你府上到底是何居心?” 成王妃立刻跪下请罪,成王与世子还远在封地,她一个妇道人家就算想做些什么也有心无力,况且成王府留在京中的实力宏敏帝知晓的一清二楚,万万不敢自不量力的去刺杀皇后。 “娘娘明鉴,此事断不是臣妾府上所为,臣妾也不知这些刺客是从何处冒出来的,但臣妾与成王对圣上与娘娘忠心耿耿断然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请娘娘明察!”成王妃与明言郡主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求饶。 赵皇后听后也犹豫不决起来,那些暗卫却是将黑衣人带走审问去了,只是此事一出,明言郡主的及笄礼也不了了之,赵皇后的仪仗一走,其余人也纷纷告辞离去,仿佛再多呆片刻便会被成王府给害死。 霍容玥自然也要前去告辞,成王妃看她的眼神称不上和善,那明言郡主更是横眉冷对,霍容玥只当没看到,她心里也气。成王府院子很大,她们一出门便被人告知茅房在小花园后头,走到小花园中央便远离后院与众人,若是霍容玥今日带着拂晓梦棋等人来一定不会察觉到周围有此刻埋伏,那还有没有命回府便不得而知了。 众人离去之后,成王妃便怒气冲冲的命人关上府门,没过多久便有御林军上门,美名其曰保护成王府一家的安全,但明眼人都知道帝后二人已经对成王府起疑,更是歇下与成王府结交的心思。 “公子,属下办事不利……” 黑衣人捂着胸口便要跪下,被锦衣公子扶起来:“不怪你,带不回便带不回吧,此时将她带回反倒引人注目。” “是,只是那突然出现的人马不知是谁家的。” “无论是谁家的,都与我们无关。” “是。” 第53章 心惊胆战回到府中还未进门,梦棋便从门内窜出来兴冲冲道:“夫人,将军刚刚回来了。” 纵然疲倦至极,霍容玥还是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去厨房看看做的什么,加几个夫君喜欢吃的菜。”她说完便往正房走,脚下步子不知不觉加快,扭头看到西面斜阳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 长孙昭却不在正房里,问过丫环才知晓他在马房给驭风喂草料,想了想她也没跟到马房去,梦棋早就给她备好热水,她让丫环拿了换洗衣裳便到净房洗澡。那头长孙昭听丫环报夫人已经回府,虽然仍站在马房喂驭风,却多了几分心不在焉。 “夫人呢?”长孙昭坐到正房,屋里还未掌灯,他拿出火折子将红烛点燃。 恰好梦棋带着丫环布菜,听到他问脆生生道:“夫人刚回府正在净房沐浴,方才还吩咐厨房加了您爱吃的菜。” 长孙昭虽未答话,面上却露出微微的笑容。 望珂鼓足勇气走进来跪下:“属下保护夫人不利,让夫人受惊请将军责罚。” 她将霍容玥在成王府遇刺的事一点不差的说给长孙昭,一旁偷听的梦棋露出惊恐的表情,今日她没跟着夫人出门,根本不知道她差点就见不到她家姑娘了! 长孙昭目光阴沉,这事不是第一次出现,上次闯到府中的黑衣人他还未查明身份,今日又冒出来一拨人,就是不知那些黑衣人是要行刺皇后娘娘还是针对他的夫人。 “饭后让陈珂到书房找我。”长孙昭冷声吩咐,却没说要惩罚望珂,只严厉吩咐日后要好生保护夫人。 望珂自是应好,若不是看夫人的面子今日她是跑不掉一顿厉罚的,心中更是明白夫人在将军心中的地位,暗暗决定日后要忠心于夫人才是最好的出路。 第31节 霍容玥从净房出来时正房便剩长孙昭一人坐着,端着一杯酒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动静回头看她时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采,数日不见此时却相对无言,霍容玥不由摸一把还湿着的长发,原本盼真还要为她打扮一番,但她想着马上就要就寝不必麻烦,如今却有些后悔起来。 “娘子不认得为夫了?”长孙昭缓缓走过来,仿佛不由自主似的,抬手摸摸她的脸颊。 霍容玥看着他,忽然沉默无言起来,扑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在成王府遇到刺客时她就像如果长孙昭在她就不会怕了,现在想起来也是阵阵后怕。 长孙昭哪里不知她的恐惧,揽着她身子安抚的拍拍她的背:“你放心,此事我一定要查出来是何人所为,明日我再多加两个暗卫到你身边守着。” 霍容玥没有拒绝,有人在身边保护她也能安心,何况这是自家夫君一片好心。烛火下的两人对坐饮酒,那点子生分很快消失不见。 夜深后长孙昭从书房回来卧房里还亮着灯,从窗子上的影子便能看到自家娘子正在给他做衣裳,那笑容便不自觉露了出来。 “我衣裳够多,怎么又做起来了?晚上灯不亮,仔细伤了眼睛。”说着便将霍容玥手里的针线夺过来放到一旁,低头看过她的手有无伤痕才不再念叨。 霍容玥乖巧的不反驳:“我想起来才动两针,哪里会伤到眼睛?” 春末衣裳薄,去掉外衫便剩中衣,隐约能看到里头红肚兜,霍容玥突然扭捏起来,回头却见长孙昭早将上身衣裳脱个干净,只着亵裤盘腿坐在一旁撑着脑袋看她,她脸红不已,手上动作更是慢了许多。 长孙昭却有些等不急,他早已习惯两人共枕而眠的日子,身边少了她都空落落的,好不容易回来总能摸到活生生的人,他馋的不行。 一把将人抱到腿上坐着,薄薄的衣衫根本挡不住他火热的身躯,霍容玥被他身子烫的心发慌,低低唤了一声:“夫君……” “夫君在呢,乖。”他轻声呢喃着,眉目间泛着柔情,手下却毫不客气,最后的衣衫也被他一点不剩的扒了去…… 帷帐撒下便是独属于夫妻两人的天地。 *** 长孙昭回府后便去了一趟大理寺看那被抓的黑衣人,大理寺的人自从接手黑衣人便日夜不停地审问,但是黑衣人嘴严,任凭审讯的人用尽各种手段折磨也不开口说出是谁指使的,帝后都关注着黑衣人的动向,听闻之后更是愤怒,严令大理寺众人定要审问出幕后主使是谁。 太子却不安起来:“你说会不会是他搞的鬼?” “那次行刺他重伤逃跑,跟在他身边的也都是江湖中的奇人异士,派去的人没追上,再找却没了踪影,他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死,只是这些人也撬不开嘴,不然便能好办许多。”长孙昭也很疑惑那人身份,只是没有机会正面对上,否则他一定不会让那人有逃脱的机会。 太子沉默不言,以前他从没将那人当回事,最后大意失天下,今生他要守牢他们宋家的天下,别人休想染指。 “再多派些人手到江南去,总要找到那人的踪迹。”一向温和示人的太子面容狠厉。 而长孙昭仿佛习以为常,只是有些不解太子为何对此人这样上心。 对他,太子一向不隐瞒,只是这次稍稍迟疑片刻:“他是父皇的私生子,若是闹出来父皇将他迎回宫中,那他争夺皇位便是名正言顺的,更别说……” 更别说,他曾从他手中抢走一切。 长孙昭讶异的看向太子,当今圣上宏敏帝一向洁身自好又宠爱皇后娘娘,朝臣都深以为帝后和睦是社稷之福,反正皇家子嗣艰难也不是一代两代的事,只是没想到宏敏帝居然会糊涂到让私生子流落民间,不光明正大回宫不说反而偷偷摸摸筹备着谋朝篡位。 “这事儿也急不来,让人在江南盯着吧,一有那人的动静便出手,不管怎样先把人弄死再说。”只有死人才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长孙昭应是,因一直想着这事情,回到府中霍容玥和他说话也没听到耳中。 “怎么了?”霍容玥隐约猜到是那刺客的事比较棘手,这事她也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替他干着急。 此事关系重大,长孙昭收了思绪没敢告诉霍容玥,只说在忙着朝中事,话题一转便回到霍容玥身上:“再过几日便是岳父寿辰,可有准备好寿礼?” “早就准备好啦,是前朝大师宋默的孤本,父亲一定会喜欢的。”不止长孙昭对岳父极是尊重,便是霍容玥自己也极是尊重父亲,她虽少得父亲庇佑,但父亲一直待她不差,她刚嫁入陆家时父亲便经常吩咐人上门给她送东西,以示霍家对她的重视,可是好景不长祖母去世后没多久父亲也在上朝的路上遇险,如今她还在发愁怎么让父亲幸免于难。 “怎么今日我俩轮番神思不属?”长孙昭打趣她,低头看到箩筐里的剑穗便拿到手中:“多谢娘子。” 霍容玥看他那欣喜的模样心里也高兴,只是此时记挂着父亲的事若是不解决总觉得自个是个不孝女,因此惴惴问道:“夫君,我今日做了个不好的梦……” 她仿佛受惊的兔子一般,长孙昭想也没想将人拉到身边攥着她的手:“做什么梦了?”接连两次遇到刺客都被他安抚过去,却也一直没有带她到宝山寺请个平安符,不然也能安心一些。 “我梦到父亲上朝路上被人刺杀,宫里也会有人如此胆大妄为吗?”借着噩梦的事将霍太傅的凶事说出口,霍容玥这才想起来前世有阵子总出现刺客刺杀的事,难道有人要造反不成? 长孙昭奇道:“你与殿下想到一块儿去了,今日殿下赐给岳父两名暗卫贴身保卫岳父的安全,梦都是反的,何况宫中守卫森严,不会有歹人随随便便混进去的。” 这在前世是没有的事,太子虽然敬重父亲却也从未如此优待,霍容玥也没往别处想,只打算回府给父亲拜寿时给她提个醒,或者到那日让父亲告假不去上朝。 到了霍太傅寿辰这一日夫妻俩早早便出门去霍府拜寿,这日不像霍老太太寿辰时宾客如云,只有霍太傅相熟的朝臣与门生还有亲戚来拜寿,最惹眼的便是霍太傅两名女婿,大女婿年纪轻轻便中了榜眼不说,二女婿更是威名赫赫的平宁将军,更难得是这两人对嫡妻极是爱重,对霍家也极是尊重。 出了嫁的姐妹聚会便是没完没了的互相炫耀,霍容玥自认自个过的不差,只不过没怀上孩子,而霍容薇明里暗里将她损到尘埃里,她懒得应付,没说两句便到霍老太太处躲懒。此时霍老太太精神已极是不佳,她今年已经八十有二,一头白发她坐在那儿跟平常老太太没甚么区别,大约明白自个日子没多少,老太太便偷偷摸摸将自个的私房往霍容玥手里塞,霍容玥推辞不掉只得收着。 回府前,霍容玥朝霍府看了一眼,她下次上门大约就是霍府挂上白幡时。 天气越来越热时,赵家热热闹闹为嫡长女备嫁,霍容玥作为八竿子打得着的亲戚自然要去给赵家大姑娘送添箱礼。 第54章 承恩候赵家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娘家,底蕴自然不会差了,霍容玥到府后是承恩候夫人亲自接待的,大姑娘芸娘正守在房中备嫁,论理承恩候夫人是要引着霍容玥到大姑娘闺房中肩上一见的。 赵大姑娘是个美人坯子,即使静静端坐在那儿不言不语也能看出袅袅风情,眉目间尽是新嫁娘的喜悦,霍容玥暗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只愿赵大姑娘能降服那陆非远才好,切莫像她前世那样窝囊在后院度完一生。 “多谢表嫂。”赵大姑娘起身谢礼,一双利眼不着痕迹打量着霍容玥,她听闻平宁将军长孙昭对新娶的夫人极是爱护,心中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入了他的法眼,竟让他忘记原配妻子还将原配留下的嫡长子过继给早已夭折的弟弟。 霍容玥向来对女人之间的气息敏感,赵大姑娘看她的眼神处处带着打量,她倒是不清楚何时得罪过她,只是今日是亲戚家必要的往来,她只得装作不知赵大姑娘的不善,与同来送添箱礼的贵妇闲聊。 因今日是个好日子,来赵大姑娘家送添箱礼的妇人极多,承恩候夫人招待过她便又忙着与别的夫人道谢,霍容玥闲着无聊便支着耳朵听邻座的两人说闲话。 与她邻座的两人是承恩候表妹的儿媳,算是赵大姑娘的表嫂。 “听说陆府为了讨好承恩候府将陆小公子身边的通房丫鬟统统拉出去卖掉了。” “我听说了,咱们这表妹真是好福气呢。” 世家公子有洁身自好者,也有少年风流的,陆小公子身边的通房丫鬟原本无伤大雅,便是不打发掉承恩候府也不会说什么,只要不在成亲前弄出庶长子便不算出格,可陆家为了讨好皇后娘娘自愿打发掉通房丫鬟,在旁人看来是瞧不起的,可姑娘和小媳妇们都会羡慕赵大姑娘有如此得力的娘家。 “嘿,听说大姑娘以前中意的是长孙大人,不过皇后娘娘出面提亲长孙大人都没答应,你没瞧见方才大姑娘看见长孙夫人那咬牙切齿的样儿,恨不得将长孙夫人拉开,自个随着长孙家的仆人回府去!” 这话她说的小声又无顾忌,根本不怕霍容玥听到,弄得霍容玥一时不清楚这人是不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她也只当没看到,时辰一到便起身告辞,承恩候夫人象征性留了一次便好言好语让身边的嬷嬷送人出府。 待到晚间,赵大姑娘在房间里摆弄自个的陪嫁,承恩候夫人进门看到她那无精打采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 “你今日又在闹什么啊小姑奶奶,好端端的喜事你还想闹没了不成?”承恩侯夫人也头疼的厉害,自家闺女什么芯子她最清楚,与那霍氏甩脸子又能得什么好处? 赵芸娘哼了一声:“我就是看她不顺眼,狐狸精一个!” 承恩侯夫人毫不疼惜的拍她一巴掌:“你这孩子!不会现在还对那长孙昭念念不忘吧?他有什么好,整日冷个脸还娶的填房,你嫁过去就没好果子吃!” “娘你瞎说什么?还嫁过去?我马上都要嫁到陆府去了,才不会念着长孙昭,我是看那女人不顺眼,长孙昭也不是个好的,那样轻易就忘记原配和填房好上,无耻!”赵芸娘小时候就听过平宁侯长孙昭对他亡妻的痴情故事,很爱将自个换作那亡妻,有个男人对她如痴如醉的,如今那幻想对象变了性子,她不仅厌恶那女人,还恨长孙昭郎心易变! 承恩候夫人上去又是一巴掌:“你给我打住!脑袋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人家两口子过日子干你什么事?你还是好生听娘说说嫁到陆府该怎的过日子吧!” 赵芸娘不情不愿点头,听她娘絮叨说过很多次的和婆婆的相处之道,心中却很不以为然,她与陆非远是当今圣上赐婚,那陆非远若敢对她不好,她一定会好生料理他一番,反正只要不过分旁人都不敢说什么,谁让她姑姑是当今皇后呢! *** 五月很快到了,霍容玥的小日子却未到,她心头存着一份欢喜,可又怕自个给自个诊脉不准,悄悄让拂晓请了大夫来。 老大夫仍旧是上次给她诊脉的,笑眯眯的摸着胡子道:“夫人脉象像是喜脉,不过日子尚浅尚不能确认,待到半月后老夫再来给夫人诊断,夫人这些日子饮食要多加小心,万不可贪凉多嘴。” 拂晓见霍容玥傻愣愣的躺在榻上笑着,便将大夫请到外头细细问了禁忌,回屋时都放轻步子唯恐吓到自家小主子。 霍容玥躺在那儿只觉得天旋地转,怎么像是在做梦,她盼了两辈子的孩子就这样来了?她缓缓将手放到平坦的小腹,一点也感觉不到孩儿的存在,可仍旧呆呆的自言自语:“我的孩儿,娘终于将你盼来了。” 自此,有人与她血脉同源不可分割。 “夫人,要不要将此事告知将军?”拂晓多想一层,将军想必也是盼着夫人有孕的,只是不敢给夫人压力,庐阳长公主虽然与将军府隔的远没时常来找夫人的麻烦,但总会偶尔派嬷嬷给夫人训话,若不是将军让人在外头散播夫人身子不适不便去给庐阳长公主请安的消息,那这些日子少不得又要与庐阳长公主打交道。如今将夫人有喜的事散播出去,那庐阳长公主更不敢折腾夫人了! 霍容玥摇头,“晚点我跟他说吧,如今月份还浅,你们可不要嘴快说给别人听啊。” 怀胎不满三月只能跟亲近人说一说,可万不能说与旁人惊到胎儿,霍容玥两世求来的宝贝怎么也不敢惊吓到它。 拂晓等人连连点头,梦棋更是乐颠颠的跑到厨房给自家夫人炖燕窝,要知道夫人与将军成亲近半年,夫人一直没有怀上身孕,她偶尔也能听到下人的闲言碎语,如今可好,终于可以扬眉吐气! 霍容玥不知梦棋的心思,自打大夫诊出结果她便躺着没敢动过,唯恐惊到腹中的小宝贝,后来还是躺的难受才从床上下来,小心翼翼的在地上走了两步。 李嬷嬷被叫到正房时还惴惴不安的,夫人将她带到长孙家一直未明言要她坐何位置,她也就老老实实做夫人院里的婆子,今日踏进正房便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李嬷嬷,你年岁大又稳重,许多事小丫头们不知道你却是知晓的,往后你便在我房中伺候,这些丫头有冒失的地方你也提点几句,还请嬷嬷不要辜负我的期望才是。”前后两世霍容玥身边都没有得用的婆子,在陆家的婆子是陆夫人派来盯着她的,而今生自从奶嬷嬷因病去世后她也没想过要个婆子,如今为着腹中孩儿却不得不细细思量。 李嬷嬷从进正房便嗅出严阵以待的味道,她心中一动便猜出为何,但夫人不明说她也不点破,只跪在地上指天发誓对霍容玥说一定会精心伺候,绝不会出现任何差池。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嬷嬷只要尽心便好,咱们以观后效吧。”霍容玥说完便让梦棋带着李嬷嬷四处熟悉,并将她平日的习惯说一说。 长孙昭对气息最是敏感,他不过白日不在府中这正房便多了股凝重,就连丫环也守在四处,平日里霍容玥可是嫌吵得慌很少让丫环全部守在院中,还未踏进正房门他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一个可能,那嘴角便忍不住翘了起来。 “玥儿。”他轻手轻脚踏进房门,浑身轻飘飘的。 霍容玥正坐在炕桌边看小孩儿衣裳的花样子,闻言诧异抬头,长孙昭极少在外人面前叫她名字,只有两人独处时才含在嘴里不清不楚叫上两句。 忽然地,霍容玥看到长孙昭脸上的笑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夫君乐什么呢?” 长孙昭快步走来,坐到她身后将她虚揽入怀中:“玥儿可有事说与为夫?”他坐着极自然的将霍容玥双手包在掌中,轻轻一用力便让人靠在自个胸膛上。 霍容玥犹豫片刻,才红着脸拉着他的手放到小腹处:“昭哥哥,咱们有孩儿了。” 她的手贴在小腹上,他滚烫的手紧紧贴着她的。 良久才听他涩然道:“好玥儿,好玥儿……”他用力将霍容玥拥入怀中紧紧箍着,紧绷的呼吸缓缓散出,停在她额头处的唇缓缓吻了吻她,然后一点点下滑,口中喃喃喊着好玥儿。 过了约一刻钟,长孙昭才笑出声来,笑声一直环绕在霍容玥耳边,不停歇。 霍容玥倚在他宽阔的胸膛里,满是安心,十指放在小腹处与他的交握,后来盯着箩筐里的花样子竟然不知不觉得睡了过去,长孙昭什么时候将她抱到床上的也不知晓。 半夜醒来,长孙昭并没有躺在身侧,她猛地坐起忽然想起肚子里的孩子又摸了摸,确定不是个梦后就听到净房有水声传来,不过片刻便见长孙昭湿着头发从净房走出来,一脸笑意仍未散去。 见她醒着,长发散在肩上,娇娇柔柔望着他,长孙昭只觉得一颗心化成了一汪水,随她搅动变换心情。 “我刚从演武场回来,你快睡吧。”长孙昭一点也不困,盯着身边人看了半宿,直到天亮才不知不觉睡过去。 第55章 第二日长孙昭破天荒的迟了,还是陆勇壮着胆子让拂晓去卧房叫起,长孙昭去上朝时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睡意且脸色很好,陆勇一头雾水却知趣的没有问。 长孙昭上朝走后霍容玥过好大一会儿才醒过来,往常都是长孙昭一走她也跟着醒,今日却下意识的多睡一些,免得肚子里的孩子睡不够,而且昨日长孙昭从演武场回来后两人说好大一会子话,最后越说越兴奋,还是长孙昭强制命令霍容玥睡着的。 “夫人,这是刘府送来的拜帖,您可要上门?”这京城中但凡与长孙昭有些关系的人家办什么事都会给府上送过来帖子,平日里还有各府夫人的宴会,之前霍容玥是会挑些重要的人家登门,不重要的便派人送些礼去,而今在腹中孩子未满三月前她是不打算再去任何人府上拜访。 招手叫来拂晓将她打算说了,拂晓记下,末了问:“夫人,此事可要去霍府禀报大夫人?” 论理,做女儿的有喜第一通知丈夫婆婆,再来就是要告知娘家母亲,总是女儿与母亲最亲密。 到了霍容玥这儿,她却没打算此时通知母亲,“等半月后大夫来过再告诉母亲吧,免得她空欢喜一场。” 她话说的客气,可拂晓何尝不知自家姑娘对大夫人冷了心肠,做母亲的偏心到那个份儿上也是少见,可转身想想自身,她连自己亲娘在哪儿都不知道呢。 霍容玥有孕后便觉得这府中防卫森严了不少,更能放心养胎,外事概不过耳,更不知道承恩候府赵大姑娘出阁当日新郎官陆非远便害了病症,几乎不能起身,但为了完成成亲大礼,硬是让丫环搀着与赵大姑娘拜堂完婚,当晚连洞房都没有。 第32节 陆夫人瞧着脸色发白的小儿子愈加觉得娶赵大姑娘进门是个错误决定,她克夫命硬的名声果然名不虚传! 赵大姑娘也忐忑不安,原本准备好好收拾一下新婚夫婿让他一心一意待自己,此时也不敢擅自行动了,若真坐实她克夫的名声,那皇后姑姑也救不了她,她得老死在陆家一辈子,她那婆婆可不是省心玩意儿! 赵大姑娘身边有两个大丫鬟是成亲之前皇后娘娘赏下来的,赵芸娘虽然不信任新来的丫环,但她亲姑姑不会害她,仍然将丫环放在身边伺候,反正她们相貌不是特别出色,不用担心夫君被她们迷惑。 “二奶奶,奴婢瞧着二爷的病不像是真的,昨晚奴婢起夜路过听到二爷房中有女人的声音便忍不住趴在墙角看了看,二爷正……”赵皇后赐下来的丫环之一梅月红着脸吞吞吐吐一副羞涩模样。 赵芸娘瞬间急了:“相公正怎么呢?”她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梅月凑到她耳边蚊呐一般道:“二爷正搂着一个丫环在榻上做……那事呢!” “什么?!”赵芸娘腾的从榻上站起来,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她进门已经有两日,因为陆非远突如其来的病还没有圆房,而陆非远与她分房而居不说竟然搂着丫环乱搞! “你怎么看到的?” 梅月立刻跪下,绞着衣角道:“奴婢昨儿吃错东西急着找茅房,可是从茅房出来便不认得路了,周围又黑灯瞎火的,看到个一样的屋子便以为是二奶奶您的,可还没进去就听到里头的声音,奴婢绝不是有意去找二爷的!” 赵芸娘似信非信,只是此时并不是揪着丫环不放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要探探这陆非远的病是真是假! “二爷现在在哪儿?”她咬着牙问,若是陆非远当真如此玩弄她的名声,她一定要让这对狗男女付出代价! “二爷在厢房躺着养病,他说不想打搅二奶奶休息。”一个陆家的家生子怯生生道。 赵芸娘恶狠狠看她一眼,冷笑:“不想打扰我休息?我看是不想别人打扰他和那贱蹄子鬼混吧!” 初时听闻陆家将所有的通房打发出去,她还真以为遇到良人,没想到陆府居然借着打发通房的名义将陆非远的相好藏起来,等婚后再找出来,不仅中伤她的名声还让她独守空房!赵芸娘受过克夫名声的害,此时又被陆非远无中生有,心头那把怒火愈烧愈旺,当即什么也不顾就往陆非远房中去。 陆非远房外守着两名小厮,远远看见赵芸娘便做出拦人的架势,此番举动更是明摆着不将这正房夫人放在眼里,赵芸娘气冲冲走到眼前反而冷静下来。 “夫君在何处?今日三朝回门我来找夫君回门,你们拦在这儿作甚?”赵芸娘只做是急着回府的新嫁娘,丝毫不提与陆飞远厮混的丫环。 小厮互相看一眼:“二奶奶,二爷如今正在病中,不是说七日后看看二爷状况再做回门打算吗?” 确实,陆夫人被陆非远的病吓的魂不守舍,请了最好的大夫都不见好转,将怨气全部记到了新进门的儿媳妇赵芸娘身上,就连约定成俗的三日回门也给改成七日,就怕万一带出门去她的宝贝儿子一个撑不住撒手西去可如何是好? 可赵芸娘怎么会被这小小借口打回去:“今日不回门也得回门,还得在我娘家住上几日,明日可是要进宫给圣上和皇后娘娘谢恩的。” 成亲后第二日本该进宫谢恩,可也因为陆非远的病给延误了,赵芸娘对皇后姑姑那可是真真的尊重,陆非远装病一举不仅打她的脸,更打她姑姑的脸,皇后娘娘的脸面便是赵家的脸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赵芸娘铭记于心,心头刚压下去的怒火又蹭蹭冒出来,一把推开那小厮冲到陆非远房门前。 “梅月!” “奴婢在!” “给我去厨房端碗菜籽油来,我就不信这屋子着火了,陆非远和那小贱人还不出来!” 赵芸娘的小院子里便设有小厨房,不消片刻梅月便端着满满一碗菜籽油过来,跟在她后头的梅香捧着满满一瓦罐的菜籽油笑的纯良。 “哼,当我赵芸娘是好惹的?姑奶奶泼辣的时候你还没见过呢!”赵芸娘本身就是个泼辣性子,拿过油碗便泼在纸窗上,藏在袖中的火折子稍微一吹便有火星子冒出来,油与火相遇轰的一声便着了起来。 在房内伺候的丫环大惊失色,不过是片刻的事,公子又吩咐他们不准外人打搅,怎的一言不合便纵起火来? 新进门的二奶奶果真不是个好惹的!这是亲眼目睹大火着起来的陆府丫环小厮最清楚的认知。 陆非远正躺在榻上酣睡,昨晚与丫环闹腾之后便搂着丫环睡在榻上,被丫环的尖叫声惊醒时他下意识去拧丫环的脖子:“混账东西!谁准你们在房中大吼大叫的?来人!” 没人回应他的怒吼,正门上的大火愈烧愈烈,堵在屋里的丫环正尖叫着准备逃命,这房里只有正门一个出口,谁也不敢从火里穿过去。 陆非远自然也感受到房中不同寻常的温度,扭头看房门上到处舔的火苗也大吃一惊,顾不得问是谁如此大胆,当即从踏上一跃而起,拿起桌上的长剑削掉刚刚烧着的窗扇,纵身便从房里跳了出去,留在房中的四名丫环纷纷娇声叫着公子、二爷,火已经烧到窗边,她们可没有陆非远的本事能从窗子里跳出去。 “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挑水灭火!”陆非远怒吼一声,看着正在燃烧的房门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待他看到正捧着油碗洋洋自得的赵芸娘更是怒火中烧:“赵氏,你找死?!竟然赶在府中纵火,来人,将这个女人给我、给我送到柴房去!” 他原本想说将这个女人撵出府去,可想到赵芸娘的身份便忍住没开口,但这一句送到柴房去也戳中赵芸娘的痛处! “呵,陆非远你真是狗胆包天!你当你是谁,说把我送到柴房去就送到柴房去?你装病不与我同房,不与我进宫拜见皇后娘娘,我看你是不要命了!”赵芸娘勾唇冷嘲热讽道,自打赵皇后生下太子坐上皇后宝座还没谁敢这样同她说话,陆非远虽是她新婚丈夫,可两人一日也没相处过,反倒将她赵芸娘弄的声名狼藉,依赵芸娘的泼辣怎么如此轻易放过陆非远? 她话没说完,陆非远便三步并作两步,扬着手在赵芸娘脸前晃了晃,最终咬着牙忍下没打她:“若不是现在不是……时候,我一定要你全家的命!” 他最后一句微不可闻,赵芸娘只听到他说要她的命,冷冷一笑道:“要我的命?陆非远,我不要你的命才是抬举你!” “你!”陆非远扬手作势要打,赵芸娘连躲都不躲,直勾勾盯着他等他将巴掌落下来! “哎哟哟,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着火了?你们都愣着做什么,快让人灭火啊!”陆夫人突然出现在小院里,瞧见那火势不敢往前走,她宝贝小儿子与新晋儿媳正站在大火前,再看看跟在身后的人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赵芸娘眼尖的看到陆夫人身后跟着的太医,不待她开口,太医便主动拱手道:“陆二奶奶,太子殿下听闻陆二爷突犯急症很是忧心,派臣来给陆二爷诊断一番,不知陆二奶奶意下如何?” 这正合了赵芸娘的心意,虽然不知太子殿下为何突然如此体贴,但此举已经给她涨了大大的面子。 赵芸娘便在陆夫人惊悚的神色中淡然道:“先前夫君说他身子不适甚至不能行动走路,如今看来却与常人无异。可妾身不放心夫君,还是请太医给夫君瞧瞧到底是何病症,也好对症下药。” 太医拱手应是。 陆非远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太医身后还跟着两名御林军,不由分说将他按住,太医只当没看到御林军的行径,上前给陆非远细细诊过脉,朝陆夫人与赵芸娘道:“陆二爷身子十分康健,并无任何大碍。” “呵,陆非远,你想欺君呐。”赵芸娘脸上满是嘲讽。 而此时太医与御林军却按着太子吩咐的诊完就走,并传太子口谕:“本宫关心表妹夫,若是陆二爷身子无碍便好生与表妹过日子。” 陆非远灰败着脸色站在原地,半晌没有言语。 赵芸娘微笑着走过去,仪态万千的给他行礼:“既然夫君身子无碍,那咱们夫妻还是照常过日子罢。” 第56章 与赵芸娘火烧相公卧房一同传出去的还有忠勇伯府陆家小公子新婚当日装病不与新娘子入洞房,而宫中的帝后二人仿佛对这场闹剧一无所觉,没有传出处置二人的半点风声,反倒是赵芸娘吃亏,克夫命硬的名声没坐实反倒落个悍妇的名声。 护国公夫人点着女儿的脑袋怒其不争:“为娘的怎么不知你还有那样大的本事,居然敢火烧夫家房子,你是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你这还是个世家贵女该有的仪态吗?咱们一家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赵芸娘不以为然:“娘,我要是不这么做,那陆家就把我克夫命硬的名声给坐实了,万一我那婆婆为了保住她儿子的命休了我怎么办?我们又没有圆房,反正怎么都是我吃亏,索性闹大一些,而且你看太子表哥也是站在我这边的!” 提到太子,护国公夫人气消了一半,她实在不懂太子这样做到底是为何? 若是太子派太医来的时候芸娘没有烧房子多好,那样陆家绝对得向她女儿赔礼谢罪,凭什么将好端端的媳妇娶进门不圆房?他们护国公府也不是好欺负的! 护国公夫人长长叹一声气,小护国公赵钰刚好从外头回来,见母亲姐姐唉声叹气的都是为着新晋姐夫,他当自个是家中男丁,要保护母亲和俩姐姐,当即便怒哼哼道:“这个陆非远不识好歹,待我打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 护国公夫人急忙拦住,小舅子打姐夫算怎么一回事,让陆家知晓又变成他们护国公府理亏! 赵芸娘也拦着弟弟,她自己的夫君自己教,怎么也用不着弟弟出手。 赵钰见母亲姐姐都拦他,虽然不敢暗自行动,但心中还是不甘心的,脑子一转便跑到长孙昭府上,问他此时该如何处置。 “你问我?难道要我帮你将你姐夫打一顿?”直觉上长孙昭并不想插手别人家的家务事,更何况赵家撮合过他与赵大姑娘,此时他出手像什么样子?若是让妻子与霍家知晓又该怎么想? 赵钰嘿嘿一笑,“我是这么想的,那陆非远敢这样肆意妄为,分明没有将皇后娘娘与我们赵家看在眼里,我教训她一顿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太子不知何时冒出来,摇着纸扇仿若翩翩佳公子。 长孙昭与赵钰急忙行礼,太子将两人扶起来继续道:“表哥是什么身份,与你府上又是什么关系要帮你出气?他若是打你姐夫一顿,陆家一封状纸告到父皇那里,那你昭表哥是少不掉一顿罚,若是你这个年轻不懂事的小舅子找几个打手将他截住不轻不重教训一顿,陆家有苦难言,又不敢慢怠表妹,如此才算是一举两得。” 一席话说的两人愣愣的,太子正要得意,却听赵钰道。 “太子表哥你真是一肚子坏水。” 太子哼一声,不客气的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需要什么人手尽管说,打完就跑哈,别让我的折进去,也别让巡防营的逮着。” 赵钰兴奋拱手道谢:“多谢表哥!” 转身要走时又嘿嘿笑着回过身凑到长孙昭面前:“哥哥与小弟说说打哪里看不出伤痕又难痊愈的吧?” 这时长孙昭倒是没有丝毫为难,将知晓的位置一一说给赵钰听。赵钰听得眼冒红光,指头捏的咔咔响,一看就知道他有多想找人练练手。 赵钰得了想要的讯息与人手很快回家布置去了,长孙昭却疑惑不解:“殿下今日为何如此放纵赵钰?” 太子摇着纸扇但笑不语,心里却是哼道,还不是为你出气! *** 不过几日便传出陆家小公子,当今皇后的侄女婿从衙门回府的路上被人用麻袋套起来狠狠打了一顿,陆夫人为了给陆小公子治伤几乎将全京城最好的大夫给请了来。 赵芸娘看过丈夫的伤便连夜坐轿回娘家将赵钰教训了一顿,赵钰被打的不敢还手,只好逃到长孙昭府上避难。 彼时,霍容玥正在房中修剪指甲,长孙昭在一旁看书,听闻下人来报赵钰来访便不得不去前院招待。 赵钰只是不解:“我是她亲弟弟,我帮她出气她居然还不领情,为了那个男人打我,我真是白操心了!”京城人人皆知小护国公赵钰武功不行,被姐姐打也不敢还手,打的惨了居然只能从自己府中逃出来。 “昭表哥,你说这是为什么?这就是人家常说的女生外向?”赵钰委屈的想哭,拿起酒杯便往嘴中灌。 长孙昭无奈道:“我只有一个姐姐也不亲近,不明白你的处境。” “不明白我的处境便陪我喝酒!”赵钰悲伤的发现他喝掉一壶,长孙昭才堪堪饮下一杯,当下便夺过他的杯子又给满上。 “你嫂子有身孕,我不想喝酒熏着她。”长孙昭状似不在意的解释,新满上的酒也只微微沾唇,必不会喝下。 已然醉醺醺的赵钰没忘恭喜他:“哥,恭喜你啊,当年若是让我姐嫁给你,我都该觉得对不住你了。” 赵芸娘那样泼辣,昭表哥话少又冷冰冰的,合该找个温柔似水的女子才能陪着他。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下一刻赵钰便趴在桌上晕了过去。 小护国公的酒量和他的武功一样差。 长孙昭叹气,吩咐陆勇将赵钰送到客房休息,他拍拍身上的味道仍是去演武场转了两圈才回卧房。 霍容玥早就知道赵钰来的缘由,也就没多问,拉着长孙昭又选了几个孩子衣裳的花样子,她孩儿出生恰好赶在冬日,外头的包被、襁褓都要好看的花色才行。 “再过些日子你的衣裳都不能穿了,吩咐针线房给你做些衣裳,库房里还有娘娘以往赏下来的料子,你都拿出来做了衣裳,留着做甚……”长孙昭最先想到是妻子的衣裳,霍容玥现在穿的衣裳都是按着之前的尺寸做的,必不适合孕时穿,他不舍得委屈妻子。 霍容玥去库房看过,里头确实有许多不常见的料子,极是轻便透气,留着明年给孩儿做衣裳穿刚好。 她不在意的应声,长孙昭看她皱眉思索便明白她在想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将话题岔到赵芸娘与陆非远的事上,只当说来给她解闷。 霍容玥听过莫名想笑,陆非远与陆夫人遇到赵大姑娘这样的人物才真是遇上对手了,人家娘家得力且赵大姑娘又豁的出去,陆家只要不敢得罪赵家,那赵大姑娘便能牢牢捏着陆非远,那日后的斗法她坚信赵大姑娘会大获全胜。 “怎么,乐什么呢?”长孙昭难得见她笑的跟个小狐狸似的,仿佛见到什么好玩的。 霍容玥调整姿势重新在他怀里躺好,才笑道:“我就是觉得赵大姑娘做的大快人心,只是最后落骂的还是赵大姑娘罢。” 长孙昭倒对这个不在意:“赵大姑娘有皇后娘娘撑腰,有什么好怕的?” 霍容玥沉默不语,这世道最后吃亏的还是姑娘,不过前世没人同情那时候的她,她又何必替别人杞人忧天? 一时沉默,长孙昭忽然问起霍家,如今霍容玥的身孕已经确定,只是仍旧没有通知霍家,虽然婚后与霍家关系也算是和谐,可妻子与岳母之间总少了几分母女间的亲密,相比之下岳母与姨姐才像是亲母女。 “明日我沐休,要不将母亲请来与你说说话吧?”私心而言长孙昭不是特别愿意让霍容玥去娘家,但妻子有孕不告知岳家总归不合礼数。 霍容玥沉默半晌:“咱们明日去霍府行不?”父亲寿辰之后离祖母仙逝的日子就没多少了,霍容玥仍是想让祖母去世之前知晓她有孕,免得再为她担心。 长孙昭自然没有不答应的,末了忍不住问:“你与岳母好似不大亲近,若你更喜欢宋府咱们也可以去宋府看一看。” 霍容玥没有回答,长孙昭也没逼问她,虽然心中有隐隐的失落。 “明日去霍府,咱们睡吧。”长孙昭终究不舍得霍容玥为难,也为方才的问话画上终点。 第33节 而霍容玥想的却是该如何跟长孙昭说霍府和宋府她都不喜欢,这样坦然说出来会不会让他以为她是个忘恩负义、不孝的小人? 可长孙昭的体贴又让她感动,睡前仍是和往常一样靠在他怀中,没有丝毫的疏离,这也是长孙昭乐意看到的。 既然要去岳家拜访,少不得备上薄礼,夏日已到,霍容玥便做主将陪嫁庄子出产的新鲜瓜果带到霍府给霍老太太吃,路过蔡记糕点又带了老太太爱吃的糕点。 长孙昭纵容的没有给岳父母准备礼物,家世由妻子做主,她说怎样便怎样。 到了霍府,出乎意料的霍容薇也在,她小腹已然隆起,娇滴滴的坐在椅子上让丫环扇风,见到霍容玥回来还道:“妹妹怎知姐姐想吃蔡记的糕点,大老远带来真是辛苦妹妹啦。” 她让丫环来拿,霍容玥淡淡道:“祖母喜欢蔡记的糕点,我买来带给她的。” 一句话堵死霍容薇的嘴,只她怀着身孕,想吃什么便要立时吃到嘴里,当即便拍着桌子让丫环去蔡记给她买来,霍老太太让丫环送来也一块儿不沾。 霍容玥理也不理她,直接躲在老太太院子里不出来。 第57章 霍老太太的牙没剩几颗,平日里吃的大多是绵软食物,她虽然喜欢吃蔡记的糕点但其余人也不敢让她多吃,今日难得吃到口中高兴极了,眼睛眯成一条缝格外慈爱。 不过短短半年时间,霍老太太便衰老成这个样子,霍容玥心中无端多了几分对生命的敬畏与惧怕。 “玥娘,孙婿待你可好?你有身子后他可有宠幸姨娘?没生下嫡子,那姨娘的避子汤可不能停哟。”霍老太太念念叨叨,往日霍容玥再宋家住着时她便爱念叨这个小孙女,如今临去记挂的还是她。 霍容玥倚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块糕点细细咀嚼,闻言不由湿了眼眶:“祖母放心,夫君待我极好,我有孕后他也不曾要姨娘伺候。” 霍老太天既惊又喜,连连点头:“这就好,这就好,玥娘是个有福气的。” 她问过孩子的襁褓衣衫可有准备好,霍容玥都一一作答,末了霍老太太招呼丫环们扶着她起身到内房,霍容玥跟在后头,在老太太床上坐下,丫环便被她撵了下去,她眯着眼睛在里侧枕边摸了许多拿出一只四方锦盒,和前世硬撑着将她从陆府交出来时交给她的锦盒无异。 “玥娘,你在宋家住了许多年,没得霍家庇佑与你母亲也不亲近,祖母对不住你。”霍老太太将锦盒硬塞到她手里,盯着窗外喃喃道:“不要与你母亲僵着,她虽然偏心,当仍然是你母亲。” 霍容玥强忍着眼泪:“祖母,玥娘已经出嫁不能要这些东西,您得留给父亲叔叔他们……” 霍老太太笑了:“他们都是大人了,再说这是祖母留给你的念想,你们几个人孙子孙女都有,谁也不偏着!不过你姐姐好胜心强,你还是不要让她看见,直接藏在袖中带回家。” 她拿帕子擦掉霍容玥忍不住的眼泪,轻笑道:“傻孩子哭什么?祖母知道没几天了,活到这个年纪也是喜丧。” “您还没见过重外孙呢,怎么能这样说?”霍容玥心知肚明老太太熬不过这个夏季,想到前世的冷淡暗恨自己的不孝,说不定老太太临走时还放不下她这个不争气的孙女。 霍老太太轻声应好:“祖母等着过年给重外孙包个大大的红封,一定是个白白胖胖的好娃娃!” 霍容玥破涕为笑,由着老太太将锦盒塞到她的袖袋里。 “将孙女婿叫来,我还没与他说过几句话呢。”霍老太太一脸慈爱,仍想最后叮嘱几句。 长孙昭很快过来,进门便结结实实给老太太行了大礼,高大的身形站在老太太面前被她好一阵称赞。 “好好好。”老太太连声赞叹,颇为尊敬的问候过庐阳长公主,又捡着霍容玥小时候为数不多的趣事说给长孙昭听。 霍容玥幼年便被带到宋家抚养,期间霍太傅夫妻外放过七八年,是以霍容玥回霍府的时间并不多,但每次回府都是被老太太带着,老太太连她四五岁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 “祖母放心,孙婿一定好生待玥儿,此生绝不负她。”长孙昭的话掷地有声,霍老太太愣了片刻才笑了。 霍容薇站在门外将这句话听的清清楚楚,她偷偷探过头看一眼堂内,高大俊郎的男子蹲在老太太身旁努力将军营里的趣事说给老太太听,还有他与霍容玥相处的点滴,无一不昭示着他对霍容玥的宠爱,让她听的内心激荡,情不自禁踏入堂内打断他们祖孙三人的对话。 “祖母,妹夫说了什么您这样高兴?您叫妹妹来和您说话都不叫我过来!” 霍容薇嘴上撒娇,霍容玥夫妻俩一左一右在老太太身旁,她刚进门长孙昭便收了笑容,起身跟她行过常礼便对老太太道:“祖母,您老先与她们说话,孙婿与舅兄给您猎野味来。” 霍老太太含笑嘱咐:“你们路上当心。” 长孙昭应是,给老太太行过礼才转身离去。 对于嫡长孙女霍老太太更是疼爱,自打霍容薇坐到身旁便不住问着她最近的身体状况,孩子可有闹腾。霍容薇捧着肚子相当自豪,“祖母放心,就连婆婆都夸孙女怀相好,孩子也不闹腾。” 霍老太太连声应好:“你们姐妹最好一举得男,这样祖母便没有什么好操心的了。”只有诞下男丁才能在婆家站稳脚跟,在婆婆面前也硬气。 霍容薇特意请大夫看过,都说她腹中是男,不过她憋着没说出来,就想生下来让大伙儿大吃一惊,不过她却颇含深意的盯着霍容玥尚未显怀的小腹:“妹妹若是早些怀上子嗣说不定还能争一争爵位,如今却是……” 她话未说完,意思却表达的很清楚,明明霍容玥嫁给的是长子,可爵位却让二房继承,虽说那碍眼的嫡长子过继给二房是好事,但没了爵位还不是区区一品官员,不见得比她的夫君高贵多少。 “各人有各人的福气,妹妹多谢姐姐操心。”霍容玥压根没有和她抬杠的心思。 霍容薇讨个没趣,当下便有些不耐烦起来,嘴上也没闲着拿起糕点一块接一块吃着,霍老太太见状担忧道:“元娘,你莫吃那样多,到时候孩子大不好生。” 说起吃霍容薇面上闪过一丝难堪,霍大夫人与婆母杜夫人都跟她这样说过,但她当做耳旁风,而且她根本忍不住,坐下来嘴上就不能闲着,往昔苗条纤细的身材已经圆润了不少,便是夫君杜子斌也极少与她睡在一处。不过对着长辈她仍是好声好气应是,见霍容玥若有所思的盯着她便没好气的瞪了一眼。 在霍家用过饭说过话才起身告辞,两个女儿一齐回娘家的日子不多,霍大夫人满面喜色,只是到临走时霍容玥嘱咐霍大夫人盯着霍容薇不让她多吃,惹来霍容薇不满的轻哼。 霍容玥也没强求,她已经点到为止,前世霍容薇嫁入那陆家便早亡,如今生子这一坎还不知她能不能熬过去。 回府路上打开老太太给的锦盒,里头装着几样玉石,塞的满满的银票,锦盒虽小在霍容玥心中却重似千金,她盯着锦盒发呆,长孙昭却以为她因为老太太感伤,想了半晌试探道:“咱们过些日子再回来看望祖母。” 霍容玥摇头苦笑:“出嫁女整日往娘家会被人家说的。” 长孙昭不以为然:“你大姐不也经常回去,无碍的。”他只要他家娘子不要思虑过度便好。 霍容玥没有接话,老太太的状态已经撑不了多少时日,应该和前世仙去的日子相差无几,只不过心里还会难受。 ** 五月二十七辰时霍家来人报丧,霍府老太太已于子时仙去,霍容玥作为出嫁女本该回霍府守孝,只她有孕在身,为免冲撞按礼应避而不见,不用给霍老太太守孝。 霍老太太八十二高龄仙去实属喜丧,宏敏帝降旨按一品国公夫人礼节安葬以示安抚。丧礼一过,向来身子康健的霍老太爷也突然病倒,卧床不起,宏敏帝亲身到霍府探望,京城中人再次明白宏敏帝对霍府的看重。 霍容玥虽不用去霍府披麻戴孝,便在府中着素色衣衫尽一分子孙孝道,长孙昭发愁的是她吩咐人停掉一应荤腥,每日给老太太抄佛经,没过七日脸色便不复往昔红润。 “玥儿,可要用些参汤?”虽在孝期,但二人并未分房而居,可霍容玥的话一日比一日少,长孙昭面上不显心里却不免发急。 霍容玥回神,接过参汤一口一口喝了,长孙昭长舒一口气,小心劝道:“玥儿你心里不好受便说出来,别憋在心里对身子不好。” 霍容玥一顿,自打祖母仙去这几日她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前世几乎要忘掉的事都浮现在眼前,一会儿梦到她嫁给陆非远没几日便受到冷待,一会儿又梦到温和耐心的长孙昭,前世被害那夜也清晰出现,她差点开始怀疑如今经历这一世不过是黄粱梦一场。 “夫君,我有些怕。”霍容玥扔掉汤碗转身抱住长孙昭,仿佛这样才能安心一些。 长孙昭心头一惊,人们都说家中人去世后不愿离去会围绕在子孙身旁,难道霍老太太不放心孙女才来府中打扰? “乖,别怕。”长孙昭爱怜的拥着她,在额头亲了又亲,俯身将她抱起坐回床上,柔声哄着。 他怀中既温暖又安心,霍容玥忍不住掉了眼泪,她心中也不极是不安稳,既怕前世事重演,又怕有人揭穿她身份,长孙昭对她不喜。 夏日衣裳薄,眼泪浸湿了长孙昭的衣裳,低头便看到她躲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哭泣,仅仅一眼心中便没来由的一痛:“玥儿不要胡想,有夫君这个煞神在什么东西都不能欺到你身边来,不用怕,你腹中还有咱们的孩儿呢。” 都说为母则强,一句孩儿让霍容玥清醒不少,她现在已经与前世不同,如今她有孩子,只要平平安安生下便苦尽甘来,前世的事就不会发生! 晚间睡时,霍容玥不怕热挤在长孙昭身边,那依赖的小模样让他极为受用,含笑盯着她无暇的睡颜看了许久又摸摸平坦的小腹才安然睡去。 拔步床旁边方桌上横放着一把出鞘的宝剑,这把剑陪着长孙昭上阵杀敌饮血无数,煞气极重,亦可驱邪物。 第58章 自打长孙昭将宝剑放到房中霍容玥便极少胡思乱想,前世事也极少入梦,肚子渐渐鼓起来时胃口也大了不少,长孙昭自然是只有欢喜的,特特进宫向皇后娘娘讨来一个精通妇科的嬷嬷伴她待产,她有孕的消息传开后各府再送来请帖便只送礼上门人并不去,而出乎意料的太子妃身体格外康健,并未出现任何小产迹象。 霍容玥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今生和前世已经大不相同。 “玥儿?”长孙昭回府后习惯性先回正房看过霍容玥再做其他,今日他随着太子殿下出城私访,路遇一瓜田,远远便闻到小香瓜的香气,想着霍容玥爱吃瓜果便买来十来个,但她怕吃多寒凉之物对孩子不利,每日吃什么都是细细思量过的。看到小香瓜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带回府中一些,虽然惹来太子疑惑的目光,但他木着一张脸太子也猜不出他为何要将小香瓜带回府,还以为小香瓜实在美味才引得一向对带兵打仗之外不做关注的长孙昭破了例。 太子殿下大手一挥买下十来筐小香瓜,一筐送到长孙府,另送到帝后处两筐表孝心,剩余便让小黄门送给各宫娘娘。 霍容玥刚午睡起来,整个人还昏昏沉沉的,看他手里拿着两个白色小香瓜进来还愣了愣,她家夫君何时回府会带着吃的了?实在稀奇! 长孙昭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吩咐人将香瓜洗干净切块送到正房来,他打量过那刚刚看出孕相的肚腹轻声问:“今日孩儿可有闹你?” 霍容玥摇头,眼睛却是直勾勾盯着小香瓜,一脸馋相。 “想吃?”长孙昭眼里带笑。 换来她欣喜的点头。 长孙昭将小香瓜端在手里,拿起一块作势要送到她口中,霍容玥信以为真张嘴去接,谁知他回手扔到自个嘴里。 “……你……”霍容玥噘着嘴自己去拿,他却凑过来想将含在口中的香瓜喂给他,她义正言辞的扭头拒绝。 长孙昭轻笑,伸手将她抱到腿上坐着:“娘子莫气,夫君再喂给你。” 他果真又拿一块送到她嘴边,霍容玥坏心眼的一口咬上去,咬的时候特意朝前咬了些,结果意外咬到他的手指,他捏着香瓜的手指一寸也未挪。 小香瓜既新鲜又甜,一口咬下去脆脆的,格外爽口,甘甜汁水顺着喉咙迅速下滑,舒适又甜蜜。 他又拿一块递到她嘴边,他递一块她乖乖吃下,直到吃了大半个才被叫停:“用过晚膳再吃半个。” 她点头,歪头想了想才抬手将剩下的喂给他,噙着的笑容这才缓缓变大,其中欣慰之色最为明显。 用过小香瓜夫妻俩照例到花园中散散步,霍容玥命人搭了一架葡萄架,是从别处移来结过好几年果子的葡萄树,长势茂盛喜人,今年夏天便能吃上新鲜的葡萄,据管家说这葡萄有极甜也有酸酸甜甜的,用来做葡萄酒也是极好的。 葡萄架既能乘凉寓意又好,多子多福,傍晚散步时两人最喜欢在葡萄架周围转转,盼着葡萄赶紧开花结果。 “夫君可曾想过给咱们孩儿起什么名字?”前几日起便开始准备孩子的衣裳,下头人忐忐忑忑问是要准备男娃的还是准备女娃的,长孙昭大手一挥男娃女娃都备着,反正早晚都能用得着。 这一问可将长孙昭给问住了,他还真没想出来让未来的孩儿叫什么名字,翻过许多书找出来的名字寓意都好,好听的名字一多便犹豫不决起来。 长孙昭将随身备着的一张纸拿给她看,上头密密麻麻写了一片名字,霍容玥大致看一眼就笑了,上头名字男娃女娃名字各有两列,从笔墨上便能看出是写完一个男娃名再写一个女娃名,看来将军大人也不确定这胎是男是女。 “夫君想要儿子还是女儿?”霍容玥一脸凝重的问。 长孙昭一听眉头便蹙到一起:“说实话为夫想一下子儿女双全,不过双胎对你身子不好,咱们还是慢慢生,是男是女都好。” 他说的是真心话,以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有心爱女子生下的孩子,所以不管男女都好,他都视若珍宝。 霍容玥被他包在掌中的手指动了动,坏心的挠着他手心,一边装作无辜的看着他。 虽然她有孕已满三月,但正值老太太孝期,两人虽然同房但却未行过夫妻之事,仅仅挠个手掌心长孙昭便有些按捺不住,眼神里尽是无奈,对金贵的孕妇他是动也不敢动,唯恐惊动里头的小人儿,而别的女人他一眼也不会看,霍容玥更不会傻乎乎的提议再选新人进府。 只是夫妻俩不在意,不代表外人不在意。 萧郡王妃送来的通房丫鬟不满将军日日宠爱夫人,悄悄托人捎信给萧郡王妃。自打母亲庐阳长公主被迫与弟弟长孙昭分家后,萧郡王妃心中便憋着一口气,等着机会找长孙昭的麻烦,听丫环说长孙昭独宠那霍氏便坐不住了,拉着萧郡王气势汹汹的朝将军府来。 其是萧郡王是不大愿意与这小舅子作对,人家手握军功深得圣宠,又太子身边的大红人,这大夏朝皇室只有太子一根独苗,皇位不是太子的还能是谁的? 萧郡王手中没有实权,在圣上与太子面前又说不上话,虽说有个地位崇高的岳母,可是岳母对他前途根本没有任何帮助,最近又跟闭关似的,音讯全无,便是亲生女儿萧郡王妃也见不到她的人影,这样的岳母有什么用?还不如好生讨好小舅子! 萧郡王夫妇一登门,萧郡王便客客气气的同长孙昭打招呼,萧郡王妃则是颐指气使,瞅见府中什么东西都不顺眼。 霍容玥有孕在身,便在二门处的等着,她穿着轻薄夏衫,小腹微隆,婷婷立着颇有柔弱之感,萧郡王妃看见便暗暗在心中骂了起来。 “妾身见过姐姐。”霍容玥丝毫不敢怠慢,弯腰给萧郡王妃行礼,她身后跟着赵皇后赐下来的嬷嬷,也一板一眼跟着主子行礼。 萧郡王妃便是有心拿乔也不敢当着赵皇后嬷嬷的面儿给弟媳脸色看,略挑剔的看她一眼便让她起身,连扶一扶的意思都没有。 第34节 霍容玥身子健壮,这小小的礼数根本不会让她伤到根本,依旧和颜悦色的引着萧郡王妃往正堂走。 刚坐下,萧郡王妃四处望了望便挑眉冷声问:“怎么?这后院中只有你一个?林姨娘等人怎么一个也无?还有我带来的樱娘该不会被你虐待没了吧?” 霍容玥做惶恐状:“姐姐这是何意?姨娘们都在各自房中,哪有来客便让姨娘们出来招待的道理?若是姐姐想见樱娘,妾身让她出来便是。” 不等她吩咐,只一个眼色,拂晓便去了后院将姨娘们请出来。樱娘一听萧郡王妃来府上做客,面上便是掩不住的喜意,其余人也盼着萧郡王妃给她们做主,如今夫人有孕不能伺候还要守孝,正是她们伺候将军的时候,若能怀上一儿半女后半辈子也就有了依靠。 樱娘娇滴滴的给萧郡王妃行礼,得来萧郡王妃的怜惜:“瞧瞧,过年跟我来时还是个娇美丰满的美娇娘,不过短短半年便瘦成这样,霍氏,你善妒至此可知错?” 霍容玥心内暗笑萧郡王妃外强中干,与庐阳长公主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就是想借着姐姐的身份来压她? “姐姐明鉴,姨娘通房们的月例银子升了一倍,一日三餐也比往日多两个菜色,衣裳首饰更是没有短过,难不成妹妹们不吃饭,妾身还要掰着她们的嘴强喂不成?” 霍容玥话音一落,便有两名侍妾缩了缩身子,她们可以比半年前圆润了许多,夫人更没亏待过她们。 萧郡王妃不过是硬找借口来给霍容玥安个不贤的名声,根本不会在乎霍容玥是不是真没有虐待妾侍通房。可霍容玥如此一说,她便不好从吃穿待遇上指责霍容玥。 “樱娘进府至今还是处子之身,你为何拦着不让她伺候,大家公子三妻四妾本是常态,霍氏你善妒……” 她还没说完便被霍容玥毫不留情的打断:“姐姐明鉴,妾身早与众位妹妹说过她们每月有三日伺候夫君,可夫君喜欢去谁房里便不是妾身能做主的。” 本来是她萧郡王妃来找茬,结果理都让霍容玥占着,萧郡王妃如何能忍?当下一拍桌子指着霍容玥的鼻梁要骂—— “姐姐莫要吓我……”霍容玥一脸惊恐的捂着肚子,红润的小脸渐渐变得惨白。 萧郡王妃心里咯噔一声,这霍氏该不会是借着肚子里的孩子来陷害她吧?她当即退的远远地,高涨的气焰噗嗤一下被凉水浇的一点不剩。 李嬷嬷与赵皇后赐下来的嬷嬷当即凑到霍容玥身边,又是抚胸口又是递参汤的将霍容玥安抚住,眼见着没有大碍,那丫环赶忙将霍容玥扶到内室躺着,还小心翼翼的跟萧郡王妃告罪:“王妃娘娘恕罪,夫人身子不适要回房中休养,失礼之处还请王妃娘娘大人大量不计较。” 萧郡王妃惴惴的,霍氏该不会如此不经吓吧?她倒不盼着霍容玥滑胎,她那弟弟她了解,小打小闹他可以不跟计较,真要触到他逆鳞他谁都敢动! “去吧,快去请大夫来瞧瞧,真是小家子气……”萧郡王妃小声嘟囔几句,招手让樱娘到身边来,问她方才霍容玥说的可是属实。 樱娘苦着脸点头:“夫人确实这样说的,可是将军根本不到我们房里来。” “什么?”萧郡王妃很是嫌弃,自个没本事勾住男人的心,还有理由找她告状来了? 樱娘自觉委屈,低声跟萧郡王妃说了长孙昭定下来的规矩。男人不想要姨娘伺候,也不能强按牛头喝水,若是换成普通姐姐可能从此不会干涉弟弟宠爱谁,但萧郡王妃不同,她既怕长孙昭又想在他面前摆姐姐的架子,还想替母亲与侄子抱不平,苦思冥想半晌没有想到好主意,才皱着眉头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瓷瓶。 “这是夜欢散,你找机会洒在身上去和将军说说话,他自然会要你的。” 樱娘大喜,当即又跪又谢的向萧郡王妃表忠心,萧郡王妃送她来长孙府可是想要她诞下长孙家的血脉,她一定不能辜负才对。 守在外头的侍妾通房们并不知萧郡王妃与樱娘说了什么,让她从愁眉苦脸变成喜笑颜开,不过都羡慕樱娘有萧郡王妃这样的主子护着。 住进将军府这些日子里樱娘一直与林姨娘走的很近,往常出门都是她紧紧跟在林姨娘身边走,今日却一反常态,与萧郡王妃说完话便乐滋滋的坐在一旁盯着自个的袖子看,对众人打量的眼光视而不见。 林姨娘将眼前一切尽收眼底,眸中有嘲讽神色一闪而过,不复以往老实寡言的模样。 霍容玥不知萧郡王妃与樱娘说过什么,她躺下没多久萧郡王妃便带着一众侍妾去花园赏花,走到哪儿都是一副女主人做派。 “夫人,将军派人传话过来让您在房中休息。”望珂小声道。 霍容玥一头雾水,长孙昭到底要做什么?居然在自家府中出动暗卫! ** 萧郡王妃浩浩荡荡带着一群人到凉亭里去,方才还坐在这里饮酒的男人此刻已经没了踪影,一下子扑个空还累的气喘吁吁的,萧郡王妃丝毫不客气的坐在凉亭里乘凉,自有丫环为她打扇去暑。 “让人问问王爷与将军去了哪里。”萧郡王妃淡淡吩咐着。 很快有丫环匆匆向花园各处找,谁也没有注意到樱娘何时不见的,便是有人看到也当是萧郡王妃安排她去做别的事,想到萧郡王妃可能让她做的事,其余人心里跟装了一桶打翻的老醋似的,心机心焦嫉妒又无可奈何。 找了老半天也不见丫环回来,萧郡王妃已是十分不耐烦,又派贴身大丫鬟去各处找萧郡王与长孙昭,这次丫环倒是很快回来了,只不过眼睛躲躲闪闪的,就是不敢直接去看萧郡王妃。 “到底出了什么事?快说与本王妃!”萧郡王妃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王爷,王爷,王爷他……”丫环吞吞吐吐的,不敢直接说。 萧郡王妃急了,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问:“王爷到底去了何处?王爷怎么了?”若说母亲庐阳长公主是萧郡王妃最大的倚仗,那丈夫萧郡王便是她一生的心血,此时不着急才怪。 丫环闭上眼睛,心一横:“王爷与樱娘在房里做……那事,屋里还躺着景儿……” 景儿便是方才萧郡王妃派出去寻找萧郡王的丫环! “什么?!”萧郡王妃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丈夫居然在弟弟家睡了她送给弟弟的通房丫环,一并睡的还有她的贴身丫环! 丫环不敢言语,周围站着的侍妾通房都低着头恨不能但自己不存在,萧郡王妃在原地呆怔片刻很快回过神来,在长孙昭府上,若是没他的允许谁敢设计她相公与樱娘躺在一处! “长孙昭,你无耻!” 第59章 . 萧郡王妃跟着丫环赶到客房,客房门扉半掩,她怒气冲冲的走过去推开大门。 房内,萧郡王正小意温柔哄着新得手的樱娘与景儿,一手搂一人,豪气万丈的许给两人光明的未来:“你们放心,王妃听我的,不会与你们为难,回府之后我便给你们升位分,一个做樱姨娘,一个做景姨娘可好?” 樱娘俏脸上还挂着泪痕,闻言似信非信:“王爷此话当真?” 萧郡王点头,一副大男子敢担当的模样,喜的樱娘扑到他怀里嘤嘤哭泣,粉拳轻捶他胸膛:“王爷真坏!” 刚到手的美人还是个美味的处子,萧郡王由的她撒娇心里却是有一丝忐忑,这忐忑源于萧郡王妃。她平日里霸道惯了,王府里的侧妃姨娘都是经过她同意才纳进门的,萧郡王压根没有机会打野食,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岳母庐阳长公主有势微的迹象,他能错过这等好机会,也不知长孙昭是怎么想的,这样娇滴滴的美人进到府中半年竟然还是处子之身!当初萧郡王妃刚把这美人□□出来,可将他馋坏了! “不过,你如今是昭弟的通房丫环,容本王想个法子将你要过来,这几日你便先呆在这儿,待本王与昭弟商议好便接你回府。”萧郡王默默打着小算盘,既然长孙昭没收用这丫环定是看不上眼,要是跟他要了,他给便给,不给便留在这将军府,反正以后来将军府的机会多得是。 一旁的贴身丫环景儿听他如是说眼中布满绝望与恐惧。她按萧郡王妃的命令来寻萧郡王,结果刚进房门便被萧郡王拉到床上强占身子,待她清醒之后竟然看见大床另一边赤条条躺着个女人。与王爷有染本就有罪,何况还是…… 景儿默默穿好衣裳并不说话,她异于樱娘的表现让萧郡王心生好奇,可转念一想景儿是萧郡王妃的丫环,他便没了逗弄的心思。 萧郡王由着樱娘伺候穿好衣裳,那初现媚色的俏脸越看越爱,才平复不久的欲.念又烧上来,伸手抽掉樱娘的衣带将人压在身下就要行起那事来。 萧郡王妃推门进来刚好看见这一幕,而那樱娘也不反抗,还哼哼唧唧的唤着王爷相公…… 王爷相公也是你叫的?! 萧郡王妃呲目欲裂:“宋民齐!你在做些什么?!贱人找死!” 宋民齐是萧郡王的大名,不过作为皇室郡王,等闲没人敢直呼他的大名,只有萧郡王妃常常这样叫他,若不是碍着庐阳长公主的缘故,萧郡王早就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让她哭爹找娘去,今日萧郡王便将往日一直想做的事给一巴掌抽了过去—— 啪一声,客房瞬间静了。樱娘俏脸惨白,颤抖着双手将衣裳往身上拉,她将占了她身子的男人视为依靠,可一时得意竟忘记萧郡王妃处置侧妃姨娘的手段有多狠! 萧郡王妃捂着脸不敢置信:“宋民齐你竟然敢打我!宋民齐你竟然敢打我!” 她喃喃重复这句话,萧郡王也愣了,没想到他自个真能将这巴掌打出去! “宋民齐你竟然敢打我!我要进宫要告诉舅舅!”萧郡王妃恶狠狠瞪了一眼,捂着转身跑了出去,她的丫环也浩浩荡荡跟在后面跑出去。 萧郡王面上闪过犹豫之色,宫里的圣上敬重庐阳长公主,就连萧郡王妃与长孙昭也格外爱护,但睡个丫环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至于在妻弟府中直唤他大名?自觉占理的萧郡王并没有去拦萧郡王妃,反而坐下戏弄起樱娘与景儿来,可惜樱娘与景儿都在忧心萧郡王妃该如何处置她们,便都心不在焉的。 不大会儿,陆勇来客房请萧郡王过去。 对长孙昭,萧郡王还是有一丝心虚的,但仍是摆着王爷姐夫的架子往长孙昭书房走。 ** 梦棋隐晦的将此事告知霍容玥,霍容玥第一反应是污了自家孩儿的耳朵,她摆手没让梦棋多说,反而吩咐望珂去客房看着樱娘与景儿两人,务必让萧郡王临走前将两人带走。 半个时辰后望珂回来复命,一脸敬佩道:“夫人神机妙算,那樱娘与景儿想在府中自尽,奴婢赶过去刚好将两人救下,已经命人将她们送到萧郡王马车里去了。” 霍容玥皱眉,她不过是猜测萧郡王妃的贴身丫环会做出什么以死明志的事儿来,没想到那樱娘也会自尽。不过她们要自尽可以,别脏了她家地方。 她让人端来新鲜瓜果赏与几人吃,最后忍不住也坐下一起吃,长孙昭回来便看到这和乐融融的场景,眼睛便盯上霍容玥手里那块西瓜。 “嗯,该用午膳了还是不要多吃。”霍容玥有模有样的擦擦嘴角,望珂等人闷笑着将瓜果端下去。 长孙昭嘴角含笑,心情愉悦:“午膳想吃什么?清蒸鲈鱼?” 霍容玥横他一眼,问起萧郡王是否留在府中用膳。 “萧郡王与王妃已经回府,不在咱们府中用膳。”提起他们,长孙昭眼中迅速闪过一抹蔑视。 萧郡王到书房后便与长孙昭商量他睡过的两名婢女,开始他好声好气与长孙昭商量,因为他打过萧郡王妃一巴掌,此时再将两人带回府中说不定就被萧郡王妃弄死了也不无可能,所以他想先将二人留在长孙昭府中,等时机成熟再接回王府。 几乎是萧郡王一开口,长孙昭便毫不留情的打断他:“王爷不必忧心,那名婢女既然跟了王爷,如何处置都依王爷,留在我府中是万万不能了。” 他如此不讲情面,还口口声声叫他王爷,萧郡王脸上有些挂不住,勉强笑着放下王爷的架子与他商议:“昭弟不是不知你姐姐的脾性,她定不会放过这两个丫环,你就帮姐夫一个忙……” 长孙昭虽然与萧郡王妃不亲近,却不会帮着姐夫欺她,自然摆手拒绝,恰好此时陆勇来报樱娘与景儿意欲上吊却被夫人派来的丫环救下来的消息,萧郡王不知她们竟对萧郡王妃如此惧怕,当即也灰心丧气不再缠着让长孙昭帮忙将新得的美人藏起来。 反正能不能再吃一回还尚未可知…… 霍容玥没问樱娘是怎么跑到萧郡王床上去的,后院里又少一笔开销也是喜事一件。 *** 六月二十八辰时 太子妃产下一名健康男婴,举国欢喜,宏敏帝甚至大赦天下为新得的长孙祈福,洗三时霍容玥被邀进宫,好在她身子还不沉,太子妃特意备了一顶软轿到宫门口接她,长孙昭舒了一口气,放心到前殿向太子殿下贺喜。 东宫喜气洋洋人来人往的,前来恭贺的命妇们大多是隔着屏风拜一拜,大夏朝的小太孙可不是等闲人能见到的,霍容玥被带进太子妃寝宫时只觉得身后有一大目光钉在背上。 “臣妇见过太子妃殿下,见过太孙殿下。”太孙殿下虽小,但他甫降生这分位便是铁板钉钉的。 “表嫂快快请起。”太子妃让人搬来舒适的椅子放在她身后:“表嫂,你身子重坐下说话吧。” 霍容玥谢过恩,又给守在一旁的太子妃母亲行了平级礼。 太子妃已是礼遇有加,到柳夫人这里更是客气,亲自上前扶起她,“长孙夫人气色真好,想必这肚中孩儿也是个不闹人的。” “不闹人多好,我这回可算是知道这娃娃有多磨人了。”太子妃从床上坐起,满脸喜色的招呼霍容玥上前看她怀中的大红襁褓。 霍容玥看那孩子时呼吸都放轻了几分,襁褓中的太孙殿下格外给面子,她刚一站过去便睁开了眼睛,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跟黑葡萄似的,别的孩子一睁眼大都会哭闹不休,这太孙殿下反而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子到处看。 “太孙殿下生的极好呢。”霍容玥羡慕道,心里极是想抱上一抱,不过她有孕在身且太孙殿下又金贵,便歇了抱一抱的心思,垂下眼帘继续逗弄胖娃娃。 不大会儿太孙殿下便吭哧吭哧的哭起来,旁边侍立的奶娘立刻过来将他抱起,当着众人的面解开衣襟给太孙喂起奶来,霍容玥下意识移开眼睛。 太子妃含笑解释:“我恨不得时时将这磨人的小东西放在眼皮子底下,表嫂请勿见怪。” 霍容玥明白太孙殿下的金贵程度,前世太子妃因为失了这孩子整个人都消沉了,这辈子又差点滑胎,自然将太孙殿下当眼珠子一般珍视。好在太子妃也没继续说这个,反而问起她的肚子,颇为羡慕道:“表嫂好福气,坐月子时烧起地龙便暖洋洋的,哪像我热的冒汗也不敢用冰块消暑。” 柳夫人一听便急切道:“可不敢用冰块,对你对殿下都不好。” 霍容玥跟着劝了几句,心里却是盼着日子再过的快一些,她也迫不及待的见他们的小盟儿。长孙昭与她商定,肚中孩儿不拘男女大名都叫长孙盟,若是女孩儿便取个小名叫明珠,若是男孩儿便叫明渊。 没过多久又有命妇进来,霍容玥也没多呆,与太子妃告辞后便退了出来。 霍容玥刚走到太子妃寝宫门前便有面熟丫环来请她,是胡妙师的心腹丫环,见到她那一刻霍容玥便猜到胡妙师找她做什么,算算时间前世胡妙师就是这个时候怀上小公主的。 三伏天热的厉害,胡妙师的寝宫里却连冰块都没放一盆,太子妃并不是克扣侧妃侍妾吃穿用度的人,霍容玥更加确定胡妙师此刻已怀上身孕。若在前世帝后与太子会将她宠到天上去,只不过如今东宫嫡长子已经出生,再来一个也没那样惹人重视了,若真如前世一样生下小公主,有太孙引去嫉恨的目光,那小公主也许能平平安安活下去成为胡妙师的依靠。 “玥娘,你想什么呢?”胡妙师攥着丝帕的手紧了紧,眼中闪过担忧之色。 第35节 霍容玥并未回答,反问道:“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她应是妊娠反应厉害,只是东宫未曾透露风声,显然她也没有将此事透露给旁人。 胡妙师苦笑,双手握住霍容玥的手:“玥娘,我实话与你说我好像有了身孕,今日请你来是想让你给我出出主意……” “你没让人请太医来?” 她摇头。 霍容玥心中一顿,胡妙师的心思很明显,如今太孙殿下刚刚将生,她不想让孕事说出去惹眼、抢太孙殿下的风头,而宫妃每隔五日便有太医来请平安脉,而胡妙师还不知怎样瞒过太医这一关。 “自从太子妃孕满七月便让人停了侧妃的避子汤,可我如今真不想与太孙殿下别苗头。”胡妙师忍不住哭了出来:“玥娘,如今我与汍澜也说不上话,这宫中我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我是实在没办法才将你请过来。” 虽然明知道在太子妃宫门口把她截下来会引起太子妃的注意。 她们三人十岁相识,五年下来无话不说无话不谈,霍容玥真心将两人当做毕生闺中密友,如今见胡妙师这样也顾不得猜疑前世她与季汍澜谁对谁错,安慰过胡妙师后便思虑起来。 “太子妃既然撤掉你们的避子汤便知晓会有人怀上身孕,好在如今太孙殿下已经平安出生,等洗三礼过去太医请平安脉的时候该说什么便说什么。太子妃不是个善妒的,皇家又重子嗣,她便是再糊涂也不会在子嗣上头动手脚。你只管安心养好身子,平平安安生下小殿下才是。” 霍容玥相信太子妃对东宫众人的状况了如指掌,若前世太子妃滑胎那一劫应在西华苑那一摔上,如今在东宫数月都没有伤到分毫,那不管东宫众人藏着什么心思都不敢或伤不到太子妃。自然而然,哪个侧妃宫中有什么状况也能摸得一清二楚,胡妙师让心腹丫环请她来东宫,便是在引起太子妃的注意,给过太子妃心理准备又逢太医请平安脉,大大方方说出孕事也没了隐瞒身孕的嫌疑,而如今她只要劝慰一番便可。 胡妙师似信非信,“真的?太子妃当真不会怪我?” 她说完又自言自语道:“只要太子妃不怪我,那我就呆在宫里不出去,生下肚子里这个这辈子也有了指望……” 她拉着霍容玥的手,似是歉意道:“多谢玥娘你提点我,不然我藏着掖着不就犯了糊涂!” 霍容玥没有细问,只劝她放宽心,两手交握时悄悄给她诊过脉,刚刚一月有余。 两人虽是故友但也不能在宫中停留太久,霍容玥匆匆告辞,她一走胡妙师便紧闭宫门,喃喃道:“玥娘看出来了,可我也没办法啊。” 宫中事没有不透风的墙,贴身丫环将霍容玥的行踪报给太子妃。 太子妃听后便陷入深思,表嫂从未主动去找过两人,而三人相聚也都是季良娣主动来寻霍容玥,而前不久季良娣与胡良娣断了联系,胡良娣又是安分守己的性子,没有什么大事是不会去找表嫂,除非? 柳夫人劝道:“你刚生产过,什么大事要在此时伤神?” “女儿也不想如此伤神,只是……”太子妃犹豫半晌,没说出来让母亲陪着她担忧。 柳夫人轻笑:“你呀,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唉,那长孙夫人与你宫中两名良娣交好?长孙大人倒是很好的助力,长孙夫人若不是个糊涂的也该怎么做才对。” 太子妃摇头:“母亲切莫多想,表嫂是个纯善之人,她不会做糊涂事的。”她一直记着霍容玥的恩。 洗三礼后东宫又传出喜事,良娣胡氏身孕已满一月,帝后都道是太孙殿下带来的喜气,重赏东宫,赵皇后拨下四名嬷嬷贴身照料胡良娣。 霍容玥松了一口气,过了几日有东宫季良娣的请帖送来,她思虑良久仍旧没有赴约,只让人传出长孙夫人孕相不佳身子不适的消息来。 七月十九是霍大夫人的寿辰,虽然霍府众人仍在孝期,但霍容玥仍然要回府一趟以表孝心,霍容薇自然也回了府,她常常回府,虽然杜夫人略有怨言却为着嫡长孙没有说出口,只派了心腹嬷嬷随行照料。 霍容薇比几个月前圆润了不少,连霍大夫人都开始忧心起来,一个劲儿劝着她不要多吃。 “娘,我也不想吃那样多,可不吃肚子便饿的难受,我忍不住。”霍容薇也不想从纤细苗条的娇小姐变成肥硕邋遢的胖妇人,可人都说男丑母,她不敢委屈腹中的儿子。 霍大夫人指着霍容玥道:“你瞧瞧你妹妹,她跟你月份一样大的时候都没你这样圆润。” 霍容薇瞟一眼霍容玥依旧纤瘦的身形和白皙的面庞,心中闪过不悦,可想到女美母又高兴起来:“娘你懂什么,人家都说能吃是福,生过就瘦下来了。” 霍大夫人终究是不放心的,将心腹嬷嬷派到杜府照料她。至于霍容玥,她吞吞吐吐许久也没说出合适的嬷嬷,从库房选了一堆滋补药材送到长孙府。 八月初八,大着肚子的霍容玥早早拜访过亲戚便缩在府中不出门,这日一早便接到消息,霍容薇昨日清晨发动,至今没有生出孩子来。 第60章 霍容玥拿长孙昭的名帖请来一位太医送到杜府,他是太医院的妇科圣手,太子妃生产时便是有他亲自把关,有他去杜府坐镇,霍容薇便能多一分活路。 “拂晓,给我穿件纱衣,备上马车去杜府。”霍容玥越来越坐立不安,又吩咐梦棋去库房里拿出年份最久的老参来。 上马车时霍容玥腿都软了,前世霍容薇去世的情景她已经记不大清楚,只记得母亲声嘶力竭的喊着薇儿和止不住的眼泪。霍容薇是她血浓于水的姐姐,无论她们亲不亲。 一路上霍容玥都攥着拂晓的手来压制内心的恐惧,渐渐后悔起对霍容薇的不闻不问,如果当初多劝她几句…… 如果霍容薇另嫁他人都逃不掉早逝的命运,那她呢?她还不知前世是谁要杀她,更不知她因何事冒犯那人,如此她是不是也逃不掉被杀的命运? 她抚摸着隆起的小腹,她绝对不能再逃避,她要先出手除掉那人,不管她的猜测是对是错,她首先要保住自己的命! 拂晓虽然不懂自家夫人为何一脸决绝,心里暗暗猜测她是在担心大姑娘,当下也不敢多言,只是夫人也有孕在身,若是去看了大姑娘生产被吓到,那将军可是饶不了她们。 门房通报之后,霍容玥很快被请进去,请她进门的是霍容薇的婆婆,见到她那一刻霍容玥便不由自主皱了眉,儿媳妇在生产,这做婆婆的怎么还有心思出来待客?敢情陪在产房的不是这做婆婆的。 “长孙夫人放心,薇娘怀相好,大夫说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生出来,长孙夫人尽管等着做姨母便好。” 杜夫人神情里有极力掩藏的讨好,被人看的明白还在藏,霍容玥不欲与她多计较,提着裙子匆匆往霍容薇院子里走,还未进到院里便听到一声高过一声的哀嚎,便是没生过孩子也知道不该将力气都放在嗓子上,如此下去怎么还有力气生孩子? 杜夫人见她脸色一变,讪讪道:“薇娘这孩子就是怕疼,说过她多少次都不听。” 霍容薇院里站了一大堆丫环婆子,唯独不见霍容薇的丈夫杜子斌,名帖请来的太医正皱着眉头坐在椅子上,霍容玥走过去问他里头是何状况。 “长孙夫人有礼,下官还未曾进到产房见过大奶奶,还请夫人见谅。”这太医心中也是焦急,都说医者父母心,可他从到杜府都被请到偏厅喝茶,若不是他极力坚持说是长孙夫人命他守在这里早就被杜府好声好气送走,可屋里的产妇已经不能再折腾了,再硬撑对大人孩子都不好。 太医都这样说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是杜家不愿意让太医进到产房内给霍容薇诊断而已。 霍容薇黛眉紧皱,产房被打开,一盆接一盆的血水被端出来,她站得近,产房里憋闷许久的血腥味随着房门打开一下子冲到鼻子里,她一个没忍住偏头干呕起来。 向嬷嬷端着热水往房里走,看见一旁站着的霍容玥明显愣了愣,估摸着霍容玥想知道里头的情况便停住步子,“奴婢见过长孙夫人。” “大姐现在怎么样?”霍容玥顾不得胃里的翻涌,抓住向嬷嬷追问。 向嬷嬷的脸色称不上好,她嘴唇动了动双眼无神:“稳婆说不大好,都一天一夜多还没生出来……” 别家产妇生上一天一夜的也不是没有,只是想想霍容薇的体型和她娇生惯养的身子,霍容玥提着的心颤了颤。 向嬷嬷不敢多说,端着热水盆又进去,不大会儿听到屋里有个年老的婆子喊着端参汤来,霍容玥这才回过神来朝拂晓看去。 拂晓朝她点点头:“奴婢已经将老参交给杜夫人了。” 霍容玥带来的这根老参是府中库房年份最久的一根,原本长孙昭说是留给她生产时用,而来杜府之前她想也没想将这支老参带了来,人命关心,她不敢存半点私心。 很快有人端来一碗参汤,显然是厨房里一直备着参汤,霍容玥请太医看过参汤,确认后才让人将参汤端进去。 房内是霍容薇断断续续的惨叫,听的人揪心疼,隐约还能听到霍大夫人不停叫着霍容薇的名字,唯恐她一个不慎晕厥过去。 洗头挂在正南方时产房里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弱,霍大夫人朝外头喊着请大夫。 “太医您快请……”霍容玥颤抖着声音,浑身冰凉凉的。 太医早就坐不住闻言立刻起身,不想他还未迈开步子便听杜夫人急促道:“不可,这房中都是女子……” 她眼神闪闪躲躲的,就是不敢去看霍容玥,太医也没想到如此危急关头杜夫人还不让他进去,当下便黑了脸,却不能拔腿就走。 恰在此时杜子斌从外头回来,霍容玥抬头问他:“如今我姐姐危在旦夕,不知大姐夫可同意让太医进去?” 杜子斌脸上明显闪过诧异之色,他衣襟上还沾着点点胭脂,加上面上的错愕,简直就是明显的拒绝。 偏偏此时杜夫人低声道:“先让稳婆看看,厨下还有参汤不行再端些过来。若是贸然让太医进去,会对薇娘名声有碍……” 杜子斌干咳一声,并不反驳,眉头甚至闪过一丝不以为意。 霍容玥冷笑一声,“请太医进去,我倒要看看是儿媳危在旦夕婆婆不让太医进产房好听,还是太医进产房救命好听!大夫人是想听一听哪个传出去对杜家名声好?” 她话音刚落,霍大夫人便在房里喊:“让太医进来!你杜家不想要这孙子便由我霍家来养!” “不好了,大出血了!大出血了!”稳婆的惊呼在此刻如此刺耳,太医急匆匆拎着药箱入内,他还未进门便听到霍大夫人在里头惊慌失措的喊着薇娘,只是没得到任何回应。 霍容玥心中一凉,不可置信的看向产房! 产房里丫环婆子乱成一片,有人唤“薇娘”、有人唤“大奶奶、大姑娘”,可就是没听到任何回应。 匆匆进去的太医摇着头走出来的,路过霍容玥低声道:“大奶奶身子虚,肚子里的孩子过大又是脚先出来,这情况实在……” 霍容玥脑袋嗡嗡的,怎么也没听清太医说的话,太医身后有一人影闪过,满手是血的霍大夫人不顾体面的冲到杜夫人面前,狠狠抽她一个巴掌! “杨氏,贱妇!这是你孙子的血!我咒你杜家此生此世断子绝孙!”霍大夫人声嘶力竭的吼着。 一旁站着的杜子斌愣在原地,任凭霍大夫人连连扇他巴掌都动也不动,不是刚进产房生产?怎么就这么的没了呢? “一定是在做梦!”杜子斌喃喃道,巴掌扇到脸上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有那血印的腥味传到鼻子里来,窜进喉咙里胃里。 是他杀了娘子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杜子斌抱头蹲在地上,产房内的哀嚎还在,杜夫人小声的抱怨还在,霍大夫人打过他又扑过去挠花杜夫人的脸,旁边守着的丫环婆子一个也不敢上前。 霍容玥站在原地怎么也挪动不了,双腿有如千斤。 守在外院的男人闻讯而来,霍太傅上前拦住霍大夫人,仿佛找到了依靠一般,霍大夫人倒在他怀里喃喃泣道:“咱们的薇儿没了,我的薇儿啊!” 霍大夫人的嚎哭响彻这片小院,杜大人怨愤的瞪一眼杜夫人,撩起衣袍跪在地上:“此事是我杜府对不住亲家……” 霍大夫人离的近,抬腿一个窝心脚将杜大人踹倒:“少说这些没用的!你们杜家心狠手辣害我女儿与外孙,此事霍家不会善罢甘休,你们杜家从此都要断子绝孙!” 杜夫人再是不满也不敢说出半句怨言,谁也没有注意到呆怔在原地的杜子斌进了产房。 丫环婆子都垂着头退出来,霍容玥扭头看了一眼,忍着晕眩朝产房走,产房血味浓郁直直往胃里钻,杜子斌正举着一把刀往自个身上挥,用不着霍容玥提醒,望珂便一个闪身夺过杜子斌手里的刀将其踹倒在地。 “杜子斌,你想以死谢罪保你一个杜家?白日做梦!”霍容玥眯着眼睛不敢去看安静躺在床上的霍容薇,侧过身子吩咐望珂看着杜子斌,思虑半晌仍是转身踏出房门。 外头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头上的晕眩感更重,撑不住的前一刻她招手叫拂晓。 短短半日霍家大姑娘因夫家不愿太医进门诊治难产而亡的消息传遍京城,稳坐宫中的帝后听闻后震怒,还不及下旨便听内侍来报,霍家老太爷、当今圣上的授业恩师霍攸听闻嫡长孙女难产而亡的消息气急攻心,于半个时辰前辞世。 这八月因霍家闹得沸沸汤汤,宏敏帝下旨杜家闭门思过,勒令杜子斌将霍容薇的嫁妆如数奉还霍家,若有半丝纰漏自去乾清宫领罚,又亲去霍府祭拜霍老太爷,下旨将霍老太爷与霍老太太合葬,葬礼循一品国公。 第61章 短短数月霍家有三门丧事,霍容玥因为怀着身孕不用去祭拜,只是她的膳食没有半点荤腥,整日茶饭不思。 这日长孙昭问过她晚膳用了多少便皱眉去卧房,霍容玥手里绣着一只大红肚兜,上头惟妙惟肖的绣了只鲤鱼,只是绣它的人明显心不在焉,绣了两针便盯着某处出神,跟当初霍老太太去世时情形相同。 身边的床板陷了下去,闻到熟悉的气息霍容玥回过神,扭头看他担忧的看着自己,心里忽然闪过浓浓的愧疚。 长孙昭什么也没说,轻轻将她抱在怀里,此时霍容玥的肚子已经圆鼓鼓的,他每日的习惯便是摸摸她的肚子,偶尔会碰到肚子里的小东西伸腿蹬脚都会开心许久,对着肚子神神叨叨的小声说话唯恐吓到它。 “别绣了,累得慌。”长孙昭垂着眼睛,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些许凉风从窗外吹来,帷帐晃动几下又恢复平静,而霍容玥心里不能像这帷帐一般又向往常一样,这些日子只有对着长孙昭才会勉强笑出来,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总会发呆或者胡思乱想,拂晓梦棋等人急的都要给她请大夫过来诊治,她强制命令她们不能告诉长孙昭,另一边也为自个着急,这样下去会对孩子不好,她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夜幕渐渐降下来,卧房里的烛火愈来愈明亮,霍容玥终于放任自己靠在他肩膀上。 “我好像有点饿了……”霍容玥不好意思的小声道。 她没看到听到她说这话时长孙昭惊喜的神情,声音里都透着欣喜:“想吃什么?” 第36节 对上他充满期待的眼睛霍容玥觉得肚子更饿了,她仔细想了想道:“想吃青椒炒肉丝,不要太油腻要辣一些,还想吃葱爆羊肉和糖醋鲤鱼……” “我玥儿什么时候想吃都得候着,你先等着,我让厨房赶紧送来。”长孙昭临出门之前摸摸她的肚子,清冷的面庞上是满足的笑意。 因在孝期,即便是孙女婿府上也是悄默声儿的藏着肉,而自打霍容玥有孕后厨子都是白天黑夜的轮班候着,奈何在孝期能吃的东西就那几样,这会儿主子亲自到厨房要菜,厨子们都拿出浑身解数,就盼着主子吃好了赞赏有加! 从厨房回来的长孙昭身上带着一股子油烟味儿,霍容玥要靠过去却被他小心推开:“当心熏着你和孩子。” 霍容玥从未想到过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的战神将军竟会对她如此体贴,似乎这体贴是从成亲后就开始的,仅仅因为掀开盖头后的一瞥便对她这样好? “想什么呢?”大约是总结出了经验,但凡霍容玥开始发呆,长孙昭总会挑着时机同她说话。 “你说,我喜欢吃辣的,难道怀的是女娃娃?人家都说酸儿辣女呢……” 长孙昭眼睛明显亮了亮,勾唇道:“女娃娃呢便是咱们的小明珠,儿女都好哇!” 其实长孙昭也相当纠结的想他家夫人腹中是男娃还是女娃,他想要个软绵绵的女娃娃像夫人一般娇小可爱又聪慧,也想要个男孩儿继承长孙家的传统征战沙场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自从见识过满腹心计的长孙念,他这个念头就更加坚定! “咳咳,若是生了男娃我教他练武夫人可别心疼。”长孙昭觉得还是提前说明白的好。 霍容玥诧异的看他一眼并不反对,顶天立地的男子最好,最好不要像杜子斌那样懦弱无能又满心算计的! 不得不说夫妻俩这次想到一块儿去了! 厨房很快将饭送过来,喷香的饭菜味儿传到鼻子里,霍容玥真的觉得有了胃口,长孙昭也拿着碗陪她一起吃,还很少见的边吃边同她说话。 “杜家那边还没说什么出殡?”霍容玥还是忍不住问起霍容薇的丧事,虽然有圣上下旨,但母亲肯定不会如此善罢甘休,祖父同前世一般在知晓霍容薇早逝后气急攻心去世,霍家这次吃了这样大的亏,怎么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也不知,前世父母知晓她在陆家死于非命是怎样的反应? 长孙昭见她在说起霍家事明显没先前的兴致勃勃,甚至蒙上一层阴影,他思索后才缓缓将霍家那边发生的事情说给她听。 霍家要办霍老太爷的丧事,可杜家那边也等不得。虽然霍容薇是年轻媳妇,这样的丧事不该大办,在府中停灵三日下葬即可,不过霍大夫人怎么也不会答应,而且霍家人都在为老太爷守灵,即便是该去祭拜霍容薇的小辈也脱不开身,便让杜府用了冰块又请来宝山寺的和尚给霍容薇念经超度,并要求杜家从嫡支找出来两男两女给霍容薇披麻戴孝、摔盆送终! 杜子斌本来就是杜府的嫡长子,他下面的弟妹都还未成亲嫁人,而亲近的嫡支根本不愿借出嫡子嫡女,杜家别无他法只能从旁支里选,霍大夫人也不反驳,只让杜子斌亲自带着这四个孩子给霍容薇守灵,这世间哪有丈夫给妻子守灵的? 从霍容薇咽气便忍气吞声的杜夫人终于忍不住,下令尽快将霍容薇下葬,可杜府门外守着霍家的人,他们稍微有个什么动作,霍家便知晓的一清二楚,没娘家人在场怎么下葬?! 杜夫人自觉被霍大夫人骑在头上拉屎,可京城中骂杜府的声音成片,便是宏敏帝也对霍家的离谱行为不发一言,他们不照霍家做的又能如何? 杜夫人不知怎样说服嫡支招来两男两女给霍容薇披麻戴孝,便是她自个也惶恐万分的去霍容薇灵前上了一炷香,纵然棺材周围放了无数冰块,灵堂里也有异味传来,前来祭拜的亲戚不多杜府还要挂满白布跟死了家中老太君似的,撑不住的杜夫人趁着夜色去霍府请罪,只是霍家还没给回复。 不过霍家已经请人看过霍容薇的墓地,还有随葬品,据说杜夫人将她自个珍藏多年的金银首饰珠宝玉石都拿出来不少。 如今就等着霍家给个准话,择吉日出殡下葬。 作为妹妹的霍容玥不能亲自前往,长孙昭这做妹婿的怎么也得在出殡这日到杜府祭拜。 长孙昭说的很慢,就怕影响霍容玥的胃口,说到最后时霍容玥已经慢慢停了筷子,好在送来的三个菜也下去了小半。 “母亲这是要做什么,现在天还热……”霍容玥欲言又止,虽然知晓霍大夫人报复的手段不止这些,不过碍于霍老太爷的丧事不好出手而已。但霍容薇已经去世就不能先让她入土为安? 长孙昭自然不好随便评测岳母,等霍容玥吃过夜宵便唤拂晓与梦棋进来帮她沐浴。 ** 如霍容玥想的那般,霍大夫人也在忧心霍容薇的尸身,天气正热怕是不能再放,但就这样放过杜家她绝对不会甘心,可若再不下葬,那有损女儿颜面。 女儿两字戳进了霍大夫人心窝子里,心里的后悔比吃了黄连都苦,若是…… 霍大夫人狠狠摇头,唤来心腹嬷嬷,从袖袋里拿出一只白玉药瓶:“待会儿你去杜府跟那贱妇说明日给薇儿下葬,这东西你设法让杜子斌吃下去。” 她没说手里的东西有什么作用,嬷嬷也没问,木着脸行过礼便朝杜府匆匆而去。 留下霍大夫人呆呆坐在首位,方才的悲戚化成浓郁的恨;“我薇儿死了,你杜家也别想好过!贱妇!我要你尝尝断子绝孙的滋味儿!” 她阴森寒冷的声音伴着些许早秋的晚风竟给人毛骨悚然之感,夜幕静谧,霍家寂静无声。 第二日一大早杜家便通知各家亲戚明日下葬,长孙昭去了杜府没多久便回来了,进府后先去净房用艾叶熏过,又换身新衣裳,换下来的衣裳让陆勇拿去僻静地方烧了个干净。 霍容玥抄完九遍佛经才停了手,到如今她与霍容薇的姐妹缘分已了,这佛经也是她最后的心意。 “前尘往事具成灰,姐姐,愿你下世觅得良缘,相守一生,儿女双全。”她喃喃着,心里却在叹着,霍容薇的前尘往事已了,她的前尘往事却不是轻易能了断的。 长孙昭待她烧完佛经走进院子里,新栽的桂花树开了话,有些许花朵从枝头掉落到她身上,淡淡香气弥漫在整个院子里,渐渐也将那股烧纸味儿给压了下去。 他俯身将她扶起来,夕阳下的她美得惊人,金色阳光洒在她侧脸上,静谧而柔和,她嘴角勾着笑,看他的眼神好似她不是属于这世间一般,可她双手又扶着微隆的小腹,终于让找到一丝真实感。 “下葬了?” 长孙昭点头,却不愿多说葬礼的事,只看他脸色也能知晓葬礼不是那样顺利,便让杜家再逍遥几年吧,等霍家出孝便是杜家难过之时。 霍容玥抛开霍家的事不再多想,她如今最重要的便是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她以后的打算。 她得好好活着才行。 第62章 . 长孙府的日子平静无波,因为没有长辈坐镇,每日怎么来全凭霍容玥做主,长孙昭从未表示过异议。 秋风渐凉时霍容玥的肚子鼓的大了,动一动身边都要跟着丫环伺候,长孙昭下过死命令,时刻保证夫人身边有人伺候,若有半点不周统统拉去卖掉。因着他的吩咐,整个府里的丫环小厮都小心翼翼的。 这日,后院里的侍妾小心翼翼递话想见夫人,自打樱娘被送去萧郡王府生死不知,后院里的侍妾们更老实了,这还是头一次递话想见她。 几人是一同来的,打头的依旧是林姨娘,她今日尤其的不同以往,神采奕奕的好似有什么喜事发生。 霍容玥正坐在主位小口啜饮红枣茶,看见林姨娘那一刻不由自主的皱了眉头,这些日子府上与庐阳长公主府联系少了许多,而心系林姨娘的长孙念却会时不时给林姨娘送来些吃用,便是长孙昭都没这样的待遇,更不要提作为长孙念眼中钉的她了。 林姨娘等人老老实实行过礼,得了凳子还小心翼翼的只坐半边,生怕夫人一个不高兴处置她们。 这作风绝对是看着林姨娘脸色做的,只是如今的长孙念已经是二房子嫡子名正言顺的忠远侯世子,林姨娘还有希望巴上他做侯府的隐形老夫人吗? “众位有事直说。”霍容玥也没和她们多客气,直接点明。 五人扭捏起来,齐刷刷看向一位通房,霍容玥隐约记得这通房姓王叫雨儿,是谢家的家生子,一家子都被选来给谢氏陪嫁的,大约也是因为他们一家的忠心耿耿,谢氏才选来这王雨儿做通房。 雨儿脸颊通红,扭扭捏捏起身跪到中央:“奴婢有一事相求。” 这些人虽是谢氏留下来的,但毕竟对她不构成威胁,在合理范围内霍容玥还是愿意满足她们的一些愿望。 “你说。”霍容玥试图做出和蔼可亲的样子,她见这些人的次数寥寥可数,但是除去林姨娘之外的人都对她颇为惧怕,仿佛她是什么凶神恶煞一般,不过心里头猜一猜也大概知晓是怎么一回事,林姨娘想保持在这些人心中的威信,必定是要做些什么的,而霍容玥则是她们共同的敌人。 雨儿小声到来,她们一家虽是谢家的家生子,在夫人未进门之前日子还算过得去,可在夫人进门后尤其是搬到将军府来,他们的日子一日不一日,雨儿父亲在外头筹谋个生计,但他们是府中下人等闲不能出府,要想出去除非自赎其身,王家有足够的银子赎身,但这赎身可不是想赎就能赎的,而且他们一家的身契在谢氏的嫁妆里,可要赎身还得先找如今的夫人。 最重要的,雨儿还是长孙昭的通房丫环,虽说有名无实,但也是她真实的身份。这一点还得看长孙昭愿不愿意。 霍容玥听后有些为难,按说雨儿这样的要自赎其身完全是好事,可坏就坏在谢氏的嫁妆上头,陪房的卖身契在谢氏嫁妆里,可是霍容玥自打进门便没见过谢氏的嫁妆长什么样子,更遑论做主了! “你们是先夫人的陪房我做不得主,这样等夫君回来我问一问他,或者托人问问大公子。”霍容玥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林姨娘,却见林姨娘心虚的低下头。 雨儿一听要问长孙昭脸就白了,可又不敢说别的,结结实实给霍容玥磕个头便不再言语。 剩下几人怯生生的问候过霍容玥的肚子请过安也便告了辞。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几人走后霍容玥要来账本看后院的账目,除去她自个的花用、剩下的便是几名侍妾的,来将军府后她们的月例涨过不少,但存半年自然是攒不够赎身银子的,除非这女儿从一开始便存了赎身的心思,那她做这些年通房攒出来的银子便够赎身,可偏偏这雨儿花钱大手大脚惯了,根本不知节省,从她的吃用来看能存下十两银子便是好事。 既然雨儿没准备这心思那一心想做主子丈人的王家人也不会有这样的心思。 谁挑起的这心思呢? “望珂,派人盯着林姨娘。” ***** 每日巳时初霍容玥都会在早膳后用一碗补汤,今日的补汤稍稍晚了一些,去厨房端补汤的拂晓交代,是因为在路上耽搁了,具体怎么耽搁却没细说。 拂晓对她中心不二,霍容玥心中极是信赖,因此也未多问,直接将药碗送到嘴边,只是在将即将张口那一刻突然阴沉了脸色。 “拂晓,这补药你是从哪里拿回来的?”霍容玥藏在袖间的双手紧紧握着身边的圈椅,“为何这补药和以往的不大一样?” 拂晓见她脸色不一样,立刻慌了:“奴婢和往常一样去厨放端来的。” 厨房里有人专门守着炉子熬制补药,每日都是拂晓去厨房亲自验过补药才连砂锅带药端回来给霍容玥服用,这一路上砂锅根本不会离手! 霍容玥叹气,“你路上碰见什么人了?” “王大家的领着孩子在窄路上,那孩子调皮差点碰倒我,我说了她一番才走的。” 仿佛想起什么,拂晓脸色煞白:“王大家的打开过砂锅!” 霍容玥愣了愣:“王大家的可是将军通房王雨儿的娘?” 拂晓点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连跪着的力气都没有直接瘫倒在地上,她这般可怜,连霍容玥也不忍心多责怪,何况拂晓一直对她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前世是,今生也一定是。 “将王大家的带到拆房问话,还有王雨儿和……林姨娘。” 霍容玥刚说完长孙昭便从外头回来了,刚巧听到她这句话,只姨娘两字便让他皱紧了眉头。 这些人被如此厚待难道还死心不改不老实? 跪在地上的拂晓悄悄跪正了姿势,两手不停的颤抖着,而长孙昭像是没看到拂晓在地上跪着似的,问也不问一句。 可是当霍容玥说明缘由时,拂晓觉得将军看自己的那道目光阴森寒冷,生生能将她的手臂砍下来! “将所有人都带过来。”长孙昭与霍容玥心有灵犀,最先想到的就是让可能参与其中的人全部带会来。 霍容玥给拂晓使个眼色让她悄悄推下去,拂晓照做,长孙昭亲眼目睹她对丫环如此,却一声也不吭,只在霍容玥处理好后无奈的看她一眼:“玥儿以后不要如此。”丫环再亲近也只是丫环而已,她要全心全意相信的是他。 霍容玥不懂他眼神里的内容,暗暗庆幸拂晓逃脱一劫!否则不管这事儿是谁的错,拂晓挨一顿板子没有悬念。 没过多久,五名侍妾还有王大家的统统被带到了正房,长孙昭大马金刀的坐在首位,收录头玩弄着一只长长的细鞭,鞭身偶有金色闪过。 林姨娘等人刚进堂中便惧怕起来,只有林姨娘偷偷看了长孙昭好几眼,那眼中的爱慕怎么也藏不住…… 腾空一声鞭响,长孙昭沉声开口问道:“你们谁在夫人药中下毒?” 说是下毒,其实那药不过是分量加重了数十倍的堕子汤而已,若是霍容玥喝进口中,那只能请大罗金仙来救才能保住孩子。长孙昭忍着心头的暴怒召他们前来问话,他们来之前他已令人查过厨房的药炉上没有任何堕子汤的痕迹,药渣里也没有,砂锅的盖子上更没有被堕子汤的药熏过,那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在砂锅离开厨房后再里头下了毒,而拂晓一路上只碰到王大家的停顿了一下。 那王大家的听过长孙昭的话便瑟瑟发抖起来,眼睛都不敢抬起来看一看,偷偷去看林姨娘,后者正找时机偷看长孙昭,没给她半点机会。 “王大家的!”长孙昭恶狠狠盯着她,冷硬无比。 冷不丁被点到名字王大家的彻底吓瘫,一个劲儿摆着手:“奴婢不敢,都是林姨娘交代奴婢往夫人药里下毒的!” 而沉浸在见到心上人欢愉中的林姨娘听到王大家的指证她,不由冷笑:“确实是奴做的,将军若是气不过便杀了奴吧。”她眼中无丝毫畏惧,反而兴致勃勃的期待着。 守在后面屏风休息的霍容玥听到林姨娘如此轻易地招认诧异不已,能将长孙念牢牢攥在手掌心的女人心机不会差了,只是她为何如此干脆招认呢? 长孙昭不屑冷笑:“家中奴才心怀不轨欲图谋害主子,这样大逆不道的奴才应该移交官府才对,来人,报官!” 有侍卫上来将相关人等抓起来,为了防止林姨娘自尽直接卸掉了她的下巴,林姨娘满脸苦色,想说话也说不出来。 长孙昭说送官不是瞎说,这些人很快便带着他们出府,一路走过的人丢知晓这些人是谋害主子的逆仆。他令人严酷审讯时又忍不住后怕,若是霍容玥不通医理,那便会被这拙劣的算计给害到! 第37节 只是霍容玥依旧不解,林姨娘前世能隐忍多年怎么今生就忍不住了呢?她到底什么时候拿到这些堕子汤的药粉的? 第63章 时隔数月,将军府迎来一位特别的客人,门房小心翼翼的称呼来人世子爷。 长孙念垂手默立在府门前,仰头门匾上写着五个大字平宁将军府,即便没有平宁侯的爵位,只要长孙昭还在,平宁二字就是属于他的,而和长孙念无关。 “世子爷,咱们进去吧?”长孙念身边的小斯低声询问,门房通报之后并无阻拦,但长孙念一直站在门口不进去。 “好。”长孙念颔首,稚嫩渐消的脸庞上满是凝重。 门房等人避开长孙念的目光低头盯着脚下,大公子如今已经过继给二房,主子们不明不白与庐阳长公主分了家,二房长子便永远是二房长子,这个理儿他们还是拎得清的。 长孙念被直接带到演武场上,往日侯府的演武场就像个摆设,长孙昭去的次数寥寥无几,而这里的演武场摆放着各样兵器,陪练的木头假人处的地砖已经被磨亮了一片,显然有人经常在这里练武。 长孙昭穿着轻便白衫在慢悠悠打拳,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来了似的。 长孙念也不敢说话,悄声站在一旁,直到他打完一整套拳。 小厮送上汗巾,长孙昭随便擦擦走到长孙念面前来:“来我府上何事?” 只一句,让原本气势高涨的长孙念败下阵来,低头才想到还未给长辈行礼请安。 “侄儿……见过大伯。”最后两字被他含在嘴巴里说的不清不楚,不由自主的透露出丝丝缕缕的委屈。 长孙昭点点头算是应过:“可是有什么事要我相帮?”他眼中滑过一丝冷凝与嘲讽。 长孙念却欣喜抬头:“父……大伯,侄儿听闻您府上的林姨娘被送到官府,她往日对侄儿照应良多,侄儿恳请大伯看在往日情分上对她宽恕一二,侄儿感激不尽!” “哦?”长孙昭冷笑:“你可知她犯了什么样的罪责便这样贸贸然来替她求情?你可知林氏是给我夫人下毒,意图谋害子嗣!这样心毒的女人若要我替她求情?不如让我一刀了结她来得痛快!” 声声如雷,长孙念后知后觉反问:“子嗣?林姨娘没有害我!” 随侍小厮忍笑给他解释:“世子不知夫人已有身孕?林氏那贱人是要害奴才的小主子!” 长孙念吃力抬头,眼里是不可置信,明明祖母告诉过他霍氏永远都不可能有身孕,他依然是父亲唯一的子嗣,可现在霍氏怎么可能会有身孕?!一定是她偷人!可祖母说给霍氏吃过绝孕药,难道祖母在骗他不成? 长孙昭却不管他在想些什么,只将心里一直想说的话说给他:“念儿,你是长孙家嫡传的血脉,若你正经读书上进,大伯不会对你放任不管。可若是你有什么歪心思,那就别怪我无情!” “这些年一直未跟你说你的身世,一是你年纪小不懂事,况且我也答应过你祖父祖母不会将此事告知外人,二是我常年在外也未曾想过会有子嗣,如今你已认了亲生父亲便要做出忠远候世子的模样来,千万不能为了不相干的人分心,记住了?” 这是长孙念长这么大,长孙昭第一次对他说这么多话,虽然他讨厌长孙念只想眼不见为净,可是现在庐阳长公主靠不住,他只得看顾着长孙念,免得他给长孙家丢人。 “侄儿记得了。”长孙念再不敢提林姨娘,孤零零站在演武场,长孙昭留下小厮照应他,并未说明让他走还是留。 那小厮常年跟在长孙昭身边,虽然不敢随意揣测主子心思,但他的喜好还是记得相当清楚,留他伺候长孙念自然是希望这位娇贵的世子爷赶紧离开为妙,他一个奴才都能看出这世子爷听闻夫人有喜时那讶异不甘的表情。 “大伯母几时有的身孕?”叫起大伯母他格外顺溜。 小厮为难半晌仍是如实告知:“约是五月中,将军赏了全府上下。” 赏了全府上下都未曾到庐阳长公主府报喜,看来父亲根本没有把他这个儿子放在眼里,长孙念眼底是浓浓的怨毒,明明这一切都是属于他的,偏偏有个霍氏半路杀出来夺走属于他的一切!如果没有她,父亲便不打算娶妻生子的!即便姨娘生了孩子也是庶子,根本上不得台面! 长孙念离开时在府里绕了一段路,小厮虽有心引导他往府外走奈何他充耳不闻,只能由着他在府里横冲直撞,恰巧碰见来花园散步的霍容玥。 还是梦琪先看见长孙念的,她对这大公子一直没有好感,而他接济林姨娘的事她们几个丫鬟都有耳闻,不过夫人吩咐下来当做没看到罢了,不过大公子该不会是给林姨娘那贱人求情的吧! “奴婢见过世子爷。”几个丫鬟都机灵,先给长孙念行了礼。 长孙念面色微沉,他是晚辈应该先给霍氏行礼,然后霍氏的丫鬟再给他行礼,如今颠倒过来只会显得他不敬长辈。 “侄儿见过大伯母。” 霍容玥见他这副神色便猜到又在算计或者斤斤计较着什么,但心里厌烦脸上还得做出慈爱的面孔来:“世子免礼,今日怎得闲到这儿?也是许久没见过世子了呢。” 见到长孙念便想起霸占着长孙昭原配嫡妻名分的谢氏,谢氏与小叔子长孙珏这两棵歹竹真心没有生出好笋来,跟谢氏一样爱算计。她小心护着肚子,生怕长孙念一个不如意来推她。 然而霍容玥身边拥着五六个丫鬟其中还有暗卫,即便长孙念想做什么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 长孙念与她告辞,这次倒是真正离开了将军府,只是霍容玥见他黯然离开唯恐他回去和庐阳长公主说些什么,鼓捣她来府上闹事,虽说自打分家后就没没听到她的一点儿动静,可这不像公主婆婆的脾气,对她,霍容玥总会提心吊胆的。 散完步霍容玥回房休息,梦琪趁着空隙偷偷跟拂晓说话:“大公子的脸色难看死了,得亏把他过继给二爷,不然夫人还得看他的脸色,这孩子心眼特别小。” 拂晓推她一把,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偷听才点点她脑门恨铁不成钢:“你这样说万一让别人听到还以为夫人也是这样想,你让夫人如何自处?” 梦琪吐吐舌头,继续绣着手里的针线活,心里却是将长孙念骂了一顿,那趾高气昂的样子难不成还想让夫人给他行礼?真是没有一点点世家公子的风范,根本不懂礼仪孝悌、简直就是给长孙家丢脸! *** 监牢里黑漆漆的看不清人,偶尔有几声吟呻发出渗的人头皮发麻,监牢里关的都是罪大恶极的犯人,他们几乎将监牢的酷刑尝了个遍,关在最深处的女人一身破破烂烂的瘫在地上,听到人来的脚步声连动都不动,她手脚筋都被挑断,卸掉的下巴疼痛又怪异,只是没人理她的怪异。 这监牢里的人若是没人来探,只会渐渐被黑暗的深渊吞噬。 女人被人拉出来拖在地上走着,直到走到黑暗的尽头,有人负手而立站在方桌前,女人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继续。”男人淡淡说了两字,便坐在桌前听审,有皮鞭打入在*上让人精神一震的声响,还有女人嘶哑的吼叫,女人的嘴一直紧闭着,从未开口说话。 男人放下手里的茶盏,“林氏,我再问你到底是谁指使你给夫人下毒的?” “没有……谁、大人你照实和将军说就好了。” “哼,林氏,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继续给我打!” 男人一声令下狱卒们继续卖力的行刑,直到最后所有刑具都用过一遍也没撬开林姨娘的嘴,无奈之下狱卒又将其送回牢房,一阵吟呻后监牢又恢复平静,那幽幽照路的灯盏也越来越暗,直到有人将所有的亮光挡住。 “呵,终于来了。” 来人沉默蹲在她面前,林姨娘藏在乱发间的眼睛格外明亮,黑黝黝的似乎能穿透人心,大约是迫于压力,来人悄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林姨娘终于安心闭上眼睛。 一声沉闷声响候,林姨娘彻底没了声息,来人悄悄隐于黑暗中再无踪迹。 林姨娘不堪忍受衙门刑罚畏罪自尽的消息并没有几个人知晓,只有关注她消息的有心人暗暗掏了银子从狱卒手中买走她的尸身葬在郊外的山上,偶尔有人祭拜,时日久了也渐渐没了声息。 —— 十月初八这日下了今年冬季第一场雪,雪下的极大,天也格外的冷。 沐休这日太子捧着一道明黄圣旨来了平宁将军府,将军府大开中门,设了香案换上官服,霍容玥身子重诰命衣裳又不合身,只穿一件藕色袄子配着同色群子与斗篷去前院和长孙昭一同接旨。 “……平宁将军长孙昭护驾有功,特命其复平宁侯爵位,妻霍氏复一品诰命诰封,赏……” “臣叩谢圣上隆恩。”长孙昭与霍容玥行完大礼便从太子手中接过圣旨。 向来沉稳的太子今日破天荒的与长孙昭挤眉弄眼:“本宫说到做到了吧?” 长孙昭含笑拱手一揖:“臣谢过殿下。” 太子一笑,扭头却与霍容玥道:“侯夫人品行端方,日后自要与侯爷相敬如宾才好。” 霍容玥自然应是,可怎么都觉得太子在故意提点自己。后来又将这念头抛开,太子应该不会与她相同吧? 第64章 . 长孙昭复爵之事寥寥数日便京城皆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平宁侯是不是长孙昭根本无所谓,而对有些人来说则有不同意味,且不说长孙念知晓这消息后如何猜想,只说宫中两位良娣的反应便不一样。 季汍澜急匆匆给霍容玥递来帖子请她一定到宫中一聚,长孙昭虽然不拦着霍容玥与闺中密友的来往,但碍于对她们母子的担心,稍稍表露些微忧虑:“娘娘有何事一定要请你到宫中小聚?” 当今太子殿下宫中的女人并不多,他并不会耗费太多心力在女色上头,太子妃贤良淑德又能协调各宫,是以东宫后院的女人都会和睦相处,而位居太子之下的两位良娣更是其中楷模。长孙昭不关注太子的后宫,可对与自家夫人交往甚密的胡季两位良娣则会了解一二。跟在太子妃后头有孕的胡良娣一向老实,除去与家人的联系便是与霍容玥联络闺中情感,深得太子宠爱的季良娣表面上也是老实忠厚的性子,暗地里却在偷偷谋划着如何助孕,给娘家讨要起好处来更是不遗余力。 自从长孙昭被削爵后季良娣便极少联络霍容玥,却偏偏在复爵后第二天下了帖子,还请霍容玥务必要去。按品级,她不过是太子身边的从三品良娣,而霍容玥则是圣上钦封一品诰命夫人。 霍容玥未必不知季汍澜的心思,时间越久她越是怀疑前世季汍澜说的所谓胡妙师在宫中对她不管不顾还陷害的事是真是假,可想到最后季汍澜连孩子都没生出来便香消玉殒,霍容玥不相信她会做出无所不用其极的坏事来。 “夫君放心,我若是进宫会让望珂和拂晓跟着,她们你总该放心吧?”没人比霍容玥更宝贝肚子里的孩子,只是放心不下胡季二人。 长孙昭无奈叹气,抬手将她耳边乱发绕到耳后:“好,到那天我跟你一起进宫。” 他黑眸中有纵容与无奈,霍容玥深深看了一眼便将眼睛移开,暗暗告诉自个前世的事情已经过去,她如今和长孙昭是夫妻,这是怎么都不会改变的现实。 自从怀孕后霍容玥的口味变了不少,以前爱吃的东西反倒不太想吃,不爱吃的东西却经常进口。某日望珂身上带着某种食物香味来到她房中伺候,她忍不住好奇问她方才吃过什么东西,望珂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身上还带着烤白薯的味道。霜降后的白薯最为甘甜,往日她在外奔波时都是凑合用饭,自个动手做不出什么好吃的但却能将白薯烤的焦香甘甜,没想到最简单不过的烤白薯却让夫人惊奇不已。 冬日房里都放着炭盆,放上一两个白薯慢悠悠烤上大半个时辰就能吃到喷香的烤白薯,长孙昭回来后闻见这味道便兴致勃勃让人起火,亲自动手烤他猎回来的野味。 霍容玥在一旁看着跃跃欲试,还没伸手便被长孙昭架回椅子上坐着:“乖乖等为夫烤来给你吃罢。” 火光映着他刚毅俊朗的面庞,举手投足间没有丝毫京城贵公子的骄矜,身为庐阳长公主与忠远候的嫡长子,他靠的不是荫封,而是在沙场上一刀一枪拼出锦绣前程,今生能嫁他为妻是大幸。 没来由的,泪水浸满眼眶,霍容玥扭头看向一旁。 一直注意着她动静的长孙昭还以为她怎的了,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看她。 “怎么还哭了?”他有几分哭笑不得,半揽着她哄道:“你若是真想试试,那就跟我来,我还不是怕这腥味呛着你?” 因两人的长辈都不怎么靠谱,更谈不上关心他们的下一代,岳母霍大夫人正沉浸丧女的悲痛中,庐阳长公主则是根本见不到人影,不过这世上多得是生产过、经验丰富的妇人,是以他们府中不仅有赵皇后与太子妃赐下来的嬷嬷,还有长孙昭从别处高价请来的嬷嬷,两人照着她们的经验,一点点摸索着为人父母。 这过程谈不上心酸,更多的是对新生命的期待。 “没有,我就是……”霍容玥红着脸解释。 长孙昭不舍得她难堪,可他手上又沾着酱汁不好碰她,只好用额头碰碰她的:“好啦,我都知道,你过来给我搭把手吧。” 霍容玥没有拒绝,两人就像最平凡的夫妻一样男女搭配一起做出待会儿要吃的晚膳,旁边伺候的丫环都识趣的退了下去。 吃过一顿别有风味的烤肉,身上都免不了沾上味道,霍容玥叫人帮她沐浴,洗过出来时顶着一头湿发,长孙昭明显比她快许多,就连头发都已半干。 “你们下去吧。” 他突然出声,丫环们面面相觑看了两眼,霍容玥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仍然挥手让她们下去,她自个将头发弄到前面一点点绞干梳通。 身后有一道阴影越走越近,霍容玥看到镜子中的人渐渐抿起嘴角。 长孙昭接过她手里的布巾轻柔擦拭着她微湿的黑发,屋里烧着地龙,温暖又舒适,最让人舒服的还是他的声音。 “季家最近出了点问题,是我手下人做的,明日季良娣请你进宫大约是想让你帮忙求情,你到时尽管答应。”他说完嗓子有点痒,便忍不住咳了一声。 他正梳着头发,霍容玥忍着没扭头:“你着凉了?我要是贸然答应会让夫君为难。” 说实话,霍容玥并没有一定要答应季汍澜的心思,一是她不想让长孙昭为难,二是她不确定季汍澜还是不是未入宫时那个闺中密友,到底值不值得她这样做。 长孙昭嗤笑一声,佯怒的敲她脑袋:“可是傻了?为夫又不是外人。”他最喜欢她全心全意依赖他的小模样,不知道有多让他怜爱,恨不得走哪儿都带在身边,虽然明知不该儿女情长,奈何娶回家的是让他牵肠挂肚的女人。 既如此便牵肠挂肚一辈子罢。 “夫君在笑什么?”霍容玥不解回头,却被他遮住眼睛,在额头上吻了一吻。 他似是好笑又似自嘲:“玥儿,夫君真想你……” 她不是在这儿吗?待他挽起她的长发,气息不稳的在她脖颈间游移时方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第38节 “夫君,我……”她下意识护住肚子,还未说完便觉他在颈间轻轻咬了一口,火热而濡湿,舌尖缓缓滑过肌肤漾起别样的感觉。 长孙昭将人打横抱起放到床上,因在孝期大红喜被换成月白被子,即便如此长发铺在上头也美的惊人,红唇轻启唤他夫君。 他应一声,俯身吻上觊觎许久的红唇,霸道占据芳香勾人的小口,舌尖在她上颚勾来滑去,企图让身下人失去理智与他一同沦沉。 “玥儿。”长孙昭隐忍许久,终于忍不住拉着她的手下移,让她感受他的急迫。 早在这之前霍容玥便已动容,触摸到那物还是忍不住红了脸,拗不过他的低声哀求,仍是轻轻替他去了衣衫,他说想,她又何尝不想呢? —— 第二日去东宫时比约定的时辰晚了三刻,霍容玥一觉睡醒时已是巳时,还是拂晓把她叫醒的,怕她睡的时间长饿的受不住,而昨晚陪她闹了一晚的人却早早起床去演武场练武。 待什么都收拾好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之后,霍容玥敛去笑脸上了马车,长孙昭看出她的不喜却不能跑到马车里哄她,很是提心吊胆了一阵子,暗暗琢磨着晚上送些什么让她高兴的东西,否则不让他进房可就惨了! 小护国公赵钰前些日子娶妻,娶回来的还是武将世家的女孩儿,一个不高兴便要揍他或者不让他进房,可护国公夫人又不让他纳妾,所以小护国公经常过着有家归不得的窘状,常常到长孙府寻求庇护。 更不用说那陆家小公子时常被赵家嫡长女当做小孩子一般教训。 好在,他夫人极是温柔,虽然生气起来也挺可怕。长孙昭想了一路,仍是觉得媳妇还是自家的好, 东宫的规矩比前几日又严了许多,听说逮住一个妄想给小太孙下毒的婢女,帝后一怒之下便派锦衣卫来护卫安全,并下令小太孙出了什么事,宫中后院的宫女侍妾都要给小太孙殉葬,此话一出便极少打小太孙的主意。 有宫女候在宫门外等她,看见她喜滋滋性个礼,如俏麻雀般跟在霍容玥身边说着自个知道的各种事,霍容玥也不附和,只淡淡笑着。 宫女多看她几眼,盘算着今日能拿到多少赏钱,哪知霍容玥只是听过就算根本不说一句话。 到季汍澜居住的宫殿时那宫女便气哼哼走了,仿佛霍容玥不给她赏钱天理难容似的。 下马车后霍容玥第一反应便是看周围的环境,前不久胡妙师有孕,殿下便让她搬去一所单独居所也好安静养胎,这殿中便只剩下季汍澜一个人。 季汍澜很奇怪,就站在大殿门前等着霍容玥走过来,眼中有解不开的深思。 霍容玥身子沉,殿门前还有几级台阶,看季汍澜时需要抬起头,仰视。 第65章 院子依旧照着季汍澜的习惯留着几缸残荷,与富丽堂皇的摆设很是不符,霍容玥眼中掠过残荷嘴角勉强勾出笑容来,再往上走几步便闻见主殿里飘出来的幽幽香气。 “汍澜,许久不见了。” 季汍澜艳丽的面庞上闪过一丝难堪,又似是在责怪,最后化成一声嗔怪:“你如今身子贵重,等闲可不能将你请过来呢。” 霍容玥眼睛掠过她平坦的小腹,叹息一声:“我身上还带着孝,怎好到处乱跑?” 这倒是事实,霍家丧事连连京城人人皆知。 “是我失言,玥娘勿怪。”季汍澜作势打自个巴掌,笑眯眯挽着霍容玥往殿内走,似乎与出阁前无异。 殿内燃着香,闻着倒是普通宫廷妃嫔常用的香料,霍容玥有孕后府里就再也没出现过香料,唯恐对腹中孩子有什么影响,不过倒也不能走到哪儿都不让人燃香,她压下胃里的不适,与季汍澜闲话家常。 与季汍澜说话自然离不开太子殿下,季汍澜托着下巴望着门外,忧伤又失落:“玥娘,我后悔了,若是我没有进宫,那我现在也跟你一样是一府主母,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季家家世不俗,其母又是山东望族的嫡长女,这样家世的嫡长女绝对一家女百家求,季汍澜十二岁时就有人家托媒人到府上提亲,不过季夫人想多留几年,没过多久便赶上太子选妃,季汍澜便被送到宫中做了良娣,按年龄她比霍容玥还要大上两岁,也是为人母的年纪。 “汍澜,你如今人在宫中便好生谋划怎么过好以后的日子,再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先前也是霍容玥想岔了,总觉得她们两个进宫都没落得好很是可怜可叹,可她们这些女子生在世家享尽荣华富贵,家族给她们荣耀自然也需要她们为家族出力,胡季二人进宫是一种,她应圣上赐婚也是对霍家的回报。女子在世总比男子艰难许多,既然是如今的处境便往前看,好好活着才对。季汍澜伤春悲秋感叹自身也就罢了,但太子殿下的赏赐与家族的庇佑她一样没少拿,再诉委屈也是徒增烦恼。 季汍澜一怔,往日她说这些霍容玥都是安慰她,如今的意思却是对她不管不问了? “玥娘,你以为我不想过好日子,可是我连个孩子都没有能有什么好日子呢?”在后宫中家世是站稳脚跟的前提,而子嗣便是站稳脚跟的基石。 “你身子没问题,孩子过些日子就会有的,缘分未到不能强求。”只要季汍澜有孕时劝她少食多动,那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可是想到霍容薇,她又有些难过,霍容薇前世早逝,今生也是一样啊。 季汍澜并没有因为她的安慰好过多少,不过脸色和缓一些,目光时不时打量霍容玥的神色,欲言又止的。 “想说什么便直接说吧,你请我进宫也不是为了说这几句闲话吧?”霍容玥心知季汍澜请她进宫事关胡妙师,一直没有点破而已。 季汍澜脸一红,吞吞吐吐道:“妙师姐姐生我气,玥娘你帮我劝劝,跟她说几句好话吧?我真不是有心的。” “你做了什么事?”霍容玥心中一沉,能让胡妙师开口与季汍澜为难肯定是大事,那便是因为孩子了。 “我实话跟你说,但你不能传出去,我真不是有心的。”季汍澜指天发誓,信誓旦旦道:“妙师有孕后便躲在宫中不出门,皇后娘娘与太子妃免去她的请安礼,又派宫女和嬷嬷去伺候,太子殿下又让我俩分殿而居,妙师被分到明月阁,是宫中最好的居所。” 说到这儿见霍容玥脸色不对,她又讨好的笑笑,拐弯抹角说重点。 “自从妙师有孕后我只有在给太子妃请安时见过她一次,连话都没说上几句,日子长了我想着她胎也坐稳了就到明月阁去看她,还带着亲手做的肚兜,可妙师身边的嬷嬷竟然当着我的面打开肚兜四处检查,竟说我绣的肚兜上沾着麝香!我根本不知道衣裳上面有麝香,在这宫里我和妙师最亲近!我怎么会害她肚子里的孩子?” 季汍澜说的一脸委屈,攥着霍容玥的手哀求道:“玥娘,我跟妙师解释她都不信我,我现在只有靠你了!你跟她求求情,我们三个自幼相识,我不会对妙师姐姐做这样的事的。” “你从宫里将衣裳带出去时上头有没有麝香?你做好后就没看过?有谁碰过你做的衣裳?”霍容玥连连发问,见季汍澜眼神迷茫一时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有心的。 只是听季汍澜说的也知晓胡妙师对腹中孩子的看重,而且想想前后见过两人的情景,很难不相信季汍澜的些许行为让胡妙师渐渐远离她,而季汍澜不自知,这次的麝香无论她是否有心,胡妙师都会对她敬而远之,难免有人会再次利用季汍澜做出这样的事。 季汍澜已经开口,霍容玥又不好开口拒绝,口上答应到胡妙师宫中坐坐,至于能不能缓和两人关系她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只要玥娘你开口,妙师就会答应的,她对你最好!”季汍澜有几分吃味。 霍容玥苦笑,又坐了一会儿边说到胡妙师宫中看看,好在来时也做过准备,吃穿用度她都不缺,又怕送过去让有心人猜忌,便带了最安全的东西。 望珂陪着霍容玥走出去,她来得晚,不比拂晓与梦棋对霍容玥的了解,因此不解问道:“夫人,季良娣到底是不是有心的?” 她摇头,“我也不知,只是季汍澜的神色很奇怪,若是别人做的总会猜出一两个被怀疑的人才对。” 其实她心中有一丝声音在重复着她的猜测,只是她不想相信当初亲如姐妹的闺中好友如今会相互伤害。 明月阁守卫森严,通报后才得进入,还未进门便见胡妙师从殿内扶着后腰走出来,她怀上的日子与霍容玥差不多,肚子却比霍容玥的还要大,更显笨拙。 “玥娘。”刚一碰面,胡妙师便握住霍容玥的手,热乎乎的手紧紧暖着霍容玥微凉的手背。 霍容玥心中生出一股暖流,对她,胡妙师好像就没有变过,一直是那个贴心的姐姐。 明月阁中温暖如春,差人端上来的红枣茶与霍容玥在府中喝的一般无二,霍容玥喝了一口便放在手心里暖手。 “你娘家出了这么多事我也没见过,也没拜祭过奶奶她老人家,真是无颜见你了。”胡妙师眼眶微湿,眼底有深深的回味,因为她与霍容玥交好,霍老太太对她一直很好,偶尔见着都会叫她过去说话,女孩儿家的玩意儿送了不少,她极少见这样和气的老人家。 霍容玥一怔,“祖母不会怪你,再说你也出不得宫。”便是她也没能到祖母灵前祭拜。 胡妙师摇头,突然笑道:“是季汍澜托你来的吧?”提到季汍澜,她脸上有明显的冷意闪过。 “瞒不过你。”也并没有打算瞒着她。 可胡妙师突然正色道:“若是你来劝和的,你也别怪我,我是不会再和季汍澜那样的女人做姐妹。” 她顿了顿,犹豫后又轻声郑重道:“我劝你也别和她多来往,她在引火烧身,你别被她连累,我现在巴不得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为什么?”霍容玥问出来便有些后悔,换做是她,有人害她肚子里的孩子她也不会原谅那人。 胡妙师又有明显的犹豫,“我见过季汍澜和陆家小公子来往,陆家小公子进过她宫里。” 犹如平地一声惊雷,霍容玥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季汍澜和陆非远不清白,陆非远还进宫与她私会?! “不可能吧?”霍容玥不由自主的回想前世,可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陆非远什么时候与季汍澜有过苟且,光府中的侍妾都宠不过来,怎么还会和太子的后宫有牵扯? 这时轮到季汍澜苦笑,“我没骗你,这是我亲眼所见。” “那日天热我睡不着就打开窗子透透气,谁知道竟从窗纸上看到两个人影一闪而过,可太子殿下歇在太子妃宫中,一整晚都没到这儿来,第二日我特意打量过季汍澜,她脖子上有明显的红痕,头发遮住的后颈上更多。等到午间歇觉就看到陆非远从殿后的窗户钻出去,我让人跟着去宫门口打听,不久前出宫的正是陆家小公子陆非远。” 霍容玥还是不敢置信,季汍澜怎么会和陆非远扯上关系,太子妃嫔妃入宫之后就不会和外人扯上关系,除非季汍澜在进宫之前就认识陆非远! 她从久远的回忆中突然想起一件事,在她嫁与陆非远之前,季汍澜与陆非远曾经议过亲! 第66章 霍容玥不知是怎么离开胡妙师的宫殿的,浑浑噩噩间将备好的银票塞到她手里便慌张告辞,甚至不敢再向胡妙师求证,前世事犹如洪水将她整个人淹没。 霍家嫡女尊贵,何况她是宋霍两家宠爱着长大的嫡长女,虽然未在母亲身边长大,但教养她的外祖母也是世家大族的嫡长女,她还未及笄便有人上门提亲,那时的她年纪还小加上醉心医术根本无心婚娶之事。十一岁那年外祖母离世,她在大舅母手中讨生活,虽然想回霍府生活可是大舅母极力挽留,霍府人也没有非要接她回府的意思,她在霍府一留又是四年。 及笄前宋家设宴请许多人到府中一聚,殃及无辜的却是她这个表小姐,无端端被皇商陆家的小公子换衣的瞬间,她的婚姻大事也便这样糊涂应下。 母亲气她的不自重,堕了霍家的名声,直到出嫁前不久才将她接回霍府。 那是霍容玥无数次生出同样的委屈,明明她也是霍家的嫡女,为何不能再霍家长大?甚亲娘也对她不闻不问? 外祖母离世后她性子更加冷淡,就算心里有委屈也轻易不对人说,破罐子破摔的想着不管嫁谁都是嫁,那便这样认命吧! 成亲时陆家未曾委屈她,成亲后陆非远对她不咸不淡,而她巴不得躲的远远地,陆家不如宋霍两家和睦到处都是勾心斗角,而她又是不得宠的正妻,陆非远纳来的莺莺燕燕渐渐就敢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世家姑娘多得是对付小妾通房的法子,霍容玥也不例外,她将小妾整治的服服帖帖,而她与陆非远的关系从未改善过。 霍容玥曾打算与他好好相处,献过一两次殷勤没得来好脸色,她也没再努力过,只是心中多的是不甘。 后来陆家得势,困住她的东西更多,她能活动的也只是后院的方寸之地,那些年的她几乎没有和出阁前的好友联络过,偶尔听闻的也是她们光鲜的生活。 有时也会从陆非远口中打听到季汍澜与胡妙师的消息,也仅仅是听过。 可是她没想到过陆非远竟然与她的闺中密友有私情,与她情同姐妹的季汍澜知晓她不得陆非远喜欢还不够,竟然还与陆非远——苟且! 霍容玥最大的感觉就是心凉,对季汍澜心凉也为前世的自己感到悲哀,前世的她败的一无是处,甚至连谁要杀她都不确定,今生也要活在前世的阴影中。 “夫人,您怎么了?”望珂提心吊胆的看着霍容玥的脸色一会白一会红,再加上肚子里还有个小的,若她情绪不稳对小主子也不好。 这一声仿佛让霍容玥从噩梦中醒来,她似是清醒了过来,缓缓看过周围一切才长舒一口气。 “望珂,你让李伯快些回府,我身子不大舒服。” 望珂更紧张了,一叠声喊着让李伯将马车赶快些,末了又怕走太快震着小主子,盯着她观望许久才放心。 房里燃着地龙,霍容玥回房便躺到床上歇着,让拂晓给她添上两条棉被才勉强不觉得冷,许是累得很,虽然脑子里乱糟糟的,但躺到床上没多大会儿便睡了过去。 很快长孙昭也从宫里回来,原本他与霍容玥约好一同回府,可突然接到望珂的消息说夫人提前回府,神色也不大对,他当即就没了与太子闲话的心思,匆匆骑马从宫里赶回府,到房里就看到她安静的睡颜。 见她平安无事,长孙昭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没事便好。 天色很快阴沉下来,到半下午时飘起星星点点的雪花,原本坐在炕沿读书的长孙昭无端生出倦意来,卧房门紧闭着不会有人看到他们夫妻在房里做什么,他没犹豫多久,头一次在大白天躺到床上睡觉。 被子里有熟悉的淡淡香气,他撑着脑袋盯着霍容玥看,即使是睡着她脸色也没有放松,心头好似因为她的难过生出无端的心疼来,这次身孕着实辛苦,霍家又有这么多不好的事情,也难为她能坚持下来。 他的妻子一次次给他惊喜。第一次与她相见便得她出手相救,面对血肉模糊的他也能的保持镇定的女子实属少见,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印象中呆板刻薄爱算计的女人仿佛有了新的模样。太子提议婚事时他嘴上没有反对,人人都以为是他不想拂了太子的面子,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心中是愿意的。 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回家的妻子,既不小肚鸡肠爱算计,也不多疑猜忌常吃醋,还出乎意料的坚强。 他娶回家一块宝,这块宝也将他打磨成别的模样,让他不再是以往死气沉沉的长孙昭。 “我的玥儿……”他轻声呢喃,不自觉笑出来。 霍容玥在梦中挣扎着,眼前不断闪过的是各样脸色的陆非远,她四处找都看不见长孙昭在哪里。 第39节 梦里的陆非远好像知晓她想些什么,狞笑道:“你别想与长孙昭再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的妻子,只能跟着我!” 她护着肚子后退,可摸到的是平坦的小腹,那一瞬间仿佛心口被人剜了一刀,汩汩涌血。 “玥儿,玥儿醒醒……”长孙昭晃着她,见她眉头紧皱唤着夫君便小心翼翼将她护在怀里,哄小孩子似的一遍遍在她背后轻抚。 霍容玥费尽好大力气才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长孙昭就下意识往他怀里钻:“夫君,我做了个噩梦。” 长孙昭又是心疼又是舒畅,心疼被噩梦吓到的她,又觉得她头靠在胸膛的感觉极是舒心,就跟大热天喝了一碗凉水似的舒服! “不怕啊,有夫君在这儿呢。”长孙昭哄起人来来去去也就那几句话,双手却将她护的紧紧的,恨不能亲自到梦中打死那吓他夫人的怪物。 霍容玥静静趴在他怀里良久才有些微真实感,如今已经不是前世,前世发生的事今生不一定会发生,不管前世陆非远和季汍澜有没有私情,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她不会和陆非远有任何关系,更不会在乎他与谁有私情。 至于季汍澜,霍容玥坦诚做不到感情如旧,只能尽力远离此人。 她们像前世那样疏远便好。 —— 明月阁里温暖如春,胡妙师摆弄着霍容玥送来的一沓银票听着下人报来的消息。 “平宁侯府中虽然有五个侍妾,但都是侯爷好几年前纳进门的,还有前头谢氏死前留下的,据说平宁侯夫人有孕期间,侯爷不曾远离。”大宫女垂首说完等着季汍澜发话。 胡妙师正盯着银票发呆,许久才缓缓道:“她待我是真心,可惜我还要利用她。” 大宫女低头装作不懂的样子,胡妙师却将银票拿出一张塞到她手里:“你让人继续盯着季良娣,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尽快告知与我。” 那大宫女自然应是,何况胡妙师虽是良娣但出手比皇后娘娘还要大方,这宫里的宫女太监都盼着给她做事,若能得一次赏,那比半月的月钱还要多,宫女太监无一不夸赞胡良娣为人和善的。 大宫女弓着身子退下去吩咐胡妙师新交代的事,等到殿内剩下胡妙师一人,她才将肚腹处的衣裳放开一些,她的肚子甚至比刚才还大一些,明明她月份还没有霍容玥的大。 “玥娘,咱们三个还是你最命好。”胡妙师自言自语,面上全是不甘。 银票被放在炕桌上,若是有点风便能将它吹走,胡妙师盯着银票看了许久才轻笑道:“玥娘,我这次深陷泥潭,总要你帮我一把才好,若是日后我生下皇子必定百倍千倍的偿还你。” 没人回应她的话,殿内静悄悄的只有胡妙师的肚子咕噜声。 还未等她叫人送些零嘴来便听到殿外的通报:“太子殿下驾到!” 自从胡妙师有孕,太子殿下来她院子里的次数是除去太子妃最多的良娣侍妾,即便是往日最得宠的季良娣也不得不避其锋芒,而且每每太子殿下过来总会带一队人送来许多吃用,份例都是从太子的份里省出来的,唯恐谁委屈了未来的皇家子嗣。 胡妙师端着无暇的笑脸走出去,还未行礼便被太子搀起来。 “妙师身子重就不用行此大礼,顾着肚子里的孩子要紧。”太子面容和气,眼睛直勾勾盯着她鼓起的肚腹,虽然现在已有太子,但皇室还是应该多几个儿子以堵住世家和朝臣的嘴。 太子一向话不多,往日来都是胡妙师绞尽脑汁说着各种漂亮话来讨好未来的君王,而这次却破天荒的逗着胡妙师说起话来。 事出反常即为妖,胡妙师心中警惕起来,等着听太子殿下接下来要说的话。 “昨日我去季良娣的殿里,你们近日闹了些不愉快?”太子好似没有拐弯抹角的耐心,三两句便说出钱来的目的。 纵使知晓季汍澜在太子心中的分量胜过自己,此刻胡妙师仍是忍不住为自己抱屈。 第67章 胡妙师容貌不差,否则也不会得太子宠爱,太子不重女色却不会委屈自个的眼睛。她是个温婉的美人儿,静静坐在那儿都别有一番风味,笑起来有尖尖的小虎牙又多了一丝可爱,太子虽未将她放在心上,却也十分喜爱她。 “殿下从哪处听来的传言?”心思转了几转,胡妙师仍是没有说出她与季汍澜间的过节,一是她没有确凿的证据、二是季汍澜也没坏到需要她诋毁的地步。 太子察觉到她的不悦微微一顿,往日胡妙师都是十分善解人意从不会让她为难,今日不过是听季汍澜诉苦,他怜她前世遭遇,想随口解决她们姐妹纷争而已,不成想得罪了另一个人。身为天潢贵胄的皇子龙孙,宋熙和原不必这样猜测别人心思,只不过他好奇两人关系好到什么地步,前世看起来天仙般美妙的人也会生气发嗔呐! 胡妙师不知太子在想些什么,她自个攒了一肚子的酸水却找不到地方倒,只得装着大方与他解释:“妾与汍澜妹妹关系很好,不过是有心人的传言而已。” “哦?”太子摆明不信,拉她到坐下等着听她继续辩解,一边凉凉道:“人家都说无风不起浪,爱妃还是与本宫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上眼药的绝佳时机。 胡妙师捂着小腹低声道:“那臣妾便实话说与殿下,妾这腹中的孩子来之不易,是妾后半辈子的依靠,若是有人敢对她做什么,妾是死也不依的。可是日前汍澜妹妹中了旁人的奸计,将带了麝香的衣裳送到妾宫里来,说是亲手做的送给孩子穿……” “什么?”太子皱眉,他对胡妙师腹中孩子的看中不亚于小太孙,毕竟这是他前世疼爱至极又早夭的爱女,日夜盼着她早日出生好父女相见。 太子的态度最重要的,胡妙师心中一喜又道:“汍澜妹妹与妾情同姐妹,妾自是不信她会害孩子,只是汍澜妹妹心思单纯,妾便做出与她生气的样子看谁会跳出来看妾的笑话,虽然不一定能拿住那心思歹毒之人,但妾也想搏一搏,总不能让汍澜妹妹白受这个委屈。” 末了她又加一句:“若是殿下觉得臣妾心思不纯,妾便去与汍澜妹妹说出实情罢。”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仿佛真是怕他嫌弃她是个心思深沉的女子,然而在太子眼里却是满满的心疼,明明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不敢说出来,只能凭一己之力找出真凶已经很难得还那样小心翼翼,更何况这是在他的东宫,居然有人敢谋害他的宝贝女儿!想到前世小公主夭折的不清不楚太子心中更是愤怒,心中转过百般计策却没说出来,只安慰着胡妙师不要心急,他自会查出是谁使了毒计要谋害他的女儿! 当夜太子歇在胡良娣宫中的消息传遍东宫,嬷嬷报给太子妃时她只微微一笑:“殿下做事都是有分寸的,传令下去都把嘴巴闭紧一些,若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严惩不贷!” 嬷嬷喏喏应是。 同样听到这消息的还有季汍澜,气得砸碎心爱的琉璃盏,朝着明月阁的方向恨恨喊着狐狸精!看着是个正经人,怀着身孕都不老实,勾着太子歇在她那儿也不怕胎位不稳没了孩子! “娘娘且息怒,太子已经有一月不曾歇在胡良娣宫中,今日多半是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明日便会到娘娘宫中来的。”大宫女绞尽脑汁想着好话哄她,唯恐她一个气不顺便拿下头的人出气! 季汍澜却不在乎太子来不来她宫里,她恼的是明明霍容玥去明月阁替她解释过,胡妙师仍然抓着不放,当谁都想陷害她肚子里的孩子似的,她这样心思重不等孩子生下来就会流了去!想着胡妙师的种种惨像,季汍澜心头痛快起来,她现在只觉得霍容玥也不向着她,两人抱成一团对付她! “就算生下个皇子又能怎样,小太孙已经有了,再多的也是庶子!”季汍澜小声念叨着,一旁伺候的大宫女恨不得将自个耳朵堵上。 ** 翌日凌晨太子起身上朝,胡妙师睡眼朦胧的起来伺候他上朝,纵使太子劝的厉害也不为所动,直到将太子送走才算作罢。 宫门阖上后她又躺回床上睡着,可屋子里静悄悄的她怎么也睡不着了。 昨日她说给太子的话可谓半真半假,再重的心思也比不过皇家子嗣,何况大夏朝皇室子嗣稀少,更显子嗣的重要性。宫里的事情瞬息万变,显然季汍澜还没学会这个道理,只是她已经没有耐心再教她,教她无异于自取灭亡,最好的方法是两人一刀两断,就算日后季汍澜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也不会有人将两人扯在一起。 “小圆,今日早膳后给平宁侯夫人递个话,请她过几日进宫一趟。”胡妙师信心满满的抚着小腹,只要平安生下孩子那她在这深宫之中也算熬出了头。 小圆自是应是,早膳后便托人给平宁侯夫人送去拜帖一封,好在大夏朝允许宫妃一月内见一次家人,品级高的则可以见上两三次,像皇后娘娘则是可以随意请家人进宫一聚。 只是这拜帖送到门房处便没了声息,托的人费尽功夫才打听到平宁侯夫人身子不适正在府中休养,等闲不会见人更别谈出府。 “怎么好好的身体不适起来?”胡妙师吃不准霍容玥是不是故意避开两人的纷争,只是她这闺中好友是不能不要的,胡妙师别无他法,只好自个想着对付季汍澜的法子。 这次霍容玥是真没有听到一丁点儿消息,她第二天一早起来便觉得头重脚轻的,请来大夫一看是发热,长孙昭当即便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夫人休息尤其是宫里的人。 霍容玥自知理亏,自从有孕后她心情便不大好,身子也不是多么舒服,她唯恐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不好,问过大夫得到无碍的答复才暗暗安心,更是决定除非必要生产前绝对不会再出府见人。 闻她此言最满意的是长孙昭,从外头回来就能看到夫人在府中等着他回来的感觉最好不过,他最盼着的还是等到孩子生下来后一家三口的美满日子。 闲在府中的日子想的最多的便是要吃什么,长孙昭从外头请来两个厨子专门给她做饭,各色菜、花样点心五一不会。满六月后霍容玥的胃口真正大起来,但是所有人都不敢让她多吃,唯恐吃多了孩子大不好生。后来还是赵皇后送来的嬷嬷道少吃多动,好克化又能多吃些保证大人孩子的需求,照着她说的吃了几天霍容玥也没见圆润,请大夫看过说是极好长孙昭才放心。 十月下旬长孙昭又被派去柳州大营训练新兵,一走便是大半个月,直到十月二十九霍容玥生辰仍没见人回来。 霍容玥虽然失落却也没多想,吩咐厨房备了两碗长寿面自个吃一碗给长孙昭留一碗。 午间纷纷扬扬下起大雪,原本心中还存着一丝期望的,这下却是一点希望也没有,天还未黑便吩咐人紧闭大门,话传下来没一会儿便听到外头有说话声,隐隐喊着侯爷回来了。 霍容玥心中一动,扶着肚子起身打算到外头看一眼却被拂晓拦住,台阶上飘着雪,虽然一直有人打扫却难免路滑,她可不敢让夫人冒险。 声音越来越近,却没人喊着侯爷回来了。 棉帘猛地被掀开,一大股冷风从外头窜进来,朝思暮想的那个人顶着满身风雪站在门口朝她抿唇一笑,眉毛都是结冰的雪花。 “夫君……”霍容玥声音里带着哭腔,眼泪也跟着落下来。 长孙昭大踏步走进来,怀里裹着一个布包。碍着身上有风雪他没敢抱她,伸手摸摸她的脸颊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她身上的温暖,意识到手是冷的,他立刻将手拿开却被霍容玥抓住,紧紧攥着不撒手。 “这样大的雪你是怎么回来的。” 他不言语,却将怀里的布包拿出来,外头裹着的是一层棉布,里头是一只小锦盒,打开来看,温润的玉佛静静躺在里头,他轻声解释道:“我身上杀气太重,求了宝山寺的住持给这玉佩开光,咱们一家子都会平平安安的。” 霍容玥鼻子一酸,原来她的忐忑不安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一直没有告诉她。 “傻丫头哭什么,快吩咐人给夫君做饭,饿坏了。”虽然心里头极想与分别多日的妻子亲热,但理智告诉他还是先将身上的冰雪除去。 听她一叠声吩咐下人将热水抬过来,长孙昭淡淡笑着,手里把玩着那玉佩,趁霍容玥不注意戴到了她脖子上。 “将那碗长寿面也热了端给我。” 剩下的那碗长寿面一直没有端下去,长孙昭进门便看清楚了,一点也不容拒绝。 霍容玥听过也不反驳,亲自去衣柜里挑出他的衣裳来,等热饭热茶端上来,长孙昭也从浴房出来,见到坐在桌边等他的妻子,长长叹了一声。 第68章 房里烧着地龙,霍容玥裹着大毛披风毛茸茸的很是可爱,她也不吃东西只托腮盯着长孙昭看,水汪汪的眼睛里都是情意,丝毫不知嘴角勾着的甜笑对旁人的杀伤力有多大。 一口气吃完那晚坨掉的长寿面,长孙昭稍稍喘口气,见娇妻只看不吃便皱眉拿起一双筷子递到她面前:“跟我一块儿吃点。” 就算是月份大吃的东西多,霍容玥依然是定点定时吃,就怕吃的太多对孩子不多对自个身材有影响,依照平日的习惯这个时辰她是决计不肯再吃东西的,今日却觉得饥饿感来的如此之快,痛快拿起筷子吃起白米饭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的,头顶传来一阵轻笑,抬头看去,偷笑的人已经低头装作认真吃饭的样子,刚干的黑发顺着肩膀滑到身前,难得一见的慵懒模样。 “夫君,我想吃烤白薯。” 长孙昭自然是要应的,但一旁伺候的李嬷嬷立即阻止小两口:“那白薯偶尔吃一次就好,晚上吃多了烧心,对夫人不大好。” 但凡有关霍容玥的身子,长孙昭自然珍而重之,安抚性的摸摸她脑袋:“等明日中午让人给你炸红薯丸子,今天先不吃。” “好吧。”霍容玥挑眉做乖巧模样,心里暗笑当初刚成亲可想不到让她从心底惧怕的男人竟会这样体贴。 而长孙昭心里想的是,若是玥儿给他生下一个像她一样的女儿,那母女俩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想法子摘下来的。 晚膳后让下人伺候过洗漱就挥手放她们下去休息,长孙昭拉着霍容玥到灯下细细打量她的肚子,比他走的时候又大了不少,鼓起来的肚子让他的心柔软不已,他不由伸手去抚摸肚子,之前一直沉睡的小家伙仿佛知晓爹爹回府,竟调皮的伸腿动脚起来,圆鼓鼓的肚皮上鼓起小小的包,一眨眼的功夫又恢复平静。 即使见孩子动过几次,长孙昭依然觉得无比神奇,盯着肚子看了良久确定小家伙又去睡了才贴着肚子悄声道:“乖宝宝乖乖的,别闹你娘。” 霍容玥突然在他脑袋上摸了摸,弯弯的眉眼柔情似水。 单单被她这样看着长孙昭就觉得什么都值了,什么兵营战场都与他无关,如今的他只是这个女人的丈夫。 他们未来孩子的父亲。 ** 雪依旧下着,宏敏帝却给长孙昭放了几天假命他留在府中休息,若在未成亲之前长孙昭肯定把宏敏帝的话当耳旁风,照旧在军营里耗着,如今已很是不同,宏敏帝让他在府中休息,他便一步不离的留在府中和霍容玥琢磨着中午吃什么才好。 霍容玥的口味变得很快,如今很喜欢吃甜的。长孙昭便将他许下的红薯丸子吩咐厨房做了出来,酥焦甜糯很是可口,要不是他拦着说吃多了对身子不好,霍容玥非得捧着一碟红薯丸子当午饭吃。 即便如此霍容玥也只用了小半碗米饭,正经饭根本没吃多少,他不由后悔。 午膳后霍容玥昏昏欲睡,长孙昭连书房也踏进去,回房陪她睡午觉,说是睡,不过是霍容玥睡,长孙昭盯着她的肚子傻看。 半下午时雪停了,霍府迎来一位贵客。 霍大夫人神情肃穆的从外头走进来,看到堂屋里的霍容玥睡眼惺忪、脸蛋红润健康又稍稍松了口气。这是霍容薇难产去世后霍大夫人第一次登门,至于她要来做什么霍容玥也没计较,是弥补还是愧疚都不重要她早已不再期待,如今她即将为人母,不再是期待母亲疼爱的孩子。 第40节 “玥儿,看你好好的娘就放心了。”霍大夫人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这些日子她都过的浑浑噩噩的,大女儿的早逝将她所有心思都带走了,若不是霍太傅提醒她还想不起来探望小女儿,肚子都那样大了,没有母亲在一旁指点一定不容易吧? 长孙昭神色也是淡淡的,丈母娘的偏心他早就看得一清二楚,妻子虽然不在乎他却替妻子委屈,明明是最该受家人娇宠的小女儿什么关注都没得到所有人都围着大姨姐转也就算了,妻子有孕这几个月霍家更是鲜少到府探望,如今妻子快要临盆才跑到府上一脸疼惜的来弥补,难道不是将妻子当做霍容薇的替身?想把对大女儿的疼爱转移到小女儿身上,却不问小女儿愿不愿意! 霍容玥倒觉得意外:“女儿很好,母亲怎地不说一声就来了,夫君与我一点准备也没有。” 霍大夫人倒没想到她的到来没让女儿欢喜,反而有些责怪她来的冒失,她心中难过更盛却忍着没有发作,她来是看着女儿顺利产子的,一切都是为了女儿好,她以后会明白的。 “都是一家人何必说的那样见外,先前是母亲疏忽,是母亲的不是,玥儿日后娘就陪着你直到生下孩子。”霍大夫人信誓旦旦,她来之前便有耳闻,庐阳长公主已经在山中礼佛好一阵子了,女儿没有婆婆等长辈护着也不知怎么顺利走到今天的。 霍大夫人心里打算的好,只觉得自个真真是为了女儿打算,把自个感动的不行却不想霍容玥压根不想她留在府中照料。 她试图用霍府家务事来阻断霍大夫人的想法:“娘你不留在府中怎么行,府里大小事务都需要您操心,我这儿什么人都有不用您劳心。” “那怎么行?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由着你俩胡来?若你生产时有个万一我还能——”霍大夫人没说完便住了嘴,因为一旁坐着的女婿脸色很不好看。 霍容玥想笑却没笑出来,这想法也太可笑了!且不说长孙昭会不会让大夫进产房,哪个当娘的会盼着女儿难产然后让这娘家使力的?况且当初霍容薇难产而死也有霍大夫人一份功,若她早些开口让太医进去霍容薇不用死也说不好,如今又来说给她做主?她可用不着这样的好娘亲!就算是难产她也会保下孩子! “娘你胡说什么呢,再说我离生产还早,您就是要来陪着我也还早啊。”霍容玥没一口回绝,免得刺激到她生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长孙昭没言语,只那表情不怎么愉悦就是。他气的是岳母居然将他与杜子斌那厮比作同类人,他长孙昭才不会像杜子斌那般,护不住妻儿又窝囊!孩子虽然重要,但更要的是妻子,他早就明白要与他相伴一生的人是妻子而不是孩子! 霍大夫人呐呐的,似是伤心她一片好心被人拒绝,而拒绝的人是她唯一的女儿。 她也没有多呆,霍容玥不想与她多说便装作呕吐不止的模样躲到后堂里,而长孙昭被她的假吐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孕吐又严重起来,对霍大夫人的不待见又多了一条。 霍大夫人呆在长孙家人人嫌弃,很快便告辞离去,只是千叮咛万嘱咐让长孙昭一定在生产时通知霍家人。便是霍大夫人不说长孙昭也要依礼告知岳父一家,这一说又显得霍大夫人多么不放心长孙昭。 长孙昭回房后照了许久的镜子,明明外界都说他是举世无双的平宁侯,怎么岳母总把他和杜子斌那样的货色归为一类? 没过多久霍容玥便将霍大夫人到访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跟着嬷嬷看如何给未出世的孩子准备东西,出生时用哪条包被用什么样的尿布都是有讲究的,怎么对孩子好怎么来。 过年时霍容玥的身子已经很沉了,等闲出门都有丫环在身边陪着,个个如临大敌的样子。即便如此长孙昭还是不放心,恨不得呆在府中亲自守着,只是有皇命在身不可违背,只好在下朝后匆匆跑回家再端详霍容玥的肚子。 除夕夜后霍容玥陪着长孙昭用年夜饭,还没吃到一半便小鸡啄米似的栽头,长孙昭哪敢叫醒她,悄悄将她搬到床上,他自个端坐在床头,连霍容玥的岁一并守了。 大年下第一天早上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霍容玥在鞭炮声中醒来,抬眼看去长孙昭正神采奕奕坐在床头,可他的衣裳还是昨天晚上的,根本没脱,这是一夜没睡? 不等她问什么长孙昭便从一旁衣柜里拿出早就选好的新衣裳放到床上,霍容玥由着他帮忙穿好衣裳,长孙昭又拿出一套他自个的新衣裳,是霍容玥耗费一整个冬天磨磨唧唧做出来的,衬得他整个人很是精神。 来平宁侯府拜年的人不少,长孙昭在前厅一一接待,至于一同来拜寿的夫人则被请到后头花厅,霍容玥坐了一会儿陪着她们说说话。渐渐来侯府拜年的都是男客,极少有女客,渐渐与平宁侯府来往亲密的人家都知晓平宁侯夫人临产。 正月十五过后,霍容玥还是没有一点要发作的征兆,长孙昭请了四个稳婆候在府中,宫中太医也早已打好招呼,一切具备就等着霍容玥发动,只是她肚子的娃娃是个慢性子的,一点也不肯急,直到熬到正月二十二晚上肚子才疼了起来,终于有了发动的迹象。 这一夜平宁侯府灯火通明。 第69章 正月二十三是正月里难得的好天气,天蒙蒙亮时便能看见红红的朝阳躲在云层里,冷风依旧吹着却挡不住侯府众人心中一片火热。 灶上热水就没敢断过,勒令不许去正房添乱的下人都躲在一旁暗暗等着,若是适当的时候帮上一把等夫人生下小主子来那可是大大的赏赐。 约莫是得了消息,隔房的婶子们早早带着儿媳何氏等人来府上帮忙坐镇。 “贤侄莫急,妇人家第一胎总是慢些,侄媳妇一看就是个福泽深厚的,定能平平安安的。”说话是堂嫂何氏的婆婆,她们一房的老爷子与老侯爷是兄弟,不过因为公主下嫁老侯爷,众兄弟便早早分了家,平日里与公主府来往不多,却与长孙昭关系不错。 长孙昭稍稍安心,但听着产房里时不时传出隐忍的呼痛声仍忍不住揪心,那么一个娇生惯养的人儿此时却要为他受这样的苦楚,他恨不能以身相替。 霍容玥痛的头晕,脑中留着一丝清明便是跟着稳婆说的做,用力,用力,再用力…… “夫人用力,看到头了!”稳婆中气十足的喊着。 霍容玥闭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觉着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滑出去时,眼泪也顺着流出来,她盼了两世的孩子终于来了。 “恭喜夫人,是位千金。” 嬷嬷手脚麻利的将孩子裹到襁褓里,抱到霍容玥面前让她看,小小的人闭着眼睛哇哇哭着,皱着秀气的小鼻头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 “明珠。”她的明珠,低低喊过一声,眼睛就再也离不开这小小人儿,若不是嬷嬷说着要抱去给侯爷看,她就把候在外头的长孙昭忘得一干二净。 长孙昭也听到那婴儿啼哭声,骤然放松后便是大喜,往产房走时都同手同脚的厉害,陆勇赶忙上来要扶他却被他一把挥开:“赏!统统有赏!” 稳婆推门报喜,长孙昭忙问:“夫人可还好?” “好,夫人底子好,没受多少苦,小主子也是体贴人的。”稳婆早知这平宁侯对夫人的重视,因此也不夸小婴儿是多么灵秀,特特说了产后要注意的。 长孙昭吩咐人记下,又亲手将红封递到几个稳婆手中,匆忙进到房中便见到汗湿了额头霍容玥一脸疲惫的躺在床上,他心里一紧,上前唤一声,沉稳冷静的面庞上第一次出现焦急不安的神色。 霍容玥睁开眼便朝他笑,“夫君……” 虽是大半夜未见,两人却觉得又亲近了许多。 “辛苦你了。”长孙昭拿过帕子擦她汗湿的头发,屋子里暖和又舒适,夹杂着些微血腥气无声提醒着方才发生过什么。 李嬷嬷将包在大红襁褓里头的小姑娘抱到两人面前来,方才哇哇哭着的小人儿此刻已经甜甜入睡,白嫩嫩的小脸蛋裹在红襁褓里格外惹人爱。 长孙昭第一次见到血脉相连的女儿,心头一热,眼睛发酸,他低头接过大红襁褓示意嬷嬷等人退下以掩饰自个的窘状,小人儿软的没有骨头一般,他一点力气都不敢使,求救似的抱到霍容玥身边放到被子里。 “别冻着咱们的明珠。”他话里有一腔柔情,这房里温暖如春,小姑娘身上又裹着厚厚的襁褓怎么会冻着? 霍容玥也没反驳,她恨不能女儿一直待在身边,看都看不够呢。 长孙昭又给她掖好被子,俯身在她额头上吻了吻,“先歇会儿,待会儿请太医来给你诊脉好不好?” 他好似在哄小孩子,霍容玥深以为应该这么哄女儿才行。既然夫君都如此珍重她的身子,她也没什么不答应的。 不过还未来得及闭上眼睛就听拂晓在外头报:“侯爷,夫人,霍大夫人来了。” 昨晚发动时天已全黑,未免岳父岳母操心长孙昭也就没有给霍府报信,不过怕失了礼数仍旧在今儿一大早命人去霍府报信,不过霍大夫人还未到孩子便生下来了。 “怎么我还未到就生了?”隔的老远都能听出霍大夫人的不满。 何氏赔笑解释:“弟妹发作的晚,怕打扰夫人今儿早才给您府上报信,不过咱们的大姑娘体贴父母早早便落了地,夫人快去房中看过外孙女罢。” 霍大夫人强带笑色,心中没来由的一股惆怅,此情此景何等相似,不过她的薇儿没有玥儿命好,好端端的大胖小子也没能生出来。 既然听到动静,长孙昭自是要出来拜见岳母。 “玥儿现在如何了?”霍大夫人总算想起今日来的目的。 “玥儿一切安好,此时刚睡过去,岳母请进。”长孙昭微微一笑,方才他要出来,那小丫头便立刻闭上眼睛装睡。说实话,最不喜岳母的人是他,不过身为晚辈怎么也得让礼数上过得去,更何况霍家是妻子唯一的娘家。 霍容玥睡着的功夫便有嬷嬷将她与小姑娘挪到原本的卧房,收拾的干净又整洁,没了产房那股子腥味她很快便睡了过去,屋里进来什么人她更是一无所知。 霍大夫人进来时便看到她睡的昏天暗地的,叫了两声没得到回应反倒吵醒了襁褓里的小姑娘。 小姑娘哇哇一哭,直哭的新晋父亲心肝儿疼,但他又不敢上去抱,绷着脸让李嬷嬷看是怎么回事。 李嬷嬷笑眯眯打开襁褓,“咱们的大姑娘尿啦!” 拂晓立即将备好的尿布递过来,站在一旁细细看着怎地给小姑娘换尿布,小主子已经出世,她与梦棋怎么也得帮夫人照料好大姑娘。 霍大夫人已经许多年没照料过小婴儿,加之手上腕上都带着首饰不好动手,只能站在一旁看李嬷嬷动作。 “可有请好奶娘,若是没有……” 霍大夫人还未说完便被长孙昭打断:“岳母放心,小婿已请到府中四位奶娘,到是看明珠喜欢哪个。” 当初大姨姐还未生产岳母便为她腹中孩儿准备好奶娘,轮到妻子只偶尔送些药材,比起其他人的娘家是无比疼爱姑娘的,若是跟大姨姐相比那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平宁侯府的嫡长女才不会要别人剩下的东西。 霍大夫人讪讪的,能说话的女儿昏睡着,留下个女婿守着不走也与她无话可说,她寻个由头到厨房看煎给霍容玥的药品。 趁着这个当口长孙昭将太医请到卧房诊脉。 “令夫人身子康健,不过生产后总是需要好生休养进补,我开个温补的方子每日给夫人吃一贴便好。”太医一席话让长孙昭彻底放心,存着的那点担心消失不见便放肆高兴起来。 府中下人得了丰厚的赏赐也见怪不怪,侯爷那样宠爱夫人,生了女儿的待遇也不比生了男丁的待遇差。 霍太傅同霍大夫人一道来女婿府上等候消息,他也是被大女儿的事给弄怕了,可还没进府便听到喜信,他在前厅等了半晌都不见女婿来见,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便让丫环带着到了后院。 乍见岳父长孙昭也是一惊,行过礼请到正堂坐着,霍太傅委婉道想见一见外孙女,霍家自来女儿少,前不久又失去大女儿,自然对外孙女无比稀罕。 长孙昭犹豫片刻仍是让李嬷嬷将小姑娘抱出来,襁褓外头裹着斗篷,抱到正堂里头挨着炭盆才敢打开一角,换过尿布的小姑娘正睡的香甜,白嫩小手放在嘴边,偶尔动一动,让人移不开眼睛。 霍太傅不住点头,十多年前小女儿也是这样软软嫩嫩一团,可他还没看几眼就被抱到宋府让岳母带在身边抚养,一晃十多年过去,他的小女儿也有了女儿。 “来,给明珠的见面礼你给她收好。”霍太傅将红封放到襁褓上头。 长孙昭要婉拒,李嬷嬷却躬身替小姑娘谢过外祖父,这见了出生头一遭的人儿要掏见面礼那可是规矩。 霍大夫人匆匆外头进来刚好看见,一摸袖子,那厚厚的红封还在里头揣着,再瞅瞅那嬷嬷的眼神正看着她,她讪笑着走过去,“一着急给忘了,快将这份给明珠收好。” 李嬷嬷又谢了谢,见霍太傅眼也不眨的盯着小姑娘,颇有几分为难道:“老爷,这正堂虽有炭盆,却不比卧房有地龙,大姑娘人小不禁冻。” 不用她多说,霍太傅立刻小心翼翼将那一角也放下,将斗篷四处掖好催着李嬷嬷将小人儿抱回去。 李嬷嬷送小姑娘回房,霍大夫人也跟着过去,从过来到现在她还没好好看一眼外孙女。 长孙昭也想跟着过去,但岳父大人还在府上他得陪着,翁婿俩只好一同坐下商量洗三礼要宴请的宾客名单。 那头霍容玥也没睡踏实,小姑娘放到身边就醒了过来,见霍大夫人坐在一旁轻声叫了句母亲便侧身盯着明珠小姑娘看。 “月子里可不能经常侧着身子,能躺着就躺着。”霍大夫人巴巴吩咐道,眼睛却是盯着明珠小姑娘看,一会儿也舍不得离开。 李嬷嬷怕母女俩冷场无话可说,大着胆子赞了一句:“咱们大姑娘跟夫人最像,小眼睛小鼻子跟夫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小嘴儿却是像了侯爷,活脱脱的美人胚子。” 霍容玥但笑不语,心里却很是自豪能生出与自个一样的小人儿来。 而一旁的霍大夫人却只将前几句听到耳朵里,她的两个女儿鼻子眼睛最像,外人看了也能猜出两人是姐妹。 卧房一时宁静如水,霍容玥只当没外人在场自顾自盯着明珠小姑娘看,霍大夫人却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襁褓里的小人儿,似是在回忆什么。 不大会儿,小姑娘又打破了平静,紧闭着眼睛哭了两声,霍容玥催着李嬷嬷打开襁褓看她是不是尿了,可打开之后尿布上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也无,拂晓小声问是不是饿了。 霍大夫人在一旁跃跃欲试,“刚出生的孩子不用多喂,去拿化点红糖水再拿根筷子过来。” 霍容玥似信非信,她现在还没有奶水,但府中备着奶娘犯不着让孩子饿着,但这房中最有经验的便是霍大夫人,她一时拿不准是不是要听霍大夫人的。 拂晓很快端来一小碗热腾腾的红糖水和一根干净筷子,霍大夫人轻轻抱着襁褓,拿筷子点了点红糖水送到明珠小姑娘口中,仿佛知道有吃的似的,小嘴瘪了瘪嗪住了筷子。 霍大夫人将筷子抽出来,又点了红糖水喂她,如此反复几次小姑娘的嘴巴才不再动,哼唧几声又慢慢睡着了。 “真是个爱吃的小家伙。”等她吃完,霍容玥便要求将襁褓放到身边,盯着她的小脸轻声嗔怪。 第70章 刚用过午膳,宫里的赏赐便一溜水儿的送到平宁侯府来,帝后同赏,太子锦上添花,太子妃的赏赐紧随其后,便是胡季两位良娣也托人送了吃用到府上来。 霍大夫人等了许久也未见庐阳长公主到访,按说嫡长孙女出生,做祖母的不该来看看孩子? 第41节 “玥儿,你们可有派人去殿下府上报喜?” 霍容玥不明所以,“自然有去殿下府上报喜,宫里也有报喜。”她不是个重名利的人,但女儿如此受重视她也跟着高兴,她的女儿有盖世英雄做父亲,她也要做个好母亲,让她的宝贝女儿开心长大。 “我说的不是太子殿下,是庐阳长公主殿下,明珠已经生下来大半天怎么不见公主殿下来府上?” 霍容玥不晓得母亲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自打他们与庐阳长公主分府而居便是两府决裂,而且庐阳长公主本就不想让她生出孩子来,又怎会到府庆贺? “母亲多虑,殿下在府中礼佛不便出门,作为晚辈怎好打扰?”霍容玥淡淡的,她巴不得庐阳长公主与那戏子在府中呆一辈子都不出来,偏偏她这母亲上赶着想与庐阳长公主殿下攀亲,殊不知人家恨霍家恨的要死。 霍大夫人当真不知两家恩怨,只当真是因为平宁侯府被毁,两处宅子不够大才要分开住,甚至是觉得庐阳长公主偏心想要将好处留给嫡长孙,唯独没有想到是她女婿故作从中作梗断掉与庐阳长公主府的联系。在她看来,庐阳长公主虽然偏心,但毕竟是长辈,女婿女儿是做晚辈的应当尊重,否则就算长孙昭有再多的军功,也挡不住庐阳长公主给帝后告黑状,总而言之与庐阳长公主交好比交恶强。 “吩咐人下去给庐阳长公主报喜,不能失了礼数。”霍大夫人说着便要去叫人。 霍容玥叹气,心里堵着一口气:“母亲不用担心,殿下处自有人去禀报,府中还有许多事务要您主持,您还是先回府吧。” 这意思便是明晃晃的赶人,霍大夫人哪有听不明白的。 霍大夫人很受伤,甚至不敢相信,明明她做的都是为了女儿好! “玥儿你这是何意?”她走到床前,有几分激动的大声道。 霍容玥第一反应是看明珠小姑娘有没有被吵醒,见李嬷嬷一脸担忧便给她使个眼色让她说话。 李嬷嬷得了吩咐立刻上前扶住她:“大夫人莫急,夫人已经说过会报给公主殿下那便必然会报给殿下,您又何必动气?再说夫人如今正在月子里可动气不得!” 霍大夫人被堵了回来心里头委屈的不行,明明她是为了女儿好,可她竟然不懂自个的苦心。 “你你,你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我是你的母亲还会害你不成?”霍大夫人说着便要落泪,自从霍家频频出事,她眼泪比往常多了许多,动不动便噙着一泡泪,跟谁欺负了她一样。 霍容玥气不打一处来,若是知晓给亲娘报信得到这个反应,她定会等到洗三再报不成! “母亲何苦如此……”霍容玥劝了一句便觉得心累,下面的话根本懒得说出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盼着自个赶紧睡着,她做了母亲更不明白母亲霍大夫人对她与对霍容薇的差别如此之大。 因着一晚没睡,霍容玥闭上眼睛便睡了过去,留下霍大夫人泪眼汪汪的瞅着她,一腔委屈无处诉说。 霍太傅自是不便留在府中,他本要丫环告知霍大夫人他得回府,不想霍大夫人跟着丫环一同到前院,准备和他一同离去,瘦了许多的脸颊上仍有泪痕。碍于女婿长孙昭在场他没问缘由,等女婿将他们送出府,未曾在马车上坐稳霍大夫人便禁不住委屈,将她与霍容玥的争论说与霍太傅听。 霍太傅在朝中浸淫多年,自是清楚长孙昭该如何做,也对女婿的做法没有任何怨言,反而对妻子的反常头疼不已,自从大女儿离世夫人便与往常不大相同。 “夫人,他们小夫妻的事便放手让他们去做,就算玥儿不懂事还有女婿在一旁看着,这孩子心里有数。”霍太傅只能言尽于此。 可霍大夫人仍旧对霍容玥的不听话耿耿于怀,明明以前还是听话的小女儿,怎么一转眼就会跟她犟嘴了?还是她的薇儿好,什么时候都听她的。再说,她是她的亲娘,还会害她不成? 那头长孙昭好不容易盼到岳父岳母走人,立刻迫不及待回到卧房看刚出世的宝贝女儿,霍容玥还在熟睡,厨房送来的补汤也没来得及喝。 “怎么回事?”他以为是下人没及时督促夫人用药。 李嬷嬷与拂晓直呼冤枉,隐晦的说是霍大夫人与夫人争吵,以至于夫人气的睡着忘记喝补药。 长孙昭眉头紧皱,他能跟自个亲娘断绝关系,但他们却不能与岳母断绝关系,不过岳父还是个明事理的,不若改日与岳父说一说,免得让岳母影响夫人坐月子的心情。 ** 因着宫里连连赏赐,京城中人都知晓平宁侯嫡长女出世,原先有替霍容玥不甘的妇人此时又羡慕起来,前头谢氏留下来的嫡长子已经继承老侯爷的爵位,那这炙手可热的平宁侯爵位铁板钉钉的属于霍氏生下来的孩子。况且那嫡长子已经过继到二房,和大房一点关系都没有,身为继母既不用与继子打交道,又名利双收,男人还是圣上宠信的平宁侯,怎一个顺心了得?!唯一可惜的是霍氏生下的不是嫡长子,若是嫡长子,依着平宁侯对她的宠爱和她娘家的权势,百天便承爵也不是不可能的,不过生个女儿也好,免得让别人议论是她这做继母的故意让嫡长子过继给二房。 消息传到庐阳长公主府中,自然有人传给长孙念。 长孙念第一反应是去找庐阳长公主,可是他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过庐阳长公主,人人都说她在后院清修,而厨房里日日进的山珍海味可未尽数送到他房中来。 “世子可要去侯爷府上道喜。”小厮一向以长孙念马首是瞻,庐阳长公主不出面的日子,长孙念便是这府中当家做主的主子。 长孙念挥手让人下去,“让我静会儿。” 他拳头攥的极紧,仿佛再恼恨什么,不大会儿又笑道:“命不该绝,霍氏你活该生个女儿!” 不过是个丫头片子而已,没有继承家业的长子那平宁侯的爵位便只能是他的! 阳光透过窗棂打在长孙念脸上,衬着那狰狞的面目更显可怖! 晚膳前长孙念依旧去庐阳长公主院里请安,只是他还未走到院门口便被人远远拦住,拦住他不是别人正是庐阳长公主身边的侍女玉央。 “世子,您不能进去,殿下吩咐她清修期间不允许任何人打扰,您也不行。” 长孙念一脸受伤,却也没坚持,跪在地上给庐阳长公主行过请安礼又起身离开,玉央望着他的背影神色不明。 同样坐不住的还有谢家人,虽然长孙念已经继承忠远候的爵位,可那是长孙昭没了平宁侯的爵位,如今长孙昭复爵那爵位也应当让他们谢家的外孙继承,这可是庐阳长公主当初求亲时承诺过的! 只是谢家人来,庐阳长公主依旧不见,谢杨氏不肯走非要玉央去里头禀报,醇芳园的角门开了又合,没过多久玉央又出来请谢杨氏进门。 谢杨氏眉头一扬,这次可轮不到那霍氏张扬! 多日未见的庐阳长公主消瘦了许多,她面色潮红,慵懒的靠在贵妃榻上,周围有袅袅香气绕在鼻尖,谢杨氏低头看见庐阳长公主绣鞋上缀着的硕大珍珠,眼神一闪又恢复恭敬模样。 “妾身多日未见殿下,不知殿下在忙什么,可用妾身帮忙?”谢杨氏讨好问道。 庐阳长公主轻哼一声,眼波流转:“不用了,说说你今日来做什么吧。” 往常谢杨氏来公主府都是为了与外孙子亲近亲近,庐阳长公主避而不见她也就象征性的在外头行个礼,从未非要进来过,今日可是头一遭。 “殿下消息灵通,不过今日还是要殿下面前卖弄一番,那霍氏昨日早上生个闺女您可知晓?”谢杨氏面带不屑,霍氏虽然心机厉害,不过她也是个没福的,眼看着能继承平宁侯的爵位,竟然生个丫头片子出来。 原本端着热茶的庐阳长公主一顿,那茶水洒在衣衫上浸湿一片,她气恼之下直接将杯子扔到地上,一边漫不经心道:“她都能怀上孩子便能生出来,生个闺女也好。” 庐阳长公主眼睛里浸满冰雪,她既然不想让霍氏生出来,霍氏明摆着与她作对,那日后也不要怪她出手无情,这世上除去宫里的贵人,敢与她作对的剩的寥寥无几。 “洗三那日去看看吧。” 谢杨氏跃跃欲试:“可侯爷未给谢府下帖子。” 庐阳长公主不屑一笑:“就算不给你下帖子又怎样?我是小丫头的祖母,还去不得她的洗三礼?” “是是是,殿下说的极是。”谢杨氏涎着笑附和,眼底一片算计。 第71章 依着长孙昭,明珠小姑娘的洗三礼、满月酒、百日宴都必须要大办! 不过霍容玥作为孙女得给祖父祖母守一年的孝,他们要大肆办酒席有不尊重霍府之嫌,长孙昭召来管家与众管事,务必要将眼前的洗三礼办的低调奢华有内涵,这样才能稍稍表达他喜得爱女的欣喜! 明珠小姑娘生下来的第二日长孙昭便派人去有来往的府邸送帖子,至于酒席所需的东西都是早早准备好的,就等着明珠小姑娘出生大肆庆祝,因此平宁侯府虽忙却一点也不乱,因主子吩咐洗三礼办得好大大有赏,所有人都卯着劲儿干活,等着拿主子赏! 霍容玥与明珠小姑娘安安静静在房里睡的昏天暗地,平宁侯府守的铁桶一般,不会让外头的分毫伤到她们母女。 第二日晚霍容玥便觉得胸前胀的厉害,问过嬷嬷才知是有奶水,她避开嬷嬷丫环将明珠小姑娘抱到怀里,小心塞到她嘴里,明珠小姑娘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不过第二日便会本能的吸吮,不大会儿就将甘甜的粮食吃到嘴里。 长孙昭回来时正见李嬷嬷带着丫环等人站在外头,他皱眉,心道应是霍容玥的吩咐便不疑有他,轻手轻脚推开卧房门走到屏风后刚好看到她敞着衣裳将明珠小姑娘放下。 仅仅一眼便让长孙昭愣在当场,霍容玥察觉到有人立刻抬头,见是他便低头迅速掩好衣裳,欲盖弥彰道:“嬷嬷说可以喂明珠了。” “咳咳。”长孙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往床边走。 霍容玥低头整理衣裳,也不明白刚刚是怎的了,明明他们已经做过一年夫妻,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明珠小姑娘吃饱喝足睡的憨实,丝毫不知爹娘之间的尴尬。 长孙昭坐下时架子床有些微晃动,霍容玥要躺下,却被他拉住抱在怀中,“可难受?” 他听嬷嬷说过夫人身子好肯定够他家宝贝明珠吃,只是现在明珠吃不多,他怕…… 被他抱着霍容玥反倒没那么害羞,她换个姿势倚在他怀里,很是依赖的搂住他胳膊摇摇头。 长孙昭的手自然而然滑入被中揽住她尚显臃肿的腰身,霍容玥推也推不开,想到那些姨娘纤细的腰身忍不住担心起来,方才他那眼神她可是看的清楚,明明想的厉害…… “夫君,你可难受?”霍容玥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长孙昭哼一声,收紧抱她的手臂:“不信我?” 眼皮子下面就是她白嫩细滑的脖颈,他眼神一黯,俯身亲了亲,终是忍不住留下几枚红痕。 “想吃什么跟嬷嬷说,府里寻不到便跟我说,嗯?”他含着她的唇瓣含混吩咐着。 霍容玥脑子里过了一连串儿想吃的东西,但看见躺在身边酣睡的小丫头什么念头都没了,老老实实按着嬷嬷的吩咐进食,唯恐害明珠小姑娘吃不饱。 李嬷嬷等人冒着寒风在外头等了小半时辰才被允许进到卧房,到床边一看,夫人面色红润的睡着了,就连明珠小姑娘也是饱足酣睡的模样,专门放她尿布的木盆里扔着新换下来的尿布和尿垫。她与丫环面面相觑,夫人还不会给大姑娘换尿布,该不会是侯爷亲自动手给换的吧? 长孙昭不知,从他给明珠小姑娘换过尿布开始,伺候霍容玥的嬷嬷丫环对他的崇敬又多了一层。 至于为什么,没人敢说。 ** 东宫 小太孙撅着肥嘟嘟的屁股在宽阔的炕上展示他新学会的技能——爬,大炕很快被他从这头爬到那头,守在一旁的嬷嬷宫女都小声赞着,便是连太子妃都含笑看着。 “小殿下快使劲儿……” “哎哟,殿下爬的真快!” “殿下快过来拿拨浪鼓……” 寝殿里笑成一片,小太孙也跟着咯咯笑。很快这欢乐祥和的气氛被明月阁的宫女打破。 “启禀太子妃娘娘,胡良娣发动了。” 太子妃神色一滞,很快反应过来让人去请太医,皇后娘娘早就备下的稳婆也被送到明月阁守着,没过多大会儿太子妃也亲自到明月阁守着。 先有太医给诊脉,确认胡良娣的身子没有问题,稳婆才被送到产房。 陆陆续续的东宫嫔妃都来明月阁守着,一是表明自个的立场,二是都想知道胡良娣这一胎到底是男是女,季汍澜便在此列。 太子妃端坐在正殿中央,其余人或是饮着茶水窃窃私语,或是时不时双手合十做出替胡妙师念经祈福的模样。 太子妃余光扫过众人无悲无喜,她已平安生下太孙,无论胡妙师这肚子里的是男是女都撼动不了她的地位。 “皇后娘娘嫁到,太子殿下驾到。”小黄门一声唱喏唤回众人心思。 东宫嫔妃纷纷起身行礼,各个眼神或含蓄或露骨盯着太子,季汍澜的声音则带着几分失落,引得太子多看了两眼。 太子妃眼含讥诮,扶着赵皇后坐到正位:“母后不用担心,儿臣已让太医诊过,胡良娣挺好的,定能生下健康的皇嗣。” 赵皇后满意的点头,这才是她要求的一国之母。 “有你在母后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就是担心皇嗣过来坐坐,你们也坐吧。”赵皇后看也不看那些嫔妃,自顾自与太子妃说着小太孙的趣事。 自家媳妇与母后说儿子,太子妃也不好在季汍澜身边多呆,侧耳听着小太孙的趣事也听的津津有味。 季汍澜暗暗撕扯攥在手心里的帕子,只恨自个没那个能耐怀上皇嗣。 “母后不知,小家伙年岁不大可精怪了,儿臣吃点什么他都在一旁巴巴的看,张着小嘴哦哦的让人喂他呢。”太子妃难得在众嫔妃面前多话,可她今儿多说了又惹得嫔妃个个羡慕嫉妒,若是她们也能生下子嗣,这一生也便不愁了。 谢贵妃走到阶前恰好听到这番话,她也是这深宫中生不出子嗣的一员,怪只怪皇家子嗣艰难,不过心中还是不甘的! 第42节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胡良娣怎么样了,臣妾也是刚听到消息,却还是没有娘娘走的快。” 谢贵妃一来,除去赵皇后,其余人皆要起身行礼,等各自见过赵皇后才闲闲笑道:“贵妃怎懂本宫的急切?关心则乱哪。” 谢贵妃脸色一僵,这不就是明晃晃的说她没本事生下孩子吗?赵皇后可不会轻易揭人短,今日倒是有料儿说给圣上听! “臣妾听说平宁侯府上也得了一位嫡女,不知咱们良娣娘娘肚子里这位是男是女?”谢贵妃意有所指道。 谁知赵皇后凉凉看她一眼相当不客气道:“贵妃娘娘莫担心,先开花后结果也是极好的。无论是男是女本宫都会疼爱有加,咱们皇家子嗣稀少便是个公主也该大大封赏不是?昭儿确实得了个嫡女,喜不自胜呢!连圣上都免他三天早朝让他办完洗三礼再来,不过本宫倒是没听说贵妃娘娘赏下东西去。” 赵皇后笑的愉悦,直勾勾对着谢贵妃道:“往常忠远候世子生辰未到贵妃便赏下重礼庆贺,怎地今日毫无表示?你那侄女早逝没那个福气,贵妃也不该将不满表露的如此明显,这事儿怪你那侄女可怪不着平宁侯呀!” 她这话说的很露骨,你侄女人死如灯灭却还想占着平宁侯正妻的名头让人给她守着,凭的是什么?脸大? 谢贵妃今日若不赏下些东西便是明晃晃的不满平宁侯另娶他人,不过今儿天色已晚,她要赏也得明日洗三礼上赏。 这满屋子的人都是赵皇后的儿媳妇,赵皇后却让她如此下不来台,谢贵妃气的浑身发抖却不得不端坐着,咬唇颤抖道:“臣妾受教。” 赵皇后嘴角含笑,即便她是故意让谢贵妃难堪又怎样?宏敏帝宠爱谢贵妃也有度,这点小打小闹还不至于让他动怒,让一个贵妃越过正宫皇后去,年轻时就没受过谢贵妃等嫔妃的气,没道理到了子孙满堂的年纪也要惯着她! “臣妾身子不适,还请娘娘允了臣妾回宫休息。”谢贵妃一刻也呆不下去,一屋子的女人都在嘲讽她,殊不知赵皇后婆媳俩一个德行,宏敏帝父子又是同样的脾性,她如今的难堪,太子这些女人还不定能不能有!只是想去宏敏帝面前讨说法是万万不能了! “去吧,等孩子生下来本宫派人去给贵妃报喜。”赵皇后还不乐意在这高兴时候有外人守着,她可高兴不痛快。 谢贵妃歪歪斜斜行个礼,回到宫里便请太医来说是娘娘晕过去了。 赵皇后这儿得了消息,笑的意味不明:“让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去给谢贵妃诊治,若她有个万一本宫拿太医是问。”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莫名拎过来给谢贵妃诊治的太医轻车熟路,给谢贵妃开些补药又命太监到赵皇后处回话,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傍晚时分彩霞满天,季良娣的呼痛声越来越大,太子妃朝外头看了一眼,只叹今日不是个好日子,否则这满天彩霞就有大大的说头了。 “生了!”随着稳婆话音落地,产房里头传来阵阵婴儿啼哭声。 众人攥紧帕子等稳婆报是男是女,太子妃也不例外,虽然明知太子不可能只有一个儿子,但却不能在这时候生下个太孙争去些什么。 “禀皇后娘娘,胡良娣诞下一位小公主,足有七斤七两。” 赵皇后笑逐颜开:“好好好!传本宫的话,今日在明月阁伺候的重重有赏!” “恭贺皇后娘娘。”众人都非常有眼色,太子妃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不待宏敏帝的嘉奖旨意,这满京城的有心人都知晓太子宫中又多了一位小公主,说不准这皇家子嗣不丰的传言就在太子这儿打破! 京城花楼的一处游船上接连有瓷器碎裂声,可在外头伺候的人无一敢进去劝慰,红烛映在窗棂上的高大身影似是有无数愤怒和苦楚。 “狗皇帝,早晚让你后悔!” 隐约有阴测测的声音传来又掩入满天的烟火声中。 ** 平宁侯府的洗三礼办的盛大,京城泰半权贵的女眷都来恭贺,因府中实在无女眷帮忙应酬,长孙昭又请了大伯娘与她儿媳何氏帮忙应酬。 “先开花后结果可是大大的好事,老身也来叨扰侯爷一番!”说话的是孔府的老封君,孔家是山东望族孔家的分支,孔老太太早亡的夫君也是跟着太/祖建功立业一辈子的,圣上尤为尊崇,而孔老太太与霍容玥的外祖母宋老太太是闺中好友,自她年纪大了便极少去别人府上做客,这还是头一次为小辈的洗三礼出席。 寥寥一句话却让长孙昭喜不自胜,连连谢过老太太。 小护国公赵钰远远看着咧嘴傻笑的长孙昭不禁撞一把李弥晦:“你瞧,那还是不苟言笑的将军大人吗?不过是得个女儿值得这样高兴?” 李弥晦斜他一眼,“我又没有孩子,怎么知晓?” 到访宾客对长孙昭的转变啧啧称奇,有记性好的并且十年前去过长孙念洗三礼与满月酒的,当时的平宁侯可没有一点笑模样,甚至连满月酒都没见到人影,说是在柳州大营军务繁忙赶不及回府,当时碍于庐阳长公主的威压没一人敢当面质疑,暗地里怎么想却不知。 “我看着新夫人若是生个嫡长子,那侯爷不得立时去宫中请封世子?” 此言一出得大半附和,原本的嫡长子割爱过继给早夭的弟弟,怕是平宁侯自个也盼着生个嫡子的罢? 不过少数人操心平宁侯府的家事,更多府中有适龄男童的人家都暗暗琢磨能否借着这个机会与平宁侯府结个姻亲,谁不知平宁侯是圣上面前炙手可热的红人,又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 霍容玥屋子里围的都是娘家人,只霍老太太不在各房不如往常一样亲密,但此时却是统一赞着她怀里的明珠小姑娘。 霍大夫人忍了半晌才开口:“玥儿别时时抱着她,放下让她睡吧。” 她眼睛却巴巴盯着明珠小姑娘,惹来妯娌们的嘲笑,霍家人阴沉大半年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好转。 霍二夫人却羡慕不已,她女儿霍容棠还未议亲,可等出孝后年纪又大了,到时候可怎么办?守孝期间她最忧愁女儿的婚事,今日难得能出门自是想与霍容玥搭上话,让她帮忙瞅个合适的人选,多个门路总比没有的好。 若是霍容玥也跟那谢氏一样身子不好就好,让她女儿嫁过来还能帮她顾着孩子,女儿也不愁好姻缘,说不定连儿子们的差事也能一同解决,一举数得! 她眼珠子转来转去,明眼人一看便知晓她在算计什么,何况霍容玥前世见惯她这样的眼神。 前世老太太老太爷去世后霍家便不如从前,大房还好有霍太傅顶着,可霍二老爷却是实打实的风流才子,在儿女婚事、差事上根本帮不上,惹得霍二夫人直接盯上陆家。 如今该不会是盯上平宁侯府了吧?霍容玥冷哼一声,她的所有物可容不得他人觊觎,何况如今还有她的宝贝女儿! “棠儿来看看你外甥女,你在府中不是说想看小明珠吗?”霍二夫人脸上笑着,心中却在腹诽,这么丁点大的小人儿居然敢叫这样的名字,也不怕折了福气! 霍容棠趴到床边就要摸明珠小姑娘的脸蛋,霍容玥含笑拦住她的手:“妹妹且慢,小孩儿的头可摸不得。” 猜到霍二夫人算计着什么,霍容玥对这对母女都没有好感,吃相这样难看别让人知道才是高明! 霍容棠讪讪退回去,那小姑娘头上明明戴着虎头帽,她要摸的是头不是脸。 霍二夫人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外头有人喊着太子太子妃驾到!他们这些人自然要去见驾,还未跪下又听门外唱喏庐阳长公主驾到。 与庐阳长公主一同前来的有谢杨氏与长孙念,一连串下来的还有谢贵妃的赏赐。 明摆着的来者不善,怎么那么巧所有人都赶在一块儿来? 第72章 好在太子与太子妃刚进门,转身给庐阳长公主行过礼即可,至于谢贵妃的赏赐则是由长孙昭谢过,转身交给管家送到库房,方才的喜色转瞬不见。 谢家想用一个女人来拿捏大臣真当他是死的?他再不济,也不会让人踩到头上欺负他的妻女。 “臣代小女谢过殿下、谢过娘娘。” 太子哈哈大笑,“表哥何须言谢,咱们两个同时有了女儿,同乐!” 被忽略的庐阳长公主笑着恭贺太子,谢杨氏也跟着行礼。 太子眉头一挑,似是说笑道:“姑母怎的这时候才来?虽然表哥表嫂得的闺女,姑母也不该偏心哪。不过您身边的老嬷嬷忒不守规矩,穿一身白是家里死了人还是怎么地?瞧那哭丧脸的模样便惹人厌!姑母,咱家两桩喜事可不能带着这样没眼色的狗奴才在身边吧?” 此言一出,全场皆寂。 不知是谁轻笑一声,便是太子妃也掩嘴笑道:“殿下眼拙,那是谢贵妃的母亲,谢夫人。” 谢杨氏哆嗦着站出来给太子请罪,她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没被人这样当场羞辱过,只是羞辱她的人是太子,那这便是她的错,太子不认得她也正常。 “臣妇见过太子,污了殿下的眼睛是臣妇的不是。” 太子倒是大大的一惊,躬身将人扶起来:“唉哟,真是对不住谢夫人,我昨日得了小公主欢喜太过,喝多了酒还未清醒,谢夫人莫见怪才是。” 谢夫人拿不准太子是不是故意,想着太子不敢公然得罪谢贵妃便强撑着笑脸道:“不怪殿下,着实是臣妇着装不当。” “嗯。”太子点头,又作无意道:“的确,我这几日就爱见一片喜庆,谢夫人这衣裳着实不大妥当,明白人知道您府上二老健在,不知道的还当夫人这是给谁守孝呢。” 太子不咸不淡的说着,众人只当他得了女儿高兴轻狂了些,却也未加责怪,只是谢家弄个妥妥的没脸,别人不挑明她还觉得自个占了多大的便宜,闺女都死了十多年还想在这撑着岳家的排场,也不看霍家答应不答应! 身为殿下的授业恩师霍太傅负手旁观,一院子人又恢复说说笑笑的热闹场面。 饶是庐阳长公主休养了脾性脸上也难免挂不住,谢杨氏是她带进门的,太子此番作为就是明摆着打她的脸! 站在人后的长孙念脸色通红,隔着人缝朝他父亲看去,却是难得的笑脸,真真像旁人说的得了女儿异常欢喜。 不等众人朝正堂走,赵皇后的赏赐又一水儿的抬了来,都是进贡的上好布料,直言送给明珠小姑娘做衣裳,宏敏帝的赏赐则是一颗硕大的明珠,正应了小姑娘的名字。 “啧啧,表哥你高兴,先备着咱们的大姑娘嫁妆才好,到时候十里红妆抬出去有你心疼的。”太子心中着实高兴,颇有酒不醉人人自醉之感。 长孙昭想象了一番那副不怎么让他愉快的场景,默默回道:“殿下的女儿总比我的多,谁心疼还说不准呢。” 太子笑容倏地不见踪影,沉沉叹气咬牙切齿道:“想娶走本宫的女儿得先过关斩将!” 俩得了宝贝女儿的新手父亲郁闷了一会儿又将烦恼抛在后头,总归还有数十年,好女婿留着慢慢找。 ** 太子妃与庐阳长公主一同进门,谢杨氏红着眼睛跟在后头,惹得孔老太太好大一声咳嗽,喃喃道:“这是谁家的媳妇儿,怎么这么不懂规矩穿的跟守孝一般?” 孔老太太在这里辈分最高,就连太子妃也对她礼遇有加,而庐阳长公主贤名在外,心里头再怎么厌恶也不敢当面说出来,又恼怒谢杨氏不会穿衣裳连累她跟着受人指点。 “老太太,这是前头谢氏的母亲,她今儿穿错衣裳啦。”太子妃一语戳穿。 孔老太太似懂非懂的点头,“噢,那就别让她进去,红白事可不能冲了!” 谢杨氏要上前辩解什么,却被庐阳长公主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她只得退到一旁,眼圈红红,拿着帕子抹起眼泪来。 霍大夫人皱眉:“我瞧着谢夫人身子不大舒坦,嬷嬷带着夫人去客房休息吧。” 身为娘家人的霍大夫人终于说了一句撑腰的话,仅仅一句也表明霍家的立场,谢家若是想在今天这洗喜日子上踩一脚,他们霍家也是不愿意的! 宋大夫人眉头一挑,上前圆场:“咱们别在这儿站着,一会儿洗三礼该开始了,快让丫环们收拾收拾,都等着看大姑娘哪!” 话题立刻转到明珠小姑娘身上,庐阳长公主说不得其他,抬脚要往卧房走,太子妃紧随其后:“本宫沾沾姑母的光,提前去看一看大姑娘。” 庐阳长公主暗暗皱眉,怎么今日所有人都在替他们夫妻打圆场,唯恐谁来闹场似的? 太子妃心道这当婆婆的如此偏心,平宁侯压根不愿意让谢家来,还巴巴带着人家来添堵,不知是真没眼色还是不想唯一的嫡子不好过。 霍容玥不知前头发生什么事,只知道公主婆婆与太子夫妻都来了侯府,早已做好准备,便是看到谢杨氏也能淡然处之。 “臣妾见过太子妃,给婆婆请安。” 霍容玥刚坐起身还未行礼便被太子妃按住:“你现在养身子要紧,可不敢随意起身,姑母你说是不是?” 庐阳长公主眼睛盯着襁褓,随意嗯了一声,沉声吩咐道:“让我看看孩子。” 李嬷嬷有瞬间迟疑,只是不让庐阳长公主抱一抱又说不过去,慢吞吞将襁褓抱起来,往庐阳长公主跟前去。 不想还未走过去,明珠小姑娘便闭着眼睛哭起来,这样惨烈的哭声一定是拉了,李嬷嬷讪讪道:“娘娘公主勿怪,大姑娘这是尿了。” “打开我看看。”庐阳长公主冷声吩咐,若是故意将孩子掐哭不让她抱,看霍氏怎么圆! 李嬷嬷却是照着吩咐利落打开,那一股子臭味儿便传到了庐阳长公主鼻子底下。 “娘娘,婆婆,你们还是避开些吧,明珠太失礼了。”霍容玥嘴上怪着女儿,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太子妃也是见过小太孙吃喝拉撒,可庐阳长公主已经好些年没抱过小婴儿,更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顺着太子妃的拉扯出了卧房。 卧房里霍容玥心情大好的亲亲明珠小姑娘嫩滑的脸蛋,“好宝贝,你也不喜欢你偏心眼的奶奶对不对?” 李嬷嬷心一抖,忙往门口看,唯恐庐阳长公主转回来听到这大不敬的话。 第43节 ** 洗三礼开始时明珠小姑娘吃饱喝足睡的分外香甜,白白胖胖的小娃娃抱出去谁人不喜,那洗三盆里的金银堆的满腾腾的,那心思活泛的见过小姑娘的样貌又悄悄打起主意来。 众人都围着明珠小姑娘转时,停在侯府的轿子里悄悄下来一位粉衣姑娘,她四处看了看,咬紧贝齿跟着轿边嬷嬷的指点,轻手轻脚往一个院子去。 前后院都是热闹非凡,谁也没注意到庐阳长公主的轿子里跑出来一为姑娘。 洗三礼后明珠小姑娘又被抱回母亲身边,庐阳长公主又想去抱一抱,人人赞她心慈,她贴身嬷嬷突然出现在大堂上朝她点点头。 庐阳长公主顿住朝卧房走的脚步,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笑容,让人看了忍不住浑身发冷。 “我突然觉得头疼起来,莫不是吹了凉风着凉了?”庐阳长公主扶着脑袋故作不解道。 守在她身边的玉央贴心道:“殿下咱们还是先回府罢,您着凉可得一阵子才能好呢。” 太子妃不明所以,仍是劝着庐阳长公主回府休息,并吩咐人请太医去公主府给她请平安脉,庐阳长公主恋恋不舍的望着卧房,李嬷嬷哪有不明白她在闹什么幺蛾子,当即信誓旦旦的保证:“殿下放心,等大姑娘满月后定会抱给殿下看的。” 庐阳长公主这才放心的上了轿子缓缓走了,而那谢杨氏也没在客房多呆,庐阳长公主一走她也跟着灰溜溜的走人。 霍容玥皱眉,她不相信庐阳长公主居然会如此轻易的离开,那谢杨氏也没出什么幺蛾子,太子当场羞辱她时她一点反应也无,现在见过孩子反倒匆匆走了,难道在府里做了什么手脚不成? 她急忙吩咐人去厨房查看可有异常,又将明珠小姑娘抱到身边看她身上有无异样,明珠小姑娘脉搏有力,霍容玥先松了一口气,待李嬷嬷查明厨房也没有外人去过时更是一头雾水,难道庐阳长公主真是看看孩子就走的?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霍容玥都是心事重重的,唯恐宴席吃到一半出什么岔子,好不容易等到宴席结束送走所有宾客,长孙昭一身酒气从前院回来看一眼大半天没见的明珠小姑娘,她才稍稍安心。 “夫君先去洗洗罢。”霍容玥恐酒气熏到明珠小姑娘,推着长孙昭去浴房。 长孙昭嘀咕着:“明珠呀明珠,自从有了你,你娘可都不正眼看你爹我了!” “瞎说什么!”霍容玥嗔他一眼,心里却是甜的,长孙昭抱怨的是一部分事实,她这满腔柔情都给了女儿,眼睛黏在女儿身上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长孙昭洗浴出来,自个擦着*的头发,眼睛却盯着熟睡的女儿,“明珠”、“小盟儿”轮番换着喊。 一家子和乐融融时,李嬷嬷却惊慌失措的推开门,后头跟着同样惊惶的拂晓梦棋二人。 “怎么了?”长孙昭下意识拍拍明珠小姑娘,唯恐这一惊一乍吓到她。 李嬷嬷等人跪在地上,“奴婢该死,庐阳长公主轿中藏着一人,趁着轿子停放的空隙那人钻出来躲到后院里,方才有人来府上送人,说是新姨娘的贴身丫环,奴婢等人去找才知晓偏院里藏着一位姑娘,她口口声声说是庐阳长公主给侯爷纳的贵妾!” “什么?”霍容玥气极反笑。 长孙昭面色沉沉,满目柔情化作寒冰,冷冷问道:“人呢?送出府去。” 李嬷嬷脸白如纸,颤着嗓子道:“那姑娘现在就在院外,她拿刀对着脖子,说是侯爷不要她就一刀刺死自个,死在侯府也值当。” 长孙昭朝外瞄了一眼,拍拍霍容玥勉强柔声安抚:“你别急,我出去看看。” 霍容玥怎能不急,她更气的是庐阳长公主的行为,居然堂而皇之不打一声招呼将人放到侯府,她当侯府是她的后院不成?!况且送来的女人还是如此不知羞耻的! 不等长孙昭出去,那女人就拿刀对着脖颈大动脉,一步步逼退丫环走到卧房门前来,她穿了一身妾室才穿的粉色新衣裳,头上是精心梳理的发髻,望着长孙昭的目光柔情似水。 “侯爷,妾今日抬到你府里便是你的人,你不要我,那我便死在你面前!”她在卧房门口站定,望着霍容玥的目光充满嫉恨。 霍容玥怒火攻心,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庐阳长公主这次倒是找了一个好帮手! 长孙昭却是认出此人是谁,眼睛微眯:“魏姑娘,我敬你兄长救命之恩,还请魏姑娘不要让本侯恩将仇报!” 魏?霍容玥从怒火中找出一丝清明,她嫁过来之前便听闻长孙昭在柳州大营有一个红颜知己,难不成便是眼前这魏姑娘?! 她极力忍着怒火,换上淡然笑容冷声道:“姑娘今日将此事做绝,就不怕真的进门后在侯府里过不下去?” 长孙昭有瞬间分神,夫人当真设想让她进门?一点也不嫉妒? 魏红棉有片刻动容,复又笑道:“妾是公主殿下保媒送进门的贵妾,夫人为着贤名也不会将妾如何,更何况我哥哥对侯爷有救命之恩,我相信侯爷与夫人不会亏待我的。” “那你就不怕侯爷从此厌恶于你?” 魏红棉坦然一笑:“妾从十四岁便爱慕侯爷,如今整整五年,即便将军不喜,妾身能留在这平宁侯府便已足够。” 软硬不吃,霍容玥攥紧手下棉被,李嬷嬷忙轻声劝她:“夫人您如今正在坐月子,万不能动怒,对身子不好。” 但此情此景霍容玥怎能不怒?! 长孙昭也听的清楚,眼神如剑一般刺向莫名冒出来的魏红棉:“陆勇,你们是死人吗?将这人给我送出去!” 不等陆勇应声,魏红棉手里的刀子又往里刺了一些。 第73章 魏红棉面上一片坚定之色,匕首对着脖颈好似不是自个的一样。 不管长孙昭如何处置这个女人,霍容玥是容不得这女人吓着她的宝贝女儿的,她示意李嬷嬷将明珠小姑娘抱到隔壁暖房,那里是特意为明珠小姑娘生活起居设立的屋子。 待明珠小姑娘一走,霍容玥便靠在床头冷冷盯着以死相逼的魏红棉,思虑片刻问道:“魏姑娘莫不是听信了庐阳长公主的话才跟着她潜入到我府上来的?” “是又如何?”魏红棉眼眸一转,娇笑:“夫人你直呼殿下名号,竟然对殿下无半分尊重之心,枉费殿下还为你百般思虑。” 且不说庐阳长公主如何为她百般思虑,她霍府家事何时容一厚颜无耻的女人指手画脚? 霍容玥示意长孙昭不必动怒,缓缓笑曰:“姑娘是否操心太过?如今公主殿下将你推入这进退两难之地,你可有为自个想过退路?” 魏红棉一怔想开口反驳,谁知横在脖颈的匕首不知不觉间往前挪了那么一寸,锋利的刀刃迅速划破她细嫩的皮肤,血珠子顺着脖子往下流,虽然疼得厉害,但顾忌自个脸面强撑着没有去擦,反倒冷笑道:“妾是殿下赏给侯爷的,你——” 不等她说完霍容玥忽然冷声朝长孙昭道:“夫君快去报官,这女子不知从哪来却想在咱们府中讹诈,还拿着匕首意欲行凶,请官差速速来咱们府上拿人!” “好。”夫妻心意相通,霍容玥一席话下来长孙昭已然明白她要做什么,一步步朝前走,逼得那魏红棉小心翼翼往后退。 魏红棉将匕首拿的近一些,强装镇定威胁:“侯爷不要再过来,否则妾这一手下去,妾便死在侯府中,到时候妾必然安身在侯府墓地。” 长孙昭冷笑一声,眼睛盯着她泛着白光的匕首上,趁她不备腾空而起,一脚踢开她攥在手中的匕首。 魏红棉虽然出身武将世家,但家中父母宠爱她甚少让她习武更别说请师傅教她,这一脚下去就让她后退数步倒在地上。 候在一旁的陆勇直接上前将她制住,毫不客气卸掉她胳膊和下巴,让她寻死都动弹不得。 魏红棉何时受过这样的苦楚,钻心疼痛让她眼冒金星,迷茫之间一道阴冷至极的声音传入耳中:“魏家怎么教出你这样的蠢货?被人当刀子使还高兴的不知东西南北!” “侯爷,巡防营的人刚好路过,奴才擅自做主让他们进府帮忙。”陆勇暗暗擦一把冷汗,方才这女人刚从后院冒出来时他一时失手让她逃脱才造成如此闹剧,此番惊动夫人安寝还不知侯爷该如何责罚。 长孙昭点头:“让他们把人带走连夜审讯,看这女人到底是何目的。” 魏红棉连言语都不能,烂泥一样被人拖走,那双大眼睛中倒是充满不甘,奈何从一开始她被庐阳长公主当做棋子时便注定了她的下场。 * 长孙昭匆匆几步回到卧房中,见霍容玥依旧脸色苍白心中一痛,还未坐到榻边就见她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公主为什么要这样?你明明是她的嫡长子,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就因为明珠是女儿不是男孩儿?”魏红棉此人倒不会对两人的生活造成什么威胁,她怕的是庐阳长公主这个不定时的隐患,难道分府之后还要时刻提防着? 长孙昭想开口说话,可她的声声哭泣就像无声的控诉。 “若是公主看明珠不顺眼该怎么办?”霍容玥用力抓紧长孙昭的衣襟,女儿比她的命还重要的,她绝对不允许庐阳长公主对明珠有一点点伤害。 长孙昭抱紧她,努力放轻嗓音:“玥儿别怕,你放心这次我会处理好的。” 庐阳长公主想做什么他再清楚不过,就是看不得他过上好日子,大约还有一些别有居心的挑拨,既然分家不够那就再做些别的。 于他而言,没有人比她们母女更重要。 李嬷嬷听着外头没有动静才将明珠小姑娘抱回卧房,还未走进去便被梦棋拦住,面色绯红的指指屋里头,方才她偷偷瞄了一眼,隐约看到侯爷正抱着她们姑娘安抚,此时进去好似不大好。 不过也没让她们多纠结,长孙昭很快将明珠小姑娘抱回娘亲身边,给她喂了奶,小姑娘又依偎在娘亲身边睡熟了。 厨房送来的月子饭已经放凉,拂晓又送来一份热乎的,长孙昭吩咐加一双碗筷,陪着霍容玥用饭。 哭过一场霍容玥清明许多,月子饭没多少味道,劝他去用些别的。 “又不是日日吃,今日陪你用,快吃。”他盛一碗鲫鱼汤放到她面前,眼神温柔宁静。 霍容玥眼底闪过一丝愧色,方才那话是她故意对长孙昭说,逼他与庐阳长公主决裂,那样的母亲不若没有,总归以后她与小明珠都是他最亲近的家人。 长孙昭不知她的心思,若是知晓也是一笑,与庐阳长公主不过仅剩一份生恩,如今所剩无几那索性各过各的,算不上可惜。 饭后,霍容玥拉着长孙昭的手不愿意让他走。自她生下小明珠,长孙昭便被迫去书房歇息,前几日她眼睛都黏在明珠小姑娘身上,也没觉出不妥来,今日长孙昭要去书房,她才生出几分不舍来。 长孙昭靠在床头,嬷嬷又吩咐过这几日让夫人卧床休养,他侧身占一边床板护在她身旁。 “那魏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霍容玥心中还是醋的,毕竟那时候的他跟她毫无关系,而魏红棉却是他传言中朝夕相处的红颜知己。 长孙昭闷笑,凑过去亲亲她红润的脸蛋柔声解释:“你又是不知那传言有几分真假,不过是母亲故意让人做出的假象罢了。” 霍容玥不理,定定看他等一个解释。 “那魏红棉的兄长三年前在为夫麾下效力,海口之战他替我挡了一箭九死一生。回京后我对魏家多有礼遇,曾去魏府拜访过几次,魏红棉便央她父兄允她出门,她常借着探望兄长的名义到柳州大营,后来太不像话我便下令柳州大营禁止女子进入,自那之后便也没见过她,倒是不知她变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说到最后长孙昭有几分咬牙切齿。 霍容玥哼了一声,醋溜溜道:“想必侯爷心中也甚是得意,前后有两个女子如此爱慕你,我没看到的还不知有多少愿意为你赴汤蹈火呢。” 她气哼哼闭上眼睛不打算理他。 长孙昭有瞬间慌张,想解释又看到她嘴角忍不住的笑才明白过来,不过他却没有遮掩过去,柔柔在她两眼皮亲了亲,低声道:“外间纵有万千繁花,为夫只看府中正房夫人。夫人救命之恩,为夫只愿以身相许。” “噗嗤——”霍容玥忍不住笑,眼睛张开一条缝调侃道:“魏姑娘的兄长还对你有救命之恩哪!” “你!”长孙昭哭笑不得,恨恨咬了咬她的脸颊:“没良心的!居然敢如此调侃夫君!” 霍容玥吃痛的捂住脸颊,摸到牙印心知长孙昭动了怒火,笑嘻嘻的转了话题:“妾身何时救过夫君的命,这样的奉承妾身可承受不起。” 说起这个,长孙昭目光一柔,凑近了一些低声道:“前年五月你在宝山寺外的小破庙躲雨可还记得救了两个人?” 霍容玥一怔,前年五月她好似出府去宝山寺散心,那时候她刚回霍府没多久,母亲因为一件小事斥责她,她心中难受想不明白重活一世的意义何在,仍是被拘在府中没有一分自由。她负气带着拂晓梦棋两人去宝山寺上香,很想从此一走了之,但这个念头也只是在脑中掠过,世道对女子严苛,她尚无绝对的决心离开霍府。 快要到达宝山寺时下起大雨来根本无法上山,她们几人为了躲雨避到破庙里,可还未站站稳便被人挟持,那人满身血水,手中大刀寒光凛凛。 那人举刀,似是要将她们主仆几人灭口,她眼角瞄到墙角同样满身血水气息微弱的男人,情急之下便道能将此人治好。 那人犹豫了片刻便允她医治,转身却将拂晓梦棋两人打晕踢到一旁。 当时她吓的气都不敢大声喘,好在当时存着一分出走的心思,随身带着银针与各样伤药,很快给墙角那人止了血抹上伤药。 很快,重伤的人醒了过来,他醒来时看她那一眼,她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双怎样寒气逼人的眼睛,竟将她看的呼吸不稳。 待她回过神来,方才挟持她的人已经搀着重伤的人走远。 那一桩荒唐遭遇被她埋在心底,吩咐两个丫环守口如瓶,更是彻底断了离开霍家的心思。只那个眼神却被她清楚记着,就连那人的面容也能描摹出来。 “你当时并不是这样……”霍容玥喃喃道。 长孙昭轻笑,“那时你也不是这样,跟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可爱极了。” 也许就是那一眼,在太子跟他说太子太傅霍展膝下嫡幼女待字闺中时他没有拒绝,请了陛下赐婚,八抬大轿将她娶回家。这大约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 “那时我易容了,你自然看不出。” 第44节 长孙昭将她抱在怀中轻轻拍着,“睡吧,今日受惊受的够多了。” 霍容玥还想问些什么,可是眼睛怎么都睁不开,就这样枕在他胳膊上很快睡去。 第74章 大清早集市上正热闹的时候有官差押着一名米分衣女子从集市上穿过引得百姓纷纷围观,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着听到的消息。 “啧,这小娘子是谁你们可知道?” 围观的人纷纷摇头,再看官差去的方向,那胡同里可只有庐阳长公主府一家,难道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冒犯了庐阳长公主? “我听我兄弟说这小娘子自称是长公主殿下昨日送与侯爷的贵妾,真真儿的不用脑子!侯爷才得了嫡长女,昨日可是平宁侯府大姑娘洗三的好日子,长公主殿下怎会赶在昨日送妾?” 这人说的有理有据,却引得旁人不满反驳:“长公主殿下最是慈爱,等闲不出府门,怎会送个妾引得侯爷报官,一定是这小娘子讹诈侯爷!” “对对对,就算侯夫人生个女儿也不至于送上贵妾,即便要送也不会在洗三礼这天吧?” “啧,侯爷复爵如今尚无嫡子,公主殿下着急了也说不好!” “切莫议论,还是看看官差带着此人去哪儿吧!” 有大胆的泼皮无赖吊儿郎当的跟上去旁观,官差驱赶一声也未多加阻拦,一行人果然停在庐阳长公主府门前,领头官差敲开公主府大门,门房很快打开大门,见是衙门的官差颇有几分不解:“各位爷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官差抱拳道:“烦请通报长公主殿下,昨日平宁侯府上报案,此女冒充庐阳长公主殿下送与侯爷的贵妾想要讹诈侯爷,我等审问此女依然不肯改口,还称有殿下给的贵妾文书,而侯爷对此事丝毫不知。故而大人命我等来殿下府上求证,还请通报殿下与此女对质,查明此女身份。” 那泼皮无赖将此言听的清楚,转身说给聚在一起的人群,众人哗然,都不相信庐阳长公主竟是如此面慈心苦,儿媳妇生下孙女还不满三日就送来贵妾,简直不给人活路! “天呐,公主殿下平日里不是吃斋念佛还爱施粥?这样善心的人儿也逼着侯爷纳妾呢!” “啧啧,侯爷府上还有五六名妾室,公主殿下也忒心急了些!不是正房生的再多有何用?” 不到一个时辰,混迹在大街小巷的混混儿媒婆把这事儿传的满京城皆知。不仅市井皆知,就连闭门不出官太太富太太也将此事拿出来闲磕牙,有意与庐阳长公主结亲的人家纷纷犹豫起来,长公主殿下如此实在不近人情,若是他们的嫡女嫁给忠远候世子进门第一胎生个闺女,公主殿下这做长辈就赐下来贵妾,那让正房夫人怎么过日子? 官差在外头等了大半时辰门房也没让他们进去,庐阳长公主原话相当气急败坏:“让他们滚得远远儿的!也不看看我公主府是什么地方,竟然如此无礼!” 这话门房当然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出来,只说公主玉体不适不便见客。 看热闹的众人当然不相信,不过是不想见人的托词而已,但官差见不到庐阳长公主也不好交差,只得候在公主府外,半个时辰后等来公主殿下身边的侍女玉央。 “殿下说她从未给侯爷送过贵妾,这小娘子就是想讹诈侯爷与殿下,还请各位大人明察。” 一直未开口说话的魏红棉突然嘶哑着吼道:“就是长公主让我去侯爷府上做妾的,我手上有公主的文书,有公主的印章!不信你们可以看!” 魏红棉高高举着手中的文书,她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后方无声无息窜出一记冷箭,直直射穿她的胸膛,方才还振振有词的人扑通倒在地上,很快没了声息,身下只有一片殷红的鲜血蔓延着。 她眼眸中映着惊慌失措逃窜的看热闹的百姓…… * 庐阳长公主卧房飘出丝丝缕缕的甜香,钻入鼻下引人沉醉,只是房中人没有兴致赏这香,地上扔着一纸文书,与魏红棉手中的文书无异。 “殿下,您不该直接命人将魏红棉射杀,还是大庭广众之下……”玉央焦急道。 庐阳长公主面上有一丝气急败坏,保养艳丽的脸庞上有细纹若隐若现。 “长孙昭他居然敢报官!”原本以为长孙昭不敢将此事公之于众,所以庐阳长公主才如此有恃无恐,这段日子里她一直没有问过侯府的事,一是怕引得帝后不喜,二是长孙昭已经没有爵位,她根本看不进眼里去。待谢家找上门来,加上长孙念有意无意的挑拨,她情急之下才想出贵妾一招,怕长孙昭反悔,她甚至连纳妾文书都准备妥当,没想到他们夫妻俩竟然装作无知去报官! 玉央小心翼翼在一旁伺候着,“若是魏家借此闹事……” 庐阳长公主扶着额头懊悔:“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方才头疼欲裂,想也不想就让人杀了她,玉央你怎么不劝着我?” 玉央不敢言语,将放凉的药碗送到她嘴边,柔声劝慰:“殿下莫急,先把药喝了歇一歇,总会有办法的。” 玉碗里盛着黑药汁,庐阳不由皱眉,但还是顺着玉央的手将药喝下,药喝下没多久便昏昏沉沉的躺到榻上睡去,玉央上前给她盖好被子才悄悄踮起脚出了卧房。 “殿下的药没剩多少了。” 来人递上来一个纸包:“你小心着些,主子吩咐这些药务必让她吃下去。” “是。”玉央将纸包揣到宽大的袖子里,如往常一样去厨房给庐阳长公主煎药。 那人四处看看,走回原先的位置打理花草,这个春天公主府的花园务必是最好看的。庐阳战功公主的要求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标准。 * 魏家虽然对魏红棉誓死不假的行为不满,但怎么说都是他们的嫡长女,魏夫人听闻魏红棉被射杀在庐阳长公主府门前时当场晕了过去,魏父也好半晌没缓过神来。 “红棉不过是出府一趟,怎么会没命!这一定和长公主有关,说不准是平宁侯夫人杀了红棉……” 魏父皱眉打断魏夫人的口不择言,“此事绝非侯爷所为,红棉死的有蹊跷……” 魏红棉的兄长魏玄一脸悲痛,却非常赞同魏父的说法:“侯爷若是对红棉不满那早在几年前红棉便没命了,何至于等到现在?而且侯爷绝不会滥杀无辜,我这就去找侯爷,侯爷会帮咱们的!” 不等魏父阻止,魏玄便一阵风似地往外跑,柳州大营距离京城骑马得两个多时辰,等魏玄到达平宁侯府时天已微暗。 早上长孙昭一步三回头的去上朝,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到摇篮边看一眼明珠小姑娘,还未来得及抱起小姑娘便听门房来报魏玄来访。 霍容玥对魏字很敏感,“是魏姑娘的家人来了?” 魏家来将魏红棉带走也好,若是庐阳长公主不认账那魏红棉也难在京城呆下去,回柳州好歹有魏家人。 “同姓而已,大约是来找我商量布防事宜。”长孙昭暗暗给拂晓等人使个眼色,魏红棉被人射杀的事还未传入霍容玥耳中,他不想她听到后心里有负担。 他轻轻亲了亲明珠小姑娘才转身离开,霍容玥不疑有他,吃完月子饭便躺下睡觉,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天动怒的关系,今天明珠小姑娘都没吃饱,李嬷嬷担心是因为动怒、大哭等原因回奶,她一直遵循李嬷嬷的吩咐好生休息。 此举让拂晓等人放心不已,各自守在卧房里做针线,偶尔给明珠小姑娘换尿布逗她说话。 * 魏玄一身狼狈,满面悲痛,见了长孙昭便直接跪在地上:“侯爷,属下实在走投无路才来叨扰侯爷。” 长孙昭叹气,弯腰将人扶起来,“此事也怪我,只是昨日那情形我也无法,魏姑娘直接闯入我夫人卧房,夫人刚生产需要静养,魏姑娘又指天发誓不能动她分毫否则便死在侯府。无奈之下我才生起报官之举,谁知却……” 他话未说完,魏玄已是羞的满脸通红,妹妹魏红棉的种种疯狂作为他不是不知,不过他们一家都心存侥幸,若是侯爷念着救命之恩抬举了魏红棉,那他们一家可谓平步青云,而到最后不仅没飞黄腾达,反而给妹妹带来杀身之祸。 “此事不怪侯爷,只是属下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侯爷帮忙将射杀家妹的凶手找出来,不然红棉难以瞑目……”魏玄说着又行跪拜大礼。 长孙昭眼神微冷,沉声道:“本侯尽力便是。” 魏玄深深一揖,心知经此一事他对侯爷的救命之恩也耗干净了,若射伤妹妹的人当真是庐阳长公主,那魏人家能否活命还是两说,纵然不是庐阳长公主,红棉已惹得贵人不喜,没有平宁侯庇佑的魏家又该如何应对? 魏玄连夜去衙门探望魏红棉的尸身,长孙昭派陆勇跟着他,一晚上倒也没惹出什么风浪来。 第二日魏玄一身黑袍,用尽全力敲响衙门大门前的鸣冤鼓—— “小民魏玄之妹死因蹊跷,求青天大老爷为小妹伸冤查明真相!” 第75章 魏红棉之死很快惊动宫中的帝后,宏敏帝知晓后大怒,他年轻时愧对庐阳长公主因此这些年对她格外纵容,只是这纵容不仅没换来她的谅解,反而拿着他的宽待胡作非为,那魏氏之死绝对是庐阳长公主一手所为! 赵皇后正陪着宏敏帝,温声劝道:“此事并非姐姐所为,她怎会糊涂至此?一定是有人使计陷害姐姐的,圣上且放宽心,昭儿会将此事彻查清楚的。” 宏敏帝似信非信,半晌猜疑:“该不会是昭儿故意给庐阳下套吧?” 言毕他自个都觉得荒唐,长孙昭虽然铁血无情,但对待家人一项宽容的很,庐阳长公主这些年闹的他都看不过去,他都能忍下来。 “姐姐这次确实过了,霍氏虽然生的是女孩,可也是昭儿的嫡长子,怎能在洗三礼上就送上贵妾还偷偷摸摸的,这让霍家怎么看?”赵皇后似是喃喃自语,说完又有几分忐忑的看向宏敏帝。 宏敏帝哪里不知皇后说的是事实,先前庐阳长公主所作所为都没有触及皇家利益,如今她都手抖伸到朝中重臣家中,绝对不能姑息! “只是,没有证据也不能让庐阳顶罪……”宏敏帝眸光一转,招手叫来大太监吩咐了一番。 赵皇后眼中无波,待宏敏帝忙起来便回了自个宫殿。 * 不过七八天,明珠小姑娘的变化很大,刚出生时有些皱巴巴的小姑娘长开了白白胖胖的,裹在大红襁褓里别提多可爱了,新晋父母闲下来就盯着她看,可惜明珠小姑娘不是吃就是睡,睁着眼睛时躺在娘亲身边也不哭不闹的,只有一点不能让人家垫脏脏的尿布,不能饿着人家。 自从魏红棉一事后霍容玥的粮食便不够明珠小姑娘吃的,虽然有太医开了催乳的方子但也没多大用处,在长孙昭的劝说下干脆让全部让奶娘喂养。 霍大夫人不时会过来瞧瞧母女俩,她也不乐意让霍容玥亲自喂养,但女儿对她总是淡淡的,她也没敢说出来。 因着明珠小姑娘的关系,霍太傅偶尔也会到平宁侯府来,与霍大夫人一同离开时,她恋恋不舍的:“明珠长得像薇儿呢,若是玥儿愿意咱们将明珠抱回府里养多好!” 霍太傅当即便皱了眉头,冷声斥责:“你胡说什么,我怎么没看出来明珠哪里像薇儿了?她是玥儿的孩子自然像玥儿!你这话最好别在玥儿和女婿面前说,否则玥儿更不亲近你!” 自从霍大夫人嫁到霍府便没听霍太傅说过重话,临到老了却因为小辈这样斥责她,她心里不是不委屈的,不过霍太傅最后一句提醒了她,小女儿确实与她不亲近,看小夫妻俩很是疼爱小明珠,她定是不可能将明珠抱回府里养的,不过说说而已。 “你别再多想,如若不然还是呆在府中给爹娘多抄几卷经书吧。”霍太傅长长叹一声后不再言语,当年他是尊敬岳母又念在宋家没有女孩儿才舍得将小女儿被抱去宋家抚养,可这两年他越来越后悔,小女儿嘴上不说心里仍是怨着他们的,如今趁着还有能力慢慢弥补吧。 * “明珠呢?”这是长孙昭回府后问的第一句话。 霍容玥就有那么点醋,但仍是指指摇篮:“在里头躺着呢,哼唧半天了。”明珠小姑娘虽然小,但最喜欢别人逗她,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盯着你,偶尔还能动动嘴角跟在笑似的。 长孙昭去看明珠小姑娘,霍容玥则是按着嬷嬷的吩咐缓缓做各种动作,好在她孕期吃的不多,身形也没有走样的太厉害,月子里反倒瘦了些。 “这丫头怎么睡得这样老实?”长孙昭心里有些怅然却不明说,昨日回府霍容玥兴奋的跟他说明珠会笑了,可他从回府到入睡都没看到小姑娘睁眼,今日一回府就想逗逗宝贝闺女,谁知道还在睡着。 “小孩儿就是爱睡,这样才长得快呢。”傍晚她让李嬷嬷给明珠小姑娘称重,比生下来长了一斤,才生下来半个月,这不就是一天长了快一两? 长孙昭又仔细瞅瞅自家媳妇,不由皱眉,“我瞧着你怎么还瘦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将李嬷嬷叫来问霍容玥有没有好好用饭、她们几人伺候的如何,李嬷嬷一五一十说了。 霍容玥该吃的东西一点没漏,她一心想亲自喂养明珠小姑娘自是重视自个的身子,不过吃的再好也没长肉,反而瘦了不少。 晚间长孙昭陪着霍容玥说话,手里握着她纤细的手腕眼中满是心疼:“玥儿,真是苦了你。” 霍容玥与他并肩躺着,闻言只是一笑,求了两世的孩子终于来到身边她想给她最好的,可总有那些不如意,然而比起前世已经是极好。 “当初嫁进来我没想到会这么好。”她轻声道,刚进门时她盼着能有一儿半女,而面对庐阳长公主那样的婆婆,有了儿女她也护不住,索性没准备生,而现在有了疼爱她的夫君、心爱的女儿,简直像做梦一般。 长孙昭一怔,相处这一年多他大概摸清楚她的性格,看似不争不抢安分守己,其实是她不屑于争夺而已,而对她真正看重的东西她会拿命去守护。她与他印象中的女子很是不同,或许从前的日子是他抗拒与女子接触,而在那个小寺庙里,她就如同从天而降一般坠入他心里,从此挪不出去。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很奇妙,却也很让人享受。 “以后会更好的。”他暗暗承诺,他们会白头偕老,儿女满堂。 就算下辈子,他还是想和她在一起。 霍容玥不懂他在笑什么,柔和又溢满柔情,看着她的时候仿佛在看某件珍宝。 临睡前霍容玥又听他低声道:“玥儿,你得好好吃饭,别再瘦了。” 瘦了他会心疼,就算再疼爱女儿,可儿女总会长大,他们才是要相伴一生的,长孙昭心底隐隐有某个念头要破土而出,可听到身边的熟睡声他又低笑。 总归他们是要相伴一辈子的,他早晚会让她弄明白这个道理。 第45节 ** 射伤魏红棉的凶手找到了,是前段日子在城郊作恶多端的采花大盗,当日他正在公主府附近,原本要对公主府的侍女行凶,谁知魏红棉挣扎间误帮玉央挡去那一箭。 采花大盗被判斩立决,他人头落地后魏家就是想继续追寻这件事也状告无门,魏玄心知宏敏帝护着庐阳长公主,他想去平宁侯府求助,谁知被魏父魏母一把拉住:“长公主是侯爷的母亲,侯爷怎会偏帮你?” 魏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也没说出口。 “侯爷不是那样的人……” 魏母闻言冷哼一声:“如果不是这样的人那在红棉出现侯府时就该纳了她,可怜我的红棉对他一片痴心错付!” 魏玄与魏父两个大男人不好附和,可魏母哭闹的多了也渐渐有些认同。可是不管魏母怎么闹,魏红棉的案子已成定局,宏敏帝又下旨赏赐以示安抚,魏家接到圣旨后将魏红棉带回柳州安葬,闹得满京城的案子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结束,可有心人还是将此事记下。 过了没多久有媒人在公主府出入,京城又兴起另一条传言:长公主殿下要给忠远候世子议亲! 单单一个忠远候世子便足以让贵族世家的女孩儿们前赴后继,何况还有庐阳长公主做祖母、平宁侯做大伯,一时间来往的媒人差点没把公主府的门槛踩断。 二月底明珠小姑娘满月,长孙昭宴请宾客庆贺,众人又彻底认识到平宁侯对嫡长女的重视程度,他甚至连原本嫡长子的婚事都不闻不问的,可见这新夫人也是好手段,不仅趁机将前头谢氏留下的嫡长子过继给二房,还将平宁侯的心抓的牢牢地,此女心计不一般! 此次霍大夫人再来平宁侯府贺喜,总有几个妇人贺她教女有方。 这次长孙念自个来侯府贺喜,虽然他手上没有请帖,但门房总不敢让原先的大公子站在门外,请他进门后就报给侯爷夫人。霍容玥没来由想起那个委委屈屈的男孩儿,也不知他这次来有什么目的。 长孙念确实是来贺喜的,进门后前前后后看了一圈期期艾艾问道:“妹妹呢?” “明珠还在睡,天冷不敢让她出来见风。”长孙昭只做不知他是想看女儿,虽然女儿很可爱,但他下意识不想让外人多看一眼。 长孙念掏出一只锦盒:“这是侄儿从小戴着的玉佩,送与妹妹玩吧。” 他执拗的将锦盒递到长孙昭面前,锦盒里躺着一只羊脂玉佩,一看便知是常被人带在身边温养的,认出那玉佩后他皱眉。 “拿回去吧,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不能轻易送人。” 长孙念一张脸通红,喏喏半晌才将玉佩收回来。没过多久下人来报有贵客到,长孙昭起身去外头接见宾客,留长孙念一人坐在堂中,玉佩被他捏在手中,高高扬起后想摔却没敢摔。 拂晓将自个看到的原原本本说给霍容玥,她听后吩咐:“好生招待大公子,别让人说咱们失礼。”如今这平宁侯府是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别人都是客。 “是。” 第76章 明珠小姑娘的满月酒后就是东宫小公主的满月酒,前世小公主降生时被视为皇室福星,大肆庆祝了一番,这次满月酒的隆重程度略逊一筹,更何况前头还有太子妃生的小太孙。 小太孙已经出生好几个月,帝后与东宫都相当宝贝他,等闲不会轻易抱出来见人。 今日虽是小公主的满月酒,可前来贺喜的命妇都要先到太子妃宫里请安问好,霍容玥也不例外。 迎着众多打量目光给太子妃行礼,得来太子妃啧啧称奇:“表嫂恢复真快,真让人羡慕!你看我现在还胖乎乎的。”她说话时拉着霍容玥的手,一副很亲密的模样。 霍容玥自谦:“娘娘这样才是真正的福相,不胖不瘦刚刚好,我却是瘦的过了想养都养不起来。” 此话引来部分命妇嫉妒的目光,她们都是生过子女、当着一府主母的,但身材早已不似少女,当年浓情蜜意的郎君转身拥着年轻少女你侬我侬,只把她们当做正房对待,这最大的原因就是她们不复年轻时的美貌。 “平宁侯夫人怎么不伴着长公主殿下一同前来?难得见到你们婆媳在一块儿呢。”不知哪个命妇扯起庐阳长公主来。 霍容玥还没说话太子妃先替她回道:“姑母最爱整日呆在府中礼佛,等闲不会出府,难道你不知道不成?” 那命妇红着脸请罪:“臣妾无知,不记得长公主殿下最不爱应酬,是臣妾失礼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太子妃是站在平宁侯这边,剩下的人不敢再针对她,很快聊起小太孙与小公主来。现如今大夏朝只有太子殿下一根独苗,只要没人生出别的太孙,那小太孙未来的地位也不言而喻,而太子妃的地位自然而然是这大夏朝女子中最尊贵的。 时辰一到众人陆续到胡良娣宫殿里见小公主,霍容玥陪着太子妃逗弄小太孙,胖乎乎的小子拽着她的手指头不肯松开,惹来太子妃调笑:“我儿莫不是知晓这是你未来媳妇儿的娘亲,所以现在趁着年纪小就不顾脸皮来巴结未来丈母娘呀?” 霍容玥一怔,装作没听到太子妃的话继续柔声逗着小太孙,太子妃觑她一眼,低声道:“父皇有这个意思,想给小太孙定娃娃亲。” 太子妃的意思就是先给平宁侯府透个气,等过两年孩子大些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也难怪前两天宏敏帝非要长孙昭抱着刚满月的明珠小姑娘进宫,现在想来宏敏帝早就有这个意思了,只是为何选她家明珠?霍容玥心里惴惴的,勉强朝太子妃笑了笑,打算回府问问长孙昭该如何打算,毕竟这世上最高贵的女人是皇后,最难做的女人大概也是皇后,霍容玥还是希望女儿能一世康宁。 ** 小公主被养的很好,胡妙师特地将霍容玥请进去看小公主的模样,白白嫩嫩的极是可爱,霍容玥心里喜欢就凑上去逗了两句,没想到胡妙师看她这样喜欢小公主居然一脸遗憾道:“可惜咱俩生的都是女儿,不然还能做儿女亲家呢,要是你下个生个儿子就娶嘉宜怎么样?” 霍容玥一怔,怎么今天都要说和她结亲家? “孩子才多大点儿你就想那么远了?不说我生儿子还是没影儿的事,就算能生儿子那他的婚事也是由我家侯爷做主,妙师不如问问太子殿下。” 胡妙师闻言失落片刻,又很快笑起来:“说的也是,不过嘉宜和明珠这对小姐妹日后必定能像咱们一样感情好,日后可得让明珠时常进宫来呀。” 霍容玥笑着应了,很快有别的命妇进来,她寻个时机悄悄走了。 梦棋瞧她闷闷不乐的,稍微一想便明白和胡良娣有关,四下瞅了瞅低声问:“夫人,您怎么了?可是胡良娣说了什么?” 霍容玥摇头,胡妙师能说什么?自然是好言好语的,不过她看上自家夫君平宁侯的势力和威名,想拉扯上关系罢了。方才若不是她笑容勉强,胡妙师说的就不是让明珠进宫来玩,而是让明珠给小公主做伴读! 先不说胡妙师想打她家主意,单单让明珠做伴读这件事她就不答应,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女儿怎么舍得跟在别人后头跑来跑去? —— 霍容玥离开后胡妙师的母亲便从殿后出来,悄悄走近将小公主抱过来,满脸担忧。 “若不是你爹他不争气,何至于让你低三下四的……”胡夫人哽咽道。 胡妙师摇摇头没说话,行至这一步是她自个选择的怨不得别人,更何况霍容玥也没做错什么,不过是她为了自个硬要和平宁侯府攀上关系,谁让平宁侯手中的权力炙手可热,又是太子殿下最最信任的大臣? “若是生的是个小太孙便好了。”胡夫人喃喃道。 胡妙师示意母亲不要多说,她往门外看了一眼,刚好看到一闪而过的粉色衣角,是最熟悉的宫女衣裳料子。这各个宫中都有太子妃的眼线,不过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而已,若是母亲的话传入太子妃耳中,那这些日子的苦心经营便化为乌有。头一次,胡妙师对母亲产生了厌烦情绪,帮不到她也就罢了,整个胡家都在拖她的后退。 也许生个小公主才是最好的选择。 —— 回到府中,明珠小姑娘正躺在炕上转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盯着屋顶挂的红灯笼,见到她霍容玥一整天的坏心情都消失不见,不自觉笑出来亲亲她肉乎乎的滑嫩脸蛋:“明珠在看什么呢?想不想娘亲?” 明珠小姑娘吭了一声,不打会儿就吭叽吭叽的哭闹起来,积攒一个多月经验的众人很快知道她这是尿了,李嬷嬷笑吟吟上前打开襁褓换尿布,霍容玥亲自动手给小姑娘收拾干净,抱在怀中哄了一会儿就很快睡去。 “侯爷回来就请他到后院来。”霍容玥交代后就亲自去厨房做醒酒汤,长孙昭留在东宫应酬肯定会喝酒的。 却不想这天晚上长孙昭一夜未归,那碗醒酒汤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直到候在宫外的人来报侯爷醉酒留在东宫今日不回府事才彻底端了下去。 第二天上午门房报长孙昭从宫里回来,并且带回来两名宫女。 霍容玥正心不在焉的把玩玉簪,闻言突兀的将那玉簪抛到地上,只听啪叽一声,上好的白玉簪碎成了两半,寂静无声的卧房如同一潭死水被这声音打破了平静,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心境呢? 刚嫁过来时霍容玥并不在乎长孙昭有没有姨娘通房,何况前世有近十年的时间与陆非远的小妾斗智斗勇,今生再来一遍也不算什么。但她没想过平宁侯是这样的长孙昭,形同虚设的姨娘、专宠她一人的好滋味,让渐渐她有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觉,若是昨晚长孙昭留在宫中收用了宫女,那她该如何自处。 并不是善妒,只是怕。 她以为长孙昭已经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霍容玥从没觉得从前院到后院需要那么长的时间,或者说他并没有来后院,只是去忙着其他。 长孙昭穿着皱巴巴的衣裳盯着下人好奇的目光从前院走到后院,正房卧房里一片寂静,还没踏进门就听到明珠小姑娘突然哭起来,他下意识加快步子,不自觉露出笑容来。 “明珠怎么哭了?” 他殷勤走过来要抱明珠小姑娘,却被霍容玥突然闪开,皱着眉头喝道:“你身上酒味太重,先去洗洗再抱明珠吧。” 他抬起袖子闻了闻恍然大悟,正要转身去浴房却意识到霍容玥脸色不大对。不仅如此正房伺候的丫环婆子都低着头不敢言语,他站在原地怔了怔,挠挠头回头要解释,却见霍容玥正抱着明珠小姑娘,逗她看花瓶里的梅花。 一声声温柔又宠爱,好到让他心里有些不舒坦。 “夫君怎的了?”霍容玥见他站在原地不动,又什么都不说,问了一句继续逗着明珠小姑娘玩,只有她自个知道自个的心不在焉。 长孙昭哦哦两声,快步去浴房洗浴,他一走霍容玥不由自主抬眼去看,不等她想什么就有前院总管派人来问,侯爷带回来的两位宫女要安置到何处? “请二位去安然居住着吧,好生招待。” 安然居与众位姨娘的院子比邻,也不在不允许走动的范围内,招待宫女倒是刚刚好。 “那两位宫女要来给夫人请安,夫人意下如何?” 霍容玥摇头,“先请二位去安然居,明珠不高兴,我得哄哄她。” 李嬷嬷闻言明白该如何处置,领着俩丫环去安排两宫女的住处。她走没多久,长孙昭穿着中衣出来,整个人看起来晕乎乎的,躺倒在炕上拍拍身侧的位置:“玥儿,把明珠抱来。” 霍容玥狠狠翻个白眼,冷冷道:“夫君难道不先说说那两位宫女该如何处置?” 第77章 霍容玥狠狠翻个白眼,冷冷道:“夫君难道不先说说那两位宫女该如何处置?” 长孙昭有片刻愣怔,俊颜难得出现几分狼狈,他似是想从炕上坐起来,但宿醉后的脑袋晕乎乎的,手撑着勉强坐起来来拉她的手:“玥儿,怎么了?” 他这样子倒是猜不出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忽视两名宫女,霍容玥吩咐人将明珠小姑娘抱出去,把人都赶出去才缓了脸色:“还没醒酒?” 虽然脸色不那么冷淡,但声音还是冷冰冰的,长孙昭何曾受过妻子这样的冷待,当即再也坐不住从床上爬起来,下床时脚一软差点倒在地上。 “你那么急做什么?”从没见过他这样,霍容玥莫名想笑,可想想还是没有笑。 长孙昭拉着她到炕边坐下,几乎是无赖一般将人拉到身上,脸颊蹭蹭她的喃喃道:“玥儿生什么气?” 霍容玥不说话周遭静悄悄的,听的最清楚是长孙昭沉重的呼吸声,没听到她回话长孙昭心里不安起来,他用晕乎乎的脑袋使劲想了想才明白:“昨日太子太高兴,非要留我在宫中饮酒,今日一早圣上就赏下来两名宫女,我与她们没有什么。” 太子殿下这次得女比上次得了小太孙还要高兴,喝醉之后还说了几句胡话,他一高兴也没顾忌太多,痛快与太子喝了一场。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已经是大天亮,恍惚记起今日休朝他想起昨晚一夜未归便急匆匆回府,可是还没等他走出宫门,宏敏帝身边的大太监就带着两个宫女来送与他,说是宏敏帝赏下来的。 “圣上赏下来的丫环而已,让她们与那些女人住在一起就算抬举。”显然长孙昭并没有任何抬举那两名宫女的意思。 霍容玥提着的心放回肚里,一晚上的担忧都化作嗔怪,隔着衣裳咬他一口闷闷不乐道:“即便晚上不归也该让人递个话回来,害得我让人到宫里去打探消息,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长孙昭正享受娇妻的啃咬,闻言一怔:“我吩咐陆勇派人回来跟你说一声,你没见到人?” 若是见到人怎还会担心?她哼一声要从他怀里出来,长孙昭按着不让人走开,想了想还是起身叫来陆勇,他身上只穿着中衣,也不在乎外头天寒地冻的。 陆勇还没躺下又被主子叫过来询问,听明白后他苦着一张脸:“侯爷有所不知,您刚吩咐过属下就往东宫外头走,可还没离开东宫就被人半路截住,说是殿下赏酒,非要奴才跟着喝不可,属下拗不过就被拉去喝酒……”只不过早晨时比长孙昭早醒那么一时半刻。 长孙昭纯粹是让陆勇来证明自个的清白,听后挥挥手便让陆勇下去休息,也未责怪,陆勇本就提心吊胆的,这会儿见主子没有任何责罚,那颗心高悬着一点也不安稳。 “明明我是当着殿下面说给陆勇听的,可殿下转身就吩咐陆勇他们喝酒,实在是为夫的不是,玥儿可别气着身子。”长孙昭难得油嘴滑舌起来,瞧着霍容玥脸色不大好转念一想也就明白,后院里本就有那么几个妾侍,虽然和他无甚关系,但日日见她们在眼前晃悠也是闹心,如今又来几个圣上赐下来的宫女,不能得罪不能慢怠的,为难的是她这个做正妻的。说到底还是他这做人丈夫不够好,总是让妻子为难。 可长孙昭心中百转千回却一句也没说给霍容玥听,只抱着她轻声哄着:“玥儿别担心,这两个宫女我会处置,日后绝不会再让旁人进入咱们府中。” 霍容玥暗叹难得,更多的是感动,为长孙昭的体贴,也为他的深情。 “只是圣上为何突然赐给你宫女,可是……不满我生的是个女儿?”往常宏敏帝从未关心过外甥的家务事,怎么会突然在明珠小姑娘的满月宴后赐下来宫女,大夏朝以嫡长为尊,不过平宁侯府的嫡长子过继到了二房,新进门的媳妇也不是不会生的,宏敏帝此举不是关心外甥的继承人,就是不满意他们夫妻对庐阳长公主的所作所为。 依霍容玥之见,宏敏帝是为了庐阳长公主出气来的,只是她不明白,这样惹是生非的皇家公主还有什么可怜惜的?白瞎宏敏帝的一母同胞之情! 夫妻同心,霍容玥能想到长孙昭也能想到,不过是这样的小举动圣上就心生不满用宫女来警告,若真是让庐阳长公主的丑事传遍天下,那与皇家的亲戚也做到了头罢!他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容,好在从未指望过宏敏帝给他做主。 第46节 “圣上大约是觉得咱们府中少几个打扫的侍女罢,新修的阁楼里正缺人。”长孙昭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宏敏帝的警告已经隐晦表达出来,那后续他会对这两个宫女做什么宏敏帝便不会怎么关心,只要不涉及皇家尊严一切好说。 平宁侯府新修的阁楼里要放上千册藏书,楼内放着书架,但书还没来得及放上去,御赐的宫女要做的就是将这些书册一一归类放到书架上,幸亏宫女还是识字的,恰好能将书册的安置编辑成册方便查阅。 不消几日,两名宫女就急的嘴角起了火疖子。 原本以为到平宁侯府可以伺候威名赫赫的平宁侯,可没想到平宁候的人还没见到就被塞到荒无人烟的藏书楼来,还要费尽体力整理这些书册,她们倒是想撂挑子不干,可旁边站着的监工一旦见她们休息时间长了就咳嗽个不停,好不容易借着尿遁递出去消息,可苦等数日都没听到回音,久而久之也便明白圣上这是任由平宁侯处置她们。可是这两名宫女断了回宫的希望却不会轻易舍弃服侍平宁侯的念头,若是能生下一儿半女、得了侯爷的恩宠,那是她们一家子的荣耀。 * 霍容玥在命人看着两名御赐宫女后也不再关注她们,心神都放在长孙昭父女身上。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等到各色花儿都开了,两口子最喜欢的就是抱着明珠小姑娘到外头花园里转一转,明珠小姑娘很是喜欢花团锦簇的衣裳和景色,肉手里攥着两朵桃花不撒手,哦哦叫着表达自个的喜悦。 平宁侯府的新宅经过这一年多的修缮少了往外溢的富贵气,多了几分勋贵之家的严谨。霍容玥作为一府主母少不得操劳,但却很喜欢这一家子都由她操持的感觉,这是独属于她们一家三口的小院子,温馨和谐。 长孙昭也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前二十多年他对家的概念就是令人生厌的宅子,除非不得已否则绝不会回府,即便在军营呆着也比留在府中舒坦,可自打成婚后他就极少宿在军营,只要当天能回府,必然会快马加鞭赶回来,陪着妻子吃顿晚膳再逗逗自家日渐爱笑的肥丫头。 霍容玥对他给女儿的称呼很是不满:“怎么能叫明珠肥丫头呢,姑娘家爱美,若是她长大知晓你这样叫她定会与你生气!” 彼时长孙昭正摆弄女儿藕节似的胖手臂,白白胖胖又软乎乎的比面团还要好玩。 “咱们明珠这样好脾气才不会与她爹爹生气,大不了不叫就是,咱们明珠就是肥丫头也比别人家的闺女好看。”长孙昭狠狠亲一口明珠小姑娘的嫩脸蛋,逗的小姑娘不理他才住手。 霍容玥不知怎么说他才好,等明珠小姑娘睡着就吩咐李嬷嬷将明珠小姑娘抱离魔掌,自个也捧着账本到书桌边细看,竟是故意不理会他。 长孙昭故意咳一声,见她依旧不理人又往前凑了凑:“玥儿娘子这月进账几何,可否赏给小生几钱?” 她眼皮也不抬,故作冷声问道:“为何赏你?” “小生日日伺候夫人难道不该赏几钱辛苦费?莫非玥儿娘子对为夫不满?”长孙昭凑上来索吻,霍容玥躲闪不过只好任由他,双唇被他含着,只言片语从唇间溢出:“你……唔,怎么……变得……这样……” 长孙昭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为夫变得如何了?” 可不等她回什么,霸道唇舌又黏住她的狠狠吸吮,一双铁臂将人紧紧箍在怀中跟怕人跑走了似的。 等霍容玥回过神来彻底红了脸,她竟在不知不觉被他摆弄成这样跨坐的姿势,身下人的状况感知的一清二楚,略微动一动便遭到他的狠狠威胁。 “好夫君,饶了玥儿吧。”如今孝期未满两人不能同房,霍容玥怜他憋闷就柔声道了这么一句。 岂知这软软一句仿佛热油浇到烈火上,让长孙昭一直压制的火气直冲脑门,不过仍是顾忌着孝期没敢胡来,拉着霍容玥一双柔荑发泄了一番。 事毕,长孙昭万分讨好将人抱到浴房沐浴,不过怕他再发作,霍容玥严词拒绝他的服侍,自个匆匆沐浴。 白日这样闹腾,霍容玥默默红了脸,不过忍不住的是心中的疼惜。 沐浴出来后有东宫的小黄门送来请帖,太子妃请她到宝山寺还愿,后日出发。 第78章 去年四人去西华苑春游时太子妃曾说她去宝山寺许愿,若是能让她平安生下麟儿,来年定来宝山寺还愿,捐多多的香油钱。其实皇家每年都有给宝山寺捐不少香油钱,太子妃为表示诚心情愿将私房拿出来一部分捐成香油钱。如今小太孙已满白日,太子妃来还愿也说得过去。 霍容玥要去唯一舍不得的就是自家明珠小姑娘,小姑娘愈长大愈可爱,最爱瞪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让人逗她,也不知她能不能听明白大人说的话,可那小表情怎么看怎么有趣。 “圣上吩咐我去蕲州办事,此番不能陪着你了。”长孙昭歉意道,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离京,不过圣命难违。 “夫君去忙便是,我身边还跟着望珂和暗卫不会出什么事的。况且宝山寺还有太子妃的侍卫守着,安全得很。”霍容玥不大在意,就是出门上个香而已能出什么事?不过她还没决定要不要带着明珠小姑娘过去。爹娘都不在府中,留小姑娘一个人在府里多可怜啊,她可舍不得亲亲宝贝女儿受这样的委屈。 听她说完为难之处,长孙昭大手一挥做了决定,“带着明珠一起去上香,咱家明珠还没出去走走呢。” 其实这都不是两夫妻的担心之处,他们怕的是两人一同离府,那平宁侯府里连一个主子都没有,万一庐阳长公主用公主的架子押着下人然后对明珠做些什么,那到是他们就鞭长莫及。若是明珠小姑娘出点什么问题,他们两个都承受不住。 长孙昭送霍容玥母女俩出府,顺便吩咐陆勇跟去保护霍容玥的安危。 马车渐渐走远,霍容玥掀开帘子看去只见长孙昭深深看一眼她马车的方向才转身走回府里,心里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在滋生,怎么舍不得他似的……她使劲摇摇头,低头去逗明珠小姑娘,然而心思都放在方才瞥见的背影上。 * 风景秀丽的半山腰停着一对男女,怒气冲冲的看着对方,两双眼睛跟要喷火似的,谁也不让谁。倒是把一旁伺候的下人为难的不轻,临出门前大夫人就交代过他们,一定要看好主子,不能再让两个人吵架,现在看着是阻挡不住了。 “陆非远,你到底想干什么?!”赵芸娘一肚子怨气,她嫁到陆家大半年时间没怀上孩子,婆婆一直认为她身子有问题,差点拿着这个理由到护国公府讨说法,可请来的太医都说她身子没问题,要不是娘劝她说忍耐一些,她早就跟日日横眉竖眼的婆婆杠起来,哪里会忍到现在?可偏偏这个冤家整日与她生气,还弄了姨娘、侍妾来惹她生气,人都说到宝山寺求子一定要亲自从山脚走到寺庙,不过这短短的距离陆非远就绷着脸故意和她吵架。来的路上还直勾勾盯着路过的年少女子,纵然赵芸娘对他多有忍耐,这会儿却怎么都忍不住心头的怒火。 可偏偏陆非远收了方才的怒火冲天,嬉皮笑脸冲赵芸娘一揖:“芸娘莫气,为夫就是不信生不生得出孩子跟亲自走到山上有啥了不得的关系。” 若是世间妇人都认为来宝山寺能求得一儿半女,那前世霍氏为何连家门都不出,更遑论来寺里求子。 赵芸娘自认脾气不好又娇气,但对这样得陆非远最无奈,明明是他的错,可他总有办法变成她的错,一番争吵之后就是他来向她低头认错,继续几天蜜里调油的日子便固态萌发。陆非远看似吊儿郎当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她却摸不到他心里一星半点,偶尔细想总会既心惊又害怕。 可陆非远都厚着脸皮来哄,赵芸娘自然不好再怒气冲冲的,只好暗暗瞪他一眼继续提着裙子朝山上走,默念着让佛祖赐她一个孩子,也许有了孩子会让她在陆家的日子脚踏实地些罢。 山下缓缓抬上来一只轿子,轿子里坐的就是太子妃,远远就听宫女报表小姐与姑爷在路边吵架,太子妃没来由的头一痛,赵芸娘出嫁的这大半年里她一直听舅母跟母后诉苦,说表姑娘拿捏不住陆家小公子,原本她还不信,这表姑娘在闺阁里从没吃过亏,怎么嫁人就变了样子?后来她渐渐缓过劲儿来,赵芸娘对人家动了心思,自然任他予取予求。 “梅雨,你待会儿和表姑娘打个招呼,若是她愿意便分她一顶轿子。”不知是不是赶巧,她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还碰上这对冤家吵架,母后当初可是劝赵芸娘劝的口干舌燥还不落好。如今她可不想做断官司的人,所以待会儿还是能避则避,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果然,赵芸娘见到太子妃的人马跟看到救星似的。他们这些与东宫亲近的人都知道太子妃是来宝山寺求过佛祖才生下活泼可爱的小太孙,如今就是过来求子,活生生的例子在面前她总想将陆非远掰正,让他明白宝山寺的佛祖会显灵的。 太子妃的轿子停下,她露出脸与赵芸娘打招呼。 陆非远深深一揖,将眼里的肃然埋到心底:“微臣见过太子妃娘娘。” 赵芸娘却不然,亲亲热热叫一声太子妃表嫂,那喜滋滋的模样跟看到什么救星一样,太子妃心下一叹,此次宝山寺之行必然不得清净,既然躲不过还是做个和气的表嫂罢。 赵芸娘向来不会跟娘家人说陆非远的坏处,此时也是一样,与太子妃打过招呼又问候一番宫里的皇后娘娘与小太孙殿下,就是没敢说起宝山寺求子的事,毕竟对皇家来说算不得多光彩的事。 * 这厢赵芸娘与太子妃说着话,霍容玥的马车也到了山脚下,太子妃早就让人跟宝山寺打过招呼,今日太子妃来上香周遭必定是肃清过的,她抬脚要踏上上山的石阶,眼角却瞄见一辆没有皇家标志的马车,那马车她很熟悉,像是从昏黄记忆中跳出来的,车身上若隐若现的陆字,满京城除去前世夫家陆家有这样的马车。 拂晓抱着明珠小姑娘跟在她后头,她停下来拂晓却没察觉到,抱着明珠小姑娘便撞到了霍容玥的后背,还是跟在后头的梦棋拉了一把才不至于摔着明珠小姑娘。 梦棋很是心疼明珠小姑娘,天天看着她跟捧着宝贝似的,现在就万分不舍道:“还是我来着抱着大姑娘罢。”亏得侯爷不在这儿,若是看见非得罚一罚拂晓不可。 拂晓没注意到梦棋的担忧,犹豫了半分将明珠小姑娘送到她怀里,她自个上前搀扶着霍容玥:“夫人何必亲自走上去,太子妃给您留着轿子呐。” 霍容玥摇头,她原本来寺里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给明珠小姑娘求个平安,让她平安健康的长大,牵扯到宝贝女儿她定然会亲力亲为,更何况山上可能有她不想见到的,还是亲自走上去消耗时间吧。 一对人就这样慢悠悠往山上走,跟着上山的人轮流抱着明珠小姑娘,原本甜甜睡着的明珠小姑娘没多大会儿便睁开了大眼睛,瞧见山间不一样的景色,那眼睛立刻被吸引住,直勾勾盯着从眼前掠过的风景。 “夫人您瞧,大姑娘盯着花儿看呢。”梦棋活泼,跳到旁边的桃树旁采一朵桃花在明珠小姑娘眼前晃了晃,引起她注意后就坏笑着放到她耳边,白嫩可爱的女娃娃配上怒放的米分嫩桃花,湿漉漉的大眼睛认真盯着某处,呆萌又可爱。即便梦棋看习惯了明珠小姑娘的美貌,此刻也忍不住惊叹起来。 霍容玥心情大好:“明珠现在知道看东西了呢。”满满是为女儿的骄傲。 梦棋早习惯她这样,笑嘻嘻向前跑着寻找能逗得明珠小姑娘高兴的东西,抱着明珠小姑娘的陆勇也忍不住仔细看了一眼,嘴角翘的老高,若是侯爷在这儿就是一家子和乐融融,不过却不会给他抱着大姑娘的机会就是了。 纵然霍容玥再不愿意,一阶阶台阶走上去那宝山寺也就到了。 彼时赵芸娘正拉着太子妃诉苦,倒是让她苦恼的人跑的不见踪影,待到霍容玥走上来又从某处冒出来上前行礼,很是有翩翩佳公子的风范。 “见过平宁侯夫人。”一时间,陆非远没想好该如何称自称,眼睛却不自觉打量着霍容玥。 察觉他的目光,陆勇上前一步拱手还礼:“公子有礼,奴才是平宁侯府上的,不知公子有何事?” 陆非远瞳孔微缩,血液里有一股子冒出来的暴怒,他极力将这股暴怒压下去,低头谦卑回道:“在下仅仅是来给夫人行礼,无事。” 他嘴上这么说,身子也在往后退,陆勇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直到他退到安全的防范距离才护着霍容玥往寺里走。 * 寺里到处都是香火气,霍容玥上前拜一拜,而后抱着明珠小姑娘又拜了。早有太子妃身边的宫女候在一旁,待她行过礼才温声说了太子妃的去处。 等住持来到时霍容玥早已去了后院厢房,他不禁遗憾合手道:“这位女施主家中凶气太重,该早日防范才好啊。” 尚未走远的的拂晓听到住持的感叹想发火,可想了想什么都没说就离开大殿,秀气的脸蛋上有几分苍白。 * 太子妃正被赵芸娘问的不耐烦,她才知道赵芸娘与陆家小公子来宝山寺是为求子,她耐不住赵芸娘发问就将求子的事说了,可没想到赵芸娘得寸进尺,旁敲侧击问她求子后何时与太子同房怀上小太孙的,言外之意也是想效仿太子妃生个儿子出来。 太子妃可没把她与太子的房事到处说的习惯,敷衍着说了几句就让人接霍容玥过来。 赵芸娘自然看得出太子妃的不耐,可她没办法,要是为了生个孩子,她怎么会对太子妃这么低声下气的,还不是想沾沾她身上的喜气? “可算把你盼来了。”太子妃脸上是明显的喜悦,与对赵芸娘的应付大不相同。 霍容玥规矩的行礼,身子还没弯下去就被太子妃搀住,她嗔怪道:“你我之间不必虚礼,何况这里也没几个人。” 这待遇高下立现,赵芸娘狠狠在心中骂了一番,心道太子妃不将太子外家放在眼里可还行?他日回娘家定要跟母亲说一说太子妃的两面三刀,到时候有皇后娘娘训斥一顿就够太子妃受的。 另外两人可不知赵芸娘在想什么,太子妃给两人坐了引见,彼此行过礼也无甚话可说。 那边吃饱喝足顺便解决过拉撒问题的明珠小姑娘被梦棋抱进来,太子妃见了眼前一亮,连声道着看儿媳妇。 霍容玥这才想起还有这件烦心事儿,便是连夫君都没有解决的办法那就只能先这么下去,她心底也清楚一旦和皇家车上关系那就很难再撇清,除非明珠小姑娘身子有问题,好在孩子还很小。 “明珠长了很多,比我上次见她壮实了。”太子妃抱着明珠小姑娘不肯撒手,一旁听着两人说话的赵芸娘也对太子妃怀里的孩子眼馋不已却忍着没说要抱一抱。 “这丫头吃得多,你看脸都圆了一圈。”霍容玥不无骄傲,这小东西和她血脉相连,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宝贝疙瘩,自然怎么炫耀都觉得不够。 太子妃早就耳闻平宁侯夫妇宠爱女儿,有道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她算是彻底明白太子当时的震惊,想想平宁侯一个大男人在府里走哪儿都要抱着女儿就觉得好笑,那可是平宁侯,在战场上厮杀数十年的汉子,却对女儿有那样柔情似水的一面,对于孩子母亲,她也是由衷敬佩,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个能力将夫君牢牢抓在手心里。 两人逗着明珠小姑娘高谈阔论,赵芸娘满心的难过,悄悄出门问了陆非远的去处,她倒是不担心陆非远会去勾搭小姑娘,这满山只有三个女人和伺候的丫环,陆非远怎么也不会去勾搭宝山寺的和尚吧? 第79章 太子妃原本的目的也就是到宝山寺还愿,斋饭后稍作休息就准备下山。 山间的寺庙格外寂静,特别是中午时分,寺庙里没几个人,周围的高大树木悄悄掩盖住寺庙的建筑造成巨大的阴影,没来由的让人心慌。 霍容玥打开窗子看了半晌正要回身,却突然察觉到一丝诡异,身后没有任何声息,就连方才吭吭唧唧闹人的明珠小姑娘也没了动静,她猛然回身,却见上午朝她行礼的男人正俯身盯着襁褓里的明珠小姑娘,兴致勃勃。 不对劲,这屋里的人被下了迷药! “你是谁?要做什么?”霍容玥厉声喝道,脚下却软绵绵的迈不动步子,方才她开着窗子没吸入迷药,这会儿吸进去一些察觉到却已经晚了。 陆非远伸手去摸明珠小姑娘的脸蛋,霍容玥心中焦急,强撑着上前护住女儿:“陆小公子要做什么?” 清丽的面庞上是厌恶、惧怕和担忧,唯独没有他前世看惯的淡然与处变不惊,陆非远眼里闪过一丝痛色,这霍氏大约不是前世嫁给他的霍氏了。 “久闻平宁侯夫人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便是平宁侯的嫡长女也清秀脱俗,真好的一家子啊。”却独独忘了他,陆非远心中的怨怼愈加强烈,大手就要往明珠小姑娘身上捏。 霍容玥拼尽全力打开他的手,“你要做什么,快来人——” 可她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有一只手捏住她的颈子,那力气很大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眼前一阵阵发黑时她一只手还拽着明珠小姑娘的襁褓。 “我平生最大仇敌就是平宁侯长孙昭,你说若是我在这儿将你办了,是不是剜走了他的心头肉?”陆非远恶狠狠地,完全没有在外面的吊儿郎当。 阴森森的声音里有毫不掩饰的望欲,霍容玥心中一抖,狠狠咬住舌头让自己保持清明:“陆公子请自重,何必要你我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也不错,生同寝死同穴。”他冷笑,看到她唇间溢出的血色,又冷冷道:“夫人倒是够冷静,不过今日已是如此状况与你同归于尽也不错,顺便带着平宁侯的嫡长女,折损一双妻女也是我对长孙昭最大的报复。”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何况他前世与长孙昭便是宿敌! 第47节 这不对劲,霍容玥强撑冷静。陆非远和前世大不相同,即便他们前世相处不多,她也能大概猜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前些年可能玩世不恭些,后几年继承家业稳重不少,可骨子里还是个花花公子,没才学没胆识,劫持她是他绝对不敢做的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对。 “公子与长孙昭有仇何必报复在我们母女身上,他最疼爱的是他的嫡长子。”霍容玥胡乱将长孙念推出来,她想不明白陆非远为何与长孙昭有仇,而今之计是如何将陆非远逼退。 陆非远听她这么说又一愣,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不喜你,那你又为何生下这孩子,不如我将你这孩子除了去?” 他拉开霍容玥又要对睡梦中的明珠下手,霍容玥呲目欲裂:“不要害我女儿!” 她拼尽全身力气推开陆非远,整个人却倒在地上浑身发抖。 “不好么?你以前也没有孩子的……”后一句声音很轻,但这屋中实在太过寂静,霍容玥将这短短一句话听的清清楚楚,陆非远也是重生的!可他怎么变成这个模样! 陆非远似在怔忪,他确实子嗣艰难,偶尔面对霍氏也会想着如若不然给她个孩子也好过让她这样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可他不能,为了她的以后她现在绝对不能有孩子,所以在发现吃的药里有避子汤的时候她也毫无反抗,连一丝伤心也无。 躺在摇篮里的明珠小姑娘似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突然哼哼了两声要哭,放在平时霍容玥早就上前拍拍女儿让她睡的更香,今日也不例外,她努力从地上爬起来,攥紧袖子里的东西。 陆非远却是见不得她对明珠小姑娘如此在意,眼睛里染满疯狂的神色,还是在这儿让她成为他的人才好,依她的性格肯定不会再留在长孙昭身边,那他就能顺理成章的将她弄到身边来,不过名分上委屈一些,却方便日后行事。 他正想着,刚要伸手去捏明珠小姑娘,身下却传来剧痛,他不敢置信的向下望去,方才还颤巍巍倒在地上的女人借着哄女儿的功夫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了他的下/身…… “霍氏你——”陆非远捂着痛处倒地不起,手指指着霍容玥颤抖的控诉。 可霍容玥此时却是不怕他的,“陆小公子行事不端在先,本夫人只是为自保而已。” 她说完上前抱起明珠小姑娘就朝外走,就在此时窗子被人猛的踹开,四五个黑衣人接连窜进来将陆非远带走,不过他伤在要害,几人有瞬间犹豫该怎样将他带走,另一人却是神色不善的望着霍容玥母女。 “将她一同带……”眼瞅着那人要将霍容玥母女杀人灭口,陆非远颤着嗓音阻止,刚好借此机会将人带走,这山间寺庙想找也没地儿找。 说时迟那时快,木门被人推开,陆勇焦急的望向屋内,刚好看到惊慌失措的夫人和身份不明的黑衣人。 “不好,快走。”陆非远吩咐黑衣人赶快行动。 一名黑衣人下了狠心,徒手将匕首拔下,俯身将陆非远放到背上跳出窗子,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陆勇追上去与黑衣人痴缠,守在附近的暗卫也匆匆赶来护住霍容玥母女,闹这么大的动静寺庙里却没有半点声响,若不是陆勇他们及时赶来……霍容玥没敢多想,紧紧抱着女儿不敢撒手。 待到太子妃等人醒来,暗中守卫的暗卫跪了一地,他们都被黑衣人使计引开,而厢房里的人都被吓了迷药,黑衣人来的不知不觉,若不是暗卫人多势众,那厢房里会出现什么情况都未可知。 “表嫂没事吧?”太子妃抚着胸口满脸后怕,瞧见霍容玥嘴角的血迹忍不住担心问道,归根究底是她邀请霍容玥来宝山寺上香,若真让她们母女出了什么事,平宁侯的怒火可想而知。 霍容玥摇头,舌头上的痛处却在提醒她方才发生了什么,陆非远重生了却性情大变,难道她死后发生了什么事不成?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将人抓出来。 太子妃问何人行凶时,霍容玥说出与陆勇对好的口供:“是个黑衣人想掳走明珠。” 陆勇一脸惭愧:“属下护卫不利请太子妃和夫人责罚,若不是夫人咬破舌头保持清明叫来属下,后果——” 不言而喻,不说在厢房里的三个女眷清白不保,就连性命能否留住还未可知! “到底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一定要将此人抓住!”太子妃恨恨道:“表嫂可有看清那人长什么模样?” “他被我一刀刺伤下/身要害,我已经派人在庙里搜,不知能不能将人找出来。”见过那几个黑衣人的能力,霍容玥信纸今日大约是找不到陆非远了,若是方才直接说出是陆非远才是眼前的麻烦。 太子妃显然受惊不轻,听到霍容玥伤的那人要害又觉得解气,等护卫搜了大半天还没找到人才愁起来,这回回去还不知如何交代。 而赵芸娘却在四处找着陆非远的下落,找了大半晌都没看到人影不禁急了,她哭丧着脸对太子妃道:“娘娘可否派人帮忙找找我家夫君,莫不是被那黑衣人带了去吧?” 霍容玥冷笑,确实是被黑衣人带走了,至于什么时候能回来可就说不好了,真希望他能因为流血过多死在路上! “咱们还是先下山吧。”留在这深山老林中才是真正的危险,好在她知道行凶之人是谁,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能将人找出来! 太子妃自然没有意义,她受惊最大,离开时后头跪了一群不染世事的方外之人,只见一片锃亮的脑门在眼前晃悠。 “本宫会如实向圣上和太子殿下禀明今日之事,诸位,好自为之吧。”发生这样的事,太子妃早就忘掉她是来给宝山寺捐香油钱的,只想尽快回到宫中安全一些。 三人之中只有赵芸娘身边的护卫最少,下山时还不肯离开非要等找到陆非远才肯走,太子妃管不了她,扭头就往外走,霍容玥更懒得理她,抱着霍容玥上了轿子。 等到两人都毫不留恋的离开赵芸娘才知道急,匆匆跟在后头喊着太子妃表嫂,最后太子妃命人给她一顶轿子才住嘴。 第80章 分不清是前世还是梦境,阴阴森森的树林里偶尔有一两只小兔子来回穿走,阳光打进树林里留下缕缕阴影,霍容玥只觉得浑身发冷,在树林走了很久也没见到一个人影,怕倒是不怕,就是觉得这样漫无边际的走着太孤单。 “霍氏。”有人叫她。 霍容玥应声回头去看,一身白衣的陆非远从远处走来,越来越近。 其实,霍容玥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清晰的看到过他的模样,死之前的两年她几乎很少见到他,偶尔有什么事也是吩咐下人过来递话。陆非远长相俊逸,正经的时候很耐看,初初嫁过去那一年她心里没一丝喜欢是假的,不过这丝喜欢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何况娶她的并未珍视她。重生后她以为获得新生就不把前世的事记在心里,故意忘记陆非远的长相,不愿意想起任何有关他的事情,可现在再看清楚他的样子,她突然发现心里还是恨他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听见自己在问,如今她有丈夫女儿,根本不想和陆非远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他为什么还要冒出来? 陆非远一步步逼近,圆睁的眼睛里柔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霍氏,你是我的妻子,我要把你夺回来。”陆非远露出从未有过的霸道。 霍容玥突然想起不能让别人知道她与陆非远的关系,她不想失去现在的日子,更不想失去长孙昭,她不敢想象如果让长孙昭知晓她曾经嫁给过别人,现在那个人还在,她该如何自处。 “陆公子说什么胡话,我是平宁侯长孙昭的妻子,与你没有任何干系。” “呵,那我就先把你女儿杀掉——”陆非远不知从哪里抱来一个襁褓,襁褓里的小人儿无比熟悉,和她的明珠一模一样。 “不——” 霍容玥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梦棋就守在她身边,听到她尖叫立刻上前安抚:“夫人别怕,都已经过去了。” “明珠呢?侯爷回来没有?”她紧紧抓着梦棋的手,仿佛攥住的温暖才能消除她的恐惧。 梦棋指指床边的摇篮:“大姑娘在那儿睡的好好的呢,奴婢一直看着呢。” 梦棋在心里将那黑衣人咒骂了千百遍,只恨自己不经心着了人家的道,否则她就是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让夫人受委屈,幸亏那宝山寺里的人不多,否则夫人的清誉受辱可怎么办才好? “将明珠抱过来,我跟她睡。” 明珠小姑娘肉嘟嘟的小手放在脸颊边睡的正香,丝毫没有被白天的惊险影响,只看着她的睡颜霍容玥就安心许多,长舒一口气躺下,眼睛却离不开身边的小姑娘。想到小姑娘今天命悬一线,若不是随身带着夫君给的匕首,今天还不知该如何收场。 “夫人快睡吧。”梦棋陪在她们母女身边。卧房里点着一盏灯,宁静又安心。 再次睡着霍容玥梦到了长孙昭,梦到长孙昭来霍家娶她,这世上并没有一个叫陆非远的人,一切都美妙的不得了。 * 平宁侯府的下人房里,拂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望珂进门后收拾了一番也没见她有一点点动静,她狐疑走到她床边叫了两声,拂晓就一动不动躺在床上也不应声。 “拂晓,你怎么了?”望珂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手下肌肤滚烫。 又叫两声拂晓还睁眼的迹象都没有,望珂连忙跑出去叫大夫。 拂晓的病来势汹汹,烧起来迷糊的连人都认不清,一会儿叫爹娘一会儿叫姑娘一会儿叫梦棋,霍容玥让人请了京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给她瞧病,一碗碗药汁灌下去拂晓连清醒的意思都没有。 霍容玥和梦棋急的团团转,她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拂晓病成这样喊的最多的还是她们无端让人想起她们小时候在宋府相依为命的岁月。 “拂晓你不要有事,我还没帮你找到你爹娘呢。”霍容玥喃喃自语,又命人去拂晓老家找她的爹娘。 去拂晓老家的人马刚出发,长孙昭就从蕲州回来了。 霍容玥出事第一天陆勇就命人给他传信,但蕲州事务缠身走不开又有圣命难违,他只好派更多暗卫来保护母女俩的安全。将蕲州事务处理好又进宫复命,回到侯府时已经是日落西山。 回府的时候正赶上晚膳,霍容玥吩咐厨房做了长孙昭喜欢吃的菜,又命人倒来一壶好酒为他接风洗尘,长孙昭进来时刚好看到她带着梦棋上菜,奶娘抱着明珠小姑娘站一旁饶有兴味的旁观,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他一进来明珠小姑娘就直勾勾盯着他看,好似认识他一样。 长孙昭心中一暖,压抑的更多是愤怒,他绝对不会放过伤害他妻女的人,不管那人是谁。 “玥儿,我回来了。”长孙昭唤一声正投入的女人,她回头时眼睛里好像有清楚的惊喜。 “夫君。”霍容玥盈盈一拜,按捺着心底想要扑向他的冲动。 长孙昭上前握着她的手,继而忍不住将人拥到怀中,轻轻拍着她后背安抚:“别怕,别怕。”接到陆勇消息那一刻长孙昭第一次尝到无力是什么味道,他妻女有难,他却只能头也不回的去往蕲州的路上,纵然派再多的人过去也不能替代他! 霍容玥忍住泪水,羞红着脸推开他:“她们都看着呢,快去看看明珠吧。” “明珠要看,更要看你。”长孙昭挥手让伺候的人下去,又从奶娘手里抱过来明珠小姑娘,一会儿功夫这饭厅里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 “让我看看你的舌头。”他柔声哄着让她张开嘴。 霍容玥不愿意让他看到自个的丑态,舌头上的伤口不是很大,却不大好看。她不愿意张开嘴,长孙昭自然有治她的法子,抱着明珠小姑娘道:“前天有没有吓到咱们的明珠?别怕别怕,是爹爹没本事,以后一定不能让咱们明珠受这样的委屈。” “你跟孩子胡说什么,这又不怪你。”霍容玥不愿意让他自责,本来就是陆非远跟只疯狗一样硬要凑上来,谁能想到陆非远竟然也跟她一样是重生的?只是她想不明白陆非远为何非要缠上她,向前世一样老死不相往来不好吗?还是说他不满意霍氏在今生另嫁他人?依她前世对陆非远的了解大概是因为后者,陆非远此人自负又自傲,肯定不愿意让她嫁给别人,大概是觉得给他戴了绿帽子。 长孙昭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发问:“你呆呆的想什么,该不是吓着了吧?” “小孩子才会被吓着,我就是在想事情。”霍容玥不愿意明说。 她说完见长孙昭脸色不大对,还以为长孙昭是不满意她不将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她。没想到长孙昭盯着她一开一合的嘴唇,脸色阴沉:“我已经派人去找那姓陆的了,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出气。” 陆非远既然敢算计他的妻女,那就用他的狗命来替他的妻女压惊,他绝对不会放过姓陆的! 霍容玥点头,如果能让陆非远无声无息的死去也好,只是那几个护着他的黑衣人看着就不像什么好对付的,陆非远身后到底有什么势力? * 宫里的太子妃也生病了,太子命太医到东宫给众嫔妃请平安脉,这一诊不打紧,又诊出一个昭仪有喜,一时间东宫充满贺喜声。 “娘娘可要给黄昭仪送些补品过去?”梅雨别有深意的问道。 太子妃淡淡看她一眼,“不必,送些布匹瓷器过去,本宫用不着对别人动手,皇家最忌讳的是对子嗣下手。”更何况她有小太孙傍身,等太子继承大统小太孙就板上钉钉的东宫太子,她犯不着为了已经拿到手的东西去帮别人做事。 梅雨尴尬的退下去准备赏给黄昭仪的东西,太子妃一向主意大,平日里最不喜欢外人帮她拿主意,梅雨讨个没趣也就知晓太子妃的底线在何处,甚至在心里暗想,若是她能得太子青眼怀上个一儿半女的,那太子妃定然不会动她,到时候她就可以母凭子贵,最起码不用一直当人家的奴婢。 “娘娘,您这是?”贴身嬷嬷不解问道,那梅雨明显就是有别的心思,怎么主子还一直将人放在身边用。 太子妃似笑非笑,“我就想看看这东宫里到底有多少人是盼着我去死的,我就觉得那刺客的主子就在咱们东宫里头。” 嬷嬷不语,指指东面的院子。 太子妃点头,“对,不就指着生第二个小太孙吗?那我就让她生去,就是不知道她有命生,有没有命养!”皇家是忌讳谋害子嗣,但却并不忌讳弄死那不规矩的嫔妃,想蹬鼻子上脸也得看看她这做主子的允不允许。 黄昭仪有喜,太子妃赏下许多东西看着都让人眼馋,太子也吩咐人送了许多补品过来,而皇后娘娘照着季良娣的份例,赏下嬷嬷和宫女,又吩咐最有经验的太医每隔三日来东宫请平安脉。东宫里有多少人眼红黄昭仪和季良娣,就有多少人羡慕淡然如水的胡妙师,生的虽是小公主却受宠的不得了,别说赵皇后每日都要抱上一抱,就连圣上和太子也经常让人把小公主抱过去,等回来时带回来的赏赐都是宫中的珍品。 “你该是个小太孙好,还是小公主好?”季汍澜喃喃自语着,不久又坚定原先的想法,小公主再得宠也不能继承皇位,若她生下的是个小太孙还能搏一搏那位置,再加上太子对她的宠爱,与太子妃生的小太孙争一争也不是难事。 季汍澜继续哼着轻柔的家乡歌谣,不想有人从宫门口经过恰好听到她唱的一两句,噗嗤一声笑出来不说还指着季汍澜的寝殿道:“这样的小破地方也只有你季良娣能住的安稳,瞧瞧还唱着咱们听不懂的歌儿。” 来人黄昭仪似笑非笑的嘲笑,一只手撑着腰后的位置,唯恐别人不知道她肚子里有一块儿肉似的。 季汍澜剜她一眼,冷笑道:“哪里来的乡巴佬,居然在这儿笑话别人。” 不等黄昭仪再说些什么,季汍澜已从美人榻上坐起来,在宫女的搀扶下抚着肚子站起来,那肚子尖尖的很明显,黄昭仪瞄了一眼冷哼一声,肚子尖也不一定怀的小太孙。黄昭仪自持将季良娣气走得意的不行,一路上讲给遇见的人,末了回到自个寝殿里又添油加醋的说给伺候的下人,得了无数附和赞叹的黄昭仪在晚间就被太子打了脸。 太子收拾她的原因很简单,季汍澜随口跟太子说了几句黄昭仪恃宠而骄的话,太子一气就连晚间说好的去黄昭仪的寝宫也故意不去,东宫几个嫔妃有孕,前几日都是太子亲自陪着的,希望用太子身上的阳刚之气留住皇家子嗣。 该得的侍寝机会生生被大肚如箩的季良娣抢去了,黄昭仪漂亮的脸蛋上尽是气愤,但无论她怎么气愤,太子也没来看过她一眼,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任凭黄昭仪怎么闹,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安然无恙。 往日祥和的东宫后宫日渐热闹起来,只是东宫的主子不肯轻易露面,有嗅到味道的嫔妃都不敢怎么蹦跶,日日躲在台下看黄昭仪与季良娣之间斗智斗勇。 东宫里的机锋也牵连到前头的斗争,朝堂上的争端也逐渐白热化,就连久不涉及党派之争的谢家也被牵扯进来,要知道谢贵妃一样吩咐府里人低调做人明哲保身,这次谢家愿意站出来偏帮那个嫔妃的娘家,那便是谢贵妃选中的人。就算太子继承皇位,那也不代表这江山是属于他的,那把椅子从来都是谁能抢到手谁坐的久,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为自家博一份前程。 第48节 霍容玥只觉得这些嫔妃要拉帮结派着实早了一些,即便是太子妃放纵也不该如此大胆,更何况孩子还没生下来就准备着,那得是有多大的把握生出小太孙来? 季汍澜曾经派人来府里递过消息,只是霍容玥当时正不舒服,也就没进宫去,自那之后季汍澜就再也没有往平宁侯府送过帖子,只有胡妙师隔山差五总要送些小东西、小衣裳给明珠小姑娘,霍容玥也受了,偶尔进宫时还回去的东西比胡妙师送出来的价高很多。 “陛下离驾鹤西去还早呢。”至少三年内陛下还会活的好好的。 * 长孙昭派人在京城到处搜,宝山寺也安插着人手,可那陆非远跟人间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见过他的踪影,不过跑得了和尚跑步了庙,将陆家人牢牢抓在手里就不信陆非远不会来联系陆府的人。 可直到等到酷暑时节,还没见到陆非远的人影。 赵芸娘原本以为在宝山寺那日陆非远是提前离开,可在家中等了好几天也不见人回来。按着他平日的习惯就算不回府也会差人回府拿银子,没想到过了半个月还没见人回来,这下子不仅赵芸娘急了,陆家人也急的不行,特别是陆大夫人,她最疼这宝贝幺儿,若是幺儿有个万一她真不能承受那样的打击。 陆家去大理寺报案,可人丢了只能自个去找,关官府什么事?赵芸娘没法子,只能回娘家求助,护国公夫人更心疼女儿,有个女婿跟没有差不多,枉费当初说亲时那样好说话,不过是想借着芸娘与皇家车上关系,如今陆非远不知是不告而别还是生死未知,陆家没把人找回来总不能让赵家的女儿守活寡吧? 陆非远消失两个月的时候护国公夫人上门请陆家写份和离书,陆夫人怎能愿意?好不容易和护国公一家攀上关系,怎么能说和离就和离?再说陆非远生死不知,做人妻子的更该为他守着。 一时间陆家小公子的传奇故事被花样编了出来,有的说他早已身死,有的说他有喜欢的女子私奔离去,就连赵芸娘都不知道该听谁的,谁说的是真的。 赵芸娘哭哭啼啼要离开陆家时,路大夫人苦苦哀求,众人纷纷劝着,为赵家的名誉,赵皇后特意将侄女请到宫里说教一番,等到从宫里回来总算不说离开陆家的事,只跟陆大夫人约定若是陆非远一直未归,那大伯就得过继个儿子给她,她膝下有子才愿意继续给陆非远守着。 陆大夫人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可大儿媳妇不愿意,没过几天她的大儿子忠勇伯意外病死。 第81章 忠勇伯陆非寒病死,他的大儿子年仅三岁,小儿子堪堪满周岁。陆夫人接连失去两个儿子悲痛欲绝,整日呆在府中以泪洗面,她的大儿媳妇忠勇伯夫人也寻死觅活的,要不是看在两个儿子的份儿上早就追随丈夫而去。只是忠勇伯一死,加上忠勇伯夫人现在的状况,赵芸娘先前提出过继大房儿子的要求自然得不到兑现。 赵芸娘的夫婿生死不知下落不明,而大嫂的丈夫却是死的透透的,她心里可怜大嫂和几个侄子,但护国公夫人却不愿意就这么算了,嫡出的宝贝女儿花一样的年纪嫁到陆家,却落得丈夫踪迹不明,既然不答应和离,那就得过继个男孩给她女儿,以后也好有个承欢膝下的人。 护国公夫人亲自到陆家谈过继的事情,忠勇伯夫人护着两儿子在房里死也不肯出来,只让忠勇伯的妾带着两个庶出女儿到前头见人,护国公夫人自然是不愿意的,不过继大的也得过继小的过来,好在小的还小不记事更好养。 陆夫人早无先前的嚣张,憔悴道:“我的两个孙儿都是陆家的子孙,日后一定会孝顺芸娘的。亲家夫人,我们不会亏待芸娘的。” 陆夫人心中也打着小九九,陆家已无成年男丁支撑门楣,只等两个孙子长大才能光宗耀祖,在这之前她得与护国公一家保持关系,也好给两个孙子铺路,若是小儿子陆非远回来最好,若是不能就与大儿媳商议过继过一个孙儿到赵芸娘名下,这样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给孙子铺路,难就难在大儿媳以死相逼,非要护着两个孙儿。 护国公夫人皱眉,这就是说的空话,还得耗着她家女儿的好年华!若是陆非远刚失踪就和离还不算离谱,此时再提和离就显得护国公一家太不厚道。 “陆夫人,我与你说明,若是我芸娘膝下无子,我是万万不能让她留在你们陆家虚度光阴的!”护国公夫人说完这句便甩袖子走人,顺便接走赵芸娘,美其名曰:伤心过度回娘家调养,归期未定。 赵芸娘一走陆夫人彻底慌了神,可到大儿媳房里也是对着一双泪目,时间一长只好婆媳俩面对面垂泪。 ** 陆家的动向一直有人关注着,饶是陆家发生这样大的事还是没有一点关于陆非远的消息,霍容玥不禁想难道陆非远就这样死了? 死就死了罢,也不知重生一场的他会闹出什么样的事。至于他的异样她一点也不愿意去想,只要他不再出现就好。 霍家的日子渐渐恢复平静,天气也越来越热,燥热的感觉让人觉得是在酝酿一场大雨,就连明珠小姑娘也不耐烦起来,每天洗脸时是最高兴的时候,咧着粉嫩的牙床笑的开心,配着大红薄衫格外喜庆。 长孙昭回到府中就愿意抱着明珠小姑娘与她说话,一手摇着扇子轻轻给她扇风,每到这时明珠小姑娘就会咧着小嘴抓着他的衣襟不放手,就连霍容玥来抱也不愿意走,那紧紧攥着的小手无声表达:本宝宝最喜欢父亲。 “小没良心的!”霍容玥点点她的鼻尖,无奈笑着去给父女俩缝制夏衫。 夕阳透过窗纸洒进来照在屋内,外头却愈加闷热起来,长孙昭将扇子摇的呼呼响,换来小姑娘咯咯笑声。 “咱们去给你娘亲扇扇风好不?”长孙昭抱着小姑娘往霍容玥身边凑了凑,卖力扇着手里的扇子。 霍容玥没好气的斜他一眼:“献殷勤!” 这话可是大大的冤枉!长孙昭心道上次抱着女儿给她扇风被骂扇的风太大会凉着女儿,打那之后他给女儿扇风都捏着力气,都是热的狠了才敢扇一扇,这点力道给扇到大人身上根本不挡用,所以他才一直不敢凑上来,这下倒成了他不关心妻子了! “玥儿,你这是倒打一耙!”明明是她这做人娘子的有了闺女就不在乎夫君! 他再要说却被霍容玥制止,指指他怀里闭着眼睛睡的香甜的明珠小姑娘,示意他将小姑娘送到奶娘怀里,然后她就清楚看到长孙昭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 霍容玥心里一抖,四处张望一番又低头去绣衣衫上的纹样,没多大会儿就觉着有一片阴影洒下来,再看房里的丫环早就被撵下去,就连候在屋外的丫环也被赶的远远的,她瞬间红了脸颊,这样明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要做什么。 长孙昭坐在后头搂住她早已恢复纤细的腰身,不嫌热的将下巴放到她肩膀上,“娘子可要回头看夫君一眼。”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轻佻,霍容玥却莫名心一跳,用胳膊肘怼他一下:“别闹。” 说实话,活这么多年都难得一见的男子竟然让自己遇上,霍容玥心里不是不震惊的。对男女之事懵懂时就知道这世间男子都是三妻四妾惯了的,就连被买入府中的丫环也说乡下种地的汉子多收几斗粮也会念叨着纳个妾进门,至于诗句中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更是少见,她嫁与陆非远后曾经听闻颍州有一男子誓不纳妾,只守着妻子一人过日子,在陆家的那些日子她偶尔想起颍州的神仙眷侣心里不受控制冒出来都是羡慕。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嫁给长孙昭她也会拥有这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嫁进来之前她以为还是和前世陆家一般无二的深宅侯府,但看似痴情且有妾侍通房的平宁侯长孙昭竟然是洁身自好之人,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当日洞房花烛他还是第一次与女人同床共枕,而且成亲后他对她细心体贴,一点也不像外界传言那般冷漠无情,她有种捡到宝的感觉。 早在得知后院的妾侍通房是那谢氏所置时她也没觉得轻松,若是日后有他看中纳回府的妾侍又该如何?掉在他身上的心可还能收回来?可一年走过来他对任何人送来的妾侍都无动于衷,就连府中的婢女也不多看一眼。 这块宝好似真正被她揣到了怀里。 守孝期间母亲劝过她,她也犹豫过,甚至隐晦提了一句让陪嫁婢女伺候的话。当时她嫁过来除去真正得力的婢女还是有备着做通房的侍女的。他听过什么也没说,只是狠狠敲了敲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榆木脑袋!” 确实榆木脑袋……虽然额头上有些疼,但心里却是高兴的。 女人软了心总会对心上的人放纵一些,守孝期间长孙昭克制不住时她也会暗地里帮忙,总归不要怀上孩子就不会被人诟病。 “玥儿,还有几天?”出嫁女守孝一年,好不容易熬到八月比打了胜仗还要难、还要高兴,不过不能表现那样明显。 霍容玥将针线和衣衫都放到一旁免得扎到人,默默算了算才低声道:“还有三天。” 转眼之间一年已经过去,去年的事却好像近在眼前。 大约明白她想起什么,长孙昭按捺住心中的绮思轻声安慰道:“还有我与明珠陪着你呢。” 霍容玥噗嗤一声笑出来,知道他向来不会安慰人却没想到这样简洁,不过说的是事实,这辈子她最亲近的人是他和明珠。 “对了,岳母明日可要你去霍府。”打从霍容玥嫁进门他就很少用回这个字,好似从一开始他就认定这里才是家。 霍容玥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去的,周年总要去拜祭的,不过你要是有事情就别去了。” “明珠可要跟着去?”留不住媳妇总要留着女儿吧,他可不想一回府就是孤家寡人的。况且他总听人说小孩子不能去死人的地方容易被吓着,他才不会让宝贝女儿冒险。 霍容玥摇头,她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让明珠小姑娘跟着去,父亲很喜欢她,可惜他得给祖父母守孝只有在明珠小姑娘洗三礼见过一次,回到府里也时时念叨着。可她同样怕女儿吓着,所以还在犹豫要不要让明珠跟着去。 “还是让明珠跟着去吧,父亲一直念她。”总归她还是不想看到父亲失望,不过还是不难理解父亲喜爱小孩子的心思,霍家孙子辈的只有大哥有个儿子,其余男子都是刚把妻子娶进门,守孝期间又不能有孕,就算要再有孙子辈也要两年后,再者也有移情的意思吧,毕竟霍家人最喜欢女孩儿。 妻子发话,长孙昭是不会反驳的,暗暗算着明日早早从宫里出来去霍家接回妻子女儿就好。 “对了,玥儿你知不知道陆非远的妻子有孕了。”长孙昭嘲讽道,若是陆非远没死总会想回来看看儿子的罢。 霍容玥却一脸震惊:“有孕了?”算算陆非远失踪已经有四个多月,赵芸娘有身孕怎么到现在才诊出来? 长孙昭见她不敢置信有几分愉悦道:“报信的人说赵家一家人也傻眼了,大约是赵芸娘忧心陆非远,加之……咳咳月事不准,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直到衣裳薄了肚子凸起才请来大夫诊脉,这才知道身孕已足五月。” 震惊之后就是释然,并且庆幸前世与陆非远并无子嗣,也无牵挂,只是她有一事不解,陆非远去宝山寺是真心求子还是故意安排? 第82章 霍老太爷亡故一周年前来拜祭的宾客很多,明珠小姑娘却是第一次上门的娇客,因是白事霍容玥给她脱下一向穿着的红色衣衫,换了件素白衣裙。明珠小姑娘老老实实窝在奶娘怀里,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却好奇的四处看。 母女俩方下车就收到舅舅们的热情欢迎,一个个争着抱她,露出一年来难得的笑容。 “呀,明珠和玥儿的眼睛一样,好看!”这是来自大舅舅霍容景朴实的夸赞。 二舅舅也不甘示弱,一把抱过明珠小姑娘、贴着她脸蛋香了香:“二舅舅还没见过咱们明珠,先让我抱抱。” 四五个大男人围着明珠小姑娘转,就算没娶妻没人提醒的大男人也都记得给明珠小姑娘见面礼。明珠也不认生,由他们抱着,逗的高兴了就咧开嘴笑一笑。 “咳咳,都呆在这里做什么,客人都到了。”霍太傅从拐角处走过来,向来肃穆的面庞在看到明珠小姑娘时也缓和了很多。 以霍容景为代表的舅舅们灰溜溜的给父亲/大伯拱手行礼,溜走之前还不忘和明珠小姑娘打招呼:“舅舅们晚点就来看明珠,不如玥儿带着明珠住一阵子吧?” 见他们越说越不靠谱,霍太傅又重重咳了一声,一票青年这才灰头土脸的离开。 明珠小姑娘却不明所以的看着舅舅们离去的背影,等注意到眼前有个长胡子的老头儿伸手要抱她时迟疑的看向霍容玥,霍容玥面带笑意朝她点头,小丫头这才呆呆伸出肉肉的胳膊扑到外祖怀里。 “明珠长大了许多……”霍太傅沉吟半晌才挤出这一句话,冬日里第一次见到外孙辈儿的孩子,小小一团窝在襁褓里可爱极了,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就这样大了。 “她平日里吃得多长得也快,嬷嬷喂她吃蛋羹时最欢快。”说起女儿霍容玥也不禁笑起来。 霍太傅有几分恍惚,时光过的真快,前年小女儿还一脸懵懂的站在他面前唤着爹爹,转眼就为人母是个大人了。 “昭儿对你如何?”霍太傅不过随口一问,小女婿比大女婿靠谱的多,偶尔下朝遇到他还能看到他站在小摊前给明珠选拨浪鼓。他长长叹一声:“玥儿,为父对不住你啊。” 霍容玥摇摇头又低头,眼眶热热酸酸的:“父亲说哪里话。” 从始至终她就没有记恨过父亲,而那些责怪却随风远去。霍太傅沉默半晌,最终所有情绪都化作一声叹息。 “带明珠去后头走走,前头人多眼杂不太好。”他又仔细叮咛丫环奶娘照顾好明珠小姑娘,才带着几分不舍离去,留下明珠小姑娘紧紧攥着一块温润玉佩不撒手。 霍容玥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玉佩从她手里拿回来,用荷包装好后见小丫头仍是直勾勾盯着荷包只好无奈的将荷包塞到她怀里吩咐嬷嬷好生看着,那玉佩父亲随身带了多年,万万不能大意丢失。 * 霍大夫人命人催了好几次问小姑奶奶和表姑娘走到哪儿了,等听嬷嬷道已经进了二门马上就到正房时就有些坐不住。几个妯娌打趣了一番才放她离去,几人盯着她的背影都有几分羡慕,虽然去年亡了一女,可老太爷老太太前后仙逝,大夫人就是霍家的宗妇,掌管一大家子的人,三个儿子个个不凡不说,小女婿又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侯爷。虽然大家都是世家太太不缺权势,可谁会嫌权贵亲戚多?更别说霍家出丧后是何种情况,少不得依附霍太傅与平宁侯帮忙。 “快些撑伞给明珠遮住太阳,别晒着。”霍大夫人远远就吩咐仆妇将纸伞撑开,亲自走到霍容玥面前,见了明珠就难得露出笑容来,满是快要溢出来的慈爱。 “母亲身子不好,还是我来抱着明珠吧。”自从霍容薇去世,霍大夫人身子一直不大好,汤汤水水就没断过。 霍容玥自以为体贴的一句却换来霍大夫人不以为然的一瞥:“我没事,见到明珠高兴呢。” 她说着就不容置喙的将明珠从奶娘手里抱走,可还没到她怀里明珠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霍容玥不由皱眉,那手看着就是用了力气的,明珠还不满八个月全身上下都嫩着,怎么能承受这样大的力气,况且明珠一向不爱哭,现在肯定是不舒服了。 奶娘惊惶的看一眼自家夫人,她抱着大姑娘最清楚夫人娘亲用了几分力气从她手里夺走大姑娘的,看着大姑娘哭她不敢反驳更不敢斥责霍大夫人,只好向霍容玥求助。 霍容玥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定是母亲抱走明珠时用的力气太大。 她绷着脸从霍大夫人手里接过明珠,这一个神色就让霍大夫人讪讪的:“许是我太激动使大了力气,不过应该没弄痛她才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霍大夫人就惧怕小女儿的脸色,或者是因为她太过心虚,或者是因为她歉疚,但原因她从来不敢细想。 “咱们快进去啊,外头热的厉害。”霍大夫人扯着霍容玥要往正房走,霍容玥忍了忍什么都没说,暗暗决定再观望一番。 霍大夫人早就命人做了明珠能吃的饭食,刚进屋就吩咐人将蛋羹端上来,正房里的妇人都围着明珠小姑娘看,当初洗三礼、满月礼他们这一家子身上都有白孝不便出门,这回头一次见都赞不绝口,将明珠小姑娘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让霍容玥这做人娘亲的都听的不好意思,直庆幸明珠年纪小还分不清好坏,否则非得被捧的飘飘然不可。 “来,乖,再吃一口。”霍大夫人亲自端着小碗喂明珠吃蛋羹,可是明珠在家里吃得饱饱的,小小尝了两口怎么都不肯再吃。 众人见她不吃纷纷劝着别再喂,霍大夫人却不信:“怎么会不饿呢,当初薇儿也是这样不爱吃,多喂几次就都吃了。” 一时静默,围着的妯娌都不约而同看向霍容玥,而霍大夫人却一无所觉。 霍容玥好似没察觉到众人的目光似的,上前拿帕子给明珠小姑娘擦擦嘴:“等会儿再喂吧,大约是在府里吃的多了。” 霍大夫人面上闪过几丝黯然与可惜,心里喃喃道:你们年纪小不会养孩子,还是留在霍府我来养吧。可看过小女儿的脸色,她怎么也不敢将这话说出口。 厅堂里片刻悄声后又恢复之前的热闹,明珠小姑娘不喜欢别人逼着她吃东西,早在霍容玥靠过来时就伸手扑到母亲怀里,一双肉手搂着母亲不撒手,唯恐别人将她抱走。 二夫人摘下今日因宴客才戴上的玉镯放到明珠小姑娘面前逗她拿,但明珠看了几眼就不大感兴趣的挪开眼睛,她面上闪过几分可惜。过没大会儿,二夫人的女儿霍容瑗从外头走进来,比霍容玥还要大上两岁的她仍旧待字闺中。瞧见闺女,二夫人神色间添了几分忧愁,霍容瑗之所以没有出嫁完全是因为她舍不得闺女,可谁又能想到身子康健的两老人说走就走,留她悔不当初。 第49节 霍容瑗躲在后面不肯凑上前,二夫人哪容得她躲,一把将她拉到人前:“去看看你外甥女,娘吩咐你的东西带着没?” “带着呢。” 霍容瑗唤了一声三妹妹没来由惹得众人叹息,霍家最耀眼的三朵金花剩下两朵,其中一朵还因为重孝在身不能出嫁。若是男方等不住纳了妾或者悔婚可要怎么办才好? 霍容瑗刚拉住明珠小姑娘的肉手还没来得及谈感情就听外头丫环报宋家人到了,宋家就是霍大夫人的娘家也是霍容玥的舅家,她曾经呆过许多年的地方。 “哟,我道是谁,原来是咱们明珠过来啦。”宋大夫人一眼看见霍容玥怀里的小人儿,还没进门就夸张的赞道。 几家人很快相互见过礼,宋大夫人很是自然的将明珠小姑娘抱在腿上坐着,一手拉着霍容玥亲热的聊着天,事实上即便在宋府霍容玥也没有与她这样亲过,但她这会儿做出亲热的动作霍容玥也不好躲开,毕竟她在宋府住了多年宋大夫人对她有教养之恩。 “小姑这些日子身子如何了?”宋大夫人很是关心霍大夫人的样子,不过宋家宠闺女,就连刚进门的媳妇宠着小姑子也是很常见的,即使宋老太太不在她也没改掉这习惯。 霍大夫人下意识看一眼霍容玥,笑道:“承蒙嫂子关心,我身子挺好,还等着抱孙子呢。” 众人一笑,霍家男儿普遍成亲晚,不过亲事早就定下的,怕是孝期一出就要一个接一个的成亲。霍大夫人的意思却是她还能抱得动孙子,霍容玥更明白她的意思,若是将明珠放在霍府养也是极好的。 先不说长孙昭同不同意,霍容玥她自个就一千一万个不同意,她亲生的闺女才不舍得让别人养着,自个都看不够! 一整日的宴席霍容玥都极少和霍大夫人说话,而明珠则是一直抱在身边让奶娘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可猜不准母亲会做出什么事来。 等宾客都走光,霍容玥也吩咐下人收拾东西回府是,一直憋着一肚子话的霍大夫人好似终于忍不住,犹豫道:“不如你们留几日再走吧,我与你父亲还没好好看过明珠。” 兴许也知道她分量不够,抬出霍太傅确实让霍容玥犹豫了片刻,不过她与长孙昭说好今日一定回府,根本不会留宿的。 “府里离不了人,不然我待会儿再回去吧。”霍容玥做出一丝让步,反正父亲很快就会过来,待他看过明珠就回府。 霍大夫人鼓足勇气说出自个的目的:“让明珠留在这里也行,你回去忙你的呗。” 霍容玥只想冷笑:“母亲说什么胡话,我怎么舍得让她离开我身边,您操持一大家子已经够辛苦,我怎么敢留明珠在这儿麻烦你?” 83.第 83 章 霍容玥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偏偏霍大夫人跟没听清楚似的,锲而不舍道:“都是下人在忙活,我也没什么事做,不然帮你照顾明珠呢。” 呵,既如此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母亲待明珠这样好做女儿的实在惶恐,就是不知您是真正喜欢明珠呢,还是因为她和我们两姐妹长的像,您看到明珠想起了姐姐呢?”霍容玥戳穿的毫不留情,而让她意外的是霍大夫人竟然没有丝毫愧疚,还带着几分希冀的看向她。 “你也知道母亲想你姐姐,就把明珠留下来陪我吧?” 私心来说霍容玥想过与娘家就这样相处下去,毕竟她不能没有娘家,母亲虽然对她偏心可霍家对她还说得过去,反正她现在已经有自己的家,母亲再怎么偏心也伤害不到她,但是她绝对不能容忍母亲生出将明珠抱走的心思! 小女儿长时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任凭霍大夫人再迟钝也察觉到不妥。 “玥儿,娘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霍容玥冷冷一笑,“您让外祖母将我带到霍家也是为我好?您偏心姐姐也是锻炼女儿?您根本不是真正喜欢明珠只不过是要将她当做霍容薇那样养,那既然这样您为什么不再生个女儿出来,或者让父亲纳妾生个女儿给您养,嫡亲的姐妹怎么都比外甥女像吧?” 霍大夫人一怔,待明白过她的意思脸一阵红一阵白,气恼道:“你怎能如此说你母亲?” “女儿只是把女儿做的事如实说出来顺便给您出谋划策,母亲觉得哪里不对吗?” 哪里都不对!霍大夫人下意识要反驳,可话到嘴边却不敢说出口,最后弱弱道:“娘确实思念你姐姐,玥儿,你就原谅为娘吧,之前是娘对不起你,是你外祖母非要带走你,我也不想的……” 接下来一段话都是断断续续的,反复说着她自己对霍容薇的思念和后悔,那脆弱忧愁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不过霍容玥不是霍太傅,对她说的话没有任何反应。母亲这么多年能坐稳霍大夫人的位子一定是因为祖母身子康健在前头帮她顶着,否则她能不能对付两个妯娌还不好说,更别说撑起整个霍家,看来还是要跟父亲说一说,早日让大嫂掌家才是正道。 最终霍容玥仍是无视霍大夫人的哀怨,毅然决然的将明珠小姑娘抱走,今日的事早晚都会传到父亲耳中,那日后减少来霍家的次数也情有可原,毕竟这世上多得是出嫁的姑娘一辈子都没回过娘家。 * 霍容玥回府时不大高兴,就连明珠也蔫蔫的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奶娘喂过之后就很快熟睡。 明珠被抱回房间休息后,霍容玥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发呆,最后落得头疼浑身不舒服。后来命人抬来一桶热水沐浴更衣,待她从浴房出来卧房里一个人也无,她又坐在梳妆台前静静看镜中的自己,前世这时候的她正被婆婆逼着纳妾、怀孕生子,加上陆夫人的特意要求,穿着老气衣裙的她活生生老了十岁,那时候她甚至不敢看镜中的自己。 “想什么?”长孙昭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夺过梳子坐在身后一点一点帮她梳头发。 霍容玥忍不住回过身将这些事都说给他,企图从他这里获得一些安慰。长孙昭叹一声,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外头红霞漫天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你带我出来干什么?” 平宁侯府后院里有一片假山,假山上有一处凉亭地势高又不引人注意,两人一路说话一路走就来到了凉亭,走走停停间霍容玥已经渐渐忘记霍家那些糟心事。 直至走上凉亭坐下,霍容玥拿出帕子擦掉额头上的汗水,长孙昭嬉笑着伸过脸来,霍容玥帮他擦干净。 “娘家本来就是你偶尔想起来才要回的地方,既然你不喜欢那里那就不要回去,往事不可追,咱们还是要向前看。”其实在听妻子说完后长孙昭想了很多,愤怒、怜惜、爱护种种心思从心头飘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带着她到外头来看这晚霞。因为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能消除妻子受过的委屈,不如让她换个心境。他不是看重妻子娘家家世的人,他前半生用命挣下来的荣光都是留给妻子儿女的,犯不着为了莫须有的权势委曲求全。 “若你不愿回去我只管让人放出消息是我与霍家不和,不准你回霍家,出嫁从夫,那你自然不能再回霍家。”长孙昭似是认真道。 霍容玥哭笑不得,对夫君爱护的心思却很是受用,乖乖偎在他身边柔声道:“你本就有不近人情的名声,难道还要因为我再加一条罪证,以后除非必须的人情往来我不会回去的,我可不想让咱们的明珠变成别人的替代品!” 长孙昭将她抱在腿上坐着,一手放在背后抚着她的头发:“夫君就是要替娘子办事的,名声值什么?”况且经过前头那事,宏敏帝对他已经心生忌惮,名声差一些才能让他更放心。 高处的凉亭里有晚风吹过,坐在凉亭里将后花园的景色尽收眼底,只是凉亭里的人心思都不在景色上,解去心头烦忧,霍容玥要从长孙昭膝上下来四处走走,刚动一动就被身下缓缓刷出存在感的某物吓到,她突然想到今日刚过一周年,他们夫妻已经能同房,只不过现在还在外头就…… 做了近两年夫妻,长孙昭哪里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原本他要尊重妻子的选择回屋再行动,可身下那物却忍不住汹涌之情,怎么也不肯熄火,好在夜色撩人又上佳的遮挡屏障,借着仅剩的光线将粉红的耳垂含在嘴里,一只手循着熟悉的触感狡猾前行。 凉亭里叠在一起的两人衣裳完好,却有难耐的低喘传出,好在夜色如幕。 * 迟了许久的晚膳端上来时夫人仍旧绷着脸,梦棋忧心惴惴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末了干巴巴道:“夫人,今日的菜色都是侯爷吩咐厨房做出来的。” 霍容玥正盯着那碗白粥,冷不防眼前伸出来一双筷子,还夹着一块她爱吃的松鼠桂鱼,那人正眯眼笑着望她,筷子举了许久不见她张嘴,扭头赶走所有下人,轻笑着走来将人一把捞起来放到膝上,照顾明珠一样夹了各样菜色到她面前。 “玥儿怎的了?不喜欢吃?”长孙昭明知故问,胭脂般艳丽的面庞上有一丝为难闪过,他轻笑一声,俊颜上满是宠溺,凑到她耳边轻轻吻了一下,“玥儿莫气,用过晚膳夫君随你处置。” 霍容玥哼了一声,就着他的手吃下那块鱼肉,随后长孙昭用同样的方法喂她吃下半碗饭就抱着人回了卧房。 这夜卧房的红烛燃了一整夜,不时有娇娇的喘息和男人宠溺的疼爱,偶尔还能听到男人珍而重之的唤着玥儿。 第二天早上霍容玥没能起得来床,而吃饱喝足又沐休的男人早早起床抱着同样早起的明珠小姑娘溜花园,等用过早膳霍容玥还没醒的意思,长孙昭吩咐人守在门外,自个带着明珠到前头做事。 没过多久门房来报,宋夫人带着表小姐上门拜访,长孙昭下意识皱眉,这宋家每次上门拜访都是如此随意?纵然心中有再多腹诽,长孙昭仍然得出门迎接,不过却没让人传话到后院,只让问了娇妻有没有起床,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就一本正经抱着明珠小姑娘给舅母请安。 宋大夫人见接她们母女的是平宁后本人不由一怔,威名赫赫的战神竟然会如此和蔼的抱孩子?而跟在宋大夫人身后的宋毓宁却情不自禁抬眼偷看,这一看就让少女怔了一怔,复又低头做出淑女模样,那尚有疤痕余迹的白嫩脸蛋上有片片绯红飘过。 “见过大舅母,有失远迎还请舅母见谅。”长孙昭微微躬身,算是行了晚辈日常行礼。 宋大夫人侧开身子:“哪里担得起侯爷大礼,我是来探望玥儿,怎么不见她?” 闻言长孙昭面上闪过担忧神色,郁郁道:“昨日夫人从霍府回来神色就不大好,我请了大夫来看说是忧思过度,现在还在房中歇着,舅母可是有什么急事寻她,不然我让下人去叫悦耳过来见您。” 宋大夫人自诩对外甥女疼若亲女,这会儿怎么都不好意思真让长孙昭去唤霍容玥起床,一时间站在门外进也不是走也不是,那宋毓宁却是盯着长孙昭看了又看,直到那人射来一道冰冷的目光才惊慌失措的低头。 知女莫若母,宋毓宁这个样子宋大夫人怎么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心思一转就打消回府的念头,俯身与明珠小姑娘打招呼,若再让人站在门外岂不是太失礼,长孙昭只好将人请到府里来,对于身后那道炙热的目光恍若未闻。 第84章 长孙昭本身就不爱说话,何况在外人面前一向是面无表情又杀气腾腾的。不过今天他抱着明珠小姑娘站在他腿上玩,小姑娘见爹爹绷着脸好奇的不行,看了两眼就扭头去看宋大夫人母女,长孙昭还以为冷着脸吓到了宝贝女儿,急忙低头去看小姑娘的状况,结果发现小姑娘根本没把他的冷脸放在心上,只是换了好奇的对象。 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突然想起,好像她们母女俩从没有被他的冷脸吓到过。 宋毓宁一直偷偷观察着长孙昭,见他十分紧张怀里的小姑娘不由十分羡慕,年后她就要及笄,母亲和宋家人都在为她的亲事忙活,这些日子母亲给她提过不少世家子弟的名字,甚至借着府中举办宴会时偷偷见过那些所谓的世家公子,都是嫩生生的和她差不多大小,跟孩子一般,一点也不能保护她,她宋毓宁要求不高,只要一个能保护她的男子,最好成熟伟岸足以给她依靠,最合适的莫过于眼前人…… 不过平宁侯长孙昭已经是表姐的丈夫,不知忠勇侯世子是个怎样的人,但是他们之间差辈分,世人大约是不会赞同的罢。 她又偷偷瞄一眼长孙昭,愈看愈喜欢,恨不得自个变成他膝上的小姑娘,只是这倾慕的目光碰上长孙昭冷冰冰的神色瞬间消失不见。 曾经的战神长孙昭如同被封入剑鞘的神剑,看着不起眼,一旦从剑鞘拔出仍旧有不逊于从前的凛凛寒光。 “咳咳,玥儿此时还未醒……”宋大夫人脸上有几分不好,喏喏道:“虽然玥儿已经出嫁,但我作为你们的长辈还是要说一句,就是有病在身也不能睡到此时,也……太不像话了!” 宋大夫人心中很是不屑,不过生个女儿竟敢在平宁侯横行霸道到如此地步,要是生个儿子出来岂不是要上天,真不知霍容玥她是怎样的运气,好好的嫡长子竟然过继给二房,她再生出的长子一样可以继承平宁侯的爵位。若是她的宁儿再大上一两岁,嫁给平宁侯也很是不错。 她回头看一眼满脸□□的女儿不禁生出别的念想来,怪只怪平宁侯手中的权力太让人羡慕,大夏朝武将第一人,日后太子继承大统更是平步青云,霍容玥大约会成为大夏朝最年轻的超品诰命夫人。 不过,这对母女也不想想当初这婚事可是太子保媒,长孙昭亲自上门求娶才促成的。 长孙昭脸色铁青,他甚少与妇人说话,此时却忍不住刺上一句:“夫人在自个府中主持中馈还不满足,竟然来我府上指手画脚,我家夫人身子不适就该躺在房中休养,便是她要出门我这做人夫君的也不允,倒是不知夫人好大脸来指责我夫人!” 此言一出,满室皆寂。这一片寂静中明珠小姑娘突然咯咯笑起来,拍着巴掌留着口水对涨红脸的母女傻笑。 一旁伺候的陆勇惊讶之后忍不住抖着肩膀憋笑,也真是好笑!不过是娘家舅夫人就敢来府上指手画脚,夫人的亲娘可都没说过什么,几时轮到她来指责夫人!周围伺候的下人也都是这样想,别看侯爷平日里不苟言笑,但对夫人与大姑娘那可是宠到骨子里,若他能容忍宋大夫人在平宁侯的地盘上撒野,那他平宁侯的名头也就虚了! 宋大夫人涨红脸,结巴着解释道:“侯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是担心玥儿的身子……” 宋毓宁则是不敢置信,方才还言笑晏晏的平宁侯竟然会瞬间翻脸,还对长辈恶语相向!这一定不是她看中的男子! 长孙昭却不回宋大夫人的解释,只淡淡笑着摸摸自家明珠的小脑袋,“宋夫人也看到了,我家夫人确实不能起身见您,不如您先请回,等我家夫人身子好了一定去您府上通知,到时再请您到府一聚可好?” 虽他没说下一句,但这话已是明明白白的送客。 宋大夫人一句也不敢多说,匆匆带着宋毓宁登上回府的马车,一张老脸气的通红,倒不是因为长孙昭说话毫不留情,而是埋怨霍容玥不重视宋家,但凡她有一丝丝把宋家的恩惠记在心头就不会让长孙昭这样无礼的对待她们母女!自从嫁入宋家,宋大夫人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人再敢这样直白的不给她面子,而且是当着仆妇下人的面。 “娘,平宁侯怎么敢这样无礼,回去告诉祖父,让祖父教训他!”在宋毓宁心中宋家没有人比祖父更厉害,就连圣上也对祖父礼让三分,他平宁侯敢将母亲和她赶出去,就要承受他们宋家的怒火! 宋大夫人苦笑,并不接女儿的话,反而心事重重道:“这朝中还有哪个大臣能越过平宁侯,宁儿你不要惹事……” 女儿不懂朝政,更不知宋家的没落,否则她哪里用得着来巴结一个出嫁女,无非是公公身子不行,宋家没了依靠大不如从前罢了。 “那表姐在咱们家住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报恩,她也不是好人!”宋毓宁漂亮的脸蛋闪过浓浓的厌恶,凭什么一点也比不上她的霍容玥可以过得这样好,她能过得好还不是沾了宋家的光! 宋大夫人沉默不语,宋毓宁却以为母亲和她想的一样,心里的小九九飞快的转了起来,若是霍容玥坏了名声,那她下嫁给长孙昭一定是极好的。 * 霍容玥刚睡醒就有人到她耳边将长孙昭斥责宋大夫人的一番话复述给她听,昏昏沉沉的听了两遍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歪在柔软的床铺上吃吃笑了许久,心里却是十分畅快的。 她懒懒靠在枕上吩咐人抬水过来,刚说完就听门边有动静传来,是长孙昭两手扶着明珠小姑娘一点点往屋子里挪,好大一会儿才挪到里面的卧房来。 瞧她的神色就明白她已经知道方才发生的事,长孙昭没有办分心虚,一把将胖女儿抱起来放到霍容玥身边,大半天都没找到娘亲的明珠小姑娘上来就糊了霍容玥一脸口水,趴在娘亲身上不舍得离开。 “夫君不怕被人说你没有君子风度,竟然与妇人计较。”霍容玥抱着女儿亲了亲,状似无意的道出自己的担心。 长孙昭丝毫不在意,“要说便说,反正关于我的传言遍地都是。不过宋家怕是不敢传我的谣言,会拿你做筏子。”早在说出那番话事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绝对不会让这些人伤害到他的妻子。cncnz.net(凝涉) 霍容玥也不在乎,如今的宋家已是日薄西山,宋大夫人已经弯下腰就不会做出有碍宋家利益的事,就是不知她那表妹会如何抉择。 仅仅一眼,夫妻俩就从彼此眼中看懂了对方的心意,相视一笑的同时长孙昭忍不住凑上前亲了亲妻子的嘴角:“玥儿遇上你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 霍容玥一怔,反问道:“难道这话不该是我说的?”纵然重生一世,若是没有嫁给长孙昭,那她的婚事也会糟糕透顶吧,就算能逃离那样的婚事,可若想找到与她心意相通的伴侣却难如登天,更何况还有她的宝贝女儿。 被两人严重忽略的明珠小姑娘不客气的放了个响屁,臭味立刻弥漫在床帐里头,浑身酸软的霍容玥也非常麻利的挪到一旁,指使长孙昭抱着明珠小姑娘到外头解决人生大事! 长孙昭倒是没有丝毫怨言,心里头却默默道:肥丫头啊肥丫头,你太臭了!但是说出去会影响你的闺誉,爹爹还是忍着吧! 等明珠小姑娘一身清爽的从外头回来霍容玥也恰巧从浴房出来,她跟没事儿人似的亲亲热热抱住女儿,笑嘻嘻的明珠小姑娘丝毫不知她方才被娘亲嫌弃成了什么样子。 第50节 —— 傍晚时分平宁侯府来了一位客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长孙昭的好友小护国公赵钰和小将军李弥晦,两人不为别的事而来,就为赵钰的姐姐赵芸娘的夫婿陆非远而来。 自从赵芸娘爆出来身孕后,护国公夫人就为难的不行,这个时候让女儿和离也不是回陆府也不是。女婿陆非远一直没消息八成是死了,她不乐意闺女回陆家守寡,但赵芸娘一心记挂着夫婿怎么也不肯单方面和离。护国公夫人无法,只好答应让她将这个孩子生下来,然而早就得知赵芸娘有孕消息的陆家却一直不露面,也不说的将女儿接回府中待产,明显就是看赵芸娘身孕明显,想故意拖着赚些好处。 给陆夫人出这个主意的不是别人正是原先的忠勇伯夫人,也就是赵芸娘的大嫂。你先前不是觊觎我的孩子,这次我要扮你的难看! 忠勇伯夫人给陆夫人说了种种好处,陆夫人恰巧也对护国公一家不满,故意借着这机会摆架子,护国公不想就此屈服,否则日后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护国公夫人索性想了损主意,趁着月份不大把孩子打掉,再给赵芸娘嫁到远处,照样过日子。 问题就在于赵芸娘不同意这么做,偷偷托了弟弟赵钰去找她相公,一个大活人总不会在宝山寺失踪,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一定要留着孩子回陆家,赵钰手中又没人脉,一来二去就求到了长孙昭头上。 第85章 小护国公愁眉苦脸的,说实话他也不想亲姐姐吊死在陆非远这棵歪脖树上,为今之计只能找人帮忙找出他的下落,若是人真没活着,那就直接让姐姐和离再嫁。 长孙昭眼神一黯,转而笑道:“没问题,不过小钰这需要些时间,令姐还能等吗?” 赵钰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我娘问过宫里的太医,只要一个月内有确切的消息那就没事。” 既然如此那就证明护国公一家连同皇后娘娘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唯独瞒着赵芸娘一人,她还捧着肚子殷殷盼着有朝一日陆非远从外面回来,他们一家三口团圆。 护国公府上一片愁云惨淡,赵钰压根就不想回家,将明珠小姑娘抱过来逗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道:“皇后娘娘说圣上这些日子不大对劲,偶尔会去封存的宫殿走走,对太子也没有先前的耐心,难不成那江南的什么流落在民间的皇子是真的不成?” 李弥晦也闷闷点头,朝中最近的风向连他和赵钰这样的一根筋都看出不对劲来,长孙昭应该早就察觉才对,只是没想到后宫也出现异常,若那什么江南皇子是真的,这大夏朝的江山可又多出一个人来分,太子还能不能保持现在的地位都难说。 至于那存在于传说之中的江南皇子这次终于被抬到大夏朝的朝堂上说,大臣当然不能当着圣上的面问他你是不是有一颗茁壮的种子遗留在外头,旁敲侧击问:江南某人冒充大夏朝皇子罪不可恕,圣上一定要对此人严惩以正视听,否则大夏朝名声不保。而一向对大夏朝名声视作眼珠子的宏敏帝这次居然没有反驳,众大臣面面相觑,单单一个没反驳就爆出许多的消息,那江南皇子一定有问题,而且是关于宏敏帝的问题。 部分大臣并没有将这江南皇子看在眼里,太子册封多年且已有小太孙,皇家血脉纯正无疑。况且太子殿下一直兢兢业业、克勤克俭,是大夏朝独一无二的太子人选,外头送回来的皇子可真不能保证到底是不是皇家血脉。可另一部分没被太子纳入麾下的大臣则是盼着江南皇子有朝一日能回到都城来验明正身,到时候凭着圣上对他的亏欠,这大夏朝的江山到底属于谁还说不好呢。 众大臣都盼着宏敏帝做决定,偏偏他一直按捺着不说,只是偶尔去后宫的某个角落做一做像是在思念什么人。 “以前没这江南皇子的消息圣上对太子挺好的,怎么这信儿刚一传出来圣上就坐不住了,当年就不该让人流落民间哪。”李弥晦低声冷嘲热讽,他是太子的人自然忠心于太子,对宏敏帝这卸磨杀驴的举动一点儿也看不下去。那江南皇子明显不甘寂寞,就算他留在宫中也不知是何光景,不过不会成为宏敏帝的心头好罢了,更不用说能和的中宫嫡子的太子争位子。 长孙昭不发一语,仿佛根本不知道江南有个流落民间的皇子一般。 李弥晦见他不为所动,不由好奇:“难道太子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且不说那所谓江南皇子有多少力量,单单多出一个皇室血脉就会对太子造成莫大的威胁,谁让大夏朝的皇室子嗣单薄呢。 第86章 许是宏敏帝的态度影响着众大臣,圣上久久不回应,大臣们都非常识趣的不再讨论这事,朝堂上如常进行,台下的汹涌暗流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晓。 九月中旬宏敏帝命长孙昭去西山剿匪,命令下来的极其匆忙。按说去西山剿匪的差事完全轮不到长孙昭,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长孙昭麾下的将军随便带着一队兵马都能拿下,偏偏宏敏帝大题小做直接点名长孙昭去。就连一向亲近宏敏帝的太子也难得在朝堂之上公开反对,可宏敏帝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让长孙昭去。 “殿下放心,臣会尽早回来。”太无异于子与他商定了京城附近的防备图,若他突然离开太子少掉左膀右臂,而且太子对那江南皇子宋熙京不是一般的重视。 太子长叹一声,难掩担忧道:“表哥一路当心,我让暗卫一同跟着去。” “殿下这般郑重可是预料到会有什么事情发生?”长孙昭也不是转不过弯,何况太子表现的这么异常。 “我担心宋熙京会设下埋伏……”前世昭表哥就是受父皇命令去西山剿匪,谁也没有料到不过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出京竟然让大夏朝的战神将军身负重伤,且从此留下病根,身体大不如从前,更别说生生斩去他一双手臂。 长孙昭神情凝重,而后又舒展开来。 * 霍容玥知晓长孙昭要出门几天的事也没多大反应,好在天凉快了许多再出门也不会难受,只不过已经牙牙学语的明珠小姑娘相当粘着父亲,每次父亲下朝回来都会伸着手让抱抱,就连用饭也要黏在父亲身上。长孙昭也不嫌麻烦,抱着宝贝女儿一点点耐心教她叫人。 “爹爹要出门几天,等回来时明珠可不要不记得爹爹呢。”对着霍容玥母女,长孙昭从来都是柔情似水,再不复从前的沙发果决,软软的小人儿坐在他手臂上足以让他软下心肠。 明珠听不懂父亲在说什么,仍旧拉着他的袖子傻乎乎笑着哦哦嚷着,看看爹爹看看娘亲兀自开心。 霍容玥来回转着给他收拾了几件衣裳,偶尔回头看下这对父女无奈摇头,她可从来没有想到夫君竟然是这样宠爱女儿的,刚生下来时她还担心他不喜欢女儿来着。 隔日一大早长孙昭整装出发,霍容玥第一次见他穿铠甲的样子,呆呆看着愣了许久,心里还升起那么点自豪,大夏朝的战神将军是她的夫君! 她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一闪一闪很崇拜的看着他,饶是长孙昭见过再多的大风大浪却依然被她一个崇拜的眼神打败,若不是铠甲在身不大方便,他一定要将佳人抱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这身铠甲自此不是为他一人而战,为他们一家三口还有以后的孩子,只要想想肩负着一家人,长孙昭心里都热腾腾的不再像以往那个冷情的自己。 忍许久仍是没忍住的长孙昭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亲:“娘子莫担心,为夫会很快回来的。” 霍容玥抱着明珠送他到府门口,见父亲头也不回的远走明珠小姑娘委屈搂着母亲大哭。 “明珠乖,莫哭,爹爹出门给明珠买糖,等爹爹回来明珠就有糖吃了。” 明珠小姑娘最爱吃甜食,听到糖字就立刻止住哭声,望着父亲背影的大眼睛里满是期盼,无意骗了女儿的霍容玥只好吩咐下人出门去给明珠小姑娘买糖人。 * 公主府里多了几分寂寥,被宏敏帝训斥过的庐阳长公主老老实实呆在公主府里,短短数月就让往日保养得当、看不出实际年龄的庐阳像一朵失去水分的娇花迅速枯萎,眼角甚至出现了几条鱼尾纹,丰腴的身材也渐渐变得枯瘦。 长孙念恭敬跪在庐阳长公主面前听训,先生早就将他今日成绩告知庐阳长公主,看着这个只有长相与小儿子相差无几的长孙,庐阳长公主突然厌烦起来,长得再像也不是她的珏儿,可惜她一直不像相信长孙珏早夭的事实,硬生生将站长孙念掰成这个模样,甚至惹得长孙昭厌弃,甚至连宏敏帝也对他们祖孙不耐烦起来。 “念儿,近日你可有去长孙昭府上?”自从分府之后庐阳长公主不是直呼其名就是用那人来称呼平宁侯府一府人。 长孙念头垂的低低的:“孙儿怕惹伯父厌弃,并未去过。” 实际上长孙念对庐阳长公主有怨的,若不是她从中作梗他也不会让父亲厌弃,从而让他过继到二房,他再也不是战神将军的儿子,不是平宁侯世子,这忠勇侯又哪里比得上平宁侯来的荣光?不过这些心思他不敢对任何人说,只能偷偷存在心里,这公主府里到处都是祖母的心腹,若他一个不恭敬就会让祖母知晓,他不能再失去祖母这个靠山。不管怎么说祖母还是疼爱他的。 庐阳长公主冷冷哼了一声,惹他厌弃?再如何也不会让他更厌弃了。 “咱们搬回公主府还没去过那边,不如过几日去看看,我还没见过我那孙女呢。”她阴森冷淡的嗓音轻轻从空气中滑过却无端让人心生寒意。 玉央躬身赞长公主心慈,换得庐阳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 “殿下,侯爷近日去西山剿匪并不在府中,不过夫人与大姑娘却是在附中的。” 庐阳长公主懒洋洋的点头,接二连三的打着哈欠,又与长孙念说了几句话才让人下去,玉央小心翼翼扶着她到内室休息,卧房里门窗紧闭谁也不知这主仆俩在里面做些什么。 还没等这对祖孙去平宁侯府,西山那边就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平宁侯去西山剿匪回来时遇到埋伏,平宁侯被人暗算身受重伤,如今生死未知。这消息一传出来,京城众人不由唉声叹气的,若是平宁侯一死这大夏朝的安危由谁来守护?少数人想到平宁侯的长女如今还不满周岁,他新娶进门的妻子怕是要守寡了。 长孙念来到府上时平宁侯大门紧闭,不过门房倒是记得他是另一边府上的大公子,着人去里头禀报之后就将人放了出来。 他在厅堂里等了许久才见霍容玥缓缓而来,她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泪痕,整个人憔悴不已。 “无用的妇人,你怎不派人去西山救我父亲回来,他不是在你身边留着人?”长孙念满脸鄙夷,那神情仿佛在说你是平宁侯夫人,若是不派人过去救人就不配做平宁侯夫人。 霍容玥气极反笑:“不知忠勇侯世子用身份在和我说,于情于理我是你的长辈你爹娘就是这样教你和长辈说话的?更何况派不派人去西山是我平宁侯府的家事,轮不到世子来指手画脚,若世子是来我府上找茬生事,那你找错了地方,请回吧。” 她满脸鄙夷,仿佛觉得出来见他是个笑话。 可长孙念却怒气冲冲的,“你这个女人果然是贪图我们侯府的荣光才嫁进来的,竟然不顾我父亲的安危!” “啧,难道是我幻听不成,我家侯爷只有长孙盟一个亲生骨肉,您是忠勇侯世子怎能称我夫君为父亲,你的父母是谁难道世子不清楚不成?”霍容玥满脸不耐烦,“世子若是闲的无事不如去跟着先生看书,我还要忙着就不多留世子了。” 这便是直白的赶人,可长孙念跟没听见似的,依旧坐在椅子上不肯走,心里却忐忑又气愤,若是祖母和他一起过来就好,有她长辈的身份一定可以轻易拿捏霍氏! 霍容玥却是满心失望,长孙念这孩子彻底长歪也彻底被庐阳长公主教成了一个废物点心,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还有脸跑到平宁侯府指手画脚,也不知他到底存的什么心思,难不成还想做平宁侯世子不成?那倒是,若是长孙昭突然身亡,她只有明珠一个女儿,那继承长孙家的就是唯一的男丁长孙念,怪不得他这么积极。 过了许久庐阳长公主的车架才来到平宁侯府门前,门房看过她马车上的车徽不敢拦着,任由她气势汹汹的进了府。彼时,霍容玥正抱着明珠小姑娘喂她吃药,秋天来的太快可明珠小姑娘不爱多穿衣裳,一个不小心就着凉,纵然霍容玥再疼爱女儿也得逼着她喝药。 那药汁儿苦的要命,明珠小姑娘死活不肯喝,最后霍容玥使出杀手锏:“若你不喝药,那娘亲不让爹爹给你带糖。” 提到糖,明珠小姑娘乖乖就范,苦着小脸喝下小半碗药汁儿,喝完药汁儿就异常低落的靠在母亲怀里谁也不让抱,霍容玥听到下人的通传想了想还是将明珠小姑娘交给下人带着,如今庐阳长公主多半也是不正常的,长孙昭也不在身边,她可不想拿女儿冒险。 等庐阳长公主走到后院,厅堂里只剩霍容玥和丫环婆子守着。 庐阳长公主哼了一声,走了没两步就忍不住打个大大的哈欠。 第87章 庐阳长公主懒洋洋坐在首位等着霍容玥给她行礼,谁料霍容玥只是屈膝行个日常礼数就算作罢。 “霍氏,是谁教你拜见本宫是如此礼仪,用不用本宫唤人教你?”她说着示意嬷嬷做个示范。 这嬷嬷是个生面孔,上来就毫不客气的想要按住霍容玥让她跪在地上,可还不等她走上前去就被望珂盼珂二人团团围住,望珂与盼珂都有功夫在身,等闲男子也近不了身何况一个力气大些的嬷嬷,那嬷嬷被两人生生拿住动也不能动。 庐阳长公主见此脸色一变,大声呵斥:“霍氏,你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本宫是你的婆婆你却敢如此无礼?!” 霍容玥心中嗤笑面上却很是恭敬:“母亲说哪里话,妾身不过是看这老货以上犯下所以才命下人将她拿住,您是夫君的亲生母亲又是妾身的婆婆,妾身怎敢对您不尊重呢?” 平心而论,霍容玥早就想与这高贵不可侵犯的公主婆婆论一论理,把亲生儿子看的连庶子都不如,将小儿子与谢氏苟合生下的孩子当成宝,她与长孙昭明媒正娶生下的女儿当做不存在也就罢了,偏偏她刚嫁入府中还算计着让她喝避子汤一辈子没有孩子,她倒是想知道长孙昭是做了什么事对不起这高贵的天之骄女! 庐阳长公主没想到一向谨小慎微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霍氏竟敢这样和她说话,一时间大怒道:“霍氏,你想死不成?要随意处置我身边的人!来人——” 她从位子上站起来,抬手要让人进来处置霍容玥,可守在外头的人跟没听见一般动也不动。 霍容玥哼笑一声,她是平宁侯府的当家主母,若是连这点变故都应对不了,那这些日子的运筹帷幄都送到狗肚子里了,如今她站稳脚跟可不会和以往一样忍气吞声! “霍氏,你对本宫的人做了什么?”庐阳长公主要往外走,可还没动一动,脚下一软,想清楚其中曲折她一下子白了脸。 霍容玥满脸无辜,朝外头看了一眼才道:“母亲这是什么意思?妾身怎敢对您的人做什么手脚,只不过这是内院,母亲带来的大多是男子,妾身只好让人将他们请出内院,若是母亲离不了他们妾身这就让您见到他们。” 不管怎么说庐阳都是当朝长公主,霍容玥说话时还是给她留了几分脸面,若是传扬出去也不会太难听,不会伤及丈夫与早逝公公的脸面,她整好以暇的盯着庐阳长公主脸色大变。 庐阳长公主虽说等闲不出府,但年轻时候在人情往来方面也是个人精,别人说什么她一听就明白其中的意思,这霍氏话里的意思无外乎知晓她养了几个面首的事,皇家公主本就尊贵,驸马早亡她做什么要给那无情无义的男人守着?人一死,她照旧过自个的快活日子,只要养面首的事不让御史揪着,这京城里最自在的还是他们皇家公主。 她原本优哉游哉,可听到霍容玥下面的话却立刻变脸。 “母亲还跟年轻人似的爱玩,倒让妾身羡慕不已,当初妾身还没嫁过来就听到母亲的好名声,您日日礼佛想必极是慈爱可亲,可妾身没想到嫁入府中才知道您是这样的人?妾身的礼仪规范是宫中皇后娘娘都认可的,母亲若是想找妾身的麻烦何必如此大张旗鼓,妾身认错便是。”只是不管她与庐阳今日战况如何,庐阳长公主借儿子病危为难儿媳的“趣事”都会传的满城皆知,而庐阳长公主一把年纪仍旧养面首的小道消息也会从不同人口中冒出来。 “你——”庐阳长公主没想到记忆中安静如一幅画的女人也会出口威胁她! 霍容玥并不在意她的惊讶,反而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既然庐阳非常在意她的名声,那干脆就让所有人都知晓日日在府中礼佛的长公主殿下都在忙些什么,不过若是庐阳战公主现在不在意这些名声可能就没什么作用。 “你这贱妇!你到底要做什么?”庐阳长公主此时才怕起来,听霍氏隐晦的意思是要将她的老底揭个底朝天,先前射死魏红英就惹得圣上不喜,若是再多些有关她的不好消息,圣上怕是要把她送到庙里去清修以保全皇家名声。 见她知道怕了霍容玥却不觉得痛快,平常人家的女子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怕是早就送到庙里清修,可庐阳借着长公主的名头肆意妄为,连亲生儿子都敢残害,她现在只是承受担忧而已,根本不足以与长孙昭受到的伤害相提并论! 所以,霍容玥又添油加火。 “母亲怎地一直打哈欠,可是没睡好身子不舒服,还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纵然庐阳长公主一直告诉自个要镇静,此刻仍是忍不住脸色灰败,无意中露出颓色,甚至在出演反驳时又不能控制的打了个哈欠。 “本宫不过是没睡好而已,你胡言乱语什么?!”她极力保持着公主姿态,可挨不住伺候的下人不住的打量,那惊讶的眼神仿佛在说果真如此。 李嬷嬷笑盈盈的给霍容玥添茶,在走过去庐阳长公主添茶时突然惊讶道:“殿下身上是什么味道,奴婢怎么闻着好生熟悉,怎么那么像……罂、粟的味道?” 似乎是怕众人不明白李嬷嬷又急忙解释:“奴婢在进霍府之前服侍的那家老爷就是偷食罂、粟,殿下身边的味道和那老爷特别相似,所以奴婢才说上一说。” 大夏朝从宏敏帝开始就加大对罂/粟等物的严管,严禁百姓种植、食用罂/粟,更命令禁止吸食用罂/粟制作的等物,一经发现必定严惩不贷。若是男子吸食一家流放,女子吸食便被送进庙里苦修,而吸食严重者则会由官府命人结束他们的性命,因圣上对此事严管,朝中官员与下头百姓极少有人与罂/粟沾边,而前几年确实有人因为吸食罂/粟被判一家流放,男子则死因不明。 因管制严格,大夏朝上到皇室官员下到黎民百姓都极少有人吸食罂/粟,宏敏帝曾道皇室成员若敢罂/粟惩罚比百姓严厉百倍,与朝中大事宏敏帝从无虚言,庐阳长公主非常清楚胞弟的性情,若是让他知道自个吸食那个东西怕是以后都见不得人了,她庐阳长公主将会从京城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胡说什么,本宫从未与那东西有过任何瓜葛!”庐阳长公主猛地发现自从踏进平宁侯府的大门她就一直处于劣势地位,这个儿媳妇究竟要做什么,当初在长孙昭手中她都不曾吃过如此暗亏! 第51节 “本宫是圣上胞姐,平宁侯的母亲,霍氏你身为平宁侯夫人竟然纵容下人如此编排本宫,本宫这就着人告诉圣上,让圣上下旨休了你!” 霍容玥怒气反笑:“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妾身什么都没说,嬷嬷也只是说味道像,说不准是您身上的脂粉混淆在一起闻岔了,您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必如此大惊小怪,再说妾身并无过错,便是要休妻也是侯爷来休,让圣上做拆散人夫妻的事儿不大好吧?” 其实霍容玥心里也没底,圣上到底会对庐阳长公主偏袒到何种地步,但是追究陷害公主的责任也找不到她身上来,毕竟她什么都没说,有人做贼心虚而已。 “好你个霍氏竟如此刁滑!本宫真是看走眼竟让你进我家大门,真真是毁了长孙家一世清誉,你等着,本宫这就进宫告诉圣上你的恶性,让你看看本宫到底能不能让圣上休了你!”庐阳长公主提起裙子要走,可看霍容玥连挽留也不曾,那提着的心更加忐忑,她沾上罂/粟也是偶然,不过是□□一罢那新得的戏子持着一杆烟枪神情很是享受,她当时正意乱情迷,伸手夺过烟枪吸了一口,吐出那烟时脑子已然飘飘然,那戏子苦苦劝说她不能再食却不说烟枪里是什么东西,可那飘飘然的感觉让人欲罢不能,等她意识到手里烟枪上装的是罂/粟时已经戒不掉烟枪给的快感。 庐阳长公主匆匆要走,那背影有几分仓皇,早不复初见时的骄傲,霍容玥盯着看了一会儿冷冷哼了一声却什么也没说。 不过庐阳长公主还未走远便有几个身怀功夫的侍卫闯进来,说是公主要将大姑娘带到公主府抚养一阵子,这平宁侯府中防守最严密的便是明珠小姑娘住的地方,那侍卫还没闯进门就被团团拦下。 “来人,将这几个歹徒拿下。”总管一挥手便有几个侍卫围上来,自称是庐阳长公主派来的侍卫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一顿殴打,当做擅闯入府的歹徒抓起来捆到官府报案。 第88章 庐阳长公主走的心不甘情不愿,霍容玥却稍稍解气,可解气之后更多的是担心,远去西山的长孙昭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夜深人静时还忍不住自我怀疑,难道她真没有将长孙昭放在心上不成,明知道他此行有危险却无所作为。 “唉……”她无意溢出一声叹息。 拂晓已很久不曾给霍容玥守夜,她大病初愈不敢让她多劳累,这晚也是她要求很久才留下来的。听到霍容玥叹息,她心里抖了一抖,低声问:“姑娘叹什么气呢?” 霍容玥低笑一声,“你们好像很少唤我姑娘了。” 拂晓一怔,翻身趴着手撑着脑袋怔怔的:“侯爷待姑娘很好,您是平宁侯夫人自然要称呼您夫人的,不过您在奴婢和梦棋心中永远都是霍家小姑娘。” 霍家小姑娘。霍容玥细细品着这几个字继而失笑:“是啊,霍家小姑娘。” 夜深人静霍容玥没再说什么,只是躺在床上也睡不好,盯着黑漆漆的帐子发呆,偶尔侧耳细听还能听到拂晓间或沉重的呼吸声,大约是在想着什么事情吧?想到拂晓自然也会想到梦棋,前世她们这时候已经被许了人家,但今生她们大约不能和前世伴侣相聚,她做人主子的只能换个法子补偿他们,好在长孙昭手下有许多为成亲的官兵,只要他们不看低两人的身份又是能踏实过日子的,她便由着两人心意让她们挑个喜欢的,日后也好放出府去做平头百姓,总比生下来的孩子还做家生子的好。 这一夜睡睡醒醒不知在梦里还是夜里,早起时镜中人眼下有深深的青影,霍容玥吩咐新提拔上来的梳头丫鬟给她擦上脂粉掩住,不曾想还未梳好头发明珠小姑娘便被奶娘抱着过来。 奶娘一脸惶恐,低声解释道:“大姑娘一醒便找着要娘亲,奴才哄不住这才……” 有关明珠小姑娘贴身伺候的人都是夫妻俩亲自调.教的,奶娘倒是个不错的,不过她深知侯爷威仪,是以在回夫人话时也格外小心。 霍容玥倒没有责怪,女儿亲近她高兴还来不及,当下散着头发抱过直直伸着肉胳膊的明珠小姑娘,在她小脸蛋上亲了一口才听明珠小姑娘疑惑的看向卧房里头:“爹爹……” 这是想爹爹了,霍容玥悄悄抱紧明珠小姑娘安慰道:“爹爹出门了,过几天就回来陪着明珠好不?” 明珠小姑娘也不是执拗性子,况且她现在近一岁许多话都能似懂非懂听个差不多,因而也不再闹着找爹爹,而霍容玥因她一句爹爹又恍惚起来,前世长孙昭在出征中重伤,按说西山之行不会出事才对,难道会出现什么变故?现在只愿他平安回来,那也不算违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长孙昭一定不会出事的。 * 重新挽过发,霍容玥让各处管事到花厅议事,还未说个开头便听门房来报,太子殿下驾到。她心里一紧,难道长孙昭出了什么事不成? 惴惴不安行到前院拜见太子,太子神色郑重,俊逸的脸庞上满是担忧。伺候他的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很少这样情绪外露,霍容玥也是晓得的,一时间一颗心揪的紧紧的,又疼又怕。 “妾身见过太子殿下千岁。”霍容玥福身行礼,那担忧都写在了脸上。 太子久久没有说话,好长时间才唤她起身,而后将身边的下人都遣了出去独留他们两人呆在书房里。 霍容玥思虑片刻才缓缓开口:“不知殿下到访所为何事?” 她声音又轻又低,秀丽的脸庞毫无血色。宋熙和盯着这样的她有片刻不知所措,不过这情绪只是一瞬,来的快去的也快,他正了神色,悲痛又低哑道:“表哥出事了。” 什么?“夫君怎么了?” 霍容玥的心直直往下坠,走之前长孙昭就跟他说太子早就查出来西山之行是旁人设置的陷阱,只是没说是不是宏敏帝故意用来陷害他的,可他说已经与太子商议好应对之策,一定不会出事的。 “夫君不是说不会出事的吗?”霍容玥悲戚反问,整个人都是慌乱无依的。 宋熙和深深盯着她的眸子:“表哥还是将计划告诉你了?”他语气肯定,不容置疑。 霍容玥蓦地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事,早在长孙昭动身之前的那个晚上他犹豫许久才告诉她西山之行会出些岔子,但他却不会出事的,他与太子早就想好了对策,到时会出现一些有关他的不好事情叫她都不要相信,只是他一直没说是什么事情,她心里猜着无外乎是伤病之类,可她没想到他答应的好好的居然会真的出事。 “求太子殿下告知夫君的状况。”霍容玥忽的跪下祈求,若是太子来府上告知那一定是够严重了,心里茫然的同时居然在想若是他没了,那她带着明珠可该怎么过活,况且她还刚刚开罪过庐阳长公主,若是没了长孙昭,那庐阳长公主一定会不依不饶的,看来她果然不够爱他,这时候还想着这些事情。 太子没说话,忽然自言自语问了一句:“也不知你有什么本事,竟然让昭表哥两世都迷得团团转。” 霍容玥一惊,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她也确实问了出来。 太子面无表情,“你早就知晓我与你是一样的罢?” 见她点头,他无悲无喜。而下一句却将霍容玥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你前世既是有夫之妇那今生有为何来招惹不属于你的人,想做个寡妇好继续享受平宁侯遗孀的好处?” 霍容玥脸一红,在赐婚圣旨刚下来时她确实是有这样的想法,可与长孙昭生活在一起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了那样的想法,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早就将长孙昭视为今生良人,但被太子这样质问还是觉得于心不安。 “罢了,也怪本宫乱点鸳鸯谱将你们二人凑合在一起,不过这次你目的可以达成,以后都能顶着平宁侯遗孀的名头过日子,你放心,看着表哥的面子本宫也会看顾你们母女二人的,何况明珠是表哥唯一的骨肉!” 太子说完就要走,还未挪动脚步便察觉被人拉住了衣袖,方才还红着脸的女人此刻脸色煞白,紧紧盯着他颤声问:“殿下到底是何意思,夫君他到底出了何事?” “本宫问你若是让你在表哥和明珠之间选一个,你选哪个?”话刚出口,宋熙和却也觉得过了,他不过是想为前世的表哥出口气,却也忘记眼前的女人未曾做错什么,若说错处便是害的表哥一生害尽相思、郁郁而终。 霍容玥早已眼泪汪汪,泪珠子断线似的滑满双颊,有雾气不时遮住眼眶。 “夫君是妾身此生挚爱,妾身断不能放弃,明珠她是妾身两世才求来的孩子,妾身也不能放弃,若殿下觉得出不了心头恶气便将妾身性命拿去,妾身绝无怨言,更不敢让夫君知晓。” 太子神情一震,显然没想到眼前女人如此决绝,甚至连唯一威胁到他的事也许诺下来,但是有前一句也就够了,他深深看了霍容玥一眼,转身就走。留下霍容玥一人失声痛哭,无助的像失去最心爱的珍宝。 * 当晚长孙昭便被太子身边的人抬着送了回来,他胸前还裹着白纱布很是虚弱的样子,可霍容玥见到他就瞬间心安,只要人能回来就行,只要活着就行。 明珠小姑娘与下人不明就里,听到侯爷回来的消息就急吼吼抱着小姑娘来看望父亲,可到了正房见到长孙昭的样子又不敢挪步,再蠢笨也知晓此时来错了时机,霍容玥没与她们计较,抱过明珠小姑娘让她趴在床边叫父亲。 “爹爹,爹爹,爹爹……”明珠小姑娘别的不会说,但只有爹爹两字叫的最是清晰,这是他走的这几天霍容玥耐着心思教出来的结果。 可躺在床上的长孙昭皱着眉头一无所觉,霍容玥也不难过,抱着明珠小姑娘坐在床边看着他,她诊过脉,胸口受了剑伤却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到根骨,休养几日便好,而他一直睡着没醒大约是因为太子殿下命人在他的药里加了睡眠散,这样也好,等他醒来伤口也没那么痛了。 明珠小姑娘一向爱玩,最不喜欢在屋里呆着,平日里都是让奶娘抱着四处在府里转悠玩耍,可今日竟难得耐起性子守在爹爹床边哦哦说着父母听不懂的话,霍容玥只是笑,等到明珠说困了被奶娘抱下去睡觉才趴在床边盯着他看。 “咱们以前有过什么吗?”霍容玥想起太子说的话都是阵阵难受,她并不记得前世有认识过长孙昭,平宁侯长孙昭是活在少女春闺里的战神将军,与她是天差地别。 好在,今生终于有了什么。 第89章 长孙昭醒来已是深夜,床头烛火缀着点点光影,牵肠挂肚的人趴在床边睡的正香,胸前伤口有些微疼痛,他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悄悄从床上起身打算将人抱上去再睡。 可惜霍容玥睡得极浅,他一动她很快便清醒了过来,晕乎乎的扶住他:“可别乱动,伤口会崩开的。” 他听话的坐在原地未动,放在外侧的手拉着她的:“怎么睡在这儿,让下人守着就行。” 漆黑眼眸中满是心疼与怜惜,不顾阻拦硬是从床上坐起来固执的将人拉到身边坐着,那执拗又认真的表情一时让霍容玥愣在原地,前世今生长孙昭都是这样固执的人吧?前世的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只是想想孤身一人的他还要面对蚂蝗一样的吸血虫庐阳长公主都忍不住心疼,更别说他日后战死沙场。 “怎么了?”长孙昭一头雾水,怎么一觉醒来妻子老是用异常怜惜的目光盯着他? 霍容玥摇摇头没说话,不过她不经常见到太子殿下,前世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待日后才有机会知晓。 “夫君不是说此行不会有危险的,怎么还会被人抬着回来?”霍容玥问话时不自觉带着一丝怒气,水眸中带着浓浓的心疼。情之一字真是奇妙,前世她恨枕边人入骨更别说为他提心吊胆,今生却为一个男人牵肠挂肚。 长孙昭有几分心虚的摸摸鼻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当他心虚时总喜欢摸摸鼻子再说话,殊不知枕边人早就将他的一举一动洞察的清清楚楚。 霍容玥心中叹了一声,宏敏帝对长孙昭的不满已渐渐显露出来,那这次西山之行该不会真的是宏敏帝故意设下的陷阱吧?不过前世宏敏帝一直很重用长孙昭,她还记得长孙昭生前最后一战是宏敏帝亲自率百官送行,并许诺胜利之时便是封赏之日。然而长孙昭并不缺荣耀,他身上的荣耀已经足够多,难道已经多到让宏敏帝觊觎的地步吗?况且宏敏帝该防备的是太子才对。 “这次西山之行到底有多少人知道真正去的人不是你?”早在出发之前长孙昭就跟她说过太子的计划,有人要在西山啥他,未免万一太子吩咐替身替他去西山,而长孙昭本人则躲在队伍里趁其不备将其拿下,但太子一直未说究竟是什么人非要将大夏朝的战神将军置于死地。 长孙昭闻言神情凝重了许多:“近日你与明珠出行都要带着护卫和暗卫才行,能不出去就不出去,我现在抓着一点眉目,你们千万不能出事。” 见妻子点头答应,长孙昭暗暗松了一口气,西山之行前太子透露了他的计划,但却不说从何处知晓歹人的计划,又是何人非要杀死他,出于十多年的情分他一点没对太子的法子起疑,可直到剑入胸膛那一刻才明白太子身边有刺客。 可这此刻为什么不一下子杀死太子,偏偏要来杀一个只会打仗的将军呢?大约是因为儿子突然多了一个就不是那么心甘情愿将帝皇之位让给太子吧…… 霍容玥猜不透帝王之心,只想一家三口过上安心日子。 长孙昭也不是只知道闷头打仗的二愣子,仔细想想宏敏帝的作为又忍不住寒心,可太子对这一切好似早有准备一般,那既然这样他也不能坐以待毙。他稍稍收紧抱着身边人的手臂,圣上不仁,他该如何做到不义? * 明珠小姑娘很是挂念昏睡在床的爹爹,难为一个小小人儿大早上醒来就念着爹爹,但奶娘悄悄探过消息,卧房们还没开,任谁也不敢上前去打扰,她只好哄着小姑娘吃了饭,待吃饱喝足后去花园里玩了一圈儿才听得侯爷遣人过来请大姑娘去正房。 “爹爹——”明珠小姑娘湿漉漉的大眼睛死死盯着长孙昭。 长孙昭显然被吓到了,受宠若惊的从霍容玥手里接过小姑娘,柔声哄道:“明珠方才叫爹爹什么?”不过几日不见女儿竟然会叫爹爹了,且据妻子道他回府后小姑娘已经叫了无数声爹爹,只不过他一直昏睡着没有听到。 “欸。”明珠小姑娘傻乎乎应了一声,低头扯着床幔好奇的摆弄。 “傻明珠,快叫爹爹啊!”看见这个霍容玥就忍不住笑,教明珠叫人她不学着也就罢了,偏偏别人叫什么她答应什么,不知道占了多少人的便宜。 长孙昭哭笑不得的期待着,一句句耐心哄着:“明珠乖,明珠快叫爹爹,咱们的明珠最聪明。” 明珠小姑娘好似终于听明白,仰头笑着唤了一声爹爹。 这下轮到长孙昭发呆,良久才感慨万千的应了一声,抱着明珠小身子的双手都在颤抖,这是他的女儿啊!从那么小小一点慢慢长大,聪明漂亮又活泼,最重要的是小小的她连接着他与妻子的血脉,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觉得这世上不再是他孤身一人,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守在家里给他遮风挡雨的屏障。 此心安处。 * 秋风渐凉,长孙昭的伤口也渐渐愈合,一件忽略许久的事又让霍容玥皱起了眉头,再过几天便是季汍澜生产的日子,这才她还会像前世一样难产而亡吗?她想不通自己该不该坐视不理。 “夫人,您怎么不高兴?”梦棋脸蛋红扑扑的,眉宇间都带着几分待嫁新娘的喜气,前些日子霍容玥让她选夫婿,挑对合心意的夫君人选,说不定日后也能做官夫人,本就活泼的梦棋更加开心,恨不得身边人都和她一样高兴。 霍容玥无奈的看她一眼,暗道果然女大不中留,幸亏没让她留成愁。 “你当谁都和你一样高兴啊傻姑娘。”就连自个夫君都没说的事她又怎会告诉贴身丫环,只能留在自个心中纠结罢了。 梦棋哼了一声,端着空了的茶壶去沏茶,拂晓盯着她的背影暗自沉思,冷不丁的霍容玥突然说了一句话,她愣愣的扭过头,压根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霍容玥重复一遍:“你比梦棋还大半岁,她都找着婆家了,你还不好生为自个的以后思量一番?”前世拂晓梦棋两人是前后脚出嫁,如今她还是希望两人都能安安稳稳的,让她们嫁出去也好,免得平宁侯府出了什么事再拖累她们。 拂晓一日日大了,是个沉稳美人儿,往日说起出嫁她总是羞红着脸,这次却难得沉默,直到霍容玥快没耐心等下去时才低声道:“奴婢还没找到父母不想谈婚论嫁。” 霍容玥也沉默起来,毕竟是她早就许下帮她找回父母的诺言,但拂晓的家乡早就没了痕迹,在偌大的夏朝找一对夫妻无异于大海捞针,只是前世拂晓的父母一直守在家乡没什么大变故,今生却为什么突然不见。她猛然想到一个可能,心里咯噔一声,这念头一闪而过然后又摇头否定。 “夫人,你怎么了?”拂晓瞧她的样子也吓了一跳,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谁手抖的厉害。 “没事,你先下去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拂晓依言退出门外,走到门边抬头看向霍容玥却发现对方也在直勾勾看着自己,那眼睛里的情绪她很熟悉,似乎是怀疑…… 红木门吱呀一声关上,纤细白嫩的手指抚过精心雕饰的花纹,心里却浮现出类似解脱的错觉。 留在屋内的霍容玥一身冷汗,心里不断质疑方才的想法,拂晓对自己的忠心不容怀疑,她着实不该生出那样的念头。 * 第52节 “太医说没说是男是女?”太子妃难得露出一丝急色,近日太子对季汍澜的宠爱更胜一筹,而季汍澜不守规矩的等等行为他就跟没看见似的,有时她提上一句太子就跟着不轻不重的数落一句,过几日便会固态萌发,那嚣张得意的模样根本不像是个妾侍,倒像是正宫一般,不,当正宫娘娘的她可没有这样嚣张! 嬷嬷悄声凑到太子妃耳边说了一句,太子妃弯弯的柳叶眉皱的死紧。 其实早在季汍澜刚刚有孕时她就让太子把过脉,那时候太医说月份太小摸不准,她心里一直忐忑着,嘴上说着不在乎是一回事,那位子只能一个坐,她当然希望是出自她膝下,只不过现在下手太早又容易引起旁人的疑心,不若还是将人留着吧,日后有的是机会。 嬷嬷颇不赞成:“娘娘,难免夜长梦多……”谁又知晓日后是什么样子,若是这些孩子长大后自成一番势力,再弄死他们可要费好大的功夫。 太子妃何尝不明白这道理,但仍是苦笑:“算了,如今动手让殿下知晓怕是不好收场,且看这季汍澜能嚣张到几时吧。” 嬷嬷轻声叹息,可看看愈加稳重的主子又生出一股子豪情,总归她是主子的刀,主子让她捅死谁她便捅死谁。 不过多时季汍澜发作,按说以太子妃的宫中女人都要去她宫里看一眼,尤其是太子妃更要操心,以示宽仁。不过当太子妃带着浩浩荡荡的嫔妃到了季汍澜的宫殿,却见殿门紧闭,守在外头的小太监一脸难色。 太子妃嗤笑:“怎么你家主子这样防着本宫,难不成连太医也不让进去?” 小太监喏喏不敢答话,太子妃也不恼,笑眯眯站在殿门外对众嫔妃道:“既然汍澜妹妹不信任咱们,但本宫却不能不守在这里头,回头殿下怪罪起来可吃罪不起,众位妹妹不若回自个宫里等好消息,省得站在外头受累。” 太子妃都不走,旁人怎敢先走,并且他们心里头都好奇季汍澜这胎生的是男是女,纵然站在外头被冷风吹也不回宫,个个吩咐贴身宫女将厚实披风拿来,连寒冬才拿出来的手炉也带了过来,太子妃身边的太监则是非常有眼色的搬来凳子供众嫔妃坐下,不多时就听到宫殿里隐约传出季汍澜的尖叫声。 “怎么才发作就叫的这样厉害?”太子妃招手叫来小太监:“去,着人告诉你家主子,刚开始生不要太用力,不然到后头没力气可不好生。” 那小太监只好打开殿门一条缝钻进去,等他回来太子妃又叮嘱几句,小太监无法,只好来回跑来跑去当太子妃与自家主子的传声筒。 这一干人等守在外头季汍澜根本无心生产,总觉得太子妃是带着这么些人是故意来捣乱的,但她又无法不忽视太子妃,她也知晓这些日子的行为是过了,可女人对专宠的滋味最舍不得,她总想试探一下太子殿下的底线,等生下腹中孩子就是她一生的倚仗,便是失去太子的宠爱也可以好生过活。 “娘娘别多想,先喝口参汤。”宫女递上熬好的参汤,看着这参汤季汍澜心中又多了几分底气,她定要平安生下麟儿继续霸占着太子,让这群女人羡慕死。 季汍澜将参汤喝完,阵痛一阵阵来袭,疼的不能自已之际只想起吩咐宫女去请太子殿下过来。 太子殿下倒是来了,他早就吩咐小太监贴身伺候着季汍澜,一旦有动静立刻去请他回来,前世季汍澜为了生下这孩子命都没了,这辈子他一定要让她保住性命。 与太子殿下在路上遇到的还有皇后娘娘,虽然有了孙子孙女,但皇家子孙单薄哪个孩子出生都值得她跑一趟,只是等母子俩走到季汍澜宫殿门口时却有瞬间傻脸,便是太子殿下神色都不正常起来,往常满是怜惜的心里此刻却多了一分厌烦,好似他身边的女人只有太子妃最淡然,不管他宠幸谁,或者那个嫔妃有了孩子,她都是个端庄的太子妃,可说起来前世最可怜的也是她。 “太子,这有些过了罢。”赵皇后话里有几分不悦,任哪个婆婆看见这样能作的儿媳都会不高兴,幸好不是让这个女人做正宫娘娘,否则真是大夏朝一大笑话。 太子一脸惭愧:“儿臣知错。” 这些日子委实将季汍澜宠的太过了,等她平安生下孩子还照着往常过日子,若她和前世一样难产而亡便是她命该如此,他做人夫君的仁至义尽。 赵皇后满意的点头,东宫里头的事她早有耳闻,不过看着没有太离谱才没有多加理会,如今看太子心里有谱也没有多加指责,总归有她看着不会让东宫乱起来的。 太子妃远远就听小太监禀报,待赵皇后与太子走到面前方带着众嫔妃请安行礼。 “请母后、殿下请安。”她微微一笑:“妾身想着季妹妹生产妾身不能不守在这里,不合规矩之处还请母后见谅。” 赵皇后最是满意这个儿媳,怎会责怪于她,反而亲亲热热拉着她的手:“辛苦你了,母后陪你在这儿坐着。” 后一句是对着太子说的,那言语之中的怨气让太子不自然的笑笑,讨好的对赵皇后道:“怎能让母后坐在外头,快使人将门打开。” 太子一声令下,那小太监怎么也不敢将太子拦在外头,不过他想跑去里头禀报却被太子妃出言拦住:“还是不要进去打扰季妹妹,免得她分心,母后意下如何?” 赵皇后点头,她们婆媳二人坐在正殿里亲热的说话,背景音却是季汍澜让人头皮发麻的尖叫声,在座的只有赵皇后婆媳与胡妙师生过孩子,黄昭仪还挺着一个大肚子,其余人都只是见过人家生孩子,听她这么一叫都脸色发白。 那黄昭仪实在坐不住,起身跟赵皇后请辞。 对东宫子嗣一向宽厚的赵皇后笑眯眯的点头同意:“好生养着本宫的孙儿,本宫库房里还有几支百年老参待会儿让嬷嬷送到你殿里头,好生养着可懂?” 黄昭仪娇娇柔柔的应了,临走前看着太子的眼神那叫一个情意绵绵。 太子耳边充斥着季汍澜的惨叫,根本无心看她,只让小太监将人送回宫里,剩下的嫔妃想走的也不敢出声,不想走的都等着看季汍澜生的到底是男是女。 “生了,生了,是个小太孙……”接生嬷嬷喜气洋洋道,圣上膝下只有太子一人,东宫多子多孙是好事,她这接生嬷嬷绝对是大大的赏赐。 季汍澜只听到太孙两字就昏睡过去,睡之前脑子里的念头还是不能让人把孩子抱出去,丝毫没看到那抱着小太孙的宫女眼睛里闪过的寒光,她尖长的指甲滑过小太孙带血的身子却也没敢做什么。 东宫又添一子的消息很快传到宫外,霍容玥自然也知晓了,不过她更关注孩子的母亲:“季良娣身子可好?” “季良娣与二太孙殿下一切安好。” 确认季汍澜性命无忧霍容玥还是舒了一口气,心里好歹舒坦了一些,不过她的失神看在长孙昭眼里却换了一个意思。 “咱们不急着生,等再过一年再要个小子。”说不羡慕太子殿下是假的,儿女双全谁不羡慕,不过他的孩子必定都是霍容玥生出来的,当初生明珠的时候年纪都不大,再过一两年养养身子再生也好。 霍容玥啐他:“谁想生小子了?别诬赖人。” 她倒是真没想过再接着生一个,但长孙昭的年纪不小,别人像他这样的年纪早就儿女双全了,难得的是他一点也不着急。 “那就随缘,有了就生。”长孙昭一向很看得开,况且有了明珠后娇妻的心神便被分走了一半,再来一个讨债的那妻子还看不看他? 看来孩子少一些比较好,能晚些怀上就更好了。可怜的平宁侯世子还没来到娘亲肚子里便遭到了亲爹大大的嫌弃。 * 东宫又多一子宏敏帝是喜笑颜开,命人赏赐了许多好东西不说还吩咐大办满月酒,大夏朝皇室不再是一脉单传的大喜事绝对值得庆贺。 大办满月酒的消息传到东宫里一石激起千层浪,再隆重的庆贺满月酒也不能越过太子妃所出的太孙吧? 太子妃惴惴不安的和太子打探消息,谁知太子面色不好,像是压根不想听到庆贺满月酒的消息,太子妃心中一喜,旁敲侧击问着是不是季汍澜惹得太子不喜,哪想到太子直接说出太子妃心中所想。 “季良娣虽然生了小太孙,但宫里嫔妃最忌不知天高地厚,日后便由太子妃好生管教吧。”他这意思就是这东宫的妃子还是守东宫的规矩,若是有人逾越那她这做太子妃不好生管教一番便是失职。 太子妃大喜过望,只是不待她说什么太子就冷着脸走了,太子妃虽然心里疑惑却也没管太子为何不喜。 太子不喜的原因很简单,他的父皇宏敏帝最重规矩更重视大夏皇室的名誉,他一定不会不清楚一场超过正宫嫡子满月酒规格的宴席会给别人什么暗示,猜到这暗示的还有别人。大夏朝注重嫡长,下面生的孩子再优秀也越不过嫡长,宏敏帝大半满月酒的举动明晃晃打了嫡长孙的脸面,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他心里开始偏袒别的孩子,比如流落在外的宋熙京。 往常太子将帝位当做囊中之物,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宋熙京,再加上宏敏帝对妾生子的态度,一切难免让人多想。 太子郁闷时就找长孙昭说话喝酒,只是长孙昭身子不便他就直接带着人到平宁侯府来,不过没想到他风风火火带人到了前院书房却见到惊悚的一幕。 在外头冷冰冰,以狠辣杀敌手段闻名的战神将军正一腔柔情抱着宝贝女儿在书桌前写写画画,要知道长孙昭的书房轻易不让人进去,更别说在他案几上乱涂乱画,而且要命的是长孙昭主动握着女儿的手教她乱涂乱画。 “表哥真是……清闲啊。”太子好容易才止住嘴角的抽搐,心里默默鉴定这一定不是他认识的平宁侯,丝毫没意识到他在东宫对小公主的宠爱与此不相上下。 长孙昭闻言拿掉明珠小姑娘手上的毛笔,抱着她行礼:“臣与小女给殿下请安。” 太子嘴角又抽了抽,摘下腰间荷包拿出一枚玉坠:“本宫好长时间没与明珠见面,这便当做见面礼罢。” 玉坠子递到明珠小姑娘面前,她歪头打量了一番也不伸手接,反而仰头看自家爹爹的脸色,那眼神里明晃晃写着这个叔父不像好人,虽然坠子很好看,但这人家能不能要哇? 长孙昭面色如常的替女儿结果玉坠子,又拿过一旁的小荷包装起来才递到女儿手里:“你太子叔父给的东西不能不要,好生收着罢。” 他这一说无端引得太子大笑:“收着罢,反正都要带到我家来的。” 当初宏敏帝一旨口谕让长孙昭与霍容玥苦恼不已,但太子却欣喜异常,这么漂亮的小娃娃给他儿子做儿媳妇刚好般配,别家的小娃娃他还真看不上。 原本喜滋滋哄着女儿的长孙昭闻言一怔,继而戏言道:“不送来一百八十台的聘礼才不会将明珠嫁过去。” 未免太子再拿宝贝女儿说笑,长孙昭将明珠递到陆勇手里让他抱着去花园溜溜弯儿。可怜陆勇一个大男人连自家儿子都没抱过几次,这会儿抱着软绵绵的女娃娃都不敢使劲,偏偏明珠小姑娘又是个活泼爱动的,窝在他怀里却想伸手去够枝头的枯叶。 “大姑娘,咱别往外伸手了好不……” 太子远远看见捧腹大笑,以往可没见过陆勇那硬邦邦的脸上有别的表情! 长孙昭皱眉,唯恐陆勇硌疼自家宝贝女儿,瞧那僵硬的胳膊就能知道了,啧,瞧太子笑的这样开心,估计抱起孩子来还不如陆勇吧? “你该不会想一直窝在府里过好日子吧?”长孙昭肩膀上的伤是什么情况他们这些近人都一清二楚,养几天就能行动自如,当年打仗时的伤可比现在严重的多,不也是拦不住的往战场上冲? 长孙昭满脸正色:“臣体力不支,殿下还是到书房坐坐吧?” ……说你咳嗽你还喘上了? 进了书房里两人都换上了正经神色,太子也不再嬉笑,反而愁眉苦脸的:“你说父皇该不会真的想扶持那宋熙京做太子吧?听母后说他当年可是很宠爱那回鹘公主的。” 长孙昭倒不这样认为,依宏敏帝谨慎小心说难听了是没主见的柔弱性子是绝对不会轻易换储君的,不过对那回鹘公主的移情作用使得他对宋熙京产生愧疚,进而对他进行一些补偿倒是有可能的。只是宏敏帝一心一意的补偿会让别有用心的人会错意,也会养肥一些人的歪心思,比如一心谋夺太子之位的宋熙京,他在江南蛰伏多年绝对不会甘心以封王为止。 “宋熙京的势力有些惊人,且许多都是江湖奇人,藏身地点面幻莫测,要把他斩草除根需要花点心思。”断断续续过了这么多招,长孙昭渐渐摸清楚了宋熙京的套路,不过是借着一些奇人行居心叵测之事,原本乌合之众不能成大事,怕就怕宋熙京与宏敏帝搭上话,若是他回到京城会造成什么后果旁人也说不清。 太子闻言静默,前世怎么从宋熙京手中落败他再清楚不过,可不是这群‘江湖奇人’用旁门左道将他打压下去,加上宋熙京有个孩子,父皇便把愧疚化成实际行动,撸掉他的太子之位扶宋熙京上位。以至于他被囚大牢不见天日,身子虚弱的长孙昭则在拼尽全力与其打斗时重伤而亡。 一声叹息从太子口中溢出:“若是父皇非要扶宋熙京上位,那便不要怪我不顾父子之情了。” 宏敏帝这些年倾尽心血将太子当做唯一的继承人培养,这朝中有大半是他的人,操控起来方便的多。 “殿下心中有决断就早做准备,圣上估计……快要将宋熙京接回来了。”长孙昭心中闪过几丝怅惘,往常君臣之间掏心掏肺的点滴,如今却要以此作为互相争斗的资本,况且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舅舅。 太子眼中有恨意闪过,“好,除掉宋熙京便让父皇颐养天年罢。”父皇不是想要孙子,除去他的储君其余孩子都是可以送到他宫里承欢膝下的。 * 二太孙的满月酒照常举行,热闹程度比之第长孙出生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去季良娣宫里拜见的嫔妃命妇一波接一波,霍容玥也在其列,随着人潮进去又跟着人潮退下来,至于旁人则是能不见就不见,利益、地位不同,见了也不复往常情谊,何况是在这关头,保持距离也是为彼此考量。 只是不巧,霍容玥从她宫里离开时还是碰见另一人。 胡妙师站在不远处,她面前是一个肚大如箩的女人,孕相满满的撑着后腰盯着胡妙师身上的好料子。 “姐姐这料子真好,可怜妹妹怀着孩子也没个暖和衣裳穿,谁让妹妹没个好娘家呢。”黄昭仪假意诉苦,只是眼睛掠过胡妙师怀里的小女孩时才闪过一丝鄙夷的神色,这东宫里能生下小太孙日后才有保障,这女人生个小公主就满足了,真是白瞎那样给力的娘家。 胡妙师好脾气的笑笑:“若是妹妹想要这料子也不难,姐姐宫中还有一块差不多的料子,妹妹想要去拿便是。” 黄昭仪娘家不在京城,不过是县府里的七品芝麻官,她虽然精明,可有个爱贪小便宜的性子改不掉,喜滋滋道了谢便极是招摇的离开。 “玥娘怎么这样看我?”胡妙师自嘲似的摸摸脸颊:“好在有小公主在,日子好过很多了。” 霍容玥哑口无言,思来想去只干巴巴道:“若是姐姐需要银子尽管说便是。”她不是不明白胡妙师的意思,胡家被御史参了好几本,只不过碍于胡妙师产下小公主帝后喜欢的厉害才轻拿轻放,只是胡家做的事一件件被揭出来,小公主也挡不住宏敏帝的怒气,百官更呼着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胡家连太子外戚都算不上。 上月胡妙师的父亲被带到大理寺审讯,胡家男丁皆被带到监牢收监,供状一定胡家的罪责就永远逃不脱了。 相比之下季汍澜的父母则是又封又赏,当初进宫时相差无几的贵女良娣,如今却有一人显出了疲态。 “玥娘,我在宫中也身不由己。”胡妙师涨红着脸道:“以前是我鼓作清高,只是胡家现在危在旦夕,你真的不能让平宁侯帮我爹一把吗?就看着咱们这么多年的情谊……” 霍容玥苦笑,如今她们一家还自身难保,又哪有能力帮别人? 大约是看懂她的神色,胡妙师满目仓皇的抱着小公主离开,比明珠小姑娘还小两天的小公主眨巴着大眼睛好似什么都不懂。 回府时霍容玥闷闷不乐,长孙昭陪她坐在马车里,抚着她的头一下一下哄着:“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霍容玥将事情讲给他听长孙昭失笑,扭过她的头低声教导:“为夫虽然喜欢夫人懂事,可更想夫人跟我撒撒娇,别一直憋在心里憋出病来。” 事实上长孙昭很乐意自家娇妻来找他帮忙撒娇的。 “胡家的事太棘手,我不想把你牵扯进去。”霍容玥只觉得不值当而已,她们三姐妹的情谊早在她重生之时就不复从前,可若什么忙都不帮她又于心不安。 长孙昭吻了吻她的额头:“胡大人犯的事虽然非死不可,但却不至于株连九族,留下胡家的男丁还是能办得到的,现在御史喊着株连九族不过是怕圣上狠不下心。” “真的?”霍容玥似信非信。 长孙昭一口咬住她的耳朵,威胁道:“难道你还不信夫君我?” 耳垂被他含在口中麻麻的,霍容玥缩了缩身子娇声求饶:“妾身当然相信昭哥哥了!” 一声等闲难得听到的昭哥哥让长孙昭心情大好,含着耳垂的嘴巴慢慢往下挪,一点点侵蚀着她的领地。 “还没回府呢。”霍容玥脸红不已,成亲这么长时间还没见他这样放纵过。 心神恍惚间连呼吸都不稳了起来…… 第53节 “昭哥哥,咱们回府吧。”在外头还是太丢人了。 长孙昭笑的得意:“玥儿好乖。” 第90章 天气愈加寒冷,说话间都会喷出白雾来,明珠小姑娘被这个不经意的发现弄得惊奇不已,但也因为天气冷奶娘给她穿了厚实衣裳,刚刚学会走路的她活动起来不大灵敏,每到跑不动时总会嘟着小嘴抗议。 长孙昭摸摸她红扑扑的小脸,将肉墩墩的小人儿一把抱起:“明珠得穿的厚厚的才不会冻着,你瞧你过年时还不会走路呢。” 明珠小姑娘刚刚学会走路,对这个词极是敏感,可她歪着脑袋听了许久也没明白爹爹的意思,嘟着嘴巴靠在他怀里休息。 长孙昭则是小心翼翼的将手探到她衣领里,确定没跑出汗才兴冲冲将人抱到霍容玥的书房,轻手轻脚展开珍藏着的卷轴,招手让明珠到眼前来,指着画卷上的小人儿轻声道:“明珠可知这画上是谁?” 大红襁褓里的胖娃娃攥着拳头放在嘴边,吃饱喝足露出满足的笑容,这画面被一点一点看着她长大爹娘看在眼里,一同做了这幅画出来。 “明珠……”明珠小姑娘还是认得自己的,她爱抓着镜子看里头的自己好不好看,小小年纪就知道拽掉奶娘丫环给她挑的项圈,指着颜色艳丽的璎珞大声要。 长孙昭轻笑,可见深知自家宝贝女儿的习性,俩父女瞅着画卷看了一会儿又小心的收起来,这样珍贵的画应当留到女儿长大了再看。 霍容玥循着声音找来就见父女俩做贼一般从她书房出来,明珠小姑娘一见她立刻伸手要抱,她爹爹不满的拍拍她肉呼呼的屁屁:“丫头你都多大了还让你娘抱。” 明珠紧紧勒着娘亲的脖子朝父亲做鬼脸,“爹爹坏!” “诶哟小丫头你长本事了!刚刚还让爹爹抱!”长孙昭故作生气,这小丫头不知和谁学的,见风使舵这一招自小就练得纯熟! 明珠小姑娘不答,窝在娘亲怀里装乖宝宝,霍容玥无奈又无辜道:“明珠你和谁学的,怎能说爹爹坏?” 明珠不答,可那大眼睛还盯着长孙昭,见他不说话也不笑,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又伸手让爹爹抱。 长孙昭还想绷着脸,可到底挡不住宝贝女儿的柔情攻势,不由自主伸出手将这小肉墩接了过来,轻轻拍她一把:“小没良心的!” “娘,起——”这是说要娘亲和他们一起走。 霍容玥走在一旁拉着她的手,一家三口伴着斜阳无端驱走些许寒意。 * 明珠小姑娘难得睡得晚些,没大早上就起来找娘亲,长孙昭没来由松了一口气,悄悄从床榻上起身找出提前准备好的锦盒,回过身时酣睡的人还未清醒,他淡淡一笑,拿着锦盒转回身坐回床上将人抱在怀里。 霍容玥翻身时刚好被他手里的锦盒硌着,她迷迷糊糊伸手去拿,还以为是明珠昨晚在这床上玩落下的,拿到手里又觉得不大对,勉强睁开眼睛去看,却见身边人早就睡醒正笑眯眯的盯着她看。 “这是什么?”她打开这正方锦盒去看,却见里头的掉出一对玉镯,搁在下方的纸张花纹很是熟悉,是大夏朝最大钱庄通宝钱庄百两银票的纹样。 “这是做什么?” 长孙昭微笑,不由分说将玉镯套在她腕上:“我瞧着这镯子正配你,你瞧着如何?” 她低头仔细打量这对玉镯,玉镯通体洁白温润,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凡品,只是这又送镯子又给银票的,难道是什么好日子不成?睡迷糊的脑袋想了半晌也没明白,还打了个哈欠差点又睡过去。 可霍容玥还没闭上眼睛便听到耳边一声悠悠叹息,强睁开眼便看到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仿若她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一般。 “娘子莫非当真不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 霍容玥摇头,今儿是初几来着? “娘子芳龄几何?” “今儿是我生辰?” 长孙昭面带不满的点头:“娘子忒不精心,好好的生辰都给忘了!” 霍容玥倒也不是真忘了,前几日想起生辰的日子还琢磨着他会给自己送什么好东西,结果到跟前儿想不起来了,不过这东西送的可真够实在的! “夫君为何老送我玉镯?要是摔碎了夫君会不会不高兴?”说是这么说,霍容玥仍是兴冲冲的将玉镯带到手上,来回看了好几遍。 长孙昭沉默了许久突然道:“摔碎便摔碎,难不成为夫还送不起了?!” 他将那白嫩的腕子拉到嘴边狠狠亲了一口,眼睛里是掩不住的笑意,好似得意又满足。被他这样望着的霍容玥不禁心中一暖,往他怀里偎了偎,这好似是她前世想也不敢想的温暖。 “多谢夫君。”她故意放柔了嗓音,整个人似柔弱无骨般靠在他胸膛上。 长孙昭最是喜欢她全心依赖自己的模样,可抱着抱着就忍不住动手动脚起来,偏偏此时怀中人软的跟水似的,任他为所欲为。 “昭哥哥,你真好。”意乱时霍容玥勾着他的脖子轻声呢喃,却不知这话让某人心头大悦,这高兴便体现在恨不得将身下人塞到这个身体里随身带着。 ………… 理智回笼后霍容玥深恨自己没有定力,不过送些银票饰品就轻易哄得她……答应用那样羞人的姿势,结束大半晌还瘫在床上不能动弹,偏偏那作恶的人体力强盛,不仅替她擦干净身子,还用尽各种手段逗她、给她穿了小衣。 “长孙昭,你、你简直无耻。”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某人嬉皮笑脸,拱手一揖:“娘子何必口是心非。” 口是心非?霍容玥脸一红,她才没有很喜欢方才的胡作非为呢! ** 转眼间又是新年,霍容玥瞅着在地上活蹦乱跳的胖闺女满是感慨,去年这时候她还想着肚子里的娃娃是男是女,匆匆一年过气竟然已经会走路会叫人了,前世的日子也好像一场梦般,轻易不再想起。 除夕夜宏敏帝要大宴群臣,长孙昭一家自然是要出席的,便是差二十多天不满一岁的明珠小姑娘也要盛装出席,这是宏敏帝点名要见见皇长孙的小媳妇,口谕一出,纵然平宁侯夫妇想瞒着这件事也回天乏力,朝臣与百姓皆知平宁侯圣眷正浓,便是不满周岁的嫡长女也被许给金尊玉贵的皇长孙,要知道皇室的子孙可是大夏朝第一份儿的珍稀! 进宫之前霍容玥很是为明珠小姑娘的衣裳发愁,穿的显眼难免会被人说道想出风头,可要是穿的素气了难免会被帝后误解,两相比较之下她还是给明珠小姑娘选了不容易出错的红色,不过碍于小姑娘头发还没多少,便只戴了喜庆的帽子,又圈上长孙昭亲自吩咐人给宝贝闺女打的项圈,不过他们夫妻二人倒是穿的低调。 虽然明知自家闺女此次进宫就是让人看的,可长孙昭仍是叮咛又嘱咐:“明珠还小什么都不懂,不必让她与小太孙多呆,免得对小太孙无礼。望珂与盼珂务必贴身跟着夫人和明珠,不可大意。” 望珂、盼珂自是明白他的深意,齐齐表示一定会按他吩咐的做。 除夕下午一家人坐了同一辆马车进宫,到了宣武门便各自分开,长孙昭去前朝与众臣寒暄,霍容玥母女则要去后宫拜见皇后与太子妃。此时朝臣已到半数,朝臣命妇自然也按礼到皇后处拜谒,霍容玥母女到时就有些扎眼,起因皆是因为由奶娘抱着的明珠小姑娘。 赵皇后一如既往地和蔼,许是孙子孙女都有了,看着明珠的眼光也更加可亲:“上回见明珠还被包在襁褓里,一转眼儿竟这样大了。好漂亮的姑娘!来,抱近了我看看。” 霍容玥亲自从奶娘手里接过明珠小姑娘,偏偏小姑娘什么也不知,见娘亲抱她异常高兴,两只小肥手紧紧搂着娘亲脖子不撒手,一下子见到这样多花枝招展的女人她还是有几分紧张的,不过被抱到赵皇后面前时她眨巴着大眼睛,不知是紧张的还是憨大胆儿,丝毫不露怯的朝赵皇后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赵皇后更稀罕了,从霍容玥手中将她结果抱着看了一会儿道:“这丫头长开了会像昭儿,眉毛像她娘。” “明珠不止长的像她父亲,就连脾气秉性也像,平日在府里就喜欢找她父亲陪她玩。”霍容玥顺着赵皇后的话说了下来,可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明珠,小姑娘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盯着她却没伸手要抱,小小年纪便如此懂事不由让霍容玥本就软的一塌糊涂的心化成了一滩水儿。 赵皇后闻言大笑:“哎哟,咱们不苟言笑的平宁侯怕是把所有的笑脸儿给了明珠罢。” 她这一言众人都附和起来,仿佛真的亲眼所见平宁侯多么多么宠爱明珠小姑娘,赵皇后听了朝霍容玥露出一个莫测的微笑,对孩子如何得看孩子母亲是谁,又有谁知晓年近而立的平宁侯只得一个女儿,不宝贝她宝贝谁?平心而论她是不愿让太子最有力的的臂膀寒心,故而一直有所偏帮。 就在众人逗着明珠小姑娘叫赵皇后祖母时,外头有小黄门唱喏:“谢贵妃驾到。” 原本乐呵呵的众人听闻谢贵妃到都收敛了一些,年前儿谢贵妃小产使得宏敏帝对其宠爱又重一层。不过宏敏帝已经下旨谢贵妃身子不适可不用参加除夕宴,谢贵妃也向赵皇后告过假,怎么这会儿突然过来?针锋相对了多年赵皇后怎会不了解谢贵妃那点小心眼儿,不过她也不点破,只含笑看了霍容玥一眼将明珠还给她。 谢贵妃身上披着大毛斗篷脸色苍白,真一副大病久愈后的模样,等她给赵皇后请过安,众命妇再给她行礼后突然慢条斯理对霍容玥道:“这便是平宁侯的嫡长女?走近了我瞧瞧。” 霍容玥抱着明珠向前走了两步,却不想谢贵妃突然发难:“本宫听念儿说妹妹已经会走路,平宁侯夫人不若让贵府大姑娘走过来吧?” 对上谢贵妃明摆着的找茬霍容玥一点也不惧,她微微一笑,似是无辜道:“贵妃娘娘容禀,小女还不足周岁压根走不稳,况且如今穿的衣裳厚她也不愿意走,娘娘便容臣妇抱过去吧。” 谢贵妃皱眉:“这是什么道理?”她眼光扫了眼周围,意思很是明显。 在座的命妇都知晓谢贵妃娘家侄女便是平宁侯的第一任夫人,她们都曾听闻平宁侯不大待见先头谢夫人生的长子,反倒对霍太傅嫡幼女也就是如今的平宁侯夫人宠爱有加,对刚出生的嫡长女更是宠溺。不过于情于理平宁侯对前头夫人生的长子也没有明面儿上的不好,前头谢氏病故后又因追念谢氏多年未娶,反倒是谢氏留下的嫡长子长孙念在平宁侯被削爵后过继给早逝的二房承袭忠远候的爵位,一点也不顾念被罚的平宁侯,袭爵里头有没有猫腻姑且不说,但谢家靠着谢贵妃才有今天,若是谢贵妃能为当今圣上生下一儿半女那日后谢家说不定还能发达,可照着谢贵妃与赵皇后水火不容的样子,等圣上殡天后便是谢贵妃随葬之时,她们又何必上赶着吃力不讨好做谢贵妃手里的暗箭。 没人帮着谢贵妃说话,赵皇后微微一笑给了谢贵妃一记闷亏:“谢贵妃没有生养过兴许不知这些,霍氏你便抱着明珠过去让谢贵妃看看吧。” 谢贵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没想到赵皇后敢当着众人的面不给她面子,心里那股暗火越烧越旺,那染着火红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了肉里,然而在明珠小姑娘走到跟前时又伸出手捏了捏她肉呼呼的脸蛋,火红的指甲掠过明珠白嫩的脸蛋又陷进她脸上的嫩肉里。 明珠小姑娘不适的往后撤了撤靠在母亲怀里,霍容玥只得无奈安抚:“明珠莫怕,贵妃娘娘只是要看看你,不是要打你呢。” 可明珠小姑娘不听,虽然面前的女人很漂亮,可她眼睛里像是藏着好可怕的东西,仿佛她再贴近一些就会窜出来咬她。 小孩子最是单纯,明珠的样子不像是演戏,众人看谢贵妃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谢贵妃虽然嚣张,可她毕竟只是后宫里的女人,谢家在朝堂上说不上话,什么东西都是她舍着脸跟宏敏帝求来的,她暗暗咬牙记下霍容玥此番挑衅,后宫里的女人没用可却能直接见到宏敏帝吹些枕头风,到时候有他们后悔的! 好不容易谢贵妃消停了,又有命妇一同进来给赵皇后请安,霍容玥趁机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明珠小姑娘这会儿也不让奶娘抱,她只好抱着悄悄在耳边说些话儿安抚她。 太子妃远远看着这对母女,招手让人将小太孙抱来,有瞧见太子妃动作的不由暗暗艳羡的看了霍容玥母女,与小太孙年龄相仿的小女娃不多,可偏偏平宁侯家的嫡长女掐的好时辰不早不晚跟约好似的,那可人的小模样也怪不得圣上会早早给两人订下娃娃亲。 小太孙粉雕玉琢的,虽然是圣上膝下第一个孙子也丝毫未见溺爱的痕迹,不过比明珠小姑娘大几个月已经走的很稳当了,在奶娘示意下抓住明珠小姑娘的手叫了一声妹妹,大约是在宫中很少见到同样大的孩子,还不由自主的捏了捏明珠小姑娘的脸蛋,惹得小姑娘仰头看了看自家娘亲,不待霍容玥弄明白她的意思,就见明珠小姑娘大无畏的伸手捏了捏小太孙的脸蛋,捏完又看看霍容玥,那得意的小眼神儿明明白白在说:娘看女儿厉害不? 霍容玥见小太孙也不吭声也明白明珠使的力气也不大,她仍是叮嘱一句:“明珠和太孙哥哥玩不能用大力气哦。” 明珠小姑娘似懂非懂,歪头叫了一声“得得”。 小太孙听懂是在叫他,笑眯眯的又唤一声妹妹。这下一发不可收拾,两人比赛似的“得得”“妹妹”一替一句的叫,逗得一旁围观的人哈哈大笑。 赵皇后循声看过来问明白两小人儿发生什么事也抚掌大笑:“好!咱们的小太孙与明珠多么知礼,本宫今日得好好赏赐这对小人儿。” 话刚落音,殿门外传来一声冷冷的女音:“娘娘这是要赏谁?” 霍容玥对此声音分外熟悉,长公主殿下驾到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庐阳长公主还是以往的模样,穿着她最爱的大红衣衫、整套的红宝石头面,不过今年的庐阳长公主比往年消瘦许多,艳光四射的脸庞上有几分难以遮掩的憔悴。 赵皇后微微一惊,不等庐阳弯身行礼便上前扶起她:“许久不见姐姐怎么这样消瘦,殿下身边的人怎么伺候的?” 庐阳长公主微笑着拍拍她的手背:“娘娘放心,本公是学着佛家高僧茹素,今日觉得身子好了许多呢。” 饶是庐阳长公主这样说赵皇后仍是叫来她身边伺候的宫女嬷嬷训斥一番,又拨下两个擅长煲汤的嬷嬷供庐阳长公主差遣,而众命妇见过德高望重的庐阳长公主都有几分钦羡,先前的流言也仿佛是故意泼给庐阳长公主的污水,如今见了庐阳长公主真人,果真像人们说的那样深居简出又和蔼可亲。前两年庐阳长公主为悼念早逝的驸马甚至不曾来宫中参加除夕宴。 不管内里如何霍容玥依旧要抱着明珠小姑娘上前,她怀里的明珠小姑娘陌生又防备盯着所谓祖母看,而小太孙与妹妹的感情交流被庐阳长公主的到来无情打断,他眼巴巴的跟着霍容玥的脚步来到庐阳长公主与霍容玥中间叫了声妹妹,期间不知闻到什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妹妹,玩。”纵然打了喷嚏小太孙依旧记着心心念念的妹妹,奶娘却是脸都白了,再三确认过小太孙没有少穿衣裳才向太子妃悄悄禀报。 太子妃思虑片刻仍是让人在殿里加了数个炭盆,就怕一不小心害小太孙受凉。 对着嫡亲的孙女庐阳长公主也疏远的厉害,她身后还跟着半大少年长孙念,虽然去年长孙念已被封为忠远候世子,但庐阳长公主仍然不放心让他去前殿,如今却有些后悔,无论如何长孙昭仍会顾及面子情,可长孙念的出现无疑提醒众人她对孙子孙女的偏心。 等她想对明珠小姑娘有所表示时,小太孙已经抓着明珠小姑娘去内殿看他的好玩意儿了,两小人儿手拉手步履蹒跚的样子笨拙又可爱引得命妇窃窃私笑却并未无任何嘲笑之意。 “小太孙很喜欢平宁侯家的大姑娘呢……” “是呀,这从小的情分最好呢。” “谁说不是呢。” 庐阳长公主凉薄一笑,眼底藏着只有她自己才知晓的厌恶,不过碍于往日的名声不好当面发难罢了。 谢贵妃自恃与庐阳长公主亲厚,待赵皇后问候过就从她面前将庐阳长公主截走,又细细问过长孙念的起居和功课,一改方才的冷艳,亲厚温和的很。 命妇们了然,娘家没能力自然要与旁人打好关系。 待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悉数到了宫里,除夕宴便准备着开始,各自座位都是提前排好的,霍容玥旁边坐着孔老夫人,是明珠小姑娘满月礼上替她说过话的,明珠小姑娘频频扭头看老人家还笑眯眯的,孔老夫人也极是和蔼,不时逗弄她几句,一老一小不知说的什么还能笑到一起去,对于女儿莫名的交友能力霍容玥自个都觉得汗颜。 孔老夫人另一边便是庐阳长公主,她怔怔盯着某一处很是没精神,不时还打个哈欠,宴席上的菜肴接连被端上来,有编排好的节目渐渐开演,可庐阳长公主既不吃东西也不看节目目光渐渐消沉起来,似乎是忍耐不下去时起身要离席。 霍容玥不时观察着她,瞧见她动作立刻出声:“母亲这是要去哪儿?” 庐阳长公主听见她的声音头一次流露出恶毒厌恶的目光,这眼神让身边坐着的孔老夫人一惊,怀疑是自个看花了眼。可庐阳战长公主下面一句话打消了她所有怀疑。 “本宫去哪儿用不着你管,贱妇!” 孔老夫人既惊且疑,情急之下竟道:“我听错了不成?”庐阳长公主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责骂有一品诰命在身的儿媳? 第54节 与她邻桌的命妇也不敢置信的表示孔老夫人没有听错,周围几人看庐阳长公主的目光都发生了变化。 91.第 91 章 往日庐阳长公主都是和蔼可亲高贵典雅的皇家公主风范,即使有去年满月送妾一事也有崇拜者解释为公主抱孙心切,总之无伤大雅。但大庭广众之下骂自己唯一的儿媳妇是贱妇,这、这也太异常了一些! 长孙念脸色煞白,他欲上前拉住庐阳长公主打算尽快离开免得再出丑,可庐阳长公主就跟不认识他一般,狠狠甩开他的手,又不自然的扯了扯衣襟,眼睛里尽是血丝。 “祖母,咱们快回府去罢。” 庐阳长公主仿佛不认得他一般,愣怔半晌道:“你不是珏儿,便是他亲生的也不像他,不是我的珏儿……” 在场众人哗然,自从庐阳长公主突然喧哗开始全场人都静默的看着,赵皇后也未加阻拦,是以这句声音不大不小的话被人听了个干净,孔老夫人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霍容玥而后又望向庐阳长公主与涨红着脸的长孙念,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禀皇后娘娘,祖母身体不适容小臣带祖母回府休息。”长孙念强撑镇定对赵皇后请辞,其实他说话时就有些站不稳,眼圈儿一阵阵发晕,今日真不该让祖母进宫来,祖母又怎能说错话…… 赵皇后面上有震惊闪过,谢贵妃此时万分庆幸没有仗着身子不适来了又走,此时立刻站出来帮长孙念说话:“臣妾也看公主不大舒服,不如让长公主殿下回府休息吧。” 不等赵皇后答复谢贵妃就挥手让庐阳长公主的侍婢上前来扶她,可不等他们走到庐阳长公主身边,就见庐阳长公主要往后倒,两手抱着头不停呢喃着:“给我,给我,快给我……”最后几句近乎怒吼出来,长孙念浑身一凉意识变得非常清醒,若是今晚被人看出祖母害的什么病,那他们祖孙都不得善终,对,还有长孙昭他们!都是一家子骨血,谁都逃不掉的!他将自己的幸灾乐祸掩藏的很好,眼光瞟过霍容玥母女时无助又难过。 霍容玥一副什么都不敢说的样子,只暗暗将明珠小姑娘搂在怀里,小姑娘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的看向被称作她祖母的女人,却见她力大无穷一般挣开两名宫女的搀扶,两手死死掐住其中一人脖子:“快给本宫去拿药来——” 话刚落音,离孔老夫人不远的地方坐着的某位端庄夫人突然开口道:“长公主殿下这样倒像是食了罂.粟,别的病症可不会这样大喊大叫……” 众人默然,大夏朝对罂.粟管制严格却不代表没人知晓罂.粟,相反因为比邻的高琉国有不少吸食者将罂.粟带入本朝,本朝为将害群之马的吸食者揪出来,上至耄耋老人下至黄口小儿几乎皆知吸食罂.粟和罂.粟发作的模样,这位出声的巡抚夫人是随着丈夫回京述职,其夫所辖栖云省常有高琉国人流入,对于吸食罂.粟的种种行为她最清楚不过。在场之人在庐阳长公主发作之时模糊猜测出,不过没人敢说出来。 一直慢了半拍儿的赵皇后突此刻突然清醒过来,一叠声喊着让人将庐阳长公主待下去,她一发话,侍立四周的有力气的宫女嬷嬷立刻上前要将庐阳长公主带走。 哪成想眼看庐阳长公主要走,方才发话的巡抚夫人突然从席间起身跪在大殿上:“禀皇后娘娘,长公主殿下是何病症还是请太医过来瞧瞧的好,若长公主殿下真的吸食罂.粟还请陛下与娘娘不要包庇,免得寒了边关将士的心。” 宏敏帝一向宽仁自诩圣德贤君,平日里最强调自个是个以史为鉴、以人为鉴的好皇帝,对有功之臣最是优待,而对触犯法令的人向来都是严惩不贷,他当年发布大夏朝最严格的禁罂.粟令时就当场处决了一位吸食罂.粟的皇室子弟来表明决心,而庐阳长公主则是第二个皇室子弟。 巡抚夫人一席话则唤醒众人的理智,纷纷从震惊中醒来,有与庐阳长公主与长孙家不对付的人家立刻起身阐明立场:“请皇后娘娘明断。” 赵皇后按了按狂跳不止的心口,此刻当真有些后悔庐阳长公主刚露出一点点端倪时就该命人将她带走,不过当今圣上的嫡亲胞姐可不是她能决断的事,她给身边最倚重的嬷嬷使个眼色,那嬷嬷立刻会意匆匆去前殿请宏敏帝过来。其实后宫殿内发生了什么事坐在前朝的宏敏帝都一清二楚,不过庐阳长公主一事还没等太监告诉他,赵皇后的嬷嬷就赶过来,她跪地禀报时声音极小,可坐在一旁的太子仍是听的清清楚楚,给了长孙昭一个安心的眼神。 长孙昭面不改色的喝下手中那盅酒,端坐在席间等宏敏帝发落。 “什么?”宏敏帝还以为自个耳朵出了问题,不管喝的什么酒现在也清醒了过来,他既惊且疑的看向长孙昭,发现对方一无所觉与同僚谈笑风生又暗暗否决了方才的判断。 那嬷嬷又重复了一遍,宏敏帝捏了捏鼻梁从龙椅上站起来时身形一歪,伺候的小太监立刻扶住他,他挥手打开小太监,一步步朝殿外走,群臣都盯着他的动作,也不乏消息灵通者幸灾乐祸的看向长孙昭。 后宫殿内一片混乱,庐阳长公主的瘾犯上来很是厉害,发狂之时伤了好几个宫女嬷嬷,衣衫鬓发乱成一团再无往日长公主的端庄,皇室的体面就像那被庐阳长公主发狂事撕破的衣裳,以最不体面的方式给亲手撕了下来,宏敏帝甚至觉得撕下来的是他最爱惜的脸皮,任他对胞姐又再多的包容和体谅,在这一刻也都统统消失不见,满腔的怒火与恨意充斥着胸腔。 瞧宏敏帝的样子不是要将庐阳长公主吸食罂.粟之事给翻篇儿揭过,众命妇也不再上赶着要求处罚庐阳,免得惹怒圣上。 “此事,朕一定给众臣交代。”宏敏帝咬牙切齿的承诺。 * 除夕宴以史上最混乱的方式收场,憨大胆儿的明珠小姑娘在庐阳长公主发作时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霍容玥将其交到望珂手里,甚至不曾让奶娘见着就吩咐望珂将她带出宫去。 果不其然,宏敏帝将长孙昭夫妻叫到御前,满脸怒容的斥责:“朕问你,庐阳……这样是不是你故意派人教她染上的?” 长孙昭夫妻齐齐跪在地上,不卑不亢的回道:“臣/臣妾不敢。” “哼——”宏敏帝根本不信,魏红棉一事他就怀疑是长孙昭夫妻不满胞姐偏心来算计她,也就那时他才发现一心放纵的外甥竟然胆大包天至此,连亲生母亲都敢谋算,那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更何况长孙昭手中还握着兵权,若他造反那朝廷手里的兵力不一定能拦住他! 太子暗暗叹息,他这父皇有时候清楚的可怕,大多数时候却糊涂的可怕,用长孙昭的人是太子,要防着他的人也该是他当今太子宋熙和才对,父皇这样不是替他筹谋,是不舍得放权罢了。 “你可知府中有一人吸食罂.粟便是全家流放的大罪?”宏敏帝故意试探道。 长孙昭拱手一揖,义正言辞:“罪臣知晓,是罪臣治家不严的罪过。” 太子嗤笑,“表哥你说的太可笑,你和姑母可是早就分过家的,况且本朝公主都要住在自个的公主府上,你是平宁侯有自个的府邸如何能管教本朝长公主?” 赵皇后不安的看了一眼宏敏帝,给太子暗示却被其视而不见。 宏敏帝没想到太子敢当场表明立场,怒其不争的同时又非常不舒服的认为太子翅膀硬了已经不把他放在眼里,但太子说的也是事实,别人不知这对母子的关系,在座这几人可是清清楚楚,这世上最不像母子的便是这一家。 “朕需好生想想如何处置,你们……先候着吧。”宏敏帝挥手就要让锦衣卫将人待下去,但太子可不愿意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下狱,最作死的人还在高枕软卧的躺在殿里休息。 “父皇,表哥表嫂是被大姑母连带的,还是等您想好如何处置再将人下到天牢吧。” 太子的话还是有分量的,宏敏帝虽然不满仍是让锦衣卫让开,示意两人下去。长孙昭深深叩首,告退之后就拉着霍容玥头也不回的离开,不知怎的,宏敏帝竟不敢看他的背影。 握在一起的手一凉一热,长孙昭虚搂着她安慰:“别怕,不会有事的。” 霍容玥有些回不过神,回头望了望紧闭的殿门:“母亲会被治罪?” 长孙昭一笑:“不仅是母亲,咱们一家也会被治罪,怕不怕?” 霍容玥眼眶一热,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不怕,你去哪里我和明珠都和你一起。” “好玥儿。”长孙昭捏捏她的掌心,另一只手拂去她脸颊的泪珠子:“夫君怎舍得你和明珠受苦?” —— 一夜之间足以发生很多事,庐阳长公主吸食罂.粟一事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入京城百姓耳中,满城哗然的同时另一则消息也随之散播开来,平宁侯长孙昭过继给早夭弟弟的长子长孙念不是他亲生,而早夭兄弟长孙珏的亲生骨血! 第92章 庐阳长公主呆滞的望着上方的帷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脑袋晕乎乎的她惬意的翻个身打算唤人进来服侍,扭头却见床前跪坐着一人,她吓一跳,公主脾气立刻冒上来:“何人在此?!” 屋子里黑漆漆的连盏灯也没有,那弱小的人影儿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走到烛台前点燃红烛,华丽外衫凌乱挂在身上,嫩白的脸上甚至有几丝抓痕,黑漆漆的眼睛里什么神情都没有,只在折身返回时从桌上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庐阳长公主面前。 自他一起身庐阳长公主便认出守在床前的人影是她最疼爱的孙子,心中慰帖的同时又不明白孙子为何这个时辰守在她床边,他们不是在除夕宴上好好的用膳?除夕宴?庐阳长公主脸色一白,被她当做噩梦一般遗忘的事情纷纷涌到脑海里来,好像就在方才她在除夕宴上犯病当众要起药来。 为了掩人耳目,她吸食罂、粟时都是跟长孙念说她在吃药,小小年纪又出身世家的长孙念从未出过京城又怎么知道他敬爱的祖母日日离不开的“药”就是当今圣上明令禁止的罂粟,然而除夕宴上不止有她们祖孙还有许许多多见多识广的大臣夫人,她们必然知晓当今圣上的胞姐庐阳长公主为何突然在除夕宴上失态。尤其是她还记得宴上乱糟糟的,好似真的有人认出她是为着什么才犯的病。 “念儿……”庐阳长公主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只为自个舒坦、享乐多年的女人头一次生出一丝愧疚感,若不是那戏子带她染上这东西,她又如何会这样如痴如狂? 长孙念眼睛里的东西很复杂,便是一手带大他的庐阳长公主也看不懂这孩子在想些什么,好似一夜之间就变了个模样。 “是谁欺负你了?”看得久了他还一句话不说,庐阳长公主只好看向别的方向,心里虚的厉害却又不想对着这孩子解释什么,只在看到他凌乱的衣衫时闪过怒容,无论如何她还是圣上的胞姐,她还没死就有人敢这样欺负她的孙子,若是有朝一日她死了,那这些人不是要将他踩到泥里去,可恨长孙昭不待见念儿…… 长孙念愣怔半晌从地上站起身,整理过衣衫低声道:“并没有人怠慢孙儿。” 他直勾勾盯着庐阳长公主黑漆漆的眼珠子里凌厉又吓人,他似乎哭过,声音里带着几分鼻音,只是问出来的没那么无害:“祖母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有人说您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庐阳长公主并没有想过在长孙念心里保持什么高贵无害的形象,因为无论她是什么样的人都不会害她的亲生孙子的,所以她也没有隐瞒直接说道:“祖母是被人所害才染上那个东西,不过祖母这些日子吃的不怎么厉害,谁知道在除夕宴上发作了。” 长孙念只觉得不敢置信,那目光像在看个不认识的一般,庐阳长公主心里怪不舒服的,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她最宝贝的孙子用怀疑的语气问:“祖母觉得无可厚非?” “自然,本宫是圣上胞姐,纵然本朝禁止吸食罂/粟,那圣上也不会对本宫如何的,最多不过是教训一顿罢了。”她说完就想起了苦心经营的名声,不过转念一想那名声已经没太大的作用,都是当年为了对付长孙昭才想出来的懒主意。 长孙念一声不吭就那样静静站着,暗沉沉的宫殿里没几处点燃的烛火,衬得他的表情愈加阴森,便是庐阳长公主都觉得可怖起来。 “念儿,你这是怎么了?” “祖母如此胆大妄为可曾想过您身后是谁?冠着谁家姓氏?可曾想过长孙氏一门的名声还有已逝祖父的名声,吸食罂/粟是怎样的罪责?当年圣上可是亲自处置了犯事的皇亲,您说您是圣上胞姐不必担忧,可长孙家的数代清誉都毁到了你的手里?祖母可曾想过孙儿身为长孙家子孙该如何自处?!” 庐阳长公主本来不以为然的,长孙氏一族的名声在她看来无足轻重,要知道这些年她做过的事哪一样爆出来不会影响长孙家名声,可她还是做了,既然那人当年敢对不住她,那她自然敢拿他重视的东西来随意玩弄,反正长孙家变成什么样子他都看不到了。只是庐阳长公主也不是傻的,她更清楚长孙念的性子嘴上处处说着为长孙家着想,心里最真实想的还是他自个,长孙家名声坏了忠远候的封号还能不能守住还说不好,而长孙念的未来只有依靠她这个公主祖母,他现在又怎能不慌?庐阳长公主心中有几分涩然,果然长孙家的男人都是这样无情,不管待他们再好他们心里装的都是他们自己,压根不会为她考虑。 只有她的珏儿一心向着她,可即便是珏儿的亲生子也不像他…… “念儿这是什么意思?埋怨祖母了?”虽然心里不好受但庐阳长公主还是疼爱他的,而庐阳长公主性格中有一种绝对的自负,长孙念埋怨她也好觉得她给长孙家丢脸也罢,但有一点他必须与她站在同一条线上,庐阳觉得她亲手带大的孩子不会让她失望。 不论长孙念有多少心眼儿,可他年龄上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庐阳长公主惹了麻烦可终归是他的祖母…… “祖母,您跟圣上认错罢。”长孙念言辞恳切,黑眸中蕴藏着无限的期待,仿佛庐阳长公主点个头他的前途便光明了起来。 其实不用他说庐阳长公主也是会跟圣上请罪认错的,毕竟这事闹出来皇家面上无光,宏敏帝脸上更挂不住,但依着旧日的姐弟情分庐阳长公主相信宏敏帝是不会将她怎么样的。当年那件事终究是宏敏帝无理在先…… 庐阳长公主低头思索着,长孙念紧紧盯着她,眼底快速闪过几分不耐和厌恶,只是依旧装出原本的模样低声下气的哀求:“便是圣上会原谅祖母,可朝中大臣都盯着咱们不会放过的,祖母不如去让人给父亲递个话让他帮忙,都是自家人父亲不会见死不救的。” 他惨白的小脸上闪过孺慕之情,显然在这危急关头他最希望的还是长孙昭出手帮忙,可这也深深刺激到了庐阳长公主! “哼,念儿说什么?让长孙昭来救咱们?这时候他不狠狠踩咱们一脚便是他长孙昭有良心!”提起长孙昭庐阳长公主就是深仇大恨的语气,仿佛长孙昭不是她生的一般,母子俩不是你死就是她亡。 长孙念脸上闪过几分挣扎,最后仍是什么都不说,静静陪庐阳长公主,而庐阳则认为孙子息了求助长孙昭的心思,休息片刻之后让外头伺候的人去请宏敏帝过来,仍是撑着往日尊贵长公主的架势等宏敏帝驾到,可她从黄昏等到深夜也没听到半分宏敏帝的消息,虽不敢置信但庐阳再去支使守门的小太监去请圣上时那小太监却一动也不动。 原本信心满满的庐阳长公主信心渐无,怎么也不敢相信宏敏帝敢这样无情! “怎会如此?到底是谁在圣上面前胡言乱语的?!本宫要见圣上!” 那小太监吓的瑟瑟发抖,他不过好生当差却遇到这尊煞星,往日和蔼的公主如今突然变成罗刹他一个小太监可承受不住! 是以,小太监吞吞吐吐道出一部分宏敏帝未到的原因:“回殿下,外头许多人道大公子是您膝下已逝二公子的遗腹子……” “什么?!”庐阳长公主身子抖了抖差点没站稳,她抓着小太监又问了一遍得到肯定的回复,并且这流言有她府中伺候的嬷嬷证实,第一任平宁侯府进门时已经身怀有孕,自打进门就从没有与平宁侯同过房。 小太监穿的衣裳厚,可庐阳长公主紧紧拽着他一点肉疼的他脸蛋皱成一团,他目带同情的扫过脸色惨白的长孙大公子,这位的身世暴露的如此突然还得归功于眼前和蔼高贵的长公主殿下,这可是她在大殿上亲口说的,不然哪会有那好奇之人连夜去打听大公子的身世。原本世人是可怜他从亲生父亲膝下硬是过继到叔叔名下,现在看来完全是庐阳长公主打的一手好牌,顶着平宁侯嫡长子的名头长大,又得了忠远候的爵位,若不是长公主想让他认祖归宗,嫡长子可是能继承平宁侯的爵位,但这位大公子委实不像平宁侯的嫡长子,文文弱弱又胆小,哪有半分平宁将军的气势! 庐阳长公主也看向长孙念,她怕孙子承受不住这个打击,但见他强撑着没说话顿时心疼的无以复加,狠狠踹走回话的小太监,想出言安慰长孙念却无从说起。 祖孙俩对视良久,庐阳长公主愤愤道:“长孙昭不守诺言,他明明当着侯爷的面儿答应不会将此事透露给外人半分!” 长孙念扭头不看她,幽幽道了一句:“这都是祖母在除夕宴上亲口道出来的。” “什么?!”庐阳长公主被这一吓再也撑不住,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她怎么也不相信她会把守了多年的秘密亲口道出来,原本她吸食罂/粟爆出来是打算破罐子破摔,可硬逼着大儿子娶小儿子留下的遗孀,还企图让长孙念霸占属于长孙昭嫡子的爵位,这样不慈的长公主原本也没什么大碍,可长孙念的一辈子全被毁了! “念儿,是祖母对不住你。”沉默半晌,庐阳长公主只得这一句话。 长孙念撩起衣袍朝庐阳长公主一拜:“孙儿从未怪过祖母,没有祖母便没有如今的长孙念。” 庐阳长公主霎时被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攥着长孙念的手连连说好。 大约是被她看的不好意思,长孙念低下头盯着地面,黑眸中闪过几分讥讽,昏黄烛火下的小小身影格外单薄,最后庐阳长公主褪下腕间的玉镯塞到小太监手里让他明日早朝后务必将圣上请来。 小太监喏喏应下,反正圣上早晚要来看庐阳长公主的。 —— 年初二本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霍家有白孝在身霍容玥只得在初三回门,不过这日他们迟迟呆在府里未出门,究其原因完全是因为从宫里送出的一封书信。 写信的不是旁人,就是除夕宴上主角之一——长孙念。信先交到了长孙昭手里,原本就面无表情的他看完这信更加面无表情,可霍容玥与他相处这几年下来已看出他先前的面无表情是放松惬意,此刻却是在生气,倒是不知这信上写了什么。 霍容玥想了想仍是上前将这封信拿到手里看了,信上写的内容非常简单只有寥寥数语:“伯父,侄儿已按您的吩咐做事,还请伯父高抬贵手放小侄一马。” “这是什么意思?”霍容玥没看明白,倚在长孙昭身边问他,一手轻轻拉住他的暗示他不要生气。 长孙昭回握住她的手,将人揽在怀里深吸一口气才道:“长孙念这小崽子倒是长本事了!想把脏水泼到我头上来!”引诱庐阳长公主吸食罂/粟的戏子确实是他找的人,不过是忍无可忍之下想出的简便办法,年末他示意戏子抽身逃走害得庐阳长公主没有来源可食,他又故意断了京城附近的暗线,至于庐阳长公主会不会在除夕宴上发作完全取决于明知庐阳长公主在吸食罂/粟还会不会要求她进宫的长孙念身上,往年庐阳长公主都是带着他进宫培养人脉见见世面,可今年长孙念明知庐阳长公主不如从前还是冒着风险和她进宫,现在出了事却说是他的吩咐?他可不会接受这样的示好! 霍容玥轻轻摇头,“大公子如今也是急了,可惜他年纪太小,不然年纪大点就不好办了。”有庐阳长公主和忠远侯的人脉在,年纪大些的长孙念还不知会搞出多少幺蛾子。 “虽说他做的如我心中所想,可又不是我授意,咱们如今还是不动声色的好。”长孙昭虽然不愿意与长孙念耍心眼,可这样好的时机若是不加以利用就太可惜了! “我听你的。”霍容玥不由多了一分期待,夫妻俩相视一笑都明白期待的是什么。 第55节 耳房里早就由嬷嬷换上花衣裳的明珠小姑娘终于忍不住跑出来,奶娘跟在后头吓的脸都白了,眼看小姑娘要被门槛绊倒,长孙昭手疾眼快的上前接住小姑娘,免得她再磕着碰着。 “爹,娘!”明珠小姑娘小小年纪就嘴甜的不得了,一天里见到爹娘都会亲亲热热的叫一番,直叫得两人心软成一汪水儿。 长孙昭揽着一大一小两女人宣布:“咱们现在去外祖家好不好?” 明珠小姑娘大声跟着喊:“袄袄(姥姥)!”说着还扯扯衣裳上的兜兜,里面还塞着年初一收到的压岁钱,小姑娘一直稀罕的不行,小小年纪便深知银钱的重要,等闲不让人碰她装压岁钱的兜兜。 霍容玥顿时哭笑不得,可又不能明着把她的压岁钱拿出来,这也太不像一个小贵女了,整日守着那几个压岁钱可怎么好? “咱们明珠日后必定持家有道!”与妻子不同,长孙昭只觉得自家宝贝闺女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霍容玥给他一个白眼,抱着明珠小姑娘率先向前走,方才还粘着自家爹爹的明珠小姑娘立刻变了立场,紧紧搂着霍容玥的脖子面朝后给长孙昭一个大大的笑脸。 长孙昭:我还能说什么呢…… 这两年年节去霍家拜访都充满着尴尬,霍大夫人与霍太傅都是抱着明珠小姑娘一个劲儿的看,纵然心里不大舒服,霍容玥仍旧什么都没说,反正她与娘家的往来也就这几天,忍忍也便罢了。今年年初三比其他节日都好过,全赖会说话的明珠小姑娘,在一群大人中间跑来跑去众人的目光都凝在她身上,霍太傅也不像往常呆在书房里,破天荒与大伙儿坐在一起看明珠小姑娘耍宝。 等到明珠小姑娘玩累了被霍大夫人与奶娘抱去吃饭,霍太傅这才将霍容玥夫妻叫到书房说话。 “除夕宴上的事圣上也是猝不及防,这几日他应是在想该如何发作庐阳长公主,你们耐心等待便是,不过放心一定不会有事的。”最后一句声音稍稍弱了几分,其实霍太傅心里清楚这个女婿根本不用要他这些话做保证,而他叫他们来书房的目的也不仅仅是因为庐阳长公主。 “大公子的事儿……”霍太傅提了一句又放下,毕竟这事对女婿来说不大光彩。但作为娘家他们必须将这事情搞清楚,若谢氏真是长孙珏的遗孀,那这件事大有文章可做,至少他的女儿再不是人家的填房,更不用在所谓原配灵前执妾礼。 长孙昭朝岳父深深一揖,不论其他他对岳父是敬佩的,因此回答起来也格外郑重:“岳父放心,小婿绝不会委屈玥儿,无论从名分上还是我心里,她都是我唯一的原配嫡妻。” 翁婿俩同朝为官多年霍太傅深知他的为人,平宁侯长孙昭历来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这也是赐婚圣旨下来时他没找圣上理论的原因,女儿交到他手里做人父亲的放心,如今女儿也有应得的名分,他也不用不敢看女儿的眼睛了。 “玥儿……”霍太傅沉吟半晌又加上长孙昭的名字,让他接下来的话不那么突兀:“霍家如今虽然不能出头,但若圣上处事不公为父也不会看着你们受委屈的。”他这话也是在暗示霍容玥,无论何时霍家都是她永远的依靠。 霍容玥点头表示明白,霍家确实是她的依靠却不能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这点她前世便体验到了。 长孙昭谢过岳父,心中暗暗决定早日解决此事,他妻子受的委屈够多了。 —— 除夕宴上的事并没有随着年节的热闹气息消散,反而在各家各户走街串巷的相互拜访中愈演愈烈,庐阳长公主形象的颠覆惊掉一群人的下巴不说,其对两个儿子的偏心程度、让大儿子娶小儿子遗孀的离谱事也能做得出!可见庐阳长公主压根不像传闻中的安心礼佛,反而红尘凡心蠢蠢欲动的厉害。 庐阳长公主吸食罂/粟一事倒没引起多少人议论,在世人心中这样的大罪只需等待圣上宣判即可,反正圣上说过罂/粟一事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而自从宏敏帝执政以来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绝对不会发生朝令夕改的状况。罂/粟一事无人议论,而庐阳长公主的桃色传闻不断冒出来,有几个世家小公子纷纷诉苦说庐阳长公主与他们有过首尾,但是长公主殿下挑剔的厉害,与他们好过几日就扔在一旁不闻不问又去找旁的乐子。庐阳长公主某些时候也不挑剔,甚至有京城中闻名的戏子也被人看到过从庐阳长公主府上出入。没过几日京城之中便传庐阳长公主的入幕之宾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要知道当年庐阳长公主可是主动下嫁忠远候,对忠远候情深义重的狠咧! “可怜忠远候守家卫国英年早逝,若是他知晓庐阳长公主给他戴了这样多的绿帽子不知会作何感想?” 本朝公主下嫁不许驸马有别的女人,除非得到公主殿下才能有一两个通房,并且绝对不能诞下孩子,当年忠远候娶了庐阳长公主身边便没有别的女人,干净的厉害,当年京城女郎哪个不想有忠远候这样的夫婿,可惜她们不是当朝公主。 短短数日庐阳长公主在世人心中的印象翻了几番,都等着看年后宏敏帝该如何发落庐阳长公主。 年初四傍晚庐阳长公主终于等来了宏敏帝,彼时她已经憔悴极了,但听到小太监的唱喏仍是矜持有礼的给宏敏帝行礼,端的是高贵典雅的公主仪度。 宏敏帝负手走进来,挥退四处伺候的宫女太监,冷冷清清的宫殿里只余下姐弟二人。 “庐阳,你可知罪?”宏敏帝声音沉闷闷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短短几日他的憔悴看起来不比庐阳长公主少。 庐阳长公主抬眸看他一眼沉声认错:“知罪。” 宏敏帝自小便知晓自家胞姐是个放荡不羁的人物,若是她换个性别那这当朝皇帝的位子能不能轮到他做还未可知,当年听闻她一心在家相夫教子时他还不敢相信,几年过去后见她和忠远候的感情仍是一如既往地好他便以为胞姐找到合适的人选让她收敛脾气,只是后来没想到也是他亲手引爆了胞姐的坏脾气。 宏敏帝长长叹了一口气:“庐阳,你当年混淆昭儿和珏儿的后代朕只以为你爱子心切,荒唐一场委屈委屈昭儿也就罢了,但朕没想到你竟然荒唐到这个地步,朕可容许你算计长孙家的爵位给长孙念,可以容许你与面首胡来,但却从来不许你染上罂/粟这个东西,禁止罂/粟的律令是朕亲自颁下去的,当初还亲自下令砍掉一个皇室子孙的脑袋,你莫不是以为轮到你朕就不敢了?” 庐阳长公主本能的一缩脖子,“庐阳不敢,可庐阳也是无意沾染,我也不知那戏子竟然对此物情有独钟,甚至引诱我去吸食……若不是这阵子没找到,定是不会在除夕宴上露出马脚的!” “混账!”宏敏帝忍不住骂道,原本残留的一点点怜惜也因为方才一句话而消失的一干二净。 “事到如今你仍旧不知悔改,庐阳你难道真想让朕下令砍掉你的脑袋或者赐你一杯毒酒让你消失吗?若不是这阵子没找到来源你仍是要继续吸食下去的是吧?”宏敏帝红着眼睛怒吼,眼里的痛心是骗不了人的,便是神智有几分不清的庐阳长公主也看出了一二。 宏敏帝痛声质问:“皇姐平心而论朕对你还不够宽容,因为当年的事朕一直对你们一家照顾有加,这些年也能抵去当年的债了吧?朕自认对你问心无愧你却还如此拎不清!” “庐阳没有拎不清。”庐阳长公主一颗心晨晨往下坠,宏敏帝的样子一点也不像要将她保下来的样子,难道真为了罂/粟杀掉亲生姐姐不成? “庐阳不是有心的……”庐阳长公主难得词穷,往日都是宏敏帝在她面前低伏做小,如今位置对换她却放不下面子说些好听话来博取宏敏帝的同情心,求情的话再嘴里转了转仍旧被压下去,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宏敏帝却是失望透顶的,“朕如今真是无计可施,过几日上朝便在朝堂上讨论你的去处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宏敏帝一甩袖子就要走,庐阳长公主这才慌了神急道:“圣上,我是你的胞姐,若你判我死罪,母后也不会原谅你的。” 宏敏帝冷哼一句,头也不回的走远。夕阳下,宏敏帝的身影越走越远,庐阳长公主自认为他们是关系最好的姐弟,怎么也没想到会走到如今这一步,更没想到宏敏帝连再见一面的机会都没留给她。 第93章 赵皇后在后宫的威严不容置疑,前朝有太子勤奋治国引得朝臣连连夸赞,国丈赵家也事事低调又会办事,一点也不会让人说外戚专权,而在后宫赵皇后从太子妃时期就主持中馈,如今打理后宫多年,后宫之中都清楚她的能力和为人,唯一一个敢公然不服赵皇后管教的便是如今得宠多年的谢贵妃。 自从前些日子谢贵妃小产之后宏敏帝对其宠爱又加了几分,她借着身子不适的幌子在后宫里横着走,赵皇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与她计较,只是除夕宴上出了庐阳长公主的事,赵皇后着意将后宫众人叫到自个宫中来敲打一番。 合宫众人都早早来赵皇后的殿里请安,赵皇后也早早坐在主位候着众人,那些品级低的嫔妃来的最早,不过今日幸运的是不用在外头等着,大殿里摆满了绣凳,人手一个。品级高的嫔妃虽然不敢姗姗来迟,但也拿够劲儿才缓缓来到皇后殿前,一屋子女人坐在一块儿说着话也格外热闹,赵皇后不说话,下头的人都有志一同的说着新年贺词,一半心神都放在殿门口,从赵皇后规定的时辰到现在已经过去足足一个时辰,谢贵妃仍旧未到。 “公公,代本宫去谢贵妃宫里瞧瞧,看她身子如何,若是身子不行便派太医过去诊治一番,可别误了病情坏了身子。”赵皇后一番话说的不急不躁,旁人却是笑了起来。 和淑妃一向以赵皇后马首是瞻,赵皇后话一落音她就笑嘻嘻的接了过去:“谢姐姐的身子怎么这么不经事,前两日圣上才去过她殿里,难不成累到咱们谢贵妃了不成?娘娘可要怜惜谢贵妃才是,不如将谢贵妃的牌子撤掉一两月,好让谢姐姐好生歇上几日。” 旁人深以为然,有会打算的已经开始筹谋算着圣上没了谢贵妃会不会驾临自个殿里,光想想就让人激动不已。 赵皇后沉吟半晌竟真的点头:“本宫也觉得可行,谁让谢贵妃的身子着实过于娇弱了呢。” 不等赵皇后下令撤去谢贵妃的牌子,与赵皇后比邻而居的谢贵妃终于乘着轿撵姗姗来迟,正月里的大冷天她裹着雪白的大毛衣裳,衬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更加惹人怜,不过小产一次竟让她多了几分弱质芊芊更惹得圣上怜惜,一时间候着的嫔妃心中什么滋味都有,只恨不得自个是谢贵妃才好。 “臣妾犯了什么过错,远远就听着皇后娘娘要撤下臣妾的牌子?”谢贵妃面貌看起来柔弱又美艳,可说出来的一点也不让人轻视,红唇边勾着一抹笑,眼睛盯着皇后的椅子轻笑。 赵皇后最讨厌的便是她这幅样子,不过这么多年下来也不会因为这小小一眼生气,就再看她得宠这几年,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 在这后宫之中能生下子嗣的才能活得更久。 “无事,谢贵妃多心了,本宫不过是看妹妹一个多时辰还未到正要让太医去你殿里瞧瞧,谁知道这话刚落音妹妹便来了。不是本宫说你,你身子才大伤过没多久是要好好养着,若是实在不能动弹便使人告诉本宫一声。”对上谢贵妃等人赵皇后再无平日里的和蔼可亲,字字诛心,什么字眼儿戳的人疼便说什么。 自从谢贵妃小产之后这样的话大约每日都要听上一遍,若是换个皇帝大约也没人会在意了,可当今圣上当今皇家子嗣多么单薄不用人多说,便是的生下个小公主拿身份也能水涨船高,何况宏敏帝还是那么宠爱谢贵妃。是以,谢贵妃每被人说一次便要心疼一次,若是那孩子能留住,她也不必担惊受怕。 好在赵皇后也不乐意与她在这些事情上磨嘴皮子,笑着缓和了几句便换了话题。 “前几日除夕宴上发生了什么事大家伙儿都知道,原本以为不过是一件事,却不知是哪几个长舌妇将除夕宴上发生的事都给学了出去,当日宴上大多是咱们宫里的人,我今日叫大伙儿来的意思很明确,日后不许在宫中散播流言,一旦被本宫发觉一律严惩不贷。”赵皇后凤仪一出,众人都有几分胆怯。 谢贵妃冷笑,凤眸中闪过一丝讥诮,赵皇后也不过就这几分本事,明着是警醒众人不要胡言乱语,实际上是在警示她不许插手此事,否则严惩不贷。但要她不插手此事?绝无可能!谢家本就靠着谢贵妃一人才能在朝中支撑下去,若是此时长孙念再失去唯一的爵位,那谢家还剩下什么助力?一个年过半百只有一个儿子的老皇帝的宠妃?便是她自个都不相信宏敏帝驾崩之后赵皇后不会对她报复!她是谢家出来的女儿必然要为谢家考虑,她必须为谢家保下长孙念,长孙念承她的人情才能对谢家生出感激来,谢家与忠远候相互扶持日后才能站得住脚。 “娘娘放心,臣妾等人自然不敢违背娘娘的吩咐。”谢贵妃一马当先的保证。 赵皇后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算是信了,众人三开之后赵皇后便吩咐人盯着谢贵妃的动静,务必不能让她接触到长孙念,或者借着机会向宏敏帝求情。 等到十五一过,众人酝酿了半个月的情绪终于能爆发出来,新年头一次上朝开篇说的便是庐阳长公主之事,首先说话的事栖云省的巡抚,他奉皇命在栖云省禁罂/粟多年,如今回到帝都之中却见往日德高望重的庐阳长公主竟然公然发作要求吸食罂/粟,若是宏敏帝不能公正处理他定不能心平气和的回到栖云省去。 宏敏帝面无表情,栖云省巡抚一说完立即有奉皇命做禁罂/粟一事的官员站出来说话,都是要求重重处置庐阳长公主的。宏敏帝的书桌上类似的帖子早在年初八就堆了满桌,宏敏帝连看也没看,今日朝会之上一句话也不说。 “圣上,臣附议。”谢晋突然站出来高声道,见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他,他便愈加的严肃,恭恭敬敬朝宏敏帝行了一礼:“圣上以法治治国,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不过庐阳长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又是女子,不如褫夺封号迁入庙里修行。” 宏敏帝的脸色和缓了许多,谢晋面上便带了几分洋洋得意,旁人听他这样说一时间分辨不出合不合适,便也没有说话,虽说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他们在朝为官多年都深谙其道,宏敏帝此次能象征性的做一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便是极好。 就在众人思考间,谢晋又发话了:“咱们朝中律法吸食罂/粟者死罪,其家人流放,依臣之见平宁侯长孙昭没有及时发现长公主的行为实属最大过失,本案之中最该流放的便是咱们包庇长公主殿下的平宁候长孙昭和他的填房妻子,长公主健在他们夫妻就与长公主分府而居不孝不仁,恶形恶状臣难以描述。依臣愚见最该将平宁侯一家流放!” 他话刚落音,就听旁边武将队伍里传出一阵放肆大笑,谢晋慷慨激昂的一番话收到这样的效果,顿时气的脸一阵黑一阵白,指着笑声发出的地方:“何人才朝堂之上如此放肆?!” 李弥晦从队伍中站出来,郑重给宏敏帝行过礼丝毫不客气的指着谢晋的鼻子道:“便是小将在笑,小将在笑这男人好不知廉耻!” “你——”谢晋指着他要骂,还没出声便见对面武将队伍里有以李将军为首的一大半人不客气的看着他。最前方连官服也未穿的男人连一眼都不曾回头看他。 李弥晦笑的更欢畅:“我说你不知廉耻你还觉得脸上不好看了?小将虽然没有像谢大人一般将四书五经读到狗肚子里却也不会如此混淆是非,平宁侯夫妇为何与庐阳长公主分家?难道不是因为庐阳长公主不仁不慈不配为人母,平宁侯忍无可忍才分家的!况且分家之事是由长公主殿下提出圣上决断,从分家之日便是两家人!平宁侯夫妇又缘何为庐阳长公主的行为负责?倒是你谢晋的外甥长孙念与长公主同居一府,若说论罪也该论一论长孙念的罪才对!而且因为长公主的偏心,长孙念活生生占着平宁侯嫡长子的位子,便是你谢家女儿也不守妇道,小小年纪未出阁便与男人厮混在一起有了苟且,若我是平宁侯此刻就应该拿出一封休书声明他与谢氏毫无瓜葛,谢大人合该将你妹妹与长孙二公子合葬在一起才算了了她的心愿!” 李弥晦急吼吼说完一段话激动的差点跳起来,得意又嚣张的望了谢晋一眼,挑衅意味不言而喻。 谢晋被他怼的一口气上不来就要晕过去,可看看武将前头又喘回来一口气,无赖道:“平宁侯明知我妹妹身份还要娶她,他心甘情愿带绿帽子我可管不着!” 原本长孙昭是站在前头一动不动的,听闻此言突然动身走到一旁案几上拿起纸笔,笔走龙蛇的在纸上写着什么,谢晋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可他上前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又有李弥晦在一旁挡着一分也无法靠近。 偏偏此时太子突然笑道:“弥晦莫撞到谢大人,若是谢大人此时有个什么万一,谢贵妃可饶不了你。” 李弥晦混不在意:“后宫不得干政,小将是前朝滴人儿。” 两人一来一往好似一无所觉,实际上却无声向众人传达谢贵妃的枕头风吹的厉害,手都要伸到前朝来了。原本年老的御史大夫将这话听到耳中神情突然年轻了几岁。 唇枪舌剑之间长孙昭已经写完,他将笔墨未干的纸交给李弥晦示意他将内容读出来,李弥晦原本百思不得其解,可看清楚纸上的内容后便脸色大变。宏敏帝与太子还有文武百官的眼神都集中到这一张纸上来,太子甚至从位子上站起来,拿过他手上的纸吹了吹,和颜悦色的替人念出来。 “圣上容禀,众大人为证,家父临终前曾嘱咐臣不准将长孙念身世说出,如今其身世自行败露本无需遵守诺言,但臣敬重亡父,故此以字代言。长孙念为珏弟之子且已认祖归宗无需赘言,而其母谢氏与臣毫无关联,今日众人为证,立此休书。长孙昭原配嫡妻唯霍氏容玥,天地可鉴。臣今日之言若有半分不实,愿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太子读完脸色变了一变,最后走到面色灰败的宏敏帝面前:“父皇,今日就由您给平宁侯夫妇做个见证吧。” 宏敏帝只觉得自己的面子被众人放在地上随意踩来踩去却不能有半分怨言,最终他什么没说,只在这一纸休书上写了一个准字。有他表态,原本跃跃欲试想说些什么的谢晋大气儿也不敢喘,唯恐多说一句便被对面的武将暴打一顿。 朝堂上突然宁静下来,庐阳长公主一介女流再怎么处置也就那些法子,最重要的无非是祈祷一个警示的作用而已,褫夺封号终身留在庙里大约比直接杀头还要痛苦。至于平宁侯之事倒是没几个说,但心里怎么想的便无人知晓。 正当宏敏帝身边的大太监要说退朝时,一直听儿子说话的李将军突然站出来:“老臣有本启奏。” 众人都有几分兴味,期待许多天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难道还有什么事比庐阳长公主吸食罂/粟一事更引人注目不成? 李将军拱手行了一礼,浑厚的嗓音响彻大殿:“臣与忠远候在沙场并肩多年,十分了解他的性子,虽不知他为何非要让平宁侯养着长孙大公子,但有一事臣认为不妥,忠远候的爵位是长孙家几辈人拼来的荣耀,长孙念一个黄口小儿怕是不能承受忠远候这爵位,更何况从嫡长来说,长孙大公子也没有资格继承爵位,这爵位应当归还给平宁侯才是。在平宁侯手里才不会让忠远候之爵位蒙尘!” “臣附议!”李弥晦兴冲冲的跟上自家老爹的队伍。 武将队伍里跟商量好的一般,纷纷道附议,就连文官队伍里也有半数人附议,宏敏帝这次倒没有一下子同意,只道:“忠远候的爵位与庐阳的发落都容朕想一下罢。” “遵旨。” 散朝之后谢晋飞快的溜走,唯恐有人打他似的,李弥晦特意寻了长孙昭,见他与太子说话也丝毫不避嫌的凑过去,笑嘻嘻的邀功道:“怎么样,小将方才说的不错吧?” 太子朗笑:“不错,倒是不知李小将军还有做言官的潜质!” 李弥晦得意一笑换来长孙昭的拍肩,他话也不多,只一句多谢已是记住李弥晦今日出手相助的恩情,对付谢晋那样的小人只能比他更小人一些才行。 —— 霍容玥留在府中带着明珠小姑娘已经见过好几拨来看望她的新友,都是言明与他们站在一条线上的,这些人的夫婿大多在长孙昭麾下,要不然就是长孙昭的至交好友,若说不敬佩那是不可能的,这些情分大约都是长孙昭在战场上用命换来的吧。 “明珠,你爹爹是个大英雄。”她贴在明珠小姑娘耳边悄声说道。 长孙昭从外头进来刚好听到这句,木了大半天的一张脸瞬间有了笑模样,霍容玥听到他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红了脸,暗暗里忍不住唾自己,不过说句真心话有什么好脸红的。 自从有了明珠,长孙昭最喜欢的便是将两人一起抱在怀里,那踏实温暖的感觉让他眷恋不已。今日再将人抱在怀里,他轻声叫了一句娘子,霍容玥扭头问他怎么了,他却什么都不说,只将一只轻飘飘的荷包交给她,摸着像是放了一张纸。 霍容玥不明所以的将荷包打开,将里面放着的叠的四四方方的纸张展开,看到上面的字迹后久久回不过神来。 “你,这样算不算违背对公公的诺言?”她脸颊红彤彤的,不知是激动的还是害羞的,像是抹了一层上好的胭脂,好看的紧。 长孙昭浑不在意,那样的诺言违不违背有什么关系,若是在刚开始便知道他娶到的妻子这样合心意,早在她进门之前他就要将这件事情给办妥,何必拖到现在? 对于他的懊悔,霍容玥温柔笑着安抚了:“那时候你哪知道公主她会这样过分,也不会像现在圆满解决的。” 说的也是。被她这么一解释,长孙昭也不觉得烦扰了,两人守在温暖的房间里教明珠说三个字的话,可惜明珠这会儿最笨的厉害怎么也学不会,到最后爹娘没急她自己反倒急的不行不行的。 “明珠这性子像谁?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笨的?”霍容玥想不起小时候的事就想让长孙昭背锅。 第56节 可长孙昭觉得自家闺女哪哪儿都好,不一会儿就想到了自圆其说的说辞:“咱闺女心灵所以嘴甜先叫爹娘哄哄咱们,学别的话可不就是贵人语迟了?” 霍容玥无法,只好投降:“好好,都是你的理由,你闺女最好!” 长孙昭安抚自家妻子也有绝招,凑过去偷亲一口就什么话都没有了。 —— 宏敏帝并没有让众人等太久,他不仅同意将忠远候的爵位赐还给长孙昭,还将对庐阳长公主的处罚公之于众,庐阳长公主褫夺封号,着令其在清水庵出家,长孙念与庐阳长公主同罪,勒令送往宝山寺带发修行赎罪。 虽然是去庵里清修,但宏敏帝仍是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给了她许多银钱,又命皇后将清水庵的一切打点好,那意思就是让庐阳长公主在此度过余生,至于长孙念则是直接交给宝山寺德高望重的住持教养,若要下山须得圣上和住持同意才行。这罪责下来之后倒没有几个人说罚的轻了,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是以京城之中反对的声浪并没有多少。 清水庵在京城城郊的一座山上,与宝山寺相隔不远却没有宝山寺这样繁华热闹,里头是真正一心向佛的出家人。 不知宏敏帝怎么想的,他命长孙昭夫妻将二人送到清水庵与宝山寺去,而恰好庐阳长公主要求在临走之前见一见长孙昭。 “那孩子呢?”谁也没想到庐阳长公主一开口先问的是明珠小姑娘,自打明珠出生祖孙还从未见过面说过话,如此说来倒也是奇事一桩。 霍容玥笑道:“明珠还小不敢让她吹风,若是母亲想她日后儿媳带她去看您。” 庐阳长公主哼了一声:“难不成我这做祖母的还能将她吃了不成?不带便不带罢,也是我和她没有缘分。” 言毕,她招手叫长孙念走到面前来:“千错万错都记在我头上,日后你们不要与念儿为难,好得你们都是姓长孙的。念儿,给你伯父伯母行礼。” 长孙念一张小脸比别的时候更美精神,拱手行一礼,惨白的嘴唇无意识的开合:“念儿见过伯父伯母。” 霍容玥心中的同情一闪而过,长孙念如今看着可怜,可他当初对她做过的事她还没忘呢,他本性就是个表面乖巧实则可恶的坏孩子罢了。 长孙昭难得开口说话:“去了宝山寺好生和师傅学,若是缺什么东西只管叫人到府里来取。”就当是看在他父亲叫过他几声哥哥的份儿上吧。 与长孙念说完,庐阳长公主便找借口支开他,长孙念一走她便换了神色:“长孙昭你这次算计的很好,咱们母子之间也算是有趣,没有丝毫情分,但你我之间的往来争斗还是挺有意思的。” 长孙昭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只将霍容玥往身后拉了一把,继而对庐阳长公主道:“母亲客气,孩儿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算不得算计。若让父亲知晓我如此对你怕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 “是么?”庐阳长公主脸上闪过几丝怅惘和决然,“既如此就让你父亲晚间入梦将你生吞活剥了吧!” 她拿出藏在衣裳袖子里的匕首要往脖子上刺,可被长孙昭眼疾手快的抓住,刀尖轻轻滑过庐阳长公主脖子间的皮肤,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长孙昭将匕首扔在地上,毫不犹豫的卸掉庐阳长公主的手臂:“母亲若是想陷害孩儿合该在匕首上涂上□□,可惜您不舍得对吧?” 第94章 呀 庐阳长公主向来养尊处优何时被人卸掉过胳膊,她疼的眉头紧皱又忍不住骂道:“长孙昭,你真的当我是你的母亲吗?你这逆子!” 长孙昭冷冷一笑,丝毫不在意道:“对母亲来说我再孝顺也无用,不如做一次逆子也好让母亲保住性命,毕竟您是本朝嫡长公主,尊贵优荣冒犯不得。” 霍容玥撤在一旁看母子俩斗法,一旁的长孙念也看到这场景,不过他远远站着并不上前动作,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仿佛觉得庐阳长公主做的是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 “夫人,可要让人看着大公子?”陆勇怕长孙念也和公主殿下一般打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霍容玥摇头,她现在大约能猜出长孙念的心思,凭着他的聪慧听话就算进了宝山寺也能哄住住持让他出来,再不济长孙昭方才还许下承诺会提供给他他满足的东西,这等于是他未来的保证,既然能活着为什么要去死呢?而对于庐阳长公主来说则是生不如死。至少现在死了可以陷害长孙昭一把,还能以长公主的品级下葬,她便一直都是长公主,可若是在清水庵呆上几个年头,等到新帝登基后又哪里会记得她?况且大夏朝只有一位继承人,还是将她看做眼中钉的。 庐阳长公主终究挣扎不得,心不甘情不愿被送去了清水庵,也许过些日子就再也没有人记得这世上还有一位长公主存在过。 庐阳长公主府最终被封存收回皇家,长孙昭只去将忠远候的遗物带回来平宁侯府,那被大火烧掉的平宁侯府也要重新修好,长孙昭去看过之后回府咨询他们娘俩的意见,到底是住在这府里还是留在这里,霍容玥倒是住在哪里都无所谓,但现在的房子住了几年有了感情,又是她亲手打理的,感情上来说怎么都有几分舍不得,而那修好的府邸则是宏敏帝亲自命人修建的,不去住总有些不好。 “问明珠吧。”霍容玥将选择权交给宝贝闺女。 长孙昭和明珠小姑娘比划了半天她也没明白,干脆抱着小姑娘带着媳妇一起去新府邸转了一圈儿,新府邸更大更气派,明珠小姑娘进去之后眼睛都不够用了。 明珠,以后想不想住在这里啊?”长孙昭有几分引诱的意味,那笑容看着有点不怀好意。 霍容玥不明所以,这是要出什么坏主意啊?难道是要…… 园子里还开着红艳艳的梅花,长孙昭掐来一朵梅花塞到宝贝闺女手里,胖娃娃穿的极喜庆,眉间有一枚红点点,衬着这朵梅花格外好看。 “要!”这是明珠迄今为止所能表达的最清楚的一个词汇了。 长孙昭笑眯眯的亲亲自家宝贝闺女,果然是他的女儿,说话最合他的心意!俨然记吃不记打的平宁候已经忘记上次被自家姑娘指着喊“坏!”“孬!”的情景了…… “夫君到底是要做什么?”霍容玥闷闷的问。 长孙昭斜她一眼,他最近心情很好,总喜欢这样看人,“让那几人留在那院子里,咱们住到这里不好吗?” 好!当然好 第95章 霍容玥来到书房时长孙昭正擦拭他的宝剑,有孕时这把宝剑一直放在他们的房间里,它上头的每一丝花纹她都熟悉无比,不过长孙昭从来没有让她摸过,只是放在卧房里镇揍邪祟让她安心。 “夫君……”她欲言又止。 长孙昭淡淡一笑,“放心,我不会轻易动手的。陆非远既然人回来了自然有办法引他出来的。” 霍容玥默然,其实她心底里最想的还是尽快解决掉陆非远,免得夜长梦多,因为只要陆非远还在就时刻提醒着她前世那段荒唐人生,她绝对不愿更不想让长孙昭知晓她曾经嫁过那样的人并且一直瞒着她,她不敢想象长孙昭知晓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和反应,每次想到这个问题她都是下意识回避的。 “陆家……还是知会太子殿下一声吧。”有太子来出手对付陆家更名正言顺一些。 长孙昭轻笑一声将她揽在怀里,“忠勇伯府也不是我说动就能动的,夫人放心为夫一定会小心再小心的,不会出事。” 霍容玥长叹一声怔怔出神,不知想到何处下意识抱住他的腰,眼泪便先涌出来了。长孙昭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难得见到自家夫人情绪外露,不由回抱住她轻声哄着:“夫人莫怕,有为夫在呢。” 大约还是对宝山寺一事存有后怕吧,长孙昭皱眉这次他绝对不能放过陆非远! * 出了正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花园里的花渐渐开了,明珠小姑娘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又会到处跑着,因此便成平宁侯府花匠的的重点防范对象,因这大姑娘人不高够不着花却极会使唤她的奶娘,奶娘又是得了侯爷与夫人吩咐定要好生伺候大姑娘,因此每每摘花时奶娘总是一马当先将花摘下来送到自家姑娘面前,时间一长便是霍容玥都觉得不大对,这样会不会把自家姑娘养成霸道性子? 因此霍容玥下令让花匠严防大姑娘,并将奶娘叫到面前好生叮咛了一番。可待她见了自家可爱又漂亮的大姑娘,那可怜兮兮望着她的小模样格外让人心疼,那点子霸道想法也被霍容玥扔到了九霄云后。 “姑娘还小,霸道点才不吃亏呢。”长孙昭也是看不到自家姑娘身上有那点不好的。 霍容玥搂着自家姑娘疼的心肝儿似的,想想他的话好似也没什么不对,又笑着逗明珠说话去了。 二月初六是平宁侯府定好的搬家日子,阖府忙成一团,霍容玥作为当家主母自然要指挥下人,忙着安排各项事宜。明珠小姑娘不知发生什么事,可见自个的东西都被打包装起来抬出去不见了不由急了,可怜巴巴跑到母亲面前指着自个的小闺房,急起来谁也不知她说的是什么。 霍容玥被她逗得发笑,将这小人儿抱到怀里:“明珠莫急,待会儿咱们就去新家。” 明珠小姑娘对前不久看过的大院子并没有印象,霍容玥给她解释了她仍是似懂非懂,只乖乖窝在母亲怀里听她说话。等到长孙昭来了又伸手让父亲抱。 “乖明珠,咱们去新府住喽。” 长孙昭抱着自家胖闺女,一手牵着夫人的手,一家子就这样羡煞旁人的出发回原先的平宁侯府,走在前头的是平宁侯府的牌匾与祖宗牌位,后头的平宁侯骑着高头大马,仔细一看披风里还裹着一个极漂亮的小人儿,胖嘟嘟的小脸儿极力从披风中冒出来,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跟在后头的马车帘子不时被掀开,那大丫鬟模样的姑娘不时望着小姑娘,很是不放心的模样。 队伍穿过瓦巷便是朱雀街,原先的平宁候府便是坐落在朱雀街中央。瓦巷极为热闹,街上开着珠宝首饰米面粮油的店铺,京城最大的酒楼便是在此,藏在酒楼里的男人透过窗户缝儿看到这惹人羡慕的一家子,原本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仿佛在忍耐什么。 “公子,切不可冲动。” 陆非远没松开握紧的拳头,皱着眉头吩咐:“照原先的计划行事。” “是。”那人一拱手,仿佛极欣喜的模样。 待伺候的人都下去,陆非远在酒楼里坐了许久,日暮才悄悄离去。自然有盯着陆非远动静的跟在后头。 第96章 陆非远的梦 世人都说威远候陆非远有大运气,从一届江南皇商成为忠勇伯又一跃成为当今圣上倚重的大臣,唯一的遗憾是陆侯爷年过三十膝下无子。威远候夫人虽是当今皇后的表姐霍太傅的嫡女,但温柔娴淑贤惠大方,从不倚仗家世与陆家为难,她亲自为陆侯爷挑选小妾姨娘多达数十人,可惜仍无人有孕。 威远候府是皇上钦赐的宅院,府中亭台楼阁奇石假山应有尽有,若在春夏之际必然美不胜收,如今正值隆冬,天边黑云层层,倒显得这府中凋败。 穿着紫色比甲的婢女匆匆忙忙穿过回廊,走到正房门口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掀开帘子。 春光堂的正堂里摆着一对青瓷花瓶,瓶里盛着陆家花房培育出来的红牡丹,亏得房中春意浓浓,才能让这牡丹离开暖房也能开的娇艳动人。 屏风后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如墨青丝高高挽起,藏在发间的绿宝石闪着莹莹光泽,侧卧着的女人突然翻个身,露出一张白皙娇美的脸庞,她轻蹙黛眉,仿佛梦中也有不开心的事。 “太太,太太……”拂晓小声唤醒她。 霍容玥缓缓睁开眼:“何事?” 她掀开被子下床,整个人懒洋洋的,抬眸示意拂晓给她整理衣衫。 拂晓苦着一张脸,蹲下给她穿好绣鞋方回话:“宋姨娘……” “宋姨娘怎么了?”她浑不在意,起身活动过筋骨接过另一丫环奉上的香茶。 伺候她的丫环都知她的脾性,刚睡醒时没缓过那慵懒劲儿,谁都甭想和她说正事。 “太太,宋姨娘她有孕了。”拂晓说完,便深深低头。 霍容玥一怔,手中茶杯跌落在地摔的粉碎,丫环们都缩着脖子。 “你说什么?” 拂晓咬着嘴唇,双眸含泪道:“方才侯爷回府后去宋姨娘院里小坐,宋姨娘忽然呕吐不止,侯爷叫来大夫诊断,说是宋姨娘身孕已有三月。” “宋毓宁呀?”霍容玥笑容恍惚,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她终究是比我命好。” “太太……”拂晓是她的陪嫁丫环,终身未嫁服侍她至今,自是清楚太太此时有多伤心。 霍容玥拂开拂晓的手,径自走到里间,镜中人眉间笼着清愁,眼角悄然冒出一条细痕,鬓发间还能找出几根银丝,她还不满三十岁! 她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掉落,这辈子怎么就活成这样! “如果当初没有嫁过来……” 可惜这世间事从来不能重来。 一刻钟后,从里间走出来的又是言笑晏晏的陆大太太。 陆非远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风流倜傥、惜花多情,此刻面对自己的正房夫人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尴尬喜色:“太太,我……” 霍容玥一揖:“恭喜夫君。” 陆非远多年无子已成陆家人心病。 他侧身避开她的礼,又体贴扶起她,长长叹一声道:“你放心,这孩子生下来就孩子养在你的名下,宋姨娘送去别庄。” “侯爷……”霍容玥万分感动,双手与陆非远交握在一起,这是他的承诺。她嫁入陆家多年无子,也没姨娘小妾生出孩子,现在宋毓宁怀上孩子便能解决陆家无子的窘状,若能去母留子自然更好,只是宋毓宁终究是宋家的姑娘,舅母怕是不允她对她动手的。 陆非远虽然风流多情,但绝对尊重正妻的地位,将孩子养在正妻名下,若霍容玥能生出嫡子最好,若不能,这就是他陆家的嫡长子。 正房里沉静无声,霍容玥心里难受也未表露出来:“夫君去忙吧,宋姨娘刚有孕,正需要夫君安慰。” “不用,我去书房看些公文罢,晚间来陪你用膳。” 第57节 一袭白袍翻飞,陆非远渐渐走远,霍容玥猛然想起初见他的时候,宴席上打翻的菜品尽数弄到她襦裙上,她由丫环陪着去房里换衣服,他醉酒来到院中,惊慌错乱下,他向宋府求亲,只是她住在外家婚姻大事需由父母做主,他往霍家跑了五趟才得到霍太傅点头。 成亲后的日子不好不坏,他是皇商家的公子,自小便是珠环蝶绕,娶了她,刚开始还是蜜里调油,日子久了便恢复原状,加上她进门一年没有身孕,公婆碍于霍家和宋府的名头,不敢名正言顺让他纳妾生子,但通房姨娘却一个没少,只是喂了避子汤,又过两年她还是无孕,连通房的避子汤也停下来,她那颗心也从开始的满心期盼变得麻木。 一晃十年过去,她依然无孕,通房也无孕。 宋毓宁去年进门,却比任何人都幸运。 犹豫良久,霍容玥沉声:“拂晓,你带着适合孕妇用的,探探宋姨娘吧。” 她亲自去,发生点什么事逃不了干系,让丫环去送,用于不用都在宋毓宁,孩子的安危也不会牵连到她头上。 ** 宋大太太握着霍容玥的手和蔼交代:“玥娘,毓宁怀着陆家的血脉,你对她包容些,等她把孩子生下来,你们二人共同抚养,毓宁一定会教导孩子好生孝敬你的。” 霍容玥心一沉,强撑笑脸:“舅母,您的意思是?” 舅母将宋毓宁送入陆家时说,让宋毓宁来帮她生个孩子出来,生下孩子就将宋毓宁送到别庄。现在却是要她和宋毓宁共同抚养这孩子,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有两个母亲,不是她的孩子! “玥娘,舅母知道你心里不高兴,但宋毓宁是我宋家的女孩,又是名正言顺抬进陆府的,生完孩子就送去别庄,对你名声也不好,还是让她留在府中吧,说不定还能再生出个孩子来。”宋大太太的神情不容反驳,向来充满慈爱的眼睛里突然多了几丝冰冷与嘲讽。 霍容玥一颗心如坠冰窟,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舅母是要扶持宋毓宁在陆家的地位,那她呢? 她失神之下竟然问出来。 宋大太太将衣袖从她手里拉回来,淡淡道:“玥娘,人要学会知足,不要得陇望蜀,若不是有毓宁这个孩子,你说不得就被陆家休弃了!” 霍容玥呆愣当场,宋大太太转身带着礼品去看望宋毓宁,那样子简直把宋毓宁当亲生女儿疼爱,可霍容玥知道宋毓宁在宋家过的日子,宋大太太就把她当小猫小狗养着。 可如今……是了,宋毓宁是宋家的姑娘,她是宋家的外甥女,谁的关系更近一目了然,陆家与宋家站在一条线上支持江南皇子宋熙京夺嫡,反倒是她的娘家与陆家联系不深,现在宋毓宁长成了又怀着陆非远的孩子,她做陆家主母更能加深陆家与宋家的关系,舅母他们放弃她也是理所当然。 霍容玥还是不愿相信,昨日夫君才说会将宋毓宁送到别庄,现在有陆家的支持他还会这么做吗? 她做了一晚上噩梦,梦里陆非远给她一纸休书,要扶宋毓宁为正妻,直言霍府无用与宋家合作才有利益可言。 她呆呆坐在正堂,想反驳却说不话来,说她不该信任关系亲近的舅母,与娘家关系疏远,说她会好生对待宋毓宁的孩子,可陆非远不听,径自走远。 “不要……不要……”霍容玥挣扎着醒来才发觉是个噩梦,松口气抹掉额头上的冷汗,望着青罗帐出神。 拂晓撩开帐子,递来一杯温热的茶水:“太太,喝杯茶就不会做噩梦了。” “嗯。”霍容玥喝过茶,哑着嗓子问拂晓:“舅母是不是一直在算计我?宋家没有年纪大的女孩儿,所以接我去宋家住着,让我嫁给陆非远,好不容易将宋毓宁塞进来等她有了身子,居然想和我平起平坐……” 她散乱着头发,看起来有些狰狞。 方才贴心递上茶水的拂晓盯着她殷红的嘴唇道:“太太,您现在才懂有些晚了吧?” 霍容玥猛然抬头,不敢置信的看向拂晓。 拂晓的笑容更加诡异,她瞳孔一缩,压低声音又带着兴奋:“你现在就要死了,明白了又有什么用?” “你说什么?”霍容玥捂着嘴巴,总觉得喉咙处堵着些什么。 拂晓爬到床上,与她视线平行:“表姑娘,你还真是傻,太太把您当亲闺女一样疼肯定是有所图的啊,可怜太太毁了您的闺誉,将您嫁给爷,您还感激涕零的。更倒霉的是,你嫁到陆家居然一个孩子都没生,现在琴姑娘有孕,她嫡姐是当朝皇后,你这当表姐的没用处还不赶紧给皇后的妹妹让位置?” “你……”霍容玥呼吸困难,手指颤颤指着拂晓:“你这贱婢,你给我喝的什么!” 拂晓拍开她的手,诡笑道:“喝的自然是让你早日解脱的东西,若你被陆家休弃,那霍家还不与宋家闹掰?你这碍事的死掉,我们都轻松!” 鼻孔里突然溢出两道黑血,霍容玥腹内如同刀绞,剧痛之下吐出两口血,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了,睁着一双圆眼躺倒在床上,脑子里却在飞速回想着这些年的事,怎么也不敢相信她视若亲母的舅母居然从一开始就在算计她! 不仅她的婚事是她算计出来的!现在还要算计她的性命! “为什么?”霍容玥不甘心。 拂晓故作天真的歪头:“姑娘,奴婢是宋家的家生子,自然要为主子做事。至于为何要毒杀您,一是因为太太的吩咐,二是奴婢恨你,奴婢在您身边伺候这么久,您都不开口把我给爷,等您走了,琴姨娘便让奴婢如愿。” 霍容玥气急攻心,一口黑血喷到拂晓脸上:“贱婢,你们……不得好死!” “呵呵,现在先死的是姑娘,百年后奴婢会下去跟姑娘请罪,您还是先上路吧!” 说话间,拂晓将被子捂在霍容玥脸上,她毫无反抗之力,很快连动不再动,呼气多进气少。 很快,连呼气都没了。 酝酿一整天的天空飘起鹅毛大雪,悄无声息为这世间覆上一片银白,青花瓷瓶里的红牡丹静静败落。 ———— 陆非远猛地从梦中惊醒,一夜的昏昏沉沉似梦非梦似真非真,整个身子酸软疲乏连动都不能动,他好像看到了前世霍氏的死掉的场景,可记忆告诉他不是这样,霍氏主仆是被人砍死的不是因宋家而死。可刚刚梦里的场景那样真实,难不成是他记忆出了差错? 总归,霍氏是爱过他的。 他已经记不得宋毓宁有孕时霍氏到底是怎样的表情了。 第97章 更 陆家失踪多天的小公子突然出现京都正康街上,更突然的是陆家小公子被小护国公赵钰当场一剑杀死。 这消息传的飞快,当初陆家小公子刚刚失踪时京都人议论纷纷,眼睛都盯着护国公家看赵芸娘如何对待陆家,等来等去等到陆小公子失踪三月后赵芸娘有喜,原本以为此事就此尘埃落定,赵芸娘继续做陆家媳妇为陆小公子延续香火,谁曾想赵芸娘没过多久便小产紧接着与陆小公子和离,知晓内情的人家都觉得赵芸娘与陆非远和离无可厚非,毕竟人家还是个年轻姑娘,犯不着为陆小公子一直守着。然而谁也没料到离奇失踪的陆小公子就这样回来,还被赵钰杀死。 长孙昭赶过去时赵钰还傻愣愣的持着血淋淋的长剑站在一旁,紧随其后的是闻讯而来的陆大夫人,她看到地上躺着的人时直接晕死过去,围观众人不由对她产生了几分同情,大儿子早亡不足一年小儿子又出了事,搁到谁身上都受不了。 “倒是看着护国公一家该如何收场罢。” 围观者有读书人,闻言不由啧啧称道:“护国公一家原本占着理,这下反而成了杀人凶手,倒要看赵家如何收场呢。”书生眼中似有讽意,本朝圣上只有中宫皇后生下嫡子因此赵皇后娘家在朝中很是横行霸道,如今圣上在民间有一位皇子,护国公一家不知收敛,看着倒是赵皇后与太子急着给民间的皇子让位置。 平民百姓对大户人家的八卦传闻兴趣浓厚,但牵扯到朝堂便不敢多言,虽然心里觉得书生说的很有道理却也不敢当面赞同。 陆家仆人将陆小公子的尸首抬回府,长孙昭盯着那血淋淋的尸体心中闪过一丝微妙的感觉,凭着他多年的直觉正要上前看一眼,赵钰却突然开口:“昭大哥,我是不是给姑姑惹麻烦了。” 虽说小护国公赵钰没有继承老护国公的骁勇善战,可好在一颗脑袋算不上笨。至少现在赵家不能拖累赵皇后。 长孙昭拍拍他的肩膀:“你不该糊涂……” 赵钰惨然一笑:“我只是想知道陆非远为何要不告而别还把我姐姐害得那么惨,我并没有想要杀他……” 没等长孙昭回话赵钰便失魂落魄的往回走,他走的方向正是皇宫的方向。 * 小护国公赵钰失手杀死陆家小公子如今正跪在宫门口请罪,宏敏帝没有见他却召来了皇后。赵皇后面上惊慌之色还未消散,心里乱糟糟燃着的那一团火在见到宏敏帝那一瞬间熄灭了。 “臣妾给圣上请安。” 宏敏帝很随意的点点头:“起来吧。”他虽不在意,但眼神却盯着赵皇后看了许久,面前这女人与他相伴多年,临到老了却要像史上帝后那般闹的难堪。 赵皇后并未动身,躬身伏在地上:“臣妾无颜面见圣上,还请圣上恕罪。”随着她说话声传来的是不时的抽泣声,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宏敏帝心中有诸多不忍最终仍是亲自上前将赵皇后扶了起来。 “钰儿这次着实太不像话,纵然陆非远有诸多不是但也不能当街杀人,这不是明摆着让朕难办吗?”宏敏帝负手走回龙椅前坐下,眉头紧皱似乎真的在为赵钰担心。 赵皇后悄悄打量他之后才低声道:“圣上容禀,钰儿不是有心杀陆家小公子,而是陆家人故意辱骂芸娘,钰儿咽不下这口气才气急打人的。”其实赵皇后心里也诧异的厉害,她的侄儿一向温文尔雅是再乖顺不过的世家公子,他这样也最符合赵家与她的希望,对圣上与朝臣没有威胁不会给赵家带来灾祸,可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个再温文不过的赵钰竟然当街杀死之前的姐夫。只是可怜的她的侄女儿,原本对陆非远有一番情意却被折腾没了。 宏敏帝对赵皇后的说辞不知可否,赵皇后瞧着他的表情心里有几分着急又有恨意,当年用到赵家时他许诺的那样动听,只要赵家不谋权篡位便是永世荣华富贵,可到头来这一世还未过完他便因为外头一个野种怀疑她生下的东宫太子,甚至恨不得将赵家处之而后快,她又怎能让他如愿? “皇后这是怎么了?”宏敏帝紧皱眉头,很是不喜赵皇后护短不分青红皂白。 “大夏朝自建朝起律法明文规定不论皇亲百姓,若有违逆律法之处必定严惩不贷,朕打心底里敬佩岳父护国公,朕可以给赵家种种优厚但唯独不能因此破了规矩,还望皇后能够懂事一些。” 宏敏帝说完便带着贴身大太监离开留赵皇后一人站在原地发呆,偶有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不知是在哭侄子的命运还是哭自个恩宠不再,赵家命运也随着她恩宠消逝而多舛难安? * 陆家小公子很快下葬入土为安,陆大夫人却不罢休直直跪在宫门前为冤死的儿子讨公道,御史与百姓讨伐赵家的声响越来越大,赵皇后冒雪到乾清宫请见却被宏敏帝避而不见,就连太子也难见到宏敏帝的面儿,最终在二月中宏敏帝下令大理寺卿洪清主审此案,然赵钰当街杀死陆非远一事铁证如山——京城百姓便是最好的证人,而赵钰本人也没有过多挣扎很快认罪,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赵钰被判秋后问斩,堂下听判的赵老夫人与护国公夫人直接晕厥过去,赵皇后听闻母亲病重直接到乾清宫告罪恳请宏敏帝允许她回府侍疾。 宏敏帝面子上挂不住觉得赵皇后故意借此事发挥,几十年未红过脸的夫妻突然翻了脸:“皇后一向贤惠明理,怎么沾上赵家的事便这样拎不清,朕若让你回赵家侍疾岂不太过荒唐!” 赵皇后梗着脖子,心底却更愤怒:“圣上此言差矣,即便是民间女子娘家父母染病回娘家侍疾也是理所应当,怎么到了你们宋家便是拎不清?!” 太子宋熙和站在一旁不吭声,眼睛掠过宏敏帝时闪过类似悲哀无奈的情绪,转瞬又消失无踪。 “父皇,母后着实担心外祖母并不是有心与您争吵,您便允了母后回赵家一趟吧,母后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再赵家留宿了。” 太子一句话让赵皇后红了眼眶,这二十多年她战战兢兢连娘家一天也不能留不过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但是结果呢,几乎快要鸡飞蛋打了罢?而在宏敏帝看来太子这话就是公然支持赵皇后与他作对,他沉着脸点头,但终归说不出普通男子休妻之类的话,只道:皇后有心回府侍疾,归期自定吧。 赵皇后头也不回的回了娘家,紧随其后太子妃带着小太孙到护国公府探望。 朝中哗然,言官指责皇后不顾大体却被平宁侯一句话驳回。 “娘娘行天下孝道表率有何不妥?” 众人默然,当街杀人的是赵皇后的侄子不假,但也不是连坐大罪,皇后娘娘与赵家也没有向宏敏帝求情让他轻判。而皇后娘娘回娘家侍疾更因母女之情,有何不妥? 封住朝臣的嘴后皇后娘娘彻底在赵家住了下来,对后宫内谢贵妃做大的传言充耳不闻,没过多久谢家子弟被告强抢民女、侵占百姓田地,谢贵妃侄子成了地方一霸,甚至在一言不合之下将看中女子的未婚夫打死,这篓子捅到宏敏帝面前谢贵妃哭的梨花带雨,但有皇后娘娘侄子犯事时铁面无私的一面宏敏帝怎么也不好在事实确凿的情况下轻易放过谢贵妃侄子,同样派了大理寺卿审案,谢家不得不交出侵占的财产,谢贵妃侄子也被判了秋后问斩。 霍容玥带着明珠到护国公府探望,对于赵钰失手杀死陆非远一事她心底有一丝罪恶的庆幸,陆非远就这样消失最好,他消失了她才能以往前世的荒唐岁月,也不会让她的人生显得那不完美。 赵老夫人与护国公夫人确实病的很严重,霍容玥到赵府后都没见到赵老夫人,护国公夫人也是强撑病体与她说话,赵皇后换了家常衣裳与平常妇人无异,抱着明珠小姑娘逗弄着才露出淡淡的笑容。 “钰儿的事就拜托昭儿多查查,好在现在离秋后还早……”赵皇后一向不拿霍容玥当外人,更何况如今需要长孙昭帮忙查明真相。 霍容玥谦逊接话:“娘娘说哪里话,夫君与护国公是好友,如今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只是她心底里有一丝不安,陆非远是真的死了还是真的另有蹊跷? 她回府问长孙昭也没得到确切的答复,“那日只有赵钰带着仆从在街上走,下人也只看到赵钰与陆非远说了没几句就开始大打出手,赵钰虽然没有武功在身但好歹也是出身将门,基本的防卫还是会的,但谁也没看清楚赵钰是怎么抽出陆非远身上的佩剑将他杀死的。”更何况说是目睹惨案发生的百姓也和仆从看到的东西差不多,知晓赵钰本性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有古怪,可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是不能轻易将赵钰救出来的,否则只能加重宏敏帝对赵家不喜。 霍容玥心底道了一声果然,不过陆非远如果要假死逃出的话腰做什么?重生之后到底哪里出了差错,明明前世直到她死陆家都是一路顺风顺水的。 长孙昭见自家夫人对这个案子比自己还要关心不由好奇,“难不成最近看了什么奇怪的话本不成?”竟然对破案有了兴致。 霍容玥暗暗苦笑,若真是一般的破案才好,她现在最想知晓她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世上知晓的人也只有太子殿下一人,他大约不愿意说出来的罢…… * 自打明珠小姑娘搬到新宅子里住就喜欢每天到处撒花,也不怕冷,整天让奶娘抱着到处跑,活泼好动的厉害,原本霍容玥有些担忧宝贝闺女没有世家贵女贞静模样,后来一想女儿还小,便随她喜欢罢,后来见明珠小姑娘的脸蛋每天都是红扑扑的那些担忧便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身子好才是第一位。 “不如让女儿早上起来随我扎马步?”长孙昭打趣道,心里骄傲女儿的活泼健康,脑子里甚至开始畅想明珠小姑娘习武的模样,定是继承了他的根骨! 霍容玥有几分犹豫,“不会让女儿长的太过健壮吧?” 长孙昭反倒笑起来,他不过是说说而已,哪里舍得女儿如此辛苦?他这当爹的从十几岁拼搏到如今不会连给闺女找几个护卫的资本都没有,他是要护家人一世平安的。 明珠小姑娘压根不知道她家娘亲真有打算让她跟着父亲习武,不过见她年纪太小早上又睡不醒才暂时作罢。 开春后天气暖和起来,霍容玥张罗着给这对父女做春装,春装订好样式让绣房去做后又忙起来梦棋的婚事,梦棋比她还要大上一岁,早该是嫁人的年纪,不过碍于前世她亲事圆满,这一世霍容玥就不敢随意给她的婚事做主,只等她自个挑中合心意的夫婿她再替人做主,男方是长孙昭麾下一名有勇有谋的兵士,长相清俊,但因为醉心军事一直没有成家,年过二十五还是单身一人,由霍容玥请来媒婆做中间人一对男女火速看对眼,怕男方家里有什么想法,霍容玥将梦棋一家子的身契都还了回去,陪送了丰厚的嫁妆将梦棋嫁了出去。 临出门之前梦棋趴在霍容玥怀里哭了一场,眼里满是对她的感激,可霍容玥还是不敢看她的眼睛,只盼梦棋能一生圆满,否则无论她怎么愧疚都是无法弥补的。 梦棋穿着大红嫁衣上了花轿,拂晓充当她的送嫁丫环将她一路送到男方家里,男方家里虽然不怎么富足,但两进小院极是规矩,下人没有几个却是不用劳动新娘子做苦力,梦棋坐在洞房里傻笑,拂晓隔着盖头流泪。 “梦棋,你虽然出了门子但也要经常回府看看姑娘……”她声音里有几分哽咽。 梦棋直接掀开盖头,见到拂晓面上的泪痕一怔,继而动容的表示:“你放心,我一定会经常回府拜见姑娘的。”她如今的好日子都是姑娘给的,又怎能不记着她的恩典? 第58节 拂晓点头,将梦棋的盖头盖上又说了几句话便匆匆告辞离去。 梦棋出嫁这天霍容玥夜里也没睡好,醒醒梦梦间净是年纪小小的梦棋拂晓在眼前晃,一转眼儿又梦到前世她们二人护着她的场景,昏昏沉沉间只嘱咐自个改天好生问问拂晓的心思,她前世也是觅得良人的,不过这家人却是和梦棋前世的夫家一样,因为她没嫁去陆家而改变了各自命运,如今正在陆家祖宅看家。 “拂晓,你有没有中意的人?” 拂晓听到这句话便是一怔,继而坚定的摇头:“奴婢没有,姑娘不用提奴婢操心,奴婢如今还不想出门。奴婢只愿意伺候姑娘!” 霍容玥听了之后却是感动又愧疚,可她却没有办法将她前世的夫家人从千里之外带回来,若是轻易动了看护陆家祖宅的就那两家人定是会引起陆家注意,如今也不知陆非远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 第98章 二 就在霍容玥为拂晓的亲事忧心忡忡时江南有消息传来流落在外的江南皇子宋熙京不日回宫,此事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一时间在京城百姓的话里什么传说都有,只差将江南皇子宋熙京传的神乎其神。但奇怪的是江南的消息先传过来,京城里却没有任何动静,大约是见外头的传言不像样子,红民资终于站出来平息谣言。 宏敏帝爆出来的消息也相当惊人,所谓江南皇子宋熙京是他的亲生儿子,不过当年被心怀不轨的妃子带出宫,这些年一直流落在外受苦,如今他派出去的人明察暗访终于确定这宋熙京就是他的亲生儿子,宋熙京人还在路上但关于他的册封已经传了出来,宏敏帝召集众大臣讨论关于宋熙京的册封,甚至连他的授业恩师霍太傅也被请到宫里,就为宋熙京的一个封号。 “朕觉得曦字甚好,不如便用曦。” 大臣默然,晨曦自东方而来,有冉冉升起之意,难不成圣上在暗示什么不成?只是太子殿下的分位早在十多年前便已定下,且太子殿下并无过错,圣上应是没有废太子执意吧? 霍太傅倒是沉默了许久才出声:“圣上,此字不妥,曦字与太子殿下与皇子名字中的熙字重音,若册封曦王怕是会被百姓误会,不如便随着封地册封称号。” 霍太傅存心试探宏敏帝会给宋熙京的封地,而宏敏帝当真思索起来应该给宋熙京哪片儿封地,当年已是对不起他母亲宏敏帝有心弥补,想了半晌说出离京城最近的最富饶的封地,“不如封郑王。” 宏敏帝如是说不过是通知群臣而已,他心里决心已定旁人再说不过是白费口舌。霍太傅眼神一黯,圣上一出手便给出这样好的封地怕是会养出不该有的野心吧?只是圣上到底是何想法,难不成真因为一个血统不明的皇子废太子不成?霍太傅的疑惑也是众臣的心声不过没人敢当面问兴致勃勃的宏敏帝,最近宏敏帝脾气大不如从前,也不大听从群臣建议,颇有几分随心的意味,一切看起来都没有好兆头。 朝中有什么风吹草动对世家来说都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大事,没过多久全京城的世家都知道圣上要将江南皇子接回来,江南皇子与太子相差年岁不大,却还没有王妃,他人还未进京,宏敏帝已经在和礼部商议给郑王选妃的事。开春后有不少好日子,底蕴深厚的世家女到了年龄纷纷传出好消息,接连几天都有世家贵女爆出定亲的好消息,剩下一部分都眼巴巴等着宏敏帝宣布选王妃的时间。 “如今看来宋熙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太子长舒一口气,虽说宏敏帝一举一动都没有把他这个太子看在眼里,宋熙和心底还是高兴的,毕竟对于前世抢走他一切的敌人他早就准备重重关卡等着她,须知这皇家子嗣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做的。 长孙昭拍拍太子的肩膀,沉思许久突然道:“我怎么觉得殿下是早就准备好应对这个宋熙京了?” 太子闻言一怔,后又苦笑:“大约是从我知晓父皇还有一个皇子的时候就准备好了,昭表哥是否觉得我所作所为非君子所为?” 长孙昭面色坦然:“兵者,诡道也。殿下早日防范理所应当,更何况这么多年他在暗我们在明,如今倒是可以好生较量一番。” 二人相视一笑,对即将到来的斗争无一丝惧怕。 ** 宋熙京的队伍走的很快,半月之后便从江南抵达了京城,宏敏帝倒是没让京城百姓列队迎接,便是他本人也没有出宫迎接,只在宋熙京到达京城后安排在别苑等待第二日觐见,而此时赵皇后还留在赵家未归,大臣们怎么都能看出帝后不和,赵皇后是想给宏敏帝当场没脸。 这天晚上太子带着太子妃到赵家请赵皇后回宫,赵皇后满脸冰霜,但也不知太子殿下与她说了什么,最后太子与太子妃携手而归,赵皇后倒是一丝动静也无。 宫里的谢贵妃倒是时时盯着赵皇后的动作,见她没什么动静便连夜准备好贵妃朝服打算第二天一早与宏敏帝共同迎接宋熙京,费心讨好一个成年皇子不靠谱,但谁让皇家子嗣单薄,便是这第二棵苗苗也是时隔二十多年后冒出来的,好在这棵苗苗没有赵家这样的后盾,否则谢贵妃做再多的讨好也是无用功。 江南皇子宋熙京第二日入宫觐见时天气阴沉沉的,已经回暖的天气突然又冷了起来,宋熙京还未进宫便有传言流出,江南皇子不详,刚入京就惹得老天爷不喜。 “宣宋熙京觐见。” 大太监尖利的嗓音在大殿上回旋,一身白袍的宋熙京一步步踏入大殿,众人远远看着,宏敏帝也十分激动,走进来的年轻人很是器宇轩昂,眉宇之间与宏敏帝有几分相似,原本端坐在一旁的太子看见前世的仇人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攥紧拳头,在外人看来太子是对宋熙京不满,可人已经站在宏敏帝面前,便是外人再说什么也撼动不了他的地位。 “儿臣拜见父皇。”宋熙京毫不犹豫的撩袍下拜,只是略显的淡漠的眉眼间没有任何孺慕之情。 饶是如此,宏敏帝仍是激动不已,这是他的儿子,作为当朝皇帝有那么多的女人却只生下一个儿子那是多么大的耻辱,好在他还有另一个儿子冒出来。 宏敏帝正要走下来扶起宋熙京并示意大太监宣读册封旨意,却听外头一阵喧哗,又一声唱喏传来,能在太极殿前摆架的只有当朝圣上、太后与皇后,却听外头大太监道:“皇后娘娘驾到。” 早不回完不回偏偏这时候回,众大臣纷纷跪下行礼,一身凤袍的赵皇后款款走入太极殿,如玉的面庞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母仪天下的端庄:“臣妾回来了,向圣上请罪。” 宏敏帝僵了一会儿仍是换成笑脸:“皇后回来便好,熙京还不给皇后娘娘见礼?” 宋熙京听话的跪下行三跪九叩大礼:“儿臣拜见母后。” 赵皇后面上闪过一丝怒容,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竟然直呼她母后,她赵媛今生只有一个儿子!这皇位定是她儿子的! “起来吧、”赵皇后仍是顾忌着风度让宋熙京起身,只是略显僵硬的语气泄露了她的情绪。 既然人都齐了宏敏帝直接让大太监宣读册封圣旨,一大段的溢美之词好似不足以表达他的舐犊之情,最后才冒出来的郑王之位则显示了他对新鲜出炉的儿子的喜爱。 众大臣自然要对郑王殿下山呼千岁,俊逸不凡的宋熙京则是微红着眼眶让人起身,认亲之后郑王殿下特意给太子殿下行礼,身为兄长太子殿下很是和蔼可亲,不仅直呼二弟,还大方的邀请他倒自个东宫坐一坐,一时间很是和谐,便是宏敏帝也挑不出刺来。 宋熙京在大殿里站了多久就有一道锐利的目光盯着他看了许久,一直和气的脸上有阴霾闪过又很快消失不见,他既然回来了,那同样会像前世一样拿走属于他的东西。 ** 京城中最热门的事是郑王殿下的一举一动,他的府邸在朱雀大街的正中央与平宁侯府相隔不远,郑王在其府里住下的第三天便到平宁侯府拜访。 明珠小姑娘很喜欢领着奶娘和丫环在自家院子里玩,虽然刚满周岁不久,但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只是说话不大利索,还要靠着奶娘与丫环的默契才能猜透她心里的想法。郑王刚进到府中便听到小姑娘咯咯的笑声,原本温文尔雅的郑王竟然僵在原地,而后望向声音方向的目光晦暗不明。 门房很是忐忑,京城里的王爷就那么多,与自家主子的熟识的当然不能失礼的放进来,但新鲜出炉的郑王殿下突然来拜访他总不敢让王爷千岁在外头等着,一边儿悄悄吩咐兄弟到书房禀报,一边儿将郑王殿下从偏门里请进来。 “这是贵府大姑娘?”郑王殿下脸上满是对小姑娘的好奇。 提起大姑娘门房更是谨慎了三分,侯爷与夫人对大姑娘宠爱非常,这郑王殿下可别对大姑娘有什么想法,万一大姑娘触怒他,可不得吃亏? “是,我们大姑娘喜欢在外头玩耍,还请王爷不要见怪。” 郑王殿下摇头:“无怪,大姑娘天真可爱很是难得,本王又怎么会怪罪呢。”最后三个字好似被他轻声说出来却带着几分冷意。 长孙昭很快接到消息,他匆匆从书房赶来时郑王殿下正站在离明珠小姑娘不远的地方,好似是在看风景,又好似在看明珠小姑娘。 “微臣见过郑王殿下。” 郑王殿下拱手回礼:“不敢当,小王对侯爷慕名已久今日得以见到真人真是荣幸之至。” 长孙昭似惶恐道:“王爷谬赞。”他又回了一礼,于礼数上倒是没有什么诟病之处。 大约是明珠小姑娘听到了父亲的声音,顺着来源找来时便不管不顾的跑了来,跟在后头的奶娘丫环如临大敌,气喘吁吁的跟着跑来要抱走小姑娘,可小姑娘紧紧搂着父亲的脖子,连碰都不让别人碰。 “大姑娘如此天真可爱,侯爷不妨带着她,小王是无碍的。”郑王殿下显得很是呵护小姑娘的样子,他声音很好听如流水淙淙,引得明珠小姑娘回头看了好几眼,可因为不是认识的人,小姑娘又趴回父亲怀里,一副很乖巧的模样。 长孙昭动作娴熟的抱着明珠小姑娘与郑王说话,不过彼此不熟悉不过是说些互相恭维的假话,末了郑王殿下也没说明来意。 “侯爷,夫人来了。” 正当郑王要告辞离开时忽然听到小厮禀报,原本已经起身的他突然坐回原位,长孙昭虽然不明白妻子要做什么却也不会不让她进来。 “请夫人进来。” 霍容玥进来后落落大方的给郑王行礼,又顺手抱回明珠小姑娘:“小女不该打扰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郑王浑不在意一般,只是那眼睛却盯着霍容玥看了好大一会儿:“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大姑娘活泼可爱小王很是喜欢。” 很快,霍容玥便抱着明珠小姑娘离开,只是那人的身影却让她秀眉紧皱,太像了,即使脸不像但身形相差无几,她活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如此相像的人。这人到底是不是她想的那样?如果是这样,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明珠小姑娘被娘亲抱的太紧不舒服,挣扎着抗议无效只好吭吭唧唧引起娘亲大人的注意,霍容玥心不在焉的哄了她一会儿仍是在想着原先的问题。那厢长孙昭已是很客气的送走了郑王殿下,吸引他全部心神的是自家夫人的异常之处,他从没有见过霍容玥这样失态的模样。 “夫人认识郑王?”长孙昭直接问出来、 霍容玥点点头又摇摇头,含混道:“我只是觉得他和一个人很像。” “谁?” 霍容玥盯着他无一丝怀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陆非远。” 长孙昭怔忪半晌仍是不相信,陆非远他没见过几次,说起来的看的最多的还是他的尸体,只是他家夫人为何如此笃定郑王与陆非远相像?还是宝山寺那一次给她的惊吓太大了吧。 “怎么了?”霍容玥本来心里惴惴的,任谁也不会满意自己的妻子对别的男人如此熟悉吧?也不知长孙昭会不会生气? 谁料,长孙昭却异常愧疚道:“娘子莫怕,为夫一定会好好查一查这个郑王殿下,若他真和他陆非远有一丝关联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霍容玥心里那点不安彻底变成了感动,搂着长孙昭腰身的手久久没有放开。 * 郑王册封之后却迟迟没有上皇家玉碟,宏敏帝何尝不想让儿子上族谱,然而玉碟上的皇室子弟都是血统纯正的,从怀上那一刻起便有人记载着一切,宋熙京凭空冒出来,又不知出生年月,虽然宏敏帝对他的身份深信无疑,但要上玉碟必须先弄清楚身份信息,众人为郑王殿下身份忙来忙去,宏敏帝又将给郑王选妃的事情提上日程。 “圣上何必忧心郑王妃的人选,这满京城的女孩儿不是随郑王殿下挑?”谢贵妃娇娇说着,心底却算计着谢家还有几个女孩未出嫁,连身份不够的庶出都算了上去。 宏敏帝倒不是忧心郑王妃的人选,他忧心的是郑王妃的家世,将郑王接回京但他却从来没有想过废太子,毕竟太子是他一手拉拔大亲自教养出来的,且不说宋熙京能力如何,若他要废太子还有一大票人不同意,就算郑王强行当上太子也不会得到大多数的拥戴,还是做个闲散王爷的好。 第7章 .27 郑王在京中很是低调,等闲不会出府,这在一定程度让京中权贵们放了心,也有人说宋熙京有计谋,若他无所作为那太子还咄咄逼人岂不是显得太子没有容人之度?好在太子也没有任何动静,原本以为随着郑王进京会掀起的一番血雨腥风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平宁侯府不同于京城的平静,一波又一波的大夫接连不断的出入平宁侯府,甚至连太医也出动,但出门时都纷纷摇头。 侯府里的霍容玥心急如焚,长孙昭也不再出门整日守着她们母女,只是可怜的明珠小姑娘仍旧烧的厉害,一日日躺在床上说胡话,喂进肚子里的饭统统吐了出来,肉嘟嘟的小脸很快瘦了下来,蜡黄的模样看的人心疼无比,可任大夫开了退烧的方子却不见一点成效,霍容玥急得嘴角起了燎泡,烧到第五天的时候干脆守在明珠小姑娘房里不动弹。 “玥儿,喝些水吧。” 长孙昭怎么能不心疼自己的亲生闺女,但眼看着自家夫人也跟着生起病来就忍不住劝慰:“我已经派人去柳州请最好的小儿大夫过来,你先吃些东西,免得大夫来了明珠不听话你还没力气哄她。” 自从明珠生下来长孙昭便清楚女儿对自家夫人的重要程度,偶尔他都觉得夫人重视明珠过于他,但在他心里,什么人也比不上夫人重要。霍容玥有气无力的靠在他怀里默默拭泪,她怎么也不想不明白好端端的孩子怎么会一下子生起这样严重的病,若是有可能她甘愿替明珠受这个罪也不愿意看着小小人儿挣扎着喝下苦兮兮的药汁儿,那比割她的肉还要难受! “夫君,明珠这样到底是怎么了?大夫怎么都是一个说辞,可吃了药还不见好?”来霍家瞧病的大夫或者太医都异口同声的说明珠小姑娘是发热,也都凭着自个的本事给明珠小姑娘开了药,不一样的方子吃下去明珠小姑娘仍是高烧不退,饶是见惯生死的长孙昭也见不得自家姑娘如此受苦,可他逮住一个太医问个清楚后更加手足无措,也不敢告诉霍容玥,就怕她支撑不住。 刘太医是赵皇后亲自派来给明珠小姑娘诊治的,长孙昭也是逮着他问的实情,当时刘太医吞吞吐吐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下官不敢欺瞒侯爷,令媛高热不退实属异常,怕是……天花前兆。” 长孙昭怀疑自个耳朵出了岔子,在刘太医说完后的一小会儿他耳朵里尽是轰鸣声,甚至觉得眼前人晃了几晃,最后勉强镇定下来将刘太医送出门。那刘太医走出平宁侯府的大门往回看了一眼又摇摇头,叹着气走了。而守在明珠小姑娘床前的霍容玥并不知晓女儿竟然患上这样的病,她在心里一个劲儿的祈祷菩萨各路神仙保佑她的女儿。 长孙昭定定心神,强势的将霍容玥扶出门去,见她还要回头看便不由分说的制止:“咱先回房慢慢说。” 可回到卧房里坐下长孙昭便吩咐丫环送上热水来,霍容玥满头雾水看向他,而他则推着霍容玥去浴房洗个热水澡。 “我不想洗。”霍容玥又要往外走,不守着明珠她一百个不放心,哪还有什么心情洗澡。 但长孙昭打定主意让她歇着,当着丫鬟的面儿将她扛到浴房:“你若不顾好自个我是不答应你去守着明珠的。” 心神不宁的洗完澡,丫环送上来一碗安神汤,长孙昭亲自端着喂给霍容玥,盯着她一口口下,向来坦荡对她的眼睛里闪过几丝愧疚与不安,可想明白后仍是坚定自个的想法,哪怕这结果会让她恨他。 “我得去看看明珠。”霍容玥说着就起身往外走,可还未迈出门槛便觉得眼前晕的厉害,几日未休息好的她身子一软便往下倒,跟在她身后早有防备的长孙昭将人接到自个怀里,轻柔的抱着将她送到里头的卧房里。 拂晓小心翼翼的候在一旁,这几日她跟着霍容玥一起瘦了一圈儿,整个人显得格外憔悴,不过新上来的贴身丫环也不敢多劝她,唯恐让拂晓以为她在夺权,只暗暗守在一旁做事,静候主子赏识的机会。很快,卧房里有轻微且有规律的呼吸声响起,长孙昭深吸一口气,抬脚走向明珠的闺房。 明珠小姑娘皱着小眉头裹在被窝里不时挣扎两下,往常这样奶娘丫环都明白小丫头是在闹脾气,拍两下哄哄也就好了,但这次奶娘在旁边守了半晌,等到长孙昭亲自过来拍着哄她也不见成效,肉嘟嘟的小脸上尽显病态,嘴唇干的发白。饶是这几日长孙昭见惯了小姑娘这幅模样,此时再看仍是心如刀割。 “明珠……你一定得撑过这个坎儿……”他不晓得要和女儿说什么才好,那样小小的人儿应该一辈子无忧无虑被他捧在掌心上才对。 明珠吭哧吭哧哭了两声又没了动静,过了不大会儿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喊娘,瞅了半天只看见她爹也毫不犹豫的伸手要抱抱,长孙昭没半点迟疑的将她抱到怀里哄着,一手拿着杯子将她裹的严严实实,陆勇站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要说什么,最后被长孙昭用眼神制止,什么也没说,愁眉苦脸的走到外头。 “侯爷,喂姑娘吃点蛋羹吧,她以前……最爱吃了。”拂晓端来一小碗蒸的嫩嫩香香的蛋羹送到明珠小姑娘跟前儿,小姑娘眼睛一亮,小鹿般纯真的眼神巴巴望着长孙昭。 长孙昭先将她用被子裹好,又接过蛋羹小心翼翼的喂她吃,手法很是熟练,明珠自打生下来就有一堆丫环奶娘围着她转,但喂她吃饭最多的还是她爹娘,这满京城中也难找见第二个这样宠女儿的。 “爹爹,明珠好……”明珠两只小肉手抠在一起,说着她能表达最清楚的话。 娘和她说过,只有吃饱饭才能赶快好起来,才能到处跑着玩。 第59节 待长孙昭喂完蛋羹,明珠小姑娘居然有力气坐一会儿,拿着她心爱的布老虎吓唬她爹爹,可玩了好大一会儿仍然不见霍容玥来,小丫头哼哼唧唧哭起来,可怜兮兮的喊娘。 拂晓此时从外头走进来:“侯爷,于太医到府里来了。” 于太医是宫中最擅妇人病症的大夫,若是往日请来大约都是兴高采烈的,今日却都打不起精神,都候着明珠小姑娘的消息。 长孙昭将明珠小姑娘交给奶娘带着,他领着大夫到卧房给霍容玥诊病。大约是喝了安神汤的缘故霍容玥睡的很沉,只是眉头依旧紧紧皱着,抿紧的嘴角里满是担忧。 “尊夫人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近日忧思过度又少饮食,亏了腹中胎儿,待微臣开上一副方子管保尊夫人与胎儿无忧。”于太医乐呵呵的,见平宁侯面上并无喜色反倒多了几分凝重不由疑惑起来,听太医院的同僚道平宁侯府的嫡长女大约是得了天花,眼前又能有一嫡子女也是喜事一桩啊!不过他并不敢多言,昨晚该做完的便领着平宁侯府的丫环去煎药。 长孙昭在原地站了好大一会儿才走到霍容玥床前,向来沉稳坚定的眼眸中尽是痛苦:“玥儿,我该如何是好?” 霍容玥仍在梦中,自然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 * 夫人又有孕的消息很快传遍府邸,可随着这消息传出来的是大姑娘的病情更加严重了,中午吃的蛋羹全都吐出来了不说,连喝下去的药也会吐出来的,还有近身伺候的人说大姑娘身上已经开始出疹子了,大姑娘怕真是得的天花!这消息在下人中散播的极快,再让人去明珠院里伺候时就有人开始推三阻四,那样子生怕明珠将天花传染给他们。 很快,就连京城中人也都听闻平宁侯府的嫡长女好似得了天花! 长孙昭向圣上告假,宏敏帝很痛苦的准许并声明等明珠小姑娘痊愈再来上朝,长孙昭也未曾辩驳,谢过恩便头也不回的回了侯府。 紧接着一辆小巧精致的马车拉走平宁侯府一个人,随行而去的还有伺候明珠小姑娘的丫环,谁也不知这马车带走的人是谁。 但霍容玥一觉睡醒之后找到不到她的女儿了!! “夫君,明珠呢?”霍容玥撑着酸软的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外头已是天色大亮,显然她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长孙昭深吸一口气,扶着她坐稳道:“玥儿,你得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动怒,就当是为咱们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孩子?”霍容玥没想到她又有了孩子,可悲哀的是她现在根本无心处置新来的孩子,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明珠。 长孙昭试图抱着她,贴在她耳边道:“明珠得的可能是天花,我现在把她安置在另一处房子里……” 第100章 霍容玥怎么都想不明白长孙昭为什么非要将明珠送到庄子里养病,那是她的心头肉啊!更何况她的明珠现在正病着,她怎么能不在一旁守着? “长孙昭,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明珠还那么小!”自从成亲以来霍容玥极少与长孙昭红脸,连名带姓的叫他还是第一次,周围伺候的丫环都将脑袋往胸前藏,轻易没见过夫人发这么大未免殃及池鱼还是要不起眼的好。 长孙昭没有丝毫的恼怒,反而担心霍容玥的身子,太医说她怀相不好最好不要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凡事都要顺着她来,只是事已至此他是怎么都不能顺着她来的,所以他耐着性子和霍容玥解释:“明珠那里有我派过去的人照料不会有问题的,你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留在府中养身子,等明珠回来还需要你照料呢。” 霍容玥只觉得不可理喻,她是明珠的亲娘,怎么能是旁人可以代替的?! “夫君这是打定主意不让我去照看明珠了?”霍容玥眸中噙泪,心心念念的都是她的明珠根本无暇注意到长孙昭眼中的痛楚。 长孙昭不容置疑的点头,迟疑片刻又道:“你还怀着孩子……” 霍容玥想也没想的反驳:“你这样放弃明珠是不是因为我肚子里还有这个?” 话刚落音,房中一片寂静,长孙昭的气息有片刻凝滞,而后冷冷道:“便是你此刻没了这孩子,我也不会让你过去照料明珠的。” 他说完这话便转身走出去,外头阳光充足照在身上有瞬间温暖,可怎么也暖不热心里头的冰冷。 霍容玥坐在房中掉眼泪,一旁守着的丫环没敢上前安慰她,直到拂晓进来众人才求救一般看向她。拂晓神色凝重,头一次不重规矩的坐在霍容玥身边。 不过霍容玥也是着实没了主意,她没想到长孙昭会是这样坚决的态度,不让她照顾明珠还是明言没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让步,听他那么说出口时她整个人都是懵的,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拂晓自小与她为伴,最是明白主子的心思,但她同样知晓侯爷这么做的原因,不过是怕大姑娘将病症传到夫人身上,更何况夫人肚子里还怀着另一个孩子,侯爷更不敢让她冒险,阻止她念头最好的方法就是威胁。自家姑娘是最顾忌孩子的。 “夫人,您别忧心,侯爷已从柳州请来了最好的大夫,大姑娘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只是您现在身子不便还是不要过去,侯爷日日派陆勇过去守着,咱们都念着大姑娘的。”拂晓嘴唇干干的,说出来安慰的话也是干巴巴的,她有几分胆怯的看了看窗外,又低头握住霍容玥的手让她安心。 霍容玥脑子里乱糟糟的,闭上眼睛就是明珠苍白着小脸哭闹的模样,一颗心揪的紧紧的,怎么也说服不了自个赞同长孙昭的做法,让病中的明珠一个人住在庄子里。 “我不放心明珠……”可想到肚子里还有一个,她又不敢带着肚子这个去冒险,那是凶险至极的天花! 拂晓沉默片刻,却什么都没说,只握紧霍容玥的手,悄悄叹了口气。 过了晌午原本极好的天气突然阴沉沉的,久未听闻的春雷一阵接着一阵,不久之后雨丝便随风而至。霍容玥虽然心系明珠,但午饭里加了安神之物,用过午饭后不久便也睡了。藏在暗处的长孙昭亲自将人抱到卧房睡着,他面色沉沉的坐在床前凝视着并未睡稳之人,最后只是给她掖好被角便匆匆牵马出城而去。 一干太医对明珠的病情束手无策,能开的药方都开了,剩下的就看这小姑娘能不能撑过去,他们也算是尽人事听天命。只是这话对着往日的煞神长孙昭是不敢实话实说的,但若不实话实说若这小姑娘有个万一那平宁侯不得将他们拉出去砍了给他家姑娘送行? “侯爷,天花之症极易传染,您还是不要进去的为好。”眼见着小姑娘病情越来越严重,平宁侯仍是无所顾忌的守着,太医除了暗暗赞叹之外还会担心大夏朝的栋梁之才就这么跟着去了。 长孙昭站着没动,已然泛起干皮的嘴唇微微一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径直朝明珠小姑娘的屋子走去。 明珠是他的掌上明珠,他又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庄子里? 太医一瞧情况不大好,但太子殿下又下过死命令绝对要将明珠小姑娘医好的,再加上平宁侯的态度,什么也不用说还是回房看看医书看有什么好法子没! 傍晚明珠小姑娘烧的更厉害,太医放心的同时一颗心又跟着提了起来,若是明珠小姑娘能熬过今夜将疹子发出来,那也就能保住命,若是不能…… 霍容玥睡到傍晚还没醒过来,只是即便是睡着眼角仍旧不时又眼泪浸出,拂晓跪在床前守着,偶尔给霍容玥喂些水喝。夜幕降下来时,眼看着药效就要过去霍容玥就要醒来之时,从外头窜进来一名小厮哭丧着脸,拂晓白着脸走到他面前,揪着他衣襟厉声问:“大姑娘现在如何了?” 那小厮哭丧着脸,衣服上还有土痕,一张脸脏兮兮的恨不得藏到胸前:“大姑娘……没了……” “什么?”拂晓不相信,拽着他的衣襟又连续问了好几遍。 小厮受不住她的癫狂,连声道:“死了!没了,大姑娘没了!” 他声音陡然大了许多,院子里伺候的丫环小厮都听得清楚,纷纷不敢置信的看向彼此又不约而同看向正房门口,夫人还在睡着,若是醒来知晓这消息不知该怎样伤心! “侯爷呢?”拂晓拂去不断往下流的眼泪,想到屋里睡着的霍容玥又问起男主子,有侯爷在她家姑娘才能不那么伤心吧…… 小厮眼中闪过一抹惧怕,而后摇着头:“侯爷还在庄子里没回来。” 小厮说完便跑了老远,拂晓用衣袖抹着擦不净的眼泪,在原地怔了一会儿又走回正房,冷冷吩咐人去厨房端来一碗汤药。汤药还是温的,她用小银勺舀起来一点点喂到霍容玥嘴里,等那汤药喝下去大半她才放下来,小心翼翼擦掉霍容玥嘴唇边的水痕,又替她掖了掖被角。 屋内的下人早就被她遣走,此时静悄悄的,她站在床边理好衣裳,而后退到离床三尺远的地方,端端正正跪下,给在梦中的霍容玥磕了三个响头。 “姑娘,拂晓对不住您,再无颜见您。拂晓跪求姑娘切勿动气,切勿念着拂晓。若有下辈子拂晓还伺候您。” 门吱呀一声,拂晓招手叫来两个丫环在房门外守着,她神色恍惚的回了卧房。 ** 深夜寒风的冷意能吹到人骨子里,已过宵禁后的街道到处都是静悄悄的,黑夜中一队人马护着一辆马车疾驰而来,最后稳稳停在平宁侯府大门前。 侯府守门的门房听到动静就往外探头,见自家侯爷抱着一床大红锦被,隐约看出里头裹着一个小身子,他眼眶一热,连滚带爬的打开大门,垂着脑袋跪在长孙昭脚下。 “侯爷节哀……”最后俩字儿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他们这些人都是从十几岁跟着侯爷打拼的,都是老大不小的年纪侯爷才得个女儿,如今才小小一点儿就这么走了谁不心疼! 长孙昭神色一穆,差点抱不住手上的被子:“夫人怎么了?!” 他低声问出这句,眼眶处有淡淡湿热涌出,不由抱住怀里的小人儿,连夜赶路积蓄在周身的凉意才这一刻突然全都涌进了心里。 门房一怔:“夫人无事,大姑娘她……” “你——”长孙昭还欲说什么,突然想到某个关键便大步抱着怀中的小人儿往内院走,跟在他身后的陆勇狠狠给门房一个爆栗—— “咱们大姑娘好好的,你瞎说什么?谁在府里乱说了?” 门房也是一头雾水,一五一十将那报信小厮的话学给陆勇听,原本喜气洋洋的陆勇听完直接黑了脸,扭头命令跟在身后的弟兄将那胆大包天的小厮找出来。 “竟敢传我大姑娘的谣言,等着我生剁了他!” …… 霍容玥半夜睁开眼却觉得身边温热,她朝枕边看去,却见长孙昭正盯着手里的书本发呆,她睡得迷迷糊糊却还是下意识推他一把:“明珠呢?” 好像她才吃过午饭,怎么就一觉醒来天都黑了?梦里她都梦见明珠病好了,拂晓正带着她在院子里跑着玩呢。 长孙昭无奈一笑,将书本放在一旁温声给她理了理鬓发:“明珠已经没事了,你明早就能去看看她。” 她都已经好几天没见过明珠,这会儿一听怎么能睡得下,可正要起身却听长孙昭淡淡道:“不听话我便不告诉你明珠如今在哪里!” 霍容玥还是听话的,挣扎片刻还是躺回床上,不知是不是有孕的缘故还是解决了一半心事,这次躺下很快便睡了过去。 长孙昭盯着她看了许久,仍是忍不住叹气,明日该怎么跟她说拂晓的事…… 101.更新 经过这样一场折腾明珠小姑娘瘦了不少,不知是药喝多了的缘故还是病没好全,往日爱吃的东西现在喂到嘴边都不乐意吃,不过还是整日见谁都笑眯眯,这让霍容玥心里安慰不少,只是看着女儿时心里还会冒出愧疚,到底她没能陪着女儿。 “明珠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霍容玥心底还存着疑惑,到底是关心则乱,当初明珠刚一开始发病时她诊过脉,不过医术浅薄没能诊出到底是什么病症,可太医都说是天花,怎么又突然好了起来?脖子和脸上还有未消退的疹子,但和出过的天花的还是不一样的。 “这事儿是冲着咱们来的,我现在已经有些眉目了。”长孙昭边说边含笑望着女儿,由着女儿扯着他一根手指在炕上跑来跑去,生□□玩的她可最不喜欢被箍在一处,但外头天气时冷时热他们谁也不敢让她出去跑出一身汗来,只好最大限度由着她在屋里跑。 霍容玥若有所思的想了一遍,却还是一头雾水,这满京城中到底是谁要对她的明珠不利?难道是他?想到他如今的身份霍容玥心头又沉了几分,下意识想的竟是还不如圣上早日驾鹤西去,那太子继位所有事都是板上钉钉,旁人再想如何就要掂量掂量了。 毕竟,有宏敏帝在,太子还是会束手束脚的。 “对了我今天一天都没看见拂晓,拂晓去哪儿了?”昨天一天她喝着安神汤都是迷迷糊糊,睡着额时候隐约听到拂晓在她耳边说话,醒来却是见不到人影,这在从前是从来没有的事情。 长孙昭一滞,锁紧的眉头缓缓送开,顿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拂晓身子不大舒服,待会儿我陪你去瞧瞧她。” 霍容玥忙吩咐丫环去请大夫来,这一家子都得让大夫瞧瞧才行,她现在根本不相信自个那半桶水。 请大夫到府中来倒是合了长孙昭的心意,毕竟到时候有大夫在场也能防止发生意外。 他带着霍容玥往拂晓房里走,刚开始霍容玥一无所觉,可离得近了她心里突然沉甸甸的很不舒服,她下意识抚住胸口的,暗暗告诉自个一定是她想多了。越走越不对劲,这不是拂晓住的地方! “夫君,咱们去哪儿?” 长孙昭一只手拉着她,另一只却是指了指前头不远处的小院子:“拂晓移到这里头养病。” 终归,还是让她自己去瞧上一眼。 霍容玥似信非信往前走,走到半路丫环来报梦棋送来拜帖来瞧大姑娘,她吩咐人去接梦棋进来,脚下却是加快步子去了梦棋房里。 平宁侯府刚建成不久,主子们住的院子也就那几处,旁的地方有慢慢打磨修建的也有荒废不用的,拂晓养病的这处小院子分外萧条,院门后种着一颗桃树,但花期已过,枝桠上零星冒出绿色嫩芽,仔细看了还能看到衰败的桃花花蕊。里头伺候的丫环也不多,见主子们来了都安安静静跪在一旁,与府中别的丫环不同之处是她们都未穿紫色比甲,衣裳都是不起眼的素色。 轰隆一声,霍容玥不敢置信的看向堂内,小院的屋门被一卷竹帘挡着,这是夏天才会用来挡光的竹帘,旁的时候都是挂在放置棺材的灵堂。 “拂晓她——” 长孙昭有力的双手托着她走到屋内,屋内空荡荡的只有西窗下放着一张木床,床上静静躺着一个人形,整个身子被红色薄被蒙着。 “拂晓昨夜伺候过你便吞毒自尽,这里有她留给你的信,你看看吧。”他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封信,信里的内容他已看过,纵然恨不得将拂晓杀死给明珠赔罪,但她又用这样决绝的方式解决,倒教他头一次对仇人束手无策。 霍容玥手里捏着那封信,腿上像是绑着石块一步也迈不开,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出现的都是前世拂晓替她挡刀子时满脸满身的血,这辈子安安生生的,拂晓怎么会想到死? “拂晓罪叩:大姑娘之病概因拂晓误信歹人,将毒丸子喂给大姑娘让她高烧不退被太医诊为天花。害大姑娘夭折拂晓以死谢罪,只因歹人手中握有奴婢父母,拂晓不敢言其名,还请侯爷与姑娘对奴婢父母高抬贵手,来世拂晓结草衔环报姑娘之恩。拂晓无颜再见姑娘,还请姑娘保重,请侯爷好生待姑娘。姑娘大恩,拂晓之罪来世必报。” “昨日傍晚明珠高烧不退,咱们的人都守在庄子里,府里来了一个小厮报信说明珠不好,拂晓听过他报的信便服毒自尽。” 霍容玥如在梦中:“明珠不是天花只是中毒?” 长孙昭点头,若不是太医医术高明,怕是所有人都不知明珠是中毒才有得了天花的症状。但明珠一直高烧、出来的疹子也不大像天花之症,他请来柳州久不出山的大夫给明珠诊脉方知明珠中的是毒不是害的病。 “明珠的毒是拂晓做的?”霍容玥仍旧不敢相信,甚至不敢去看床板上的人,拂晓待她的心思她再清楚不过,只是她为何要给明珠下毒? 第60节 像是明白她心中所想,长孙昭叹气解释道:“看样子是那人以拂晓父母逼迫她妥协,只是可惜——” 他并未言明可惜什么,霍容玥却想到许久之前她刚嫁入平宁侯府时便许诺帮拂晓找到卖掉她的亲生爹娘,可是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她向长孙昭借的人并没有在拂晓的家乡找到她的父母,现在想来那时候陆非远就在筹划着什么所以早早将拂晓的爹娘接走,若她当初能多上几分心也许就能发现陆非远的异常,而不是等到现在…… 只是这一切该如何向长孙昭言明,她嫁给他时并非天真不知世事的闺中少女,而是上辈子久久生活在深闺勾心斗角的妇人,该如何说拂晓,该如何说她,该如何说陆非远…… “我肚子有些痛……”霍容玥面色苍白的倒在长孙昭怀里,一颗心却坠入谷底如遭冰击,她害了拂晓害了明珠,说不定还害了她的夫君。 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陆非远,你我前世怨侣此生仇敌,不死不休! ** 拂晓的葬礼很简单,霍容玥并没有去见她最后一面,棺木入土之后平宁侯府再也没有人提起拂晓这个人,新提拔上来的大丫鬟个个小心翼翼,生怕伺候不好夫人引来侯爷的责骂。 平宁侯府还有些人记着拂晓的存在,比如长孙昭,他与拂晓没有从小一起长大的主仆之情,但这人差点害了他的女儿,他绝对不会放过,顺藤摸瓜找下去的结果比想象的还要惊奇:“谢家……就这样喜欢管旁人家的闲事?” 除去谢贵妃和谢家,那小厮竟然是新晋皇子宋熙京的手下,不过这人被抓住之后死活不说,陆勇使了点难受的手段逼得他开口之后便将人剁了,尸体送到了郑王府门口,血淋淋一片满京城哗然。只是一向娇弱受不得委屈的郑王殿下居然没向宏敏帝鸣冤,还向平宁侯赔礼道歉称没有管好自家下人。 入夏之后风声渐渐平息,随着宏敏帝寿诞的到来,后宫之中又迎来一则喜讯,多年未曾让后妃有孕的宏敏帝今夏蓝田种玉成功,他近日宠幸的兰昭仪被太医诊出身孕,这对宏敏帝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惊喜,厚厚的封赏不说,兰昭仪的分位直接往上升了两成,并且许诺若能平安生下皇嗣便晋她为四妃之一,一时之间兰昭仪荣宠不衰,连赵皇后与谢贵妃都不得不避其锋芒。 兰昭仪腹中的皇三子给了大夏朝子民新的期待,不过已过婚嫁年纪仍旧单身一人的郑王殿下还是当今圣上的重点关爱对象,经过层层选拔之后郑王妃的人选确定为宋家嫡出姑娘宋毓宁,并其旁几位贵女作为侧妃与侍妾同时抬入郑王府! 嫡亲的表妹出嫁,何况宋家对她有养育之恩,给宋毓宁的添箱礼怎么也不能慢怠,霍容玥命人开了库房,亲自到库房挑选给表妹的添箱礼,珍奇的金银首饰自不必说,她还选了一对喜鹊登枝的白玉瓷瓶,送到宋府时宋大太太格外高兴,当着众宾客的面儿将霍容玥夸了又夸,当然也不忘提起宋家多年的辛劳。 六月初六是送谢家老太太的寿辰,请帖送到平宁侯府来霍容玥当场回话到时定会到场恭贺老太太寿辰,听到回复谢家小厮趾高气扬的离开。 “谢家宴席不必去,你身子不舒服何必……”长孙昭无奈又生气,只是他向来劝不住霍容玥,何况她已经拿定主意。 霍容玥倚在他怀里轻笑:“若是不去岂不是咱们无礼,谢家那不知廉耻的又会在京城里胡说八道。” “拿你没办法,到时候我陪你一同去。” “好,到时候就不带着明珠了。” 102.更 谢家老太太的寿辰格外盛大,不过身为谢家顶梁柱的谢贵妃却并未到场祝贺母亲寿辰,前些年谢贵妃风头无两时次次都要特意向宏敏帝告假回府看望自家老太太,今年怕是因为宫中有孕的兰昭仪得不了皇上青眼!毕竟也那么大年纪了! “死丫头你胡说什么!”谢家三姑娘气急败坏的怒吼,这一吼不要紧将旁人的目光也引了来。 被指死丫头的俩女孩倒是不慌不忙的,她们之中还有一人腰间缀着的麒麟玉佩正是宏敏帝前些日子赏给兰昭仪即将出嫁的侄女,那女孩轻笑一声,柳眉微蹙:“谢姑娘何必这样大声,奴不过说的是实话罢了,只不过实话难听。” 当着众宾客的面儿被这样下脸子谢三姑娘怎么能下的来台,当即就吩咐小厮将胡言乱语的俩姑娘给叉出去,此时倒有人上来劝,来着是客哪有将人赶出去的道理? 说的是有道理,可谁见过当着主家面儿说人坏话的宾客?谢三姑娘不依不饶,那兰姑娘嗤笑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他们兰家可不是靠着一个谢贵妃在朝中立足,当今圣上重赏她姑姑兰昭仪可不仅仅是因着肚子里的龙种,更重要的是他相中了兰家的势力! 兰姑娘一走宴席上安静了许多,不过留下的宾客脸色也不怎么好,谢家三姑娘可真够跋扈的,这样的女子谁家敢往家里娶?谢三姑娘不知道这寿宴过后有多少世家大族会将她从媳妇候选中筛去,倒是谢夫人看看她的三姑娘又瞥一眼被人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的平宁侯夫人,这样的荣光本该是属于她女儿,偏偏便宜这姓霍的,当真可恨! 若是她的三姑娘能取代霍氏的位置该多少,只是可惜那小崽子安然无恙…… 霍容玥静静站在一干夫人之中听她们说话,余光瞟见谢夫人面带不满的看向她却像没注意到似的继续听人说话,谢夫人却是被她的眼神看的浑身一凉,只是宴席上人多混乱,作为主家当家主母她是一刻也闲不住,没过多久她便忘记了霍容玥的眼神,仍旧是洋洋得意的谢家夫人。 宴席开场之前谢家人请各家夫人到后院宴客处坐下,霍容玥原本是被小丫环带着往后院走,可走了一会儿便觉得周围景色不对,她凝神看去,候在路一旁的不是当今炙手可热的郑王殿下又是谁? “小王见过平宁侯夫人。” 望珂悄悄摸向袖袋里的暗器,自从上次夫人出过事每逢出门身边都没断过暗卫,而郑王殿下正是她们严防死打的对象。 霍容玥不动声色的看向他耳廓及耳垂下方,这两处的皮肤与脖颈间的肤色无异,着实不能看出眼前人是陆非远顶着□□扮出来的,只是她终归记得他的气息,只这一眼她就敢断定眼前这人正是陆非远无疑,那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郑王?若他真有皇室骨血,他又为何会呆在陆家? “臣妾不敢打扰郑王殿下,告辞。” 郑王并未阻止,反而侧身站到一旁仿佛这场偶遇不是他安排的一样,等到人走远才缓缓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前世他能从宋熙和手中抢走江山,今生也一样,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霍容玥藏在袖中的拳头一直握着,不过顾忌着腹中的孩子并不敢动气,望珂也怕情绪太激动对身子不好,虽然她并不知道夫人为何会那么不待见郑王殿下。 “走吧,咱们去见见谢夫人。” 虽是谢老夫人的寿宴但谢老夫人却并未留在寿宴上吃席,她与几个至交好友也是各家老封君留在正屋吃席,旁人却是由谢夫人陪着坐在花厅。一屋子的大臣夫人能坐在主桌上的没几个,霍容玥算得上其中一个。 谢夫人手中执起一杯酒:“多谢诸位来敝宅贺老夫人寿辰,这杯我先干为敬。” 大夏朝对女子的规矩并不怎么严格,平日里闺中好友相聚聊天饮酒作诗也都是常见之事,宴席上也有女子喝的微醺却,谢夫人首先敬了众人一杯却让众人心里舒服,谢家没有因为出个谢贵妃就看不起别的世家,其余人纷纷拿起酒杯回敬谢夫人。 霍容玥并未举杯,谢夫人似笑非笑的看过来,她手中端着一盅酒,亲自走到霍容玥面前劝酒,旁人脸色一变,这两人可称得上是宿敌,若是当着众人的面儿闹将起来可怎么好? 众人的担心成了事实,谢夫人将酒杯送到霍容玥面前请她喝酒,殷红的指甲覆在白瓷杯上格外明艳。 霍容玥不好意思的推开她的酒杯,歉疚的对众人解释:“非是我不给谢夫人面子,只是肚子里还有一个,着实不敢喝。” “哟,倒是没看出来你又有了身孕,啧,这可不敢随意饮酒,我听人说城东季家夫人就是因为嗜酒生出个傻儿子来!” 霍容玥含笑谢过说话的这位夫人,这倒让端着酒杯站在一旁的谢夫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后她举起手中的就被一饮而尽,并和颜悦色的对霍容玥道:“往日我与夫人有诸多不快,今日便叫着不快随着酒饮下去罢!” 旁人都叫好,霍容玥面上点头心里却十分不屑,这么多年的恩怨你说抹消便抹消,真当我霍容玥的女儿可以随意任你们欺负? 宴席走到一半霍容玥就以身子不适为由起身告辞,谢夫人好言好语的挽留了一番最后命贴身默默将几人送走,她这样大度倒教人刮目相看。就连谢大人听后也觉得谢夫人变了个模样,只是他没有太多的心思放在谢夫人身上转身又去陪到场的宾客说话,而原本没说上几句话的平宁侯在听过小厮附在他耳边说的话就匆匆离席,再让小厮去探平宁侯的消息却得到人早就走掉。 回府的路上霍容玥与长孙昭同乘一辆马车,连连打哈欠的某人让长孙昭大为惊奇,怎么一副没睡好的模样?难道是因为这几天没陪着她不习惯?他委婉问出来却没得到霍容玥的回答,她正坐在桌前整理以荷包里的东西,眼睛却一直没敢看长孙昭,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谢家的方向。 许是她的行为太过奇怪,长孙昭不得不问出口。 “你到底做了什么?”他总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霍容玥低头没说话,不大会儿之后陆勇从外头递了一个消息过来,谢家夫任突然高烧不止,现在正在满京城的找大夫,看谁能治得了她的病。 “谢氏的病是你?”虽然语气上有些疑问,可长孙昭内心是笃定的。 车内突然变冷了起来,霍容玥悄悄抬头去看他的表情,见他绷着脸不说话心里也没底,只好照实说:“谢家对明珠不利还不能让我捞回来了?” 当真,若不是有谢夫人非要去她面前给她敬酒她倒是不一定会对谢夫人下手,毕竟这太过冒险。可这次是老天都在帮她,谢杨氏端着酒杯到她面前来,虽然两人只是推搡了一下酒杯的归属,但这些时间也足以让霍容玥把毒放到酒杯里,那毒与明珠吃的毒没有太大差别,若真说差别那就是今日谢夫人喝的比明珠喝的见效快。她作为内宅妇人虽然医术不精却能清晰分辨在她面前走过的毒。 谢氏敢让她的明珠受苦,那现在还是先让她尝尝这到底是什么滋味吧?霍容玥心里有几分雀跃,她抬头去看长孙昭,却见他脸上仍是乌云密布,看也不看她一眼。 “夫君,我做错了什么吗?”她声音软软柔柔,无辜又惹人怜爱。 可长孙昭无心欣赏,他狠狠盯着霍容玥一字一顿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到底懂不懂这个道理!” “什么?”霍容玥下意识的反问一句,可见长孙昭脸色越来越差也明白他是真的动力怒,只是他生气什么?她是明珠的母亲自然该做这些事情的。 长孙昭没说话,可胸膛的起伏越来越大,霍容玥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情绪表露的如此明显,可再不等她说什么长孙昭已经从马车上跳下去,就近拽过来一匹马,冲到队伍前头慢慢走着,碍于他脸色太过不好,便有百姓猜测平宁侯一府又遭到谢家的问候了。 平宁侯有没有遭到谢家问候她不知道,但她今日对谢夫人的问候绝对让她毕生难忘! 一路上霍容玥都是高兴的,隐约间她记得长孙昭生气了,但也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便没有将他生气的事情放在心上,等到晚上霍容玥才发现长孙昭没有回房,成亲这几年平宁侯大人头一次闹起了脾气! “夫君到底生什么气呢?”霍容玥后知后觉将马车里发生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 望珂同情的看着她,不过她得了吩咐不能说话,非要夫人自己想明白,所以还是由夫人去想吧。 103.更新 是夜,原本一片祥和的皇宫突然灯火通明,不时能听到女人的哀嚎声还有跪倒一片惶惶然的太监和宫女,正立在宫殿中央的正是当今圣上宏敏帝,向来温和示人的他鲜少露出这样愤怒至极的情绪,且这情绪还不是对着别人,正是他往日宠爱至极的谢贵妃。 “圣上,今日之事绝非臣妾有心为之,而是别人有心陷害臣妾才故意让兰昭仪小产的啊!”谢贵妃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差直接对着宏敏帝明说今日想要陷害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屋里躺着受罪的兰昭仪是也。 只是如今的宏敏帝刚刚失去期待已久的小皇子,往日看着再甜美可人的爱侣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他一脚踹向谢贵妃胸口,冷眼看着谢贵妃在地上滚了一圈儿才稳住身子,不仅没有丝毫怜惜反而冷哼一声反问谢贵妃:“谢氏,朕自问待你不薄,可你自己身子不争气没能给朕生下一儿半女,现在反倒要来害朕的小皇子,你这心肠歹毒的女人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谢贵妃垂着脑袋听着宏敏帝的质问,脑袋里不断回放的还是兰昭仪遇险时的情景,兰昭仪似是无意的说着自从有孕之后的种种苦恼之事,肚子里的胎儿老是闹她、圣上天天往她宫里送各种珍贵的赏赐和吃食,不过在谢贵妃看来这都是兰昭仪那个贱人在故意惹她生气罢了,她也确实生气,想她从十四岁进宫一直伺候圣上到现在这个年纪,这整个后宫就连皇后都没有她得的恩宠多,但她却从未有孕,若说所有女人都没有身孕也就罢了,可偏偏突然冒出来一个不起眼的兰昭仪有了身孕夺得盛宠,还敢爬到她头上撒野,她若是不给这女人点颜色看看,那就白瞎她与皇后交手这些年。 “贵妃姐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兰昭仪看似柔弱可欺,但这句话可是她附在谢贵妃耳边说的,谢贵妃恼怒至极自然伸手要动她,可她还没碰到兰昭仪的身子,那兰昭仪就软趴趴的倒在地上哎哎叫痛,没过多久兰昭仪那衣裳上都沁出鲜血来,若是不知有人故意要陷害她,那谢贵妃这些年都是白活的了! 只是,谢慧心中还存着一丝奢望,她与宏敏帝多年的感情,岂是一个兰昭仪就能破坏的!所以她撑着不低头不解释,换来的却是宏敏帝毫不留情的窝心脚与痛骂! 郎心如铁! 谢贵妃只觉得自己一番痴心错付多年,她竟然会相信帝王会有真心,往坏处想一想圣上这么多年之所以一直宠幸她也是因为她没有怀上皇嗣吧,比如皇后,当年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他们夫妻可是一等一的感情好,可在圣上只有太子一个孩子的时候,他最大的敌人也是他唯一的继承人,父子相残之事都能发发生在皇家,何况利用一个贵妾? 再高贵的贵妃也不过是妾而已,便是圣上殡天之后都没有资格葬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只在乎他给的感情与好处,到头来将真正给她后盾的谢家抛之脑后,大约太子登机之后就是谢家荣华享尽之时…… 谢贵妃被禁足三月思过,而兰昭仪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保住,失去已经成形的小皇子整个皇室都不大好受,这可是圣上自生下太子与郑王之后的第三个孩子啊,弥足珍贵的皇嗣!就这样没了! “圣上,皇室子孙是上天恩赐给大夏朝的夫妻,谢贵妃如此任意妄为简直不把皇室子孙的安危放在眼里,臣以为贵妃娘娘不能担此大任,请圣上三思。” “臣附议。” 一有人出声,方才缩着脑袋装鹌鹑的官员也纷纷冒出头来附议褫夺谢贵妃的品级,并治其谋害皇嗣的大罪。 长孙昭安静站在一旁并未开口说话,但宏敏帝却不放过他,他眯着眼睛往下瞅了半天仿佛在沉思,大半晌之后问长孙昭该如何处置。 “回圣上,臣与谢家不和众所周知,此事由臣评判有失公允,但既然圣上让臣说个一二,臣便领旨。”他站出队伍朝宏敏帝一揖,沉声回道:“皇嗣龙脉关乎大夏朝生死存亡,贵妃娘娘不过因为后妃之间的争风吃醋就对皇嗣下手可见其心思歹毒,依臣之见贵妃娘娘的罪行铁证如山圣上让她禁足三月却是对昭仪娘娘不公,更让兰家人心寒。臣请附议褫夺谢贵妃品级,依从律法处置谢家。” 依照律法害人性命确实不用连坐亲友,奈何谢贵妃害的不是一般人,是皇室最珍贵的皇嗣。 只是朝中有人看长孙昭不顺眼,顺着宏敏帝的意思质问他:“贵妃虽然有罪并未罪及谢家,侯爷请圣上治谢家的罪莫不是公报私仇罢?” 那人似笑非笑的,似是在嘲笑长孙昭曾经被人戴了绿帽子而不自知。 长孙昭却也不恼,对宏敏帝拱手一揖:“臣以为谢贵妃伤及皇嗣罪大恶极,连坐谢家也在情理之中,只凭圣上裁断。” 宏敏帝一生只得两个儿子,一把年纪让年轻貌美的妃子有了身孕却又被往日的爱妃弄没了,他心里的恨意比所有人都多只是一直没有表现出来。他瞥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太子宋熙和,见他不为所动又看向新找回来的儿子郑王,见他也是沉默站在人中央突然心疼起来,若是那人没有早早将郑王带到宫外那他现在也会有附庸的大臣,不会连在朝中说一句话都不敢。 最终宏敏帝什么都没说,只一句容后再议就甩甩衣袖走人。 下了朝太子召来宋熙和和李弥晦,三人坐在一起只有太子一人絮絮叨叨说着心里话。 “父皇老了心思变的也忒快,今日我瞧他看郑王的眼神仿佛恨不得将整个大夏朝拱手送给他,真是可笑!” 另外三人沉默不言,一向活泼好动的李弥晦很是深沉的叹了一口气:“圣上的心思猜不透,往常他……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宏敏帝恨不得将整个大夏朝放到太子面前,不过现在有了个第二个儿子态度就立刻不一样了。李弥晦深深庆幸自个爹不是皇帝,不然他非得恨的将那异母兄弟给杀掉不可。 “昭表哥,这朝中大约是没你我的立足之地了。”太子轻轻道了一句,眸中有旁人看不懂的深思。 长孙昭微微颔首,也许谁也没想到宏敏帝心中藏着那样的不甘吧。 ** 与众人议完事太子就直奔东宫而去,赵皇后如今正在吃斋念佛等闲不见人,而后宫如今正是是非之地,赵皇后此举无疑少掉许多麻烦,太子心中闪过一丝错觉,他总觉得母后在伤心,而让她伤心的人正是他多变的父皇。 太子还未走回东宫,就见候在东宫门外的小黄门躬身走来:“殿下,太子妃请您到她宫里一趟。” 太子没有任何异议的跟小黄门往太子妃宫里走,甫进大门又见一宫女一脸担忧的朝他行礼:“殿下,小主子身子不大好,您快做主给小主子请个太医吧!” 小主子便是季汍澜生下的男孩,但东宫已有皇太孙,宏敏帝又没给这孩子任何称号,东宫众人也就小主子小主子的叫着。 “小云子,传本王的话让太医院喘气儿的太医都去给小主子瞧病!” 第61节 只太子这样吩咐之后并没有改变原先的目的,仍是朝着太子妃的宫殿而去,那宫女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过这借口季良娣已经用过无数次,好端端的小主子也被她折腾的病怏怏的,怕是倒头来还会惹来太子的厌恶。 太子妃身边的宫女早就奔回宫里将看到的一幕告知自家主子,太子妃笑的有几分尴尬,看向霍容玥时也带上了几分探究,那季汍澜总说她与平宁侯夫人是闺中再好不过的姐妹,如今她倒是想看看平宁侯夫人会不会糊涂。 霍容玥看懂太子妃的试探,她跟没听见那宫女的话一般,静静坐在自个位置上看茶碗里漂浮的茶叶。 “让玥娘见笑了。” “娘娘客气。” * 太子见太子妃宫中有人第一反应就是要去书房,太子妃出声叫住他。 说起来太子面对霍容玥还是有几分不自在,上次对她的试探确实有几分过分,总归是上一世的事,他还陷在上一世的泥沼里眼前人大约已经将前世种种抛开一心一意过现在的日子,若是可能他也想像她一样罢。 “殿下,表嫂要与您说一桩要事。”太子妃替两人说了开场白就闪身避开,霍容玥进宫之后求见就说郑王的身世有猫腻,事关太子大业,太子妃丝毫没有往别处想。 太子面色郑重起来,霍氏大约是这世上唯一知晓他秘密的人,既然她要挑开说那必然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殿下,妾身要说的是郑王的事。”霍容玥脸上堆着苦笑,长孙昭不知她前世的事还好,可太子却是门清,对着他她总有些抬不起头。 “表嫂但说无妨。” 未免尴尬,太子转身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可听到霍容玥的第一句他就忍不住惊讶转过身来。 霍容玥再说之前便做好了心理准备,饶是如此声音里仍是带着些许颤抖:“殿下,郑王便是忠勇伯府的陆非远。” “什么?!” 时隔多年霍容玥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说起陆非远,前世的怨妇清楚陆非远的一切作息和性情,那样的陆非远和郑王有着天差地别,只是人身上还是有些东西不会变的,前世陆非远虽然是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可他性格里的睚眦必报她再清楚不过,重生一世大约是发现她的“背叛”,所以从第一眼相见陆非远就是在试探她,宝山寺的劫持让他确定她的重生,可更坚定他的报复,他选择报复的对象是她最珍爱的女儿。 霍容玥可以忍受他的试探,他的冷嘲热讽,她心底盼着陆非远去死,从此消失在人世间,可天不遂人愿陆非远仍旧活着还换了一个更高贵的身份,那她只有亲手灭了他存在的可能。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前世陆非远正是隐忍多年从太子手中抢走皇位的郑王殿下。 太子对前世的敌手记忆深刻,明明远在江南可却对京中事了如指掌,谁也没料到他竟是潜伏在京城多年并且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不过,这一世他却没有机会潜伏在京中了罢,从一开始就有人打乱了陆非远的节奏,他可是记得清楚陆非远的原配嫡妻死后多年陆非远仍是活的好好的,后来他是死是活却是没人关注的。 “多谢表嫂告知。”太子拱手一揖。 霍容玥闪身避开他的谢礼,心里却在狂跳,前世陆非远或者说是郑王到底做了什么竟然引得太子这样郑重的谢她? 离开东宫后霍容玥整个人还是懵的,她一直在想前世的事,丝毫没有注意她的马车旁边有一匹马站在一旁,等进到马车中才察觉不对,她抑制住尖叫出声,因那马车里虽然光线不好却足以让她看清楚面前坐的人是谁,那人阴沉着一张脸仿佛她做错了什么一般,想到他昨晚彻夜未归,霍容玥小声哼了一声坐在了马车另一边,丝毫没有开口说话的。 可她没想到的是那人一点也不给她面子,明明她都哼了一声他连一句冷嘲热讽都没有,分明是想给她冷脸子瞧! 马车轱辘不紧不慢的转着,车里的两人却摆出不吵不休的架势。车里静外头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喘。直到回到府里要下车,霍容玥率先起身要下去,她如今怀着身子正是金贵的时候,丫环们都小心翼翼的,她自个也仔细盯着脚下,所以几乎没人注意到平宁侯大人伸出又缩回袖子里的手。 104.更新 自从明珠小姑娘病愈之后平宁侯夫妻对她的宠爱更深一次,完完全全成了女儿奴,明珠小姑娘在侯府有说一不二的地位,不仅如此长孙昭更是跟着了魔似的到处搜罗好东西给闺女准备嫁妆,那架势完全不打算委屈自个闺女,是个女人看到都要泛酸,为甚自个没这样的好父亲/好丈夫! 二人刚回府刚进门便听管家来报从关外搜罗了一批上好的梨花木问要不要用来给咱们大姑娘做嫁妆? 长孙昭一听二话不说直奔去看那垛木头,惹得霍容玥跟在后头狠狠跺了跺脚,当真要与她吵架不成? 回了卧房丫环们伺候她换上家常衣裳,可夫人还未坐定一句话便脱口而出:“拂晓,给我换根玉簪挽发……”话未说完所有人都意识到不对,新上来的丫环更是惴惴不安的望着自家夫人。 霍容玥自嘲一笑,她还真是魔怔了。不过若是拂晓还在此时一定会劝劝她,那她心里也会舒坦不少。 “都退下吧,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 丫环们顺从的鱼贯而出,霍容玥缓缓走到窗前,外头的树木枝茂叶密偶尔有几声蝉鸣飘入耳中,如今还不是盛夏,若是盛夏这蝉鸣必然吵得人难以安眠。 外头长孙昭走到正房见丫环都在外头站着不由皱眉:“为何不在房中伺候夫人?” 丫环小心翼翼回了,长孙昭也没吭声。正在丫环担心他继续去前院书房坐着时他转身去了不远处的小书房,这小书房连着平宁侯夫妇的卧房,丫环们一看暗暗窃喜侯爷还是顾忌着夫人的,还是让夫人去和侯爷赔个不是,不然这对夫妻还不知要冷战到几时。 夜幕时分书房里还未点上灯,霍容玥分明知晓那人就在书房中坐着,踌躇半晌之后还是端起灯盏到小书房寻他。 许是外头有几分燥热,还未走到小书房霍容玥的鼻尖就沁出了一层薄汗,她暗暗搓搓手心后轻轻敲了房门,里头并没有人应声,大约是不想有人打搅他。敲过一次,敲第二次便能大起胆子来,连续敲了好几次终于听到里头的回音。 “告诉夫人我在议事,让她先用晚饭罢。” 霍容玥一怔,不知该不该继续敲门,听他方才的声音挺不耐烦的,若真是她的丫环来叫人此刻一定被打发走了。 “夫君,是我。”这话没经过思考便脱口而出。 小书房里有片刻寂静,没再多等小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回府时衣冠楚楚的平宁侯此刻衣衫凌乱,广袖上还带着褶皱,想必他在小书房里也没安静下来。 长孙昭倒是没想到她会亲自过来,不自觉的嘴边就带着一抹笑,不过想到自个方才的冷脸他又稍稍收敛了一番,沉声问:“夫人有何事?”言语中带着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快活。 霍容玥护着手里的灯盏往小书房里头走,长孙昭赶忙跟在她后头唯恐她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差错,又暗恨自个为何不在小书房点上灯,不过若是他点上灯,不知夫人还会不会看他一个人呆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可怜来叫他用饭。 “夫君为何不去用饭?”霍容玥闷声问着。 其实她不是不明白长孙昭在气什么,就算当时不明白回头想一想也能明白,无非是怪她太过冲动没为自身考虑,贸贸然就对谢家实施报复,只是气不过忍不下这口恶气非要为明珠出气,但她忘了他是明珠的父亲,明珠受罪他比她还要难受肯定会为明珠出头,谢贵妃栽这个跟头有多少是他的手笔她不敢猜测,但肯定和他脱不掉干系。想明白后第一反应就是她知道自家夫君在气什么,第二反应就是相比自个下毒的手段,让谢贵妃倒台才是最好的方法,没了谢贵妃这个依靠谢家还能在京中蹦跶几时? 不过她心知长孙昭宠她才端着架子没有认错,但再拖几天伤的就是夫妻感情,这时候低头不算啥。 霍容玥上前几步,低头拉住长孙昭的手,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好教人心疼,长孙昭没甩开她的手反而握得更紧:“嗯?” 他一句轻声反问让霍容玥无端酸了鼻子,何德何能? “昭哥哥,玥儿知道错了。” 他轻叹一声,仿佛卸掉什么沉重的包袱一般伸手将人搂到自个怀里:“傻丫头,别逞能,一切有夫君呢。” 霍容玥紧紧搂着他,滚烫的眼泪湿透身前人的衣衫烫的胸腔生疼,可也就是这泪让两人无端安心起来且生出无边的豪情,不管这世间有多少的磨难的、有多少坏人,只要他们夫妻一心便没有渡不过的坎儿! * “你是怎么配出那药的?”往日长孙昭知晓自家夫人略通医术却也没想到她连制毒都会,还将那要研制的和明珠的症状一样。 霍容玥笑笑不说话保持神秘,实际上那些不过是她前世在后宅保命的手段罢了,如今拿来对付逼她学这本事的人倒也是有趣! 她不愿意说长孙昭倒也不会真的逼她去说,更完全没想过自家夫人这手段会不会用到自个身上,好不容易夫妻关系缓和想那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明明两人只有一天没说话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这会和好便看什么都是顺眼,吃什么都是美味。不过这大约是长孙昭一人的观感,因为第二天一早霍容玥便开始害喜,看见吃的东西就呕酸水,厨房费尽心思炖好的东西喂不到肚里就被吐了出来。 “玥儿想吃什么和我说。”长孙昭心疼的不行,当初怀明珠时都没见她反应这么大,可见肚子里这个就是来讨债的!若生下来是个儿子便要好生教训一番!若是女儿他可就……舍不得教训了! 霍容玥想了半天只觉得嘴里什么味儿都没有,只想吃些口味重的,最好酸酸辣辣的。 听过她形容之后长孙昭立刻起身去京城最大的酒楼买他们重口味的菜来,端回来的酸汤鱼和辣子鸡被霍容玥吃下大半却没有想吐的欲、望,长孙昭喜出望外当即让管家去酒楼订了半月不重样的重口味菜色务必让自家夫人吃饱。 由于平宁侯夫人身怀有孕怀相又不怎么好,所以京中权贵夫人送来的请帖均被长孙昭吩咐的人婉拒,除非是宫中皇后与太子妃的请帖才能送到她面前,而太子宫中良娣的请帖自然也在拒绝之列,但负责此事的丫环也不是个笨的,她思虑一番悄悄将季汍澜的请帖送到自家夫人面前,霍容玥看了后不置一词,也没说去东宫季良娣宫中赴宴。 平宁侯夫人怀相不好的传闻愈演愈烈,不过众人见平宁侯这个年纪只有一个嫡长女,好不容易娶来的正房夫人又有身孕,若是将人请出来有个万一可怎么好,还是不要再请了,免得平宁侯没得嫡子再怪罪到她们头上来。 霍容玥养胎的日子格外悠闲,而宫外的紧张气氛已经燃烧到各家权贵府中。 * “殿下,你看连我都已经请不动她过来,您还是放弃她罢。”女人忧心忡忡的劝着,眼中不时闪过几分嫉恨,明明那个女人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轻易让所有男人记住她?平宁侯对她好也就罢了,但身边这人竟然也想要与她见一面,见一面又能怎样,那霍氏可是早就成亲的人! 女人对面坐着的殿下——郑王正闭着眼睛让小宫女给他按腿,闻言坐直身子又不在意似的捏了捏宫女浑圆的胸部,待小宫女红着脸小跑出去之后又收了笑脸,分外不耐烦的骂:“闭嘴,夫人也是你能随意说的?” 女人垂着脑袋不再说话,那嘴角的笑容看着分外危险。 郑王轻摇手中的折扇,沉思半晌又问道:“圣上提过给本王选妃的事么?” 那女人摇头,“太子从未在宫中说过这个。” 郑王眸中闪过一丝不耐,对女人的嫌弃也明显表露出来:“你什么都问不出来本王要你何用?” 女人面上满是惶恐,一个劲儿保证自己会好生打探,不过眉宇间的委屈都快要溢出来,等到要走时郑王突然拉住她亲了亲她的额头,温柔似水道:“你好生帮本王做事本王不会亏待你,更不会亏待咱们的孩子,懂么?” 女人点点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郑王看着女人远去冷笑不已,谋士恰巧走来,与他说起未来郑王妃的人选,谋士说了好些世家小姐的人选郑王都不满意,最后提到宋家嫡长女宋毓宁才流露出几分满意,谋士心领神会,与其他世家相比宋家虽然弱了些却也不可小觑,特别是宋家与平宁候夫人是至亲,若是可以拉拢一二也未必不是好事。 宏敏帝对唯二的儿子还是很疼爱的,给郑王选妃进行的热火朝天,不仅如此还一口气给郑王选了一妻四妾,都是京中世家豪门的嫡女,宋家嫡长女宋毓宁便是新鲜出炉的准郑王妃。 霍容玥听到郑王妃的人选倒是没有诧异,陆非远的正妃之位从来都是她的。 第105章 嫡亲的表妹出嫁霍容玥不上门给她添箱着实说不过去,她吩咐丫环开了库房挑些过得去的东西送去宋府,不过宋大夫人非要她上门聚一聚,又道宋毓宁出嫁后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在回娘家,趁着守在闺中的好时光还是与大家多见一见的好。 “去看看也好,日后确实不容易见到。”长孙昭似是无意的嘲讽。 霍容玥没注意到他的表情,思虑一番后便让丫环准备出门的东西,明珠小姑娘最近在府里憋的厉害,看到丫环收拾东西安置马车便知道自家娘亲要出门走动,她涎着笑脸跟在霍容玥身边拽着她的裙子锲而不舍的叫娘。 长孙昭抱起宝贝胖闺女,柔声哄她:“明珠咱们不跟娘一起出去,跟爹爹一起去骑马好不好?” 往日明珠小姑娘最喜欢跟爹爹坐在威风的高头大马上,不过今日无论长孙昭怎么诱惑都没能改变明珠小姑娘的心思,无奈之下他只好叫来暗卫一路保护她们母女,“若是有人对你们不利他们自会出手,不用担心。” 平宁侯别的不能保证,在武力方面他绝对能给妻女最好的保护。 朱雀街上长孙家的马车不算显眼,但随行的护卫显然比别家的护卫精神了许多,甚至有人看到平宁侯府的护卫都在暗暗猜测平宁侯长孙昭到有没有背着圣上豢养私兵,要知道长孙昭是大夏朝百年难遇带兵打仗的奇才,他又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若是不帮太子殿下做些什么岂不是浪费他一身的才能。 宋府门外已经停了一长串儿的马车,霍容玥的马车压根不能进去,无奈之下只好从马车上下来一步步往宋家走,明珠小姑娘没来过这里看什么都是好奇的,小脑袋转来转去看不够似的,路过别人家的马车还会哦哦叫着表示自个的赞叹。好在这段路并没有多长,拒绝了丫环们抬来的软轿,霍容玥坚持自己带着女儿到正堂去,丫环拗不过她只好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对于这位曾在府中住过数日的表姑奶奶宋府的下人很是恭敬,将霍容玥母女送到宋大夫人的会客厅前才悄悄离开。 “外甥女给大舅母道喜了。” 容玥微微躬身行礼,宋大夫人当然不能让她就这样行礼,满脸带笑的将人搀住嘴角挂着志得意满的满足:“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你毓宁妹妹一直念叨你呢。” 今时不同往日,霍容玥一品侯夫人的地位是不如准王妃的,宋大夫人这样一说倒是挑明平宁侯夫人与准郑王妃关系相当好,想到平宁侯站在太子那边,而平宁侯夫人与宋家这样密切的关系,肚中有思量的贵夫人们都悄悄为自个夫君考虑起来。虽说郑王只身进京势力不如太子,但没到最后的时候谁也说不准郑王会不会从太子手里夺走储君之位。 今日这样的场合宋毓宁是不会出闺房半步的,宋大夫人不由分说的让丫环送霍容玥去宋毓宁的闺房美名其曰让俩姐妹好好聊聊天,不仅如此她还想将明珠小姑娘留在身边带着,不过明珠小姑娘紧紧扯着自家娘亲的衣袖把宋大夫人当做洪水猛兽一般来防备,怎么也不肯留在一群不认识的人身边。 “明珠对舅姥姥怎么还怯生呢?”宋大夫人似乎想说明珠小姑娘小家子气。 霍容玥淡淡一笑:“舅母有所不知,自从明珠生过那次病就轻易不肯跟旁人呆在一块儿,您可别跟小明珠一般见识。” “哪里会哪里会。”周围的贵夫人也纷纷附和,这满京城哪个不知平宁侯为了救亲生闺女连朝都不上,快马加鞭亲自去柳州请来了最好的大夫,后来朝中御史以此弹劾平宁侯时他居然毫无怨言,幸亏太子出言相救才没被圣上怪罪。在座的夫人们都谋算着与平宁侯攀上亲戚关系,若是此时家中有适龄的男孩儿就好了,平宁侯那么看重嫡长女,娶到他女儿就是一层大大的保障。 霍容玥带着明珠小姑娘往宋毓宁的闺房走,她一走满屋子的贵夫人就拐弯抹角的问明珠小姑娘是否定了人家,宋大夫人虽然心里不舒服也不会当众表现出来,当年霍容玥便压她女儿一头,如今是她女儿的好日子,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给抢去风头,真不知这群人怎么这么没眼光! ** 宋毓宁听闻霍容玥到访先是异常的不满跟奶娘耍脾气:“娘亲怎么把她请来?我真不想看到她!” 奶娘心里一抽,小心翼翼的哄着自家小祖宗:“姑娘莫说气话,表姑娘好歹也是平宁侯夫人,你好好想想平宁侯可是当朝太子的亲表哥,与他交好总归是有益的,你可不能与表姑娘交恶,否则可是对王爷不利呢。” 如今的宋毓宁都挂在那未婚夫婿郑王身上,虽说与她一同进府的还有四位姑娘,但她总归是最特殊的正室准王妃,她应该做郑王的贤内助才是,这般想着宋毓宁便觉得与霍容玥见面是异常愉悦的事。 表姐妹见面自然是一番客气的寒暄,宋毓宁在奶娘的暗示下拿出来一套小女孩的首饰送给明珠把玩,只是话里话间已有了王妃娘娘的高傲架势,对着霍容玥都有几分命令的意思。奶娘紧张的看着霍容玥,唯恐她因此对外人说些郑王妃的坏话,可霍容玥脸上居然没有半分不悦,反而一直笑眯眯的。 第62节 “咱们当初在闺中的日子还在眼前,一转眼连妹妹你都要成亲了,真是时光易逝呢。”霍容玥有几分感慨,她温柔大姐姐一般抓着宋毓宁诚挚道:“我让侯爷去打听过王爷的脾气秉性,郑王爷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不过因为他常年呆在江南对咱们的京都的环境不太熟悉,所以多数时候还要你多多引导王爷,与王爷相互扶持呢。要知道皇家对嫡妻最是优渥,你进府之后生个儿子站稳脚跟这一辈子都不会愁了。” 她的话对宋毓宁有无尽的诱/惑,她仿佛看到那四个妾毕恭毕敬的站在她面前乖乖请安的样子了。 “好表姐你还知道什么快告诉妹妹吧?”宋毓宁抛开架子坐到霍容玥身边,一副嫡亲姐妹的亲热模样,就连明珠小姑娘也没被遗漏,不过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只好躲在母亲怀里。 霍容玥绞尽脑汁想了大半晌将合适的内容告诉宋毓宁,弄得宋毓宁兴奋得不能自已恨不得端来文房四宝将霍容玥说的话统统记下来,“表姐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对此真挚的感谢霍容玥敬谢不敏,一旦等宋毓宁嫁过去她翻脸就比翻书还快,压根不会承认成亲前夕承过你的人情,若是有可能自然要把你踩在脚下,不过如今的她却不会给嫡亲表妹这样的机会,今生就先让她与陆非远好生相爱一番吧。她倒是很想看看陆非远是怎么对待这新进门的妻子。 宋家嫁女的排场很大,很多人说公主下嫁也不过如此,不过大夏朝已经有许多年没见过公主出嫁,所以比公主下嫁还热闹不过是普通老百姓对嫁妆的赞叹程度。不过宋毓宁的嫁妆却是宋大夫人开公家库房给女儿准备的,不仅如此宋大夫人还克扣公中银子塞给女儿做私下里的嫁妆。 二房的人自然不依,二房还有一位姑娘待嫁呢,且不说大房该不该借用公中钱款,都是宋家姐妹怎么姐姐出嫁那么大的排场,而妹妹出嫁却寒酸的不行呢?宋大夫人如今地位超然,面对二房夫人的质疑只淡淡来了一句“谁让毓敏不是郑王妃呢。“ 这话差点气的二房夫人原地爆炸,不过念及丈夫与儿子的前程都捏在大房手里,二房夫人也不得不屈服。 这年七月底宋家二房姑娘出嫁,嫁妆还不及当初大房姑娘宋毓宁出嫁时的一半儿,可二房姑娘不吭不哈的上了轿子没有丝毫怨言,二姑娘出嫁后宋家安静了好一阵子,没过多久宋家二老爷被外放江南举家搬走,巧的是二姑娘嫁的人家也在江南与宋二老爷外放的地点相隔不远,二房众人笑嘻嘻坐上马车往外放的地方走,非常巧妙的离开了接下来纷乱不断的京城。 待到中秋月圆时霍容玥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第二个孩子并没有让她受多少罪。除去刚开始吐了一阵子,后来都非常舒坦的长着,更让她高兴的是肚里这个坐月子也在冬天,比夏天少受不少罪。 “听说圣上又要给郑王纳妾?”霍容玥有几分幸灾乐祸的问道。 长孙昭正低头剥松子,闻言不解的看她一眼不懂她为什么一直关注郑王,不过他还是如实相告:“对,郑王府的后院没一个人怀上孩子圣上有几分着急。” 霍容玥听了却是若有所思,难道前世她一直怀不上孩子是因为陆非远身子不好?那连子嗣都不能有的郑王要夺来那个位置做什么? “说起来,皇室男子确实子嗣艰难哪。”便是结婚多年的太子也只是两儿一女,这已经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长孙昭闻言但笑不语。 第106章 宋毓宁觉得无比的委屈,在宋家时她是母亲最宠爱的娇娇女,爹爹从来不会对她说一句重话,可自从嫁到郑王府,刚开始郑王还是对她和颜悦色的,后来时候一长再加上府里的小妖精时时勾着他不放,郑王便很少来她房里过夜,初一十五都是循规矩来她房里歇着,她也想像那些侧妃姨娘一样堵在二门处等着王爷,可陪嫁嬷嬷一直劝她不要做这样有**份的事,她现在最重要的是怀上孩子生下王府小世子,到时候不仅郑王会重新宠爱她,便是当今圣上也会对她称赞有加,可嬷嬷也不想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郑王到她房里睡觉她到哪里生孩子去? 丫环娇滴滴喊着:郑王殿下到! 宋毓宁还以为自个耳朵出了毛病,怎么太阳还没落山郑王殿下就到她房里了? 陪嫁嬷嬷没让她多想,一边急匆匆帮她理了理衣裳头发,一遍拉着她往外头走。等见到郑王时宋毓宁又是另一番娇羞模样:“殿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嬷嬷不由翻个白眼,姑娘真是被夫人宠的连话都不会说,这时候不该娇滴滴的诉苦还想把郑王赶出去不成? 显然郑王殿下不会将人赶出去,他今日心情不错,望着宋毓宁时眼睛里都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温柔又不失贵气,他似是仔细打量了宋毓宁一番,低声怜惜道:“王妃清减了不少,可是下人没好好伺候?” 宋毓宁眸中带泪,抽噎道:“王爷都不来看臣妾……臣妾好想你呢。” 郑王轻笑一声将她揽在怀里柔声哄道:“非是本王不来看你,只是你们都是父皇赐下来的本王不好明显偏颇哪个否则那些大臣都会……只是委屈本王的宁儿了。” “王爷……”宋毓宁更感动了,果然王爷还是待她不同的,竟然会跟她说这样的知心话! 自从成亲之后夫妇二人从来没有这样说过交心话,不过说话时都是宋毓宁叽叽喳喳说着郑王坐着听,他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反而不时夸赞闺中的她如此可爱,直夸的宋毓宁脸颊红扑扑的,望着郑王的眼睛里含着无限情意。 “本王进京之后就听说你们宋家喜欢举办宴会广交朋友,想必本王的王妃在交际上也不会让本王失望。”郑王神色一转,将一封请帖放到宋毓宁手上交代道:“本王打算办厂宴会,到时就由王妃来主持,这是本王写给你表姐一家的请帖,你前去拜访时刚好将请帖送过去。” 宋毓宁有些不情愿,明明她的身份比霍容玥高贵许多,难道不该是她霍容玥诚惶诚恐的来她府里拜见吗?不过是有个能干的夫婿罢了!想到夫婿,宋毓宁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的笑,日后谁的身份更高贵还说不准呢,且走着看吧。 郑王盯着她高高兴兴拿着请帖离开低声问道:“我让宋毓宁给你低头你可满意?” ** 事实上在孩子生下来之前霍容玥不打算出门参加任何宴会,挺着个大肚子不方便不说她更担心有人会对她的孩子不利,艰难关头还是小心为好。 宋毓宁是带着郑王的命令来的,见霍容玥推推搡搡不愿意答应心里便不耐烦起来:“姐姐你可别拿乔了,这请帖是让我拿来送给姐夫的,你到时候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就在家呆着吧!” 其实宋毓宁心里酸的厉害,霍容玥都已经生了一个孩子又怀着一个,一点没变丑就算了还没胖,只有腰身因肚子大粗了一些,从后面看还是少女模样,而她嫁到郑王府不到半年已经开始发胖,往日平坦的小腹现在已经能捏到一圈肥肉,这简直太可怕了!换做以前宋毓宁可能会撒娇问一问霍容玥养颜的法子,不过她现在自持身份怎么也不肯先低下头。 郑王妃的车马离开时长孙昭刚好回府,问清郑王妃来的目的时什么也没说,只将那请帖放到书房吃灰。 九月初六晚郑王设宴,去赴宴的都是当朝权臣就连太子也被请了过去,宴会正热闹的时候圣驾到了,连连赏了几样好东西夸郑王会生活,郑王说着谦辞眼睛却挑衅似的看向太子,只是太子跟没注意到他的眼神似的,淡淡看着远方的红灯笼。 宏敏帝由郑王陪着游园,宋毓宁也带着后院众人前来拜见,对着儿媳妇宏敏帝有几分没好气,看几个女人的眼神特别不耐烦,恨不得将这些无用的人立刻踢出去。 “你们要好生伺候殿下为皇家延绵子嗣。”宏敏帝说的直白,后院女人都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刚嫁人不久,被公公这样直白的指责时恨不能将脑袋垂到地上,眼泪也憋满了眼眶。 郑王面无表情的盯着这些女人,袖子里的拳头确实攥的死紧,站在他面前的管家忐忑不安的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也没敢当着宏敏帝的面说,等宏敏帝一走郑王特意落单将管家揪到面前低声问:“得手没有?” 管家缩着脖子摇摇头的,郑王一看他的表情直接将他推到一旁,夜光下显得狰狞又可怕。 “一群废物!孤要你们何用?” 管家不敢反驳,继续跪在地上认罪不发一语。 不过郑王倒是记得这是自己府上正在摆宴,站在一旁平复了情绪才悄悄走到席间仿佛刚才消失不见的他只是去了个茅厕。 宏敏帝对宝贝儿子的说法没有一丝怀疑,只有太子看了郑王近乎气急败坏的臭脸色无声的笑了笑。前世郑王突然冒出来的时候他对他不熟悉,可之后两人斗法那么多年,郑王或者说陆非远是什么样的人他在了解不过,睚眦必报又恶毒狠绝,他借着宴会的名义将平宁侯请过来,又派人去平宁侯府里将平宁侯夫人劫持出来,送的越远越好。 只是陆非远大概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两个人非常了解他,用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来形容这次宴会再合适不过,陆非远想借着宴会的名义来个调虎离山再派人去平宁侯府将霍容玥截走,若是成功那这世上估计就没人能见到她;只是霍容玥猜到陆非远突然办宴会动机不纯又拉着长孙昭在府中陪着,长孙昭府上有他培养的兵士,凶悍程度几乎让歹人有来无返。 “殿下小心脚下的路。”郑王似是有几分漫不经心,太子走上前去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一句,待换来对方狐疑的目光之后太子又温和笑笑。 许是宏敏帝与大臣都未注意到,太子与郑王从来没有兄弟相称过,称呼彼此都是殿下。但在他们看来却并无不妥,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兄弟之情存在的可能。 ** 郑王宴会后的第二天一早平宁侯带着一队人马将五花大绑的几人送到了大理寺报案,声称这几人偷偷潜入平宁侯府意图杀害平宁侯。 大理寺卿听到报案缘由便笑了,“从来只有他长孙昭杀别人,怎么也敢有人不长眼跑到他家里去作怪,难道不是找死?” 大约是吸取过教训,这次逮住的人都是活的,平宁侯府的侍卫都没给他们咬毒自杀的机会,直接卸掉下巴挑断手筋脚筋带到大理寺的监牢审问,不过这些人嘴巴硬得很怎么问都不说,无奈之下大理寺卿请示过后便吩咐刑讯的人用酷刑打算严刑逼供,这些人嘴巴紧的让人行刑的人叹服,直到衣裳都被鞭子抽的破破烂烂身上一块好皮肤都没有,大理寺卿亲自到牢里看了,打算以怀柔攻势让这些人屈服,只是在他看到被逼供人胳膊上的纹身后惊讶极了。 被送来的的几个黑衣人身上都纹着一只展翅腾飞的雄鹰,这纹身很眼熟的,当年他有幸见到回鹘公主的兄长,那人手背上就纹着一模一样的纹身,而回鹘公主正是郑王的亲生母亲。 难道说…… 大理寺卿心狂跳了好几下,最终还是一五一十的将此事上报给宏敏帝。 宏敏帝第一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胡说八道!仅仅因为一个不知所谓的纹身就来怀疑当朝皇子,简直居心叵测!” 大理寺卿抿抿嘴角想说这世上能纹出这样纹身的也只有回鹘公主的娘家,再说郑王与平宁侯早有前怨,郑王心存不满想要报复也能想象,只是去人家宅子里杀人就不太能说过去了吧,毕竟当初可是宏敏帝自个说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事绝对不会郑王做的,你们少往郑王身上泼脏水,什么回鹘族旧势力?回鹘皇室早就没了怎么还留有余孽?这一定是有心人来陷害郑王,给朕好好查一查!” 大理寺卿走出乾清宫时狠狠抹了一把脸,如今他倒是深刻体会了一番什么叫不分青红皂白的袒护,便是当年的太子殿下圣上都没有如此宠爱过,难不成圣上是想……? 他止住自己越来越疯狂的念头,只盼着新君顺利继位,免得因为皇位之争弄得天下大乱…… 第107章 寒冬来临之际皇城中的两位皇子的争夺战愈加频繁,经常在朝堂上就会吵起来,不过太子向来稳重从而衬得郑王不是那么的淡然,明明刚进京时还是唯唯诺诺的皇子,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已经敢和浸淫朝堂多年的太子叫板,不过太子终归根基深厚,一直蹦跶的郑王倒像是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这事情一定有古怪。”陆非远挫败的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狰狞又可怕。 旁边伺候的人见郑王脸色不大好不由想往后退,这府里伺候的人都知道郑王最是阴晴不定的性子,就连正宫王妃都被王爷当众扇过耳刮子,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又何尝被他当成人看? 陆非远冷眼瞧着这些人的表情冷笑不已,甩开袖子朝后院走去,方才瞅他的那小太监吓得赶紧擦擦满脸的汗珠子又不得不跟上郑王的步子去后院去,这个时候的郑王去谁院子里该谁倒霉!郑王去的也不是别人的院子,正是宋毓宁的院子。 一干侧室姨娘正呆在宋毓宁院子里求她恩准她们回家探亲,虽说女子出嫁后没有夫家允许不能轻易回娘家,皇家的媳妇更是一年之中都难得回家一趟,只是她们实在受不住郑王的反复无常,往往正在恩爱时郑王就发起疯来,拿着红烛往她们身上滴还发出桀桀的笑声,她们虽说是给皇子做妾,可在家中做姑娘时也是万宠千娇的宝贝疙瘩何曾被人这样待过? 宋毓宁皱着眉头,用不合规矩拒绝了这些人的请求,她还想回娘家小住呢,这些人想得到挺美! 小太监喊着郑王殿下到,妾侍们纷纷跪下请安,一个个的脑袋跟鹌鹑似的恨不得将自个藏起来,宋毓宁勉强撑出笑容行礼。不过她惊喜的发现今日的郑王心情很好,还亲手将她扶起来,这是从未有过的待遇。 妾侍们都恨不得自个消失,有心存念想的妾侍也想留下来,不过还没开口就被旁人拽着走了…… “那日宴会你表姐一家没来是吗?”郑王一手把玩着酒杯,另一只手捏着宋毓宁柔弱无骨的小手仿佛很有情趣的模样。 宋毓宁皱眉,郑王好不容易来她房里一次怎么还要提起霍容玥,她那夫君就这么让人觊觎? 不过宋毓宁是不敢把心里想的说出来的,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郑王的脸色,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她们后院这些女人揣摩郑王的心思倒是一猜一个准,她以为郑王是想邀请平宁侯赴宴,但先前她去请都没请来,如今霍容玥就要生产的,平宁侯肯定也不会出来见人的,可为了抓住郑王的心,宋毓宁狠狠咬牙承诺道:“若是殿下想宴请表姐一家那奴家就再去表姐府上下帖子。” 郑王回给她一个温柔的笑容,仅仅一个笑便让宋毓宁开心的不知东西南北,孤男寡女又是正经夫妻很快便**的烧了起来,隔着耳房丫环们都能听到宋毓宁的喘息声,她们心知这声音都是要透过她们的嘴传到别的院子里去的。当丫环们想着可以多拿些王妃的赏赐时,卧房里又传出王妃的呼痛和惨叫声。 “王爷绕过臣妾吧,别打了,也别掐了……” 几人惊的脸色发白,不过到底没有人敢上前敲门将主子救出来,只好在耳房里堵着耳朵权当没有听到。 ** 郑王妃再次到访得拜访平宁侯夫人,得到的消息却是平宁侯夫人正在生产,她暗暗皱眉若是今日请不到表姐夫,那王爷必定又要生气了!她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仿佛那日行到极致的失控又降临到她身上。 “那给你家侯爷通报,本王妃来要见他。” 门房跟没听到似的,更好似不认识眼前人是圣上亲生子的王妃,是地位仅次于太子妃的女人。他拧着脖子重复方才的话:“我家侯爷正在烧香拜佛不见任何人。” 自打霍容玥进了产房开始生产长孙昭就呆在一旁的小佛堂里不动弹,霍大夫人与霍太傅劝不住他只好随他去,只是他们听说郑王妃非要见平宁侯时才不得不抽出点空闲告诉宋毓宁,这阖府的人都没功夫随她一起去郑王府。 宋毓宁只觉得一张脸被打的生疼,气呼呼的走了,不过她没敢回郑王府,悄悄去宋府找她娘亲宋大夫人诉苦去了。已经出嫁的女儿突然回来,宋大夫人吓了一大跳,还不等她问明缘由就有平宁侯的婆子来报喜信,他们家夫人生下平宁侯府的嫡长子。 这是霍大夫人特意吩咐小厮来报的,半点也没提宋毓宁的不合规矩之处。 宋大夫人也顾不得追究闺女怎么突然回娘家来,将她搜罗了一个多月益子的草药都给宋毓宁端了来,苦口婆心劝着宋毓宁一定要先生下孩子来。 “宁儿,他日王爷夺得宝座你就是咱们大夏朝的皇后了,你生下的孩子也是正儿八经的未来皇帝。” 宋毓宁只得一直点头,半点反驳的话都不敢说,更不敢说郑王对她做过的种种,而他们说书的孩子这种情况下还能怀上才是怪事。 ** 明珠小姑娘得了弟弟稀罕的不行,大半天的功夫都趴在摇篮边看弟弟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一边看一遍扭头和爹爹分享她看到的弟弟:“红,弟,吃!” 她举着手里的小肉包要往小婴儿嘴里喂,长孙昭连忙拦住她将她抱到膝上坐着:“弟弟还不会吃,明珠自己吃,以后弟弟的肉包也给你吃。” 明珠大大的点个头,又咬了一口才笑了。 霍容玥却是看着女儿忍不住笑,扭头反问分外宠爱女儿的男人:“你这样惯着她怎么好?” “怎么不好?”长孙昭皱眉似是不明白她的意思,他表面虽然淡然心里却十分激动,如今他儿女双全日后他们父子俩便是要竭尽所能给这两个女人最好的尊荣,让她们一世无忧。 可怜的平宁侯世子刚刚降世还未睁开眼睛已经被爹爹颁布了任务。 ** 季汍澜听闻霍容玥生下嫡长子欣喜异常去太子跟前告假想出宫去看一看她最好的闺中密友,太子倒没有觉得不妥,思考片刻吩咐她过几天再上门,毕竟这时候表哥不一定想看到旁人去他们府上打搅,而以季汍澜的身份又不适合参加平宁侯的洗三礼满月酒。 “殿下说的话臣妾自然没有不依的。”季汍澜面上有几分委屈,细白的手指攥着太子的衣角,如水眼眸中尽是情意波动。 太子有几分动容,到底是前世今生都对他死心塌地的女人,况且还为他生下一个儿子。他思虑片刻打算晚间到季汍澜宫里休息,派人去告诉过太子妃之后就随季汍澜去后宫里看二皇孙。 第63节 二皇孙养的胖嘟嘟的,样子长相不大像太子却与宏敏帝有几分神似,大约是因为这个缘故宏敏帝对这个不是正宫嫡子出身的孙儿也格外疼爱,连带着季汍澜的身份也水涨船高,东宫众人都清楚若不是因为季汍澜老借着二皇孙博取太子殿下的注意,想必殿下会更加喜爱她的。 “殿下,就这么睡么?”季汍澜半掩衣衫委委屈屈的坐在床边,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如小蛇一般在太子胸膛上游走,原本正闭着眼睛的太子缓缓睁开眼,笑了半晌猛地伸手将人抓到身上放肆无忌的游走。 “原来良娣叫本宫来是这个意思……” 内室的纱帘一叠接一叠的放下来,模糊灯光下交叠在一起的男女也愈加模糊起来。 * 清冷月光下寒风四起,身着一层薄衫站在寒风中的男人却跟没感觉到似的冷冷站在那儿,直到有人悄悄过来禀报:“主上,宋熙和今日去了季氏宫中,可要着人通知季氏动手?” 被称作主上的男人赫然是当今圣上的第二子也是他如今最宠爱的儿子,他厌恶的盯着东宫的方向,恨不得那偌大的东宫立刻消失在他面前,最终他攥紧拳头:“让季氏明天早上动手,免得太快暴露了身份。” “是。” 那侍卫退下之后又余陆非远一人,他盯着空中那轮明月,耳边还有隐约飘来的吵闹声那是平宁侯府的嫡长子洗三礼,不过这洗三礼邀请的都是极重要的人家,旁人却是进不去的。 “寒风飒飒,比寒风更冷的是人心。”陆非远喃喃道,“这皇位是本属于我的谁也别想夺走,至于你霍氏,本王该怎么处置你才好呢?” 寒风无声,仍是只有陆非远一人在自问自答。 当夜京城忠勇伯府起了一场大火的,偌大的忠勇伯府几乎烧了个干净,好在着火的时候天还早没有人伤着,不过忠勇伯府传承数代的珍宝算是付之一炬,陆大夫人自觉对不起先夫在领了圣上斥责陆家扰乱民生的圣旨后上吊自尽身亡,只是这举动伤了宏敏帝的面子,不等忠勇伯夫人求饶宏敏帝便将忠勇伯府逐出了京城。 第108章 深夜子时却有一只信鸽飞入东宫,随侍在侧的小黄门拦下那信鸽,待看清楚信纸上的内容时大惊失色的跑入室内。 太子殿下本就浅眠,被惊醒之后怔忪坐在床头,季汍澜有几分懊恼的跟着坐起来柔声劝道:“殿下,这小黄门也太不懂规矩,妾身去将他打发下去。” “不用,我过去就好。”太子抬手拒绝季汍澜帮忙更衣的打算,匆匆拿了挂在床头的衣裳竟然一边穿一边向外走,头也没回没有丝毫留恋。 季汍澜跪坐在床帏之间静静看他远走,良久苦笑道:“这样也好,你我两不相欠。” 只是等到凌晨看到那边传来的纸条季汍澜仍是悔了,只是已经回头无路。 ** 子时刚过没多久紧闭的宫门突然悄悄打开送出来天底下最尊重的男人之一,他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隐约能听到小儿哭声,只是马车里的人一直没露头,谁人也不知藏在马车里的人到底是谁。 半夜才恢复的宁静的平宁侯府迎来了这一队客人,长孙昭就站在大门外候着,马车停下之后他身后站着的丫环婆子纷纷上前伺候,身披厚厚斗篷的女人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孩子从马车上下来,单从外形看不难认出这对母子就是当今太子妃与皇太孙。 “闲话不多说,咱们先进去吧。” 平宁侯府的大门随后又迅速阖上,夜幕里飘上雪花的时候太子妃一行人已经被安顿在正院一侧的院子里居住,太子神色难辨,盯着窗外看了半晌之后喃喃道:“我真是没想到居然会败在一个女人手里。” 长孙昭听他这话有些莫名,手上泡茶的动作依旧行云流水:“殿下何必这样妄自菲薄,谁输谁赢还不一定能,臣倒觉得咱们不会输。” 太子摇头哂笑,表哥不知前世事更不会知道他前世就是宠幸着季汍澜这样的女人,什么消息都是通过这个女人传达给郑王,他会输给郑王一点也不奇怪,不过今生不一定了,他如今就是要这个女人死。为他的前世陪葬! 俩个男人一时间相对无言,各自端着手里的茶杯。良久之后太子长叹一声:“我该怎么对待二儿……”贱名好养活,二儿正是季汍澜生下的小太孙,只是季汍澜是郑王的人,那小太孙何去何从真是难以决断。 前世……季汍澜留下的孩子被胡妙师养着,那是他唯一的子嗣江山大业都是要传承给他的,不过在郑王造反夺走皇位之后二儿也不知所踪,倒是听说郑王膝下有个与二儿差不多大的嫡长子,难不成二儿是郑王的孩子?太子下意识摇头,自从知晓季汍澜的细作身份后他想了无数可能却独独否决了这个可能,二儿是他的孩子不会错的! “太子怎么了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的?”长孙昭丝毫没有察觉太子心中的为难,他想的事如何将郑王私下做的事捅到宏敏帝面前,虽说宏敏帝心疼郑王流落在外多年,但是他同样顾忌觊觎皇位的郑王,年纪越来越大的宏敏帝最舍不得手中的权力。 太子回过神继续分析宏敏帝的心理:“父皇多半是不详细他的好儿子会这样算计他的,说不定郑王还能成功的反咬咱们一口,咱们还是再等一等,逼着郑王自个跳出来造反,那样当面逮着父皇再不舍得也不会再包庇他。咱们也有足够的理由除掉他……” 长孙昭缓缓点头算是赞同太子的意见,待两人说完正事他便匆匆离开书房回了正房,太子看他远去不由长长叹了一声气。 天家无父子更无亲情,他真是怕他自己会变成父皇那样,可是那位子他等了两世,这辈子绝对不会再错失! ** 霍容玥睡醒之后才知道家里多了几口人住着,长孙昭也没瞒着她直接将季汍澜勾结郑王意欲对太子不利的事告诉她,她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可长孙昭的表情不像是说谎,挣扎之后也就信了,只是前世的季汍澜是难产而亡,今生她提前生下太子子嗣怎么会想不开勾结郑王对太子不利呢? “我得到消息,郑王要在早晨联系季汍澜让她给太子的饮食中下毒,若是太子继续呆在东宫怕是不利。” “这倒没什么,我只是想不明白……” 见她这样执着的猜测长孙昭突然后悔把这事儿告诉她,还不如瞒着她让她在床上歇着,省得为不相干的人劳心劳神。他强制喂她吃完月子饭又扶她躺下:“现在你什么都不用想,外头有我呢。” 霍容玥无奈点头,大约是真的累着躺到床上片刻便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长孙昭在床头看了她许久,天亮前又去明珠小姑娘房里看了一眼,见小姑娘睡的好好的才悄悄离开。 太子一家三口搬到平宁侯府住的消息没有传出去一星半点的,就连宏敏帝也不知道太子只有在别人眼里才是回东宫安寝,而太子妃则是入冬之后身子不适正在寝宫里休养,太医诊断之后说太子妃得的是心病,建议太子妃带着皇太孙出宫散散心,得到圣准之后太子妃则带着皇太孙去郊外的宝山寺休养,一时间京城里流言四起,说太子恩宠到头去宝山寺休养不过是个借口,就是不想旁人看她失去太子妃之位。 京城百姓流言纷纷渐渐传入宫中人的耳朵里,太子要废妃的传言愈演愈盛。 “那不如借此传扬一下郑王殿下的身世吧。”有前世先知的事情查起一些事情来格外容易,不过前世这些东西都是长孙昭拖着病痛的身子找出来的,堂堂战神将军的身体糟糕的不堪一击的程度,这都是拜郑王所赐!这一笔一笔的账都要从郑王身上讨回来! 太子偶尔看向长孙昭的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弄得长孙昭浑身发抖生怕太子殿下染上时下贵族公子喜好男风的嗜好,他可是有家室的人! “殿下能否别再这样看着臣?”他郁闷至极的发问。 太子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背对着长孙昭大笑,只是在长孙昭看不到的地方他眼睛里还藏着黯然,若不是他重生一世,那他岂不是世世代代都被郑王压在头上,有这样强大的敌人不知是福是祸。 ** 自从太子妃礼佛离开东宫之后后宫里的女人跃跃欲试希望得到殿下的青睐,除去季汍澜也想出宫礼佛愿之外还想给小太孙求个开光的佛像带在身边,只是这事要得到太子妃同意,如今太子妃不在只好去找皇后娘娘告假。 赵皇后也不是爱磨搓儿媳妇的婆婆,听过她说的理由之后立刻同意了,季汍澜离开赵皇后殿门时仍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往日如水的眼眸中充满了志在必得的得意。 太子站在一旁看她远去,不由轻笑摇头,不知是在笑自己识人不清还是怪今生当初没有始终如一的宠爱太子妃,至少这一世他们相敬如宾。 季汍澜离开的当晚太子求见圣上,说是掌握了郑王造反的证据,说朝中的郑王殿下与季良娣有染,日前还策划着给太子下毒,不过被人掌握了下毒的证据,与此同时太子还道回归宗室的郑王并非皇室子弟,而是忠勇伯府的小公子失踪之后假冒出来的。 “胡说八道!”这是宏敏帝的第一反应。 太子暗暗摇头,笑自己父皇不淡定,面上却异常乖巧的解释道:“儿臣也是听人说见过郑王将脸上的□□摘下来的,里头并不是咱们的郑王,而是去年在宝山寺袭击过太子妃与平宁侯府夫人的歹人。” “证据呢?”宏敏帝只看证据,他舍不得突然少掉一个儿子,否则大夏皇室便是多年一代单传,传出去太不好听了! 太子拍手叫来一人,那人穿着异国衣裳,宏敏帝看到第一眼眼睛都直了,良久之后才找回自个的声音:“当真不是? ” 太子叫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宏敏帝昔日爱侣回鹘公主最忠心的部下,这人却是不会骗他们…… 宏敏帝胆战心惊得听故人讲述当年的事情,当年回鹘公主负气离开皇宫并带走了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但到了江南之后孩子突然发起烧来,待到这人看到昔日的小主子,小主子却变了模样,而他也被回鹘公主告知她的亲生儿子已经送到别家休养,留在江南的是小主子的替身。 这一瞒就是二十多年,回鹘公主死后小主子的行踪和身份成谜,直到前些天才被人找回来。 “求圣上替我们公主做主啊!”回鹘将军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彻底忽略宏敏帝惨白的黑脸。 借用回鹘的势力多年却没得到一丁点的回报,回鹘将军可不会答应,更别说他们现在的小主子不是咱们找的人。 第109章 宏敏帝头上有一颗硕大的帽子,虽说他现在暂时不知道帽子的颜色,但郑王欺君犯上的行为已经让他怒火攻心,宠了大半年的儿子居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这要是说出去非让天下百姓笑掉大牙不可! 太子像个普通儿子一般体贴老父亲,小心翼翼的建议去测试一下郑王到底是什么身份,不过这一打算被宏敏帝拒绝了,他总是觉得太子是在骗他,企图通过对郑王的打压来实现他自个的目的,难不成太子也忍不了这些天他的有意打压?宏敏帝心里充满忌惮,唯恐身强力壮又有势力的嫡长子会从他手中抢走皇位,在这个位子上坐了大半辈子,唯我独尊的滋味太好,他实在舍不得退下来。 只是照如今的情况来看已经由不得宏敏帝是否愿意,他的儿子们已经强壮到可以将他从皇位上拉下来。 “父皇,郑王到底是何身份只要儿臣去试探一番便知,您还犹豫什么?”太子好似不清楚宏敏帝的伤口一般,装作正常模样苦口婆心的劝着宏敏帝。 宏敏帝轻声一叹,抬头隐晦的看了长孙昭一眼,又看看年轻力壮的嫡长子,最后颓丧的摆摆手:“传朕的旨意,将郑王带回宫中问明身份,此事由太子全权做主。” 太子拱手领命,走出乾清宫才轻轻一笑道:“父皇到底还是输了。” 不管宏敏帝是何目的,他现在已经输在了儿子手里。 长孙昭没有言语,只是盯着远方不知在看些什么。太子不着痕迹的看他一眼,最终还是大踏步向前走着,无论如何这盛世由他来开创,他绝对不会放弃帝位,也会用最大的努力不让自己成为父皇那样的人。 ** 郑王没有任何的挣扎被带到宫里,神情有几分狰狞,望着太子与长孙昭道:“殿下与侯爷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本王可曾考虑过圣上到底是怎么想的?本王是圣上嫡亲的儿子,谁也不能怀疑本王的身份!” “真正的郑王殿下早就病死在江南,你不过是公主请来做替身的小子而已,怎么能和皇家血脉相提并论?真真可笑!” 太子身边的小太监尖细的嗓音将这话传遍了整个大殿,伺候的人都看向郑王来,郑王有瞬间的慌乱看向太子的眼神中也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你们是造谣!”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我是父皇的儿子,是回鹘公主生的儿子,怎么可能是混淆皇家血脉!”郑王声嘶力竭的喊着,喊着的同时还看向一旁的角落里,明黄色的衣衫就藏在重帘之后,他死死盯着那角落期待那明黄衣衫能从里头走出来。 可是那明黄衣角就立在一旁一动也不动,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郑王开始心慌起来,他被麻绳五花大绑在椅子上一动也不能动两只手紧紧捏着椅子把手几乎要将把手捏碎,他忍着心口不正常的跳动一字一顿道:“我就是货真价实的郑王,我才是回鹘公主送出去的皇子,病死的是替身皇子不是我!” 可惜没人听他在说些什么,太子甚至挥手让人堵上他的嘴巴,“现在已经有回鹘公主身边的人出来作证你不是父皇的孩子,你还狡辩什么呢?” 若是在之前太子对付郑王还需要费好大一番功夫,好在经过霍容玥的提醒,可以从郑王陆非远的身世入手,再找当年回鹘公主的手下编个七分真三分假的故事,引起宏敏帝的怀疑是轻而易举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陆非远怎么证明他自己就是郑王,只是可惜他已经没有机会去证明他自己的身份了。 霍容玥送过来的药早就让他派人送到了陆非远的嘴里,现在的陆非远不过是个神志不清的傻子而已。 ** 郑王被关了起来,不过倒是没有对外公布他冒充皇室子嗣的消息,宏敏帝一向爱惜自己的脸面怎么会愿意天下人都知晓他认错了儿子还大张旗鼓的将人接回来又差点与亲生的儿子反目成仇,郑王被无声无息的送去了西郊监牢,宏敏帝命太子直接将其解决,甚至不用留下全尸来。 很快,人世间没了郑王这个人,郑王府也只留下空荡荡的房屋,纳进门的侧妃姨娘还抛开脸面偷偷求家里将自个接回去,而身为郑王妃的宋毓宁却不能随意离开郑王府,只是她留在郑王府又有什么意义呢,她没有子嗣又不可能从同族兄弟手里过继过来子嗣,只能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府邸直到老死,可是即便如此她的娘家人也不能将她救回去。 她尚未绽放的一生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留在郑王府里慢慢衰败。 —— 西郊附近的一座民宅里突然来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马车上坐着一位蒙着面的女人,马车挺稳之后女人从车子上下来,门后仿佛有门房早就候在后头,听到声音就立刻开了门,女人也就是霍容玥摘掉面纱走进宅子里,大厅里坐着的赫然是当今太子殿下,见她来了之后也不吃惊,反而沉默之后朝后头挥挥手:“带夫人过去。” 霍容玥跟着那人往后头走,隐约听到太子在后头说了一句。 “也许这事儿该你俩决断才对。” 也是,在来之前她就知道要见的人是谁。 她躲在暗处悄悄谋划着杀掉的人,从一年前就备好du药给他,如今终于到了见最后一面的时候。 关押陆非远的房间里并不脏,只是窗户都被掩上,屋子里没有一丝光线,引路那人燃上灯盏之后就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两人。被锁链缚着的人察觉到动静,缓缓抬起头来。 “霍氏,是你?” 霍容玥上前走了两步,仔细看了看如今的陆非远,衣衫褴褛不说浑身都是伤痕,周身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破掉的衣衫还能看到血痕,大约是知道她要来太子特意命人处理过。 “伯爷好似有些意外?”霍容玥笑了一声,坐到一旁静静欣赏陆非远如今的样子,当年的她可真没想到陆非远会是如今的模样,而且还有她的一份功劳。 陆非远凝神仔细看了看她,不懂她为什么笑的那么痛快,眼眸中有痛苦一闪而过好似从来没有过。他看了半晌什么也不说,只等着她解释,一副给他安什么罪名都会认罪的模样。 霍容玥气不打一处来,不过转念一想也不再生气,反正她从来没有打算过会让陆非远悔过难过什么,她要的是让他死不瞑目。 “我很好奇,前世你无往不胜直到夺得皇位,可是今生你好像做什么都不顺利明明什么都是和前世一样的,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其实这话不过是霍容玥在诈他而已,这一世除了她和太子是重生的之外别的什么特别都没有,也许是前世的陆非远潜伏的太好,至少她十多年时间里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