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不饶恕》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 声明:本书为炫书网()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决不饶恕》 作者:潮吧 申明:本书由umd/txt下载到=>.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引子 不怕您笑话,我很能吃。记得很小的时候,邻居的小孩如果手里拿着零食,见我远远走来,都要撅起嘴巴,撒丫子走人。因为我有个外号叫“饿死鬼托生的”,他们怕我抢他们手里的东西。长大了就更能吃了,伙伴们把我的外号喊得也就更简练一些了——饿死鬼。这样,我打从进了看守所,肚子就没有饱过。人家购物本上有钱的主儿,可以偶尔订上几餐盒饭什么的养养肚子,我的购物本上没钱,所以只能吃看守所里的牢饭,那哪儿够?我试图跟家里联系,让我妈给我送点儿钱来,可管理员往我家里打了几次电话,老是没人接。我怀疑我妈不要我了,她要把我丢在这里,如同随手丢掉一双散发着恶臭的袜子。 一天早晨放茅的时候,我心有不甘地对管理员说:“大叔,能不能再给我家里打个电话?” 管理员面色阴郁地晃了晃脑袋,摇着钥匙走远了,他似乎很无奈。 放完茅时间不长,我就被叫到了值班室,管理员问我:“你今年多大了?” 我回答说:“十九。” 管理员冲我点了点头:“多年轻啊,可惜了……听说你以前在派出所干过联防队员?”见我点了点头,管理员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很严肃地说,“刚才我去了一趟预审科,大体对你的情况做了一些了解,你的案子不大,估计很快就结案了。我调查过了,你以前也是个很负责的队员,这一点对你很重要,我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知道关在你隔壁那个叫杨远的吗?” 前面的话,我听了很舒坦,后面的话,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所长,你是不是想让我去看着杨远?” 管理员点点头:“你不是整天喊着吃不饱吗?他可以照顾你。” 我很心虚,听说杨远是个即将判死刑的黑社会头子,我害怕去了被他欺负,战战兢兢没有说话。 管理员不理我,摸着下巴继续说他的:“杨远的问题很严重,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完全交代清楚自己的罪行呢。他是个什么人?他犯的那些事儿,枪毙一百次都够了。这个滑头!他这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呢……可也是,谁不想在这世上多活几天?你别那么傻忽忽地看我。这是个很重要的任务,说实话,也就是看你还算机灵,我们才安排你去看着他的,很多人想去,我们还不放心呢。给我看好了他,主要是别让他自杀或者逃跑什么的,有什么动向赶紧报告政府,这可是个立功的好时机。” 晕晕忽忽地回监号收拾完铺盖,我来到了隔壁杨远的号子。 那天是1999年10月18日,一个听上去很吉利的日子。 第一章仇恨的种子 尽管我经常隔着窗户跟他搭腔,可是面对面接触这还是第一次。杨远的面皮很白净,冷眼一看像个教师或者律师那样的文明人。但仔细一看,我还是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他的脸像驴,眼像鹰,嘴巴像狼,一身“重装备”越发显得让人不寒而栗。他的穿着也很奇特,下身是一条红颜色的毛裤,上身穿一件灰色的圆领衫,因为圆领衫的领口很肥大,露出一大截胸脯。胸膛很结实,肌肉凸起老高,看样子他在那上面下过一番工夫。我注意到,他胸脯上那个巨大的文身是一只飞翔的蓝蝴蝶。 我的心悬得老高,局促地站在门口打了声招呼:“大哥,我来了。” 杨远把戴着手铐的双手往上举了举,算是回应了一下,顺势冲我勾勾手。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肌肉松弛,像一个久病初愈的人。 我知道他不会打我,可我还是很害怕,迟迟不敢挪动脚步。 闷了一阵,杨远突然把双手举过头顶,哈哈大笑:“哈哈哈!傻了?小屁孩子,我能吃了你吗?过来,两个多月没跟人好好说个话了,陪我好好唠唠。小子,这要是在外面,你想跟我说话,我还不一定理你呢……操他妈的,憋死我了。” 我发着懵,在门口找个空地放下铺盖,直接坐了上去:“大哥,想说什么你就说,我在这儿听着。” 杨远把身子往墙上靠了靠,把戴着脚镣的腿伸过来:“来,先给哥哥缠缠镣子,我的手用不上劲儿。” 我突然觉得他并不是一个很让人恐怖的人,也许是因为他的脑子受了刺激才变得有些语无伦次。我挪过来,把他的腿放在我的膝盖上,他的脚腕子已经被脚镣磨得像一截烤地瓜。我用一块破床单给他缠着脚镣,他就在那头就嘟囔上了:“听着啊小子,我这辈子值,死了都没说的!知道吗?该死该活不由人啊。我知道我就要死了,可这阵子我还活着不是?哈哈,人啊,活着的时候就应该轰轰烈烈,轮到死也不能唧唧歪歪。我还不是跟你吹,我干的那些事情,你听都不一定听说过……可是现在呢?还不是照样进来跟你这种小毛贼呆在一块儿?别紧张兄弟,知道我叫什么吗?蝴蝶!多么文雅的外号啊。” 是啊,你的外号很文雅,可是你的嘴巴可不怎么样。我很讨厌他这样骂骂咧咧的,我怀疑,就这素质,在社会上是怎么当的大哥?他在我的头顶上絮叨,我就在他的脚下纳上闷了:这家伙是不是犯神经病了?你说我跟你不认不识的,你跟我说这么多干什么?想插句话又不大敢,干脆任由他说下去。他似乎不知道我对他的看法,兀自唾沫横飞地说个不停。一直说到了开中午饭,他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了。我回忆了一下,他前面说的跟我在这里听来的那些“吹牛喊山”故事差不多,无非就是他在外面多么的威猛,多么的有派之类,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所以,吃饭的时候我就故意装做闷头猛吃的样子,不愿意听他继续唠叨下去了。他好象并不介意我对他的不敬,随手把送饭老头多给他的那个馒头丢给我,自己三两口吃完了饭,又在一旁絮叨上了,难啊兄弟,难啊……到了这般时候,我是什么也不想说了,前面啥都看不见,只能回忆回忆往事喽。 拿着他给我的馒头,我很受感动,这才像个大哥的样子嘛。 看在这个馒头的份上,我静下心来,摆了个小学生听课的姿势,准备仔细听他演讲。 这次,他好象不大吹了,时不时地问我对他的印象如何。 我说,大哥挺猛的,听说你在外面票子大大的,手下的弟兄和美女也不少。 杨远笑了:“这有个屁用?死了什么也没有,像一阵风。” 外面好象下雨了,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泥土味道,这让我感觉很沉闷。 给他缠完了脚镣,我索性倚在被子上听他猛吹。 “跟你说实话吧兄弟,我一直在拖着这条命呢。娘的,我全‘吐鲁’干净了,立马上路!我死了,有些人满意了,我呢?我还没活痛快呢。呵呵,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慢慢跟我呆着吧,呆长了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黏糊’(拖拉)了。唉,我这心里憋屈得慌啊……兄弟,我是个苦孩子出身。既然你喜欢听,我就跟你好好聊聊。聊完了我也就快要死了,我死了以后你能经常跟你的朋友们念叨念叨我,我也就知足了。要知道,我从年初就进来了,到现在还没真正跟人说过这些事儿呢。” “大哥你说,我听着……也许我能跟你学到不少东西呢。”一番话听得我有点难受,这话说得很是动情。 “呵呵,这就对啦,”杨远用手拍了拍我的脸,冰凉的手铐砸在我的肩膀上,有一种异样的疼,“兄弟,你的案子我也听说了,抢劫是吧?我估计这事儿至少也得判你三年,这三年可够你受的。为什么?劳改呀,跟在外面不一样。我活了三十多岁,光在劳改队就呆了七年。呆会儿我顺便给你说说那里的事情……好好听着吧,将来去了劳改队不吃亏。” 一听这个,我立马来了精神,谁愿意听你在外面的那些“糟烂”事儿?你还是跟我聊聊劳改队里的事情吧。我忽地坐直了身子,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远哥,干脆你别说外面的事了,我最想听的是劳改队里的事儿,好预备着这劳改怎么打下去。” 杨远晃开我的手,悠然地摇了摇脑袋:“no,no,你不听外面的,我连讲都不给你讲啦。” 看来我还得忍辱负重听他吹上一阵,我点点头:“好,那你就从头开始吧。” 杨远盯着我的眼睛,脸上慢慢放了亮光:“我说,可你得好好听啊。” 我舒了一口气,重新倚回了被子:“行,你说,我好好听。” “兄弟,我开始了啊。”杨远把双手搁在脚镣上,拿眼瞪着我,庄严得有些荒唐。 “哥哥,开始。”我迎着他的目光说,我知道,现在他最需要的是友谊。 “兄弟,开始?”他还在瞪着我,目光散乱。 “开始,哥哥。”我有点纳闷,他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毛病?开始就开始嘛,唠叨什么。 杨远开始回忆往事的时候,外面的雨下大了,雨点打在窗台上啪啪作响。 铁窗外的那轮月亮似乎并没被雨丝遮挡,依旧圆润瓦亮,这在我的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过。 第一章仇恨的种子 我从小生活在农村,是在那儿长大的。记事的时候我妈就去世了,所以我记不太清楚她的模样,想象当中她好象戴一副很厚实的眼镜,很有文化的样子。我记得那时候我爹很英俊,是村里唯一的一个公办教师,他跟我妈都是从城里下放到农村来的。我妈去世的时候,我爹大概有三十多岁的样子,邻居们说,看看杨老师吧,孩子他娘一走,他老了许多呢。那时候我倒没觉得怎样,就是心里有点空荡荡的,感觉失落得很,像断了线的风筝那样乱忽悠,总是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孤独的孩子——这样的感觉让我很沮丧,有时候会半夜哭着找我妈。我爹常常搂着我一岁大的弟弟呵斥我,哭啥哭?人家你弟弟都不哭呢……说着说着自己就流下了眼泪。我爹拉得一手好二胡,我经常在半夜听见他用一种很压抑的声音在拉二胡,像野猫叫。 杨远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几乎是闭上的,我怀疑他是不是在自言自语。 我小时候很听话,六七岁就可以帮我爹照看弟弟,甚至还会喂家里养的一群鸡。有一年冬天的一个夜晚,村里的几个叔叔把我爹抬回家来。我爹的眼睛上缠着很厚的绷带,躺在床上直哆嗦,他的手把炕沿上的杠子都抠下来了,指甲翘得老高,露出了白花花的骨头。我很害怕,抱着弟弟躲在炕旮旯里不敢看他……是啊,我害怕,我是第一次看见我爹的脸扭成那样。 后来我才知道,我爹的一只眼睛瞎了,好象是被人用石灰给揉的。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是谁干的,因为什么才这样对待他的,这也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耻辱……我没有打听,因为我爹不让我打听,他说:你要是还孝顺你爹,你就永远别去问这件事情。那时候我小,真的没打听。后来长大了,我还是知道了一点儿内幕,我很茫然,不知道应该去找谁复仇。 那一夜,我爹把我和弟弟拥在怀里,颤抖了好长时间,我觉得他要把我俩勒进他的肉里去了。 夜深了,我爹就让我抱着弟弟去了另一间屋子,他自己坐在炕上唱戏,是很悲的那种。 我记得,那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像是要从天上掉下来一般;那晚也很冷,冻得我和弟弟瑟瑟发抖。 我弟弟感冒了,发烧得厉害,我爹起初没在意……是啊,他怎么会在意呢?他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炕上,除了偶尔冒出一两句悲伤的戏词,一声不吭,让我怀疑他是不是死了?于是,我经常偷偷过去探他的鼻息,我害怕他死了,万一他再死了,我和我弟弟就没有一个亲人了——在这个村子里,我们是唯一的外来户。当我知道他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死掉以后,就开始关心起我弟弟来,我没命地给他灌凉水,我听说过,发烧以后应该使劲喝水……再后来我弟弟就傻了,也就是现在说的弱智了。 杨远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了,凶巴巴地横了我一眼:“小子,你伸什么舌头?” 我哪里伸舌头了?这么凄惨的故事我伸那玩意儿干什么? 我连忙坐正了,冲他点点头:“远哥,别打岔,我在听呢。” 杨远轻轻叹了一口气:“唉,我知道你不愿意听我说这些没意思的,可你好歹坚持一会儿嘛。” “哥哥,你可冤枉死我了,不愿意听我是孙子。”我连忙辩解。 我知道我接受的任务是什么,不就是十天半月的工夫吗?很快你就上你的路了,爱说什么你说就是了。其实,我真正关心的是他在监狱里的那段经历……得,先让耳朵受会儿累吧。我挪过去,给他揉着肩膀,鼓励他:“远哥,请继续。” “算我倒霉,又一个干抽烟不想听说话的主儿,”见我耳朵上还夹着他的烟,他伸手给我弹了出去,“不好好听就别想抽我的烟。小子,你说吧,想听什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 么?是不是想直接听蹲监狱的那一段?那我就打发你个满意……把烟给哥哥点上。” 点上烟,杨远的眼圈恢复了正常,把脑袋靠到乌黑的墙面上,目光开始迷离起来。 我连忙坐在了他的对面,这个姿势让他看上去一定很满意——好忠实的听众! 第一章仇恨的种子 你知道83年的严打吧?我就是在那一年踏上劳改之路的。杨远叹了一口气,用一种低沉的声音开始了他的回忆。因为我家的户口是非农业人口,当我十六岁够了上班的年龄,就在市第三机械厂就业了,那是1982年的冬天。尽管我的户口是城里的,可那时候我很自卑,因为我是在乡下长大的,总觉得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乡下人。所以我办任何事情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被别人耻笑。尽管这样,我还是经常被人大声呵斥,甚至有人曾经当面喊我“老巴子”,声音高得吓死驴。那时候,我们家已经搬到了城市外围的一个街道。我爹在一所学校里当教师,我弟弟傻得不成样子,整天流着口水蹲在门口晒太阳。我很心疼他,下了班就把他抱进屋里,给他讲一些开心的故事听。我总是觉得,我弟弟的傻是由于我的疏忽大意造成的。 我有一个要好的同事叫李俊海,跟我的情况差不多,也是农村来的,是个一根筋脾气。 有一次他被人欺负了,气哼哼地对我说:“杨远,咱不能这样,咱得联合起来跟他们干。” 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想法,我很清楚的知道,依我当时的处境,想要真正被人瞧得起,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狠起来,让他们都怕我。可是究竟让他们怕了以后再干什么,心里也没谱。那时候我的头脑简单得很,只想做个受人尊敬的人。我爹老实了半辈子,活得挺窝囊,我可不想跟他一样,我要挺起腰板来,我要做一个真正的男人。在这之前,我的心里就有个一个模糊的念头:先想办法接近厂里的几个霸王,让他们赏识我,然后再打一次漂亮的架,再然后……我没怎么多想。 于是,我就先探李俊海的口话,我说:“你想怎么跟他们干?” 李俊海木呆呆地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不愿意受人欺负。” 小时候我的身体很弱,因为这个缘故,我爹就请人教我练过几年武术,后来我还拿过全市的刀术冠军呢。 我家搬到城里以后,我还跟大伯家的两个哥哥一起练过一阵拳击,所以,打架我不在乎。 听他这么说,当时我笑了笑:“俊海,跟着我干吧,咱哥儿俩会站起来的。” 厂里的一位混江湖的大哥叫牛玉文,有一阵子跟家里闹别扭,就住在厂里的单身宿舍。当时我计上心来,跟李俊海一商量,也跟厂里打了报告要单身宿舍,理由是离家远,上下班不方便。没几天,厂里就给我俩安排了,恰好就在牛玉文的房间隔壁。刚开始的时候,牛玉文根本瞧不起我俩,有时候我去他们房间接近他,还经常挨他的呵斥,但我忍住了,我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时间长了,牛玉文就不怎么讨厌我了,还经常拉我跟他喝个酒什么的。慢慢的,有些不重视我的人也开始对我好点儿了,不再那么颐指气使的了,我清楚这是因为什么,对待牛玉文更加殷勤起来……现在想想,我都冒汗,唉。 第二章初入监狱 有一次,厂里另外一位大哥喝醉了酒来宿舍玩儿,刚好我跟牛玉文在宿舍里喝酒。那位大哥把我扒拉到一边,指着牛玉文的鼻子说,你他妈的算老几?只要我在这个厂里就没有你蹦达的份儿。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不等牛玉文说话,上去就照脑袋抡了他一酒瓶子!这家伙一下子楞住了,没想到我敢打他,冲过来就把我按在了床上。我也没叨叨,从裤兜里掏出三棱刮刀就给他捅肚子里去了。牛玉文也傻了,把眼睛瞪得像灯泡。其实我知道,我来这么一下子并不是因为我魄力好,我是想让他们都看看,真正有前途混社会的是我,是我杨远!那位大哥捂着肚子就奔了医院,“你等着”这三个字被他嚷得像唱戏。 后来,我去医院看他,他哭了。他说,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对待我,行了,这事儿就这样了,以后咱们就是好兄弟。当时我还纳闷,他不报复我了?现在我分析出来了,他不是不想报复我,他掂量过了,他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因为我的后面有牛玉文他们这批老家伙,我的前面是“辉煌”的黑道前程——我的身上带着一股让他不寒而栗的煞气。 转过一年来,我十七岁了。我的身体更加强壮起来,我的性格也发生了很大变化,我变得很油滑也很倔强。 因为我瘦,又因为我打起架来很好看,像飞着的蝴蝶,所以我就有了现在这个外号——蝴蝶。 我专门请了一个开诊所的老头给我文了身,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蝴蝶,好看吧? 我的身边围绕着一群来自厂里和社会上的各色混混。我们像涨潮的海水,横冲直撞,街道上,饭店、工厂、商店、游乐场里,到处都有我们的影子,甚至公交车见了我们也不敢问买没买票,总之,那时候我觉得我是这一片儿最厉害的人了。 这时候,牛玉文也在我的身边小心翼翼起来。李俊海成了我们这个帮派的二号人物,打打杀杀的活儿全由他来组织,我一般很少出面。当然,出来混总是有这样和那样的麻烦,我进出拘留所好几次了,最多的一次行政拘留15天。那时候我根本不拿这个当回事儿,出来以后还沾沾自喜——做大哥的都应该进去锻炼锻炼。我爹不太知道我在外面的所作所为,他整天忙于工作,也无暇管我。我也不大回家,可我总是放心不下我弟弟,隔三岔五地带他出去玩儿上一阵。跟着我玩的兄弟都知道我有个弟弟叫“傻二”,他们有时候也带我弟弟出去玩儿,伺候得比对待我还要周到,甚至当着我的面都不敢提一个傻字。 八月,南市一个叫小广的痞子放出话来说,蝴蝶想“作死”了,我要干挺了他。 我听了很生气,就带人去了他家,砍了他几刀,他的家也被我砸了。 后来,社会上的几位大哥给调停了一下,当时我对小广说了声“对不起”,小广说后会有期。 八月九号,严打开始了,我们这批人进去了不少。 其实,在这之前我就知道不好。那一阵,街上天天有警车呼啸而过,像一发发炮弹。我们这帮人也互相传言,说是公安火人了,要整治地痞流氓了。当时我还不以为然,我以为像我这样的人不会出事,因为我没“作”什么大事儿,甚至还认为自己做的事情很光荣,是条了不起的好汉。直到亲眼看见警察来我们厂里抓走了不少平常很不起眼的“小哥”们,我才觉察到,我离这一步也不远了。那阵子街道上警笛的鸣叫声此起彼伏,像夏天水塘里的蛤蟆叫,一刻也不停息,叫得我坐立不安。 我整天跟牛玉文和李俊海他们呆在宿舍里“上神”,有时候半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九月,李俊海被厂保卫科叫走了,他再也没能回来,听说警察在保卫科“卧”着等他呢,因为他犯了抢劫罪。 这一次,我是真的感觉到了害怕,我总觉得我很快也会被警察带走的。 有一天,牛玉文对我说:“看样子你没事儿了,你不像李俊海,还玩那么‘烈’的,除了小广的事儿,你没别的。” 我不放心,我说:“小广那天说后会有期,他不会去告我吧?” 牛玉文跟我分析了好一阵,最后说:“要告他早告了,根据他的脾气,我推断他是想再跟你再玩一把野的。” 玩野的谁怕谁?这时候我反倒静下心来,安心上我的班,老实得像一只病猫。 谁知道,十月份我也被警察抓了——小广终于还是告了我。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正跟牛玉文在楼下踢球,警车就来了,直接开到了操场。 我知道他们是来找谁的,我没跑,就这么心情坦然地跟他们上了车。 被人揪着头发下车的时候,天突然有点儿阴,弄得我心情非常不爽。 第二章初入监狱 我的腰带和鞋带都被抽走了,以至于我走起路来很狼狈,像个小儿麻痹。 我的头发一直被揪着,头皮有一种麻木的感觉,让我怀疑头皮底下是否塞了一层木屑。 尽管我的形象很委琐,但我的心情很平静,甚至还有一点塌实的感觉——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的了。提着裤子往楼道里走的时候,我没感觉有什么不自在,直到站在预审科的门口,我才开始紧张起来——以前我可不是在这儿接受审讯的。隐约地我觉得,这一次我将受到很严厉的惩罚。刚站下,屁股上就挨了一脚,押我来的那个胖警察在我身后大喝一声:“进去!” 屋里已经坐了一个黑瘦的警察,他在眯着眼睛看我。这间屋子跟普通的办公室没什么两样,也是窗明几净,烟雾缭绕,唯一不同的是,墙角立着一把乌黑的铁椅子,很森人。我知道,那把椅子暂时属于我的了,我没怎么多想就坐了过去。 “很顺利嘛,”瘦警察冲押我来的警察点点头,“他没怎么反动?” “呵呵,没想到,这小子很听话。”胖警察带上门,把帽子丢到桌子上,问我,“脾气呢?” 我没有说话,我能有什么脾气?你们连偷鸡摸狗的都抓进来了,何况我? 瘦警察清了清嗓子,示意胖警察坐下,打开一本讯问笔录,对我说:“坐好,现在开始审问你。” “你叫杨远?” “是,我叫杨远。” “知道为什么找你?” “知道,我持刀行凶。” “那好,说吧,你是怎么持刀行凶的?” 这事儿很简单,我从头到尾叙说了一遍。我说得很平静,像是在厂里给同事们讲一个没有什么吸引力的故事。两个警察听得也很无聊,不时唔唔两声,似乎是在责怪我,你小子真没劲,你就不会在故事里加点动词、形容词什么的,让故事精彩一些?做完了笔录,胖警察站起来打了个哈欠,对瘦警察说:“这几天太忙了,累得够戗……你也没吃饭吧?” 瘦警察将笔录递给我,让我看看写的对不对,没问题了就签个字,然后对胖警察说:“你在这儿看着他,我去买饭。” 签了字,我问哈欠连天的胖警察:“叔叔,这次要拘留我多少天?” 胖警察将笔录夹进一本卷宗里,啪啪地拍了两下:“没多少,十年八年的吧。”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里面好象被人点了一个炮仗:“不会吧?!” 胖警察把卷宗移到我的眼皮下面,暧昧地说:“自己看,这上面写了什么?” 脑袋里的炮仗不响了,整个人似乎飘起来了,我清楚地看到,那上面写着“杨远流氓集团案”。 当时我小啊,直接就蹲在地上哭了,我哭得很伤心,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第二章初入监狱 瘦警察回来的时候,我还在哭。也许是我哭得太难听,他猛地一拍桌子,让我把一声高亢又华丽的尾音唱成了一声狼嚎。于是我不哭了,我开始哀求,我说,叔叔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怎么会是流氓呢?流氓那不是强奸什么的吗?我怎么会是那种人?两个警察吃着包子,很严肃地告诉我,流氓不一定就是强奸,打架、扰乱社会治安什么的都算流氓,再说,你以为你没有强奸吗?在结案之前,谁也不能保证你都犯了哪些罪。我说,那你接着审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跟女人拉过手呢。胖警察笑了,那好啊,你纯洁得很,像一朵洁白的小花儿。我说,那倒不一定,反正定我个流氓罪我不服……我不是流氓。 “流氓罪你不服是吧?”瘦警察吃饱了,用手背抹着嘴巴高声说,“你不但是流氓,还是集团。” “集团是啥意思?”当时我真的不知道集团是什么意思,就这样问他。 瘦警察好象是累了,像煽扇子那样摇了摇手:“算了算了,你先回去,以后再找你。” 让我回去?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声问:“你说什么?” 胖警察好象反应过来,拍着桌子笑得震天响:“哈哈,他说让你回去。” 我没敢动弹,我搞不清楚他们是在玩什么游戏。 我的心悬到嗓子眼上,腿软得像两根泡了三天的面条。 “走吧,我送你回去。”胖警察在一张纸上写了点什么,然后过来拉起了我。 “真的?”我懵懂着站起来,“这就完事儿了?” “完事儿了,走吧。”胖警察跟瘦警察打了个招呼,一把将我推了出去。 尽管刚才呆的屋子也很亮堂,但外面的阳光似乎更加强烈,一下子把我的眼睛弄瞎了,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把戴手铐的双手举到眼前,遮挡住利刃一般的阳光,闭上眼睛适用了一阵光感,低头看着胖警察的脚后跟,一步一步地跟着他往前挪。我知道,这不会是送我回家,但我好象还真的有这方面的奢想,兴许他们真的要放了我吧?现在想来很好笑,吃屎的孩子啊。 “叔叔,咱们这是上哪?”拐过了一座楼,我不甘心地问。 “不是跟你说了吗?回家。” “别闹了叔叔,去拘留所?” “看守所!”胖警察陡然提高了声音。 我知道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拘留所像个学习班,关不了几天,有可能被判刑的人才会被押在看守所,等待继续审讯。当时我的心凉了大半截,整个人全傻了,脑袋里像装了一坨沉甸甸的泥浆,根本转不起来。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3 绕过公安局后楼,走到看守所那扇灰色的大铁门的时候,我注意到,这里的“生意”出奇的好,几乎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门口或站或蹲了一大群人,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面呈惶恐之色,犹如一只只被圈住了的兔子。我被胖警察拖着,踉踉跄跄地加入到了蚂蚁般的人群当中。 胖警察拉着我的手铐,挤到了靠近门口的墙根,这里的阳光不是那么刺眼。 一个很面熟的家伙,用一种近乎拉屎的声音喊我:“蝴蝶,是你吗?” “是我,”我瞟了他一眼,“你是谁?” “那五啊!你不认识那五兄弟了?” “哦,是你呀,”我想起来了,这小子请我吃过饭,是个赶车“掏皮子”的,“为啥事儿进来的?” 刚问完,后脖颈就挨了胖警察一巴掌:“不许互通案情!” 那五冲我吐了一下舌头,他笑起来像个老鼠,吱吱的。 低着头排了一阵号,论到我往里走了。 我的眼前一黑,里面像一个幽深的山洞。 第三章监狱里的战栗 这些我喜欢听!杨远在说着,我一边用鼓励的眼神看他,一边给他按摩着有些肿胀的脚腕子。 “兄弟,这个好听吧?”杨远推了我一把,他的目光很热切,好象很希望我给他下个定义。 “好听,好听,绝对好听。”我停下手,划根火柴给他点上已经被他揉搓灭了的烟。 “唉,提起这些事情,我就想哭……”杨远的声音低沉下来,嘴唇也开始哆嗦。 他说“想哭”两个字的时候,我偷偷瞄了他一眼,真的,我看见他的眼圈发红,似乎是在强忍着眼泪。我没敢盯着他的眼睛看,我知道,像他这种人一定很爱面子,他肯定不愿意让别人看见他也有脆弱的一面。杨远好象明白我的意思,使劲眨巴了两下眼睛,调整姿势坐稳当了,大口吸了一口烟,冲我噗地吹了一下:“小子,哥哥是条硬汉子,你别不好意思说话。” 他这么一说,我更加拘束了:“远哥,说什么呐,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杨远把手里的烟蒂揉在拇指和食指之间,号子里立刻有了一股烤肉的味道:“说说,那时候我是不是很傻?” 他的眼睛像两把刀,这让我的感觉很异样,但绝不是恐惧,我说:“不傻,比我厉害多了。” “哈哈哈哈!你?”杨远把脸仰得像上吊,“你算什么玩意儿?哈哈哈!” 我一下子楞在那里,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变脸了。 值班的武警把铁门踹得咚咚响:“不许大声喧哗!” 杨远像打嗝那样,猛地将笑声变成了一声“操”,歪头乜了武警一眼:“活腻歪了?” 武警将一根手指从窥视孔伸进来,一点一点地戳杨远:“你再这么猖狂,会死得更快。” 杨远眯眼看了他一会儿,低着头把手在耳边摆了摆:“玩去吧,玩去吧,你是我亲大爷。” 我站起来走到门口,小声对武警说:“班长,你就别惹他了,没看见我正在安抚他吗?” 武警矜起鼻子,用单面鼻孔哼了一声,悻悻地走了。 隔壁一个女里女气的声音传了过来:“远哥,是你吗?我是阎坤。” 我坐回来,捅捅还在低头叹气的杨远,轻声说:“远哥,刚来的那个人喊你呢。” “别理他,那是个‘膘子’……”杨远皱了皱眉头,突然沙沙地笑了,“哎,你还别说,这人啊,可能还真有个轮回什么的。哈哈,你说这么个杂碎,他怎么就不判死刑呢?倒是我这个半拉杂碎先比他完蛋……操他妈,什么事儿嘛这叫。” “远哥,是你你就说个话!”那个叫阎坤的又在喊。 “兄弟,你告诉他,杨远睡了,有什么事儿让他直接说。” “哥们儿,远哥睡觉了……” “少来这套!”阎坤的声音很尖,如同砂轮磨铁,“远哥,李俊海也进来了!” “什么?”杨远忽地站了起来,“大坤,李俊海在哪里?” “在南走廊七号!我刚从那里转过来,他让我给你带个好。” “我挺好的,他呢?”杨远的眼珠子像受了惊吓的鱼,四处乱窜。 “刚出医院,被林武他们用刀捅了,一出院就押到这里来了。远哥,你可得有点数啊!” “我知道了,”杨远把眉头皱成了一头大蒜,声音低沉下来,“你还有机会碰见他吗?” “有!我快要判了,到了集中号我想办法,你有什么话让我带给他?” “暂时还没有。”杨远回头示意我盯着门口,提着脚镣靠近后窗,“大坤,把手伸出来。” 杨远弯腰拿起放在墙角的那半条烟,用一根线栓好了,问:“伸出来了?” 那边说伸出来了,杨远一手扳住铁棂子,一手将烟悠了出去。 这边刚操作完,我就看见管理员拎着钥匙来了,我慌忙退回来,对杨远说:“远哥,所长来了。” 杨远就势坐在窗下,摆了个老僧入定的姿势,口中喃喃地念叨上了:“看成败,人生豪迈……” 管理员走到门口,拉开窥视孔,用手指了指杨远:“刚才是你咋呼的?” 杨远没有抬头,继续念叨:“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管理员把手指冲我勾了勾,我连忙凑过去:“所长,有事儿吗?” 管理员恨恨地说:“我是怎么嘱咐你的?不许让他跟别人搞串联!再这样,我连你也‘勾’起来。” 我装做很委屈的样子,咧了咧嘴:“刚才我打了个盹儿,真的没看见。” “我可告诉你,如果我发现你跟他串通一气……” “放心,放心,下次我一定制止他。” 看样子管理员本来是想进来的,让我这么一说,他好象又改变了主意,转身开了隔壁的门。 时候不大,隔壁传来一阵驴鸣般的嚎叫:“所长,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杨远冲天翻了几下眼皮:“嘿嘿,好玩儿,这小子还是那个德行。” 我突然发觉杨远是个很了不起的家伙,从刚才他的一举一动上,他的身上有一种让我胆颤的魅力。我看得出来,这些人当年在社会上肯定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窗外的一缕阳光打在杨远略显苍白的脸上,他的脸像是透明了,脸皮下埋着的是一付钢铁般的骷髅。我的眼睛像是突然被焊弧灼了一下,快速地闪开了。窗外,明净的天上有一只麻雀在孤单地飞。 开饭了。送饭的老吕头用饭勺磕打了几下窗口,杨远抬眼瞟瞟我:“过去拿。” 老吕头轻咳一声,用嘴巴指指笸箩里的馒头:“拿三个,另外那个纸包是给杨远的。” 杨远忽地扑过来:“老吕,谢谢你啊。”一把将那个纸包拽了过来,“哈哈,够哥们儿。” 纸包里包着的是一只黄澄澄的烧鸡。杨远将烧鸡掰成两半,递给我一半,告诉我说,这是他那个傻弟弟当年在培智小学(一家弱智学校)的一个同学送的。他弟弟的这个同学在公安局大院里干收发报纸的活儿,不说话的话,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勤快又老实。上学的时候,这哥儿俩好着呢,整天在一块玩儿,玩累了就一起蹲在门口晒太阳,两个人都不太喜欢说话。 “我弟弟活着的时候,他经常去我家住。那时候我爹也活着,我们像一家人那样,很快活……”说着说着,杨远又停住了,半晌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我很想念我弟弟……兄弟,我怎么不想跟你说这些事情了呢?真没意思。” 咳,这不是害人嘛,我刚听上瘾来呢!我顾不上吃鸡,接口嚷嚷道:“别呀哥哥,没你这么玩的嘛。” 杨远把烧鸡放进吃饭用的茶缸里,轻轻摇了摇头:“一想起我弟弟和我爹,我这心里就难受……” 是啊,提这个谁不难受?这一刻,我竟然也关心起“傻二”来了,我问:“二哥怎么了?” 杨远把脸别到一边,抬起胳膊在脸上晃了一下,我知道他是在抹眼泪。 “他死了。”杨远把脸转回来,依然低着头,阳光将他的头皮照得泛出一层幽蓝的光。 “哦……”我不想问了,这可能是他最伤心的事情,我不想去讨这个厌。 “不说了,不说了!”杨远陡然提高了声音,“没意思。” 没意思就不说了?你哪来那么大的自由?想不说就不说?我不答应! 我决定来他个激将法:“远哥,不是我说你的,你一个大男人……” “远哥,”我还没说完,阎坤在那边又尖着嗓子吆喝上了,“吃什么呐?这么香。” “没什么,我号里的这个兄弟给我弄了个烧鸡。” “给咱也来点儿?”阎坤很着急,声音发着颤。 “没了啊哥们儿,”我扯着嗓子嚎了一声,“远哥连骨头都嚼着吃啦!” “玩独的?这可不是个好习惯。”阎坤蔫了。 “远哥,刚才我还没说完呢,”我接着激他,“你不是说你是一条好汉吗?好汉说话可得算数。” “好了好了,我接着说。”杨远把眼前的饭往旁边一扒拉,又开始了。 第三章监狱里的战栗 我的眼睛又不好使了,眼前漆黑一片。胖警察一推我,我一个趔趄就栽到了地下。耳朵旁边嗡嗡嘤嘤地响,好象有很多人在说话。爬起来的时候,我看见一道亮光,旁边的门敞开了,就是你进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值班室。那里面坐着一个白头发的管理员,我听见胖警察叫他段所,后来知道他是这里的所长,姓段。蹲在段所脚下的时候,我还在发着懵,就像一头被突然拉进屠宰场的病猪。那一刻,我的脑袋空荡荡的,心似乎也停止了跳动,我清醒地知道,从此我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 “好嘛,这不还是个孩子嘛。”段所瞄我一眼,冲胖警察笑道。 “你可别小看他,这小子有点儿能耐,”胖警察用脚勾了勾我的屁股,“把头抬起来,别装熊。” 我想抬起头来,可我的脖子不听使唤,扭了几下,终于也没能抬起来,蔫蔫地歪在一边。 段所笑了:“呵呵,这小子好象还不大服气呢。来吧,登个记。” 登记很简单,这你都知道的,跟住旅馆差不多,无非就是口气差了点儿。 段所问一句,我答一句,最后段所把本子一合,对胖警察说:“好了,我给他安排个号子。” 胖警察很麻利地给我卸了手铐,临走拍拍我的肩膀:“好好呆着考虑问题,我随时会来提审你的。” 我松了一口气,想找句话说,一时没找出什么合适的来,竟然说了声“谢谢”。 走出门来的时候,我的眼睛适用了这里的环境。我发现这里像一个牲口棚,差别是:一个棚子是草的,一个棚子是石头、水泥的。你没发现?哈,真的,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我跟在段所身后,就像一头戴着眼罩的驴,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感觉我该歇息歇息了,我该好好想想自己都干了什么,也好应付将来的提审。我估计你也这样,呵呵,大家都一样。 拐了一个弯儿,嘈杂的声音开始大了起来,人像扣在一口锅里,外面在用刷子刷锅底。 段所在走廊尽头的一个号子门口站住了,我听见里面有人嚷:“坐好,坐好,所长来了。” 段所把门上的那把螃蟹一样大的锁扳上来,喀嚓一声打开了:“林武,给你加个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门,只觉得眼前是一片白花花的脑壳。我的心一紧,乖乖,这才是真正的犯人呐!以前我被关在拘留所的时候,那里的人不剃光头,一点也觉不出来跟正常人有什么不同。可这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这片白花花的脑壳,让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攥了一把,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随着“咣”的一声关门,我被丢在了门里。 屋里一点声音也没有,我傻楞在门口不知所措。我用眼睛的余光感觉到,这是一间很大的房子,有小半个篮球场那么大。屋里没有床,密密麻麻的白葫芦头们盘腿坐在各自的铺盖上,直直地盯着我看,好象要用目光把我剥成一只脱毛的鸡。 “杨远?这不是杨远吗?”一个声音从南墙角传了过来。 我没敢应声,拘留的时候我就知道,在这里,你是条龙得盘起来,是只虎你得卧起来。 “刚才是谁乱咋呼?你爹来了吗?”这个阴沉的声音来自窗下,我没敢抬头看。 “林哥,是臭虫咋呼的,练他?”这个声音很兴奋。 “是得练他,”窗下的人似乎是在捏着嗓子说话,“刘三,呆会儿你当教练。” “好嘞!先练新号儿?”刘三跃跃欲试。 “对,先练新号儿!”窗下的声音猛然高了起来,他似乎一下子进入了亢奋状态。 应该承认,那阵子我被他们镇住了,好象又回到了刚就业时候的状态。我不知道他们想要怎么“练”我,尽管我听说过这里面的一些道道,但真正开始面对的时候,我麻了爪子了。当时我确实发懵了,懵得都不知道冲说话的那个人打声招呼。 “伙计,过来,到我对面来。”窗下的人换了一种温和的口气招呼我。 我楞了一下,魂儿仿佛又回到了自己身上。现在想来真可笑,你说他要是不招呼我一声,我是不是得在门口站上一辈子?他妈的,林武这个混蛋!哈哈……后来我知道这小子叫林武,跟我差不多大,玩花火玩了个老大。这时候,我可以抬起眼皮打量他一下了,这家伙结实得像一头狗熊,脖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4 子几乎跟大脸盘子一样粗,脖子下面的胸脯像安了两个杠铃,随着说话声还一紧一紧的,我猜想他这是故意的,故意让我看到他的强壮。你说他跟我玩这套把戏干什么呢?体格大只能吓唬吓唬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我体格小,可我从来不害怕体格大的,我三下就可以把他们放倒。放不倒,我就用刀砍……说远了,咱们继续。 “你叫杨远?”林武用脚蹬了蹬我的腿弯。 “是我,大哥。”我怕他踹我,连忙蹲在了他的对面。 “你很厉害?”这口气明显是想找茬儿,声音很小。 “大哥,你想干什么就明说,我刚来,啥都不懂。” “咦?膘子你还挺楞啊,”长着一张马脸的刘三靠过来,一脑袋撞在我的鼻子上,“尝尝我的铁头功!” 我的鼻子一热,感觉有东西淌出来了,起先我还没在意,我以为那是鼻涕,因为这几天我一直感冒着。 我揉了揉鼻子,冲还想往前凑的刘三笑了笑:“大哥好功夫。” 林武的目光有些发呆,脸上的肌肉也松弛下来:“捏着鼻子,把脸仰起来。” 我这才发现我的鼻子流血了,我没动弹,任由鼻血吧嗒吧嗒地往地上掉。 “怎么,哥们儿跟我玩残酷?”刘三跳起来,一脚踹在我的肩膀上,我直接躺在了地板上。 “起来,别放赖,哥们儿不喜欢赖汉子。”林武推开还要往前冲的刘三,伸手拍了拍我的脸。 “大哥,我不是放赖,我的身上没有力气,刚提审完了……” “没提审完,这不是我正在提审你吗?” 我费力地坐起来,刚要往起蹲,林武发话了:“别蹲,像我这样坐着,挺直你的腰板。” 我很感激,竟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现在想想真他妈难受,那时候我怎么了? 刘三老远站着,不知道是在吆喝谁:“看什么看?都给我坐好了!没看见老大在审案子吗?” 我的心像有几只苍蝇在出溜着爬,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难受得要死。 林武从屁股下的被子里掏出一团棉花丢给我:“把鼻子堵上,哥哥见不得血。” 我把棉花卷成一个小球,塞进一个鼻孔,血还在流,林武笑了:“错了,是那一个。” 等我换好了鼻孔,林武撇腔拉调地问:“卖什么果木的?” 我不明白,我不是做小买卖的,什么卖果木? 正发着呆,刚开始喊我的那个人过来了:“老大,他是杨远啊,谁不知道杨远?” 林武皱了皱眉头:“爱谁谁,在这里我是老大!刘三,把臭虫拖南墙根去,练!” “膘子,说话呀?卖什么果木的?”臭虫在墙根哎哟着,这边又审上了。 “大哥,我在机械厂上班……” “没问你在哪儿上班,我是问你犯什么事儿进来的。” 我明白了,咳,你早说啊,玩这套威虎山把戏有什么意思呢?我笑笑:“流氓。” 林武瞪大了眼睛:“调戏妇女?摸奶子、抠逼?” 我有点儿上火,但一时又火不得,只好照实了说:“打架,我砍人了……” “好嘛,照这么说,我这里来了个‘猛德赫’!砍谁了?” “小广。” “啊?!”林武一下子呆了,“你是蝴蝶?” “是,我是蝴蝶。” “刘三!刘三!你他妈的给我滚过来,给大哥磕头!” 第三章监狱里的战栗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刘三真的跪在我的脚下给我砰砰磕了三个头,把我磕得直发晕,把林武磕得笑成了一只被胳肢着的老鼠。这时候,全号子里的人像散会那样,嗡的一声闹嚷起来,看样子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现在想想,这里面可能有两种情况:一些人替我捏了一把汗,见我过了“关”就放心了;一些人瞪着眼睛想看热闹,没想到是这么个结局,一下子瘪气了。 自然地,我跟林武就成了哥们儿。林武告诉我,他以前很崇拜小广,拿他当大哥待。自从我把小广干了以后,他就不那么崇拜他了。有一次,林武他们在街上瞎晃,碰见小广跟几个人站在市场上玩派,因为林武没叫他声“广哥”,小广的一个兄弟上去就踹了林武一脚。林武的朋友知道那是小广,一个个楞在当地没敢吭声。林武平白挨了一脚,心里很不舒坦,脸上就挂不住了,说了句“别这么横,谁也不是没挨过揍”。小广从怀里抽出一把菜刀就朝他的脸上抡,林武跑了,那几个朋友被砍了好几刀。我问,你也太“逼裂”点了吧?你怎么不找他报仇?林武说,找个屁?我这不是进来了吗?抢劫,就抢了三块钱。 我问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说进来一个多月了,快要判了。 这时候,刘三一直在给我按摩肩膀,像一个给鬼子服务的汉奸。 那个叫臭虫的也“起创”起来了,咋咋呼呼地像一下子成了个人物。 就这样,我成了这个号子里的老大。 说实话,那时候我小,没少折腾别人……别笑话我,真的。 转过一天来,我爹托人给我送来了被褥,牛玉文也给我捎来了几件过冬的衣服。 最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肚子上挨了我一刀的那位大哥还给我送来了一床毯子。 这期间我又被提出去审讯了几次,主要还是那件事情,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我还干了别的什么。以前跟着我玩的兄弟,陆陆续续进来了不少,除了当初跟我一起去砍小广的以外,有些人还牵扯别的案子,这我都不知道,我也打听不着。预审科的人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继续交代!别以为你干的那些事情我们不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就凭这么点事儿,我们会把你抓进来,这么严肃地审问你?他们这么一说,我还真的当真了,最后连我上学的时候曾经偷老师的钢笔都说出来了。 月底,我在一张纸上签了个字,就是宣布我正式成为罪犯的那张纸——逮捕证。 那时候判刑可真快啊,刚签了逮捕证,我就接到了起诉书。接起诉书的时候,检察院的人问我,要不要请个律师?我问律师是干什么的?他们说,是帮你说话的。我动心了,问,需要交钱吗?他们说,是的,要交三十五块钱。我说,那我回去考虑考虑。四爪朝天地躺在号子里,我在心里就嘀咕上了,我看见我爹因为操心而苍老的脸,我看见我弟弟因为营养不良而虚肿烂胖的身体,最后我哭了……我没钱请律师。林武说,请个屁!律师跟公检法是一个系统的,他们会帮你说话?别花冤枉钱了,你看看,这里哪个人还请过律师?结果,我没请。林武这小子也挺有意思的,不让我请,他倒请了。那天开完了庭,回来直骂娘,说,大米干饭养出贼来了,律师加着“狠杠”地在法庭上“造”他,根本不向着他说话。我心里直笑,活该! 不几天,林武就去了集中号。他判了两年,上诉期还不到就去了少管所——因为那时候看守所实在是太拥挤了,人比蚂蚁还多。走的时候,林武特意跑到门口吆喝我:“杨远,记着啊,我去了王村,如果你去不了,就给我写信啊,我等你!” 我蔽在门后,小声说:“我也快要判了,兴许咱们能分在一块儿呢。” 押他走的那个警察看了我一眼,笑眯眯地说:“都来吧,国家建设需要你们。” 这话听得我傻楞了半天,有一刻我竟然以为自己是个有为青年。 有一次放茅的时候,我见到了李俊海,他判了,被押在集中号等待去劳改队服刑。 打了声招呼,我问他:“俊海,几年?” 李俊海笑得很傻:“八年,你呢?什么罪?” 我说:“还没判,流氓、伤害,俩罪名。” 李俊海嘱咐我:“定了就好,千万老实,严打的时候‘不论糊’。” 第四章要玩就玩最猛的 1 秋天刚过,我就被判刑了,流氓罪一年,伤害罪二年,合并执行二年半。我心里那个高兴啊!哈哈,不多,一点都不多,这样的形势,这样的罪行,判我这么少,我赚大发了我。审判长告诉我,因为我的年龄不满十八岁,上诉期一到,就应该去少管所服刑了。去了那里一定要好好改造,他说,你家里的人等着你回家呢,争口气,你看看你爸爸为你这事儿憔悴的?不改造好了对不起他啊。听了这话,我的心像塞了一把乱草,毛毛扎扎刺痒得厉害,我几乎是哭着回号子的。我的几个同案直纳闷,杨远这是怎么了?这不像他的做派嘛。金高——我还忘了告诉你,金高是我的铁哥们儿,最厉害的那一刀是他砍的。金高说,杨远,你傻了?你就这么个德行,以后谁还敢跟着你混?咱哥们儿走到哪里也是条汉子,以后在劳改队你这样,还要不要个人形象了?我说,我形象不好吗?你想起你爹,想起你弟弟也这样……金高不理我了,难道光你有爹?光你有弟弟? 那时候我最想的还不是我爹,我最放心不下的是我弟弟。你想想,他傻成那样,我不在家,他会怎么样?我爹整天在学校里忙,上班的时候就把我弟弟关在家里。那时候我弟弟已经不在培智小学上学了,因为他实在是傻得太厉害了。 回号子收拾了铺盖,我跟林武他们拥抱了一阵,就去了集中号。那里已经有了十几个人。 刚进门,一个人就嚷了一嗓子:“蝴蝶!” “哈哈,是那五啊,早判了?”我冲他点点头。 “判了,盗窃罪,五年,”那五兴冲冲地扑过来接了我的被褥,“你呢?” “两年半,”我转头冲坐在被子上的几个光头打了声招呼,“哥儿几个都来了?” 那几个人不说话,冷冷地盯着我看。 那五砰地踹了一脚墙:“哑巴了都?不知道这是河东蝴蝶吗?” 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嘟囔了一句:“知道,不就是李杂碎的伙计?” 李杂碎?谁是李杂碎?我茫然,站着没动:“哥们儿,你的话我不明白。” 那五上前拉了那汉子一把:“管子,别这样,蝴蝶跟老李不是一路人。” 我顿时有点儿明白了,莫非李杂碎是说的李俊海? 那个叫“管子”的汉子哼了一声:“李杂碎可是整天在这里喊山——我是蝴蝶他大哥。” 我乜了他一眼:“哥们儿火气不小啊,他是我大哥又怎么样?” 那五见我有点儿上火,轻轻拽了我的胳膊一下:“呵呵,他不了解你,慢慢来。” 管子站起来,把一只手掰得咔咔响:“怎么?跟我拿‘怕头’是吧?来吧,哥哥跟你过上两招。” 我瞟他一眼,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这家伙好体格,玩真的我不一定是他的个儿,心里就盘算好了应该怎么应付他。 那五一看这个阵势,慌忙拦着慢慢往上起身的另外几位:“都坐下,都坐下,你们听我说……” 我装做很害怕的样子,腆着脸靠近管子:“大哥,别动手呀,大家凑到一起都挺不容易的。” 话还没说完,管子就蹲在了地下,脸扭曲得像一条急速盘缩的蛇——我下手了,我在他的裤裆里猛地撞了一膝盖!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我的另一个膝盖就跪上了他的脖子,他立刻就变成了一滩鼻涕,毫无反抗之力,连喘气都不顺溜了,因为我的膝盖将他的气管压瘪了。一边压着他,我一边腾出一只手来指着楞在一旁的那几个人:“看什么看?都给我老实!” 这批家伙一下子全蔫了,有几个竟然笑了,笑得像太监:“那五,快叫你伙计住手啊,大家没想干什么呀。” 那五似乎也有点糊涂了,转过身来冲我直唱歌:“蝴蝶蝴蝶你干啥,蝴蝶蝴蝶你干啥……” 我在膝盖上又用了一把力气,感觉他的气焰全下去了,才站起来,拍着手说:“都别跟我玩楞的啊,我的拳头没长眼。” 管子躺在地下好长时间没有动静,直到那五上去拍了拍他的脸,他才大声地咳嗽起来:“怎么回事儿?打人了这就?” 我挪到马桶的位置站下了,防备他再跟我发毛,万一他发毛,我想直接用马桶盖砸他。 我就这样直直地看他,目光炯炯。我有这个经验,这时候越不说话,他越发虚,最后他可能会彻底放弃了尊严。 这时候,整个号子里鸦雀无声,似乎连别的号子都没了声息。 果然,呆了没半分钟,管子的眼睛就不敢跟我对视了,他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家猫,出溜一下钻到了自己的被子上。 我在心里笑了,哈哈,这就是人!在哪里都一样,“你不操他娘,他是不会叫你爹的”,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了这句话。 说到这里,杨远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咳,这叫什么事儿嘛,其实管子这人挺不错的。” 我听得津津有味,正想问为什么大家管李俊海叫“李杂碎”,阎坤在隔壁又喊上了:“远哥,刚才提审,我看见俊海了!” 杨远的眉头又凸了起来。 阳光已经转到了东面的墙壁上,把几滴蚊子血照得很新鲜,熠熠地放着红光。 杨远又沉默了,低着头,用一根指头不住地抠脚镣缝隙里的一点污垢。 我没敢催他,我害怕他冷不丁砸我一手铐。我觉得他像一只奔走在荒野上的狼,稍有刺激就会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来。尽管他这时候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但我的潜意识里有这种感觉,说不上来因为什么。这样闷坐了一阵,晚饭就开始了。我发现他的饭量很小,我几乎可以吃他两个人的。他慢腾腾地把自己的馒头掰在缸子里,然后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5 从被子后面拿出一个玻璃瓶子,拧开盖,伸进勺子去挖了一勺黄色的东西,边往缸子里刮那东西,边问我:“来点儿?” 我凑过去,上鼻子一闻,一股浓郁的炸肉香扑鼻而来:“猪大油?” 杨远斜我一眼,又将瓶子盖上了:“你还是别来了,肚子挂不住,容易拉稀。” 我怏怏地退回去吃我自己的饭,小气鬼,你怎么知道我的肚子挂不住? 杨远见我不高兴了,放下缸子,用双手套住我的脖子笑道:“你小子真没劲,远哥不是那样的人,好了,吃饭。” 杨远收回手,用水把馒头泡了,像喝稀饭那样把馒头吃了。这样,他的咸菜自然就归我了。 吃完了饭,大号那边就开始放茅了。杨远站起来,将耳朵贴到窥视孔上,面色严峻地听那边的声音。我估计他是在听李俊海的声音,因为在不知道李俊海也进来了之前他不这样,这个动作在他跟我讲故事的时候,曾经重复过几遍。可惜,这一次他还是没能听到他想要听到的声音。他似乎很不甘心,一次又一次地转换动作,不是让眼睛贴上就是让耳朵贴上,直到管理员站在小号走廊上咋呼了一声“放茅啦”,他才恋恋不舍地吩咐我:“搬着马桶,咱们走。” 因为我们这个号子靠近前走廊,放茅自然是我们先放。路过阎坤号子的时候,阎坤的眼睛像两盏灯,冲杨远不住地放光。杨远咳嗽了一声,把手铐往上扬扬,吹了一声没有声音的口哨。阎坤接着就在里面叫唤上了:“快来人啊,我要拉裤子了!” 管理员上去,一巴掌煽到窥视孔上:“先憋着!” 杨远扶着我的肩膀,慢慢挪着脚步,回头笑道:“哈哈,让他拉裤子里拉倒。” 管理员不理他,远远地站在那头瞪着他的背影发愣。我蹲在厕所涮马桶的时候,杨远告诉我,呆会儿你涮完了就蹲在这里装做上大便,我想见见阎坤。他的口气不容置否,或许他已经习惯了用这种口气说话,来不得一点商量。说来也怪,我竟然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应该听他的。为什么?说不上来,反正我涮完了马桶,直接就蹲在了便池上,像一只听话的家猫。 “兄弟,还没拉完?”杨远站在门口抖了抖用布绳拴着的脚镣,似乎很着急,“你倒是快点儿拉呀。” 管理员走过来,用钥匙敲了敲门:“快点!磨蹭什么?” 我装做拉得很难受的样子,哼哼唧唧地说:“拉不出来……哎哟,是不是便秘?” 管理员转身催促杨远:“你先回去。” 杨远站着没动:“他不扶我,我怎么回去?腿沉得像麻袋……” 管理员盯着他的腿看了一阵,似乎很无奈:“要瘫了?好,你在这里等着他。” 杨远把身子倚到门框上,捏着鼻子嗡声嗡气地说:“真臭啊……快拉啊兄弟。” 管理员似乎受了感染,皱着眉头退远了,他好象是等不及了,要赶紧结束这场放茅。 杨远冲我挤了一下眼睛,悄声说:“一会儿阎坤来了,你就出去。” 刚说完,走廊那头就传来阎坤的声音:“憋死我了,你怎么才给我开门?” 2 杨远见阎坤来了,大声说:“老阎,臭啊,真的拉裤裆里去了?” “哎哟,全他妈淌裤腿里了……”阎坤像一条泥鳅,一扒拉杨远,嗖地钻了进来。 “哈哈哈,吃什么了你?”杨远的声音还是那么大,“我看看,拉出什么稀罕东西来了?” “出去!”阎坤瞪着俩绿豆大小的眼,直视着还蹲在便池上玩造型的我。 阎坤长得像一只烤熟了的虾,说话时全身都扎煞着,我一惊,连忙提上裤子闪到了门口。 管理员正往这边看,我故意吆喝道:“远哥,你扒人家的裤子干什么?” 管理员念咕了一句什么,一下一下地摇晃着钥匙,不往这边看了。 厕所里,阎坤跟杨远低声地说着什么,语速快得像炒豆子,我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几个字,“暂时没说……杀了,独吞,口子很乱……”。阎坤喘气的时候,杨远很激动,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凭什么告诉你?少他妈来这套,我还没死!谁在这里面干了什么糟烂事,我一个也不饶他……阎坤说,你在这里都变成聋子了,这些事情街面上谁不知道?快,过两天我去集中号……我听见“啪”的一声脆响,接着阎坤就带了哭腔:“远哥,你千万别误会我,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想想,我至于在这个时候……” 我忍不住把脑袋偏了过去,我看见杨远掐着阎坤鸡一般的脖子,一字一顿地说:“我死不了,我要看着他先死!” 阎坤憋得脸通红,声音像是被砂纸砬过:“我阎坤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杨远把手松开,回头瞟了我一眼:“呵呵,我们哥儿俩在开玩笑呢,走吧。” “哈哈,老阎是个屎人!”一出门,杨远的声音又高了起来。 “完了没有?”管理员在那头咋呼上了。 “完了,完了。”杨远哗啦哗啦地挪出来,两手直接套上了我的脖子。 关号门的时候,管理员推了杨远一把:“我可告诉你,少欺负人家阎坤。” 杨远笑了:“我敢欺负他?他是我爷爷。” 坐下喘了一口气,杨远吩咐我:“看着人。” 我靠到窥视孔,轻轻拉开挡板,管理员已经走了,走廊上空无一人,死一般寂静。 杨远把身子背着我,我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好象在打开一张纸。 过了一会儿,杨远长叹了一声:“唉,怎么会这样?人呐。” “好了,过来坐着,我的好兄弟。”杨远的神态恢复了正常,哗啦了两下手铐招呼我。 “远哥,刚才我很紧张。”我拉上窥视孔的挡板,按着胸口坐到了他的对面。 “你紧张什么?”杨远用火柴把手里的纸条点燃了,簌簌地抖动着兰色的火苗,“这里有你什么事儿吗?” 是啊,关我什么事?我尴尬地笑了笑:“远哥,我看见你打了阎坤。” 杨远哧了一下鼻子:“那叫打?你没看见他打我呢,”说着撸起了上衣,“看看,这是什么?” 我赫然看见他的肚皮上有一条长长的,像小蛇一样的伤疤。 “看见了吧?这才是挨打呢,”杨远凄然一笑,“你老阎哥哥干的,呵呵。” “拿铡刀砍的?”伤疤那么长,让我一下子就想到了铡刀、大刀片什么的长家伙。 “比那个厉害,你知道三八军刺吗?是那个捅的。” “捅能捅这么长的口子吗?”我很惊奇。 “捅了一个很小的窟窿,口子长那是动手术的原因,哥哥的肝被他捅破了。” 我忍不住想扒拉开他的衣服看个究竟,杨远用手背挡开我,摇头笑了:“哈哈,阎坤这个杂碎。” 阎坤好象在那边听见了,嘿嘿地笑了起来:“远哥,骂人可不厚道啊。” 杨远没有搭理他,点了一根烟冲我笑笑:“兄弟,咱们接着讲咱的故事?” 窗外有一轮暗淡的月亮,模糊的几个星星,看不分明。 武警拉开了灯,屋里的灯光让后窗的那方天空变得漆黑一团。 3 在集中号里呆了几天,段所就把我提到了值班室,那里坐着几个我不认识的人。这些人告诉我,因为我的刑期短,加上看守所需要人手,让我在看守所里服刑——就是平常人说的劳动号。那时候我很麻木,在哪里都行啊,我自己又说了不算。 劳动号在看守所前门的一间平房里,我去的时候铁门是敞开的,里面很整洁,像厂里的职工宿舍。放下铺盖,段所把我领到了伙房。伙房里,几个穿号服的人正在用一根水管冲一个大池子里的土豆。我知道,这是让我在伙房里干活了,我很高兴,这可是个好活儿,起码能吃饱了饭。刚想对段所说声谢谢,段所就冲我嚷嚷上了:“傻笑什么?推着水车!送水!” 后来我知道,以前送水的那个人到期走了,临时抓了我这个“壮丁”,因为那天我恰好应该去少管所服刑了。 送水可不是个好活计,整个看守所前后三个大走廊,每个走廊又分南北两处,每处有二十几间号子。一趟水送下来,人整个就散了架子,连饭都不想吃,躺在院里的长条椅子上直喘气,像一条搁了浅的鱼。好在活儿少——一天三次。 晚上回到号子,大家都无精打采的,没有人说话,好象人人都是哑巴。这让我感觉很不舒坦,觉得自己是被关在了一座坟墓里。坟墓应该没有声音吧?可也不尽然,这里也有一丝活人的气息,那就是偶尔会出现一种暧昧的声响,这声响来自马桶边,是一个叫老贾的人在那里放屁,很尖、很细,很讲究发音。初次听到这种天籁之音,我很不习惯,总想告戒他:大哥,你就痛快点亮一把嗓子吧,别不好意思。可大家对老贾的屁似乎习以为常,听到声音就各自转过头去,叹一口气。老贾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尴尬的表情,只是在大家齐声叹气的时候,会打一个响亮的嗝,我怀疑他这是在掩饰放屁的声音。 不光我们这里沉闷,整个看守所在夜里都没有一丝声响,像死了一样。 我知道,夜是一样的夜,可是一堵大墙,让里面和外面的人有了不同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正式加入了劳改犯的行列,那一夜我没有睡着,老是想事儿,一会是我爹,一会是我弟弟,一会是我横行在街头,一会是漫天飞溅的鲜血……天快要亮了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见我当了警察,押着小广走在宽阔的街上,小广在咧着嗓子唱歌:啊战友,你乔装改扮深入敌后去战斗……我用枪顶着他的脑袋,阔步向前,脑袋仰得高高的。 第二天刚送完了一趟水,段所就来喊我:“杨远,你爹看你来了!” 我爹蹲在值班室门口,像一堆破布。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爹好象不认识我了,他就那样用一个僵硬的姿势傻蹲着,仰着脸看我:“儿子,你咋了?” 我扑通跪下了,我想说声对不起,结果说出来的是这么一声:“你来干什么?” 我爹说:“我来看看你。” 我说:“你回去吧,我能照顾我自己。” 我爹把一个小包裹递给我,我打开一看,里面什么都有:牙膏、牙刷、毛巾……还有旱烟、茶叶什么的。我抓起包裹扭头跑回了伙房,我的心难受得像刀割一样。我趴在长条椅子上,一个劲地哭,段所拉着我爹过来了,我爹就这样呆呆地看我,他好象找不出来应该说什么话。段所说,老杨,安慰他几句你就可以可以回去了,我爹只说了一句话:“你弟弟挺好的。” 我把在号子里用棉花和布条给我弟弟做的一个小狗熊从怀里掏出来,递给我爹,转身就去拉我的水车。 我爹走了,一步三回头。看着他的背影,我猛然发现,他老了,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沧桑的老人。 杨远的嗓音突然颤抖起来,一下一下地掰着手指:“兄弟,我爹真不容易……” 我安慰他:“远哥,老人都这样,你不必太难受。” 杨远抬起头,喃喃地说:“他不是老人,那一年他才四十多岁。” 我掐着指头算了算,附和道:“可不,还算年轻,现在得六十多了吧?” “他死了,”杨远陷入了沉思,“全是因为我……我从小就让他操心。” 第五章我曾经是个好孩子 1 好象是在1971年,我上学了。我爹尽管一个眼睛瞎了,但这并不妨碍他教书,他还是在我们村里的小学教高年级语文,整天乐呵呵的。不知道因为什么,他经常在夜里被人叫出去开会,回来的时候身上满是泥土和灰尘,脸也灰蒙蒙的。长大以后我才知道,因为我爹是村里唯一的右派,他是去接受大家的批判的。他回家以后,一般是下半夜了。我爹很爱干净,一进门就把衣服仔细地抖搂一遍,再用一把毛刷子一下一下地刷他的衣服,直到衣服上没了一点污垢,才小心翼翼地挂到墙上,然后打上一盆水洗脸,他洗得很慢,一丝不苟。洗完了脸,就把用胶布缠着腿儿的眼镜重新戴上,过来附下身子轻轻地亲吻我弟弟的脸,如果我还没睡,他会给我掖好被子,瞪着那只明亮的眼说:“睡觉,明天还得上学,学习不好我可不依你。” 一般他在炕沿上坐上一阵以后,会去墙根摘下那把闪着油光的二胡,拉出一段忧伤的曲子。 我的学习成绩很好,考试成绩在班里经常是第一名。这让我爹很高兴,时常奖励我——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满院子溜达。那时候,我弟弟会像一只小鸭子那样,呱呱地跟在我们后面跳高。有时候我爹还会唱上两句戏词,穿林海,跨雪原…… 大概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爹调走了,去了公社里的教育组。去了教育组就不教学了,好象是负责培训全公社的语文教师。我爹很高兴,每天清早起床,给我们做上饭,再挨个儿地摸一把我俩的脑袋,吹着口哨就走了。因为公社离我们村有七八里的路程,没几天教育组就给他配了一辆自行车。那是一辆崭新的、泛着瓦亮漆光的大金鹿车子。我爹不知道从那里弄来一卷塑料带,忙碌了大半天,将车子缠得花花绿绿,像一只硕大的蚂蚱。然后就将我俩一个在大梁上,一个在后座上安顿好了,嗖地一声上了大路。一家三口很兴奋,满大街地咋呼,我爹唱:朝霞映在阳澄湖上,芦花放,稻谷香,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6 岸柳成行——我唱,我是公社小社员,手拿小镰刀啊,身背小竹篮——我弟弟也唱,啊呀、啊呀、啊啊呀……那时候,我们幸福极了。 我爹晚上也不用去开会了,他好象不是右派了,人们又开始喊他杨老师了,杨老师吃了吗?杨老师真快活。 我爹在我家院子里开辟了一个菜园,靠东面种了一些向日葵,靠西面种了各色蔬菜。春天和夏天的时候,满院子都是飞舞着的蝴蝶,还有蜜蜂什么的,嗡嗡嘤嘤地在那里追逐、嬉闹,我跟我弟弟还能在墙根的花草间捉到不少蚂蚱。我爹给我弟弟捉了一只麻雀,这只麻雀让我们喂养得像一个矜持又高贵的财主,除了那种叫“双母夹”的蚂蚱,一概不吃,最后就那么把自己给娇惯死了。我弟弟哭得一塌糊涂,把院子里的土蹬得像扬场,我爹也不管,坐在自己做的竹子躺椅上,眯着单眼笑。 那一年秋天,我终于加入了少先队——那时候叫红小兵。我爹下班回家一看,我的脖子上挂着红彤彤的红领巾,竟然忘了支好他心爱的车子,蹲在地上就哭了,他说,儿子,咱们也是“红五类”了,你是革命的接班人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哭,心里很别扭,你说你还是个男人吗?该哭的时候你不哭,不该哭的时候你咧咧什么嘛。那天,我第一次看见我爹喝酒了,他很能喝,喝了一瓶白酒,又给我三毛钱让我去合作社买了一瓶啤酒,他说他要过年。最后,他又拉上了二胡,曲调悠扬。 年底的一天,我爹领回来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那个女人一进门就摸我的脸,她用一口软软的普通话对我说:“好孩子,叫阿姨。” 我不知道阿姨是什么意思,我们那里一般管上一辈的女人叫姑姑、婶子的,我没叫。 我爹戳了我一指头:“快叫,这是你周阿姨。” 我扭身跑了出去,我不太喜欢他,我预感到这个女人跟我爹有点什么事情。 从此,那个女人就经常到我们家里来,来的时候会给我们带很多好吃的东西。 过年那天,这个女人就住在了我们家,像一家人那样。 我爹告诉我说,从今往后周阿姨就是你们的妈了,我跟他结婚了。 我弟弟大呼小叫地喊她妈,我就出去了,冒着凛冽的寒风,我去了我亲妈的坟头。 我在我妈的坟头上说话的时候,四周响起了爆竹声,我像是被这个爆竹做成的旋涡给淹没了。 2 因为我不喊周阿姨叫妈,我爹很恼火,经常拧着我的耳朵说我不懂事。那时候,我很拗,不管我爹怎么逼我,我硬是不满足他的要求。周阿姨倒是不管那一套,依旧对我和弟弟很好,好吃的都留给我们,甚至晚上非要搂着我俩睡觉不可。 时间长了,我爹就告诉我了,他说周阿姨是公社修配厂的工人,娘家是城里人。因为她家的成分不好,一直没有结婚,后来组织上觉得她跟我爹挺般配,就给牵了个线。一开始我爹不同意,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可是周阿姨看上我爹了,她说我爹拉扯着两个孩子不容易,心眼儿又好,死活要嫁给我爹。我爹说,你不会是可怜我吧?周阿姨就开始抹眼泪了,我爹明白了她的意思,人家觉得我爹好是一方面,主要是她在这里没有什么依靠,将就我爹这个条件,两个人正合适。 我爹说这些话的时候,那只眼睛一直恍惚着,似乎有很多话要从那里对我说出来。 我突然觉得周阿姨其实是个很可怜的人,唉,那时候成分不好可以压死人。 尽管我在心里容纳了周阿姨,可是行为上还是别别扭扭的。 等我开始喊她妈的时候,她突然就疯了。 我记得那年我小学快毕业了。当时学校里实行“二部制”,就是上午参加劳动,下午去学校上课。上课的时候,老师来扎上一头,照着课本念一通,然后就让大家自习。有时候会突然接到命令,开某某老师的批判会,那么,下午也就不用上学了,大家围着那个接受批判的老师指指戳戳上一阵,最后高呼“打倒臭老九”或者“教育革命万岁”什么的,就作了鸟兽散。 那天我正在“教育”低头站在黑板前的算术老师,一个同学跑来告诉我:“杨远,快,你后娘在街上出洋相呢。” 我很纳闷,连忙跟着他跑了出去。 在村西头的一个水塘边,我看见了我妈。 她站在一个草堆上,面色严峻地向围观的人群砍柴般地挥手:“革命同志们,大家要提高警惕,防止阶级敌人反攻倒算,毛主席教导我们,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革命不是绣花纳鞋底子,革命是什么呢?革命是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的专政……” “妈!”我站在远处大声地呼喊,“妈你怎么了?” 周阿姨似乎不认识我了,她直直地看了我一眼,继续演讲。她夸张的手势不时引来阵阵喝彩,她像个女英雄那样往下压压手,接着抒情。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就这样傻忽忽地站在那里,我的脸烫得厉害,似乎有人在我的脸上泼了一瓢开水。我在心里大声地喊,妈,你别这样,妈你别这样……可我真的不知道,此时我还应该干点什么。我妈嚷得声嘶力竭,众人的喝彩声也响彻云霄。这时候,我竟然看到我弟弟在人群里一蹦三尺高,他兴奋成了一只听到枪响的兔子,他就这样喊——嘿!嘿嘿!嘿!我妈看见他了,她从草堆上走下来,抱了抱我弟弟,然后慢慢往西走去。后面一下子乱了,一些孩子拣起沟边的坷拉砸她的后背,她不回头,依旧不紧不慢地往西走。我感觉,那边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在牵引着她,让她走得如此从容,如此气定神闲……人群散尽的时候,我发觉我坐在地上,弟弟蹲在我的对面,用一根草棍戳我的鼻孔,戳得专心致志。 天擦黑的时候,一个邻居大婶过来拉我起来,她说:“大远,我把你妈送回家了,快回去看着她。” 我牵着弟弟的手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天突然就黑成了锅底。 院子里,我妈坐在我爹的躺椅上,一动不动。 我怀疑她死了,我和弟弟蹑手蹑脚地靠过去,想看个究竟,她的眼珠转了一下,我放心了。 我说:“妈,你怎么了?” 她紧闭着双眼,没有说话,就这样躺在椅子上,躺在飘着雪花的寒风里。 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我妈——就是周阿姨,死了。 在这之前,她跑出家去,几个月没回来。我爹出去找了她很多次也没找到。 我爹说,兴许她是找她的爸爸去了,听说她爸爸在新疆的某个农场里“支边”。 从此我爹变得很沉闷,有时候他会拉上一宿的二胡,从天黑到天亮。 有一次,他的琴弦断了,他就坐到门槛上,看着黑洞洞的院子,喃喃地念叨,知音来了,知音来了。 突然有一天,我爹回家对我说:“儿子,你妈走了,到天上享福去了……我把她火化了。” 当时我竟然没有特别难受的感觉,我觉得她还是死了好,活着遭罪,她疯成那样儿。 我爹说:“骨灰呢,我给她送娘家去了,她娘家人要。” 过了几天,我爹用自行车带着我和弟弟,去了一趟靠近城里的广东公墓。我又见到了我妈,她的坟头很漂亮,旁边长满了洁白的小花,那些花儿都开着,阳光一照仿佛都透着明。我爹说,你妈的老家在广东,老辈人是广东的大财主,可有钱了,你姥爷还有一条像房子那么大的船,有钱人都在船上跳舞、唱歌、耍钱、谈生意什么的。风刮着我爹苍白的脸,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我的心像有根针在扎,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沿着公墓里的石头路跑起来,我边跑边喊:“妈——妈——你快回家……” 从公墓回家的时候,我感冒了,好几天没去上学。一直躺在冰凉的炕上,我弟弟用蒜臼子把生姜捣碎了,给我做姜汤喝,我喝了姜汤就围着被子,给他讲大灰狼叔叔和小白兔妹妹的故事,听得我弟弟直想找大灰狼拼命——你在哪里?滚出来。 等我感冒好了,我爹就对我说:“你光学习好有什么用?看看,你这叫什么体格嘛,你看我。” 说完了就用拳头嘭嘭地捶自己干瘪的胸脯:“咋样?这才叫男人呢。” 确实,那时候我很瘦弱,别人都管我叫“鱼刺”。 我对我爹说:“那怎么办?身体想好,就得有好饭吃。” 我爹说:“你别没有数了,就咱们家的饭食?你看看村里哪家能天天吃馒头?” 我说:“那叫馒头?全是黑面,吃了拉肚子……” 我爹就不说话了,沉吟了半晌,啪地一拍大腿:“得,咱练功夫去。” 我爹是个痛快人,当天就把村里的一个老头请到了我们家,一顿老白干伺候过后,就让我行了拜师礼。从那以后,我放学回来就有了营生干——压腿、劈叉、踢腿、站桩,这一练就是两年。两年以后,我变成了一个精壮结实的半大小子。我爹很高兴,经常让我教他几招,有时候还跟我过过手。自然,他输的时候多,躺在地下老半天爬不起来。开春的时候,我爹又托了他一个同学的关系,把我送到了区业余体校,开始了正规的训练。我很争气,在当年的武术运动会上,拿了个刀术第一名。自然地,我的学习就放松了,有时候考试还不及格,我爹似乎不太管我的学习,他的脑子仿佛全放在了我的身体上。 那时候,我爹又调动工作了,他成了一个中学的教导主任。 他自行车把上的包儿也换了,不再是那个鼻涕一样的布包了,换了个黑皮子的,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 转过一年来,开始考高中了。有一天,我对我爹说:“我不想上学了,我要上班。” 我爹很纳闷:“上学不好吗?我还等着你考上大学给我光宗耀祖呢。” 我说:“我根本考不上,再说,咱家这么困难,我上班不是还能给你减轻负担吗?” 我爹生气了,那只眼像在往外喷火:“混蛋!考,考不上再说!” 我第一次看到他发火,没敢再犟嘴,心说,那就考吧,考不上别怨我。 结果,我没考上。 我爹生了几天闷气,一直不搭理我,后来憋不住了,让我去了公社的废品站当临时工。 这一当上临时工,我的心就开始野了起来,我管不住自己了。 3 我去了废品站,我弟弟就没人照看了,我爹就在上班的时候把他放在自行车大梁上,带到学校里去。我爹上课,我弟弟就在校园操场上疯跑,跑累了就在花丛中自己跟自己玩捉迷藏。学生们下课了就去逗他玩儿,他们都不欺负他,只不过是在他跑远了的时候,会在后面大声地喊:“傻二,傻二,快回来,爸爸给你烧蚂蚱吃……傻二,傻二,叫爸爸。” 我下班路过学校,我弟弟早就等在门口了,他嘴里像含着一个滚烫的芋头:“哥哥好……哥哥,我放学了。” 我背着他走在回家的路上,就像背着我的心,他软弱得让我直想趴下哭。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废品站的人缘特别好,年龄大的师傅拿我当儿子待,经常让我喊他们爸爸,我就喊,这没什么,我就是喊你爷爷,你也成不了我真爷爷不是?几个年纪很我差不多大的工友都跟我成了哥们儿,我们经常在一起干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有厕所不上,偏要往收购来的酒瓶子里撒尿,有时候还往看门老头的暖瓶里吐口痰什么的,唉,想起这些来,我都冒汗。有一次,镇上的一个“二不溜子”喝醉了,来废品站撒酒疯,把一个差不多跟我爹一样大的师傅给踹得嗷嗷叫,我拣起一根铁棍就冲上去了,把那小子直接干成了一滩浆鸡屎,嘴里吐出来的烂粉条、地瓜酒喷了一院子,他叫得像杀猪。 再以后,我就跟废品站的弟兄们形成了一股势力,镇上有限的几个混混没有敢惹我们的,哈哈。 我牢牢记住了我曾经发过的誓言,我不能像我爹那么窝囊,我要做一个真正的男人。 那时候工资低,像我们这些干临时工的,一个月也就开二十几块钱,我把钱都攒着,想给我爹配一副新眼镜。 有一天我下班早,顺路给我弟弟买了几个包子,我把包子揣在胸口里捂着,跑在路上。 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被我撞了一下,他骂我:“你他妈是个傻子?低着头跑什么跑?” 我两手捂着包子,用两只脚轮换着抡他,把他抡成了一只忙碌着的陀螺。 到了我爹学校的时候,正赶上学生们下课。我看见一个教室的后面围着一群人,我爹在后面吆喝:“好了,好了,大家都回教室。”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无奈,好象他不是教导主任,而是学校里的勤杂工。当时我就明白了,人群包围着的可能是我弟弟,大家又在拿我弟弟开心。我扒拉开人群一看,果然是我弟弟,他在给大家唱歌:我家小弟弟呀,半夜笑嘻嘻呀,问他笑个啥,梦见毛主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梦见毛主席……我拉着他就走,我爹就这样傻看着我,直到我走出了校门。 我让我弟弟趁热把包子吃了,就让他在一个草垛后面等我。我返回了那个教室,一脚把门踹开了,老师还没等反应过来,我就把那些逗我弟弟的同学全拖出来了,一人在脸上来了一个“旋风腿”,他们趴在地下像一只只死耗子。我冲地下啐了一口,拍打了两下手,横着身子走了。走到门口,我爹跑过来想打我,我边跑边说:“我不上班了,我要回家照看我弟弟!” 晚上,我们三个人开了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7 个家庭会议,最后达成了一致——把家搬到镇上,上班的时候由我带着我弟弟。 过了几天,我爹跟学校要了一个宿舍,我们就搬去住了,村里的房子卖掉了,卖了一千块钱。 走的那天我很难过,看着那些刚开出花朵来的向日葵,看着墙角的花花草草,鼻子酸极了。 这样,我上班的时候就带上了我弟弟,一般我会背着他走,他的鼻息刺痒着我的脖颈,很舒服。 工友们见我把弟弟带来了,都很高兴,拿我弟弟当自己的儿子和弟弟,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有时候工友们忙,我弟弟就象模象样地帮工,甚至还学会了看磅秤,上下不差三两。 那一年,我十六岁,我弟弟九岁。 我俩很快活,比我爹还快活。 秋天的时候,我们家里来了两个人,他们好象很关心我弟弟,老是摸他乱蓬蓬的脑袋。我问我爹,他们是干什么的?我爹说,这是我在培智小学教书的同学,想让你弟弟去他们学校上学。我的心里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以前我爹就说过,城里有个专门教脑子不跟趟的孩子学习的学校,人家还管吃管住,很正规,比一般的学校还好呢。我知道,他这一走,我就很难再见到他了,因为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城市是个啥样儿呢。我弟弟不知道大家想要干什么,跳着高儿跑出去玩自己的去了。 那两个人走了,我爹就蹲在地上叹气。 我说:“那也好,让我弟弟长长脑子,去吧。” 我爹点点头,起身去找他的二胡,我不想听他拉二胡,就那么悬着心走到了院子。院子的空地上有一只麻雀在溜达,我想想,我弟弟再也不能在那里撵麻雀玩儿了,心就麻了,汗也出来了,整个人像是刚从澡堂里出来,虚弱得没有一点力气。 不长时间,那两个人就来把我弟弟带走了,他走得很风光,坐着一辆雪白的面包车。 从此,我的心就被我弟弟牵走了,整天不说话。 天又一次黑了,杨远侧着脑袋看窗外,窗外的天上有一轮黄澄澄的月亮。 我替他披上一件衣服,郁闷地问:“后来你没去看你弟弟?” 杨远叹了一口气:“唉,不提他了……我跟你说点你喜欢听的吧。” 说实话,那一刻我倒是关心起他的弟弟来,我说:“你接着说就是了。” 杨远斜了我一眼:“算了,我还是给你讲点热闹的吧。” 第六章癫狂少年杀气腾腾 1 我爹从看守所走了以后,我郁闷了好几天,晚上睡觉老是做梦,我经常梦见我爹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和弟弟,风驰电掣般地穿行在大街上、胡同里、田野上,醒来就大睁着双眼看窗外的那几颗星星。我常常想,据说世上的人都对应着天上的一颗星星,我该是哪一颗呢?该不会是最小的那一颗吧?有时候,老贾会放上几个悠扬的屁,我会在心里说,也许我就是一个屁。 有一天我拉水去集中号,正碰上管子和那五他们蹲在门口等候去劳改队。 我跟管子拥抱了一下,嘱咐他好好干,将来哥儿几个回社会好好交往着,干一番大事业。 管子说:“杨远,我还是那句话,防备着李俊海点儿。” 我说:“我知道,但你说的那些我不信,起码他对我是不会很杂碎的。” 那五插话说:“反正你得注意他点儿,在号里我们跟你说的一点不骗人。” 我没说话,把水送下,拉着水车就走了……我的心乱得像长着一团鸡毛。 “兄弟,你知道吗?”杨远说到这里,脸突然变得煞白,“人是会变的,有时候能变成狼。” “你是说李俊海吗?”我问。 “不光是他,我说的是所有的人,包括你,也包括我。” “我不太明白……”我摇摇头,“也许是你经历的太多吧。” “唉,”杨远苦笑了一声,“我还是先给你讲讲李俊海吧。” 你知道的,李俊海跟我一起在厂里上班的时候,一直跟着我玩儿,像我的一条尾巴。他的脾气不好,遇到一点不顺心的事情就容易发毛。开始的时候我曾经劝过他,我说:“俊海,你老是这样可不好,上火的时候你应该想想这火应不应该发出来。” 他一般会听我的,我劝他的时候,他总是红着脸说:“就是,就是,我是得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了。” 我把发酒疯的大哥捅了以后,他开玩笑说:“你小子更毛楞,来不来的就玩真家伙,还说我呢。” 等我把道理跟他说清楚以后,他似乎豁然开朗,不几天就把一个骂他“老巴子”的人用菜刀砍了,结果人家可没有发酒疯的大哥那么仗义,人家去医院缝完了针,直接去派出所报了案。结果,他被行政拘留了七天。我去拘留所看他的时候,他摸着大腿哭成了一个泪人,他说,我再也不敢了,我要老老实实上班,老老实实做人。我没多跟他说话,那一刻,他在我的眼里突然变成了一条扶不上墙的癞皮狗。七天以后,他出来了,没曾想,他一下子成了个人物——在厂里再也没人敢欺负他了,见了他,大小同事都管他叫“海哥”。于是,他又“猛戗”起来了,甚至有时候还跟我瞪眼扒皮的。我也不在意,照旧跟他一起在外面混。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我们都很疯狂,屁大点的事儿就动刀子。跟人死拼的时候,我的脑子里经常会出现我爹被人按着脑袋,用石灰搓眼睛的镜头,这个镜头异常清晰,它把我的眼睛都要胀破了。 我俩在一起混得久了,李俊海就开始明白了,他总归是跟我差那么一小截,因为社会上的哥们儿拿我当大哥待,拿他还是当个跟班的——尽管他比我还大一岁。或许,矛盾就出在这里,那时候我们都还小。 有一次,我们商量着要去武胜街“干”一个叫钢蛋的,他死活不让我去,他自己去了,一个兄弟也没带。 我承认他是一条好汉,我也相信他能办好这件事情,我以为他肯定想在钢蛋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等着“背”他的“死狗”。我跟牛玉文在宿舍给他摆好了庆功酒,没想到钢蛋竟然来了,手里提着两只活鸡:“蝴蝶,咱们以后别纠缠了,算我错了。” 我不知道他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也是为了防备他玩邪的,我上去一刀给他砍在脑袋上了。牛玉文把他按在地上搜他的身子,结果人家什么也没带。钢蛋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他也不擦,就那么直楞楞地看着我:“求求你,放了我妹妹吧。” 我一下子明白了,李俊海绑架了人家的妹妹!那一刻我几乎吓傻了,我再没文化也知道,这可是犯法的,而且犯了不小的法。我稳住神,把他扶去了厂医务室,缝好了针,我对他说:“既然你来了,咱的事儿也就结了,我马上放人。” 钢蛋一走,我和牛玉文就满世界找李俊海,那时候也没个手机、传呼机什么的,我俩就这样穿梭在李俊海可能去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在一家小饭店里找到了他,他喝得像一摊烂泥,钢蛋的妹妹坐在他的旁边,哆嗦成了一张被风吹着的纸条。 见我们来了,他挥舞着双手,冲牛玉文说:“怎么样?我办得漂亮吧?”再把手指向我,“他是大哥还是我是大哥?” 牛玉文哼了一声,扭头走了,我抡圆膀子,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你他妈是我大爷!” 他忽地站了起来,把俩眼凸成了牛蛋子,我把脸凑到他的眼睛上,就那么冷冷地看他,我想狠狠揍他一顿。 李俊海跟我对视了没半分钟就泄气了,没皮没脸地舔着鼻孔里流出来的鲜血,哈哈大笑:“你行,打得好。” 后来为这事儿,我没跟钢蛋少了火拼,当然,最后还是钢蛋草鸡了,他搬家了,不知去向。 从那以后,我在这一带就多少有了点名声,所以才惹得小广嫉妒,最终出了事情。 2 那阵子,我确实野得很,天不怕地不怕,我觉得自己天生就应该是这么一种人,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挡我。 现在想想,我都弄不清楚那时候的我,是人还是野兽。 我曾经带着一帮弟兄,人手一把菜刀,见着穿喇叭裤留长头发的“小哥”就砍,从厂门口一路杀到火车站。 我用一根五分钢条做了一把钩子,非常锋利,能将一张厚厚的铁板穿透。我嫌它不够凶猛,又在前面焊上了一把军刺,这样它就成了一件充满煞气的凶器,我给它取名“战争之神”,经常用一个小提琴盒子装着它带在身上,它让我的胆量增加了不少。有一天下班,我刚走到厂门口,就看见七八个人鬼鬼祟祟地在门口溜达,我断定他们是来找我的,扯身就回了宿舍——我常常对弟兄们说,混江湖的,最首要的一条就是眼睛要像鹰。我擎着战争之神迎着他们走了上去,那几个人一看我手中的家伙,不等正面接触,一下子就跑散了。我站在门口大喊,哥们儿,来呀!风吹动我黑色的风衣,让我看起来像一个侠客。 有一次,我跟牛玉文去乡下看望他的姥姥,中午喝了点儿酒,牛玉文要领我去看海。走在一条乡间小路上,一个同样喝了酒,样子像是传说中“庄户流球”的人拦住了我俩,他把手抖擞得像筛糠:“哪里来的俩膘子?给爷爷拿根烟抽!” 我没有说话,直接用三棱刮刀把他捅倒了,他趴在地下,地下有一小片残雪,白白净净的,很快就被血融化了。 “朋友,我叫杨远,在第三机械厂上班,活过来的话就去找我。”我在他身上擦了两下刀子,敲敲他的脑袋说。 那时候,我的大脑里根本不存在生与死的概念,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 路上,牛玉文问我:“那小子不会死了吧?” 我笑着说:“死了就死了,谁让他惹我的?” 结果,第二天我就被警察带走了,因为那个人没死,他告发了我。 第一次从拘留所里出来,我风光得很,门口一长溜接我的各色人等。 我爹不知道这事儿,拘留期间去厂里找过我,大家都没敢告诉他真相,他站在厂门口的寒风里,直揉眼睛。 后来,李俊海去学校找我爹,对我爹说:“大叔,你不用担心,杨远出差了。” 我爹一直把李俊海送到了车站,车开走了,我爹用袖口擦着镜片,冲着远去的车大声喊:“告诉大远,他弟弟挺好的!” 李俊海的爸爸在郊区的一个医院里当大夫,很慈祥的一位老人。每当我和李俊海去他们家玩儿,老爷子都要高兴地颠出去割肉、买菜招待我。我不太喜欢喝酒,老爷子让我只喝一杯,就给我泡一壶浓茶,然后他就跟他儿子碰杯,往往是一顿饭没吃完,老爷子就醉了,红着脸咦咿呀呀地唱柳腔:“西北风吹得我浑身痒痒,回家烫上二两酒,白菜心海蛰皮,加蒜一拌……” 那年夏天,老爷子病倒了,躺在他上班的医院里。 李俊海在厂里对我说:“杨远,我爹想你了,要见见你。” 在这之前,我去医院看过他几次,他告诉我说,自己的哮喘病犯了,过几天就好了。当时我也没在意,这次李俊海这么严肃地跟我说他爹要见我,我就觉得不妙,莫非老爷子不行了?去到医院的时候,我看见李俊海他们家的人全在场,一个个愁眉苦脸的。看着瘦成一张皮的老人,我的心咯噔一下。我把李俊海拉到一边问他:“俊海,告诉我,老爷子是不是不行了?” 李俊海直接就蹲下哭了:“兄弟,我跟你说实话,我爹得的是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我的心里很难受,多么健康快乐的一个老人啊,难道我就要见不到他了? 我坐在老爷子身旁,趴在他的耳边说:“大爷,等你出了院,咱爷们儿钓鱼去,我发现一个好地方。” 他好象不能说话了,用浑浊的眼球瞄着我,眼神似乎在说,好的好的,爷儿俩去钓鱼。 半夜,我跟李俊海正蹲在医院的走廊上抽烟,病房里就响起了哭声。 李俊海他大姐跑出来,冲我直嚷嚷:“杨远,快,快,我爹找你。” 李俊海家里的人给我让开一条道,我扑过去,攥着老爷子瘦成鸡爪子的手,小声说:“大爷,我来了。” 老爷子的嘴唇动了两下,手突然变得很有力气,像老鹰的爪子一样,攥得我很疼。 我把耳朵靠到他的嘴巴上,轻轻说:“大爷,你说话。” 老爷子松开手,把手垂到床下,用大拇指和食指使劲捏了一下。 我不知道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我把他的手捧在自己手里,用眼睛问他,大爷,你想说什么? 李俊海轻声说:“杨远,我爹想让咱俩拜个把兄弟。” 听了这话,老爷子脸上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像雪糕被阳光照射着,融化着。 我明白了,李俊海说得没错,他爹应该就是这么个意思。 屋里没有一丝声响,我的心里很乱,我不是不想拜这个把兄弟,可我当时真的很犹豫。 老爷子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大家都在盯着我看。 我不知所措,心一横,扑通跪在了床头:“爹!” 3 说到这里,杨远冲我咧了一下嘴,眼神开始恍惚起来。这位当年的癫狂少年,如今就这样安静地坐在深牢大狱,坐在一缕淡绿色的月光下,静静地回忆往事,像一只疲惫的水鸟站在苍茫的夜幕下输理羽毛,远处波澜不兴。窗外隐约传来一阵沉闷的镣铐撞击声,刚才还在窗下鸣叫着的蛐蛐,一下子将叫声停止了,深夜的气氛似乎变得更浓了。号子里的灯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8 泡吊得很高,光线也暗淡得如同萤火,杨远躲在暗处的脸愈加模糊,我只能感觉到他的脸上在结着冰,以致于他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寒气。 发付完了李俊海他爹,我俩就回到了厂里,不几天大家都知道了,我是李俊海的结拜兄弟。 有一天,李俊海对我说:“兄弟,咱们这样混,没个出头之日,得想办法弄点‘活动经费’。”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很早以前他就提过这事儿,他说要绑架市场上一个卖服装的,那人有钱得很。 我摇摇头:“别着急,干这样的事情得好好策划一下,弄不好容易出事儿。” 李俊海说:“出个屁事儿?咱们这么办……” 我打个哈哈走了。我真的不想干这事儿,我的心还没野到那个程度。 没几天,李俊海就把我请到了当时最好的饭店,吃饭的时候,我知道了,他在路上把那人给抢了。 从此,我就开始疏远他了,我很反感他的所作所为。 他被捕的时候,警察来厂里调查过我,警察问李俊海抢劫的时候,对你说过这事没有?我清醒地知道,如果我回答,他对我说过,很可能我也就被带走了。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李俊海那种人,嘴巴严实着呢,这样的事情他会对别人说?警察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问我,李俊海抢劫的那天你在哪里?我想了想,回答他,我怎么会知道他是哪天抢劫的?警察说,这事如果你没参与我们是不会来找你的,你再好好想想,七月十三号那天傍晚你到底在干什么?我回忆起来了,那天我跟厂里足球队的伙计们在会议室商量下一步跟哪个厂比赛呢。我当时就带他们去找了证人,警察们怏怏地走了,似乎很不甘心。 回宿舍以后,我把这事跟牛玉文说了,牛玉文苦笑了一声:“他在公安局还不知道是怎么说的呢。” 我摸着头皮问:“难道他还能连我也牵扯进去?” 牛玉文笑得很暧昧:“他那种人你还不清楚?想想‘滚’厂长的事儿你不就明白了?” 一想到那件事情,我的脑子突然晕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跟李俊海结拜了以后,李俊海在厂里更加肆无忌惮了,连走路的姿势都改了,以前像老鼠,现在像螃蟹。 李俊海他爹去世以后,他就很少回家了,吃住都在厂里,几乎天天喝酒,喝了酒就满厂区出溜着找事儿。 那位让我捅了的大哥自从出院以后就老实了,整天无精打采地闲逛。我总觉得对不起他,经常喊他到宿舍里来玩儿,他喜欢喝酒,我就召集宿舍的兄弟们凑钱给他买,他很高兴,喝醉了就搂着我的脖子喊“远哥”。年前厂里发年货,我刚把分到的东西送回家,这位大哥就苦丧着脸来找我:“远哥,海哥到底怎么了?他把我的年货拿走了,还让我把这个月的工资给他。” 我把眉头皱成了一座小山,让他在车间等我,直接就去了李俊海他们车间。 李俊海正在车间里烤火,我上去就给了他一脚:“把东西给人家送回去。” 他不听,硬着脖子拿眼瞪我,我说:“你不听是吧?咱们一刀两断。” 他好象一直在犹豫,直到我走到了车间门口,他才狼嗥般喊了一声:“听你的!” 其实当时我踢他那一脚,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总归他是我磕头的大哥啊,可那时候我真的忍不住。 开春的时候,我入团了,还当上了厂团支部的文体部长。 呵呵,这事儿说起来好笑。 那天上午,我跟李俊海他们在宿舍里打扑克,车间的一个同事把我叫了出去,神秘兮兮地说:“远哥,告诉你一个小道消息,厂里可能要把你和海哥开除了。” 我很纳闷,脸一下子就黄了:“为什么?” 同事说:“我也不清楚,刚才厂长、书记他们招集领导们开会,在会上说的,我们主任偷偷告诉我……” 我扭头就走,我要去厂部问个明白,你凭什么开除我?当时我很委屈,尽管他们背后都骂我是个混子,可我从来不欺负厂里的同事,甚至别人来厂里闹事,我还跟他们拼命,我说,只要我杨远还在这个厂里一天,谁都别想来这里“慌慌”!时间长了,当地的“小哥”们也很给面子,几乎不敢到我们厂惹是生非。开除我?我他妈是厂里的“保护神”呢……正气哼哼地走着,李俊海就撵了上来,问我为什么上这么大的火?我把事儿跟他说了,李俊海说,得嘞兄弟,看哥哥我的。拉我回去了。 下午我没去上班,心情很糟糕,我站的宿舍门口往下看,整个厂区都是白的,连锅炉房门口的煤堆都被雪包住了。 我想起了我爹,想起了把脸贴在窗玻璃上等我回家的弟弟,心里难受得像针扎,嘴巴像是被人堵住了,喘不动气。 我记得那天下午刮了好大的风,风呼啸着掠过电线、树枝,发出的声音像一群野兽在野地里疯叫。 在宿舍坐着坐着我就坐不住了,骑上自行车就回家了,我要先跟我爹通通气,万一这事是真的,我怕他受不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爹老是跟我讲他这个学生咋样,那个学生咋样,我根本就插不上嘴。 我弟弟已经不在培智小学上学了,锻炼了这几年,他勉强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我爹上班的时候,就把他锁在屋里,他很听话,就那么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自己跟自己说话。我爹回家的时候,他就表扬自己:“爸爸,我比小白兔还乖……” 吃完了饭,我想开口跟我爹聊聊,我弟弟又缠上我了,他说他认识了不少字,然后就用铅笔在墙壁上写道“我爱北京大女门”。我笑得不轻,捏着他的鼻子羞辱他,北京的“大女”没你什么事儿,等你长大了,我给你找咱们这里的“大女”。我弟弟说,不是大女,是天安,你能给我找来个天安门吗?我说能,只要你哥哥活在这个世上,就一定能满足你所有的要求。 我爹不在原来的学校当教导主任了,他调到了离家近的一个小学,继续当他的语文教师。 我爹可真是个好样儿的,他的视力差到那种程度还在教课,他经常笑着说:“大远,我上辈子可能是个神仙呢,别看我的眼睛快要看不见了,可我看我的学生可清楚着呢,他们的脑袋在我眼前像脸盆那么大,书上的字也大,像苹果。” 我问他:“那么你看我和我弟弟像什么呢?” 我爹都要笑躺下了:“像两座金山。” 第二天,我回到厂里,刚换好工作服,主任就过来拉我:“杨远,厂长找你。” 这事儿终于还是来了,我稳住精神去了厂长办公室。厂长笑眯眯地在等我,见我推门进来,他忽地站起来,热情地跟我握手,嘴里不停地念叨,小杨是个好同志,小杨是个好同志。我有些发蒙,难道开除一个工人还需要客气着开除?那一刻,我把提前在肚子里想好的词儿全忘了,我抽回手,傻忽忽地问他:“厂长,千万别跟我客气,有什么话你直接吩咐得了。” 厂长边给我敬着烟边问我多大了?什么学历?家庭状况?个人爱好? 最后,他斩钉截铁地说:“写个申请吧,入团。” 出门的时候,我的脑子晕晕忽忽的,这是怎么回事?耍猴的? 李俊海像戏剧里的奸臣那样笑着来找我:“兄弟,昨晚我去厂长家了,哥们儿当了一把滚刀肉。” 我没问他具体是怎么当的滚刀肉,当时我笑得岔了气,腰里生疼。 入了团没几天,厂长又找我了:“小杨同志,经过组织研究,决定委任你担任本厂团支部文体委员。” 晚上喝我的“升官酒”的时候,李俊海笑成了一只蜷成一团的刺猬。 那一夜,我失眠了……黎明的微光中,我看见我爹站在我面前冲我竖大拇指,他的腰板挺得笔直。 忽然有一天,李俊海鼻青脸肿地回来了,我问他怎么了,他不说话,坐在床头上像老僧入定。 隔了几天,我跟社会上的一个大哥一起喝酒,那大哥告诉我,李俊海被人绑到了一间小黑屋,没揍他几下他就软了,可能是他以为是你们厂长找的人,哭着对人家说,去厂长家闹事是受了你的指派。我不相信,让那位大哥带我去找曾经参与绑人的一个朋友。那朋友开始还以为我是来打架的,吓得直哆嗦,等问明了来意,他说,因为李俊海打过他大哥的一个亲戚,他们就一起去绑了李俊海,谁知道弄了这么一出,当时大家都很害怕,怕你知道了来找麻烦,有的伙计到现在还不敢回家呢。 我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难受得上吊的心都有。 我嘱咐他们,这事儿别声张,说出去难听。 当牛玉文再次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我豁然开朗,李俊海肯定对警察胡说八道过。 从此,我变得更加沉默了,一门心思地上班,几乎与外界隔绝了。 第七章谁在背后捅了我一刀 1 84年的春节我是在看守所里过的。 年三十傍晚,段所长把我叫到值班室,指着桌子上的电话说:“杨远,接个电话。” 我的心砰砰直跳,凭预感我知道,那是我爹打来的电话。我对段所说声谢谢政府,段所说,大过年的就不用谢了,本来是不允许犯人跟家属通电话的,看在你爹打了好几次的份上,你就接个,快点啊。我扑过去拿起话筒,那头只听见喘息的声音,没有人说话,我“喂”了好几声,那头传来我弟弟的声音,他说,哥哥,来家过年呀……我的眼泪哗地就流了出来。我憋住气,稳了一下情绪,大声笑起来,我说:“弟弟,我在北京天安门这边玩儿,等过了年,哥哥给你带回家一个大模型。” 我弟弟在那边又喘了一阵气,磕磕巴巴地说:“哥哥,不用了……那得多少钱呀。” 我想说点什么,可是我实在是说不出来话了,就这样一个劲地咽唾沫。 我爹在那头嘿嘿笑着:“大远……大远……” 我放下电话转身走了,外面下着很大的雪,雪花扑在我的脸上,让我睁不开眼睛。 大约是四月份,段所给我们劳动号开会。他说,上面有指示,让大家交代余罪,如果大家还有没有交代完的罪行就赶紧交代,争取得到政府的宽大处理,不交代的话不行,因为凡是在押人员不但要交代自己的,还要检举揭发别人的,不交代没有好下场,一旦被揭发出来,那就是抗拒改造,关小号那还是小的,弄不好还得加刑。说完了就指着我说:“杨远,你先说。” 我的心里很敞亮,我那点事情早抖搂得比水还清呢,我有什么可交代的? 我回答他:“我没有余罪,都交代清楚了。” 段所笑得很暧昧:“没有?呵呵,我这可是给你机会啊。” 我也笑了:“段所,你就是把我枪毙了,我也想不出来我还干了别的什么。” 段所走了,临走对大家说,都记着啊,有余罪赶紧交代,现在可是严打。 回到号子,大家都在冥思苦想,叹气声比老贾的放屁声还压抑。我躺在床上把自己以前做过的事情从头梳理了一遍,梳理得脑瓜子生疼,也没梳理出值得交代的问题。那边,老贾突然跳了起来:“我娘!我得去交代,我还偷了生产队一麻袋地瓜。” 我吓唬他:“那就赶紧去呀,这可是盗窃罪呢,一起步就是三年。” 老贾慌了,就地放个响屁,鞋也没穿就窜出门去:“报告所长,我有罪,我该死……” 第二声“该死”还没喊利落,段所就来了:“咋呼什么?” 老贾扑通跪在地下,头磕得像鸡啄米:“政府,我该死,我有罪,我还偷了一麻袋地瓜……” 段所哧了一下鼻子,骂了声神经病,转过身来对我说:“你来一下,有人找。” 我的心一紧,这种时候找我干什么?眼前一阵恍惚。 忐忑着拐过监号的时候,我看见以前审我的那个胖警察,站在值班室门口笑眯眯地冲我招手:“老伙计,又见面啦。” 2 “杨远,你认识一个叫宋文波的吗?”还是在那间审讯室,胖警察问我。 “认识,他是我在废品站时候的一个工友。” “你跟他都干过什么?”胖警察不动声色。 我一下子陷入了沉思,是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呢?在废品站的时候,我俩跟街上的混子们打过好几次架呢……有哪次比较严重?我抬头对胖警察笑了笑,我说,大哥你等等,让我仔细想想。那时候我不想叫他叔叔了,我不是刚来时候的那个没头苍蝇了,锻炼了将近一年,我长大了。我低着头死命地想,从我认识宋文波开始,一直到我家搬去城里,我跟他失去联系为止,想了大半个钟头也没有想出来我和他哪次架打得厉害了点儿。胖警察着急了,用力拍拍桌子:“快说呀。” “我想不起来了,”我出溜到地上蹲下,我怕他打我,“要不你给提示一下?” “回去坐好了!我提示?我提示那还算你主动交代?我这是在给你机会呢。” “哪方面的?”我重新坐回铁椅,搓着头皮问。 “跟我玩‘二八毛’是吧?好好想。” “我说过了,我想不起来。”我的心很乱,你直接说就是了,绕什么弯子? 胖警察眯着眼睛好象在欣赏他的猎物,看了我足有三分钟,起身绕着我转了几圈:“提示一下你啊,盐工俱乐部。” 盐工俱乐部?这个名字很熟悉,我眨巴了两下眼皮:“是不是我上班的废品站前面的那个?”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9 胖警察坐回办公桌,冲我点点头:“我就提示到这里,该你说了。” 我猛然想起来了。那年秋天的一个傍晚,我正想用我爹的自行车带我弟弟去河底捉蛐蛐,废品站的一个大叔就气喘吁吁地跑来了:“杨远,杨远,快,小宋在盐工俱乐部门口跟人家打起来了,满身是血……” 我把弟弟抱回屋,拎着一把菜刀就跑出去了。远远地我看见,俱乐部门口一群人在围着什么看,不时散开,不时又围上去,里面传来一阵一阵的踢打声、叫骂声。我估计那里面正发生着一场战斗,也许宋文波就在里面。我刹住脚步,深吸一口气,然后将菜刀抡得风车一般飞转,哇哇叫着就冲了进去……唉,现在想想,那模样肯定傻极了,跟一个武疯子没什么两样。 宋文波正操着一根竹竿跟四五个人在玩“挑滑车”,眼看竹竿破成了笤帚苗,人也快要变成死耗子的时候,我来了。那时候我还不敢直接用菜刀往人家的脑袋上劈,只是哇啦哇啦叫着劈人头旁边的空气,即使这样,那几个街痞也吓破了胆,一溜烟地跑没了。我害怕他们去搬救兵或者回家操家伙,二话没说,拖着宋文波就跑,当时的速度估计要超过刘易斯什么的。 我们没敢往废品站跑,也没敢往家里跑,跑到了三里以外的火车站,在那儿躲了大半宿。 刚才胖警察这么一提示,我的脑子像是开了闸,当时的情景哗地流了一脑门。 我边跟警察交代这件事,边纳闷:难道宋文波也进来了?这小子是不是疯了,连这个也说。 “就这些。”交代完了,我舒口气,冲胖警察呲了呲牙。 “就这些?”胖警察反问了一句。 “就这些。”我又重复了一遍。 胖警察讪笑着又站了起来,这次他绕着我多转了几圈,转得我虚汗淋漓,我长叹一声:“别转了,我全说。” “哈哈,晚了,我们早已经掌握了,”胖警察拍拍我的脑袋,“在火车站偷了三箱啤酒是吧?” “是,偷了三箱啤酒。”我垂下头,使劲拧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我后悔,怎么以前没想起这事儿来呢? “还是那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是干什么的?警察!警察是吃素的?你干了什么都别想逃脱我们的法眼。说吧,你还有问题没交代呢,刚才我只不过是给你提个醒,让你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来吧,把那件最大的事情说出来。” 我懵了:“什么最大的事情?” 胖警察又开始绕着我转圈,我急了:“你就直接说吧,别转啦。” 胖警察站住了,用一根手指勾起了我的下巴:“那好,听清楚了,抢劫。” 抢劫?我茫然……窗外一只小鸟在唱歌:抢劫、抢劫! 我委屈得都要哭了,就这样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大哥,什么抢劫?我抢劫了吗?” 胖警察示意旁边的一个记录员开始作笔录,然后对我说:“对,你抢劫了。” 我的脑袋一下子就炸开了,我几乎要瘫在椅子上了。我知道,抢劫这个罪名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一起步就是三年,弄不好有可能“打眼儿”!我什么时候抢劫过?我真的记不起来了,我为什么要抢劫?我最瞧不起的就是平白无故地拿别人的东西,我哪能干那样的事情呢?我涨红着脸,把手拍得山响,嗓音也变成了鸭子叫唤:“大哥,你别吓唬我,我什么时候抢劫了?” 胖警察刚才还笑眯眯的脸蓦然拉成了丝瓜:“不想交代是吧?不想争取主动是吧?” 我索性放赖了,大声吆喝:“我就是不想争取这个主动,你来告诉我吧。” 胖警察用两根手指轮换着敲了一阵桌子,他好象在敲一支很有节奏的歌曲:“别这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你还是别给我机会了,我不想要……”我心乱如麻,瞅着他喃喃地说。 “真的不想要?”胖警察开始搓桌面,吱吱响,像老贾的放屁声。 “真的不想要,给我来点痛快的。” “别这样,这样不上算,将来对判决不利。” “那么我告诉你,”我猛地抬起头来,“我没抢劫!” 胖警察嘿嘿笑了:“我说杨远啊,你可真是个膘子啊,哪有你这么傻的?人家你同案都交代了呢。” 我还有同案?我的同案不就是跟我一起砍小广的金高他们吗?他们早发走了。 我也笑了:“大哥,你还是别绕我了,我根本就没抢劫,哪来的什么同案?” “呵呵,好,你厉害你厉害,”胖警察慢慢走到门口,冲走廊咋呼了一声,“把李俊海带过来!” 李俊海?李俊海不是已经发到劳改队里去了吗?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说的同案就是李俊海?哈哈,笑话嘛,他把人家卖服装的抢了,关我屁事。我的心一下子亮堂起来,别闹了,李俊海抢劫的那天我不在场,我有的是证人。我在心里狠狠地骂李俊海,你说你算个什么玩意儿?为了早点出去你就跟你的把兄弟来这一套?我对他彻底的失望了,这不是一个可以交往的人,那一刻我甚至盘算着,将来我回到社会上,一定要拉他去他爹的坟头,让老爷子作个见证,我要跟他一刀两断。 我把身子往后倚了倚,笑着说:“大哥,李俊海犯神经病了,你让他来,我给他治治。” 胖警察站在门口横了我一眼:“小子,别跟我耍贫嘴,你想让他来我就让他来了?你这么说,我还不让他来了呢。” 呵呵,玩儿去吧……我知道他又在诈唬我,兴许李俊海根本就没在这里。 “杨远,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形势吗?”胖警察把门关上,重新坐回了椅子。 “知道,严打,可严打也得讲究个打法吧?这不是乱打嘛。” “乱打?就凭你这句话,我就可以给你加个罪名——诽谤罪!” “我没说严打是乱打,我是说如果你打我个抢劫罪,才是乱打呢。” “你还别给我嘴硬,”胖警察看了看挂钟,似乎想早点结束“战斗”,悻悻地说,“我再提示你一把?” 提示就提示,我根本就不怕他,因为他说的事情我根本就没做过。 我敞开衣服,一下一下地扇着胸脯上的那只蝴蝶:“那最好,我还等着回去拉水给大家喝呢。” 胖警察又笑了:“还拉水呢,拉不了啦,这次你回去就换了身份了,不是劳改犯,是嫌疑犯了。” 他说的我弄不明白,难道这俩“犯”不一样?我说:“反正我就这样了,你提示吧。” “那好,听着啊,”胖警察喝口水润了润嗓子,声音一下子变粗了,“石桥饭店。” “石桥饭店?石桥饭店怎么了?我很熟悉啊,经常去吃饭的。” “我知道你经常去吃饭,我还知道你不喜欢签字。” “对呀,我不愿意欠人家的,尤其是饭钱……” “又扯远了不是?你不喜欢签字,可是李俊海喜欢签。” “那又怎么了?这跟抢劫有什么关系吗?” “有,有很大的关系,好好想,那次李俊海签了字……然后?” 听到这里,我猛地跳了起来:“别问了!我明白了,让我来告诉你。” 胖警察把手往下压了压:“别激动,杨远,你的概念有问题呢,这不叫‘告诉’,这叫坦白交代。” 3 我当了团支部文体部长以后,经常跟厂里的小青年们组织活动。我最热衷的是带大家约别的单位去体育场比赛踢球,我们这帮人很能干,经常把别的球队赢得落花流水,当时在市里小有名气,年轻人都知道第三机械厂有一支很威猛的足球队,带队的是一个精明干练又寡言的小伙子。那时候也没啥奖励,赢球了大家就凑份子去饭店撮上一顿,最多是发工资的时候,厂部给发点奖金,我一般都攒起来,设想着有那么一天带大家出去旅游,顺便跟外边的球队切磋一下。那时候我的心很大,我想把这支球队操练成全市最猛的队伍,说不定能玩成职业的呢——那时候还没有什么甲a、甲b的,你说我的想法超前吧? 严打前夕的一天,我们输了球,我的心情非常不好,在宿舍里躺了一下午,大家喊我吃晚饭我也没动弹,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把面子挣回来。李俊海嫌伙房做的饭不好吃,嘟囔了几句摔门走了,牛玉文一个人坐在床头喝闷酒。时间不长,李俊海又回来了,一进门就骂上了:“操他妈的,这日子没法过了,全厂没有一个有钱的主儿,想‘滚’顿饭吃都不行。” 牛玉文瞪了他一眼:“俊海,别把俩眼老是盯着别人的口袋,这不是男人做派。” 那时候,李俊海的眼里已经没有牛玉文了,他晃过去,一把掀翻了牛玉文面前的柜子:“什么东西?敢说我?” 牛玉文扫了我一眼,见我躺着没动,赤着脚下床,三拳就把李俊海放地下了。 李俊海知道自己不是牛玉文的对手,把两只手撑在眼前,阻挡着牛玉文的拳头,出溜一下滑到了门口。 牛玉文坐到自己的床上,看着窗玻璃,目光冷峻,不动声色。 李俊海仿佛变成了一具木乃伊,就那样保持着一个死尸的姿势,冷冷地看我。 当时我的脑子很乱,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一个是我最尊敬的大哥,一个是我的把兄弟…… 屋里吃饭的同事全傻了,一个个像被使了定身法,呆若木鸡。 我觉得这样干靠着也不是个办法,影响我们弟兄的形象,就从床上爬起来,冲大家抱了一圈拳,我说:“老少爷们,受惊了受惊了,大家该吃饭吃饭,我来劝劝我这两位哥哥。牛哥,你喝醉了我就不说你了,俊海,你也太毛楞了不是?” 说着,我就把牛玉文拉了出去,在门口,我面无表情,用一种阴郁的口吻说:“牛哥,你这样不好吧?” 牛玉文知道我跟李俊海的关系,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人我已经打了,你说怎么办?” 我说:“还能怎么办?你管怎么也得让我下得来台吧?” 牛玉文说:“那好,今晚我请你们喝酒,算是给你个面子,但关于俊海,我心里有数。” 我抱了抱他:“好哥哥。” 牛玉文回宿舍拉李俊海起来的时候,李俊海拿足了气势,横视四周,眼神是这样的意思:看看,他还是怕我。 石桥饭店就在我们厂斜对门,我们三人进门的时候,里面没几个人吃饭。 老板把我们让到里面的一个单间,问牛玉文:“牛哥,今天哪位请客?” 不等牛玉文回答,李俊海发话了:“老牛请,他发财了。” 当时我真想朝裤裆给他来上一脚,你说这人怎么这么扯淡?就这种玩法,能在“道”上混好了吗?心里叹着气,眼前就浮现出李老爷子临死前那期待的目光和浑浊的眼泪来,我没有说话,对老板说:“没谁请客,哥儿几个‘撺穷’(凑份子)。” 酒喝到一半,李俊海就发开了“膘”,挽起袖口,挥舞双手,将社会的丑陋以及做人的道理讲得头头是道,甚至讲起了黑道起源和黑道人物的发展,其中有一句是‘富贵险中求’,让我琢磨了半天,喝了三瓶啤酒还没回过味来。讲到最后,他讲起了刘邦和项羽的故事,他说,项羽看见秦始皇很威风地走过街头,就对他叔叔说‘彼可取而代之’。我简直有点崇拜他了,这些话他怎么以前没跟我说过呢?原来我这位大哥还学富五车呢。有那么一阵我很佩服他的口才,甚至这样想,将来我在“道”上混出点名堂来,谈判什么的文明活儿都让他来做,这可真是个人物。牛玉文好象也被他说傻了,一个劲地给他赔不是。 喝完酒结帐的时候,老板对正在掏钱的牛玉文说:“老牛喝糊涂了?俊海结了,签的字。” 牛玉文死活不让签字,要付现金,拉扯了没几下就被李俊海拽出了饭店。 三个人走到门口,李俊海说:“牛哥,既然你道歉,这事儿就算完了,这样,我跟杨远再唠会儿,你先回去?” 牛玉文摆摆手,摇摇晃晃地回了宿舍。 “兄弟,我发财了。”李俊海把我拉到灯光照不到的一个角落,轻声说。 “怎么发的?”他经常这样一惊一乍的,我胡乱应付道。 “看见那个人了吗?”李俊海朝饭店里靠窗坐着的一个中年汉子呶了呶嘴。 我瞥了那人一眼:“他给你的?” 李俊海嘿嘿了两声:“他给的。” 我很纳闷,人家凭什么给你钱?我问:“你亲戚?” 这时候,那人正好往我们这里探头探脑,李俊海把手做成手枪状:“看什么看?再看打死你!” 该不会是他把人家抢了吧?我登时紧张起来:“俊海,你把他怎么了?” 李俊海笑了:“没怎么,刚才我上厕所,这小子把尿撒到我的脚上了……” 第八章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1 送我回看守所的路上,胖警察拍着我的肩膀说:“杨远,你要相信法律,法律是公正的。” 这话我很感激,我说:“大哥你放心,我相信法律,我相信政府是不会冤枉我的。” 走到伙房的时候,我冲胖警察笑笑,转身向我的水车走去。 伴了我几个月的水车静静地卧在灿烂的阳光里,它似乎是在阳光下燃烧着。 手刚碰到被晒得有些烫手的车把,胖警察上前一步,拉着我的胳膊说:“你先别干活,这事儿还没完呢。” 我一下子想起他说过的两种“犯”的事,心头一紧:“难道我还得去当嫌疑犯?”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0 胖警察没说话,拉着我就进了值班室。 我仿佛又回到了刚来时候的那个状态,眼前又是一黑。 我倚在门框上连声报告都喊不出来了,用了一个晒咸鱼的姿势站在那里发愣。 段所问胖警察:“审完了?” 胖警察点点头:“审完了,这小子可能是冤枉的。” 段所让我蹲在地下,轻声跟胖警察嘀咕了几句,胖警察对我说句“好好考虑”就走了。 段所用一沓报纸敲敲我的脑袋,语气暧昧地说:“你小子傻啊……得,回老地方呆着去吧。” 我的脑子很木,机械地按他的指令办了个简单的手续,回监舍取了我的铺盖,跟着他往走廊深处走去。 “杨远,你真的没参与抢劫吗?”路上,段所问我。 “真的没有,我把经过都跟预审科的人说了。” “那就奇怪了,你没参与,人家凭什么说你参与了?你还是有些毛病。” “我有什么毛病?我没看见当时的情况。” “反正你是知道这事儿的……唉,年轻人啊,你就应该先检举他,争取个主动。” “我哪里知道那是犯法的?再说,就算我知道了,我能干那事儿?” “这叫什么话?”段所站住了,用严厉的目光盯着我,“我看你的脑子就是缺根弦,这是什么时候?谁不想早点回家?” 是啊,谁不想早点儿回家呢?谁想呆在这里,谁他妈是神经病!李俊海啊李俊海,你想早点回家的心情我理解,可你怎么能办这样的事情呢?李俊海的胖头大脸不请自来地在我的眼前晃动,我非常恐惧,我真想说,大哥,求你放我一马吧,看在我是你的把兄弟的份上……记得刚才我交代完了的时候,胖警察沉默了半晌,我觉察到,他很同情我,脸上的表情显示出他也不相信我参与过抢劫的事情来。最后他问我,你说的都是实话?我悲愤得说不出话来了,一个劲地冲他点头。他好象是在自言自语,他说,人啊,谁都靠不住,逮个机会就保自己……我很不理解,李俊海是不是傻了?这次抢劫,人家公安机关根本就不知道,你这不是又给自己加了一层锁链吗?即便你把我也拉上了,可你自己呢?你自己也脱不了干系……想到这里,我恶心得直想吐。段所见我傻忽忽的不说话,从后面推了我一个趔趄:“好好考虑吧,你这个膘子。” 我磨磨蹭蹭地走着,脑海里又浮现出在集中号里的那段日子。 把管子砸了以后,我就成了集中号里的老大,但是我从来不拿老大的架子,对大家都很好,我知道,我们这帮人凑到一起不容易,应该好好交往着,兴许将来到了劳改队能够互相照应着呢。那几个伙计也很好,都很尊敬我。抽个空,我问管子,为什么大家管李俊海叫李杂碎呢?管子他们唧唧喳喳地告诉我,李俊海在号子里办的那些事都不叫人干的,欺负别人不说,还冒充关心伙计的,套人家的话,一旦发现他有立功的“口子”,立马报告管理员,为这个,伙计们没少吃他的亏。有一次,一个叫“操蛋”的伙计在号里吹牛,当时跟他老婆第一次办那事儿的时候,他老婆才十五岁,真嫩啊。李杂碎马上趁提审的时候检举了他,李俊海跟警察说,他这个行为是强奸幼女,警察还把他好一顿表扬,俊海,火眼紧睛啊,你可以当检查官了。 我被安排在靠近厕所的一个大号里,站在门口的时候,里面一阵欢呼:“欢迎远哥!” 欢迎个屁?我操你们那些奶奶的……我一把将铺盖摔在吆喝得最响的那个人头上。 段所一走,大家都围了上来:“远哥,不拉水了?为啥又回来了?” 我说:“刚才我把一个女犯人拉到墙角强奸了。” 2 号子里的日子枯燥又乏味,唯一能有点乐趣的是,给新来的犯人“过堂”,那些新来的犯人一个个都像刚放进蛐蛐罐里的蛐蛐,晕头转向找不着北,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晕罐儿”了。有一次,一个新“蛐蛐”被关到我们号,正巧赶上吃中午饭,这家伙一进门,瞪着笸箩里的馒头就亮了一嗓子:“好家伙,可让我逮着了,原来这是个吃饭的好地方,还有大白饽饽。” 我说:“先别慌,大白饽饽是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们吃的,新来的应该吃饺子和包子。” 他很兴奋:“真的?我说嘛,新来的就应该照顾照顾,去哪里吃?” 我指了指马桶:“去那里。” 这小子也是个缺脑子的主儿,缩头缩脑地就凑到马桶边上了:“这是饭盆?” 手还没掀开盖子呢,就被一个叫六子的伙计踹了个跟头,他一声娘还没喊出来,脑袋就被按进了马桶里。 两个人摁着他,一个人就拿筷子敲着马桶招呼上了:“嗨,朋友,唱歌啦——锵锵锵。” 他撅着屁股在里面唱:“骏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钢枪紧握战刀亮闪闪,挤奶的姑娘朝我招手笑,喝一杯奶茶情谊深……” 奶茶没捞着喝,尿倒是喝了不少,这伙计唱哑了嗓子最终也没能吃上饺子。 后来他被枪毙了,因为他把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给强奸了。 那时候抓的人可真多啊,整个号子像一个沙丁鱼罐头,睡觉时都得侧着身子睡,一个人翻身连带着好几个人都得一起动弹。好在我干过一阵劳动号,跟管理员熟悉,再加上我是这个号子里的老大,段所让我睡在原来放铺盖和鞋的台子上,倒没觉得怎么拥挤,只是感觉空气污浊得很,汗味、屎尿味、臭脚丫子味混杂在一起,让我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那时候判刑也很快,几乎不怎么审问就下达了《起诉书》,人还在发着懵,就开庭了,开庭回来的人不管判了多少,只要还活着就很兴奋,好象一头拉了八年磨的驴一下子卸了缰绳,欢呼几声,再跟大家拥抱上一阵,便雀跃着去了集中号。以前的恩恩怨怨,似乎伴随着这一阵兴奋,烟消云散了。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要伤感上那么几分钟,心理空落落的,像被人抽走了一管子血。 胖警察又提审了我一次,送我回来的路上,安慰我说:“别怕,案子转到检察院,不一定是个什么结果呢。” 能有什么结果?你不是就照着抢劫罪审的吗?我说:“反正就这样了,你们看着办吧。” 胖警察说:“什么叫我们看着办?检察院跟公安局不是一个系统,你没罪人家凭什么起诉你?” 我说:“我有罪,可我没有抢劫罪。” 胖警察叹了一口气:“别跟我叨叨了,我只负责预审,有罪没罪我说了不算。” 在号子里又呆了几天,检察院的人就来到看守所了。在值班室里,我满腹委屈,正想跟他们诉苦呢,人家就让我靠墙站好了:“被告人杨远,奇-書∧網请听本院宣读对你的起诉书:被告人杨远,男,1966年7月27日生,汉族,初中文化程度,捕前住……被告杨远在1983年7月21日晚,伙同被告李俊海,窜至本市顺天路13号石桥饭店内饮酒,因一客人不慎将尿撒到被告李俊海的鞋面上,二人发生口角。被告杨远闻声赶到,对客人大打出手……被告李俊海掐住客人的脖子,被告杨远掏出匕首威胁客人交出钱财,二人共劫得人民币八十九元两角……该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三十四条第一款之规定……” 我听得晕头转向,小腹阵阵抽搐,如果不是因为年轻,估计当时我就拉裤裆里了。 宣读完了起诉书,检察院的人就让我签字,我不想签,段所使劲掐了我的胳膊一下…… 回到号子,我梦头大睡,感觉自己疲惫得要死了。 整个号子鸦雀无声,大家都不想惹我。 开庭的时候,我见到了李俊海。他瘦得像个猴子,被法警捏着脖子进来的时候,他瞪着呆滞的眼睛扫了我一眼,我发现他的目光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内疚。我想大声地质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为什么?!可是,当我看到他的那一瞬,心突然软了,就像一块烧红了的铁一下子戳到冰凉的水里那样,冷却了,没有了灼人的气息。我直直地看着他,心里很难受,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当时的心情,我觉得他像一把木头做的刀子,一点一点地在割我,疼、麻木且忧伤着。 休庭合议的时候,我俩被法警押着蹲在法庭对面的树阴下。 我说:“俊海,你害了我。” 李俊海似乎不敢抬头看我,期期艾艾地说:“我跟法庭说的都是实话。” 实话?我晕……我不想说什么了,心乱成了一锅粥。 刚才在法庭上,审判长问我:“被告杨远,照你的说法,你是清白的了?” 我回答得毫不含糊:“是的,我是清白的。” 审判长说:“你的供述与被告李俊海的供述有很大出入,我告诉你,如果总是对不起来,这个案子将无限期拖延下去。” 李俊海猛地把脸转向我:“杨远,你怎么这么傻?你这么拖着不承认,这不是害人害己吗?” 我立刻想到了牛玉文,他可以证明当时我没离开过酒桌,此念一起当即打消,我害怕把他也牵扯进来,那更乱了。 李俊海的脸涨成了松花蛋的模样,看上去是那样的真挚,那样的委屈,那样的无可奈何。有一刻,我甚至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难道那天我真的参与了抢劫?难道我真的像《起诉书》上说的那样“掏出匕首威胁客人交出钱财”了?我迎着他的目光,干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他跟我对视了几分钟,嘴唇突然颤抖了两下,哇地哭了:“杨远,求求你,说实话吧。” 我麻木了,麻木得如同一根竖在寒风里的木头。 审判长不停地问:“你到底拿没拿刀子威胁客人?” 我不是不想回答,我是真的说不出来话了,就这样仰着头,眼如死鱼,心如死灰。 在树阴下呆了不到半个小时,又开庭了。 审判长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我不知道他在“朗诵”些什么,我也不想知道。 法警过来推了我的脑袋一把:“你聋了?让你作最后陈述呢。” 都这样了,还陈述什么?我说:“我没有什么可陈述的,你们看着判吧。” 迷糊中,我清楚地听到这么一句:“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十四条第二款之规定,判决如下,被告人杨远因犯抢劫罪,判处有期徒刑六年,与前罪没有执行完毕的刑罚一年零一个月,数罪并罚,决定合并执行有期徒刑七年……” “被告杨远,上诉不上诉?”审判长在例行最后的程序。 “不上。”我知道,上也没用,还耽误时间,我想早点去劳改队里申诉。 闭庭的时候,我站在威严的国徽下面,泪雨滂沱,当时我哭得伤心极了,哭得腰里直抽搐。 李俊海站在我的旁边,他好象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兄弟,这就不错了,我还八年呢。” 我转身往门口走去,那里有一片灿烂的阳光,阳光下一朵小花正在绽放,光彩夺目。 杨远说到这里,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我莫名其妙:“远哥,你笑什么?” 杨远不理我,把脸转向后窗,大声喊:“阎坤!你死了吗?为什么不喊你远哥了?” 阎坤好象在睡梦中被他吵醒了,叽里咕噜地嘟囔道:“又犯神经了……哥们儿,有事儿吗?” 杨远的眼睛突然放出了狼一样的光芒:“俊海伤到了什么程度?” 阎坤的声音半死不活:“跟你一样,把肝尖让林武给他切去了。” 杨远哦了一声,喃喃地说:“我怎么会跟他一样?我至于跟他一样吗?我傻了?” 我发现,此时他似乎有点神经错乱,我给他盖了盖毯子,垂下头,没敢再看他。 3 1984年7月27日,我满十八岁了,这一天是我判决后在集中号呆的第三天。吃中午饭的时候,段所来了,他拨开窥视孔冲我勾了勾指头,我连忙靠了过去,段所说:“你爸爸给你捎了点东西。”说着就把门下方的大窗口拉开,递进一个纸包来。 我的心一抽,接过纸包问:“我爹他走了吗?” 段所点点头:“走了,现在你的身份不一样,不能接见。” 我说了声“谢谢政府”就把纸包打开了,那里面包着一双鞋,是用黑颜色的布做成的,底是很厚的那种白布纳的,针脚密得像用缝纫机拶的,我知道这是我爹的手艺。我小时候的鞋都是我爹亲手做的,穿在脚上很舒服。在废品站当临时工的时候,一位老师傅嫌我的鞋底不抗“造”,用一块轮胎皮子给我做了个鞋底,我爹很恼火“umd/txt下载到=>.“,立逼着我用剪子将它抠了去。我爹说,他一个收破烂的懂个屁?这种底子穿上,结实倒是结实了,那还叫手工鞋?老祖宗的这点玩意儿就这么让这帮不学无术的家伙给糟蹋了。我感到好笑,这都哪跟哪呀,可又不敢不听他的,回废品站以后,老师傅还好一阵纳闷,这孩子真不会过日子,好端端的一双鞋,没穿几天就透底子了。我爹可不管那一套,他很喜欢给我和弟弟做鞋。这种鞋,我一个月就能穿破一双。去机械厂上班以后,我爹就不给我做这种鞋穿了,他说,儿子,咱也是在城里上班的人了,咱得穿皮鞋了,再也没给我做。 看着这双鞋,眼前就浮现出我爹睁着那只视力模糊的眼,坐在灯下给我纳鞋底的情景。他的影子孤单地映在墙上,随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1 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针扎破了他的指头,他把嘴巴嘬起来,那根指头在嘴巴里一扭一扭……我的鼻子蓦地一酸,差点儿流了眼泪,我赶紧冲大家笑笑,我说:“老少爷们,今天我过生日,我爹给我做了双鞋,这种鞋最适合在劳改队里穿,倍儿有派……” 我说不下去了,心里难受的要死。 一个叫“强奸”的老头,接过鞋赞道:“好手艺,比我老娘做的还好呢。” 一提娘,大家都眼泪汪汪的,饭也吃不下去了。 鞋里还有一张纸,强奸抖着那张纸说:“蝴蝶,这里还有一幅画儿呢。” 我接过来一看,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了,我用那张画挡着脸,往伤心里使劲地哭,哭得十分难听。 那是我弟弟给我画的画儿,那上面画着一个威风凛凛的解放军,他的腰板笔直,他的表情很严肃,他的衣服是用蜡笔和兰色钢笔水涂的,眼睛像关公,脸像张飞,胸口敞开着,胸前是一只像老鹰一样的蝴蝶……他站在蓝天下,显得英姿勃勃。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五彩斑斓的梦,我梦见我和我爹牵着我弟弟的手,走在天上。黄颜色的和红颜色的还有白颜色的云彩,一缕一缕地从我们身边飘过,伸出手来就可以抓一把放在手心里;远处飞翔着一行一行的大雁,它们默默地飞,没有一丝声响;红彤彤的太阳像锅盖那么大,它就那么静悄悄地悬挂在我们仨的头顶上,一点也不刺眼,一点也不烫人,照得身上暖洋洋的。我爹说,嗨,多么美的景色呀,大远umd/txt下载到=>.,你快看,多么美的景色呀。我弟弟依旧结巴着,他说,嘿,嘿嘿,嘿。 我笑醒了,我以为我会大叫起来:弟兄们,快来看,多么美的景色呀。可是我发现,我的脸上满是泪水。 “杨远,出号!”十天以后的一个早晨,段所在门口喊我。 “是!”我一个猛子蹦了起来,我知道,我即将被发往劳改队服刑了。 值班室门口站着一个面皮白净的年轻警察,见我抱着铺盖来了,冲我点点头:“你叫杨远?” 我在他三米远的地方蹲下了:“报告政府,我叫杨远。” 警察笑了:“好嘛,这不也没那么吓人嘛,我还以为流氓集团首犯长了俩脑袋呢。” 我陪他笑了笑:“那个脑袋掉了,这个也快了。” 警察拉下了脸:“废什么话?进去登记!” 登记的时候,我了解到,这个警察是入监队的中队长,姓马。 瞅个机会,我问站在一旁的段所:“所长,你不要我了?” 段所的口气很无奈:“我倒是想要你,可你这刑期?” 我使劲咽了一口唾沫:“段所,谢谢你对我的照顾,等我出狱了,我会回来看你的。” 段所盯了我一眼,叹口气不说话了。 我们一行六个人跟在马队长的身后,像一串用铁丝穿起来的蚂蚱,哆里哆嗦地上了停在门口的一辆警车。 坐在车里,听着城市里喧闹嘈杂的声音,我很茫然,不知道前方等待我的将是什么。 第九章艰难的申诉 1 入监队在一个大院的西北角上,是一座孤零零的橘黄色楼房。我们一行人跟在马队长的身后,战战兢兢地进了楼底的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站着一个相貌凶恶的黑大个儿,马队长冲黑大个打了一个响指:“董启祥,看好了,这都是你的人了。” 那个叫董启祥的黑大个咧了咧香肠般厚实的嘴唇,上来一个一个把我们按在靠墙的位置蹲好,然后问:“‘二看’的?” 大家都没敢说话,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马队长坐到办公桌后面点着我们说:“来吧,一个一个的说。” 董启祥掏出烟给马队长点上:“马队,你忙你的去吧,这儿有我呢。” 马队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忙晕了……那好,我还得去‘一看’呢,登记完了就带他们走。” 接下来我明白了,这个黑大个也是个犯人,是入监队的“大值星”(犯人头)。 登记很简单,无非就是问了问姓名、案由、刑期等等,很快。 跟着董启祥上楼的时候,一个拎着水桶下楼的人一把拉住了我:“蝴蝶?” 这个人个头很高,长得也很壮实,我站住了,面熟,但不认识,我尴尬地笑笑:“是我,你是?” 那个人好象很吃惊,把眼睛瞪得像铃铛:“真的是你?你不是在看守所干劳动号的吗?” 董启祥也站住了:“谁叫蝴蝶?” 我回答:“祥哥,我。” 那个人抢话说:“大祥,这就是河东的蝴蝶呀,把小广‘干挺’了的那位。” 董启祥乜了我一眼:“好嘛,我这里还来了个猛将,小杰,你忙你的,呆会儿到我屋里来一下。” 小杰一把拉过了我的手:“蝴蝶,你应该认识我的呀!小杰,南山的,你忘了?咱俩不是还一起砸过吴胖子的吗?” 我记不起来了,我的脑子好象被洗过一样,以往的生活大段大段地从我的记忆里剥落了,我含混地点了点头。 小杰以为我想起来了,显得很兴奋,大声嚷嚷道:“回去等我,一会儿我上来给兄弟接风!” 这间屋子像一间普通的教室,不同的是,教室后面有一排大铺,铺上整齐地码放着一些豆腐块一样的被子。董启祥让我们列成一排在黑板前站好了,拍了两下巴掌说:“同犯们,我们中队又来新人了,大家鼓掌!”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来的时候,我在心里直想笑,这也欢迎啊?还新人呢,整得跟参军似的。 “哥们儿,听说过我吗?”吃饭的时候,董启祥大大咧咧地问我。 “祥哥,”我不想骗他,我真的没听说过,“祥哥,请原谅……” “哈哈,这兄弟实在,”董启祥似乎感觉很没趣,用筷子在眼前晃悠了两下,“看来我不如你。” 我知道,在这里我不能随便说话,弄不好哪句话说不好,容易惹麻烦,我笑道:“哥哥千万别这么说,我还小,刚开始在社会上混,再说,我也就是在我们哪片儿瞎晃,你们这些大哥级的我还没捞着机会接触呢。” 这话可能说到点子上了,董启祥噗嗤笑了:“那倒也是,我玩的时候,你还和尿泥玩儿呢。” 这话虽然说得不中听,我还是附和地点点头,随口问道:“祥哥以前在哪里打天下?” 董启祥把饭碗放下,很仔细地把筷子横在碗沿上,眼睛里放出自豪的光芒:“说来话长啊,我从十五岁就在街面上混,港上哪个不知道我龙祥的大号?当年,我孤身一人扛着一把铡刀,追杀韩斜眼他们,他们哪是个儿?十五六条汉子让我撵得像兔子,从南山市场一路杀到海滨公园,光在路上就躺下了七八个!那时候法律松啊,才拘留了我七天。后来我出去了,那帮小子全成了我的手下,大我十几岁的都管我叫大哥,嘿嘿,少年才俊啊咱这是。十六岁那年,我跟一个哥们儿去抢了一个赌场,一个赌棍想跟我毛楞,让我一刀从窗户砍出去了,六楼啊,他直接残废了,我呢?判了两年少管,出来的时候正摊上严打,还没等折腾呢,这不?又进来了,敲诈勒索——八年!嘿嘿,这次我是完蛋了,出去就老了,啥也干不动了……” “祥哥,你猛,”我肃然起敬,饭也不吃了,“出去以后我跟着你玩儿,咱们重新打天下。” “玩儿个屁?我是不敢了,劳改这碗饭不好吃。”董启祥叹口气,重新拿起了饭碗。 “这倒也是……”我的头皮一麻,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正沉默着,门“咣当”一声打开了,一个袖子上戴蓝箍的中年人闯了进来:“龙祥,快!小杰在水房跟人打起来了。” 董启祥一把拉起了我:“别吃饭了,跟我走。” 全屋的人都站起来了,有几个人似乎很兴奋:“祥哥,这还了得?需不需要人?” 董启祥猛地将饭碗砸向了那个喊得最响的人:“都给我坐好了!” 水房在操场的南面,我们俩跑了几步就到了。门口已经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圈子里不时传来阵阵叫骂声。董启祥做了一个深呼吸,大步冲了进去。我跟在后面想了想,我不能就这么冲进去,万一打起来怎么办?我出手还是不出手呢?出手?搞不好要犯法,不出手?那么我跟着来干什么?那时候,容不得我多想,一边犹豫着还是扒拉开人群闯了进去。小杰的衣服破了,结实的胸脯在阳光下闪着黑黝黝的光,他用脚踩着一个黑瘦的人,一手别着一个胖子,一手指着对面一个手持铁棍的人:“耗子,别乱来!” 那个叫耗子的人划着步,像一位进入状态了的斗牛士,嗷嗷叫着将棍子舞得水泄不通,可就是不敢上前,小杰手上别着的那个跟他同样结实的人,好象不能动弹了,反着身子喊得撕心裂肺:“大哥,快撒手!我的胳膊断了!” 董启祥上去给了那个人一个“掏腹”,那个人立马佝偻下了,软得像滩鼻涕。 董启祥抬起头,冲“斗牛士”咋呼了一声:“耗子,把凶器放下。” 耗子一楞:“祥哥,我没行凶……” “快放下棍子!”董启祥转身冲看热闹的叫道,“大伙儿都看见了吧?他想重新犯罪!” “祥哥,别跟他废话,把他拿下!”看热闹的一齐起哄,耗子傻了,把棍子一扔想跑。 “别走,跟我去队部!”我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耗子就倒在了地上,腾起的尘土淹没了他。 一阵哀鸣过后,我看见董启祥站在袅袅上升的尘土里,面带微笑,像打完了蒋门神的武松。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这些声音里透着一股意犹未尽的欢娱,和激战过后的无聊。 “蝴蝶,过来搭把手,”小杰招呼我,“押着我脚下的这个小子,咱们报告政府去。” 人群嗷地一声散开了,董启祥对喊我们来的那个中年人说:“老油子,你别走,跟我一起去作个证。” 老油子把胸脯挺得像个吃饱了的猴子,从我手上抢走了瘦子,趾高气扬地在前面开道。 马队长简单问了一下情况,对老油子说:“欺压新收犯,这是不允许的,把耗子送到医务室去,完事以后让他去严管队。” 董启祥说:“这两个怎么办?也得处罚呀,这几个小子都挺霸道的,老是欺负新收犯。” 马队长不耐烦地摆摆手:“全部严管。董启祥我可告诉你,以后不许出手那么重,你还以为这是在外面啊。” 小杰插话说:“马队,这事儿是我引起来的,不关董启祥的事。” 马队长瞪了小杰一眼:“这就对了,你去小号呆两天。” “啊?凭什么?”小杰的脸有些发黄,嘴巴张得像是能塞进一个煤球去。 “别叨叨,闹事的都得受惩罚,这叫整顿狱内秩序,收拾收拾走吧。” “我走了,队上的水谁拉?”小杰冤枉得想哭。 “杨远,你过来,”马队长指着我对小杰说,“他拉,人家杨远干这活儿比你资格老。” 小杰无奈地扫了我一眼:“兄弟你行啊,直接抢我的饭碗。” 董启祥笑得像一只发情的老鼠:“嘿嘿,割肉割了骨头这叫……马队,就这样?” 马队长一个一个的往外推我们:“都走都走,看见你们我就来气,回去老实呆着,不老实马上让你们下队。” 回去的路上,董启祥忿忿地说:“下队还好了呢,谁愿意呆在入监队?捂得长毛了都。” 我问董启祥:“下队有什么好处?” 董启祥说:“纪律松,混好了减刑快……唉,我是不行了,马队看好我了,留在入监队了。” “下队快吗?”给小杰收拾铺盖的时候,我小声问小杰。 “快,在这里‘培训’十几天吧,蝴蝶,等我,咱们应该是一批的。” “没问题,”我把铺盖递给他,用力点了一下头,“下队以后见。” 看着小杰被两个值班的架着往楼下走,我莫名地有些难过,突然想到了自己飘忽不定的未来。 董启祥站在走廊头上的一抹阳光里,大声唱歌:“告别了昨夜的黑暗彷徨,迎着那朝霞纵情歌唱……” 2 我记得,那一年的国庆节和中秋节是在一天过的,这天我们下队了。 天还没亮,董启祥就把我叫了起来:“老蝴,”他总是这样喊我,“老蝴,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说着就把一张很大的纸递给我:“看看,哥们儿的文化水平咋样?” 我揉着眼睛扫了那张纸一眼,那上面写着一首诗:“八月十五月儿圆,国庆佳节同一天,我与我爹相隔远,千里共婵娟。” 我想笑,这叫什么诗?可是想来想去又不知道这首诗哪里不对,只好奉承他:“好啊好啊……” 董启祥捻着下巴上的几根胡须,沾沾自喜:“怎么样?哥哥我好学问吧?” 老油子凑过来,反复念了几遍,沉吟道:“大祥兄弟,不对呀,婵娟不是个女的吗?你们爷儿俩都想念婵娟呀?” “婵娟是个女人?”董启祥刷地红了脸,“奇怪,马队说婵娟是月亮的意思呀。” “马队那是糊弄你,”老油子胸有成竹,“婵娟是三国演义上的一个美女,为了她,吕布还跟曹操翻脸了呢。” 看来这俩家伙连我都不如呢,我说:“那不是婵娟,那是貂禅,吕布也不是跟曹操翻的脸,是跟董卓……” “杨兄弟,这就是你没文化了,”老油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2 子似乎脸上挂不住了,一拍大腿,“你还别跟我犟嘴,人家董卓那是水浒上的,跟我是老乡,山东东平县的双枪将,使得一手好双枪,我们村说书的不是经常念叨吗?‘双枪将的武艺高,中了谢虎一只镖’……” 董启祥听得晕忽忽的,呆在一旁直叹气:“唉,上学少了就是不行啊,丢这人……” 我说:“祥哥,我觉得你写的没错,老油子就写不出来这么好的诗。” 老油子腾地站了起来,裤带没系好,裤子掉到脚面上,裤裆那里黑呼啦的晃人眼:“我写不出来?听我的!” 结果,他咕噜了半天也没咕噜出一句好听的来,老是这么一句:“普天同庆好月亮,月亮上面……月亮上面……” 我见他实在憋得难受,索性提醒了他一句:“月亮上面有月亮。” “对,对,月亮上面有月亮,”老油子眼睛一亮,“普天同庆好月亮,月亮上面有月亮,月亮上面有月亮……有月亮?” “月亮下面亮堂堂。”一个戴眼镜的伙计钻出脑袋帮了一腔。 “对,”老油子兴奋得脑门瓦亮,“普天同庆好月亮,月亮上面有月亮,月亮下面亮堂堂,亮堂堂……亮堂堂?” “照得脑袋贼亮。”眼镜蔫蔫地又补了一句。 老油子也是个性急的人,立马跳下大铺,用毛笔把诗抄在了董启祥那首诗的旁边,仔仔细细地在黑板上粘好了,然后招呼大家起床,都来欣赏诗歌。字迹歪歪扭扭,还有好几个错别字,这样,整个诗就显得很好玩:八月十五月儿圆,国庆佳节同一天,我与我爹相隔远,千里共婵娟。扑天同穷好月亮,月亮上面有月亮,月亮下面亮汤汤,照的脑呆贼凉。 吃过了早饭,马队长来了,他身后跟着灰头土脸的小杰。马队长让大家收拾好铺盖,在走廊上排好了队伍,把小杰推到队伍里,拍了几下巴掌说:“大家都听好了,今天是你们下队的日子,你们这批人全部被分配到了前厂的三大队,那是一个机械加工车间,属于整个劳改支队最好的大队,你们去了以后,一定要好好改造,争取立功受奖,早日回到人民的怀抱……” 我的心里轻松极了,终于可以下到队里了,那我就有时间申诉了。前几天,董启祥告诉我,他说他有一个最好的朋友,名叫胡四,也是咱们河东区的,脑瓜子好用得很,比你大不了几岁,人也很仗义,尤其难得的是,这伙计因为在看守所跟人打架,被加了十几年刑,很冤枉,正研究法律,准备申诉呢,你去了以后跟他联系联系,就说是我让你来找他的,兴许他可以帮你出些好点子……这个胡四不是也在三大队的吗?好,就找他了!那一刻,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听董启祥的意思,这位胡四很会抓理,像我这样的案子,他肯定能帮我找出不少破绽来。我在脑子里想象出这样一幅图画:精瘦沉稳的胡四叼着烟卷站在我旁边,我趴在一张桌子上“沙沙”地写着申诉材料,远处是一行自由飞翔的小鸟儿,喳喳喳,喳喳喳…… “杨远,”马队长讲完了话,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下队以后好好干,希望能早一天在社会上见到你。” “放心马队,这个日子不会很远的。”那时候,我心高气盛,我相信自己会很快出狱的。 “注意,去了以后多给你爹写写信,老人家不容易。” “我爹来过?”听他的口气,我突然意识到,我爹有可能来过。 “来过,我让他进来接见接见你,可他不,在警卫室门口蹲了一个下午……” “别说了,”我退后两步,闪开了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下了队我就给他写信。” 等候上车的时候,下雨了,风吹动雨线,乱蓬蓬的像雾。 董启祥的脸像鞋底,看不出表情,他木桩般的站在那里,不停地向我招手,好象在说,别难过,咱哥们儿还有机会见面。 3 我们这批人被分配到了三大队的三中队,这是个管后勤的中队,有打扫铁屑的,有维修车床的,有保管仓库的,我被安排在了保养组,就是负责擦床子和定期给床子换机油什么的。中队长姓孙,是个矮墩墩的中年胖子,看上去很憨厚。他给我们训了一通话以后,就把我们带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直接开始干活。 我的适用能力很强,三天以后,我就融入了这个新的“家庭”,跟大家相处得很融洽。 我盘算好了,等我爹给我捎点东西来,就去找胡四联络一下感情。 我师傅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他好象总是睡不醒,擦两下床子就打一个哈欠。这天,他又在哈欠连天,我便让他歇着,我自己擦。他睁着灰蒙蒙的眼睛四下看了看,然后用满是油污是手摸了一把脸就走了。吃饭的时候,我出门叫他,他正在门口仰着脸晒太阳,我走过去的时候,他好象在做着一个有声有色的梦,脸笑得像在水缸里丢了一块石子,一圈一圈地往外荡,口水老长,都搭拉到了地面上。我没忍心叫他,把打好了的饭菜搁在他的腿边,用报纸给他盖好了,就在他旁边吃自己的饭。 前面的院子很大,中间是一个栽满花草的花坛,花坛中间是一棵枝叶茂盛的松树,三三两两的犯人坐在花坛沿上低声说话,不时有一两声调笑传过来,显得很无聊。 我爹知道我到这里来了吗?一种悲怆的感觉涌上心头,我仰天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可能是叹得声音大了点儿,花坛边私语的人停止了说话,一齐向我这边看过来。我发现,一个人很慌张地扭过头去。这个人神秘兮兮的干什么呢?我很纳闷,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那个人想走,迟迟疑疑地往旁边挪动了两下脚步,我看清楚了,他是宋文波。我明白了他为什么想躲我,不就是因为他交代了我俩偷啤酒的事儿吗?这有什么?那种时候,谁也会这样办的,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宋文波尴尬地瞄了我一眼,嘿嘿笑了两声。我说,好小子,咱们又见面啦。他见我没有发火或者当场质问他,红着脸拉我坐下,问我这些年过得咋样,为什么进来的?我简单跟他说了一下,他平静下来,笑着说:“哈,咱们到底还是折腾进来了。当年我是咋说的?我说嘛,就咱们这种玩法,早晚得进监狱……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怎么会为这点小屁事儿进来呢?你冤枉,我就更不用提了,我才偷了废品站几个废电机就判了我三年,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嘛。可也是,谁叫咱的手脚不干净呢?” 我揶揄道:“就为这个呀?当初你还把我吓了一大跳,我以为咱俩偷啤酒的事儿发了呢。” 宋文波的脸又红了:“我不该连累你……交代余罪的时候我没顶住。” 我说:“无所谓,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就别怕人家追究……哎,你怎么真的当起小偷来了?” 宋文波舔舔嘴唇,表情显得很尴尬:“唉,一时糊涂呗……你还记得魏大郎吗?哦,记得,那就好。这不是魏大郎他娘脑溢血瘫痪了吗?人家他姐姐出嫁不管了,魏大郎没办法就在家照顾他娘。你想想,这几年生产队把地都分给个人了,吃不成大锅饭了,没时间种地,家里穷得连饭都吃不上。那天他来找我,我俩喝了点儿酒,这不就犯罪了……他跑了,我判了,可怜他娘啊,唉,他娘可真不容易,一直病拉恹恹的……杨远,还记得魏大郎用自行车带着他娘,把你弟弟撞了的事儿吗?” 怎么不记得?那年的一天,我吃了晚饭领我弟弟在街上玩儿,前面有个卖糖葫芦的,我就让我弟弟在路边等我,我去给他买糖葫芦。回来的时候,我弟弟躺在地上抹眼泪,一个人在呵斥我弟弟:“小傻瓜,你是个聋子?我打铃铛你没听见吗?” 我推了他一把,我说:“你咋呼什么?” 他说:“伙计你不知道,我带着我娘去医院看病,这个小傻瓜在前面走,我刹不住车了,就打铃铛,他也不闪……” 看着我弟弟满身的尘土,没等他说完,我上去就把他放倒了:“打铃铛算个屁!难道他不闪开你还要把他撞死不成?” 他还要犟嘴,几个看热闹的人说:“你把人家小孩撞到了,人家还没找你的事,你反倒叨叨什么?” 我弟弟的腿被他的自行车轮胎蹭去了好大的一块皮,我心疼极了,抱起他就往医院跑。 上好了药,我让弟弟下来走走看,我弟弟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哥哥,咱们回家。” 我让他在这里等我,扯身就走,我要去狠狠地揍那个人一顿! 在门口,我碰上了他,他的身上背着他娘,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我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说,刚才撞了我弟弟的同时,他娘也从车子上摔下来了……说着说着他就哭了:“我娘本来就有病,我是来医院给我娘看病的……你就别打我了。” 我帮他把他娘安顿下,抱着我弟弟就走了。我爹听说了这事儿,把我叫到身边唠叨了半宿,他说,凡事你得讲究个道理,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这是不对的,男子汉不能干这样的事情,再说,人家也是个孝子。最后,他说到了林冲:“林冲厉害吧?可他为什么吃了大亏?好端端的八十万禁军教头他不做,倒跑去梁山做了强盗,最后落了个什么下场?如果当时他忍着……” 我说:“林冲的故事我知道,高衙内欺负到他家门上了,他就应该报仇。” 我爹想了想,笑了:“这个比喻不恰当?那我给你说说武松的故事,武松为什么也当了强盗?他哥哥……” 我打断他:“你还是别给我讲故事了,我啥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只有一个弟弟。” 后来我仔细想了想,我觉得我爹说的也有他的道理。 第二天我去了医院,把给我爹攒的买眼镜的钱给了那个人。 再后来,我经常跟宋文波一起去医院看望他娘。 那个人后来跟我和宋文波成了要好的朋友,他就是魏大郎。 “文波,你一直在一中队吗?” “是呀,三个多月了。” “你们中队是不是有个叫胡四的?” “有啊,那人挺‘鬼’的,你认识他?” “不认识,想认识一下……” 我俩在这里说着话,门口就有人吆喝了一声:“哪个鸡巴操的叫杨远?” 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冲?我一楞。 第十章劳改队里玩脑子 1 宋文波拉了我一把:“杨远,这就是胡四。” 我连忙向他走过去,这家伙端着架子,让我感觉很不塌实,隔着老远我就伸出了手:“四哥,你好。” 胡四把手里的烟蒂嗖地弹向远处,双手抱着膀子,哈哈大笑:“来了也不拜见拜见你四哥?” 宋文波凑上去打个哈哈:“四哥,他都麻了爪子了,哪顾得上拜见你?” 胡四瞪了他一眼:“滚蛋,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宋文波尴尬地笑了笑:“那你们谈着,我走。” 胡四把两手抄进裤兜里,冲我摆了一下头:“跟我走。” 他好象很喜欢玩派头,没办法,这时候我得听他的。 车间门口是一间散发着浓烈霉味的小仓库,里面坐着几个喝茶的犯人,见胡四进来,那几个人站了起来,想给他让个座,胡四回身将我拉进来,冲他们摆摆手说:“你们先出去一下,我跟我哥们儿说点要紧的事儿。” 一个脸上长着一块很大的兰色胎痣的人,走到门口突然站住了:“伙计,很面熟嘛,你是?” 我瞥他一眼,心里紧了一下,这不是青面兽吗?小广的人。 我装做不认识,一屁股坐在一个沾满油污的凳子上没有说话。 青面兽不走,摸着下巴在念叨:“谁这是?真他妈面熟……见过面……” 胡四用门板将他挤了出去,坐在我的对面问我:“你怎么不说话?不认识老钟了?” 青面兽叫老钟?我还真不知道呢,我笑笑:“记不大清楚了,好象见过面。” 胡四沙沙地笑了:“你小子还挺油的呢,忘了当年抄过人家的家了吗?” “四哥别乱说,我那是抄小广的家。”我连忙辩白,我可不想在这里再跟人结仇,他这是什么意思嘛。 “哈哈哈,”胡四笑得很暧昧,“你呀,就这么不抗‘化验’?我提到小广了吗?” 我的心又是一紧,他说这些干什么?难道胡四跟小广还有什么交情?那可就麻烦了。 “脸红什么?”胡四递给我一根烟,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没什么,我不过是随便问问。” “四哥,我还是不明白,听这意思你认识小广?”我也是个急性子,我想把事情赶紧弄个明白再说。 “没意思,不说这个啦,”胡四自己给自己点上烟,眯着眼睛看我,“带没带判决书?” 我一下子明白了,胡四对我没有恶意,肯定是董启祥找过他,不然他直接要我的《判决书》干什么?我顾不上想小广的事了,直接从裤兜里掏出了《判决书》:“四哥,判得这么冤枉,我能不上紧?天天带在身上,没事就琢磨这事儿呢。” 胡四边看判决书边说:“好嘛,还真有比我冤枉的呢……看看,看看,这句‘威胁客人’,啥叫客人?他没个姓名吗?再看看这句‘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十四条第二款之规定’,这分明不适用第二款嘛……再看看……好了,你有门儿。” 我把《判决书》收起来,急匆匆地问他:“四哥,真的有门儿?” 胡四摇摇头,岔开话:“你很不够意思,早来了也不跟我打声招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3 呼?祥哥挺好的吧?” 我见他这样,也不好催他了:“挺好,他让我代他问你好呢。” 胡四似乎很激动,直点头:“我挺好,我挺好,祥哥人不错,我沾他老光了……他介绍的人,我能不帮吗?” 我问他:“四哥,你见过祥哥了?” 胡四嘬了一下嘴巴,好象很遗憾:“没有,他托人给我捎了一封信。好了,不提他了,在这儿能吃饱吗?” 我说:“还行,我是个苦孩子出身,怎么都能对付。” 胡四皱紧了眉头:“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回来,把一个饭盒递给我,“拿着。” 我打开饭盒,里面是半饭盒白花花的肥肉,我要这个干什么? 我捏着饭盒,正想开口问问,胡四说:“找个地方,把它炼成猪油,管用。” 我明白了,心里很感激,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嘿嘿,猪大油可是个好东西。 “兄弟,你先回去吧,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哥哥喜欢交你这个朋友。” “四哥,别的困难倒没什么,我就是想早点儿出去……” “谁不想早点出去?我的刑期比你还长呢,慢慢等吧,政府不会冤枉咱们一辈子。” “话是这么说,可咱不能老这么耗着不是?你比我懂法,你看我这事儿?” “听这口气,你把我当成政府了?我只能告诉你,你这事儿挺冤枉,别的不敢说……” “那好,你上上紧,我等你。” 胡四搂过我的脖子,边往外走边说:“兄弟,我告诉你,千万别跟别人说你在申诉,这事儿不好随便说。” 我点点头:“这我知道,我还想让政府给我减两年呢。” 胡四晃了晃我的脖子:“这就对了,在哪里就得守哪里的规矩,不然吃亏的是自己。” 告别胡四,我的心情很舒畅,看胡四胸有成竹的样子,我觉得他肯定能帮我出不少主意。 刚走到我和师傅休息的地方,就看见青面兽站在那里跟我师傅说着什么,面色严峻。 2 我没有回我师傅那里,直接去找小杰。我预感到这小子可能是在打听我是谁呢,我得事先做好准备,防止他找我的麻烦。小杰正跟几个人蹲在那里闲聊,见我来了,小杰站起来招呼道:“杨远,快过来,伙计们正说着你呢。” 我把饭盒递给他:“呵呵,说我什么?好话坏话?” 一个叫小无期的瘦猴子尖着嗓子嚷嚷:“说你砸小广的事儿呢,远哥,你真猛。” 我瞪了他一眼:“别他妈胡说八道,你娘那个逼才猛呢。” 小杰接过饭盒边揭盖子边说:“别听他胡说,我们在商量着哥儿几个怎么才能混好了呢。” 小无期怏怏地叹了一口气:“这人真没意思,来不来的就发火。” 我也觉得刚才这样不好,上去搂了他两把:“别生气,跟你闹玩呢,”说着,把小杰拉到一边,“我见过胡四了。” 小杰把饭盒盖上:“这是胡四给你的?” 我点点头:“是他给的,他想帮我。” 小杰往大门那里看了一眼,胡四正推着饭车出门,小杰咽了一口唾沫:“嘿嘿,能吃饱饭了。” 我拉他躲到一个床子后面,指着青面兽问:“你认不认识那个伙计?” 小杰眯着眼睛看了青面兽一会儿,摇摇头:“不认识,他怎么了?” 我说:“小广的人。” 小杰笑了:“小广的人怎么了?在这里他敢反动,砸货就是了。” 青面兽还在跟我师傅说着什么,不时点一下头,我估计他知道我是谁了。我拉小杰蹲下,接着说:“我分析,他一时半会儿还不一定敢直接动手,但我敢肯定这小子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因为当年我把他也收拾的不轻……那天,我跟金高他们去找小广,小广不在家,我们就在他家等他,没抽完一根烟青面兽就来了。起初他不知道我是谁,以为我跟小广是朋友,还跟我好一顿聊家常。因为我老是问小广去了哪里,这小子觉察出来了,想装做上厕所的样子走人,被金高直接砍了一刀,我怕他毛楞,就用刀子顶着他的脖子把他压在了地下,让他带我们去找小广。小广他爹这才知道我是来打架的,抄起拖把就要上来拼命,我让弟兄们把他爹绑了起来,接着问青面兽,青面兽也是一条好汉,扯着嗓子直嚷嚷——杀了我吧,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用刀把砸断了他的一根手指,他还是不说,正准备砸第二根呢,小广竟然来了,后来就……唉,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你说,他能不记恨我吗?以前在外面他不一定敢去找我,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刚来,人家在这里早打好了根基……” 小杰“咳”了一声:“杨远,不是我说你的,你这不是明摆着怕他了吗?操。”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我怕他干啥?不怕?可我说这么一大套什么意思?脸通红,眼睛也没处放。 见我不说话,小杰又笑了:“咳,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应该害怕的是他才对。” 我不解:“哥们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小杰忽地站了起来:“你想想,在外面的时候,是你猛还是他猛?” 当然是我猛了,有一次我独自一个人在车站等车,老远见他跟三四个人螃蟹一般地晃过来。当时我挺紧张,心想,这小子不会觉得我人少,上来找我报仇吧?打开琴盒子预备着,我准备在他一发现我的时候就亮出家伙,然后直接把他干趴下。谁知道他经过我的身边好象没事似的,有说有笑地过去了,我感觉他其实已经看见我了,在装呢,他不敢正面跟我“叨叨”。 “不说这个了,”我矜持地一笑,“反正我觉得这事儿没完。” “没完才好呢,”小杰瞥了旁边的人一眼,“刚才我跟伙计们正合计着想找个人砸砸,这不现成的人来了?” “没事儿砸人干什么?”我有些好奇,小杰这个人很有意思,在入监队打架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干什么?肯定不是为了好玩儿,”小杰抽了抽鼻子,“涮我?你会不知道为什么?” “什么意思?我怎么知道你砸人是什么意思?” “得,你还真是个‘老点’(装憨)呢……要不我给你开开窍儿?你不会是真这么想的吧?” “嘿嘿,先说说看。” “是这,咱们刚来,依靠什么立自己的‘万儿’?咱一没靠山二没路子,怎么办?这个道理跟混社会一样,那就是‘造’!怎么‘造’?俩字儿——砸人,不砸人永远别想出头。砸人也分砸谁呀,砸那些‘逼裂’货色那叫‘傻造’,傻造那叫傻把势,造来造去把自己造臭了,一辈子也别想出这道大墙。砸那些稍微猛点儿又该砸的才行,要砸就砸他个半死,起码要让他一沉到底,见了你连声爷爷都叫不出来才是。你说我说的在不在理儿?不瞒你说,这招儿兄弟我在王村教养的时候,试过八百回了,回回管用!哈哈哈,你还别瞪眼,这是真的。刚才我跟弟兄们说,咱们就让杨远挑头儿,先竖根‘杆子’再说。” “啊?”我让他说得一楞一楞的,“凭我们让我挑头?你自己怎么不挑这个头儿?” “客气什么客气?”小杰笑得很下流,“这几年我荒废‘学业’了,没你名气大。” “我还是不挑这个头吧,没意思。” “真的不挑?那我可挑啦,”小杰啪地一拍床子,“我他妈先砸这个叫青面兽的!” 我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转头往我师傅那边看去,青面兽已经不在了。 正四下打量,小无期跑过来小声说:“远哥,刚才我看见老钟煽了你师傅一巴掌。” 3 这小子太放肆了,这就开始了?我什么话也没说,撒腿向我师傅那里跑去。 我师傅正蹲在床子后面抹眼泪,我一把揪起了他:“师傅,刚才那个人打你了?” 我师傅挣脱开我,把脸转向了一边:“没什么,他就那么个脾气。” 说着话,小杰也跑了过来:“怎么回事?青面兽人呢?” 我让小杰别说话,蹲在我师傅对面问:“他到底打没打你?” 我师傅捡起一块棉纱,慢慢擦着床子,不理我了。我的心里很难受,我觉得我师傅这样的年龄不应该挨打,他老实得像我爹,一想起我爹,我的心就像点了一把火,滋拉滋拉地烧。青面兽这小子分明是在挑衅,他明明知道这个人是我杨远的师傅,朝他下手不就是挑明了要跟我玩邪的吗?看来我是真的应该砸他一家伙了。 我把一横心,拉着小杰就走:“走,咱哥儿俩找他去。” 我师傅急了,像青蛙跳那样,蹦上来拉住了我:“你回来,我跟你说实话。” 小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嘛,你徒弟又不是外人。” 我师傅哭丧着脸说:“老钟那么凶,我哪敢随便惹他?再说,他跟咱中队的大澜是把兄弟……” “大澜?”小杰的鼻子快要歪到天上去了,“他算个蛋子?我早就想收拾他了。” “别这样,”我拉了小杰一把,“随便惹他干什么?这里面又没他什么事儿。” “杨远你不知道,我了解大澜,那是个标准的‘二唬头’,在外面见了我一口一个杰哥,在这里倒跟我拿起‘怕头’来了,”小杰的眼睛在充血,“前天跟我打招呼,竟然用踹屁股的方式,你说这不是没有天理了吗?正好,借这事砸鸡巴操的。” 我师傅惊恐地瞟着小杰,脸上的肌肉不停地哆嗦。 我示意小杰走远点,揽着师傅的腰回了床子。 我师傅说:“我跟你说了,你可别冲动啊,那个人不是好惹的,是一中队的‘大头皇’,再说,还有大澜呢……你答应我了?好,我说。刚才老钟来问我,你是不是叫蝴蝶?我说,我不知道蝴蝶是谁,我徒弟叫杨远。他说,那就对了,然后就问我,你是为什么事情进来的,我说好象是因为打了人还抢劫什么的。他非问我打了谁不可,我哪里知道你打了谁?就让他自己去问你,他说了好几句你该死了,好象要在这里收拾你,我就劝了他几句,谁知道他二话不说,直接煽了我一巴掌……” 我让师傅不要说了,我说:“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没什么,这事儿我来处理。” 我师傅说:“现在严打,你可千万别跟他动手,不少人因为这个都加刑了呢。” 我低着头想了好长时间,心情也稳定了不少,我告诉师傅别为我担心,我不是一个很卤莽的人。然后就对小杰说,你先回去等着,我要调查调查青面兽在这里有什么“把戏”,等我心中有数了,咱哥儿俩再行动。小杰很不情愿地回了自己的床子,临走,朝地下猛地吐了一口痰,这口痰吐得我很难受,我觉得他是在笑话我,杨远,你这个软皮蛋。看着他的背影,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有那么一阵我很讨厌我自己,这还是我杨远吗?真正的杨远应该立马跳起来,让他尝尝刀子的滋味。我的眼前一花,仿佛有一道白光闪过,那是我的“兵器”——战争之神挥过眼前,我使劲眨巴了两下眼皮,脖颈后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我大口呼吸着飘满机油味道的空气,大步向门口的小仓库那边走去。 “呵呵,蝴蝶,你好啊。”没等我推开门,青面兽就打开了门,他似乎知道我会来这里。 “你好,”我稳住神,冲他笑了笑,“胡四在吗?” “他拉饭去了,有什么事儿跟我说不行吗?”青面兽往里让着我。 “你能做主吗?”我的血直往头顶上涌,心跳得几乎让我站不住了。 青面兽笑得很僵硬,他似乎也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呵呵,那得看是什么事了。” 我的胸口堵得厉害,漠然地说:“让我进去跟你说。” 他有点得寸进尺的放肆,翻个白眼说:“你会有什么鸡巴事儿?” 我的脑子麻木着,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他,用脚后跟把门关上,顺势倚在了门上。我注意到,这间小小的仓库里一个人也没有,静得有点可怕。那张油忽忽的破沙发旁边竖着一根废旧床子上卸下来的丝杠,看到这根丝杠,我断定他早有准备,这根丝杠就是他想“办”我的武器。我在心里笑了一下,看来你小子还嫩了点儿,这么间小鸡窝,你抡得开这么长的家伙嘛。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这里就你自己?” 他往丝杠旁边移了移:“不可以吗?” 我盯着他,目光一丝不动:“你觉得呢?” 跟我对视了少顷,他的目光就开始躲闪:“可以啊,咱们早就应该单独聊聊了。” 我用舌头绕着牙齿舔,跟人对峙的时候,我喜欢这样,我觉得这个动作像老虎吃人前的姿势:“是吗?” 我从他的目光里看出来,他的心乱了,他好象要放弃以前的打算。 我可不能就这样跟你算了,我的心里很清楚地知道,今天我如果不把他干趴下,他一定会瞧不起我,得机会他会冷不丁给我来上那么一两下子的。这时候也容不得我多想,我害怕他突然袭击,那么主动权就不在我的手里了。我的动作很快,他好象还没笑出第二声来,就被我的双手扳住了下巴——噗!我就那么一扭,他当场就软在了地下。我不能让他喊出声音来,一把抓过沙发上的一个草垫子就把他的脑袋捂上了,我把全身的力量用在双手上,腾出一个膝盖猛顶他的肚子,没顶几下他就放弃了反抗,身子软成了棉花。我像拖死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4 狗那样把他拎到眼前,冷冷地盯着他说:“这就是我杨远的聊天方式,够了吗?” 他的嘴巴流出了鲜血,眼睛也像条死鱼那样翻白:“打不死我,我会让你好看。” 说实话,听他这么一说,我彻底的失去了理智,当时杀了他的心都有,我松开手,让他滑到地上,转身摸起了墙角的一个铸铁皮带轮,猛地举过了头顶:“我要砸死你!”我被自己已经变形的嗓音吓着了,脑子蓦然一醒,皮带轮嘭地砸在他的脑袋旁边,火星乱溅。这一次,他好象彻底感到了死亡的威胁,他哭了,哭得像唱歌:“远哥,你饶了我吧……我不敢了。” 我把他拎到沙发上坐好,打开门把头探出去看了一下,车间里机声隆隆,我们这边静得像一个荒凉的孤岛。我重新关好了门,坐在他的对面看他。我觉得他像一个皮球,刚才还一拍一蹦的欢着,转瞬就变成了一付皮囊,像是被谁猛然踩了一脚,突然瘪了。屋里的空气仿佛不流动了,窗外的一缕阳光照进来,打在满是油污的地上,像一堆没有燃烧完的灰烬。 他还在哭,哭得很伤心,我怕他感染了我,让我也陪着他哭,那多划不来?我哭的时候能当着你的面吗?我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棉纱,让他擦干净了满脸鼻涕一样的泪水和嘴角上沥青般的血迹,换了一种关心的口吻说:“老钟,别这样,我不过是给你提个醒,我杨远走到那里都是狼,我是不会让你这种狗给吓着的,知道吗?” 青面兽哭得更伤心了:“我知道,我知道……远哥,我错了。” 我踹了他一脚:“别哭了,我问你,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你死我活的仇恨吗?” 青面兽止住了哭声:“没有,你跟小广的事情本来就跟我没有多大的关系。” 我抽出两根烟,一起点了,插在他嘴里一根:“就是嘛,你这不是自找的吗?本来我没打算跟你过不去。” “别说了远哥,”青面兽激动起来,“我以为你会找我的麻烦,所以就想先给你来个下马威,谁知道……” “算了,没意思,”我想结束了,“记着,一旦我发现你有别的想法,我就弄死你,我说到做到。” “我明白……”青面兽使劲擦了一把脸,“远哥你还是外面的那个蝴蝶。” “明白就好,我来问你,小广怎么样了?” “小广上大学去了。” “真的?”我大吃一惊,这小子还有这个能耐? “真的,他的脑子很大,不混了,拼命地复习功课,去年考上了美术学院。” “他还会画画?”我更加吃惊了。 “是呀,他画得好极了,好象学画的文化课不需要很高的分数……” “我操,小广是个人物。”我颓然喘了一口粗气,心里感觉很不平衡。 “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我换了个话题。 “流氓,我打了几次架,”青面兽摇了摇头,“都是搬不上台面的事儿,唉。” “几年?” “五年,还剩不到三年了,”青面兽又激动起来,“远哥,这次出去我就跟着你玩了,别不要我。” 我笑了笑:“去你的吧,爷们儿不玩儿了,我也要考大学,跟小广弄个同学玩玩。” 青面兽好象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主儿,笑得很是天真:“嘿嘿,好,好。” 我抽了几口烟,把烟蒂扔到他的脖子里,哈哈笑道:“在这里我得跟着你玩儿,答应吗?” 青面兽边往外扒拉烟蒂边说:“没说的,没说的,大小我也是‘积委会’的人,照顾自家兄弟方便。” 这话我听着别扭,可又找不出那里不对来,只得讪笑着站起来:“那我回去了,别跟我玩‘二把毛’啊,我的脾气不好。” 青面兽松了一口气,语气欢快地说:“远哥,不打不成交,以后咱哥俩就是好兄弟。” 我转回头盯着他看了一阵,冲他呲个牙:“有数就行啊,好好交往着,这没错。” 前脚刚迈出门槛,就听见小无期的尖声喊叫:“不好啦,小杰跟大澜火拼啦!” 我的脑袋直接就变成了木头,心也像插了一根热得快,迅速膨胀。 第十一章走出监狱 1 小杰怎么这么冲动呢?你大小也得跟我商量商量再下手啊……我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我应不应该冲上去帮他呢? 来不及多想,小无期就扑过来拉我:“快,两个人都拿着家伙呢。” 青面兽也冲了出来,他的目光很茫然:“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商量好了?” 我一下子计上心来,从背后一把将他揪了过来:“老钟,你不是说要跟着我玩儿吗?看你的了。” 青面兽的眼球像是在碗里乱转的色子,急速地翻滚:“好好,看我的……看我的。” 我推着他往人群汇合的地方跑去,我要看看青面兽的表现。 我师傅见我来了,像玩老鹰捉小鸡游戏那样来回阻挡着我,不让我冲进人群。我刚闪开他,跟我一起下队的几个伙计又上来拦我,我大喊一声——闪开!人圈散开,我看见小杰满脸是血,手里提着一个车床上的摇把子大叫着朝大澜的脑袋上抡,大澜光秃秃的脑袋裂开一条血呼啦的大口子,用一个马扎拼命抵挡左右横飞的摇把子,嘴里喊着:“来吧,都别活啦!” 青面兽瞅个空挡,拦腰抱住了小杰:“别打啦,你们这是反改造行为……” 我一楞,好嘛,这小子拉偏架呢,这不是明摆着让大澜得到喘息的机会,好还手的吗?我也来吧!我甩开阻止我往上冲的师傅他们,一脚踹在正要往上冲的大澜肚子上,大澜吃了一惊,倒退两步,把手扎煞成了一个上吊的姿势:“蝴蝶,你打我?” 因为刚下队的时候,大澜听说我来了,给我送了两盒烟,还跟我好一顿叙兄弟感情,末了开玩笑说,在这里他照应我,出去以后我照应他,里外都是好弟兄。我也觉得靠上这么一个人停不错的,起码人家是中队的“大值星”,跟他搞好关系没坏处,当时我还跟他聊了不少动感情的话呢,所以他万没想到我会动手打他。可是我跟小杰的关系更近一些,我们的感情不搀假,跟你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我这边还没说话,那边小杰已经把青面兽摔在了地下,一脚一脚地踢他的脑袋,青面兽双手抱着脑袋在地下打滚。大澜倒退着,脸色蜡黄,嘴里不停地念叨,没想到,真没想到,你为什么要动手打我?为什么? 我一步一步地往前靠着,我想让他从心底里产生畏惧,从而主动放弃反抗,然后由他来跟政府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果然,我没走几步,大澜就沮丧地丢了手里的马扎,把身子一下子倚到了一张床子上,眼睛一闭:“愿意打,你就接着打我。” 我感觉身后突然没了动静,估计是队长来了,故意大声说:“打什么打?你们这样是不对的!” 大澜睁开了眼睛,他笑得很无奈:“蝴蝶,我真服你了……你厉害,你厉害。” 我继续“点憨”:“你不用解释,打人是政府不允许的,快跟我去队部。” 大澜把手举得像一个吊在树枝上的猩猩,说话都带了哭腔:“你别过来了,我跟你去队部。” 我感觉到身后有个队长站着,故意不回头,继续忽悠:“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不知道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杨远,向后转!”带工的张队在我身后大声说。 “队长,你可来了,”我装做如释重负的样子,回身给他来了个立正,“报告政府,我正在制止反改造行为。” “好了,我都看见了,你,”张队指指我,又指指大澜、小杰、青面兽,“你、你、你,去队部。” 路上起风了,风刮起沙土,漫天飞扬,一股旋风将一片黄叶卷到天上,像一只疾飞的鸟儿。 胡四推着饭车像一个赶集的农民,咕咚咕咚地往前跑,看见我被押着走,他突然楞住了。 我放慢脚步,冲胡四苦笑了一下,胡四好象明白了,伸出两根手指打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我们四个人排成一溜蹲在队部里的墙根下,都盯着脚面子看,没人说话。张队让大澜先说,大澜说当时他正指挥犯人们在清扫铁屑,小杰就朝他的屁股上踹了一脚,大澜质问他为什么踹他?小杰说因为他的屁股太大,要给他减减肥,大澜就上去揪着他要找队长评理,小杰二话没说,一摇把子就给他开了瓢。然后,两个人就动手了。 “张队,”大澜最后说,“我可一直没有动手啊,大伙可都看见了,动手他不是个儿。” “大澜,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说,“你没动手,小杰脸上的血是哪来的?” 小杰看样子是豁出去了,蹲在那儿一声不吭。 大澜畏缩地瞟了我一眼:“杨远,你不在场,不要乱说话。” 可让我抓着理了,我慢条斯理地说:“我不在场?不在场张队让我来这里蹲着干嘛?老钟你说呢?” 青面兽变化得很快,慌忙回答:“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杨远没动手,全是那个叫小杰的干的……” 没想到大澜的反应也毫不逊色,抢话说:“就是就是,杨远在拉架。”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小杰被送去了严管队;大澜和我一起在花坛边面壁;青面兽被他们中队的队长领回去了。小杰走的时候,把手腕上的“捧子”(一种自制戒具)举得像一门大炮,冲我高声嚷嚷:“哥们儿,一个月回来又是一条好汉!” 天阴了下来,风刮得更急了,沙子扑打在脸上很疼,像是有无数的小手在抽我的嘴巴子。 我知道一会儿就该下雨了,这样的天气,很容易让我想起一些关于我爹的往事来。 我妈去世以后,我爹很想念她,就把我姥姥从老家接到了我们家住着。后来我姥姥不愿意回她自己的家了,就跟我爹商量,想把户口迁到我们村。我爹说,恐怕够戗,因为我们也是外来户啊。说是这么说,我爹还是很上紧,整天往公社和姥姥的老家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家就分了一块自留地,在村西头,是很大的一块地。我爹领我去看地的时候,我高兴极了,我知道这就证明我姥姥的户口办妥了。我记得,那块地肥沃得很,有着很厚很厚的黑土,我爹在那上面种了油菜、花生、茄子、西红柿、黄瓜、辣椒什么的,收获时节漂亮极了,满眼都是色彩,黄的是油菜花,绿的是黄瓜,红的是西红柿,紫的是茄子……我都说不过来,反正是让你兴奋得想唱歌的那种五颜六色,有个词叫绚丽多彩,大概就是说我家的这块地呢。 那时候,我爹经常用手推车推着我和弟弟去自留地里干活,他尤其喜欢在天上刮着微风,地里的庄稼、蔬菜,簌簌颤动的时候,带着我俩去看望他地里的伙计们。在我的记忆中,我爹年轻漂亮又快活,他吹着口哨,用脚踢踢这块土,用手捏捏这片叶,不时冲天吆喝两句:咿呀——嗨!走过一山哟,又一山喽,桑木扁担轻又轻,我挑担茶叶上北京…… 我和弟弟就穿梭在沟渠边的花草中捉蚂蚱,我弟弟很会干这活儿,一不会就捉满了一玻璃瓶子,我用一根细细的蒲公英茎给他串起来,我弟弟就摇着蚂蚱串绕着我爹疯跑,风将他的衣服吹起来,令他看上去像一只飞奔在田野上的小鸭子。 有时候我爹高兴了,就让我打开他随身带来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他的二胡,坐在田埂上咿咿呀呀地拉,二胡声把青蛙们的叫声压住了,青蛙们不敢跟我爹叫板,全蔫了,一声不吭,就那么趴在沟底或者蔬菜后面犯傻。风刮完了就该下雨了,我和弟弟就躲在我爹的胳膊下面避雨,我觉得我爹很厉害,他的胳膊就像一只大鹅的翅膀,替我们这两只小鹅遮挡风雨。 我爹该来看我了吧?我站在花坛边静静地想,他会怎么说我呢?我又该如何跟他解释呢?我弟弟他还好吗?我算了算,我弟弟也应该有十一岁了,别人像这么大的时候应该小学毕业了,可他还呆在家里……天上落下的雨滴打在我的脸上,又顺着我的脸淌进了我的嘴巴里,我分不清楚淌进嘴巴里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兄弟,想啥呢?”胡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 “四哥,你来了?”我连忙擦了一把脸,“没啥,跟大澜闹了点儿误会。” 胡四扫了大澜一眼,冲大澜吹了一声口哨:“澜哥,连你这个级别的也面壁?” 大澜摇摇头,傻笑一声:“全是误会,老四,你跟蝴蝶解释一下,大家都不容易。” 胡四拍拍我的肩膀,笑道:“兄弟,你行啊,跟我们队的老鹞子一个德行。”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讪笑道:“四哥,没什么,面一个小时壁就完事了。” 胡四顿了顿,转身就走:“我帮你写了个东西,面完了壁就来找我。” 2 雨下大了,张队在队部门口喊我和大澜:“回车间吧,好好考虑一下,以后不准乱动手。” 往车间走的路上,大澜说:“蝴蝶,我不知道你跟小杰的关系,很抱歉。” 我说:“我也没办法,我总不能眼看着你跟小杰打起来,我不管是吧?” 大澜悻悻地摇摇头:“反正事儿也过去了,咱们还是别提它了。” 胡四站在小仓库门口,把我让进去,冲大澜点点头说:“滥哥,都是自家人,别在意。” 大澜站下了,欲言又止的样子,胡四拍拍他的胳膊,把门带上了。 我想跟胡四解释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胡四笑笑说:“大水冲了龙王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5 庙啊,不管他,没出大事就好,”说着从裤兜里拿出一张纸,“你看看我写的怎么样?好家伙,累得我脑子疼,将来出去了你得好好请我喝上一场,光资料就查了一个多小时呢。” 我顾不得多说,连忙展开那张纸,胡四的字写得很漂亮,密密麻麻排满了纸面。我不得不佩服他抓理的能力,上面说,首先这个案子最大的漏洞在于没有被害人的证人证言,《判决书》上说被害人叫“客人”,那么这个客人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没有他的证言?其次是没有作案时的凶器,《判决书》上只是说“杨远掏出凶器”,那么这个凶器在哪里?是否作为呈堂证供?当时在场的饭店老板和一起喝酒的牛玉文起码也应该有询问笔录的,可是他们却没有。本案所列的证据全是李俊海的证词,《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某条第某款明确规定,同案被告之间所做的供述不能互相作为证据……我反复看了几遍,心里渐渐亮堂,是啊,即便是我真的参与了抢劫,那么受害人在哪里?没有受害人就这么判了我,这明显是违法的!我的眼前突然像开了一盏灯,亮得让我发晕。当时,我想不了许多,一个劲地给胡四敬烟,激动得几乎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胡四抽着烟,面相矜持地对我说:“兄弟,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该做的努力你还是得做。” 我说:“我多抄几份,不停地往法院发就是了……” 胡四打断我:“那还不够,你必须跟李俊海取得联系,让他也写。” 我皱紧了眉头:“我不想见他,他爱怎么地就怎么地。” 胡四叹了一口气:“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这不是‘治气’的地方,你跟他有什么利害冲突应该回到社会上去解决,在这里首要的是联合起来,想办法早点出去。你想想,你这边申诉了,他那边不知道,将来法院调查的时候,他还是按原来的那样说,一口咬定你参与了,而且,万一真的找到受害人,受害人又被……这个我不敢说——你做的这一切努力还不是白搭?” 我的心很乱,搞不清楚胡四说的在不在理,就那么傻坐在那里,大口地抽烟。 胡四也不说话了,在我眼前来回溜达,外面的雨下得更急了,沙沙作响。 闷了好长时间,胡四站住了:“兄弟,你好好想想,此一时彼一时啊。” 我把烟踩灭了,抬头说:“四哥,我听你的,你帮我打听打听李俊海在哪里。” 胡四嘿嘿地笑了:“这不成问题,哥哥的‘职业’很自由,在哪里我也能找到他。” 我说:“就这样吧,找到他就让他来见我一面。” 刚商量好,门就被推开了,张队站在门口呵斥我:“你没事你老是往这里出溜什么?回去。” 胡四打个哈哈道:“张队,这小子不老实,我帮你教育教育他。” 张队推了他一把:“你刚好受点了就‘慌慌’上了?少拉拢我们队里的人。” 站在小仓库门口,张队说:“杨远,你爸爸是干什么的?” 他问这个干什么?我一楞:“张队,你把这事儿告诉我爸爸了?” 张队笑了:“紧张什么?我没那么多的闲工夫。回答我,你爸爸是干什么的?” 我茫然地回答:“当老师的。” 张队把眼睛瞪得像两个煮鸡蛋:“真的?那他应该是个文明人啊……” 听这口气,我爹好象办了什么不文明的事,我急了:“张队,我爹他怎么了?” “怎么了?”张队讪笑着摇摇头,“喝大了,在大门口发酒疯呢。” “这怎么会?”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脸也变得蜡黄,“我爹几乎不喝酒!” “他喝了,喝得还不少呢,”张队说,“刚才内管队长打来电话,说一个犯人家属在外面扯着嗓子喊杨远的名字,武警赶他走,他不走,把铁门拍得山响,非要进来见他的儿子,几个人拖他都拖不动他。内管去人了,告诉他今天不是接见的日子,动员他先回去,等到了接见日再来看儿子,他直接躺地下了,他说,我想我的儿子,我今天非进去看他不可,他身边还有一个半大小子,也一起嚷嚷着要看哥哥……你说,他喝那么多酒干什么?还教师呢。最后我去了,好说歹说才把他劝回去。” 我甩开张队,大步冲进了滂沱的雨线,我大声喊:“爹——爹,我对不起你——” 张队冲上来,一跤把我摔在一个水坑里,泥水溅了他一身。 3 1986年4月27日,我回家了。 记得那天有着明媚的阳光,风也是那种柔和的黄色。早晨吃过了饭,我跟小杰蹲在监舍的大门口闷头抽烟,内管值班的犯人老苏哗啦了两下铁门,然后冲我勾了勾手指,我迎着他走过去:“苏哥,我要走了,谢谢你一年多来对我的照顾。” 老苏说:“没什么,我还依靠你将来在社会上照顾我呢。” 我说:“照顾什么?这个社会变化这么快,出去以后还不知道能混成个什么呢。” 老苏笑笑,回头瞄了一眼,压低声音说:“俊海来了,他想见见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见他?” 我皱了一下眉头:“让他过来吧,我跟他说两句。” 是啊,我为什么不能见他?在我申诉的这件事情上,我俩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共同度过了不少艰难岁月呢。记得那天我回监舍以后,趴在窗前,望着漆黑的雨夜想了很多事情。我想到了自己叵测的未来,想到了我爹年轻时候对我的殷殷期望,想到了如果我无休止地呆在这里,我爹将如何独自承受生活和心理的压力,想到最后,我的眼前出现了这样的一幅场景:我爹躺在泥泞的地上大声呼喊我的名字,我弟弟趴在他的身上喊——爹,爹,你怎么了?那一宿我几乎没有睡觉,手里捏着胡四给我写的申诉材料,不停地想,我要不惜一切代价早一天出去,有一刻,我甚至起了越狱这个念头。 第二天,我连早饭都没吃,直接去找胡四,催促他赶紧去找李俊海。胡四很办事,中午的时候,风尘仆仆地赶到车间对我说:“找到了,他在四车间干质量监督员,也是个很自由的活儿,我把情况跟他说了以后,他的眼都绿了,在门口等你呢。” 见面以后,我俩都很尴尬,他伸出手来想跟我握一下,我说:“免了吧,你还好吧?” 他递给我一条烟,脸红得像烤虾:“还好,真没想到会是这样……” 我把烟给他推回去,直接说:“我不想听废话,我的事儿胡四都跟你说了吧?你的意思呢?” 李俊海的嗓子颤抖得像是被火在烧着:“杨远,我一切都听你的,说吧,我能干点儿什么?” 我把提前抄好了的一份材料拿到他的眼前,告诉他就按这上面说的,你也开始申诉。 他急速地看着材料,看着看着就哭了:“冤枉啊,冤枉……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心想:你冤枉什么?难道你没抢人家“客人”的钱吗?他的哭声让我非常难受,我开始相信武侠上说的一种用声音杀人的武功的存在,甚至怀疑他练过这种武功。我让他别哭了,我害怕他用哭声把我杀了。他果然不哭了,嗓子也不颤抖了,他笑得很天真,真的哎,啥叫“客人”?这样说来,人家根本没报案……我记得那是个南方人,嘿嘿,他们找不着他的。 我退后一步,冷冷地说:“回去开始吧。记住,不管找没找到‘客人’,我杨远都没有抢劫。” 他好象舍不得让我走,站在那里,用一种怨尤女子那样的目光看我。 说来也怪,我的眼前一下子就浮现出李老爷子躺在病床上的情景,心猛地一烫,转身就走。 小杰靠上来递给老苏一根烟,转头怏怏地对我说:“怎么,想你的杂碎哥哥了?” 我瞪了他一眼:“别这样,杂不杂碎不是在一两件事上就能体现出来的。” 老苏推着李俊海的后背过来了:“哈哈,把兄弟俩又见面啦。” 李俊海的眼圈红得像兔子,挂在眼帘下面的一滴泪珠大得像黄豆:“兄弟,恭喜你。” 我隔着铁棂子握了握他冰凉的手,笑道:“俊海,也得谢谢你。” 我的申诉终于在年初成功了,拿到《裁定书》的那天,李俊海来了,他也同时改判了,我们“抢劫”的事情,因为证据不足,适用法律不当,撤消原判。他高兴得像一头被拉到配种站的公猪,一蹦三尺高:“老天爷呀,共产党万岁,法律万岁!” 我俩有了三年来的第一次拥抱,如果不是胡四和小杰在旁边拉着,我们还准备接吻呢。 唏嘘感叹了好久,我问:“俊海,再有两个月我就到期了,你呢?” 李俊海的眼神黯淡下来:“我还早,将近四年……” 他还要罗嗦,胡四踢了我的屁股一脚:“走吧,回去请我喝茶。” 当晚,我没有请胡四喝茶,我们喝的是酒——因为那时候我和小杰都已经是中队的大值星了,条件方便得很。记得那晚,我俩联合起来把胡四灌醉了。喝醉了的胡四一直在傻笑,嘿嘿,嘿嘿,你申诉下来了,我也不错,法院也给我改判了,现在政府开始尊重法律了嘛。咱哥们儿都是有脑子的主儿,到哪里都是条龙……然后就瞪着醉眼给我们讲一些带色的故事,讲得小杰直摸裤裆。末了,胡四说,等咱哥们儿回到社会上,我一一给你们介绍个好对象,我认识老鼻子美女了。三天以后,胡四走了,他改判以后又减了刑,提前了十个多月呢。 “杨远,别记恨我……”李俊海把两条胳膊伸进铁棂子,用力搂了我一下。 “俊海,不会的,咱们还是好兄弟。”我似乎被他感染了,动情地说。 “代我问你爹他老人家好,抽空去坟头看看我爹。”李俊海抽回手,哽咽着扭过头去。 小杰“操”了一声,拉着我就往里走,我听见李俊海“哇”地一声哭了。 站在出监的大门口,我跟牢友们一一握别,小杰、那五和我师傅都哭了。 张队握着我的手说:“回去以后好好做人,可千万别让我再在这里碰见你了。” “杨远——哥们儿接你来啦!”铁门外传来林武的声音,我看见林武的身旁还站着笑眯眯的胡四。 第十二章扬名立万第一仗 1 说到这里,杨远惬意地将身子倚到墙上,眯缝着眼睛看我:“兄弟,我的运气还不错吧?” “不错,不错,”我连忙附和,“听说那时候不少错判的,最后都不了了之了呢。” “那是,很多人犯迷糊,不相信法律呢。”杨远伸了个懒腰。 “远哥,接着说,你回家以后又怎么闯荡江湖的?” “不是闯荡,那叫活着……”杨远的眼神又开始恍惚起来,“一个字,难啊。” “谦虚了不是?”我笑道,“你这么猛的人还难‘活着’,我们就更难了。” “这就是我跟你们不一样的地方,我活得太谨慎了……” “谨慎还不好吗?玩大的更精密。”刚说完这话我就后悔了,感觉自己说的有点多。 “呵呵,这不?又‘精密’进来了……睡吧,明天给你说点‘拿血管’的。” 一缕黄色的阳光斜打在灰暗的墙壁上,我发觉这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 刚吃了早饭,管理员就打开了铁门:“杨远,提审。” 杨远磨磨蹭蹭地穿好衣服,把手伸向我:“扶我一把,我走不动了。” “又跟我装是不?”管理员横我一眼,“不许扶他,让他自己走。” 我站着没动,我知道杨远真的是装的,跟我聊往事的时候,我清楚地记得他不时抻胳膊撩腿,麻利得很。杨远见我没动,好象有点上火,拿眼瞪着我,似乎是在责怪我,你小子不听话?我白跟你聊弟兄感情了。管理员进来拽了他一把,催促他往外走,他一个趔趄扑到了铁门上,铁门发出一种类似打雷的声音,管理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指指我:“你搀着他走吧。” 杨远一手提着拴脚镣的绳,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沙沙地笑了:“小子,还得听政府的吧?” 管理员好象不喜欢跟他走在一起,摇着钥匙突突地赶在前面。 我俩走得很慢,脚镣拖在地上“哗啦哗啦”响,整个走廊被这种声音渲染得更加寂静。 门口停着一辆沾满泥浆的吉普车,车旁站着的一个警察冲杨远笑道:“老杨,还活着?” 杨远扬了扬手铐,笑得像一只刚踩完母鸡的公鸡:“咳咳,托你的福,活着。” 警察上来帮我将他架到车上,边赶我走边拍拍他的肩膀:“活不长啦,老朋友。” 离开很远了,我还能听见杨远在车里的朗声大笑,笑声里夹杂着一丝不屑。 车扬起泥浆,状如扬场。我的心空荡荡的,不知道杨远这一去何时才能回来,或许这次回来就要跟我告别了……我站在雨后灿烂的阳光里,难受得直想蹲下来哭上几声。管理员把值班室的墙壁拍得山响:“傻站在那里想什么?进来,问你点事儿。” “这两天你跟杨远聊得不错嘛。”管理员的口气冷冷的,听不出什么意思来。 “所长,你不是让我多跟他说说话,稳定他的情绪吗?” “别激动,我不是在批评你,”管理员换了一种温和的口气,“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报告所长,他很能吹,老是跟我吹他当年多么多么的威猛……” “再没别的了?”管理员打断我,眼睛熠熠闪光,“比如策划绑架,组织抢劫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6 运钞车什么的?” 我的脑袋“嗡”地一下,杨远还干过这么大的事情?身上冷不丁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脸发麻,声音也变了型:“所长,这些他真的没说,说了我还能不报告政府?我正想逮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呢……所长,相信我,我抓紧时间套他的话,我非让他都说出来不可。”这样说着,我还真起了这个念头,我咽口唾沫接着说,“他很能说,很快我会让他抖搂出来的,到时候……” “我相信你,”管理员把他抽了一半的烟递给我,“他没跟阎坤说什么吗?” “这我还真没发现,”我想了想,“好象昨天阎坤给了他一张纸条,内容我没看到。” “哦,”管理员把身子往后靠了靠,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还有呢?” 纸条的事情你都不详细问一下?我的脑袋又是一晕,突然意识到阎坤也是他们安排的一根“钉子”。我想,阎坤跟杨远在社会上就有很深的来往,这种时候把他也安排在杨远的隔壁是什么意思?听杨远的意思,杨远根本瞧不起阎坤,也就是说,杨远不会太在意跟阎坤说什么话,这不正是一个很大的缺口吗?想到这里,我的脊背阵阵发冷,手哆嗦得几乎捏不住烟了。 “说话呀,他们还说过什么?”管理员把声音压得很低,让我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所长,他们经常互相骂些脏话,没有什么内容。” “听说杨远把自己的烟也给了阎坤?” “是,给了,我看见了。”我估计,阎坤肯定被叫出来过,要不管理员怎么知道这事儿? “呵呵,这小子很讲义气嘛,”管理员笑得很暧昧,“他们提到过李俊海了吗?” “提到过,”那一刻,我真的有了想立功的意思,“阎坤问杨远有什么话要带给李俊海。” “杨远是怎么说的?”管理员的眼睛又亮了。 “杨远说,暂时没有,以后再说。”我说的是实话,当时杨远真的没说什么。 “好了,回去吧,”管理员用脚勾开了门,“你是个聪明人,你的出路在哪里……” “我自己有数,”我打断他,急急地表白,“这次他回来,你就看我的表现吧。” 刚回号子坐下,阎坤的尖嗓子就响了起来:“那位兄弟,杨远干什么去了?” 我实在不想跟他多说什么,我发自内心地讨厌他,我稳稳精神,故意放了一个很响的屁。 阎坤急了:“你他妈哑巴了?说话呀。” 我趴到后窗上,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说:“你娘个逼。” 2 我歪坐在一隅,听着窗外逐渐变大了的风声,心里麻簌簌的,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风掠过树梢,发出女人哭那样的声音,秋风可真厉害啊,有势头而且很耐心,一阵一阵地往树梢上扑,我能感觉到树叶被风吹散,呼啦啦漫天飞舞的样子。我觉得自己是一只受了伤的兔子,孤单地蜷缩在杂草丛生的乱石后面,一下一下地舔拭鲜血淋漓的伤口,对自己的犯罪后悔得要死。 阎坤又在隔壁唱歌了,他唱得很难听,但充满感情:“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洒下一路驼铃声……”唱到最后,他将歌词里面的“战友”唱成了杨远,“杨远啊杨远,亲爱的弟兄,当心夜半北风寒,一路多保重……” 想到杨远,我突然笑了,我庆幸自己没有像他那样,一直走到了死亡的边缘。 “老阎,我还没死你这就给我念上经了?”杨远的声音从走廊上传了过来。 “我操,这哪是念经?”阎坤的声音似乎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这是祝酒词啊哥们儿。” 管理员拍打了两下阎坤的铁门,厉声呵斥:“皮又紧了?要不要我给你松松?” 杨远哗啦着脚镣,大声笑道:“所长,不用麻烦你了,一会儿就有人来给他松了。” 阎坤的嗓子像是突然被人塞进了一只袜子:“远哥,又玩邪的了?” 被管理员推进来的杨远冲后窗吹了一声口哨:“别怪我啊老阎,我很靠拢政府的。” 阎坤刚想说点什么,就被管理员喊住了:“出来,提审!” 阎坤像公鸡打鸣突然被人捏住了嗉子那样,嗓子眼发出一声“嘎”,接着没了声息。 管理员嘟嘟囔囔地进去把他扯了出来 阎坤路过我们门口的时候,沉重地唉了一声,像巨人放屁。 杨远的脸像突然被一件重物拉了一下,脸彻底变成了驴:“妈的,玩我?你还嫩了点儿。” “远哥,又出事儿了?”我心怀忐忑,不敢正眼看他。 “没事儿,这帮兔崽子想弄死我呢……”杨远苦笑一声,“幸亏哥哥我早有防备。” “远哥,”我突然感到很害怕,“你没事我就放心了,真替你担心。” 杨远没有接我的茬儿,把脑袋抵在墙角上用力晃了两下,然后用双手猛力搓了一把脸,转回头盯着我傻笑了一下:“呵呵,刚才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着你了呢……在车上我就想,你说我万一见不着你了,我的故事说给谁听呢?呵呵呵。” 听了这话,我很受感动,在心里狠狠地啐了自己一口,为我刚才在管理员面前的表现。 我叹口气,讪笑道:“远哥,你可不能这么想,老天爷不让你走,你想走也走不了。” 杨远的表情显出很疲惫的样子,蔫蔫地摇了摇头:“死?呵,我还没活够呢。” 我扶他坐下,点上一根烟给他插到嘴里,坐到他的对面,重新帮他缠脚镣上的布条。他的脚腕子已经被磨得渗出了淡淡的血迹,这些血迹像是一张被水泡过的红纸,看上去是那样的松软与疲惫。他的嘴上叼着烟,眼睛慢慢闭上了,香烟在燃烧着,一缕一缕的兰色轻烟从烟头袅袅上升,迅速扭曲,逐渐变幻成了一幅苍白的水墨画,那里面似乎有着无数的鸟儿在自由地飞翔。烟灰越来越长,他的喘息将长长的烟灰吹得一颤一颤,似乎要掉下来了,我知道这个有着神奇经历的人睡着了。 窗外的风刮得越来越急,哨子般飞越天空。我将烟头轻轻地从他的嘴巴上拿下来,走到窗前丢了出去。窗外,一群一群的乌鸦尖叫着呼啸而过。它们是那样的自由,那样的无拘无束。很多年以前,我在姥姥家村里的坟场上曾经见过这样成群的乌鸦,也是呀呀叫着横空乱舞。监狱里的乌鸦也这样,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瓦蓝瓦蓝的天空下,它们丢下一串串凄厉的嘶叫,高亢又蛮横。我幻想着自己是这群乌鸦里面的一个,煽动有力的翅膀,向天际疾飞而去。 “兄弟,哭了?”杨远的声音懒洋洋的。 “远哥,没有,”我连忙擦了一下眼睛,“睡醒了?” “没睡,我在想我爹的一些往事。”杨远笑了笑,“过来,继续咱们的故事。” 窗外,那群自由的乌鸦停止了鸣叫,开始三五成群地扎进云层。 阎坤回来了,他不停地在隔壁叹气,杨远耸着肩膀听了一阵,嘿嘿笑了。 故事重新开始的时候,天忽然阴了下来,大朵的云块似乎要压进窗来。 3 走出监狱的大门,我的心哗地轻松了一下,感觉自己要飘起来了,腿一软,一下子倒在迎上来的林武身上。 林武一手揽着我的腰,一手接过我手里的被褥,噗地丢在地下:“还拿这些破玩意儿干什么?你可真够过日子的。” 胡四一脚将我的铺盖踢到墙角:“就是,这东西太晦气,拿回家不吉利。” 看着静静地躺在尘埃中的铺盖,我的鼻子一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那么一个劲地点头。 张队走过来拍拍胡四的肩膀,打了一个哈哈:“你行啊,听说混好了?” 胡四好象很爱干净,退后一步,用手扑拉着张队拍过的地方,讪笑道:“开了个小破餐馆那叫混好了?等着吧,我们哥们儿将来会让你大吃一惊的,”歪头冲林武摆了摆,“傻楞着干什么?走,去我店里喝点儿,也算是给杨远接个风。” 刚走了几步,张队追上我,拉着我的手说:“记着,我还是那句话,别再回来了。” 林武猛推了张队一把:“你叨叨什么?谁还回来?滚蛋。” 张队似乎不太不适用林武的这种说话方式,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我拉着林武就走,走出了很远才听见张队嘟囔了一声:“恶习不改……早晚还得回来。” 我心想,外面多好啊,回来的那是个半彪子,我又不是。 走在路上,我很不适用,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甚至看到有人骑着自行车都觉得不可思议,骑车人好象是在忽悠忽悠地飞着。我不想去胡四那里,我想回家看我爹和我弟弟,我拉住了兴冲冲往前走着的胡四,告诉他改天我再去他那里,现在我最好先回家。胡四笑着说,这时候你家里没人,回去也白搭。我想想他说的也是,我爹肯定还在学校里上课,我弟弟也不可能在家,以前我爹去看我的时候,就说过他把我弟弟托付给我大伯了,我大伯退休在家,两个人互相照应着。 在路边等车的时候,我问胡四:“四哥,你很厉害嘛,自己能开饭店了?” 胡四哧了一下鼻子,不屑地说:“这才到哪儿?我的心不在这里,我想干更大的呢。” 我很羡慕他,我觉得能做买卖的人都有两下子,笑了笑不说话了。 林武在一边大声嚷嚷道:“老四是个人物,亲自上街卖包子呢,哈哈,像个民工。” 胡四摸着下巴嘿嘿地笑:“李嘉诚还捡过烟头呢,有钱人都是这么混起来的。” 林武撇着嘴巴揶揄道:“捡烟头的那是李嘉诚?再说,人家李嘉诚还打打杀杀的?” 胡四拉长了脸:“我说你就不能少说两句?我的意思是,有本事的人从前都很贫苦。” 在车上,我的心还在牵挂着我爹和我弟弟,我对胡四说:“你那里有电话吗?” 胡四说:“没有,打什么电话?你爹那边我都安排好了,别心事。” 我说:“怎么安排的?你告诉他我今天出来吗?” 胡四把脸转向了车窗:“去了你就知道了。” 胡四的饭馆在一个市场里面,下了车,走几步就到了。 林武指着一个灰蒙蒙的门头说:“怎么样?食为天餐厅!老四亲自起的名字。” 这个名字不赖,我记得好象有句古话叫“民以食为天”,敢情人家胡四有点儿文化。 餐厅门口摆着几张油腻腻的桌子,三三两两的人在闷头吃饭,旁边支着一个用油桶做成的炸油条的工具,一个看样子像是农村来的姑娘在一边炸油条一边招揽生意:“油条,油条,港上名吃——胡四牌油条啦!” 我一笑,好嘛,胡四也创出名牌来了,还是在油条身上。 我刚想调侃他几句,胡四拍了我的肩膀一下,冲里面一呶嘴:“看看,谁在里面?” 我一楞,听他这口气,莫非是我爹也在这里?我疾步赶进了餐馆,眼前赫然一亮——我爹穿着一件崭新的兰色中山装,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坐在一张摆满菜肴的桌子旁边,神色凝重。我站住了,心像煮着一锅滚烫的开水,咕噜咕噜地翻滚着,几个月不见,他又老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像是用刀子刻上去的,新刮过的胡子依稀可以看出一些白色的胡茬。我使劲屏了一下呼吸,稳住脚步向他走去,他似乎没有发觉到有人走进来,依旧那么正襟危坐。我喊了一声爸爸,他猛一哆嗦,下意识地向我转过头来:“大远,是你吗?” “是我,”我一把抱住了他,“你怎么了?不认识你儿子了?” “儿子,”我爹的身子在我怀里不停地颤抖,“你是我儿子……” 我拥着他坐下,感觉他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婴儿,软弱得让我很茫然。看着他那只浑浊的眼睛,我心疼得像是有人在割我的脖子。刚才他的举动让我怀疑他的眼神出了毛病,莫非他看不见东西了?我用手在他的眼前晃了两下,他笑着打开了我的手:“你想煽我的巴掌?欺负你爹老了是不是?”他又开始絮叨,“我的眼神好得很,天天去学校教书呢……你是啥时候改判的?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不是小胡拉我过来我还真不知道呢……你弟弟也来了,我让他去车站接你去了……” “咳,大爷你可真是的,”林武在门口大声嚷嚷,“你让他去接什么?跑丢了算谁的?” “别废话,傻二这不是在这里吗?”胡四推着我弟弟进来了。 4 外面的阳光很强烈,站在门口的弟弟像是一幅帖在玻璃窗上的剪纸。我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在笑,他笑得是那样的纯净,仿佛一个婴儿满足于得到了一件开心的玩具。我坐着没动,我在等他叫我,我在等待那一声让我可以飞起来的“哥哥”。我爹推了我一把:“大远,你怎么不说话?没看见你弟弟来了吗?” 我弟弟笑了一阵,突然“哇”地一声蹲在了地下,他哭得很伤心:“你不是我哥哥……” 我楞住了,怎么回事?他傻得越发厉害了吗?我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弟弟,你怎么了?” “滚开,你这个骗子……”我弟弟很有力气,猛地把我晃倒了。 “二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胡四煽了我弟弟一巴掌,“他是你哥哥呀。” “你别管,”我推开胡四,就那么躺在地下喃喃地说,“都是哥哥不好,难受的话你就打我吧。” 我弟弟的脸上淌满了眼泪和鼻涕,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7 他瞪着我一声不吭,外面的阳光把他的脸照得像一团火球。我坐起来,把脚上的皮鞋脱下来,拿到他的眼前晃着:“弟弟,你看,这是你给我买的皮鞋,我一直穿着呢……你看,一点没破,像新的一样。” 我爹过来接过皮鞋,用衣袖一下一下地擦着:“二子,你哥哥一直惦记着你……” 我弟弟哭得更厉害了,简直是在唱歌:“你骗了我,你说你在北京出差,原来你是在蹲监狱……” 胡四哦了一声,倚在门框上哈哈大笑:“这叫什么事儿嘛!好了好了,都起来。” 大约是在去年冬天,我爹去监狱看我,问起我弟弟,我爹说:“呵呵,那可是个过日子的好手,前一阵我怕他在家闲出毛病来,就去街道福利厂拿了一些做编织袋的材料来家,让他没事拶成编织袋,一来有点儿事情干不烦躁,二来也好补贴家用。这小子很能干,一学就会,一天能出二十多条成品编织袋呢。一条编织袋人家给五分钱,二十条就是一块钱,一个月下来,挣得钱跟我都差不多了。他的钱不让别人动,一直都攒着,说是等攒够了去北京的车票就去北京找你。前几天他跟我说,钱攒得差不多了,要走,问我你在北京的什么地方出差?我糊弄他说,你在天安门旁边的一个炼钢厂里当司机,既然你想去见你哥哥,就帮我也攒个车票钱吧,咱们俩一起去。话说过了也就说过了,我也没拿它当回事儿,谁知道第二天一早他就不见了,当时我就考虑到了,他是真的走了。我就跑去了车站,他手里捏着一张去北京的车票正眼巴巴地看着进站口呢……” 我听得头发全竖起来了,心像被一只爪子捏着,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的起。我想埋怨我爹,可又不知道如何说出口,我爹好象明白了我的意思,连忙说:“我把他拉回家,就没再让他干活,那几天一直在家陪他……打那以后,他经常不吃饭,老是拿着你的照片抹眼泪,我说,你哥哥快要回来了,你总是这样,你哥哥知道了也不会乐意的呀。他很听话,不哭了,立逼着我去跟火车站要他的车票钱,后来他拿着这些钱给你去买了一双皮鞋,说要等你回来亲手送给你。” 我爹走了以后我很难受,回监舍写了很长的一封信,在信里我嘱咐我爹,以后不要再来看我了,攒点钱把我弟弟再送回培智小学,管怎么说我弟弟在那里也能安稳一些,等我出去以后,我想办法照顾他,我会让他跟正常孩子一样生活的。我又请胡四帮我画了一幅肖像画,送给弟弟。画儿里,我还是我,只是穿戴上两样——我穿着炼钢工人的衣服,迎着风站在天安门广场上,挺直腰板,威风凛凛。画儿的下面我写道:首都钢铁厂炼钢车间生产标兵杨远留念,1985年10月10日。 那几天一直在下雪,因为天冷,我们车间的床子开动不起来了,大家就留在监舍里学习,不用出工了。我经常趴在走廊头上的铁窗前看漫天飞舞的雪花,我幻想着自己是某一片雪花,突然一阵风吹过来,把我吹到大墙外面,我借着风力一刻不停地往家里飘,在我飘的时候千万不要出太阳,那样我就融化掉了,我就变成一滴水了,我就回不了家了;最好我家里也很冷,冷得让我可以飘在弟弟的床头跟他聊上一会儿,直到我弟弟把我认出来为止……这样想着,我就笑,笑完了自己都感觉莫名其妙。不出工就看不到去车间路上的一些风景,下过雪的路上很壮观,到处都是皑皑白雪,粗大的松树被积雪压得喀喀作响。有时候我会爬到树上往外看,外面也是白茫茫一片,可是外面的白里会出现一两点红,那是穿红衣服的女孩翩翩走过。 一天傍晚,那五来找我,神秘兮兮地问:“蝴蝶,你是不是有个弟弟?” 我很纳闷,他是怎么知道的?我说:“有啊。” 他瞪大了眼睛:“是不是十多岁,胖乎乎,嗓门挺大的?” 我说:“是啊,你见过他?” 他告诉我,因为他在车间干开电瓶车的活儿,这几天一直往车间里送机油,送完了就爬到树上看外面的光景。三天前,他发现一个小男孩每天中午都会站在外面的一个高坡上,扯着嗓子往里面喊:哥哥——哥哥!因为他不敢跟外面搭腔,就冲小男孩招手,小男孩就兴奋地跳高:哥哥——哥哥!今天中午他又看见小男孩了,小男孩喊完了哥哥,又举着一个纸盒子挥舞,好象说要进来送给他哥哥,我感动得受不了了,豁出去吆喝了一声,你哥哥叫什么名字?他说不叫什么,就叫哥哥,我要见我的哥哥。我逗他,谁的哥哥也叫哥哥呀,你哥哥姓什么?他说,姓大远。我想了想,哪有姓大远的?正想再问他,被张队发现了,先是让我面了一阵壁,然后问我跟外面咋呼什么?我就把我看到的情况告诉他了。张队给内管的人打了一个电话,就急匆匆地走了,我估计是去找那个小孩去了。后来我仔细一想,不会是杨远吧?也许杨远的小名叫大远呢,就来找你。 我听得都麻木了,这个小孩绝对是我弟弟!当时我站不起来了,两条腿好象不是我自己的了,我搂着那五的脖子去了内管值班室,让老苏给队部打了一个电话。因为那时候我是中队的大值星,接电话的队长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不听我叨叨别的,只是催促我,快说快说,出啥事儿了?我索性不罗嗦了,我大声说——我弟弟在哪里?接电话的队长笑了,你在监舍好好等着,张队要带他去看你,杨远,你弟弟可真好啊。等了一个晚上,我也没等到我弟弟,张队给我打来电话说,我把你弟弟送回家了,他给你带来一双皮鞋,现在不让穿,等你出狱的时候我会给你的,那一刻,我几乎虚脱了,眼泪都没有了。 “弟弟,哥哥不是劳改犯,”吃饭的时候我强颜欢笑,摸着他的脸说,“我是那里的工人。” “就是就是,”我爹也冲他笑,“你哥哥在监狱领着犯人干活儿呢,算是国家干部。” “反正你不是在北京……”我弟弟破涕为笑,嘴巴咧得像蛤蟆。 胡四和林武喝得眼珠子通红,看着我弟弟直吧唧嘴:“不傻,二子一点儿也不傻。” 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我爹把一个豆大的泪珠掉在了眼前的酒杯里。 第十三章浪迹江湖 1 看样子胡四和林武想把我爹给灌醉了,一个劲地劝他喝酒,我爹很坚决,每当有人给他添酒他便会紧紧地捂住自己的杯子,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喝了,不喝了,再喝就醉了。我估计他们灌我爹的意思是,想让他醉过去,我们好谈点别的事情。于是,我就对我爹说,要不你吃点饭就带我弟弟先回家,我跟哥儿几个再聊聊,聊完了就回去。我爹说,你们聊你们的,我不插话就是了,再说,现在你不一定能找着家门口呢,咱们那一片儿全变样了,马路也拓宽了,平房全改成楼房了。我打趣说,那也好找,我到了咱们那边,逢人就打听杨老师家在哪里不就可以了?我爹忽然红了脸,那倒也是……胡四使劲掐了我的大腿一把,站起来说,大爷愿意在这里陪咱们说话是咱哥们儿的荣幸,来,我敬大爷一杯,祝大爷健康长寿。我爹用力眨巴了两下眼睛,把杯里的酒一口干了,然后歉疚地对胡四说,小胡我真的不能喝了,我带二子出去遛遛,一会儿再回来跟你们聊。我想这样也好,我刚出来,有很多事情需要跟哥儿几个沟通沟通,他和我弟弟在场确实不太方便,就坐着没有说话。 我爹刚出门,胡四就叹了一口气:“老爷子不容易啊,酒都不敢多喝。” 我笑了:“那是,他本来就不大爱喝酒。” 胡四嘬了一下牙花子:“唉,喝多了跟年轻人一样……记得那次他非要去监狱看你吗?” 我摇摇头:“这事儿还是别提了,都是让我给闹的。” 胡四瞄了门口一眼,压低声音说:“老爷子不教课了。” 我呆住了:“为什么?他怎么没告诉我?” 胡四说:“我出来以后经常去看他,起先他也不跟我说实话,后来我觉得他的眼神很差劲,就问他,你这样的眼神还能教课吗?他就说实话了,他说,因为这个,学校不让他教课了,安排在传达室接个电话什么的……他不让我告诉你。” 我的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干咽唾沫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地摇头。 闷了一阵,胡四叮嘱我:“千万别让他知道我告诉过你这事儿,老爷子很爱面子的。” 我按了按他放在桌面上的手,吃力地点点头:“我知道,谢谢四哥。” 胡四淡然一笑:“别跟我客气,我还等着你在社会上照应我呢。” 我回过神来,换个话题问:“四哥,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林武在一旁一惊一乍地说:“还怎么样?没咱哥们儿活的啦!现在的小痞子一个比一个‘诈厉’,以前咱们顶多玩玩棍子菜刀什么的,现在可好,来不来的就动枪!有些家伙还拿手榴弹炸呢……你知道阎八吧?这小子现在可扎煞起来了,走到那里都前呼后拥的,几个跟班的全他妈拿着‘喷子’,一句话不对味儿就开枪,我操他妈妈的,跟他妈日本鬼子似的。阎八还给自己起了个外号,叫什么阎八爷。前几天我碰见他,不等跟他打招呼,这小子就用一根沾着肉沫的牙签点着我的鼻子说,看什么看?不认识你家八爷了?你说这不扯淡吗?以前我在外面混的时候,他是小广的一个提鞋的,见了我都老远的喊林哥呢。” 我不以为然:“阎八?那不是阎坤吗?真那么厉害?呵呵,那是因为我杨远没在外面的缘故。” 胡四猛灌了一口酒,拉我一把说:“蝴蝶,所以呢,我们就等你出来了,咱们重新开始。” 呵呵,他还当真了,我笑话他:“四哥不是不玩社会的吗?怎么也想趟这条浑水?” 胡四把牙齿咬得咯咯响:“你错了,在监狱的时候我就想,既然我踏上了这条道儿了……” 林武啪地一拍桌子:“叨叨这些没用的干什么?咱哥们儿本来就适合玩这个!” 看来这两个人是铁了心想走黑道了,这似乎正合我意。在监狱,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心里盘算过:杨远,你已经踏上一条不属于正常人的路了,将来想要活出个人样儿来,要么找个单位低声下气给人家“扛活”,要么利用自己的长处,在社会上杀出一条血路来,当黑道老大。前面的那条路根本不适合你,你是个什么人?坐过牢!单位上的人是不会拿你当正常人对待的,你忍气吞声地干上几年也就老了,等你老了再想回到社会上去混,你就等着去死吧。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趁年轻,趁当年的那点余威,继续混……我闭着眼睛想了一阵,喝口酒说:“这样吧,我先在家憋上几天,好好陪陪我爹,这几年把老人家折腾得不轻,再干那些没脑子的事情,对不住他。等我安顿好了,再来找你们好好商量一下下一步的‘工作’,我可把话说好了,打打杀杀的活儿我不干,要干就干点儿‘高智商’的活儿,我记得这话四哥在里面曾经对我说过,呵,是不是四哥?” 胡四翻了个眼皮,摸着下巴说:“是吗?这话我说过?那是说我自己吧?” 我觉得他喝得有点多,故意岔话:“开个小饭馆也不错啊,起码比上班强。” 林武斜眼看着我,不满地嘟囔道:“你还是你吗?嘁。” 胡四慢条斯理地说:“我的心不在这里……在哪里,你应该知道,我在劳改队跟你说过一万次了。” 我猛地站起来,笑声震得桌子上的杯盘直哆嗦:“情好吧哥哥,杨远还是杨远!” 胡四看我的眼神有些慌乱:“喝大了?咋呼什么?你爹还在外面呢。” 我看到我爹的身影在门口一闪,悠忽不见。 林武拉我坐下,轻声说:“别嚷嚷,你爹刚才在外面偷听呢。” 我颓然倒在了椅子上,心里一阵难受,脑子也开始混乱起来,我不知道将来我在外面继续混下去,我爹将会怎样……可我不这样,我的出路在哪里呢?跟你一样,也窝囊上一辈子?大口地抽了一阵烟,我的心像一块正在煅打着的铁,逐渐坚硬——我要活出个人样儿来,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胡四和林武在一旁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下一步的设想,我就捏着酒杯想自己的心事,我在脑子里想象着,我马上收拢当年的弟兄,以最快的速度树立自己的威信,然后在最短的时间里形成自己的势力,再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我将自己能够想到的最坏处境都想到了,甚至做好了将来被人追杀的心理准备。 那天傍晚的夕阳很好,我跟我爹和我弟弟走在街道上,人整个都被涂成了金色。 我们没有坐车,就这样溜达在懒洋洋的夕阳里。我弟弟长高了,跟我走在一起差不多到我的肩膀了,我搂着他的脖子,不时往他的脸上吹一口带酒味的气,吹一下他就躲一下,像个害羞的小姑娘。我爹看着我俩,会冷不丁地笑两声。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爹说的没错,除了我家还住在那幢带院子的平房里以外,旁边全是楼房,要是让我自己回家,还真不一定找到家门呢。我扳着我弟弟的肩膀等我爹拿钥匙开门的时候,一个人从黑影里转出来,轻轻拍了我的肩膀一下:“蝴蝶。” 我吃了一惊,猛一回头:“阎坤?” 2 “呵呵,是我,”阎坤伸出手来想跟我握一下,“我在这儿等你一下午了呢。” “够意思,”我把手抬起来,用手背弹了他的脑门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8 一下,“听说混好了?” 阎坤往旁边歪了歪脑袋,笑得很尴尬:“远哥真能笑话人,还不是瞎混?” 我爹把门打开,摘下眼镜往这边凑:“大远,你在跟谁说话?” 阎坤上前搀着我爹往里走:“大爷,是我,阎八啊。” 我爹连忙挣开他的手,往里让他:“哦,是小阎,快进来,快进来。” 阎坤把我爹和我弟弟让到前面,回头对我说:“远哥,还是别进去了,我在外面给你摆了一桌。” 我冲他的脖子打了一个酒嗝:“不出去了,刚从外面回来。” 阎坤的脚下像是踩着一个滑板,来回打晃:“还是瞧不起我,别人的酒是酒,我阎八的是毒药?” 说实话,我还真有点瞧不起他,我扶他站稳了,打个哈哈:“我兄弟的酒就是毒药我也喝得下去,可今天我刚出来……” 阎坤无奈地摊摊手:“怪我啊,请客请晚了,我知道你今天出来的消息已经是下午了。” 我往院子里拉他:“先进家坐坐,喝酒的机会有的是。” 阎坤站着不动:“远哥,还有几个弟兄在外面等着,一起进来?” 我皱了皱眉头:“谁?我认识吗?” “怎么不认识?”一个黑影晃过来,“我,建云!哈哈,刚才怕吓着老爷子,没敢直接过来,你还好吗?” “我操,云哥,你怎么也来了?”我过去抱了他一下,“两年多没见着你了。” “是啊,本来我想去‘山上’看你来着,派出所不给开证明……” “你可别这么说,能给我寄个邮包什么的就够我感动的了,还有谁?一起进来。” 拐角处呼啦冒出四五个黑影来:“远哥好。” 门口没有灯光,我看不分明,转身往里走:“哥儿几个进来说话。” 阎坤边插街门的门闩边笑道:“好嘛,还是人家派头足。” 我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跟我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只是床头边的鱼缸里没有了游动着的金鱼,鱼缸里插着一把鲜艳的野花,我知道这肯定是我弟弟从很远的野地里给我采来的,心头一热。我把这帮人让进房间,来不及仔细看都是谁,拥着站在过道里的我爹和我弟弟就去了我爹的房间。我从怀里掏出一沓钞票递给我爹,看着不知所措的我爹说:“这是胡四暂时借给我的,两千,以后我会还他的。你先拿着,我估计这几年你不能少跟别人借钱,该还的先还人家,如果剩了,先帮我存着。” 我爹直往外推我的手:“我借的我还,别人给你的就是你的。” 我很恼火,猛地给他掖到口袋里:“你不是我爹了?怎么跟外人似的?” 我爹一楞,他好象想笑又没笑出来,就那么干巴巴地竖在那里,一只脚来回的擦地。我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是害怕这是不干净的钱呢,我拉拉他的手,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别担心,你儿子已经长大了。” 我弟弟跑进里屋,拿着一把钱跑出来:“哥哥,我有钱,比你的还多呢。” 我抱起他,用力晃了两下:“把你的存起来,将来上学用。” 我已经有了打算,我要尽快弄到一笔钱,让我弟弟上学去。 我回来把门掩好,挨个的打量站在我面前的这几个人,除了两个嘴唇上长着黄毛的小孩,那几个都是以前跟我玩过的伙计,一个叫兔子的变化最大,以前瘦得像个猴子,现在竟然壮实得像头狗熊,只不过嘴唇还是那样豁着,留有兔唇手术的痕迹,他拘谨地搓着双手,不停地傻笑。他们全都在笑,眼睛无一例外地放着熠熠的光,这让我想起了一群张着黄嘴巴的小鸟见到衔着食物的老鸟飞回鸟巢时候的神态,脑子里突然像被一根棍子搅了一下:小子们遇到什么困难了吧?一一跟他们握了一下手,我坐到沙发上不说话了,我得先来个不动声色,听听他们都想跟我说些什么。沉默了半分钟,阎坤沉不住气了:“远哥,你回来的太是时候了,我们这帮兄弟天天都在盼着你回来,咱们以前的这帮老兄弟已经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了……” “咳,没几句话就开始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建云打断阎坤说,“你让蝴蝶先喘口气嘛。” “不用喘气,你让他说,”我冲建云摆摆手,“为什么说我回来的是个时候?” “远哥,知道海天集贸市场吗?”阎坤把眼瞪得像灯泡,“知道海天路一霸黄胡子吗?” “黄胡子?是不是在市场上光膀子卖鱼的黄老二?他也敢号称一霸?”我哧了哧鼻子。 “哎呀蝴蝶,你可别小看他,”建云插话说,“人家早不卖鱼了,控制整个市场的海货……” “下一步他还想抢我的地盘!”阎坤把我的床头柜拍得山响。 “激动什么?”我扫了他一眼,这小子还是那个做派,就这素质还他妈“阎八爷”?我开始怀疑林武是不是记错人了,这个人怎么可能混成气候?我冲他勾了勾手指,“过来,告诉我,你盼望我出来就是想让我去跟黄胡子争地盘是吗?” 阎坤猛地把刚凑过来的脑袋缩了回去:“不是光为了我自己,钱在你眼里是个王八不成?” 钱怎么能是王八呢?我需要钱,非常需要,我笑了:“人是王八,钱不是,你先告诉我什么是地盘?” 阎坤把脑袋冲兔子一晃:“你来告诉远哥,他劳改劳得跟社会脱节了都。” 兔子磕磕巴巴地说,现在的世道变了,以前打架都是图个痛快,现在不这样了,猛一点儿的人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海天集贸市场现在扩建了,成了全市最大的批发市场,全国各地的生意人都在那里做买卖……黄胡子瞅准机会,拉了一帮兄弟在市场控制了贩海货的,把不听话的都打跑了,连马彬、铁子他们这批老混子都被他们砸得服服帖帖,连管理市场的见了黄胡子都跟孙子似的,凡是在他的势力范围内经营海货的,全得听他的……这里面道道很多,反正这几年他发了,养了一帮小兄弟,整天在市场上晃荡,见什么拿什么,没人敢吭声。阎坤本来控制服装这一块,互相不招惹,谁知道前天黄胡子找到阎坤家里,跟他说,你走吧,别在这里混了,主动点儿撤退还好看些,等我撵你走就不好看了。阎坤把他送到门口的时候,掏出“喷子”就顶在他的头上,结果他不害怕,双手攥着阎坤的枪往自己的太阳穴上顶,开枪吧,如果你开枪我就死,如果你不开枪你就走。最后阎坤没敢开枪,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他走了,他走到楼下,冲楼上大声喊:限你半个月时间,从我的眼前永远消失! “远哥,你都听见了吧?他的眼里还有咱们这帮兄弟吗?”阎坤瞪着血红的眼睛说。 “你是想让我去跟黄胡子拼命?”我冷笑一声,心想,你这近乎套得也太下作点儿了吧。 “错了蝴蝶,”建云连忙插话,“大坤哪敢这样想?就是想让你出出面,黄胡子不是不知道你的来头。” “你们都混成大哥了,我出面管个屁用?”我这话说得有点酸楚的感觉。 “远哥,说实话吧,”阎坤很激动,“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只要能压住他,我的地盘给你一半!” “那块地盘?”我还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我把批发这一块给你,他们的皮你来扒。”阎坤好象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不说话了,脑子很乱,打从在社会上混,我就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抽了半支烟,我的思路开始清晰起来,是呀,我一直等待的不就是这个机会吗?从刚就业有了混黑道这个念头开始,一直到蜷缩在劳改队大墙里的一幕一幕,过电影般迅速穿越我的脑际……干,借这个机会重新站起来!我将手里的烟蒂捻在茶几上:“都回去吧,让我想想,大坤和云哥留下。” “杨远,杨远!”我刚说完话,街门就啪啪地响了起来。 “老天,金高也出来了?”阎坤站了起来,“我去开门。” 我按住了他,径自来到院子:“金高,是你吗?” 金高的声音好象驴叫唤:“好兄弟啊,出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开门!” 3 月光下的金高冷不丁一看像一条站着的狼,我推了他一把:“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金高好象喝酒了,一说话满嘴酒臭:“八天啦,我减了三个月,花子和大昌也回来了……” 我听见黑影里有人嗷嗷叫,好象在吐酒,拉进金高,冲黑影里喊:“花子,大昌!” “哈哈,这不是老金哥哥吗?”阎坤站在屋檐下的灯影里招呼金高。 “我操,阎八,”金高将手里的烟蒂往阎坤的脑袋上一弹,“听说混成八爷了?” “别听他们瞎说……金哥啥时候出来的?”阎坤的脸上有点挂不住,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你他妈会说话吗?什么出去进来的?那是操逼?”金高一个趔趄闯进门来,径直走进屋里。 “远哥,”阎坤怒气冲冲地拽了我一把,“金高再这么没有数,别怪我不认识他啊。” “蹬鼻子上脸是不?”我甩开他,用一根指头点着他的鼻子,“我告诉你,动他就是动我。” 金高是牛玉文的表弟,也是我在外面最好的朋友,可以说是生死之交。一年春天,我跟李俊海他们在一家饭店里喝酒,因为那家饭店的厕所太拥挤,我就跑到门口的一个角落里撒尿,刚撒到一半,就被人从背后踹了个趔趄,被掉到小腿上的裤子一绊,我直接就趴在了那泡泛着白沫的大尿上。那个人的体格很大,像座铁塔,我知道这肯定是仇家来找我报仇的,爬起来想往饭店里跑——我的家伙放在饭店的桌子上。没等迈开腿,手腕子就被那个人别住了,我根本就动弹不了,歪着身子仰着脸跟他往前走,当时的形象难看极了,我估计警察抓小偷也不过如此。我说,你是谁?先撒手,我死你也得让我死个明白。那个人不说话,几乎是跑着往路边的一辆大头车边上靠,我心想,这下子完蛋了,看这架势人家这是想绑架我呢。正奋力挣扎着,突然感觉那个人的手上没了力气,他松开了我,用手指着站在对面的金高,大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我看见金高的手里攥着一把通红的牛角刀,整个手连同袖口都是红的,我把那个人摔在地下,来不及多想,拉着金高就跑。结果,为这事金高跑到了黑龙江他姨妈家躲了大半年,幸亏那个人没死,要不我们都得遭殃。83年砸小广的时候,又是金高出手最狠,当时我都傻了,生怕他把小广砍死,几乎是抱着他出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俩在打架呢。这种感情,岂是阎坤之流能比的? “我知道你们是为一个事进去的,可他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阎坤还在嘟囔。 “别伤心大坤,金哥没恶意,”我不理他了,冲门口继续喊,“花子,大昌!” “来啦——”花子的叫声很像一个沿街乞讨的叫花子,“花子拜见蝴蝶哥哥!” 瘦弱的花子拦腰抱着喝得如同烂泥的大昌冲我直咧嘴,黑瞎子一样的大昌几乎要把他压倒了。 我骂了一声操,回头对阎坤说:“过来搭把手。” 花子猛地把大昌推给了我,面目紧张地冲阎坤弯下了腰:“八爷,你也在这里?” 阎坤鼻孔里哼了一声,把脸转向我:“真没想到,远哥还有这样的‘亲戚’。” 屋里,金高正拿着一把锯短了枪筒的猎枪挥舞着:“你们这帮兔崽子,玩枪很有派是不?” 我夺下枪,环视四周:“这是谁的?” 兔子苦笑着接过猎枪:“我的,金哥又喝醉了……” 阎坤突然大声咋呼道:“兔子,带兄弟们回家!” 看着阎坤带来的那几个人怏怏地站起来,我压了压手,沉声说:“哥儿几个,今晚咱们说过的事情不要再让任何人知道,这里面的道理我不说你们也清楚,一旦我发现有人嘴巴不严实,这位兄弟就别在外面混了,都听清楚了吗?” 那几个人回答得很干脆:“远哥放心,在道儿上混的都知道这个。” 花子搀着大昌进来了,大昌似乎有点醒酒,冲满屋的人傻笑:“哈哈,都是八爷的人啊……” 建云从花子手里接过大昌,猛力把他推到床上,掀过被子给他蒙上了脑袋:“睡你的觉。” 该走的都走了,屋里冷了一阵场,花子好象很敬畏阎坤,一个劲地给他添水。 建云一旁笑着给金高递烟,金高点着建云的额头说,云哥,以后不许瞧不起花子他们,我们是同案。 “大坤,我问你,”我把脸凑近了阎坤,“你有多少钱?” “什么意思?”阎坤直摸脑门,“你带头冲锋,需要钱的时候,全部我出就是了。” “你的钱比黄胡子还多吗?”我还在笑。 “不如他的多……远哥,只要你出面找他,说不定这架还打不起来呢,酒席我摆……” “别的我不想听,我只知道替人干活得拿工钱。” “远哥,这是替我干活吗?”阎坤的脸涨成了猪肝,“事成以后我不是划地盘给你的吗?” “事不成呢?我被黄胡子杀了或者我进监狱了呢?” “远哥真能闹,就凭你?嘁。”阎坤的眼球像是被人弹了一下,滴溜溜乱转。 “不想干了是不?”我把腿架起来,身子仰到沙发上,“你走吧。” 阎坤冲建云惨然一笑:“好嘛,远哥变了,开始跟弟兄们计较钱了。” 一直在听我们说话的金高把身下的一个垫子摔向阎坤:“那就对了,没钱你吃你妈的逼?”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9 阎坤抱着垫子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先拿多少?” “一万。”我说。 “啊?吃大户啊你?把我卖了也不值一万啊。”阎坤的表情像是要哭。 “就一万。”我又重复了一遍。 阎坤把脑袋猛地插到裤裆里,喘气声像一头正在交配的驴。 我冷眼看着建云,一声不吭。 建云伸手拍了拍阎坤的肩膀:“咱们走吧,”转头冲我一笑,“蝴蝶,明天我送钱来。” 我站起来点点头:“就这样,剩下的事情明天再商量。” 送走阎坤他们,我把事情简单跟金高说了一遍,问他:“想不想跟我一起干?” 金高闭了一会儿眼睛,慢慢抬起眼皮:“听说黄胡子的势力非同一般。” 我淡然一笑:“就因为这个,把他砸趴下咱们才能爬得起来。” 金高的眼球开始聚光:“你有一下子干挺了他的把握?” 我说:“没有,但我想试试,我记得当年李俊海说过‘富贵险中求’,没有一帆风顺的事情。” 金高把指关节掰得咔咔响:“那就试试!拿到钱,我去一趟东北,弄他几条枪……” 我打断他:“没有必要,我不想把事儿搞得那么大,也就是说,咱们不能再进去了。” 花子插话道:“进去又能怎么样?我觉得外面还不如里面舒坦呢。” 金高踢了他一脚:“那是因为在外面没人重视你,咱们干这事儿就是想以后在外面舒坦起来。” 我说:“花子,你以后少喝点儿酒,喝多了丢丑,更没人重视了。” 花子脸红了,点点头过去给大昌掖了掖被子,远远地坐在床边不说话了。 抽了几根烟,我问金高:“现在跟你一起玩儿的还有哪个比较顶事儿?” 金高摇摇头:“我也是刚出来,以前的兄弟还没顾得上联系……” “那就算了,眼下这事儿也不需要很多人。” “万一闹大了呢?”金高有点不放心。 “那就看咱们怎么玩儿了……”其实,我的心里也没底。 “派出所那边起码得有人吧?” “这你不用担心,胡四有办法,只要别太出格,问题不大。” 接下来,我跟金高说了一下关于胡四的情况,金高听得直点头:“这是个人物,为人也挺仗义的。” 我接着说:“所以我说,既然他想跟咱们联手干点事情,咱们应该跟他合作。” 金高想了一会儿,脸沉了下来:“不过我总觉得他想利用你……” 我不让他继续说了:“别提什么利不利用的,这世道就这样,这叫互相利用,不是单方面的。你想想,咱们刚出来,俩眼墨黑,要钱钱没有,要人人没有,不这样怎么办?我跟他在监狱也呆了将近两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人不坏,大事没一起办过,可是从小事上看,他是个值得交往的人。明天你跟我一起去见见他,看看他有没有兴趣跟咱们一起干这事儿。” “听你刚才介绍的胡四,我觉得他不会直接跟黄胡子面对面的干,他是个玩脑子的。” “那倒不假,玩脑子好啊,咱们缺的就是这样的人。” “明天见了他再说吧,”金高打了个哈欠,“别看我粗鲁,看人我是有两下子的。” “呵呵,你是貌似忠厚其实奸诈啊,”我笑道,“那就这样,明天早点儿过来找我。” 金高嘟嘟囔囔地过去推还在呼呼大睡的大昌:“你他妈到哪里都像个死猪一样,起来,过年了,放鞭啦。” “蝴蝶,睡了吗?”窗户上有人低声吆喝。 “谁?”这么晚了,谁还来找我?我一凛。 “我,建云,”建云把脸贴到玻璃上,“把门打开。” 建云一进门就将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拍在茶几上:“这是一万块,你数数。” 我示意金高出门看看有没有人跟着,或者偷听,转头问建云:“这么着急?阎八呢?” 建云不接我的茬儿,摸出烟自己点上,悻悻地说:“你这几年不在社会上,有些事情不理解,你不在的时候,我一直跟阎坤在一起,他的钱也就是我的钱,看样子,你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我俩,满眼都是钱钱钱……” 金高回来乜了建云一眼:“云哥,别那么多废话好不好?阎八怎么不来?” 建云丢给他一根烟:“人家怕你了还不成?你怎么也这样?” 金高摸了建云的脸一把,干笑两声:“呵呵,云哥恼了……阎八跟你不一样啊,你还是我哥哥。” 我把信封掖到沙发垫子下面,笑得有些尴尬:“不用这么着急啊,阎八不高兴了?” 建云叹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把闪着油光的手枪,反着把子递给我:“他说,既然你分得这么清,他把事情就交给你了,这是他赞助你的,新的,从来没用过。他去外地了,等你办好了这件事,他再回来……杨远,事到如今我也不想说什么了。” “跟咱爷们儿玩造型?”金高把枪拿在手里,拆下弹夹数着子弹,“你回去告诉他,干什么都得守规矩。” “大金,咱们还是别说这些伤心的话了,”建云站起来想走,“你云哥不是膘子。” “坐下!”金高猛地将枪筒顶在建云的脑袋上,“我想试试枪好不好使。” 建云扳着金高的手,把枪筒戳到自己的嘴巴里,拿眼狠狠地瞪着金高。 我站起来把他们拉开,拍拍建云的肩膀说:“这样吧,你先回去,这几天就别来找我了,听我的消息。” 建云横了金高一眼:“大金,不管你对我有什么看法,以后请你别在我的眼前装大头。” 金高把脸仰上去,笑得目空一切。 “蝴蝶,防备着黄胡子点儿,”走到门口,建云轻声说,“他身上老是带着家伙。” “放心云哥,杨远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我拥着他往外走,“不过你们还是注意点儿好,在没有我的消息之前,你们都别露面,最好都去外地躲一躲,我怕万一出点别的差错,连累到你们,大家都谨慎点儿好……黄胡子身边的人都是哪里的?” “全是海天路的,估计有几个你还认识……” “那就好,他天天在市场吗?” “天天在那里,他有一间办公室,是一座铁皮房,在鱼市最南面,里面有一部电话……” 建云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我的耳朵已经不在听了,我幻想着我坐在黄胡子的办公桌后面,趾高气扬地命令他:滚蛋,别再让我碰见你,见一次打一次,见两次打两次……像是武松对趴在尘埃里的蒋门神训话。关上街门,往回走的路上,我继续幻想,黄胡子招集他手下的弟兄,齐刷刷地跪在我的面前,战战兢兢地嚷嚷,大哥饶命,大哥饶命,我们以后都听你的,你让干啥我们就干啥……这个镜头又类似鲁智深将泼皮们踢到粪池子以后的场面。坐回沙发,我还在幻想,我把我弟弟送到培智小学,我弟弟高兴得直想往天上飞……我爹也不用去学校看传达了,他像个老太爷那样,提着鸟笼在阳光下迈着方步。 “蝴蝶,今晚我不回家了,咱们再商量商量,这是一场硬仗。”金高将枪把子几乎攥出了水。 “回你的家,我要跟我弟弟一起睡。”我回过神来,猛推他一把。 “我不想睡了,”金高的眼睛红得像狼,“说会儿话,说完了你去二子那屋睡就是了。” 我想了想,无奈地点点头:“那好吧,你还是那个脾气。” 大昌突然坐了起来:“我都听见了,远哥,这事儿干不得!” 4 “呵呵,原来你没睡啊,”我过去拍了拍他的脖子,“这样可不好,像个奸细。” “他就这样,”花子嘿嘿了两声,“这小子装逼装惯了。” “对头,他以前就有这个毛病。”我笑笑,“说来听听,这事儿怎么干不得?” 大昌咽了一口唾沫:“强龙难压地头蛇啊,黄老二在海天路混了不是一年两年了,原先的弟兄们不是不想吃海天市场这块肥肉,可他们哪个是黄胡子的对手?当年马彬联合铁子他们曾经跟他争过一阵地盘,结果怎么样?全让他砸趴下了,现在马彬连家都不敢回,听说跑到济南开饭店去了。铁子呢?更惨,瘸着一条腿整天在饭店里喝蹭酒,见了黄胡子虚汗淌得像撒尿。蝴蝶,拉倒吧,没有人能够跟黄胡子平起平坐。你回来了,想弄点儿钱,这是好事,可你也得掂量掂量对手是不是?话说白了,你能在市场上钻点小空子,本本分分地捞钱,黄胡子也不敢轻易招惹你,可你主动去惹他,我觉得你得好好想想……” “打住打住,”我有点烦躁,“你想说的好象不止这些吧?” “远哥,你真的想听实话?”大昌忽地坐直了,“我被他们打怕啦。” 花子咳了一声,将一个烟盒摔猛地在他的脸上:“闭嘴。” 金高瞪了花子一眼:“别打岔,让他说。” 大昌把脑袋凑到灯影下,哆嗦着手扒拉头发:“远哥,你看看,这全是让胡东砍的。” “胡东?胡东是谁?”我不想看,看了容易窝火。 “胡汉三,刚起来的孩子,远哥你不认识他,号称黄胡子手下的第一猛将。”花子说。 “说说,他有多猛?”我把大昌推回座位,问花子。 花子说,他是土生土长的海天路人,兄弟三个,老大在胜利油田当工人,老二严打的时候进去了,因为盗窃罪,好象判了不少年。胡东初中毕业以后就在街上混,起先跟着铁子他们在车上掏包,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让铁子砍了一刀,就不跟铁子一起混了,自己在市场里摆了个西瓜摊。黄胡子跟铁子闹起来的时候,他把受了伤躺在医院里的铁子的脚筋挑断了。黄胡子给他一些钱让他在外面躲了一阵,年前回来了,一下子挺起来了,只要是黄胡子想干的人,全是他出面,势头甚至压过了黄胡子,市场和海天路的“小哥”(混混)们,见了他全喊三哥……大昌去年就在海货市上摆摊卖蛤蜊,挺守黄胡子的规矩的,谁知道有一次胡东喝醉了,站在摊子前往大昌的蛤蜊上撒尿,大昌不认识他,就跟他动了手,这小子直接掏出砍刀把大昌砍去了医院,后来大昌去找黄胡子要个说法,黄胡子说,你还是走吧,在哪里也是一样的卖你的蛤蜊。大昌走了,再也没敢回去,本来这事儿就算完了,大昌还嘱咐我,这事儿挺难看的,等金高和杨远出来,千万别声张,没想到前几天我俩又在饭店里碰见了胡东,可能是他听到了我俩在说蝴蝶蝴蝶的,这小子二话没说,抄起一根板凳上来就把大昌砸倒了:孙子,别以为我怕蝴蝶,让他来找我!我拖着大昌就跑,这小子在后面笑弯了腰……本来我们商量好不说这事儿的,事到如今就说了吧。 “我操,”金高的红眼一下子变绿了,“哪里蹦出这么个膘子来?他在哪里?我去把他砸回原形!” “别急,”我拉了金高一把,“他天天跟黄胡子在一起吗?” “天天,”大昌叹了一口气,“那简直不是人……” 我垂下脑袋抽了一阵闷烟,起身往我弟弟房间里走:“都睡吧,这事儿明天再说。” 我爹起床很早,我还在被窝里迷糊着,就被一阵炒菜的香味给熏醒了。我睁开眼,我弟弟胖乎乎的脸在我的眼前晃动着,他好象不认识我了,就这么傻傻地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口水搭拉成一条亮闪闪的细线,一直拖到我的胸口上。我瞄了窗外一眼,阳光明媚,明媚的阳光把我弟弟照得像一个毛茸茸的玩具熊,我摸摸他的脑袋,竖起了身子:“看什么看?想吃了我?” 我弟弟仿佛很害羞,一甩头跳下床去,口水在空中划了一道曲线,像钓鱼的甩了一下渔秆。 “二子,你哥哥起来了?”我爹在外面说话。 “起来了……刚才他在做梦,还说梦话来着,他说‘打死你打死你’,不知道要打谁。” “你哥哥那是梦见不好好劳动的工人了,要教育教育他。”我爹说着就进来了,步履蹒跚。 我知道我爹肯定是在担心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慌乱地下了床。 “远哥,刚才老爷子一直在外面叹气呢。”花子坐在床边轻声说。 “我知道,”我一把掀开了被子,啪啪地拍还在睡着的金高和大昌,“起来,起来!” “别闹,再睡会儿……”金高把被子又拉到头顶。 “爽给我滚!”我突然上火了,“我要跟我爹吃顿饭,你们都给我滚回自己家去。” 我爹用围裙擦着手进来了:“大远,别让大家走啊,我做了不少饭呢……” 金高不好意思地坐了起来,边穿衣服边嘟囔:“又给大叔添麻烦了,以后我请大叔下馆子。” 我爹要过来叠被子,被我拉了出来,我说不出话来,就这样拉着他的手乱晃。我觉得我爹变化了不少,他似乎在我面前很拘谨,好象我是这个家的家长。我想,或许是他真的感觉自己老了,我做的一切事情他都无力管我了……我的鼻头开始发酸,心麻麻的,不知道应该跟他说点什么,安慰他两句?他需要什么样的安慰呢?劝他不要为我担心?可我是他的儿子,他能不担心吗?我爹似乎觉察到了我的不安,把眼镜摘下来,用围裙一扭一扭地擦着,语气很轻快:“儿子,你回来我真高兴。” 外面的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看上去是那样的慈祥。 这顿饭吃得很快,吃完了,收音机上才开始广播早间新闻。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0 我爹很仔细地听完了新闻,就去自己的屋里拿了备课本,故意在我的眼前晃了一下,抬腿迈出门去。 安顿好我弟弟,我们四个人来到了胡四饭店,胡四正在门口扯着嗓子喊:“吃啦——胡四牌油条啊!” 第十四章猛龙过江 1 胡四见我来了,让旁边的那个姑娘继续招呼客人,一甩头往店里走去。 金高看着胡四的背影,小声问:“这就是胡四?” 我点点头,金高讪笑道:“好嘛,卖油条的,长得就像根油条。” 进到里面的一个单间,我把我带来的朋友跟胡四一一介绍了一番,胡四笑道:“不赖,同案之间能交往到这个份儿上,也算是不容易了……在里面,多少同案为了点儿个人利益咬得头破血流的?呵呵,你们行,够哥们儿。” “不说这些,”我怕他再叨叨出李俊海的事来,拉他坐下,直奔主题,“有笔买卖不错,过来跟你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直接说,”胡四爽朗地笑着,“前提是我也得有银子赚。” “没说的,让你一次赚个饱。”我给他点了根烟,随口问,“林武没来?” “他有自己的事情,”胡四眨巴着小眼,笑得很暧昧,“在外面收保护费呢。” “保护费?”我不解,“保护谁?” 胡四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我的脑袋一下:“哈哈,你是彻底完蛋了,这是新名词……” 胡四说,林武拉了一帮兄弟,专门瞅谁家在聚众赌博,然后就带这帮兄弟去人家家里“看场子”。起先是通过熟人,冒充赌博的跟人家一起赌,后来直接亮了身份,告诉人家他们要“抽头”,人家当然不愿意,他们就连唬加诈,甚至把人家的家也砸了。设场子的当然不敢报案,有的就忍了,有的拉人跟他们干了几次,结果都被林武他们给制服了,那些实在不听话的,他们就把公安和联防也搬出来,搅得人家四处躲藏,最后乖乖地让他们抽头。林武他们也很有能力,一般公安抓赌,他们都能够提前得到消息,彼此相安无事,最后设赌局的人还非常需要他们呢……林武说了,将来全市的赌棍都是他的“手下”。 “武大郎卖烧饼,什么人操什么职业啊,”我笑道,“他就适合干这个,呵呵。” “干这个不好吗?比我这个小破饭店可来钱。”胡四摆摆手,“一会儿他就来了,先别管他。” 我把想砸黄胡子的事情从头到尾对胡四叙说了一遍,末了问:“你有什么想法?” 胡四摸着下巴沉吟道:“我还真不了解这个人呢,光听说海天路有个叫黄老二的,人挺猛……” 我有点沉不住气了,这小子总是这样黏黏糊糊的:“四哥,别‘演花’,你就说你想不想参与吧。” 胡四捻了捻手指,冲我翻了个眼皮:“这倒是个好事儿,可你有这个吗?这年头没这个干啥也不行。” 我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这个道理我明白,人我有,派出所那边?” 胡四左右瞅了两眼,我示意金高他们先出去,胡四沉声说:“我有人。” 我将阎坤给我的信封啪地拍在桌子上:“这是一万。” 胡四拆开信封,刷刷地扳着那些钱:“阎八这是来不及了啊……行,白道的你交给我就可以了。” 我把钱分成两半,一半装起来,一半递给他:“兄弟就等你这句话。” 胡四说,干这事儿要的就是一个“经营”,你必须把前后的事情都打算好了,甚至要想到最坏的结局……我说,最坏的结局就是我又进去了,只要我不把他打死,不是还有你这面吗?胡四把眉头皱得像一头大蒜:“你真想下那么黑的手吗?” “你不是说要想到最坏的结局吗?这就是最坏的结局。” “脑子,脑子啊,”胡四用一根指头戳着太阳穴,摇头晃脑地说,“打,那是万不得已,最好别动手。”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不动手,他肯听话吗?” “你有把握一下子就把他砸趴下?万一他反倒把你伤了呢?” “不可能,”我的血管开始膨胀,“没有谁能狠过我!这你是知道的。” 胡四盯着我看了一阵,慢慢站起来,围着桌子来回踱步:“我知道你的魄力,我也知道你办事的分寸,可你想过没有,你总归是将近三年没在社会上混了……这样吧,这几天你哪里也不要去,我派人好好打听打听这个黄胡子的底细,然后让林武把他的兄弟都拉来,咱们再一起合计合计,你这边的兄弟也找几个,最好找几个管用的,嘴巴又结实的,刚才你带来的那三个人,除了金高,我看那两个都不行,眼珠子直打晃,没开始先想‘尿’……呵呵,别撇嘴啊,你四哥的眼力不会比你差到哪去的。然后呢?我抓紧时间跟我那些‘关系户’联络联络感情,万一这事闹大了,咱们好有个退路。再就是,这事不要让太多的人知道,人家黄胡子能熬到这一步,肯定也不是‘一个眼的逛鱼’,别还没等咱们开始行动,人家先把咱们给干了。” 说着话,外面就响起了一阵吵闹声。 “我操,大金!你怎么来了?”是林武的粗门大嗓。 “林武?我还以为是哪个膘子呢,哈哈!”金高的声音更高。 “咋呼什么?进来。”我推开门,冲他们勾了勾手。 林武推着一位娇小的姑娘进来了:“芳子,这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蝴蝶,叫远哥。” 我的眼前一亮,心像过电那样猛抽了一下,不知道因为什么,脸刷地红了。 那姑娘闪着长长的睫毛,眼睛像两汪幽深的湖水在轻轻荡漾:“远哥好。” 2 林武拽了我的袖口一把:“傻了?盯着我妹妹看什么看?” 我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刚才飘在外面的魂儿一下子回到了身上,我尴尬地一笑:“你妹妹?” “我妹妹,”林武拍着那姑娘的肩膀说,“你说,你是不是我妹妹?” “谁是你妹妹?”那姑娘扭开林武的手,冲胡四撅起了嘴巴,“四哥,他老是沾我便宜。” “当你哥哥就沾便宜啊?”胡四给她让个坐,“芳子,最近忙什么呢?” 芳子抓起放在桌子上的烟盒,一下一下地往外掂香烟:“还那样,站街玩儿。” 金高用胳膊肘拐拐我,伸出舌头冲芳子舔了舔:“哥们儿,美女啊。” 林武听见了,一把推了金高一个趔趄:“来不及了这是?没看是谁的马子?我林武的韭菜你也敢割?” 金高顺手抄起一张板凳,作势要打他:“我先把你砸成太监,再研究下一步的事儿……” “你们俩认识?”胡四拉住金高,问林武。 “算是认识吧,在看守所集中号里呆过几天,”林武接过板凳,放在地上坐下了,“能吃着呢这家伙。” “谁能吃得过你?”金高憨笑两声,“除了我的馒头没被你抢过,谁没受过你的压迫?” 芳子瞪着清澈的大眼睛,看看林武再看看金高,直摇头:“俩狗熊这是。” 我不敢看芳子了,我的心跳得厉害,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胡四似乎觉察到了我的不自在,打个哈哈说:“蝴蝶这是感冒了,脸黄眼红身子哆嗦,呵呵……” 我连忙拦住话头:“四哥,你们谈着,我回家吃药去,还真有点感冒了。” 林武横着身子挡在门口,不满地说:“怎么,对我有意见啊?我刚来你就想走?” 我偷眼瞟瞟芳子,芳子正用眼角瞄着我,我的心又抽了一下,感觉自己快要晕倒了。不行,我不能再呆在这里了,让大家都看出来,我的脸面往哪儿搁?我冲胡四嚷了一声“那件事你跟林武说,我改天再来”,扒拉开林武,逃也似抢出门去。走在路上,金高语气暧昧地问我,哥们儿,看得出来你很紧张嘛……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没有接茬,整个人像是飘在半空,忽悠忽悠地往前飞。莫非这就是在牢里的时候那帮老家伙们经常念叨的“一见钟情”、“春心荡漾”什么的?我很纳闷,这种感觉很奇妙,心痒痒的,脸发麻,手心出汗,身体轻得像灰尘……她跟林武是什么关系呢?她说话的语气和她从烟盒里往外掂烟的动作,跟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是那样的不协调,这是为什么?难道她跟我们一样,也是在社会上混的人?这一次,我是彻底的“晕罐儿”了,两年多的劳改生活,让我对女人这个概念模糊得如同云雾,心底慢慢升起一股淡淡的悲哀。 我随便找了个饭店,招呼大家坐下,上菜的时候,我对花子和大昌说:“这事儿你俩就不要参与了,回去好好过你们的日子,什么事情也不要打听,知道的多了没啥好处。这事儿一旦成功了,我会给你们找一条好道儿走的。万一失败了,根据情况我会找你们的,兴许我家里的很多事情需要你们帮忙呢。记住,从现在开始你们俩就是哑巴,谁也不许再提这件事儿。” 花子很不满意:“为什么不让我参与?不是说好了同甘共苦的吗?” 金高用筷子点着他的鼻子说:“花子,好好听蝴蝶的,别犟嘴。” 花子瞟着大昌说:“大昌,我不去可以,你不去不合适吧?” 我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别说了,需要你们的时候我会说话的。” 送走了花子和大昌,我跟金高又商量了一阵,就直接去了海天市场。这里人山人海,我站在人群里像是一滴水突然溶进了大海,有点不知所措的感觉,什么时候这里变得如此繁华?海货市在市场的最南端,三条百米长的水泥台上摆满了各色海鲜,人们在这里大呼小叫,绿色的棚子笼罩下,嗡嗡嘤嘤犹如海啸。我们俩像两条泥鳅,在人缝里钻来钻去,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花子说的黄胡子的那个铁皮房。我站在铁皮房的对面,冷眼往里看去,房门虚掩着,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缭绕的烟雾里坐着不少人,他们好象是在打扑克,不时有尖声喊叫传出来。我问旁边一个卖虾的:“大哥,黄老二今天来没来?” 那个人似乎很紧张:“兄弟,你可别这样叫他,他听了会不高兴的,叫二爷。” 我没回头,装做漫不经心:“就是,呵呵,二爷没来吗?” 那个人扳着我的肩膀,把手伸到我的眼前,手臂弯了一个弯儿:“那不,在那儿喝茶呢。” 我顺着他的手臂往前看去,一把通红通红的遮阳伞下坐着两个光膀子的人,那个满脸落腮胡子的正是黄胡子。几年没见,他又壮实了不少,一棱一棱的肌肉在阳光下闪着黝黑的光,胸前的那个虎头刺青深藏在他浓密的胸毛里,偶尔吹过的风将他的胸毛掀起来,那只老虎似乎发毛了,一扑一扑的像是要跳出来吃人的样子。我拉金高退回人群,找了个黄胡子看不到的地方继续打量他,他好象吃多了,不时打一个饱嗝,他打一次嗝,旁边的那个人就给他递一次茶水,他懒洋洋地啜口水,接着打。不远处的一个马扎上坐着一个穿红色花衬衣的光头,手持一个酒瓶子,边喝酒边四下打量,目光冷峻,看来这个人就是胡东了。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看做派,这是一个色厉内荏的主儿,我断定这种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不抗砸。 “大金,看到了吧?”我小声对金高说,“那个留着大胡子的就是黄胡子。” “认出来了,”金高的眼睛越来越红,“穿红衣服的应该是胡东吧?” “没错,应该是他。” “我操,整个一个孩子嘛。” “我想好了,”我蔑视地笑了笑,“就从胡东开始……” “从他开始?哈哈,我明白了,这叫出师有名。” 胡东好象把那瓶酒喝完了,一下一下地往上抛着空瓶子,黄胡子用手指指他,他坐稳了。 “这小子还挺会拿架子呢,”金高冲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妈的,我真想这时候就上去把他剁了。” “呵呵,你跟他有仇吗?”我拉着他钻出人缝,“不是为了以后过得舒坦点儿,谁理他。” “蝴蝶,看样子这小子有点势力,来的那天咱们得带上家伙。” “再说吧。”我困了,想回家睡觉。 顺路给我爹买了几瓶好酒,又给我弟弟买了不少连环画,我告别了金高。 午后的阳光很温暖,照得我的头皮阵阵发痒,像是有许多毛毛虫在乱爬。 躺在我爹收拾得很干净的床上,芳子的大眼睛一直在我的眼前晃动,挥之不去。 我弟弟流着亮闪闪的口水在翻连环画,哗啦,哗啦。 3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没有风,淡淡的雾气漂浮在黄色的阳光里,一点一点地融化着。 海天市场南大门,我和金高站在一个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面色冷峻。 “蝴蝶,”戴着一付宽边墨镜的林武走了过来,“我的人全来了。” “四哥呢?”我保持着平静。 “也来了,跟孙和平和梁超他们一起来的,从北门。” “孙和平?梁超?干什么的?”我有点恼火,怎么又找不相干的人来呢? “你别管了,跟咱们是一路人,无非是职业不同罢了。” 我心里有数了,这是所谓的“白道”兄弟。 “刚才我在那边看了,黄胡子和胡东在鱼市上晃荡,其他人全在铁皮房里坐着。” “先把铁皮房控制起来,马上。” “已经进去了,我在外面看了三分钟,一点声音没有,估计很顺利。” “外面呢?”我的手心开始出汗,舌头不由自主地舔起了牙齿。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1 “全安排好了,就等你了。” “好,”我把脚腕子挨个在地下扭了扭,开始往里走,“按咱们以前商量的办,在我还能控制局面的时候,任何人不许乱动。大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别掏枪……就是掏枪了也不要打他的要害,咱们吃不起官司了,明白了吗?” 晨风拂在我的脸上,让我的脑子异常清醒。“蝴蝶,今后咱们的日子过得好与坏,全在你这一仗上了,第一次亮相如果‘尿’了,再想爬起来基本不太可能。”——耳边突然响起胡四那天对我说过的话,浑身发热,胸口胀得几乎让我喘不动气了。走到黄胡子的铁皮房旁边,我侧耳听了听,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我猜想,黄胡子的人也许正被林武的弟兄用枪指着脑袋蹲在地下不敢喘气呢。我发现,前几天见过面的几个朋友,三三两两的在周围溜达,我冲林武会心地笑了。金高在一旁不停地念叨,黄胡子呢?黄胡子呢? 林武靠过来,把嘴巴往不远处的一个鱼摊上一呶:“黄胡子。” 我看见黄胡子正跟一个卖鱼的在高谈阔论,不时仰起脸哈哈大笑,胡东抱着胳膊站在一边。 我屏了一下呼吸,迎着他阔步走去。 “二哥,还认识我吗?”我站在黄胡子对面,淡然一笑。 “咦?面熟……”黄胡子摸了两把头皮,“你是蝴蝶吧?” “呵呵,是啊,我是杨远,”我伸出手来跟他握了一下,“二哥很忙吗?” “不忙不忙,”黄胡子拉着我往外走,“好久没见着你了,哥哥请你吃顿饭,啥时候出来的?” 走到鱼市尽头的一块空地,我站住了:“饭就不吃了,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黄胡子一楞,他似乎觉察到我的来头不善,摸出烟点上了:“有事儿吗?” 我也点上一根烟,口气冷漠:“有点事儿。” 我发觉他很紧张,但还是把那个烟圈吐得很漂亮:“有事儿尽管说,二哥能帮上忙的没问题。” 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胡东正侧着身子一步一步地往这边靠,林武和金高紧贴着他。 黄胡子好象也看见了这一幕,拔腿往铁皮房里走:“兄弟,进来说话。” “不必了,”我拉住了他,“一点小事儿,不用那么隆重。” “到底什么事儿?”黄胡子说话的口气明显的底气不足。 “我听说,你一个叫胡东的兄弟想干挺了我?”我乜了被金高和林武夹在中间的胡东一眼。 “不会吧?”黄胡子的脸上显出一丝轻松,“那我可得劝劝他,不尊重大哥嘛。” “不劳你的大架了,今天我就当你的面煽他两巴掌,算是我替你教育教育他。” 黄胡子直直地看着我,目光有一丝散乱,他似乎是在掂量我的力量,嘴巴上的烟头被他咬得一颤一颤,烟灰掉了一胸脯。我伸出手来,给他拿下烟头丢在地上,烟头在地上幽幽地冒着青烟。他一愣神,冲我傻笑一声,伸出脚,用擦得瓦亮的皮鞋踩住了,鞋底发出一声嚼煤渣那样的声音。他好象被我的眼神震慑住了,说话的声音有点变味:“兄弟,你这样有点过了吧?” 我知道他的脑子已经乱了,转身走到胡东面前:“朋友,你认识我吗?” 胡东似乎是第一次遇到我这样的眼神,眼球骤然没有了凶光,嘴唇哆嗦了几下,一言不发。我一眼就看见了他腰里露出来的一个乌黑的枪把子,心一提,我不能等他拔出家伙来!容不得多想,我上去就在他的脸上猛击了一拳,他的反应也很迅速,身子一扭,一把揪住了我的肩膀,甩着满脸鲜血,抬起膝盖就往我的小腹撞来,我一弯腰,左手抓住他的手腕,右手一贴他的腿弯,身子猛力一扭,他立刻像一只被猎枪击中了的大鸟,嗖地就飘在了半空,转了一个圈儿,扑通砸在了积满海水和淤泥的地上。林武上前一步,迅速把他的枪抽出来,大声嚷嚷:“大家快看啊,这个人有枪!” 人群呼啦一下围了上来,又呼啦一下散开去。我的手里还在扭着胡东的手腕子,他很有力气,胳膊像一根棍子在我的手里用力扭动,好象要借助我的力量站起来。此刻,我的大脑异常清醒,我知道我应该干点儿什么,我不会让他站起来的,我要一次性把他砸沉了,让他永远记住我,记住他是老鼠我是猫。我用一只脚踩住他的腋窝,双手抓住他的手腕子猛力一拧——我几乎听见了骨头在他的肌肉里发出的断裂声,但我没有听见他的惨叫,只看见他的瞳孔骤然放大了,他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哑巴,脸扭曲得像要吃人。我松开手,用脚一下一下地踢他的脸,血水在晨曦里四散弥漫。 “蝴蝶,你想干什么?!”黄胡子忽地扑过来。 “走开,我找的不是你。”我腾出一只手,指着他的鼻子,阻止他继续往前冲。 “人呢?我的人呢?”黄胡子的脑袋像拨浪鼓那样来回转动。 “来呀,来打我呀!”我冲黄胡子咆哮一声,像拖死狗那样拖着瘫成烂泥的胡东,大步向前。 “你要把他弄到哪里去?”黄胡子的声音带了一点哀求。 “我要为民除害。”我站住了,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说完继续往前走。 人群如同被一条船劈开的波浪,哗哗地往两边闪。我尽量把胸脯挺得高一点,脸色冷酷一点,把胡东拖到一个拐角,提着他的腰带把他拎到眼前,用一只手猛击他的后脑勺,让他的脸一下一下地往墙上撞,他脸上喷出的血与墙面上的红色油漆字混杂在一起,让我想到了劳改监舍里血红的警示牌,于是我松开了手,他像一条死蛇,弯曲着倒下了。我掰着手指,蹲在他的头顶上,拍拍他的脸,小声说:“孩子,以后说话的时候,把舌头管好了,再让我听到你还那么‘慌慌’,我就弄死你。” 胡东的眼睛又开始聚光,他盯着我,目光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黄胡子快步赶了过来,他的手上多了一把刮鱼鳞用的刀,我跳起来,猛然发现他的刀飞向了天边,金高手里提着一根棍子站在他的身后。黄胡子痛苦地抖动着手腕,转身想去抢那把掉在地上的刀,我猛扑过去,一脚将他踢到一个摊位的台子底下,一把揪住了他的胡子:“不想死就乖乖给我趴着!” “兄弟,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黄胡子扎煞着胳膊,想拿最后一把架子。 “听着,马上从这里给我滚蛋,我不想再在这里看到你,”这个时候我才发觉,烟头还叼在我的嘴巴上,我吐出烟头,在他的脸上轻轻摸了一把,声音低得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楚,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寒气逼人,“你的场子是我的了。” 黄胡子的表情很奇怪,紧紧抿着嘴巴,眉头撇成了一个八字。我忽地站起来,将手里的一把乌黑的胡子扬向四周,胡子飘飘洒洒,宛如一团黑雾。闻讯赶来的黄胡子的人哗地散开,互相对望着,好象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黄胡子。我估计是我的气势和黄胡子的惨叫制止了他们的脚步。我挺着胸脯大踏步地往门口走,一辆摩托车停在了我的身边:“远哥,上车!” 坐在花子的摩托车上,我听见后面有人在喊:“谁的枪?把他给我拷起来!” 4 摩托车穿行在胡同里,市场和街道上的喧嚣渐渐离我远去,我拍拍花子的肩膀让他拐进一个僻静的楼道。 “远哥,你还是那么猛啊。”花子的脸色发黄,好象刚才我打的人是他。 “猛吗?”我掏出一根烟,让他给我点上,“我估计他们欺负别人的时候更猛。” “那倒也是……”花子的牙齿咯咯响,“四哥让你先别回家,找个地方等他的消息。” “怕黄胡子去我抄我的家?哈哈,我已经安排好了……” “四哥让你的人走了,他的人在附近‘卧’着。” “什么意思?我的人不好使?”我的心里升起一丝不快。 “他找的是另一种人。” 我坐在花子的摩托车上接连抽了三根烟,跳下车对花子说:“你回市场看看情况,我在这里等你。” 花子发动摩托车的时候,我叮嘱他:“万一有什么麻烦,别下车。” 看着花子拐出胡同,我四下看了看,把衣服领子支起来,上了对面的楼,趴在一处窗口上往下看。不知道因为什么,这个时候我突然变得小心奕奕起来,对周围的人和事充满了警觉。我反复回味着刚才发生的一幕,总想找出来哪里办得不妥,想来想去也没理出个头绪来……黄胡子下一步会干点儿什么?他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放弃自己辛苦打下来的基业吗?如果他缓过劲来重新反扑,我该怎么办?继续“干”他,直到让他乖乖地滚蛋为止——这是我以前的想法,以前的这个想法,此刻突然变得模糊起来。万一他下了“死把”要跟我纠缠到底呢?我能杀了他吗?答案是否定的。我唯一能与他抗衡的是我的勇气和胡四的支援,可他有的是钱,他有很多钱……对!就凭这一点他不敢跟我拼命,因为他的命比我的值钱!我的眼睛开始亮了起来。只要他暂时被我吓懵了,不敢出手,以后就好办了,我敢说不出三个月,他就变成了苍蝇,而我是苍蝇拍。 花子回来了,他把摩托车直接骑进了楼道,抄着裤兜四处打量。我把脸躲在窗户后面,前后看了看,没有什么异常,刚想下楼,感觉肩膀被人抓住了,我的心一紧,下意识地往前一带抓我的那只手,用一个“大背”将那个人摔在脚下,回头查看,楼道里空无一人,回过头来,只有脚下的一个垃圾桶骨碌骨碌沿着楼梯往下滚,纸屑飞扬。 我抬脚想要踢他,那个人一把搂住我已经抬到半空的脚:“别踢啦蝴蝶,是我,那五!” 我也看清楚了,他真的是那五,我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你抓我的肩膀干什么?” 那五委屈得像是要哭:“我那不是想给你来个惊喜嘛……” 我摇头笑了:“就你这个逼样儿,我惊的哪门子喜嘛,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那五告诉我,他出来三天了,提前了两个月。在家大睡了两天,今天想出门干点“活儿”,刚下楼就碰见我了。你说咱哥们儿是不是有缘分?那五兴奋地说,没想到出来以后第一个碰上的竟然是你,看来我以后得靠你挣碗饭吃了。 “那好啊,我正缺人手呢,走,我先请你吃顿饭。”我不想听他罗嗦,拉着他往楼下走。 “好哥哥啊,”那五有点激动,“将近三年没喝酒啦,咱们去哪里?” “去胡四饭店。”说着,我又往下瞅了两眼。 “啊?四哥开饭店了?”那五一惊一乍地嚷嚷,“厉害,厉害,我有地方吃饭了。” 花子好象等得不耐烦了,一脚一脚地跺地上的一个易拉罐。 我站在对面楼道里冲他打了一个口哨,花子快步赶了过来:“干什么去了你?” 我把他拉进来,歉意地笑了笑:“呵呵,去见了一个朋友。” 那五委委琐琐地哈了一下腰:“花哥好,有年岁没见着你了……” 花子皱着眉头扫了他一眼:“你是谁?” 那五头点得像鸡啄米:“那五,我是那五啊,花哥不认识我,我认识花哥。” 花子把头转向我:“全撤了,胡东去了医院,被警察押着去的,黄胡子跑了。” 我舒了一口气:“没碰见咱们的人?” 花子把我拉到离那五远点的地方:“四哥让林武带着他的人去了黄胡子家,他在饭店等你。” “林武去黄胡子家干什么?”我不懂胡四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也不清楚,反正四哥有他的打算。” “金高呢?” “没看见,你不是说让他完事儿以后去你家的吗?” “别让他去了,你赶紧到我家的路口去截住他,然后去胡四那里。” 胡四饭店门口依然热闹,那个村姑挥舞着一把钞票,嚷得脸红脖子粗:“胡四牌包子啦——” 一个民工模样的中年人在她旁边起哄:“油条包子还有馅饼面条,都是胡四牌的啦!” 那五莫名其妙,眨巴着眼睛问我:“现在连小吃都得申请牌照?” 我没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中年人看,管子?他怎么也来了? “管子!”我大声吆喝道。 “哈哈,蝴蝶老弟,”管子憨笑着向我伸出了手,“好身手啊你。” 听口气,他好象看见了我砸黄胡子的一幕,我撇开这个话题,问他:“你怎么来了?” 管子搂着我的肩膀往里走:“哈哈,我怎么不能来?连胡四都得听我的。” “你是我爷爷,”胡四从里面走出来,一把推开管子,“干你的活去,呦!这不是那五兄弟吗?” “四哥发达了,”那五搓着手进来了,“一日不见,如隔那什么……三秋啊。” “真正的朋友岂止是三秋!”胡四哈哈大笑,“想死那五兄弟了,快进来。” 那五有点受宠若惊,点头哈腰:“四哥太客气了,感动,感动……” 我看着管子的背影,问胡四:“管子怎么也来了?” 胡四说:“我的老邻居,别小看他,他妹夫是‘六处’的,管用着呢。” “咱们的人呢?”我让那五在外面稍等,在里间问胡四。 “我的人全走了,林武带人在黄胡子家附近埋伏着,他一回家就把他‘拿’到我这里。” “拿到你这里?”我一惊,“这么容易还让我在市场里面砸他?” “活儿干在黑影里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2 能有效果?”胡四把眼眯成了一条缝,“我以前是怎么说的?杀鸡儆猴。” “拿我当枪使?”我淡然一笑。 “你是我的枪,我也是你的枪,咱们互相使,哈哈。”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了进来,接着听见那五像被夹住的老鼠那样的声音:“二哥,你怎么了?” 胡四按下了正想站起来的我,把一把闪着寒光的军刺放在我的手上:“坐稳了。” 门打开了,面如灰土的黄胡子被人架着倚在门框上,脸肿成了一个花气球。 5 好,我得继续吓唬他,直到他彻底没了锐气! 我猛扑过去,抓住他的手,用军刺将他的手掌钉在了墙上——梆!。 胡四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手掩着嘴巴,一手将军刺拔了下来,直到这时,黄胡子才发出了一声惨叫。 我接过军刺,在黄胡子的胳膊上擦了两下,放在手里一下一下地掂着,慢慢靠近他的脸。 黄胡子彻底放弃了自尊,“咣”地一声跪在了我的脚下:“我这辈子只跪过一个人,放过我吧,求你了!” 看着跪在脚下的黄胡子,我坐着没动,心里充满了鄙夷,这样的人怎么能混成市场一霸呢? 林武站在门口小声对身边的人嘀咕了两句,把门关上,一脚踩住了黄胡子的脖子:“威风哪去了?” 黄胡子哭了,他哭得像是一个老人在吹唢呐:“我到底哪里得罪过你们?为什么……” 胡四弯腰拿开林武的腿,拖过一张椅子让黄胡子坐下,闷声问:“你说为什么?” 黄胡子用衬衣下摆包住手,摸着缺了一半胡子的脸,止住了哭声:“大哥,我不认识你。” 胡四傲慢地仰起了头:“不需要你认识,你只记住一句话就行:多行不义必自毙。” 黄胡子把脸转向了我:“远哥,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我离开市场还不行吗?” 林武从腋下拿出一个用衣服包着的东西,一下一下地打开来:“这是什么?” 黄胡子颓然垂下了脑袋:“我一时糊涂……林子,你知道的,这还是当年光明送给我的呢。” “姚光明?他早死了!”林武打开了那包东西,是一把完整的五连发猎枪,“你敢杀人吗?” “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林子,看在光明的份上,你跟蝴蝶说说……” “少他妈提老鹞子!”林武把枪筒猛地戳到黄胡子的腮帮子上,“他要是还活着,我照样剁他!” 黄胡子不说话了,脸被枪筒顶得歪向了脑后。林武忿忿地说,他带人去了黄胡子家楼下,刚把人散开,黄胡子就冲进来了,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窜到了楼上,在他家门口“咣咣”地踹门,让他老婆赶紧把枪给他找出来,他要出去杀人。他老婆刚打开门,林武他们就闯进去了。林武在屋里找枪,弟兄们就把黄胡子扭上了车,umd/txt下载到=>.林武威胁黄胡子他老婆:要想让你男人活着回来就不要报案。等林武包好枪上车的时候,黄胡子已经被弟兄们收拾得像条死鱼,歪在车座上,翻着白眼直倒气。 我把枪拿在手里把玩着,冷眼看看黄胡子:“二哥,你这一跪可很没面子啊。” 黄胡子不说话,用一沓餐巾纸紧紧捏着受伤的手掌,像一只被踩瘪了的蛤蟆。 屋里静得有些怕人,墙面上的一缕阳光慢慢爬到了一个参差的小孔上,小孔的四周点缀着斑斑点点的血迹,那是刚才黄胡子的手掌留下的痕迹,像一朵枯萎的小花。我的心底蓦然升起一丝怜悯……我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头,他在这里没有一丝反抗能力,我还折腾他干什么?我在心里对黄胡子说,二哥,对不起,我不这样你是不会放过我的,兄弟也想吃碗饱饭啊。 “二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别跟我叫板。”我缓和了一下语气。 “远哥,你放了我吧,我永远不回市场了……”黄胡子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有气无力地说。 “你的摊位怎么处理呢?”胡四也换了一种柔和的语气。 “全归你们,我跟管理市场的办个手续就可以了,我的人也走,房子也给你们。” “听说,你的铁皮房里还有一部电话?”我问。 “有,如果你想要,我去邮电局办个过户手续……” “要,钱我可以给你。”我说。 有人在外面敲门,林武探出头去:“呵呵,大金你跑得挺快嘛。” 金高用袖口擦着汗进来了:“不快能行吗?好嘛,黄老二也在这里。” 我把他拉进来,给他让个座,示意他别说话。 “二哥,”胡四把身子往前靠了靠,“你是个明白人,别的我不想多说,你左右看看,我们这帮刚出来的弟兄哪个比你差?可我们总得有口饭吃吧?那么大个市场不能光你一个人霸占着是吧?说到这里你也应该明白了,阎八活得也不容易……”胡四瞟我一眼,接着说,“所以我说,怨有头债有主,我们弟兄没有源头也不会直接找你的,这一点你得记清楚了。你想想,你也是有家有业的人,为了一点小小的利益就去挤兑别人,合适吗?可这话又说回来了,既然咱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也就无所谓什么家啦业啦的,明跟你说吧,如果你还想跟我们叫劲,你活不过今年的,我们既然敢明目张胆的砸你,就不怕你玩邪的,你才几个人?你才几条枪?我劝你不要有别的想法,赶紧另找个地方过你的日子去,依你的财力,这应该不成问题。” “四哥你跟他罗嗦什么?”林武插话道,“他再‘慌慌’直接做了他就是。” “我哪敢?”黄胡子的虚汗将他脸上的血污冲出道道白线,“我躲你们还来不及呢。” “那就好,”我把抽了一半的烟给他戳到嘴里,“你可以走了。” “慢着,”胡四出去一趟,端着一个脸盆进来了,“把脸洗洗,中午在我这里吃顿饭,以后都是好兄弟。” 黄胡子似乎等不及了,连连摇头:“饭我就不吃了,我得赶紧去医院看看手。” 胡四冲林武摆了一下头:“让弟兄们陪他去,医药费算咱们的。” 黄胡子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晃着粘满餐巾纸的手嚷嚷道:“没事了,没事了,我直接回家。” 胡四给林武使了个眼色,用一条湿毛巾给黄胡子擦了一把脸:“那你就先回去,好好养伤。” 黄胡子走到门口,回头冲我一笑:“后天我去市场找你,咱们办办交接。” 我装做无所谓的样子,反着手挥挥:“走吧走吧,我等你。” “花子呢?”我转头问金高。 “我让他带弟兄们在你家对面的饭店里吃饭……” 刚送走黄胡子,一个穿联防队员衣服的人就进来找胡四,胡四出去片刻,笑眯眯地回来了:“呵呵,哥们儿,咱们这一仗干得漂亮啊。那个叫胡东的胳膊上打着石膏去了看守所,走的时候像个死了爹的孩子,直哭,哈哈……估计这小子得进去坐两年牢,私藏枪支不说,听说这小子还有不少别的事儿呢。你家那边也没问题,我的人刚才说,你们家安静得很,老爷子和你弟弟在院子里下象棋,为你弟弟悔棋,老爷子差点儿把一个棋子吞到肚子里,哈哈。我就说嘛,这几个膘子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去折腾家里的人。其他的事儿我已经跟他们打好招呼了,没人传你……本来嘛,你这是除暴安良。” “我估计胡东伤得不轻,派出所那边?”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我派人给他送去了医药费,别的你就不用管了,他那是活该。” “呵呵,我是劳改劳怕了啊……”我摇摇头,“我怕再弄个伤害罪。” “你以为现在还是严打?没事儿,这种事多了,他们管得过来嘛,小菜一碟。” “四哥厉害,办事儿汤水不漏,”我握了握他的手,“以后看我的。” “你以为我也想去市场混啊?”胡四乜了我一眼,“我有我的‘事业’。” “再说吧,反正有我吃的大虾就没有你喝的虾汤,兄弟我有数。” 说着话,林武回来了,一样的笑眯眯:“呵呵,咱二哥去医院包扎了一下,直接回家了。” 林武说,他一直跟着黄胡子,他回家不长时间,他手下的那几个弟兄就气冲冲地上了楼,结果,不到三分钟就全部下来了,一个个垂头丧气,像丢了魂的样子。林武听见一个领头的说,黄胡子白他妈活了,‘死’得不明不白,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跟着马彬、铁子他们混呢……林武站出来喊了一声,哥儿几个,一起喝杯酒去?那帮家伙像见了狼的兔子,呼啦一下跑没了。 喝酒的时候,我把蹲在树阴下看打扑克的那五叫了进来,那五旋即喝成了一滩烂泥。 管子问我:“你在劳改队里见到过李杂碎吗?” 见我拉长了脸,胡四用筷子戳了管子一下:“他不愿意提的人,你不要乱提。” 那五砰地一顿酒杯:“对了,小广大学毕业了,出来的路上我碰见他了。” 第十五章我被人盯上了 1 胡四斜了那五一眼,把自己杯里的酒倒进那五的杯里:“你喝多了吧?把这杯喝了回家吧。” 那五不想走,可还是端起了自己的杯子,看胡四的目光有点迷惑:“怎么了四哥?” 胡四脸上的笑容在慢慢消退,我冲他举了举杯:“喝酒,你就让那五说,我不在乎。” “你走吧,小广的事儿我跟蝴蝶说。”胡四把那五端杯的手给他抬了抬。 那五的表情有些僵硬,把酒杯一放,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回头一笑:“四哥,打扰你了。” 林武反手摆了摆:“走吧走吧,以后常来。” 那五一走,我问胡四:“怎么,你知道小广的事儿?” 胡四暧昧地笑了:“哈哈,本来我想以后再跟你细说这些事情,那五这张快嘴拦不住,我就跟你说了吧。其实,我跟小广关系不错,可以说是生死之交……严打以前我们就认识,那时候我在银行上班,趁机会捣弄了几个小钱,在小广家附近开了家五金店,小广没事就去我店里跟我下棋玩儿,就那么熟悉了。83年3月我出事进去了,那时候我在看守所里很受欺负,正没着没落,小广也进来了,把欺负我的那几个人好一顿收拾。有一次一个叫寒露的伙计半夜掐住我的脖子想要弄死我,当时我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被他掐得大脑都缺氧了,小广起来撒尿看见了,就……因为这个,小广被提前发到了劳改队。” “这事儿你没说呀,”我有点不满,“照这么说小广也坐过牢?” “坐过,跟我在一个中队,后来林武也发去了,我们仨关系很好,你去的时候,他已经走了一年多了。” “不会吧?坐牢的还能上大学?”我吃惊不小。 “呵呵,没上完。这不?被人举报啦……” “不可思议!”我有点犯晕,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 闷头喝了几杯酒,胡四说,小广回来以后来找过他,曾经问起过我的事情,胡四就把我的情况告诉了他,他直摇头。胡四劝他别记我的仇了,你把人家弄监狱去了,也算是报了仇,以后出来好好交往着,杨远人挺仗义的。小广说的很动情,他说,如果不是他也进去了,他是不会把我砍他的事儿说出来的,本来想在社会上解决这事儿,这么一折腾他也弄得很不光彩。 “照他的意思,他还想再跟我玩把‘野’的?”我不动声色。 “你听我说嘛,”胡四苦笑道,“他没那意思,他想走正道儿了……” 胡四说,小广被学校开除以后,就去商场上班了,在那里干美工。以前跟他玩儿的朋友去找他,劝他“出山”,他老是笑。关系很熟悉的去找他,他就给人家“上政治课”,讲人生,讲哲理;不熟悉的,他就请人家喝酒,喝大了就咧着嗓子瞎唱歌……反正,小广现在整个儿变了一个人,头型梳成瓦亮的三七开,脑袋上能刮下半斤油来,赶上阴天还在胳肢窝里掖把油汪汪的大雨伞,冒充青年毛泽东,有时候还夹着个公文包,来去匆匆的,冷不丁在街上看见他,还以为他是个国家干部呢。 “四哥,其实我跟小广那点事儿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我知道你的心思,”胡四打断我,“把人家砍成那样,进去蹲两年也应该。” “呵呵,这话说的,”我笑得有点尴尬,“这事儿我认了,只要他……” “你觉得他还会跟你拼命吗?”林武跟我碰了一下杯子,“不会的,他的脾气改了很多,连我都不敢相信呢。” “难说,”金高的眼珠子又开始充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小广是个什么人?操。” “不过,互相防着点儿还是应该的,”胡四说,“以后我再找他谈谈。” “谈什么谈?不老实再干他就是了。”金高的眼珠子凸得几乎要掉出来。 “黄胡子以前跟小广关系不错,”胡四啜口酒接着说,“前几天我去找过小广,想探探他的口气,结果他单位的人说,小广出差去南方了,没接上头……我打听过了,小广回来以后,黄胡子跟他联系过,想让小广跟他一起在市场上混,小广去了市场几次,后来就没了下文,我估计是小广看到那里乱,不想去。咱们这事儿出了以后,黄胡子肯定能去找小广诉苦。” “放心,小广是不会去管这些事儿的。”林武说。 “他管又能怎么样?不想活了?”金高跃跃欲试,“我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3 他妈这就去剁了他。” “金兄弟,”胡四拉住了金高,“别冲动,在社会上混,不要树敌太多。” “我跟他早就是敌人了……” “此一时彼一时啊。”胡四把脸转到了一边。 我不想谈小广的事儿了,脑子很乱……窗外有一只蝴蝶在忽闪忽闪的飞,有几次它贴在了玻璃上,似乎是在往里偷窥,看一会飞一会,像是在展示他的舞姿,我觉得它很虚伪,貌似轻盈机敏,其实一追就跑,一柔就碎,像一页烧过了的纸灰。 “杨远,以后有什么打算?”胡四开始上了酒劲,眯缝着眼问我。 “把家里的事情安顿好了,就去市场看看,可能的话就直接驻扎那里,我需要钱。” “这几天最好先别去,那样就太明了,派个妥实人替你接下来再说。” “也好,”我把脸转向金高,“你带花子他们去跟黄胡子交接,有事随时联系。” “阎八那里呢?”金高站起来问。 “让花子去通知他,让阎八抽空去我家里找我,我跟他谈。” “好,我这就走,”金高把阎八给的那支枪递给我,“拿着,以防万一。” 我用衣服包好枪,冲金高举了举酒杯:“你去吧,完事去我家,我一会儿就回去。” 金高走了以后,胡四冲门口竖了竖大拇指:“这伙计不错。” 我笑道:“我交往的人还能有‘杂麻’(不好)的?你、林武、祥哥,个个都是好汉。” “是啊……”胡四叹了一口气,“好长时间没去看看祥哥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咋样。” “对,”我的心头一热,“你约个时间,咱们一起去趟监狱。” “行,开出证明来,我通知你。” “四哥神通广大啊,”我干了一杯,“行,就这样吧,我先回去。” 站在门口刺目的阳光下,胡四使劲拍着我的肩膀:“好样的,我能看到你的前途。” 2 我爹这一阵的心情特别好,晚上下班以后总要顺路割一块肥肥的猪头肉,指挥我弟弟捣蒜、拍黄瓜,拌上一大钵子,然后硬拉我陪他喝上两盅白酒。喝着喝着他就把眼镜摘下来,让我看他的那只眼:“怎么样?你爹越活越年轻了,视力没的说。” 我知道他是在自我安慰,有点此地无银的意思,我就敷衍他:“厉害,比我的眼还亮。” 我爹笑起来像个子孙满堂的老太太:“不光眼亮,身体也棒极了,活他个八九十岁没问题。” 我有点心疼他,跟他商量道:“你的身体这么好,干脆别上班了,让我弟弟去上学,你负责接送他。” “那怎么能行?”我爹不高兴了,“我还不到退休年龄,下来了谁给我养老金?” “我呀,”我啪啪地拍着胸脯,“胡四帮我在鱼市上弄了个摊子,我卖鱼养活你。” “嘁,干个体户那是个泥饭碗,你爹是国家干部,饭碗是金的……” “现在不管什么泥的金的了,国家鼓励干个体呢,兴许你儿子将来是个企业家呢。” 我爹重新戴上眼镜,透过镜片瞥我两眼,不吭声了,低着头滋溜滋溜地喝酒。 我弟弟吃饱了,跑到自己的床上打滚玩儿。 我知道我爹不大赞成我去市场上“卖鱼”,他似乎知道这里面的一些猫腻。上次金高和花子来找我,我们压低声音在我的房间里说话。说了一阵,我看见花子的表情很不自然,眼睛直往门口瞥,拉开门一看,我爹装做欣赏门口的一幅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笑着把他拉进来,我说:“老人家耳朵不好使,你还是进来听吧,进来听得清楚。” 我爹就真的进来了。我故意跟花子打听黄花鱼的价格,花子说得唾沫横飞,我爹听着听着就不耐烦了,绷着脸走了。后来阎坤又来了,阎坤说话的声音很大,嚷嚷得天花板直哆嗦,远哥,好汉啊!这样就好啦,海天市场是咱哥们儿的啦!我爹砰地一声推开了门,想说什么似乎又说不出来,憋得脸通红,嘴唇也哆嗦得不成样子。金高和花子一看不好,纷纷站起来挤出门去。阎坤不知所措,想给我爹敬根烟,没等掏出烟盒就被我一把搡出门去。我拉我爹坐下,告诉他我想去市场上卖鱼,有个叫黄胡子的想让我从他那里批发,我嫌他给我的价格贵,不答应,他就威胁我,不许我去,结果我派人把他打了一顿,所以阎坤才瞎嚷嚷的,如果你怕我在那里惹麻烦,我不去就是了。我爹说,我也没说不让你去,我是怕你们这帮小青年凑在一起搞出些不合适的事情来,那个叫阎八的很不“着调”,我经常看见他带着一帮人在街上晃,有一次他还把一个人用砖头砸得头破血流……我不让他说了,我说,阎八那是没进过监狱,我进过监狱,受政府那么多年的教育,能干欺负人的事儿?我爹说,欺负人的事儿你倒是不能,我了解我儿子,可是别人欺负你,你也应该克制一下啊,不能跟人家打架呀……我嬉皮笑脸地搂了他两把,我说,放心吧,以后我就是被人欺负死,也不动手了,咱找政府解决。我爹放心了,摸着我的脸说,本来呢,我想在我们学校的小工厂里给你找个活儿干,既然你喜欢卖鱼,就去吧,最好找小胡商量商量,小胡人挺有脑子的。 “俊海在里面怎么样?”我爹喝了一阵闷酒,突然问。 “挺好的,再有个两三年就出来了。” “抽空你去看看他,你俩是把兄弟,不去不好。” “我知道,前天我还去给他爹上了坟呢……等我安顿好了,就去看他。” 我爹又不说话了,一会擦擦眼镜一会瞄瞄我弟弟,我知道他是在心事我弟弟上学的事儿。 我起身去了里屋,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出来递给我爹:“这是三千,明天你就去培智小学。” 我爹接过信封,脸忽然红了一下:“按说这件事情应该我管……” 我用一块猪头肉给他堵在嘴上:“你再拿我不当儿子,我走人。” 我打算好了,等我弟弟去了培智小学,我就正式驻扎海天市场。那天金高告诉我,黄胡子挨了砸的第二天就包着脑袋去了市场,一个人没带。金高让他领着花子他们拿着我的身份证去跟市场管理所办了交接手续,很顺利。最后黄胡子又领着金高去了邮电局,把铁皮房里的那部电话过户在了金高的名下。走的时候,黄胡子眼睛闪着泪花对金高说,回去告诉杨远,他砸我这一下让我没脸在街面上混下去了,我走,也许永远也不回来了,让杨远好好干,万一我吃不上饭了,有可能回来投奔他。金高想请他吃顿饭,黄胡子摆摆手走了,头也没回。下午阎坤就回了市场,让兔子带人举着几挂鞭炮满市场“啪啦”,“啪啦”到海货市的时候,卖海货的伙计们欢呼雀跃,抓住兔子就往天上抛——爷们儿,你大哥是个英雄,把恶霸赶出了市场! 我爹没喝多少酒就醉了,桌子也没收拾就扑到我弟弟的床上,用满是胡茬的嘴巴蹭我弟弟的脸。 晚上,我正倚在被子上想心事,胡四笑眯眯地来了:“兄弟,去监狱接见的证明我开好了。” 我接过那张纸,很激动:“好,四哥有本事,呵呵,我还是祥哥的表弟呢。” 胡四说:“明天去劳改队的时候别乱说话,听说现在接见室按监控录音了呢。” 我说:“还能怎么乱?也就是叙叙旧罢了,祥哥快要出来了吧?” 胡四掐着指头算了算:“早着呢,还有三年多……不过也快,这小子会玩儿,肯定能减刑。” “蝴蝶,好几年没见着个女人了,‘靠’不‘靠’?”胡四换了个话题。 “去你的,哥们儿不想这些。”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话,我的脑子里突然闪出芳子的大眼睛来。 3 胡四把一口烟噗地吹在我的脸上:“跟我装逼?那天你看见人家芳子,差点把眼球掉出来。” 我一下子红了脸:“芳子?芳子是谁?我怎么不知道我还见过这么个人?” 胡四像只鸭子那样嘎嘎地笑:“伙计,你就这点不好,装什么装?你不是男人?” 我索性不装了,讪讪地问:“那个叫芳子的姑娘跟林武谈恋爱?” “谈个屁恋爱,人家芳子根本看不上林武,逗他玩儿呢。” “哦……”莫名地,我的心跳有点加速,“那就赶紧撤退,跟女人纠缠没个好。” “嘿嘿,‘景儿’没办,林武舍得撤退?你又不是不了解他。” “那就赶紧‘办’呗,拖拉时间长了没啥意思。”这话酸溜溜的。 “人家那还得让他‘办’啊……”胡四告诉我,芳子是胡四对象的干姊妹,去年秋天她刚高中毕业,父母就出车祸了,全死了。她哥哥又在今年结婚了,她没地方住就住在了胡四对象家,班也不想上。胡四对象开了家理发店,她整天泡在店里玩儿,有时候忙了就帮胡四对象给客人洗个头什么的。后来被林武给瞄上了,经常带她出去吃吃喝喝,芳子的性格有点大大咧咧,林武喝大了趁机摸她两把她也不在乎。有一次林武把她灌醉了,糊弄到床上,想扒她的裤子,结果折腾了半宿也没成功,最后林武顶着一脸血杠子来找胡四,四哥,我求求你,让嫂子跟芳子说说,只要她让我“上”了,我一定跟她结婚。胡四对象知道这事儿以后,点着林武的鼻子把他好一顿臭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你这德行?滚蛋吧。后来这事儿林武再也没好意思提,芳子也没往心里去,没事一样,还跟林武一起吃吃喝喝,可就是不敢再喝酒了。 “呵呵,林武这是何苦呢?”我淡然一笑,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说她了,有机会我给你找个好的,我认识不少美女。” “以后再说吧,现在没空想这些。”我的脑子里还在装着芳子。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阳光充足,和风熙熙。胡四和林武一大早就来我家找我,我对我爹说,我们要一起去看看李俊海,我爹拿出十块钱递给我,说,我也没有多少钱接济他,让他在里面随便买点吃的吧。胡四把钱给我爹揣回兜里,笑着说,大爷你就歇着吧,你这还叫钱?不够买半条烟的。我爹不高兴了,钱不在多少,在个情谊上,俊海没了爹,从今以后我就是他爹了,爹的钱无论多少都烫着孩子的心。我怕胡四不小心再说出李俊海“掂对”我的事儿来,赶紧接过钱,拉胡四他们走了。 董启祥不在入监队了,费了好大的劲我们才打听到他的下落,找到他们队长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坐在接见室里等待接见的时候,胡四很激动,眼泪汪汪的。我正想找个轻松的话题,接见室的门打开了,董启祥一步闯了进来:“哈哈,老四来了?啊?这不是杨远吗?你也出去了?好家伙,两年没见长成大青年了……” 胡四不等我说话,扑上去一把抱住了董启祥:“祥哥,想死我了……你还好吗?” 董启祥似乎很不适用这套礼节,胡乱往外推挡他:“还好还好,活得挺滋润。” 林武撇着嘴巴揶揄道:“老四真会‘拿情’,这是干什么?像个娘们儿。” 我拉开胡四,跟董启祥握了握手:“祥哥,你怎么调到教育科去了?当文化人了?” “咳,别提了,人家入监队不要我了,”董启祥坐下讪讪地说,“我偷了‘老就’(劳改就业人员)的一条狗煮着吃了,被人家‘点眼药’了,这不,蹲了一个月小号,就发配到教育科学习去了……快结束了,结束以后就分去三大队,这几天就下队了,是在老四原来呆过的那个中队。呵呵,弟兄们有缘分啊,劳改都能在一个队里‘打’……杨远,啥时候出去的?” 我边把带来的东西递给他边说,我出去一个多月了,这阵子在海天市场卖鱼呢。 董启祥瞪大了眼睛:“海天市场?那好啊,我一个哥们儿叫黄老二,在那里混得不错,你去找他,就说我让你去的。” “找他干什么?”胡四拦住话头说,“咱杨兄弟在那儿老老实实摆摊,用不着求人。” “胡四你懂个屁?”董启祥扫了胡四一眼,“这里面有不少道道呢,听我的,就去找他,让他照顾照顾你。” “祥哥,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林武插话说,“那里有我呢,谁也别想骑在咱哥们儿头上拉屎。” “拉什么屎?”董启祥笑了,“我跟黄老二是光腚长大的兄弟,提我没问题。” 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万万没有想到董启祥跟黄胡子还有这么深的交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胡四极力掩饰着自己越发不自然的表情,嘿嘿哈哈地乱打岔,嘿嘿,前天下了一场雨,把我的油条全淋湿了,赔了,赔了三十多块呢……董启祥听不下去了,冲我使个眼色,轻声问带没带钱来?我瞄了门口一眼,从桌子底下将卷好的一百块钱塞到了他的手里。董启祥连忙将钱掖到了袜子里面,大声嚷嚷道:“好了好了,大家回去吧,放心,我一定好好改造,争取早一天跟你们团聚。” 一个队长推门进来,把桌子上的东西检查了一遍,带着董启祥走了。 我长吁了一口粗气,冲胡四摇了摇头:“唉,这都弄了些什么事儿嘛,祥哥怎么还跟黄胡子认识?” 胡四起身就走:“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等他出来我跟他解释。” 林武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安慰我说:“别婆婆妈妈的,黄胡子该砸,这道理谁都理解。” 我拿下他的手,淡然一笑:“道理我知道,我只是没想到他俩认识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4 罢了。” 胡四猛地把头扭了回来:“三年以后这个世道就全变了,到时候董启祥听谁的还不一定呢。” 我踢了胡四的屁股一脚:“我们都听你的,满意了吧?” 胡四装做被我踢了个趔趄,回头连连摆手:“别别,我听你的,我怕你砸我。” 拐出接见室刚走上大路,胡四突然站住了,指着监狱大铁门,小声说:“快看,那是谁?” 李俊海?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到一个树阴下,使劲地揉眼睛,我看清楚了,果然是李俊海!他怎么站在大墙外面?难道他出狱了吗?不是还早着吗?他应该还有四年多啊……我糊涂了,不会吧?他怎么可能出来了呢?林武在一旁一惊一乍地问,李俊海在哪里?这个杂碎也出来了?我得好好研究研究他,看看他到底杂碎到了什么程度?胡四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你哪那么多毛病?人家杨远早就跟他和好了……他俩还在旁边絮叨着,我已经穿过了马路:“俊海,是你吗?” 4 李俊海迎着我跑了过来:“杨远,你怎么来了?谁告诉你我今天出来的?” 原来他以为我是来接他的,我不想跟他解释,就坡下驴,伸出手来想跟他握一下,他尴尬地把身子别到了一边,我猛然发现,他右胳膊的袖管空荡荡的,里面什么也没有,一阵风吹过来,将他的袖管掀得一荡一荡,我一楞:“你的胳膊怎么了?” 李俊海的脸涨得通红,把另一只手抄进那只空袖管里,用一个抱膀子的姿势冲我一笑:“没了。” 我突然感觉很难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不问了,弯腰替他拿起了铺盖:“走吧,我给你接风。” “蝴蝶,我没有家了,”过马路的时候,李俊海神情沮丧地说,“我姐姐把房子卖了。” “我知道,”给李俊海他爹上坟的时候,他姐姐告诉过我这事儿,“先住我家里吧。” “不用了,我不想给老爷子添麻烦,我姐姐给了我三千块钱,我暂时住旅馆……” “那怎么能行?”我突然想起黄胡子留给我的铁皮房来,“别管了,我有地方给你住。” 胡四迈着方步晃过来:“哈哈,老李自由了?” 李俊海似乎很受感动:“四哥?你怎么也来了?都怪杨远,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嘛。” 胡四笑得很暧昧:“呵呵,蝴蝶一声令下,谁敢不来?怎么,减刑了?” 李俊海好象不喜欢这个话题,摇摇头讪笑一声:“四哥真能笑话人……出来了就好啊。” 林武抽着鼻子摇头晃脑:“咦?哪里来的尿臊味?我操,杨远你干什么?手里提溜着个什么玩意儿这是?” 李俊海的脸刷地黄了:“这位兄弟,别这样说话,你从来不盖被褥吗?” 林武劈胸揪住了他:“你他妈活腻歪了是不?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李杂碎……” 我用铺盖挡在他俩的中间,拿眼狠瞪林武:“你怎么回事儿?他是我的把兄弟!” 林武有点口不择言:“把个鸡巴兄弟,把兄弟还像条疯狗似的乱咬人?” 李俊海慌乱地瞥我一眼,退后了好几步:“蝴蝶,你不是来接我的,你是来找茬打架的。” 胡四走过去拍着李俊海的肩膀笑道:“没那么严重,杨远不是那样的人。” 我把铺盖丢到地上,冲林武厉声喝道:“你再这么没有数,别怪我跟你翻脸!去,给你李哥赔个不是。”说完用手捏了捏他的胳膊,小声说,“兄弟,算你给我个面子,你他妈没看见他残废了?有什么意见以后我再跟你解释。” 林武看看我又看看李俊海,鼻孔里哧了一下,转身就走。 胡四见状,冲我摊摊手:“瞧这事儿闹得……我也走吧,俊海,你跟杨远聊着,我们走了。” 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心里乱得很,仰脸看着天边的一朵浮云,感觉自己是那样的渺小。 “杨远,那个黑大个是谁?怎么说话这么冲?”走在路上,李俊海忿忿不平。 “胡四的兄弟,”我闷头往前走,“他对你有点儿误会。” “你是不是跟他说过我什么?”李俊海的声音带了一点怨气,“那不是让政府给逼的嘛……” “没人逼你,”我不想听他絮叨,“自己干过什么自己心里有数。” 李俊海嚓地站住了:“蝴蝶,把铺盖给我,我要去我姐姐家。” 我知道他又犯倔脾气了,回身拉他继续走:“先找个地方叙叙旧,想咱姐姐了我派人请她来就是了。” “唉,我想她干什么?劳改了这三年,她去看过我几次都能数得过来……” “你可别这么说,咱们劳改了只能是欠人家的,人家不欠你什么。” “去他妈的,和着我还不是她的弟弟了?杨远,你别怪我脾气不好,倒出空来我好好跟她理争理争,她卖房子经过谁同意了?她想一手遮天吗?”李俊海把那只空袖管挥舞得像一面旗帜,迎着风哗哗响,“他明明知道我李俊海快要出来了,急着把房子卖了,这不是明摆着想让我无家可归吗?就他妈三千块钱就把我打发了?这事儿没完!总有一天,我让她家破人亡。” 这话听得我心里冷飕飕的,我不愿意继续听下去了,转话问:“你是保外就医还是假释?” 李俊海的声音黯淡下来:“保外就医……我把胳膊伸到冲床下面去了,以后慢慢跟你说吧。” 我相信这事儿他干得出来,心冷得更加厉害,感觉他是一条奔走在荒野上的狼。 我找了家靠近市场的饭店,把李俊海安顿下就去市场里面找金高。 金高听说李俊海回来了,气不打一处来:“你跟他叨叨个什么劲?你吃他的亏还少吗?” 我说:“这事儿你别管了,咋说我俩也是把兄弟,以后我防着他点儿就是了,你去把牛玉文找来,我们哥儿仨叙叙旧。” “我可跟你有言在先啊,”金高摔门就走,“不许他来市场,我不喜欢他。” “回来,”我喝住了他,“我跟李俊海的事儿你别跟咱们这帮兄弟说,让人家笑话。” “怕笑话的不是你,是他,”金高一把将我推了回去,“我算是服你了。” 在铁皮房闷坐了一阵,我安排花子去买钢丝床,对他说有个朋友想来住几天,花子问是谁,我说李俊海,花子摇着头走了,走出去老远,我听见他狠狠地放了一个屁,那声音好象是卖鱼的一脚踩破了一条气臌鱼,我哑然失笑。临近铁皮房的鱼摊全是我的,大昌、那五他们见我从铁皮房里走出来,大声叫卖:“卖鱼啦,刚下船的新鲜鱼啦——蝴蝶牌的!” 刚回饭店坐下,金高领着牛玉文进来了,牛玉文一眼就看见了李俊海的空袖管,猛地楞在那里。 李俊海站起来想跟金高打个招呼,金高扭头就走,李俊海尴尬地冲牛玉文一笑:“你表弟不认识我了。” 喝了一阵酒,我问牛玉文:“牛哥还在机械厂上班吗?” 牛玉文叹口气说:“不在那里还能去哪里?有本事的都走了,那个破厂快要倒闭了。” 李俊海说:“我听说了,本来我想出来以后再去上班的,这样就拉倒吧,以后干自己的。” 牛玉文苦笑道:“就是,像人家杨远这样多好?钱不少捞,活得还风光……哎,听说小广回来了?” “牛哥消息挺灵通的嘛,听谁说的?”我问。 “别打听了,那小子现在学好了,听说有一次跟人喝酒,有人问他,你不找蝴蝶报仇了?他好象是得了失忆症,直问人家谁是蝴蝶,把人家问得都不好意思了……呵呵,上过大学的人就是文明呀,他这么一来,自己也给自己找回了面子呢。” “不提他了,”我摆摆手,“那些事儿都过去了,他只要不找我的麻烦,我是不会去理他的。” “杨远,这就是你缺脑子了,”李俊海把俩眼凸成了灯泡,“他会就这么轻易拉倒?我不信。” “不拉倒他还能怎么的?为了他,我都去坐过牢了。” “坐牢那是政府行为,报仇那是个人行为,我琢磨着,这事儿还没完。” “俊海,你就少说两句吧,”牛玉文碰了碰李俊海的酒杯,“人都是会变的,别给自己添堵。” 酒喝到这个份上,开始没滋没味起来,牛玉文早早地离了酒桌。 李俊海还想喝,我已经把帐结了。 出门的时候,天阴了,大朵的云彩像是要从天上掉下来。 第十五章我被人盯上了 1 胡四斜了那五一眼,把自己杯里的酒倒进那五的杯里:“你喝多了吧?把这杯喝了回家吧。” 那五不想走,可还是端起了自己的杯子,看胡四的目光有点迷惑:“怎么了四哥?” 胡四脸上的笑容在慢慢消退,我冲他举了举杯:“喝酒,你就让那五说,我不在乎。” “你走吧,小广的事儿我跟蝴蝶说。”胡四把那五端杯的手给他抬了抬。 那五的表情有些僵硬,把酒杯一放,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回头一笑:“四哥,打扰你了。” 林武反手摆了摆:“走吧走吧,以后常来。” 那五一走,我问胡四:“怎么,你知道小广的事儿?” 胡四暧昧地笑了:“哈哈,本来我想以后再跟你细说这些事情,那五这张快嘴拦不住,我就跟你说了吧。其实,我跟小广关系不错,可以说是生死之交……严打以前我们就认识,那时候我在银行上班,趁机会捣弄了几个小钱,在小广家附近开了家五金店,小广没事就去我店里跟我下棋玩儿,就那么熟悉了。83年3月我出事进去了,那时候我在看守所里很受欺负,正没着没落,小广也进来了,把欺负我的那几个人好一顿收拾。有一次一个叫寒露的伙计半夜掐住我的脖子想要弄死我,当时我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被他掐得大脑都缺氧了,小广起来撒尿看见了,就……因为这个,小广被提前发到了劳改队。” “这事儿你没说呀,”我有点不满,“照这么说小广也坐过牢?” “坐过,跟我在一个中队,后来林武也发去了,我们仨关系很好,你去的时候,他已经走了一年多了。” “不会吧?坐牢的还能上大学?”我吃惊不小。 “呵呵,没上完。这不?被人举报啦……” “不可思议!”我有点犯晕,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 闷头喝了几杯酒,胡四说,小广回来以后来找过他,曾经问起过我的事情,胡四就把我的情况告诉了他,他直摇头。胡四劝他别记我的仇了,你把人家弄监狱去了,也算是报了仇,以后出来好好交往着,杨远人挺仗义的。小广说的很动情,他说,如果不是他也进去了,他是不会把我砍他的事儿说出来的,本来想在社会上解决这事儿,这么一折腾他也弄得很不光彩。 “照他的意思,他还想再跟我玩把‘野’的?”我不动声色。 “你听我说嘛,”胡四苦笑道,“他没那意思,他想走正道儿了……” 胡四说,小广被学校开除以后,就去商场上班了,在那里干美工。以前跟他玩儿的朋友去找他,劝他“出山”,他老是笑。关系很熟悉的去找他,他就给人家“上政治课”,讲人生,讲哲理;不熟悉的,他就请人家喝酒,喝大了就咧着嗓子瞎唱歌……反正,小广现在整个儿变了一个人,头型梳成瓦亮的三七开,脑袋上能刮下半斤油来,赶上阴天还在胳肢窝里掖把油汪汪的大雨伞,冒充青年毛泽东,有时候还夹着个公文包,来去匆匆的,冷不丁在街上看见他,还以为他是个国家干部呢。 “四哥,其实我跟小广那点事儿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我知道你的心思,”胡四打断我,“把人家砍成那样,进去蹲两年也应该。” “呵呵,这话说的,”我笑得有点尴尬,“这事儿我认了,只要他……” “你觉得他还会跟你拼命吗?”林武跟我碰了一下杯子,“不会的,他的脾气改了很多,连我都不敢相信呢。” “难说,”金高的眼珠子又开始充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小广是个什么人?操。” “不过,互相防着点儿还是应该的,”胡四说,“以后我再找他谈谈。” “谈什么谈?不老实再干他就是了。”金高的眼珠子凸得几乎要掉出来。 “黄胡子以前跟小广关系不错,”胡四啜口酒接着说,“前几天我去找过小广,想探探他的口气,结果他单位的人说,小广出差去南方了,没接上头……我打听过了,小广回来以后,黄胡子跟他联系过,想让小广跟他一起在市场上混,小广去了市场几次,后来就没了下文,我估计是小广看到那里乱,不想去。咱们这事儿出了以后,黄胡子肯定能去找小广诉苦。” “放心,小广是不会去管这些事儿的。”林武说。 “他管又能怎么样?不想活了?”金高跃跃欲试,“我他妈这就去剁了他。” “金兄弟,”胡四拉住了金高,“别冲动,在社会上混,不要树敌太多。” “我跟他早就是敌人了……” “此一时彼一时啊。”胡四把脸转到了一边。 我不想谈小广的事儿了,脑子很乱……窗外有一只蝴蝶在忽闪忽闪的飞,有几次它贴在了玻璃上,似乎是在往里偷窥,看一会飞一会,像是在展示他的舞姿,我觉得它很虚伪,貌似轻盈机敏,其实一追就跑,一柔就碎,像一页烧过了的纸灰。 “杨远,以后有什么打算?”胡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5 四开始上了酒劲,眯缝着眼问我。 “把家里的事情安顿好了,就去市场看看,可能的话就直接驻扎那里,我需要钱。” “这几天最好先别去,那样就太明了,派个妥实人替你接下来再说。” “也好,”我把脸转向金高,“你带花子他们去跟黄胡子交接,有事随时联系。” “阎八那里呢?”金高站起来问。 “让花子去通知他,让阎八抽空去我家里找我,我跟他谈。” “好,我这就走,”金高把阎八给的那支枪递给我,“拿着,以防万一。” 我用衣服包好枪,冲金高举了举酒杯:“你去吧,完事去我家,我一会儿就回去。” 金高走了以后,胡四冲门口竖了竖大拇指:“这伙计不错。” 我笑道:“我交往的人还能有‘杂麻’(不好)的?你、林武、祥哥,个个都是好汉。” “是啊……”胡四叹了一口气,“好长时间没去看看祥哥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咋样。” “对,”我的心头一热,“你约个时间,咱们一起去趟监狱。” “行,开出证明来,我通知你。” “四哥神通广大啊,”我干了一杯,“行,就这样吧,我先回去。” 站在门口刺目的阳光下,胡四使劲拍着我的肩膀:“好样的,我能看到你的前途。” 2 我爹这一阵的心情特别好,晚上下班以后总要顺路割一块肥肥的猪头肉,指挥我弟弟捣蒜、拍黄瓜,拌上一大钵子,然后硬拉我陪他喝上两盅白酒。喝着喝着他就把眼镜摘下来,让我看他的那只眼:“怎么样?你爹越活越年轻了,视力没的说。” 我知道他是在自我安慰,有点此地无银的意思,我就敷衍他:“厉害,比我的眼还亮。” 我爹笑起来像个子孙满堂的老太太:“不光眼亮,身体也棒极了,活他个八九十岁没问题。” 我有点心疼他,跟他商量道:“你的身体这么好,干脆别上班了,让我弟弟去上学,你负责接送他。” “那怎么能行?”我爹不高兴了,“我还不到退休年龄,下来了谁给我养老金?” “我呀,”我啪啪地拍着胸脯,“胡四帮我在鱼市上弄了个摊子,我卖鱼养活你。” “嘁,干个体户那是个泥饭碗,你爹是国家干部,饭碗是金的……” “现在不管什么泥的金的了,国家鼓励干个体呢,兴许你儿子将来是个企业家呢。” 我爹重新戴上眼镜,透过镜片瞥我两眼,不吭声了,低着头滋溜滋溜地喝酒。 我弟弟吃饱了,跑到自己的床上打滚玩儿。 我知道我爹不大赞成我去市场上“卖鱼”,他似乎知道这里面的一些猫腻。上次金高和花子来找我,我们压低声音在我的房间里说话。说了一阵,我看见花子的表情很不自然,眼睛直往门口瞥,拉开门一看,我爹装做欣赏门口的一幅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笑着把他拉进来,我说:“老人家耳朵不好使,你还是进来听吧,进来听得清楚。” 我爹就真的进来了。我故意跟花子打听黄花鱼的价格,花子说得唾沫横飞,我爹听着听着就不耐烦了,绷着脸走了。后来阎坤又来了,阎坤说话的声音很大,嚷嚷得天花板直哆嗦,远哥,好汉啊!这样就好啦,海天市场是咱哥们儿的啦!我爹砰地一声推开了门,想说什么似乎又说不出来,憋得脸通红,嘴唇也哆嗦得不成样子。金高和花子一看不好,纷纷站起来挤出门去。阎坤不知所措,想给我爹敬根烟,没等掏出烟盒就被我一把搡出门去。我拉我爹坐下,告诉他我想去市场上卖鱼,有个叫黄胡子的想让我从他那里批发,我嫌他给我的价格贵,不答应,他就威胁我,不许我去,结果我派人把他打了一顿,所以阎坤才瞎嚷嚷的,如果你怕我在那里惹麻烦,我不去就是了。我爹说,我也没说不让你去,我是怕你们这帮小青年凑在一起搞出些不合适的事情来,那个叫阎八的很不“着调”,我经常看见他带着一帮人在街上晃,有一次他还把一个人用砖头砸得头破血流……我不让他说了,我说,阎八那是没进过监狱,我进过监狱,受政府那么多年的教育,能干欺负人的事儿?我爹说,欺负人的事儿你倒是不能,我了解我儿子,可是别人欺负你,你也应该克制一下啊,不能跟人家打架呀……我嬉皮笑脸地搂了他两把,我说,放心吧,以后我就是被人欺负死,也不动手了,咱找政府解决。我爹放心了,摸着我的脸说,本来呢,我想在我们学校的小工厂里给你找个活儿干,既然你喜欢卖鱼,就去吧,最好找小胡商量商量,小胡人挺有脑子的。 “俊海在里面怎么样?”我爹喝了一阵闷酒,突然问。 “挺好的,再有个两三年就出来了。” “抽空你去看看他,你俩是把兄弟,不去不好。” “我知道,前天我还去给他爹上了坟呢……等我安顿好了,就去看他。” 我爹又不说话了,一会擦擦眼镜一会瞄瞄我弟弟,我知道他是在心事我弟弟上学的事儿。 我起身去了里屋,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出来递给我爹:“这是三千,明天你就去培智小学。” 我爹接过信封,脸忽然红了一下:“按说这件事情应该我管……” 我用一块猪头肉给他堵在嘴上:“你再拿我不当儿子,我走人。” 我打算好了,等我弟弟去了培智小学,我就正式驻扎海天市场。那天金高告诉我,黄胡子挨了砸的第二天就包着脑袋去了市场,一个人没带。金高让他领着花子他们拿着我的身份证去跟市场管理所办了交接手续,很顺利。最后黄胡子又领着金高去了邮电局,把铁皮房里的那部电话过户在了金高的名下。走的时候,黄胡子眼睛闪着泪花对金高说,回去告诉杨远,他砸我这一下让我没脸在街面上混下去了,我走,也许永远也不回来了,让杨远好好干,万一我吃不上饭了,有可能回来投奔他。金高想请他吃顿饭,黄胡子摆摆手走了,头也没回。下午阎坤就回了市场,让兔子带人举着几挂鞭炮满市场“啪啦”,“啪啦”到海货市的时候,卖海货的伙计们欢呼雀跃,抓住兔子就往天上抛——爷们儿,你大哥是个英雄,把恶霸赶出了市场! 我爹没喝多少酒就醉了,桌子也没收拾就扑到我弟弟的床上,用满是胡茬的嘴巴蹭我弟弟的脸。 晚上,我正倚在被子上想心事,胡四笑眯眯地来了:“兄弟,去监狱接见的证明我开好了。” 我接过那张纸,很激动:“好,四哥有本事,呵呵,我还是祥哥的表弟呢。” 胡四说:“明天去劳改队的时候别乱说话,听说现在接见室按监控录音了呢。” 我说:“还能怎么乱?也就是叙叙旧罢了,祥哥快要出来了吧?” 胡四掐着指头算了算:“早着呢,还有三年多……不过也快,这小子会玩儿,肯定能减刑。” “蝴蝶,好几年没见着个女人了,‘靠’不‘靠’?”胡四换了个话题。 “去你的,哥们儿不想这些。”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话,我的脑子里突然闪出芳子的大眼睛来。 3 胡四把一口烟噗地吹在我的脸上:“跟我装逼?那天你看见人家芳子,差点把眼球掉出来。” 我一下子红了脸:“芳子?芳子是谁?我怎么不知道我还见过这么个人?” 胡四像只鸭子那样嘎嘎地笑:“伙计,你就这点不好,装什么装?你不是男人?” 我索性不装了,讪讪地问:“那个叫芳子的姑娘跟林武谈恋爱?” “谈个屁恋爱,人家芳子根本看不上林武,逗他玩儿呢。” “哦……”莫名地,我的心跳有点加速,“那就赶紧撤退,跟女人纠缠没个好。” “嘿嘿,‘景儿’没办,林武舍得撤退?你又不是不了解他。” “那就赶紧‘办’呗,拖拉时间长了没啥意思。”这话酸溜溜的。 “人家那还得让他‘办’啊……”胡四告诉我,芳子是胡四对象的干姊妹,去年秋天她刚高中毕业,父母就出车祸了,全死了。她哥哥又在今年结婚了,她没地方住就住在了胡四对象家,班也不想上。胡四对象开了家理发店,她整天泡在店里玩儿,有时候忙了就帮胡四对象给客人洗个头什么的。后来被林武给瞄上了,经常带她出去吃吃喝喝,芳子的性格有点大大咧咧,林武喝大了趁机摸她两把她也不在乎。有一次林武把她灌醉了,糊弄到床上,想扒她的裤子,结果折腾了半宿也没成功,最后林武顶着一脸血杠子来找胡四,四哥,我求求你,让嫂子跟芳子说说,只要她让我“上”了,我一定跟她结婚。胡四对象知道这事儿以后,点着林武的鼻子把他好一顿臭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你这德行?滚蛋吧。后来这事儿林武再也没好意思提,芳子也没往心里去,没事一样,还跟林武一起吃吃喝喝,可就是不敢再喝酒了。 “呵呵,林武这是何苦呢?”我淡然一笑,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说她了,有机会我给你找个好的,我认识不少美女。” “以后再说吧,现在没空想这些。”我的脑子里还在装着芳子。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阳光充足,和风熙熙。胡四和林武一大早就来我家找我,我对我爹说,我们要一起去看看李俊海,我爹拿出十块钱递给我,说,我也没有多少钱接济他,让他在里面随便买点吃的吧。胡四把钱给我爹揣回兜里,笑着说,大爷你就歇着吧,你这还叫钱?不够买半条烟的。我爹不高兴了,钱不在多少,在个情谊上,俊海没了爹,从今以后我就是他爹了,爹的钱无论多少都烫着孩子的心。我怕胡四不小心再说出李俊海“掂对”我的事儿来,赶紧接过钱,拉胡四他们走了。 董启祥不在入监队了,费了好大的劲我们才打听到他的下落,找到他们队长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坐在接见室里等待接见的时候,胡四很激动,眼泪汪汪的。我正想找个轻松的话题,接见室的门打开了,董启祥一步闯了进来:“哈哈,老四来了?啊?这不是杨远吗?你也出去了?好家伙,两年没见长成大青年了……” 胡四不等我说话,扑上去一把抱住了董启祥:“祥哥,想死我了……你还好吗?” 董启祥似乎很不适用这套礼节,胡乱往外推挡他:“还好还好,活得挺滋润。” 林武撇着嘴巴揶揄道:“老四真会‘拿情’,这是干什么?像个娘们儿。” 我拉开胡四,跟董启祥握了握手:“祥哥,你怎么调到教育科去了?当文化人了?” “咳,别提了,人家入监队不要我了,”董启祥坐下讪讪地说,“我偷了‘老就’(劳改就业人员)的一条狗煮着吃了,被人家‘点眼药’了,这不,蹲了一个月小号,就发配到教育科学习去了……快结束了,结束以后就分去三大队,这几天就下队了,是在老四原来呆过的那个中队。呵呵,弟兄们有缘分啊,劳改都能在一个队里‘打’……杨远,啥时候出去的?” 我边把带来的东西递给他边说,我出去一个多月了,这阵子在海天市场卖鱼呢。 董启祥瞪大了眼睛:“海天市场?那好啊,我一个哥们儿叫黄老二,在那里混得不错,你去找他,就说我让你去的。” “找他干什么?”胡四拦住话头说,“咱杨兄弟在那儿老老实实摆摊,用不着求人。” “胡四你懂个屁?”董启祥扫了胡四一眼,“这里面有不少道道呢,听我的,就去找他,让他照顾照顾你。” “祥哥,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林武插话说,“那里有我呢,谁也别想骑在咱哥们儿头上拉屎。” “拉什么屎?”董启祥笑了,“我跟黄老二是光腚长大的兄弟,提我没问题。” 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万万没有想到董启祥跟黄胡子还有这么深的交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胡四极力掩饰着自己越发不自然的表情,嘿嘿哈哈地乱打岔,嘿嘿,前天下了一场雨,把我的油条全淋湿了,赔了,赔了三十多块呢……董启祥听不下去了,冲我使个眼色,轻声问带没带钱来?我瞄了门口一眼,从桌子底下将卷好的一百块钱塞到了他的手里。董启祥连忙将钱掖到了袜子里面,大声嚷嚷道:“好了好了,大家回去吧,放心,我一定好好改造,争取早一天跟你们团聚。” 一个队长推门进来,把桌子上的东西检查了一遍,带着董启祥走了。 我长吁了一口粗气,冲胡四摇了摇头:“唉,这都弄了些什么事儿嘛,祥哥怎么还跟黄胡子认识?” 胡四起身就走:“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等他出来我跟他解释。” 林武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安慰我说:“别婆婆妈妈的,黄胡子该砸,这道理谁都理解。” 我拿下他的手,淡然一笑:“道理我知道,我只是没想到他俩认识罢了。” 胡四猛地把头扭了回来:“三年以后这个世道就全变了,到时候董启祥听谁的还不一定呢。” 我踢了胡四的屁股一脚:“我们都听你的,满意了吧?” 胡四装做被我踢了个趔趄,回头连连摆手:“别别,我听你的,我怕你砸我。” 拐出接见室刚走上大路,胡四突然站住了,指着监狱大铁门,小声说:“快看,那是谁?” 李俊海?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到一个树阴下,使劲地揉眼睛,我看清楚了,果然是李俊海!他怎么站在大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6 墙外面?难道他出狱了吗?不是还早着吗?他应该还有四年多啊……我糊涂了,不会吧?他怎么可能出来了呢?林武在一旁一惊一乍地问,李俊海在哪里?这个杂碎也出来了?我得好好研究研究他,看看他到底杂碎到了什么程度?胡四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你哪那么多毛病?人家杨远早就跟他和好了……他俩还在旁边絮叨着,我已经穿过了马路:“俊海,是你吗?” 4 李俊海迎着我跑了过来:“杨远,你怎么来了?谁告诉你我今天出来的?” 原来他以为我是来接他的,我不想跟他解释,就坡下驴,伸出手来想跟他握一下,他尴尬地把身子别到了一边,我猛然发现,他右胳膊的袖管空荡荡的,里面什么也没有,一阵风吹过来,将他的袖管掀得一荡一荡,我一楞:“你的胳膊怎么了?” 李俊海的脸涨得通红,把另一只手抄进那只空袖管里,用一个抱膀子的姿势冲我一笑:“没了。” 我突然感觉很难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不问了,弯腰替他拿起了铺盖:“走吧,我给你接风。” “蝴蝶,我没有家了,”过马路的时候,李俊海神情沮丧地说,“我姐姐把房子卖了。” “我知道,”给李俊海他爹上坟的时候,他姐姐告诉过我这事儿,“先住我家里吧。” “不用了,我不想给老爷子添麻烦,我姐姐给了我三千块钱,我暂时住旅馆……” “那怎么能行?”我突然想起黄胡子留给我的铁皮房来,“别管了,我有地方给你住。” 胡四迈着方步晃过来:“哈哈,老李自由了?” 李俊海似乎很受感动:“四哥?你怎么也来了?都怪杨远,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嘛。” 胡四笑得很暧昧:“呵呵,蝴蝶一声令下,谁敢不来?怎么,减刑了?” 李俊海好象不喜欢这个话题,摇摇头讪笑一声:“四哥真能笑话人……出来了就好啊。” 林武抽着鼻子摇头晃脑:“咦?哪里来的尿臊味?我操,杨远你干什么?手里提溜着个什么玩意儿这是?” 李俊海的脸刷地黄了:“这位兄弟,别这样说话,你从来不盖被褥吗?” 林武劈胸揪住了他:“你他妈活腻歪了是不?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李杂碎……” 我用铺盖挡在他俩的中间,拿眼狠瞪林武:“你怎么回事儿?他是我的把兄弟!” 林武有点口不择言:“把个鸡巴兄弟,把兄弟还像条疯狗似的乱咬人?” 李俊海慌乱地瞥我一眼,退后了好几步:“蝴蝶,你不是来接我的,你是来找茬打架的。” 胡四走过去拍着李俊海的肩膀笑道:“没那么严重,杨远不是那样的人。” 我把铺盖丢到地上,冲林武厉声喝道:“你再这么没有数,别怪我跟你翻脸!去,给你李哥赔个不是。”说完用手捏了捏他的胳膊,小声说,“兄弟,算你给我个面子,你他妈没看见他残废了?有什么意见以后我再跟你解释。” 林武看看我又看看李俊海,鼻孔里哧了一下,转身就走。 胡四见状,冲我摊摊手:“瞧这事儿闹得……我也走吧,俊海,你跟杨远聊着,我们走了。” 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心里乱得很,仰脸看着天边的一朵浮云,感觉自己是那样的渺小。 “杨远,那个黑大个是谁?怎么说话这么冲?”走在路上,李俊海忿忿不平。 “胡四的兄弟,”我闷头往前走,“他对你有点儿误会。” “你是不是跟他说过我什么?”李俊海的声音带了一点怨气,“那不是让政府给逼的嘛……” “没人逼你,”我不想听他絮叨,“自己干过什么自己心里有数。” 李俊海嚓地站住了:“蝴蝶,把铺盖给我,我要去我姐姐家。” 我知道他又犯倔脾气了,回身拉他继续走:“先找个地方叙叙旧,想咱姐姐了我派人请她来就是了。” “唉,我想她干什么?劳改了这三年,她去看过我几次都能数得过来……” “你可别这么说,咱们劳改了只能是欠人家的,人家不欠你什么。” “去他妈的,和着我还不是她的弟弟了?杨远,你别怪我脾气不好,倒出空来我好好跟她理争理争,她卖房子经过谁同意了?她想一手遮天吗?”李俊海把那只空袖管挥舞得像一面旗帜,迎着风哗哗响,“他明明知道我李俊海快要出来了,急着把房子卖了,这不是明摆着想让我无家可归吗?就他妈三千块钱就把我打发了?这事儿没完!总有一天,我让她家破人亡。” 这话听得我心里冷飕飕的,我不愿意继续听下去了,转话问:“你是保外就医还是假释?” 李俊海的声音黯淡下来:“保外就医……我把胳膊伸到冲床下面去了,以后慢慢跟你说吧。” 我相信这事儿他干得出来,心冷得更加厉害,感觉他是一条奔走在荒野上的狼。 我找了家靠近市场的饭店,把李俊海安顿下就去市场里面找金高。 金高听说李俊海回来了,气不打一处来:“你跟他叨叨个什么劲?你吃他的亏还少吗?” 我说:“这事儿你别管了,咋说我俩也是把兄弟,以后我防着他点儿就是了,你去把牛玉文找来,我们哥儿仨叙叙旧。” “我可跟你有言在先啊,”金高摔门就走,“不许他来市场,我不喜欢他。” “回来,”我喝住了他,“我跟李俊海的事儿你别跟咱们这帮兄弟说,让人家笑话。” “怕笑话的不是你,是他,”金高一把将我推了回去,“我算是服你了。” 在铁皮房闷坐了一阵,我安排花子去买钢丝床,对他说有个朋友想来住几天,花子问是谁,我说李俊海,花子摇着头走了,走出去老远,我听见他狠狠地放了一个屁,那声音好象是卖鱼的一脚踩破了一条气臌鱼,我哑然失笑。临近铁皮房的鱼摊全是我的,大昌、那五他们见我从铁皮房里走出来,大声叫卖:“卖鱼啦,刚下船的新鲜鱼啦——蝴蝶牌的!” 刚回饭店坐下,金高领着牛玉文进来了,牛玉文一眼就看见了李俊海的空袖管,猛地楞在那里。 李俊海站起来想跟金高打个招呼,金高扭头就走,李俊海尴尬地冲牛玉文一笑:“你表弟不认识我了。” 喝了一阵酒,我问牛玉文:“牛哥还在机械厂上班吗?” 牛玉文叹口气说:“不在那里还能去哪里?有本事的都走了,那个破厂快要倒闭了。” 李俊海说:“我听说了,本来我想出来以后再去上班的,这样就拉倒吧,以后干自己的。” 牛玉文苦笑道:“就是,像人家杨远这样多好?钱不少捞,活得还风光……哎,听说小广回来了?” “牛哥消息挺灵通的嘛,听谁说的?”我问。 “别打听了,那小子现在学好了,听说有一次跟人喝酒,有人问他,你不找蝴蝶报仇了?他好象是得了失忆症,直问人家谁是蝴蝶,把人家问得都不好意思了……呵呵,上过大学的人就是文明呀,他这么一来,自己也给自己找回了面子呢。” “不提他了,”我摆摆手,“那些事儿都过去了,他只要不找我的麻烦,我是不会去理他的。” “杨远,这就是你缺脑子了,”李俊海把俩眼凸成了灯泡,“他会就这么轻易拉倒?我不信。” “不拉倒他还能怎么的?为了他,我都去坐过牢了。” “坐牢那是政府行为,报仇那是个人行为,我琢磨着,这事儿还没完。” “俊海,你就少说两句吧,”牛玉文碰了碰李俊海的酒杯,“人都是会变的,别给自己添堵。” 酒喝到这个份上,开始没滋没味起来,牛玉文早早地离了酒桌。 李俊海还想喝,我已经把帐结了。 出门的时候,天阴了,大朵的云彩像是要从天上掉下来。 第十六章有人想杀我 1 晚上我没回家,让犯店炒了几个菜送到铁皮房里来,我跟李俊海喝酒闲聊。我问李俊海有什么打算?李俊海把头皮搓得沙沙响,脸也憋成了猴子屁股,一个劲地叹气。我想了想,问他对卖海货感不感兴趣?李俊海说,我还是别跟你在一起了吧,我发现你的朋友都不太喜欢我,以后磕磕碰碰的不好看。我说,要不你就在这里卖服装,阎八欠我个人情,我让他给你弄个摊位,你先凑合着干上一阵,不行的话再说。李俊海又犯了愁,我对服装这行一窍不通,从哪里进货都不知道,怎么卖?我笑道,很简单,就像我卖鱼一样,刚开始也是啥也不懂,很快就上道儿了,再说阎八也可以帮助你啊。李俊海猛灌了一阵啤酒,把脚一跺说,那我就先干干试试,实在不行我贩水果去,干那个我在行……说着话,那五进来了,说阎坤喊我出去喝酒。我对那五说,我有事儿不能去,让他到我这里来,我求他个事儿。那五走了,李俊海问我阎坤是谁?我说,就是以前跟着小广玩儿的阎八呀,这小子现在可发达了,服装、鞋帽、布匹什么的都得过过他的手。接着我就把前面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一番,李俊海大呼小叫地嚷嚷道,好家伙,我出来的正是时候,原来现在的社会是这个样子啊,你行,这一家伙干得漂亮。 桌子上的电话响了,我拿起话筒喂了一声,阎坤问:“远哥,找我有什么事儿?” 我说在电话里说不清楚,别在外面喝了,赶紧回来。 阎坤说:“刚开始上菜呢,你不知道,我今天约了个人,他想见见你。” 我问:“谁?我认识吗?” 阎坤嘿嘿地笑:“认识,交情很深啊……我让他跟你说。” “杨远吗?”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的心一紧,小广! “是,我是杨远,你哪位?”我故意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 “陈广胜啊,怎么,不认识了?”小广的声音很冷漠,但听不出挑衅的意思。 “呵呵,小广哥?怎么不认识?还想折腾我吗?” “这叫什么话?没别的,我就是想找你随便聊聊。” “不必了吧?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再提它没什么意思。” “呵呵,你还是不愿意见我……”小广沉吟了半晌,接着说,“既然你不愿意见我,我就在电话里跟你简单说说。其实我找你也没别的事儿,我根本就没打算提以前的事情,那纯粹是一场误会,那时候咱们都还小,少年轻狂嘛,我早就把它忘记了。你为这事儿去坐牢,我的心里也过意不去,可那个时候由不得人,毕竟是你先带人把我砍了……呵呵,不说这些我还是说了,算了,不说了。蝴蝶,我了解你,你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能一下子就断了人家的财路啊。” 我想继续听他说下去,可他突然打住不说了,我问:“你是说黄胡子的事儿吗?” 小广好象是在那头咕咚咕咚地喝酒,闷了很久才回答:“我是在说黄老二的事儿。” 我皱紧了眉头:“小广哥,你把电话递给阎八。” “远哥,别在意,胜哥喝得有点儿多。”阎坤在那边笑得很尴尬。 “你来告诉他,我为什么要断黄胡子的财路,相信你会跟他解释清楚的。” “真没想到他会跟你提这些……黄胡子那是活该,我跟胜哥解释。” “你还必须告诉他,让他最好别搀和这事儿,没好处。” “那好,我陪他喝两杯就回市场,在那儿等着我啊。” 放下电话,我点上一根烟,扑通坐在了刚支好的弹簧床上:“要死的人了,还他妈跟我装大头。” 李俊海好象是怕我把他的床弄乱了,拉我坐到沙发上:“是小广?” 我点点头,余怒未消:“本来我想给他个面子,这小子蹬鼻子上脸。” 李俊海悠然地吐着烟圈:“我就说嘛,他是不会就这么跟你算完了的。” “那倒不至于,听口气他不是那么个意思,他就是想让我给黄胡子留口饭吃。” “关他屁事?再他妈叨叨,连他一遭儿收拾就是了。” “没意思,他现在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收拾他倒显得我不大度。” “他大度?他大度还在你的眼前装大头?等着吧,有机会我去‘办’他。” “你还有完没完了?我跟小广的过节已经过去了,谁也不许再翻腾起来。” 李俊海还想唠叨,花子进来了:“远哥,东辉冷藏厂的货又让我‘黑’了,老孙想请你吃顿饭。” 我把烟头猛地戳进沙发里:“不去,你告诉他,再让我看见这个市场的人从他那里拿货,我就剁了他。” 花子躲在黑影里沙沙地笑:“这次他是彻底不敢了,要不我和大昌去跟他喝点儿?” 我横他一眼:“谁也不许去,闷他两天,直到他过来给我下跪。” 花子抓起茶几上的一瓶酒,仰脸喝了几口:“钱我都预备好了,就等他来找你办交接了。” 我垂下头想了一阵,抬起头对花子说:“你带着钱去找四哥,让他领你去找水产局老王,马上。” 花子刚走,阎坤就笑呵呵地推门进来了:“哈哈,小广是彻底让我灌醉了,趴桌子上直哭。” 我笑了笑:“有文化的人就这样,哭是一种表达感情的方式,他回家了?” 阎坤笑眯了眼:“回家了。一路高歌啊,吓得街上的女人满马路乱窜,以为神经病院放假了呢,我去搀他,他把我摔了好几个跟头,还要拿砖头拍我的脑袋呢……唉,小广啊小广,你说你怎么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7 突然就变成一个酒鬼了呢?” 阎坤说,下午他刚上货回来,小广就醉醺醺地找来了,因为他留了一头披肩长发,阎坤一时没认出他是小广来,就没怎么搭理他,他火了,用手指着阎坤的鼻子大声嚷嚷,你们算些什么鸡巴玩意儿?当年我玩儿的时候,你们还是你爹“蛋子”里的液体呢。兔子想上去揍他,结果被小广一拳打飞了。阎坤以前跟过小广,惧怕他当年的凶猛,不想跟他结仇,就拉小广进了门市,小广很高兴,搂着阎坤的脖子好一顿亲。阎坤给他泡了一壶浓茶,让他消着酒,两个人就在店里闲聊,聊着聊着就说到了我,小广说他很想我,让阎坤去找我,他要请我吃饭,一笑泯恩仇。阎坤打发人去找我,没找着,小广不依,硬拉着阎坤去了饭店……谁知道他找你竟然是为了黄胡子的事儿呢?阎坤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早知道这样,这酒杀了我也不喝。 我心不在焉地说:“这有什么?他也就是发发牢骚罢了,黄胡子已经废了。” 阎坤莫名地笑了:“小广有点意思,不让我喊他广哥了,说是要脱胎换骨,立逼着我喊他胜哥。变了,像换了一个人。” “别说他了,”我听得没劲,“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 “知道,”阎坤瞟了李俊海一眼,“想给海哥找个活儿干是吧?” “你小子够聪明,”我把李俊海拉到阎坤面前,“俊海,还认识阎八吧?” 李俊海矜持地拍了阎坤的胳膊一下:“认识,阎坤兄弟嘛。” 阎坤似乎有点不自在,把胳膊往旁边闪了闪,冲我一笑:“我给海哥一个鞋摊怎么样?” 我探询地瞅了瞅李俊海,李俊海点点头:“行,有现成货吗?” 阎坤说:“还有点儿,你给我个本钱就行了,以后的货你自己进。” 我把手里的烟蒂弹向阎坤:“别跟我计较,连货加摊子都给你海哥,等他有钱了再还你。” 电话响了,是胡四打来的:“蝴蝶,东辉冷藏厂搞定了,下一届你承包。” 我哈哈大笑,笑得像一条疯狂的狼:“哈哈哈哈,痛快!” 李俊海躲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若有所思。 2 秋天来了,风不再是温湿的了,吹在脸上干巴巴的,明显的多了一份苍劲。清晨的街道换了另一种姿容,斑斓驳杂的法国梧桐被风一吹,树叶哗哗凋落,像褪毛的鸟儿。我经常在这样的早晨带着我弟弟在晨雾中跑步,跑累了,我就背他走上一阵,他长大了,背在身上不再让我感到轻松,他沉重像一条装满粮食的麻袋。我弟弟没有觉察到我在吃力,他像一个骑着战马的战士,挥舞双手,嗷嗷叫着,催我往前冲。如果我爹在一旁,我爹会帮他催我,快呀,胜利在向你招手,曙光在前头。 我买了一部客货两用车,闲下来的时候就拉我弟弟到处游玩,惹得我弟弟学都不想上了。我爹经常批评我,你这样不是个事儿呀,把你弟弟的心玩野了,将来他怎么办?你总不能照顾他一辈子吧?我不以为然,我说,我一直在给我弟弟攒钱,等他长大点儿了,我就给他开家杂货铺,他的帐算得好着呢,货呢,你就帮他进,慢慢的他就能养活自己了。我爹听了直摇头,不好不好,我哪能帮他进一辈子货?等我老了他怎么办?我说,不是还有我嘛,你从我弟弟那里退休,我接班。我爹便不说话了,瞪着一只眼怔怔地看着我,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我知道他一直在担心我,担心我的生意不是正道儿。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跟我爹商量,要不就先让我弟弟去市场,让他跟着大昌学着卖鱼。 我爹冲我直嚷嚷:“别打这个谱,那更瞎了,上次俊海想让他去卖鞋我都没答应,还是得上学。” 我问:“李俊海什么时候来找过你?”我很恼火,这么大的事情,李俊海怎么没跟我商量? 我爹说:“那天你没在家,李俊海拎个西瓜来了,说是他想把鞋摊处理了,自己干服装去,想问你有没有兴趣让你弟弟去卖鞋?如果你弟弟不会卖,他可以让他的伙计帮着卖,利润都给你弟弟,他说他欠你的人情,想用这个报答你,我没答应。” 我骂了一声,丢下筷子就奔了市场,我要训他一顿,你凭什么插手我家的事情? 李俊海很能吃苦,接了阎坤的鞋摊以后,他起早恋晚地干,进货卖货全是他一个人。他也很有眼光,那时候时兴一种模样像蛤蟆头的棕色皮鞋,他就亲自跑了一趟广州,整车整车的批发,一下子发了。摊子也大了,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水泥台子了,他买下了一间二十多平米的门头房,门头是熠熠闪光的霓虹灯大字——大海鞋业。可惜好景不长,初试牛刀便小有成就的李俊海被白花花的银子冲昏了头脑,倾其所有又进了一批跟原来一样的皮鞋,这次他栽了,货全部积压在了我的冷库里,像一条一条的死鱼。他几乎要疯了,整天在我的铁皮房里唉声叹气,像是死了没埋的样子。我劝他,这也怨不得你,市场规律嘛,那部分皮鞋的样式已经过时了,你没看出来,以后长点儿眼生就是了,重新开始吧。他很听劝,处理了那批鞋,再把房子租赁出去,又回到了那个小鞋摊。上个月,他突然不见了,阎坤说,老李把鞋摊还给他了,带着几千块钱去了福建,好象要去那里倒腾日本旧西服回来卖。我打个哈哈说,中国人穿日本人的旧衣服?你海哥要当汉奸呢。没几天,李俊海就回来了,租了阎坤一个服装摊,在那里挂出了几件制作得很精致的西装,结果当场就被管理市场的给查封了,要不是阎坤托了刘所长,李俊海这一罚弄不好就倾家荡产了。前几天,李俊海灰头土脸地找到了我,让我去找找刘所长,把西服还给他。我答应了他,费了好大的口舌才把半卡车旧西装给他拉了回来,刘所长让他马上找个地方烧了,他哪里舍得烧?不知道拉哪儿去了。昨天,他突然带着几个人回来了,这几个人有的站在服装市的路口,有的蹲在摊位后面,见人就问,要西服吗?日本的。 开着车走到半道的时候,我的火也消了一大半,这小子也是一番好心,别难为他了。 我把车停在铁皮房门口,点了一根烟,四下打量,眼前全是我的摊子,伙计们忙得挥汗如雨。 我问正在跟人讲价的那五:“看见李俊海了吗?” 那五把嘴巴冲铁皮房呶了呶:“在里面‘上神’呢,谁也不敢进去,进去就骂人。” 大昌提着一把捞鱼的叉子过来了:“远哥,你怎么招应了这么个杂碎来家?刚才连你都骂了呢。” “他骂我什么?”我苦笑一声。 “骂你不讲兄弟感情,说你在监狱的时候,没有他帮你申诉,你还在监狱里哭呢。” “呵呵,他说的对,没有他,我到现在还在蹲监狱呢。” “远哥,我可快要忍不住了啊,他再胡闹,我真拿鱼叉‘干’他啊。” “那你干脆‘干’我得了,把我干挺了你就是这里的第一名了。” 大昌悻悻地走了:“这帮哥们儿跟着你拼死拼活的干,还不如个李杂碎呢。” 我想想他说的也对,金高掌握着冷藏厂,花子掌握着小湾码头,只有大昌还在这里卖鱼……难怪他有意见。 我没来由地仰天唱了一句:“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 那五猛地接了一嗓子:“睁开眼吧,小心看吧,哪个愿臣虏自认!” “杨远,你进来一下。”李俊海站在门口大声喊我,阳光下他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 我甩着手进了门:“怎么了?火气很大嘛。” 李俊海砰地把门踢关了:“你是怎么办事的?刘所长又抄走了我几十件西服,他还让不让我活了?” 我说:“这不是我说了算的事情,你卖的那些东西违反规定啊。” 李俊海把胸膛都要喊破了:“少来这套,你活得倒是挺滋润,我呢?我呢?!” 我的心里一阵烦躁,嗓子也开始发颤:“你喝酒了?” 李俊海大口地往外喷气:“你想闻闻吗?没喝!” 我瞪着他看了一会,嘿嘿笑了:“没喝?那你听好了,你走吧,我管不了那么多。” 李俊海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俩眼像螃蟹那样支得老高:“你说什么?”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轻柔一点:“大哥,我说让你走。” 砰!沉重的关门声把我吓得跳了起来,心也猛然一缩。 3 李俊海走了,整个秋天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他似乎从我的视线里蒸发了。有时候喝多了,独自坐在阴暗的铁皮房里,看着他曾经躺过的弹簧床,我的心里难免有一丝悲伤。我与他的一些点点滴滴的往事,过电一样地掠过我近乎麻木的大脑,心会时常抽搐一下。每当想起李老爷子浑浊的目光和我那声悲怆的“爹”来,眼睛便会模糊,感觉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我让花子他们去打听李俊海现在去了哪里,打听来打听去,带回来的都是这三个字——失踪了。我为那天的事儿很后悔,我觉得,他那天对我发火是因为他把我当亲兄弟对待才那样的,我不应该撵他走,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磕头的把兄弟……他现在落魄到如此地步,我不帮他谁帮他?这下倒好,亲兄弟反目成仇了。有一次,我跟胡四说了我的苦恼,胡四点着我的脑门说,看不出来,你杨远还是个侠骨柔情的人呢,不是我说你的,有心在社会上混,这种心态要不得,尤其是对李俊海这种人。 冬天来了,冷藏厂的生意好起来了,我整天忙得晕头转向,也无暇顾及李俊海的事情了。 有一天,小广突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杨远,你还真的想跟我不算完是吗?” 我莫名其妙,这小子是不是想找茬?我冷笑道:“别跟我罗嗦,想干什么你就直说。” 小广沉默了一阵,闷声说:“我提醒你,不要骚扰我,我不想在外面混了。” 我骚扰他了吗?我觉得他是在无理取闹:“小广哥,你把话说明白点儿,我听不懂。” 小广的声音变了,似乎变回了当年:“听好了,别逼我。” 听他的口气,这里面好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觉得有必要跟他谈谈:“你在那儿?我去找你。” 小广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砬过,听起来沙沙的:“没必要,你好自为之。” 我刚嚷了一声别挂电话,听筒里就传来了一阵静音,我摔下电话就把花子喊了进来。 花子见我脸色铁青,问我出了什么事情? 我推着他往外走:“你去打听打听陈广胜在哪里,我要见他。” 不大一会儿花子就回来了:“他好几天没去上班了,好象请了病假。” 我想让花子带人去他家里把他拖来见我,想了想又忍下了,我不想再牵扯到他家里的人。 抽了一阵闷烟,我对花子说:“这几天多留心留心小广的动向,有什么消息赶紧告诉我。” 花子很纳闷:“远哥,你没弄错吧?小广现在很老实……” 我摔了他一烟头:“闭嘴,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该打听的你少打听。” 花子讪讪地说:“我觉得咱们最好还是别惹他,老虎死了虎威还在呢。” 我拉开他,侧身挤出门去。 从那五摊上拎了两条鱼,又去大昌摊上撮了一袋子虾,我发动车就走,我要去找胡四。 胡四的小饭馆扩大了,他把旁边的一家粮店盘了下来,跟原来的饭馆连成一体,变成了一家中等档次的饭店,名字也改了,现在叫“食为天大酒店”,门口摆放着两排硕大的花篮,门头上挂着一溜红彤彤的大灯笼,喜气洋洋,像一个爆发户的庭院。没变的是,门口还支着那个汽油桶改造的炸油条的工具,那个村姑依旧在高声叫卖:“包子、馅饼、油条,胡四牌的啦!” 进门的时候,胡四正拿着个鸡毛掸子在前厅溜达,我喊了一声:“土财主,忙着呐?” 胡四连忙丢了鸡毛掸子,自我解嘲:“啥叫土财主?我这人不喜欢闲着……刚要去找你呢,你竟然自投罗网。” “这词用得不恰当吧?什么自投罗网?”我把带来的东西丢到厨房里,回来打个哈哈。 “恰当,自投罗网的意思就是,我设了个局,让你进来钻,哈哈。” “设的是什么局?说来听听,好的话我就钻。” “不急,呆会儿林武来了,咱们一起商量,你先说,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坐下打开一瓶啤酒,咕咚咕咚灌了一气,抹着嘴把刚才小广打电话的事儿说了一遍。 胡四把眉头皱得像一座小山:“不会吧?前几天他还来这里跟我好一顿聊呢,他说他刚承包了他们商场里的一个装潢材料部,正准备大干一番呢……他还把你好一阵表扬,说你人很仗义,出来以后也没找他的事儿,等有机会跟你谈谈,将来交个朋友。这不都挺好的嘛,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小广那个人我知道,别人不去惹他,他是不会主动去惹别人的……怎么回事儿呢?杨远,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没找他的茬儿吧?或者你的朋友,比如金高啦,花子啦,他们也没去惹小广?” 我想了想,语气十分肯定:“绝对不会,这几个哥们儿天天跟我在一起,他们干了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四哥你不清楚我们的关系,我的这帮弟兄绝对够义气,他们是绝对不会瞒着我去干任何事情的,这一点我敢打保票。” 胡四嘬着牙花子自言自语:“那就奇怪了,难道有人故意给你们挑事儿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8 ?谁这么下作?” 我把那瓶酒一口气干了,砰地敦在桌子上:“我不管了,你跟小广熟悉,你去打听。” 胡四拿起瓶子,小心翼翼地插到身边的啤酒筐里,回头说:“交给我吧,抽空我去找他。” “李俊海有下落了吗?”胡四还是闲不着,拿过一把芹菜放在桌子上摘。 “没有,我估计他是伤心了……”我怏怏地叹了一口气。 “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别不高兴啊,我怀疑这事儿跟他有关系。” “不会吧?”说是这么说,我还是打了一个激灵,心一堵。 “难道你把他以前是怎么对待你的全忘了?” “忘不了,可小广那么聪明的人会相信他?” “这就需要去问问小广了,”胡四摇摇头,“小广聪明个屁,心太软。” “哈哈,说蝴蝶蝴蝶就到,”林武像一头狗熊那样横着身子闯了进来,“刚才我跟芳子还在路上说你呢,芳子说要去市场拿你两条鱼回来炖着吃,我说,别去,蝴蝶这小子净卖假鱼,他的黄花鱼和红头鱼都是上了颜色的,虾是撒了尿的……” 我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一抹阳光里的芳子,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嫩红的阳光斜打在芳子的脸上,她的脸泛出熟透了的苹果那样圆润的光泽。 “远哥,你可真老实,”芳子抱着膀子倚在门框上,冲我直乐,“他那么损你,你也不揍他?” “啊?他说我什么了?”我确实没听见刚才林武在说什么,傻得像我弟弟。 “他说你是个奸商呢。”芳子用眼角瞟着我,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走一步我的心紧一下,几乎要晕厥了。 林武去厨房里拿了两根黄瓜,喀嚓喀嚓地嚼:“真他妈奇怪,芳子好象看上蝴蝶了呢。” 芳子把嘴巴撅成喇叭状,大大咧咧地说:“就看上了怎么着?人家远哥多稳当?哪像你,猴子似的,是不是远哥?” 我说不出话来,脸烫得厉害,连忙点根烟掩饰自己的尴尬。 林武好象并不在意,傻笑着递给芳子一根黄瓜:“那好啊,有空我给你们拉拉皮条。” 胡四笑眯眯地转圈打量芳子:“嘿嘿,我妹妹是越来越‘拿人’了,瞧着腰儿,瞧着屁股。” 芳子推了胡四一个趔趄:“滚蛋,再这么流氓我告我姐姐去,休了你。” 胡四正色道:“休了好,休了我找你……好了,谈点儿正事吧,林武,你跟杨远说。” 说完瞥了芳子一眼。 芳子很知趣,水汪汪的大眼睛转了几圈,小鸟一样飘了出去。 林武说的事儿让我吃了一惊,拿烟的手禁不住有些哆嗦。 4 “如果你自己没有车,出门怎么办?”林武把满嘴的碎黄瓜吐在地上,瞪眼问我。 “骑自行车或者坐公交车呀,”我一笑,“怎么,想打我车的主意?” “你那还叫车?”胡四边收拾着地下的黄瓜边说,“哥哥我的车可比你的气派多了。” “别打岔,我跟杨远说,”林武继续问,“除了公交车你还坐过什么?” 我想了想:“还能再坐什么?你以为这是在香港啊,出门还坐的士?” 林武哈哈大笑:“你以为不能?四哥的车跟的士也差不到哪儿去。” 胡四瓮声瓮气地说:“是这样,我和林子俩凑钱买了两部面包车。” 我明白了,前一阵我就发现街上跑了不少小公共,车窗玻璃上写着5路、7路什么的,好象有点儿钱又急着出去办事的人才舍得坐那车,票价比大公共要贵许多,莫不是胡四也想干这一行?我笑道:“我明白了,四哥想当司机,不当厨师了。” “他连油门在哪里都不知道,当什么司机?”林武插话说,“他也就是块当厨子的料……算了,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咱们实打实的来吧。我俩凑钱买这两辆车都好几个月了,一直让伙计们在长途站那里拉私活儿,前几个月挣了点儿银子,眼看要挣出下一辆车钱来了,车就被交管大队给查封了,老四没办法就去打点关节,这一下子把刚挣到手的那点儿钱全折腾进去了。好歹把车赎回来,还没等继续上路呢,孙朝阳就开始找麻烦了,要让老四消失……对了,你应该认识孙朝阳吧?” 我的头皮一麻,怎么不认识?那可是个大哥级的人物!记得我刚开始在社会上混的时候,在后海跟他见过一面。那天上午,牛玉文脸色蜡黄地在宿舍里喝闷酒,我问他为什么事儿这么闷闷不乐?牛玉文说,一直跟着他玩儿的一个弟兄被人打了,很惨,腿都打断了,那伙计家里又穷,住不起医院,一直在家躺着。没办法,牛玉文就带着几个弟兄去找打人的那个人要医药费,结果走到半道上就被人家给打散了,那帮人凶得很,擎着菜刀一路撵牛玉文,扬言要把牛玉文砸回他妈逼里去……我问,是谁这么疯狂?来明的不行,咱们背他的“死狗”去。牛玉文说,那多没劲?今天你背了他,只要他死不了,明天他再来背你,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因为这事儿跟我没多大关系,我就不再打听了,只是安慰他,别怕,他们再来找麻烦,我跟他们拼。下午有人给牛玉文捎来了话,让他晚上带人去后海,那个人要跟他火拼一场……牛玉文唉声叹气了一个下午,最后好象下了很大的决心,骑上自行车就走了。牛玉文回来的时候好象变了一个人,笑呵呵地对我说,没事儿了,晚上跟我一起去,这架不但打不起来,那帮小子还得给我磕头。晚上,一个披着黑风衣的人来了,这个人一言不发,甩头让我和牛玉文跟他走。 我们三个人行走在去后海的路上,很孤单。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个人是谁?我怎么有点儿畏惧他?这在我的记忆里还是第一次。站在海风的当口,风鼓起他的风衣,让他看上去威风凛凛,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煞气。我们三个人站了没有多长时间,一群黑影就从几条破船上跳了下来。一个黑敦敦的胖子,用一只手电筒冲我们乱晃:“呦!很猛啊,就来了三个?” 晃着晃着,他突然像被鱼钩甩了一下的鱼,猛地丢了手电筒:“朝阳哥,是你?!” 后面的人一下子散了,唧喳一阵,跑了不少,剩下的也不敢靠前,远远地往这边偷看。 穿风衣的大哥站着没动,他说话的声音像是从鼻孔里发出来的:“过来。” 胖子战战兢兢地往前挪,手里拿着的一把斧头噗地掉在了沙滩上:“朝阳哥,原谅我……” 穿风衣的大哥没有看他,他把脚踩在礁石上,胳膊肘支着膝盖,用手托着的腮冷漠地转向了乌蒙蒙的大海,说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伴在柔和的海风里犹如来自天边:“吴胖子,出来混要讲一点江湖道义,不要以为没人压着你,你就可以飞上天去。你想活,我兄弟也想活,他的腿断了,活得就不自在了,可我发现,你的腿还好好的,我觉得,这很不公平,你觉得呢?” 吴胖子噗地一声跪在了满是淤泥的沙滩上:“朝阳哥,放过我,我会把这事儿处理好的。” 穿风衣的大哥把皮鞋在礁石上磕了两下,转身就走:“那好,别再让我找你了。” 这位大哥就是孙朝阳。想起他,我的心一阵发凉,四哥,你怎么会惹上他了呢? 林武见我没说话,急吼吼地又问了一句:“你在想什么?你不认识孙朝阳?” 我回过神来,冲林武哑然一笑:“认识,不过没什么交情,他怎么了?” “他在找咱们的麻烦呢,”林武接着说,“在咱们东边三区公交线路上跑的小公共全受他的控制,也就是说,他在吃这些人的保护费。老四一开始去找过他,想让他帮忙弄个营运,‘抽头’该给他多少就给他多少。可他对老四说,你最好别插手我这一块儿,我没工夫陪你玩儿。我俩直接急眼了,就偷着拉点儿私活儿,其实那时候孙朝阳也知道这事儿,还派人砸过我们的车,老四找了梁超,费了好多劲才把这事儿压下了。有一次喝酒的时候,孙朝阳还开玩笑说,四膘子也是后起之秀,有饭大家吃,只要别骑在我的头上拉屎,大家会相安无事的。你想想,咱四哥是个寄人篱下的主儿?没理他,这不就来事儿了?” “四哥,”我拉了正在沉思的胡四一把,“我觉得你还是通过车管所,正式办个营运好。” “办个屁,姓孙的跟我来这套我还不办了呢,我要把他砸跑了,取而代之。” “呵呵,”我无奈地笑了,“四哥,孙朝阳可不是黄胡子啊。” “你以为我还是当年的胡四?”胡四的眉毛竖了起来,“谁大谁小扔碗里滚滚再说。” 我沉默了,心里很乱,眼前老是浮现着孙朝阳站在海风里的镜头。海风将他的风衣吹得哗哗响,他面色冷峻,犹如一尊矗立在冰冷月光下的青铜雕塑。我该怎么办?帮胡四把他砸下去?我有这个能耐吗?万一失手了,我刚刚创下的这点基业岂不是要毁于一旦?我甚至联想到我被人在街头追杀,忽忽的冷风从耳边掠过,我如丧家犬一般穿行在狭窄肮脏的胡同里……这一刻,我突然理解了黄胡子,当初黄胡子是否也跟我现在的心情一样呢?患得患失,小心翼翼,没头苍蝇一般失去了主张。 芳子在外面唱歌:“弯弯的小河,青青的山冈,静静的小村庄……” 一阵风吹进来,打了一个旋,又飘走了,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5 “蝴蝶,我来帮你分析一下,”胡四的头脑似乎很冷静,“孙朝阳是个纸老虎,我为什么这样说呢?你听着。首先,他摸不清咱们的来路,他根本不知道咱们有多大的势力,他老是以为在这座城市里没人敢动他,一旦咱们主动出击,他首先就懵了,第一反应就是保住他的地位。我敢说,这种老油子是不会直接跟咱们拼命的,他会怎么样呢?我断定,他一定会先稳住咱们,然后再暗下黑手,这正合我意,我会在第一时间让他尝到我的厉害。当然,我是不会把他杀了的,我还没笨到杀人的程度……兄弟,我出来这一年多不是白混的,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关系网,这一点我不说你也清楚。第二呢,这就要看你的了,实话告诉你吧,孙朝阳很惧怕你!别笑,这是真的,还没跟他闹翻的时候,我和他喝过一次酒,他知道你砸黄胡子的事儿。我曾经试探过他,我说,我跟蝴蝶是生死兄弟。他的表情很慌乱,在酒桌上闪烁其词,但我听出来了,他很心虚……” “这不可能,这些年他什么事儿没经历过?他怎么会怕我?”我不让胡四说下去了。 “我的眼很毒,他在心里想什么,我一眼就能看出来,真的。” “管他想什么呢,”我按住胡四不停挥舞的手,把心一横,斩钉截铁地说,“干他!” “哈哈,我就知道你是不会跟黄胡子学的。”胡四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慢着,我有言在先,这次我真的不想动手了。” “没打算让你动手,你只需要在旁边一站就可以了,”胡四挺胸站了起来,“上酒。” “你只要往旁边一站,他,包括他的手下,没一个敢动弹的。”林武的话胸有成竹。 “动弹?你什么时候听说他还打过架?”胡四冷笑一声,“跟我一样,玩脑子的。” “这……操,我还真没听说他还打过架呢,”林武傻笑起来,“名声全是吹出来的。” “还有哪些猛点儿的人跟他在一起?”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没有,全是一帮老家伙,都是他妈撂了三十往四十上数的人了。”胡四嗤之以鼻。 “不能吧?”我说,“那真干起来,他指望什么跟别人拼?” “小孩他倒是有几个,不管用,一砸就‘尿’,跟胡东一个德行。”胡四边指挥上菜边开始唠叨,“我说你呀,你还是没彻底开窍,你以为现在混社会还需要拳头、菜刀什么的冷兵器?现在玩的是票子,你没票子打的什么架?光等着蹲监狱去吧。退一万步说,你就是被逼无奈想跟人家拼命也不用去拼什么体力,有枪有炮,有脑子就可以了……当然,你砸黄胡子那场戏除外,那是为了‘造’名声……呵呵,你还别说,管用,非常管用。不过,宣传也得跟得上啊,这几个月我给你作了不少广告呢,我让我的兄弟们逢人就吹你,基本把你吹成了武松、赵云、关云长他们,哈哈,连郊区的小混混都知道你的大名呢。” 我不知道他说的有没有道理,胡乱敷衍道:“没有真本事,再吹也拉倒,喝酒吧。” 林武把一瓶白酒往桌子上一敦,附和一声:“就是,你不砸黄胡子,我们怎么给你吹?” 胡四拿过酒,边倒酒边说:“不过咱们也别小瞧了孙朝阳,他比黄胡子要猛多了。” “还是别提他了,”我说,“今晚我就去找牛玉文,先探探孙朝阳的底细。” “不用探了,”胡四接过话头,“他以前是牛玉文他爹的徒弟,就这么点儿关系,人家孙朝阳的眼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牛玉文,再说你这么长时间不接触牛玉文了,你知道他现在是怎么想的?备不住你前脚去找了他,他后脚报告孙朝阳了呢,别去。” 我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抓起酒杯就喝:“那就不管他了,喝酒。” 林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起身把芳子喊了进来。 芳子坐在胡四旁边,一个劲地撒娇:“四哥,我要吃八带蛸。” 胡四笑着说:“我的八带蛸你不能随便吃,你想吃就吃林武的。” 林武笑得很下流:“嘿嘿,不急不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9 急,结婚那天再吃。” 芳子一下子反应过来,抬脚把林武的凳子踹得吱嘎响:“去,去,想得美。” 我醉得一塌糊涂,怎么回的家全忘了,只记得芳子靠在我的身上幽幽地说“少喝酒”。 三天后的一个早晨,我坐在了孙朝阳的对面。这是一家在当时来说最豪华的酒店,我跟胡四和林武来到这里的时候,楼下的餐厅里正在吃早饭,熙熙攘攘很是热闹。我的枪用一个护腕别在脚腕子上,这让我上楼的时候看上去像个练摔跤的,那只脚老是往里扣。在楼下,胡四给孙朝阳打了一个电话,孙朝阳在那头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不用催了,我马上就到,相信咱们会谈出一个结果来的。胡四笑得很轻柔,像一个刚结婚的小媳妇,朝阳哥,我相信你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放下电话,胡四让林武把带来的伙计全部散开,混杂在吃饭的人群里,然后冲我一笑:“蝴蝶,看你的了。我估计,一般他不会发毛,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别掏枪,甚至万一他的人动了手,你也先别着急,看我的脸色行事。” 我笑着点点头:“呵呵,我还真成你的打手了,别嘱咐了,我有数。” 坐在金碧辉煌的单间里,我问胡四:“你确定孙朝阳知道我也来这里吗?” 胡四说:“就是因为他知道你来这里他才来的,他知道他躲不过去,你找他是早晚的事儿。” 林武好象是在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紧张:“他这也是为了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话音未落,外面就有人敲门,胡四冲林武使了个眼色:“问问是谁?” 林武刚站起来,门就被推开了,孙朝阳面无表情地横扫一眼:“都来了?” 我坐着没动,冷冷地打量他。几年没见,他老了许多,除了那双眼睛依旧放射着鹰一般的寒光以外,他跟一个在工厂里上班的中年工人没什么两样。看着他,我的心里不由得一阵沮丧,这还是当年我心目中的那个英雄吗?胡四笑呵呵地迎了上去:“呵呵,朝阳哥这么守时啊,我还以为我们哥儿几个还得再等你个把小时呢,快请进快请进,林子,给朝阳哥看座。” 孙朝阳伸手拍了拍胡四的肩膀,沙哑着嗓子说:“不及时能行嘛,我兄弟来不及了都。” 胡四讪笑着摸了摸头皮:“朝阳哥真能笑话人,我是那样的人嘛。” 孙朝阳把脸转向了我:“这位就是蝴蝶兄弟吧?” 我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淡然一笑:“是我,四年前我跟哥哥见过一面。” 孙朝阳猛地拍了自己的脑门一下:“咳,瞧我这记性,对,我想起来了。” 刚才悄悄出门的林武回来了,站在门口做了个摇头的动作。我知道,这就表明孙朝阳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心里一凛,好胆识!这才是做大哥的风范。我不由自主地冲孙朝阳呲了呲牙:“那时候我还小,哥哥可能对我没啥印象。” “老四,先喝点儿还是先谈事儿?”孙朝阳没接我的话,转头问胡四。 “边喝边谈,”胡四冲林武呶呶嘴,“招呼上菜。” 上菜的时候,胡四跟孙朝阳聊得很融洽,甚至有点打情骂悄的意思。我想,好啊,你们先调着情,呆会儿就该我唱黑脸了。正琢磨着怎么才能一下子让孙朝阳给我下跪,孙朝阳突然把口气变了:“老四,说吧,想在我的身上割哪块肉?” 胡四一楞:“朝阳哥,别这样说话呀,什么叫割肉?” 孙朝阳悠然点了一根烟:“咱们还是别玩那套娘们儿把戏了,明说,你想要哪条线?” 胡四的表情很尴尬:“朝阳哥,其实我没想跟你争饭吃,就是想让你把饭碗歪一歪……” “老四,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换了别人我连见都不愿意见他,”孙朝阳竖起一根指头冲胡四晃了晃,然后用眼角瞟了我一眼,慢条斯理地说,“说实话,蝴蝶呢,是咱们这一带的后起之秀,我很敬重他,他刚出来,我也没什么见面礼,我知道你跟蝴蝶的关系很铁,所以呢,这事儿就算我跟你们哥儿几个交个实在朋友。一句话——景山、河城这两条线归你,其他的免谈。同意的话咱哥们儿握手喝酒,不同意我走人,至于以后咱们怎么玩儿,各自心里都有一杆秤。说话吧,我喜欢痛快人。” 我瞥了胡四一眼,胡四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欲言又止。 房间里一时很沉闷,我不清楚孙朝阳的这个条件是否符合胡四的心愿,迟迟没有说话。 孙朝阳慢悠悠地端起了酒杯:“同意了?那就干一杯。” 我和林武都举起了酒杯,胡四没动,眯着眼睛看孙朝阳。 孙朝阳干了这杯酒,不小心把一个盘子蹭到了地下。 “来人,把地收拾收拾!”孙朝阳冲门口咋呼了一声。 门外呼啦涌进了三个穿酒店服务员衣服的年轻人,我赫然发现他们每人拿的抹布里都露出了一根乌黑的枪管。我一楞,下意识地弯下腰,想去拽别在脚腕子上的枪,胡四一把拉住了我:“哈哈,朝阳哥真痛快,就这么定了,干杯,我的好哥哥。” “我的已经干了,”孙朝阳掸了掸衣袖,“老四,那就这样吧,我先回去。” “不急啊哥哥,再喝点儿。”胡四站起来想去拉他,他已经走到了门口。 那三个年轻人站在门口目送他下了楼,其中一个走到我的面前跟我握了握手,我感觉自己的手里多了一张卡片一样的东西。我没有言声,拍拍他的胳膊说,回去跟朝阳哥说,有时间我去拜访他。三个人把门带上,悄无声息地走了。 “四哥,这个结局怎么样?”我把卡片装进裤兜,沉声问胡四。 “很好,没办法,他能这样也算是给了我面子。紧锅猪头慢锅肉,这事儿急不得。” “就是,暂时这个条件很好。”我舒了一口气。 “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我以为他最多来个井水不犯河水,”胡四解嘲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刚才我还想‘诈厉’他一把呢……嘿嘿,看来我太没有数了,咱们还没有跟人家抗衡的实力。这个老油条,还真不能小看他呢,以后慢慢熬他吧。” “他娘的,我刚才看见那三个小子都带着枪呢。”林武心有余悸,脸色焦黄。 “是吗?我怎么没看见?”胡四把眼瞪得溜溜圆,“蝴蝶,你看见了吗?” “我也没看见,”我笑了,“我的眼神连我爹都不如呢。” 第十七章刀上舔血 1 杨远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了,我看见他冲黑影里凄然一笑,有些无力地把脑袋靠到墙上,随即闭上了眼睛。黑夜在一瞬间降临了,那样快,让我突然感到一阵空虚,甚至来不及体会天为什么会变化得如此之快,如此的令人猝不及防。我不想打扰他,我知道此刻的他,一定是在想某些不愉快的事情,因为我看到他的表情是那样的疲惫,他的眼皮一跳一跳的,似乎有泪从那里悄然滑下。我把脸转向了窗外,今晚的月色很好,梧桐树的枝桠在窗上投下了班驳的影子。一片落叶从铁窗外飘了进来,起初我以为那是一只找错了家门的鸟儿,我想爬起来去抓住它,它悠忽一转弯,落在了杨远的头上。杨远伸手拿下它,揉成一团,然后用两根指头捻碎了,猛地往天上一抛,树叶便如落雪一般,四散开来。 杨远扫我一眼,双手捂脸,嘿嘿地笑:“这都什么事儿嘛……人有时候就跟这片树叶一样,不经揉搓,一揉就碎。你看它,本来好好的在树上呆着,阳光照着它,雨露滋润着他,多舒坦?可是一旦它脱离了大树,就跟没娘的孩子一样,风可以把他吹到茅坑里,雨可以把他砸进烂泥里,最后连影子都找不到。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个孙朝阳算是个猛人吧?死了,只找到身子,连脑袋都不知道在哪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什么?因为他跟这片树叶一样,脱离了大树,脱离了阳光和雨露。” 我听得云山雾罩,心凉凉的:“远哥,孙朝阳是不是让胡四他们给杀了?” 杨远冲天吹了一口气,话说得莫名其妙:“刀上舔血,死无葬身之地。” 外面在打闪,闪电扑进来是红色的,红色的闪电亮得很慢,它好象要跟里面的灯泡比试耐性,是一点一点消失的。黄色的灯泡被红色的闪电击过,似乎失去了它应有的光芒,变成了一挂黄忽忽的屎一样的圆球,发出的光亮很悲怆也很无奈。 “远哥,孙朝阳那天给你的卡片是什么?” “是他的名片,上面很多头衔,多的让我眼花。” “他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跟我交个朋友,当时他需要我。” “那么你跟他交朋友了吗?” “交了,是要死要活的那种,”杨远坏笑一声,“他差点儿把我给杀了,呵呵。” “不会吧,”我大吃一惊,“你这么猛的人他敢去惹你?” “这里面的事儿多了,”杨远打了一个哈欠,“睡吧,明天接着说,我也得想好了再说,没准儿你拿我立功呢。” 我的心一紧,脑海里突然闪现出那天管理员找我时,我拍着胸脯对管理员许愿的镜头来,心里一阵慌乱……莫非他从我的一举一动上看出我的心思来了?远哥,我那不是被自由想得想成神经病了嘛,你可千万别这么怀疑我,现在我是你的死党,我是不会出卖你的。我偷偷瞄了正往被子里钻的杨远一眼,压着嗓子说:“远哥,你要是不信任我,干脆就别跟我说话了。” “小子,别心惊啊,”杨远把手铐冲我晃了晃,“看见我现在的惨相了吗?草木皆兵了我。” “远哥,我跟你说实话,”我索性坦白了,“管理员在让我来之前有个打算,他说……” “我知道,”杨远用手铐挡住光线,口气轻松地说,“让你看住我,别逃跑什么的,然后再套我的话,了解我的罪行。” 我垂下头,内心很歉疚:“远哥,这事儿我应该早告诉你的。” 杨远哼了一声:“无所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是个好兄弟。” 我挨着他躺下了:“让你的故事说得我心惊肉跳,一时半会儿还真睡不着了呢。” “那你就辛苦点儿,帮我揉揉脚腕子,又麻了……这样不好,耽误我的大事。” “嘿嘿,远哥又开玩笑了,什么大事儿?想越狱?” “想,不然我会死在这里,”杨远轻描淡写地说,“死之前我想去给我爹和我弟弟上上坟,他们在公墓里太孤单了。” 杨远在说这话的时候,号子里突然亮了,那是一道红色的闪电划过。我害怕他继续跟我说他爹和他弟弟的事情,他一说到这两个人便会使号子里的空气沉闷起来,感觉很差。我瞟了窗外一眼,随口说:“远哥,外面要下雨了,直打闪呢。” 杨远似乎不知道刚才打过闪,蔫蔫地说:“是吗?怎么没听见雷声呢?” 我说:“这是干闪,一般打了这样的闪,会下很大的雨,然后闪会打得越来越亮。” 杨远的声音预示着他即将睡着了:“亮就亮吧,亮过以后,黑夜会更加黑暗,像我一样。” 雨不一会儿就下来了,的确很大,哗哗的,砸在窗台上像是有很多人在拍巴掌。 阎坤在隔壁唱歌:“外面下着雨,我在牢房里,难友抱头一同哭……” 杨远突然坐直了:“好听,这小子唱得比我好,大坤——大声点儿唱!” 阎坤果然很听话,声音立马高了一个八度:“手里拿着窝窝头,碗里没有一滴油,白天围着牢房里转啊,晚上啊,晚上又灯下缝补衣裳……月光它透进了铁窗,照在我的身上,妈妈呀妈妈你可曾也看见了月亮,眼泪成串不住地流啊,流到了妈妈悲伤的心上……你看我比以前,你看我瘦得多可怜,这就是狱中的生活啊,妈妈呀妈妈呀,儿与娘何时才能见面?” 伴着阎坤沙哑的歌声,我清晰地看见杨远在流泪,泪水滚滚而下,肆无忌惮。 阎坤唱了一首又一首,唱到最后,他疯狂地喊了一声:“我要回家!” 杨远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迅速躺进了被窝:“回家?回你妈的逼里去。” 暴雨肆虐了一阵,很快便消停下来,四周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房檐或者树叶上在滴水,吧嗒吧嗒一下一下的往地上落,有的落在湿地上会发出一声“噗”;有的落在水湾里会发出一声“啵”,这样便使黑夜变得更加空洞与安详。我幻想着,在这样的黑夜里,我兀立旷野,偶尔吹过的暖风惊动了茫茫四野,树木与青草沙沙作响,虫鸣与兽嚎也同时响起,黑栩栩的人影在远处袅然飘动,一些人带着他的故事潮水般涌来又潮水般退去;草种在悄悄发芽,鸟儿也冲动起来,它们自由地在漆黑的夜空里飞翔,无拘无束,叫声欢畅又明亮,它们无一例外地朝东南方向飞,直到迎来了明媚的阳光。 一个清新的早晨又来了。雨后的阳光格外明亮,似乎是一丝一丝直射进来的。 我发现,这个早晨的杨远特别疲惫,目光如烟,风一吹都能拐弯,我料想他没有睡好。 放完了茅,吃罢了饭,杨远的故事又开始了。 这次他说得很慢,似乎怕我听不明白,一顿一顿的。 2 尽管拿了孙朝阳的名片,但我没去找他。这个道理我清楚,我是胡四这条线上的人,私下跟孙朝阳联系,不但容易引起误会,还有可能让姓孙的瞧不起我。我凭什么主动去找你?将来在这条道儿上混的,谁是老大还不一定呢。那天,我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30 们没有继续坐在那里喝酒,各自亮开嗓子大笑了一通,便回了胡四的饭店。胡四是个性急的人,立马让林武带人去了那两条线路,胡四说,给小的们开个会,多拉快跑,外人抢“活儿”直接干挺,就说是孙朝阳说的,出了事儿来找我。 我的生意出奇的好,有时候我不得不亲自替换着大昌卖鱼,让大昌押车去外地送货。偶尔也会在买卖上跟人有些磨擦,事儿小就彼此一笑了之,事儿大我就不管了,让金高去处理,最终一般是这样的结局:对方请我吃顿饭,我敷衍两句,那个人就灰溜溜地答应了我们的条件。唯一出事的一次是,我们的人把人打了,我赔了不少钱,但法律终归还是法律,那三个兄弟被劳教了,但他们的工资我照样发,甚至比以前还多,惹得跟阎坤玩儿的兔子他们直嚷嚷,我要“改嫁”,给蝴蝶打工。 冬天在不经意的时候来临了。这个冬天的雪格外多,天灰蒙蒙的,到处银白一片,人走在路上,像是被淹没在用银子做成的世界里。我常常在飘满雪花的院子里,给我弟弟堆一个很大很壮实的雪人,把给他买的礼物包裹在雪人的脑袋里,身上披满彩带。我去接他回家的时候,我弟弟看见雪人会大吼一声,老天,这是谁?好威风啊。我说,这是你哥哥呀,不信你咬他的脑袋,他会送礼物给你的。我弟弟笑得像个腼腆的小姑娘,我不咬,咬破脑袋就死了,我不能没有哥哥。我就逗他,我说你咬吧,你哥哥喜欢被人咬,咬破这个旧脑袋他就换上一个新的,换上新的他就更厉害了,你不知道有个成语叫重新做人吗?我弟弟就爬到雪人的肩膀上去咬他的脑袋,雪人的脑袋不经咬,嘴巴一碰就掉到地上去了,花花绿绿的糖果便会撒落一地,我弟弟开心地笑了,好啊好啊,我哥哥真厉害,脑袋里都有好东西。然后他就扑到地上去捡那些糖果,边捡边说,这一块是我的,这一块是爸爸的,这一块是哥哥的,这一块是……他不敢说了,他知道我不喜欢他提我妈和周阿姨还有我姥姥她们,他怕我难受,最后他就强忍着泪水站在雪地里瞅我。雪花碰在他红扑扑的脸上,很快就融化了,看上去他像是在出汗。 那天晚上,我爹用奶锅烧热了几瓶黄酒,非要拉我喝点儿,我问:“啥事儿这么高兴?” 我爹兴致勃勃地说:“你爹受嘉奖啦,评上了全区的优秀教师。” 这怎么可能?你都看了两年大门了,还评得什么优秀教师?我知道他是在撒谎。他一直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他现在的状况,经常在我面前装模做样地备课,还不时摇头晃脑地吟咏课文,口中念念有词。有一次,他甚至还问我,大远,我们班上有几个同学很调皮,我真替他们犯愁,你说我应不应该找学生家长反映一下?这样下去可不好。我心想,你都教了大半辈子书了,楞不知道应该怎样对付这样的学生?此地无银三百两嘛……我支吾他说,找人家长干什么?学好学坏那都是个人出息的,你教好你的书就可以了,管那么多干啥。我爹冲我直点头,对,你说的很有道理,就像你当年,调皮捣蛋了,老师找来家,我还不愿意呢,我儿子挺好的,他调皮那是你们管教无方。最后,我爹便有声有色地批改起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沓作业,划得纸张沙沙响。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难受得直想揭穿他的老底……见他又开始跟我玩游戏,我支吾两声不说话了。 “你爹可真不容易啊,全校就我和李老师两个人评上了呢。” “那好啊,教育战线又立新功了你,”我给他倒上酒,敷衍他,“教育事业离不开你啊老人家。” “那倒不至于,”我爹偷看我一眼,啜口酒说,“应该说,我离不开教育事业。” “就是,”我想笑又没笑出来,“没发点儿奖金什么的?这阵子我困难,支援我两个。” “看看看看,来不来就沾染上了资产阶级商人那一套,动不动就钱钱钱,”我爹不高兴了,伸手拍了拍我弟弟的后脑勺,“二子,去,把你爹的奖状拿给你哥哥看看,我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做资本,这可是最大的荣誉,比几个奖金可强多了。” 这是一张半面报纸那么大的硬纸,一看就是假的,连我们个体户表彰会上发的荣誉证书气派都没有,现在谁还用这样的纸做奖状?再一看那上面的字,我在心里就笑了,那不是你自己的字体嘛,我笑道:“老爷子,你厉害,字儿还是烫金的呢。” 我爹哗哗地抖着那张纸,话说得气宇轩昂:“这没什么,我的这点成绩得到了党的肯定,就是我最大的荣誉。” 我接过奖状,在腿上展平了,吩咐我弟弟:“二子,今晚你拉夜也得把奖状给咱爹镶到相框里去。” 我弟弟立刻跳起来,穿着鞋就上了床,拿下镶自己照片的一个镜框,往我怀里一杵。 我把奖状在镜框上比划了一下,点头说:“不错,大小正合适,吃了饭就忙去吧。” 我爹对我的表现很满意,像个大干部那样矜持地笑着,一口一口地品酒,吱,吱。 我想,爹,你喜欢这样就这样吧,总有一天我会动员你退休的,我来养活你。 我弟弟索性不吃饭了,像只老鼠那样来回出溜着找钳子。 刚陪我爹喝了几杯酒,大门就响了,金高在外面声嘶力竭地喊:“杨远,快开门!” 又出啥事儿了?这小子老是沉不住气,我皱着眉头出去开门。 气喘吁吁的金高拖着我就走:“赶紧回市场,小广疯了,提着一杆猎枪到处找你。” 大昌带着几个弟兄想往屋里挤,我拦住了他:“别进去,在外面等着。” 金高一一把他们推到门外的黑影里:“就在这里等,他来了直接开枪,私闯民宅,法律向着咱们说话。” 我的大脑有点儿缺氧,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尽量……尽量别开枪。” 大昌拿着喷子贴紧墙根,闷声说:“我有数,走吧,这儿有我。” 金高抓住我的手腕,用力拖我:“赶紧走,兴许能在市场里碰上他。” “别急,”我拉回了他,“你先进屋,对我爹说来货了……” “好好,要不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你就不能稳当点儿?我怎么去?穿着拖鞋?” “对对,还有家伙没带呢。”金高傻笑一声,嗖地进了屋子。 换好衣服,把枪掖进裤腰,我俩风一般窜上了大路。 月光洒在满街的陈雪上,整个街道白茫茫一片。 路灯将我的影子一次次的拉长又一次次的缩短,反复轮回。 2 夜晚的市场很清冷,除了那些有门头的业主还在敞开门营业以外,棚子里基本没有几个人。 我和金高窜到南大门的时候,金高一把拉住了我:“你先躲一躲,我去看看情况。” 我叮嘱他:“别让他看出来我已经来了,先想办法把他引到这里来……” 话还没说完,我就看见花子提着一把雨伞,疯狗一样到处乱窜:“小广呢?给我出来!” 身后全是我的人,有的拿棍子,有的拿砖头,潮水般涌来涌去。 我站在黑影里推了金高一把:“去把花子叫过来,让那些人先去铁皮房等着。” “远哥,你怎么才来?”花子抖开雨伞,抽出黄胡子的那把猎枪,砍柴般挥舞着。 “别急,小广走了?”我把自己的枪用袖口挡住,拉花子靠里走了走。 “早走了!我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他就没影儿了。” “呵呵,”我笑了,“走了正好,万一碰上了,你们俩就成西部牛仔了,互相对射。” “射个屁,”金高也忍不住笑了,“咱家花子聪明着呢,人家走了,他来劲了。” 花子把枪递给金高,讪讪地说:“还说我呢,你呢?你倒是在场,怎么不跟他拼?” 金高把枪裹进雨伞,眯着眼看花子:“我傻呀?我拿拳头拼他的五连发?” 我沉思了一阵,问花子:“他是怎么来的?带人没有?开枪了吗?” 花子心有余悸,说话的声音有些变调:“我也是刚来,我听那五说,他谁也没带,就自己一个人来的。速度很快,冲进来也不说话,直接一脚踹开了铁皮房的门……当时那五正在里面跟一个联系对虾的人谈话,他直接拿枪顶住了那五的脑袋,问那五你去了哪里?那五吓傻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广说,你不用害怕,我不打你,我找的是杨远。那五也很聪明,撒谎说你去外地上货去了,他转身就走,出门的时候冲天放了一枪,把棚子打了个大窟窿……远哥,你又惹他了?” 我的脑子很乱,我实在想不出来小广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抓住他,让他亲口告诉我,他为什么要如此疯狂?如果真的有人在背后使坏,我要让他说出来这个人是谁。如果他说不出来,我一定要把他拿枪的那只手剁下来。我还要剁得很巧妙,我不会再因为这个进监狱了。我把枪重新掖进裤腰,对金高说:“这事儿先这么着吧,我要回家呆着,防备小广狗急跳墙。你去安排弟兄们,跟他们说,今晚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小广,哪怕是从他家里也要把人给我绑出来。我在家里听你的信,注意,只要他不开枪,咱们的人千万别毛楞,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没误会小广是不会这么冲动的。” “好,我这就去安排,”金高站着没动,“不过,去他家里绑人不好吧?坏了江湖规矩。” “那就别进家门,在他家附近埋伏着,”我说,“离得远点儿,最好别惊动老人。” 金高走了,花子攥着我的手说:“挺他妈奇怪,小广那么聪明的一个人……” 我拉着他就走:“他聪明个屁,一个酒鬼罢了。” 花子还在喋喋不休:“我觉得肯定是有人在里面戳弄事儿,本来小广不打谱在外面混了,他怎么会一下子就转变态度了呢?没人戳弄他发什么神经?我听说他很有‘抻头’,前一阵跟人喝酒,有个小孩喝大了,把一杯酒泼在他的脸上,他动都没动,你说他的克制力有多大?这事儿连我都忍不下呢。我寻思着,这一次他是伤心了,看样子他是想跟你拼个你死我活呢。” 花子说了一路,我也听了一路,可就是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反正我的脑子在煮着一锅稀粥,咕嘟咕嘟直冒泡儿。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我停住脚步大声咳嗽了两下,大昌提着喷子从黑影里冒了出来:“远哥,小广没来。” 我说:“你们都到对面饭店里去吃饭,呆会儿我再找你们,别喝醉了啊。” 花子插话说:“他能不喝醉了?见了酒比见了他娘还亲。” 我想了想,对花子说:“那你也一起去吧,看着他,别误事儿。” 大昌边往腰里别喷子边说:“哈哈,我可让老爷子笑死了,他在里面唱戏,还装女的,咿呀——” 我把耳朵侧向院子的方向,果然,我听见了我爹的声音,但不是京剧女声,是一种苍凉的男声:“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我的同胞,还有那衰老的爹娘……九一八,九一八,在那个悲惨的时候,脱离了我的家乡……哪年哪月,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 我爹唱得很慢很慢,歌声回荡在寂静的夜空里,像一只疲惫的老鸟在飞翔。 我站在门口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鸡皮疙瘩就开始出来了,从胸口一直曼延到了脸上。 我爹还在唱,唱到最后我弟弟也跟上了,他唱,找呀找呀找呀找……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眼前是花着的,我爹和我弟弟的影象又大又模糊。 我爹冲我晃了晃酒杯:“哎哟,我儿子回来了,来,奖励你一杯。” 这杯酒又苦又涩,把我呛出了眼泪,他们在我的眼前就更加模糊了。 3 我爹好象是真的喝醉了,不停地跟我唠叨他们学校里的事情,我根本就听不进去,脑子里反复考虑小广的事儿。小广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上这么大的火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前几天,胡四去找过他,小广正在家里喝闷酒,胡四陪他喝了几杯就套他的话,胡四说,听说兄弟又憋不住了,想重新出山?小广傻笑着说,有这个想法,被人逼急了,不出山怎么办?我总不能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吧?胡四故作惊讶地说,哎呀,那可不得了,谁这么大胆,还敢骑咱的脖子?不知道咱胜哥的脖子上有倒钩刺咋的?小广闷闷不乐,四哥,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别绕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出卖朋友的事儿我不干。听他这么说,胡四干脆明说了,别怀疑杨远,他不是那样的人。小广不让胡四说了,拼命喝酒,喝到最后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敦,但愿这事儿不是杨远干的,等我调查调查再说吧。胡四讨了个没趣,怏怏地走了。 胡四把这些话告诉我的时候,我埋怨他:“这有啥用?你还是没问出是谁在背后戳事儿来。” 胡四说:“小广那人我了解他,他不想说的事儿,你就是掐着他的脖子他也不会说的。” 我说:“那你起码也应该打听打听他是因为什么才对我产生误会的嘛。” 胡四笑了:“我打听过了,有人跟他要钱,说是这钱是杨远的青春损失费。” 我吃了一惊:“这个人谁?” 胡四苦笑着说:“我要是知道,我早把他绑来见你了。” 这人会是谁呢?黄胡子?李俊海?还是另有其人?我知道,打从我出来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31 就有人惦记着我,有被我折腾过的,有原来就跟我有仇的,还有嫉妒我的,可最大的嫌疑是谁呢?我琢磨来琢磨去,把脑袋转晕了也没琢磨出个头绪来。胡四安慰我说,也许是街上的小混混干的,他们觉得你为了小广的事儿去坐牢,心里肯定不平衡,他们想借此机会敲诈小广几个钱花花,这也很有可能啊……因为这事儿很难分析,我就让胡四帮我继续打听,也让我手下的人一起打听,就暂时没有理会这个茬儿。谁知道这事儿还愈演愈烈了呢?有一次我跟阎坤一起喝酒,我问阎坤,黄胡子再没有消息吧?阎坤冷笑一声,他敢有消息?最多背后使点儿劲,露头他是不敢了,现在他就像个废人一样,连我都可以踩死他。我问,俊海你也没见着他?阎坤睁着大眼反问了一句,那是你的伙计,你都不知道,我哪能知道?我很尴尬,觉得阎坤是在笑话我,看看,看看,还他妈把兄弟呢。 我爹又开始唱歌,我就端着一杯酒去了自己的房间,我想静一会儿。 到底发生了什么?根据小广的表现,我断定,有人狠狠地刺激了他一下。 现在的情况是,我在明处他在暗处,指不定什么时候我就挨了冷枪。 我坐不住了,不行,我必须找到他,哪怕再次闯进他的家里! 推开门,外屋静悄悄的,我爹的腿上伏着我弟弟,我爹闭着眼睛倚在沙发上,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我弟弟的后背,像小时候我姥姥哄我睡觉一样,橘黄色的灯光笼罩着他们,那样的安详,那样的温馨,他俩的影子投射在沙发一角,软软的,似乎是在飘动着。这个镜头一下子把我打懵了,心悬在胸口上仿佛停止了跳动……我不能再做傻事了,我爹和我弟弟不能再经受任何伤害了……我捂住胸口慢慢退了回去。刚稳定下情绪,把身子靠在冰冷的墙上,眼泪哗地就流了出来。我不是一个很喜欢动感情的人,以后经历的风风雨雨再也没能让我流泪,可这一次我真的忍不住了。我拼命压抑着哭声,感觉胸膛都要胀破了。我看见很多年以前,我年轻英俊的爹骑在他心爱的大金鹿车子上,带着我和弟弟风一般穿行在乡间土路上,四周是郁郁葱葱的庄稼、树木,风吹动我爹的衣襟,扑拉拉拂在我的脸上,感觉又痒又麻,我弟弟大声嚷着,嗨,嗨嗨!我们穿过原野,穿过小河,穿过远处的山峦,穿过天边的云彩,如同飞翔在天上,我爹大声地唱,灿烂的朝霞,映红了金色的北京…… “儿子,你是在笑还是在哭?”我爹笑眯眯地在推我。 “哦……”我猛然打了一个激灵,“在笑,呵呵,我在想你的往事呢。” “想我小时候是怎么揍你的?”我爹好象醒了酒,对这个话题兴致勃勃。 “不是,”我敷衍他,“我在想,你怎么就那么厉害呢?从乡下一直闯到城里来。” “这不是我厉害,是党的政策好,”我爹矜持地一笑,“你爹是共产党员。” “就是就是,”我背过身去,匆忙抹了一把眼睛,“你和二子睡吧,我去看看货卸的怎么样了。” 我爹弯腰拿起我的大衣,小心翼翼地披在我的肩上:“去吧,刚才小金在外面喊你呢。” 我抱了抱我爹:“睡吧,好好休息,明天还得去教课呢。” 外屋的大灯已经关了,墙上的小灯发出微弱的光,我爹很会过日子,他是怕浪费电呢。 金高站在院子里跟花子说话,见我推门出来,连忙迎了上来。我把一根手指头竖在嘴上,让他们先别放声,然后关好门拉他们出了院子。雪开始飘了下来,没有风,雪片就歪歪扭扭地往我的脸上落,有一片雪落在我的睫毛上,很快便融化了,雪水流进我的眼里,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哭了。我使劲跺了一下脚,感觉自己很无能,这还是我杨远嘛,我深吸了一口气,拖着他俩进了对面的小饭店。小饭店里很热闹,除了我的那帮兄弟在喝着闷酒,还有不少民工模样的人在吆五喝六地划拳。 我低着头走进来,直接拉金高进了旁边的一个单间。 金高的眼睛放着熠熠的光,他似乎很兴奋:“小广这把算是死定了。” 我没有着急问他,摸出烟点了两根,递给金高一根,然后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金高猛吸了一口烟,大吼一声:“他开枪杀人啦!” 4 我的脑子像是突然结了冰,嘎巴嘎巴响:“杀人了?他把谁杀了?” 金高把那根烟噗地按在桌子上:“杀的是谁我也不清楚……” 我和花子走了以后,金高就带弟兄们进了铁皮房,把他们分成两拨,一拨去小广家附近埋伏着,一拨去小广经常光顾的饭店找他,然后夹着“雨伞”站在市场的一个黑影里等着。时间不长,去小广家的那帮人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说出事儿了,有几辆警车停在小广家的门口,好象是在等人,他们没敢靠前,不大一会儿小广就被几个警察押着从楼上下来了。小广很从容,不让警察别他的胳膊,笑嘻嘻地说,你们来得可真快,我正要去投案自首呢。警察没跟他罗嗦,直接把他推进警车,呜呜叫着拉走了。金高傻眼了,问他们,小广犯了什么事儿?他们说,不知道,光听见一个警察说开枪伤人什么的。金高火了,那你们就这样回来了?怎么不趁警察走了去他家里问问?大家笑了,谁敢?没准儿一上楼就被警察“捂”那里了。 “我想想他们说的也对,就对他们说,撒开人出去打听,看看小广把谁伤了,”金高舔一下牙花子继续说,“他们刚走,阎八这小子就大呼小叫地闯进来了,一进门就找你,我说你别慌张,有啥事儿跟我说一样。阎八吓得直哆嗦,不好了不好了,小广把人伤了,那个人浑身是血被人抬着去了医院。我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说,好象是小广约了那个人见面,那个人想敲诈小广,结果小广直接拔出枪把他干倒了,肠子流了一地。小广那人我了解,一发毛啥都不顾,快让杨远躲躲……” “慢着,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最近小广想找我的事儿?”此刻我反倒冷静下来。 “我哪管得了那么多?”金高接着说,“我二话没说,直接就来了。” “阎八呢?”我有点儿怀疑阎坤,莫非是这小子在背后戳弄事儿? “不知道,我走的时候他还在铁皮房里哆嗦着。” “你去跟花子说,让他马上把阎八给我叫过来。” 金高出去以后,我把脑袋移到灯影下面,静静地思索……一条线索逐渐清晰:有一个人借我的名义去敲诈小广,小广一开始想忍,后来这个人步步紧逼,小广忍无可忍,约他出来,把他“办”了。这个人会是谁呢?我断定,这是一个小广不认识的人,如果小广认识他,就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他的背后肯定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元凶,正因为小广不知道他是谁才开枪打他的。极有可能是这样,小广忍不住了,拿着猎枪来找我拼命,结果没找到,他又属于一个冲动型的人,一时急火攻心,直接找了那个人。他这一被抓,警察肯定会问他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么警察就会来调查我,尽管这事儿与我一点关系没有,可警察肯定会罗嗦我一阵子,我实在是不希望再跟警察打交道了……小广怎么这么冲动?你不是挺能忍的嘛。 正替小广惋惜着,金高回来了:“花子去了,咱们继续在这里等?” 我的脑子异常清醒:“咱俩在这里,让弟兄们全都回家,一个也不许在外面晃荡。” 金高不解:“回去干什么?让他们挨个医院去打听……” 我打断他:“你傻了?警察肯定在那个人的身边,谁去打听谁就别走了,我不想惹麻烦。” “那咱们怎么办?就这么像瞎子一样地等?” “对,就这样等,一直等到警察来找我。” “关你什么事儿?警察凭什么找你?”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快去。” “反正得找到那个人,让他说出来是受了谁的指派……”金高嘟囔着出去了。 外面静了一阵,民工们的划拳声也没有了,老板好象在催人结帐。 我掏出钱刚要出去,就听见金高在嚷嚷:“继续继续,喝好了我给你们结帐。” 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叫道:“那好啊,我先给大哥磕个头……” 我哗地拉开了门:“小杰!” “啊?杨远……”小杰一下子楞住了,“你怎么在这里?” “去你妈的!”我百感交集,竟然把一句骂人的话当成了问候语。 “杨远……”小杰猛地垂下了脑袋,“我没脸见你啊……” “少他妈罗嗦,”我顾不了那么多,一把抱住了他,“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小杰回头冲那帮民工摆了摆手:“老少爷们儿,你们接着喝,我跟我兄弟说会儿话。” 金高似乎刚反应过来,啪地把一沓钱拍在桌子上:“大家尽情地喝,兄弟我请客。” 我把小杰拉进里屋,急急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为什么不来找我?” 小杰好象喝得有点儿多,看着我一个劲地傻笑:“嘿嘿,你行,大款了……” 我冲站在门口的金高嚷了一嗓子:“还楞着干什么?摆上!” 5 小杰喝了一阵酒,开始絮叨。他是九月份出来的,出来以后就打听我的下落,打听来打听去,知道了我现在的状况,他是个很爱面子的人,不愿意来找我,怕别人笑话他想跟我沾光……我不高兴了,我说,你这不是扯淡吗?跟兄弟见上一面就是沾光?小杰苦笑着说,你是这么想的,可别人呢?大小我也曾经风光过一阵,我去找你,让那帮孙子看见了,不得瞎琢磨我?看看,看看,杰哥没有咒念了,给蝴蝶当起跟班的来了……这话听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感觉他一下子离得我很远。我不想听他扯淡了,一杯一杯地劝他喝酒。小杰喝着喝着就垂下了眼皮:“杨远,没想到现在变化这么大,我都混不下去了。” 我说:“变化是有点儿,可你也不能丧气,咱哥们儿走到那里都是狼。” 小杰的语气很无奈:“话是这么说,可真做起来,难啊。” 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是啊,很难,我鼓励他:“再难也得挺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挺起来?我拿什么挺?”小杰摇了摇头,“刚出来的时候,我跟了凤三一阵子,刚开始凤三很给我面子,让我跟着他在建筑工地上‘扒皮’,其实就是让我领头打打杀杀的,我也很卖力,帮他把大牙他们都打跑了,可这小子不讲义气,把钱绳子攥得紧紧的,伙计们连顿酒钱都混不出来。后来我跟他翻脸了,直接闯他家里跟他要辛苦费,结果打起来了,我就把他砍了,跑到烟台躲了几天,这不,刚回来,没地方吃饭,跟这帮民工兄弟一起先凑合着在工地上干小工……先这么活着吧。” “你行啊,宁可跟这么个人混,也不来找自家兄弟。”我很恼火,活该。 “嘿嘿,你是我兄弟,可他管怎么也比我大不是?”小杰似乎是在自我解嘲。 “谁是凤三?”好象在几年前我听说过有这么个人,这人也忒抠门了吧? “你不一定认识,”小杰似乎不太喜欢提他,“号称西区老大,是个老混子。” “大金,你听说过凤三这个人吗?”我倒头问金高。 “听说过,的确挺猛的,听说前几年连孙朝阳都得让着他点儿。” “是吗?”我猛吸了一口烟,拍拍小杰的手,“别怕,他再找麻烦,我去见他。” “蝴蝶,我看你还是算了吧,江湖水很深的……” 我猛一激灵,是啊,确实够深的,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了跟孙朝阳的那次会面,心情不禁有些沮丧,端杯的手似乎也没了力气,只有牙齿还在紧紧地咬着。我还能继续挺下去吗?下一步等待我的将是什么?黄胡子会善罢甘休吗?被小广打了的那个人的背后到底是谁?他到底想要把我怎样呢?我不敢想下去了,把脸别向了窗口,外面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见。 “蝴蝶在哪里?”是阎坤的声音,“蝴蝶,蝴蝶!远哥!” “咋呼什么?”金高一把将他拽了进来,“你他妈是个卖狗皮膏药的?嗓门这么大。” “远哥,你还有心在这里喝酒啊,”阎坤不理金高,直接坐下了,“出大事儿啦!” “我知道,”我淡然一笑,“不出事我找你干嘛?你的脸大?” 小杰瞥了阎坤一眼,碰碰我的手说:“你有事儿?有事儿我先走。” 这事儿我确实不想让小杰知道,站起来握了握他的手:“也好,明天去市场找我。” 小杰皱着眉头想了想,抬头说:“我还是别去了吧,我不想跟着你干。” 我拉他走到门口,使劲攥了攥他的手:“不是让你跟着我干,我给你找个好地方干去。” 小杰默默地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转身离去。 “八爷,说吧,今天你看到了什么?”我坐回来笑眯眯地瞅着阎坤问。 “你先别问了,赶紧说怎么办吧,这都出他妈人命了。” “他出他的人命,关我屁事?”我不紧不慢地调侃道,“该不会是你的伙计死了,你害怕了吧?八爷,人命关天,死个人不像死个鸡一样,这事儿比天还大呢。你想想,他死了你怎么办?你好歹得给人家置办套寿衣吧?骨灰盒什么的也得有……” “你什么意思?”阎坤忽地站了起来,桌子角碰了他的胯骨一下,他疼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32 得弯下了腰,“哎哟……远哥,你这话我怎么听着糊涂?你别跟我玩这些文言文好不好?我怎么听你这意思是这事儿跟我还有什么关系似的?别撇嘴,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有人去‘诈历’小广是我安排的?告诉你,你冤枉好人啦,想听,我好好跟你说,不想听我走人。” “往哪里走?”金高一把按下了他,“坐下,说。” 阎坤抓起酒瓶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喷着满嘴白沫道:“远哥,别没有数了,兄弟我一直在暗地里帮你呢。前几天我跟那五闲聊,那五说最近小广骚扰过你,就把小广给你打电话的事情告诉了我。我是干什么的?我一听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小广是上了别人的当,有人在背后挑事儿呢。当时我想找你,帮你分析分析,可你整天来去匆匆的,我哪有机会跟你坐成一块儿?正巧,今天上午我在饭店里遇到小广在那里喝闷酒,我就过去猛灌他,最后他醉了,不等我套他的话,他就念叨上了,他说你不是个男人,事儿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想折腾他,找人威胁他爸爸,让他爸爸拿三万块钱出来,如果你再这么不讲道理,他就跟你拼了。我劝了他老半天,他也不听,老是这么一句话,我不会让别人骑在我的脖子上拉屎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我开始相信他了。 “你还得给我时间嘛,”阎坤涨得脸通红,“从饭店里出来天都擦黑了,我去铁皮房找你,没有,去冷藏厂,没有,想去你家吧?又怕你爹心事,我干脆就回了饭店,想找小广继续喝,可是他已经走了。我就回了市场,刚进南大门就看见小广气冲冲地出来了,我一看他的风衣里好象掖着一把枪,就没敢跟他打招呼,远远地跟着他,他上了一辆小公共,走了。我赶紧骑上摩托车跟着,他下车以后没回家,溜达溜达就去了海滨公园……在那里出事儿了。一个人刚走到他身边,他就把枪亮出来,顶着那个人的肚子开了枪。我吓傻了,躲在黑影里看他,他把枪丢进喷水池,冲游玩的人嚷了一声‘杀人啦’,就走了。” 夜已经深了,雪还在下。我爹已经睡了,屋里黑洞洞的。 我站在院子里看天,天上没有一颗星星,飘飘摇摇的雪落下来,砸在地下咣咣响。 第十八章所向无敌 1 要过年了,我的生意好得让我无所适从。附近工厂里发的年货,基本都从我的冷库里拿,胡四又帮我联系了不少单位,让他们也从我这里拿。那时候不太管什么关系不关系的,只要你的价格合适,他们就要,我几乎不用请客送礼什么的。市场里面也好得不得了,刚从码头上进回来的货,不到中午就全卖光了,我号召大家把价格猛提,谁不提马上撤他的摊子。为这事儿,我没少跟市场管理所吵吵,最终妥协的还是他们。有一次,刘所长酒后把他的工作证丢在我的桌子上,嚷得像哭丧,亲爹,你收的“管理费”比我收的还多,干脆我不干了,这个市场全给你拉倒。我把工作证扔到抽屉里,板着脸说,谢谢你啊,刘所长扯身去了公商局。下午回来,他醉得更厉害了,搬着他办公室的牌子就往我的铁皮房门口挂,我怕把着事情闹大了,就拉他去了饭店,彻底把他灌成了一摊鼻涕,最后他躺在地板上直唱歌:咱们都是国家干部,一切听从党安排…… 小广判刑了,六年。公安局的人找过我,说来好笑,他们没问我关于小广的事情,反复问我认不认识一个东北人,叫金成哲的。我哪儿认识这么个人?我估计小广开枪打的就是这个人。公安问来问去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嘱咐我,如果你知道他的后台是谁,就来局里报告,协助公安机关破案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我说,没问题,我也想知道他是什么来历呢,陈广胜为这事儿差点儿把我杀了,我不关心这事儿谁关心。后来我知道,金成哲没死,只是截了几米肠子去,也判了,敲诈勒索,四年。听说,这小子牙口很好,起先一口咬定是我指使他去找小广麻烦的,警察不相信,让他拿出证据,他蔫了,改口说没人指使他,是他自己打听到我跟小广有仇,想敲诈我,他又不敢,见小广想走正道,就去敲诈小广。我心想,别闹了哥们儿,你一个外地小混混,没人指使你,你哪来那么大的魄力?我找了胡四,对他说,你想办法去接见接见小广,问问小广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找出那个人来。胡四答应了我,说等小广下队了他就去。 年前,我跟胡四又去监狱看了董启祥一次,董启祥现在混得不错,当了中队的积委会主任,基本不用干活,维持好秩序就是他的职责。我开玩笑说,祥哥是个干部苗子,将来留在监狱得了,没准儿能混成个狱卒呢。董启祥一本正经地说,那是人干的活儿?三年以后我出去跟你们拼一下,把你们全砸趴下,我当老大,蝴蝶弄个堂主干干,胡四当军师。 开了一阵玩笑,我把小广的事儿跟董启祥说了。 董启祥若无其事地冷笑一声:“这事儿简单,等他来了我套他的话。” 我说:“我估计他也够戗能知道,那个人隐藏得很深。” 董启祥斜了我一眼:“你的劳改白‘打’了?不是还有那个叫什么哲的吗?我安排人跟他套近乎,早晚有他说的那一天。” 我问:“祥哥,一中队还是杨队的中队长?” 董启祥乜了胡四一眼:“这事儿你得问胡四。” 胡四说:“早撤了,老鹞子他们是从一中队跑的,不撤他撤谁?” 我又问:“那么现在谁当中队长?” 董启祥说:“姓康,比咱们大不了几岁。” 我说:“他住哪儿?我去找他‘扎’点儿礼,让他给咱祥哥减两年。” 董启祥笑了:“别费劲了,康队不吃那一套,人家是正规警校毕业的,正派着呢。” 回来的路上,我问胡四:“孙朝阳那边再没找你麻烦?” 胡四语气轻松地说:“相安无事,朝阳哥有数,他不想给自己添堵。” 我说:“那就好,等你发展大了,说不定他还得求你办事儿呢。” 胡四哼了一声:“发展大了?不砸挺了他我永远发展不大!” 我的头一大,又来了,我可不愿意再搀和这些事儿了。 小杰说是不愿意跟着我干,架不住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反复劝说,他终于还是跟了我。我让他跟金高一起管理冷藏厂,他很能干,整天跑威海,跑烟台,跑石岛,甚至还抽空去了一趟浙江,进了一批蛤蜊苗,联系红岛那边的渔民从我们这里进蛤蜊苗,一下子让我发了个大财。我又添置了两辆大货车,整天呜呜窜着进货送货。我给小杰买了一辆崭新的摩托车,让他骑着上下班,小杰像得了一件宝贝,擦得瓦亮,像一只喷了亮光油的蝈蝈。我以为凤三能找小杰的麻烦,就把黄胡子的那把猎枪送给了小杰,让他随时带在身上,可是凤三一直也没来找他,我不得不佩服这帮老家伙的“抻”头,很可能凤三在淡化这件事情,等大家都把这事儿忘记了,他再出手。想提醒提醒小杰,又忍下了,时刻防备着就行了,何苦拿他过日子。 有一天小杰问我:“你还记得吴胖子不?” 我想了想,嘿嘿笑了:“怎么不记得?不是以前咱俩还砸过他的嘛。” 小杰也笑了:“就是他,当年砸得他直哭,发誓不在街上玩儿了,可现在他又扎煞起来了。” 我问:“又‘猛戗’上了?” “可不?”小杰神秘兮兮地说,“咱们都进去以后,街上没几个玩儿的了,他倒好,借此机会一下子‘支起锅’来了,先是投靠河东的大龙,大龙被凤三压下去以后他又跟了凤三,从凤三那里拉拢了几个弟兄,自己出来‘挑单’,倒腾外汇,发了。开了家酒店叫‘一路欢笑’,你猜这是家什么酒店?窑子铺!这小子可真够大胆的,不知道从哪里搜罗了一批‘曼儿’(姑娘),不分白天黑夜地干,连他妈轿车都开上了。你说这气人不气人?满港上,你看见谁家自己有轿车?那天我在加油站给摩托车加油,他从轿车里探出头,杰哥,你还好吗?我支吾了他两句就走了,他在后面大声嚷嚷,说抽空要来找你喝酒。” “好啊,那就来吧,我请他。”我淡然一笑,骨子里还是瞧不起他。 “请他个屁,他敢来,咱们就直接砸挺了他,再让他消失。” “没意思,”我摇摇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兴许以后还得联合起来混呢。” 腊月二十八日上午,我帮那五卖完了鱼,刚进铁皮房跟那五摆好了象棋,阎坤就咋咋呼呼地闯进来了:“蝴蝶,大事不好了,你把兄弟进公安系统了,好家伙,威风凛凛,气派得不得了啊,你得罪过他,他就要来抓你去坐牢啦!” “怎么回事儿?”我一楞,难道有了李俊海的下落? “操,你把兄弟又进去啦!”阎坤一屁股坐在桌子上,随即把腿盘了上去。 “为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一把胡噜了棋盘。 2 阎坤慢条斯理地点了一根烟,悠然喷了个烟圈:“你没看电视?早间新闻上都播啦。” 看来这小子“作”的事儿不小,我给他拿下烟,一把扔了出去:“别拿捏,快说。” 阎坤说:“今天早晨我正在家里吃饭,我妈指着电视说,大坤你看,这不是你们市场上倒腾旧西服的那个小李吗?我抬头一看,可不是嘛!俊海戴着手铐站在镜头前面,俩眼死直,脸黄得像泡屎,跟死了没埋一样。记者说,犯罪嫌疑人李某在监狱的时候结识了一个叫什么军的犯人,那个人家里开着一家服装店,李某趁黑夜把人家的店门砸了。昨天下午醉醺醺地去找他家的人,说他是什么军的牢友,什么军得罪了黑道上的人,对方知道他跟什么军有交情,就托他来谈判,要一万块钱,不然就天天派人去砸他的店,他给压了压价,拿五千就可以了。那家人也很有脑子,就让他回话说,必须把钱亲手交给那个黑道上的人。晚上约好了在哪里交钱,结果咱们海哥直接就被警察‘捂’在那里了……呵呵,好玩儿,海哥这是来不及啦。” 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李俊海怎么落魄到这种地步了呢?当初我稍微忍受一下他的脾气,哪怕给他点儿钱让他重新做好买卖也可以啊,管怎么说他也是我磕头的把兄弟呀。这倒好,很快街面上的朋友就知道了,他们会怎么理解我?他们肯定会笑话我,这个叫杨远的真不是个东西,自己发了大财,而他的把兄弟流落街头……我的心空落落的,抽了一阵闷烟,对阎坤说:“大坤,你必须跟我说实话,李俊海从咱们市场走了以后,你再也没见过他?他的摊子不是还在你的手里吗?” 阎坤的表情很奇怪,似笑非笑:“怎么说呢?他去我家里找过我一次……” 阎坤突然不说话了,眼睛老是瞥那五,我对那五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 “远哥,本来这事儿我想早告诉你的,可又怕你误会……” “我误会什么?阎八,告诉你,我很生气,你怎么才告诉我这事儿?” “远哥,别上火,你听我解释,”阎坤的眼珠子在眼眶里面直打晃,“其实,那天我俩真的没说什么,当时的情况你可以问问建云哥,建云哥一直在场。李俊海来了我家以后,啥也没说就先去酒柜里摸酒,喝了半瓶白酒,他哭了,说对不起你,你对他那么好,他还朝你耍脾气。我就劝他,让他回去,他不肯回去,说不混出个人样儿来就永远也不见你了,让我替他把他摊子上的货处理掉,他要去贩卖水果。我直接就给了他三千块钱,算是他摊子上的钱。他拿着钱又哭了,没命地喝酒,后来我听他念叨说,杨远这个没脑子的,把人家黄胡子砸跑了就不记挂这事儿了,人家黄胡子可记着呢,他说他好几次看见黄胡子带着几个陌生人在市场外面溜达……我没让他继续说,他喝醉了,也许是在胡说八道呢。他临走的时候,对我说,他要帮你,一定要把黄胡子彻底砸没了,给你扫清障碍。我也没往心里去,你想想,黄胡子早沉底了,还砸个鸡巴砸?以后我听说,有人在跑市郊的小公共上见过他,他跟几个小伙计在车上‘拉杠’,就是拿三张扑克押点大点小的,骗了钱就走人……” “跟他一起‘拉杠’的都是些什么人?”尽管这样,我还是有点怀疑他。 “这个我真不知道,肯定是些‘迷汉’,要不谁去干这个?” “你当时为什么不来告诉我你曾经见过李俊海?你不知道我找他都找疯了吗?” “听我说嘛,俊海第二天专门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不让我告诉你……” “你他妈够仗义的啊,就那么听话?”我用眼角瞄着他说。 “远哥,这就是你多心了,在外面混的,信用第一啊,我答应了他,就应该做到。” “好嘛,你是个牛人,”我被他堵得一楞,“做得对,做得对。” “没办法,尽管我也讨厌他,但他跟你是把兄弟,我也得适当给他点儿面子不是?” “别絮叨这些了……我问你,他在你家说这些的时候,建云在场吗?” “在,建云去济南了,要不等他回来你自己问他?” “不用了,这事儿以后再说吧,”我换了个话题,“你告诉我,小广被人敲诈的事儿你提前到底知道不知道?应该说,你跟小广也算是有点儿交情,这事儿他不会不打听你吧?还有,你帮我分析一下,是谁这么大胆,硬往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33 我身上推呢?” 阎坤把眼睛瞪得像铃铛:“远哥,你别跟我阴阳怪气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故意不说话,就那么拿眼盯着他看。 阎坤沉不住气了,脸红得像警灯:“小广不傻!他知道这阵子咱俩关系不错,他会把这事儿告诉我?这不明摆着掉自己的价儿吗?再说,小广那人你还不知道?他认准了的事情,永远也不会去咨询别人的,他钻了牛角尖,认准了是你派人折腾他的,他怎么会去打听到底是不是你派人干的?他很爱面子,如果一打听,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害怕你了呢。总之,这事儿我是一点都不知道……你让我帮你分析是谁干的?我又不是神仙,我分析谁去?我知道你怀疑我,实话告诉你,不是我,我也不可能干这些背信弃义的事情!我也知道你怀疑李俊海,我也可以告诉你,他人不怎么样,可通过他那天的表现,这种怀疑基本也可以打消了,最大的嫌疑应该是黄胡子,黄胡子不明不白的被你砸跑了,他能甘心吗?你说呢?” 我想了想,轻轻叹了一口气:“黄胡子跟小广那么铁,他怎么会去折腾小广呢?” 阎坤的眼神又开始聚光:“怎么不可能?他的心黑着呢,要不他能混起来?” 我打心底里瞧不起黄胡子,淡然一笑:“这事儿到此为止吧,早晚会弄明白的。” 在铁皮房闷坐了一阵,我起身走了出去,我要去找李俊海的姐姐。 发动车的时候,小杰和金高开着大货车回来了,鱼贩子们忽地围了上去。 阎坤带着他的人,咋咋呼呼地帮忙维持秩序。 3 赶到李俊海他大姐所在的棉纺厂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他大姐正端着一个饭盒从食堂里出来。我招呼了一声,他大姐一下子楞住了,脸上的表情很尴尬,扎煞着胳膊直问我,你怎么来了?我没跟她罗嗦,直接问:“大姐,你早晨看电视了吗?” 李俊海他大姐四下看了看,拉我走了几步,急切地问:“大远,俊海到底干了什么?” 看样子她知道李俊海被抓了,但我不明白她的表情为什么会这样奇怪,难道她以为我跟他弟弟还有什么来往? 我说:“我也很长时间没见着他了,电视上说,俊海敲诈别人,不知道是真是假。” 李俊海他大姐忽地红了脸:“你说他为什么要干这样的事情?丢死人啦。” 我劝她道:“大姐,还不一定是怎么回事呢,也许是被人陷害的。” 李俊海他大姐陡然提高了声音:“你别替他说话,他是个什么东西我知道!” 接下来,大姐絮絮叨叨地告诉我,李俊海三个月前去找过她,一进门二话不说,直接伸手,把房子钱给我。他姐夫说,不是已经给你了吗?一共卖了一万块钱,姊妹们一分,没了。李俊海一拳把他姐夫打倒了,你敢卖我祖宗给我留下的房产?今天不把一万块钱给我,我就把你的房子一把火烧了。他大姐去拉他,他用一条板凳把大姐抡倒了,留下一句话扬长而去——三天以后我来拿钱,拿不着,我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几个姐姐一商量,干脆凑了一万块钱给他,再不搭理他就是了。后来李俊海去把钱拿走了,临走点着几个姐姐的鼻子说,总有一天我混好了,就来要你们的小命。有一次全家给老爷子上坟的时候,李俊海也来了,中午非要请姐姐姐夫们喝酒,姐夫们借故走了,姐姐们陪他喝。最后他喝醉了,挽手划掌地说,将来海天市场就是他的,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市场拿下来,让一切欺负过他的都给他下跪,姐姐们见他醉了,悄悄溜走了,再也没见过他。后来,他一个姐姐在老家见过他,他带着几个人在路上设了一个路障,收过路费,好象还挺正规,人人都戴着胳膊箍,上面写着“村道巡查”。他大姐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里似乎对我有些不满,你混得倒是不错,可你的把兄弟呢? 听了这些,我感到很茫然,脑子里一遍一遍地过着我跟李俊海的一些往事。这些碎片一样的镜头,走马灯似的从我的脑海里穿过,让我感觉一阵阵心酸,想到他曾经单纯的目光,想到他刚就业时候拘谨又腼腆的微笑,想到李老爷子浑浊又满怀期待的眼神,眼前赫然就出现了李俊海那只空荡荡的袖管,我的心如同被人泼了一瓢凉水,骤然一阵紧缩。我说不出话来了,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根木头,孤单地杵在风中。 回到市场,金高和小杰他们正在铁皮房里喝酒,见我回来了哈哈大笑:“这人义气,找你的杂碎哥哥去了?” 我把顺路捎回来的熟食往桌子上一扔,讪笑道:“最杂碎的是你们,幸灾乐祸。” 金高把一只猪踢递给我,摆摆手说:“不提他了,进去正好,这种人活在世上污染空气。” 小杰附和道:“就是就是,进去了干净,玩这些下三烂把戏本来就该清理出地球。” 我喝了一杯酒,转身来找阎坤:“咱们八爷呢?” 金高啪地将酒杯敦在桌子上:“什么他妈的八爷,杨远,你再这么宠着他我可有意见啦,这小子越来越放肆了,你猜他刚才怎么了?他直接给你做主了!解放路老钱来拿鲳鱼,唠叨了几句价格高了,他直接给压了三毛钱,幸亏那五及时告诉我,要不人家把货就拉走了。别不高兴啊,刚才我忍不住踹了他两脚,这小子还不服气,翻着白眼说,他这是为你好,老客户要照顾,不然人家就‘飞’了。你说这小子是不是欠修理?咱们还没插手他们服装那边呢,他就想跑咱们这里指手画脚?” “是吗?你把他叫过来,我抽他。”我的心一堵。 “就是,这小子真他妈欠抽,”那五嘿嘿一笑,“把他砸跑了,我跟金哥去接手服装市。” “滚你妈的,”小杰瞪了那五一眼,“刚吃了几天饱饭就开始‘涨颠’起来了?” “不是那意思,谁不地道就应该砸谁,我是在帮远哥出点子呢。” “好,这个点子好,”我一把将那五按进我的裤裆里,“我他妈憋死你。” 正闹着,金高推着阎坤进来了:“杨远,阎八爷给你下战书来了。” 阎坤的脸涨得像松花蛋,倚住门框进也不是走也不是:“远哥,你找我?” 我把身子靠到沙发上,冷冷地说:“阎八,你对卖海货很在行吗?” 阎坤的眼睛像是突然被激光打了一下,一下子变得没有了方向,在眼眶里忽悠了几圈,像空中掉下来的一口痰,呱嗒就落在了眼皮底下,随即,嘴唇也剧烈地哆嗦起来:“远哥,原谅我,千万别生气……刚才我错了,我不该拿自己不当外人。” “阎八,自己煽自己两嘴巴子。”金高递给那五一根烟,“先给咱八爷点上烟,让他悠着点儿煽。” “阎八,”小杰的脸像突然被冰住了,没有一丝表情,“自己站在什么位置上要自己清楚。” “远哥,”阎坤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情,嗓音也变了,“真煽?” “煽。”我的脸上挂了霜。 阎坤没有去接那五递上去的烟,直接开始用巴掌煽自己的脸,啪,啪,啪。 阎坤煽了七八下,我的心就软了,算了吧,他就这么种人,装大头装惯了,原谅他吧。 我把烟头弹到他的脸上,闷声说:“以后有点儿数,别把手伸那么长。” 4 简单吃了点儿饭,我给胡四打了一个电话,把李俊海的事情告诉了他。 胡四笑得很暧昧:“呵呵,你把兄弟有点儿意思,玩地下工作呢。” 我的脸在发烧,支吾道:“你找人打听打听他是不是真办了这样的事?能使上劲的话,我想帮帮他。” 胡四说:“本来我想劝你别管他,事到如今我就不劝你了,我知道你这脾气,爱面子啊……得,听我电话吧。对了,我一个兄弟在邮电局上班,弄了几个便宜的bb机,你要不要?要的话我给你买一个。什么是bb机?呵呵,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就是有人想找你的话,用电话打你的号码,你就知道了,随时可以回电话,就像个唤狗的哨子……方便着呢,要不要?” “要,你有的东西我就得有,”我笑笑,“这么厉害?以前光在电视上见过。” “这还叫厉害?前几天我去了趟广州,人家那里有钱的大老板都拿大哥大呢。” “大哥大?那怎么拿,走到哪儿都背着他大哥呀?” “老外,”胡四吃吃地笑,“就是随身带着的电话,朝鲜战场上老美用过那玩意儿。” “别闹了,背着个报话机到处晃啊?那不成乌龟了嘛。”我以为他是在吹牛。 “你完了,没见过大世面,不大,跟块砖头差不多大小。” “真的?那可是个好玩意儿,咱们这里没有吗?” “不多,反正我看见孙朝阳是用上啦,整天擎在手里装董存瑞。” “那咱们也得有!”我很恼火,凭什么让孙朝阳压我一头? “太贵了……”胡四是个过日子的人,讪笑道,“先弄个bb机装备着,以后再跟老小子比阔。” 放下电话,我让那五去胡四那里拿bb机,顺便给他捎了些紧缺的海货,我知道傍年根他用得上。那五问,bb机?怎么起了个流氓名字?是不是“撸管儿”(手淫)用的?我说就是,你让四哥当场教教你怎么用,回来以后你再教我们,争取让咱们海货市的兄弟都学会了,将来成立一个撸管儿专业大队,走到哪里都能听见“bb,bb”的声音,绝对有派。那五摸着头皮出去了,不能吧?那不乱套了?刚坐下点了一根烟.=>提供umd/txt下载,建云拿着瓶茅台酒进来了:“哈哈,兄弟,将近半年没见着你了,想我吗?” “想,”我站起来给他让了个座,“云哥,听说在外地发展?” “呵呵,没办法,”建云用手在眼前拂了一下,“狼多肉少,不出去混怎么办?” “跟阎八分家了?”我随口问道。 “还没呢,这次回来就是想跟他把帐掰扯掰扯。” “就是,合伙的买卖不长久,还是自己单挑的好,见着阎坤了吗?” “见着了,在外面喝闷酒呢……怎么,刚才你揍他了?” “那叫揍?”我给建云倒了一杯茶,“那叫‘帮助’,不帮助永远长不大。” 建云吐个舌头,像女人那样剜了我一眼:“你呀,猴精。” 我把他带来的酒拿在手上把玩着,貌似轻松地问:“你在阎坤家见过李俊海?” 建云猛一抬头,面相很不自然:“哦……见过。” 我不说话了,看来这里面还真有点儿事情,我决定“抻”他一“抻”。 建云讪讪地把酒打开,抓起杯子倒了两杯,把我那一杯往我眼前一推:“先喝点儿。” 我用一个杯子扣住那杯酒,摇摇头:“不喝了,刚喝完,你有事儿吗?” 建云一口把自己的酒干了,抹抹嘴道:“借你几个人使,我遇到麻烦了。” “找阎八爷呀,”我淡然一笑,“八爷神通广大,什么事儿他办不了?” “他?呵呵,”建云笑得很无奈,“他比黄胡子强不了多少,有那心没那力量。” “发生了什么?”我不开玩笑了,正色道,“白的,黑的?” “黑的,”建云又倒了一杯酒,边用鼻子嗅着边说,“济南那边有个叫五子的,整天挤兑我,去年我跟阎坤在那里开店的时候,他就去骚扰过我们,当时我找了凤三,凤三认识他,好象跟他一起在潍北农场劳改过。我们在一起喝了一场酒,他也挺给面子的,再也没找茬儿。年初,他又开始了,他说我的店抢了他的生意,要么滚蛋,要么适当让点儿利润给他。我再次去找凤三的时候,凤三不管了,他说,在外面闯荡要学会自己修行,我不能总是罩着你吧?最后,我接受了五子的条件,按月给他上供,强龙不压地头蛇嘛。安稳了几个月,这不又开始了?前几天他把我的店砸了,让我滚蛋,我也想好了,滚就滚吧,可我回去收拾铺子的时候,他竟然把我的货全搬走了,还不让我报案,扬言报案的话不但货没有,人头还得落地……” “这么猛?”我打个哈哈,“惹不起咱们躲得起,赶紧回来吧。” “蝴蝶,你也不用跟我绕弯子了,”建云把酒喝了,盯着我说,“你要多少钱?” “建云哥,不是我跟你计较钱的事儿,你知道的,这趟‘差’不好出……” “还在绕,”建云啪地拍在桌子上五千块钱,“够不够?” 我拿起钱,刷刷地掰着:“我要是说不够,你又好说我犯小人了……按说,就凭咱俩这关系我白帮你都可以,我杨远不是那种惟利是图的人,江湖义气在我的脑子里永远占据着第一位,正因为这个,我得为我手下的兄弟负责不是?要知道,济南不是在咱们的地盘,去了那里人生地不熟,你敢担保一点儿麻烦不出?万一伤了人怎么办?住院,打官司,进监狱,甚至养活家口……处处都需要钱,当然,真干的时候弟兄们会小心的,可万一呢?我强调的是万一啊……说实话,真不够。这样吧云哥,你不是跟金高也熟悉吗?你拿这五千块钱去找他,让他安排……呵呵,不高兴了,要不你还是去找凤三吧。” 建云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扭曲得不成样子:“你到底想要多少?” 我歪着脑袋欣赏他戏剧效果很强的脸,慢条斯理地问:“你说呢?” 建云瞪了我一阵,脸就恢复了正常,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34 心:“一万。” 我把钱在桌子上整齐地码好了,轻轻给他装回口袋:“拿回去吧,这事儿我帮你。” 建云的眼睛一下子瞪成了牛眼:“开玩笑?!” 我笑眯眯地摸着嘴巴:“不开玩笑,真的。” 第十九章绑票绑得很滑稽 1 外面刮了好大的风,强劲的风力一次一次地将门吹开,随风砸进来一股股带着鱼腥气的碎雪。建云找了一根捆啤酒用的塑料绳把门绑上,表情显得很尴尬,没话找话:“蝴蝶,你说你这么有钱,就不会把这个破房子翻新翻新?连我都看不下眼去。” 我笑了笑:“有什么钱?有钱我还不如多给弟兄们办点儿实事呢。” 建云的脸又开始唱川剧,红黄蓝绿一起变:“你这样对我,让我怎么报答你呢?” 我故作无所谓的样子,把手在眼前挥了两下:“没什么,咱们都是好兄弟。” 建云哭丧着脸说:“我真不应该这么麻烦你,关键是我混得不好,要钱钱不多,要人没个贴心的。” “云哥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和阎坤都是你的贴心人。” “阎坤?”建云翻了个质量很好的眼皮,“我算是看透他了,魏延他兄弟哟。” “魏延是谁?”我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装憨道,“也是咱们的伙计?” “你不认识他,诸葛亮的大将,”建云喃喃自语,“魏蜀吴三国交战的时候……” “我知道了,”我故作惊讶地说,“是不是把自己眼睛吃了的那位?憨厚啊。” “憨厚个屁,”建云仰起脖子灌了一大口酒,“当年诸葛亮在他落魄的时候收留了他,结果呢?他脑后有反骨,想把诸葛亮辛苦打下的基业据为己有,幸亏诸葛亮的脑子大,提前做了防范,要不蜀国就该姓魏啦。阎八就是这个叫魏延的,我呢?我就是他妈的诸葛亮……别别,我不如人家诸葛亮,我让阎八给算计了……”建云好象上了酒劲,把脖子伸成一个挨刀的姿势,像电影上的特务透露绝密情报那样,扁着嗓子说,“知道阎八想干什么吗?说出来你都寒心,他想把你挤兑出这个市场。” “呵呵,云哥喝大了,”我的心一紧,“这种话可不能随便乱说,伤感情。” “我没喝大,我的脑子清醒着呢,”建云使劲拧了自己的嘴唇一把,“听我说。” 建云说,几个月以前,他跟阎坤正在阎坤家商量关于济南的事儿,李俊海醉醺醺地来了。建云很反感李俊海,想走,阎坤拉住他说,海哥心里憋屈,咱们一起陪他说会儿话,建云就坐下了。李俊海在阎坤家喝了一阵酒,就犯开了“膘”,咋咋呼呼地说,他要帮你清除障碍,把黄胡子和小广都砸没了,让你舒舒坦坦地做生意。当时我很受感动,觉得李俊海这个人还不错,建云喋喋不休地说,我就下厨房炒了几个菜跟他一起喝,最后他喝大了,嘟嘟囔囔地嚷嚷,人啊,全他妈不是东西,恨不能别人都过得不如他。我问,你说的是谁呀?他说,还有谁?我的把兄弟杨远。我就不想听了,我知道三人同面,这样的话难免传出去,话又不经传,一传就变味儿,备不住将来传到你的耳朵里,还以为我在挑事儿呢。我敷衍两句就想走,阎坤冲我一个劲地使眼色,那意思是鼓弄着让他说,听听他到底是什么想法。结果我还没喝下一杯酒去,李俊海就说,大坤,想不想跟我联手,咱们一起从杨远那里抢点儿地盘,最终让杨远离开海天市场?你猜阎坤说什么?阎坤说,行,咱们一起干! “云哥,”我笑了,“那不是些醉话吗?操,我还以为是真事儿呢。” “醉话?”建云砰地把酒杯砸在桌子上,酒溅了他一手,“阎八没醉!” “你怎么知道他没醉?阎八喝酒从来不上脸……” “什么牲口‘了了’常了我还不知道?”建云很激动,“我跟他不是一天啦。” 建云把手背在沙发上蹭了蹭,接着说:“李俊海说着说着又哭了,他说他对不起你,好象说他在监狱里的时候办了一件不应该办的事情,他很后悔。当时我很纳闷,这个人是不是有神经病?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我就光笑不说话,他哭得昏天黑地,鼻涕都甩到菜里去了,哭完了又搂着阎坤的脖子说,回去跟蝴蝶说,我很想念他,等我混好了再回来报答他。阎坤让他捣鼓得一楞一楞的,直问他,海哥,刚才你打算的不算数了吗?李俊海把眼弄成了瞎子的模样,直翻白眼儿,什么事儿?我忘了,你提醒提醒我。阎坤也很精明,摇了一阵头说他也忘了,然后又灌了他几杯,就派人把他送走了……” “唉,俩醉汉这是……”话虽这样说,我的心里还是别扭,“后来呢?” “后来我就不知道了,我回了济南。可我越琢磨越不对劲,当时阎八可是当了真的。” “拉倒吧,谁喝醉了能不说点大话?”我喘了一口粗气,“这事就让它过去吧。” 通过阎坤这几天的表现,我断定,这小子肯定有这个想法,因为我发展得太快了。他以为可以把李俊海作为他突破我的一个缺口,然后再实施下一步的计划,可他总归还是着急了点儿,没等出手就被我发现了狐狸尾巴。我很有信心,他不抗浪头,目前他还没这个实力跟我斗,先将他刚冒出来的脑袋给他砸瘪了再说吧。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了小广误会我的事情来,莫非是阎坤在背后捣的鬼?不能吧?他可是一直在我的眼皮底下啊……我问建云:“云哥,阎坤手下的伙计里有没有外地人?” 建云想了想,断然摇了摇头:“没有,他的人我全认识,都是当地小哥。” 我启发他:“再好好想想,有没有操东北口音的?比如他刚认识的。” 建云把烟抽得像开火车,闷了好久才说:“真的没有,我不会跟你撒谎的。” “云哥,刚才我跟你谈的这些事情不要让别人知道,答应我。”我想结束了。 “我傻呀?”建云控了控空空如也的酒瓶子,“我的脑子不比你差。” “那你先回去吧,等我的消息。”我给他披上大衣,冲门口呶了呶嘴。 “蝴蝶,这事儿就交给你了,我的条件很简单,让五子把货还给我。” “还要什么货?折价拿钱就是了。” “那也行,”建云晃悠到门口,瞪着醉眼说,“最好别让他知道找他麻烦的人是我。” “那恐怕办不到,过江龙都有来头,人家那边也不是‘膘子’。” 建云在门口沉吟了片刻,把脚一跺:“随便!反正我回来了就不回去了,我怕他个鸟。” 我有点心烦,皱着眉头催他走:“走吧走吧,安排好了我去找你要他的地址。” 门一开,凛冽的寒风又灌了进来,我不由得迎风打了一个寒噤。 2 在监狱的时候我认识一个叫老疙瘩的济南人,关系还不错。刚出来那阵闲散,我去爬泰山的时候在他家住过几天,顺便跟他吹了吹我现在的势力,惹得老疙瘩直嚷嚷想来这里跟我混,我敷衍他说等我彻底“飞”起来,就在济南开家海鲜酒楼,让他当老板,去我那里没意思,我还想把势力扩展到济南呢。老疙瘩信以为真,经常给我打电话,问我飞没飞起来,我说还没呢,飞起来我会找你的,这小子说,干脆你派几个猛人到济南帮我“飞”得了,我等不及了。想到这里,我拿起电话拨通了他单位的号码,不一会儿老疙瘩就接了电话,没等我开口,他直接咋呼上了:“哥们儿,你还没飞起来?我要吃不上饭啦。” 我胡乱跟他开了一阵玩笑,话锋一转:“你认不认识一个叫五子的?” 老疙瘩似乎很吃惊:“怎么你跟他还有来往?快,帮我引见一下,我跟着他混。” 我问候了他母亲一声,笑道:“我也想跟着他混呢,这个人怎么样?” 老疙瘩这才反应过来,语气有些沮丧:“原来你不认识他呀,要说他吧,还真是个人物,在我们这里算是个混得不错的伙计,就是有点儿‘涨包’(自我感觉良好),没有他瞧得上的人,不过人还不错,没听说他还欺负过别人……” 他还没欺负别人呀?你小子也太孤陋寡闻了,他刚欺负了我朋友呢。 我学着他的口音说:“拔腚(滚蛋)!我不过是随便问问,看你一套一套的。” 老疙瘩似乎很委屈:“那不是你让我说的嘛,我了解你,没事儿你是不会随便打听一个人的。” “你能来我这里一趟吗?怪想你的。”我不想跟他罗嗦了。 “车费你给报销啊?我穷得尿血了都。” “别‘哭穷’,这次我让你发个大财,马上来吧。”我挂了电话。 刚放下电话,外面就传来一阵吵嚷声,好象是大昌跟那五在争论什么,那五说蝴蝶发情了,托人给他买了一个撸管机,这东西好用着呢,用电话一招呼它,它就叫唤,“bb,bb,bb”,比个真女人还会“拿情”。大昌嚷得声音更大,操,你“迷汉”了吧?这叫传呼机,又叫拷机,我看见过这东西,玩派的人不少都在腰上挂着这玩意儿呢。那五说,拷机?还他妈烤鸭呢,四哥说了,这就是撸管机,发了情的光棍都用这个将就着……我忍不住笑了,一把拉开门:“那五,学会怎么用了吗?” 坐在沙发上,那五侧身躺下,把那个黑糊糊的玩意儿别在腰上,神情庄严地冲我一点头,远哥,拿电话,拨这个号码,127……,大昌贴在墙上笑弯了腰,抬起手不停地点那五,你这个大膘子啊!我捏捏大昌的胳膊,忍住笑拨了那个号码。那五紧着嗓子嘿嘿了两声,管用管用,快来看,动起来了,动起来了,好嘛,簌簌的,舒服啊。我也感觉很奇怪,敢情还真像那么回事儿,那玩意儿在那五的腰上不停地颤动,像是随时都能跳起来。我点了一根烟坐在那五对面看他享受,大昌抹着笑出来的眼泪,过去把bb机给那五放到裤裆上,那五,刚才位置不对,应该放在这里。我一遍一遍地拨那个号码,直到把那五的裤裆拨得支起一个小帐篷,方才罢手。那五坐起来,扫了我和大昌一眼:“都被我玩儿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逗你玩罢了。” 那五把bb机握在手上,推个按钮说:“再打一遍试试。” 果然,这玩意儿开始叫床,bb,bb,bb,很温柔。 我把bb机挂到腰上,冲他们挥挥手:“都忙去吧,干好了每人配一个。” 我关紧房门,坐到办公桌后面,用大衣把自己埋得很深,脑子里开始想济南的事情。按说我不应该接这单“生意”,自己的事儿都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了,可我不能不接,我想通过这件事情,让建云彻底成为我的铁秆,因为建云是一棵墙头草,随时随地都可能摇摆到一些我所不知道的角落里去,一旦他对我心存感激,他所掌握的信息就跟我的掌纹一样,一目了然。 我稳稳神,拨通了冷藏厂的电话。是金高接的电话,我犹豫了一下,这事儿我不想让金高知道,因为他太卤莽,不适合“出远差”,我开玩笑说:“你很忠于职守嘛,别太累了,该出去活动活动就出去活动活动,别让钱累着。” 金高说:“还不是为了你?这一大摊子都是你的。” 是啊,我一时感觉很内疚:“大金,别这样说,以后好起来,我把冷藏厂给你。” 金高笑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跟着你挣的钱还少嘛……” 我打断他:“钱是大伙的,跟着我干的我是不会让他吃亏的,小杰在吗?” “蝴蝶,别跟大金乱叨叨,弟兄们在一起就是图个快活,你找我?”小杰就在旁边。 “你来一下,威海那边有点事儿,咱们商量商量。” “好人,你想累死我呀,腊八都过了,这年也快来了,还想让我出差?” “你不去谁去?”我压抵声音说,“少废话,赶紧过来。” 话音刚落,腰上的bb机就发情了,叫得我心里直发痒。我放下电话,照那个号码拨了回去,心想,这玩意儿还真方便呢,看来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也不含糊,科技发达得让我变成刘姥姥了都。电话那头是林武的声音:“哥们儿,在市场吗?” 这当口我不想见他,连忙说:“没呢,我在一个朋友家里。” 林武好象很失望,操了一声:“真没福气,芳子在四哥这里献手艺,让你来尝尝呢。” 我的脑子蓦地一晕:“那……晚上我过去可以吗?” 林武在那边喊了芳子一声,好象要让她来回答,我连忙挂了电话。 摸着胸口坐了一阵,心底蓦然就起了一阵惆怅。 3 小杰披着一身雪花站在我的面前,一个劲地抱怨:“拿我当民工使唤啊你?” 我这才知道外面下了很大的雪,上去给他打扑着雪花,抱歉地笑了笑。 小杰被我刺痒得难受,索性甩了大衣:“你跟那边都谈好了?谈好了我直接走。” “谈什么好了?刚才我撒了个小谎,这事儿我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我拉他坐下,简单对他说了建云托我的事情,末了沉声说,“本来这事儿我想让金高去,可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句话不对头直接上家伙招呼,这怎么能行?万一人家不听嚷嚷,把他‘搁’那里怎么办?年也不用过了都……所以我考虑来考虑去,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我想好了,咱们一个人不带,就咱俩!我找了济南的一个朋友,让他想办法把五子钓出来,然后咱俩拉他去烟台‘旅游’,我那里有朋友……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35 ” “别说了,”小杰把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直直地盯着我看,“你不能去!万一这事儿练砸了,咱们整个生意也就瘫了,大家还得靠你吃饭呢。你现在的状况是,一点儿事情都不能出,这么一大帮子人眼巴巴地看着你,你要是出事了,让他们怎么活?交给我吧,我有这方面的经验,五年前我干过这样的事情,我会‘照顾’好那个叫五子的,保证不出一点儿差错。” “小杰,既然你这样说,我听你的,”我拿下他的手,放在手里紧紧地握着,“再选几个人跟你一起去,只要是你看好了的,随便调,我相信你。你开着我的车去,到了以后把车牌号抹点儿泥巴挡一挡。济南那边的朋友会跟你一起去的,他只要把他该做的事情做好了,就让他走,别的你就不用管了……最好别惊动五子的人,直接绑他走,悄悄离开济南,然后拿着我写的条子去烟台找我的朋友,别告诉他这里面的内情,好好招待五子,让他觉得咱们是受人之托,拿了人家的银子才绑他的,最终目的是不让他毛楞,让他成为咱们的朋友为好,这个道理我相信你最清楚,你会处理好的……要紧的是察言观色,随时跟我保持联系。记住,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别动手,咱们得罪不起人了,”我摘下bb机递给小杰,“这东西你用得着,如果有什么动向,我随时传呼你,钱也多带点儿,好好‘养’着五子,别让他跑了,我说的就这些,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小杰一直在点头,见我说完了,他别好bb机,用力甩了一下脑袋:“行,我没什么可说的,就这么办吧,你把你烟台朋友的地址和电话给我,”我写好了条子,他扫了两眼,揣起来,接着说,“蝴蝶,还有件事儿我得告诉你,你也别太拿建云当把牌出了,这个人很精明,中午我看见他跟阎八在外面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商量什么,你得防备着点儿。” 我抿着嘴笑了:“正因为这样,咱们才替他出这趟差的,我有数。” 小杰用沙发垫子将皮鞋擦得瓦亮,来回端相了两眼,问我:“我先回去?” 我拦住他:“不急,济南的兄弟快要到了,晚上一起吃饭。” 跟小杰下了一盘象棋,天已经擦黑了,外面的风很大,吱吱响,像一个巨人在嚼煤渣。 没来由地就想到了芳子,她在干什么呢?我的眼前浮现出芳子玲珑有致的身影,我看见她戴着一个洁白的厨师帽,大大的围裙把她包裹着,让她看上去很俏皮,她站在灶前用双手颠一个很大的炒勺,炉火把她的脸映得通红,泛出彩霞一样的光润……我蓦然感到一阵心慌,紧着胸口收起象棋开了灯,对小杰说,济南的朋友好久没来了,要不咱俩去火车站接接他? 刚穿好衣服,那五进来了:“远哥,一个膘子在外面打听你,让他进来?” 我知道是老疙瘩来了,推着那五就走:“不用了,我们出去说话。” 坐在车上,老疙瘩像个马戏团的猴子那样来回扭脑袋:“‘赛’呀,混上车了都。” 我矜持地一笑:“这才到哪儿?跟着我干吧,早晚我让你也开上车。” 老疙瘩很兴奋,说话的声音像是被水呛着一般:“真的?那这次我可真的不走了。” 小杰伸出手拍了老疙瘩一下:“老疙瘩,看看我是谁?” “呦,小杰!”老疙瘩一愣神,“好家伙,你也出来啦?” “哈哈,刚才我还以为是哪来的膘子呢,原来是你小子,怎么,混得挺‘糟烂’?” “糟烂糟烂,不是一般的糟烂,”老疙瘩怏怏地说,“上班呢,一月七十大元。” “噩梦结束了,”小杰冲他喷了一口烟,“蝴蝶给你找了一个发财的买卖。” “别说了,”我专心致志地开车,“先找四哥喝酒,喝完了好好聊这事儿。” 4 胡四饭店的门口灯火辉煌,碾盘大的灯笼迎风晃动,煞是喜庆。林武手里捏着一根竹棍一样的礼花,咋咋呼呼地冲站在灯笼下的一个姑娘嚷嚷,看好了看好了,这次冒出来的是一根驴鸡巴,喜欢的话你就鼓鼓掌。那姑娘尖声喊叫,大流氓你,冒不出来那东西就把你点了,喷天上去。我认出来了,那个姑娘是芳子,脑子又不听使唤了,忽悠忽悠地往天上飞。小杰推了我一把:“站稳点儿,又晕了,没见过女人是不?我发现,你只要一见着她就犯傻,她到底有什么好的?一个小太妹而已。” 芳子好象看见我了,一脚把林武踹了个趔趄:“二大爷,你爹来啦。” 林武一愣神,手一歪,礼花筒里的火线噗地钻进了头顶的一个灯笼里,灯笼灭了。 胡四手里掐着一块抹布出来,心疼的不得了:“又他妈闹,完了,十块钱又没了。” 我装做没看见芳子,挺胸收腹,直接迎着胡四伸出了手:“四哥,我来了。” 胡四冲我点点头,拉着小杰的手说:“小杰今天也有空?稀客呀,快请进。” 小杰把老疙瘩往胡四怀里一推,笑道:“这才是稀客呢,看看认识不?” 胡四丢了抹布,把眼睛靠到老疙瘩脸上,转头对小杰说:“罗罗么?老疙瘩嘛,杠赛咧!” 老疙瘩更兴奋了,他几乎唱起来了:“杠赛咧,四哥发了,蝴蝶也发了,就我‘瞎包’咧。” 胡四把我们让进一个单间,冲芳子咧咧嘴:“妹妹,我就说嘛,杨远肯定能来,哈哈。” 我用眼睛的余光发现,芳子垂着脑袋,眼角不停地瞄我。 胡四看看我再瞅瞅芳子,捂着嘴嘿嘿地笑,芳子好象知道胡四为什么笑,狠狠地剜他一眼,把手里的手绢舞得像个唱二人转的。林武用一块抹布擦着手进来了:“蝴蝶,我服了,你说你哪来那么大的魅力?芳子说你要是不来,杀了她也不献手艺呢。说,你小子是不是勾引我家妹妹来着?我‘抻勾’了她好几个月,她也没对我这样好呢,你倒好,来不来就当了西门庆。” 我忍不住瞥了芳子一眼,脸刷地红了:“你才西门庆呢,我没那本事。” 芳子似乎没听见我们在说什么,扭着身子说:“远哥是个大忙人啊,风风火火的。”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应答,用一面手掌挡着脸,冲胡四笑笑:“四哥,开始吧?” 胡四嘿嘿笑了:“我算是看出来了,我兄弟是个夜壶,尿都在肚子里憋着。” 老疙瘩不明白这里面的蹊跷,一个劲地感叹:“杠赛咧,都比我强……” “芳子,还楞着干什么?去厨房呀。”胡四好象是在可怜我,他见不得我的尴尬模样。 “四哥,算了吧,我那是说着玩儿的。”芳子的声音变得很娇柔,像融化了的雪糕。 “这不资产阶级自由化吗?”胡四拉长了脸,“去去,不是为了吃你做的,杨远才不来呢。” 芳子瞟我一眼,边用手绢扎头发边问:“是这样吗远哥?” 我彻底装不下去了,感觉自己很无聊,我跟一个女人玩什么造型呢? 我直了直身子,直接说了实话:“是这样。” 我发现芳子的身子颤了一下,她似乎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声音越发轻柔:“真高兴。” “你高兴了,我还不高兴呢,”林武好象真的嫉妒了,“鸡巴长在脸上嘛。” “你算老几?”芳子又恢复了大大咧咧的语气,“滚厨房去,帮我干活。” “杨远,”林武把嘴巴扭成了老太太的裤裆,“你要不是西门庆,割我的脑袋去。” “好啊林武,你拐着弯儿骂我呀,”芳子拧着他的耳朵往外拉,“我是潘金莲,你就是武大郎。” 胡四用脚推关了门,双手托着腮帮子瞅我,眼珠子一动不动,无声地笑。我被他瞅得很不自在,他在看什么?我的脸上哪里不对劲吗?胡子没刮?还是牙没刷?难道流鼻涕了?我转回身,把脸凑到墙上的一面镜子前,没什么不正常啊,胡子铁青,牙齿洁白,半拉子光头也让我显得很精神……唉,还是不对,我的眼睛有点儿发绿,是阳光照在啤酒瓶子上的那种。小杰坏笑着扳回了我的脑袋,瞅瞅门口,小声问胡四,芳子没对象吧?胡四的嗓子眼好象被鱼刺卡着了,咳咳地笑,有啦,人家正跟林武谈恋爱呢。小杰撇了一下嘴巴,不能吧?我端相着,芳子好象对林武没那意思,林武是烟袋锅子一头热。胡四笑够了,正色道:“芳子的心里装着谁,逃不过我胡四的眼睛,杨远,等着吧,不定什么时候,你的床上就躺着她啦,哈哈。” 我把心一横:“四哥,你跟我说实话,芳子跟林武到底有没有‘景’?” 胡四悠然点了一根烟:“有个屁景,林武自己也泄气了,就等着你来收拾她呢,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听了这话,我的精神一振:“真的?那林武还老是‘刺挠’我?” 胡四拿烟点着我的脑袋说:“膘了不是?他是个什么人物你还不知道?鸭子嘴。” 我有点儿偷了人家东西的感觉,心里很空,脸也烫得厉害,支吾了两句便开始喝水,一壶滚烫的茶水不知不觉就被我喝干了,最后连茶根都倒了个满桌子。胡四把嘴巴弄得啧啧响,啧啧啧啧,我兄弟这是“旱”着了哇,茶水喝完了要吃茶壶了呢。小杰摸着我的肩膀,朗诵电影台词,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老疙瘩这才反应过来我们刚才是在做什么游戏,猛地一拍大腿:“好嘛,蝴蝶这么可怜?到现在还没混上个女人?看我的,回济南我给你划拉他十个八个的,让你趴炕上下不来。” 林武端着盘子进来了,没等站稳就开始嘟囔:“我算是‘瞎’了,煮熟的鸭子飞了。” 我发现他的半边脸泛着红,与那半边脸很不协调,打趣道:“让热气喷着脸了?” 林武放下盘子摸了摸脸:“喷能喷出这个效果?让小逼给煽的。刚才我趁她炒菜的时候去亲她的脸,她直接给了我一巴掌。杨远,我可告诉你,有个成语叫横刀夺爱,那就是说你呢,小杰,你知道这个词吗?好好琢磨琢磨,那不是说杨远才怪。” 小杰搓着头皮装糊涂:“横刀夺爱?应该是横刀立马吧……” 林武靠我坐下了:“得,我认输,以后芳子归你了,好好给我养着,瘦了我割你的肉喂她。” 5 “呵呵,要说这人嘛,还就是得讲究个缘分。”杨远说到这里,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远哥,别卖关子,”我让他“挑逗”得难受,急切地问,“当天就把芳子干了?” “你以为我是你呀,”杨远蹬我一脚,口气有点傲慢,“急不得,急了就成林武了。” 他说的很有道理,我看他一眼,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好象有什么难言之隐,让我无法再说什么。 杨远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撇着嘴摇摇头,无聊地把脸转向了窗口。 窗台上落满了黄色的树叶,被风一吹懒洋洋地扇动,像一只只打着哈欠的蛤蟆。 “远哥,继续啊,”阎坤好象也在那边听,“你在那头抒发感情,我的脑子就像过他妈电影,太生动啦……你怎么有这么好的记性呢?十好几年的事情你也记得那么清楚,我真佩服你。提个建议啊,适当大点声,有些关键的事儿我没听明白。” 杨远的眼睛还在盯着窗台,他的喃喃自语还不如风吹树叶的声音大:“让你听明白了?我傻呀,我说了什么你接着去告诉李俊海呀,操你娘的,你们这些杂碎,猪狗不如……总有一天我把你们全扔海里喂王八去。” “远哥,你睡觉了?怎么不说话啦?”阎坤好象趴到了窗户上,“刚才你不是说到芳子了吗?嘿嘿,告诉我,你第一次干她的时候,她是不是个‘处’的?我琢磨着不能,她跟着吴胖子打了好一阵‘溜溜’呢,备不住早让吴胖子给收拾了……” “这小子又找不自在,”杨远猛地站起来,一下子扑到窗口上,“阎八,想死是不?” “唉,又恼了,”阎坤蔫蔫地嘟囔了一句,“这叫什么脾气嘛,到死也改不了。” “阎八,我告诉你,我在这面跟兄弟聊天,想听你就乖乖地听,再插嘴我他妈……” “你他妈砸死我,嘿嘿,”阎坤的声音小了许多,“快要死的人了,还这么狂。” 杨远用一个木头一样的姿势,对着墙角站了好一阵,有几片落叶飘在他的肩膀上,像小鸟的翅膀在安抚他。风好象很嫉妒,一阵一阵地往杨远的肩膀上吹,那些落叶就坚持不住了,慢悠悠飘落在他的脚下。随风涌进一股温吞吞的气味来,这股带着腐烂味道的气味,打着旋儿在号子里晃悠,空气显得愈加沉闷。站在沉闷里的杨远,像一具木乃伊,没有一丝生气。 我点了一根烟,走过去给他插在嘴里,他木然地冲我一笑:“呵呵,其实缘分这东西很有意思,就像一个人在黑夜里走路,四周漆黑一团,你在心里想着,这时候如果有个人拿着手电筒来陪我一起走该有多好啊,你还没等想完呢,这个人就来了,而你以前压根就不认识这个人,他来了,陪伴你一起走了很长时间的路……这就叫缘分。有时候,缘分也可以称作报应,报应这东西就更厉害了,你躲不过去的,深夜回家的时候,兴许它就蹲在你家门口等着你呢……唉,全他妈乱喽。” 我听不懂他讲的这些道理,心里老是想着他说的那个叫芳子的女人,我揣测这个女人一定很漂亮也很聪明,要不杨远是不会这么上心的。看他的表现,我发觉他跟这个叫芳子的女人肯定有过一场轰轰烈烈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36 的恋爱,最终伤透了心。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一时感觉自己很好笑,什么人嘛,开始就想听人家怎么蹲的监狱,后来又想听人家怎么混的江湖,这阵子倒好,心事起人家怎么恋爱的来了,最可笑的是,我竟然最想听他把芳子搂在被窝里的那一段……我没趣地摇摇头,拉杨远坐回铺位,边给他揉着脚腕子边说:“远哥,缘分这东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报应,我犯罪了,警察把我抓进来,这就是报应。” “对,应该抓你,”杨远吐了一个烟圈,又把它吹散了,“不抓你抓谁?闲着没个屁事儿抢什么劫?人家的钱凭什么要给你?你们这帮小混混杀一个少一个,全‘突突’了才好呢。你还别不服气,为什么我能混成大哥,你们不能?因为你们欺负的是好人,我欺负的是坏人,这就是我跟你们的本质区别!你就说阎八这个混蛋吧……” “好嘛,你吹得也太离谱了吧?”阎坤在那边大声嚷嚷,“照这么说你还是个好人了?大哥,我来问你,你在市场哄抬物价,不听你话的你就赶人家走,不走你就派人折腾人家,这是好人干的吗?还有,你倒霉的时候,敲诈国家干部,这是好人干的吗?即便有些事情你没出面,幕后操纵的总是你吧?嘁,跑监狱里装好人来了……给你留点儿面子啊,请继续演讲。” “我操,这个混蛋教训起我来了,”杨远尴尬地一笑,“不说这个了。” “远哥,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你欺负的还真是些坏人呢。” “是吗?”杨远惨然一笑,“别捧我了,我是个什么东西,自己有数。” “远哥,听阎坤的意思,芳子还跟吴胖子纠缠过?那不是个鸡头嘛。” 杨远猛地把眉头皱成了一座小山:“我告诉你啊,再这么胡说八道我抽你。” 我慌忙把身子缩回去,靠在墙面上不说话了。 风吹动树梢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哮喘病人的呼吸声。 外面开始放茅,南走廊唧唧喳喳乱得很,有个沙哑的声音在唱歌: 狱警传,似狼嚎,我迈步出监—— 休看我,戴铁镣挂铁链, 锁住我双手和双脚, 锁不住我雄心壮志冲云天! “远哥,听见了吗?你把兄弟在唱歌呢。”阎坤似乎很激动,大声嚷嚷。 “李俊海!闭嘴!”管理员咚咚的脚步声穿过走廊。 “呵呵,这小子在向我示威呢,”杨远苦笑一声,“不管他,咱们接着讲。” 第二十章扫清障碍 1 那天我醉成了一滩烂泥,把车都扔在胡四饭店门口了。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记得刚开始的时候,胡四跟我商量,他说芳子没地方上班,想让她去市场给我当会计。那时候我的脑子还清醒着,我觉得这样不妥,朋友们之间就怕有女人夹在里面,再说,我干的那些事情不太体面,我不想过早地让芳子知道,就敷衍他说,等我发展好了再说,现在那里太乱,去了她也插不上手。芳子一直没怎么说话,一口一口地啜酒,像个喝水的小鸭子。胡四说,要不我跟百货大楼的朋友谈谈,让芳子去那里站柜台吧。芳子好象不愿意去,转着酒杯直摇头。后来大家就不提这事儿了,拿芳子当了酒引子,逗她敬大家酒,芳子也不含糊,三个大瓶的葡萄酒一会儿就见了底。我莫名地有些心疼她,等她换成啤酒的时候,就替她喝,最后喝成了我弟弟。 早晨起床的时候,我发现小杰和老疙瘩睡在我的旁边,心就有些惶惶,我这个样子又让我爹担心了。蹑手蹑脚地下床去看我爹,刚推开门就与我爹打了个照面。我爹端着一小盆豆浆正往里走,一见我就埋怨:“喝那么多酒干什么?不要命了?” 我接过豆浆,心里很难受:“这点儿酒没什么,你儿子抗折腾呢。” 我爹拍拍我的脸:“把你朋友喊起来吧,趁热乎喝,这东西养胃。” 小杰张开眼,一骨碌爬了起来:“呦,又麻烦大叔了。” 我爹说:“小杰你也是,你就不能看着他点儿?让他喝那么多。” 小杰没皮没脸地笑:“大叔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政府都号召让一部分人先喝‘膘’了呢。” “政府可没那么说,”我爹很较真,“政府提倡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不假,可政府没让你们一个个的都喝成傻子,”我爹好象真的老了,再也没有了年轻时候的干脆,他接着这个话题不停地唠叨,“小哥儿几个给我听着啊,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是什么意思?就是让这部分人带动全国人民共同致富,最终达到小康水平。国家的政策你们要吃透啊,千万不能过多地雇工,国务院不是有个文件吗?限制雇佣工人,过了杠就是资本家,那就不好办了,会出现剥削和压迫的现象……” “大叔你就别逗了,”小杰边穿衣服边摇头,“还资本家呢,你儿子是个卖鱼的,在旧社会吃不上饭的人才干这一行呢,新中国成立了也没把卖鱼的怎么着,卖鱼的属于小商小贩,正宗的无产阶级,放心吧大叔,政策变了也镇压不了咱爷们儿。” 我爹转身就走:“我犟不过你,反正违法的事情咱不能做。” 我煽了小杰一巴掌:“你就不会哄着他点儿?老党员……” 小杰嘿嘿地笑:“老党员怎么了?跟不上时代就得受教育。” 老疙瘩还在呼呼大睡,我边推他起床边自嘲道:“蹲监狱把我蹲‘旱’了都,见了个女人就站不住‘碗’了,从监狱出来,我总共喝大过两次,全是旁边有芳子这个女人。我完了,要不人家林武都管我叫西门庆呢……小杰,昨天在酒桌上我没出什么洋相吧?我怎么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只记得芳子那俩大眼……嘿嘿,我被她‘伤’得够戗,脑子都空了。” 小杰眯着眼睛看我,看着看着就咧开了大嘴:“你呀,哈哈,好玩儿……还行,在酒桌上端着架子装柳下惠,一出门就成西门庆了,直问我芳子长得怎么样?俩眼瞪得像尿罐,那个吓人啊。我说,她不怎么样,你恼了,说我嫉妒你,要回家拿枪毙了我。人家老疙瘩好心好意劝你说,那女人靠不住,像个臊货,你直接把人家踹在泥里,老疙瘩,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老疙瘩似乎也在醉着:“没有吧?咱们不是去了市场吗?” 我更懵了:“还去市场来着?” 老疙瘩把衣服穿反了,纳着闷嘟囔道:“我的衣服怎么了?不合身嘛。” 我帮他穿好衣服,继续问:“什么时候去的市场?” 小杰呱唧呱唧地喝豆浆,喝完了打着嗝说:“看来以后你不能再喝酒了,喝大了比你家二子还傻呢……我来告诉你吧,你把老疙瘩踹倒以后就甩下我俩,撒腿往前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闹贼了呢。我俩就在后面追你,好家伙,你好体力啊,追到市场的时候把我俩都累吐了,你猜你在那里干什么?干活!不管是谁的摊子都给人家整理,整理完了就抄起一把大扫帚,满市场扫,结冰的地方扫不动,你就拿铁锨铲,打扫得哪个干净啊……这还不算,最后你脱光了膀子,在空地上打了一趟拳这才拉倒。有几个值班的嫌你吵,刚咋呼了一声就被你吓回去了,你在灯影下一个劲地傻笑,他们都以为你疯了……” 我出了一身冷汗,不住地给小杰作揖:“别说了别说了,我败了。” 吃完饭,我让小杰送我弟弟去学校,拉着老疙瘩就去了市场。市场上的人见了我都很惊讶,他们好象知道了我昨晚在这里“发膘”的事情,他们似乎在想,杨远不是神经了吗?他怎么又回来了?我估计当时我的脸一定红成了关公,做贼般地闪进了铁皮房。闷坐了一阵,我就把建云跟我谈的事情对老疙瘩说了一遍,问他敢不敢帮我这个忙?老疙瘩想都没想,敢!我丢给他一千块钱,又把他应该做的事情吩咐了一下,老疙瘩把鸡胸脯拍得咚咚响,没问题,看我的。刚安排好,小杰就回来了,简单叮嘱了小杰几句,我把车钥匙丢给他,说:“带上几个人走吧,我随时听候你们的消息,一路顺风。” 送走小杰和老疙瘩,我的脸还在红着,眼前一直闪动着芳子水汪汪的大眼睛。 2 昨晚没睡好,眼皮一个劲地打架,我披了那五用来当被子的一件军大衣,蜷缩在沙发上昏昏欲睡……门开了,林武拉着芳子进来了,林武说,杨远,我把人给你送来了,以后没我什么事儿了。芳子扭扭捏捏地站在我的面前,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她说,远哥,你还是给我安排个活儿干吧,只要能让我天天见着你就行。我慌忙站起来,想让她靠近我坐着,不想站得急促了点儿,一下子跌倒了……我猛地抬起了头,眼前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这是怎么了?大白天做春梦?我使劲拧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好你个没出息的,想女人想疯了?呆呆地盯着挂历上的一只老虎看了一阵,我披上大衣走了出去。 金高和花子正在忙碌着从车上往摊位搬货,见我出来,一齐冲我呲牙。 金高在皮围裙上擦着手,把嘴里的烟头噗地吹到地上,搭讪道:“昨晚喝‘膘’了?” 这事儿传得还挺快,我尴尬地摇摇头:“膘倒是没膘,就是有点儿大。” 金高说声以后少喝酒,把我拉到一边:“昨天我见到兔子了。” “他不是教养了吗?什么时候出来的?” “早出来了,他不是跟阎坤翻脸了吗?出来以后也没到市场来,在外面瞎晃。” “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说了,还说了不少,”金高歪着脑袋往服装市那边看了看,低声说,“他说,他总有一天要杀回来,把阎坤砸挺了,他要控制服装市场。这小子可真没个逼数,你十个兔子也斗不过一个阎坤啊。我就不想听他胡鸡巴扯了,要走。他不让我走,说他知道不少阎坤的内幕,想跟我谈谈。我就套他,我说,我们哥儿几个跟阎坤关系不错,你跟我谈得什么内幕?兔子说,阎坤经常在背后说杨远的坏话,曾经有一次亲口对兔子说,他要跟你扔碗里滚滚,海天市场谁是大爷还不一定呢。我继续套他,他又不说了,让我借点儿钱给他,他要去东北买条真家伙,‘拉杆子’起事儿。我借给他个屁?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你能找到他吗?我跟他谈谈。” “我知道他家在哪里,这就去找?这小子也许还没起床呢。” “这就去,找到他把他拉胡四饭店里去,一会儿我过去。” 金高回去帮大家把车上的货卸完了,骑上花子的摩托车就走了。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用两手猛力搓了几把脸,慢慢悠悠地往服装市踱去。 阎坤的几个摊子在服装市的入口处,前面是地摊,后面是门面,花花绿绿的各式服装挂满了网状架口。阎坤的伙计见我来了,一齐咧着嗓子打招呼,远哥来啦,八爷,茶水伺候啦!我摆摆手,冲他们一一点个头,随口问道:“你们八爷来了吗?” 阎八好象听见了外面跟我打招呼的声音,从门里出来,把嘴里叼着的一个大包子一口吐到地上,擦着嘴说:“好家伙,远哥今天义气,一大早就来关心弟兄们,快请进快请进,”踹了门口的一个伙计一脚,“打壶开水进来,给你远爷下壶好茶。” 我拉回了那个伙计,转头对阎坤说:“别忙活,吃多了随便遛遛,消化消化食儿。” 阎坤很不满意,又给了那伙计一脚:“叫你去你就去,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说完,拉着我就往里走,脚下踩的包子皮一撅一撅,像露出了半截袜子。 “远哥,打听出俊海的事儿来了吗?”刚坐稳,阎坤就问。 “没呢,一直没倒出空来,”我递给他一根烟,“你没托人问问?” “咳,我管这个干什么,”阎坤点着烟,横了一下脖子,“他办这事很不俊秀,掉架。” “掉什么架?”我随口一笑,“还不是被生活给逼的?” “生活逼他?”阎坤不以为然,“他姐姐刚给了他一万块钱呢,他拿这钱干点什么不好?” “你怎么知道他姐姐给了他一万块钱?”我开始引他说话。 “这……”阎坤一楞,“这谁都知道,他那张大嘴存不住话。” “也是,有这一万块钱重新回来也可以啊,当初你就应该劝他回来。” “我凭什么劝他?你是他的把兄弟,你都没管他呢。” “是啊,我挺后悔的……可我不是找不着他嘛。” “得,又跟我绕,你不会是埋怨我见过他,又没跟你汇报吧?” “说什么话呐,这有什么可埋怨的?你说,谁的心里还能没点儿秘密?” 阎坤的眼睛急速地转着圈,最后定格在他的鞋尖上:“等他出来再说吧,咱们一起帮帮他。” 我觉得火候得差不多了,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坤,好好干,我走了。” 阎坤反着脑袋瞅我一眼,没有站起来:“远哥,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请你喝杯酒。” 我信步走到门口,一语双关地说:“酒是非喝不可的,咱俩必须得喝‘膘’一个。” 挨了阎坤两脚的那个伙计正提着一把黑糊糊的大铁壶进来,见我要走,贴着门框看阎坤,那意思是,这是怎么了?我白挨了两脚,给你们打来水,这就不喝了?我拍拍他的脖子,道了声谢,一掀门帘走了,阎坤在后面吼了一声:“滚出去!” 回铁皮房把胡子刮干净了,又猛灌了一气凉水,我把大昌喊了进来,安排他在铁皮房守着电话,有什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37 么事情马上让那五去胡四饭店找我。大昌抱怨说,远哥你真能过日子,这个破房子连个炉子都不生,你留那么多钱干什么嘛。我开玩笑说,我攒钱不是为别的,我想给你娶一房家口呢,省得你老是自己“自摸”。大昌推着我往外走,你才自摸呢,我快要结婚啦。 走在路上,我感觉很茫然,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将把我推向何处。 阳光很清冽,几乎是一条一条直射下来的,人走在阳光下仿佛透着明。 3 几年没接触社会,人们的变化还真不少,以前在寒冷的冬季里,满大街走着的都是一些灰兰色的动物,现在变了。男人有的穿皮甲克,有的穿各式呢料大衣,有的穿花花绿绿的面包服;女的就更夸张了,穿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大冷天穿裙子的,肉色的丝袜常常让我怀疑她们是在光着大腿亮膘,零星还有穿貂皮大衣的,冷不丁一看,还以为来了个时髦的黑瞎子。走在路上,我无聊地想,匆匆穿过的人流都在忙碌什么呢?扑向斑斓的阳光?扑向热腾腾的食物?张着大嘴想要咬断对方的脖子?有那么一刻,我突然觉得,满大街行走着的都是披着羊皮的狼和披着狼皮的羊,他们在伪装,为了更惬意地活着。 小杰应该上路了吧?我莫名地笑了一声,幸亏他被我网罗在了身边,要不我去哪儿找这么合适的人选?小杰这一跟了我,带来好几个威猛汉子呢,一个个全听小杰的,跟我自己的兄弟一样。他除了脾气暴躁点儿,算是个有勇有谋的人。这“活儿”交给他我很放心,只要他安安全全地把五子“请”到烟台,这一仗就算是很漂亮地结束了,我不相信五子是个不要命的人。 记得多年以前的一个晚上,我跟牛玉文正在宿舍里闲聊,现在跟着阎坤玩儿的一个伙计兴冲冲地跑来找我:“远哥,牛哥,乱套啦,吴胖子带人跟河东的小杰在大洼地那边‘约仗’,人‘海’啦,抄什么家伙的都有,怕是要出人命呢。” 当时我对小杰没什么印象,让那伙计滚蛋,我说,管他出不出人命呢,与我有什么关系?牛玉文来了兴致,非要拉我去看看,他要亲眼看着吴胖子被人打死。我们就去了。到了那里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了,公安、联防把“战场”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个看热闹的人说,刚才这里真吓人,刀片、斧头满天乱飞,砍倒了好几个人。牛玉文问,有没有个叫吴胖子的被人砍倒了?看热闹的人说,好象有个胖子,很猛,拿着两把板斧跟李逵似的,跟一个拿砍刀的大个子拼得血肉横飞,最后警察开了枪他们才各自跑了。跟我们一起来的伙计说,那个大个子就是小杰,从部队跑回来的,外号叫“爱谁谁”,他说了,先从吴胖子开刀,地痞流氓一个一个收拾,他要当河东的老大。我一甩头走了,又他妈一个吹牛的,怎么跟小广一个德行? 没过几天,小杰找我来了,很和善,要跟我交朋友。后来我才知道,吴胖子传出话去说,他跟我是光腚长大的兄弟,小杰信以为真,先来探我的口话。喝了一场见面酒,牛玉文把实话告诉了他,小杰一听,借着酒劲激将我,他这不是害你吗?这种人你不把嘴给他修补好了,将来还不一定出啥事儿呢。那时候我的头脑很简单,直接跟小杰一起去了吴胖子上班的地方。吴胖子正跟几个小混混往厂门外走,小杰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冲上去了,一刀砍掉了吴胖子的军帽,吴胖子登时变成了吴瘦子,窜得比兔子还快,一阵风似的没影了。我问小杰,你下手这么狠啊,刚才那一刀弄不好就要了他的命呢。小杰说,我傻呀,要了他的命我的命也没啦,我是故意的,让他知道爷们儿的手快,继续跟我斗,离死就不远了……想到这里,我笑出了声儿。 胡四饭店的入口处是一个嘈杂的杂货市,人们大声嚷嚷着讨价还价,不时有一两声叫骂冲破油腻的空气,钻向天外。仔细听听,这些叫骂也很有意思,男人们一律地想要跟对方的长辈女性勾搭成奸,挺急切;女人们似乎没有这个爱好,她们好象偏爱同性的生殖器官,嗓音夸张地加以描述其大小老嫩,以及松紧程度,间或还歌颂一下它在传宗接代方面的功劳。我看见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被一个同样类型的女人追得如同狗撵兔子,那女人边追边抱怨对方母亲的那东西烂,好象她亲眼见过。 站住看了一阵,我觉得很没劲,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女人骂成那样,成何体统?换成了我,我一定拉她去公安局,告她个诽谤罪,或者侮辱妇女罪。獐头鼠目朋友好象很有涵养,女人追得急了,他就学刘易斯冲刺,追得慢了他就学乌龟爬,时不时还回头笑笑,你来呀,我就拿你的袜子了,你能怎么着?我突然觉得这家伙很面熟,他是谁呢?我好象在哪儿见过他,潜意识当中,我觉得我跟这个人还相当熟悉……我扒拉开旁边看热闹的几个人,直直地盯着他,一个名字直在我嗓子眼里面咕噜,可就是喊不出来他叫什么,急得冷汗几乎冒出来了。他脸上长着一块很大的兰色胎记,水浒上仿佛有这么个人物,杨志?杨志的绰号叫什么来着?青面兽!我一下子想起来了,这不是老钟嘛。老钟正绕着一根电线杆子逗引那女的,你来呀,你敢过来,我就把你摁在这里强奸你。那女人好象累了,摸出一根烟,叉着腰满嘴喷白沫,好女不跟男斗,早晚警察会来抓你的。 青面兽倚着电线杆子,悠然摸出一根烟在手背上创着:“老子不怕警察,老子要是不把你折腾‘膘’了,就不算好汉,妈的有你这样做买卖的嘛,许你卖就不许爷们儿卖吗?爷们儿还不信这个邪了,天天搅你的摊儿,怎么了?你再来呀。” 这小子怎么混成这样了?劳改的时候,他也算是个有脑子的主儿啊。 旁边看热闹的人群似乎很不满足,脸上挂着意犹未尽的微笑散开了。 满嘴喷白沫的女人作势又要追上去,青面兽转身就跑,我忍不住喊了一声:“老钟!” 青面兽嚓地止住了脚步,满目狐疑地往我这边看,他似乎也没认出我来。 那个女人转头瞟我一眼,忿忿地说:“什么老钟,我们都叫他‘腚眼’呢。” 我拿出打火机给她点上烟,笑道:“腚眼?他改名字了?别生气,我这就抓他去坐牢。” “我操,蝴蝶!”青面兽终于认出我来了,咚咚地跑过来,“还真的是你?” “大兄弟,替我管教管教他,”女人脱下靴子递给我,“抽他两下。” “老憨,”青面兽攥着那女人的手,口气很无奈,“咱们就别折腾了,让我兄弟笑话。” 女人悻悻地穿上靴子,把手一伸:“把袜子还给我。” 青面兽吐噜吐噜从腰里扯出一串袜子,塞到那女人的手里:“走吧走吧。” 女人拽过袜子跑回了自己的摊子:“别抢,别抢,一块钱一双啦——” “怎么了这是?”我冲女人呶呶嘴,问青面兽。 “没事儿,我以前的同事,叫老憨,人挺好,就是太顾自己了,抢我生意。” “呵呵,女人你得让着她点儿……什么时候出来的?” “一个多月啦,”青面兽的表情很尴尬,“没办法,先这么养活着自己吧。” “不错,我刚出来的时候还闲着没事儿干呢。” “我哪能跟你比?”青面兽好象知道我的一些情况,“你机会把握得好啊。” 我拉他往胡四饭店的方向走:“走,咱们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聊。” 青面兽走了几步又站住了:“食为天酒店?那不是胡四开的嘛,我不去。” 我问:“为什么?” 青面兽叹了一口气:“不为什么,哥们儿混得不好,没脸见人。” 我拉他继续走:“你以为他刚回来的时候比你混得好?还不如你呢,走吧。” 青面兽磨蹭了几步,好象下了很大的决心:“去就去,你们可得帮我想个吃饭的路子啊。” 胡四饭店门口依旧热闹,我的车不见了,我知道小杰已经上路了。 那个村姑打扮得像个金龟子,照旧嚷着那声“胡四牌某某某”,像相声里面的贯口。 4 昨晚被林武烧坏的那只灯笼呼啦呼啦地飘着,我知道胡四还没起床,要不灯笼早换了。 我拖着青面兽走进去,绕过一帮吃饭的,直接进了胡四睡觉的房间。 胡四反着身子趴在床上,口水把他的枕头润成了一个小孩屁股。 我咋呼了一声:“胡四,起床,出工啦!” 胡四忽地爬了起来,惺忪着眼睛嘟囔:“出工?几点了?” 我拉开窗帘,笑道:“还几点了呢,太阳照着屁股了,再不起床扣你的分。” 胡四好象还处在幻觉当中,用一只手档住透进来的阳光,傻忽忽地看我,眼神似乎在问,咱俩不是一个中队的呀,你怎么会来招呼我出工?当了大队长这是?青面兽看看我再看看胡四,一拍大腿笑弯了腰:“哈哈,俩膘子,怀念劳改队了。” 胡四使劲揉了揉眼睛,仿佛刚回过味来,冲青面兽傻笑道:“老钟来了?” 青面兽笑得很不自然,把搭在床头的衣服扔给胡四:“兄弟投靠四哥来了,嘿嘿。” 胡四边穿衣服边嘟囔:“你投靠我,我投靠谁?我还想跟着你去卖袜子呢。” 青面兽想唠叨几句,胡四摆了摆手,把脸转向了我:“小杰来过,把车开走了。” 我说知道了,是我让他来的,拉青面兽往外走:“咱俩先喝点儿。” 青面兽拿着菜谱在吧台上点菜,我就在这边琢磨上了,一个想法逐渐成熟。 我俩刚找了一个单间坐下,外面就响起了林武喊山一样的叫唤:“四逼,还睡呀!” 青面兽的脸又不自然起来:“好嘛,这里成‘失足青年’聚会的地方了,林武也来了。” 我抬腿蹬蹬他:“出去跟他打声招呼,让他进来说话。” 青面兽刚探出头去,就被林武掐着脖子推了进来:“青面兽!哈哈,‘滚’酒来啦?” 青面兽被掐得像一只挂在钩子上的鸡,两手直扑腾:“撒手撒手,你想掐死我不成……” 我拉开林武,打趣道:“好几年不见,也不用这么客气呀。” 林武拍打着手,冲我翻了个白眼:“这种货色,你不先把他吓唬住了能行?” “我操,真不给面子,”青面兽上下摩挲着脖子,苦笑一声,“是是,你说的对。” “林武,大清早的你来干什么?”我拖张椅子让林武坐下,问他。 “让老四赶紧帮我赎人,我一个兄弟昨晚被‘绳’起来了。” “哈哈,林子义气,”我胡乱一笑,“进去个仨把俩的紧张什么,你管得过来嘛。” 林武被一口烟呛得直咳嗽:“不管能行嘛,仗着这帮兄弟吃饭呢,你们坐,我找四哥去。” 青面兽看着林武的背影,恨恨地晃了晃拳头:“这小子真他妈狂,忘了以前被小广……” 一提小广,我的胸口又是一堵:“别提以前,我问你,出来以后见过小广吗?” “见过,”青面兽笑得很凄楚,“他想学好,我们就成了一群没娘的孩子。我刚出来的第二天就去他单位找过他,他好象觉得我这样的人去找他是给他掉价似的,直接给我一把钱,让我去饭店里等他。中午他去了,没等我开口说话,他就给我上政治课,讲了一通大道理,说白了就是让我以后别骚扰他了,他要好好做人……气得我酒都没喝,拔腿走了,什么人嘛。” “后来呢?”我给他倒上酒,继续问,“后来你再也没见过他?” “见个屁,我凭什么要去受他的侮辱?蝴蝶,你不是跟他有仇吗?” “你才跟他有仇呢,”我淡然一笑,“那事儿早过去了,大家都不容易……” “听说他又进去了?还开枪打了人?” “是吗?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呢,他打了谁?” 青面兽把喝了一半的酒又吐回了杯子,眼睛瞪得溜圆:“玩我?你会不知道?” 看来这小子掌握的信息还不如我,我摇摇头不说话了。 青面兽盯着我看了一阵,生生把话咽了回去,他好象不敢再提这个话茬了。 喝了几口酒,我就喝不下去了,直反胃,不是“胡四牌”包子顶着,我早做“罐头”去了。青面兽好象八辈子没喝过酒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喝成了“膘子”,捶胸顿足,一个劲地怀念当年他在社会上的勇猛,甚至把自己想象成了所向无敌的赵子龙。我没阻拦他,鼓励他抒情,我要激发他的野性,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赵子龙,我想当刘备和诸葛亮。当他甩着一根筷子,把这根筷子当成宝剑,杀得空气都不敢流通的时候,金高进门了,我听见他在外面跟林武说话。林武说,大金你犯神经病了是不?这么不够档次?领一个阎八都开除了的膘子,来咱们这里找酒喝?金高说,这你就不懂了,君子要礼贤下士,兔子落魄了,我大金收留他,只要他对我好,我拿他当爹供着都可以,是不是兔子?兔子的声音很谦卑,别“刺挠”我了,远哥呢? 青面兽仿佛沉浸在自己给自己设计的战场里,嗖嗖地舞动“宝剑”。 我出门冲兔子点点头,转头对金高说:“青面兽在里面喝酒,你去陪他一会儿。” 金高好象忘了青面兽是谁,眉头一皱:“青面兽?” 我说就是几年前咱们在小广家里“干”挺了的那个伙计。 金高不解:“请他喝的什么酒?你有毛病?” 我把他拉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38 到一边,轻声说:“我设了一个计,暂时保密,去吧。” 金高摇着脑袋,满腹狐疑地进了单间:“钟大哥,你好。” 5 兔子穿一身细格子灰西装,冷不丁一看,像一只罩在网里的山羊。我冲他点点头,转头对林武说,以后别拿咱兔子兄弟开玩笑,将来咱兔子兄弟发达了,说不定咱们都得跟着他混碗饭吃呢。林武摸摸兔子光秃秃的脑壳,干笑两声,不屑地冲我摇头:“是你找他?我还以为金高要请他吃饭呢,我操,今天这是怎么了?又是请青面兽又是请兔子的,你在开村民大会?” 我没理他,推开旁边的一个门:“你先跟四哥谈你们的事儿,我忙完了再找你们。” 刚坐稳,兔子就放了声,他哭得像个死了儿子的寡妇:“远哥啊,没想到我兔子现在混得这么惨,鞍前马后地伺候了阎坤这么多年,到头来我就像一只破鞋被他扔了啊,这不叫推完了磨杀驴吃还叫什么?你坐牢的那几年,是谁整天在他身边忙活着?是我,是我兔子!没有我他能有今天吗?我瞎了眼啊……远哥,当初我就想跟着你干,都是阎坤这小子不让,你说……” 我让他唧歪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随手抓起一块抹布丢在他的脸上:“擦把脸,别哭了。” “远哥,我能不哭吗?”兔子看也没看抹布,直接把脸抹成了唱戏的,“别的不说,你就说我这次教养吧,不是为了他,我能去掀人家摊子,烧人家仓库嘛,还不是为了帮他把威信搞上去嘛……我进去了,他楞是没去看过我一次!好歹熬出来,回市场想跟他继续干,你猜他说什么?兔子,你的底子已经坏了,你还是走吧,别让大家埋怨我……连一分钱都没给我,就这么让我滚蛋了……”兔子悲伤地将下巴上的一根胡子拽下来,拿在手里仔细地捻着,“远哥,我说这些,你可能要笑话我了,不就是想跟我干嘛,罗嗦这么多有啥意思?远哥,如果你这么想,你还真错了,我压根就没打这个谱,从市场走了,我就不打算再回去了,我要干自己的,谁都靠不住……我来就是想跟你说说阎坤这个杂碎背后捣鼓的那些事儿,让你防备着他点。” 我故意不接他的话茬,把脸朝向窗外,看蹲在电线上的两只麻雀谈恋爱。 兔子见我没有反应,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不是你找我来的吗?你怎么不说话?” 我转回头,冲他干笑两声:“我不是在听你说吗?继续。” 兔子像是被噎了一下,脸又黄了:“阎坤想把你挤出市场,他当老大。” 我笑笑:“什么老大?管理所才是老大呢,还有别的吗?” 兔子似乎不相信我不关心这事儿,一愣神:“远哥,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在乎?” “在乎,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去打死他吧?” “他也没想打死你呀,这不他想跟你玩脑子嘛……他见过李俊海。” “是吗?他什么时候见过李俊海?我还到处找他呢。” “我估计这事儿阎坤不可能告诉你,”兔子舔舔嘴唇,情绪开始激动,“我没教养以前,有一次阎坤喝大了,对建云说,那天在我家,听李俊海的意思想折腾折腾杨远,实在不行咱们跟他联手,戳弄着让李俊海跟杨远火拼,咱们给他来个乱中取胜,杨远这小子那么轻松就拿了咱们一万块钱,我得想办法让他吐出来。建云说,一山不容二虎,这是早晚的事情,不过我不想搀和这事儿,杨远太狠了,万一惹毛了他,我就不用活了。阎坤说,那我就联合李俊海干,我不信砸不挺个杨远……” 兔子的牙齿上粘着一片翠绿的韭菜叶,一说话一挪位置,我想笑,又忍住了。 兔子不知道我因为什么表情变得如此古怪,眼睛里直往外冒问号。 我板着脸,故作震惊地问他:“阎坤怎么能这样?你说的这都是真的?” 兔子激动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骗你我是孙子!” 我摆摆手:“不用赌咒,本来你就是孙子,后来呢?” “后来?”兔子把一根指头戳在太阳穴上,拧螺丝那样猛钻,“后来,后来阎坤就派人到处找李俊海,好象没找着,反正我进去之前他是没找着……这小子黑着呢,有一次我听他亲口说,他要把建云也从他的生意里挤出去,凭什么让建云分红?” 我不想听他们之间的事情,打断兔子说:“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了?” 兔子终于拧完了螺丝,舒口气说:“就这些了,编瞎话我也不敢。” 一只苍蝇在兔子的脑袋上转着圈儿飞。我很佩服这只越冬的苍蝇,尽管它飞得很慢,如同在空气中行走,但它的确是在活着。我相信,只要他平安度过这个严冬,来年他会更加勇猛地冲刺在灿烂的阳光里。兔子好象觉察到自己的头顶上有东西在盘旋,抬手扑拉了两下,那只苍蝇慢腾腾地穿过他的指缝,贴到了墙上。兔子转头看见了那是一只苍蝇,站起来,走过去,一巴掌将那只苍蝇拍扁了。旁边挂的一幅小画一震,“当”地掉在地上,露出一个参差的小洞,小洞四周点缀着几滴乌黑的血迹,那是我用军刺把黄胡子的手掌钉在墙上时留下的痕迹。旁边的苍蝇血鲜艳无比,将黄胡子的血迹衬托得越发污秽。 兔子歉疚地扫我一眼,弯腰捡起小画想要重新挂上,我制止了他。我自己走过去,仔细地用那幅画把黄胡子的血迹挡住了,仿佛是在掩盖我曾经经历过的一切。边用指甲刮着旁边的苍蝇血,我一边在想,如果让我知道是谁想要伤害我,我会把他的两只手掌都订在这里,然后像拍这只苍蝇一样,让他死得干干脆脆,不留一点痕迹,不管是谁,除了我弟弟和我爹。 我打开酒柜,拿出一瓶意丝林,倒了两杯,递给兔子一杯,慢条斯理地说:“兔子,你是我的好兄弟,你也是一个很聪明很仗义的人,无非是当初跟错了人。你的情况我都听大金说了,我劝你别干那些小混混才干的事情,拉什么杆子,起什么事儿?你以为你是刚下学的小孩子?这样吧,我帮你投资个摊子,自己救自己,不求人。你还是回市场,钱我帮你出,挣了就还我,赔了证明你不是做生意的材料,自己想办法去吧。哈哈,别摇头,不是让你去卖鱼,还干你的老本行,怎么样?” 兔子明显是在跟我玩太极,眼睛贼亮,脸还在不动声色:“这样不好吧。” 不跟他罗嗦了,我站了起来:“就这么着吧,你先回家,明天去市场找我。” 我相信兔子跟我说的都是实话,可我还是不太相信敲诈小广是阎坤指使的。阎坤还没笨到那个程度,如果他真要“掂对”我,他是不可能当着很多人的面说那些对我“不敬”的话的,那样岂不是太明了?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抓一个准儿。管他呢,现在我只认这个理儿,不管这事儿是不是你干的,就凭你这些做法我也要让你难受难受,直到你彻底拜倒在我的脚下为止。 阎八爷,你徒弟是我的人了,我要亲眼看着你的人回来折腾你。 看着兔子的背影,我嘿嘿地笑,笑得连我自己都莫名其妙。 我的手有些发痒,想找点儿活来干,走出门去干嚎了两声“胡四牌油条”。 6 胡四刷着牙从里屋出来,我正在门口帮村姑收拾卖剩了的油条。 胡四见状,把满嘴白沫喷了个满天飞:“好家伙,跑我这里劳动改造来了。” 我把来意跟他说了一下,胡四擦着嘴笑了:“这都是小事儿,听我给你报点猛料。” 胡四告诉我,有人给他报信说,孙朝阳过几天要过四十“大寿”,据说他想搞得隆重一些,打算把港上的黑道名流都请到皇朝大酒店聚会,估计到时候能通知我,问我去不去?我说到时候再说吧,前几天他给我打过电话,想请我吃饭,我正被小广的事儿弄得不愉快,就说要去外地上货,没去。胡四语气暧昧地说,他这是来不及了,让凤三把他给逼草鸡了,想拉你入伙呢。我问,凭他的势力压不住凤三?胡四说,两个人差不多,半斤八两的情况,都没撕破脸,暗地里使劲呢。凤三想插手孙朝阳在西海的娱乐地盘,孙朝阳想插手凤三的沙石行业,两个人交过手,没有输赢,彼此心照不宣罢了。我打趣道,这不正合你意?什么什么相争,渔翁得利嘛。胡四说那叫鹬蚌相争,然后用一种冰冷的目光看着我:“难道你就没有这种想法?” 这话一下子把我堵住了,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他,说实话,没有这种想法那是在撒谎。那时候我的心比天还要大,我曾经想过,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我杨远在,谁都得听我的,凡是我所到的地方,最终的老大一定要是我,尽管目前我还没达到这种势力,但我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我没有回答胡四,心想,四哥你先别着急,容我把身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再说。 胡四见我神情古怪,笑着摇摇头:“先忙你的去吧,这事儿以后再说。” 推开青面兽和金高单间的门,这俩小子正在划拳,空气里漂浮着细碎的唾沫星子,被阳光一照,泛着五颜六色的光。金高回头一看我,顾不得打招呼,用力捏着青面兽的指头,瞪着眼一个劲地催促:“你他妈快呀,别拖延时间,我要灌死你。” 青面兽的一边脸肿起老高,见我进门,一下子挣脱开金高,腾地站起来,冲我直嚷嚷:“蝴蝶,你可回来啦!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嘛,这位朋友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一进门就逼我喝酒,我不喝他还打我,喝了也不行,不让走,非划拳不可。” 我明白了,肯定是青面兽吹牛吹得让金高听不下去了,才动手打的他。 我装做生气的样子推了金高一把:“你怎么了?不知道这是钟哥吗?” 金高没皮没脸地一笑:“知道,我喊他钟哥,他楞说不认识我,拿什么‘怕头’?” 青面兽还想唠叨,我把他按下了。金高问我,兔子走了?我说走了,很顺利,我全弄明白了。青面兽听得如坠云雾,兔子?老四这里还养着兔子?厉害,自产自销嘛,这个利润可就大老鼻子了,照这么发展下去,以后干脆在后院开个养殖场,什么鸡啦,鸭啦,猪啦,甚至狗熊、老虎、狮子都养他那么一群,客人来了,伸手一指——老板,来只熊掌,要左边的啊,熊胆也给我抽他两管子,一会儿兑酒喝。金高横他一眼,你他妈哪来那么多废话?还想找抽?青面兽哼了一声,轻声问我,这伙计是谁呀。我提醒他,当年我跟这伙计一起去小广家来着。青面兽哦了一声,讪笑道:“呵呵,行啊,还没打够啊。” 金高敬了他一杯:“钟大哥,不打不成交,以后咱们就是哥们儿。” 青面兽摸着腮帮子不说话,似乎对刚才吃的亏还耿耿于怀。 我拍拍青面兽的肩膀,笑道:“别记仇,要往前看。” 青面兽怏怏地摇了摇头:“前面是个什么我还不知道呢,过一天算一天吧。” “别这么丧气,”我安慰他,“劳改的时候不是有这么句话吗?狼走遍天下吃肉,狗走遍天下吃屎,你是个什么人物我还不清楚?狼啊!谁不知道你老钟的魄力?当年我见了你都发虚呢。钟哥,你无非是没找到机会,一旦有了机会你会站起来的,一定比我强,”见他脸上有了光彩,我话锋一转,“钟哥,你卖了多长时间袜子了?” 一提卖袜子,老钟脸上的光又没了:“一个来月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没正面回答,继续问:“知道为什么你的买卖不好吗?” 青面兽把手在眼前一拂:“膘子也知道,没本钱,上货少,价格就降不下来,自然就没买卖啦。” “你只回答对了一半,”我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敦,“我来告诉你原因吧,没本钱是一方面,关键是你摆摊的这个位置不对,这里才有几个人买东西?而且来这里买东西的全是‘穷茬子’,讲讲价啦,比比货啦,好歹有点儿要买的意思了,他就买你一双,你能赚多少?三毛钱撑死了吧?满打满算你一天卖五十双,这才几个钱?你什么时候才能像国家号召的那样‘脱贫致富,奔向小康’?所以呀,你必须换个地方卖,找准了进货渠道,批发兼零售,一下子发他个‘小辫朝天’……” “打住打住,”青面兽急了,“你当我不知道这些道理呀,钱呢?” “钱不是问题,”我喘口气接着说,“我可以先借给你,执照我也帮你办。” “那太好了,”青面兽又坐不住了,扭得椅子吱咯乱响,“我算是交对朋友了。” 我暗笑一声,交什么朋友?好好给我当枪使唤吧。我眯起眼看了他一会儿,把杯里的酒一口气干了,抓过青面兽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钟哥,你先别高兴的太早了,这钱不是白借给你的,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还我,三个月以后不还,我接收你的摊位……别打岔,我知道你能干好的。我再问你一句,你有进货渠道吗?要知道,价格上不合适,到哪里也赚不到银子。” 青面兽的眼睛里像是在嗖嗖地放着箭,说话比兔子吃萝卜还快:“哥们儿你就情好吧,今天早晨你见过那个叫老憨的女人了吧?她有的是门路,人家卖袜子卖了将近一年了,哪里没去过?也就是家里有个瘫痪丈夫,挣一分花一分,要不人家早占领海天袜子市啦。我就联合她,让她带我进货,等我熟练了再甩了她……别看我跟她经常吵嘴,那都是买卖不好闲得毛病,我只要是给她买几条好烟,她立马就成了我闺女,孝顺着呢。就怎么办吧,我不干则已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39 ,一干准成大款,走着瞧吧。” 金高不知道我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看我。 我冲他眨巴了两下眼睛,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存折:“这是三千,打个借条给我。” 青面兽趴在墙角的一个柜子上写借条,我在心里忍不住地冷笑。我觉得人生就像一根猴皮筋,拉起来可以很长,一撒手弹回来,就跟从前一模一样,如同现在的青面兽和多年以前的我。窗外的阳光懒洋洋的,似乎是被人拖着照进来的。阳光照不到我这边,照着青面兽那块兰色的胎记,照着他头顶上的一挂蜘蛛网,一只透明的蜘蛛在布满灰尘的蛛网上来回走动,它好象在细心地经营自己那张貌似强大的蛛网。我想,你忙吧,胡四一会儿就来了,他很勤快,马上就让你带着你的家当消失。 青面兽写完了,过来急吼吼地喝了一杯酒:“我得走了,赶紧找老憨去。” 我没拦他,叮嘱他别乱花钱,让他明天去找我,就让他走了。 青面兽刚走,林武和胡四就端着酒杯进来了:“老钟走了?我们来敬他酒呢。” 我也想走了,把他们的酒放在桌子上,拉过胡四问:“什么时候去见见祥哥?” 胡四打着酒嗝说:“过了年再说吧,现在小广还没下队呢,去了也没用。” 林武不让我走,伸开胳膊挡在门口,口气有些不满:“你小子可真不够意思,能陪一个膘子喝酒,就不能陪弟兄们喝点儿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商量什么,说,是不是想让青面兽去市场摆摊?告诉你,我也想去,我快要吃不上饭了。” 不会吧?你不是在吃赌徒们的饭嘛,刚想开口问问,胡四就说话了。 胡四说:“别不相信,这是真的。林武干的买卖要完蛋了,公安抓赌抓得很厉害,一经发现轻则没收赌资,重则判刑或者教养,没几个敢设赌局的了,更严重的是,不知道是谁告发了林武他们,公安正开始调查他们的事情,再不收手,监狱的大门就又敞开了。现在我都使不上劲,一点招儿没有。前几天让林武跟着小公共卖票,林武干不了,说他晕车,都闲了好几天了,如果你那里方便的话,不如让林武帮你卖鱼去,估计傍年根了,你那里也需要人手,先去凑合着,闲了容易出毛病。” 我想了想,拍拍林武的胳膊说:“别生气了,明天去我那里上班。” 路上,金高很兴奋:“让林武去冷藏厂,让小杰回市场,我跟他合不来。” 我叹口气,闷声说:“再说吧。” 说完,眼前蓦地就闪出小杰的身影,他开着车穿行在济南寒风凛冽的街道上。 第二十一章乱世英豪 1 两天以后,我帮青面兽和兔子办好了执照。青面兽的地脚非常好,就在服装市的入口处,进出服装市都得从他的摊位旁经过。青面兽提前就把货物备好了,接到我的通知,直接就支起了摊子。那个叫老憨的女人也来了,好象成了青面兽的雇工,刚摆上货物,她就咧着男人般的嗓子开始了叫卖——南来的北往的,北京的香港的,都来看都来瞧了啊,国际最新流行款式,美国总统,日本天皇,法国领事都抢破头了啊,一块钱一双啦……喊声响彻云霄。阎坤倚在他的门口,直皱眉头。 兔子的服装摊靠近阎坤的门市,他把以前跟着他的几个伙计收拢了过来,明目张胆地高声喧哗。 小杰到了济南的当天就给我打来了电话,他说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他暂时住在老疙瘩家里,老疙瘩正在侦察五子的行踪,顺利的话很快就会把他“请”到烟台的。我叮嘱他千万不要冒失,万一没等下手就走露风声,那可就麻烦了,小杰听了直发笑,这样的事情我又不是没干过,他就是只老虎我也能把他引下山来。我又给烟台的朋友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这几天可能有几个朋友去他那里办事儿,让他给安排个住处,烟台的朋友很痛快,他说没问题,别说是几个朋友,就是你爹来了,我也照样能把他伺候得好好的。李俊海也有了消息,他大姐给我打了电话,说李俊海直接去了劳教所,教养一年。 劳教所的制度相对松一些。这天一大早,我带了几百块钱去了地处北郊的劳教所,没费多少周折就接见上了。李俊海憔悴了许多,见了我直哆嗦嘴巴,看看天花板再看看我,黄着脸一个劲地摇头。我眯着眼仔细地观察他的表情,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除了觉得自己委屈,心里好象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我在心里责怪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李俊海怎么说也是我的把兄弟,他已经害过我一次,而且在很多场合下都表达了自己忏悔的心情,他应该不会在背后“掂对”我吧?在阎坤家说的那些话也许是在试探阎坤呢。这样想着,心就软得不行,摸着他的手背安慰了他许久,我说你别记恨我,那天我赶你走是我的不对,过后我很后悔,派人找过你很长时间……李俊海不让我说了,他似乎还在生我的气,搭拉着脖子喘粗气。我俩都低着头,沉闷了好长时间。往日的一幕一幕走马灯似的穿过我的脑际,眼前又浮现出李老爷子那双浑浊的眼睛来。我觉得这样很没劲,叹口气把带来的钱递给他,问他年前还有别的事吗?有的话尽管说。 “让我爹去你家过年吧,”李俊海沉闷地说,“我不想让他去那几个女人家里。” “没问题,老爷子的坟我知道,我去请他,”我动了感情,“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好好混,”李俊海使劲按了按我的肩膀,“咱俩还是亲兄弟。” 回来的路上,我的心情很糟糕,感觉自己是一只孤单的雁,漫无目的地飞。 路过我经常吃饭的饭店时,我看见一群半大小子在打架,棍棒飞舞。 站在远处看了一阵,我莫名地笑了,依稀看到了几年前的我和几年前的李俊海。 那几个小子架打得很难看,扑通扑通地往地下倒人,甚至还动了雪球。 木着脑袋刚进市场,那五迎着我跑了过来:“远哥,齐老道来了,在办公室等你。” 那五的表情很紧张,我纳闷道:“你慌什么?谁是齐老道?” 那五回头瞅瞅,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说:“孙朝阳的人,猛啊,名声大着呢。” 孙朝阳的人?他来找我干什么?我稳稳神问那五:“就他自己来的?” 那五罗里罗嗦地说:“他还用带很多人来?就冲他那杀威也用不着啊……” 我不听他罗嗦了,疾步上了台阶。 我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脸色铁青像是三十来岁的汉子,他的头发很长,好象还烫过,拆开的绳子一般弯弯曲曲地散落在肩膀上。他的脸大得像一只牛头,这让他的面目看起来很狰狞。我站在门口咳嗽了一声,冲他点了一下头:“你找谁?” 他用眼角扫了我一下,把壮硕的身子往后一靠:“你就是蝴蝶吧。” 这种态度让我感觉非常不爽,我点点头:“是我,有事儿吗?” 他岿然不动:“有点事儿,你先坐下。” 这家伙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这是我的地方,怎么他倒显得像个主人似的? 我走到他的身边,伸手来拉桌子中间的抽屉:“劳驾让一下,我拿个东西。” 他往旁边侧了侧身子,我故意装做不得劲的样子:“再让一让。” 他站了起来,我就势坐下了,哗啦哗啦地翻腾我的抽屉。 他怏怏地坐在了我对面的沙发上:“兄弟不认识我吧?” 我装做没听清楚:“你说什么?哦,你是来买鱼的吧?” 他咯咯笑了起来,这几声笑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是男人的声音嘛,怎么跟个偷嘴吃被抓住了的老娘们似的。我歪着脑袋看他,我在等他最后的那声咯咯,哥们儿,你赶紧笑完了吧,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他斜我一眼,似乎觉察到自己有些失态,脸一正,把最后的那声咯咯变成了一声咳嗽:“年轻人,跟我不要没大没小的,你看我像是个买鱼的吗?” 我感觉肚子下面阵阵发热,好象有一股火在慢慢升腾:“我这里只招待买鱼的。” 他楞了一下,声音一下子变粗了:“那我就当个买鱼的吧,”说着拉开自己的皮包,拿出一张大红色的请柬来,在上面快速地扫了两眼,然后随手晃着,“认识孙朝阳吗?这是他给你的,有兴趣的话就去坐坐,到时候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个买鱼的。” 我接过来,看都没看,随手丢在桌子上:“还有事儿吗?” 他好象也在控制着火气,用手捻着垂到肩膀上的一缕头发,冷笑着站了起来。 我很自信,他不会是来找我麻烦的,就那么冷眼看着他没动。 他走到门口,转回头,一字一顿地说:“你会慢慢认识我的。” 门“咣”地一声带上了,一股冷风扑面而来,我冷不丁打了一个寒战。 2 我拿起那张请柬,来回看着,那上面的字迹是手工写的,很工整,“兹订于1987年2月18号,农历12月21日晚6时18分在皇朝大酒店举行小弟孙朝阳诞辰四十周年生日庆祝宴会,特邀杨远先生大驾光临。”落款的字迹难看得像蝎子爬——孙朝阳。看着看着我就想笑,诞辰好象不对吧?死了的人才叫做诞辰,活着的应该叫做生辰吧?小弟这个自称也不恰当,我才二十多岁,你都四十了,谁是谁的小弟?不过先生这个称呼让我感觉很受用,那时候还不时兴叫先生小姐什么的,一般都叫同志,先生好象都是有文化的人才那么称呼。现在可不一样啦,小姐是妓女,先生是鸭子,同志是什么?好象应该是搞同性恋的吧。 今天就是阳历2月16号了,两天以后去还是不去?我犹豫着,正想给胡四打个电话,门就被推开了,林武叉着腰站在门口:“你刚才又去哪里了?让我这一顿好找,你小子也太不仗义了,说好了让我来上班的,怎么那天走了就再没有动静了?” 我拉他进来,干笑道:“撒什么娇?你自己没长腿?要来就来嘛。” 林武推了我一个趔趄,傻笑着坐下了:“跟你开个玩笑,刚才齐老道来过?” 我把那张请柬递给他:“来过,你看,让我参加朝阳哥的追悼会呢。” 林武在那上面扫了两眼,突然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浅红色的请柬来:“我操,我的跟你的不一样!这小子玩什么把戏这是?怎么你是大红的,我是粉红的?慢着,你看看你看看,里面的内容也不一样呢,怎么到你这里他就成小弟了,到我这里什么也没有……老鸡巴操的,拿人不当人嘛!不行,我得去把齐老道追回来,”说着起身要走,“妈的,没有王法了这是。” 我一把拉回了他:“你他妈是个孩子?至于嘛。” 林武的眼睛像是要掉出来,脸也涨得通红:“他明知道咱们的关系,这么玩不是明摆着搅和事儿嘛。” “你明白了?”我冲他淡然一笑,“你这么冲动正中他的下怀。” “这不是冲动,这是做人的尊严。”林武嘟囔着还是坐下了。 “刚才你见过齐老道?”我问。 “见过,这小子好象在跟谁生气,撅达撅达地走,像个野猪。” 我把刚才跟齐老道玩造型的镜头对林武说了,林武笑成了一个强奸得逞的淫贼:“哈哈哈哈,好玩儿,这小子这次算是遇到对手了!有意思,他也有‘尿’了的时候啊……以前他可不这样,‘诈厉’得比他妈日本鬼子还厉害,你听我说。” 林武说,齐老道很有来头。上学的时候就以打架出名,他爹当时在人武部当领导,怕他“作”出事儿来,就送他去当了兵,听说在部队上也很不“着调”,不是跟人打架就是勾引当地的妇女,后来被部队勒令提前退伍。回来以后就更没个“标靶”了,整天别着把菜刀在街头晃悠,见什么拿什么,像水浒上的牛二。很多年以前,孙朝阳跟西区的大龙“约仗”,他瞅准机会去了,一直冲在前面,杀得鲜血淋漓,把孙朝阳感动得不行,从那以后整天跟他泡在一起,冲杀一类的力气活儿都是由他一手包揽。后来孙朝阳成立了朝阳实业公司,孙朝阳是董事长,齐老道顺理成章地当了总经理。这个总经理也很能干,不断地帮朝阳公司扩大“生意”。去年,孙朝阳跟凤三为抢地盘闹得沸沸扬扬,都是因为这个齐老道,是他先派人去扎凤三的拉沙车轮胎,然后假装帮凤三处理事儿,直接接手了凤三的几个工地。这事儿让孙朝阳在“道”上很没面子,舆论都向着凤三说话。 “那他还是不行,整个是孙朝阳的一秆枪嘛。”我不屑一顾。 “说白了就是那么回事儿,”林武点点头,“不过这是一秆好枪,很唬人。” “四哥也接到请贴了吗?”我转了一个话题。 “接到了,我刚从他那里来呢,他说一会儿他也过来。” “你们的请贴也是齐老道送的?”我随口问道。 一听这个,林武又支棱起了眼睛:“你不说这事儿我还忘了,孙朝阳这个老混蛋!给我俩送请贴的是一个贼眉鼠眼的跟班的,给你送的是他妈齐老道,明摆着把咱们弟兄分成三六九等了嘛。我不去了,犯不着给这个老混蛋去祝寿。” 我笑了:“让我怎么说你好呢?我记得四哥经常在我的面前夸你脑子大,在劳改队的时候跟你学了不少东西,看你现在的表现,我还真得说你两句呢。你既然知道孙朝阳就是这么个意思,还上的什么火?他越是这样,咱们越是应该表现得更团结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40 ,让他的计划落空才对。去,不去对不住他这一番苦心!他这招也太小看我了,这就想让我觉得他重视我?糊弄孩子去吧。” 林武垂着脑袋想了一阵,抬头对我说:“等老四来了再说吧。” 话音刚落,胡四就推门进来了:“俩膘子都在啊?呵呵。” 我简单跟胡四说了一下刚才跟林武争论的事情,胡四抬腿踢了林武一脚:膘子。把林武踢得直翻白眼。胡四胸有成竹地说,咱们不但要去,还得去得理直气壮。找个高档点儿的礼品店给他买个好寿礼,让他见识见识咱哥们儿的财力,让那些即将过气的老家伙们看看咱们的气势。我笑话他,你舍得吗?整天像个土财主似的,连服务员都舍不得多雇一个呢。 胡四把眼皮翻得像吹泡泡:“不懂了吧?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林武余怒未消,半躺在沙发上直嘟囔:“去了我也得折腾折腾他,目中无人嘛。” 胡四把一口烟喷得像放烟花:“我呸!就你这样的,折腾凤三都不够格。” “你够格?”林武把眼瞪成了张飞,“我怎么没看见你拿出点真魄力来?” “那是没逮着机会,”胡四坏笑一声,“抓着个蛤蟆我就能给它攥出尿来。” “别斗嘴了,凤三也去?”我对这个人很好奇,不禁问道。 “我打听过了,”胡四歪了一下鼻子,“凤三基本被孙朝阳压住了,孙朝阳一下帖子,他二话没说,当场赏了那个送请贴的人一千块钱,态度很明朗,想去。弟兄们,咱们树立威信的机会到了。你想想,凤三是个什么人物?他肯被孙朝阳踩着肩膀吗?他去,这不过是一个缓兵之计,他一定想在场面上拢拢面子,顺便摸摸孙朝阳的底细,这正是咱哥们儿的机会。” “坐山观虎斗?或者找根鸡毛缨斗‘土蚱’(蛐蛐)?”我问。 “都不是,”胡四想学诸葛亮那样捋把胡子,一摸空了,嘿嘿一笑,“呆会儿再说。” 胡四舔舔舌头,说得唾沫横飞:“从分请贴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来,孙朝阳这个人很没脑子,这一套很落后,将来根本不是咱弟兄们的‘个儿’,用七十年代的脑子玩八十年代的江湖,注定要以失败告终。大浪淘沙啊,我敢说,用不了两年,孙朝阳的所有地盘都是咱哥儿仨的!就凭他这点小把戏还想给咱们制造矛盾啊,咱是干什么的?一个锅里摸过勺子!这比什么把兄弟、同学、战友可亲近多了……他过这把生日是什么意思?就是想借此机会亮亮他的势力,我早等着他呢,来来来。” 胡四把我和林武的脑袋往起一划拉,嘀嘀咕咕说得我直点头。 外面在下雪,雪花硬硬的,像下雨那样急速地往下掉,让人感觉天很冷。 3 16号那天,我弟弟生病了,得到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他正躺在我爹的怀里打吊瓶。 金高站在门口埋怨我,真有你的,昨天一天没回家,干什么去了你? 我一把推开他,疾步抢进了门。 金高还在后面嘟囔:“胡四也到处找你呢。” 我爹见我进来,慌忙冲我摆了摆手,不让我说话。 我弟弟睡着了,鼾声轻柔,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我爹替换下来。 抱着我弟弟,我的鼻子酸得要命,手也在发抖,心像被一根绳子吊着,一不小心仿佛就会被拉出来似的。我恨我自己,在心里大声地质问自己,你是怎么当的哥哥?你整天在忙些什么?你不知道你的弟弟体质弱吗?你为什么要让他感冒了?你不知道他的弱智就是因为他感冒了,你照顾不周引起的吗?我爹好象看出来我在内疚,站在我身边轻声说,大远,没事儿,怨我没看好他,昨天下午他们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你儿子不见了。我知道你忙,也没去找你,就坐车回了老家(我爹一直把他下放的那个村子当成老家),我知道他是想你妈了。果然,村里的一个大婶说,她看见一个半大小子在村西坟场那里转悠,好象是你家二子呢。坟场里新添了不少新坟,都被雪覆盖着,旁边的树上连个乌鸦都没有。你弟弟好象不记得你妈的坟头了,在雪地里转悠着找,风把他的帽子都吹掉了,头上结了冰,头发一绺一绺地竖着。我过去把帽子给他戴上,拉着他给你妈磕了几个头,你弟弟很争气,一声没哭……回来他就发烧了,直念叨你,我哥哥呢?他是不是去广东公墓看我后妈去了? 我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我弟弟因为发烧而变得通红的脸上,我知道我那不是哭,我那是在责备自己,我没有做哥哥的资格,我是个奸猾狠毒,毫无亲情观念的畜生。我弟弟睡得很安详,我的泪水沿着他红苹果一样的腮帮子往脖子下面滑,他似乎感到发痒,时不时撇撇嘴巴。我用嘴唇蹭去那些温热的泪水,直接把脸贴在了我弟弟的脸上。他的脸很热,烫得我一次次的挪动地方,我感觉我俩融为一体了,我跟他连在一起,飞在天上,飞在老家空旷的原野上,飞在我妈荒凉的坟头上。 我爹把眼镜拿在手里,用衣服角拧着擦,他的笑是凝固的,只有那只能看见东西的眼睛在眼眶里打转。我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把我弟弟的身子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示意我爹靠过来一点,我问:“二子的脑子是不是发一次烧厉害一次?” 我爹没回答我,反着手背试探了一下我弟弟的额头:“好多了,退烧了。” 我不问了,我知道我爹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他在回避,他怕我伤心。 病房里的空气似乎是不流通的,闷闷的,让我的心情很压抑。 “大远,跟你商量个事儿。”我爹把眼镜戴上,清清嗓子说。 “别提什么商量,你直接安排。”我有一丝不快,从我回家以后他总是这样。 “我想把你妈的骨灰迁到杨氏宗祠去,有点儿顾虑……” “这有什么可顾虑的?迁就是了,你儿子有的是钱。” “你不知道,”我爹叹了一口气,“你妈有遗嘱,她不想回去。” “为什么?”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呢,以前忽视了。 我爹沉吟了半天,边叹气边说:“唉,说来话长啊……文革的时候,我被错划成了右派,你姥爷怕你妈跟着我受牵连,就动员你妈跟我划清界限,这事儿你不懂,就是解除婚姻关系,离婚呗……你妈不同意,一直跟你姥爷闹别扭。你姥爷是个火暴脾气,从老家赶来把你妈打了一顿,揪着她的头发让她回老家教书去,你妈死活不跟他走,你姥爷索性去找了你爷爷。你爷爷没什么文化,一听这事儿,就来劝你妈离开我,可能是话说得刻薄了点儿,你妈就跟他吵起来了,你爷爷一怒之下就说了,我们老杨家没你这个儿媳妇,死了也不准葬在祖坟。你妈伤心了,直到去世都没结开这个疙瘩,她不愿意见你爷爷。” 我听懵了,这里面还有这么多事情?茫然地看着我爹,一句话说不出来。 我爹还想说,见我不吭声就打住了,转话道:“你看这事儿怎么办?” 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蔫蔫地回答:“我听你的。” 我爹说:“我的意思是,把你妈迁回祖坟,我跟你大伯商量过了,你大伯同意,他说以前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过去了,哪有自家媳妇不回祖坟的?说出去让人家笑话嘛,再说,文革那阵,啥事儿没有?要记仇的话都不用过了……本来呢,这事儿我还不着急,你看,二子这么一闹,再不迁回去怎么办?怕的是二子隔三岔五地去找你妈,不迁不好呢。” “迁,”我说,“你定个日子,咱们一起回去办这事儿。” “日子我都定好了,年初三吧,权算出了趟丈人门。”我爹舒心地笑了。 我弟弟睡得死沉死沉的,他硕大的脑袋把我的胳膊都压麻了。 我爹拿过一个枕头给我垫在胳膊下面,喃喃自语:“睡吧,睡了就没有烦恼了。” 是啊,我爹的烦心事比我还多呢,从小到大,他在我和我弟弟的身上把心血都要熬干了……我想起我爹第一次去看守所接见我时的情景,那天的天气好象很冷,风裹挟雪花打着旋儿飞舞,我爹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袄蹲在那里,像一头累倒了的老牛;我看见我爹抱着我弟弟躺在泥泞的监狱门口,一声一声地嘶喊,我要见我儿子,我要见我儿子,泥水溅到了半空。 金高进来了,摸摸我弟弟的脸,然后冲我一挤眼:“济南那边来货了。” 我爹弯着腰想来替换我,我紧紧抱着我弟弟,不让他动,抬头瞪金高:“出去!” 金高把眉头皱得像座山:“你得去呀,送货的我不认识。” 我爹不知道哪来那么大力气,一把抢过了我弟弟:“忙你的去,这儿有我。” 4 在车上,金高急火火地说:“刚才那五跑来告诉我,小杰从外地打了电话,好象很着急,让你马上回去接电话。杨远,是不是威海那边的生意没谈好?不行的话,我带几个兄弟过去,咱们给他来个霸王硬上弓,不信拿不下几个鱼贩子。” 我支吾了两声,专心开车,我不想让他知道小杰去了哪里。 路上的雪被车压得成了冰,很滑,车行驶在上面像乌龟爬,急得我直冒汗。 金高也很着急,不停地转动脑袋四下乱看,突然他嚷了一声:“你看,那不是那谁嘛。” “谁?”我顺着他的指头往外看,黄胡子! “晕了晕了,彻底晕了,”金高嘿嘿地笑,“这不完蛋了嘛,摆小摊的。” 黄胡子站在路边的一辆三轮车旁边,胳膊上搭着一大摞花花绿绿的羊毛衫,迎着砂雪大声叫卖,嘴里喷出的雾气,像是掀开了热锅盖,腾腾地往上窜。他的脑袋上套着一个针织帽套,猛地一看像一只卷在脚尖上的黑袜子,起初我以为他腮帮子上的胡子还留在那里,仔细一看,原来他已经把胡子剃干净了,脸上遮挡着的是一条灰黑的围脖。 “这小子不是在外地包海滩养蛤蜊嘛,怎么又回来了?”金高问。 “我听说了,他赔了,他上的‘苗’太次,今年的行市又不好……” “就是,他争得过人家正宗渔民嘛,十三丫头生孩子,没个逼数,活该。” 我让他把车窗摇上来,默默地往前开,黄胡子渐渐远了,变成了一只苍蝇。 回到铁皮房,那五刚想说话,我挥挥手让他出去,抬手拨通了小杰的bb机,小杰很快回了电话:“远哥,很顺利,我跟五子已经到了烟台。本来我想把事儿办妥了再跟你通电话,可我等不及了,这小子很楞,非要见你,不见你他不说话。” “他怎么知道你的后面是我?”我一楞。 “我也不清楚,反正我一拉他上车,他就说,我不跟你谈,让杨远来。” “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我的脑子有点犯晕,“你没走漏风声吧?” “咳,你还不知道我?我根本就没出门,除了绑他的时候。” “老疙瘩不会嘴巴不严实吧?”我下意识地舔了舔牙花子。 “不会,这小子更油,连跟五子照面都没有……” “别说了,不出意外的话,我明天去烟台,把他看好了,别跑了人就行。” 放下电话,我绕着屋子不停地转圈,会是哪个环节出了毛病呢?远在济南的五子怎么可能知道我?难道是建云在背后捣鬼?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自己的财产被人家抢走了,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一个帮他出气的人,他再设计在里面玩花火,这不是个膘子嘛……不会,建云不会干这样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有心找建云问问,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有必要,如果真是建云在捣鬼,问他也没用,弄不好还容易真的上套,干脆先闷着他。还有谁会走漏风声呢?应该没有啊,这事儿连金高都不知道。胡四?林武?那更不可能了,我压根就没跟他们提这事儿……去他妈的,随机应变吧,明天见了五子再说。 抽了几根烟,我把金高喊了进来:“胡四找过我?” 金高说:“是小杰在电话上说的,胡四打过你的bb机。你也是,多买几个就是了。” 我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一沓钱递给金高:“买,你,花子,大昌,连我的都买。” 金高刚走,电话就响了,是胡四的:“杨远,过来吧,再商量商量。” 我从墙角的一堆破鱼筐后面抽出五连发,压满了子弹,又从抽屉里取了一盒新的装进裤兜,然后仔细地用餐巾纸把枪擦了一遍,用黄胡子的那件脏衣服包了,抬腿出门。大昌在摊上正跟一个人讨价还价,争得脸红脖子粗,我把那五推过去,让他讲,拽着大昌走到一旁:“大昌,今天你就不用在摊上忙活了,给我看着电话,有什么事情马上去胡四饭店找我。” 大昌横了一下脖子:“你也太过日子了吧?连阎八的伙计都混上bb机了呢。” 我笑笑:“着什么急?金高去了邮电局,给你买大哥大去了,比八爷还猛。” 胡四饭店的前庭里摆着一个一米多高的瓷制武财神,关老爷的那把青龙偃月刀闪着金光,仿佛要劈出来的样子。胡四和林武一边一个装关平和周仓。见我进门,胡四指着财神说:“怎么样?这个寿礼送给朝阳哥,他应该满意了吧?” 我没有说话,把枪放在地上,扳着关老爷的脑袋把底座掀到一边,探头一看,底座下果然有一个洞口。我示意林武帮我扶着财神,拆开包枪的衣服,把枪掖了进去——正好,枪把子创在洞口边上,晃了几下也没掉出来。胡四哈哈大笑:“这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41 就齐了!关老爷响应国家号召,跟上了时代的步伐,武器很先进,哈。朝阳哥也该高兴啦,送了财神还拐带着一件护身宝贝。” 我把黄胡子的那件衣服也塞进去,使劲晃了几下,感觉天衣无缝了,方才拍打着手站直了:“四哥,这次我全听你的,万一演砸了,你这智多星的帽子摘了不说,咱们不用活了都。林武,我这面齐了,你呢?你可别到时候顺着尿跑了。” “咱是那样的人?”金高提了提裤腿,脚腕子上露出一个枪把子,“这点儿屁事就想把我弄尿了?笑话。当年老鹞子和辛明春猛吧?在监狱照样让我林武制得一个楞一个楞的,不信你问问老四是不是这么回事,老四你告诉他。” “拉倒吧你,”胡四撇了一下嘴,“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数了,我听说当年孙朝阳是跟着老辛混起来的,老辛进去以后,他直接把老辛的人马划拉过去了。所以呀,他没什么值得我敬佩的,我跟老辛在一起两年多,什么牲口我还不知道?再说这个凤三吧,我听梁超说,当年他跟老鹞子一起打天下,老鹞子一出事儿,他直接落井下石,差点没把老鹞子害死……” “别说没用的了,听杨远说,”林武打断他,“我有暗器,你呢?” “就是,四哥你呢?”我拍拍胡四的肩膀,冲他做了个鬼脸。 “我的在这儿。”胡四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啪啪。 安排几个服务员把财神用红布包好了,又把它装进一个木头箱子,胡四冲我和林武歪了一下脑袋,让我们跟他去单间说话。这还是当初我钉黄胡子手掌的那间屋子,里面的空气很清新,让我的精神一振,血液也开始沸腾起来。胡四拿出一瓶叫不出名字的洋酒,一人倒了一杯,然后在胸前画了几个空十字,猛地端起了酒杯:“哥儿几个,上帝保佑,一路顺风!” 天黑得很快,五点不到就已经有些看不清人影了。 胡四饭店门口停着他的面包车,车上坐了五六个汉子,这是林武最精干的人了。 指挥服务员把财神搬到我的车上,我和林武、胡四就上了车。 街上人影绰绰,车缓慢地走在路上,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 第二十二章杀鸡儆猴 1 皇朝大酒店矗立在大海对面,阴冷潮湿的海风带着巨人喘息般的声音,一股一股地往酒店四周扑。酒店旁边的停车场摆满了一辆一辆的轿车,轿车旁大都站着几个面色阴沉的年轻人奇-書∧網,有的好象认识,互相打着招呼,脸上掩饰不住激动而诡秘的神情。林武拿出一个砖头模样的电话指挥同来的兄弟:“哥儿几个,先别下车,长点眼生,一有动静马上给我把外面控制起来。” 打完电话,林武嘿嘿一笑:“跟咱们一样,来赴宴的小子们都有准备呢。” 胡四点点头:“是啊,孙朝阳这么一弄,伙计们不准备不行啊。” 我拿过林武的大哥大,掂了掂:“这玩意儿挺沉,当凶器也不错。” 林武没接茬,继续说:“我看见凤三的人了,一个个蔫儿吧唧的没个精神……” 胡四唉了一声:“上梁不正下梁歪啊,凤三自己都挺不起来,你让他们怎么来精神?” 我把大哥大递给林武,顺手拍拍他的腿:“别瞎分析了,既来之则安之,走吧。” 林武带来的人见我们下了车,连忙把财神抬了下来,跟在我们身后。 胡四穿一件过膝的黑色皮衣,站在落地玻璃前掏出一把小梳子将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 我打趣道:“好家伙,你这么一收拾,还真有点儿黑道大哥的意思呢。” 胡四幽雅地将脑袋往后一甩:“想要事成,先有造型,我很讲究的。” “呦!蝴蝶!”刚进大堂,旁边沙发上就站起了一个人,“哥们儿,不认识我了?” “吴胖子,”林武哧了一下鼻子,“别理他,这是个膘子。” “好嘛,哥们儿还真不认识我了,”吴胖子见我没理他,悻悻地摇了摇头,“我是胖子啊。” 其实我早就认出他来了,故意跟他玩个“造型”:“胖子?没印象了。” 胡四好象也认识他,故意拿他当跑堂的使唤:“我说,在哪儿签到?” 吴胖子似乎一下子没了跟我套近乎的兴趣,冲旁边围着的一群人一呶嘴:“在三舅那边。” 三舅是朝阳公司的会计,孙朝阳的小舅子。 胡四咋呼了一声“三舅”,直接指挥林武的人将财神抬到了他的脚下。 三舅从桌子后面绕出来,跟胡四握了一下手:“蝴蝶也来了吗?” 我冲他点点头:“我来了。” 三舅第一次见着我,隔着胡四向我拱拱手:“久闻大名,朝阳经常提起你呢。” 我也拱拱手:“难得朝阳哥想着我,他来了吗?” 三舅揽着我和胡四,冲吴胖子吆喝了一声:“胖子,领四哥他们上楼。” 电梯里挤满了人,吴胖子过去拉几个人出来,把我们让了进去,自己站在门口,边操作电梯边讪笑道:“蝴蝶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当年咱们还为一点儿小事好一顿‘叨叨’呢,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前几天我还跟小杰说要去给你赔个礼呢。” 我摸摸他满是肥肉的肩膀,淡然一笑:“别说什么赔不赔礼的,那时候咱们都还小。” 吴胖子似乎觉得我说这话不合他的心意,歪一下鼻子不说话了。 胡四漫不经心地问:“凤三来了吗?” 吴胖子乜了胡四一眼:“这位是四哥吧?喔,凤三来了,在上面喝茶。” 出了电梯,一个很面熟的年轻人迎着我走了过来:“蝴蝶,呵呵,来得挺及时。” 我认出他来了,上次就是他趁握手的时候给了我一张孙朝阳的名片。 我跟他握了握手:“还行,朝阳哥过生日哪能不及时点儿?” 这是一个大堂那样的楼层,整个楼层摆满了巨大的圆桌,有的桌子已经坐满了人,有的桌子还空着,几个服务员蜜蜂般穿梭其间。大堂正中挂着一条红色的横幅——孙朝阳先生四十大寿生日庆典。横幅下面,孙朝阳正满面红光地跟几个人说话,那派头不压于美国总统或者英国首相。他的打扮让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上海滩》里面的冯敬尧。头发背向脑后,亮出的脑门如同一个硕大的鸭蛋,绣满福字的中式长袍在灯光下闪着五彩斑斓的光。他的手上夹着一根驴绳粗细的雪茄,随着说话声不停地舞动,让人联想到一个身怀绝技的画家在挥毫泼墨。他的对面站着壮得像牛一样的齐老道,齐老道不时拍拍旁边一个瘦弱的中年人,那意思好象是在安慰这个人。中年人不时颔首微笑,显得彬彬有礼,涵养十足。胡四老远喊了一声“朝阳哥”,孙朝阳转过头来冲胡四点了点头:“好,我家四哥打扮得比我还潇洒呢。强子,给你四哥安排个座位,蝴蝶,到我这里来。” 那个叫强子的年轻人抱歉地冲胡四一笑:“四哥,你和林武到这边来。” 胡四低声嘟囔了一句:“我操,还真把我们弟兄分成三六九等了。” 强子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台子上的乐队,卖力地奏着广东音乐。 我侧眼看到,胡四和林武被安排到了靠窗户的一个桌子上,吴胖子已经坐在那里了。 我使劲喘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脯,脚步平实,目光安静地往前走。 挡在我前面的几个人像被风扇吹开的碎纸,哗啦哗啦地闪到一边。 齐老道扫我一眼,走到一个领班模样的人跟前,轻声跟他嘀咕了一阵,那个领班按了墙上的一个开关一下,大厅里陡然亮堂起来。灯光一亮,原来一直在穿梭着的几个男服务员悄没声息地消失了,随即门口那边冒出了不少穿黑色西装的人,一个个笔直地站在门口,胳膊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横视着嘈杂的大厅,大厅里顿时安静了不少。我突然觉得这将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夜晚,貌似平静,暗藏杀机。轻柔的音乐掩盖下,前面旋转着的一个彩灯似乎是在甩出一道一道的鲜血。不知道因为什么,我的眼前蓦地一花,我看见多年以前的我,挥舞“战争之神”冲向一处黑暗……我一楞,使劲眨巴了两下眼睛。 “蝴蝶老弟,还记得我吗?”齐老道踱过来,横着身子向我伸出了手。 “哦,是齐哥。”我装做够不着跟他握手的样子,别着身子冲他笑了笑。 “你很给我面子啊。”齐老道把嘴里的烟头用舌头来回调着个儿,表情很轻蔑。 “这是你的面子吗?”本来我不想跟他斗嘴,见他这样,我只得回了一句。 “老道,坐下说话,”孙朝阳拍了拍他的肩膀,“蝴蝶是我最敬重的兄弟,呵呵。” “我也一样啊。”齐老道坐下,把脖子一横,下巴挑上去,继续玩他的烟头。 “蝴蝶,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孙朝阳拉着我的手,指着中年人说,“这位是凤三,道儿上有名的大哥。三哥,这位我就不用跟你介绍了吧?蝴蝶,大名杨远,刚从山上下来的伙计,‘猛戗’着呢。呵呵,原来跟着你的小杰现在就跟着他干。” “久仰久仰。”凤三说话的声音很轻柔也很斯文,让我觉得他是一个三十年代的教授什么的。 “三哥,别这么客气,我还小,以后还得靠你们多多照应。”我跟他握了握手,他的手很柔软。 “呵呵,后生可畏啊,”凤三的声音尽管柔和,我还是听出了一点煞气,“小杰没来?” “对了对了,”孙朝阳插话道,“小杰呢?我很欣赏这兄弟。” “我也不知道啊,”我坐下喝了一口茶水,“他不经常跟我联系的。” “怨我怨我,我应该给他发请贴的,”孙朝阳歪头一扫齐老道,“老道,连你也把这茬儿忘了。” 齐老道把烟头吹出老远,瓮声瓮气地说:“忙了,难免漏掉一个俩的,谁都不是神仙。” 凤三两手托腮,轻瞟齐老道一眼,目光诡秘。 孙朝阳猛吸了一口烟,朗声大笑:“哈哈,说的是,来了我还怕他惹麻烦呢。” 凤三把一只手在眼前拂了拂:“那到不至于,今天这日子没人敢捣乱。” 2 我的心不禁一乱,凤三这老家伙不愧是个江湖油子。 什么叫“这日子没人敢捣乱”?我觉得凤三这话是说给我听的。 小杰在跟我以前曾经砍过他,他肯定不会把这事儿忘记了,现在我跟小杰在一条线上,他这是在拿话“刺挠”我呢。别着急呀老哥哥,今天我就是扑着你来的,本来刚才看见你文质彬彬的样子,我还想放你一马,现在你跟我玩这套不阴不阳的把戏,我可真饶不得你了。脸上笑着,心里就不停地琢磨胡四设下的计策,心里不由得佩服起胡四来……胡四的脑子的确够大,把凤三都看穿了,他现在就像一只气臌鱼,一踩就爆。想要压住孙朝阳,必须先把凤三砸下去,在这个节骨眼上,砸凤三就像青蛙吃苍蝇那么简单。只要在这里把“口子”调正了,让孙朝阳没话可说,甚至让他觉得我们跟他是一条心,后面的一切就好办了。孙朝阳不出手,别人干瞪眼,这样一来,我们的威信势必大增,返回头再来挨个收拾你们,将会易如反掌。 我几乎把自己想象成了统一军阀的蒋介石,甚至想到将来我过生日的时候,孙朝阳之流前来朝贺的场景。那时候,我要穿比孙朝阳的马褂还气派的龙袍,福禄寿禧全他妈绣上!叼个破雪茄算个屁?咱玩儿鼻烟,鼻烟壶越古董的越好,开口一律之乎者也。场面也要比这个大,起码要设他几个分会场。音乐咱也得跟上,广东音乐算什么?咱奏国歌——义勇军进行曲。 凤三好象觉得他刚才说的话有点不妥,敲敲桌子让服务员给我添上茶水,自嘲道:“我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我记得几年前我身边的小兄弟经常念叨蝴蝶蝴蝶的,当时我还没在意,呵呵,这倒好,兄弟现在的势力让我刮目相看了啊。” 没等我说话,齐老道在一边开了腔:“是啊,这年头就这样,胆子大就行。” 孙朝阳似乎无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把脸别到一边,跟新来的点头。 这个小动作逃不过我的眼睛,我突然觉得孙朝阳跟齐老道也不是铁板一块。 “兄弟,你别误会我,”凤三给我点了一根烟,宛尔一笑,“我没拿小杰说事儿。” “三哥,别这样,”我也一笑,“你跟小杰的事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与我没什么关系。” “这就对了,”凤三把身子往后仰了仰,“本来这事儿就有误会,我也没那么小的肚量。” “朝阳,”齐老道看了看手表,“时间到了,咱们开始?” “人都到齐了?”孙朝阳往左右扫了一眼,“差不多就开始吧。” 强子拉着两个年龄都有些偏大的人过来了:“朝阳哥,济南的涛哥和丰哥也来了。” 这两个人都不说话,冲孙朝阳点点头,直接坐下了。 孙朝阳走过去,一一跟他们拥抱了一下,拍拍手说:“开始吧。” 齐老道的脸像是突然被电弧光打了一下,一下子变得容光焕发,疾步跨上了横幅下面的台阶。我不得不佩服齐老道的口才,他把手往下压了压,扯着洪亮的嗓子开始了慷慨激昂的演讲……后来我看电视,总是把他跟赵忠祥搞混了,我觉得他如果也去中央台当了节目支持人,一定会比赵忠祥的名气大,形象上暂且不说,光那激情和煽动力就要超过老赵好几倍。他的演讲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42 不时引来阵阵掌声,甚至还有人学京剧票友那样闷足力气喊了几声好,让人觉得仿佛置身于恢弘的剧场。我记得那时候还没有卡拉ok,齐老道演讲到尾声的时候,突然拍着手掌率领大家唱起了《生日歌》,气氛热烈得像当年庆祝抗战胜利。 齐老道演讲完了,大厅里开始热闹起来,孙朝阳不时冲各个桌子晃晃酒杯,面相矜持。 互相敬着喝了一阵,孙朝阳就开始挨个桌子敬酒,趁此机会我冲胡四使了个眼色。 在洗手间里,我问胡四:“趁乱的时候开始,还是等大家都安静了再说?” 胡四好象有些紧张,不停地用脚底擦地板:“再等等,随机应变。” 我回来坐下,孙朝阳还在串桌,我瞟了涛哥一眼:“涛哥是从济南来的?” 涛哥点点头:“是,刚下火车,你就是蝴蝶吧?” 我一楞,他怎么知道我叫蝴蝶?我装做漫不经心的样子,随口说:“是,涛哥怎么知道的?” “猜的,”涛哥用手指弹着酒杯,微微一笑,“你的手伸得很长嘛。” “涛哥,今天这日子大家还是别说没用的吧。”强子捏捏我的胳膊,冲涛哥笑了笑。 “强子你又多心了,”涛哥把手伸过来跟我握了一下,“兄弟,我没有恶意。” 我的脑子猛一激灵,五子的事儿他们一定知道了!一下子想起小杰说过的话——江湖水很深的。果然很深,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呢?是哪个环节出了毛病?那时候我总归是年轻,被他这一刺激,脸一下子就红了umd/txt下载到=>.感觉像是钻进了一个烧得通红的炉子,眼睛也没地方放了,手直想从空气里抓出一把枪来,直接顶在他的脑袋上,让他告诉我,是谁把消息透露给他的?凤三似乎看出了我的不自在,抓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喝酒,今天只谈高兴事儿,乱七八糟的别去想他。” 涛哥笑得很爽朗,一仰脖子干了一杯,倒摇着酒杯说:“咱们都听三哥的。” 干了这杯酒,我的心情稳定了一下,点点头不再说话。 不行,呆会儿收拾凤三的时候,我连你一遭收拾了,完事马上去烟台,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孙朝阳回来了,他好象喝大了,摇晃着身子对强子说:“到时间了,请大家到楼底。” 强子拍拍我的肩膀:“蝴蝶,你去喊四哥,朝阳哥有话要说。” 我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猛地攥了一把,孙朝阳想要干什么? 强子见我坐着没动,轻轻捏了我的肩膀一下:“没事儿,朝阳哥让你去作个证。” 我抬头看看孙朝阳:“朝阳哥,大家都去?” 孙朝阳边给我倒酒边说:“别人就免了,就你跟胡四,还有三哥和老道也去。” 我把那杯酒喝了,转身去找胡四。 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我的心逐渐开始亮堂,如果你想“办”我,那也是早晚的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何况我们早有准备,谁“办”谁还不一定呢。我下意识地夹了夹腋下,那里空荡荡的,方才反应过来,我应该把阎坤给我的那枝枪也带来……这一阵后悔,让我蓦地出了一身冷汗。看胡四的面相,我知道他几乎没有喝酒,脸依旧焦黄,眼睛依旧放着熠熠的光。林武好象喝了不少,脸红得像一个猴子屁股。见我走过来,吴胖子举着一根鸡腿,大声嚷嚷:“哥们儿,就等你了,林武吹牛说,你十个也喝不过他一个!” 我没理他,趴在胡四肩头跟他说了孙朝阳的安排。 胡四听着,不住地点头:“好,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去。” 我装做系鞋带,想去摸林武绑在脚腕子上的枪,迎头碰上了吴胖子的眼睛。 我站起来,干笑一声:“看什么看?想灌我?等我活着回来再说吧。” 胡四拍了我一下,一语双关地说:“等着吧,坐山观虎斗。” 往外走的时候,大厅里换了灯光,人影忽然变得膨胀起来,像一头头穿着衣服的猪。 强子和齐老道一边一个夹着有些茫然的凤三,孙朝阳摇摇晃晃地走在前面。 3 站在电梯口等了一阵,孙朝阳等不及了,一甩头走向楼梯。 强子瞅着齐老道壮硕的背影,嘿嘿一笑:“这体格,一百年出一个。” 我随口打声哈哈:“是啊,张飞也不过如此。” 这是一间很僻静的地下室,我和胡四并肩走到门口的时候,站在前面的强子伸出胳膊档住了我俩。我发现,地下室旁边的一处黑影里,零星站着几个穿服务员衣服的人,看神态像是孙朝阳的人。我故作镇静地问强子:“还得排好队往里走啊?” 强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办法,朝阳哥很仔细的,怕弟兄们不给他面子,”说着就让我抬起胳膊,伸手贴着我的身子摸了几把,然后又摸了摸胡四,“好了,朝阳哥真是多此一举,四哥和蝴蝶哪能干那些藏着掖着的事情呢?不好意思,请进。” 房间不大,四周是一圈沙发,中央摆着一张长条桌子,桌子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两个很面生的中年人,孙朝阳坐在北面的桌子头上,右面坐着齐老道,左面坐着凤三。见我们进来,孙朝阳招手让我坐到凤三旁边,让胡四坐在齐老道的旁边,强子背着手站在孙朝阳的身后。我一眼就看见了我们带来的那个财神,箱子已经打开了,关老爷站在箱子里,昏暗的灯光照着他,让他显得沉稳得有些无精打采。我在心里喊了一声关老爷保佑,心塌实得像是躺在一块被波涛包围着的礁石上面,老家伙们,开始吧,一旦我发现你们想半“办”我,我直接抽出关老爷屁股下面的猎枪放倒你们,这里没人能抵挡住关老爷的猎枪。 这时候的孙朝阳似乎一下子醒了酒,两眼放着蓝幽幽的光。 四周没有一点声音,大家仿佛是坐在一座坟墓里,我能听得见抽烟发出的嘶嘶声。 孙朝阳用眼睛来回扫视了几圈,沉声对齐老道说:“开始吧。” 齐老道气宇轩昂地站起来,伸出猩猩一样长的两条胳膊,拍了拍旁边的两个中年人:“大家可能不认识这两位大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周天明周大哥,朝阳集团的家底就是从周大哥手里接过来的。这位是庄子杰庄大哥,凤三哥的生意是庄大哥一手操持起来的。今天二位大哥到这里来,是来讨个公道的。什么公道呢?朝阳集团现在发展壮大了,吃水不忘挖井人,朝阳集团的股份应该有周大哥的一份,这一点我就不用说了,我们决定拿出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赠给周大哥,请大家鼓掌。” 周天明欠欠身子,抬手摸了一下下巴,矜持地拍了几下手掌。 孙朝阳眯着眼睛冲他点了点头:“周哥不必感动,这是你应该得到的。” 不会就这么简单吧?我想,这种事情做个屁证,这算是你们的家事,让我们来不会单纯因为这个吧?我偷眼瞄瞄胡四,胡四正襟危坐,巴掌拍得很讲究,一手朝上,一手一下一下地抠那只手掌,像他在劳改队的时候一丝不苟地给大家分稀饭。 “庄大哥呢,”齐老道接着讲,“庄大哥是港上最有资格在建筑行业说话的人物,所以今天我提议,凤三大哥也学我们朝阳公司,适当拿出一部分股份让给庄大哥,没有股份就让地盘,让曾经打下基业的大哥有碗饭吃,你的意思呢?三哥。” “没问题,我会跟庄大哥商议的。”凤三很谦卑地冲庄子杰点了点头。 “没什么可商议的,”齐老道拍了一下桌子,“在你的势力范围内,黄土和石子归庄大哥。” “可以,我再赞助庄哥两部车。”凤三隔着桌子跟庄子杰握了一下手。 齐老道对凤三的反应似乎很满意,优雅地打了一个响指:“ok,我暂时就说这些。” 庄子杰好象是个结巴,说话很不连贯:“我得先,先谢谢,齐老,齐老弟……” 齐老道横起一根手指,来回摆动两下:“别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我做人的准则。” “好了,今天的事情就这么了结了,”孙朝阳站了起来,顺手按齐老道坐下,然后绕出座位,来回溜达,“人呢,在社会上行走,必须讲究一个义字。以前我年轻,有些事情处理得不是那么妥当,今天我四十岁了,也该给自己下个结论了。我呢,混到这个地步也不容易,所谓四十不惑,我的理解就是,人到了四十岁上就应该明白自己是个卖什么果木的了。你们大家也应该跟我学着点儿,少干那些违背良心的事情,不然到了我这把年纪容易后悔,最操蛋的是,玩得太下作了还不一定能活过四十岁呢,各位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好了,言归正传吧,”孙朝阳突然扭回身子,把两只手搭在齐老道的肩膀上,“有些人还在执迷不悟,到处指手画脚,以为自己是港上第一名了,这个人是谁呢?大家应该很清楚。我暂时不说,我只说他干了些什么,请大家帮我想想办法,看看应该怎么处置这种人……有个人想要从我的嘴巴里面抠食吃,而且明目张胆,是谁呢?” 是谁?是我和胡四!我的心开始发热,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了稳稳立在那里的财神。我不能让他继续煽动了,我要马上立起自己的威风来,不管前面等待我的将是什么,我必须在第一时间抢占主动,不然顶在我脑袋上的将是他们的枪。我冲孙朝阳笑了笑:“朝阳哥,你也太罗嗦了吧?说出来,大家开他的批判会。”说着,我就慢腾腾地站起来,想要往财神边上靠。 “坐下!”强子的手上突然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斧子,没等我站起来,他一步跨到财神那里,手起斧落,碎片四溅,我的猎枪赫然到了他的手上,“蝴蝶,告诉我,这是你的枪吧?”说完,单手举着猎枪朝我走过来,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我几乎能听见强子的手指在猎枪扳机上蹭动的声音,沙沙作响。 众人的呼吸似乎也停止了,只有冷风小蛇般穿透窗缝钻进来的嘶嘶声。 我看见对面的齐老道斜眼盯着我,跃跃欲试,手指掰得咔咔响。 我突然发现,如果在这里开枪,外面听见的几率几乎为零。 4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下子把我打懵了,我没想到事情会以这样的速度急转直下,连个过渡都没有。除了虎视眈眈的齐老道和楞在一旁的孙朝阳,大家都在低头看着眼前的茶杯,似乎是在研究茶叶的制作方法。我像一根钉子突然被人钉在地上一样,傻楞着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乌黑的猎枪像被一面放大镜慢慢映着,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一眼枯井,直直地顶上了我的眉心。不知道是谁的烟头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雷鸣般的鸣响。此刻,我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我觉得天国离我只在一步之遥,开枪吧,开枪吧,我闭上眼睛,在心里慢慢数着,一,二,三,四……你怎么不开枪?来吧,打死我吧。 “说话呀,是不是你带来的枪?”强子的声音很苍白,像石子一块一块的往地下丢。 我看见了我爹,他站在寒风里,把手做成喇叭状,大声喊我,大远,大远,快回家,要过年啦。我看见我弟弟站在我爹的身边,舞动双手,咿咿呀呀地冲我嚷嚷,他好象在说,哥哥,哥哥,快回家,外面冷,咱们家里生了火炉子……那一刻,我突然清醒过来,我不能就这样等死!说时迟那时快,我猛地把头往旁边一闪,左手一扭强子拿枪的手腕,右拳猛击在他的下巴上,强子轰然倒地的同时,猎枪已经到了我的手上,我一步跨到孙朝阳的身边,把枪直接顶在了他的额头上:“都别动!” “呵呵,”孙朝阳把双手举过头顶,冷眼看着我,“年轻人,又冲动了不是?” “蝴蝶……”胡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孙朝阳的旁边,欲言又止。 “走开,你别管。”我横一眼胡四,咬着牙,把枪又往前顶了顶。 胡四急得满脸通红,一个劲地冲我挤眼。我蓦地有点发傻,难道我错了?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强子右手提着那把斧头,左手摩挲着裂了一个大口子的下巴,目光散乱,他似乎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见我的情绪稳定了一些,胡四推开我顶在孙朝阳额头上的枪管,长舒了一口气:“兄弟,你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发毛了?回去坐着,朝阳哥的话还没说完呢。” “我不知道什么说完不说完,我只知道有人拿枪顶着我。”我瞄了强子一眼。 “咳,”强子好象很受委屈的样子,耷拉着眼皮说,“我问问你都不行?” “强子你也是,想玩个造型也得看看对手不是?”胡四调侃道。 “少他妈废话,”齐老道啪地一拍桌子,“再毛楞,别怪我对他不客气。” 我的火气又上来了,刚要把枪抬一下,胡四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好,好,好好好,”孙朝阳把双手在眼前推了推,“算了,我这两个兄弟不错,”他不管我了,慢慢走到齐老道的身后,“我接着说,刚才说到有个人想从我的嘴巴里抠食吃,是谁呢?”猛地一拍齐老道的肩膀,“是他,是这个叫齐老道的人。” 齐老道仿佛不相信他听到的话,猛地回过头来:“朝阳,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他的眼睛就变直了,直得像是从里面蹦出了两根棍子。我赫然看见,齐老道的右手没有了。强子倒提着齐老道苍白的右手,轻轻抖动了两下,砰地丢在桌子中央,雪白的桌布被滚动着的手染得像开了几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43 朵鲜艳的梅花。齐老道把缺了手掌的胳膊猛地戳在肚子上,声嘶力竭地吼道:“天大的误会!朝阳哥,赶紧送我去医院!”边说边探过身子来够他的右手。 孙朝阳早已经把那只手用一块绣花手绢包起来,揣进了裤兜:“别去医院了,这只手归我了,我要用它来提醒那些胆敢从我的嘴巴里抠食吃的人,让他们时刻记着,伸出来的手,想要缩回去没那么容易。蝴蝶,可以把你的枪借我用一下吗?” 我还没反应过来,胡四就把枪抢过去,递给了孙朝阳:“这本来就是送给朝阳哥的礼物。” 孙朝阳拽下脖子上的纱巾,悠然地抖了两下,边擦枪边笑:“我知道,你们是我的好兄弟。” 说完,把枪丢给强子:“兄弟你来,我怕见血。” 随着两声沉闷的枪响,齐老道直接瘫在了地上,膝盖以下血肉模糊。 强子把枪还给我:“里面还有三发子弹,你想处置谁,随便。” 我想也没想,冲天花板搂了三下机子,站在硝烟里笑道:“这是给朝阳哥拜寿的礼炮。” 齐老道躺在地上,呻吟声越来越微弱,天花板散落下来的墙皮掉了他一脑袋,他再也没有了居高临下的气势。 强子扯下桌布给他包住双腿,招呼外面站着的几个“服务员”进来,小声说:“送他去医院。” 搬齐老道往外走的时候,孙朝阳拍拍齐老道扭曲不堪的脸:“别恨我,要怨就怨你自己。” 凤三走过来,一只手握着孙朝阳的手,一只手拍拍孙朝阳的胳膊:“朝阳,你是我的好兄弟。” 孙朝阳淡然一笑:“没办法,这个人民愤太大了,三哥,咱们还是好朋友。” 庄子杰和周天明呆得像两只刚被抓进笼子里的兔子,大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大家各回座位闷坐了一阵,孙朝阳问我:“蝴蝶,这把枪真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我笑得很天真:“什么话嘛,不送给你,我带它来干什么?打鸟?” “兄弟,以后咱们的任务艰巨了,”回家的路上,胡四长叹一声,“不是我说丧气话,咱们基本不是孙朝阳的个儿,这个家伙太油了,为了对付咱哥们儿,他舍弃了齐老道,直接跟凤三和那两个老家伙联手了……知道他为什么不敢跟咱们明着来吗?狗咬‘马虎’(狼)两下怕啊,他担心万一失手,自己变成一个去了皮的鸡巴,他想慢慢拆散咱哥儿几个,然后分而制之啊。本来他处理齐老道应该背着人干,为什么喊上咱哥儿俩?杀鸡儆猴你知道吗?他想威胁咱们,让咱们适可而止。我听他的?操,还是那句话,不把姓孙的砸趴下,没咱哥们儿的出头之日!紧锅猪头慢锅肉,慢慢来吧,谁跟钱有仇,谁他妈膘子。” 林武早已喝成了一滩烂泥,歪在车座上一个劲地咂巴嘴:“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胡四沉默了一阵,接着说:“孙朝阳很不讲究,把财神砸碎了,他不想活了?” 我忍不住笑了:“财神算什么?他的请贴上都写着,今天是他的诞辰呢。” 第二十三章无法面对的血腥 1 杨远说到这里,突然把脸转向墙壁,嘿嘿地笑:“好玩儿啊,像做梦一样。” 我的心还在跳着,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笑,一时无话可说。 走廊上不知道是谁在唱歌,歌声像一根细线,慢悠悠地往耳朵里钻。 长河流着岁月, 秋风扫落叶, 听大雁悲鸣, 又是一年过。 我思念远方的亲人, 妈妈在盼儿回家, 不知何时才能回家里…… 杨远慢慢把身子直起来,侧耳静听,听着听着,他的脸色开始凝重起来。我知道,此刻他一定是想起了他死去的父亲和弟弟,他的脑子里一定幻化出这样的场景:肃杀的秋风掠过原野,他的父亲用自行车带着他和弟弟,轻飘飘地穿行在荒凉的乡村土路上,漫天飞舞的蒲公英,下雪一样地扑面而来,风把落在他们身上的蒲公英一次一次地吹向远方,吹向看不见的天边。或许他父亲在迎着风唱歌,是很欢快的那种,或许他弟弟也在唱,可是他唱不成调儿,躲在杨远的怀里咿咿呀呀。我仿佛也加入了进去,我也跟他们一起在飞着,周围的一切都是黑暗的自由,没有现实也看不见环境,空灵得让人心悸,很美。 杨远坐在一缕阳光的背面,头顶上的阳光把他的脸反射得蓝幽幽的。那缕阳光就像一只万花筒,里面什么色彩都有,一些细碎的尘土变幻着形状,一会儿飞扬,一会儿沉静,一会儿踪影全无,恍如叵测的人生,你不知道自己最终将走向哪里。 “哎,你知道托尔斯泰吗?”闷了一阵,杨远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知道,不是俄国一个写的吗?大胡子,很有气派……” “我操,还糊弄不了你呢,”杨远没趣地笑了,“那么雨果呢?” “好象也是个写的,法国?德国?这个不太清楚。” “有点儿学问啊你,莎士比亚你也应该知道吧?”杨远的表情显示,他很嫉妒。 “莎士比亚?”我故意装糊涂,“这个我还真没听说过,干什么的?” “一个卖剧本的,”杨远轻描淡写地一笑,“一生为钱奔忙,最后穷死在自家炕头上。” 我记得莎士比亚好象没那么惨,为了听他的下文,我故意做了个惋惜的表情。 杨远叹口气,做悲天悯人状,感慨地说:“所以呀,干什么事情都需要钱,你说他如果有钱的话,还卖什么破剧本?那才能赚几个银子?不过他说过的一句话倒是挺有道理的,他说,金钱是一个好战士,有了他可以使人勇气百倍。当年我对这话理解不深,为了钱几乎把脑袋都拴在腰上了,以为有了钱就可以呼风唤雨,为所欲为,可是现在呢?你看看,赤条条啥也没有,有的就是扛在脖子上的这个葫芦……完喽,连这个葫芦也快要保不住啦。我真羡慕那些正正经经上班或者做生意的人,他们很辛苦,但是他们活得塌实,没人想去搬他们的脑袋……对了,基督山伯爵你看过吧?是个法国人写的,叫什么来着?” “是大仲马吧?”我想了想,不敢肯定,“你看过,楞不知道作者是谁?” “我管作者是谁干什么?我只知道好看,”杨远似乎也想不起来谁是作者,强辩道,“你小子这不是多此一举?哦,和着你看书还非得研究人家作者不成?那你告诉我,三侠五义、小八义的作者是谁?书好就得了,管他是谁写的呢……基督山伯爵上面写了一个人,那伙计的情况跟我差不多,遭人陷害,最后一一报了仇,很痛快。他比我可强多了,害他的人一个都没有逃过,全让他给收拾了……我就拉鸡巴倒啦,心太软,太爱面子,现在想报仇也晚了,够不着人家啦。可话又说回来了,没劲!我就是报了仇又能怎么样?多活几年?我爹和我弟弟还能再回到我的身边?拉倒吧,恩与仇无非就是那么回事儿罢了。” “那也不能让别人欺负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嘛。” “出了,没出我能再进来?想想真不值得……” “为了修理孙朝阳?” “没有机会啦,他当年就死了。” “那是因为修理谁?阎坤?小广?反正我觉得李俊海应该别跟他客气。” “我连胡四都没客气,他算个鸡巴算个蛋?修的就是他。” “对,他害过你,你应该用更快的刀子宰他。” 杨远停了一下,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他的刀子比我的快,我没宰得过他,哈哈哈哈!李俊海,这真来了凤三的那句话,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躺在沙滩上,他才是真正的后起之秀啊,到现在我还没跟他干在明处呢……兄弟,以后出去有志向在社会上‘滚战’,记着我这句话,害你的人永远都是你身边的人。做任何事情都要慎之又慎,要相信直觉,直觉是天生的,是上帝送给你的礼物,相信直觉就是相信上帝,我有过直觉,可是我放弃了……说远了?说远了。反正你得给自己留一点退路,不能把自己的一切都让身边的人知道,那样容易死人,就像在海里淹死的大都是会游泳的人一样,千万不能太实在。” 这番话听得我出了一身冷汗,感觉身处黑道的人,就如同行走在一个黑暗的迷宫里,不知道何时才能到达光明的彼岸。我不禁庆幸自己以前所走过的路程,我庆幸自己没有走得太远,我庆幸自己还能够在黑暗中找到一条光明的路。 阎坤在隔壁像吆喝牲口那样嗷嗷了几声,扑腾扑腾地用身子撞墙。 杨远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你看看,你看看,那屋的又‘皮紧’了,他经常挨揍。” 阎坤好象听见了杨远在说他,尖声喊道:“又吹上了?你来打我呀,哈哈哈。” 窗口灌进来的一阵风让杨远刚张开的嘴巴又闭紧了,这嘴巴闭得很无聊。 2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医院,大夫告诉我,你弟弟和你爹下午就回家了,烧退了,人显得很精神,是一个叫金高的交的医药费,然后背着你弟弟走的。我放心了,开着车去了市场。夜晚的市场依旧很热闹,人们在忙碌着采购年货。我跟那五他们打了声招呼,直接进了铁皮房,屋子里开着灯,没人。我倚在门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踉跄两步,一下子倒在沙发上,感觉像是被人从屁股上猛踹了一脚,又像是一瓢凉水忽然泼到了地上……我太虚弱了,半小时以前的经历,让我的神经如同拉到极限的猴皮筋,此刻猛地断了。我趴在沙发上大口地喘气,被枪筒顶过的眉心还在隐隐发凉,齐老道那只苍白的手仿佛长在了我的眼睛上,一刻不停地在眼前摇晃,似乎是在跟我告别,兄弟,我走了,别着急,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我不敢去想以后的事情了,忽地坐了起来,大声喊:“花子,花子!” 花子提着裤子闯了进来:“远哥回来了?这泡尿还没撒完呢。” 我稳稳精神,沉声问:“下午有没有人来找我?” “有啊,还来了不少呢,”花子的语速快得像是在锅里炒豆子,“先是刘所长来要管理费,我给他了,后来就热闹啦,阎八顶着个血葫芦头来找你,说是让你给他主持公道,他让兔子给拿砖头拍了。我刚要去找你,兔子他们就进来了,你看看,这儿还有血呢,全是阎八流的……我操,还真没看出来,兔子这小子跟他妈街上的小混混差不多,二话不说,拿棍子就抡,把个阎八爷砸得嗷嗷叫,就差给兔子下跪了。他们砸完了,又回去把阎八的铺子也掀了,掀完了回来还想砸阎八,阎八早跑了。兔子也不含糊,带着人就去追,怕阎八去报案。你想想阎八能不报案?兔子他们还没出大门呢,就被派出所的撵散了。” “哈哈,兔子让派出所的给‘捂’起来了?”我忍不住笑了,这事好玩儿。 “没有,兔子总归是兔子,跑得比真兔子还快,只抓了俩跟班的。” “阎八呢?”我有点幸灾乐祸,“直接去了急救室?” “没有,他用一块破布包着脑袋回来了,让我告诉你,抽空去他家看看。” “去他妈的,我是他儿子?他说什么我就得听什么?”我挥挥手,“不去,自己的事儿还忙不过来呢。花子,我可告诉你,他们之间的事情千万别搀和,这帮兔崽子起了内讧,将来还不知道出什么事儿呢,别把咱哥们儿也搅和进去。还有,我不经常来这里,你帮我看着那五他们,一个也不许跟他们来往,再没有人来?”见花子摇了摇头,我接着问,“小杰没来电话?” 花子想了想,搓着头皮说:“他们打架的时候好象有电话,我没顾得上接。” 我估计是小杰的电话,从抽屉里拿出一沓钱递给花子:“忙去吧,完了给弟兄们发点辛苦费。” 花子一出门,我连忙拨通了小杰的传呼,嘱咐传呼小姐多呼两遍,然后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话。那晚的风很柔和,一点也不像冬天里的风,它们似乎很懂礼貌,先是在窗口询问似的转悠,然后一缕一缕地往里飘,飘到我的身边时,轻柔地在我的脸上摸两把,不好意思地转个圈儿又飘走了,让我想起小时候我爹趁我睡觉的时候亲吻我的感觉。我爹可真有耐心啊,他经常在夜里一遍一遍地拉那段忧伤的曲子,拉得月亮都害羞了,明一阵暗一阵。风也不会打搅他,就那么轻柔地停在半空,听我爹拉二胡。有时候,我爹还能把雨给拉出来,小雨淅淅沥沥地下,我爹就躲在雨声里看我和我弟弟,瞪着那只明亮的眼睛。 我爹辛苦了半辈子,我不能再让他操心了,我一定要让他过上好日子,前半生受的苦我要让他在后半生里找补回来。我看见我爹留着老先生那样的花白胡须,穿着白得像云彩的长衫,牵着我弟弟的手,迈着戏剧老生那样的方步,优雅地行走在开满鲜花的大路上。四周翩翩飞舞着一群一群的彩蝶和蜜蜂,天空瓦蓝瓦蓝的,又深又远,一行行的大雁唱着歌,飘然远去。 我笑了,爹,你满意了吧?你儿子行,后半生你就靠他了。 电话铃响了,小杰!我一把按住电话,深吸一口气,抓起了话筒:“小杰?” “操,你就知道小杰小杰,我,金高。” “你在哪里?刚才我还找你呢,bb机买齐了吗?” “买齐了,全是吉利号码,除了八就是六,花钱多,咱也得买好的。” “那行,明天你给弟兄们分分,我弟弟好了吗?” “好了,”金高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44 在那头吃吃地笑,“二子有点儿意思,刚才跟老爷子下棋,耍赖呢,老爷子消灭了他两个炮,他楞是又变出了两个,让老爷子抓了个现行,好一顿‘熊’,这小子哭得一塌糊涂。你什么时候回来?回来接班,我要出去喝点儿。” 我想了想,轻描淡写地说:“你小子也应该出点儿力了,老爷子平常对你最好,抽空多陪陪他正是你表现孝心的好机会,不瞒你说,这样的机会很难得,如果别人想干这活儿我还不一定答应呢。老实在那儿给我呆着,我有事回不去……什么事儿?我能随便告诉你吗?”我灵机一动,“婚姻大事,有人给我介绍了个对象,外地的,我得赶紧去赴约,明天,最晚后天回来。这两天你哪里也不用去,就在家里陪我爹……不相信?呵呵,没办法,等我回来再告诉你吧,冷库那边让林武先去看着。” 刚放下电话,铃声又响了,这次是小杰,我直接问:“那边怎么样?” 小杰笑得沙沙的:“还他妈怎么样,绑了个爷爷,好喝酒,非茅台不喝,难伺候着呢。” 我也笑了:“那就让他喝,只要他配合‘工作’,他开口了吗?” 小杰不笑了:“还那样,非见你不可,这样吧,这不差几天过年了吗?你就不用来了……” “不行,我必须去,”我打断他,“年前必须把这事儿处理了,大家都得过年。” “那好,你来吧,我去火车站接你,别招呼人,你自己来就可以了。” “我知道,三个小时以后见。” 挂了小杰的电话,我顺手打了林武的电话,林武好象醒了酒,在电话里直嚷嚷让我去胡四饭店再喝点儿。我开玩笑说,几个光棍喝起来没意思,你把芳子喊过去我就去,不喝“膘”了不是好汉。林武一听,更来劲了,吵吵着要去找芳子,被胡四拉住了。胡四问我这么晚了找林武干什么?我说,我要出趟远门,让林武明天去冷藏厂帮我照应着买卖。胡四说,那我就不让他喝了,养足精神,明天帮你挣钱去。安排好了,我打开保险柜,把阎坤给我的那把枪放在手里掂了掂,疾步出门。 花子正攥着那把钱给卖鱼的伙计分,我喊他过来:“我要出两天门,有事打小杰的传呼。” 那五咋咋呼呼地冲我嚷:“老大,怎么我跟他们的钱一样多?我是大将啊。” 我把剩了半盒的烟扔给他:“大将,把烟卖了,一根值十多块呢。” 3 这是烟台郊区的一个小山村,跟在小杰后面来到一个僻静的农家院落的时候,天已经放明了,偶尔响起的一两声鸡鸣,让这个小山村显得越发寂静。小杰打开街门,指着墙角的几个空酒瓶子说:“你看,这全是咱五子兄弟喝的,我操。” 我捡起一个结实的白酒瓶子递给小杰:“呆会儿你就用这个砸他的脑袋。” 小杰随手把瓶子扔了:“你来了就不用这个了,这家伙吃软不吃硬。” 我把掖在裤腰里的枪拎在手上:“我给他来个软硬兼施,玩邪的就把他埋在这里。” 小杰笑了笑:“反正你说了算,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不让打,我一下也没碰他。” 打开正屋门,小杰探出头去看了看,冲旁边的一间屋子呶呶嘴:“在那儿睡觉。” 我用枪把门顶开一条缝,借着黎明的微光一看,一个胖得像猪一样的人横躺在炕上,呼噜呼噜地打鼾睡,响声震得窗玻璃直哆嗦。厚厚的大花棉被掀开一半,露出一大截胸脯,胸脯上稀稀拉拉长着一些黑毛,让我想起没刮干净的猪肚皮来。他的两条胳膊伸在头顶上,让他看上去像是在祭拜老天爷,仔细一看才知道,他的两个大拇指被一根鞋带绑在了一起。旁边合衣躺着的两个人听见外面有动静,一骨碌爬起来,掀开炕席抽出猎枪就要往外冲。小杰推开门嘘了一声:“远哥来了。” 一个叫天顺的伙计傻笑道:“远哥,你可来了,我们是真让这个膘子给折腾晕了。” 我把自己的枪揣起来,接过天顺的猎枪,一下一下地戳五子:“起来,起来,客人来啦。” 旁边一个叫广元的伙计“啪”地拍了五子的肥屁股一把:“起来!” 五子翻了一下身,嘟囔道:“拔腚,老子在睡觉……别打扰我。” “给你脸了是不是?”小杰一把掀了他的被子,“滚起来,你爹来啦。” “我爹?就是我爷爷来了我也得先睡醒了再说。”五子不管被子,又翻了一个身。 “看见了吧,就他妈这么个德行。”小杰无奈地冲我摊了摊手。 我把猎枪调个个儿,用枪托猛抡了他的屁股一下:“起来!” 他好象感觉很疼,忽地坐了起来:“打我?简直他妈的疯了,知道我是谁吗?” 我把猎枪横在腿上,坐在炕沿上眯着眼睛看他:“我知道你是谁,可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五子看都没看我,“你不就是蝴蝶吗?‘罗罗’个蛋。” “找抽?”天顺扬起胳膊想煽他,我拦住了他:“别动,让他继续表演。” “天亮了啊,”五子用胳膊搓着眼皮嘟囔道,“好啊,又是一天,押我一天多一天罪过。” 我忽然觉得这家伙很有趣,简直可以用可爱两个字来形容他了。难道济南那边的兄弟都这样混社会吗?这也太好玩了点儿。这小子肯定有点“仗头”,要不然他是不会这么猖狂的,这派头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拿得出来的,甚至有点儿胸有成竹的意思。我想起几个小时以前见过的涛哥,莫非他是涛哥的人?看涛哥那个架势,绝对是济南的一等好汉,难道他的“仗头”来自涛哥?那可就不好办了,这里面牵扯很多问题,以我现在的实力,我还不想树敌太多,尤其是不知根底的老大级人物。看来他应该就是涛哥的人了,要不涛哥是不会说“把手伸得挺长”这句话了。那么是谁走漏的风声,知道我伸手了呢?我必须搞明白这个人是谁……想到这里,我把猎枪往他的怀里一杵:“兄弟,别废话了,要么开枪打死我,要么答应我的条件。” “别闹了哥们儿,”五子拉过被子盖住了胸脯,“枪里没子弹的。” “要不我给你装上子弹?”我被他呛得有点尴尬,把枪递给天顺,“装上子弹。” “你这人真没意思,”五子躺下了,“为这么点破事儿至于出条人命?” 小杰噗嗤笑了:“远哥你看见了吧?这他妈不是个无赖还是什么?” 五子似乎很冤枉,咂巴着嘴回了一句:“咱们谁是无赖谁清楚,无赖才绑架人呢。” 是啊,究竟谁是无赖?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怏怏地看着他没有话说。 天彻底亮了,困意阵阵袭来,我打着哈欠笑了笑:“五子,你好好考虑考虑,我先睡一会儿。反正咱们今天必须把事情解决了,必须。你知道的,我们也是受人之托,拿了人家的钱没办好事儿说不过去。我把话先撂在这儿,要不你别答应我们的条件,要不咱们都不用过年了。这话你还别不相信,我杨远吃的就是这碗饭,我不可能砸了自己的买卖,好好想想吧。” 五子扶着窗台坐了起来:“你别走,想让我答应条件,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小杰忍不住了,厉声呵斥:“你这档次还在这里谈条件?先看看自己的位置!” 我推推小杰,转头问五子:“你说,可以的话我就答应你。” 五子瞪着血红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咱俩单挑,谁输了听谁的。” 我在心里直发笑,涛哥怎么养了这么个手下?这都什么年月了,还玩这套小混混把戏?就算你单挑把我赢了,你能走出这个院子吗?何况你肥得像头猪一样,我三拳能不能把你砸回猪圈里?我装做很欣赏他这个提议的样子,歪头对天顺说:“顺子,你把他的‘指拷’解开,我跟他练练,”说着,转身往外走,“把你打残废了,可别回去跟涛哥诉苦,说我欺负你啊。” 五子一激灵,忽地爬了起来,把眼瞪得像灯泡:“你说什么?什么涛哥?” 没想到我无意识的一句话,竟惹得他反应得如此强烈,这更证实了我的判断。 我扭回头,继续套他:“济南的涛哥啊,你的偶像啊。” 五子砰地朝墙踹了一脚:“这他妈算什么鸡巴事儿嘛,糊涂啦,我不干了!” 我回头继续激他:“害怕了?不跟我单挑了?” 五子猛地把手伸给天顺:“挑!给我解开,爷们儿先跟你战上三百个回合再说!” 4 我转身走到外屋,小杰掂着猎枪跟了出来:“何必呢?多丢份子?” 我继续往外走:“你不懂,什么牲口得用什么腔调‘了了’,咱五子兄弟吃这个。” 小杰拉了我一把:“你能行?赶了一夜的路,脸还黄着呢,要不我跟他来?” 这话被五子听见了,大声在屋里嚷嚷:“我不跟无赖挑,要挑就挑讲道理的。” “听听,”小杰被气笑了,“我他妈混了十几年江湖,第一次碰见这么个主儿。” “这就不错了,”我站在院子里,边活动手脚边说,“起码比那些闷葫芦强,看我怎么收拾他吧。” “杨远,万一你输了,”小杰拍拍枪筒,“我直接干废了他。” “没必要,再说枪一响,让别人听见麻烦就大了。”我抡了几个下勾拳,嗖嗖。 “远哥还是这么生猛。”广元倚在门框上冲我竖一下大拇指,嘿嘿地笑。 “猛吗?”我苦笑一声,“不猛不行啊,咱哥们儿得做个人上人啊。” 小杰从裤兜里摸出几发子弹,扳下枪管往里装:“听不见的,你听听外面都什么声音?” 远处零星有几声爆竹响,有的响声很大,像是那种用报纸卷成的大土炮。我一下子想起要过年了,街上的孩子憋不住了,在过瘾呢。眼前蓦然就浮现出小时候我和我弟弟在街上放鞭炮的情景。那时候我俩都很贪,我爹买的用来在除夕夜放的鞭炮,基本都让我俩拆得差不多了。我俩拿着这些零碎爆竹,天不明就跑到了街上,叮当一阵乱放,甚至还将爆竹插到大便上,爆竹一响,屎花乱飞,我弟弟高兴得嗷嗷叫,口水流得都要拖到地下了。如果遇上个哑炮,我弟弟会老远站着,猛吃手指,吃了好长时间也不敢过去看,贼一样地四处张望,哥哥,没响没响,“截”芯子了?我就走过去把那个爆竹从头上撕开,再点。这一声“嘭”响起来的时候,我弟弟会猛地把脑袋甩到一边,口水就变成了一条甩动的鱼线,扯出去老远。因为他的脑袋大,脖子细,甩完了这一下总得晃几下脑袋,这才稳住了,笑得一嘴牙花子,两条腿也变成了青蛙腿,一蹦三尺高……我笑了。 “你同意了?”小杰装好子弹,晃了两下猎枪,“该给他点颜色就给他点颜色。” “用不着,我不会输给他的,”我打了一个旋风腿,“我还没遇到过对手呢。” 门一响,五子掰着手指从屋里出来了:“爷们儿准备好了?咱们开始?” 我亮了一个架势,冲他勾了勾手:“来吧。” 五子瞥了小杰一眼:“慢着,老哥你把枪放下,我看了发晕。” 小杰提着枪迎上去:“你哪那么多废话?惹毛了我,我直接干挺了你。” “蝴蝶,听他的还是听我的?”五子抖抖手,不屑一顾地把脸仰到了天上。 “听你的,”我把小杰的枪拿过来,递给天顺,“放回炕席,咱哥们儿不需要这个。” “再提个条件啊,”五子挥拳打了几下空气,“把子弹卸下来,我信不过他们。” “也听你的,”我顺手把枪管扳下,将子弹倒在了地上,“这下满意了?” 五子上前几脚把子弹踢到了墙角的雪堆里:“这伙计办事‘赛’(好),满意了,开始吧。” 这小子很精神,我不由得开始佩服起他来,看样子这也不是个善茬子,谨慎着呢。 “来吧。”我站了个虚步,后脚踩瓷实了,前脚来回划着圈。 “好小子,是个练家子,接招吧你!”五子猛地跳起来,当空使了个摆莲腿,迎着我就扑了过来。 我明白了,这是个野路子,八年前在街头打野仗我也常用这样的路数。我站着没动,他刚接近我,就被我拽住了胳膊,往怀里轻轻一带,顺手使了个“拣腿”。他横着身子平空飞了出去,像一条被抛向垃圾桶的破麻袋。我用一只脚尖转过身子,冲他继续勾手,来呀,别跑啊。五子爬起来,甩着满脑袋泥浆楞了片刻,他似乎不相信我有这么大的力量,鼓鼓胸脯冲我嚷,你来!我收了虚步,直接向他走去,我想先在气势上压住他,让他不敢再次出手,没想到,他抬起脚朝我的裤裆猛地踢来。我一抬膝盖护住裆,顺势将那条腿插到他的两腿之间,脚后跟往后一撩,他扑通一声仰面张倒在地,我上前一步,直接用另一只脚踩住了他的脸:“还来吗?” “你不照架子来……”五子大口地喘着气,“爷们儿不跟你来玩儿摔跤的。” “那好,重新来,”我移开脚,退后几步,“这次我不出手了,你来。” “好,我运口气……”五子悻悻地爬起来,捏着嗓子喘气。 我双手抱着膀子等他,我觉得他很有意思,以前我跟李俊海在厂里练拳击的时候,李俊海经常在被打得发晕的时候玩这套把戏,有时候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他会猛击我一拳,随后跑掉,扬言他也没吃亏。五子喘气的样子很好笑,大张着嘴巴,眼球乱转,像一只被撵急了的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45 兔子藏在石头后面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样子。我用脚在地下划了两下,催他出拳,他突然躺下了,速度快得像猛然中了一枪。我刚一愣神就被他用腿弯别住了一条腿,膝盖一麻,扑通就跌在了地下,脸朝下,屁股撅着,样子难看得像一瓣大蒜被人用刀一下子拍扁了。我懊丧极了,这是怎么回事儿?我太大意了,竟然被这样一个笨猪一样的人给撂倒了……这件事情在我的脑子里留下了一个很深的阴影,以至于我从此以后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甚至有些缩手缩脚。 我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的时候,五子猛一转身,嗖地蹿上了墙头,快得像一支射出去的箭。我还没反应过来,小杰和天顺就蹿出了院墙,带起来的风,将旁边的雪都吹散了。我连忙从地上捡起猎枪,一把塞到广元手上,快去追!广元“嘭”地把枪丢到地上,没子弹。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小子好大的脑子啊,他这是早就算计好了呢……我拉着广元打开街门,嘱咐他把门看好了,万一有什么动静收拾收拾赶紧走,跑远了就给小杰打传呼,说完,按了按裤腰上的枪,大步追了出去。 胡同里几个挑着担子的村民疑惑地看着我,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小偷。我冲他们咧咧嘴,把脚步慢了下来。我害怕他们真的把我当成小偷,那就麻烦了,他们一吆喝,我也就出不了这个山村了。刚拐出胡同口,就看见小杰和天顺,一边一个夹着灰头土脸的五子回来了,我故意大声嚷嚷:“哈哈,回来了?我就说嘛,赶集着什么急?吃完了饭再走嘛,回家吃饭去。” 那几个村民似乎打消了疑虑,对望一下,挑着担子“咯吱咯吱”走远了。 五子这下子好象彻底服软了,气喘得像在马桶里面放屁:“要过年了,别伤了和气。” 我猛抽了他的脖颈一巴掌:“闭嘴吧,你是我亲大爷。” 5 关好房门,小杰一脚将五子踹在地下,拽过鞋带就要给他上“指拷”。 我拦住了小杰:“不用了,他的花招全使出来了,后面的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五子反着脑袋看我:“蝴蝶,我佩服你是一条好汉,我认栽,让我坐下说话。” 我拉他起来,用毛巾擦干净他身上的泥浆,把他推到炕上坐好,然后把我的枪拿出来,拆下弹夹,把子弹全部卸下来,数了数一共六发,摊在炕上挑了一发最亮的,在身上擦了擦,又重新装了回去。五子看傻了,一个劲地咽口水,好象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小杰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站在我身后呼呼喘气。我倒过枪把递给五子:“来吧,打我,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大哥,你饶了我吧!”五子头脑中的那根弦一下子断了,他嚷得万分凄惨。 “怎么,不想要这个机会?”我把枪又往他的手里塞了塞。 “五子,我们对你可是仁至义尽了,”小杰冷冷地说,“本来,我们捏死你很简单。” “哥儿几个,别逼我啦,”五子出溜到炕下,一把抱住了我的双腿,“我答应。” 我淡然一笑,一个一个地往枪里装子弹:“这就对了,你应该理解我们,大家都在‘道儿’上混饭吃,谁也得给谁让点儿路是吧?我知道你也有难处,跟着别人混,生怕回去没法交代,这我理解,可我们也一样啊,我们拿了别人的钱……” “蝴蝶,你说错了,”五子坐回炕沿,搭拉着脸说,“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想跟你‘演道儿’(装)了。说实话,我那个买卖是我自己的,不是涛哥的,我跟涛哥的关系你们不知道,不是谁给谁当小弟的关系,我们俩是生死之交……这事儿呆会儿我再跟你说。我知道是谁请你们来抓我的,不就是建云吗?那伙计很‘格路’(古怪),要不然我是不会那么对待他的,蝴蝶你怎么能帮他办事儿呢?我知道你是为了钱,可那种人的钱你也要啊,不怕他恶心着你?不瞒你说,小杰一绑我上车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我不怕,我知道一定是你们来了,我也知道你远哥不是一个不讲江湖道义的人,何况涛哥还在后面呢,你们杀了我,涛哥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又说远了。不‘硌磨’了(计较),我把建云的东西还给他,你们让我回家。” “涛哥说了,让你给现钱,我们不要东西。”我继续“化验”他说。 “别闹了,”五子撇了一下嘴,“来之前我跟涛哥在一起,他怎么没说?” “昨天他去我们那儿了,是给一个老朋友过生日,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凤三。” “凤三也在场?”五子有点相信了,“早就听说涛哥要去你们那儿给什么朝阳祝寿呢。” 我感觉差不多了,这小子没什么城府,兴许十分钟就把他肚子里的那点儿货色全掏出来了。我安排天顺和广元出去买酒买菜,特意叮嘱他俩一定要挑最好的买,酒起码也要茅台,没有茅台就买五粮液,都没有就去烟台市区挨家找,天上下刀子也得去。把五子感动得不行,搂着我的脖子就亲,就差放声大哭了,两条胳膊挂在我的脖子上,就像献给我的哈达。 喝着酒,五子的话就更多了起来,絮絮叨叨的,要不是急着套他的话,我几乎拔腿走人。他说,涛哥现在是济南黑道上最重量级的人物了,关系网四通八达,没有办不成的事儿,连你们那儿的什么朝阳和凤三都得给他三分面子。然后就罗嗦了很多关于涛哥在江湖上威风八面的事情,最后他瞪着牛眼说:“知道我跟涛哥是怎么认识的吗?说出来吓死你们。” 他说,83年严打的时候,他在看守所的一个狱霸号里当老大,逢人必“修”,再猛的人到了他的手上也得叫爷爷。有一天涛哥进去了,他安排人“审”涛哥的案子,没等“开庭”,那几个人就躺在了地上。五子一看不好,抄起马桶盖就往上冲,结果刚一照面就被涛哥放倒了,没办法,五子就掏出一把用汤匙改造的刀子来,还没掏利索就被涛哥夺过去了,五子以为这下子没命了,谁知道涛哥直接把刀子插在了自己的大腿上,鲜血淌得像喷泉。从那以后,大伙儿全服了,拿他当了神仙。 这么猛?我不由得佩服起涛哥来,这样的人做这样的事我相信,这属于一个有脑子有魄力的人。以后我一定得跟他交往交往,也许将来成了铁哥们儿,互相有照应的时候,一个想法逐渐在我的大脑里成熟……我打断五子:“他也认识凤三?” “咳,涛哥根本就瞧不起凤三,”五子话多起来就像在嘴里跑火车,“涛哥说了,他最瞧不起只有歪脑子没有真义气的人,以前我们三个人在潍北农场劳改,关系倒是不错,可凤三老是在背后‘点化’(骗、糊弄)人,涛哥出来以后再也没搭理他。我也不太喜欢这种人,要不是因为建云找了他,他来求我,我连想这么个人都想不起来……怎么,蝴蝶你跟他关系也不错?” “没什么关系,刚认识,”我敷衍他,“我们绑你的事儿,凤三知道吧?” “他知道个屁,是……”五子突然打住了,摸摸嘴唇笑道,“反正涛哥知道。” “我知道涛哥知道,不过他知道得也太快了点儿。”我装做无所谓的样子,继续劝他喝酒。 五子一口干了一杯,边咳嗽边挥挥手:“涛哥是干什么的?‘么’事儿也逃不过他的法眼。我还不是跟你吹,他早知道你会来找我的,无非是没想到你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绑架我,算是失算了吧,嘿嘿,你也够黑的。蝴蝶,不是我说你的,你这么办让涛哥很没面子,本来他还想等你来找我的时候跟你聊聊,聊顺当了能交个朋友呢,可你这么一来,‘瞎包’咧。” 我蓦地想起在生日宴上涛哥暧昧的表情,一下子明白了,心里有一丝尴尬。 小杰似乎也有些愧疚,拿眼直瞟我,那意思是,当时别那么着急就好了。 我不能让五子看出来我的想法,摇着头笑了笑:“我怎么知道这里面的关系?我只知道拿了人家的钱就应该替人家办事儿。好了,咱们还是谈谈这事儿怎么处理吧。五子,你扣建云的货能值多少钱?我的意思是,你把它折合成现金给我打到帐户上去,然后你再把建云的货自己处理了拉倒,我不愿意再搀和这事儿了,太麻烦,再说,年根也快要到了,你说呢?” “行,说说你的帐号,”五子很痛快,“一万五,多了没有,不信你可以去济南看看。” “好,喝完了酒你就给济南打电话,马上汇钱。”小杰插话说。 “不喝了,这就走,我办事不拖拉。”五子急匆匆地吃了几口菜,就要下炕。 “哈哈,你是个好兄弟,你这样我还真不好意思了,不着急,先喝酒,喝完了我们送你去车站,让你回家过个轻快年,”我让小杰给他记了个帐号,接着说,“五子,你回去以后,马上把钱给我打过来,让我给建云一个交代,至于以后的事情到时候再说,我也向你保证,只要你守信用,我以后绝对不会找你的麻烦了。我觉得你这个人挺实在的,以后看得起我就经常联系,也许将来咱们就是亲兄弟了。记着替我跟涛哥解释解释,大水冲了龙王庙啊这叫,哈哈,让涛哥有时间去找我玩儿。” 五子反倒不急着走了,把面包服一脱:“今天不走了,我要跟弟兄们喝个够!” 我示意天顺和广元收拾桌子,合衣一躺:“送他走,我要睡觉,太他妈累了。” 第二十四章谁比谁傻多少 1 我做梦了,梦中我变成了孙悟空,肩扛金箍棒,踩在云彩里悠哉优哉地闲逛。突然,我发现前方有一块锦绣之地,那地方山花烂漫,彩蝶飞舞,漫天飘着花花绿绿的钞票,成群的仙女在河边嬉戏打闹。我爹的腿上坐着我弟弟,我爹对我弟弟说,这可真是个好地方,跟你哥哥商量商量,以后咱们家就住在这里了,我弟弟高兴得直流口水,好啊,好啊。我按下云头,找到土地神,告诉他我的想法,土地神满口答应,飞奔至王母娘娘那里汇报情况。王母娘娘一听,感动极了,她说,杨远你是个孝子,马上办!于是,我们一家三口一头扎进这块锦绣之地,从此再也不用为生活操劳了,好象最后我们都成了神仙。 小杰他们送完五子回来的时候,我还在天上飘着,小杰把我推醒了。 我很不高兴,真想揍他两巴掌,你就不能让我当一阵神仙再喊我起来吗? 小杰开着我的车行驶在回来的高速路上,我把刚才的梦境告诉他,我说真过瘾啊,那个地方清净得很,除了成群的美女,没有一个人打扰,天上还下着钞票,交通也方便,出行都坐云彩。小杰笑得脑袋直磕方向盘:“吹吧你就,说得跟真事似的。” 我说:“当神仙不可能,但是等我有了钱,我还真想找这么个地方住着呢。” 小杰说:“我也想啊,谁愿意整天干这些提心吊胆的勾当?” 我告诉他,在孙朝阳的生日宴上我见过凤三了,凤三好象不准备再找他了。 “那不可能,”小杰笑着摇了摇头,“凤三是个什么人我比你清楚,他的心眼儿比个老婆还小,他说是不跟我计较了,那可能吗?他在给我攒着呢。前一阵他没找我,那是因为让齐老道给‘掂对’的,没倒出空来,再说,他知道我现在跟你在一起,想出手他还得酌量酌量……唉,也怪我,为那么点儿破事就去砍他,很不值得。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我自己有数。” “哦,是这样啊,”我把枪给他掖在裤兜里,“黄胡子的枪让我送给孙朝阳了,暂时你先拿着这把防身,过了年你拿点儿钱找个地方再置办两把,咱哥们儿走这条道必须有这玩意儿,等以后咱们真正‘起来’了,也就不玩儿这个了。”回头对天顺和广元说,“你们两个这阵子不用干活了,就跟着小杰,工钱我照发,凤三有什么动向,赶紧告诉我,尽量别正面跟他冲突。” 天顺说:“远哥你也太仔细了,年前直接去绑了凤三,砸他个不吃食不就完事儿了?” 我笑了笑:“有那么简单?凤三不比黄胡子,你绑他,他还想绑你呢。” 天顺还想唠叨,小杰回头瞪了他一眼:“像你这种没脑子的主儿,永远成不了气候。” “小杰,老疙瘩那边你都安排好了?”我换了个话题。 “我给了他一千块钱,让他出门暂时躲几天,估计五子想不到他的头上。” “五子这边没什么事儿了,我害怕涛哥去找他,毕竟涛哥跟咱们不熟悉。” “不会出什么问题的,老江湖都很油,为这么点儿小事再起纷争不值当的。” “说的也是,过了年咱俩一起去趟济南,一来见见涛哥解除误会,二来打听打听是谁在背后捣鬼。” “捣鬼的人肯定存在,不会是凤三吧?这老家伙阴着呢,耳目也很多。” “管他呢,过了年再说。”我闭上了眼睛。 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他究竟想要达到一个什么目的?目前看来,这个人的如意算盘暂时落空了,他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我断定,他一定是想借涛哥的手除掉我,然后抢占我的地盘,最起码他也是想出口气……我在心里直想笑,伙计,你到底是哪位?你怎么这么窝囊呢?想害我你直接来嘛,干这事儿多让人瞧不起?我打定注意,过了年我就去一趟济南,亲自跟涛哥谈谈,问问这个人到底是谁,即便是涛哥不告诉我,起码我也应该听出点儿端倪来,等着吧伙计,有你难受的时候。 小杰把车开得飞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刮来的砂雪,忽忽地往风档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46 玻璃上砸,车带起来的风又将它们哗地吹散,它们毫不气馁,迎着下一辆车又扑了上去,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帮红了眼的劫匪,蛮横而又执著,充满霸气。因为过于细碎,它们没有落脚的地方,风可以随意地将他们从任何角落吹起来,吹到天上,吹到沟渠里,甚至吹到任意一个看不见的黑洞里去,于是它们挣扎,随着风漫天飞舞,扑向一切它们感觉比较塌实的地方,前仆后继,无所畏惧,直到太阳出来,将它们融化。 “蝴蝶,咱们出这趟差是不是亏了点儿?”小杰打破了沉闷,“建云没拔一毛啊。” “这不过是暂时的,以后他会给咱们吐出来的。” “对了,会不会是建云在背后捣鬼?我总觉得他跟阎八不怎么地道。” “不能吧?”我的心里也没谱,“他这么做没有道理呀。” “难说,人心隔肚皮啊,”小杰闷闷地说,“你想想,本来他跟阎八想霸占市场,唯一的绊脚石是黄胡子,他们当时压不住黄胡子,这当口你出来了,你帮他们赶走了黄胡子,他们没有想到你竟然在市场驻扎下了,而且直接威胁到了他们的利益,他们肯就这么罢休吗?不是阎八还‘捅咕’李俊海跟你玩儿邪的吗?李俊海进去了,他们又开始想别的招数了……” 我不让小杰说了,按按他的腿说:“先别乱琢磨,去了济南就全明白了。” 小杰叹口气,嘟囔道:“我也没说一定是建云,也许是凤三、孙朝阳,甚至李俊海呢。” 我笑了:“都有可能啊,胡四、林武,包括金高,你,这年头除了自己,谁也别信。” 小杰乜了我一眼:“你什么意思?你不会连我也信不过吧?” 我捅了他一把:“现在信,以后难说,事情是在不断的变化当中的,毛主席说的。” 广元瓮声瓮气地插话道:“毛主席还说,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呢。” 2 二十九日夜里下了好大的一场雪,年三十那天我和弟弟出门贴对联的时候,门几乎都推不开了,厚厚的积雪堵在门口,像是垛了一层面口袋。贴完了对联,我和弟弟一起动手在院子里堆了一个巨大的雪人。我爹出来一看,乐得围着雪人转了好几圈,嘴巴咂得像唤猪,好好,好,我两个儿子手艺不赖,有雕塑家的功底。说完回屋用一件旧衣服给它做了一顶帽子,是灶王爷戴的那种,然后又撕了几缕布条给它粘上胡子,命令我弟弟研墨,我爹亲自提笔写了一张条幅挂在它的胸前——“上天言好事,下界报平安”。我爹说,瑞雪兆丰年,用雪做的灶王爷最吉利了,它会保佑咱们每年都过着吃饭不愁的日子。 除夕夜,我和我弟弟放了一支很有面子的鞭炮,把周围的鞭炮声全压住了,我告诉弟弟,这就证明咱家在今年会有好运气的,周围的任何人都比不上咱们家。我俩在院子里放鞭、烧纸的时候,我爹就站在屋里,隔着玻璃往外看,眼里闪着泪花。 吃了年夜饭,我们三个人围在一起闲聊了一阵,我弟弟就和我爹一起睡了。我睡不着,披了件衣服走出门来。下过雪的夜空分外宁静,四处弥漫的硝烟让空气显得很粘稠,流动得非常吃力。远处依稀还有爆竹声传来,让人觉得仿佛生活在一部灰黑的老电影里面。这个时候我突然就想起了我妈,我不知道她在天国那端生活得怎么样,她会想起我来吗?在她的记忆里,我一定还是那个淌着鼻涕的顽童,那个整日奔跑在尘土飞扬的胡同里的小孩,她也许不会想到,她现在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了,已经能够为这个家担起一份责任来了。妈,你还躺在乡下那个清冷的坟场里吗?你应该有家啊,你应该跟我们在一起啊。 回到屋里,我看见我爹躺在我弟弟的床上,两条枯树根似的胳膊把我弟弟搂得很紧。 我弟弟在笑,嘴咧得很大,像一只巨大的蛤蜊一样,整个脑袋只是一张嘴。 我站在床下看着这爷儿俩,一动不动,直到自己的眼前一片模糊。 李俊海他爸爸的牌位就放在我的房间里,我进来给他上了三柱香,默默地坐下了。 李俊海怎么样了?过了年我一定得抽空去看看他,我有这个责任。 前几天,我去找过李俊海的一个队长,那个队长知道我跟李俊海的关系,让我跟李俊海通过一次电话。李俊海在电话里告诉我,他很快就可以出来了,出来以后让我借点儿钱给他,他要重新开始。我说,你还是到市场里来吧,在市场另开一个摊子,我可以帮助你,实在不行,你先帮我卖一阵鱼,等时机成熟了我包给你几个摊位,咱们也好互相有个照应。李俊海说他不想回去了,那个地方不适合他呆了,很多人都瞧不起他,他要去倒腾水果,铺下身子当地种,踏踏实实地干点儿买卖养活自己。我没再劝他,我觉得这样也好,把他拢在身边很不方便,容易在兄弟们之间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打完了电话,那个队长笑着说:“不错,你是一个懂道理的人。” 他好象知道我跟李俊海的一些事情,我问他,李俊海在里面经常提到我吗? 队长感慨地摸着我的肩膀说:“经常提你,他说他曾经干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后悔得要命,人呐,就这样,在某种环境下为了一点私利容易办一些没头没脑的事情,遇到理解的还好,不理解的,就会记恨他一辈子。其实,李俊海这个人还算不错,明白自己做得不对,能够面对错误,这证明他还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以后好好交往着,他需要你的帮助呢。” 我含混地一笑,随口问道:“李俊海进去这么长时间了,没人去接见过他?” 队长想了想:“好象没有,他说他是个孤儿,也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 我一激动,差点儿流了眼泪:“是啊是啊,他就我这么一个亲人。” 临走的时候,我拿出一千块钱来,让队长给他买点过年的东西,剩下的让他看着安排。 队长给我打了一张条子,开玩笑说:“这些钱等于我三个月的工资,你就不怕让我贪污了?” 我笑道:“你知道我这个把兄弟是干什么的?为人处世滴水不漏,吃亏的买卖他不干。” 队长揣起钱,冲我挥挥手:“走吧,我要是这样干,这身警服就该脱了。” 牌位上的香一缕一缕地往上冒,几乎是三缕直线,我知道这是李俊海他爸爸放心了。 合衣躺在床上,眼睛瞪着昏暗的屋顶,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李俊海跟阎坤喝酒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他明明知道这些话我早晚会知道的,为什么还要这么办?难道他想套阎坤的话,让阎坤主动暴露自己的想法,然后再从背后帮我一把?他真有这么好吗?我怀疑。那么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是他真正的想法?我沿着这条线直接往下想,李俊海横下一条心想联合阎坤把我挤出市场,经过他们的努力,我真的被挤走了,灰溜溜的,跟黄胡子差不多。李俊海接过我的地盘,开始扩充自己的势力,先是把我的人全部换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后来就跟阎坤开始了争夺战,最终阎坤也走了……李俊海控制了整个市场,以市场为根据地,逐渐往外面发展,最终他打败了孙朝阳,清除了凤三,下一步开始染指胡四的地盘。想到这里,我出了一身冷汗,忽地从床上跳了下来,不能!李俊海不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我是他的“亲人”! 点了一根烟,我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我被自己刚才的这一番胡思乱想逗笑了,呵呵,你可真是让你的把兄弟给吓着了,他有那么大的本事吗?且不说他没有这个实力,就是他有,他敢这么干吗?他不怕道上的兄弟笑话他不“江湖”吗?这样发展起来的势力,根本保持不了多久就会被人砸沉了的,因为没人敢给这样一个人卖命,将来砸沉他的人,搞不好就是他身边的人。我把烟头狠狠地摔在地上,用脚猛力捻成了一口黑痰的形状,不想这些没意思的了,等你出来“化验化验”你再说吧。 阎坤也很有意思,在家躺了两天,见我没去看他,自己急不住了,顶着还熊猫着的两只眼睛找我来了。我正跟青面兽在铁皮房里下棋,阎坤就站在门口咋呼上了:“远哥,你把你兄弟忘了?是不是我被人塞进下水道里淹死,你都不去打听?” 林武在一旁正帮青面兽点着步,被他这一咋呼,一下子火了:“滚!谁让你进来的?” 阎坤似乎很不重视林武,倚着门框弹了林武一烟头:“孩子,怎么跟大人说话的?” 屋里的硝烟气味顿时浓了起来,门外吵吵嚷嚷的讨价还价声似乎也没有了。 3 青面兽看看我,再看看林武,忽地站起来,好象吃了一百个牛逼,牛气冲天:“找事儿你?!” 阎坤不理他,冲我嚷嚷道:“远哥,我怎么发现,凡是跟着你的伙计全拿我当膘子待?” 我讪笑着不说话,心想,爷们儿不但拿你当膘子待,还准备干挺了你呢。 林武看都没看我,抄起一个马扎,猛地举过头顶:“阎八,听见没有?滚蛋!” 青面兽拽了林武一把,吐口唾沫在手心,跃跃欲试:“我来,我他妈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阎坤似乎是豁出去了,把脖子一横,摆了个挨刀的姿势:“都来吧,朝这儿来。” 青面兽一手拉着林武,一手指着我,话说得气宇轩昂:“蝴蝶,撂个话,干他不?” 我把脸转向了窗口,那里有我晾着的几条咸鲅鱼,很潇洒地迎风晃动。 阎坤见我“点憨”(装傻),一下子跳到我的面前:“说话呀你,我还是不是你的兄弟了?” 林武将我拉到一边,一拳就把他放倒了:“你‘慌慌’个鸡巴!你以为你还真是八爷了?” 青面兽把双拳在胸前织渔网般的晃动,学泰森那样来回跳着:“起来,起来,上步。” 阎坤躺在地下直看我,林武拎着马扎还要往前冲,我上前推开林武,拉起了还在发着蒙的阎坤,边给阎坤打扑着蹭了一身的白灰,边笑道:“八爷,别跟林子叫板,他现在不是以前的林武了,说揍你就揍你,别瞎毛楞啊。怎么,找我有事儿吗?” 阎坤悻悻地扫了林武一眼,颓然倒在了沙发上:“明白了,我阎坤在你们眼里就是一泡臭狗屎。” 那五推门进来,他好象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冲我一抱拳:“远哥,谢谢你给我的bb机。” 林武掐着那五的脖子往阎坤身边一按:“你闻闻,你们八爷身上是不是有股狗屎味?” 那五不敢吸鼻子,歪着脑袋翻了个白眼:“哪来的什么狗屎?卫生局有命令,不让养狗了。” 阎坤乜了那五一眼,脸红一阵白一阵,不停地喘粗气,那声音比马桶还要粗。 我收起象棋,冲那五笑了笑:“你可真会赶个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骂大坤呢。” “我哪敢?八爷脾气不好,我怕他摁倒揍我一顿呢,”那五做了个害怕的表情,离阎坤远远的,“远哥,我得跟你汇报汇报工作。金高太不仗义了,他的号码后面是四个八,我一呼他就像喊他爸爸、爸爸一样,这不是欺负人嘛。我的倒好,后面是464646,不注意听就是‘死了死了死了’的意思,连花子的都比我强,人家是三个六,666啊,毒药啊,多猛?还有……” “好了,”我很讨厌他这样絮絮叨叨的没个完,“不喜欢你就别用了,我给别人。走吧,我跟阎坤谈点正事儿,”转身拍拍林武的肩膀,“都消消气,别为这点小事儿伤了和气,你先找个地方坐着,点好菜,我跟老阎谈完了就去找你,咱们喝点儿。” 林武弯下腰,用一根手指头勾起阎坤的下巴,轻声说:“阎八,不服气随时可以找我。” 阎坤的脖子好象不是自己的了,软绵绵地耷拉在林武的指头上:“可以,以后的路还很长。” 林武猛地把手撤了,转身就走,阎坤的脑袋在脖子上滴溜溜打了几个转。 青面兽像条尾巴似的跟在林武身后,嗖地出了门。 那五看着青面兽的背影,冷笑一声:“这才是条狗呢,逮着个屎橛子就不撒口。” 阎坤蜷缩在沙发里,蔫蔫地嘟囔了一声:“那五,你很会骂人,操你奶奶的。” 那五装做没听见阎坤说了什么,还赖在那里磨磨蹭蹭,我踢了他的屁股一脚,冲门口扫了一眼。那五以为我是让他去追林武他们回来,扑到门口高声喊,林哥林哥,慢走!我一沙发垫子摔了他一个趔趄,一把关了门。屋里静了下来,满是阎坤粗重的喘息声。我故意不说话,坐到办公桌后面轻轻哼一支曲子。我记得第二次跟芳子喝酒的时候,芳子喝醉了,时不时地哼哼这支曲子:我没忘记你忘记我,连名字你都说错,证明你一切都是在骗我,看今天你怎么说……可能是我把曲调唱得太缠绵,阎坤把它当成了催眠曲,呼吸慢慢平静下来,温柔得如同一只睡觉的小猫。我眯着眼睛透过烟雾看着他,用两根手指轮换敲打着桌面,歌声更加哀怨:你说过两天来看我,一等就是一年多,三百六十五个日子不好过,你心里根本没有我…… “大爷,求你别唱了,”阎坤无力地摇了摇头,“我服你了还不行?” “把我的爱情还给我——”我唱完了最后一句,哈哈一笑,“感动了?我唱得还不错吧。” “远哥,”阎坤抬起头来,一脸孤苦零丁遭人遗弃的样子,“你至于这样对待我吗?” 我把身子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47 往前探了探,一本正经地问:“兄弟,你怎么说这种话?怎么了这是?” 阎坤的表情可谓瞬息万变,最后一哆嗦嘴唇,猛地把目光定格在了班驳的墙壁上,眼泪哗哗地流。小时侯,我学过一篇课文,那上面说,一只鳄鱼为了达到把一只猴子吃掉的目的,流了不少眼泪。最后吃没吃成猴子肉我忘记了,反正鳄鱼的眼泪不能相信,这是这篇课文的中心思想。我估计应该没吃掉猴子,吃掉了那可就太悲惨了,容易给上学的孩子在心理上留下一个不可行善的阴影,这样不好,人生是美好的,正义最终会战胜邪恶,好人怎么能被坏人轻易吃掉呢?囫囵着吃尚且还能接受,不是那么血腥,万一那只鳄鱼是个厨子呢?红烧、清炖、爆炒,最恐怖的是生吃猴脑,这让人怎么能够接受?所以,当时我把阎坤看成了那只流泪的鳄鱼,不但不同情他,反而更加警惕起来,我等着,我想看看他到底能流出几两眼泪来。 “远哥,你就别折腾我了,”阎坤哭够了,脸色苍白,像是刚被人放了几升血的样子,“我知道前一阵子我对你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可我不是都给你坦白了吗?你还想让我怎么着?你看看这些天你干的这些事情,先是资助兔子回来跟我作对,后又把青面兽招应到这里来帮兔子他们壮胆,这不?现在直接让林武打我了……远哥,你不是我心目中那个好汉的形象了,也开始玩脑子了。你说,就我阎坤这点儿把戏还至于你使这么大的劲来修理我吗?给个痛快话,你要让我怎么样你才舒服?” “呵,你都知道了,”我收起笑容,一字一顿地说,“卷铺盖走吧,我不喜欢你在我眼前晃荡。” “我晃荡了吗?”阎坤猛地一扭脖子,“真正在你眼前晃荡的不是我,是你把兄弟。” “他现在不在我眼前了,可以忽略不计,现在我看见的只有你。” “他不在你眼前这是事实,可是他一直在算计你,你不收拾他倒来收拾我?” “阎八,我告诉你,说话要有根据,你说,李俊海是怎么算计我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剩下的,你自己去琢磨。” “全告诉我了?”我丢给他一根烟,“你不会再藏着点儿什么吧?” 阎坤把烟抽得像开火车:“这还不够吗?非得等他拿枪顶着你的脑袋才算数吗?” 我知道从他的嘴里再也抠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了,摆摆手让他走。 阎坤站了一半又坐下了:“远哥,你真的那么狠心?” 是啊,我真那么狠心?折腾得他也差不多了,算了,别树敌太多,我叹口气不说话了。 阎坤又哭了,这次好象不是鳄鱼的眼泪了,是孟获感激诸葛亮的眼泪,声音类似唱歌。 我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拉他起来,边推他走边说:“回去好好混,前面的事儿都过去了。” 看着他缩头缩脑的背影,我觉得他像一只乌龟,一露头我就弹他一下,这很有意思。 八爷,暂时先告一段落,别再露头了,再露头,我埋下的炸弹随时都可以把你炸成一撮灰尘。 阎坤刚走,那五又回来了,站在门口期期艾艾地说,金高他妈生病住院了,刚才在门口急着走,没跟我打招呼,让我抽空去冷藏厂一趟,那边的人忙不过来。我让那五走了,坐下给小杰打了一个电话,让小杰赶紧回去上班。小杰说,我正跟朋友谈事儿,先让林武过去照应照应。我说,林武不行,我怕他把我的生意给砸了,把你的事情一放,先过去支撑几天,金高他妈住院了。小杰一听,挂了电话就走。想起金高他妈那双浑浊的眼睛,我没来由地恍惚起来,感觉我们这些人都很飘。 一天以后,兔子回来了,阎坤没有继续跟他纠缠,两个人偶尔碰面都会哼一下鼻子,很童年。 林武还是那个火暴脾气,逮谁骂谁,经常喝得脸红脖子粗,颇有黄胡子当年的山寨首领气概。 过了年无论如何得让胡四把林首领“招安”回去,我怕他在这里,把我的人全都得罪光了。 4 初三那天,我们一家三口起了个大早。我爹把胡子刮得能照出影子,找出他那件崭新的中山服穿上,边梳理着花白的头发,边吩咐我给弟弟打扮。我把我弟弟收拾得干净利索,像个出丈人门的新郎官。开车上路的时候,我爹面色凝重,一句话都不说,我知道他的脑子又陷入了对那些悠悠往事的回忆之中。我弟弟可不管那一套,一个劲地催我快开,偶尔有一辆车超过我们,我弟弟就使劲地推我,加油哥哥,他凭什么跑在咱们前面?超过他!我觉得这一点他像我,什么也不愿意落在别人后面。我就猛加一下油门,把前面的车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我弟弟高兴了,流着口水问我:“哥哥,你的车能不能开天上去?” 我弹他鼻子一下,笑笑说:“能,如果你能考上大学,我就能把车开到天上去。” 我弟弟瞪大了眼睛:“真的?那我可得好好上学。” 我想,你就是学习再好又有什么用?你们这种学校是不可能出来一个大学生的。 “二子,知道咱们今天要去哪里吗?”见我弟弟好久不说话,我打破了沉闷。 “知道,去接咱妈回家。”我弟弟这话说得不假思索。 “不是回咱们现在这个家,是回爷爷奶奶他们在天上的那个家,那个家可温暖了……” “闭嘴,”我爹突然上火了,狠狠地横了我一眼,“你是在朗诵诗歌吗?” 我弟弟吓得一哆嗦,扒着我爹的肩膀问:“哥哥说的不对吗?” 我爹反手摸着我弟弟的手背,喃喃地说:“对,他说的对,你妈要去那个家里享福了。” 我弟弟啧啧地咂着嘴巴:“早就应该这样了,我妈一直埋在原来的那堆土里。” 我爹好象不敢继续说下去了,嗫嚅道:“都是我不好……我早就应该搬她回家的。” 我妈的身影忽隐忽现。风从车窗缝里钻进来,直扑我的眼睛,眼睛热了一阵很快就凉了,有点疼的感觉。外面的车辆、树木、田野都动起来了,清晰一阵又模糊一阵,像是用国画拍摄的动画片,我知道自己流泪了,这样便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追求浪漫的诗人,或者一个文质彬彬的白面书生。他妈的,有我这样的白面书生嘛……我无声地笑了,笑得那样尴尬。 我爹办事很利落,他早就跟我大伯联系好了。我抱着我妈的骨灰去公墓的时候,我大伯早就等在那里了。我大伯很懂老辈人的规矩,见我们来了,一言不发,接过我妈的骨灰用烧纸擦拭了一番,然后找个空地摆好了,让我和弟弟给我妈磕头,再把提前准备好的烧纸点了,便领着我们去了老杨家租的灵堂。先是在我爷爷和奶奶的牌位前念叨了一番祖上的功德,然后恳求他们让我妈来陪他们,夸我妈是个孝顺媳妇,来了以后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也方便,然后就把我妈的骨灰盒放在了他们下面的那一层,接着让我和弟弟给我爷爷奶奶磕了几个头,笑眯眯地对我爹说:“老二,这下放心了,我弟妹回家了。” 我爹不说话,摸着墙角蹲下了,他哭得像猫叫,一点儿也不连贯,一丝一丝地飘在半空。 我弟弟害怕了,趴在我爹的肩头直摇晃他:“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我要回家。” 我想去拉他们起来,我大伯不让,我大伯说:“让他使劲哭,哭出来就好了。” 他们哭着,我和大伯就走到门口,扭着身子看他们。我觉得我爹哭得很吃力,仿佛在胸口压着一块石头的样子。是啊,他怎么能够不吃力?我妈一撒手走了,留下两个不懂事的孩子,那时候我爷爷还活着,他瘫在床上,我大伯下放在新疆,只有我爹城里乡下地跑着照顾老人,拉扯孩子……后来,他的一只眼睛瞎了,再后来他的一个儿子傻了,又后来他的另一个儿子又蹲了监狱。他应该哭得吃力,他还应该放开声哭,让我妈知道他所遭受的一切苦难,这样我妈就不会埋怨他这么晚才把她送回家里来了,这样我妈也就可以安心地活在天上了,我妈会想,老杨,好样的,多活几年,等儿子们都出息了再来见我。 “大远,生意做得怎么样了?”见我发愣,我大伯勾着我的脖子不让我看了。 “还行,手里有个三万两万的了。”我回过神来,冲大伯笑了笑。 “那就好,可千万不能再让你爸爸操心了,他可真不容易。” “是啊,我想让他提前退休,我来养活他……” “那哪儿成?”大伯打断我,“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气?要强着呢,闲下来跟要他的命一样。” 我想了想,问我大伯:“要不你劝劝他,反正他现在也不教学了,跟退休也差不多。” 我大伯说:“你就那么有信心不让他操心了?我可听说你这买卖不怎么地道啊。” 我的心一慌:“谁说的?国家号召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呢,我这是响应国家号召。” 我大伯见我胡搅蛮缠,正色道:“政策没错,可国家没让你欺行霸市,再说……” “咳,肯定是有人跟你胡说八道了,谁欺行霸市了?”我不让他说了,回头瞄我爹一眼,拉我大伯往外走了走,“大伯你可别乱说话,这话要是让我爹听见了,没准儿揍我一顿呢。我跟你说实话,那不叫欺行霸市,那叫帮助政府调节市场价格,微观调控你知道吧?像我们这些比较大的鱼贩子就应该在适当的时候,帮助政府调控一下价格。不然,人民群众还不都找不着市场规律了?比方说,你在这里买一斤鱼花了三块钱,总不能到别处一打听成了四块吧?那样不出陈胜吴广才怪呢……” 大伯被我说懵了,一个劲地点头:“对,你说的有道理,不过……” 我知道他想说我那些“暴力”的事情,连忙打断他:“政府教育了我这么多年,我有数。” 我大伯退后了几步,仔细地打量了我一眼:“不赖,这样我就劝劝你爹,咱们退休。” 中午我们是在大伯家吃的饭,两个哥哥都结婚了,去了丈人家,家里没别人。我抽空去外面找了个小卖部,给金高打了一个电话,问他老母亲怎么样了?金高说,问题不大,发烧,还迷糊着。我说,这些天你不用去上班了,好好在医院陪陪老人家,咱们这路人欠老人的太多,抓住机会好好进进孝,需要钱就回来拿。金高沉吟了好长时间才说,是啊,我妈为我操尽了心,这都是被我拖累的,我再也不能让她操心了。我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就那么瞅着话筒发愣,直到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 吃饭的时候,我大伯问我爹:“大远不小了,应该考虑考虑婚姻的事儿了。” 我爹瞟我一眼,忧心忡忡地说:“他这底子谁愿意跟他呢?劳过改啊。” 我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不用操心这事儿了,一出正月,我给你领个儿媳妇家去。” 说完这话,眼前蓦地就闪出芳子那两只湖水般清澈的大眼睛来。 我打定主意,抽空厚一把脸皮去找找她,总这么闷着不是个事儿,这不是我杨远的作风。 5 初六,胡四请客,在电话里,我试探他:“四哥,还是咱们几个老伙计聚会?” 因为怀着鬼胎,刚落话音,自己先红了一下脸,耳朵也嗡地响了一下。 胡四似乎猜出来我心里想的是什么了,直截了当地说:“还有芳子,来吧。” 好,今天我就找个机会跟芳子表明心迹,成了就托关系给她找个工作,总是这么闲逛可不好,让她下了班去我家里住,这没什么,我的不少朋友都这么干呢,何况芳子也没地方住,等我把一切都安顿下来就结婚。不成拉倒,权算我做了一场春梦,不丢人。在家里先往头发上喷了几下发胶,让原先乱蓬蓬的脑袋有了一点儿造型,然后出门找了一个刮脸手艺好的理发老头,特意让老头把胡子给我留了一点茬儿,让我看上去成熟一些。出门的时候,一阵风吹到我的下巴上,感觉硬邦邦的,很阳刚。我用一根手指抚摸着那些硬硬的胡子茬,那根手指立刻就敏感起来,满手指毛茸茸的,心里头随即也毛茸茸起来,眼前的一切都是毛茸茸的,让我怀疑自己是否一头扎进了一坨新鲜的棉花里,心一下子恍惚起来,似乎带了痴呆的症状。 今天的风很大,经常吹掉某个人的帽子,空气干冷干冷的,风似乎把世界的水分吹干了。 这很好,我喜欢这样的感觉——风萧萧兮什么水寒嘛,古代壮士的意境。 走在路上,我目不斜视,感觉这个世界是我的,没有我办不成的事情。我回忆起第一次见到芳子时的情景,我觉得她对我一定也产生了好感,要不她为什么用那样一种游移不定的目光看我?我要加把劲!《国际歌》上都这样唱,趁热打铁才能成功,可见国际上都提倡这个。国际上都提倡的东西一定有他的道理,我应该胸怀祖国,放眼全球,把一切我能够得到的东西,全划拉到自己的身边,那样才符合国际潮流,才能体现我的人生价值。那一刻,我感觉自己都要飞起来了,飘得厉害。 快要走到胡四饭店的时候,裤腰上的bb机响了,我低头看了看,是小杰的。找了个小卖部给他回了电话,小杰在电话里说,凤三约他去百浪酒家吃饭,问我应不应该去?我想,凤三找他不会有什么正经事情,有可能是想跟他讲和,也有可能是想给他下个套什么的,估计直接动手不大可能,凤三这个老江湖还没傻到那个程度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48 。我觉得他还是不去的好,前天,孙朝阳让强子来请我,我都没去呢,大正月的,我怕横空出什么乱子。我直接告诉他:“别去,告诉他你约了别人,今天没空。” 小杰沉吟了半晌,犹豫不决:“我跟他的事儿早晚得做一下了结,拖着不好。” 我说:“这怎么是拖着?他找你,你就去,咱们的档次不是这样的。” 小杰笑了,呸了两声说:“对对,他拿我当小伙计待,我还不吃他这一套了呢。那我去找你吧,正好咱哥俩喝点儿,再跟你商量商量别的事情,最近有个好‘买卖’,我想去忙他一家伙。万一成功了顶你卖八年鱼的,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估计他说的这个买卖不是什么正当事儿,一时有些担心:“这样吧,我已经快要走到胡四饭店了,胡四今天请客,你也来吧,到了咱们再商量你的买卖。还有,不管你想办的是什么买卖,先别告诉别人,来了再说。” 小杰不让我放电话,急火火地说:“我不去,既然你不同意我去凤三那里,我就回家,我要抓紧时间操作这事儿,晚了就没有咱们的机会了,不少人都瞅着这事儿呢。要不你也别去喝什么酒了,咱们见个面,好好策划策划。我先给你透露一下啊,两笔买卖,全是黑吃黑,稳拿!拿下来咱们什么也不用干了,投资娱乐城,甩开膀子大干一场。听我的,别去喝酒了。” 我哪能说不去就不去?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吗?我这事儿可比你的事大多了,哥们儿要当“采花郎”了。我说,那你就先回家等着我,我喝完了酒就去你家找你。小杰抱怨说,你以前不喜欢喝酒的,怎么这阵子动不动就酒啊酒的,干大事的人是不能沾酒的,什么事情一喝酒就完蛋了,尤其是咱们这些在“道儿”上混的人,被酒一乱脑子,离进去就又不远了。你看看那些以前在社会上混的大哥们,现在还站在“道儿”上的全是不喝酒的,那些好酒的大哥,全落魄了,不是进去了,就是在街上瞎鸡巴晃悠,连一些刚出道的小朋友都敢踢他两脚……我让他嘟囔得很不好受,啪地挂了电话,我是那样的人嘛,操。 到了胡四饭店门口的时候,bb机又响了两下,还是小杰的,我索性把电池卸了。 站在门口的林武穿一件贼亮的皮大衣,老远一看就像一个杵在那里的啤酒罐。 我赫然发现他的旁边站着芳子,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芳子的头发在风中飘扬着,宛如一面黑色的旗帜,她在笑,笑得纯真极了,像一朵刚刚开放的小花。我迎着她走了过去,我走得很沉稳,极力装出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我想让她看看,我杨远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任何女人在我的眼里都是小菜一碟。眼前突然一花,饭店门头上的灯笼忽地划了一道漂亮的弧,我知道我装不成好汉了,脚下的一块石头把我绊了一个非常优质的趔趄。扶着林武站起来的时候,我羞得无地自容,看着门口摆的一个盛满海水的大缸直发愣,不是知道自己的水性好,我连跳进去自杀的心都有了。芳子似乎没觉得我这样有什么不好,边来搀我边开玩笑:“地下有个大元宝,远哥要去抢呢。” 我尴尬得说不出话来,低头甩开她,疾步进了饭店。 胡四的对象笑眯眯地瞅着我:“杨远,腿怎么软了?这几天喝‘哗啦’了?” 我好歹站稳当了,冲她一呲牙:“我怎么能腿软?四哥的腿才软呢,让你给‘忙活’的。” 胡四从旁边转了出来:“哈哈,你小子啊……得,看我的,今天不把你的事儿办了,我改姓。” 饭店的厨师回家过年了,胡四两口子亲自去了厨房。 我跟林武和芳子坐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外面的阳光把芳子的脸映得五彩斑斓。 林武不停地跟我絮叨一些在劳改队里过年的往事,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在门外响了起来,我歪一下脑袋往外看,小杰正从车上跳下来。 林武把嘴巴咧得像只蛤蟆,用胳膊肘捅捅我:“不放心?让小杰帮你把把关?” 这话被芳子听见了,红着脸,猛地踹了林武一脚,扭头进了里间。 林武揉着大腿,呲牙咧嘴地嘟囔,就他妈治我有办法,你要不三天把她办了,我跟你没完。 第二十五章黑吃黑的买卖 1 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这一次我又喝醉了,醉得比上两次还要厉害。半夜里口渴得要命,爬起来找水喝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是睡在了小杰的家里。小杰没睡,他跟天顺坐在屋角的一张桌子旁低声嘀咕什么,满屋子的烟雾把他俩笼罩得像云彩里的两个树桩。他们谈论得很投入,没发现我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小杰拿着一支圆珠笔把桌子上的一张纸划拉得像张作战地图。我醉得太厉害了,一点儿也看不清楚那上面都画了些什么,就那样摇摇晃晃地站在两个人的身后喘气。 小杰点着那张纸上的一个圆圈说:“如果从这里进去,后面有个门……” 天顺发现了我,推推小杰的手:“远哥醒了。” 小杰抬头看了我一眼,哈哈笑了:“哥们儿,你行啊,我还以为你喝死了呢。” 我有个毛病,一旦醒了酒就后悔得要命,一后悔就全身都空了,狠不能抽自己两嘴巴子。看着小杰暧昧的目光,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好象一个犯了错误的学生面对即将批评他的老师,羞愤交加。我红着脸,端起桌子上的一缸子水,咕咚咕咚灌了一气,颓然坐到了旁边的一把椅子上。我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呢?小杰说的一点没错,什么样的好汉喝了酒都他妈完蛋了,脑子不清醒,想起什么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要不老辈人都说,酒是“膘子水”,再精明的人,一喝大了就变成傻瓜了呢。我想不起来在酒桌上都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刚开始的时候,胡四和他对象一直推芳子靠着我坐,芳子不愿意,执意坐在我的对面。喝到一半的时候,胡四的对象把芳子叫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后的芳子就一直红着脸,不时瞄我一眼。那时候我还清醒着,我知道肯定是胡四对象在给我们牵红线。后来胡四就不停地逼我跟芳子干杯,我不想让芳子多喝,就自己灌自己,灌到最后我就开始迷糊了,好象还骂了林武,让他不许跟芳子开那些不知深浅的玩笑,再后来的事情全记不清楚了。 “傻了吧?哈哈,”小杰递给我一根点着了的烟,“酒桌上的那些精神呢?” “傻是没傻,就是有点儿后悔,你说我喝那么多酒干什么呢?唉。” “远哥,叹什么气?刚才我听杰哥说你挂了个好‘马子’,好事儿啊。”天顺插话道。 “你懂个屁,”小杰踢了他一脚,“那叫交了桃花运,旱鸡巴要涝一涝啦。” 这算表扬我还是算“臭”我呢?我无言以对,摇着头问小杰:“芳子没笑话我吧?” 小杰低着头嘿嘿地笑:“你厉害啊,谁敢笑话你?人家林武不等笑,你先把人家骂了一顿。” 这我知道,林武说话不着边际,不骂他骂谁?我尴尬地一笑:“我怎么到你这儿来了?” 小杰告诉我,喝酒的时候我俩出去上厕所,小杰把那两笔“买卖”的事情跟我说了,我一听很兴奋,对他说,这两件事儿得抓紧时间办,喝完了酒就去他家好好研究研究,别让外人抢了先。最后我喝得连车都上不去了,坐在摩托车轱辘后面乱叫唤,林武找了根绳子,要把我绑在后座上,芳子急了,把林武踹了好几个跟头,非让胡四开车送我回家不可。我不让胡四送,爬起来窜了个没影儿,芳子让小杰带着她,一路跟着我,一直跟到我累倒在马路牙子上。小杰让芳子回家,芳子不回家,非要看着我回家不可。没办法,小杰就让芳子劝我上车,我很听话,让芳子坐在前面,我坐在芳子后面,绕过芳子搂着小杰的腰,稳稳当当地回来了。进了小杰家,我表现得相当客气,又是让座又是倒水的,还直叫人家妹妹,亲得要命,好象人家真是我妹妹似的。芳子见我好点儿了,就自己回家了。芳子一走,我就像一条破麻袋似的,一脑袋扎到床上,再也没有起来。 “你为什么不去送送她?你放心她一个人走夜路?”我擦着满头虚汗,埋怨小杰。 “什么夜路?走的时候天刚擦黑呢,再说,人家芳子不让我送,回了胡四饭店。” “完了,太他妈掉价了……”冷汗又冒了出来,我就那么跑在路上,还要不要形象了? “好了,别后悔了,其实你表现得没那么‘糟烂’,我在眼前看着呢,太掉价的事儿没有。” 这还不够掉价的?这根本不是我杨远嘛。我在心里狠狠地啐了自己一口,从今往后,你敢再喝一滴酒就不是人!脑子空白了一阵,我又有些沾沾自喜,不赖,看来芳子真的对我产生了感情,要不她是不会这么关心我的……不想了,慢慢来吧,你早晚是我的。过几天主动约她出去玩两天,像个正儿八经谈恋爱的,时机成熟了就让她搬我家住去,省得整天心事惶惶的。 天顺见我不说话,冷不丁冒了一句:“远哥,听我一句啊,别为个女人伤脑筋……” 小杰用圆珠笔猛戳了他一下:“胡咧咧什么,蝴蝶不是那样的人,咱们继续讨论。” 我坐不住了,站起来把桌子上的那张纸拿了过来:“这是什么?” “蝴蝶,我记得我跟你说这事儿的时候,你还没醉呀,这么快就忘了?” “我还真有点儿忘了,抢银行的事儿?这恐怕不行吧,”我摸了摸头皮,“你再说一遍?” “这个不是银行那档子事儿,是孙朝阳贩毒……” “孙朝阳贩毒?”我又懵了,他贩他的毒,关我屁事?我管人家干什么。 “你这记性啊,在胡四饭店,你俩眼瞪得都要掉出来了,直嚷嚷要‘黑’他一票呢。” “怎么黑?”我越发糊涂了,“人家干人家的买卖,咱干咱的买卖,凭什么‘黑’人家?” “败了,败了,我彻底让你打败了,”小杰懊丧地挥了挥手,“得,睡觉去吧。” “睡什么觉?”天顺急了,“远哥不参与我也没有信心干了,万一惹毛了姓孙的……” “我怕他个鸡巴!”小杰忽地站了起来,“都走吧,这事儿我自己干。” “远哥,我求求你,”天顺啪啪地拍着胸脯,“有钱不找,大逆不道啊,这样的钱你不捞,傻了?” “蝴蝶,再好好想想,孙朝阳跟咱们没有丝毫交情,他的钱又是黑的,凭什么不下手?” “就是啊远哥,点我都踩好了,钱马上也就到了,就等咱弟兄们去拿现成的啦!” “地点很隐蔽,咱们就是杀他个把人都不出什么毛病,你到底怕什么?” 就是,我怕什么?我跟孙朝阳早晚都是一拼,先来点儿暗的不可以吗? 隐约地,我想起小杰对我说过这事儿,猛拍了一下大腿:“办!消息准确吗?” 天顺猛地跳了起来:“我就说嘛,远哥不是脓包,是他妈顶天立地的汉子!” 小杰把天顺拉坐下,将那张纸递给了他:“顺子,详细情况你跟蝴蝶说。” 2 天顺把烟头捻在烟灰缸里,慢条斯理地说:“消息绝对准确。远哥你可能不了解我,以前我跟着杰哥混,后来他进去了,没办法我就投奔了孙朝阳……操,我还是别罗嗦了。是这么回事儿,我跟着孙朝阳的时候,结识了几个一起混的兄弟,一直保持着联系。前天,我的铁哥们儿大牙来找我,说孙朝阳让他们几个兄弟在一个地方接‘货’,货是什么你应该知道,白粉。以前他们经常给孙朝阳办这事儿,可是货少,钱也不多,也就是个三万两万的,这次不一样了,据说至少三十万……” 三十万?我的脑子一下子就大了,老天,我听都没听到过这么个数目,那时候三十万可是个天文数字!我的脑袋一晕,一把攥住了天顺的手:“兄弟,这是大牙亲口跟你说的?告诉我,这个叫大牙的是个什么来历?家住哪里?” 天顺的手好象被我攥疼了,抽又抽不回去,索性把另一只手也按在了我的手上:“远哥,我可以拍着胸脯跟你讲,大牙这伙计绝对靠得住!杰哥进去以后,我跟他一起帮孙朝阳处理关凯,当时是我把关凯的胳膊砸断的,出事儿以后,大牙直接揽在了他的身上。我出门躲了几天就没事儿了,他被拘役了半年,正因为这个,孙朝阳很赏识他,要不也不会把白粉交易这一块交给他去做,当然了,一旦出事儿,他就是孙朝阳的替罪羊,这咱们都清楚。大牙老家在湖北,他表姐是个开美容院的,我替孙朝阳去那里收保护费的时候认识的他,他在那里闲得难受,我就把他介绍给了孙朝阳,以后他就一直跟着孙朝阳干,可是也不顺心。去年他就经常跟我发牢骚,说孙朝阳太黑了,他拼死拼活的卖命,还经常挨孙朝阳呵斥,想来投奔你呢。” “你把他叫来,我见见他。”我稳了稳精神,松开手对天顺说。 “没有必要,”小杰没让天顺动,“现在咱们应该在幕后,任务就是策划。” “这么大的事情,没有确切消息策划个屁?”我催促天顺,“去,马上把他找来。” 天顺犹豫着,眉头皱得像一座小山:“远哥,我也觉得杰哥说的很有道理,你想想,大牙跟你见了面,你也证实了他说的是实话,万一这事儿办得不顺利呢?不管是惊动了警察还是惊动了孙朝阳,咱们都会很被动的。再说,大牙会撒这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49 样的谎吗?他为什么给我透露这个信息?他也想捞点儿外快呢,我也答应他了,事成以后给他几万块钱,让他远走高飞。我跟杰哥是这么商量的:这事儿我来办,你们两个都不要出面。为什么呢?就是防备万一我把事儿办砸了,你们在后面可以帮我把事情压住了,让孙朝阳不敢动我,警察那边不知道我的后面是你们,一旦我进去了,你们也可以救我。远哥,只要你赞成咱们办这件事情,我就有信心了,任何人我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别的你不用管,最多帮我拿个主意。你说,我说的在不在理?” 他说的也有道理……我不说话了,牙齿咬得咯咯响。就这么办吧,天顺说的对,有钱不找,大逆不道,何况你孙朝阳干的是犯法的事情,即便将来你知道了是我“黑”的你,你又能把我怎么样?起码你不敢去公安局告我吧?你告我,你死刑,我呢?最多判几年,吃亏的还是你孙朝阳,你死了,我活着,就这么简单。最多你想办法跟我火拼,这有什么?你不是一直在跟我明争暗斗嘛。万一这钱让我“黑”到手,我就用这钱发展自己的势力,直到把你压在屁股底下,永世不得翻身。 “好吧,我听你们两个的。”我舒了一口气,“这事儿还有知道的吗?” “咱们的人还都不知道,”小杰也舒了一口气,“外面的人不敢说,这得看大牙的口风。” “大牙绝对不可能跟别人说,那天我嘱咐过他,我说,这事儿知道的人多了,你离死也就不远了。” “我知道了。大牙跟毒贩子交易的时候,一般都带谁一起去?在哪儿交接?”我问天顺。 “这我都知道,四个人,全是湖北的,大牙的哥们儿,每次都在延吉旅馆交接。” “好地方,很隐蔽嘛,”我还是不放心,“大牙的人你全认识吗?” “认识,都挺猛的,全听大牙的,平常孙朝阳不让他们出来,都在美容院里呆着。” “他们身上都带着‘设备’(武器)?” “咳,”小杰嘿嘿笑了,“蝴蝶你问得也太仔细了,他们干这个刀头子舔血的买卖,不带家伙能行?别问了,你就当他们腰里别着的是一根糖葫芦得了,咱们的人一到,不等出手,大牙就先让他们缴枪了,哈哈。完事儿以后,大牙还得说,天呐,发生了什么情况?我的枪怎么不好使了?那帮伙计还不都得做了那什么兽散?野兽散?不是……对,鸟兽散,那意思就是全他妈跑没影了,不敢在咱们这里呆了,怕他们孙老板要他们的命,哈哈,”小杰笑够了,转头对天顺说,“我这边把广元和常青给你派过去,你自己再找两个人就妥了,‘设备’我一会儿给你。地点好象没什么问题了,确切的日子定下了吗?” 天顺点点头:“广元和常青我带着,我就不用另外找人了,办这事儿不需要很多人,有大牙这个内应呢。‘设备’我带远哥给你的短家伙,让广元和常青带我的长家伙,争取一次性把他们吓趴下。日子还没定,孙朝阳很狐狸,日子在他心里藏着。” “这次钱这么多,孙朝阳会不会再派几个更厉害的人一起去?”小杰念叨了一句。 “不会,我问过大牙,大牙说,孙朝阳很仔细,这样的买卖连当时的齐老道都没告诉呢。” “防备着点儿也好,”我提醒天顺,“万一有什么变化,马上告诉我和小杰。” “我随时跟大牙联系着,交易的时候,大牙会把详细情况告诉我的,大不了咱们收手。” “开弓没有回头箭,收什么手?”小杰胸有成竹,“天上下刀子也得干。” 我拿着那张纸好一阵端相,看来孙朝阳太自信了,每次都在同一个地方交易,你就不怕万一被人摸清了底细吗?也许他认为那个地方他熟悉,或者是在那里安排了“地下工作者”,可那管个屁用?一旦被我这样的人瞄上,等着死吧你就。这个旅馆住的一般都是鲜族人,地脚很偏僻,前面是一条干枯的小河,一些拣垃圾的在那里驻扎着,后面就是滨海公园的一个便门,进了门就四通八达了,到处都可以出去。小杰在一个人工湖的旁边画了一个箭头,好象事成以后要从那里出去。我想了想,感觉不妥,从那里出去便是繁华的市区,万一被人发现,会认为这是本市人干的,不如走后门,后门出去不远就是火车站,即便是孙朝阳亲自看见了,也会以为是外地人干的,他们是提前准备好的。我对天顺一说,天顺直点头,高,实在是高。 “这事儿先商量到这里,”小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认识一下这个人。” “这是谁?没见过。”我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人,是一个土豆般的人脸,一脸灰黄的肥肉。 “他叫李本水,郊县织布厂的业务科长,拿了单位的二十万块钱跑了。” 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小杰在胡四饭店说过这事儿,当时我对这个最感兴趣。 天顺拍了拍打着哈欠的嘴说:“这事儿我插不上手……你们谈,我先睡一会儿。” 天顺躺下了,我不停地摩挲那张照片,感觉我是摸在了一堆温暖的钞票上面。 3 小杰把大灯关了,只亮着一个昏黄的壁灯,冲我一笑:“顺子行,什么时候都不耽误睡觉。” 天顺的呼噜打得很讲究,一抽一抽的,有长笛的韵味,我摇摇头:“好,这也算是一个长处。” 小杰打开电视,伸了一个懒腰:“呵呵,蛤蟆不长毛,他就那么个种儿。” 电视里,一个会飞的和尚正在追赶一个同样会飞的道士。道士好象被和尚追急了,回头朝和尚击了一掌,掌心喷出了一股火,硝烟过后,一道蓝光嗖的将和尚从天上打了下来。和尚也不是吃素的,脚底一蹬尘土,又翻到了天上,也亮出掌心朝道士发射激光,可惜方向没掌握好,打偏了,打在远处的一个山包上,随着一声巨响,山体爆炸了,整个山包化为一团烟尘。道士害怕了,打个孙悟空那样的筋斗云不见了,留下忿忿不平的和尚站在一根树枝上朗诵诗歌,慷慨激昂,场面壮观至极。 这牛逼吹得也太离谱了吧?真那么猛,打日本也不需要八年了,我一把关了电视。 小杰又按开了电视:“让他们打,多好看?你不知道,这个道士很有名,叫张三丰……” 我又给他关了:“张三丰,就是他妈的齐老道也白搭,太能吹了嘛。” 小杰不跟我犟了,把遥控器一丢,拿过了那张照片:“来,亲近亲近这位哥哥。” 对,这才是正事儿,我接过照片端相了一阵:“哥哥?大爷还差不多,他是你二大爷?” “你二大爷,”小杰吹了我一口烟,“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他叫李本水,假大款。” “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 “蝴蝶,我看你这劳改是白‘打’了,别打听了,知道那么多,没什么好处。” “我不是不相信你,这事也太大了点儿,不弄明白了,我不敢下手。” “我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郊县织布厂的业务科长,把厂里的二十万块钱拿走了……” 我摆摆手让他住嘴:“我不是问这个,我想问你,是谁给你提供的线索?” 小杰无奈地笑了笑:“唉……行,我告诉你,是春明。” 春明是小杰舅舅家的孩子,比小杰大几岁,在银行上班,去年刚结的婚,很木讷的一个人。小时候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多,曾经过继给小杰家一阵,跟小杰很合得来,小杰进去以后,大都是春明去接见他,两个人的感情很深。我突然就理解了小杰不想让我打听的原因,一时很后悔。不过我知道,既然是春明提供的线索,应该非常准确,可是春明为什么要这样办? “春明?别闹了,春明一个老实孩子,他凭什么告诉你这样的事情?” “蝴蝶,难道你连我都信不过吗?好,你非要打听明白,我就告诉你,他赌博……” “别说了,”我打断小杰,直截了当地问,“李本水什么时候存的钱?” “前天,他前脚存上,我后脚就知道了,跟孙朝阳那事儿的消息几乎是同时得到的。” 我还是不明白,春明怎么会知道李本水的钱来路不正?刚想开口,小杰就接上了:“我知道你是想问,春明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是这样,李本水从单位拿走了钱以后,单位就知道了,当场报了案,公安局接着就通知了各地的银行,注意这笔款子,并且给银行发了李本水的照片,一旦发现他,直接报案。这小子也是个没脑子的主儿,你说你‘黑’了这么多钱,赶紧去外地潇洒呀,他偏不,躲了没几天就跑咱们这里来了,而且还是用他的本名存的钱。春明当时就认出他来了,没管他,给他把钱存上了,是十五万,估计那五万他揣在身上。存完了钱,春明就跟着他,看他住在哪里,不远,就在银行后面的一条胡同里,还带着一个小妞儿……这小子傻得够可以的,一直没挪窝,还住在那里,你睡觉的时候,春明还给我来过电话。” “说说你的打算。”我的血又热了起来,感觉浑身都要爆炸了。 “很简单,把他绑了,逼他说出存折密码,找个不认识的人把钱提出来完事儿。” “钱是存在春明那个柜上吗?” “是,管他存在哪个柜上呢,有密码就能提钱……” “不对,存折上写着他的名字,去别的柜立马出事儿。” “这倒也是,那就在春明上班的时候去提,万无一失。” 这太好了,这样的钱不去拿,老天爷会不高兴的。我嘿嘿地笑了:“小杰,咱哥们儿终于熬出头来了。这样的机会恐怕一辈子也难找,这不等于天上下钞票嘛。事不宜迟,明天上午就动手,晚了的话,恐怕就没咱哥们儿的好事了。这么办,天一亮你就去租房子,最好去乡下,按房东的要求,该付多少房租就付多少房租,前提是,房子必须僻静,没有人打扰,要知道,还不一定得熬他几天呢。租好了房子,咱俩就去绑他,我另外去租一辆车,把他和那个小妞儿一遭绑了,然后见机行事。” “不用租车,就开你自己的,咱们一绑他,他就懵了,不可能记住车型车号,”小杰胸有成竹,“如果租车的话,越发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一旦出事儿,首先就得调查出租公司谁来租过车,你想想,现在自己有车的人那么少,一查就查出来了,到时候公安问你,杨远,你自己有车,来出租公司租车干什么?你一磕巴,直接完蛋,这大小也算绑架啊。” “有道理,就这么办,如果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成,咱们也别在社会上混了。” “还有,就咱们两个人,有把握把事儿办了吗?” “一点儿问题没有,”我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目光,“你,我,等于一个加强连。” “对,”小杰把嘴咧成了蛤蟆,“还是一个侦察兵的加强连,哈哈。” 对着照片又看了一阵,直到把李本水的那张土豆脸扎根在了脑子里,我跟小杰才松了一口气。我拿过一张纸,先画了银行的位置,又按小杰说的李本水住的地方画了一个圈,然后设计好了停车的位置,笑着说:“李本水这小子确实没有脑子,你看,从胡同里出来,走不了几步就上了大路,大路四通八达,爱往哪里走就往哪里走,走他妈三步远就是后海,把他扔到海里去,他都不知道是怎么去的,弄不好他还以为有人来请他洗海澡呢。好了,睡觉吧,明天我回市场等你的消息。” 半夜,我起来撒尿的时候,看见小杰躺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电视里的和尚和道士不见了,换成了一个愤怒的女子跟一个风度翩翩的小生在吵架,小生被女子扇了一巴掌,泪流满面,冲她高叫一声,天呐,难道你不爱我了吗?老天爷呀!挂靴拂袖而去。小杰似乎也愤怒了,啪地关了电视,什么鸡巴玩意儿,天下女人有的是,你嚷嚷你妈那个逼。 天很快就亮了,从窗外透进来的一缕阳光,把我的心照得暖洋洋的。 闭了一阵眼,我坐起来,天顺正要往外走,我叫住了他:“有什么消息给我打传呼。” 小杰正在刷牙,喷着满嘴白沫直摇头:“不用找你,有事儿直接找我。” 天顺急着出门,回头说:“我知道了,我单线跟杰哥联系好了。” 我掀开了被子,一股浓烈的脚臭味把我熏得一阵眩晕,小杰,赶紧找个媳妇吧。 4 小杰的父亲去世了,三个哥哥都结婚了,家里就他跟他妈两个人住。我洗了一把脸,去客厅跟他妈打了一声招呼,他妈正弯着腰从一个盆里往桌子上的碗里捞面条,听到我喊她,回身横了我一眼:“以后别叫我大姨了,我没你们这些外甥。” 我知道老太太不喜欢我们这帮人凑在一起,她怕我们惹事儿。我对付这个很有经验,这种时候不能说话,一说话,老人会唠叨个没完。我装做没有听见,抄起墙角的一个拖把进了厕所,边在池子里涮拖把边想,也怨不得老人家这样看我们,我们也确实做了很多让老人操心的事情。我们这样的人,在老人眼里肯定都是一群永远长不大的坏孩子,他们对我们是又恨又爱……但是,谁愿意承认自己是坏孩子呢?起码我不认为自己坏,虽然我能够用筛子从自己身边筛出一大把杂碎,但我一直相信自己跟他们不一样,即便别人认为我是坏人,那我也是坏人里面的好人。我时常回忆起小时侯戴着红领巾上台领奖状时的情景,那时候我可是个乖孩子,我爹经常为我自豪,在街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50 上遇见熟人,我爹会把我往前一推,张三,这是我儿子,今年又评上三好学生了;李四,怎么样,我儿子不赖吧?站在厕所里,我拼命地想小时侯我的那些纯真,不知道因为什么,脑子里除了明镜般的天空和随风摇曳的庄稼,什么也想不分明,感觉那些往事就像一个大胖子的手臂,无论如何也够不到脚尖了。 小杰他妈见我拿着拖把要出来擦地,脸一下子慈祥起来:“大远别忙活,吃饭啦。” 小杰倚在门边拦他妈:“你别管,让他擦,他擦地的技术好着呢。” 小杰他妈坐下了,一眼一眼地剜小杰:“看看人家大远,又懂事又勤快,好好跟人家学吧。” 这话说得我心里麻酥酥的,恨不能趴到地下用抹布擦地,估计当时的脸比警灯还要红。 吃了饭,我简单跟小杰他妈聊了几句,给小杰使了个眼色就走了。 今天的阳光很好,照在脸上毛茸茸的,像有一只温暖的手在摸着。 街道两侧的积雪被融化了不少,一些残存的雪躲藏在树根下或者阳光照不到的墙角里,有时候能从一个阴暗的角落看见一两片碧绿的草叶。抬头看看天空,低头看看这几片草叶,我突然意识到,春天即将到来了。我很佩服这些小草,它们很守时,只要觉察到自己应该出来了,就跃跃欲试,管你什么天气呢。天寒,我先躲一躲,天只要稍微温暖一点儿,我立马钻出土层,给你点颜色看。我也佩服它们的顽强和执拗,即使头顶上压着一块石头,它们也能测着身子,一点一点地往外挤。 回家的时候,我爹正推着自行车出门,我弟弟跟在后面磨蹭,我站住了。我发现我爹的脸苍白苍白的,估计又为我担心了一夜,心头一酸,头皮也有些发麻,又开始后悔起自己的喝酒来,我冲我爹咧了咧嘴:“你上班去吧,我去送二子。” 我爹没有说话,扶了扶帽子,一蹁腿上车走了,一路摇得铃铛叮当响。 我弟弟笑呵呵地过来拉我,我一把抱住了他,眼前一片模糊。 在公交车上,我弟弟说,他们老师又表扬他了,老师说,二子橡皮泥捏得真好,将来能当雕塑家。我说,就是就是,我家二子不但要当雕塑家,还要当雕塑家的爸爸,等你长大了,我给你介绍个对象,过几年生个小二子,咱们一起培养他,让他也当雕塑家,把咱们一家三口雕在一起,那样咱们就永远也分不开了。我弟弟大呼小叫地嚷嚷,不行不行,应该把我儿子也雕进去,咱们一家四口在一起。惹得车上的人哄堂大笑,直夸我弟弟算术学得好。好什么好?他还没把他老婆算进去呢。没来由地,我就想起了芳子,是啊,等我弟弟有了孩子,我跟芳子是不是也应该有了孩子?那时候可就不是一家四口了,应该是一家六口甚至七口、八口……忙完了这一阵,我无论如何得约芳子出去玩玩,我坚信,只要她跟我出去,就是我的人了。 送完弟弟回到市场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了老高,几乎是直射向人流的。 刚拐进海货市,那五就急步走过来,一路无声地坏笑,我知道这里又发生了事情。 “嘿嘿嘿,好玩儿啊好玩儿啊,”那五拉着我就往铁皮房走,“阎八又被人砸啦。” “是吗?”我一阵幸灾乐祸,这小子该打,“说说,他又把谁惹毛了?” “这次有意思,让一个女人把脸给挠得像个猴子腚。”那五笑弯了腰。 哈哈,一定是青面兽的老搭档老憨这个女人干的!这早在我的预料当中,当时我就是这么安排的。我让老憨来这里,就是给阎坤预备的“耗子药”呢。青面兽跟老憨在这里卖袜子,在生意上难免会跟阎坤磕磕碰碰的,阎坤仗着自己有点儿势力,肯定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老憨是干什么的?比他妈青面兽还下作,不把阎八爷攥出尿来她是不会轻易松手的。这下子可好,阎坤来不来的先让她给攥上了。坐在沙发上,我问笑得浑身哆嗦的那五,他们是怎么打起来的? 那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阎坤今天刚想来开门营业,就发现门锁被人用火柴棍给堵上了。用火烧,用铁丝捅都不管用,把他气得够戗,甩着满头大汗站在门口铺天盖地的骂,骂完了就让他的伙计挨个打听是谁干的。当时他怀疑是兔子他们,人家兔子直接找他了,兔子说,我要是干了,我全家今天就全死,我要是没干,你再乱骂,我还跟你拼命。阎坤就不怀疑他了,又开始怀疑青面兽,青面兽没来上班,他就让人去掀青面兽的摊子。那个叫老憨的女人很猛,没等他们动手,先一口把阎坤咬倒了,接着就骑在他的身上下了爪子,挠得阎八爷嗷嗷叫,脸上的皮掉了一地。老憨挠的时候,阎坤的人也没闲着,砖头瓦块一齐上,人家老憨还就是抗砸,硬是不下来,像是粘在了阎坤的身上。最后老憨的头发都快要被阎坤的人揪光了,这才就地一滚,一下子脱了裤子,拍着裤裆吆喝,说阎坤他们耍流氓,要轮奸它……阎坤的人全懵了,他们哪见过这样的阵势?一个个躲的躲,藏的藏,一眨眼全跑没了,只剩下阎坤躺在地上哭爹喊娘地乱叫唤,这不,俩人刚被派出所带走了。 “哎哟,操他个妈妈的,真刺激哎。”那五仿佛还沉浸在激烈的战斗里,目光炯炯。 “老那,这次饱眼福了吧?”我嘿嘿一笑,“看见女人那玩意儿了吧?裤裆支了吧?” “操,没看清,老憨鬼着呐,夹着腿……”那五的口气遗憾得不得了。 “趁乱的时候上啊,”我接着调侃他,“把腿给她这么一掰,齐活儿啦。” “说的也是,”那五知道我在跟他开玩笑,趁机展开了联想,“我就这么一掰,哗,她劈开了,这时候咱不能着急呀,咱得这样,大姐,有套子吗?没套子我可不上,将来有了孩子没法称呼,喊你奶奶,喊我爹,这怎么能行?老憨说,别废话,是荤就比素强,赶紧来吧,完事儿我好跟阎八爷再‘滚战’……我操,这叫什么事儿嘛,她老得都快跟上我姥姥了,不上。” “哈哈,”我让他逗乐了,站起来挥挥手,“滚蛋吧,让我清净一会儿。” “对了,”那五不走,“昨天我去看了金高他妈,老太太不行了,肝癌晚期。” “啊?”我的脑子一下子就大了,事儿全赶一块去了,“金高呢?他怎么不来找我?” “金高没空,这几天一直在他妈床前守着。” 我从保险柜里拿了五千块钱,一把扔给那五:“赶紧送医院去,在那里帮着照应点儿。” 那五掂着钱嘟囔道:“这么多啊,顶我一年挣的。” 我抓起一盒烟向他摔去:“滚你妈的,快去,我办完事儿也去。” 那五刚走,电话就响了,小杰在电话里说:“房子租好了,你到海湾立交桥下面等我。” 开车上路的时候,我的心空落落的,手上没有一点儿力气,有一种虚脱的感觉。 车开上大路,天突然就阴了下来,似乎要下雨了,下吧,下完了天就更明亮了。 第二十六章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1 这处房子的位置很好,在一个村子的最南头,前面就是一条淌着污水的小河,很僻静。简单看了一下房子,我跟小杰就回了市区。找个地方停下车,我让小杰给春明打了一个电话,春明让小杰在外面等他,他要去找小杰。我让小杰去了,叮嘱他,别告诉春明我也想参与此事,就在车上等他。小杰很快就回来了,美滋滋地告诉我,李本水跟那个小妞还在那里住着。 我直接发动了车:“走,先去看看位置。” 小杰说:“春明说了,他住的那家旅店叫春来旅社,平常没几个人住。” 我依稀记得那里有这么个旅社,私人开的,很不起眼。 绕过银行,我把车停在一个胡同里,让小杰别动,随即下了车。 装做等人的样子,我沿着旅社到我设计的停车的地方来回走了几趟,心里有数了,如果从旅社里把他们顺利弄到车上的话,用不了三分钟,从上车到进了我们租的房子,最多半个小时,到了的话,基本也就完成任务了,现在的关键是,用什么办法能够不费力气地把他们弄到车上。我回来,冲小杰点了点头:“跟咱们分析的差不多,走,回去再研究研究。” 经过一个商场门口的时候,我看见几个警察正扭着一个类似小偷的人往警车上走,刚刚舒展一些的眉头又锁紧了。我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继续这样下去,在不远的将来就会像这个人一样,被呼啸的警车拉向某个我应该呆的地方去。就此收手?我不甘心。我还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我要抓紧时间,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让自己成为一个呼风唤雨式的人物,那时候我再罢手,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其实,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这样继续下去,早晚有一天会重返监狱的,可是我实在把握不住自己,阻挡不住金钱对我的诱惑。现在想想,后悔得上吊的心都有。如果我不去干这些不应该干的事情,老老实实做自己的生意,我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不过,也不全是那样,那时候我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想平静地过一番日子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我周围的环境不允许我安分的生活,一直盯着我的那帮人也不会让我安稳下去的,后面你就知道了。 顺路买了一卷封口胶,又买了两顶鸭舌帽,我就跟小杰去了市场外面的那家饭店,找个单间坐下了。老板哭哭叽叽地对我说,阎坤在这里签了大半年的单了,跟他要钱,他老是说过几天,问得急了,他就瞪眼,要把饭店给他砸了,让我去劝劝阎坤,把帐给结了,要不生意就做不下去了,这样的事情又不好报案,就是报案了,警察也不会管的……小杰说,你每个月给我们五百块钱,一切问题由我们来给你处理。我把小杰推到一边,笑着对老板说,别听他的,那成什么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难道我连兔子的觉悟都没有?说完,给阎坤打了一个电话,让他马上给人家结帐。阎坤不敢怠慢,立马拿着钱来了。阎坤一走,老板捏着厚厚的一沓钞票,直嚷嚷要给我下跪。小杰说,你也不用下跪了,以后我们哥们儿来吃饭,免单就可以了。老板说,没问题,只要不点鲍鱼就成。我开玩笑说,我是个苦孩子出身,好东西咽不下去。老板听了,直吐舌头。 我让老板出去,关好门,对小杰说:“基本没问题了,就看咱们什么时候动手了。” 小杰咔咔地扳着手指,激动得像是要吃人:“在这里喝上二两一壮胆,马上动身。” “呵呵,这也太快点儿了吧?”我摇摇头,“大白天的抢人?” “急早不急晚啊,”小杰瞪着血红的眼睛说,“晚了你就不怕被别人抢了先?” “那也不能太草率了,万一出点儿差错,咱哥儿俩又回监狱喝‘老虎熊’去了。” “我实在是等不及了,”小杰的脸都黄了,“你的意思是晚上动手?” 我想了想,拍拍他的肩膀说:“晚上,宁可跑了‘买卖’也不能大意,我不想回监狱了。” 小杰跳起来,像个猴子似的蹲上了椅子:“不说了,喝酒。” 因为昨天喝多了的缘故,我一闻到酒味就想吐,我把酒杯倒扣在桌子上,看都不敢看。 小杰喝着酒,我就谈了我的想法,我说,一到旅社,直接就进李本水的房间,不等他们反应上来,就用封口胶把他们的嘴巴粘上,然后绑了手押他们下来,前提是,动作必须迅速,不能被任何人看见。小杰嘿嘿地笑:“没问题,对付个‘半膘子’我有数,枪一顶,眼一瞪,他不尿了才怪呢,至于别人,谁去管这些闲事儿?没准别人还以为咱哥俩是去请他们吃饭的呢。” “不行,不能让任何人看见,”我正色道,“出一点儿差错就完蛋了。” “这可不一定,到时候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小杰还在笑,“总不能直接杀了他吧?” “那……想办法把他引出来?”我皱着眉头使劲地想。 “哈哈,他是你儿子?你说什么他就得听什么?不管那么多,黑吃黑,‘炸’了也没事儿。” “先这样吧,随机应变,到时候仔细一点儿就行了。” “那是,不仔细就去监狱喝‘老虎熊’的干活,别瞎琢磨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小杰很有数,喝了两瓶啤酒便不喝了,两手托腮,翻着眼皮想心事。外面很热闹,不时有划拳声传进来。我听见一个人喝多了,高声嚷嚷这个世道变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他在他们那一带是第一名,所有鱼贩子全听他的,不从他那里上货,他就砸断他的腿。我以为他是在说我,把门敞开一条缝仔细听。他继续嚷嚷,西区海鲜市场他说了算,前一阵子海天路的黄胡子想去那边捞点儿食吃,让他三棍子砸跑了,现在见了他还叫爷爷。我推了推还在“上神”的小杰,冲外面呶了呶嘴。 小杰听了一阵,嘿嘿笑了:“一个吹牛逼的,他叫老七,我认识。” 不管他是不是在吹牛,我觉得我应该往西区发展发展了,我说:“把他叫进来。” 小杰直接拉开了门:“老七,进来说话。” 老七正在吹着,冷不丁回了一句:“你他妈是谁?胆敢这么招呼你大爷?” 小杰忽地站了起来,一脚踹开了门:“滚进来!” “咦?没发现,海天路这一带还有这么猛的人?”老七晃着过来了,“哪位好汉这是?” “叫爷爷,”小杰一把将他拉了进来,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51 随手关了门,“好好看看,我是不是你爷爷?” “呦,杰哥,怎么是你呀……”老七的红脸一下子变黄了,“啥时候出来的?” “先叫爷爷我就告诉你。”小杰一把将他新郎官一样的发型扑拉散了。 老七看看小杰又看看我,那神情像个见了猫的老鼠:“杰哥,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小杰把脸拉得比一根黄瓜还长:“刚才你在外面说什么了?西区你是第一名?” 老七想坐又没敢坐,直楞楞地杵在那里:“杰哥你不知道,兄弟在那边多少有点儿名声。” “你有他的名声大吗?”小杰冲我偏了一下脑袋,“叫远哥。” “远哥?”老七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像电焊,“你是蝴蝶大哥?” “不像吗?”我觉得他很有意思,冲他淡然一笑。 “远哥,”老七突然一抱拳,“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相见,三生有幸……” “我操,你他妈水浒看多了吧?”小杰忍不住笑了,“别瞎鸡巴‘舔’了,坐下说话。” 门猛地被推开了,四五个小混混手里掐着酒瓶子站在门口:“七哥,怎么回事儿?” 老七的脸蓦然黄成了一个屎橛子:“全给我滚蛋!” 2 给老七添了一杯酒,小杰问他,现在西区批发市场谁在那里说话“硬戗”?老七说,散沙一盘,没一个能支起“棍儿”来的,整天为了进货卖货“打叽叽”(吵架),年前黄胡子想去那里控制一下,不管用,被几个贩子联合起来没几下砸跑了,贩子们谁也不买谁的帐,一言不和满市场追着骂,敢动手的没有几个,都吹着牛逼呢——再“慌慌”我找蝴蝶来收拾你们。 “哈哈,我还那么厉害?”让他捧得有点儿发晕,我不让他说了。 “真的,贩海货的那帮杂碎,谁不知道你远哥的生猛?远哥,开发西区吧……” “去你妈的,你算什么玩意儿?给我们起安排工作来了?”小杰蹬了他一脚。 “开发个屁,你走吧,有事儿我会找你的。”说是这么说,我心里还是有了自己的打算。 “随时听候远哥的调遣,”老七站着没动,“远哥,我跟小广在看守所一起呆了几天。” “是吗?坐下说,”我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小广在里面提到过我吗?” 老七坐下偷眼看了看小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提到过,小广就是那么种人,看上去像个很有脑子的,其实就是一个炮筒子,一点就上,不计后果……他说你派人敲诈他,让他把那个人给‘干’废了,还笑话你,办这么大的事儿派了个‘膘子’去。真想敲诈他,应该你亲自出马。我当时还劝他,我说,远哥不是那样的人,听说他从来不干那些藏着掖着的事儿呢。小广就冷笑,他说,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蝴蝶这个人黑着呢,他什么事情干不出来?等我出去了,我还要找他算帐。” “呵呵,这个冤家算是结上了……”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还有呢?” “再没有了,反正他是惦记上你了,整天在里面磨牙,杨远,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老七,你没觉得你的话挺多吗?”小杰打断了他。 “杰哥,你不了解我,既然我想跟着远哥干,对远哥不利的事儿我有责任汇报。” 我笑了笑,对小杰说:“别管他,让他说。老七,你见没见过被小广开枪打了的那个人?” 老七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颇为精致的小梳子,一下一下地输理着油光水滑的头发,很矜持地说:“不是我老七在你们面前吹牛,知道我还有个什么外号吗?福尔摩七,就是著名侦探的意思。这个外号在我上学的时候就有了,那时候我扒女厕所,嘿嘿,什么样的光景能逃过我的眼睛?你就说我们班上那个叫张芳的吧,啧啧,那屁股白的……咳,说远了说远了。小广打的那个人叫金成哲,是个朝鲜族人,小广发走了他就来了,那一枪挨得不轻,去的时候还佝偻着身子。我趁放茅的时候问他,我说你好厉害啊,给胜哥扛活?远说,拿人家的工钱就应该给人家卖命,远哥是不会不管他的,肯定能帮他把劳改‘打’得舒舒服服的。我再问他别的,他就不说了,光说你是条汉子,出来以后还要跟着你玩儿。远哥,金成哲这个人牙口挺好的……” “我操,全他妈乱了,”小杰使劲摇了一下头,“他是谁的人呢?这么厉害。” “他不是远哥的人?”老七好象被酒呛着了,咳嗽连连,“乱啊,乱啊。” “老七,你把传呼号码给我,以后我再找你,可能的话你来我这里上班。” “好啊好啊,”老七很激动,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远哥,我很有能力的,情好吧你就。” “先这样吧,我跟小广的事儿别乱叨叨,去吧。”我挥了挥手。 老七招呼服务员进来,要了纸和笔给我留了传呼号,颠颠地走了。 小杰瞅着房门嘿嘿地笑:“这小子好玩儿,还他妈福尔摩七呢,顶多算个小特务。” 我问小杰是怎么认识老七的,小杰说:“谁不认识咱们七哥呀,港上名流啊,掏‘皮子’的出身,刚才想‘毛楞’的那几个人全是掏‘皮子’的,据说都听他的。我认识他有些年头了,当年我跟吴胖子火拼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打听着来了,说吴胖子把他表妹给上了,非要跟着我,给他表妹报仇不可。那时候我正缺人手,就让他去了,开仗那天还给他安排了好几个人听他指挥。结果,他带着这帮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们都快要打完了他才去,光在圈外咋呼,硬是不动手。过了几天,我们喝酒的时候他去了,这小子借着酒劲埋怨我,你不会打群架,应该像解放军进攻国民党那样,各个击破,不应该呼啦一下子全上去,那样就暴露了自己的实力,我没让他说完,直接拖出去扒了他的衣服,让天顺带着几个伙计,赶猪那样满大街赶他,一直把他赶回了家,哈哈,到了家,他连小鸡鸡都找不着了,冻回肚子里去了。以后他就一直躲着我,直到我进去了。” “哈哈,这德行怎么跟那五差不多?”我笑了,“行,我需要这样的人。” “那就让他跟着那五卖鱼,这俩家伙凑到一起,以后咱们就有的光景看啦。” “还得让那五领导他,整天憋屈着他,这样他才肯下力,不然他就不思进取了。” “对啊,他要想把那五压下去,就必须拼命表现……高,这招高。” “高吧?这样一来,那五也就有干劲了,省得整天发牢骚。” “哈哈,蝴蝶,真有你的,这叫领导艺术啊,你快赶上诸葛亮了,我操。” “诸葛亮才到哪儿?我要当福尔摩一,福尔摩系列的老大,哈哈。” “对了,刚才老七说他一个同学叫张芳,是不是芳子?芳子也姓张啊。” “啊?”我一楞,“这也说不定啊,改天问问老七,他妈的,老七这个杂碎……” “嘿嘿,你嫉妒了,芳子的大白屁股让老七看了。” “别胡联系了,说不定不是芳子,她家不在西区住。”这么说着,心里还是有点发酸。 闲聊了一阵,天就有些擦黑了,我让小杰出去结帐,小杰说:“他好意思让咱们结?” 我说:“你不懂,必须结,一个人的嘴,顶十个伙计使唤,要让他成为咱们的宣传机器。” 果然,小杰在外面跟老板罗嗦了好长时间才把帐结了。 出门的时候,老板看我的表情像是受了皇上赏赐的太监,泪汪汪的。 在车上,我从垫子底下把枪拿出来,卸下子弹,转头问小杰:“五连发呢?” 小杰不屑地一摇头:“要不要把大炮也拿来?用得着嘛。” 我被他呛得没话了,把空枪递给他:“里面没有子弹,见了他别废话,直接顶他的脑袋。” 小杰低头想了想,从工具箱里拿了两发子弹,边往枪里装边说:“来两发,防备万一。” 我叮嘱他:“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别开枪,开枪了也别朝人打。” 小杰把枪掖在腰上,面色冷峻:“我有数,走吧。” 天彻底黑了,有几颗早起的星星已经若隐若现的冒在了天上。 我把车窗摇下来,晚风徐徐扑面,一点没有冷的感觉,让我想起了夏天的某个夜晚。 路过银行大门的时候,我看了看门口的两个巨大的石狮子,浑身燥热。 3 街道上的行人很稀少,不时有几辆车笨牛般哼哧哼哧驶过。我的车缓缓地驶进那条幽暗的胡同,胡同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死一般寂静,只有春来旅社门口挂着的那个破了一个大口子的灯箱发出来的屎一样的黄光,还让人觉得这里尚有一丝生气。我把车倒进一块稍微宽敞一点的空地,悄没声息地调了一个头,刚想熄火,小杰拉了我一把:“别熄火,很快的。” 我点点头,把鸭舌帽戴上,帽檐尽量拉得很低,顺手抄起了封口胶,下车从地上抓了一把泥水糊在了车牌上,边在墙上抹着手,边对跟下来的小杰说:“你先找个隐蔽地方一躲,我进去看看他在不在,观察好了,然后咱们再动手。” 小杰说:“不用看了,春明都侦察好了,他在楼上最东面的那间房里。” 我一把将他推到黑影里:“不能冒失,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 站在胡同口大口吸了两口气,我掏出烟点了一根,昂首向旅社走去。旅社前面是一个狭窄的小院,后面开着灯,一个胖乎乎的女人坐在吧台后面无聊地打着哈欠。我站在门口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个女人抬起头扫了我一眼:“住店?” 我做出一付风尘仆仆的样子,喘着气,用南方普通话说:“系啦,我刚下火车,来这里先看看啦,老板娘,你们这个城市很落后的啦,找个旅馆很不方便的啦,”老板娘被我这一阵“啦啦”弄晕了,皱着眉头转出来傻忽忽地看着我发愣,我继续忽悠她,“系这样的啦,我们来了好几个人啦,刚才我发现你们这个旅馆很小的啦,我先看看条件怎么样的啦。” “不小的啦,”老板娘好象被我感染了,也跟着“啦”了起来,“老板你不知道啦,正月期间大旅馆都住满人啦,你能找到我这个小地方来就算不错的啦,我们这里条件很好的啦,什么样的服务都有啦,不信你先转转看看啦。” 这正合我意,我装做很随意的样子抬腿往楼上走:“系吗?我想找个好一点的房间啦。” 老板娘不知道朝哪里吆喝了一声,随即,我感觉背后有一阵香风飘来,回头一看,不禁笑了。 一个满嘴黄牙的姑娘紧紧跟在我的后面,一个劲地冲我抛媚眼,像动画片里的狐狸。 “小姐,领我转转的啦。”我回头一笑,继续往上走。 “哥,不用转了,都挺好的。”那姑娘一侧身赶到了我的前面,柔软的前胸蹭得我一麻。 “别拦我啦,不转转我不放心的啦。”我一急,一把拉开了他,径直走向东头。 最东头的那个房间紧闭着,里面没有开灯,难道李本水不在这里? 刚想回头套那姑娘的话,那姑娘直接把身子贴上了我的后背:“哥,这边住满了……” 我的后背感觉痒痒的,有些不得劲,慌忙往旁边一闪:“那就看看别处好啦。” 姑娘见我闪开了,似乎很不情愿地撇了一下嘴巴,轻声嘟囔:“老南方都这德行,仔细出尿来了。” 她以为我听不懂她说的话,说完冲我一呲黄牙:“逼养的,看你这私孩子样儿,是吧,哥?” “系啦系啦,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啦,”我想笑又没敢笑出来,索性跟她装糊涂,“毛主席说啦,革命不分贵贱,你干服务员我当老板,咱们都系为人民服务的啦……”见她沾了便宜似的抿着嘴窃笑,我站住了,“东面那个房间不错的啦,系不系住着大老板啦?你们这里很不懂礼貌的啦,他系老板我也系老板啦,我也应该住那样的房间啦,我多出钱,让他走啦。” “那可不行,”姑娘不笑了,冲我翻个白眼,一正脸说,“人家李老板对人好,我们给他去添杯水人家都给小费呢,啧啧,出手那个大方哟,一次最少十块,你们南方人猴精,舍得给我们发小费吗?你要是舍得发,等他回来我跟他商量商量……” “不要乱说话的啦,”我的目的达到了,李本水还真的不在房间里,那个小妞在不在呢?我继续“啦”她,“你可以跟他的太太商量啦,让他们搬出去,我要住进去啦,他给多少小费我就给多少的啦,我们广东人最讲面子的啦,快去商量的啦。” 姑娘的眼睛亮了一下:“真的?他俩出去吃饭了,”猛地把手一伸,“先看你的表现。” 这下全明白了,我故意装做很吝啬的样子,转身就走:“等他回来再说的啦。” 姑娘在后面又嘟囔上了:“什么逼养的玩意儿?私孩子……” 老板娘站在院子里打哈欠,见我下楼了,连忙拍着嘴巴说:“看好了吗?” 我作出一付很遗憾的表情,冲他摇摇头:“条件一般啦,我去别处看看,也许还能回来啦。” 老板娘狠狠地剜了我身后那个姑娘一眼,冷冰冰地说:“真麻烦,你们这些‘老广’啊。” 刚回到车边,小杰就从黑影里冒了出来:“怎么样?‘货’还在吗?” 我把他拉上了车:“幸亏没直接上去,不在,出去吃饭了,在这儿等着吧。” 小杰猛捶了方向盘一把:“我操,还真没有一帆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52 风顺的事儿呢!别等了,这事儿拖不得……”小杰把脑袋在方向盘上使劲拱了几下,猛地抬起头来,“这小子走不远,他还没那个胆量去大酒店里吃饭,肯定就在这附近的哪家小饭馆里!咱们这样,挨家饭馆找,发现他就跟着他,等他一进胡同口,咱俩就上去绑他,你照顾男的,我照顾女的——砸懵,三秒钟完事儿。” “慢,我的意思是最好别使用暴力,”我沉吟了一阵,开口说,“最好是让他乖乖的上咱们的车,只要他到了车上,一切都好办了……你想想,一旦咱们使用了暴力,他们吆喝起来,肯定会惊动别人,不管咱们多么顺利地拉他回了‘家’,总归是被人觉察到了,第一时间就会报案,那时候咱们势必处于被动的局面。这样,你控制住那个女的,别让他出声,我装成便衣警察跟李本水谈判,至于怎么谈,刚才我想好了。以前咱们策划的那个办法不好,不能让他一上来就知道遭遇了黑吃黑。” “听你的,”小杰一把推开了车门,“走吧,找这小子去。” “小杰,如果钱全部到手了,你打算怎么安排?”在路上我问小杰。 “三十万?”小杰边四处看着边说,“春明五万,我五万,剩下的归你,发展咱们的力量。” “哈哈,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搂了他的脖子一下,“将来这个城市就是咱哥儿俩的。” 拐出了这个胡同就是一条比较宽敞的马路,马路边一家饭店正在营业,热气腾腾的白雾把饭店的窗玻璃熏得朦朦胧胧的,里面影影绰绰可以看出,有不少人在里面吃饭。我拉了拉小杰,让他进去看看,小杰刚要抬腿,猛地就站住了:“李本水!” 我一闪身躲到一处黑影里,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呼吸似乎都不顺畅起来。 雾气腾腾的饭店门口晃出了一个矮胖的身影,借着灯光一看,一张土豆脸赫然在目。 小杰的眼睛突然变成了猫眼,熠熠地闪着蓝光:“好了,钱柜子来了。” 4 我一拉小杰:“我先走,你在后面跟着,在胡同半路动手。” 说完,我一猫腰窜进了胡同,迅速躲到了一处最黑暗的角落。 这个时候我反而出奇地冷静,贴紧墙根,腰板笔挺,看着远远晃过来的两个黑影,我居然唱了一句歌,我在马路边拣到一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冷不丁把自己吓了一跳。李本水好象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不时搀一下他身边的那个女的,让她绕过脚下的泥水。女人个头很高,模糊中像是一个妇女在领着孩子散步,她很会撒娇,每当李本水搀她的时候,她都会嘤咛一声,把头一低,脑袋直往李本水的怀里钻,李本水就趁势搂她一把,那样子酸极了,让我身上的鸡皮疙瘩一阵一阵地起。我掂量了李本水一下,就这体格,如果他敢反抗的话,我一下子就可以把他干成一条死狗,现在关键是怎么处理那个女的,如果让她发现情况不对,肯定会大声尖叫,这样的女人喊叫的声音一定不会小了。来了,靠近了,容不得我多想了。 “朋友,借个火。”我从黑影里走了出来,直接把李本水和那个女人隔开了。 “啊?怎么是你呀,”李本水借着微弱的灯光打量了我一下,惊叫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认识我吗?”我一下子楞住了,这是怎么回事儿?他怎么会认识我? “咳,小侯,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本水啊,你忘了去年你还去我们厂里拉棉纱的吗?” 好嘛,这小子认错人了,我放下心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就势把他拥到了墙根上。他居然没有一丝反应,忙不迭地从口袋里往外掏打火机,我攥住了他的手,我想先让他体会体会我的力量。与此同时,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小杰已经拉住了那个女人,把她挤到了黑影里。那个女人好象也没反应过来,她以为李本水真的碰上熟人了,正准备聊天呢,直冲我傻笑。 “嘿嘿,小侯可真有劲儿……”李本水可能被我攥疼了,使劲往后抽手。 “老李,”我一手攥紧他,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我不是什么小侯,我是警察。” “警察?”李本水猛地往后一拉身子,“警察找我干什么?我没犯什么法!” “别嚷嚷,”我猛地把他的胳膊别到了他的后面,一把将他帖到了我的身上,让我的身子挡住那个女人的视线,压低声音说,“听好了,我是警察不假,可你用不着怕我,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老李,知道我跟了你多少天了吗?干我们这一行的,抓捕罪犯就是我们的职责,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以为你拿了公家的钱就可以逃之夭夭吗?没那么容易……” 这一刻,我突然发现,我真的变成了一个大义凛然的警察,说话一套一套的,这可能是因为,真正的警察曾经不止一次地这样教育我的原因。眼见得李本水被我说懵了,嘴巴张得像是能掖进一只脚后跟去,我的手上又用了一把力气,李本水疼得直往我怀里拱。我帖紧他的耳朵,继续忽悠他:“我跟你说实话,打从出了你这个案子,我就一直在调查追踪你,别以为我们公安机关是吃素的,我们有广大人民群众,你的一切活动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好了,现在我来一一给你点出来,第一,你私自携带厂里的三十万元现金潜逃了,第二,这些钱你存在银行二十五万,其余的下落不明,我没有说错吧?” “警察同志,别冤枉好人啊,”李本水反着脑袋直喘气,“我没干这些呀。” “那好,既然在这里你不承认,”我作势要走,“跟我去局里说吧。” “别别别,”李本水几乎要跪下了,“我明白我明白,你说你说,怎么个交易法?” “跟我上车吧,在这里说不方便。”我舒了一口气,感觉白花花的银子就在我的眼前。 “不行,就在这里说,”李本水像是突然多出了一个脑子,“哪儿我也不去。” “走吧走吧,”我别着他的手猛力往上一提,“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我不去!”李本水陡然提高了声音,他似乎觉察到了,我不是一个真警察。 对面的黑影里猛地蹿出了一个人影,这个人影疯子似的大声呼喊:“你想干什么?!” 坏了,这锅汤终于还是熬砸了!没等那个女人扑过来,我一脚就把她踹回了对面。小杰揪着她的头发一转,女人仰面倒在地下,我腾出一只手来,把封口胶扔给了小杰,别着李本水就往停车的地方走。李本水突然杀猪般的嚎起来:“杀人啦——” 这的确出乎我的预料,哪有小偷喊抓强盗的?我不得不佩服李本水的勇气,他这是豁出去了,也许他的潜意识里是这样想的:我就是死在监狱里,也不能死在你们这些不明身份的人手里。我一着急,手里就没有数了,一掀他,就感觉他的胳膊从腋窝那里断了,手腕子竟然翻了一百八十度。他喊得更响了,杀人啦——抓强盗啦……我弯下腰,想要把他扛起来,突然觉得小腿一麻,低头一看,那个女人抱着我的腿,脑袋直在我的小腿上面晃,我明白了,她在咬我。小杰揪着她的头发,用枪把子一下一下地砸她的脑袋。女人的口松了,我的脑子也懵了,抱着腿不停地跳,感觉眼前发花,腿上似乎少了一块肉。 跳了几下,我才猛然想起眼前的事情来。人呢?胡同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我来回跑了几趟,没人!突然,停车的地方传来一阵沉闷的厮打声,我撒腿往车边跑过去。小杰腋下夹着李本水,用脚踢着反复扑上来的女人,正在开车门。胡同头上的亮堂地方站着几个人,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打量。我冲上去,一脚把那个女人踢翻了,顺手揪起她,一把拉开了车门,猛地把她惯到后坐里,连小杰加李本水一起推进后坐,翻身上了驾驶室。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火了,我慌忙打火。 正忙乱着,忽然听到一声大喊:“干什么的?不许走!” 我顾不得那么多了,发动车子就要掉头,赫然发现车前站着两个穿警察衣服的人。 我边往后倒车,边回头冲小杰喊:“把他们推下去!快!” 小杰也发现了前面的情况,打开车门将李本水和那个女人推了下去。 车往后倒着,一个警察就跑到了我们的侧面,死死地抓住车门,像是要凭力气把车拉住。 小杰一拳把那个警察捣出去,伸出手冲天开了一枪:“滚开!” 趁警察愣神的刹那,我一变方向,车忽地往前蹿去。 后面响起了枪声,在我听来如同蚊子叫,遥远得仿佛天籁。 5 车迅速驶上了大路,我的脑子乱成了一盆糨糊,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开。 小杰把脑袋伸到外面,往后扫了一眼,急促地说:“他们没跟上来,快进胡同!” 右面是一条小路,我猛一打方向冲了进去,路边的一个垃圾箱砰地滚到了一旁。 这条路很短,没用多长时间就冲到了另一条马路上,我直接右转,往旁边的另一条小路冲过去。我不能把车开回市场,我不敢肯定跟我照过面的人认不认识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后面即将发生什么,我必须先躲起来。冲出了这条小路,前面就是通往郊区的马路。对,应该先去小杰租的房子,稳定一下情绪再说。小杰似乎知道了我的想法,嘿嘿笑着不说话。 路上的车辆很少,我转头对小杰说:“看着后面点儿,别让警察跟上。” 小杰笑得很无奈:“跟个屁呀,等他们找着车,咱们早回家睡觉了,妈的,怎么了这是。” 是啊,怎么了?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跟我们设想的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把车停在租来的房子门口,我找了块抹布将车牌擦干净了,冲站在一旁发呆的小杰笑了笑:“我怎么觉得刚才像做了一场梦?”腿上一阵钻心般的疼痛,我笑不下去了,丢掉抹布,推着小杰往屋里走,“失败,失败啊,煮熟的鸭子飞了。” 小杰坐在炕上,掂着枪嘟囔道:“这枪终于还是用上了,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我把卸下来的子弹丢给他:“这枪基本不能再用了,一用,警察就并案了。” 小杰边往枪里装子弹边说:“用,下次不会这么仁慈了,该杀人就他妈杀人。” 我叹口气,摇了摇头:“别打这样的谱,没有人值得咱们杀,我还想好好过日子呢。” 雨终于还是下来了,屋外沙沙响,间或还有一两声沉闷的雷声滚过。 无聊地听了一阵雨声,我躺在坚硬的炕上,把裤腿挽起来,让小杰看看我伤到了什么程度。 小杰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我操,这个小娘们挺狠的,把牙留在上面了呢。” 我忽地坐了起来,借着灯光一看,果然,血肉模糊的伤口处,一颗白色的牙齿赫然粘在上面。 “哈哈,还是我厉害,我的腿比她的牙还硬呢,”我把那颗牙齿抠下来,凄然一笑,“以后可得长点儿记性,越是不起眼的人咱们越是不能大意,谁会想到一个女人竟然会这么猛呢?刚才的表现,她分明是连命都不想要了呢,爱情的力量,呵。” “爱情个屁,”小杰来回扳着枪保险,“一对奸夫淫妇罢了……蝴蝶,我发现咱们两个还是太温柔了,刚才应该直接杀了那个女的,那样的话,李本水就彻底‘尿’了,趁他发蒙,咱们就把尸体抬到车上,拉他们回来,逼他说出密码以后,钱一到手直接杀了李本水,人不知鬼不觉……”见我拿眼瞪他,小杰把手在眼前挥了两下,“操,算了算了,这事儿告一段落。” “你觉得那两个警察还有那些看热闹的,有没有可能看清楚了咱俩的模样?” “不可能,胡同里那么黑,再说从他们发现,到咱们走了,才他妈几秒钟的事儿。” “那也不能大意,这几天你先在外面躲一躲,我也仔细着,万一不好,哥俩走人。” “躲什么躲?他们不可能看清楚咱们,你该回去回去,我就这里住着,还有下一票呢。” “那我也呆在这里得了,”我想了想,“先睡觉,明天让天顺来这里。”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点砸在屋顶上叮当作响,风也大了,吹得大雨发出忽忽的声音。雷声隔一阵响一阵,像古战场上的擂鼓声。原来冬天也可以下这么大的雨啊,这在我的记忆里是很少的。我只记得有一年我爹在这样的冬雨里,喊起沉睡中的我说,大远,跟我起来,咱家自留地里的麦苗要麻烦了,跟我去地里苫一苫。我不想动弹,我说,这么大的雨出去干什么?麦子不会感冒,人容易感冒了。我爹就自己走了。我爹走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回来,雷打得很响,我弟弟吓哭了,拱在我的怀里直找爸爸。我把他按在被窝里,出门去找我爹。跑到自留地的时候,漆黑的天上突然打了一个闪,我爹站在地里,一身银白,漂亮极了,威风极了,让我想起了古代的侠客。我爹见我来了,摸着我的脑袋说,我就知道我儿子不是个懒汉子。给麦苗盖上草苫子的时候,雨突然就停了,我爹看看天,再看看我,把手一摊说,咱爷儿俩白忙活了。呵,就是啊,白忙活了。 我睡不着,心里空得很,我觉得自己就像一棵没有根的草,风一吹就没影了。 小杰在说梦话,他好象在跟谁打架,不停地嘟囔要杀了那个人,我说,我来了,杀吧。 小杰坐了起来,他出了一脑袋冷汗:“我梦见凤三了,他拿枪顶着我。” 我说:“明天你去杀了他吧,杀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53 了他你就没有心事了。” 小杰揉两下眼皮又躺下了:“睡吧,刚才没记清楚,也可能是孙朝阳呢……” 我闻到了一股焦糊味道,一个烟头在拼命地往被子里钻,我站起来用一泡尿将它浇灭了。 小杰睁开眼冲我直笑:“哥们儿,不过日子了?这可是我刚买的新被子。” 我钻进了被窝:“盖不多久了,吃完了下一票就跟它拜拜了。” 我做梦了,梦里我抱着这床散发着尿臊味道的被子站在看守所的大门口,小杰正拖拉着脚镣往外走。我问他,你这是怎么了?小杰说,我杀人了,这次麻烦大了,要“打眼儿”呢。小杰哗啦哗啦地往外走,我抱着被子往里走,我不清楚这次我是因为什么进来的,我不是在外面挺好的吗?我怎么会又回来了呢?段所惋惜地对我说,杨远啊,好好的一个青年就这么完蛋了,这次你死定了。我想问问他,我犯了什么事儿,段所把手一挥,手里突然多了一把乌黑的手枪,我看见小杰轰然倒地。 胸前痒痒的,在梦里我就知道,我又开始出虚汗了。我为什么会如此虚弱?我记得,打从出了监狱,我就从来没有出过虚汗,在看守所出过,那是因为我梦见了我爹和我弟弟,醒来的时候我在哭,哭完了,虚汗也就干了。在劳改队的时候我也出过,那是因为我梦见了我爹躺在泥泞的监狱门口喊我的名字,我弟弟站在飘满雪花的大墙外面对那五喊,我哥哥姓大远…… 天就在不知不觉中亮了,晨曦透过窗户射进来,让我逐渐清醒起来。 小杰披着衣服,靠在墙上用他的袜子擦枪,一下一下很仔细。 我乜了他一眼:“别忙活了,你去买两个大哥大,顺便让天顺过来。” 小杰边穿衣服边笑:“早就应该这么办了,交通工具跟不上,跟国际没法接轨。” 小杰开着我的车走了,我找了个小卖部给花子打了个电话,让花子去送我弟弟上学,顺便告诉我爹我出差了,没来得及跟家里打招呼,最晚明天就回来了。放下电话,我又拨通了铁皮房的电话。那五上班很积极,已经呆在那里了,我问,有没有人去找我,或者打听我去了哪里?那五说没有,就是这里又发生了一件笑话,阎坤的门头被人抹上了屎。我挂了电话。 雨后的天气很晴朗,天空瓦蓝瓦蓝的,像刚用水冲洗过的镜子。 昨天还四处堆积的白雪已经被雨冲刷得了无踪影,地上结了一层薄冰。 回出租房的路上,到处都是叽喳叫着的麻雀,春天来的可真快啊。 第二十七章怕的就是这个 1 屋里靠墙的地方有小杰给李本水准备的一箱方便面,我拽出一包,倚在炕头上干嚼了几口,一点儿也咽不下去。我似乎连往外吐的力气也没有了,就那么把那些火柴棍一样的渣子吹了出来,粘得满胸脯都是。人可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在饥饿的时候连树皮都能吃出肉的味道来,一旦享了几天福,肉的滋味也变成了树皮。我摇摇头,悻悻地将方便面丢到了炕下。 双手抱着脑袋,我不停地回忆昨天晚上的那一幕,仿佛刚从一场梦里醒过来,怎么也回忆不起那些具体的细节了,只记得我的眼前全都是白花花的票子,这些票子在我的眼前一下子扬开了,它们遮住了我的眼睛,让我什么也看不清楚,票子散开以后,就是巨大的空虚,就像一场大醉后的呕吐,吐完了,全身连同大脑似乎一下子被人抽空了,只留下一付漂浮着的躯壳。后来我听过一首歌,那里面有一句歌词叫“不是你的就别再勉强”,说的真对啊……但是那天我没有这么想,只是惋惜,只是茫然,不明白为什么近在咫尺的票子竟然抓不住它,那样的感觉可真不好,就像吃了苍蝇又挨一闷棍似的,窝囊得难受。 李本水怎么样了呢?我估计那两个警察很可能是去抓他的,要不怎么会那么巧就让我碰上了呢?就算不是去抓他的,警察也会把他们带回警局问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将就他那智商,没几句话就可能“漏兜儿”(露破绽),接下来的情节很明白,审讯、判刑、劳改。可以肯定的是,李本水不认识我,他只知道我是一个假警察,那么真警察想找到我,基本不太可能,再说,这种黑吃黑又没吃成的案子,他们是没那么多精力去处理的。唯一让我担心的是,小杰开了枪,这个案子就升了一格——涉枪加袭警。警察就是一时破不了案,也会把这个案子提到必破案件那边去的,我们稍有差错就可能被他们顺藤摸瓜地抓到。看来下一步我要加倍小心了,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我必须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吃孙朝阳的这一票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那可是三十多万啊,有这三十多万不去拿,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膘子”。 我的热血又沸腾起来,坐不住了,跳下炕一趟一趟地绕着房间走。 裤腰上的bb机响了,是铁皮房打来的,又发生了什么?我连忙走了出去。 “远哥吗?”是花子的声音,“我把二子送去学校了,跟老爷子一起去的,嘿嘿……” “别笑,就这么点事儿吗?”我放下心来,这也值得你忙着找我? “别急呀,”花子还在笑,“老爷子跟我絮叨了一路,哈哈,兴奋得像个新郎官。” “兴奋什么?学校又让他教课了?”我实在想不出来我爹有什么可兴奋的。 “不是啊,他给你找了个对象,”花子大声嚷嚷,“人民教师!老爷子的同事!” 我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又来了,这事儿他曾经跟我提过。前几天,他们学校的刘老师去我家串门,跟我爹两个人在我爹那屋窃窃私语了好长时间。刘老师出来以后,冲我笑眯眯的,直问我生意做得怎么样,还夸我是个有为青年,响应国家号召先富了起来。当时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还跟他开玩笑说,没富呢,一个卖鱼的能富到哪里去?他说,就是你们这样肯吃苦脑子又活络的人才能富起来呢,邓小平说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通过你们这一检验,党的富民政策还真就体现出来了,你看看,车都置办上了。从他的话里我听出来了,他可能对我有什么想法,就没怎么搭理他。刘老师一走,我爹就把我喊到了他那屋,我爹说,刘老师的女儿从师范学校毕业了,分在他们学校教英语,很不错的一个姑娘,就是胖了点儿,平常话也不多,很本分很要求上进的。我明白了,这俩老人是在给我做媒呢。心里想着芳子,我哪能答应这事儿?我就敷衍我爹,我说我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没混成个国务院总理,着急找对象干什么?事业为重啊。我爹还想唠叨,我借口走了。 后来,我爹又跟我提起过这事儿,旁敲侧击地想知道我在外面有没有中意的人。我告诉他,你别费那些心思了,现在我还不想操心这事儿,再说,我就是想找对象了,也用不着你们操心啊,国家都号召自由恋爱呢,我得自己去找,你们这么办跟旧社会的包办婚姻有什么两样?说小了你们这是插手子女的婚姻,说大了你们这是犯法啊,干涉婚姻自由啊。我爹就不说话了,他似乎觉得我说的有些道理,可是脸上的表情还是讪讪的,不甘心的样子。我就给他分析,我说刘老师那天为什么说那么多废话?什么先富起来,什么车都置办上了,这分明是看好了我的钱嘛,你说这样的丈人我能要吗?我爹上火了,一拍桌子说,人家刘老师不是那样的人,三十多年的老党员觉悟就那么低?反正刘梅这闺女不错,你再好好想想。气哼哼地走了。 “哦,我知道了,”我对花子说,“别听他的,他是让儿媳妇给想晕了。” “那也应该啊,再说那个女的还真不错,老爷子把照片都给我看了,真漂亮啊……” “是不是叫刘梅?她长什么样?”我突然就有点儿好奇。 “对,是叫什么梅,圆脸蛋,大辫子,戴个酒壶底眼镜,一看就知道是把过日子的好手。” “去你妈的,”我听出来了,他在拿我开心呢,“好了,好好看着门,有事儿呼我。” “远哥,别挂电话,”是那五的声音,“阎八爷疯了,到处找你,要让你主持公道。” “又怎么了?”我想笑,好啊,这小子快要成没头苍蝇了。 “挨打了,他揪着青面兽让青面兽给他把门头上的屎擦干净了,被青面兽劈了一铁锨。” “谁给他抹的屎?” “不知道啊,反正人家青面兽不承认,老憨也不承认,说他血口喷人。” “阎坤呢?让他接个电话。”我决定安慰他一番,这时候安慰他,他会拿我当爹待的。 “又去派出所了,他让我告诉你,回来以后在市场等他,他有话要对你说。” “好,我下午就回去,你们都给我好好卖货,别搀和这些鸡巴事儿。” “对了,建云哥回来了,他说中午要请你吃饭,你中午回来吧?” 建云回来了,那就证明钱他已经拿到手了,年前我就把专门给他开的那个帐户给他了。 我想了想,对那五说:“你让建云在那里等着我,我尽量赶回去,时间不一定。” 那五很能罗嗦,又开始喋喋不休:“呵,建云哥发了,大哥大都置上了,小分头倍儿亮……” 我挂了电话,转身就走,小卖部窗口支出来的挡板把我的鼻子碰得直发酸。 回屋子刚躺下想要梳理梳理思路,门就被推开了,小杰拉着天顺站在门口傻笑。 我坐起来,盯着天顺看了一阵,冷不丁叫了一声:“蘑菇溜哪路?什么价?” 天顺一楞,随即冲我一抱拳:“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正晌午说话,谁也没有家!” 小杰笑弯了腰,咚咚地跺着脚:“哈哈哈哈,我操啊,玩儿土匪那一套?” 2 胡乱笑了一气,天顺就一屁股坐在了炕上:“还他妈没消息,孙朝阳这个老狐狸!” 我扔给他一根烟,问道:“你没联系大牙?” 天顺说:“联系了,大牙说这几天孙朝阳只字不提那事儿。” 我说:“那就再等,注意,千万别亲自去找大牙,就在电话里联系。” 天顺嘿嘿笑了:“这我知道,我半年多没跟大牙见过面了。” 我赞许地拍了拍天顺的肩膀:“你行,干大事儿的苗子,滴水不漏。” 小杰拿着刚买回来的两个砖头般的大哥大,摆弄得吱吱响,我推他一把,让他别出声。 小杰自嘲道:“嘿嘿,我这是穷人得了个毛驴子,稀罕个没够啊。” 我没理他,给天顺点上烟让他继续说。 天顺嘬嘬牙花子,矜持地说:“远哥,不瞒你说,我早就惦记着想‘黑’姓孙的一把呢。去年我‘捅咕’大牙,我说你整天提着脑袋给他卖命,将来一旦出事儿你就是一个死,孙朝阳呢?他在幕后操纵着,一点儿证据都没有,谁也拿他没办法。没有证据,谁敢说他说贩毒啊,现在的法律不是严打那几年了,很讲究程序的。所以,倒霉的就是你们这些现场交易的。当时大牙就有点儿动心,他说,下次拿了大钱,我直接跑人。我能让他这么干?我也想弄点儿钱呀,我就吓唬他,我说,能跑了你穿棉裤头的?孙朝阳知道你‘黑’了他的钱,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他也会抓住你的,他要是狠起来,比公安还要厉害,不抓回你来,他是不会跟你拉倒的,抓回来也不会按法律程序来,直接杀人。大牙就害怕了,这才跟我设了这么个计策。” “哈哈,”我笑了,接着问,“孙朝阳这个生意是买方还是卖方?” “不一定,”天顺说,“有时候买,有时候卖,不过这次是卖。” “那就更好了,”小杰插话说,“交易完了,钱是在大牙手里的,跟在咱们手里一样。” “是这么个理儿,”天顺点点头,“先让买方走,让大牙稍微一磨蹭,机会就来了。” 是啊,绝对不能动买方,一来是,人家既然敢操这种买卖,就一定有点儿来头,我不能把对手树得太多;二来,这样对我们有好处,孙朝阳那样的老狐狸是谁也信不过的,出了事情他也许会以为是被对方“黑”了呢。我眯着眼睛继续想,到时候让天顺他们提前埋伏好了,只要买方一走,天顺他们就冲进去,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钱就到手了,我,或者小杰在半道接他们。天顺一走,剩下的事情就看大牙的了。大牙既然敢提出干这事儿,就有他的打算,他是不会轻易让孙朝阳知道内幕的。最正的口子是让孙朝阳以为是跟他交易的那帮人干的,只要他的脑子一乱,后面的就好办了……我问天顺,你再好好想想,大牙这个人牙口到底怎么样?天顺一拳捣在炕沿上,绝对没问题,上次连公安都糊弄了呢。我放心了,随口问道:“现金交易?” 天顺回答得毫不迟疑:“绝对现金,这事儿不罗嗦,这是他们那一行的规矩。” 我有些不明白:“这些家伙也太大胆了,没想想有多少人惦记着他们的票子?” 小杰把大哥大往炕上一丢,接口道:“财神爷操小鬼,玩的就是现钱!要不拿了货跑人算谁的?” 我笑了笑:“也是,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不说它了。天顺,听我的啊,下一步你这样,找个机会给大牙打电话,让他这几天千万别让孙朝阳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然后嘱咐他,到了那天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想办法通知你,交易完成以后让他在旅馆里稍微磨蹭一下,让对方的人有时间走人,然后跟他说,让他受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54 点儿委屈,适当挨两下揍,这也是为他好。” “咳,这个也用得着嘱咐?”天顺把手在眼前一摆,“谁也不傻呀。” “那好,”我拿过一个大哥大递给天顺,“你暂时用着这个,方便联系。” “我操,先进啊,”天顺把大哥大一抛一抛地玩,“咱这通讯设备赶上港台匪帮了都。” “哈哈,这才到哪儿?”我一笑,“好好干吧,干好了我连车都给你买。” 我把另一个给了小杰,沉思了一会儿,抬头对天顺说:“你先回去,有事儿跟小杰联系。” 天顺边往裤兜里掖大哥大边问:“昨天那票办砸了?” 这嘴真快,我横了小杰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无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买卖有的是。” 天顺走到门口,我又叫住了他:“这事儿千万不能告诉别人,你杰哥开枪了。” 天顺夸张地呲了呲牙:“操,我‘膘’了?闲着没事儿我说这个干什么?”走了两步又回来了,“远哥,常青和广元那天问我,吃孙朝阳咱们心里没底,是不是跟远哥汇报一下?我暂时没放声。要不告诉他们?给他们吃个定心丸也好啊。” 小杰用大哥大猛一指他:“走!就跟他们说,我参与这事儿,我代表谁他们知道。” 天顺一走,我拍了拍小杰的肩膀说:“咱俩是生死弟兄了,死活都是一个人。” 小杰叹口气说:“没办法,万一这事儿‘炸’了,你好有个退路,将来照应起来方便。” 我的心头一热,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就那么傻忽忽地看他。 沉默了一阵,小杰突然拉了我一把:“对了,赶紧走,金高他妈去世了。” 我一下子呆住了,脑子仿佛被一把刷子扫空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小杰推着我就走:“刚才我在路上碰见牛玉文了,他告诉我的,正准备火化呢。” 开车上路的时候,小杰突然顿了顿:“直接去?昨晚那事儿还不知道怎么样,不会……” 我猛地打断了他:“罗嗦个屁!赶紧走。” 早上还晴朗着的天空突然阴了,想不到的是,车窗外竟然飘着几片洁白的雪花。 3 杨远突然不说话了,脸色凝重得像结了冰。我估计他想到金高他母亲的死便想起了自己故去的父亲和弟弟,我没有催他继续说,默默地给他点了一根烟,把脸扭向了窗外那一方巴掌大的天空。今天的天气很好,悠远的天上挂着几丝棉絮一样的白云,那些白云悠闲地纠缠着慢慢往北边走,很快便拉成了几缕细线,渐渐消失。一只麻雀站在靠窗的一根树枝上,歪着脑袋往里看,它好象不理解,那个黑洞洞的小屋里关着两个人干什么?他们为什么不出来溜达溜达?外面的空气多么好啊。 杨远抽烟的姿势很有意思,他是用中指和无名指夹着的,烟灰不是长到极限,他不会将它弹掉,就让它弯弯地翘在那里。我早就发现他的这个习惯,该弹掉的时候,他总是能不失时机地把大拇指在手心那里一撅,也不管烟灰掉在哪里。可眼前他似乎忘记了他应该弹一下烟灰了,任凭它弯曲得即将掉到他的腿上。我拿张报纸给他垫在腿上,推推他:“想什么呢?” 杨远猛地哆嗦了一下,很吃惊的样子:“干什么你?”烟灰洒落在报纸上。 我抽过报纸,把它当成了我的烟灰缸,冲他一笑:“我以为你睡着了,嘿嘿。” 杨远似乎刚刚回过神来,嗖的把烟头弹向窗外:“我想金高了,他也死了。” 我吃了一惊:“不会吧?他跟你的年龄差不多啊。” 杨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人的命有时候比一张纸还薄啊。” 那天,我和小杰去了火葬场,金高家里的人都在那里。金高跪在他妈的身旁,哭得一塌糊涂,我过去拉他的时候,他似乎不认识我了,搂着我的脖子喊他对不起他妈,要跟着他妈走,去天堂里伺候他妈。把我的胳膊揪得生疼,像是用一把钳子在拧我。我忍着,我知道他心里难受。后来,牛玉文把他硬拽开了。我掀了掀金高他妈盖在脸上的黄表纸,金高他妈真安详啊,跟活着的时候一样,我似乎听到她在喊我,她说,大远,我走了,你们小哥儿俩好好交往着,我在天上看着你们小哥儿俩呢。我看不下去了,扭头就走。我想起了金高他妈活着时候的一些事情,他妈是个很慈祥的老人,每次我去金高家里,她总是要留我吃饭,她做得一手好酸菜,有时候还给我包酸菜饺子吃,吃饭的时候她经常看看我再看看她儿子,滋溜滋溜地呷一杯自酿的葡萄酒。高兴了还给我们唱上两曲二人转什么的,正月里来是新年,大年初一头一天儿呐啊……有时候金高也接着他妈的曲调唱,正月里来正月正,正月十五逛花灯。想到这些,我就浑身发麻,头发都竖起来了,想哭,可是我哭不出来。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我站不住了,回去给老太太磕了一个头就往外走。外面的天阴得厉害,我觉得自己是行走在漆黑的夜里,什么也看不见,摇摇晃晃,深一脚浅一脚,一步步像是踩在云彩上,有一种不留神就掉进深渊的感觉。我自责,是我带着金高出来混的,打从刚刚接触社会,我就带着金高四处惹祸……坐上车的时候,我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连同鼻涕滚烫滚烫地往嘴巴里面钻。小杰想来安慰我,我将一把鼻涕抹了他个满脸,让他看上去也像刚刚哭完的样子。 我没敢把车开回市场,我害怕警察去市场看车,让小杰开回了家。 推开铁皮房的门,里面乌烟瘴气,大家在里面打扑克,阎坤怏怏地坐在一旁。 我站在门口咳嗽了一声,大家忽地一下散了。 戴一顶红色线帽的阎坤,反着眼皮看我:“大爷,你还记得这里有一帮兄弟吗?” “呵呵,八爷意见还不小呢。”我坐到了办公桌后面,“又挨‘忙活’了?” “让你笑话了,”阎坤猛地横了一下脖子,“远哥,你想让我死也用不着这么着急啊。” “我操,关我什么事儿?”我惬意地一笑,“我没打你吧?” “你这样,比打我还难受!”阎坤很激动,他几乎跳起来了。 我压压手让他坐稳当了,语气暧昧地问他:“大坤,你来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想我?” 阎坤的脸涨得比猴子屁股还红:“还用我说吗?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嘛。” 呵呵,他总算还是个明白人,我笑了:“别这么想我,我没那么差劲。” 阎坤突然变了一种哀求的口气:“远哥,怎么办?我眼看要在这里混不下去了。” “不能这么说啊大坤,毛主席教导我们,我们的同志,在最困难的时候,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要有大无畏的革命气概,往往在最困难的时候,就是胜利的时刻即将来临,”我很严肃地告戒他,“大坤,毛主席的话你总得相信吧?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时候,前有日本鬼子的飞机大炮,后有国民党反动派的围追堵截,我们的革命战士害怕过吗?他们叫苦过吗?兄弟,你要好好跟革命老前辈学习啊,学习他们勇往直前的精神,学习他们不被困难吓倒的革命气概,学习……” “学习他妈那个逼我!”阎坤实在听不下去了,声嘶力竭地喊,“大哥,饶了我吧!” “呵呵,又毛了不是?”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好话你听不进去,你还想让我说什么?” “我不是三岁孩子,好话坏话我听得明白,你就告诉我一句,你到底帮不帮我?” “你是我兄弟呀,我怎么能不帮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青面兽把我的门头抹了大黄屎,还用铁锨砍了我,你看看,你看看。” 阎坤说着就摘下了毛线帽子,扒拉着头发往我的眼前凑,我拍拍桌子让他坐回去,正色道:“大坤,你不用跟我诉苦,我都听说了。你也有不对的地方,你凭什么说是人家青面兽给你抹的屎?你在市场里晃荡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没个别的仇家?对你有意见的人多了去啦,你总不能一开始就怀疑人家青面兽吧?再说,即便真是青面兽干的,你也不能直接跟他拼命啊,不是还有我吗?你可以先来找我啊,一旦我调查清楚了,不把那小子砸出屎来才怪呢。退一步讲,你也可以给他抹嘛……” “打住打住,”阎坤又开始激动,“抹屎?我就那么下作?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儿嘛。” “你看看你看看,又在装正人君子了,你以为你阎坤干的那些事儿都不下作?” “这……”阎坤仿佛一只被踩了一脚的蛤蟆,一下子瘪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你没错,”我不想跟他罗嗦了,“建云回来了,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阎坤把脸猛地拉长了:“不去,我不喜欢跟他坐在一起,没劲。” 我知道他跟建云“里鼓”(窝里斗)了,故意逗他:“人家建云可不这么想。” 阎坤好象不喜欢这个话题,嗡声说:“去他妈的,远哥,反正你得帮我教训教训青面兽。” 我答应了他:“回去吧,安排个人把青面兽叫过来,我抽他。” 阎坤不相信似的瞪着我:“真的?这可是你说的啊。” 我宛然一笑:“我说的,你去叫吧,不放心的话,你可以在这里看着。” 4 听到这里,我嘿嘿笑了,把脸转到窗口大声喊:“那屋的,你在听吗?” 杨远低声嘟囔道:“他舍得不听?说到他,他的耳朵好使着呢。” 阎坤在隔壁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我算是明白了,在你眼里,我一直是个傻逼。” 杨远坏笑一声:“他还真是个明白人呢,呵呵……” 我问:“那天你真揍青面兽了?” 杨远点点头:“真揍了,这俩傻逼都应该揍,不揍对不起观众。” 我多了一句嘴:“不对吧,青面兽不是挺好的嘛。” 杨远骂了一声操,恨恨地说:“好他妈个蛋子,这个人一肚子坏水。” 阎坤出去以后,我接了个电话,是胡四打来的。 胡四问我:“昨天晚上你没出去吗?好象出了点事儿。” 我的头发一下子就扎煞起来了:“出了什么事儿?” 胡四说:“先别问,你就回答我,你出没出去吧。” 我咬着嘴唇想了想,开口说:“没有,收了摊我就回家睡觉了。” 胡四似乎不相信,哼了一声,然后说:“你找个地方,我过去跟你聊两句。” 我估计肯定是警察过去调查过胡四了,心悬得老高,这么快呀。胡四手里有车,警察肯定是先从有车而且还在社会上混的人下手,这是明摆着的事儿……他们是怎么调查的呢?我等不及了,直接说:“我到你那儿去吧,还方便。” 胡四的口气有点儿蛮横:“脑子进尿了?不行,我这里更不方便,你找地方。” 我故意装做无所谓的样子,哈哈一笑:“那你可得把芳子叫上,我想她了。” 胡四不耐烦了:“要不你在海景花园门口等我,我找地方,记着,别开车。” 正说着话,青面兽探头进来了,我连忙说:“半个小时到,你等我。” 青面兽大大咧咧地冲我一咧嘴:“领导,有什么吩咐?” 说这话的时候,阎坤正上台阶,我故意大声喊道:“跪下!反了你了!” 青面兽猛地把眼睛睁大了:“蝴蝶,你怎么了?喝酒了?” 我从桌子后面绕出来,一脚把他放倒了:“你他妈眼里还有我吗?” 阎坤的脸涨得通红,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背后好象还别着一块砖头。 “蝴蝶,我犯什么错误了?至于你上那么大的火?”青面兽歪躺在地下怔怔地盯着我。 “犯什么错误你不知道?你为什么给人家大坤的门头抹上屎?这是男人干的事儿吗?” “我操,这不是冤枉好人嘛!”青面兽一翻身爬了起来,“谁抹屎了谁他妈孙子!” “还敢不承认,”我靠前几步又要踢他,“不是你干的,人家大坤为什么冤枉你?” “我操他妈的,阎八呢?借刀杀人嘛这是,我跟他拼了!” 阎坤没等他转过头来,直接用砖头把他拍倒了:“操你妈的,还敢嘴硬!” 青面兽坐在地上,捂着还在淌血的脑袋,斜眼看我:“蝴蝶,他打我。” 我的心里一直在冷笑,这是俩什么鸡巴玩意儿?都打死才好呢。 青面兽见我不说话,搞不明白我的意思,索性一松身子躺下了:“来吧,打死我吧。” 阎坤的眼睛急速地瞄了我一下,抡起砖头又上去了,我厉声喝住了他。 青面兽感激地扫了我一眼,陡然来了勇气,翻身跳起来朝阎坤扑去。 阎坤也不含糊,没等他靠上来,一蹲身子就来了个“黑狗钻裆”。 青面兽哎哟一声就横在了半空,两手游泳般的乱划拉。 阎坤可逮着机会了,扛着青面兽,风车一般地转,转到激烈处,猛一撒手——咣! 青面兽半截身子扎出了窗外,里面只留下了两条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腿,乱扑腾。这下子我是彻底忍不住了,捧着肚子哈哈大笑,几近疯狂。我的笑声像一台发电机,阎坤从里面充足了电,抄起放在门后的拖把,一下一下地抡青面兽干巴巴的屁股,啪啪。青面兽很有忍耐力,也很爱面子,硬是一声不吭地挣扎着往里抽身子。我拉住了还在卖力打的阎坤,一把将青面兽拽了进来。青面兽彻底失去了理智,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55 顶着满脑袋血杠子,疯狗般的在屋里乱蹿,好象要找一个顺手的家伙,跟阎坤拼命。阎坤毫不含糊,丢了拖把,把帽子扯下来,一挽袖子,来回跳起了拳击步:“来呀,来呀,今天不决出胜负,我他妈跟你姓。” 青面兽来不及了,索性不找凶器了,瞅个空挡一把抓住了阎坤的手腕,下口就咬。这个动作让我非常不爽,蓦地就想起了昨晚李本水的情妇来,小腿不禁阵阵发麻。我抬起脚,一脚把青面兽踹到了墙角,青面兽直接跪在那里,眼泪汪汪地看着我,那形象跟一个受了委屈的小猫差不了多少。阎坤摸着鲜血淋漓的手腕还要往上冲,我一脚将他踢到了另一个墙角。 屋里没有声音了,窗上的咸鱼悠然飘动,激战过后出现这样的气氛,着实有些滑稽。 我坐回椅子,点上烟猛吸了两口,左右扫着两位战士:“过瘾了?过瘾了就滚吧。” 青面兽恨恨地盯着阎坤,咬牙切齿地说:“阎八,咱哥儿俩有的玩儿啦。” 阎坤不理他,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我,那意思是,这就完事儿了?不能吧?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不会让你们消停下去的,你们化解了矛盾,我还怎么当这个大哥? 我装做受够了的样子,皱着眉头使劲地冲门口反手:“快滚快滚,我他妈简直受不了啦。” 青面兽哧了一下鼻子,转身就走,临走也没忘了拣起地上他散落的几根烟。 阎坤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捏着受伤的手腕笑呵呵地说:“男人就得要个面子……” 我打断了他:“走吧走吧,你比你门上的屎还有面子。” 说到这里,杨远又无声地笑了:“我操啊,那天可真他妈好玩儿。” 我能想象出来当时的情景,是啊,确实挺好玩儿的,要知道这几个人在当时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后来我听杨远说,青面兽现在是著名企业家,好象还是哪个区的政协委员呢。我突然就想问问杨远,真正玩黑社会的人最终都要往“白道”那边靠,他呢?他曾经靠到“白道”那边去了吗?我问:“远哥,后来你没捞点儿政治资本什么的?比如先交往几个政府的人?” 杨远把头往门口转了转,凄然一笑:“呵,说这些干什么呢?我都这样了。” 我不甘心地说:“这有什么?当年你往官场上稍微靠一下,兴许……” 杨远突然上火了,猛蹬了我一脚:“闭嘴!操你妈的,这是你应该问的吗?” 我知道我的话有点儿多了,他不想提这种事情,也许是在自我保护,如同一只惊惶失措的苍蝇在拼命躲闪横空而来的那只血迹斑斑的苍蝇拍。杨远突然欠起了身子,歉疚地摸了摸我的脸。我怏怏地给他点了一根烟,垂下脑袋不说话了,心里很委屈。外面的风越刮越大,有一阵,风声里竟然带了尖利的哨音。我突然发现,杨远若有所思地瞟了我一眼,心咯噔一下。 第二十八章刘梅在摸我的底 阎坤刚走,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我随手抄起了话筒:“谁?” 那边没有声音,只听到一阵轻柔的喘息声,凭直觉我知道这是一个女人,芳子? 我的手有些颤抖,心也跳得厉害,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双方僵持了足有三分钟,那边才开口了:“远哥?” 是芳子!我的胸口似乎要爆炸了,她这是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我几乎站不住了。 “是我,”我把胳膊肘撑在桌子上,稳住发抖的手,尽量让声音平稳一些,“芳子吗?” “远哥,好几天没见着你了……我,我有点儿想你。” “真的?”我的大脑开始发晕,心都吊到了嗓子眼,“你怎么会想我呢?” “我也不知道,”芳子的声音小得几乎让我听不见,“我以为你会来找我……” “别说了,”她这么说,让我不知所措,“这几天太忙了……什么都顾不上了。” 芳子不说话了,我听得出来,她在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我似乎受了她的感染,把话筒紧紧贴在耳朵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前的一切都在变化,我看见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在蹭蹭地发着绿芽,白色的阳光渐渐往黄色和橘红色里润染,连挂在窗上的咸鱼都变了,变成了一面面火红的旗帜,随风飘舞……我能感觉到她跟我一样,因为我清晰地听见她轻柔的喘息渐渐变得急促起来,她好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就那么大口的喘气,肆无忌惮。我豁出去了,大声喊:“我也想你——” 喘气声突然就没了,嘟嘟的静音钻入了我的耳膜,她挂了电话,似乎很急促。我能够想象出来,她捂着胸口,一甩满头的长发,风一般的冲向远处,阳光洒在她红扑扑的脸蛋上,让她看上去是那么的清纯,那么的充满活力。我没有动,就那么保持原来的姿势,僵硬地附在桌子上,冲窗外傻笑。外面的景色慢慢恢复了正常,一群小鸟在光秃秃的枝桠上嬉戏。 我一定要得到她,我一定要让她成为我的新娘!放下电话,我点了一根烟猛吸了两口,用牙齿咬着过滤嘴,猛地跳起来,抓起一块抹布就开始到处乱抹,像一个上紧了发条的玩具狗。忙活了不知多长时间,我才猛然想起胡四给我打的电话,一丢抹布,脚下装了弹簧般的冲出了铁皮房。老憨正低着头往上走,我一下子就撞在了她的身上,老憨刚要开口叫骂,抬头一看是我,拍着大腿,像敲锣那样笑了起来:“我说大兄弟啊,你忙活什么?好几天没来了,一来就往外跑?腚上长钉子了?” 我站住了:“大姐,找我有事儿吗?” 老憨忽然换了一付羞羞答答的表情,目光闪烁:“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就是……” 我急着走,不愿意听她罗嗦:“有事儿就快说,我没时间了。” 老憨瞪我一眼,嘭地把脚一跺:“得,姐姐豁上这块老脸跟你说了吧!”说着,上前一步,把我拉到拐角的地方,神秘兮兮地说,“大兄弟,刚才我表妹来咱们这里溜达了一阵,我表妹不放心你呢,她还以为你是个卖鱼的呢,到处踅摸着找你,后来他明白了,敢情你是个鱼老板呢,啧啧,小脸儿那个红啊,跟桃花似的。大兄弟,你真有福气,我表妹可是个实诚人……” “打住打住,”我让她给说懵了,“大姐,你没感冒吧?这都什么呀。” “什么什么?啧啧,还害羞呢,”老憨用一根指头戳了我的脑门一下,“装,再装。” “咳,我他妈装什么了装?”我实在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莫非她搞错了? “不是你们两家的大人都给你们牵过线了吗?刘梅呀,我表妹。” “啊?”我恍然大悟,“是是,牵过线了,”我拔脚就走,“大姐,这事儿以后再说。” 走出了老远,我还听见老憨在后面“发膘”:“什么玩意儿嘛,假正经。” 我假正经了吗?那个叫刘梅的才假正经呢,来不来的先侦察我?她才什么玩意儿呢。 走上了大路,我还在忿忿不平,这样的女人我能要吗?整个一个市井村妇。 刘小姐,歇着吧,我是不会要你的,先不说你的长相和做派,就凭你的职业我也不能要你。咱俩根本不是一路人嘛,你是个教师,属于文明人,我呢?一个卖鱼的小老板,没什么文化不说,身上还劣迹斑斑,将来我跟你过日子,不打破头才怪呢。我想要的是芳子,我跟芳子才是一路人呢。将来结了婚,我们有共同语言,我们会把小日子过得熨熨帖帖的……想到芳子,我的呼吸又不顺畅起来,感觉脚下轻飘飘的,一不小心能飞到天上去似的。我大声喊了一嗓子:“啊——我猛啊——” 刚喊完了第二声“猛啊”,bb机就响了,我连忙找个地方回电话。 建云在电话里不满地抱怨说:“不是你已经回来了嘛,怎么又走了?忽悠人?” 我拍拍脑门,道声抱歉,对他说,临时有点急事儿,让他晚上再联系我。 建云说:“你忙那就算了,以后再说吧,钱我拿到了,五子说有时间让你去济南玩儿。” 我说我知道了,回济南的时候跟五子说,出了正月我就去找他玩儿。 来到海景花园的时候,胡四正等在那里,不时看一下手表。 我从他的背后绕过去,猛戳了他一把:“跟我走,警察!” 胡四回头横了我一眼:“有你这样的警察吗?歹徒还差不多,走,上楼。” 坐在一个僻静的单间里,胡四直截了当地问我:“昨晚‘干活’了?” 我装做懵懂的样子,摸着头皮反问了一句:“干什么活?不明白。” 胡四猛推了我的脑袋一把:“你他妈拿我当什么人了?连我都防着?” 无奈,我只好笑着把昨晚的事情从头到尾跟他说了一遍。胡四听着听着就皱紧了眉头:“兄弟,麻烦大啦……你说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好好策划策划再行动?幸亏没出人命,出了人命什么都不用干了。再说那个小杰,他长没长脑子?明明知道警察来了,他开得什么枪?显摆他有‘设备’怎么着?这下子倒好,钱没捞着,人也麻烦啦,操他妈的。” 我不愿意听他絮叨,直接问他:“警察是怎么找的你?” 胡四边招呼小姐上酒边摇了摇头:“还能怎么找?人家怀疑我呢。” 我让小姐走开,瞪着他催促道:“别卖关子,赶紧说。” 第二十九章心惊胆战 胡四说,今天一早警察就去他饭店把他从被窝里拽了出来,先让他领着他们去各个车站看了一下他的车,然后把他带回了派出所。在派出所里,警察问他有没有一辆丰田客货两用车?胡四说没有,我的车全是小面包。警察诈唬了他一通,见诈唬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就问他,你的朋友之间有没有开这种车的?胡四一下子就想到了我,一警觉就斩钉截铁地说,没有,我的朋友都没有车,顶多开个摩托车什么的。警察就给他下达了任务,让他协助公安机关打听一下,谁开这种车?当时胡四还想,我打听的什么劲?车管所都有记录,你们去那里查一下不就明白了?出门的时候,胡四才反应过来,当时这种车大部分都是走私过来的黑车,户口很乱,甚至有些直接就没在车管所登记,他还记得我买这车的时候,连牌子都没挂,直到现在还挂着“套牌”呢。从派出所出来,他就让林武去市场找我,林武去了一趟,回来说,从昨天我就没去市场,他就明白了。 “哈哈,这么凶险啊,”我苦笑一声,“怎么办?帮我出个主意。” “你比我聪明,”胡四摸了我的手一把,“赶紧把车处理掉,就说早就让人偷走了。” “得,”我坏笑一声,“四哥惦记着我的车呢,给你,钱无所谓。” “你呀,”胡四悻悻地叹了一口气,“算我倒霉,车在哪里?” 我想了想,事到如今也只好这么办了,笑笑说,晚上我让小杰给你开过来,你装修一下,当成你的办公车得了,比你的破面包可强多了,在我手上没出过力,跟新的一样。胡四说,别开到我的饭店里,给我打个电话,直接去修理厂,改颜色,把车斗加个棚子,我开几天,等风声过了再还给你。我说,我不要了,这车开始不吉利了。胡四怏怏地说,你行啊,不吉利了就处理给我?我说,你厉害啊,压得住它。胡四转个话题说:“万一警察去调查你,该怎么说你很明白,我就不嘱咐了。” 还能怎么说?车被偷了呗,你又没抓着我的现行,我点点头:“知道。” 胡四沉吟了半晌,苦笑道:“没想到你上来一阵比我还急,没必要啊。” 他说得似乎有些道理,是啊,在这件事情上,我确实急噪了一点儿。 见我不说话,胡四安慰我说:“你也不用太担心了,警察不一定怀疑到你,网太大了。” 这一点我也清楚,可我总得防备着点儿,我郁闷地点了点头。 沉默了一阵,胡四问我:“哥儿俩喝点儿?” 我摇摇头:“不喝了,喝酒误事儿,我想戒酒。” “那就对了,”胡四赞许道,“再精明的人,只要一粘上酒就他妈完蛋,铁子不就是个例子?以前多威猛的一个人啊,现在落魄得像一泡狗屎,连刚混起来的孩子都拿他练名声呢。前几天我在观海楼碰见他了,几个孩子在请他喝酒,他又醉了,满嘴喷白沫,跟那几个孩子说,他要重新站起来,让那几个孩子跟着他干,马上跟西区的关凯约上一仗,把仗打漂亮了就进军海天市场,先把阎八爷干挺了,再收拾杨远,最终以海天市场为根据地,往外扩展……操他妈,他以为他是毛主席呢,还他妈根据地呢。我让林武过去煽了他一巴掌,他不认识林武,膘子亨亨地问林武是谁,林武只说了俩字:蝴蝶,满桌子的人全跑光了。哈哈,你说就这档次,还怎么玩儿啊。唉,可怜的铁子……我跟他喝了几杯,他就跟我借钱,说是孩子要上学了,交不起学费,我能给他?救急不救穷啊。我就指着墙根一个拉二胡的瞎子说,好好跟人家学学,拍拍屁股走了。唉,人呐。” 我听得云山雾罩,感觉这社会真是像大浪一样,稍不留意就会被吞掉。 胡四劝我不要喝酒,他还是忍不住给自己要了两瓶啤酒,自斟自饮。 我趁机向他提出让林武回去,我那里用不了那么多人。 胡四乜了我一眼:“是不是怕他给你惹麻烦?别怕,林武是个张飞,粗中有细。” 我说,我没那个意思,主要是他经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56 常喝酒,喝多了就打人,我刚刚起步,别让他把我的人都得罪光了,将来不好收场。胡四仰着脖子猛灌了一阵啤酒,抹着嘴巴说:“这小子确实有这个毛病,在监狱的时候就整天咋咋呼呼的没个人样儿,当年我跟老辛闹矛盾,这小子大吼一声‘砸货’,到现在我的耳朵还聋着呢,让他震的,吆喝完了‘砸货’他过瘾了,我可麻烦了,让老辛他们把我好一顿臭揍,当时受那个污辱,我他妈上吊的心都有了……好,让他回来,我好好操练操练他,妈的。” “你可别告诉他,是我让你喊他回来的啊。” “我‘膘’了?那不是在朋友之间制造矛盾吗?四哥不是那样的人。” “嘿嘿,辛苦你了,”我给他倒上酒,试探他,“他回来就离芳子近了。” “又套我,”胡四哈哈大笑,“你就不会把话说明白点儿?担心芳子遭了他的黑手?” 我的确有这方面的担心,尴尬地一笑:“我可没这么说啊。” 胡四把那杯酒喝了,砰地一顿酒杯:“别担心,芳子是你的,谁也不好使。” 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我红了脸:“四哥和嫂子还得帮忙啊,还不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呢。” 胡四胸有成竹地说:“这个你放心好了,我胡四别的不行,说媒这事儿一流。再说,芳子现在跟着你嫂子干,你嫂子的三寸不烂之舌你又不是没领教过,不讲你长得还有几分姿色,就算你是武大郎,她也能把你说成西门庆。可话又说回来了,我们两口子只负责给你们搭桥啊,怎么处,还得看你们的,你得有个思想准备,别把芳子想得太好了,她以前的历史,毕竟你不是十分清楚……操,说远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它了。好好混吧,将来混好了,没准儿我去你家混饭吃呢。” 关于芳子的过去,我早有准备,我不想去打听她以前都干过什么,我只相信,我爱上了她,我不会将她放弃的。我又灌了胡四几杯,让他的话再多一点儿。胡四好象天生就是一个酒鬼,喝了两瓶又要了两瓶,话多得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他说到了芳子刚认识他的时候,那时候芳子可天真了,像一朵沾着露水的小花,后来她妈死了,她哥哥结婚了,两口子给她甩脸子,那意思是不让她在家里住了,她就出来了。整天喝酒,叼着烟卷像个风尘女子,惹得街上的小混混苍蝇般的围着她转,再后来林武出现了,把小混混全打跑了……再再后来,芳子就遇见了一个卖鱼的家伙,一下子就变成了淑女。 妈了个逼的,还是卖鱼的厉害——这是胡四的结束语。 从海景花园出来,天已经擦黑了,华灯初上,车水马龙。 我没有喝酒,但是我有喝醉了的症状,浑身发软,看什么都是飘动着的。 芳子,我要抱着你睡觉,我要让你给我生很多孩子,嘿嘿,你是我老婆。 第三十章痛苦的分别 已经过了元宵节,孙朝阳那边还是没有一点儿动静,我几乎失去耐心了。五子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每次都是醉醺醺的,先是骂我几句不讲江湖道义,说话不算数,然后就扯着嗓子嚷嚷让我赶紧去济南见他,他要再跟我战上几个回合,这次他不会再让着我了。我装做服了他的样子,跟他打哈哈,我说我怎么敢去济南跟你战呢?我怕你把我扔到大明湖里喂金鱼。五子说,涛哥想见我,涛哥想开一家海鲜酒楼,要跟我商量商量海鲜的事儿,商量好了就留我住几天,美女伺候。我赶紧挂了电话。其实我不是不想去,我是脱不开身啊。万一我前脚走了,后脚孙朝阳就开始交易了,我怕我不在场,这事儿又砸了。 我的车给了胡四,我听小杰说,当天晚上胡四就把车改了颜色,又在车斗上加了一个绿颜色的棚子,跟一个大乌龟差不到哪儿去。胡四要跟我算算车钱,我说以后再说吧。当时我买车的时候没花多少钱,要少了心里不平衡,要多了又觉得不够哥们儿意思,干脆先那么挂着,让他看着办。胡四给我送来了一辆微型面包,让我先开着,说以后帮我买一辆新轿车。 市场那边又出了点事儿,大昌手下的一个兄弟因为旁边的一个贩子去别的地方上了几车偏口鱼,没跟大昌打招呼就带人把那个人砍了,第二天就被派出所抓了。我给了大昌一些钱,让他去办理这事儿,然后把他好一顿训斥。我说以后大家都这么办,我还用不用做生意了?这还是小事儿,万一惹在个茬子上,人家一调查是我的人干的,我离蹲监狱又不远了。大昌不以为然,犟嘴说,你忘了你是干什么的了吧?你现在闯下的这些势力,还不都是伙计们这样一点一点帮你“霸占”下来的?现在你倒好,觉得自己是个正经生意人了,拿伙计们不当好人看了。我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可是我真的不愿意让大家再去打打杀杀的了。我对大昌说,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以后这样的事情,最好让他们跟你商量商量再干,咱们这帮老弟兄,我是一个也不愿意看到他们吃亏啊。大昌说,那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挤咱们的买卖?不使用暴力,光给人家讲人生,讲哲学,人家听你的嘛,你在社会上混了这么久,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这话把我呛得够戗,是啊,不狠起来,那帮兔崽子是不会乖乖听话的……我突然发现,我的思想出现了偏差,这样下去很快会被淘汰的,一旦沉了,永远也别想再浮上来。 那几个兄弟回来以后,我召集他们吃了一顿饭,把自己狠劲臭骂了一顿。我说我对不起大家,这阵子对大家关心太少了,又让大家为我遭罪了。然后每人奖励了一个bb机,把兄弟们感动得酒都喝不下去了,有几个直接趴在桌子上哭了。 领头的那个兄弟叫春生,借着酒劲问我:“远哥,咱们什么时候进军西区?” 这我早有打算,我摸了他的脸一把:“很快,到时候让大昌带你们占据那里。” 大家群情激昂,互相敬酒,醉得一塌糊涂。 我应付了两句就出来了,心里很难受,将来我一定要让大家过上好日子,不然对不起良心。 天暖和了,午后的阳光很柔和,我坐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看那轮酒盅大小的太阳。 金高离开市场了,他走得很匆忙,让我感觉像突然被抽走了一管子血。那天,我正坐在铁皮房里跟那五下棋,金高就进来了,拍拍那五的后脑勺让他出去,红着脸坐在了那五的位置上。我以为他想跟我下两盘棋,就重新摆好了棋子。金高迟迟不走子儿,我觉得他是心里难受,毕竟他妈刚刚去世,哪有心思好好下棋?我想安慰他两句,刚一开口就打住了,我不能提老太太的事儿,那样不好,他会更伤心的。金高知道我的意思,默默地拿了一个棋子在手里倒着个儿,我俩心照不宣。 我发现他的左手缠着厚厚的纱布,我没问他,他经常这样,说不定又是喝酒磕的。 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了下决心脱离当前的生活,剁掉了一根手指。 闷了一阵,金高突然开口了:“蝴蝶,我要走了。” 我以为他心里难受,想出门玩几天,没在意:“应该啊,想去哪里?” 金高依旧低着头:“牛玉文想让我去他那里,他开了个铁艺店,做厨具的。” “啊?”我突然明白了,他是想离开这里,“为什么?” “不为什么,”金高把头垂得更低了,“我想换个环境。” “你他妈有毛病啊?”我一把掀了棋盘,“我哪里对不起你了?说走就走?” “不是……”金高很不自在地收拾着散落一地的棋子,“跟你没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走?”我胡乱踢着地下的棋子,“哥俩玩儿得好好的,说散就散了?” 金高终于抬起了头,眼圈红得像兔子:“蝴蝶,别往别处想,我走并不是因为你对我不好,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金高直直地看着我,嗓音在颤抖,“我妈这一死,我想了很多……我妈的死跟我有很大的关系,是我把她活活给气死的,从小到大我让她操碎了心……不是拘留就是劳改,刚想跟着我享几天福,她竟然死了,死得那么突然,让我连声妈都没来得及喊出来……蝴蝶,原谅我,我想好了,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妈在天上看着我呢,她不会让我再过这种让她操心的日子了……” “滚!你他妈给我滚蛋!”这些话深深地刺激了我,我感觉自己都要爆炸了。 “蝴蝶,别这样,”金高不由分说,一把抱住了我,“我真的不想过这种日子了。” “哪种日子?”我猛地推开了他,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告诉我,哪种日子?” “别这样……”金高还想来抱我,我抬起脚把他踹到了一边。 金高颓然坐在了沙发上:“我什么也不想说了,我对不起你。” 我站在门后大口地喘气,脑子里仿佛有一根棍子在拼命地搅动,耳朵也响个不停。 金高叹了一阵气,默默地摘下腰上的bb机,轻轻放在桌子上,垂下头不说话了。 往日的情景过电影一般,磕磕绊绊地穿过我的脑海。我看见少年金高骑在一辆崭新的26自行车上,撒开把,挥舞双手呼啸而过,风将他敞开的黄军装扯向身后,猎猎作响。我看见长出两撇胡子的金高手里提着一把滴着鲜血的牛角刀,站在我的对面大声喊,快跑!我还看见了酒醉中的金高,他摇摇晃晃地打着酒嗝冲我傻笑,哥们儿,下一个干挺了谁?眼前的金高逐渐模糊,模糊成了窗玻璃上花花搭搭的冰花……我把双手抬起来,使劲地在脸上搓了两把:“大金,别急,再好好想想。” 金高不停地在大腿上按着右手的手指头,咔咔,咔咔。 我蹲在他的对面,尽量让声音柔和一些:“在哪里也是活,跟我一起不好吗?” 金高依旧按着手指头,咔咔,咔咔,咔咔。 “你走吧,”我慢慢站了起来,把桌子上的bb机递给了他,“跟着牛哥好好混。” “不用了,”金高推回了bb机,“去了那里,这东西也就用不着了。” “用得着,”我掀开他的衣服给他挂在腰上,“想你了我就呼你。” “那我先走了,冷藏厂的帐我都做好了,在花子那里。”金高站了起来。 “走吧,”我拍了拍他的胳膊,“唉……人各有志啊,常回来看看。” 金高走了,我哭了,哭得昏天黑地,这是我仅有的几次伤心的哭。 我把花子喊过来,跟他对了对帐,把金高应该得的那份钱让花子给他送去了。 花子刚走,我就听见那五在外面嚷嚷:“你他妈是谁呀?蝴蝶是你叫的吗?” 一个瓦块磨铁似的声音高叫道:“我是谁?说出来吓死你——大名鼎鼎的七哥!” 呵呵,老七来了,兄弟,哥哥正需要你呢。 第三十一章一个伪黑社会份子 我拉开门,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老七。这小子可真时髦,头发分成三七开,铮光瓦亮地背向脑后,一身酱紫色的西装笔挺地穿在身上,手里还提着一个比我给小杰的那个还大的大哥大。尤其让我发笑的是,这么冷的天气里,他竟然戴着一个电焊工那样的墨镜,不时抬起两根指头,潇洒地从鼻梁中间往上推一下。那五脸红脖子粗地冲他嚷嚷:“你是谁的七哥?” 老七单腿站立,另一条腿优雅地晃动着:“我能告诉你吗?你他妈个尖嘴猴儿。” 那五似乎被他的气势镇住了,唯唯诺诺地哼哼道:“那我去找远哥,我不跟你说了。” 老七像擦黑板那样摇晃了两下拿大哥大的手臂:“嗳嗳,这就对了嘛,你个傻逼。” 那五刚要往上走就看见了我:“远哥,你亲戚来了,他说他是你七哥。” 老七猛一回头:“呦,远哥在呐?”转头冲那五一咧嘴,“小子你陷害我?” 那五一溜烟跑了:“妈的,又来了一个‘二唬头’。” 我站着没动,依旧保持微笑的姿势,冷眼看着老七。 老七开始不自在了,小偷似的将墨镜摘下来,挂到了上衣口袋里:“我,我……” 我嘬了一下嘴巴,一偏头:“进来说话。” “远哥,你别不高兴,”老七一进门就慌忙解释,“我没说我是你的七哥,我……” “呵呵,兄弟见外了,”我丢给他一根烟,“你就是说了也无所谓啊,不就是一个称呼嘛。” “那也不敢,”老七颠上来,啪地打着了打火机,“远哥抽烟,我就一个孩子,啥也不懂。” 我推开他的手,自己点上烟,示意他坐在我的对面:“找我有事儿吗?” 老七见我不冷不热的样子,有点儿不知所措:“这……不是你让我来上班的吗?” 这小子倒是挺守信用,我淡然一笑:“今天就算正式加盟了?” 老七连忙站起来点头哈腰:“是啊是啊,今天算是正式投奔远哥来啦。” “你那边都安排好了?别耽误了你自己的事儿啊。” “我能有什么事儿?本来就在家闲着。” “不会吧?闲着还玩儿大哥大?” “咳,假的,”老七将大哥大往屁股底下掖了掖,“电话分机,我一个兄弟的。” 我操,这都什么玩意儿,我想笑又没笑出来,叹口气说:“你行,派头足。” 老七对我这句话好象很满意:“就是就是,在看守所他们都这么说,连小广……” 我冲他摆了摆手:“别提你家小广哥,我听了别扭。你想在我这里干点儿什么活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57 呢?” 老七像个汉奸那样打了一个立正:“一切听从远哥吩咐。” “下基层吧,”我早就给他设计好了,一本正经地说,“在下面锻炼锻炼,有好处。” “行,我什么都能干,穿上围裙是小工,拎起斧头是杀手,样样精通。” “看见刚才跟你吵吵的那五了吗?先跟着他干上一阵子吧。” “卖鱼?”老七不相信似的瞪直了眼,“不是有人卖吗?” “人手不够,你没看见多少摊子?” “这……”老七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安排他,一脸茫然,“卖鱼啊,卖鱼?” 我把身子往后一仰,装出一付关心他的样子:“很辛苦啊,兄弟,很辛苦。一定要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了,该休息休息就休息休息,别让钱累着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我记得上学的时候,老师就跟我讲过,列宁同志说,不会休息就不会工作,那意思就是一定要休息好,啊,休息好。再就是,一定要跟同志们搞好关系,可不能动不动就让人家喊你七哥,咱们都是阶级弟兄,不能搞论资排辈那一套。你想想,如果别人喊你七哥了,那五怎么办?人家那五还是五哥呢,是不是这个道理?” 老七让我这一通说教弄得很难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几乎都冒出汗来了:“远哥,别说了别说了,我全听你的还不成吗?唉,我怎么觉得你这些话像个国家干部说的?列宁没那么说过吧?列宁说,没打过劳改的不是好人这倒是真的,也不对,人家苏联没有劳改队吧?他是怎么说的来着?没蹲过监狱的不是好人?简直胡说八道嘛,蹲过监狱的都他妈是雷锋?” 看来这小子的脑子也够乱的,我换个话题问:“老七,你以前跟谁玩儿?” 一听这话,老七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马彬。” 马彬我知道,83年严打之前,他是有限的几个大哥级的人物之一,后来被黄胡子压下去了。 我点点头:“哦,马哥现在还好吗?” 老七把头垂得更低了:“他死了,被人杀了……” 老七说,马彬从这个市场走了以后,孙朝阳和凤三都曾经找过他,让他跟着他们干,马彬不愿意,他掉不下那个价儿来,因为以前他们都是平起平坐的人物。后来马彬就联合铁子跟黄胡子约了几次仗,除了丢下几个伤号,没捞到一点儿便宜。他的心还是太软了啊,该出手的时候不狠也不果断……老七茫然地扫了我一眼,接着说:“铁子彻底沉了以后,他回了原来的单位上班去了。去年八月结了婚,结婚的时候,他老婆就怀着孕,年前生了一个儿子。差几天过年的时候,他出门给孩子买奶粉,那天下着大雪,他刚买上奶粉,就被一个人用枪从后面顶住了脑袋……公安把他的尸体抬上车的时候,他已经凉了。” 这个话题太沉重,我苦笑一声,又换了个话题:“不说他了,你手下还有几个弟兄?” 一提这个,老七忽然来了精神:“有,几十号人呢,随时听我的调遣。” 这我倒相信,像这样的伪黑道人士,笼络人是有一套的,我点点头:“那就好。” 看着兴致勃勃的老七,我心中暗笑,别着急,有用着你那帮兄弟的时候。 “远哥,要不你再松松口,解决几个指标?伙计们全没有工作。” “以后再说吧,我这里也很紧张,我的兄弟都没全照顾过来呢。” “他们干什么都可以啊,装卸、守摊,来不及了出海打鱼都行啊,远哥,帮帮忙。” 我突然对他产生了一丝好感,这是一个比较义气的人,尽管有些虚伪。 我想了想,慢条斯理地说:“这样吧,你挑两三个关系最亲近的,让他们来。” 老七忽地站起来,伸出手就要拍我的肩膀,一想不妥,啪地拍在自己的大腿上:“好哥哥!” 我打开窗户,把那五喊了进来。 那五一听我让他带着老七干,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怕他打我。” 看得出来,老七是个很油滑的人,连忙给那五敬烟:“五哥,抽烟抽烟。” 我把他俩的脑袋往起一碰,哈哈大笑:“就这么定了,谁不听话,撤职查办!” 独自在屋里闷坐了一阵,我忽然感觉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心里老是想着金高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的一粒灰尘,一点儿没有落在地面上的塌实。我踱到窗前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时竟觉得自己活得还不如那些忙碌的人充实。透过人缝,我看见那五趾高气扬地吩咐老七搬这搬那,像个旧社会上海滩码头上的把头。老七崭新的西装外面穿了一件粘满鱼鳞的皮围裙,显得不伦不类,滑稽得像个小丑。我的这帮伙计非常能干,他们也很快活,不时跟旁边的女摊主打情骂俏,惹得女摊主杏眼圆睁地用水泼他们。我坐回来,眼睛盯着墙上胡四给我写的一幅字出神。那幅字上写着胡耀邦的一句话——“凡是辛勤劳动,为国家为人民做了贡献的劳动者,都是光彩的”。我算是劳动人民吗?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重新走到窗口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看着慢慢开始空荡的市场,我的心渐渐黯淡下来。 电话响了,是小杰打来的,他喊得声嘶力竭:“蝴蝶,马上来出租房!” 终于来了!我扣了电话窜出门去,疾步上了胡四给我的面包车。 老憨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大兄弟,你要去哪里?” 我猛踩了一脚油门:“去谈恋爱!” 第三十二章策划好了黑吃黑 我把车倒进胡同头上的一个草垛旁边,熄了火,站在车旁大口呼吸了一下,转身往胡同口走去。墙头上嗖地蹿出一只野猫,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感觉脊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走到我们租的那个房子的时候,我猛然发现门口停着一辆陌生的大头车,这是谁开来的车?我站在车后面犹豫着,不会是小杰这小子又联络了别人吧?那样岂不是乱套了嘛……小杰不知道胡四给了我一辆小面包,莫非这是他临时跟朋友借的车?我把耳朵侧向院子里听了听,里面一点声响也没有,我估计小杰正野狼般的在屋里卧着等我呢。站在车前踌躇了一会儿,我还是敲响了街门。 里面悉索了一阵,随即,一个很轻的声音问:“谁?” 我听出来了,这是天顺,我也轻声回答:“我,你哥。” 天顺打开门,一把将我拉了进去,探出头去打量了一番,拽着我就往屋里走。 小杰站在堂屋的黑影里,跳出来猛地捣了我的前胸一拳:“哥们儿,发财啦!” 我一把将他推进里屋,天顺随手关了门。 里屋没有别人,我直接问:“外面那辆车是谁的?” 小杰啪地打了一个响指:“我的,刚才在路上‘顺’的,性能优良,丰田。” “不错,哪里的车牌?”我很满意,这正是我需要的。 “黑龙江的,”小杰坏笑一声,“妈的,车上还有两把刀,估计也不是什么好鸟。” “很好,”我想了想,坐下说,“别动他们的东西,用完了丢在路上,这叫迷魂阵。” “刚才我听见一阵汽车声,你也弄了一辆车?”小杰问。 “是胡四给我的。” “啊?你把这事儿告诉胡四了?你可真够‘膘’的啊!”小杰一把拽起了我。 “撒手,紧张什么?给我好几天了,咱们这事儿他不知道。” 小杰长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让他知道了呢,这事儿大意不得啊,亲爹也不能让他知道,不是朋友不害你啊,哈,”拉我走到炕边上,指着炕上的一张纸说,“再看看方位,这次看你的脑子了,别跟上次似的,上次你设计得有漏洞……我先给你介绍一下情况啊,晚上十点他们开始交易,大牙的人没变,还是他们那几个湖北人,但是大牙说,很可能强子带人藏在哪里跟着他们,大牙不敢肯定,他说他今天碰见过强子,强子的眼神不对,好象有什么事儿。这个咱们不必操心,整个交易全是大牙操作,交易完了从哪里走也是大牙说了算,所以,操作好了,咱们拿下这一票应该没有问题,谈谈你的想法。” 我捏着那张纸,脑子不住地翻腾……孙朝阳肯定会安排人保护大牙,这个人估计应该是强子,他的身边没有几个他相信的人了。强子会在哪里藏着呢?最大的可能是,他带人提前躲在延吉旅馆的某个房间里,万一交易过程中出现突发事件,他们会直接冲出来,如果交易顺利,他们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最多在后面跟着大牙他们,直到大牙安全地把钱送到该送的地方去。这样的话,我们的人在旅馆里动手就有些冒险了,必须等他们彻底放松了警惕,钱即将到了孙朝阳手上的时候再动手,那样成功的把握会大一些。我紧紧盯着那张纸,脑子里在想,从旅馆出来,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通往风景区的路,因为带着那么多现金,他们的第一目标是把钱安全地送到孙朝阳手里,不可能从那里走。如果走通往市区的路,那就好办了,经过立交桥就得拐上芙蓉路,芙蓉路正在埋下水管道,车辆要想通过的话,得走很长的一段窄路,如果在那条路上动手……有了,我的心头蓦然一亮。 我冲小杰一呲牙:“这次万无一失了,”看了一下手表,八点多一点儿,倒头对天顺说,“一会儿你带广元和常青开着大头车在芙蓉路最南头等着,估计他们交易的很快,十点一过就差不多了,你们看见大牙的车开过来就装做车坏了,把车横在那条窄路上,等大牙他们下车催促的时候,直接下手,得手以后,就别管车了,从楼道里往光明路上跑,我和小杰在路口的电话厅那里等你们。记住,动作要迅速,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开枪,好了,马上给大牙打电话,把这个意思告诉大牙……” “打住打住,”小杰猛扒拉了我一下,“孙朝阳不傻,这般时候还会让大牙接电话?” “就是啊远哥,”天顺神色暧昧地吐了一下舌头,“他连大牙的bb机都没收了呢。” “我操,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我出了一身冷汗,“那怎么办?强攻?” “哈哈哈哈!”小杰放肆地笑了起来,“英雄所见略同啊,咱们想到一块去了!” “想到一块去了?当他妈暴匪,玩儿强攻啊?”我叹息一声,“那不成膘子了?” “什么强攻,你前面设计的,我他妈早安排好了!”小杰一把推了我一个趔趄。 我明白了,这小子的智力比我差不到哪儿去。 我扑拉了两把头发,哈哈一笑:“你行,刚才耍我大头啊。” 小杰把脸一搭拉,正色道:“咱哥儿俩一样,都不是空着鸡巴吹蛋的主儿,”转头对天顺说,“抽根烟你就走,别让广元和常青等急了。‘设备’都给我支棱好了,一旦哪个反动,直接开枪,打腿,只要不出人命,天王老子也会原谅咱的,我就不信天王老子见了这种钱他不动心。记住了,钱必须在你手上,从楼道里跑出来以后,你上蝴蝶的车,我用摩托车带着广元他们走。蝴蝶,你千万在广元和常青面前别露头,尽管他们心里清楚你在背后策划,只要他们没看见你,即便将来出了什么麻烦,你也有话说。不是我在这里说些不信任弟兄们的话,我是吃亏吃多了总结出来的经验,祸到临头的时候,什么事情都能出啊。” 天顺附和道:“这话没假,鸡巴一根筋,撅起来不认亲啊,何况这么多钱?” 小杰喷了他一口烟:“什么钱?我不是说钱的事儿,好了,赶紧走吧。” 天顺刚要抬腿,我拉住了他:“兄弟,全看你的了,保重!” 天顺笑得很憨:“怎么搞得跟上刑场似的?嘿嘿,有票子在那儿顶着,我不会出事儿的。” 小杰又嘱咐了一句:“千万别跟广元他们说蝴蝶也参与了,都划拉到一块儿不好。” 天顺边走边说:“我不傻,他们也不是膘子,知道得多了容易死人。” 天顺一走,小杰就上炕躺下了:“估计这一票肯定能成功,我打算好了,钱一到手就杀了大牙,留着他早晚是个祸害,妈的脑后有反骨啊,吃着孙朝阳的,背后‘掂对’孙朝阳,这种人咱们能留着他吗?”见我摇头,他没趣地笑了笑,“哈,不说了……操他妈的,累死我了,要不孔夫子就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呢,动脑子比动他妈体力可累人多了,哈哈,蝴蝶,我这智商不在你之下吧?咱哥儿俩这一联手,还有别人活的吗?操,孙朝阳才到哪儿?” 我挨着他躺下了:“别小看孙朝阳啊,毕竟他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 小杰嗤之以鼻:“不管用,前几年他之所以能混起来,那是因为咱哥儿俩没在外面的原因。” 我不置可否地一笑:“慢慢来吧,是大是小还得扔碗里滚滚。” “蝴蝶,”小杰忽然坐了起来,“你说万一这一票又砸了,孙朝阳会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躺着没动,“到时候再说吧,该死该活不由人,大不了一拼。” “拼?”小杰笑得有气无力,“我也就是嘴硬罢了,唉,咱们的势力比人家差了一大截啊。” “所以咱们才会这么拼命的,不然整天把脑袋别在腰上干什么,耍猴儿?” “是啊,不把姓孙的砸沉了,咱们永远混不成老大。” “呵呵,你他妈跟胡四一个德行,都惦记着人家朝阳哥这点儿地盘呢。” 小杰又躺下了:“胡四?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58 胡四算个屁,除了有点儿脑子,杀个鸡都能吓出尿来。” 我不想跟他谈论胡四的事儿,岔话道:“万一这票砸了,你打谱怎么办?” 小杰咬牙切齿地说:“兵来将当水来土掩,我隐了,跟他来暗的,迟早杀了他。” 我把胳膊垫到脑后,望着昏黄的屋顶,喃喃自语:“没意思啊,都是他妈钱给闹腾的,你说咱们跟孙朝阳前世无冤今世无仇的……唉,可话又说回来了,还是他先惹咱们的,咱们想发展点儿势力,他楞是想把咱压下去,不折腾他折腾谁?我算计好了,孙朝阳只要一倒,别的都不管用,什么凤三啦,什么周天明、庄子杰啦,一砸就沉……所以我说,就应该先从孙朝阳下手,他完蛋了,其他的都完蛋,这叫那什么‘米诺效应’,谁让他先来惹我的?砸。” 小杰插话说:“他先惹你?哈,孙朝阳过得好好的,你跟胡四先去抢人家的饭碗嘛。” 是啊,我无声地笑了:“不说他了……也许咱们想多了,没准儿这票很顺利呢。” 闷了一阵,小杰突然想起了什么,一骨碌爬起来从胸前摸出一个紫色的小雕塑来,是关公。 小杰小心翼翼地把关公摆在窗台上,双手合十,虔诚地跪了下去。 墙上的挂钟走得很慢,像小时候我用弹弓打土墙那样,隔很长时间才噗地响一下。 拜完了关公,小杰的脸挂上了轻松的微笑:“蝴蝶,我估计这票没问题,关老爷说的。” 我看了看表,九点多了,不躺了,去芙蓉路转转,再把环境熟悉一下。 我下炕系紧了鞋带,咚咚地踹了两脚地面,抬头问小杰:“枪在你身上吗?” 小杰从裤兜里拿出枪,递给我:“给你,我带着广元他们,他们身上有。” 我抽出弹夹,往下压了压弹簧,感觉子弹很满,收起枪,冲小杰一偏头:“走吧。” 出门的时候,我抬头看了看天,一个星星没有,空气潮湿,漫天大雾。 第三十三章两败俱伤 我在胡同里倒车的时候,小杰推着他的摩托车从院子里出来,一声不吭直接从胡同的另一头走了,他的背影渐渐被夜色吞没在幽深的胡同里……雾水把风挡玻璃湿得朦朦胧胧的,我开了雨刷,还是不管用,只好下车拿着抹布擦了擦。擦车的时候我在想,有时候人生的路就跟这辆车的玻璃一样,需要经常擦一下,否则会失去方向的。擦完了车,我上车点了一根烟,感觉非常空虚,一点儿也没有干大事前的紧张与充实。 因为大雾弥漫的原因,路上跑着的车都很慢,车灯把前面照得一片朦胧,雾水在光柱里翻腾着,泛出斑斓的光辉。我把车开上大路,感觉很不得劲,跨过黄线掉头扎进了一条小路,从这条小路也可以到达光明路。小路上的车辆很少,甚至连行人都没有几个,我在心里策划好了回来的路线,胸有成竹。走到半路,我索性下车把车牌拆下来,扔到了驾驶室里。 光明路跟芙蓉路的交叉口往西边过一点,就是我说的那个报废的电话亭,电话亭再往西十几米就是另一条路口,这条路叫天水路,可以拐上通往立交桥的大路,也可以转回头进入通往郊区的小路,这个地方可以说是四通八达。我把车停在电话亭的旁边,来回打量,感觉我设计的这个地点简直太好了,天顺一上车,我就可以将车一头扎进天水路,怎么走,那就看我的了。正在沾沾自喜,小杰骑着摩托车突然从车缝里钻了出来,没等停稳,就冲我低吼:“赶紧上车,天顺他们动手了!” 啊?!这么快?我猛然打了一个激灵,这才刚刚九点呢!幸亏我们提前来了。 来不及回答,我一步跨上了驾驶室,小杰嗖地蹿了出去。 我把车发动起来,两眼紧紧盯着四周,生怕错过一切时机。 刚稳定了一下情绪,小杰又回来了,跨在摩托车上冲我打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这个手势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直到现在。如果我能够继续活下去,这个手势将伴我一生。 小杰的笑容是那么的安详……没想到,从此一别,我再也没能看到他。 小杰闪进了车流,我刚想笑,脸立马就凝固了,我分明听见了一声清脆的枪响,这不是我们的枪,猎枪是不会发出这种声音的!难道这一票又完蛋了?一瞬间,满脑子的钞票哗地散开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人!我不能让我的人被他们抓住!一踩油门往芙蓉路的方向冲去,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小杰也一头扎进了芙蓉路。车还没拐上路口,就听见一声猎枪的沉闷响声,我们的人也开枪了!旁边有人大声喊:“黑社会火拼啦——”接着就看见从芙蓉路那边呼啦跑出几个脸色焦黄的人来。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加大油门就往路中间冲,我想在必要的时候用车撞孙朝阳的人。车刚冲上路口,我就听见天顺在车后面大声喊,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爆发出来的,声嘶力竭:“远哥!我在这里!” 容不得多想,我一打方向,顺手拉开了车门,天顺猴子般的蹿了上来:“快走!” 我看见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一只黑色的密码箱,像董存瑞抱着他的炸药包。 成功啦!那一刻,我的脑子空了,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走,安全回家再说! “谁开的枪?”车冲上了光明路,我紧盯着倒车镜不由自主地问天顺。 “别管了,没出大事儿……”天顺气喘如牛,不住地催促,“快走快走!” “我问你,是谁开的枪?”我火了,我必须提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远哥,我的脑子很乱……先回去,让我好好想想。” “伤人了没有?”我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但我还是不放心。 “问题不大,杰哥不是已经过去了吗?应该没什么问题……” 车忽地冲上了天水路。我把车开得像风一样,眼前的雾似乎在一刹那散开了,前面的路铮光瓦亮,两旁的车辆在我的眼里就像一些纸糊的玩具一样。我从容地把车驶上了通往立交桥的大路,心情渐渐平息下来。天顺啪啪地拍着密码箱,不住地傻笑,我操他妈,我操他妈,真他妈好啊。好了,别的先别管,应该回出租房了……我长舒了一口气,越过黄线将车调了一个头,慢悠悠地拐上了通往郊区的小路。天顺似乎刚刚从梦中醒过来,一把捏住了我的肩膀:“远哥,广元可能受伤了……” “想起来了?谁开的枪?”我犹豫着,是否应该回去看看呢?车速慢了下来。 “没看清楚,我刚得手,就看见从另一辆车上冲出几个人来……” “当场把广元打倒了?”我踩住了刹车。 “别停车呀,”天顺急了,胡乱往后扫了两眼,“常青也开枪了,然后架着广元进了楼道。” “他们的人呢?”我的脑子也乱了,孙朝阳,你这个老狐狸! “大牙的人让我全锁在车里,另一辆车上的人被常青喷了一枪,好象全趴下了。” 这么说,问题应该不大,回去等小杰的消息吧。我猛踩了一脚油门。 从后视镜里,我看见天顺打开了密码箱,一沓一沓的钞票被车颠起来,像开了锅。 哈哈,朝阳哥,无论如何,你的钱到了哥们儿的手上……我趴在方向盘上,无声地笑了。 把车停在草垛后面,我还是不太放心,让天顺抱着密码箱下车,我又往里移了移。 天顺似乎不会开门了,门锁在他的手里直打滑。 我接过钥匙,打开门,歪头冲他亮了亮牙花子:“晕了?没见过钱是吧?” 天顺像只老鼠那样吱吱地笑了起来:“嘿,嘿嘿,我还真没见过这么多票子。” 进了里间,天顺想要开灯,我拉了他一把:“先别开灯,呆会儿再说。” 天顺从后腰里拽出他那把锯短了枪筒的猎枪,咣地丢在炕上:“这玩意儿没用得上。” 我借着微弱的月光,把钱猛地撒在炕上:“我操,发达啦兄弟!干得漂亮啊。” 天顺拿起一沓钞票,刷刷掰了两下:“钱啊钱啊,亲爱的钱啊,你用甘甜的乳汁把我喂养大……” 刚唱了两句,大哥大就在他的裤兜里响了起来。 天顺看都没看,把大哥大直接递给了我:“肯定是杰哥的。” 果然是小杰的号码,这种时候不先回来,打的什么电话?莫非出了什么意外? 第三十四章心惊肉跳 “蝴蝶,我遇到了一点儿麻烦,你让天顺拿一万块钱到盛大商厦南门……” “出什么事儿啦?”我打断他,“你已经脱离现场了没有?” “别问了,赶紧让天顺去,我让常青去拿,快!”小杰啪地挂了电话。 我从炕上抓了一沓钱,给天顺掖到裤兜里,一把将他推了出去:“去盛大南门!” 天顺冲到门口又转了回来,把手冲我一伸:“车钥匙。” 我抓起我的枪给他塞到手里,大吼一声:“在车上!快走!常青在那里等你!” 外面发动车的声音,在我听来仿佛是天边滚来的闷雷……我什么也没想,撕了一块被面,三两下将钞票包起来,甩手背在了身上。在屋里摸索着找了一把斧子,把密码箱劈成碎片,然后一股脑地塞进炕下的一个土炉子里,找张报纸从下面点了。屋里顿时涌满了烧皮子的味道。我没敢把窗户打开,提着天顺的猎枪,躲在外屋的黑影里狼一般地盯着街门。小杰遇到了什么麻烦?我估计很有可能是广元挨这一枪不轻,小杰想把他送到医院里去,或者是连小杰都受了伤,不然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他要钱干什么?有心想给小杰打个电话,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在情况不明的时候,我不能贸然跟他联系。等到烟味小了,我回屋又往炉膛里填了一把柴火,等柴火忽忽地烧起来,我下意识地走了出去。 大雾已经消失了,今夜的月光原来是那么的明亮。月光洒在麻麻扎扎的树梢上,留下一地班驳的影子,我站在这些影子下像一头孤独的狼。月光同样将我的影子铺在地上,让我仿佛躺在了黑色的原野上。我站在月光下,侧耳细听外面的动静,除了偶尔从远处传来一两声犬吠以外,整个世界如同死了一般。我蹑手蹑脚地打开街门,四下看了看,然后仔细地上了锁,沿着侧面的胡同往村口走去。大雾又开始弥漫,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起来,我的头发也湿漉漉的,仿佛淋了小雨。我这是要去哪里呢?背着弟兄们拿命换来的钱回自己的家吗?我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不是,我没有这么想……可是,我这是什么表现?害怕了?不能吧?在我杨远的字典里,没有害怕这两个字!那你这是什么表现?小杰和广元还不知死活,天顺这一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你想到哪里去?我操,冲锋陷阵的还不知下落,你就想临阵脱逃? 我失魂落魄地窜回了出租房,刚刚喘了两口气,天顺就幽灵般的站在了我的眼前。 我一骨碌爬了起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天顺扑打着粘满泥土的手说:“爬墙,我怕喊你开门让邻居听见。” “怎么样了?”我没等天顺喘匀和气,就急不可待地问。 “广元伤得很厉害,杰哥也受伤了……” “他们现在去了哪里?” “杰哥不让说,怕你趁不住气……” “我他妈趁不住气还能怎么着?”我边说边拿起了大哥大。 “不用打了,常青说,他早关机了,”天顺使劲拧了两下鼻子,把手在鞋底上抹了抹,慢条斯理地说,“远哥,事到如今也只好听天由命了……你也不必太担心了,杰哥这么办也是为了你好,他和广元去了医院,说不定孙朝阳的人会找到他们,万一你正好在医院,那不就直接明了?到时候非火拼不可,不管是谁把谁干挺了,这个代价也太大了不是?你忘了咱们以前是怎么商量的?一旦出了事儿,必须有你在后面撑着。杰哥的伤问题不大,伤在肩膀上,常青说,他用摩托车带着广元上了去烟台国道,不出意外的话,一两个小时就能找到医院,在医院住下以后不是还有咱们烟台的那个哥们儿吗?现在杰哥跟他混得很熟的。耐心等吧,很快他就会打回电话来的……再说,他们身边还有常青,那小子可能你不太了解,很猛的。” “你没问常青,孙朝阳那边是谁开的枪?” “问了,是强子,他也受伤了,让常青一枪喷在胸口上,估计也去了医院。” “大牙他们呢?” “不清楚,应该是跑了吧?我估计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不敢去见孙朝阳了。” “给他打传呼,让他赶紧走,越远越好……慢着,别打,传呼有可能在孙朝阳手里。” 天顺起身想走:“我去他表姐那里一趟,说不定……” 我一把按住了他:“别动,去了你就回不来了。” 天顺的鼻涕又流了出来,他猛地抽了一下鼻子:“那怎么办?” 我打开包袱,拿了五沓钱递给天顺:“今天先这样,今晚你哪里也不要去了,回家躺着睡上一觉,明天你想办法联系上大牙,把这些钱给他,让他离开这里。告诉他别嫌少,因为咱们的人死活不定,需要钱。如果他不满意,你就明确跟他说,想要好好活着就把这件事情忘了。记住,千万不能露头,尤其是不能接触孙朝阳的人,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大牙,你就在家里等,早晚他会联系你的。在家呆着的时候,注意点儿风声,一旦不好赶紧走人,安定下来就给我打电话,记住了吗?” 天顺想了想,猛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59 捶了炕沿一拳:“远哥,这钱不能给大牙!这是咱们的玩命钱。” 我横了他一眼:“别这么想,大牙也在玩命,再说,这叫封口费……” 天顺揣起钱,怏怏地嘟囔了一句:“他妈的,他敢乱叨叨,我杀了逼养的。” 我又拿出一沓钱给天顺拍在手上:“兄弟,这几天你先艰苦点儿,钱以后再分。” 天顺点点头,把大哥大递给我:“行。这个我也用不着了,还给你,你好跟杰哥他们联系的。大牙这边你就放心吧,我了解他,他很有脑子的,不然孙朝阳也不会那么赏识他。不过我可有言在先啊,万一大牙有乱‘口子’的迹象,我就杀了他,这事儿我跟杰哥都商量好了。好,就这么着吧,远哥,你也得小心,姓孙的疯狂起来会吃人的。” “这我知道,不过暂时他还疯狂不起来,他想吃人还没找到目标呢,”我收起电话,系紧包袱,搂着天顺的脖子往外走,“走吧兄弟,我送送你,哈哈,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杨远的亲兄弟,一旦我成了气候,我兄弟就是开国元勋。天顺,我相信你的魄力,跟着我好好混吧,天下是打出来的,咱哥们儿一定会闯出一片天地来的。回去给我好好养着,下一步咱们再干点儿更大的事情。听着啊,关于大牙这边,你想怎么对他,必须跟我打声招呼,别玩儿单的。” 关街门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这个地方不能再来了。折转回屋,让天顺打着打火机,我就着光亮用小杰的口气给房东留了一张纸条,告诉房东因为有事儿要去南方,暂时退房。留在桌子上三百块钱,长叹了一声,走出门去。心里竟然有一丝惆怅。开车上路的时候,我感觉胸口闷得厉害,有一种想把车停下,站在路边大吼几声的冲动。 “远哥,我不放心广元。”闷了一阵,天顺蓦然冒了一句。 “怎么,怕他出卖你?” “不是,我怕他死了……”天顺喃喃地说,“他的胸口一直流着血,咕嘟咕嘟的。” “别担心,”我安慰他,“有你杰哥守着他呢。” “妈的,我要杀了强子。” “跟强子没有关系,给谁干活就得替谁卖力,要杀也轮不到他。” “我要杀了孙朝阳!”天顺把牙齿咬得咯咯响。 “别想那么多,”我不让他说了,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好活着。” 把天顺送到他家门口,看着他上了楼,我叹口气转向了回家的路。 把车停在家门口,我把车牌重新装上,直起身子猛吸了一口气,大步进了院子。 回家的感觉真好啊,仿佛在海浪中漂泊的一块木头,安详地触到了沙滩。 第三十五章这钱很烫手 “蝴蝶,我遇到了一点儿麻烦,你让天顺拿一万块钱到盛大商厦南门……” “出什么事儿啦?”我打断他,“你已经脱离现场了没有?” “别问了,赶紧让天顺去,我让常青去拿,快!”小杰啪地挂了电话。 我从炕上抓了一沓钱,给天顺掖到裤兜里,一把将他推了出去:“去盛大南门!” 天顺冲到门口又转了回来,把手冲我一伸:“车钥匙。” 我抓起我的枪给他塞到手里,大吼一声:“在车上!快走!常青在那里等你!” 外面发动车的声音,在我听来仿佛是天边滚来的闷雷……我什么也没想,撕了一块被面,三两下将钞票包起来,甩手背在了身上。在屋里摸索着找了一把斧子,把密码箱劈成碎片,然后一股脑地塞进炕下的一个土炉子里,找张报纸从下面点了。屋里顿时涌满了烧皮子的味道。我没敢把窗户打开,提着天顺的猎枪,躲在外屋的黑影里狼一般地盯着街门。小杰遇到了什么麻烦?我估计很有可能是广元挨这一枪不轻,小杰想把他送到医院里去,或者是连小杰都受了伤,不然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他要钱干什么?有心想给小杰打个电话,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在情况不明的时候,我不能贸然跟他联系。等到烟味小了,我回屋又往炉膛里填了一把柴火,等柴火忽忽地烧起来,我下意识地走了出去。 大雾已经消失了,今夜的月光原来是那么的明亮。月光洒在麻麻扎扎的树梢上,留下一地班驳的影子,我站在这些影子下像一头孤独的狼。月光同样将我的影子铺在地上,让我仿佛躺在了黑色的原野上。我站在月光下,侧耳细听外面的动静,除了偶尔从远处传来一两声犬吠以外,整个世界如同死了一般。我蹑手蹑脚地打开街门,四下看了看,然后仔细地上了锁,沿着侧面的胡同往村口走去。大雾又开始弥漫,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起来,我的头发也湿漉漉的,仿佛淋了小雨。我这是要去哪里呢?背着弟兄们拿命换来的钱回自己的家吗?我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不是,我没有这么想……可是,我这是什么表现?害怕了?不能吧?在我杨远的字典里,没有害怕这两个字!那你这是什么表现?小杰和广元还不知死活,天顺这一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你想到哪里去?我操,冲锋陷阵的还不知下落,你就想临阵脱逃? 我失魂落魄地窜回了出租房,刚刚喘了两口气,天顺就幽灵般的站在了我的眼前。 我一骨碌爬了起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天顺扑打着粘满泥土的手说:“爬墙,我怕喊你开门让邻居听见。” “怎么样了?”我没等天顺喘匀和气,就急不可待地问。 “广元伤得很厉害,杰哥也受伤了……” “他们现在去了哪里?” “杰哥不让说,怕你趁不住气……” “我他妈趁不住气还能怎么着?”我边说边拿起了大哥大。 “不用打了,常青说,他早关机了,”天顺使劲拧了两下鼻子,把手在鞋底上抹了抹,慢条斯理地说,“远哥,事到如今也只好听天由命了……你也不必太担心了,杰哥这么办也是为了你好,他和广元去了医院,说不定孙朝阳的人会找到他们,万一你正好在医院,那不就直接明了?到时候非火拼不可,不管是谁把谁干挺了,这个代价也太大了不是?你忘了咱们以前是怎么商量的?一旦出了事儿,必须有你在后面撑着。杰哥的伤问题不大,伤在肩膀上,常青说,他用摩托车带着广元上了去烟台国道,不出意外的话,一两个小时就能找到医院,在医院住下以后不是还有咱们烟台的那个哥们儿吗?现在杰哥跟他混得很熟的。耐心等吧,很快他就会打回电话来的……再说,他们身边还有常青,那小子可能你不太了解,很猛的。” “你没问常青,孙朝阳那边是谁开的枪?” “问了,是强子,他也受伤了,让常青一枪喷在胸口上,估计也去了医院。” “大牙他们呢?” “不清楚,应该是跑了吧?我估计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不敢去见孙朝阳了。” “给他打传呼,让他赶紧走,越远越好……慢着,别打,传呼有可能在孙朝阳手里。” 天顺起身想走:“我去他表姐那里一趟,说不定……” 我一把按住了他:“别动,去了你就回不来了。” 天顺的鼻涕又流了出来,他猛地抽了一下鼻子:“那怎么办?” 我打开包袱,拿了五沓钱递给天顺:“今天先这样,今晚你哪里也不要去了,回家躺着睡上一觉,明天你想办法联系上大牙,把这些钱给他,让他赶紧离开这里。告诉他别嫌少,因为咱们的人死活不定,需要钱。如果他不满意,你就明确跟他说,想要好好活着就把这件事情忘了。记住,千万不能露头,尤其是不能接触孙朝阳的人,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大牙,你就在家里等,早晚他会联系你的。在家呆着的时候,注意点儿风声,一旦不好赶紧走人,安定下来就给我打电话,记住了吗?” 天顺想了想,猛捶了炕沿一拳:“远哥,这钱不能给大牙!这是咱们的玩命钱。” 我横了他一眼:“别这么想,大牙也在玩命,再说,这叫封口费……” 天顺揣起钱,怏怏地嘟囔了一句:“他妈的,他敢乱叨叨,我杀了逼养的。” 我又拿出一沓钱给天顺拍在手上:“兄弟,这几天你先艰苦点儿,钱以后再分。” 天顺点点头,把大哥大递给我:“行。这个我也用不着了,还给你,你好跟杰哥他们联系的。大牙这边你就放心吧,我了解他,他很有脑子的,不然孙朝阳也不会那么赏识他。不过我可有言在先啊,万一大牙有乱‘口子’的迹象,我就杀了他,这事儿我跟杰哥都商量好了。好,就这么着吧,远哥,你也得小心,姓孙的疯狂起来会吃人的。” “这我知道,不过暂时他还疯狂不起来,他想吃人还没找到目标呢,”我收起电话,系紧包袱,搂着天顺的脖子往外走,“走吧兄弟,我送送你,哈哈,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杨远的亲兄弟,一旦我成了气候,我兄弟就是开国元勋。天顺,我相信你的魄力,跟着我好好混吧,天下是打出来的,咱哥们儿一定会闯出一片天地来的。回去给我好好养着,下一步咱们再干点儿更大的事情。听着啊,关于大牙这边,你想怎么对他,必须跟我打声招呼,别玩儿单的。” 关街门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这个地方不能再来了。折转回屋,让天顺打着打火机,我就着光亮用小杰的口气给房东留了一张纸条,告诉房东因为有事儿要去南方,暂时退房。留在桌子上三百块钱,长叹了一声,走出门去。心里竟然有一丝惆怅。开车上路的时候,我感觉胸口闷得厉害,有一种想把车停下,站在路边大吼几声的冲动。 “远哥,我不放心广元。”闷了一阵,天顺蓦然冒了一句。 “怎么,怕他出卖你?” “不是,我怕他死了……”天顺喃喃地说,“他的胸口一直流着血,咕嘟咕嘟的。” “别担心,”我安慰他,“有你杰哥守着他呢。” “妈的,我要杀了强子。” “跟强子没有关系,给谁干活就得替谁卖力,要杀也轮不到他。” “我要杀了孙朝阳!”天顺把牙齿咬得咯咯响。 “别想那么多,”我不让他说了,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好活着。” 把天顺送到他家门口,看着他上了楼,我叹口气转向了回家的路。 把车停在家门口,我把车牌重新装上,直起身子猛吸了一口气,大步进了院子。 回家的感觉真好啊,仿佛在海浪中漂泊的一块木头,安详地触到了沙滩。 第三十六章有了小杰的消息 屋里黑着灯,我轻轻打开门,摸着黑刚要往我那间走,就听见了我爹的咳嗽声。从他憋着嗓子的声音里,我听得出来,他还没睡。我没有说话,蹑手蹑脚地进了屋。拉开灯,把包袱打开,数了数那些钱,整整三十三沓,每沓一万,加上给大牙的五万和给小杰和天顺的两万,应该是四十万,比预计的还多。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一时有一种眩晕的感觉。我爹又在那间咳嗽,我连忙将钱掖到床底下,推开门问了一声:“老爷子,你不舒服吗?” 我爹好象在压抑着他的不满:“刚回来?几点了?” 我抬头看了一下挂钟,刚刚十点多一点儿:“还不到九点呢,我在外面办了点事儿。” 我爹唔了一声,好象要起床:“我把饭给你热一热。” 我连忙走了出来:“不用了,我在外面吃过了。” 我爹已经出来了,他穿得很整齐,我知道他还没有躺下。 我干脆打开灯,把他扶到了沙发上。 我爹坐下,眯着眼睛看我,目光很暧昧:“去哪里办事儿了?” 我能跟他说实话吗?我笑笑说:“跟一个朋友在他家里商量进货的事儿,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 “大远啊,这婚姻大事可马虎不得啊,”我爹摘下眼镜,用一张餐巾纸在镜片上一下一下地扭着,“我不反对你谈恋爱,在这件事情上,我也不要求你必须跟我汇报,可是我得提醒你一句,找对象一定要找本分老实的,将来能跟你过日子的,千万不能找那些模样不错,浑身毛病,尤其是没有正式工作,整天在社会上瞎晃荡的人啊……” “等等等等,”我急了,他这是说了些什么呀,“我怎么不明白你的话?” “让你都明白了,我就不是你爹啦。”他这玩笑开得可真蹩脚。 “咳,你就别跟我绕弯子了,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我爹把眼镜重新戴上,正色道:“晚上我去你们市场了,刘梅她表姐跟那个叫那五的在你办公室里坐着,我什么都知道了……你是不是看上了一个叫芳子的?你晚上是不是跟她一起出去的?还跟我搞地下工作……” 这帮老婆嘴!我皱了皱眉头:“别听他们的,那个老憨整个一个乌鸦嘴。” 我爹哼了一声:“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为你好,你想想,那个芳子连个正经职业都没有……” 我实在不愿意听这些话,猛然打断他:“你还有没有点正事儿了?睡觉睡觉。” 我爹怔了一下。我打从出了监狱就没跟他顶过嘴,他很不适用,就那么怔怔地看着我,一句话说不出来。我在气头上也不理他,转身进了我的房间。倚在门后,我忿忿地想,人家芳子哪一点儿不好?职业算什么?你倒是有职业,可你这辈子活得舒坦吗?难道没有职业就不是正经人了吗?你儿子也没有职业呢……我爹在外屋一声不响,我几乎都能听见他沉重的喘息。不能这样对待我爹,我使劲掐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60 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我这是怎么了?你折腾得他还不够吗?你为什么要惹他伤心?我的头脑一热,拉开门站在了门口,本来我想对他说声对不起,那一刻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我爹抬头瞄了我一眼,坐在昏黄的灯影下招呼我:“过来,让我好好跟你说。” 我搬了一条凳子,心怀忐忑地坐到了他的对面。 我爹又把眼镜摘下来捏在了手里。这是他的习惯动作,从我记事的时候起他就这样,那时候他的眼镜腿是用胶布缠着的,经常在他擦镜片的时候把腿掰下来,可他总是能立刻觉察到眼镜腿掉了,然后边说话边不动声色地将它缠好。我记得有一次他在缠眼镜腿的时候,突然停下了,摸着我的脑袋说,儿子,等你长大挣钱了,首要任务就是给你爹买一付新眼镜。当时在我眼里,眼镜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好象比手表还要值钱呢,我就下定了决心,将来累死也要先把这个任务完成了。后来我真的领我爹去亨得利配了一付新眼镜,我爹就把他那付跟随了他二十多年的眼镜收起来了,他包裹得很仔细,里三层外三层的,像藏了个宝贝。现在,我爹擦的是那付新眼镜,再也不用担心掉腿了。 “大远,你跟我说实话,刘梅哪一点儿不如那个叫芳子的?” “我没见过刘梅,没有什么印象,芳子挺好的,跟我合得来。” “合得来管什么用?将来得一起过日子啊,那样的女人能跟你过一辈子吗?” “怎么不能?你又不了解她。” “这还用了解?她没爹没妈,整天无所事事……” “别说了,我自己有数。”我很难受,我不希望我爹这样看待芳子。 我爹把镜片擦得像拉锯:“我是过来人,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我看得很分明,女人一旦跟社会上的人接触久了就什么毛病也沾染上了,她现在跟你好,将来呢?将来谁对她好她就又跟谁好上了,你就说我们学校孙老师吧,他爱人以前成分不好,孙老师没嫌弃她,把她从干校接出来结了婚,现在呢?她又跟……说这些干什么呢?你还小,有些道理你不清楚呢。还是本分孩子好,你就说刘梅吧,那孩子多本分?从小就懂得持家过日子,从来不跟外界接触……” “我知道了,”我的心很乱,不想听他唠叨了,“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真的?”我爹停止了擦眼镜,“这就对了嘛,改天我请刘老师到家来你们见个面。” “最近很忙,过一阵再说,”我打了一个哈欠,“睡吧,我也累了。” “你先睡去,”我爹意犹未尽地扫了我一眼,“好好想想,这可是个大事儿。” 我回屋躺下,感觉很空虚,脑子乱麻一样地纠缠成一团。我爹说的也有他的道理,可我绝对不能听他的,因为我对那个刘梅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心里只有芳子,芳子的一笑一颦似乎都深入进了我的骨髓,让我一想起她来,全身都有一种麻醉的感觉,仿佛一撮盐融化在水缸里,盐消失了,可是整缸水都渗透了苦涩的盐味。 外屋响起了我弟弟的声音:“哥哥回来了?” 我爹进了他们那间:“睡你的吧,你哥哥要给你找个嫂子呢。” 我弟弟嘟嘟囔囔地说了一些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清楚。 不想这些事情啦,我转头望着黑漆漆的窗外,满脑子都是小杰和广元的影子。 钟表刚打完了十一下,枕头边的大哥大就响了,是小杰的。我用被子蒙着脑袋低声问他,现在他们在哪里?小杰很平静地说,他们在栖霞的一家医院里,他的伤没事儿,是皮外伤,广元的伤厉害一点儿,肚子破了,正在做手术,大夫说问题不大,但是需要住院观察,他不想住,太危险了,警察和孙朝阳的人都有可能找到那里,想走,找家农户住着养伤。我想了想,对他说:“只要你感觉广元没什么事儿就自己看着办好了,不管到了哪里,随时跟我联系。” 小杰说,这个我明白,你也得注意风声,尽管警察不一定想到你,孙朝阳可不是吃素的。 我冷笑道:“他不吃素我吃素?办好你是事情就行,别担心我。” 挂了电话,我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没出什么大乱子。 这一夜我又失眠了,脑子仿佛成了真空,什么也没有。 东方泛出了微弱的光明,天眼看就要亮了,这很好,我每天都能看见新的太阳。 第三十七章刀光剑影 小杰和广元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从出事那天到现在已经半个月没有他们的消息了。我给他打过无数次电话,他总是关机,这让我非常担心,心悬在嗓子眼里总也落不回去。有一次小杰在梦里对我说:蝴蝶,别担心,我还活着。我想跟他说点儿什么,可是我张不开嘴巴,我想过去拉他,可是无论如何也抓不住他,他像一个幽灵一样滑。 孙朝阳那边依旧很平静,好象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前几天他甚至给我打电话,让我参加他刚开的一个饭店的开业庆典,我没去,我害怕让这个老狐狸从我的眼睛里看出什么端倪来。胡四给我打电话,埋怨我为什么不去,应该借这个机会再树立一把威信,我一笑了之。听说齐老道去了,坐在轮椅上帮孙朝阳招呼客人,这让我感觉很惊奇,不知道人怎么可以这样……凤三没去,有人风言风语的说,凤三想找南方的杀手杀了孙朝阳,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几天我什么都没想,脑子里老是过电影似的回忆那天晚上的事情,心里没着没落的,感觉这事儿离我很远。有时候我身边的人提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也把它当作一件很遥远的故事来讲,他们一惊一乍地说,下大雾那天可真悬乎啊,两帮黑道上的人发生了枪战,当场打死了两个,另外有两个拖拉着肠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公安正在到处抓他们呢,听说是为了抢一个工地的地盘才火拼的。我不想插嘴,就那么笑眯眯地听他们说,听得津津有味。 胡四的消息倒是挺准确的,昨天他来市场跟我闲聊的时候,神秘兮兮地告诉我,孙朝阳这把算是摊上了,不知道得罪了哪路好汉,那帮好汉好象是从东北过来的,专门杀孙朝阳来了。他们在半道上截住了孙朝阳的车,把枪伸进车里,直接搂了机子,可惜他们认错了人,把强子当成孙朝阳,给“忙活”到医院里去了,幸亏抢救及时,不然淌血也把强子淌死了。现在公安正去东北调查那辆车的来路呢。估计强子这次也够戗,因为公安从他身上搜出了一把开过一枪的仿五四手枪。那帮东北人也挺毛楞的,完事儿把车一扔全跑了,听说他们也伤了几个人,估计是跑回东北养伤去了。公安怀疑这里面有猫腻,去调查了孙朝阳几次,这个老家伙道行不浅,屁事没有一点儿,照样做他的生意。 “这事儿你楞不知道?”胡四说完,直勾勾地看着我问。 “你什么意思?你不会怀疑是我找的东北人吧?”我打个马虎眼反问道。 “哈哈,着急了,”胡四跳开眼,哈哈一笑,“真是你干的还好了呢,我就盼望着你露一手。” “四哥,以前咱们是怎么商量的?我要是真想干他,能不跟你商量?” “这倒也是,”胡四赞许地拍了拍我的手,“等着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一直惦记着他呢。” 跟胡四胡乱捉了一阵迷藏,我问他:“你没抽空去看看祥哥?” 胡四一怔,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我操,我真他妈不够意思,怎么把坐牢的伙计给忘了呢?” 我埋怨他说:“年前我就嘱咐你去看看他,我还等着他帮我打听是谁在背后陷害我呢。” 胡四上了急脾气,起身就走:“我马上走,不然祥哥好骂我了。” 我拉开抽屉给他拿了一千块钱:“把这个给祥哥,替我说声抱歉,下个月我去看他。” 胡四掂着钱,反着眼皮瞪着我说:“够大手的啊,发财了你?” 这家伙肯定怀疑我什么,我含混地一笑:“你才发财了呢,卖鱼挣的。” “兄弟,”胡四走到门口又转了回来,“有什么心事别闷在肚子里,那样不好,说出来我可以帮你分担一下,你总不能连我这个哥们儿都信不过吧?这话我可能说得不恰当,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你好好想想,我不会害你的。” 我推着他往外走了两步:“四哥想多了,我能有什么心事?” 胡四叹息着摇了摇头:“蝴蝶,我发现咱哥儿俩开始生分了……得,都好好混吧。” 我忽然有点儿难受,感觉自己做得有些过火,可是有些事情我真的不能告诉你啊。 胡四有个爱唠叨的毛病,走到门口又站住了:“兄弟,你还记得咱俩在劳改队里是怎么活的吗?那时候天都是他妈黑的,人全是他妈狼,有几个像咱哥儿俩这样心贴心以诚相待的?没有,全他妈杂碎!恨不能一口把你吃了。那时候咱哥儿俩多敞亮?一个人似的,爱谁谁,那些狼没有敢跟咱们叫板的……可是现在呢,唉。哥儿俩从什么时候开始不那么融洽了呢?好象从你一出来就有了这个苗头……后来你就开始不信任我了,单独玩黑吃黑,再后来……” “四哥的话可真不少啊,有些事情我不告诉你,那也是为你好啊,”我笑着打断他,“你想想,上次我玩那把黑吃黑如果让你也参与了,那不是害你嘛,再说你缺那俩钱吗?好了好了,亲兄弟不要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啦,我给你赔个不是还不行吗?改天我找根棍子绑脊梁上,学那什么……哎,负荆请罪,还是什么请罪的那伙计叫什么来着?” 胡四叹口气道:“你这文化水啊,叫廉颇。不用请罪了,我就是随便说说。” 谁不知道叫廉颇?我那是为了让你满足一下自尊心罢了。我知道他吃这一口。在劳改队里的时候,胡四就好为人师。有时候别人请教他个什么问题,哪怕这个人在他的眼里是个臭虫,他也立马对人家有了好感,忙不迭地跟人家讲解这个问题是怎么回事儿,直到人家都烦了,他才心满意足地教训人家道:学无止境啊,走到哪里没有文化都是要吃亏的,好好学吧,不要像我,到现在才混到个大专文化。言下之意,他是个知识分子。有一次,林武口占七律一首,其中有这么一句:苍茫大地我来主,人间到处有美女。胡四听了大摇其头,俗,俗,忒俗。因为林武号称三大队第一诗人,听了这话当然不服气,瞪眼扒皮地逼问他俗在哪里?胡四当仁不让,直接把林武的七律诗给改了,全诗是这样的:狱中生活实在苦,真想豁上来越狱,监牢里面无美女,有了美女我做主。林武当场叫了师傅,磕头如捣蒜。 好歹糊弄走了胡四,我给天顺打了一个传呼,问他有没有小杰他们的消息。 天顺急得都要哭了:“没有啊,怎么办啊远哥,是不是被姓孙的给害了?” 我安慰他说:“不可能,小杰的本事我知道,谁也害不了他,你稳住了,咱们再等。” 天顺说:“要不我去栖霞挨家医院打听,也许能打听出来他去了什么地方。” 我说:“你要是不想活了就去,黑白两道都在找线索,你想去送死?” 天顺说:“那怎么办?就这么干靠着?” 我横下一条心,斩钉截铁地告诉他:“就这么靠着,不然大家全死。” “远哥,大牙也一直没跟我联系,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怎么晕了?” “别晕啊,”我笑了,“那不是更好?给咱们省钱了。” “别闹了远哥,这样一来,我的心里真没底啦,比他妈死了还难受。” “先难受几天,早晚会好受的,你记住别随便出门就行了,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我相信天顺不会出什么茬子,他听小杰的,小杰不在,他不会有什么动作。 我估计大牙没走远,肯定是藏在什么地方躲风声,用不了几天就会冒出来要钱的。 这几天一定要想办法找到小杰,就是他死了我也要找到他的尸体。 庆幸的是警察一直没有注意到我,是啊,他们怎么会注意我呢?我是个卖鱼的小贩。 第三十八章黄胡子又想反动 天渐渐暖和起来,路边的树木已经开始抽芽,走在街上满眼都是绿色。我又碰见了黄胡子,他在他家附近的一个商场门口卖服装,我走过他的身边的时候,他突然喊住了我:“蝴蝶,你停一下,我跟你说个事儿。” 他现在在我的眼里跟一泡屎差不多,我站下了,尽量让自己显得客气一些:“三哥,有事儿?” 黄胡子笑得很不自然:“听说你买卖做大了,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说话了。” 我很烦,不愿意跟他浪费时间:“三哥,有话就说,我很忙。” 黄胡子的脸突然涨得通红:“蝴蝶,做人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别把人逼急了。”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想跟我反动?我一皱眉头,轻蔑地冲他一笑:“就这个?” 黄胡子点点头:“就这个,谁也不是没有脾气,惹急了我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 我靠前一步,阴森森地说:“黄胡子,你给我听好了,想要跟我斗,先把胆量练好了,我随时恭候你。” “你猛,”黄胡子被我逼视得退后了两步,悻悻地横了一下脖子,“杀人不过头点地嘛。” “知道这个道理就好,再跟我装逼,我连你这个摊子都给你砸了,信不信?” “信信,”黄胡子不理我了,抖搂着一件衬衣大声嚷嚷,“八折优惠啦,跳楼大甩卖啦!” 我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61 掏出一百块钱来,吐口唾沫给他贴在装衣服的箱子上,抓过一件衬衣就走。黄胡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就把衬衣丢给了一个过路的民工,昂首而去。那个民工不明白怎么回事,烫着一般把衬衣丢在了地上。我回头一看,转身回来又给他塞到手上。民工不知所措地捧着衬衣四处乱看,手里像捧着一只刺猬,我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黄胡子尖利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卖衬衣啦,谁买我的衬衣我喊他一声爷爷啦!” 我没有回头,感觉那个民工好象在挨打,后面传来皮鞋踢打在脸上的声音。 走在路上,我反复回味黄胡子刚才说的那番的话,他为什么突然敢跟我叫板了呢?我怀疑有人在给他撑腰。谁在给他撑腰呢?这不大可能吧?这样一只死猫,谁会去扶他上树呢?莫非他听到了什么?或者是上次陷害我的那个人又出现了,想挑动黄胡子跟我再“滚战”一场?如果这个人真出现了,我怎么才能把他揪出来,让他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呢?走了一路,我想了一路,脑子都想得变成了一块干裂的泥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不去想它了。 我没有回市场,直接去了劳教所。没费多大劲,我就接见了李俊海。李俊海好象老了许多,尽管剃着光头,我还是能看见他的头皮上扎出了不少白头发。不知道因为什么,我突然感觉一阵心酸,觉得自己没有尽到一个把兄弟应尽的义务,甚至觉得他还实实在在地生活在我的身边,对我是一种安慰,毕竟他是我磕头的把兄弟。心头蓦然就想起他爸爸临死前那双浑浊的眼睛来……最近几天发生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股脑地涌上了心头,让我有一种悲凉的感觉。李俊海还是那付不动声色的表情,这种表情甚至可以称为木讷,不过我已经习惯了,他一直都这样。 “俊海,过了五一应该到期了吧?”我打破了沉默。 “不用,就这几天了,奖惩大会一开,我就走人,政府提前告诉我了。” “那好,暂时没有地方住,我给你找个地方。” “不用了,我在这里认识的一个朋友让我去他家里住,他是个光棍。” “那也好,出来再说吧。” “我这个朋友你也认识。”李俊海瓮声瓮气地说。 “谁?外面的还是劳改队的?” “他说他跟你在看守所呆过一段时间,叫刘三。” “刘三啊,认识,不错的伙计,就是有点儿好吹牛。” “改了,现在不大吹了,很稳当的。我们一天出去。” “行,等你回来,带他去我那里,我给你们接风。” 放下我给他买的几条烟,我便告辞了,出门的时候,李俊海的眼圈红红的。坐在回市场的公交车上,我打好了谱,等李俊海回来,我就让他去我那里上班。因为我刚刚跟郊区的一个村子打好了交道,想在他们那里盖一个冷藏厂,金高走了,就让李俊海在那里帮我管理着。有可能的话,让刘三也去,刘三这种人我了解他,属于一种看家狗式的人物,利用好了顶一个保安大队使唤。下一步我就让大昌带领弟兄们去占领西区市场,先报上我的名号,实在不行就使用暴力,拿下来以后就让大昌和老七在那里驻扎下来,老七很会搞宣传,连唬加诈的,不愁占不安稳。 一想起回市场,我的心就乱,一摊子的糟烂事儿。阎坤在那里不是跟兔子他们“打唧唧”(吵架)就是跟青面兽明火执仗地对骂,一不顺心还找我诉苦,仿佛我是这里的法官,有时候还拐弯抹角地指责我在背后害他。老憨就更有意思了,满市场散布小道消息,说我是她妹夫,今年五一就跟他表妹结婚,她表妹是清华大学的校花,当年连教授级别的都追求她呢,她能看上我,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这让我很后悔当初把他们弄到市场里来,感觉跟我以前设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像阎坤那样的“逼裂”(窝囊)汉子,我怎么会用那么大的心思去“设计”他呢? 那五和老七倒是相处得很融洽,老七一口一个五哥地喊着那五,把那五喊得成了一只刚踩完了母鸡的公鸡,时不时在鱼市上趾高气扬地练猫步。村里的一帮干部也经常来找我,名义上是商量建冷藏厂的事儿,实际上是让我请他们喝酒。那帮人可真够黑的,吃完了还得拿,他们可不管你是什么来历,该张口要的,一点儿要少不了他们的。 隔着市场很远我就站住了,还是不回去吧,找个地方清净一下。 点了一根烟,我漫步进了一个停车场。 坐在一个台阶上,我百无聊赖地看那些花花绿绿的汽车发呆。 我注意到几个中年汉子神秘兮兮地把脑袋凑到一起商量着什么,有一个很面熟,可是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了。这几个人商量了一会儿就散开了。那个面熟的汉子四下看了看,摇摇晃晃地走到了一辆卡车的后面。他刚站下,那辆卡车就开始倒车,我清晰地看见那汉子大叫一声倒下了。我操,玩儿黑的?我打起精神,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刚躺下,旁边的那几个人就呼啦一下围住了卡车,大声嚷嚷“轧人了”。一个外地人模样的司机下来了,刚想说什么,脸上就被人打了一拳,司机想跑,没等挪步就被一个人跳起来踹倒了。司机直接跪下了,他好象在说,他父亲在这里住院,脑溢血,眼看不行了,他是来陪床的,让他们别打他,该赔钱赔钱,该上医院上医院。一个人扶着面熟的那个人凑上去对他说,你把人家的腿都轧断了,拿三千吧。司机似乎明白自己是遭遇了敲诈,哭哭涕涕地说,他没带那么多钱,让他们跟着他去医院里找陪床的哥哥借。那帮人又上火了,蜂拥而上,我几乎都能看见漫天飞舞的鲜血。 谁家没有父亲?人家都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为什么还要逼人家? 不行,我得收拾这帮兔崽子!让你们知道知道,天底下还有良心二字。 热血冲击着我的大脑,让我突然变成了一头雄师,我迎着他们就冲了上去。 第三十九章与铁子斗智 那个外地司机佝偻着身子躺在地下,双手抱着脑袋,哎哟哎哟地叫唤。 那几个中年人不停地用脚踢他,一下一下很结实。 我冲上去,一把拉开了那几个人:“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当胸推了我一把:“滚开,你他妈管什么闲事儿?” 我压抑着怒火,瞪着他说:“刚才我都看见了,放他走,不关人家的事儿。” “我操,来了一个雷锋还,”横肉汉子扭了两下脖子,“不关他的事儿,关你的事啊?” “我再说一遍,让他走。”我冷眼看着他,站着没动。 “他走了,你给钱呀?”旁边的人呼啦一下围住了我。 “给你个鸡巴你要不要?”我往后退了退,冲他们一勾手,“来拿呀!” 横肉汉子猛地把手往腰后一别,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就擎在了手里。我没让他扑上来,左腿冲他的面门一晃,猛一转身,右腿劈面扫在了他的脸上,他立刻像一条被扔出去的麻袋一样,嘭地摔到了车轮子底下。旁边那几个汉子看来也是久经沙场的“战士”,连神都没楞一下,忽地向我扑了过来。我借着刚才那一脚的力道,一旋身子,左腿又出去了。冲在前面的一个汉子惨叫一声,仰面往后倒去,我没等他倒利索了,直接颠个步,照准他的下巴又是一脚!趁他似倒非倒的当口,我一个箭步冲到车轮底下,抄起菜刀,当头劈了他一刀。可能是因为我这一系列的动作太快了,旁边的人全懵了,像是在水里炸开一个炮仗似的,呼啦一下闪到了一边,他们似乎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强劲的对手,黄着脸直扎煞胳膊,看那意思是犹豫着想跑。我手持菜刀,哗地横扫一圈:“都他妈给我站好了,一个别走!” “咦?蝴蝶!”刚才那个装受伤的汉子一下子楞住了,“你真的是蝴蝶!” “你是谁?”这个人的确很面熟,我用菜刀指着他,沉声命令他,“过来。” “小哥啊,我是铁子啊,你不认识铁子哥了?”那个人迟疑着不敢挪步。 我看清楚了,他果然是那个落魄大哥刘铁子。他怎么操起这种行当来了?我颓丧地扔了菜刀,一时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了。那帮人见我把菜刀丢了,全都松了一口气,交头接耳地唧喳起来。铁子似乎是想给自己找回点面子,张开胳膊往后挡着那几个人,一惊一乍地嚷嚷道:“都别动手,这是我兄弟,谁动手就是跟我刘铁子过不去,”说着,一脸尴尬地往前走了几步,“蝴蝶,都怨我,刚才我没认出你来……嘿嘿,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刘哥,先让人家走吧,一会儿我跟你解释。”我苦笑不得。 “就是就是,我这点儿伤算不得什么,让他走,让他走。”铁子揉着腰还在装。 “早走啦,”横肉汉子摸着淤紫的脸,悻悻地说,“那小子真不够意思……” “铁子哥,送我去医院啊……”脑袋上挨了一菜刀的伙计痛苦不堪地老远咋呼道。 我摇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一百块钱,在手里攥成一个球丢给了他,冲铁子一歪头:“刘哥,跟我走。” 铁子转身大声对那帮人喊了一声:“都回家,我跟我兄弟去喝点儿。” 这小子可真有意思,喝点儿?谁请谁喝?你有钱吗?我拔脚就走。 铁子紧紧跟在我的后面,一路不停地献媚:“小哥,你可真猛,名不虚传啊。” 进了市场对过的那家饭店,老板老远就迎了上来:“蝴蝶兄弟,怎么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你来了?忙什么去了你?你不来,我这买卖可就差大啦……呦!这不是铁子嘛,你怎么也来了?稀客,稀客呀,两年多没见着你了。” 铁子仿佛又找回了当年的感觉,仰着头一言不发,直接进了一个单间。 我让老板随便上几个菜,顺手拿了一瓶洋酒进了单间:“刘哥,今天喝点儿好的。” 铁子接过洋酒扫了两眼:“呵,人头马,还行……我家里还有一瓶路易十四呢,那个更好。” 还他妈装呢。我知道他这是心理不平衡,笑笑说:“改天去你家喝。” “蝴蝶,你哥还不是跟你吹,想当年……算了,说这些没意思。”铁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刘哥,最近在哪里发财?”我坐下给他点了一根烟,随口问道。 “发财谈不上,凑合着养家糊口罢了,”铁子猛吸一口烟,翻个眼皮说,“倒腾美金玩儿。” 我知道他这是又吹上了,干脆逗他说话,因为我想利用他一把,我奉承他说:“你行,倒腾美金可是个大买卖,没有雄厚的资金可不敢随便倒腾那玩意儿。看样子刘哥雄风不减当年啊,让我们这些做小弟的佩服都来不及呀。” 铁子矜持地弹了一下烟灰:“话也不能这么说,老了就应该干点文明活儿。” 我想笑又没直接笑出来,附和道:“是啊是啊,老什么伏枥,志在千里嘛,刘哥是个明白人。” 铁子好象明白我是在“调理”他,自嘲道:“没办法,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 “刘哥当年混市场的时候比我可厉害多了,”我给他倒了一杯酒,开始套他的话,“市场不好混啊,工商、税务、市场管理全都得照顾到了,哪家打发不舒服都不行,最可气的是同行,整天惦记着挤兑你……这还不算,有些鸡巴操的还冒充黑社会想来抢你的饭吃,你就说黄胡子吧,他妈的自己占着鱼市还不说,竟然想霸占整个市场……” “他那是没遇到个吃生米的,”铁子打断我说,“当初我跟他死拼的时候,他就不行,最后我为什么走了?并不是他把我怎么着了,我那是怕掉底子,跟一个死缠烂打的小混子整天‘打唧唧’没什么意思,再说,孙朝阳他们整天劝我别跟他一般见识……唉,啥也不说了,想起来就他妈窝囊,外界都传说我被他给砸沉了,不是那么回事儿嘛。” “反正最后你走了,”我继续忽悠他,“人家黄胡子住下了,还混得挺好。” “蝴蝶,你不会是用这些话来‘刺挠’我吧?黄胡子不是让你给砸跑了吗?” “我怎么会刺挠你呢?我这是在举例说明市场难混嘛。黄胡子跑了不假,可那不是因为我砸他的原因……” “打住打住,”铁子急了,“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呢?黄胡子就是被你砸跑的吧?” 我故意不接茬,起身吆喝上菜:“老板,赶紧上菜,再加个牛鞭。” 铁子嘟囔道:“牛鞭牛鞭,吃了硬鸡巴,吃完了牛鞭该吃牛逼了,嚼不烂……” 我坐回来继续说:“黄胡子跑了不假,可他跑得也太快了,我听说是有人给他出主意让他跑的呢。” “操,又是孙朝阳干的,”铁子猛地灌了一口酒,“当年他也这样劝过我。” “这个我不清楚,”我感觉他开始上套了,“黄胡子也拉鸡巴倒,听他的干什么?” “你不知道,孙朝阳有他的想法,”铁子忿忿地说,“其实当初我没听他的,我还是跟黄胡子拼。” “最后没拼过人家吧?” “这……蝴蝶,我发现你这家伙肚子里有牙,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我正想编个话对付他,裤兜里的大哥大响了,是一个外地的号码,莫非是小杰的? 我下意识地跳起来,冲出门去:“喂,说话!” 那边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过了好长时间才回音:“远哥,我是常青。” 常青?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62 常青给我打的什么电话?不是说好了这事儿不让他们知道的吗? “常青,说话。” “远哥,我在杭州……你那里说话方便吗?” “方便,小杰呢?” “我不知道……我们分开两天了,他说让我在远一点的地方跟你联系。” “什么意思?你们干了什么?”我决定先装糊涂。 “没干什么,跟人闹了点儿误会……远哥,你就别打听了。” 我明白了,常青暂时还不知道我也参与了这事儿,我放下心来:“他让你跟我联系什么?” 常青很急促地说:“让你别用这个电话找他,公安有监控,他已经把电话扔了。” 我刹时明白了:“好。有了小杰的消息,马上通知我。” 常青沉默了一阵,有些迟疑地说:“远哥,杰哥说让你放心,这几天他就去找你。” 我估计小杰在办什么事情,问常青也不一定问出来,随口问:“广元好了吗?” 常青的声音变得很沉闷:“他挺好的……不是,远哥,他死了。” 我的脑子一下子炸了:“怎么死的?!” 那边叹了一口气,直接挂了电话。 第四十章疯狂之前 孤独地站在外面,暖暖的阳光照在我的身上,让我有一种无精打采的寂寞。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市场取了一万块钱,去了冷藏厂,找到正在打盹的花子,让花子再凑两万,以广元的名义存到一个单独的帐户上,以后每月给广元按原来的情况发工资,发完了就告诉我。花子不明白,问我这是干什么?我说上次广元跟我一起去烟台帮建云办了一件来钱的事儿,这是广元应该得的报酬。花子说,那你直接发给他不就完事了?我说他可能跟谁闹了点矛盾,不知道去了哪里。花子说,他不可能一辈子不回来吧?我暂时把这个月的工资给他送家去,我知道他家住在哪里。我突然就发火了,声嘶力竭地冲花子大吼,我操你妈,你哪来那么多事儿?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胡逼咧咧想找死?花子吓坏了,一溜烟跑出门去,隔着老远看我。我冲他歉意地笑了笑,低着头往酒店的方向走,我估计铁子好等急了。 走近市场的时候,我犹豫了几分钟,该不该再拿点儿钱给小杰他妈送去呢?正想进去,就看见马路对面几个贼眉鼠眼的小混混在用膀子撞对面走路的人,好象都喝醉了。我忽然有一种想打人的冲动,脱下上衣拎在手里,横着身子过了马路。一个长得像那个演电视剧的叫午马的小混混瞥了我一眼,直接拦住了我:“哥们儿,玩玩?” “玩儿什么?”我继续走,我想揍的是那个撞了一个女人的家伙。 “不玩什么,想揍你。”午马伸手想来摸我的脸。 “揍吧那就。”我歪了一下脑袋,用眼睛的余光看见旁边的那几个混混悄悄地凑了上来。 “我操,你他妈还敢闪?”午马上前一步,又想来摸我的脸,“哎哟!动手了这就?” 我把他伸直了的手猛地别在我的胳膊弯里,猛然一扭,他直接躺在了地上。旁边的几个混混似乎还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我就拖着他扔到了一个垃圾箱后面,用脚踩着他的脸,一下一下地扭:“叫爷爷,快!” 午马的眼睛似乎不够使的了,看看天再看看我,然后再往旁边看,好象在等人来救他。 旁边的混混围着垃圾箱跳开了斗牛舞,干嚷嚷没有一个敢上来的。 我松开脚,把衣服搭在肩膀上,转身就往马路对面走,我还想回去继续喝酒。 “这个人是蝴蝶吧?”后面传来小混混的窃窃私语。 “好象是,我看见他胸口那里刺着一只蝴蝶……” “不会吧,蝴蝶从来不乱打人呀,再说咱们也没惹他。” “看着他要去哪里,我马上去找七哥,七哥就在市场里卖鱼。” 我明白了,这帮小子原来是老七的人,我转回了头:“找你七哥是吧?让他到饭店来见我。” 午马揉着膀子,好象要哭了:“大哥,原来你真是蝴蝶呀……我是孔龙啊,你不认识我了?” 恐龙?你就是他妈外星人我也照样揍你。我笑了笑:“哦,是恐龙,确实够猛的。” 孔龙见我放下脸来,仿佛受了委屈的孩子,一下子哭出声来:“远哥,我爸爸是孔老师啊。” 孔老师?我仔细打量了他两眼,猛地想起来了,可不是嘛,那眉眼跟我爹学校里教历史的孔老师一个模样。我记得刚上班的时候,他经常去我家里找我弟弟玩儿,他很喜欢我弟弟,去的时候老是拿几块糖攥在手里。让我弟弟掰他的拳头,然后送给我弟弟吃。去的时间长了,孔老师就不乐意了,教育他说,你整天跟一个缺脑子的人玩儿,不会把脑子也玩儿缺了?不让他去我家里了。后来他真的就不去了,在路上见了我弟弟都不敢跟他说话,生怕被他爸爸发现。为这事儿我爹跟孔老师吵过几次架,到现在两个人还不说话呢。这孩子一转眼就长大了,个头比我还高。 “呵呵,果然是大龙,”我穿上衣服走了回去,“不上学了?” “早不上了,”孔龙的脸涨得通红,一只脚来回的擦地,“让学校给开除了。” “那怎么办?就这么在街上瞎晃荡?”我给他整理了一下衣服。 “没晃荡……这不,七哥说让我们来给你干活呢。” “给我干活?呵,以后再说吧。”我一怔,我能要你嘛,就你们这些德行。 旁边的小混混一齐上来敬烟:“远哥,收下我们吧,我们很能干的……” 我挨个摸了摸他们的脑袋,讪笑道:“先回家等着,哥哥帮你们想想办法。” 孔龙插话说:“七哥在市场里,要不让七哥去找你,我们在外面等着。” 我点点头:“好吧,让老七来,你们就别等了,都回家呆着,以后我会找你们的。” 回饭店坐下,铁子好象上了酒劲,大声嚷嚷道:“这次你不帮我也得帮我啦,我要回市场!” 我是不可能让他回市场的,那里已经够乱的了,你回去还不一定弄点什么事儿出来呢。 我没理他,咕咚咕咚灌了一瓶啤酒,打个哈哈说:“好酒好酒,我要跟刘哥比试比试酒量。” 铁子不顺着我的话走,继续说他的:“你得帮我弄个摊位,我要杀回来……” “你要杀谁?这年头谁让你杀呀,”我胡乱打岔道,“兄弟我还想找个人来杀杀呢。” “蝴蝶,你很不厚道,”铁子拉长了脸,“听你这意思是不想帮我了?” “帮,怎么不帮?”看来我是被他缠上了,苦笑道,“缺钱了?” “缺钱?我他妈什么都缺……”铁子垂下了头,“我闺女上学了,学费……” 我把大哥大掏出来,放到桌子上往他跟前一推:“把这个拿去吧,值一万多。” 铁子不相信似的看了我一眼:“真的?给我了,你用什么?” 我淡然一笑:“我办公室有电话,这个用不上,你找个地方把它卖了,现钱我这里也没有。” 铁子生怕我反悔,连忙揣到了怀里:“太谢谢兄弟了……唉,刘铁子混到这份儿上……”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让他说了:“别难过,谁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喝酒。” 铁子不停地摩挲着怀里的大哥大,心情激动:“少了一万不卖,卖了就过户,谁的户口……” 我接过话茬说:“不用那么麻烦,这东西很好卖的,现金交易,过什么户?” 听了这话,铁子的脸上带了一丝疑问:“不过户?万一他打电话不交费,你不就摊上了?” 我笑话他说:“你这社会大哥就是这么当的?谁敢坑你?不想活了他?” 铁子矜持地清了清嗓子:“那倒也是,不过你这话我听出来了,这机子是黑货吧?” 我仰着头笑了:“黑货。你找个外地人卖给他,人家管你是不是黑货呢,好使就行,哈哈。” 铁子想了想,猛拍了一把大腿:“操,有了!贩黑烟的福建人我认识老鼻子啦。” 我嘱咐他说,卖的时候别让人家知道这机子是谁的,将来追查起来,这算销赃呢。 铁子说:“这还用你嘱咐?我这几年白玩儿了?卖的时候我还不一定出面呢。” 我夸他说,刘哥就是具备做大哥的素质,办事儿汤水不漏。 “蝴蝶,你跟孙朝阳没有什么事儿吧?”过了一会儿,铁子试探着问我。 “这叫什么话?我跟他能有什么事儿?我很尊敬他的……” “不对吧,”铁子打断我,“我听一个朋友说,孙朝阳想‘办’你,是他亲口说的。” 我一楞:“这是真的?他什么时候说的?” 铁子闪开我盯着他的目光,好象觉得他说多了:“也许是酒后吹牛,不好说……” 我故作无所谓的样子,呵呵笑了两声:“那就算了,谁喝大了也容易胡说,呵呵。” 铁子附和道:“就是就是,咱们都有这方面的毛病……不过,孙朝阳很少说大话的。” 第四十一章忧心忡忡 “操,刘哥,我怎么发现你说话吞吞吐吐的?这我还真得弄明白了,他跟谁说的?” “唉,”铁子猛喝了一杯酒,“谁让咱俩是亲兄弟呢?跟你说实话吧,齐老道亲口告诉我的。” “你跟齐老道还有联系?” “有,齐老道被强子打断腿以后,没人管他,我给他陪了几天床。” “齐老道不是跟孙朝阳已经和好了吗?” “那是假相,做给外人看的,孙朝阳和齐老道自己心里都明白……” “不对,既然他们是这种关系,孙朝阳怎么会把这种话告诉齐老道?” “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他喝醉了……可也不对,孙朝阳不至于那么没脑子吧?” 我基本有数了,这话百分之八十是假的,最大的可能是,齐老道想挑拨我跟孙朝阳的关系,让我跟孙朝阳火拼,他好从中渔利。那百分二十就是,孙朝阳真的那么说过,可也不一定是当着齐老道的面,很可能是齐老道听别人说的。因为齐老道知道当年我曾经因为小广说要干挺了我,我就去把他砍了,他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风风火火的蝴蝶呢。这么说来,孙朝阳很有可能知道了我“黑”他的事情,他之所以暂时不动声色,是想麻痹我,然后给我来点儿黑的。想到这里,我越发担心起小杰来,小杰到底怎么样了?广元是怎么死的?如果是他们拒捕,警察把他打死了,这事儿肯定会很明朗,那就是警察会来找我,因为广元和小杰都是我的人,警察一定会调查我的。既然警察没来调查我,那就一定是他们还不知道在很远的地方曾经出过人命。如此说来,连当地的警察应该都不知道,要不然也会调查到死者是谁,自然也就会找到我的头上……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小杰,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哪里?你究竟害怕什么? 透过缭绕的烟雾,我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孙朝阳的人在医院或者某个农户里找到了小杰他们,双方立刻展开了枪战,小杰和常青跑了,广元被打死了,他躺在光天化日之下,乌云一般的苍蝇围着他嗡嗡地飞……就这么简单?似乎不会。那么真相是怎样的呢?枪战开始了,小杰背着受伤的广元跑,孙朝阳的人在后面追,砰砰!枪响了,打在广元的背上,小杰和常青放下广元继续跟他们交火,他们撤退了,广元死了,小杰和常青就地埋葬了广元,开始找孙朝阳复仇……这样就好理解多了。可是你应该告诉我真相呀,我这么蒙在鼓里,你就不怕我趁不住气,乱来一气吗? “蝴蝶,我跟你透露的消息你可别告诉别人啊,当‘点眼药’的,我丢不起那人。” “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我冲铁子点了点头,“刘哥,我先谢谢你。” “不用谢,以后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别把我牵扯进来就行,你们的事儿我不敢搀和。” “能出什么事儿?”我嘿嘿一笑,“都这么大的人了,为句话还能去拼命?” “那也不一定,”铁子黄着脸咽了一口唾沫,“孙朝阳可够黑的。” 我把整瓶啤酒给他倒在一个大杯子里,用我的杯子碰了碰说:“他黑,谁也不白啊,哈哈。” 铁子把那杯酒干了,突然就红了眼圈:“蝴蝶,想想我真不应该,前几天我还想那什么……”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攥了他的手一下:“哈哈,想砸我是吧?那可真是醉话。” 铁子讪讪地摇了摇头:“唉,我就知道胡四能跟你说这事儿……你的耳目多啊。” “多吗?”我笑笑说,“那是证明我可怜,大家怕我吃亏呢。” “兄弟,不说废话了,我还是想让你帮我弄个吃饭的营生来干。” “刘哥,别回市场了,咱哥儿俩泡在一起不好看,先这么过着,以后我帮你想办法。” “别以后啊,要想现在就想,你又不是没看见我都逼到什么份上了。” “我操,哥们儿欠你的?”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电话都给你了,你还想让我怎么办?” “我又不是白要你的,等我发了,全还你的,不就是万儿八千的嘛……” “你等等,”要不让他去西区市场?我还真需要这么个人呢,我逗他说,“要不给你个干部当当?” 铁子把眼一瞪,刚想反驳我,门口就响起了老七的声音:“老大,你在哪里?” 我伸腿勾开了门:“咋呼什么咋呼?进来。” 老七一进门先看见了铁子,不相信似的看了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63 看我:“老大,你怎么跟个‘膘子’喝上了?” 铁子刚站起来,听了这话,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哆嗦着脸上的肌肉,傻在那里。 我摔了老七一烟头:“你他妈哪里都好,就这点儿不好,什么叫尊老你没学过吗?” 老七不服气地横了一下脖子:“尊他妈鸡巴老,以前他‘慌慌’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爱幼?” 铁子几乎笑不出来了,嘴巴咧得比河马还大:“七弟别这样,以前的事儿还提它干什么?” 老七还想刺挠他两句,我拉他坐下了:“老七,西区那边你去看了吗?” “看了,没他妈一个猛人,就关凯一个半吊子在那里支棱着,不顶事儿。” “关凯是谁?”好象我以前听谁说起过这个人。 “西区当地的,小广没进去之前他跟小广混过一阵,后来‘放单’了,谁也不靠……” “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天顺提起过他,“是不是让天顺和大牙用刀砍断胳膊的那个伙计?” “谁砍的我不知道,好象有这么回事儿……反正他拉倒,比咱们差远了。” “那么就这样,”我把老七的脑袋划拉到我的面前,小声说,“你今天下午就去找他,告诉他,你代表的是我,让他给我办几个摊位,我要过去卖鱼,辛苦费我给。如果他推挡说让你去找市场管理所,你直接就走,过几天咱们直接‘办’他。记住了,一个人也别带,就你自己。说话要客气,甚至他揍你,你也不要还手,后面的事情我来处理。” “明白了。”老七很勤快,站起来就要走,我拉住了他。 “还有,让你那帮小兄弟别来这里瞎晃荡了,拿下西区都去那里上班。” “行,”老七抓了一盒烟就走,走到门口回头冲铁子一呲牙,“老铁,少喝点儿,还得做人呢。” 铁子苦笑不得:“我知道,谢谢你啊。” 老七一出门,我拍拍铁子的肩膀说:“怎么样?去西区跟着老七干吧?” 铁子连连摇头:“饶了我吧你就,他妈的贫下中农反起来,你地主还歹毒呢,不去。” 我摊摊手说:“那我就没有办法啦,眼下就这么点活儿。” 铁子好象被老七这一顿刺激搞得很难受,站起来喝了一杯,抹抹嘴说:“我走了,以后再跟你联系。” 铁子走了,我坐着没动,脑子像是被一把笤帚扫着,空一阵乱一阵。 老板想进来跟我聊上两句,见我瞅着天花板发呆,悄没声息地退了出去。 天上好象有过路的云彩飘过,屋里黑一阵白一阵,恍恍惚惚的。 第四十二章一个有心计的女人 今天早晨的天气很好,阳光带着一股清澈的黄色直射在人头顶,让我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在农村的田野上漫步时的情景。送我弟弟去上学的路上,我问他,你还记得小时候我领你去庄稼地里呼吸新鲜空气的事儿吗?那时候的天也这样亮堂。我弟弟瞪着明亮的眼睛想了好久才说,天上有很多云彩,别的不记得了,只记得咱们村里有好多牛啊,羊啊什么的……是啊,他怎么会记得这些小事儿呢?很多曾经在我身边发生过的事情,连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呢。 送他到校门口的时候,我弟弟说,哥哥你以后不用再来接我了,我认识回家的路,我自己可以回家。我笑着问他,是不是这几天我没来接你,你生气了?我弟弟忽然红了脸,期期艾艾地说,不是,谁接都一样,反正以后我要学着自己回家。我想,是应该锻炼他一下了,我总归是不可能一辈子守在他的身边吧?我答应了他。往回走的路上,我想,刚开始的时候,我可以躲在他后面看着他回家,以后他自己能回家了,我就不用接他放学了。等他毕业了,我就给他找个轻松一点儿的活让他锻炼锻炼,实在不行的话,就让他跟着我,像当年我带着他干临时工一样。 快要走到市场的时候,天突然就阴了下来,我还没来得及抬头看看天,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没有一丝前兆。街上的人像炸了锅一样到处躲雨。这是今年以来的第一场春雨,大极了,简直可以用豪华二字来形容它。雨太大,我估计市场就跟关了一样,没有几个人去那里。我贴着墙根往家里赶,不上班了,这几天太累了,我想回家好好睡上一觉。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我爹正擎着一把雨伞出门,一阵风兜头吹来,把他的雨伞一下子吹反了,我爹像是牵着一头驴那样,紧紧拽着伞把往前踉跄。我帮他把雨伞整理好了,搂着他的肩膀往家里走:“回家吧,休息一天。” 我爹不进门,还要去撑他的雨伞:“不行,我的学生们都在等着我去上课呢。” 我骗他说:“上什么课?刚才我路过你们学校了,学生们都没去,连个老师都没看见。” 我爹停止了撑伞,倒头看着我说:“这是真的?” 我打开门把他推了进去:“真的,我当儿子的还能骗你?” 我爹不再跟我犟了,收起雨伞跟我进了门。 我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帮我爹擦着水粼粼的头发,说:“这么大岁数了,该退休退休吧。” 我爹憨实地一笑:“哪么大岁数?五十多岁正是出成绩的时候,我还准备干到六十呢。” 我实在不理解他,看个大门能出什么成绩?还不如来家辅导我弟弟呢。 我说:“反正我觉得你这班上得没什么意思,有那闲工夫干点儿什么不好?” 我爹警觉地退了一步,直勾勾地盯着我:“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去我们学校了?” “去了,”我索性不跟他藏猫了,“你不教学了,你在看传达。” “这……”我爹的脸一下子变得蜡黄,拿在手里的眼镜“当”地掉在地下,“你,你混蛋!” “骂人了吧?”我忽然感觉有些后悔,连忙掩饰道,“还教育工作者呢,不文明啊。” “他们那是胡说八道,什么看传达?那是领导照顾我,让我暂时休息一下……” “就是就是,”我赶紧顺竿子爬,“大家都这么说,这事儿我也相信。” 我爹弯下腰想去摸索他的眼镜,我给他捡起来,在衣服上擦了两下,递给了他。 我爹戴上眼镜,忿忿地瞪着我说:“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什么退休不退休的,你爹还没老。” 我讪笑着抱了抱他:“不老不老,革命者永远是年轻嘛,歌都这么唱呢。” 我爹支着鼻孔把脸转向了窗外:“我发现你越来越不象话了……” 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跟他没法沟通了,默默地进了我那屋。 我清晰地听见我爹在外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都是命啊……” 这跟命有什么关系?人老了可真是有点儿不可理喻,我摇了一下头,无奈地笑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点汇集在一起,砸在瓦楞上不再是叮当的声音,而是哗哗的,像是泼水一样的声音。我躺不住了,起身来到窗前,茫然看着汪洋一般的院子。院子里的景象让我感觉像是面对着前海,大盆的雨水当空倒下来,刚一落地就被风吹成了漫天的大雾。脸上落了几滴雨水,起初我以为那是从窗缝里吹进来的,可是它越来越急促地往我的脸上落,我抬头看了看房顶,房顶上润湿了一大片,正从那里漏雨。我挪开几步,雨点就直接砸在了地上。地上的尘埃起初还能将雨点吸收,转瞬便被雨点砸成了一撮烂泥。这房子该换了……我一边找了个脸盆放在那里接着雨,一边想,等我把冷藏厂建好了,就想办法在郊区买一套房子,我爹和我弟弟都喜欢住在郊区里,在那里可以看见晴朗的天空和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也许我爹还能在山上养一群鸡呢。那时候我也就不用担心我弟弟没地方玩儿了。 我听见我爹在跟谁通电话:“不用麻烦你啦,我马上去接他。” 那边好象在客气,我爹说:“不用担心我的眼神,我能行……要不我让大远去。” 那边好象说不用去人了,我爹说:“那怎么能行?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 我猛地拉开了门:“谁的电话?” 我爹握着话筒,脸都黄了:“你弟弟在学校里玩水,磕着了。” 我来不及找雨伞,疾步冲了出去,我爹在后面大声喊:“别去啦,你弟弟快要回来了。” 弟弟,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去看看弟弟伤到了什么程度。 “小杨,别跑啊。”刚冲出胡同,耳边就响起了一个很柔和的女声,我弟弟跟在她的身边。 “你是谁?”我冲过去,边问她边抱紧了我弟弟,我弟弟在笑,看来没什么大事儿。 “我叫刘梅……”那个女孩羞涩地冲我一笑。 “刘梅?哦,谢谢你,”我一下子想起了她,老憨她表妹嘛,“你怎么……” “没什么,我去他们学校办事儿碰上的。”刘梅扭了两下身子,想走。 我弟弟拉住了她:“姐姐别走,到家了,进去……进去。” 这么巧?怎么单单在我弟弟出事了,你就去了他们学校?不会是你故意设计的吧? 我冲他笑了笑:“到家里坐会儿吧,我爸爸在家呢。” 刘梅已经挣脱开了我弟弟,扭头冲进了雨线。 雨下得越发急噪了,我和弟弟傻楞楞地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被大雨淡化。 第四十三章关于弟弟的一些往事 我搂着弟弟进了门,我爹扑上来,转着圈儿拽我弟弟:“磕着哪儿了?” 我弟弟揉着屁股说:“跌倒了……屁股疼。” 我爹一把扯下了我弟弟的裤子:“在哪儿?” 我弟弟好象害羞了,撅着屁股往后躲:“好了,不疼了……” 我爹还是不放心,脸都要贴到我弟弟的屁股上了:“在哪儿?在哪儿?” 我拉开我爹,问我弟弟:“你是怎么磕倒的?” 我弟弟仰脸看着天花板费力地想:“怎么磕倒的?小强……是小强把我推倒的。” 我知道他们班里有个叫小强的孩子,经常欺负别人,得揍他一顿! 我转身去了我爹那屋,想找电话联系那五去收拾一下小强,我爹跟了进来。 我爹倚在门框上,瞪着那只威严的眼睛盯着我,一动不动。我刚拿起电话又放下了。我知道我爹在生气,他不愿意看到我干这些不上讲究的事情。我不敢跟他对视,我害怕他冷不丁跳上来抽我。记得我在村里上小学的时候,我弟弟被村里的一个坏孩子用一根绳子套着脖子牵着走,还让他学狗叫,有同学告诉了我。我赶过去的时候,我弟弟正跪在地下笑眯眯地往前爬,见我来了,他不但不站起来,还冲我“汪汪”叫了两声。我羞愤交加,捡起一块石头就把那个坏孩子砸倒了。他家的大人来了,把我踹到地上,一脚一脚地踢我的肚子,我没有机会站起来,就抱住他的脚下了口。他求饶我也不撒口,直到我爹闻讯赶来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才饶了他。为这事儿我爹花了不少钱,因为他们父子一个住了医院,一个在小腿上缝了十几针。可那时候我爹没怎么批评我,晚上还给我拉了一段二胡,是《马刀舞曲》。 我待业在家的时候,有一天出门闲逛去了,我弟弟就一个人跑出来找我,被街上的几个小混混截住了,让他回家拿钱给他们买烟抽。我弟弟就带着他们回家了,正在到处找钱,我回家了。小混混们刚想跑就被我抓了回来,一个个全踹成了鼻涕。这一次惹了大麻烦,人家的家长找来了,立逼着我爹拿医药费。我爹几乎给人家下跪了。钱没少拿,还送了不少礼物给人家。那时候我们家穷啊……我爹把我捆在院子里的槐树上,抽了我个昏天黑地。 “你不是要打电话吗?打呀。”我爹又把眼镜拿在了手里,用衣服角扭着镜片。 “打什么打?”我笑了笑,“刚才一时冲动,现在消气了。” “大远,我可告诉你,二子这种情况受点儿委屈那很正常,可是你再乱折腾,就不正常了。” “就是就是,什么事情也得将就人,小强的脑子也不够使嘛。”我傻笑着走了出来。 我弟弟能够照顾自己了,他已经换了一身干衣服,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我过去搂着他的脖子,让他的脑袋贴在我的胸口上,问他:“那个姐姐怎么去的你们学校?” 我弟弟想了想,倔强地硬了一下脖子:“不告诉你,姐姐不让。” 这不就来事儿了?我估计我弟弟肯定跟刘梅有什么秘密。 “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是她去你们学校接你了。” “不是,”我弟弟用力挣出了他的脑袋,“是我让她去接我的……” “吹牛了吧?人家凭什么听你的?” “她就听我的,”我弟弟急了,脸涨得通红,“她经常去接我放学,谁让你不去接我的?” “我那不是忙嘛,”我的脸一热,“今天下雨她也去?” 我弟弟不抗我这么“化验”,瞪着清澈的眼睛告诉我说,前几天刘梅就经常去他们学校找他,老是问,你哥哥对你好不好,以前是干什么的,现在脾气怎么样。我弟弟就说,我哥哥对我好,以前在北京当炼钢工人,脾气可好了,从来不发火,还经常给他买小人书,给他唱歌听。刘梅就问他,最近他怎么经常不来接你呀?我弟弟说,他忙,要盖个比广场还大的冷库。从那以后刘梅就每天去接他放学。我生气地问我弟弟,你不是说都是爸爸去接你的吗?我弟弟说,是姐姐让我那样说的。我顿时明白了,这事儿我爹应该知道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64 ,心里不由得有一丝不快,这叫什么事儿嘛。 我跟我弟弟在这间说话,我爹没出来,我估计他在那屋听着呢。 我没管他,继续问我弟弟:“今天怎么这么巧?你一磕着,她就去了。” 我弟弟乐呵呵地说:“老师问我,你们家谁有空来送你回家?我说,我嫂子。” 我操,来不来你就有嫂子了……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回我的房间里躺下,满脑子全是芳子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她几乎胀破了我的脑子。怎么办?看样子我想要跟芳子谈恋爱得费一番周折。横下一条心不理我爹这面?那怎么能行?我不能再惹他生气了,长这么大,我还没有认真的听过他一次话呢……那怎么办?让刘梅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进我们的生活?这怎么可能呢?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她,她让我想起了市场上那些卖袜子、卖草帽、卖裤衩的女人,尽管她长得一点儿也不难看……不想了,乱。 外面的雨声小了,电视机的音量就大了起来。 我听见一个尖嗓子在叫唤:“赐给我力量吧,我是希瑞——” 另一个粗嗓子在喊:“我是考尔!”这个声音是我弟弟。 那个尖嗓子接着我弟弟的话说:“我是水晶城堡的保护者。有一天我获得了奇迹般的秘密,只有三个人知道我的秘密,他们是希望之光,拉兹夫人和考尔,我和其他的朋友们一道,为解救以希利亚,与罪恶的霍达克进行着战斗!” “考尔,”我推开门眯着眼睛看我弟弟,“我发现你长大了,嗓子都变声了。” “走开走开。”我弟弟仿佛沉浸在电视的剧情里,眼睛瞪得像灯泡。 “考尔,占用你一点儿时间,”我厚着脸皮坐在了他的旁边,“以后别让姐姐去接你了,我去。” “真的?”我弟弟转过了脸,很惊喜的样子。 “真的,再忙我也去。”我突然发现,还是我在他的心里占的位置重要。 “那好吧,你玩儿去吧,我要看电视,”我弟弟又转回了头,“我是考尔!” 我满意地回屋躺下了,是啊,我是他哥哥,我不能允许别人占据我的位置。 没想到,我许下的诺言,一直没有兑现,直到他悄然离我远去。 第四十四章潜在的对手 我没想到,我竟然会被一个我压根就没注意的人杀了个措手不及。我记得在监狱里的时候,有一次我和胡四、小杰他们闲聊,小杰说,将来在社会上混,首要的是心恨手辣,不管他是什么来路,挡我的道儿,一律干倒。胡四说,根据我的研究,江湖上最大的凶险就是对潜在对手的漠视和忽略,往往你最不注意的人就是要放倒你的人。当时我还笑话胡四,我说,你一个白面书生懂什么江湖?谁傻到连哪个是对手都看不出来?这次我是彻底服了胡四。 事情出在老七身上。我跟铁子喝酒的时候,老七就给我打来了电话,铁子接的,趾高气扬地问是谁?我听出来是老七的声音,就把大哥大拿过来接起了电话。老七说,关凯对他很冷淡,说有什么事情让我亲自去找他。我早有预料,这很正常,在社会上混,谁也不是白给的。我就对老七说,你回来吧,抽时间我去找他。放下电话我就把这事儿给搁下了。我想,这不是首要问题,拿下关凯是早晚的事情,甚至不用我出面。结果,没出一个星期就来事儿了。 我是个象棋迷,尽管下得比较臭,可还是非常喜欢。以前金高喜欢跟我来两盘,我们两个半斤八两,经常被旁边看眼儿的人笑话,说我们是俩狗熊他爹。金高走了,我身边的人就没有一个喜欢下棋的了。因为在监狱的时候,我跟那五下过棋,就逼他陪我下,那五无奈,就胡乱陪我玩两盘,如果我不悔棋的话,基本不是他的对手。这小子也是个一根筋脾气,每当我要悔棋,他就跟我瞪眼,仿佛我要抢回的是他这个月的奖金。这次我又悔棋了,那五不让,我俩正在拉拉扯扯,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我停住手,让那五去接电话,我想胡噜了棋盘,跟他重新来。 那五抓起电话听了两句,捂着话筒,脸色慌张地回过头来:“找你的,口气很硬。” 我一皱眉头,莫非出事儿了?警察还是孙朝阳?我清清嗓子接过电话:“我是杨远。” 那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能到我这里来一下吗?我想跟你谈谈。” 听这意思不像是警察的口气,我问:“你是谁?朝阳哥的人?” 那边的口气很冷淡:“你说的人我不认识,我叫关凯。” 原来是这小子。我有点儿不高兴,你他妈什么级别,敢跟我用这种口气说话? 我冷冷地问:“有事儿吗?” 关凯也同样冷冷地回答:“有事儿,你的人在我这里闹事儿,你必须过来。” 我的头皮一麻,我没让我的人去闹事呀,又发生了什么? “你让我的人听个电话。” “别跟我拿架子,你就说你来不来吧,我没时间跟你罗嗦。” “那好,我马上到。”我挂了电话,转身问那五,“老七呢?” “走了啊,”那五不解地问我,“你不是安排老七去找关凯了吗?” 我转身就走。明白了,老七这小子背着我去找关凯了,他的脾气我了解,这一定是他以为关凯是个软柿子,想直接去把他砸挺了,也好在我的面前表功。这不是他妈的扯淡嘛,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估计他现在一定是被关凯扣在那里,动弹不得,也许正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求饶呢。关凯这么办是什么意思?想连我也扣在那里吗?不大可能啊,除非是他不想在港上混了……从他打电话这个举动来看,他没那么打算,如果他真的那么打算了,是不会这么明的,因为我会做好准备的,我回不来,他也就不用混了。既然这样,我必须一个人去,让他明白明白杨远的胆量。 我的心里有数了,把别在腰上的枪重新锁进了抽屉,对那五说:“你马上给林武打电话,让他带着他所有的兄弟到胡四饭店集合,听我的消息,如果半个小时以后没有我的消息,让他带人直接去西区市场找关凯。” 那五的脸又黄了:“远哥,又出麻烦了?”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脸:“咱们不麻烦,是有人要麻烦了。” 那五嗫嚅道:“春生他们都在这里,让他们先跟你一起去?” 我想了想,边往外走边说:“让他们去胡四饭店跟林武的人集合,全听林武的。” 我把车调了个头停在西区市场的大门口,左右看了看,发现这里的地形很好,万一有什么麻烦,我一上车就可以冲到一条宽阔的马路上,从这条马路到胡四饭店用不了五分钟。关凯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应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在社会上混的几个有点儿名声的我全知道,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还做过什么猛一点儿的事情来。不过那也不能太大意了,还不知道老七是怎么砸的人家呢。必须冷静,了解了情况才能胸有成竹地开始下一步的动作。我以前就打听过,关凯跟我一样,也有一间仓库兼办公的房子,是在鱼市的尽头,那里很僻静,听说他们经常在里面赌博。我走到一个卖烟酒的摊位,买了一根拇指粗的雪茄,费了两根火柴才把它点上,猛吸了两口,慢慢走近了那间房子。 站在门口听了听,里面没有一丝动静,我听到的只有自己沉静的呼吸。 这栋房子没有台阶,我可以直接推门进去。 刚想过去推门,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一个比林武还高还壮实的黑大个站在了门口。 看来这个人就是关凯了,我冲他伸出了手:“呵呵,是关凯兄弟吧?” “蝴蝶?”黑大个握了握我的手,“我是关凯,请进。” “老大,你可来了!”老七的脸像一只被踩了一脚的烤地瓜,几乎看不出来表情了。 “我来了,”我冲他压压手,让他坐下,回头瞥了关凯一眼,“怪我啊,我这兄弟太毛楞了。” 关凯皱着眉头哼了一声:“是啊,腰里别个死老鼠就想装个打猎的。” 我被他呛了一下,心里很不是滋味,讪笑道:“没有数啊,呵呵。” 关凯用脚勾过一把椅子,傲然一点头:“坐下说话。” 我突然感觉自己来得很唐突,心里隐约有些后悔,讪讪地说:“但愿我来得还算及时。” 关凯还没说话,侧面就响起一个声音:“蝴蝶,我也在这里。” 第四十五章虚惊一场 建云?他怎么也来了?我这才看清楚,侧面的墙根站着不少我的人,连孔龙也在这里。几个不认识的人抱着膀子冷眼站在他们对面。大昌也在这里,他的脸比老七好不到哪儿去。我的心不禁有些发凉,我是不是低估了我的对手? 建云见我突然楞在那里,拘谨地给我让了个座:“我也是刚来,凯子喊我过来的。” 我镇静了一下,回头冲关凯笑了笑:“你们早就认识?” 关凯没有回答我,倒头对他的人说:“带远哥的人去外面找个地方坐着,我跟远哥谈话。” 老七一下子蹿进我们的人堆里:“太谢谢凯哥了……” 关凯伸出一根指头点了他一下,看我一眼又把指头反了上来冲他勾了勾:“你过来。” 老七的表情从声音里反映出来了,他在哭:“远哥,我这可全是为了你啊……” 我让他坐到我的身边,让开道让别人出去,使劲拧了他的大腿一把。 “蝴蝶,你跟凯子这是怎么了?”建云关好门,回头问我。 “这里面有误会,”我转向关凯,咬着雪茄做了个抱歉的表情,“你说呢?” “有误会吗?”关凯忽地站起来,一把拉开了旁边的一个门,“看看这是什么?” 从屋里走出了两个面无表情的人来,那两个人怀里抱着一大堆砍刀、管叉、铁棍之类的东西。有几件我很面熟,大昌手下的几个兄弟经常揣着它们。大昌,你没长脑子吗?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就来了?我没有话说了,心里一个劲地骂老七,你这个混蛋,什么年代了还玩儿这个?这些破逼玩意儿只能吓唬吓唬那些小混混,办这样的事情这不是一堆垃圾还是什么?用眼睛的余光扫了怒气冲冲的关凯一眼,我的心里不禁蔑视了他一把。就算老七办了点儿不上讲究的事情,你这么趁不住气,也没有什么深度啊,冲这点我料你混不出西区的。关凯好象从我的表情中看出来我对他的蔑视,皱着眉头让那两个人放下怀里的东西,不经意地使了个眼色。这逃不过我的眼睛,我发现,关凯想对我采取点什么措施。怎么办?先下手?我下意识地夹了夹胳肢窝,什么也没有,发稍一竖,我怎么这么大意?连家伙都没带! 建云似乎也看出了什么端倪,搓着手在一旁说:“二位小哥,我也基本明白发生了什么了。我看这里面还就是有点儿误会……蝴蝶这个人我了解,他不会让手下的弟兄直接干这样的事情的。凯子我也得谢谢你,你是个讲道理的人,出现了这样的误会先让我来看看,这真让我感动。这样吧,就算二位小哥给老哥我一点薄面,都消消火,我给你们摆上一桌,大家一笑泯恩仇,这事儿就当它没发生。蝴蝶,我也提点小建议,揍老七一顿,这事儿就算完了。” “就这么简单?”关凯横了建云一眼,“你当大哥的就这么处理事儿?” “凯子,我可不是什么大哥……” “别来这套,”关凯从建云的脸上把目光挪向了我,“我想听听蝴蝶的意思。” “呵呵,那你的意思呢?”当时,我确实有些不自在,索性把球踢了回去。 关凯好象早已打好了腹稿,张口就来:“我的意思很简单,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关凯也是在道儿上混的,不明不白就让一个啥都不懂的傻逼吓唬了一顿,心里不平衡。听说你蝴蝶也是从山上下来的,有些江湖规矩你不会不明白,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得按道儿上的规矩来。没别的意思,拿钱赔面子,以后还是好兄弟。” 这小子也太没有数了,我怎么会让你压住了呢?论什么你都不是个儿呀。 可暂时我必须低一下头,我轻描淡写地冲他笑了笑:“你想要多少?” 关凯一咧嘴:“五万。” 你他妈的命值不值五万还是个未知数呢,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嘛,我淡然一笑:“可以。” “拿钱吧,要现金。”关凯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起了鼓点。 “这么着急?”我在盘算着怎么能够先从这里走出去,然后杀回来,让他给我五十万。 “拿我当小广了是吧?”我只觉得头皮一疼,刹时明白,脑袋上顶了一把冷冰冰的手枪。 我料定他不敢开枪,这套把戏很低级,全是我玩剩下的。想是这么想,当时我还真的有些发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凭什么敢于对我采取这种放肆手段?我想偏一下头,觉得那样很没意思,我不应该害怕他。我歪着脑袋看他,眼睛一眨不眨。旁边的那两个人猛地围了上来。突然,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一条黑影破窗而入,我的眼前一花,就看见那条黑影从胸前的枪管里喷出了一团红色的火焰,我几乎没有听到枪响,对面的一个人就跪倒了。我感觉到顶着我的那把枪沿着我的太阳穴一滑,突然意识到我的机会来了,刚一动作,就看见这条黑影是林武!他咬着一根牙签,仰着下巴,自上而下地将一根带着很多孔的枪管压在了关凯的眉心。我一阵轻松,下面的动作似乎全是下意识的,脑袋让开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65 关凯的枪筒,左手一打他拿枪的右手,右手就抓住了他的腿弯,他倒地的同时,手枪也到了我的手里,我直接一个箭步跨过去,右腿跪住他的脖子,双手抓枪顶在了他的脑袋上。林武的枪还压在关凯的头上,眼睛却瞄着旁边。 这一刹那的变故似乎把关凯吓懵了,眼睛一下子没有了光彩,躺在地下像一头死猪。 另一个人手提着一根管叉,紧贴在墙面上,嘴巴张得像一个丑陋的山洞。 林武一脚将跪在地上发傻的伙计踢倒,枪筒直接顶上了靠墙那个人的胸口:“放下家伙。” 那个人听话极了,眼睛看着林武,战战兢兢地把管叉放在了地下。 林武吐了牙签,裂开胸口将那把枪揣了起来,我这才看清楚,他用的是一把苏制折叠式冲锋枪。 “起来吧。”我松了一口气,左手拍拍关凯的脸,右手把他的枪直接别在了自己的裤腰上。 “云哥,给这个膘子包扎一下。”林武用脚勾了勾躺在地下的那个人,“老七,出去看着人。” “林子,你他妈来的可真及时,晚一步你就见不着我了……” “及时个屁,”林武踹了呆坐在椅子上的关凯一脚,“这个人我了解,他没有杀人的胆量。” 老七好象还没有反应过来这短短几秒钟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看林武,看看我,再看看同样傻在那里的建云,口里直抽凉气。我推了推建云:“云哥,你不是在部队上学过包扎吗?快呀,给这位兄弟包扎一下。” 建云这才回过味来,抬手猛拍了自己的脑门一下:“晕了晕了,我他妈彻底晕了。” 老七还站在那里发愣,我当胸给了他一脚:“滚出去看着人,装得轻松点儿。” 林武把皮衣拉链拉到脖子上面,一屁股坐在了关凯的对面:“你知道你惹的是谁吗?” 关凯一脸沮丧地瞄了我一眼:“林哥,我真不知道蝴蝶跟你的关系。” “这次知道了?”林武伸出中指猛勾了他的下巴一下,“你他妈这么十个也不是他的对手!” “林哥,我已经‘作’下了,你看怎么办?”关凯开始哆嗦,他似乎显露了原形。 “知道黄胡子的结局吗?”林武矜持地把脚蹬在他的膝盖上,“跟他学着点儿,赶紧走人。” “远哥,”关凯不是黄胡子,他懂得见风驶舵,“我不想走,我要给你当小弟。” 第四十六章痛下杀手 我把掉在地上的雪茄重新叼在牙齿上,冲关凯一笑,转头问林武:“哥们儿,你这速度也太快了嘛,我跟咱家兄弟这刚开始谈生意你就来了,这不是不给咱家兄弟机会嘛,呵呵。”林武说他会孙悟空的筋斗云,一个蹦跳起来说到哪儿就到哪儿,我嘿嘿一笑,换个话题问他,“换‘设备’了?我怎么发现你刚才拿的这把枪很面熟呢?” 林武笑了:“管子你不是认识吗?是他的,还记得他喝醉了要跟我拼命的时候,就举着这玩意儿吗?” 我想起来了,这支枪是管子通过他以前的战友从越南那边弄来的,威力比那些破猎枪厉害多了。 建云帮大腿上挨了一枪的那个伙计包扎好了,林武问:“骨头断没断?” 建云撇了一下嘴巴:“还好,就是窟窿太多了……你枪法好。” 我漫不经心地嘬了嘬牙花子:“云哥,麻烦你送他去医院,去远一点儿的。” 那伙计如逢大赦,扶着建云的肩膀,一瘸一拐地颠了出去。 关凯见我们不理他,心里很没底的样子问我:“远哥,你看咱们这事儿?” 我装做刚刚想起还有他来的样子,呵呵一笑:“没事儿了,明天给我安排几个摊位。” 关凯咕咚跪在了我的脚下:“远哥,今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我拉他起来,摸着他的肩膀说:“你的钱我一分不要,我只需要在这里再安个家。” 林武上下拉着他的拉链,一字一顿地说:“你听着,想死的话就继续跟我玩儿。” 关凯慌忙点头:“林哥,你知道我这脾气,你们这么一来我还敢吗?” 出门的时候,老七正慌慌张张地往里走,关凯冲后面涌上来的人喊道:“全回去,没事儿啦!” 那帮人可能是看出来关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想往前凑,林武指着他们后面喊了一声:“收工!” 人群后面,林武的兄弟和春生他们,黑压压地站满了鱼市,人手一件包着家伙的衣服。 直到我和林武走近了停在门口的车,关凯才狼嚎般的嚷了一嗓子:“远哥,明天我等你!” 林武是开着我送给胡四的车来的,让我上他的车,我笑笑说:“我见了你的车就难受,四哥滚我。” 林武不让我走:“怪不得胡四说你不‘靠膀’呢,不愿意跟弟兄们坐在一起了?” 我不是不愿意跟他们坐在一起,我是太忙了啊,他们整天喝闲酒。 好歹挣脱林武,我上了自己的车,老七腆着脸想跟我上车,我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回到市场,刚进门坐下,那五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远哥,你怎么回来了?我刚把人安排好呢。” 我挥挥手让他出去:“行了行了,一会儿你和大昌还有老七都过来,我给你们开个会。” 老七不走:“阎八和青面兽又打起来了……” 我实在是不愿意再搀和他们的事情了,猛地一拍桌子:“滚!” 屋里静了下来,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嘶嘶叫着,像是有无数条小蛇在拼命地往里钻。我找了些报纸,想要去将那些透风的地方堵住,可是找了很长时间也没能找到风到底是从哪里钻进来的。我扔了报纸,咬紧牙根,把脑袋顶在墙角上,使劲地闭了一下眼睛。冷汗就在这个时候出来了,我能感觉到我的额头上全是冷汗……风吹在额头上,凉飕飕的,冷汗瞬间没有了。风又从我的脖颈里钻进了我的衣服,身上开始发凉,似乎有鸡皮疙瘩出来了。我是不是害怕了?按说不至于啊,我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过?脑袋上被枪顶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我蓦然警醒,是的,我真的害怕了,我发自内心的害怕。万一刚才我稍不留心,关凯一激动,手指只需要那么轻轻一勾……冷汗又出了一身。 老七,别怪我不讲义气,我不能留你了,我热爱生活,我不想那么快就死。 我坐回来,用沙发上的一件军大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冷不丁有点儿悲伤的感觉。 肚子那里给一件硬物硌了一下,我伸手一摸,是关凯的枪,很丑陋,是用车床做的仿五四。 就这玩意儿差点让我完蛋……我叹口气将它戳进了沙发底下。 bb机响了,我摘下来看了看号码,本市的,但是很陌生,回不回呢?应该回,说不定是小杰的,现在我最迫切的是想要知道他到底在哪里,他们到底遭遇了什么。可能是刚才摔关凯那一下子用力过猛的缘故,我的腰很疼,一起身差点儿把我疼坐下。我扶着腰探手抓过电话,拨回了那个号码。里面不说话,我预感到这是芳子。 “喂,你说话呀。”很奇怪,我的声音很温柔,类似女人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 “……”那边好象开了一下口,但是马上没有一点儿声音了,好象是捂住了话筒。 “是芳子吗?我是杨远啊。”我断定是她,没有人会这样给我打电话的。 “远哥……”果然是她,“你能出来一下吗?我想跟你谈点事儿。” “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找你。” “不远,你过了海天路,我就在岔路口等你……” “好,马上到。”我挂了电话就往外冲。 走得急促了一点儿,衣服角被门挂住了,一下子把我拽了个趔趄。 阎坤正往上走,一把抱住了我:“又想走?你就不会在这里多少呆会儿?” 我推开他,继续跑,阎坤紧撵几步追上了我:“远哥,就耽误你三分钟……” 我回身给了他一巴掌:“一分钟也不行,我他妈没时间整天伺候你!” “杨远,难道我在你的眼里连一泡狗屎都不如?”阎坤急了,一把揪住了我的衣服领子。 “撒手!”我站住了,“阎八,你他妈给我撒手……” “不!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阎坤的手上越发用力,“不然你今天哪里也别想去!” “我操,”我被他气糊涂了,笑都笑不出来了,“阎坤,你撒手,我真的有急事儿。” “不撒手!”阎坤腾出一只手来,往后一摸,竟然摸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军刺来,“除非你把我的手剁下来!” 我把手在眼前推了推,无奈地说:“你行你行……要是我不听你的呢?” 阎坤几乎是咆哮着说:“不听我的,你就杀了我!” 我伸出了一只手,慢声细语地说:“把刀给我,我要杀了你。” 阎坤松开手,双手托着军刺,猛地往我眼前一送:“来吧,你杀!” 我杀你娘那个逼呀,我要去见我心爱的女人,这事儿比杀你可有趣多了。 傻逼孩子,你自己玩儿吧,我得走了,我趁他不注意,撒腿就跑。 阎坤跑得比我快,一下子就抢到了我的前面:“远哥,我真的没有咒念了,你就帮帮我吧。” 我实在忍不下去了,大口地喘着气,把手猛地伸向了他:“把刀给我。” 阎坤又重复了他刚才的那个动作,我一把拿过军刺,挥刀砍在了他的肩膀上。 “远哥,你砍我?”阎坤楞住了,眼睛睁得巨大,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你真的下手了?” “我真的下手了,”我提着军刺,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还不滚蛋?” “我不相信!”阎坤摸着被我砍得露出鸭绒的面包服,双手乱舞,“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丢下军刺转身就走,去你妈的,肉还没够着呢,装你妈的什么纯纯。 我突然感觉脖子被人搂住了,阎坤,你还真他妈来事儿了?我刚想把他背过去,就感觉肚子一凉。 他捅了我!我能感觉到,这一刀很深,因为肚子很深的地方都在凉着。 我回过头来,阎坤正提着军刺浑身发抖:“远哥,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是不是脸色很难看?那一刻,我竟然有一种想找一面镜子来看一看的冲动。 我低下头看了看被他捅破的皮衣,那里有很精致的一条小口子,像一叶裂开的花瓣。 阎坤似乎站不住了,脸色惨白,军刺“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这声音很尖利,像一声鸟叫。我的耳朵里全是这样的声音,仿佛大群的鸟儿掠过我的头顶。有液体顺着裤腿往下流,我下意识地踩了踩脚,鞋子发出“咕唧咕唧”的响声,我知道我的鞋子里装满了鲜血。我握住已经被喷涌的鲜血粘得很粘稠的皮衣口子,冲他一笑:“送我去医院。” 第四十七章与死神擦肩而过 铁窗外面不知道是谁在唱歌,声音像一根烧过的细线,断断续续的,杨远又一次沉默了。 我歪头看了看铁窗,外面漆黑一团,夜已经很深了。 杨远好象也在看窗外那一方巴掌大的天空,眼神安详而宁静。 “远哥,我不明白,”我把身子往前凑了凑,小声说,“阎坤这么扯淡,你怎么不废了他?” “呵,”杨远将很长的一截烟头弹向窗外,黑暗中划出一道火红的弧线,“这就是我跟你们不一样的地方。” “那也不能饶了他呀。”我不懂,凭什么不收拾他? “他不是故意的……”杨远闭上了眼睛,“何况我没死。” 外面的歌声又飘了过来,一个沙哑的低音在唱:“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这家伙唱得好极了,不仔细听跟电视里放出来的声音一样。在这样的歌声里,我看见有一个人在如雾的黄尘中奋勇迈动着脚步,他甩动双臂,拔起滞重的双腿,却又走得非常轻盈,如同一只迎着夜风飞翔的鸟儿。这个人越走越远,最后变成了一粒轻沙,淹没在滚滚而来的黄尘之中。风漫卷着黄尘一忽天上一忽地下,让我分不清楚这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觉得四周都是风的哨音,夜色显得更加凄厉,更加狰狞。一阵镣铐碰撞声传来,我蓦然发觉,夜空很宁静,没有风。 杨远突然坐直了身子,用一根指头点着隔壁,问我:“他可怜吗?” 我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茫然地摇了摇头。 杨远猛地把手攥成了拳头,就势一挥:“不可怜!他是只疯狗。” “远哥,当初他捅你一刀的时候你就应该废了他,依照当时的情况,你算正当防卫。” “当初我没直接干他,是因为我还没发现他是只疯狗……” 杨远又开始了回忆……我攥着伤口,很镇静地往四下看了看,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是啊,他们怎么会注意到什么呢?谁会想到我跟阎坤之间还会出现这么血腥的场面呢?我没有让阎坤上来扶我,就那么迈着沉稳的脚步往外走。阎坤不见了,他跑了……后来他跟我解释,他害怕碰上我的人直接把他打死。那时候我的脑子里没有了阎坤,只想早点儿去医院,我明白自己伤得不轻,因为我连喊出租车的力气都没有了,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微弱得像婴儿。我不能在街上打车了,我必须用最后的力气自己开车去医院……可是我摔倒了,直挺挺地躺在车下。 有人在用力煽我的脸:“兄弟,挺住!我来了,活着,没事儿的,别睡觉,别睡觉!” 我吃力地睁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66 开了眼睛,是李俊海……耳边嘈杂的声音让我知道,我是躺在了急救室里。 我冷……给我被子啊,可是我说不出话来,到处都是飘飞的雪花。 你别睡觉——李俊海的声音要胀破了我的耳膜,我听见他在喊,坚持住!千万不能睡觉,睡过去你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是,我不能睡觉,我要活着,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办完,我想让我爹和我弟弟过上好日子,我想知道小杰和广元在哪里,我想知道孙朝阳想把我怎么样,我甚至还想知道阎坤去了哪里,他是否被我的兄弟杀死了……我喘不动气了,嗓子眼被汩汩而出的鲜血堵住了。眼睛被人扒开了,我能感觉到一只小手电在照我的眼睛,我还能听见李俊海在问,他怎么样了?能救过来吗?一个声音在说,他休克了……四周的雪花融化了,太阳懒洋洋地冒了出来,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温暖极了,我飞在天上,一点一点地被太阳吸引过去,越来越近,我几乎能够抓住太阳的边缘了。 是谁躺在那里?他躺在一张床单上,床单的四周雪一样的洁白,床单的中间是一汪鲜血,如同夕阳照着的湖水。他是谁?他为什么在鲜血上面躺得这么安详?我看清楚了,是我,是我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那里,惨白的无影灯照着更加惨白的我。我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我还能如此清晰的看见自己?那一刻,我相信了鬼魂说,直到现在我都相信,人的确是有灵魂的……后来我看诊断书,知道当时我是失血性休克,也就是已经靠在了死神的肩膀上。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那天的阳光特别好,刺得我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睁眼之前我就感觉到有一只柔软的小手在握着我的手,暖流一股一股地传送到我的身体里。 “芳子,你来了?”我捏了捏自己的手。 “啊?远哥……你醒了,”芳子一下子抽回了她的手,“海哥,快进来!” “兄弟,你终于活过来了,”李俊海冲进来,猛地跪在了我的身边,“你可吓死我了!” “没事儿,”我咧了咧嘴,“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还他妈管这些事儿呢,”李俊海转身又冲出门去,“大夫,杨远醒过来啦!” 我想坐起来,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我用芳子贴在她脸上的手动了动:“芳子,扶我起来。” 芳子的眼泪把我的手淹得像刚洗过手,她用另一只手按住了我的肩膀:“躺好了……” 我不想在她的面前这样软绵绵的躺着,我继续捏她的脸:“让我起来。” “你起个屁呀,”李俊海回来,把我盖在身上的被子一掀,“自己看看,你起得来嘛。” “这是怎么了?”我看见我的肚子上插了两根细细的管子,“不是缝好线了吗?怎么还……” “咳,你以为这是皮外伤啊,你被割去了肝尖……” “海哥,求求你别说了……”芳子一把捂住了李俊海的嘴巴。 门开了,一个面目慈祥的老大夫走了进来,先冲我一笑,接着拉过被子给我盖住肚子,摸着下巴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小伙子命大啊,再晚来几分钟就没命了……也沾了年轻的光啊,好好养着吧,过两天去普通病房。” 我说了声谢谢,问李俊海:“这事儿没让我爹知道吧?” 李俊海说:“你放心,我让花子去跟老爷子说,你去南方出差了,手术的字是我签的。” 芳子好象在这里呆不住了,捂着脸跑了出去,走廊上随即传来嘤嘤的哭声。 大夫嘱咐李俊海少跟我说话,感觉疼就去领杜冷丁,说完走了。 我的心如刀铰,不知道是因为芳子的哭声还是因为我自己的伤痛。我这边沉默着,李俊海就在旁边颠三倒四地说,本来他解教那天想直接来找我,可是刘三非要先去他家安顿下再说。他拗不过刘三,就去了他家,中午在他家吃了点儿饭就来找我,正好看见我躺在车轮子底下,旁边没有一个人,我好象是刚躺下的样子。他以为我喝醉了,一搀扶我就摸了一手掌血。他不会开车,就跑到铁皮房喊人,正好花子跟一个客户在那里谈事儿,直接就把我拉来了医院。花子沉不住气,一个电话把胡四和林武他们喊来了,后来林武给芳子打电话,埋怨她不分时候乱找你,还骂她是个克夫命……芳子一直在陪着你,两天没挪地方。花子现在和林武他们正带人到处抓阎坤,想就地处决了他。 “俊海,我现在不能动,你去把花子和林武找来,我有话对他们说。” “你现在身边离不开人,有话我给他们打电话就是了。” “也好,”我吃力地咽了一口唾沫,“让他们别找了,这事儿太掉价了,以后再说。” “这怎么能行?至少得把他抓回来让他包医药费啊。” “你不懂我的意思,我不想惊动警察……你明白了?” 李俊海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人正往里走,李俊海侧身让过他,警觉地站在门口看他。 这个人穿着病号服,佝偻着胸冲我点了点头:“远哥,醒过来了?” 是强子,我知道他一直在住院,没想到他也在这个医院里,我笑了笑:“你也在这里?” 强子摸了摸胸口:“我快要出院了……这他妈谁干的?不想活了他?” 我摇摇头:“呵呵,没什么,一点儿误会,你是怎么了?” 强子神情诡秘地转了两下眼球:“我也没什么,让几个东北人打了一枪。” 我装做愤怒的样子皱了皱眉头:“这他妈什么世道,人找到了吗?” 强子乜我一眼,转话说:“朝阳哥昨天来看过你,你还没醒……朝阳哥要给你报仇。” 这就是传说中给鸡拜年的那只黄鼠狼吧?我说声谢谢,闭上了眼睛。 强子讪讪地绕着病床转了几圈,说声保重,摇着头走了。 第四十八章医院里的杀戮 我恢复得很快,一个星期以后,肚子上的两根管子就拔掉了,十天以后就可以由人搀扶着下床活动了。芳子一直陪着我,她似乎拿自己当了我的未婚妻,这让我在悲伤之余感到窃窃自喜,甚至庆幸我的这次受伤。 她很温柔,像一只小猫,除了偶尔帮我翻翻身子,大部分时间都坐在我的旁边默默地看我,有时候的目光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她也很泼辣,没拔管子之前,警察来找我调查是谁捅的我,因为什么,我说了好几遍是阎坤喝醉了,加上我不冷静,这才出的这事儿,警察不相信,好象要从我的嘴里抠出点什么内幕来。芳子火了,大声嚷嚷,你们想要干什么?他都这样了你们还折腾他干什么?都给我滚!甚至还问候了他们的母亲。警察一走,我就冲她竖大拇指,她远远地看着我,含着眼泪打了好几个胜利的手势。有一次李俊海他们没在我身边,我想小便,她看出来了,架着我去了厕所,大模大样地站在我的身边。我被她看得难受,让她出去,她就笑话我说,怎么,我在旁边你尿不出来? 没想到的是,抽线那天刘梅竟然来了,我很吃惊,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刘梅说,她去她表姐哪里玩儿,她表姐告诉她的,满市场的人都知道呢。我的心里一阵烦躁,对她说,这事儿千万不能让我爹和我弟弟知道,要不然我就不用活了。刘梅答应了我,把带来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低着头绞辨稍玩儿。芳子出门倒垃圾回来了,用眼神问我她是谁?我说,这是刘梅,我爹的同事,知道我出事儿了,顺路来看看我。刘梅表现得很大方,拉着芳子直夸她长得漂亮。芳子好象是看出了一点儿什么,脸色冷冰冰的。三个人都很尴尬,坐了没多长时间,刘梅就起身告辞了。 刘梅一走,芳子就哼了一声:“老师啊……你可真有福气。” 我解释道:“别想那么多,她只不过是顺路过来看看我。” 芳子好象骂了一声操,撇着好看的嘴巴说:“你才想多了呢,她长得像个老太太。” 我搂了她一把:“就是就是,老太太对年轻小伙子是不会有什么想法的。” 强子经常过来串门,来了也不太说话,老是翻我放在床头上的一本《水浒传》。这天半夜,他睡不着了,又来了我这里。芳子不怎么喜欢他,见他来了就去了隔壁一个大姐那里。记得那是个静谧的夜晚。强子正在翻着《水浒传》,林武来了,林武开玩笑说,强子是个文化人呢,还喜欢看书。强子说,不看书跟不上时代啊,容易遭人暗算。林武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呛了他一句,看书的容易发“愚”,最后都是神经病的下场。强子放下书,把手做成手枪状,指着林武的鼻子说,我真想干死你。林武红了脸,拿开他的手,悻悻地说,你这么冲动,会死得很快的。 强子转身拉开了门:“林武,你出来,别在这里让蝴蝶笑话,我想揍你。” 正巧胡四进门,一看这个阵势,推开林武搂着强子出去了。 回来以后,胡四瞪着林武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了?知不知道?他早晚是咱们的人。” 见我不明白,胡四说:“我来给你们讲个寓言故事,一个人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三种动物,一种是狗,一种是狼,一种是鸡。它们见了这个人就开始攻击他。先是狗,狗冲这个人咧开牙齿汪汪地叫,这个人直接一脚把它踢跑了,所以狗不行,人要是跑那就麻烦了,它会把你咬得稀烂,必须迎头痛击。下一个该狼了,狼不叫唤,绕着你呲牙,想找个机会咬断你的脖子。这个人没动,转着圈儿跟它呲牙,还冷不丁大吼几声吓唬它,狼很聪明,发现自己不一定是这个人的对手,也跑了。最后该鸡上场了,鸡不跟你罗嗦,直接跳起来啄你的眼睛。人呢?跑。人一跑,鸡以为它胜利了,抻着脖子刚打了一声鸣就被人逮住脖子拿回家煮着吃了。现在,我就好比是那个人,谁是狗、狼、鸡呢?” 我听得有些晕乎,问林武:“谁是狗?你?反正我是狼。” 林武也听糊涂了,横我一眼道:“你才是狗呢,我大小应该是鸡吧?” 胡四仰面大笑:“对对,你是鸡巴。” 林武更糊涂了:“刚才的故事里面没有鸡巴吧?” “我操啊,林武你这脑子还真不够使的呢,”胡四停住笑,正色道,“咱们哪种动物也不是,咱们都是那个人。那么谁是狗呢?应该很多,黄胡子,关凯他们都是。狼呢?孙朝阳。鸡呢?”把脸转向林武,一咧嘴,“强子。”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强子是鸡又怎么了?”林武摸着头皮发傻。 “还不明白?他是个斗士,惹毛了他,他会跟你拼命,让他一局,他就是你的人。”胡四说。 “哈哈,我明白了,”林武一拍大腿,“对,你说的太对啦,他就是这么种人。” “那么狼呢?”我问胡四,“你的意思是,孙朝阳这只狼正准备找机会吃咱们?” “你小子都瘫在床上了还跟我玩脑子,”胡四眯眼一笑,“他想干什么你不知道?” 我不说话了,他现在最想干的就是调查是谁“黑”了他,一旦调查出来,就会把我吃了。我必须跟他斗智,最起码也应该让他在短时间内蒙在鼓里,等我发展起来再说。胡四见我又闭上了眼睛,笑着叹了一口气,从带来的塑料袋里摸出一瓶酒,喀嚓咬开,推推我说:“把你的吊瓶关了,把这瓶酒给你挂上怎么样?大补啊。” 我笑了:“四哥把我当成鸡了吧,要害死我煮了吃?” 胡四神秘兮兮地说:“你伤口疼,老打杜冷丁,这个比杜冷丁管用,我家老爷子说的。” 林武推了他一把:“去你个鸡巴的,他伤在肝上,哪敢喝酒?” 胡四把手在眼前摆了两下,嘿嘿笑道:“开玩笑罢了,他想喝我还不给他呢。” 胡四和林武帮我吃了点儿东西,两个人就坐在我的旁边边闲聊边喝酒。胡四说,他又买了几辆小公共,占了好几条线路,孙朝阳基本不限制他,除了几个司机经常有点儿摩擦以外,生意顺当得没法说,他准备再买几部拉达轿车,跑出租,现在这个行业很混乱,连孙朝阳都没倒出时间来占领这块地盘。他想趁乱的时候,一统出租车行业,当这个行业的龙头老大。林武插话说,谁说孙朝阳没插手这块地盘?路上跑的拉达车大部分都是孙朝阳的,无非是他现在还没立下什么规矩罢了。胡四说,他算个鸡巴算个蛋?梁超现在调到交通系统了,专管出租车,他才是老大,你不知道我跟梁超的关系?混黑道的再大也大不过共产党,再说孙朝阳现在也该他妈谢幕了,回家唱他的《夕阳红》去吧。 夜色越来越深了,除了胡四跟林武的小声嘀咕,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响得像擂鼓。脑子很乱,我想坐起来跟胡四下两盘棋,刚欠了欠身子就听见北走廊那边响起了三声沉闷得像气锤砸铁的声音。躺在我旁边的一个老头,闷闷地嘟囔了一句,还让不让人家睡觉了?半夜敲什么门?这不是敲门的声音!这是枪响!我支起身子看林武,想让他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林武好象也觉察到这是枪声,嗖的蹿了出去。门一响,全屋的人都坐了起来:“怎么了?” 林武很快就回来了,他的脸都黄了:“强子死了,被人开枪打死了。” 我的脑子一下子便想到了小杰,一定是小杰回来了! 我爬起来就要往外冲,芳子一步闯进来,猛地抱住了我:“别出去……” 走廊上开始乱了起来,有人在大声喊:“谁有电话?快报警!” 林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67 武想走,胡四把他推了回去:“这种时候不能走,来,咱们下棋。” 我紧着胸口给他们把象棋找了出来,快速地铺在了我的床上。 很快外面就传来了尖利的警笛声,警察来了。 小杰,你走远了吗?你到底在办些什么事情?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第四十八章潜 那天半夜,警察把整个医院都封锁了,从他们来了以后就一个人也没能出去。我们这个走廊是先开始调查的,他们问得很仔细,哪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干什么来了?认不认识那个叫强子的?然后都留了手印和地址,等候警察随时传讯。从他们的神情上我看出来,开枪的人跑了。我偷偷舒了一口气,仿佛是我自己逃脱了死亡,甚至有一种大难不死之后的轻松。警察走了以后,大家聚到走廊上议论纷纷,我听到有个人说,开枪的那个人可真狠啊,两枪打在心脏上,一枪打在脑门上,全是致命的地方,子弹也抠出来了,拇指大小,好象是机关枪上面用的,还烫手。 胡四很沉稳,棋下得有条不紊,不时还催促林武:“傻了?你他妈倒是拱卒啊。” 林武不住地擦冷汗:“我操他妈,强子这是得罪了哪路好汉?高手啊……” 胡四边走棋子边自言自语:“人生就跟一张纸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破了,走棋呀,将军啦。” 芳子蹲在一旁给林武支招儿:“你这个二百五,人家四哥都将你的军啦,支士呀你倒是。” 我很欣赏芳子,感觉她跟了我,我会很放心的,她是个很大气的女人。 胡四赢了一盘,重新摆棋子的时候,突然冒了一句:“好久没看见小杰了。” 我的心一紧,胡乱搪塞道:“啊……我也是,这小子整天乱出溜。” 这盘棋直下到了天蒙蒙亮,我发现胡四其实也心不在焉,不然将就他的棋术,一盘棋不会下这么长的时间。芳子要出去买饭,胡四打着哈欠摆摆手:“不在这里吃了,先回家睡觉……芳子,好好照顾你远哥,他现在最需要你。” 芳子搡了他一把:“废话,走吧走吧,常来看望我们两口子啊。” 我一下子感觉到,通过这次住院,我跟芳子成了一家人,心里一阵酥痒。 胡四走到门口又转了回来,用力搂了搂我的肩膀:“兄弟,早点儿出院,这里太乱。” 我知道他是在担心我,他害怕我也遭遇强子的事情,我笑笑说:“没事儿,回去吧。” 林武不想走,凑到胡四耳朵旁边说:“我留下?” 胡四拉着他就走:“就你?别他妈添乱啦,回去给我看场子去。” 胡四他们刚走,李俊海就进来了,一进门就咋呼道:“出人命了?我怎么听说强子完了?” 我不想提这事儿,接过他带来的早餐说:“不关咱的事儿,吃饭。” 吃着饭,李俊海对我说:“关凯那边我都安顿好了,这孙子听话极了,把办公室倒给我了。” 我说:“你在那里好好管理着,人手不够找花子,等我出院了,我去见见关凯。” 李俊海说:“见他个屁,一切我来办理好了,刘三接管了他的摊子。” “回去跟刘三说,别随便惹他,怎么说他也很识趣……” “没问题,冷库那边什么办?” “什么冷库?冷库那边不是有花子吗?” “不是那个冷库,是刚开始建的那个,那帮村干部整天跟我瞎鸡巴磨牙。” “千万别得罪他们,要什么给什么,只要开工了就是咱们的胜利,其他的以后再说。” 我让芳子出去给我买烟,芳子知道我在支她出去,说声少抽烟就走了出去。 李俊海看着芳子的背影,猛地一挑大拇指:“好样的蝴蝶,真他妈幸福!” 我赞同地一咧嘴:“哈哈,你说对了。来,继续说咱们的。” 李俊海把头一横,忿忿地说,那帮孙子真他妈井底之蛙,以为咱们求他们办事儿就是他们的孙子了,看我的,等冷库上马了,我不攥出他们的尿来就他妈改姓。我劝他说,别这么想,现在办什么事情不是这样?不讲人家还省了咱们那么多场地费,就冲人家全权帮咱们处理各种关系咱们也应该让着人家点儿,以后在人家的地盘上赚钱,还不一定出什么事情呢,来不来的先得罪人不好。李俊海点点头说,我他妈比你差远了,还是你处事有方,我算是跟对人了,想想以前对你那样我真后悔。我觉得他通过这几个月的教养变得成熟了许多,笑笑说,别这么夸我,我这也是吃亏吃多了总结出来的经验。李俊海说,按说咱们应该再扩大地盘,我听说现在港上最猛的是孙朝阳,可是他前一阵被一帮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好汉修理得不轻,眼下他的大将强子又完蛋了,他正找不着方向,咱们应该趁这个机会砸沉了他。 我眯着眼睛端相了他很久,应不应该把我的想法告诉他呢?李俊海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以为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不对劲,拿起芳子放在床上的镜子好一阵打量,嘴里咦咦连声。我笑道:“别看了,再看你也是个蛤蟆脸。” 李俊海沮丧地晃了一下空袖管:“唉,我是越活越没个人样儿了……” 我的心里陡然升起一丝悲伤,眼圈一下子红了:“俊海,别丧气,咱哥儿俩会过上好日子的。” 李俊海把他的那只空袖管掖进口袋里,直直地盯着我说:“蝴蝶,哥哥全看你的了。” 该不该把我的想法都告诉他呢?我又一次犹豫了。我在想,现在我的身边到底谁最靠得住呢?金高走了,小杰不知下落,花子和大昌根本不是当大将的材料。林武?那是胡四的人。天顺?那五?春生?包括青面兽?那只不过是一个个棋子……脑子里蓦然就想起了在法庭上的一幕,李俊海瞪着无辜的眼睛说,蝴蝶,你怎么这么糊涂?赶紧交代吧,你做过的事情不交代,难道还要连累我吗?身上冷不丁就出了一身冷汗,不能,我不能把底子全交给他,我需要时间来“化验”他,只要我还能独自扛上一阵,就不需要外人来帮助我。我笑着说:“也得看你的啊,呵呵。” 李俊海似乎很激动,身子晃得把袖管又掉了出来:“这一次我下定了决心,决不背叛……” 我打断了他:“别提以前的事情,那些都过去了,我相信你。” 李俊海忽地站了起来:“对了,我侦察到阎八显相了,我的人正盯着他,我要去找他!” 我示意他坐下,压低声音问:“他在哪里?” 李俊海还想走,来回挪动着脚步:“你就别管了,消息很准确,我去把他抓来见你。” “俊海,听我一句,”我站起来拉他坐下了,“警察肯定比你的消息灵通,咱们先别出面。” “警察抓他干什么?”李俊海扭着身子说,“你不是没告他吗?这种事情民不告官不究……” “不一样,警察有警察的打算……”我顿了一下,“反正你不能去。” 话音刚落,李俊海的bb机就响了,李俊海拉开他的包拿出我刚给他买的大哥大来喂喂了两声,那边好象是个东北口音在说,海哥,阎八出事儿了,我们正在这里盯着他,他就被几个穿黑色西服的人架着从宾馆里出来了,好象要上车,怎么办,上去抢人?李俊海的眉头皱得像一座小山:“别动,那可能是警察,全撤,都回家给我等着。” 警察?这么快?我的心一凉,警察找到他一定会问关于我的一些事情,尽管我做的一些事情阎坤不一定全知道,可他多少了解我的底细,万一他跟警察胡说八道,那可就麻烦了,尽管对付警察我有一套,可万一罗嗦起来那也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首先我有枪,而且是他给我的,这把枪小杰在敲诈李本水的时候用过……我不敢往下想了。 这里不能再呆了,我一撑大腿站了起来:“俊海,赶紧帮我办理出院。” 李俊海不解地问我:“你能行吗?拆线才几天。” 我提着他的衣服将他拉了起来:“听我的,快去。” 李俊海似乎猜到了什么,一个箭步冲出门去,把进门的芳子撞了个趔趄。 第四十九章抓到了阎八 我没有回家,直接住到了刘三的家,因为很少有人知道我还认识刘三。刘三家住的位置很好,打开窗户就可以看见茫茫的大海,让人的心境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芳子也跟着我来了,形影不离。刘三这小子很幽默,给芳子起了个外号叫bb机,这里面有两层意思,一层是说她像一只bb机一样整天挂在我的腰上,一层是芳子唱起歌来哼哼唧唧的,像谁接了个传呼。芳子也不含糊,给刘三起了个外号叫“狗屎盘儿”,那意思是刘三的脸像一坨被人踩了一脚的狗屎。有一次两个人又在一起斗嘴玩儿,刘三斗不过芳子,就嬉皮笑脸地冲我嚷,等着吧,以后你们结了婚环保局肯定会处理你们,因为你们两口子到了晚上就用高音喇叭放bb机的声音扰民。芳子就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我,看得我脸都红了,心里恨恨地想,等我养好了伤,直接把你办了,就在刘三的床上,让大家听听人工bb机的声音。 说来也怪,我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星期了,外面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大家似乎把我忘记了。 我给花子打电话让他管理着市场那边,有什么情况就去找李俊海,什么情况也没有。 李俊海把西区市场搞得很好,我们的人几乎占了一半摊位,就在关凯的办公室里办公。 有一次李俊海回来对我说,胡四和林武打听我去了哪里,李俊海没告诉他们。问我会不会得罪胡四?我给胡四回了个电话,我说不用担心我,我嫌医院里面乱,去了烟台我一个朋友家里,很快就回家了。胡四好象不相信,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他经常去我家看望老爷子,陪他下盘棋什么的,老爷子很好,让我放心。我说你忙就不用去了,我让花子去接送我弟弟上学,我爹很放心花子的。胡四说,接送你弟弟的有人,听你爹说有一个叫刘梅的老师每天都用自行车带你弟弟上学放学呢。我的心又乱了,刘梅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呢?她又不是没有看见芳子,依她的智商她看不出来我跟芳子的关系嘛……我的心被这件事情塞得满满的,人常说“心里堵得慌”,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阎坤到底是被什么人带走的呢?我估计不应该是警察,如果真是警察,依照阎坤的德行,他不把事情“突噜”干净了才怪呢。一“突噜”警察就应该来找我,警察是不会眼看着我从这座城市消失了的。那么是谁呢?他们抓阎坤干什么?我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这个人是谁。我安慰自己说,也可能是阎坤还得罪过别人,别人把他抓去报仇去了,有可能是青面兽找的人,因为青面兽现在有钱了,雇得起外面的打手。再可能是济南那边的人,因为阎坤得罪过五子他们,会不会是五子派人来把他抓到济南去了呢?也有可能……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咕嘟咕嘟冒泡儿。 这栋房子因为一直是刘三一个人住,所以在我们没来之前很乱,芳子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收拾干净了,她很能干,我想象着,等我们结了婚,我的家肯定漂亮得跟星级宾馆差不多。我躺在床上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一个很小的几乎透明的蜘蛛慢悠悠地从房顶上吊了下来。咳,我这里正表扬芳子呢,你怎么就来了?看来芳子收拾家还是不利索,怎么没把蜘蛛清理出去呢?我拿了一本书想把那只蜘蛛打开,芳子惊叫道:“别动它,这是个喜蛛蛛!” “什么意思?”我狐疑道,“蜘蛛还分喜的丧的?” “什么都不懂,”芳子张开双臂护着蜘蛛说,“这是来给你报喜呢,要是打它的话就没喜了。” “哈哈,”我明白了,我依稀记得小的时候我爹也这样说过这种蜘蛛,“那就让它在这里呆着吧。” “杨远,”她开始不喊我叫远哥了,“等你的病好了,我想跟着你去上班。” 这怎么能行?你去了我那里,我的一切都逃不过你的眼睛,那样势必会在一些事情上牵扯到你,万一有什么麻烦会连累你的,坚决不能让她去。我笑笑说:“大妹子,这样不好吧?你去了我就没有自由了,处处受你管。” 芳子的脾气很执拗,攥紧我的手说:“就去,我不会管你干什么的,我就想天天看着你。” 我摸了摸她的脸,打趣道:“你去了也看不见我,我是只狼,到处乱窜。” 芳子红着脸说:“我不管,反正我要去你那里,那天我找你就是为了这事儿。” 我逗她说:“原来你是个贼,天天惦记着我……嘿嘿,一天见不着我都不行了?” 芳子用力地点着头:“是。我想好了,我再也不会委屈自己了,膘子才整天藏着掖着呢。” 原来他以前一直在跟我藏猫,但是你再坚决我也不能让你跟在我的身边。我沉默了一会儿,把头顶在她的前额上,语气坚定地说:“芳子,你听我说,我不是不愿意你去我那里上班,你想想,我那边全是一帮粗鲁鬼子,麻烦事儿很多,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心眼,你要是一去,他们会怎么想呢?他们会觉得我的生意成了咱们自己家的了,他们还会死心塌地的帮我干活吗?你又是一个不让人的脾气,一句话说不好就容易得罪人……好了,说多了你不愿意听,一句话,你不能去。我想好了,我认识百货公司的李经理,我跟他说一声,让他安排你去他那里上班……” “别说了,”芳子猛地把脑袋抽了回去,“你还是不喜欢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68 我,怕我给你掉价。” “不能这么说,”女人可真麻烦,我有点儿不耐烦了,“我把道理都给你讲了,你好好想想。” “不用想了,我还回四嫂那儿去,”芳子低着头忽然抽搭起来,“好好做你的生意吧。” “呵,还是对我有意见,”我苦笑一声,“要不你先回四嫂那里,等我发展好了……” “都怪我,”芳子使劲拧了一把鼻子,停止了抽搭,“我老是拿自己不当外人。” 我不说话了,女人的心到底是怎么样的?脑子又开始恍惚起来……那只喜蛛蛛不见了,我躺回去到处找它,在天花板的一个角落里,我发现了它,它安安静静地倒挂在一张透明的蜘蛛网上,似乎是在耐心地听我俩说话。我不喜欢蜘蛛网,它让我想起了监狱。我推推芳子说:“别生气了,找个笤帚把蜘蛛网打扫了,它在偷听咱们说话呢。” 芳子扫了蜘蛛网一眼,破涕为笑:“你呀,不知好歹,人家来报喜你还不乐意。” 话音刚落,放在桌子上的大哥大就响了,我抓起来看了看号码,是孙朝阳的! 接不接?脑子刚一转动,我就按开了电话:“哈哈,是朝阳哥吗?” 那边有个声音说“他接电话了”,接着就传来孙朝阳的声音:“我操,真难找你,在哪儿呢?” 不能告诉他我在哪里!我故作轻松地笑道:“在外地……朝阳哥找我有事儿吗?” 孙朝阳的口气有点儿居高临下的意思:“来我这里一趟吧,我送你个礼物。” 这个老狐狸在耍什么花招?你不说明白了,我凭什么听你的? 我装做吃惊的样子问道:“朝阳哥真客气,送我什么礼物?” 我感觉到孙朝阳捂住了话筒,过了很长时间才说:“兄弟,我把阎八给你抓来了。” 第五十章单刀赴会 我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好啊,原来是你们干的!你们抓他肯定有你们的目的,难道我真的会相信你是在帮我的忙?骗鬼去吧!如果真是那样,你为什么不在刚抓到他的时候就直接告诉我?拖了一个多星期再来告诉我,这分明是你们“养”了他一阵!这段时间里,你们都干了些什么?我的脑子突然一怔,你们在调查是谁“黑”的贩毒款!因为你知道阎坤把我捅了,他急于想找个靠山保护他,所以你才把他抓到你们那里,想用他作为突破口……我猛然想起那天强子的阴阳怪气来——不看书跟不上时代啊,容易遭人暗算。孙朝阳肯定早就怀疑我了!怎么办?去不去? 芳子在旁边楞了一会儿,突然扑过来抱住了我:“哪里也不要去……我害怕。” 我一手抱着她,一手把大哥大贴紧了耳朵,孙朝阳在那边说:“呵呵,这是谁在撒娇?” 我捏了芳子的胳膊一把,笑着说:“没谁,我弟弟。” 孙朝阳哈哈大笑:“蝴蝶,你有一个好弟弟,心事他哥哥呢,来吧,哥俩顺便喝点儿。” 我不能犹豫,我必须装得若无其事:“喝酒好啊,你在哪里?” 孙朝阳轻松地笑了:“哈哈,我兄弟真痛快,在我刚开的酒店里,来吧。” 去!为什么不去?如果你想吃了我,那也是早晚的事情,我猛地把心一横,老子要单刀赴会! 下床穿好鞋,我把鞋带使劲紧了紧,用力跺了两脚,对芳子说:“你不用害怕,是朝阳哥找我。” 芳子不知道我跟孙朝阳的事情,双手揽着我的腰,幽幽地说:“你非去不可吗?” 我摸着她柔滑的头发,平静地说:“非去不可,他帮我找到了阎坤,我应该去见见他。” “你不是说这事儿以后再说的吗?”芳子把我抱得更紧了,“你的伤口还没好……” “伤口没问题,”我轻轻推开了她,“阎坤的事情早晚要办,起码我也应该让他明白他错了。” “我跟你一起去。”芳子把头发往后猛地一甩,转身就去找衣服。 我抢前一步抓住了她的胳膊:“你这是干什么?好象我这是去……”后面的“送死”两个字我没说出来。芳子似乎知道我想说什么,张开手捂住了我的嘴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给我好好的回来,我在家等着你。” 我穿好衣服,把大哥大提在手里,站在门口想了想,回头对芳子说:“你海哥回来,让他给我打个电话。” 芳子默默地点了点头,她的表情让我想起了某个电影片段,生离死别,女主角无助地望着男主角。 我的心一阵抽搐,打开门走了出去。 走到楼下,我抬头往上看了看,芳子站在窗帘后面一动不动地望着我。 住在海边可真好啊,空气都是潮湿的,海风吹过来,带着淡淡的咸味,让人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我走上街口,依稀看见几只落单的海鸥在风中上下飘舞,海鸥跟鸽子有些相象,但是它们飞翔的姿势可比鸽子优雅多了,翅膀扇动起来很轻柔,像是电影的慢镜头,一下一下的,清晰极了。很长时间没在外面走动了,我的脚步也轻飘飘的,感觉自己是在飞,像海鸥那样,姿态优雅,无拘无束……肝区闷闷作疼,像是有一只小手在一下一下地攥我。 坐在开往孙朝阳酒店的出租车上,我的脑子开始艰涩地运转起来。孙朝阳会跟我玩什么把戏呢?他会不会直接用枪顶着我的脑袋,让我交代是谁“黑”了他的钱呢?我操,被人用枪顶着脑袋这不是第一次了,这样的姿势真他妈难看,死不死另当别论,受那份侮辱只有当事人自己的心里清楚。我听别人说,孙朝阳年轻的时候喜欢拿一把枪管子生绣了的破猎枪顶人家的脑袋玩儿。一次他抓了一个抢他生意的人,用枪顶着人家的脑袋,逼这个人喝他刚撒出来的尿,那个人害怕了,咕咚咕咚把还热乎着的一杯尿喝了。孙朝阳对我也敢这样吗?我捏了捏大哥大皮套子夹缝里我提前藏好的单刃刀片,那我就杀了他,嗖——割他的脖子!哈哈,想多了吧,他不会那样办的,他知道他的对手是谁,他明白我杨远是不会吃他那一套的。最大的可能是,他摆了一个鸿门宴,先给我来个旁敲侧击,然后……谁他妈知道然后他想干点儿什么呢?反正他不敢对我动手,要动手的话,他早就动手了,还用得着这么麻烦?随机应变吧。 车到了孙朝阳的酒店,我让司机停车,冷眼打量着酒店四周。四周没有什么异样,跟一般的酒店差不多,门口停了几辆轿车。我留意了一下,轿车里没人,不像是有埋伏的样子。我拨通了孙朝阳的电话:“朝阳哥,我来了。” “哈哈,这么快啊,”孙朝阳的口气带了一丝惊奇,“你不是说你在外地吗?” “在外地我也应该早点儿过来呀,老大一声令下,做小弟的哪敢怠慢?” “我操,别捧我了,你是我的老大还差不多,”孙朝阳似乎很满意我对他的称呼,“兄弟,上来。” “你在哪个房间?”我边下车边给司机拿钱。 司机一把攥住了我的手:“大哥别这样,孙总的朋友我哪能收钱呢?” 还他妈孙总呢,早晚变成孙子。我也不再推挡,接着电话就下了车。 孙朝阳在电话里说:“你在门口一站,我让人下去接你。” 刚走到门口,一个长得像香港演员大傻的人就冲我跑了过来:“哎呦,蝴蝶老弟!” 这不是杜志迪嘛,这家伙什么时候出来的?我往旁边一闪,他扑了个趔趄,收住脚,转头冲我咧开了蛤蟆一样大的嘴巴:“哈哈哈哈,蝴蝶还是那个德行,怕我抱你是吧?哥哥我亲亲你都不行了?真他妈小气,哈哈,走吧。” 这家伙在监狱的时候就喜欢跟人搂搂抱抱的,私底下大伙儿都骂他变态。他不是跟我们一个中队,是三中队打扫铁屑的。我跟他不算很熟悉,应该算是胡四的朋友。没认识他之前听胡四说,胡四在入监队的时候,跟一个叫寒露的人闹矛盾,董启祥联合杜志迪把寒露好一顿收拾。下队以后,杜志迪混得不好,经常接受胡四的援助,后来当了三中队的大值星,时不时地去找胡四闲聊。印象当中,这个人很豪爽,也很有心机。他怎么会跟孙朝阳在一起呢? 进了酒店,我边走边问杜志迪:“迪哥,你跟朝阳哥很熟悉?” 杜志迪咧着大嗓门嚷道:“岂止是熟悉,战友,以前一起打过越南鬼子!猫耳洞你知道吧……” 我打断他道:“吹吧你就,我没听说过你还当过兵。” 杜志迪站住了,眼睛瞪得溜溜圆:“孤陋寡闻嘛,以后我拿军功章给你看,三等功呢。” 这也有可能,他这年龄如果参军的话,说不定还真的上过战场呢,我讪笑着不说话了。 走上楼梯,杜志迪拍了拍旁边的一个门:“朝阳,蝴蝶来了。” 门哗地打开了,孙朝阳手里捏着一支油亮的雪茄,点着我说:“好兄弟,守时!” 我的目光绕过孙朝阳,往里瞅了瞅,一个人也没有,我不禁舒了一口气:“朝阳哥好。” 孙朝阳上前一步,直接来掀我的衣服:“让我看看,阎八这个杂碎该死了。” 我抓住衣角躲开了他:“别看了,很丑。” 孙朝阳把手移上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就不看了,小迪,把阎八带过来。” 第五十一章智斗 “远哥,救救我……”阎坤一进门就跪倒了,我发现他的脸像一个发了霉的黑面包子。 “阎八,你起来,”孙朝阳的声音突然变了,像一只护食的狮子,“过来看看蝴蝶的伤。” “呵呵,阎坤,你他妈真可以啊……”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别跟他罗嗦,”杜志迪一脚将阎坤踹翻了,把一把水果刀扔给我,“蝴蝶,捅回来。” 我掂着刀子,脑子竟然恍惚起来……捅他?让他也尝尝被人把肝尖切去的味道?我茫然地瞄了瞄烟雾中的孙朝阳。孙朝阳正虎视眈眈地看我,目光中满是幸灾乐祸。不能,我不能捅他,我要留着他慢慢折腾他,在这里捅了他我成什么了?我是你孙朝阳的手下?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的脑子仿佛被一阵风吹过,一下子清醒起来,对,在你孙朝阳面前我不会表现得那样冲动,我要让你看看,兄弟我大度着呢。我把刀子折起来,拿在手里把玩着,用脚尖轻轻勾起了阎坤的下巴:“大坤,别哭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把头转向孙朝阳,淡然一笑,“哥哥,我谢谢你。” “呵呵,兄弟你行,”孙朝阳眼里的凶光一下子收敛了起来,表情很尴尬,“我白忙活了。” “啊?不能吧?”杜志迪瞪着我说,“有仇不报非君子,你不会是个软皮蛋吧?” “小迪,你别管他,”孙朝阳冲杜志迪吹了一口烟,“蝴蝶有他自己的处世方式。” “哦……这倒也是,”杜志迪撇了一下嘴巴,当头又踹了阎坤一脚,“你他妈说话!” 阎坤这一次是彻底放了声,他哭得伤心极了,嗓子像是被乱棍打着的破鼓:“远哥啊……我不是人!我,我他妈杂碎啊……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都补不上你的对我的恩情啊远哥!我求求你打我一顿吧,我真不是人啊远哥……” 我的胸口一堵,感觉要吐了。阎八,你以为我真的能放过你吗?你知不知道你这一下子让我少活了很多年?欠我的,我会让你加倍偿还的!我使劲咽了一口唾沫,转头问孙朝阳:“朝阳哥,我不愿意听他叨叨了,让他滚蛋。” 孙朝阳叹了一口气,站起来绕着阎坤慢慢踱着步:“按说我应该让你走,可是我把你这种杂碎放到社会上,跟放虎归山有什么两样呢?说文明一点儿那叫无疑于什么什么的……你小子一回到社会上就会吃人,你想想,连蝴蝶对你这么好你都敢下这样的黑手,何况我孙朝阳呢?蝴蝶没揍过你吧?我呢?我还让你吃过屎,哈哈,那味道还不错吧?所以呀,你既然被我请来了,我就不能随便让你走啦。八爷,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让人把你捅人的那只手剁掉……” “朝阳哥——”阎坤声嘶力竭地喊道,“你饶了我,你饶了我,我求求你……” “阎八,走吧,跟我走,”杜志迪像提溜死狗一样提溜起了阎坤,“让我来教教你以后怎么做人。” “也好,”孙朝阳从我手里拿过水果刀,递给了杜志迪,“一点一点的割他,让他长点儿记性。” “远哥,你不管我了吗?”阎坤像一串鼻涕一样在杜志迪的胳膊上打转。 “这是朝阳哥的地方,我说了不算。”我漠然把头扭到了一边,这个人真他妈不要脸。 杜志迪拖拉着阎坤一出去,孙朝阳就打开了一瓶茅台酒:“哈哈,真没想到我兄弟这么有城府。” 我不明白他这话算是表扬我还是鄙视我,胡乱敷衍道:“什么城府,我不跟他一般见识。” 孙朝阳边往酒杯里倒酒边感叹道:“玩社会的就需要稳重,什么时候也不能乱啊。” 这话我又听出了弦外之音,什么意思?谁乱了?你还是我? 孙朝阳乜了我一眼,把嘴巴咂得啧啧响:“好酒好酒,还是国产的东西好。” 酒香扑鼻而来,这一阵翻江倒海让我有了一种想喝酒的冲动,我接过孙朝阳递过来的酒杯,用鼻子闻了闻,刚想往嘴里倒,孙朝阳就压住了我的手:“我操,你还真想喝呀,不要你的肝了?哈,再猛也不能猛到这份儿上啊。” 尽管我知道他这是虚情假意,可我的心里还是一阵感动:“听哥哥的,我不喝了。” 孙朝阳一扬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69 脖子干了一杯,貌似轻描淡写地说:“酒是好东西,可是喝多了容易乱性啊。” 我知道他这是开始了,一会儿就该走上正题了,随口附和道:“是啊,所以我很少喝酒。” 孙朝阳又倒上了一杯:“呵,我也不对,明明知道你不能喝酒,还在你面前勾引你,嘿嘿。” “这怎么能叫勾引?”我开玩笑说,“男女之间才谈得上勾引呢,朝阳哥是个大嫂?” “哦……我结婚了,你大嫂是我的心头肉,”孙朝阳听错了,目光柔和,“她比我小了整整一旬。” “真幸福,”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竟然想到了芳子,芳子比我小了多少呢? “可是有人想破坏我的幸福,”孙朝阳蓦地转了话头,“这个人隐藏得很深,可是他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的心头一懔,你终于开始了!我故作不解地问道:“还有敢跟朝阳哥叫板的?够大胆的嘛。” 孙朝阳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目光在这条缝里一闪一闪的:“这个人也许离我不远。” 这话够犀利的,几乎让我坐不住了,我微微一笑:“不会吧?你的兄弟都很义气的。” 孙朝阳猛地一转身子,双目如炬:“你也是我的兄弟吧?” 谁是你的兄弟?我是你的敌人!这话我差点冲口而出。 我顿了顿,抬头看着他说:“朝阳哥,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孙朝阳跳开目光,仰天叹了一口气:“唉,人呐……得,我找几个朋友来帮我分析分析。”说着,走到一张桌子后面,按了一个按钮,“小迪,你把凤三他们几个大哥叫过来,蝴蝶不喝酒,没人陪我,我想跟几位大哥喝点儿。” 我知道这次我是逃不过去了,原来孙朝阳早有安排,这是跟我来正式的了。我一下子想到了去年他过生日时候的那一幕,齐老道惨白的脸也不请自到地来了我的眼前……孙朝阳,你还真想把我当成齐老道吗?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没有一点儿害怕的感觉,我断定他不敢,因为我不是齐老道,我是蝴蝶!孙朝阳,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我慢慢地站了起来:“哈哈,朝阳哥真有雅兴,没人陪着还喝不进酒去。” 孙朝阳不理我,继续念叨道:“人有时候就得像狗,惹急了不咬两口那是错误的。” 我决定来劳改队的那一套——装逼,我笑道:“对对对,话虽然难听,道理都是一样的。” 门开了,凤三枣核一样的脑袋先露了进来:“呦!蝴蝶兄弟,好久不见。” 我冲他点了点头:“三哥早来了吧?” 凤三边往里让着后面的人边说:“来了有些时候了,这不,庄哥和周哥他们也来了,我们喝一阵了。” 门口站着周天明和庄子杰,这两个老家伙被旁边的杜志迪一比,跟两个耍猴的手里牵着的猴子差不多。杜志迪把他们往前一推,冲孙朝阳点了点头,孙朝阳变了一付喝多了的样子,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一一跟他们拥抱。我晾在一边,脑子像是开了一锅水,就他们这几个人?不算多嘛。他们来的目的是什么?跟上次处理齐老道一样,让他们做个证,顺便来个杀鸡儆猴?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朝阳哥,你打错算盘了,我就是死也不会学齐老道的,我等着你怎么收拾我,只要我还活着,将来就有你的好看!我冲门口的老家伙们抱了抱拳:“哥哥们好,杨远给你们作揖啦。” “哈哈,还作揖?到了古代了这是?”周天明冲我摆了摆手,“蝴蝶兄弟真客气。” “蝴蝶,听说你的买卖做大啦,”庄子杰走过来搂了我的肩膀一下,“发财了得请哥哥们喝酒啊。” “没问题,今天这桌算我的。”我顺势抱了抱庄子杰,心里很别扭。 “朝阳,上菜?”杜志迪走到孙朝阳身边问。 “呆会再说,先谈事儿。”孙朝阳打个手势让大家坐下,哈哈一笑,“大哥们今天得给我做主啊。” 第五十二章别开生面的批判会 我抱着膀子,把脸仰到了天上,我能感觉到,满屋人的目光都瞄向了我。屋里没有一丝声响,孙朝阳吱吱的喝酒声格外刺耳,像是有人拿一块石头在铁上划。不知道是谁的腿在颤抖,簌簌响,跟响尾蛇受了惊吓发出的声音一样难听。这帮老家伙都在各怀鬼胎啊……我清醒地知道,他们在孙朝阳的眼里根本就不存在,孙朝阳不过是拿他们当一只只的棋子。他们也在时刻防备着孙朝阳。不是听说凤三正在聚集力量打算跟孙朝阳来一次最后的较量吗?心里有数,表情自然坦荡,我首先打破了沉寂:“朝阳哥,别跟哥哥们绕弯儿了,直接说,你是不是想开我的‘批判会’?” “你很聪明,”孙朝阳开口说话了,“那我就直接说,强子死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他跟我住在一个医院,我怎么会不知道?” “他被谁杀了呢?”孙朝阳陡然提高了声音,“这你也应该知道!” “别闹了哥哥,”我坦然一笑,“我比警察还厉害?他们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孙朝阳的脸像挂了一层霜,竟然扑簌簌掉下了两滴眼泪:“你知道的,你应该知道的……” 我猛然打断了他:“强子死了我不难受吗?你知道我俩在医院交往得多么好吗?你不知道!” 孙朝阳无力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我来问你,小杰是你的兄弟吧?” 我一拍大腿站了起来:“你怀疑小杰是不是?我告诉你,小杰是我的兄弟不假,可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凭什么要杀强子?”我扫视了一下四周,大声说,“相信大家都在劳改队里呆过,那里面最讲究什么?冤仇有主!大家想一想,强子根本就不认识小杰,也就是说小杰跟他无冤无仇,你说是小杰杀了强子,根据在哪里?”我喘了一口气,情绪激昂地说,“朝阳哥,实话实说吧,发生在芙蓉路上的事情我知道,其实大家也都知道。你不想说,那我就来替你说,你的人跟一帮不知名的人发生了冲突,强子被那帮人开枪打了,你怀疑是我的人干的,也就是说,你怀疑我派小杰去抢了你的什么东西,可是我没有!我杨远还没穷到那个份儿上。即便我真穷得吃不上饭了,我也不会……” “够了没有?”孙朝阳忽地站了起来,“你以为你不在场就可以洗刷干净了?跟我打什么马虎眼?少来这套!我孙朝阳能够站在港上这么多年不倒,凭的是什么?”孙朝阳伸出一根指头用力地戳着自己的脑门,“凭的是这个,脑子,脑子!你他妈满嘴喷沫的跟我唠叨什么?拿我当膘子了?你想借帮小杰洗脱的名义先把自己‘摘拔’出来是不是?告诉你,错!我的人亲眼看见那天晚上小杰用摩托车带着广元和常青跑了!为什么跑你清楚,他们拿了我的钱想跑,强子上去阻拦,那个叫广元的用枪打了强子,然后小杰冲出来带着他们跑了……”孙朝阳忽然做了一个万分悲痛的表情,把双手向天一伸,“老天爷呀,你快来看看,有个人杀了人还在这里装善人……呜呜,我好可怜啊。” 妈的,他说的太对了……我蓦然出了一身冷汗,这简直是他妈的一条狐狸! 在没想出对策之前,我决定不说话了,像看演戏那样冷眼看着他。 孙朝阳好象知道我不会说话,突然把脸一变:“好了,我说完了,谈交易吧。” “谈什么交易?如果你真的那么以为,杀了我好了。”我干脆来他个装糊涂,沉声说。 “哈哈,你有种,”孙朝阳慢慢踱过来,把脑袋抵在我的胸口上,反眼看着我,“我会那么傻吗兄弟?” “我不是你的兄弟。”我闪开他,想过去拿我的大哥大,我的脑子里只有刀片。 “别走啊兄弟,”孙朝阳横着胳膊挡住了我,“想拿你的电话是不是?小迪,把电话拿来。” 杜志迪顺手抄起了我的大哥大,想递给我,孙朝阳把一根手指横在嘴上,嘘了一声:“no,nono,”说着,接过大哥大,一把撕开了皮套,刀片“噗”地掉在了地上,“哎呀呀,这是什么?我很害怕这个东西哟。蝴蝶,这是你的吗?你带这个来干什么?想给我刮刮胡子吗?”沙沙地摸了两下胡子茬,“不需要吧?早晨刚刮的呢,哈哈哈。” 我彻底被他镇住了,怎么办……什么怎么办!豁出去了!我昂然一笑:“来吧,杀了我。” 孙朝阳用脚捻着刀片,忽然换了一种柔和的语气:“别这样啊,朝阳哥不是那样的人。” 我不能放弃,我必须做最后的挣扎!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朝阳哥,你冤枉我了。” “是吗?”孙朝阳冷笑道,“那我就继续冤枉你吧,因为被我冤枉是一种荣幸。听好了啊,从今天开始,你,马上从这座城市消失,因为你不懂规矩,你触犯了所有道儿上人的利益。这也是你最好的选择,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本来我想把你收拢到我的身边帮我做事,可是你很不识抬举,三番五次的朝我下手。不承认是吧?我不想跟你罗嗦这些事情。说实话,前一阵我不是不想收拾你,是因为我怕麻烦,我不愿意树敌太多,是你一步一步的逼我这么干的。知道吗?我为什么把阎八抓来?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自己。你很聪明,没上我的套,既然这样,我只好跟你动粗的了。好了,现在的你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把所有的地盘交出来,乖乖滚蛋,二,继续跟我顽抗。哪条路好走一些呢?你自己酌量着来。想好了就跟在座的各位大哥表个态,没想好就继续想,我准备养着你,直到你想好了为止。” 操你妈,我选择的是第二条路,我要干死你!只要你让我走出这道门。 我装做受了委屈的样子,不停地摇头:“现在说什么你也不相信我了,我只有死在这里了……” 我正在念叨着,门就被推开了,一个服务生冲孙朝阳使眼色。 孙朝阳走过去,服务生趴在他的耳朵上说了几句什么,孙朝阳咧着大嘴笑了:“让他进来。” 门一开,我顿时楞住了,金高?! 他怎么来了?事情刚刚有了转机,你来搀和什么。 第五十三章义薄云天 是谁的嘴这么快?我的心像被火烤着一般难受,快走啊金高……你会越搞越乱的。 金高看都没看我一眼,冷冷地冲孙朝阳说:“让蝴蝶走,我来跟你解释。” “这不是大金兄弟嘛,呵呵,”孙朝阳上前几步,拉着金高的手说,“你想跟我解释什么呢?” “先让蝴蝶走,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告诉你。”金高漠然地瞪着他说。 “啊呀呀,又是一条好汉!”孙朝阳转回头冲我一伸大拇指,“兄弟你行,比我会为人。” “朝阳,他是谁?”杜志迪站起来指着金高问。 “大金呀,”孙朝阳轻蔑地扫了杜志迪一眼,“你真他妈农民,连金哥都不认识?名流啊。大金兄弟,你是怎么知道蝴蝶到了我这里的?”见金高不说话,孙朝阳自嘲地煽了自己的嘴巴一下,“多嘴多嘴,亲兄弟有心灵感应嘛。” 心针扎般的难受,我颓丧地坐下了,你来的可真不是时候,这不是添乱嘛……不是添乱,是送死。 金高还是不看我,一字一顿地对孙朝阳说:“放他走,他不走我不能说,我的脾气你知道。” 孙朝阳把脸转到一边,斜眼瞄着金高说:“这里你说了算吗?” 金高抬了抬下巴,语气很冷淡:“谁肚子里有货谁说了算,你不是想知道一些事情吗?” 孙朝阳坐回了他的座位:“我想知道不假,可是我想通过另一种方式知道。小迪,该你了。” 我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金高就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下,袖口里的一把蒙古刀跌出去,“砰”地摔在墙角。孙朝阳走到刀子旁边,伸脚将它勾起来,拿在手里掂着说,呵呵,猛,还玩儿冷兵器啊。杜志迪手里拿着一根棒球棍劈头盖脸地往金高身上抡,金高蜷成一团,一声不吭。热血冲击着我的大脑,拼了吧,这也许是一条最后的生路!我猛地向孙朝阳扑了过去,刚一抡胳膊,就感觉腹部突然一麻,一阵钻心的疼痛让我大声地喊起来:“啊——”我感觉自己的刀口裂开了,肝全破了,我似乎能够看见我的肝在肚子里轰然爆炸,支离破碎……剧烈的疼痛让我昏了过去。 “别打了,他不是刚做完手术吗?”依稀是凤三的声音。 “小迪,别打了,”是孙朝阳的声音,“再打他就死了,我还想留着他给我卖命呢。” “就是,你不是说这是一种手段,最终目的是让他跟着你吗?”凤三的声音清晰起来。 因为凤三的这句话,我几乎记了他一辈子,后来发生的一切事情我都在保护着他。杜志迪的脚步声在我的耳边响动,我听见他说,朝阳,你还是不够狠,按我说直接送他上西天完事儿了,留着早晚是一条祸根。孙朝阳说,要杀他还用得着我亲自动手吗?你不懂,这个人对我很有用处,他可以顶十个强子。我有数了,孙朝阳暂时还没有置我于死地的想法。我起了起身,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好象身体不是我自己的了。我决定继续装昏迷,我想听听他们到底有什么想法。停了一会儿,孙朝阳好象怕我听清楚,压低嗓子继续说,蝴蝶也他妈的太扯淡了,明目张胆的跟我斗,这不是找死吗?不知道是谁在说,现在关键是找到小杰,一天找不到他,你一天也过不安宁啊。孙朝阳说,我怕他个鸡巴,我已经撒出人去了,他只要还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70 活在这个地球上,我就能把他找出来,不过,最好的办法是把蝴蝶扣在这里,小杰早晚会来救他的,到时候……不知道是谁嘘了一声,屋里顿时沉默了,我听见金高的牙齿在碰响,咯咯,咯咯。 孙朝阳叹了一口气,好象是在责备杜志迪,你下手也太狠了,赶紧送他去医院。接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我估计是有人来抬走了金高。金高,你伤在哪里?我断定伤势肯定不轻,因为当初强子把齐老道的两条腿都打断了,孙朝阳也没这么说过。孙朝阳,只要你让我走出这间屋子,我就会回来杀了你,因为你不但欺负了我,你还欺负了我的兄弟。谁的大哥大响了,孙朝阳在接电话:“你是谁……谁?我不认识你吧?李俊海?”孙朝阳好象捂住了话筒,问旁边的人,“谁叫李俊海?”旁边的人可能没有知道的,孙朝阳接着问,“有事儿吗?操,你是谁呀,怎么这么横?” 我的脑子更乱了,李俊海怎么会给孙朝阳打电话?他怎么会知道孙朝阳的号码? 正想分析一下,孙朝阳就蹲在了我的头顶:“蝴蝶兄弟,你醒醒,有人找你。” 我知道孙朝阳这是慌了,他的嗓子明显在发抖,我不装了,坐起来睁开了眼,原来这是我的电话。 “喂,谁找我?” “我是你哥,李俊海。你还活着我就放心了,哈哈。” “俊海,你在哪里?” “我在孙朝阳的家里,好了,把电话给姓孙的,音量开大点儿,你在旁边听着。” 我的心里一阵轻松,真他妈有你的,你掏了朝阳哥的老窝啦!我微笑着把电话递给了孙朝阳。孙朝阳的脸都黄了,手哆嗦得如同筛糠:李兄弟,有什么要求你就说,千万别动我老婆。李俊海的声音很沉着,孙朝阳,听着,第一,半小时之内不许安排你的手下回你的家来骚扰我,我跟你老婆正在听音乐,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很文明的事儿,他们回来一打扰,你老婆容易害怕,一害怕就死了,记住了?好,第二呢,你马上把蝴蝶放了,十分钟以后我希望在市场里见到他,当然,我是不会去的,我手下的兄弟会看见的,这个也记住了?那好,开始行动吧,我跟嫂子继续听音乐。一阵悠扬的乐曲声响了起来。孙朝阳甩着满头大汗,低三下四地哀求道:“李兄弟,让我老婆听个电话好吗?” “朝阳,别怕,这位大哥挺好的,我们真的在听音乐。”一个战战兢兢的女声在说。 “芬儿,赶紧给大哥下壶好茶叶……”孙朝阳的眼球像条死鱼一样无光,“让大哥接电话。” “孙朝阳,放心了吧?我们弟兄不像你,咱很文明的,快放人吧?” “三哥,麻烦你把蝴蝶兄弟送到市场里去,快呀,”孙朝阳的表情像一条狗,“兄弟,好了。” 我慢腾腾地站起来,摸了跪在地下的孙朝阳的脑袋一把:“换个电话吧,这个电话是我的。” 孙朝阳连忙请示:“李兄弟,蝴蝶要走了,咱们换个电话再谈怎么样?” 李俊海咳了一声:“不用换了,你大声喊,李俊海,你是我爷爷,把电话挂了就可以了。” 孙朝阳苦笑着瞅了我一眼:“你兄弟真幽默……李兄弟,我这里很多人,给我留点儿面子行不?” 李俊海毫不退让:“别跟我讲条件,你不喊我声爷爷,我不是白折腾你了吗?喊。” “李俊海——你是我爷爷!李俊海,你是我爷爷!可以了吧?”孙朝阳把脑袋几乎钻进了裤裆。 “哦,孙子,还可以,就是声音不太响亮,再来一声,要像军人喊操那样。” “李俊海——你是我爷爷!”这一嗓子声若驴鸣,把庄子杰和周天明吓得一齐扑到了窗口。 我拽过大哥大,做深情状拉起了孙朝阳:“朝阳哥,我会记住你的,谢谢你今天饶了我。” 很奇怪,我以为像孙朝阳这种人不会脸红,可是我分明看到他的脸红成了猪肝。 凤三想来搀扶我,我让开了他,大步向楼下走去。 走廊上几个穿黑西装的人想过来拦我,我横指一扫他们,大吼一声:“滚开!” 那几个人疑惑地对望了一下,纷纷往孙朝阳的房间里跑,孙朝阳站在门口学我:“滚开!” 第五十四章妈了个逼的 我和凤三并肩走到楼下,凤三侧身抱抱我的肩膀,抱歉地冲我一笑:“兄弟,委屈你了。” 我往旁边让了让,反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哥,没你什么事儿,回去吧。” 凤三的表情很奇怪,好象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嘴巴咧得很难看:“我送送你。”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老家伙在跟我玩惺惺相惜呢,我摆摆手说:“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走上对面的马路,正在招手打车,凤三开着他的车停在了我的身边:“兄弟,上车。” 凤三的车很气派,是一辆银灰色的蓝鸟,亮得晃眼,我犹豫了片刻,拉开车门上了车。 凤三边开车边给我点了一根烟,眼睛瞪着前方说:“朝阳这也是没有办法,让乱七八糟的事情搞晕了。” 我猛吸了一口烟,笑笑说:“我理解他,谁摊上好兄弟死了都这样。” “那也不一定,”凤三开始和稀泥了,“强子跟他也不是什么好兄弟,互相利用罢了……” “三哥你可不能这么说,强子一直跟着朝阳哥混,谈不上什么互相利用。” “难受那是肯定的了,”凤三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然他也不会跟你这么冲动,他一直很有城府。” “呵呵,这不叫冲动,”我很讨厌凤三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你摊上这样的事情也这样。” “还是嘛,”凤三偷瞟我一眼,瓮声瓮气地说,“你的意思是朝阳找对人了?我不相信。” “那就对了,”我的脑子还在乱着,不想跟他动脑子了,“三哥,送我去医院。” “你那个姓李的兄弟也太‘毛楞’了,哪有这么干的?”凤三好象没听见我说什么,继续说他的。 “三哥,拐弯,送我去医院。”我不接茬,又说了一遍。 “在外面混的,有了牵挂就是不行啊,你看把朝阳吓得,那根本不是他了嘛……” “停车,我要下车!”我上火了,用力拍了两下车门。 “对对,你要去医院……去医院干什么?你不是已经出院了吗?” “走吧,我想去看看金高……” “他受了点儿皮外伤,没什么的,你还是先回市场吧,要不你兄弟找不着你又要乱折腾了。” 对呀,李俊海还在孙朝阳家里,没有我回来的消息,还不一定干出什么来呢,他的脾气我知道。 我让凤三停下车,摸出大哥大拨通了李俊海的电话:“俊海,你回来吧,我没事儿了。” 李俊海的口气很坚决:“在没亲眼见着你之前,我谁的也不听,你先回市场。” 这小子是个人物,他这是不放心孙朝阳呢,我只好挂了电话,让凤三把车往市场开。 凤三在车上不住地唉声叹气,好象是在感慨人生的艰难,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不就是想先铺垫一下,然后开始引逗我对这件事情怀恨在心吗?三哥,别费事了,我比你明白,孙朝阳我是永远也不会放过他的。我的想法能让你随便知道吗?你们这帮老家伙忽散忽聚的,谁敢相信你们?你这些招数跟黄胡子他们使,说不定管用,我是谁?少他妈跟我来这套,咱玩儿现的,想利用谁,我是不会让他提前看出来的。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三哥,你的确是老了,这套把戏连孩子们都不玩儿了,你还在抱着不撒手,要不孙朝阳就瞧不起你呢,等着吧,有哥们儿利用你的时候。凤三念叨了一阵,见我不做声,索性直截了当地问:“蝴蝶,看样子孙朝阳打算跟你过不去啊,你打谱怎么办呢?” 我无声地笑了笑:“没那么严重吧,朝阳哥那是一时糊涂,现在这不是好了嘛。” 凤三哧了一下鼻子:“他有那么大度?不讲是你,齐老道跟了他十几年,该报复他照样报复。” 看看,他果然开始明目张胆了,我继续笑:“我有什么值得他报复的吗?呵。” “蝴蝶,别怪我这当哥哥的多嘴,‘黑’他那一把的可全是你的人。” “这倒不假,可是我的人那就一定是我安排的?没有道理吧。” “我是这么想的,可孙朝阳不一定这么想,你没看出来?他认准了是你安排的。” “好了三哥,”我很烦,不准备跟他罗嗦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随他的便。” “唉,你倒是挺能想得开的……得,算我多嘴。” 凤三把车开到市场门口,顿了顿,摇着头说:“我就不下去了,让你的伙计看见,容易误会。” 我打开车门,跟他握了一下手,貌似随意地说:“三哥跟我是一条心,以后咱们就是好兄弟。” 一听这话,凤三想下车,我连忙转身离开,凤三按了两下喇叭,高叫了一声:“兄弟!” 我没敢回头,我害怕他再跑到市场给我上政治课,那将杀死我许多脑细胞。 将近一个月没有回来了,我忽然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绿色的棚子顶好象比以前白了许多,也许那是因为日晒的缘故,铁皮房外面的油漆大块地剥落,露出的灰色底子像一块一块的癣痂,看上去是那样的苍凉。大家都在忙碌着,没有人注意我,好象我是一个与这里无关的人。我孤单地站在一隅,像一棵没有遇到风的树一样安静,看看瓦蓝瓦蓝的天,看看眼前嘈杂的人流,再看看挂着一把大锁的铁皮房门,心里一阵茫然,感觉自己是一株长在沙漠里的沙枣树。不知道因为什么,有那么一刻,我竟然没有勇气走进我的铁皮房了。有点儿累,我盯着身旁一块用来挡车的石头设计了半天,刚想好一个威严一些的姿势,坐上去,结果又跌了下来。我的肝被颠了一下,感觉有无数纤细而坚韧的细线慢慢纠缠,渐渐勒紧。我大口地呼吸了一下空气,抬头看了看天,没有一丝云彩,天空蓝悠悠的,又高又远。我的眼皮在打架,想睡觉……这是怎么了?我怎么累到了这种程度?我想站起来,可是身上没有一丝力气。 “是远哥,我操!远哥回来了!”是那五的声音,“远哥,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真的是远哥哎,”老七也跑了过来,“哥哥啊,你怎么在地上坐着?快起来。” “你妈的,光知道说,快扶远哥起来!”那五踢了老七一脚,“没看见远哥喝醉了吗?” 我使劲地睁眼,可是眼前一片模糊……不能让他们看出来我的疲态,我必须装得像根顶梁柱!我故意装做喝多了的样子,扶着老七的肩膀站了起来:“操你妈的老七,我不是不让你来这里上班了吗?你怎么还来。” 老七边扶着我往铁皮房走,边傻笑着说:“我这不是怕你忙不过来嘛,嘿嘿。” 挪动了几步,我的精神好了许多,我推开老七,问那五:“最近生意怎么样?” 那五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好极了!票子大大的,每天有钱赚,累死也愿意。” 我的心一热,感觉自己应该算是一个幸运的人,我有一帮好兄弟。 刚进到铁皮房坐下,刘三就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远哥,你没事儿吧?” 我冲他使了个眼色,摆摆手让那五和老七出去,指了指沙发:“老三,坐下,李俊海呢?” 刘三不坐,扑过来把我的身子扒拉得溜溜转:“没事儿,果然没事儿,一场虚惊啊,他妈的。” 我把他推到沙发上,瞪着他问:“李俊海呢?” “我这就给他打电话,”刘三扑到桌子上拨了一个号码,“海哥,回来吧,一切正常。”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去了孙朝阳那里的?”刘三挂了电话,我问。 “芳子说的,”刘三擦了一把汗,“海哥厉害啊,一听就知道不好,直接去了孙朝阳的家。” “我问的是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有一丝不快,李俊海怎么能让刘三知道这事儿? 刘三好象明白我的意思,点了一根烟,轻描淡写地说:“咳,远哥你还真拿我当外人了……这样的事情能少了我小诸葛刘三?这不我跟海哥正在市场招呼卖鱼吗?海哥就接了一个电话,没听几句就对我说,你赶紧召集人马在这里等着,十分钟没有我的电话,直接杀到孙朝阳的酒店跟孙朝阳要人。我问,要谁?海哥说你被孙朝阳叫去了,我这不就明白了?远哥,我还不是跟你吹,现在的刘三不同于五年前的刘三了,咱有脑子不说,关键是咱笼络了一批‘猛戗’的弟兄,一水儿他妈的东北盲流,下手一个比一个狠!人家也不跟咱们搀和,一有事儿打传呼,金钱交易,别的不叨叨,哈哈,适用时代潮流啊这叫。结果,我找的弟兄还没来呢,海哥就来了电话,说是办妥了,让我来这里看看你回来了没有,我就明白了……海哥真他妈猛,孤胆英雄啊,胆量跟你也差不到哪儿去,我算是跟对人了。” “一会儿他回来吗?”我听得有些乱,还是等李俊海回来再说吧。 “他说不急,他要跟孙朝阳他老婆再聊会儿……” “还他妈聊什么聊?赶紧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 刘三正想过来摸电话,电话突然响了,我顺手抓起了电话:“俊海吗?” 那边咦了一声,接着放肆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不是,猜猜我是谁?吓你一大跳!” 这个节骨眼上我根本没有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71 开玩笑的兴致,厉声喝问:“你是谁?快说!” 那边说了好几声操:“上什么火你?再猜!” 第五十五章前路渺茫 这个人怎么这么放肆?我彻底上火了:“你他妈有完没完了?快说,不说我挂电话啦。” 那边嘿嘿地笑了:“你真是个‘腚眼’啊,连我都听不出来了?我是五子啊。” 我使劲皱了皱眉头,这小子又来添什么乱? “哦,是五子啊,我当是哪个鸡巴操的呢,”我压了压火,笑道,“想我了?” “想你干什么?你又不是美女,”五子好象在那边吃东西,呱唧呱唧响,“来济南吧,有事儿。” “最近恐怕够戗,我这边太忙了,”我敷衍他说,“你哥我得吃饭啊,哪敢到处出溜?” “就是想让你吃饭啊,涛哥让你来商量商量海货的事儿,来吧,发财的机会到啦。” 我的心里又是一堵,你他妈算个什么玩意儿?发财的又不是我自己,你凭什么让我去你那里,你怎么不来我这里?拿我当你的小伙计对待?我示意刘三给我点上烟,猛吸了一口,呵呵一笑:“让涛哥到我这里来吧,我这里方便啊,可以看看货,再看看价格,做买卖就得这样啊,不然我骗他,他也不知道啊,”五子在那边打了一个带颤音的饱嗝,我几乎都能闻到一股腐烂的大蒜味道,“我操,五子你可真能吃,要不你就胖得像头猪?怎么样,来我这里?” “远哥,你那里说话方便吗?”五子突然压低了声音。 “方便,只要你不是搞间谍活动,我这里离安全局十万八千里,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杰哥在我这里……” “哈哈!领导们也去了?”我慌忙将话筒压紧了耳朵,防止被刘三听到,“那我无论如何也得去,哈哈哈,真是稀客啊……你等等,”我转头对刘三说,“老三,你去把那五叫进来,我跟他安排一下,”刘三知道我是在支他出去,怏怏地甩了一下脑袋出去了,我连忙问,“真的?他是什么时候去的?几个人?你把他安排在哪里了?” “远哥,我真佩服你们弟兄之间的感情,”五子懒洋洋地说,“我他妈就‘瞎包儿’咧,没几个关心我的。杰哥来两天了,就他一个人,他说他在你们那里犯了点事儿,不敢轻易给你打电话,让我告诉你他来了我这里,让你放心,正好涛哥也找你,我这就给你打电话了。杰哥说,让你来的时候给他带点儿钱,他要出趟远门。什么时候过来?” 小杰,我终于有你的消息了!我长吁了一口粗气。妈的,天上下刀子我也要去一趟济南,我必须知道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广元到底是怎么死的,常青又去了哪里……我稳稳精神,沉声说:“我马上动身,到了我就给你去电话。” “好,我去车站接你,”五子乐呵呵地说,“去年你揍我,今年我要报仇,嘿嘿。” “五子,”我想了想,“这样,你暂时别告诉涛哥我要去济南,办完了事儿我会找他的。” “没问题,还是咱哥们儿近便,来了再说吧……” “小杰那边你告诉他,别让他去接我,我怕有人跟着,到了我自己去找他。” “这我知道,我早把他藏起来了,五子的脑子不比你差,没事儿了吧?” “没事儿了,我这就动身。”我匆忙挂了电话。 一放下电话,外面的声音就开始嘈杂起来,感觉我就像是被扣在一口大锅里。我走到门口,将门使劲顶了顶,打开保险柜拿了几沓钱,又把枪拿出来,掖到了腰带上,跪下身子将关凯的那把土枪从沙发底下找出来,用一张报纸裹住了,揣在怀里。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镜子前面将头发梳理熨帖了,坐回椅子,抓起电话,快速地拨通了芳子的bb机。等回话的时候,刘三拉着那五回来了,我对那五说我要去一趟广州,看看那边龙虾的行市,可能的话,联系人从广州进龙虾,咱们大捞一笔。那五不放心:“远哥,你刚出院,身体能行吗?不行的话,我和花子去得了。” 我瞪着眼睛呵斥他:“哪那么多废话?我这体格什么时候不行过?不服咱们来上两跤?” 那五突然流了眼泪:“不是……远哥,我真的很担心你……” 我就害怕别人跟我来这个,反着手挥了挥:“出去吧出去吧,好好看家,回来我奖你一千块钱。” 那五的脸变化得很快,立马破涕为笑:“好啊好啊,我刚谈了个马子,正需要银子呢。” 那五一出门,芳子就来了电话,她很担心:“杨远,你回市场了?” 我用一种很柔和的声音说:“刚回来,朝阳哥帮我联系了一笔买卖,去广州进龙虾……” 芳子好象不相信,猛地打断了我:“不可能!你在跟我撒谎!他找你难道就是为了这么点事儿?” 我顾不得那么多了,笑笑说:“我怎么会跟你撒谎呢,真的,我马上要走了……” “不许走!”芳子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你在那里等着我,我这就去找你!” “芳子,别这样,”我的脑子又乱了,“我知道你在担心我,可我真的没事儿……别来了。” “咳!”刘三一把夺过了电话,“bb机,你可真够麻烦的,远哥还没跟你结婚,你这就管上了?” “狗屎盘儿,没你什么事儿,滚蛋,”芳子很执拗,“把电话给杨远!” 我捏了捏刘三的胳膊,小声说:“老三,我走这几天你给我照顾好了她,出了成绩我也奖你一千。” 刘三冲我眨巴了两下眼睛,摆摆手让我走:“芳子啊,不是老哥哥说你,你说你这样……” 我不管了,猛拍了刘三的后背一把,转身冲出门去。 外面的阳光很刺眼,让我有一种睁不开眼睛的感觉。我低着头大步流星地往市场外面走,地下的路像是一张传送带,簌簌地往后倒。我什么也看不见,满脑子都是小杰那张锐气十足的脸。小杰,一定是你把强子杀了,你为什么要杀他?是不是因为他那一枪直接要了广元的命?应该不是吧,广元不是已经脱离危险了吗?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浑身燥热起来,像是有人在我的胃里划了一根火柴。刹那间我恍惚起来,刚才想过的事情一溜烟地没影了,就像夜晚落在瓦上的轻霜,被突然冒出来的太阳融化了,无影无踪……我这是怎么了?就这德行将来怎么当大哥?我还准备一统江湖呢,我那么多好兄弟都在等着我挺起来呢,广元在等着我给他报仇,那些曾经被别人欺负的兄弟都在眼巴巴地看着我呢……我的脑子突然凝固了,金高怎么样了?好兄弟,你不是已经脱离江湖了嘛,你又回来干什么?!我的心仿佛有一块尖锐的石头在一下一下的砸,眼前的一切又模糊起来。金高,不管你伤到了什么程度,那都是因为我而起的,我一定会给你报仇,你流一滴血,我将让他流成河。一个声音在喊我:“大兄弟!” 谁在喊我?我打个激灵,下意识地站住了,回头一看,是老憨,她找我干什么? 老憨像只老母鸡那样,一扭一扭地冲我跑了过来:“大兄弟出院了?我可担心死了。” 我冷漠地乜了她一眼:“大姐,有事儿吗?” 老憨把嘴巴咂得山响:“啧啧啧,你听这话说的,没事儿就不能见见你了?” “大姐,我急着出去办事儿,有什么话你就快点儿说。” “这性子……”老憨本来想过来搂我一把,见我躲了躲,咧开嘴巴笑了,“还是我表妹的事儿呀。” “你表妹怎么?”我很烦,又是刘梅。 “怎么了,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看上你个卖鱼的,你还想怎么着?听我说……” “大姐,等我回来再说,”我转身就走,“替我问你表妹一声好啊。” 老憨在后面又骂上了:“什么破逼玩意儿?这还拿上架子了?我呸!我咒你一辈子找不着老婆。” 刚转出市场,迎面就碰上了李俊海,他戴着一付酒瓶子大小的墨镜,一把抓住了我:“哪去?” 我松了一口气,猛地握住了他的手:“俊海,你没事儿吧?” 李俊海仰天一笑:“我是干什么的?哈哈,没事儿,孙朝阳跟我玩儿黑的,根本不是个儿。” “你见着孙朝阳了?” “我见他干什么?我跟他老婆喝完了茶水,他老婆亲自送我回来了,这不,刚走呢。” “俊海,我有事情要办,先不跟你罗嗦了,你马上去医院看看金高,他被孙朝阳打了。” “啊?我操他妈的,这小子这么放肆?好,我马上去。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快的话两三天,慢的话就难说了。这摊子就交给你了,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 “行,你去吧,家里有我呢。” 老憨看见我又站下了,忽忽地往这边跑:“大兄弟,你等等,我真的有话跟你说。” 我慌忙拉了李俊海一把:“多去我家陪陪我爹,就说我去广州上货了,保重。” 老憨像动画片里的狗熊急刹车那样,吱地刹住了脚步:“娘了个逼的,打你的光棍去吧!” 打什么光棍?老子很快就结婚给你看,她可比你表妹好看多了。 我蔽在一棵树后,打了天顺家的电话,天顺咧着破锣嗓子直嚷嚷:“亲爹,憋死我啦,我要出去!” 急什么,这就带你出去。我挂了电话,招手打了一辆车,径奔天顺家,我要带他一起去济南。 第五十六章小试牛刀 因为身上带着家伙,我和天顺没敢去火车站,就近拦了一辆去济南的长途车。在车上我问天顺,有没有大牙的消息?天顺说,有我还没那么担心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弄得我心老是悬空着,连门都不敢出了。其实我也在担心这事儿,我怀疑大牙已经死了,因为孙朝阳对待大牙不可能像对待我那样,他一定是分析出了大牙在背后干了什么,依孙朝阳的脾气,大牙只有死。我安慰天顺说,别担心,有可能大牙回了湖北,这小子很狡猾,想躲过风头再来找你呢。天顺说,但愿如此,不然我这心老是放不下。我开玩笑说,大牙是个钱鬼子,不把他的钱刮回去是饶不过你的。 车到了潍坊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司机停车让大家下车方便,我趁机将关凯的那把土枪给天顺掖在裤腰上,天顺一惊:“远哥,带家伙干什么?你不是说随便带我去济南游玩吗?这个阵势怎么像是去‘干活儿’?” 我小声说:“去见一个人。” 天顺似乎猜到了是去见谁,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杰哥有消息了?” 我点点头:“是,我也是刚听说的。” 天顺激动得喘气都不顺畅了,促声问:“他怎么样了?广元和常青呢?” 我边拉他上车边说:“别慌,见了小杰就知道了。” “远哥,万一遇到麻烦,动家伙吗?”上了车,天顺还在激动着。 “看情况再说,估计应该没什么麻烦,五子是个不错的伙计。” “五子没问题,我说的是万一碰上这个……”天顺做了一个帽徽的手势,“怎么办?” “这个没什么商量,走人。”其实我的心里也没底,但是我确定,绝对不可以跟警察发生冲突。 “丢下兄弟不管呀,”天顺撇了一下嘴巴,“这不是我天顺干的事儿。” 我使劲拧了他的大腿一把:“闭嘴,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你先做好了死的打算?” 天顺被我拧得呲牙咧嘴,连连摇头:“我错了我错了,听你的还不行嘛。” 我催促了一声快开车,低下头轻声对天顺说:“别说话了,当心被别人听见。” 天顺刚想说句什么,就听见车厢里有人喊道:“老少爷们儿,旅途劳累,大家都来做游戏啦。” 我操,哪里都有干这个的。我听阎坤说过,李俊海从市场走了以后就曾经在长途车上干过这种“买卖”,用三张扑克牌来回倒腾,让大家猜那张红的在哪里,猜中的,操作者给钱,猜不中,这个人就得给庄家钱。这里面有技巧,庄家是永远都不会让你猜中的。有的人眼见得那张红的在那里,认为千真万确,绝对有赢钱的把握,押上钱单等天上掉馅饼,结果馅饼没接着,倒把血本赔了个精光。经常有因为被人看出端倪而大打出手的,当然,真正的旅客永远是菜板上的肉,而设局的人因为吃的就是这碗饭,自然就是切肉的刀。天顺好奇,想过去看看,我拉住了他。 车开得很快,我估计再有半个小时就可以到达济南,摸出大哥大给五子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半小时以后到大观园门口去接我。五子好象喝酒了,大声嚷嚷,你快来,我给你准备了两个小妹妹,“海”漂亮。我开玩笑说,你可别给我动啊,我很“护食”的,动了我的“饭”,我跟你拼命。五子笑得像个老头咳嗽,咳咳,那你就赶紧过来。 刚收起电话,一个刀条子脸就晃了过来:“哥们儿,设备挺先进嘛,过来玩儿两把?” 我抬头冲他笑了笑:“我不会玩儿啊,你们继续。” 刀条子脸不依不饶,伸手过来拉我:“不会就学嘛,毛主席不是还说在战斗中学习战斗吗?” 我让他一拉,顿时感觉刀口那里疼得钻心,脸就拉长了:“撒手。” “哎?你他妈还挺楞啊,”刀条子脸一下子撒了手,转头嚷嚷起来,“哥儿几个,碰上个吃生米的!” “哪儿呢?”一直没有开张的那几个“跑江湖的”呼啦围了上来,“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72 就他?活够了你?” “大哥,”我坐着没动,陪个笑脸道,“我没干什么呀,消消火,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你他妈还不容易?”刀条子脸一把抢过了我的大哥大,“不容易你他妈还拿这玩意儿?” “这是什么东西?”一个看上去像头儿的胖子拿过大哥大端相着,“收音机?” 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天顺悄悄站到了他们的身后,我急忙冲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别动。那几个人好象从来没见过大哥大,互相传着看,还是刀条子脸见多识广,点着大哥大说:“都土鳖了吧?这叫大哥大,跟电话一个功能。” “妈了个逼的,这么有钱?”胖子扒拉开众人,用手一指我,“你他妈是个贼吧?偷的?” “哪能呢大哥,”我压住火,依然笑,“是借朋友的,在外面办事儿还方便。” “哪儿的?”胖子用大哥大猛砸了我的脑袋一下,我的头嗡的一声,我几乎要跳起来了。 “大哥,咱们下去说话好吗?”天顺挤了过来,拉拉胖子,“这儿说话不方便。” “你们一块儿的?”胖子傲慢地乜了天顺一眼。 “一块儿的,咱们应该是一路人,说不定还认识呢,下车吧,下车我请大家吃个饭。” 胖子把脑袋伸到车窗外面看了看,抽回脑袋冲天顺一笑:“兄弟不错,外面正好有个饭店。” 刀条子脸嘭嘭捣了两下车棚:“停车,停车!” 车一停下,我就被这帮人挟着下了车,肝区隐隐作疼,心头的火也慢慢上升。小子们,一会儿我就收拾你们,就你们这些操行,我揍你们连手都不会用,怕脏了,就用脚踢,专踢你们的屁股!天顺也下来了,挥着手冲车上嚷,走吧走吧。司机嘟囔着说那帮“跑江湖卖艺的”还没给车钱,天顺把一张钱团成一个球丢过去,又挥手。刀条子脸箭步冲到车前,一把将那个钱团抢在手里,一脚一脚的踢车门,快滚快滚,滚慢了大爷一把火给你把车点了!我转身看了看四周,哪里有什么饭店?这整个算是一个荒郊野外嘛。看来这帮小子想动粗的,不但抢了我的大哥大,还要抢我身上的钱,弄不好连命他们都想要呢。行,那我就打发你们个满意。我很明白,依我现在的体力根本没法跟他们徒手搏斗,只有玩儿“烈”的了。我暗自庆幸,幸亏临走的时候带了家伙。车开走了,尾气犹如扬起的黄尘。 “吃饭吧?”胖子一手捏着我的大哥大,一手搂着我的脖子想往路沟旁的麦地里走。 “吃饭……”我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他就好拿出刀子来了,我有这个预感,一把掏出了手枪。 “啊?!”胖子一下子吓傻了,“哥们儿,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要你的命!”我猛地把枪顶在了他的胸口上。 “伙计们,快来救命——”他还没喊完第二声救命,枪就响了,是天顺的枪,很沉闷。 我看见刀条子脸像一条被打了一闷棍的狗,歪歪斜斜倒进了路沟。旁边的人全吓傻了,一个个像木桩一样钉在地上,连跑的勇气都没有了。唉,天顺总是沉不住气!我用枪顶了顶胖子软绵绵的肚子,柔声说:“还吃饭吗?” “不吃了不吃了……”胖子几乎要瘫倒了,“大哥,饶了我吧,我真不知道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这倒提醒了我,我立刻用在监狱学来的东北话说,“知道有啥用?整死人为原则。” “大哥,都是我不好……我有眼无珠……” “这是哪里?”我夺回我的大哥大,又用枪顶了他一下。 “快到济南了……”胖子似乎意识到我想放了他,献媚道,“大哥,我帮你拦辆车……来了,来了!” 我转头一看,路上果然来了一辆大客车,收起枪,闷声说:“滚蛋吧,别再让我碰上你。” 那边,天顺一脚一个将那些“跑江湖的”一一踹进了路沟,冲上马路招手拦车。 胖子还想说点儿什么,我反身一脚将他踹进麦地里,忽地冲上了刚刚停住的客车。 第五十七章又出事了 五子果然喝酒了,脸红得像一只刚从热锅里捞出来的猪头。几个月没见,这小子越发胖了,走起路来像头怀孕的狗熊。天顺眼尖,老远就看见了正在大观园门口来回踱步的五子:“远哥,是五子,咱们直接过去?” “别急,”我把天顺拉到一个墙根下面,盯着四周看了许久,没有什么异常,“把他叫过来。” “五子!”天顺是个急性子,没挪步先喊上了,“我操你娘,你在那里晃荡什么?” “我操!仇人来啦,”五子眯缝着眼看了天顺一会儿,咧开大嘴笑了,“自投罗网!哈哈哈。” “我他妈什么时候成你的仇人了?”天顺当胸拍了他一巴掌。 “别闹,远哥呢?”五子摸着胸口四处打量,“不会是怕我揍他,不敢来了吧?” 我从墙角闪出来,哈哈一笑:“你他妈是个妖精?我还不敢来?怕你吃了我不成。” 五子就地打了一个旋风腿,踉踉跄跄地冲我扑了过来:“哇呀呀,贼将,拿命来!” 我害怕他不小心碰了我的伤口,往旁边一闪,五子一下子扑到了一个过路的女孩身上。 那个女孩冷不丁被人抱了一下,很是恼火,圆睁双眼,骂了一句什么,五子不让了,非让人家说清楚刚才她骂了什么不可。那个女孩也不含糊,横着脖子又骂了几声,我这才听清楚,她好象是在说五子他妈是个神经病,养了一个半膘子出来。五子火了,抱着那个女孩就举过了头顶,看那意思是想把人家摔到地上。女孩吓得哇啦哇啦直叫唤,引得过路人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五子更来劲了,举着女孩,像链球运动员那样马不停蹄地转起了圈儿。我怕出事儿,一把抱住了陀螺般转着的五子,把那个女孩接下来,刚想对人家解释几句,脸上就猛然一疼,抬眼一看,那个女孩撒腿钻进了人缝。没来由地挨了一巴掌,我的心懊丧极了,拉着五子就走:“真他妈不仗义,找个女人来给你报仇。” 五子也笑了:“哈哈,好玩儿啊,一踏上济南的土地先吃了一巴掌。” 我没兴趣跟他闹玩儿,急急问道:“小杰呢?” 五子冲天打了一个酒嗝:“刚才我跟他通过电话,他‘窝’在那里等你呢。别急,先给你接个风。” 我哪有那心思?猛推了他一把:“见了小杰再说,走!” 五子往前趔趄了几步,回身问我:“远哥带着电话没有?” 我摸出了大哥大,五子突然拍了一下脑门:“我这脑子啊……杰哥不让你的电话里有他的号码。” 我收起电话,转身往旁边的一个电话亭走去,五子在后面念叨了一串号码。看来这是小杰的新大哥大号码了,我想记下来,立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能大意,这个号码很快会被警察掌握的……我木着脑袋拨通了这串号码。对方嘟嘟响了好几分钟,没人接,我的心咯噔一下,怎么回事儿?他为什么不接电话?我把话筒递给五子,问他是不是号码错了?五子闭着眼睛想了好久,肯定地说,没错,就是这个号码,我再打打试试。五子又打了好几遍,还是照样。五子气得三两把将电话线扯断,摔了话筒转身就走:“妈的,杰哥也太他妈小心了,走,咱们直接去找他!” “他住在哪里?”走了几步,我站住了。 “在历城,我给他找了个‘别墅’……” “很远吗?” “郊区,不过很僻静,”五子皱着眉头,不满地说,“你们到底干了什么?咋都这么紧张?” “没什么,他开车撞死了一个老头,人家找他要钱,”我敷衍道,“你什么时候跟他通过电话?” “半小时以前吧,我跟他说你马上就到了……” “五子,这事儿有些麻烦,”我探询地问他,“你能帮我个忙吗?” 五子把眼睛瞪得像铜铃:“这是啥话?拿爷们儿当外人了?说。” 我稍一迟疑:“这样,我跟顺子就不去了,你自己去一趟,别进门……” 五子反应得很快:“我明白了!操,你早说呀,是不是害怕警察已经把他抓起来了?” 我歉疚地笑了笑:“五子,你说对了,麻烦你去一趟,哥哥这里先谢谢你了。” 五子很痛快,拔脚就走,我拉住了他:“兄弟,你也不能随便靠近他住的地方,”见五子不解,我分析道,“是这样,你想想,万一真的是警察抓走了他,警察肯定一时半会儿不能离开那里,他们在等着别人去找他,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去了,还能回来吗?当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警察总得罗嗦上你一阵吧?警察会问你,你来干什么?你是怎么认识小杰的?小杰为什么来的济南?等等等等很多问题。这一罗嗦,有可能还会问到我,umd/txt下载到=>.那你怎么说?跟你说实话,小杰撞人的时候开的是我的车,这一罗嗦我也就麻烦了。你最好这么办,找个不认识的人……” “别絮叨了,我有数,”五子憨笑道,“办这样的事情我比你有经验,好了,我走了。” “这么性急干什么?”天顺一把拽了他个趔趄,“你一走,我们怎么办?好歹找个地方我们住下呀。” “你他妈‘憨腚眼’了不是?我给你们找地方,你就不怕我被警察抓了,直接卖了你们?” “走吧,”我催促道,“我等你的电话,记住,出事儿了响三下,平安就多响几下。” “奶奶的,我这是在招待一帮流窜犯啊,”五子边走边嘟囔,“算我倒霉……” 小杰,莫非你真的又遇到了什么麻烦?看着五子匆匆而去的背影,我的心就像一片树叶被河中的激流裹挟着,一会儿冲上波峰,一会儿又沉入河底,一刻也不停息。我担心极了,我万分害怕小杰被警察抓了,因为我断定小杰和常青保护着广元,跟孙朝阳的人发生过激战。广元死后,小杰让常青去别处躲着,他要替广元复仇,于是深夜潜入医院杀了强子。他所做的这一切,不会逃过警察的眼睛,警察正在到处抓他……可是警察为什么不来调查我呢?按说警察一旦怀疑小杰干了什么事情,第一个应该来调查我的,这里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我担心,说穿了,我在担心小杰的同时,也在担心我自己,尽管我没有杀人,可是我实在是经不住调查,因为打从我出了监狱,几乎没有停止过涉黑活动。四周华灯齐放,人流熙攘,风吹过树叶,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像是有无数的人在唧唧喳喳地说话。 我就近找了一家饭店,没有要单间,和天顺找了一个靠墙的角落坐下了。 天顺似乎是在家憋草鸡了,看什么都新鲜,脑袋像按了弹簧,到处乱转。 我随便点了几个菜,看着天顺喝酒,自己一滴也没敢喝,保护受伤的肝是一方面,更害怕乱了脑子。 天顺醉得很快,不住地埋怨我给他的枪不猛,响起来像放屁。 我不敢让他絮叨了,再这么絮叨下去非让人当流窜犯抓了不可,拉着他走出了饭店。 一出饭店,天顺就哭了,问我广元到底死没死?我说没死,那天你杰哥给我打过电话,让他和常青去了缅甸,一来是为了躲事儿,二来是去买几条顺手的家伙,将来咱们不是还得“造”更大的事情嘛。天顺不相信,抽抽搭搭地说,别骗人了,前天他做梦了,梦见广元满身是血,站在他的床前,说他被人杀了,让天顺给他报仇。 没法跟他说了!人喝醉了就变成“膘子”了,要不老辈人就说,酒是“膘子水”呢。 天顺哭着哭着竟然唱了起来:“天上布满星,月亮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受苦人把冤伸……” 他唱得如泣如诉,十分投入,我孤单地站在一旁哭笑不得。 无论小杰怎么样了,我应该尽快回去,我想我爹和我弟弟了,我更担心金高的伤势。 金高到底伤到了什么程度?刚想打个电话问问,大哥大就响了,三声,挂了。 第五十八章警匪大战 天顺还在唱:“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仇,千仇万恨,千仇万恨涌上了我心头……” 我轻轻捏了他的肩膀一下:“别唱了,咱们走。” 天顺不动弹,仰着脸傻笑:“嘿嘿嘿,广元唱这首歌比我强多了,人家会抒情,啊,啊啊……” 这小子真神经了,我正想煽他一巴掌,大哥大又响了,这次响的次数多,一下接一下。 我舒了一口气,妈的,五子这小子又他妈开玩笑!按开电话“喂”了一声。 五子在那边气喘吁吁地说:“杰哥不见了!这里到处都是警察……你在那里别动,我马上回去!” 天顺好象听见了电话里在说什么,忽地站了起来:“出事儿了?” 我按下了他:“没事儿,”我怕他一冲动把枪拿出来,坐在他身边轻声说,“一会儿他俩就回来。” “我就说嘛,杰哥是干什么的?比狐狸还狡猾呢。”天顺又开始唱上了,“天上布满星……” “天顺,”我推推他的胳膊,“你们‘黑’孙朝阳那天,你跟强子照没照面?” “我想想……”天顺停止唱歌,搓着头皮想了一阵,“没有吧?很快,我拿了钱就跑。” “常青和广元在后边?” “是啊,我听到枪响的时候已经跑到楼道里了,光看见常青打了强子一枪,然后就架着广元跑了,”天顺咽了一口唾沫,仿佛沉浸在那天的激烈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73 场面之中,“天顺可真是条汉子,满身是血还拿着枪要往后打,被常青直接扛了起来……”我打断他:“你确定强子他们没看清楚你吗?”天顺嘬了一下嘴巴:“应该没有。你想想,我们拿到钱的时候,强子他们根本还没过来,我跑了,常青他们锁车门的时候,强子他们才冲过来的,那时候我已经离得老远了。” 既然这样,孙朝阳应该不知道天顺也参与了那天的事情,这就好办了。目前广元死了,大牙他们不知下落,警察找不着常青,只要小杰还没被抓,暂时就没什么大毛病。听五子的口气,小杰已经跑了,那就没有问题。 我继续想,目前已经跟孙朝阳闹翻了,我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孙朝阳没有那个胆量敢去警察那里说因为他贩毒被我玩了“黑吃黑”,他所能干的也就是想方设法从我这里把他的钱再拿回去,操,我还得给你呀。你现在已经像只没头苍蝇一样了,我怕你个屁。我决定回去以后,让天顺去码头,那一块就交给天顺了,然后我倒出时间继续扩展势力。听胡四说,郊区的小公共很混乱,有几个乌合之众在那里耍赖皮,乘客只要不上他们的车,他们就拿棍子打人,搅得别的业主怨声载道,这正是一个机会。让胡四先借给我一辆车,我让老七带几个人去把他们打跑了,占据郊区的小公共市场,以后再慢慢发展,老七干这个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物尽其用嘛,再说,不懂的事情可以请教胡四。 估计五子应该回来了,我让天顺坐着别动,自己去了大观园的门口。 刚站下,五子就急火火地跑了过来:“远哥,快走,去我那里。” 我让他别慌,直接问:“你没见着小杰?” 五子说:“他开枪了,打伤了一个警察,人跑了,警察正在设卡堵他……” 我不让他说了,转身去把天顺叫了过来。 “五子,就你自己回来的?杰哥呢?”天顺像只出洞的老鼠,四处踅摸。 “出事儿啦,”五子踢了他的屁股一脚,“因为逛窑子让警察抓了,在局子连你也供出来了,等着受吧。” “去你妈的,”天顺恼了,“杰哥不是那样的人,说,他怎么了?” “没事儿,”五子摸了天顺的脸一把,“跟警察来了个警匪大战,正‘练’着呢。” 天顺还想罗嗦,我一把将他拽了个趔趄:“走你妈的吧。” 五子用我的大哥大打了一个电话,一会儿来了一位朋友,五子跟他耳语了几句,那朋友把车放下走了。 五子上车调了一个头,招呼我说:“远哥,上车,我拉你去个好地方。” 我站在车下问:“兄弟,听我一句,我来了济南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 五子拉开了车门:“我知道,去我店里,我刚开了一家歌厅,没外人。” 在车上,天顺不住地问五子,小杰发生了什么,五子跟他打哈哈,乱说一通。我没有心思听他们斗嘴,把脑袋歪到车窗上,漫无目的地看外面。济南的街道可真整齐啊,路全是平的,不像我们那里,不是上坡就是下坡。街上的人也多,很悠闲的样子,不像我们那里,街上的行人无一例外的行色匆匆。初春的风还带有一丝寒气,透过车窗的缝隙钻进来,在我的鼻子底下游来游去,让我感觉像是流了不少鼻涕,我不禁想起了金高他妈火化那天的情景。那天我也流了不少搀着泪水的鼻涕,因为小杰不哭,我就把鼻涕给他抹在了脸上……小杰现在会不会哭呢?他一定孤单极了,一个人像一只落单的鸟儿,一阵风都可以把他吹向某个不知名的所在。他应该不会哭,是啊,他哭什么呢?他的心里满是仇恨,仇恨会让他变得心硬如铁,心硬如铁的人没有眼泪。他妈的,你也太“独”了吧……狼啊。 我想让五子停车,我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声骂小杰两句,你他妈的为什么不跟我联系?你这样让我没着没落的,安的什么心?就算是你怕连累我,可你大小也应该告诉我,你都干了些什么呀!我的胸口闷得厉害,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恶毒地想,你他妈死了拉倒,死了我就没有心事了。心里这样想,可是我的眼睛在发烫,感觉要流泪了。 下车的时候,五子指着一个霓虹闪烁的门头说:“怎么样?这是兄弟我的。” 我没看清楚这是什么,眼前一片模糊,迈着机械的步伐进了里面。 五子大呼小叫地嚷嚷几个坐在前厅的小弟过来拜见远方来的大哥,我连头都没抬。 进了一间灯光暧昧的屋子,我一把关了咿呀作响的电视机,颓然坐到了一个角落。 五子站在门口让一个服务生上啤酒,我摆了摆手:“我不喝酒,戒了。” 五子不同意,一脚踢关了门:“操啊,不喝酒那叫山东人?喝,不喝我捏着鼻子灌你。” 我想对他说我的肝受了伤,一想太掉价,就笑了笑:“呵呵,先说事儿,后喝酒。” “那就先说,”五子丢给我一盒烟,“我去了历城,下车以后我找了个小孩,让他去小杰那个房子看看小杰在没在那里,小孩很快就回来了,他说,那个房子周围全是警察。我懵了,连辛苦费都忘了给他,直接跑进了村子。我看见整个村子全是警察,有人在说,刚才这里发生了枪战,一个人把警察打伤了,抢了一辆摩托车跑了。我问一个老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老头说,一开始是两个警察在村里找人,接着就听见枪响,一个大个子提着一杆猎枪跑上了街头,抢了一辆摩托车就一溜烟地往南边跑了。后来就来了不少警察,把村子都围起来了。我问老头,人抓住了没有?老头说,抓什么抓?围上村子的时候,人家大个子都跑了将近一个钟头了。我有数了,就回来了……就这样。” “警察死了没有?”我的心一直在揪着,小杰,你也太没有数了。 “没死,听说那一枪是打在腿上的,老头说,那个大个子像个军人,枪法准着呢,专打腿。” “操,军人个鸡巴,劳改犯。”天顺嘿嘿了两声,“猛啊老杰,我就不敢打警察。” “你他妈就敢打我……”五子自嘲地笑了,“下手跟他妈杀猪似的,一会儿我就报仇。” 我想了想,抬头对五子说:“兄弟,我不能在这里呆了,我得回去。” 五子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是条好汉呢,这就吓着了?小杰没事儿,那是个幽灵,谁也抓不到他。” 我知道暂时小杰逃脱了,可是我真的坐不住:“五子,谢谢你,我确实得走,家里很多事情。” 五子按下了刚站起来的我:“别走啊,你走了我怎么跟涛哥解释?”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操你妈的,你这个快嘴,告诉涛哥我来了?” 五子憨笑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涛哥想跟你联手做买卖,他一会儿就到了。” 第五十九章与涛哥斗智 涛哥进来的时候,我被五子逼着喝了一瓶啤酒,肝那里痒痒的,像是有无数蚂蚁在爬。 五子笑得像个奸计得逞的汉奸:“嘿嘿,远哥绝对好汉,舍命陪我这个破兄弟啊。” 听这意思他是知道了我受伤的事情,脸不禁红了,怎么能不红呢?我被一个小痞子给干了。 脸一红就想喝点儿酒掩饰,五子把酒藏了起来,死活不让我喝了。 天顺很纳闷,躲在黑影里不停地瞄我,满眼都是疑惑。 我这里正尴尬着,涛哥就进来了,他好象也喝酒了:“蝴蝶呢?我兄弟蝴蝶呢?” 我站起来跟他打了一声招呼,顺手把他拉到了我的旁边:“涛哥,好久不见你了。” 涛哥用双手捧着我的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好,好,还是那样儿,玉什么临风嘛。” 我拿开他的手,讪笑道:“涛哥才玉树临风呢,我都成丧家之犬了,呵呵。” 涛哥转头问五子:“没给你哥安排个酒局什么的?” 五子咳了一声:“操,还酒局呢,这家伙坐不住,我不说你要来,人家立马要走人呢。” 涛哥憨实地咧了咧嘴,收起笑容站了起来:“走,找个好地方咱哥儿俩喝点……” 我坐着没动,我心里有数,再喝我真的走不出济南了:“涛哥,别挪地方了,有事儿就在这里商量。” 涛哥低着头想了想,对五子说:“你去我店里把那瓶xo和那个‘货’拿来。” 看来不喝是不行了,我没拦五子,冲他一点头:“那就听涛哥的,客随主便。” 五子起身按了按我的肩膀:“好好跟涛哥说,我先出去了。” 我感觉他这话里有话,什么叫好好说?难道我是被你们抓来的?我瞥他一眼,没有放声。 见涛哥来了,天顺有些紧张,不停地喝酒,我跟涛哥介绍了一下天顺,涛哥爽朗地笑了:“哈!我知道,去年来济南抓五子的就有这位兄弟嘛,”冲天顺偏了一下脑袋,转头对我说,“蝴蝶,你小子也够可以的,到我的地盘来抓人,也不跟我通个气?我很伤心啊,呵呵。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五子这小子也没数,欺负远来的朋友根本就不对嘛。” 他这些话不阴不阳,我听了很不好受,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笑笑说:“涛哥大度啊。” 涛哥把手在眼前摆了两下:“没什么,我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要不也不可能让五子把钱给你,无所谓。” 他这么说还真让我的心里闪过一丝内疚,感觉自己去年办的事情有些唐突。 “涛哥,听说你想开一家海鲜酒楼?”我转话道。 “是啊,正需要你的帮助呢。”涛哥宛尔一笑,“在这方面,你是我的大哥。” “涛哥可千万别这样说,大哥在什么地方都应该是大哥,大哥吩咐的事情我尽力办就是了。” “兄弟,咱们就别这么客气了,”涛哥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正色道,“从去年在朝阳那里一见你,我就认准了你是我的好兄弟。朝阳也没少在我的面前夸你,他说你是你们那里最有前途的兄弟……算了,不说他了,”我能感觉到涛哥说话的语气很是不满,“唉,我也不知道你们到底弄了些什么事情,按说你们之间不应该搞成这样……” “哈哈,涛哥的消息真灵通啊,”我打断他道,“不过你的消息还真不怎么准确,听你这意思是我跟朝阳哥关系处得不怎么融洽。你只说对了一半,我们是亲兄弟明算帐,什么事情都摆在桌面上,哪怕争个脸红脖子粗,这总比那些整天躲在背后互相算计的人好吧?朝阳哥那人你还不知道?受不得委屈,一受了委屈就跟伙计们告状,哈哈。” “你错了,有些事情还真不是朝阳告诉我的,”涛哥的笑在脸上凝固了,“我跟朝阳在潍北农场呆了好几年,他从来不跟伙计们乱叨叨自己的事情,他的牙都在肚子里长着呢。是凤三告诉我的,这个老鸡巴操的惟恐天下不乱。” “凤三的话还有法听?”我打个哈哈道,“出名的老婆嘴,还不知道把我‘臭’成什么样呢。” “说你是条好汉,”涛哥斜眼看着我,冷冷地说,“专干虎口夺食的买卖。” “我操,那是什么好汉?”我一时语塞,这帮老家伙到底都串通了些什么玩意儿? “这怎么不是好汉?简直算是孤胆英雄了……” “涛哥,我很尊敬你,”我实在是不想跟别人在脑子上费事了,“可你也别用这种口气来跟我说话呀。” 涛哥慢慢把脸转向了我,看了我足有三分钟:“那么我应该用什么口气来跟你说话呢?” 我猛地站起来,横下一条心,大不了我横尸济南就是了! 扫他一眼,我一屁股坐到了他的对面:“涛哥,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种人,你让我来就是想‘办’我吗?” 涛哥悠然把身子往后一仰:“哈哈哈,这话有点儿意思,兄弟,我就那么‘操蛋’吗?” 我的脑子很累,不想跟他罗嗦下去了,单刀直入:“说吧,你想把我怎么样?” 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天顺把手悄悄地伸进了裤腰,行,大不了来他个鱼死网破! 转头看了看门口,静悄悄的,我也把手垂到了离藏枪近一点儿的地方,一旦不好,我想直接掏枪。 涛哥歪着脑袋看看天顺再看了看我,突然放肆地笑了:“我操,过江龙啊这是!想玩野的?” 我直直地瞪着他不说话,我想看他下一步的动作,我做好了一拼的打算。 涛哥跟我对视了一阵,懒洋洋地把双手举过了头顶:“哈哈哈,蝴蝶,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混起来的,就这么点儿‘抻头’?你怎么知道我想‘办’你?我凭什么要‘办’你?”见我还在不动声色,他直起身子,抓起桌子上的一杯啤酒倒进了自己的嗓子眼,舔着嘴唇摇了摇头,“你呀,可能是吃亏吃多了,见了什么人都想防备着,你就没想想,当今这个世道谁还会为谁去拼命?你以为这是到了梁山?哥们儿都是义薄云天的好汉子?哈,我真想哭……好了,咱们别闹了。刚才我的那番话也是在气头上说的,你想想,我跟孙朝阳这么多年的兄弟,他受了委屈我能连个屁都不放吗?再说,你蝴蝶干的那些事情就都占理儿?人不能太贪,要懂得适可而止,不然你在道儿上就没有说话的权利。你跟孙朝阳的纠葛我早就知道,从一开始你就跟那个叫胡四的折腾他,后来你又……呵呵,我相信你自己的脑子也不会不遭罪。报纸上不是整天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吗?经过检验,你跟朝阳两个都不好受,这是我的理解。” 看来我又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74 多心了……这一阵紧张,让我有一种虚脱的感觉,手心也在出汗。 涛哥可能是见我的目光柔和了下来,轻松地笑了:“蝴蝶,你上起火来很吓人。” 天顺也稳定了许多,抱着膀子倚回了座位。 “涛哥,你得理解,”我咽了一口唾沫,“我在你们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 “再怎么说,我也得讲点儿江湖道义不是?”涛哥捂着嘴巴打了一个假哈欠,“能干那样的事儿?” “我还是不明白,”这时候,我反倒想套他点话了,“你叫我来,不会是单纯开酒楼的事情吧?” “当然,”涛哥的表情很不自然,“我受了别人的委托处理一个人,我想好了,把他交给你。” 我正想问问这个人是谁,门就被推开了,五子站在门口咋呼道:“酒来了,人也来啦!” 天顺瞟了门口一眼:“你他妈整天弄这些一惊一乍的事儿,是谁?” 五子嘿嘿一笑:“猜猜。” 天顺悻悻地翻了个眼皮:“你二大爷?” 五子一把将那个人拉了进来:“你二大爷!仔细看看!” 我一怔,阎坤?心不觉又是一阵抽搐。 第六十章江湖道义 阎坤的脸肿得像个猪头,眼睛眯缝着,跟用刀子割了两条缝差不多。他好象看不清楚里面都坐了谁,像根木桩子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五子撇开他,一把甩了衣服,从沙发后面拽出一瓶啤酒,喀嚓咬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抹着嘴巴嚷道:“我操他妈的,累死我了,这小子跟个死猪似的,以为我要把他沉塘呢,死活不跟我走。” 涛哥把身子倚到靠背上,乜我一眼,嘿嘿一笑:“蝴蝶,人来了,你看着处置。” 阎坤的耳朵好象出了毛病,像个瞎子那样,转着脖子想要听清楚刚才涛哥说了什么。 这次我该好好收拾他了!胸口闷得难受,全身的血似乎也在这一瞬间凝固了,想站起来,竟然没有了力气。 五子又灌了一口啤酒,歪着脑袋看我:“你怎么了?说话呀。” 天顺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鸡啄米那样一个一个地看我们,脖子扭得咔咔响。 “这位朋友,别在那里傻站着,”涛哥用指尖点了点茶几,“挪挪脚,过来坐着。” “涛哥,你是在叫我吗?”阎坤的身子直打晃,他似乎站不住了。 “操你妈的,不叫你还能叫谁?跪下爬过来!”五子将手里的酒瓶子猛地摔在阎坤的脑袋上。 酒瓶子撞上阎坤的脑袋以后,砰地弹到了门框上,阎坤像一只听到枪响的兔子一样,一抱脑袋半跪在了地上,随着五子的一声“爬!”,阎坤手脚并用,急速地爬到了涛哥的脚下,一路血迹。涛哥用脚尖勾起阎坤的下巴,阴森森地说:“朋友,你也知道害怕?你他妈捅人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怕?知道今天谁来了吗?来,往左边再爬两步。” “啊?是远哥!”阎坤这才看清楚坐在黑影里的是我,“远哥,你不是饶过我了吗?” “你们见过面?操他娘,朝阳这是弄了些什么鸡巴事儿!”涛哥失望地哼了一声,“你们谈吧。” “慢着,”天顺跳过来横在了我和阎坤之间,“阎八,你怎么得罪了远哥?” “远哥,你饶了我吧,”阎坤看了天顺一眼,没看清楚,继续跪在那里磕头,“饶了我吧。” “阎八,”五子踹了阎坤的肩膀一脚,“跟大家说,你是怎么得罪远哥的?” 瞧涛哥的意思是想看我的笑话,我突然改了主意,不能让他说,太掉价了……作为老乡,我是不会在外人面前做出一点儿影响家乡观念的事情的,我杨远还没傻到那个程度,再说,我怎么处置阎坤自己心里早有主张,凭什么让你们这些外人看出来?我把天顺推到一边,点上一根烟,定定地瞅着阎坤:“你不用求饶,告诉我,你是怎么来的?” “远哥,我也不知道啊,”阎坤极力想把眼睛睁得大一点儿,但是他的努力失败了,除了从那里挤出几滴脓水以外,眼皮依然像张饺子皮一样,紧紧地包着里面的馅儿,“迪哥把我揍了一顿……后来,我就见着了涛哥……” “哈哈,不赖不赖,”五子又启开了一瓶酒,咕嘟咕嘟地往阎坤的脖颈里面倒,“你以为你是个神仙?还是他妈驾着云彩来的?或者你是个大款,还是他妈打了个飞机来的?告诉你吧,是爷爷我去押你过来的,憨腚眼!” 我吃了一惊,怎么会呢?我刚刚从孙朝阳那里出来就接了你的电话呀,难道这个电话不是在济南打的?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那一刻,我突然发觉自己是那样的渺小,感觉我的周围全是陷阱,一下子对所有的人和事产生了怀疑,这种怀疑伴随着我直到现在。我知道五子对我没有什么恶意,可是我不明白,这么一点小小的事情,他们为什么要搞得如此神秘。我突然就想小杰和金高了,他们才是我真正的兄弟……我无力地叹了一口气:“五子,别折腾他了。” 五子的口气跟小迪一个样:“操啊,真的?俺的老哥哎,你没有火性吗?你是个男人吗?” 天顺彻底忍不住了,一把揪住了阎坤的头发,把他的脸反上来,厉声问道:“你到底干了什么?” 一揪头发,阎坤的眼皮就被提了起来,他看清楚了天顺,一咧嘴哭了:“我把远哥捅啦……” 天顺丢下他,反身来拉我的衣服:“伤在哪里?” 我打开他的手,大吼了一声:“你他妈有完没完了?我说了算,这事儿过去了!” “好,哈哈,好,”涛哥摸着大腿沙沙地笑了起来,“蝴蝶跟我一个脾气,爱面子啊,哈哈。” “涛哥,你的情谊我领了,你得告诉我,朝阳哥把阎坤交给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想让我养他两天,”涛哥收起笑声,正色道,“这小子养不活,我怕他连我也杀了。” “我还是不明白,我跟阎坤的事情关朝阳哥和你什么事儿?还他妈一惊一乍的。” “兄弟,你不了解朝阳啊,”涛哥无聊地摇了摇头,“算了,不说他了,说了你又好上火了……既然你想放了这个杂碎,我就听你的,本来嘛,我就想交给你处置他。我有什么权利管这些事情?呵呵,你们那里的朋友在我心目中都不错,我没有打算想搀和你们的事情,你,孙朝阳,甚至凤三,我都想交往,但是,你们谁说的话我也不想听,因为我总归是个外人。我跟你说实话吧,孙朝阳把这个杂碎交给我就是想让你暂时找不着他,他想好好研究研究这个杂碎,可是你一个叫李什么海的兄弟把孙嫂绑架了,孙朝阳就不打算继续玩下去了……蝴蝶,不是我说你,你们这么个玩法很没意思啊,哪有搀和家里人的?这样下去还怎么混?这不是街上的下三烂玩的把戏吗?操,不说了,在这个问题上我是倾向于孙朝阳的,我从来没听说过孙朝阳还为了屁大点的事儿闯进人家家里的……好了,你看着办吧。” 江湖水深啊,脑子里蓦然就想起了胡四的这句话,他们怎么知道得这么多呢? 五子不相信似的看着我,目光闪烁:“远哥,真的?这么做可没有什么形象啊。” 我的心堵得更厉害了,不这么做我在那里等死?再说,我也没想到李俊海会这么做啊。 涛哥悠然嘬了一下嘴巴:“呵呵,你不会嫌我说多了吧?” 第六十章铁肩担道义 “涛哥,你这么说我不同意,”尽管我的脸在发烫,可我必须狡辩一下,不然他们会瞧不起我的,“你知道孙朝阳把我喊到他那里去是想怎么折腾我吗?说出来我都替他害羞,他想把我扣在他那里,逼我承认他的‘货’是被我‘黑’的,在那种情况下你让我怎么办?换了你,你也不可能那么老实吧?本来我很尊重他,可是没有他这么干的吧?” 涛哥哧了一下鼻子:“呵,自己干了什么自己知道,说那么多有啥意思?” 看来孙朝阳或者凤三跟他说了不少事情,我冷笑道:“涛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涛哥把腿架到茶几上,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人生如梦啊,谁都有老了的时候,做人得留点儿后路。” 听这话的意思是我在欺负老人,我是那么种人嘛,我笑道:“哈哈,你这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 涛哥用脚打着拍子,瓮声瓮气地说:“你到了我这岁数就懂了,呵,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 “你他妈的跟个老鼠似的贼头贼脑的听什么?”五子抽了阎坤一鞋底,“想他妈挨揍了?” “五哥,我没听什么呀,”阎坤极力地翻着眼皮,“我在想心事……我在想怎么赔远哥的损失呢。” “不用你想了,我都替你想好了,”五子又抽了他一鞋底,“倾家荡产,把钱都给远哥!” “那也赔不过来我对远哥的内疚啊,”阎坤这小子老毛病又犯了,嘴像抹了蜜,“远哥就是我后半生的亲爹。” 涛哥哗地把一口酒喷了个满天飞:“我操他娘的,眼界大开啊,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来,什么人都有!” 阎坤不失时机地跟了一句:“涛哥,我不是个臭虫,我是个屁,你说什么时候放我就什么时候放。” 五子也忍不住笑了:“这话对头,你他妈就是一个屁,放不放我们说了算。” 阎坤咧着满是血痂的嘴唇嘿嘿了两声:“是啊是啊,刚才远哥说了,他要把我放了。” 这他妈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只觉得嗓子眼里一阵难受,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让我有一种强烈的想呕吐的感觉。我把脸别到一边,使劲喘了几口气,皱着眉头对天顺说:“顺子,求求你,把这个杂碎撵出去,快,快。” 天顺走到阎坤的跟前,像提溜小鸡那样把阎坤提了起来:“八爷,别在这里恶心大家了,走,出去玩儿。” 阎坤瞪着惊恐的眼睛冲我嚷道:“远哥,别让我出去,出去我就没命啦。” 这话说得蹊跷,我问五子:“谁在外面?” 五子扑拉着胳膊笑成了一团:“哈哈哈哈,你不知道,刚才我让服务生伺候了他一把,哈哈!” 看着阎坤扭曲不堪的脸,我蓦地有些怜悯他,指指旁边的座位让他坐下,不再理他了。 涛哥瞥我一眼,把腿拿下来,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蝴蝶,我可真见识了你的城府,厉害,厉害啊。” 这叫什么城府?难道你连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吗?我还了他一句:“哥哥,咱们都不小了,别这样。” 涛哥无聊地把手在眼前挥了两下:“没意思,没意思,咱们别管这种拉不出圈去的畜生,咱们聊咱们的。” 五子一脚把阎坤从沙发上蹬下去,踩着他的脖子说:“对,继续说咱们的。” 看着五子踩阎坤的样子,我的心里百感交集……可是我不能眼看着他采取这样的姿势跪在那里。 看看涛哥,涛哥在那里悠闲的剔牙,我转回头瞪着五子说:“把你的脚拿下来。” 五子没动,想跟我说点儿什么,我嘘了一声:“拿下来。” 五子可能是被我的目光唬住了,脚一松,我一把将阎坤揪到了我的身边,阎坤很舒坦地“哦”了一声。 我不理他,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不是我不尊重那些比我老的大哥,可是当大哥的也不能欺负小弟是吧?” 涛哥似乎忘了他刚才说到哪里了,茫然地瞪着我说:“谁欺负你了?我?我没有啊……” 这个老家伙怎么跟凤三一个德行?我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没人欺负我,是我欺负别人了。” 涛哥揉了揉太阳穴,啧啧地咂着嘴巴:“你看你看,我这脑子,说到孙朝阳了嘛。” 我继续说我的:“朝阳哥也太没意思了,跑你这里胡说八道来了,我是那种人吗?我很讲道理。” “嘿嘿,你们俩还都拿我当了法官了,”涛哥苦笑道,“拉倒吧,你们的‘糟烂’事我不管了。” “那就对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嘛……唉,还是别说这些了,咱们谈生意吧。” “哈哈,蝴蝶是个做大买卖的,什么时候也忘不了赚钱,”涛哥打个哈欠道,“要不去我的酒店谈?” “不去了,我怕吃穷了你,”我笑道,“听五子说,所有的海货我都包了?” “对,全给你,”涛哥把脑袋往上一仰,踌躇满志地说,“哥哥不是跟你吹,包了这块儿,等着发财吧你就。” 五子插话说:“就是,莱州有几个兄弟想给涛哥送货,涛哥没答应,涛哥说,发财的应该是咱们这路人。” 我对这个还真不感兴趣,敷衍道:“我做生意实在呀,涛哥是冲这个来的,哈哈。” 涛哥往我这边靠了靠,小声说:“你敢保证给我的货是最低价格?最新鲜的?最……” 我打断他道:“别罗嗦,咱们这路人不兴玩儿讨价还价的,货好,帐及时结,完事儿。” 探讨了一阵各种海鲜的价格,又商量好了什么时候送货,我俩击掌大笑起来。 “好了,我吃定涛哥这碗饭啦,”心里惦记着金高,我想离开这里了,“涛哥,还有什么吩咐?” “你怎么老是这么客气?还真拿我当大哥了?”涛哥翻了个白眼,把手一摊,“我算什么?” “比我大的就是我大哥,”我站起来,顺手拉了拉天顺,“涛哥,我要走了,家里很多事儿。” “这么着急?”涛哥也站了起来,看样子他也烦了,“不找个地方喝点儿了?” 五子一拍脑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75 门:“咳!瞧我这脑子,”快步往外冲去,“xo落在车里了!” 涛哥喊住了他:“算了算了,你开车送蝴蝶回家,酒就送给蝴蝶了。” 五子站在门口嘟囔了一句:“又让我出差,我他妈跟你的一条狗也差不多了。” 握别了涛哥,我和天顺上了五子停在门口的车。 刚坐下,涛哥就在后面喊道:“带上你的‘货’!” 我回头一看,阎坤佝偻着身子站在闪烁的霓虹灯下,茫然地望着前方。 我摇摇头无声地笑了:“天顺,把阎八叫上来。” 阎坤一上车就偎在了车门边,喃喃地说:“一场梦啊,远哥,你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天顺扬起手想抽他两巴掌,我拉住了他,舒了一口气:“五子,开车吧,一会儿我替换你。” 五子把头一横,嗡地发动了车:“别说好听的啦,走喽!” 车刚驶上大路,天顺就猛然嚷了一句:“我操!那不是那谁嘛,五子停车!” 第六十一章心急如焚 车“嘎”地停住了,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天顺就拉开车门蹿了出去。五子招呼了一声“当心车!”,就悻悻地念叨上了,他好象还在记天顺的仇,一个劲地念叨着天顺手黑,老是掏他的肚子,到现在很疼呢。我没有心思跟他解释这些,打开车窗往外面看,我看见天顺大声喊着什么,绕过来往的车辆冲到了马路对面。对面的行人不少,路灯和店铺门口的灯光交织在一起,让那些行人变得影影绰绰,看不分明。天顺这是看到谁了呢?不会是大牙他们吧?那也不该这么咋呼啊……天顺老是这样不稳重,没准儿是看到他一个同学了呢,我让五子把车往路边靠了看,等他回来。 五子还在念叨:“你说就凭我这样的好汉,怎么就不明不白的让你们折腾了一顿呢?真他妈亏啊……” 我点了两根烟,给他插到嘴里一根,顺手推了推他的脑袋:“你不亏,没看见是谁抓的你?” 五子头也不回,兀自念叨:“我他妈够可以的了,挨完了折腾还给你们当车夫……” “去你大爷的,”我被他逗笑了,“下来,下一段路程我给你当车夫。” “又送干巴人情了,”五子不动弹,“怎么说我也是在送你们吧?我他妈真犯贱啊我。” “拔腚,”我学他的口音干笑了一声,“再发牢骚,我下车了,坐长途车去。” “当真了还?”五子终于转回了头,咧着蛤蟆般大的嘴巴笑了,“不说了不说了,我认栽。” 是啊,五子是个不错的伙计,想起去年绑他的那一幕,我的心里多少有些内疚,正想开口说几句道歉的话,就听见天顺在马路对面喊我,嗓子破得像驴叫。看来他还真的是遇见了值得他紧张的人,我料定这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不然天顺是不会让我下去的。我按了按掖在裤带后面的枪,拍拍五子的肩膀说:“我下去看看,也许碰上老乡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蹲在黑影里的那个人竟然是常青。天顺指着黑影让我过去的时候,常青像坐了弹簧,忽地弹了起来,疾步向我跑过来。我的心一紧,猛地推了天顺一把:“别让他过来!”转头打量了一下,快步跟了过去。 常青被天顺推着,倒退回了黑影。我稳稳神,走上去一把抱住了他:“兄弟,你怎么来了济南?” 常青俯在我的肩膀上,哑着嗓子说:“远哥,我受不了了……我要跟你回家。” 我松开他,扳着他的肩膀,直直地看着他,他黑瘦黑瘦的,两只眼睛深得像两口枯井。 一股巨大的歉疚感,从脚底慢慢升到了头顶,我的眼睛湿润了:“兄弟,这就带你回家。” “远哥,你见着杰哥了没有?”常青退后几步,大口地喘着气。 “没有,我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我靠上去,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告诉我,你来这里干什么?” “是杰哥让我来的,他打电话说,让我在这里等他,可是我从下午等到了晚上……” “小杰是怎么跟你说的?他叫你来干什么?”我的心又悬了起来,他们到底干了些什么? 常青哆嗦着手在口袋上摸着,好象在找烟,我把抽了一半的烟给他插到嘴里,他大口地吸了几口,喘口粗气,颤着嗓子说:“他让我先去给广元上上坟,再来找他,说他打听到了孟三的下落,让我带上枪跟他一起去……” “孟三是谁?”我打断他,急急地问。 “你不认识,是孟三开的枪,把广元的头打穿了……” “别急,”我拉着他往黑影深处走了走,“你先告诉我,广元受伤那天你们干什么去了。” 天顺在旁边听见了我们在说广元的事情,忽地扑了过来:“常青,你刚才说什么?广元死了?” 我把天顺拉到一边:“你回车上,我跟常青先聊一会儿,别让五子起了疑心……” 天顺很激动,一把拽了我个趔趄:“走开!常青,广元到底怎么了?” 我的脑子一热,猛地踹了天顺一脚:“你他妈的哪那么多毛病?滚车上去!” 天顺看了我一眼,直接蹲在地上哭了:“广元,我对不起你……广元,你在哪里呀……” “顺子,你听我说,”我的心像是有无数的蚂蚁在爬,有的蚂蚁还在拼命往里钻,我蹲到天顺的对面,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反映出来,“事情会弄明白的,相信我,如果广元真的死了,我杨远是不会放过凶手的,他是你的兄弟,更是我杨远的兄弟。还记得以前我是怎么说的吗?虽然我不能跟桃园三结义那样跟兄弟生死与共,可是谁动了我的兄弟,我会让他死得更惨,这一点儿你尽管放心好了,只要我杨远还有一口气,我会说到做到的,”见天顺停止了抽泣,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脸,“兄弟,什么时候也不能乱了脑子,这是咱们吃饭的家伙。听话,回车上等着我,现在咱们谁也不能相信……回去就说刚才遇到的是欠咱们钱的一个鱼贩子,我正在跟他谈判,马上就回来,知道了吗?” 天顺闭着眼睛,默默地站起来,转身朝马路对面走去,两只胳膊交替着往上抬,我知道他是在擦眼泪。 我走到黑影里,继续问常青:“那天你们带着广元是怎么走的?去了哪里?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常青把拳头捏得咯咯响:“远哥,想起这些事儿来,我他妈就想杀人……” 我搂了他的肩膀一下:“别这么想,杀人的事儿以后再说,先回答我问你的话。” 第六十二章惊心动魄的枪战 常青直到现在还不知道“黑”孙朝阳的事情我也参与了,从头到尾地告诉了我他们的事情。他说,几个月以前,天顺和广元找到他,说孙朝阳要跟人交易白粉,他们想“黑”了孙朝阳,问他敢不敢参与?常青不放心,问他们这事儿蝴蝶和小杰是什么意思?天顺说,蝴蝶不知道这件事情,小杰同意……后来就发生了前面的故事。广元受伤以后,小杰用摩托车带着广元和小杰去了栖霞的一个镇卫生院。广元的肠子被截了一块去,第二天就醒过来了。他们在那家卫生院里住了十几天,广元就呆不住了,他说他妈的身体不好,要回家照顾他妈,小杰不让,说等他彻底养好了伤,大家一起回去。那天广元又急了,非要出院,小杰说,要不我回去给你妈送点儿钱。刚下楼,孟三就带着两个人来了,那是一个下雨天的上午……常青和小杰听到楼上响了两下枪声,知道出事儿了,一人抓了根拖把就冲了上去。 “为什么不拿枪?”我不禁皱紧了眉头,这是最基本的常识啊,小杰应该想到的。 “枪掖在病床的床底下……”常青痛苦地摇了摇头,“还没冲进病房,迎头就遇上了孟三。” “别急,你先说说这个叫孟三的是谁?是不是孙朝阳的人?” “起初谁也不认识孟三,只知道他是孙朝阳派来的,因为还有两个是孙朝阳的人,一个叫四畜力……” “后来打听出来了?他是谁的人?” “杰哥说,他抓了四畜力,逼他说了,四畜力说孟三是个南方人,杀手。” “我知道了,”我点点头,“四畜力呢?” “杰哥没说,我估计是死了,杰哥的脾气我知道,他还说另一个也被他抓到了……” “别说这些了,”我现在最关心的是广元是怎么死的,“继续说医院里的事情。” 常青接着说:“我跟杰哥一冲上楼,还没冲进病房,孟三他们就从里面出来了,四畜力指着杰哥说,还有他!杰哥反应很快,没等孟三他们开枪就一棍子戳到了孟三的眼睛上,就地滚了几下,孟三的枪就到了他的手上,抬手打倒了一个人。他们全乱了,没有目标的乱开枪,我也出手了,我把四畜力的枪打掉了,抓起他的枪就把孟三干倒了。杰哥什么也顾不上了,冲进病房,抱着广元就从窗口跳了下去。孟三捂着眼要往里冲,我又打了他一枪,也跟着跳了下去。杰哥的腿摔断了,枪也摔没了,躺在地上让我把枪给他,带着广元赶紧走,去我们经常散步的一个山上。我用摩托车带着广元跑到那个山路上的时候,广元已经死了,脑门上的窟窿比茶杯还大……我把他搬到山上,坐在那里等杰哥,小雨还在飘着。操他妈的,那个孤单啊……远哥,你能体会我当时的心情吗?后来杰哥来了,他说,那几个人没敢找我们,上了停在门口的一辆车就走了,杰哥说,他认识那辆车,是孙朝阳的。我俩用手扒了个很深的洞,把广元埋了,埋完了的时候,天都黑了,到处是野鸟的叫声……后来,杰哥把他的大哥大给了我,让我躲的远远的,抽空告诉你别用大哥大了,容易连累你。我拿了杰哥给我的三千块钱去了杭州,不过,我一直跟杰哥保持着联系……” “我知道了,”此刻,我万分清醒,脑子里仿佛亮了一盏灯,“最近几天你从杭州回来了?” “我走了很多地方,权当是旅游,”常青舔着嘴唇嘿嘿笑道,“不是杰哥让我去栖霞探风声,我还在外面呢。” “栖霞那边是什么情况?” “很乱,因为当时我们送的是急病号,登记也没那么仔细,他们一直以为我们是东北的。” “警察那边呢?” “去过了,他们不知道还出了人命,好象查了一阵就放下了。” 我沉默了,警察是不会把这件事情放下了,枪战不同于混混火拼,我断定警察在采用外松内紧的策略,麻痹外面的人,等这些人来上钩……这都是在监狱里的时候,一些流窜犯告诉我的。我不禁替常青捏了一把汗,庆幸他能安然无恙地走出栖霞。我问他顺便给广元上坟了吗?常青说,我傻呀,让警察闻着味儿可就麻烦了,我在附近烧的纸。 “好兄弟,”我咬着牙根用力抱了抱他,“跟我回去吧,就是死我也要让你跟在我身边。” “远哥,我改主意了,”常青很倔强,推开我说,“我不能回去,回去就一个字,死。” “别怕,孙朝阳不敢找你了,我已经跟他摊牌了……” “孙朝阳我不怕,我怕的是警察,”常青的脸像是蒙上了一层幕布,“警察很快会来抓我的。” 是啊,既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警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早晚得破案,无非是个时间问题。 我想了想,拿出我给小杰带来的三万块钱拍到常青的手里:“拿着,随时跟我联系。” 常青把钱揣起来,用力握住我的手:“我不能跟你随便联系,杰哥说的对,别连累你,大家还指望着你呢。” 我强忍着泪水,一字一顿地说:“好好给我活着,等我混好了的那一天,你们都没有事儿。” “远哥,杰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济南?” “下午三点来钟吧,我刚来他就走了……常青,你杰哥跟警察发生了冲突,他跑了。” “我估计也是这么回事儿,”常青冷冷地一笑,“这一步非走不可啊,妈的……” “常青,你今年多大了?”我对他还真是不太熟悉,这小子不错,让我想起了以前的金高。 “十八了,远哥,你问这个干什么?嫌我小?” 我摸着他的肩膀说:“你比我强,我十八的时候,什么都不懂。” 常青拿开我的手,含混地笑道:“你十八的时候比我惨多了,蹲大牢,嘿嘿。” 我看了看表,把常青搂过来,用力拍着他的后背,轻声说:“走吧,一路顺风。” 常青也拍了拍我:“远哥,你放心,等我跟杰哥联系上,会给广元报仇的,你千万别冒失。” 我松开他,目光坚定地盯着他:“注意安全,生命是首要的,走吧。” 看着常青的背影消失在幽暗的胡同里,我长吁了一口气……兄弟,保重啊。 往车那边走的时候,我的脚步坚定而有力,踩得地咚咚响,只是感觉脑子胀得厉害,几近爆炸。 五子见我回来了,用一种不屑的口气说:“顺子很财迷呀,为那么几个小钱儿,哭了半个钟头。” 我边上车边笑道:“哪能不难受?欠我钱的孙子穷得尿血了都,这钱算是瞎了。” 五子开车很猛,送我到市场门口的时候,才半夜两点。我让五子在这里住下,五子打着哈欠说,不行,济南那边一大摊子事儿,必须回去。我知道他这是托词,便不再罗嗦,嘱咐他路上小心,看着他上车走了。天顺说要回家睡觉,我不让他走,我害怕他一时冲动到处找常青他们,或者直接找孙朝阳的人报仇,必须先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76 开导开导他。天顺很听话,蔫蔫地跟着我进了市场。快要走到铁皮房的时候,我才想起来后面还有阎坤,连忙让天顺回去找他。天顺出去转了一圈,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好嘛,这个杂碎腿真快,溜了,我说你也太仁慈了,在济南的时候就应该废了他,妈的。” 哪能呢?让别人看咱们家乡人的笑话?我不想跟天顺解释,拉着他就往铁皮房里走。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有说话的声音,这些声音杂乱得很,好象有不少人在喝酒。 我拉天顺站住了,皱着眉头听里面的声音,我听见李俊海在说:“以后咱哥们儿就是老大,爱谁谁。” 好象是刘三嘟囔道:“反正我听海哥的,海哥指向哪里我就冲向那里……其余的都是零分。” 李俊海好象煽了他一巴掌:“去你妈的,咱们都得听蝴蝶的,他是老大!” 我咳嗽了一声,推开门来,里面乌烟瘴气,床上、沙发上,东倒西歪的坐了七八条汉子。 第六十三章胡四在背后使劲 开饭了。走廊上又热闹了起来,阎坤在隔壁大声地朗诵毛主席语录:“我们的军队是吃饭的军队……” 听到老吕头推着饭车咔啦咔啦的声音,杨远冲我摊了摊手:“兄弟,咱们跟关在笼子里的野兽差不多。” 可不是嘛,有饭吃,可是没有自由,不过人家野兽还有动物保护组织的呵护,我们呢?连野兽都不如。 杨远坐直身子,用力挺了挺结实的胸脯,把两条胳膊举过头顶左右晃了几下,收回胳膊把两只拳头掰得咔咔响,然后开始扭自己的脖子,也是咔咔响,让我想起了一滴水掉在热油锅里的声音。他想抬起腿蹬两下,刚一活动,脸就扭曲成了一块抹布。我知道他的脚腕子被脚镣勒破了皮,不能轻易动弹。我跪过去,一下一下地帮他拆下以前的那些布条,撕了几块新的,重新缠。杨远感觉很舒服,惬意地把身子靠到了墙上,来回的扭自己的手腕。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甚至看都没有看对方,彼此心照不宣,都害怕自己的目光遭遇尴尬……尽管我发自内心的愿意当他的小弟,可是我没说,因为他曾经笑话过我好几次将来是个跟班的,可是有几次我分明看见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我们俩就这样无声地动作着,仿佛早年无声电影里的某个简单片段。饭车推过来了,老吕头在用饭勺子磕窗口:“拿饭啦。” 又是一碗清水煮胡子般的白菜汤和两个屎橛子一样的黑面馒头。 领进来饭,我问老吕头:“大爷,哪天能改善改善生活?” 老吕头不理我,又敲了敲窗口:“杨远,过来拿烧鸡,木头给你的。” 杨远咧开嘴巴笑了:“真是个好孩子,”爬过来接过了老吕头递进来的一个油乎乎的纸包,“谢谢啊。” 我的口水一下子就流了个满嘴:“远哥,你真行,进来了还有弟兄们记挂着。” 杨远边掰烧鸡边说:“我没有弟兄们了,这是我弟弟的弟兄,他叫木头。” 我想起来了,前几天就是这个小孩给送的烧鸡,是公安局看大门的,杨远他弟弟的同学。 想夸木头几句,我又忍下了,我害怕杨远再想起他的弟弟来,那又将是一阵沉闷。 杨远先掰下一只鸡腿,递给我,然后从鸡肚子那里掰,好象要掰成两半,突然他停下了,猛地将刚掰开的烧鸡合上了。我看见了他这个动作,感觉那只烧鸡的肚子里肯定藏着什么东西。我转过身子,让自己的脸冲着墙,呱唧呱唧地喝菜汤。静了一阵,杨远伸腿蹬了蹬我的屁股:“哈哈,你小子跟我见外呢,过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我转回头刚要开口说话,杨远把手指头横在嘴上,诡秘地一眨巴眼:“倚着小窗,别让值班的看见。” 我挪到窗口那边,用脊背堵住了送饭用的小窗口,上面的窥视孔不管用,人坐在门下面,上边看不见。 杨远嘿嘿笑着将一个小纸团丢给我:“看看吧,嘿嘿,好玩儿,良心发现了都。” 我打开被油沾得几乎透明的纸团,那上面写着:“坚持,坚持,再坚持,我正在活动,随时通知。”落款是胡四,字写得漂亮极了,跟钢笔字帖子似的。旁边还用彩色的笔画了一只下山虎,很威风,像是要扑出来吃人的样子。我看完了,用眼神问杨远,怎么处理这张纸?杨远做了个划火柴的姿势,我随即将它点了,烧出来的味道很臭,像用火在烤一只臭鞋垫的味道。他刚才的话让我很纳闷,什么“良心发现”?他跟胡四不是挺好的吗?想问又怕问不到点子上,只好胡乱咧了一下嘴巴:“好,四哥也在想着你呢,看这意思是想帮你在外面使使劲,这样好啊,没准儿……” “呵,这我相信,”杨远矜了矜鼻子,“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胡四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就是,这多好?现在什么鸡巴事儿没有?我根本就不相信什么法律,你有钱,杀人都可以。” “你这个反革命,哈哈,”杨远狠咬了一口鸡腿,呲牙咧嘴地嚼着,“倒退二十年,砍你小子的狗头。” “凭什么?我说的有错吗?以前我在大号的时候,一个小子强奸了三个幼女,走了!我操。” “是吗?”杨远暧昧地笑了,“照你这么说,我没强奸也没杀人,我也可以走?” 我抓过烧鸡大口地啃着:“没问题,四哥那么有钱,他只要肯帮你,你走得比我还快!” 杨远一丢鸡腿,朗声笑道:“我操你妈的,你这个大牛逼啊……得,有你这句话,我保准死不了。” 阎坤在隔壁用力地踹墙:“远哥,又他妈玩儿独的?吃什么好东西了?这么香!” 杨远冲我呶呶嘴:“你告诉他,咱俩在吃他妈那个逼。” “阎八,远哥说,他在吃你妈那个逼!”我跳到后窗,大声喊。 “好小子,你他妈的活够了,”阎坤也靠上了后窗,“再说一遍试试?” “阎八,我也在吃你妈那个逼!”我又喊了一声,我怕你个鸡巴,你这个胆小鬼。 “好,你有种,我告诉你,杨远很快就死了,他保护不了你的,有我收拾你的时候,你等着。” “我等你干什么?我膘子?哥们儿马上就回家啦,哈哈……” “操他妈的,”阎坤恼羞成怒,悻悻地说,“虎落平阳被犬欺呀,这要是在外面,我让你生不如死。” 杨远笑成了一只团起来的刺猬:“嘿嘿,有意思,他说他要让你生不如死,嘿嘿,那是说他自己呢。” 阎坤的声音又变成了唱戏的小生:“远哥,你真好意思啊,死到临头了还折磨我?” 杨远拉开上衣露出肚皮,摸着那条长长的刀口自言自语:“不折腾你折腾谁?你这个杂碎……” “远哥,我再问你一声,你到底给不给点儿吃?”阎坤似乎是跟烧鸡较上了劲。 “大坤,你他妈真下作,在外面你什么东西没吃过?给你个破烧鸡你他妈连看都不看……” “少来这套!”我清晰地听见阎坤咽了一口唾沫,“给不给?不给我玩儿邪的啦!” “威胁国家犯人,”杨远笑眯眯地嘟囔了一句,陡然提高了声音,“大坤,我不怕,有种你玩儿吧。” “我要揭发你策划抢劫运钞车!” “好啊,”杨远侧着身子半躺在了被子上,“揭发吧,不揭发你是孙子,哈哈哈。”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高声叹了一口气:“唉!早知道这样,那次我就应该杀了你,直接捅心脏。” 杨远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八爷,天不早了,觉觉吧,争取做个好梦。” 阎坤不说话了,悠悠地唱了起来:“一天三个窝窝头哇,碗里没有一滴油,心里想着大馒头啊……” 天黑得很快,刚吃完饭,号子里的灯就亮了,灯一亮,外面就变得漆黑一团。 杨远睡着了,面目安详,呼吸均匀,我突然发现他是一个长相英俊的人。 他跟胡四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预感到胡四做了什么对不起杨远的事情。 第六十四章我要燃烧 我歪躺在一旁,斜眼看着已经进入梦乡的杨远,脑子仿佛飞进了他们的生活。我看见趾高气扬的杨远叼着雪茄,架着二郎腿靠在他的椅子上,沉稳地吩咐手下的弟兄四处忙碌;我看见他开着一辆豪华的轿车,载着他爹和他弟弟风驰电掣般的穿行在宽阔的马路上,我甚至能听见他弟弟的大声喊叫,哥哥,加油,胜利在向你招手!后来我看见他弟弟安详地躺在一张白床单上,杨远跪在床边无声的哭泣,我还看见他爹也躺在那里……走廊上开始安静,除了偶尔响起的一两声镣铐碰撞声,几乎没有别的声音。这种死一般的沉寂让我感觉很空虚,我使劲喘了一口气,大声地喊了一句“我要回家!”空旷的走廊上回声嗡嗡,渐渐减弱,就像一根羽毛掉进一个万丈深渊。杨远睁开眼睛,迷迷瞪瞪地扫了我一眼,翻个身子又睡了。隔壁阎坤在笑,他的笑声很特别,像一只被猛然摔在地下的老鼠,吱吱响。 “那屋的小膘子,神经了?”阎坤笑了一气,没话找话,看来他也很寂寞。 “你在跟谁说话?”我蔫蔫地回了一句。 “跟你呀小膘子,”阎坤忽然来了情绪,“说说,你是卖什么果木的?” “卖葡萄的,”我胡乱应付道,有个人说话就好,我很害怕寂寞,“你呢?” “我?哈哈,卖鸡巴的,”阎坤似乎想骂我,又觉得没意思,开始跟我胡扯,“一天卖好几根呢。” “没卖给你娘几根?” “我操你妈的!”阎坤放声骂了起来,“你小子的确该死了!你等着,明天放茅我就弄死你!” 我本来是想跟他开个玩笑,没想到把他惹成这样,干脆不理他吧。我躺下了,眼睛看着昏黄的灯泡发呆。打从进来,我就没怎么想自己的过去,这几天听了杨远的这些故事,我忽然感觉自己是个很苍白的物体,我干了什么?跟他比起来,我跟一张白纸差不多,无非是这张白纸被染上了一丝灰尘。我记起了我的一位老师曾经对我说过的话。那天我在街上碰到了他,他知道我整天不好好上班,还有不少坏毛病,就对我说:“孩子,社会是个大染缸,再白的布如果掉进去也会被染上颜色的。”我不喜欢听这些说教,就对他说:“白布有什么好的?我还喜欢花布呢。”老师生气了,他边走边说:“等着吧,这样下去你早晚会进监狱的。”现在回想起来,他说的真对,我这不是进来了嘛。 窗外开始起风了,我能听见风将沙子刮起来甩向大墙的声音,那种声音可真碜人啊,它可以发出爆竹那样短促的声音,也可以像飘飞的蜘蛛丝那样悠长而深邃地响着,这样的声音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它似乎是在极力地把人拉向遥远的往事……尽管我以前的所作所为很简单,可是我不敢像杨远那样去回忆,去面对,我害怕一旦回忆到我持刀抢劫的时候,自己会后悔得像旷野中一个孤独的人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所围困那样,失却了继续做人的勇气。 “小膘子害怕了?”阎坤的声音像幽灵,又绵绵地飘了过来,“怎么不说话了?” “兄弟,你怎么惹了他?”杨远醒了,支起半边身子问我。 “我没惹他,是他骂我……” “他是条狗你也是?”杨远勾勾手,让我给他拿烟,“他妈的,真后悔给他烟抽。” 我抽出一根烟给他点上,忿忿地说:“就是,开始我还以为你跟他是哥们儿呢。” 杨远徐徐抽了几口烟,冲我一笑:“呵呵,你不懂,农民训练牲口你知道吗?跟这个是一个道理。” 我的确不懂,我也不想懂,他们的生活距离我很遥远,不是我可以深入的。 杨远嘬起嘴巴,用一根手指头一下一下地敲腮帮子,一串串的烟圈冒了出来,扶摇直上。 “兄弟,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跟你聊过去的那些事情吗?”杨远吹了一口烟,幽幽地说。 “你不是说没人听你说话,你难受,想让我听听,以后好跟我的伙计们说说……” “操,你还真当那么回事儿了,”杨远做了个苦恼的表情,“我这叫狗舔鸡巴糊弄自己开心啊,呵。” “反正我喜欢听,”我坐起来,催促道,“继续呀,反正你睡不着了。” 杨远用两根手指来回捻着烟蒂,自言自语:“往事如梦啊,孔夫子站在河边说什么来着?逝者如斯夫,对,好象就是这句话,小广说的……妈的,就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大概是说该走的都走了,想留也留不住,唉。还是那五说的对啊,上学少了就是不行,你看人家小广,从监狱出来就不玩儿了,有学问啊,该住手时就住手啊……苏联有个写保尔的伙计,他说,人生就像爬山,什么崎岖的山路再回首什么的,当你爬到山顶,回头一看,没有遗憾就是好样的。咱不懂啊,家雀怎么会知道老鹰的志向呢?怎么能够没有遗憾?我他妈遗憾太多了,我遗憾没让我爹过上几天好日子,我遗憾没有亲手杀了害我弟弟的那个人……遗憾,遗憾得他妈不得了!哎,苏联写的那伙计叫什么来着?” 我哪知道?我只记得好象叫什么特洛夫斯基,见他着急的样子,只好糊弄他:“特洛夫斯基。” 杨远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兄弟,我开始崇拜你了,有学问!我最佩服有学问的人!” 我一个高中生算什么有学问的人?何况学习成绩还不好……我笑笑说:“远哥乱夸人,真受不了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77 。” 杨远用食指使劲钻着太阳穴:“特洛夫斯基,特洛夫斯基,唉,我这脑子……我明明背过了嘛。” “不是特洛夫斯基?那是……”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应该是奥斯特洛夫斯基,“远哥,应该……” “别打岔,”杨远很执拗,看样子非想起来不可,“他说那什么……什么什么燃烧,对,想起来了。” “远哥,原来你是想背课文啊,”我笑了,“没意思,管什么用?还是玩实践好。” 杨远好象没听见我说什么,清清嗓子,正色道:“听好了啊,人的一生可能燃烧也可能腐朽,我不能腐朽,我愿意燃烧起来!怎么样?背得没错吧?哈哈,这话说的太有道理了,我第二次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就是这句话天天在我脑子里转悠,让我勤奋,让我无所畏惧。小广这家伙厉害,这都是他教的我,这家伙简直可以当教授了,满腹经纶,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可惜他不混社会了,不然……算了,最后也瞎鸡巴‘呱唧’了,唉,想起他我更难受。” “远哥,后来你又进了监狱?” “又进啦,”杨远淡然一笑,“被人逼的,谁愿意串亲戚似的整天往这里跑?” “那么你这是第三次进来了?”我吃惊不小。 “第三次,呵呵,这次恐怕很难出去了,”杨远眯起了眼睛,“不过我有预感,哥们儿死不了。” “对,我也有这个预感!”这是真的,我真的有这个预感。 杨远把双手一下子套上了我的脖子:“哈哈,这次要是出去,我准备带着你混,来他个天翻地覆。” 我畏缩了,我不敢涉足他们那种生活:“远哥,不是我害怕,我……” 杨远猛地扭了我的脖子一下:“想多了吧?这次出去,我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燃烧!” 原来我误会了,其实我不应该误会的,从他以前的那些话里我早已经听出来,他厌倦了那种生活。 停了一会儿,杨远把胳膊从我的脖子上收回去,看着漆黑的窗外不说话了。 我受不了这种沉闷,开口说:“继续咱们的故事?要不你先讲讲第二次劳改的故事吧。” 杨远还是不说话,我拽了他一把,他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啊?哦……继续,刚才讲到哪儿了?” 我说:“你说到从济南回来,李俊海他们在你办公室里喝酒。我的意思是先讲劳改的故事……” 杨远横了我一眼:“急什么?我还没在外面玩儿过瘾呢。” 第六十五章林武开枪了 那天我一进门,屋子里的人就炸了营,他们好象觉得不应该背着我在这里喝酒,一个个尴尬地站起来看着我发呆。那几个人除了一个叫朱胜利的看着面熟,其余的我都不认识。把天顺招呼进来后,我一一冲他们点了点头,转身问李俊海,这几个兄弟是哪里的?李俊海也很尴尬,告诉我说这几个人是他以前的兄弟,现在都帮他在西区市场干活。朱胜利靠过来想跟我套个近乎,我装做没看见他,绕过他坐到了我的椅子上。我的心里有一丝不快,这么晚了你们跑我这里喝的什么酒?当着大家的面我又不好表现出来,冲大家笑笑说:“兄弟们辛苦了,继续,我坐会儿就回家。” 那几个人不好意思喝了,纷纷往外走,我也没拦他们,让李俊海去送送大家。 李俊海出去以后,我问刘三:“这帮兄弟都是本市的?” 刘三说:“那几个老的是,那几个年轻的是东北的,以前海哥‘拉杠’的时候认识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敲诈小广的那个叫金成哲的,这个金成哲不会也是李俊海的人吧? “老三,他们里面有没有朝鲜族的人?”我随口问刘三。 “没有,全是黑龙江的,朱胜利他们老家的。朱胜利以前是小广的人,你应该认识的。” “他不是回老家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也不清楚,这事儿你得问海哥,”刘三话来得很快,“海哥也是,他又不是不知道你跟小广……” “我跟小广没什么,”我挥挥手,“以后少喝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不好。” 说到小广,我突然就想到了董启祥,也不知道他在那里过得怎么样……我早就应该去看看他的,一来是冲他当年在监狱时候对我的照顾,二来是我还想问问他打听没打听出来那个敲诈小广的人背后是谁,可是一直也没抽出时间来。没受伤之前我问过胡四,胡四说他去看过董启祥,问董启祥打听出来了没有?董启祥说,小广这小子根本不说正经话,跟他兜圈子呢,问他,他就一口一个祥哥老糊涂了,不该问的乱问。董启祥也没辙,只好托人去找金成哲,金成哲更扯淡,一口咬定是受了我的指派,问急了就装神经病,说他全记不起来了,有本事让杨远自己来跟他对质。我他妈怎么跟你去对质?我有那个机会嘛……想到这里,我苦笑了一声:“这他妈算什么事儿嘛,间谍战啊……” 刘三不明白我笑的意思,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扭着身子装醉汉:“远哥,刚才我们大家商量过了,你就是一面战旗,你要是往哪里一指,我们就往哪里冲……你说句话,我们就成了你的子弹,打他个落花流水……”见我眯着眼睛看他,他开始不自在起来,“远哥,芳子让我治得服服帖贴……我跟她说了,远哥是个干大事儿的人,你别老是……” “别叨叨这些了,”我打断他说,“我走了以后,芳子是怎么说的?” “咳,”刘三来了精神,“我是干什么的?我这三寸不烂之舌一开口她就败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从你们家走了吗?”我很担心,害怕她一怒之下不知去向。 “没走,刚才还从我家打来电话问你为什么关机,我哪知道?我回答说,可能是你在火车上睡觉呢。” 我伸出手来想去摸电话,手刚触到电话就缩了回来,不知道拨通电话我应该跟她说点儿什么。明天再说吧,我打定了主意,在这里美美的睡上一觉,明天就带她出去玩玩,天塌下来我也不管了,我总不能整天生活在压力之下吧,我需要调节一下大脑了,不然非崩溃了不可。这里的事情就暂时交给李俊海了,就算我内心深处还不放心他,可我还是有这个心理,他是我磕头的把兄弟,我不能总是记他的仇,何况他这几天的表现让我感到了亲兄弟般的温暖。是他彻夜不眠的在给我陪床,是他为了救我,冒着极大的风险闯进孙朝阳的家。我知道他有许多毛病,可是谁没有毛病?我不是还为了屁大点事儿就把他从市场里赶走了嘛。就让他帮我照顾一下生意,我出去散散心,等我回来再动员金高回来,让金高帮我。一想到金高我就坐不住了,打开保险柜拿了一沓钱,绕出桌子拉着天顺就走:“跟我去趟医院。” 刘三舒了一口气,追出来问我:“你不回我家睡觉了?” 我没有回头:“一会儿我回这里来睡,你也别回去了。” 刘三嘿嘿笑道:“怕我回去把你马子收拾了……嘿嘿,我敢嘛,我还想留着鸡巴撒尿呢。” “杨远,你要去哪里?”李俊海从黑影里转了出来。 “我跟天顺去看看金高……” “这么晚了去干什么?下午我去过了,没事儿,他睡得像头死猪。” “他伤在哪里?”我站住了。 “大夫给我看了片子,手腕子骨折了,肋条裂了点儿纹,养几天就好了,这样的伤你又不是没受过。” 看来没有什么大事儿,但是我必须去,我要亲自去看看他的伤势,亲自问问他是怎么知道我在孙朝阳那里的。我坚信金高还会回来的,因为他放不下我这个兄弟。李俊海好象刚才是在黑影里撒尿,边提裤子边上来拉我,让我回铁皮房商量商量买冷藏车的事情,冷藏设备都开始安装了,工人也找好了,就差一辆冷藏车了。我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往后推他一把道:“你把钱数算好了,工人暂时不需要,让花子从他那里找几个顶事儿的先去上班,其他的回头再说。” 李俊海往里走了几步又回来了:“我跟浙江那边联系好了,九成新的车,八万。” 这个价格太贵,我哪来那么多钱?我不耐烦了:“明天跟花子说,先从他那里匀一辆用着,就这样吧。” 李俊海不满地说:“哪那么简单?100吨的容量,没有几部车和几个懂门儿的工人怎么办?好象买卖不是你的。” 我转回来,摸着他的肩膀说:“别着急,什么事情都得一步一步的来,着急没用的。” 李俊海顿了顿,无聊地摇了摇头:“你先忙去吧,谁让我是你哥哥呢?” 拉着天顺刚走到门口,李俊海又追了出来:“慢走,胡四和林武下午来找过你,真他妈要命。” 我知道李俊海跟林武闹过矛盾,心里难免不爽,就笑道:“呵呵,跟他发生冲突了?” 李俊海攥了一下拳头,猛出一口气:“操,那是个膘子,我跟他发生的什么冲突?他在这里开了枪……” 我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攥紧了插在后腰上的枪:“什么?他跟谁又闹上了?” 李俊海怏怏地哧了一下鼻子:“别紧张,这个大膘子耍了一场酒疯。” 第六十六章陷阱 李俊海悻悻地说:“下午我刚从医院看金高回来,胡四和林武就每人捧着一大束花来了,问我蝴蝶什么时候出的院?我就照实跟他们说了。胡四放下花想走,说是要去你家陪陪你爹,一转身找不着林武了。胡四说,林武这小子又喝多了,让我派人到处找找,怕他在这里惹事儿。我刚出门就听见林武在骂街,说满市场没有一个好东西,逼着阎坤的一个伙计让他说出来阎坤藏在哪里?那伙计说不知道,林武就从怀里抽出了一把猎枪,一脚把人家踹倒,朝着棚子顶就是一枪。胡四吓傻了,拿着一根拖把就上去把林武的枪打掉了,抓起枪拉着他就跑。后来警察来了,调查是谁开的枪。满市场谁不认识林武?警察直接就去了胡四饭店和林武的家,也不知道抓没抓着他。晚上,警察又回来了,问我你去了哪里?我说去广州上货去了。警察说,让蝴蝶回来以后去一趟分局。我说,杨远不是不准备告阎坤吗?人家说,这个案子不属于自诉案件,属于刑事案件,不告也得处理。我估摸着,警察想通过这事儿挖出点什么来……” “挖他妈了个逼?”天顺跺了一下脚,“人都差点儿让他给捅死,还想怎么样?” “天顺你不懂,”李俊海继续说,“我就对警察说,人家杨远都跟阎坤私了了,还处理什么?” “你这话不对,”我一怔,“这就证明我见过阎坤了,节外生枝嘛……” “我那么傻?”李俊海说,“我说你跟他家里人接触了,他家里同意,这样的事不应该再处理了吧?” “操,”我说,“你还不如说是阎坤正当防卫呢,我伤了他跑了,完事儿。” 李俊海被我逗笑了:“你可真想得开啊,哈哈,行,你自己看着办吧,这事儿主要在你。” 我拍拍李俊海的胳膊,轻描淡写地说:“你放心,我懂法律,他们这是在吓唬我呢,回去吧。” 李俊海边转身边嘟囔了一句:“自己小心啊,这世道吃人呢。” 半夜的空气很粘稠,似乎不是在流动着,吸进鼻孔像一坨坨的棉花,让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月亮倒是明亮得很,挂在树梢上像一只镀了银的锅盖,月光从树梢上投下来,洒了一地班驳的影子。我低着头走在月光下,感觉这一地的树影像是一个个经过伪装的陷阱,一不小心踩上去会再也爬不出来。“天上没有馅饼,地上有很多陷阱”,我记得这是在劳改队的时候,胡四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当时我还笑话他,我说四哥你是不是被人折腾怕了,哪那么多陷阱让你钻呢?胡四说,我还不是吓唬你,这世上的陷阱无处不在,除非你永远呆在婴儿状态里长不大,不然你就等着钻吧。现在我可是赞同他这句话了,我感觉我走过的路和我正在走的路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陷阱,迈过去的陷阱有的深有的浅,有的又变化出新的陷阱在前路上等着我往里钻……月光洒下的树影越来越朦胧,踩上去软绵绵的,让我不得不像受伤的狼那样一步一跳的走路。天顺拉我一把:“大哥,练舞蹈啊,当心让人家把你当神经病抓起来。” 我的心情他怎么会理解?我懒得跟他解释,继续跳我的舞,感觉自己轻得都要飘起来了。 天顺好象觉得很寂寞,拉拉我说:“远哥,我老是在琢磨这事儿,得想办法把广元给运回来,不能埋在外面。” 我早想过这事儿,可是眼下怎么运?找死?以后再说吧,我看看他,没有说话。 天顺还在絮叨:“要不咱们去把他挖出来,就地烧了,把骨灰拿回来,给人家送到祖坟里去。” 这话说得太让我不快,我站住了:“顺子,我希望你别在我跟前提这事儿了,我有我的打算。” “那好,”天顺垂下了脑袋,“我就不管了,我只负责给广元报仇。” “你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我郁闷地说,“你的眼里还有我吗?广元不是我的兄弟?还需要我说多少遍?” “我就不是广元的兄弟了?”天顺也上火了,“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必须亲手杀了杀广元的那个人!” “好了好了……”我无力地叹了一口气,“你厉害,你厉害,你去杀吧,别被人家杀了就行。” “那你告诉我,是谁杀了广元?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78 ” “兄弟,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拉着他慢慢往前走,“小杰和常青正在办这事儿,已经差不多了,不需要你。” “这话我不爱听,”广元一把将我拽到了一棵树下,“我在你们的眼里是个脓包?为什么不需要我?” 这小子的脑子太乱了,我必须好好跟他说。我拉他蹲下,拿出小时候我爹教育我的口吻,苦口婆心地开始了说教,我说,我的好兄弟啊,咱们在这个节骨眼上千万不能毛楞,你想想,孙朝阳既然敢派人去杀广元,就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小杰、常青,甚至我,都在他杀之列,那天他们为什么没有杀了小杰和常青?因为他们没有机会,也就是说,小杰和常青比他们要厉害那么一点儿。他们只成功了一半,但是也给自己的脑袋上立了一把刀,小杰和常青是不会放过他们的。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杀你?因为他们不知道还有你也参与了这件事情。这么一来,就可以分析出来,孙朝阳根本就没抓到大牙他们,如果抓到了,大牙是抗不住折腾的,他立刻就会把你供出来。所以,你在这个时候冒冒失失的去报什么仇,那就等于一下子把自己暴露在他们的眼前,你总不可能一次就把仇全报了吧?只要你一次不成功,就有可能反被他们抓了,那样就全乱了。兄弟,听我的,你杰哥他们现在成了亡命之徒,什么都不在乎了,他们在暗处,孙朝阳在明处,要报仇很简单,根本不需要你的帮助,你应该老老实实的跟着我做生意,等咱们赚了大钱,我敢保证他们跟咱们一样能过上好日子,无非就是轻易不敢回家罢了,这有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 天顺被我说得晕头胀脑,一个劲地掰指头:“很乱啊,很乱啊……我就这么闲着?” 掰指头的声音很难听,我拉开他的手说:“闲不着,咱们在明处跟姓孙的干。” 天顺似乎有些明白:“那我就听你的。” 我放心了,拉他站起来,用力抱了他一把:“这几天别出门,还是在家等大牙的消息,一联系上就告诉我。” “还在家里啊,”天顺皱起了眉头,“我都快要憋死了,你不是说让我跟着你吗?” “我改主意了,”我笑道,“革命战士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在家里呆着也是革命工作。” “那就这样吧,”天顺迈不动脚步了,不停地打哈欠,“我想回家,太困了……” “行,你回去吧,千万听我的,你哥哥担不起心事了。” 天顺走到往他家方向走的路上,大声说:“远哥,你多保重,也替我问候金哥!” 我摆摆手让他走,转身走上了通往医院的路,眼前老是晃动着金高那张冷峻的脸。 月亮已经偏到了西边,又高又远,像是一面没擦干净的镜子。 第六十七章父命难违 我没有见到金高。找到他住过的病房的时候,一个护士告诉我,他傍晚的时候就走了,是他一个姓牛的表哥来接他出院的。我问护士,他受得伤厉害不厉害?护士说,按说应该住几天院,不过回家养着也没有什么大事儿。 我疲惫地蹲在医院门口,望着满天星斗出神,脑子里空荡荡的。 不知道从哪里刮来的一阵风将地上的一个塑料袋吹起来,骨碌骨碌地往前滚,像只奔跑的刺猬。 远处有火车驶过的声音,让这个夜变得更加深邃。 我幻想着这辆火车载着我去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我在那里远离了周围的一切,悠哉优哉。 不知不觉我蹲到了天色微明,一群小鸟开始从树上飞下来觅食,它们似乎没有看见不远处的黑影里还蹲着一个人,脑袋一点一点的啄地下的沙子。偶尔有汽车嗡地驶过,它们便扑拉拉飞上树梢。我该回家了……我想我爹和我弟弟了,我不知道在我走的这几天里他们生活的怎么样,他们是否还能记得家里还有我这样一个人。也许是蹲得时间长了的原因,我往起站的时候,一下子跌到了,小腿以下像是爬满了蚂蚁,又疼又痒。歪着脑袋往四周看了看,没有人,我索性仰面躺在那里等腿上的那些蚂蚁逐渐散去。头顶上的树枝上站了几只麻雀,它们看见了我,唧唧喳喳一阵交头接耳,好象是在笑话我,大家快看,这个人犯了神经病了,大清早的在那里躺着呢。我用口哨跟它们打招呼,它们不理我,哗地散开,箭一般扎进了已经泛出鱼肚白的天空。我坐起来,无聊地点了一根烟,抽一口就觉得舌头发涩,嗓子眼里也有些想呕吐的感觉,我丢了烟,用双手按着膝盖站了起来……我要回家了,我太累了,我想睡觉了。 路上的一家超市已经开门营业了,我走进去买了一个旅行包,挑了一些广东产的食品,又给我爹买了几瓶好酒,装做刚从南方回来的样子,大步往家里赶去。刚拐进我们家的胡同,我就听见了我爹的声音,他在招呼我弟弟,他说,二子别磨蹭,我这么大年龄了跑得都比你快。我循声望去,我爹精神极了,他穿着一身洁白的运动服,站在薄雾弥漫的胡同头上,一颠一颠的原地跑步,他的头顶上在冒着淡淡的白气,我分不清楚那是雾气还是从他头发里散发出来的热气。我弟弟边答应着边从院子里跑出来了,他边跑边系着运动裤上的裤带:“别吹牛,我一直就跑得比你快。” “二子!”我抱着旅行包使劲喊了一声。 “哥哥?!爸爸,我哥哥回来啦——”我弟弟猛地站住了,他好象不敢往我这边跑,扭着头喊我爹。 “在哪里?”我爹把他挂在脖子上的眼镜戴上,来回看,“没人啊……二子,不许玩儿赖,来追我呀。” “真的!”我弟弟还站在那里不动,“你什么眼神啊……就在你前边。” 我突然发觉我爹的眼神又差了不少,以前像这么短的距离他是应该看见我的。 我没有说话,放下旅行包慢慢向他走去,快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笑了:“嘿嘿,我大儿子来家了。” 我默默地走过去抱住了他:“爸爸,我回来了。” 我爹似乎不适用我这套表达感情的方式,傻笑着推开我,倒退两步定定地看着我:“瘦了……” 能不瘦嘛,流了好几斤血呢……他妈的。 我拉起他的手,回头招呼我弟弟:“二子,回家,哥哥给你带礼物来了。” 我弟弟早已经把我的旅行包扛在了肩上,拽着胖墩墩的身子打开了街门。 我爹并不关心我这次出差去了哪里,一个劲地唠叨我长大了,应该稳重一些了,别整天为了那几个小钱什么也顾不上了,钱赚多少无所谓,关键是身体,年轻的时候不注意身体,临到老了毛病全出来了……“你看我,”我爹唠叨着就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年轻的时候注意体育锻炼,到现在体格还‘杠杠’的呢,刘梅说,大叔,你能活到一百岁。我说,一百才到哪儿?就我这体格至少活到一百零八……再看看你,年轻轻的面黄肌瘦,跟个抽大烟的似的。” 我像个抽大烟的?不至于吧……我这才记起来,从刘三家出门以后我就没洗过脸,没刷过牙,没刮过胡子,更没照过镜子。我让我弟弟去里间找来了他的镜子,刚拿到眼前就楞住了,这他妈的还是我嘛,说是个抽大烟的那是在表扬我,整个一个埃及木乃伊,还是法老他爷爷那个辈分上的。幸亏没顶着这么张脸去见芳子,要是半夜冷不丁进了门,不把她吓成神经病算她赚了。我不由得佩服起胡四来,人家胡四可真注重个人形象,无论忙到什么程度,洗脸刷牙,刮胡子整理头型,那是必不可少的程序。记得在监狱的时候,胡四的剃须刀坏了,又不喜欢用别人的,就砸了一个玻璃杯子,选了一块锋利的玻璃碴,将自己的脸刮得比镜子还光滑。“想要事成,先有造型”,这也是胡四经常念叨的一句话,这话很对,身为男人如果整天邋里邋遢的,不但别人看不起你,连家里的人都得“臭”你一顿。 我爹在一旁唠叨着,我就进了厕所洗脸,顺便把胡子刮了,头发也梳成了跟我爹一样的造型。 焕然一新地出来以后,我爹就笑了:“这还是我儿子,很听话。” 我把给他买的酒拿出来,一瓶一瓶地摆在桌子上,然后把旅行包往我弟弟的怀里一杵:“全你的了。” 我爹挨瓶的拿着酒看,边看边摇头:“全是高度的,不好,人家刘梅老是给我买低度的……” 我不喜欢他总是提那个刘梅,打断他说:“别人买的不香,你儿子买的才对味儿呢。” 我弟弟边往外掏着他的东西边打岔说:“姐姐也是咱们家的人,爸爸说她是我嫂子。” 你这个糊涂蛋,我想骂他一句,你愿意找一个你哥哥不喜欢的人当你的嫂子呀,看看我爹又忍下了。 我爹很会察言观色,听了我弟弟的话,停下手中的活儿,偷偷扫了我一眼。见我没有什么反应,我爹又抹开了桌子:“感情是培养出来的,你就说我跟你周阿姨吧,当初我们也没有什么感情,组织上给我们一介绍,我们俩不就成了?她对我的好你又不是没看见……现在呢,你就把我当成组织,我来给你们介绍。”我爹又扫了我一眼,“首先呢,你的工作不如人家,长相也不是什么美男子,刘老师呢,论学历比你高,论工作比你强……别走啊,回来……” 我已经躺到了我的床上,我爹跟进来站在我的旁边叹了一口气:“唉,你这孩子啊……累了就睡吧。” 我用胳膊挡着眼睛,从胳膊下面看着我爹微微颤动的双腿,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该怎么办呢? 我爹走到他那屋把我年初给他买的鸭绒被拿来盖在我身上,摸了我的脸一下,蹒跚走了出去。 我爹这是中了那门子邪?他为什么偏偏看上刘梅了呢?她有什么好的?一张扁脸跟个火烧似的,镜片厚得像酒瓶子底,心眼儿还那么多……关键是你儿子跟她不来电啊,将来结了婚整天没有话说,那还不得急死人?我理解我爹,在他的心目当中,女人就是应该有个好职业,有个好脾气,将来好本本分分的过日子。他瞧不起没有工作的人,尤其是没有工作的女人。记得在我刚上班的时候,我爹的一个同事在我家跟我爹闲聊,聊着聊着那个人就哭了,他说孩子他妈因为偷了厂里的一块布被厂里开除了,他一个人拉扯着三个孩子和双方的老人,很难,家里连吃饭都成问题了。等那个人走了,我爹就靠在墙角上直叹气,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反正当时我觉得没有职业是活不下去的,也许我爹跟我的想法一样。他也知道我跟芳子的事情,他断定芳子是个好吃懒做的女孩,既没有职业也不会过日子。 脑子迷迷糊糊的,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哪天等我爹高兴了,跟他好好谈谈,告诉他我不喜欢刘梅。 我做梦了,我梦见我结婚了,我爹拉着我弟弟冲我直笑,小杰也来了……站在我旁边的新娘是刘梅。 梦中我就知道这是在做梦,我想醒过来,可是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想喊也喊不出来。 我感觉到我爹在拉我,他在喊:“怎么了?你哭什么?醒醒,醒醒……唉,这孩子太累了。” 第六十八章困难吓不倒英雄汉 我孤独得要死,我知道我爹和我弟弟都在我的身边,可是我的心依然在悬着,它犹如一只飘在半空的气球,没有线拴着它,它就那么随风飘摇着。胸口闷得厉害,我想喊叫,可是我不敢喊,我不敢给我爹增加一丝忧虑了。我憋着,浑身都麻了,我感觉自己整个人在一点点地膨胀,就像小时候我看见一个杀猪的人在猪的后腿上割了一条口子,用力地往里吹气一样,我也在慢慢变成一只人形的气体。我的脑子仿佛离开了自己的肉身,看着这个人形的气体往天空里面钻,旁边的乌云犹如滚滚的浓烟,一瞬间就让我看不见了……我发现,没有比想喊又喊不出来更可怕的事情了。 在监狱的时候,我有过想喊喊不出来的经历。记得那是在我刚刚下队没有多长时间的时候,我们组有个叫周费劲的结巴在胡乱骂人,我正睡觉被他吵醒了,一怒之下骂了他一声,他发火了,抓起一根拖把就向我扑过来。我没有防备,被他一拖把捅在肋骨上,疼得我一骨碌就从上铺扎了下来,像狗一样匍匐在地上,那个狼狈啊。他还在打我,我忍着剧烈的疼痛,把他扑倒了,那五在旁边给我递了一个马扎,我抡起来,没头没脸地砸他的脑袋,等队长赶来把我拷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昏死过去了。我被押去了严管队。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我困极了,想睡觉,被同犯“戳”了。等我从值班室里被拖回监号的时候,我说不出话来了,我以为我的气管被他们给捏碎了……想喊,可是除了发出蛇一样的嘶嘶声,我没有听见一声我应该听见的声音。我对这种嘶嘶声的印象特别深,现在想起来都感到恐惧。 此刻我知道,我可以发出啊啊的声音,可是我不能喊,因为我不想让我爹和我弟弟感到恐惧。 我爹的手很温暖,他蹲在我的床下边,紧紧地攥着我的手,烫,这种感觉很异样。 我没有睁开眼,我害怕与我爹那只昏花的眼睛遭遇,我感受着我爹的滚烫,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是在梦里还是真的发生了,我看见我爹像搂一只小猫那样紧紧地搂着我弟弟,老泪纵横。 那天我一觉睡到了天黑,醒来的时候精神极了。我爹在厨房里忙碌着炒菜,我弟弟站在我爹的身后,边啃着一根黄瓜边哼哼唧唧地唱歌:“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79 忠于党,爱憎分明不忘本,立场坚定斗志强……” 我站在门口看了一阵,走过去拍拍我爹的胳膊:“老爷子别忙活了,我请你出去吃。” 我爹转回头呸了一声:“显摆你有钱?有钱给我攒着,我还等着你养老呢。” 我给他解下围裙,嘿嘿笑道:“没问题,不是跟你吹,你儿子现在的钱就可以养活你三百年,走吧。” “那你也不要乱花,”我爹停了手,把我往旁边一扒拉,对我弟弟说,“今天咱们吃你哥哥的?” “我不喜欢吃别人做的饭,”我弟弟说,“外边的还不如爸爸做的好吃呢,我不去。” “傻了不是?”我爹摸了摸我弟弟的脑袋,斜我一眼,“难得你哥哥回家一次,就算你可怜他。” “哈哈,这话说的……”我的心里暖阳阳的,出门把我爹已经炒好的几个菜用一张纸盖上,回屋穿衣服。 穿好衣服出门的时候,我听见我爹小声对我弟弟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陪陪你哥哥。” 我的心一热,一时对自己在这个家庭里的位置很茫然…… 我知道我爹不喜欢吃那些所谓的高档菜,以前我请他出去吃饭的时候,他总是抱怨花钱多还吃不饱,所以我干脆带着他和弟弟去了胡四饭店。胡四正坐在前台跟一个服务员聊天,见我来了,大声喊:“我操,俺爷爷来啦!” 我当胸推了他一把:“少他妈套几乎,我哪有你这么丑的孙子?” 胡四刚想跟我掂对几句,一眼看见了我爹,拽开我就奔了出去:“哎呀,大爷你怎么也来了?” 我回头笑道:“还他妈大爷呢,你应该叫他老爷爷。” 我爹把我弟弟往跟前一拉,指着胡四说:“叫哥。” 胡四哈哈笑了起来:“好嘛,乱了辈分啦!二子,别着急吃饭,先杀两盘怎么样?” “昨天你耍赖,我爸爸都看见了,你偷棋子儿……”我弟弟当真了,逼着胡四去找象棋。 “二子,先吃饭,”我拉回了弟弟,“咱们四哥的臭棋我就赢他了,还用你亲自出马?” “老爷子,咱们吃点儿什么?”胡四撇开我弟弟,拉着我爹说,“杨远这小子不孝顺,疼花钱,看我的。” 我爹不跟他走,憨笑着说:“随便随便。” 我把我爹推到展示台那边,说声“挑喜欢的点”,转身拉胡四站到了门口:“林武怎么样了?” 胡四使劲撇了撇嘴巴:“操他娘的,整个一个膘子……跑了,管他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我皱了皱眉头:“警察没来你这里?” 胡四大大咧咧地说:“来了,让我给‘呲’出去了,关我鸡巴事儿?” “四哥,这样不好,”我说,“林武还不是为了我才那样的?你不能不管他。” “管了,不管他早被人家抓了,”胡四瞪着我说,“我全给他打点好了,要不就他那脑子早他妈完蛋了。” “这么说警察不会找他了?” “你以为公安局是我家开的呀,”胡四乜我一眼道,“找,不过他躲避一阵也好,我都安排好了。” 我放心了,捅他肚子一下,笑道:“你行,到处都是哥们儿。” 胡四笑得很放肆:“哈哈哈哈,困难吓不倒英雄汉,这才到哪儿?你那边怎么样?需要我帮忙吗?” 大的困难都过去了,暂时还真不需要他,我随口说:“会说话不会?我比你差很多吗?呵。” 胡四回头招呼了一声“给老爷子找个好房间”,转头说:“找着阎八了没有?” 这事儿我还真不想让他搀和,笑笑说:“你别管了,你不是管这种小事儿的材料。” “那我就不管了,”胡四将手里的烟头嗖地弹向一个灯笼,“孙朝阳那边呢?没找你?” “找过了,净他妈的跟我扯淡,他怀疑我‘黑’他呢,闲着没事干了我……操,什么玩意儿。” “我理解他,人到了总是吃亏的地步,难免就疑心大,”胡四感慨地嘟囔道,“墙倒众人推啊。” “哈哈,是这么个道理,”我拿起他的手拍了两下,“是你先推的,属于中坚力量。” 胡四抽回手,语焉不详地念叨了一句:“人心所向,岂是自身能够左右的?他倒了,大家都好。” 我赞同道:“是啊,就像一个失去了劳动能力的人,该退休不退休会让很多人不舒服的。” 胡四哼了一声:“那是,老而不死便是贼啊,所以大家都想让他退休,有的明枪,有的暗箭。” 我操,胡四这小子太精明了,暗箭这个词分明是在说我嘛,我觉察到他知道的不少。 胡四抬起头,望着朦胧的夜色叹道:“孙朝阳是只半死的老虎,谁惹了他,他也会冷不丁吼两声的。” 我觉得他这话里有话,好象极力想把我往里牵的意思……本来我就在这里面搀和啊,可我真的不想告诉他我在孙朝阳的身上都干了些什么,因为那将牵扯到很多事情,这样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备不住哪个人的话头一歪,就出问题了。胡四接触的人很杂,又喜欢喝酒,话头一歪的几率更大?所以我坚决不能告诉他,哪怕为此得罪了他。 “不说这些没意思的了,”我扳着他的肩膀往里推,“回去喝酒,千万别让我爹知道我受伤的事儿。” “哪能呢?”胡四苦笑一声,“让他知道了,天不就塌下来了?他会天天去市场看着你的。” “你家老爷子还好吗?”我转个话题说。 “老妖精一个,活得比我还潇洒呢,天天泡堂子遛鸟儿,什么心事也没有。” “那就好,”我边推着他往里走边说,“你家兄弟们多啊,谁都可以照顾他。” “就是,他在我大哥家住着呢,不理我,嫌我给他丢脸,喝多了就骂我劳改犯。” 进了房间,我爹正在给我弟弟讲故事,好象是在讲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我爹说,大灰狼最不讲道理了,人家东郭先生把他救了,他还想吃了人家。胡四倚在门上,拍着巴掌笑道:“二子,那是说你哥哥呢,我救他,他吃我。” 我弟弟不知道胡四说的是什么意思,一脸天真:“我哥哥有钱,不是吃你,他会给你结帐的。” 我明白胡四是什么意思,心里蓦地就想起在监狱里他冒着蹲小号的风险帮我写申诉的事情,心里一懔。 胡四似乎是看出了我在想什么,勾着我的脖子把我拉到了桌子边:“二子,跟你开玩笑呢,你哥哥是个好人。” 我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胡四,尴尬地拉他坐下了:“四哥,二子脑子不够使的,别跟他开玩笑了。” 我爹不喝酒,胡四也不劝他,给我倒了一杯酒,小声说:“适当喝点儿没什么,我有数。” 睡足了觉,我的精神很好,感觉肝那里也不怎么麻了,我就跟胡四对饮起来。 我爹不停地给我弟弟夹菜,看着我弟弟在狼吞虎咽,我爹惬意地笑,那种眼神甚至让我感到震撼。 第六十九章与胡四的一本糊涂帐 我跟胡四胡乱聊着,有时候难免发些牢骚,每当说到对现实的不满,我爹就生气了,他老是这么一句话:没有共产党你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别不知足了。胡四就像鸡啄米那样的点头,对对,大爷说得太对了,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是共产党率领工农子弟兵推翻了暗无天日的旧中国,我们劳苦大众才过上了今天的幸福生活…… 这顿饭一直吃到了晚上十点多,我想走,没等开口,胡四就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知道胡四有话要对我说,就出门打了个车,让我爹和我弟弟先走了。 回来坐下,胡四笑眯眯地盯着我说:“真幸福啊你,事业家庭双丰收啊。” 这小子又想说什么?除了我爹还硬硬朗朗的,我弟弟还精神着,我哪里还丰收了?我冲他胡乱一笑。 “小子,失身了吧?”胡四暧昧地瞥了我一眼。 “我操,你是这么个意思啊,”我恍然大悟,“你才失身了呢,哥们儿还是童男子。” “不说实话,”胡四咕咚咽了一口酒,“人家芳子在我这里呆了一天,什么都告诉我啦!” “她到你这里来了?”我后悔不迭,怎么把她给忘了呢? 我爹走了,胡四就喝得很快,所以醉得也很快,说话有些语无伦次:“装,你他妈跟我装,把一个黄花大闺女给收拾了还在这里跟我装处男……我就纳了闷了,你说我哪一点对不住你了?远的不说,就说你从劳改队里出来,我胡四第一个给你接风,你缺钱,我他妈二话不说,给!还不带说个还的……砸他妈黄胡子,你倒是一下子竖起杆子来了,我呢?我得到了点儿什么?别跟我吹胡子瞪眼的,哥哥我心里亮堂着呢。你砸了黄胡子,一拍屁股走人了,后面那些擦屁股的事情还不都是我来替你办的?你以为人家黄胡子白让你砸?黑的他不敢,可是你知道他找了多少次白道上的人?全是我替你压下的,办这些事情不花钱?我胡四曾经对你提过吗?没有!我他妈默默无闻的在背后支持你……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得到了你跟我玩脑子……你他妈真好意思的你,竟然,竟然连操个逼的事儿都藏着……” “去你妈的!”我被他这一顿胡言乱语搞得无地自容,“我他妈是你说的那种人吗?” “好,不赖,”胡四把酒杯冲我一晃,“骂我,好,骂的好……” “我骂你了吗?”我有些糊涂了,“没有吧?我只记得刚才你一直在骂我。” “你不该骂吗?”胡四把那杯酒倒进嘴里,大口地往外喷着气,“我他妈还要骂你,怎么了,连我都想砸?” 我猛地攥紧了拳头,长这么大我还没被人当面骂过呢:“你再骂我一句试试?” 胡四停止了喷气,不相信似的看着我:“蝴蝶,这真的是你吗?” 我承认,那一刻我真的有些失去了理智:“是我,你跟我讲道理可以,但是不许骂我。” 胡四把两只手拿到眼前,一下一下地往外推着:“好,好好,我不骂了,对不起。” 冷场了,屋里没有一丝声响,隔壁的划拳声格外的清晰起来。操你妈,跟我扯什么蛋?你会白帮我吗?帮我竖起杆子你就没捞到好处?你抢孙朝阳的饭碗,孙朝阳为什么不敢跟你斗?那是怕惹毛了我,我帮你跟他明着干呢。可是……我的心一紧,在监狱的时候他帮我了,那段感情是真的……我直直地瞪着胡四,心里百感交际……往日的一切风一般掠过我的脑际。我看见几年前年轻的胡四举着为我写的申诉书,大步向我跑来,兄弟,来吧,哥们儿把全部的技术都释放出来了,你就等着回家吃你娘做的吧;我看见胡四推着饭车神秘兮兮地冲我眨眼,我走过去,胡四掀开盖馒头的被子,拎出一个装满排骨的饭盒塞进我的手里;我还看见胡四和林武站在肃杀的寒风里,大声地向我喊,兄弟,快出来呀,哥哥给你接风啦……我甚至看见了胡四点头哈腰地在酒桌上给几个警察敬酒,哥哥们,拜托啦。我的心像一块雪糕在阳光下逐渐融化,一点一点地溶进了我的血管,我的眼睛模糊了,伸出手来,一把握住了胡四的手。 胡四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我:“兄弟,我喝多了……唉,话多了。” 我竟然说不出话来了,就那么紧紧地攥着他的手看他焦黄的脸。 胡四想把手抽回去,可是他没有我的力气大,无奈地任我攥着:“我操,不是男人啊,哭什么?” 我哭了吗?我没有印象了,好象没有哭,估计表情是在往哭那里靠近。 “好了,”胡四终于把手抽了回去,“我再也不说这些事情了……”摇着头又添了一杯酒,瞥我一眼问,“你也来点儿?”见我点了点头,胡四满意地笑了,“哈哈,行啊,你心里有我这个哥哥就行。刚才是我错了,真的,我一喝酒话就多,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刚才说到哪儿了?哦,说到芳子了……芳子今天在我这里泡了一天,好象不大高兴。我忙,当时也没问她,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已经一个人喝得差不多了,我问她见没见着你?她说见着了,这几天跟你住在一起,在那个谁家里?哦,刘三……操他妈,刘三不就是那谁嘛,算了,不说他了。后来芳子就哭了,说你心里没有她,昨天晚上就回来了也不跟她打声招呼,哈哈,把我的餐巾纸用了整整一包。最后喝成膘子啦,说要跟你这种阶级敌人划清界限,坚决不理你了。我就劝她去你家找找你,她死活不去,摔门走了,拖都拖不回来。呵,这个小丫头啊……对了,我还问她跟你睡觉了没有?她说睡了,睡得像俩死猪……哈哈,弄不明白,这叫什么话?” 我的脑子又乱了,这都什么事儿嘛……在心里把自己好一顿埋怨,埋怨自己不懂风情。 胡四忘事儿忘得很快,摸着酒杯又嘟囔上了:“刚才说到哪里了?芳子走了?对,她走了,哭着走的。” 我说:“四哥,你先停停,我打个电话。” 拨通了刘三的电话,我直接问:“见着芳子了吗?” “走啦,真不够意思,把我家的茶杯茶壶全给砸了……铺盖也丢得到处都是。” “没留个纸条什么的?” “还纸条呢,不一把火把我家给烧了就算不错了,你也是,你早就应该给她买个bb机什么的……” “我知道了,我自己去找她吧,市场那边怎么样?” “花子哥去了,我跟海哥就回西区了,你问花子哥吧,估计没什么事儿。”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80 挂了电话,我冲胡四苦笑一声:“呵呵,她走了,我晕了,难道这就是爱情?” 胡四嘿嘿地笑个不停:“爱他妈鸡巴情,那么回事儿罢了,互相需要,拉过来就干,互助组啊,嘿嘿。” 我问:“她会到哪儿去呢?会不会是去找四嫂了?” 胡四哼了一声:“没跑儿,这俩逼货一有什么不顺心的就凑一块去了,不管,咱们说咱们的事儿。” 我还是不放心:“要不你给四嫂打个电话问问?” “打个屁,女人不能惯,越拿她当回事儿她越来毛病,听我的,闷她几天,她急不住了自然会来找你的,这叫什么?这叫欲擒故纵!哈哈,”胡四又干了一杯,“男人不能让女人降着,怕女人的那叫‘逼迷’,叫他声老婆屎那都算表扬他。你惯她这一把,以后你就等着受吧,一他妈难受她就给你来这么一下子,那还了得?刚开始就这样,以后你揍她两下,umd/txt下载到=>.她还不得去找个情夫什么的玩绿了你?所以呀,听我的,背手尿尿,不理鸡巴。芳子我了解她,喜欢使个小性子,不讲是你,当初她跟林武‘缠拉’的时候还吓唬林武要跟着吴胖子去卖逼呢,操,结果她哪儿都没去,就跟我家那块死逼泡在一起……女人跟男人玩脑子根本不是个儿,咱们是猎手,它们是猎物,顶多算个狡猾的狐狸罢了。” 这套理论把我逗笑了:“哈哈,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啊,听你的,你这个老狐狸。” 胡四翻了个白眼:“谁老狐狸?我不是,你也不是,芳子更不是,我家那块死逼才是呢。” 我开玩笑说:“你不是说你是猎手吗?她再狐狸也不是你的对手啊。” 胡四一敦酒杯发上了感慨:“刚才我那是吹牛,要是真那样,狐狸早绝种了,还能有我老婆那样的老妖精?” 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了:“胡四,整天就知道喝、喝!怎么不喝死你?” 是胡四的老婆,我刚想站起来打个招呼,胡四就装上醉汉了:“啊啊……这是在哪里?” 我用眼睛的余光看见,门口那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晃过,芳子?! 顾不上帮胡四打个圆场,我疾步撵了出去:“芳子,芳子,你回来。” 外面的风很大,几乎把我刮了个趔趄,我扶着墙站稳了,茫然地看着漆黑的夜色。 芳子已经被这漆黑的夜色隐没了,无影无踪。 第七十章打虎亲兄弟 又一个寒冷的冬天来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去年的冬天仿佛还在眼前呢。我经常产生错觉,感觉上一个冬天就在昨天或者就在前天,等静下心来回头仔细想想这一年来的遭遇,我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经常做梦,梦中好几次又回了监狱。有一次我梦见我在监狱里跟胡四和董启祥一起聊天,董启祥问我,这次判了多少?我说不多,两年。董启祥说,那也不少啊,两年的时间你在外面该干多少事情啊。于是我就想越狱。半夜,我爬到了车间的房子顶上,外面什么也看不见,夜幕竟然是红色的。我好象是飞着出去的。路上我碰见了不少认识我的人,那些人一律地冲我呲牙,牙齿全都是狼那样的犬齿,有几个还蹲在我的前面,伸着长长的舌头,让我分不清他们是人还是狼抑或是狗。我惊出了一身冷汗,撒腿就往家跑,家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可是我无论如何也跑不过去,脚像是被蜘蛛网之类的东西缠住了,家也飘起来了,越飘越远,我就手足并用地跑,我觉得四条腿跑得一定比两条腿快。开始我是在地上像狼那样跑,后来就飘起来了,速度很快,就在我即将抓住我家院子里的那棵槐树的时候,枪响了,我掉下来了。 有那么一阵我感觉自己是得了抑郁症,很小的一点声响都会吓我一大跳。走在路上,我老是感觉后面有人在跟着我,有时候觉得那个人是我以前得罪过的,他拿着枪,他想在一个僻静的地方杀了我。于是我专挑人多的地方走。有时候觉得那个人是警察,他要把我抓进监狱。我不敢回头看,我害怕一回头就发现这是真的。担心无处不在,我还担心我弟弟和我爹的安全,我让孔龙带几个兄弟接送我弟弟上下学,孔龙说,我们学校的刘老师每天接送二子呢,我就让他们在后面跟着。我对孔龙说,如果我弟弟出了一点儿差错,你就不用活了。我让天顺每天都去学校看看我爹,有什么不对劲的人接近我爹,直接下手。我的身边也有人,春明什么也不干,整天跟着我,他是个精明强干的伙计。 见我这样小心,李俊海就笑话我:“你这叫干什么?既然这样,你还不如找个地方上班去呢。” 我说:“你不懂,我是在刀口上走路,一不小心就割破脚了,那时候后悔就晚了。” 有一天青面兽捏着嗓子给我打电话:“喂,你是杨远吗?” 我说:“是啊,你是哪位?” 青面兽用一种很严肃的口气说:“少废话,你马上到派出所来一下。” 我的脸都黄了,手心出的汗几乎让我攥不住话筒了:“我犯了什么事儿吗?” 青面兽嘿嘿笑了:“远哥,跟你开玩笑呢,我是老钟。” 我放下电话,走到门口,从水沟里捞了一块砖头,直接就去了青面兽的铺子。青面兽正跟老憨在那里说笑,好象是在吹牛,你看,我跟蝴蝶的关系多铁?开这样玩笑都没问题。我铁青着脸,一砖头就给他开了瓢。老憨吓懵了,站在那里连话都说不出来。我用脚使劲地踩青面兽的嗓子和嘴巴,我想让他变成哑巴。后来,春明把我拉走了。春明说,远哥你别这样,满市场的人都说你脾气好呢,这不是自毁形象嘛。我说,别的玩笑都可以开,这种不行。 金高终于回来了,为了动员他回来,我费尽了口舌,估计刘备动员诸葛亮出山都没费那么多的口舌。那天我听从了胡四的建议,没再去找芳子,只是让胡四转告她,我杨远不喜欢使性子的女人,想谈就找我,不想谈就滚蛋。其实我的心在哭泣,因为住院的那一幕一幕已经深深地扎根在我的心里了。可是我不得不这样做,因为我走的不是一条正常的路,你老是这样会很麻烦的,我不喜欢在这上面浪费太多的时间。第二天我就去了金高家。金高他妈去世以后,家里就剩他一个人了,我进门的时候,金高歪躺在床上看电视。好象是一个动画片,里面有个动物在唱歌,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我要进来。金高咧着肿得像香肠似的嘴巴接口唱道:“不开不开就不开,妈妈没回来。” 我把给他带来的东西放到茶几上,哈哈一笑:“装纯纯这是?” 金高摆摆手让我坐下,继续哼哼:“妈妈没回来,回来也不开……” 我一把给他关了电视:“拿起架子来了?没看见来客人了嘛。” 金高坐起来,让我给他点上一根烟,费力地抽了几口:“操他妈,难兄难弟啊。” 我简单跟他说了那天在孙朝阳家的情况,金高不说话了,好象不愿意提这事儿。 我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孙朝阳那里的?” 金高说:“牛玉文说的。” 我吃了一惊:“老牛是怎么知道的?” 金高把烟灭了,淡淡地说:“别问了,这个世界很小的。” 他不说,那肯定就是对我没有什么伤害,我就不问了。 我说:“跟我回去吧,我听说你在老牛那里没什么意思,整天闲得蛋子疼。” 金高不说话,肿得像鸭蛋的眼睛一掀一掀的,那意思是不想回去。我知道他这脾气,越是顺着他越是拉倒。我干脆激将他。我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一个大男人让人家打成这个德行就忍了?你可别跟我说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什么的,那都是软蛋糊弄自己的话,十年以后你活没活着还是个问题呢。得报仇啊……怎么报?就你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奶奶样儿还他妈报仇呢。远的不说,就说你现在这个经济状况吧,一个月下来,能不能挣出下个月的饭钱来都成问题,谈何报仇?金高蔫蔫地插话说,谁说要报仇了?这事儿过去了。 我说:“你那叫吹牛逼,我不相信你有这么大的肚量,你是个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你他妈的这叫懒,我说这话你还别不愿意听,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吗?你在想,反正我是为蝴蝶受的伤,蝴蝶是不会不管我的,他早晚会给我报仇的,我说的对不对?不说话了吧,所以呀,你的小尾巴往哪里撅,全在兄弟我的眼睛里。我开始说难听的了啊,我告诉你,我现在没有这个能力去报仇,这个你应该知道,我的势力根本斗不过孙朝阳。我得等待机会……” “也来他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金高忍不住了,“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嘛。” “那么我有什么办法?你不出来帮我,我身边的那些‘面汤’哪个能行?花子?大昌?那五……” “别那么费劲了,”金高打断我说,“你好好做你的生意,这事儿交给我了。” “操,刚才你还说不报仇了呢。” “报,不报此仇我他妈是孙子,”金高躺下了,“等我养好了伤就去‘摸’他。” 原来金高是这么打算的,这跟小杰有什么两样?我需要的不是这样的效果。说白了,让你报仇是假的,让你出来帮我才是真的。报仇还需要你吗?小杰是干什么的?他正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猎豹,随时想咬断孙朝阳的喉咙呢。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贸然出手,一旦孙朝阳死了,这算谁的?不抓你也得颓你一层皮去。我的打算是,从现在开始,孙朝阳的一切都于我无关了,我断定他很快就完蛋了,无论他的结局如何,我都不想让自己跟他沾上边儿。退一步讲,孙朝阳没事儿,他活得很滋润,那我也不能在这一两年内动他,因为他很快又会出现新的对手,那时候我给弟兄们报仇的机会也就到了,谁也抓不住我的把柄!我装做吃惊的样子,倒吸了一口气说:“你想跟他来暗的?” “怎么,不可以吗?”金高不屑地说,“玩这套他不是个儿。” “你他妈找死啊,”我吓唬他,“你知道整天跟他形影不离的小迪是干什么的?侦察兵出身,参加过越战。” “他也得死,”金高依然用那种不屑的口气说,“他就是李小龙,得罪了我也得死。” “唉,”我叹了一口气,“你是真活够了……我不知道你这几年劳改是怎么打的,完全没有脑子啊。” “我他妈要脑子干什么?我又不想当老大,我就是想让自己活得舒坦点儿。” 看来这小子目前是汤水不进了,我干脆给他来点儿别的吧。我摸着他的手,开始了回忆往事,从我俩认识的那一天开始,一路回忆,我回忆得声情并茂,比现在的倪萍和朱军可厉害多了,字字血声声泪,连我自己都被感动了,鸡皮疙瘩一层接一层的起,动情处甚至还把头发竖了起来。回忆到我俩在看守所孤单地望天,他妈来看他,因为人家不让进,他妈在大墙外面一声一声的喊,高,高……金高忽地坐了起来:“蝴蝶,别说了别说了,我对不起我妈。” “既然你知道你对不起你妈,你为什么不多赚点儿钱让她放心呢?” “蝴蝶你不知道,我妈临死的时候说,让我过安稳的日子,别整天打打杀杀的……” “这就对了嘛,刚才你说的那番话错了,老人家要是知道了,该多么伤心?” “你别跟我玩鸡巴脑子了,”金高说,“仇我一定要报,听你的,咱们稳妥着来。” 这时候我倒拿捏起来了:“别听我的呀,听我的那还是俩字,报仇,没意思。” 金高想抬手给我一拳,用了一下力疼得直咧嘴:“我他妈算是服你了,这算是真的还算是开玩笑?” 既然这样,我正色道:“不跟你绕了,一句话,跟我回去,咱哥儿俩生死与共。” 金高沉默了一会儿,抬了抬冒着亮光的眼皮:“出去打点儿散啤,我要喝酒。” 第七十一章智斗大牙 金高回来了,继续回原来的冷库,我就把花子匀了出来,让他驻扎在新冷库里。六月,新冷库勉强开业了,我也就没有钱了,连“黑”孙朝阳的钱都用光了。好在我跟村里的干部们都成了吃吃喝喝的好兄弟,他们没让我预交这一年的租赁费。李俊海的能耐也不小,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从银行贷了十万块钱维持着新冷库的周转。下半年的生意开始好转,我这块儿加上李俊海西区那块儿,一天就能收入接近一万。金高也很能干,他一个冷库的收入比我和李俊海赚得还多,关系网四通八达。花子那边差一些,主要原因是设备问题,因为这个,我派人把提供设备的那帮人好一顿敲诈,几乎都榨出骨头来了。我跟我爹提出来想在郊区买套房子,我爹死活不同意,他害怕万一政策一变我就成了资本家,财产一律充公。劝了几次不管用,我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没有小杰他们的消息,这是我最担心的,可是担心也没有用,我实在是找不着他。大牙出现了,我让天顺把他该得的那部分钱给了他,让他走得远远的。 过了几天,大牙又给天顺来了电话,说他的一个兄弟不知了下落,让天顺帮忙打听打听是不是被孙朝阳抓去了。天顺一对我说,我就明白了,这小子跟我玩儿“片汤汆丸子”呢。我让天顺告诉他,不管你的兄弟什么下落,咱们的帐两清了,别再打电话了。过了几天,大牙竟然半夜敲天顺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81 家的门,天顺懵了,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大牙说他在四川绵阳的一张报纸上看见,他那个失踪的兄弟被人杀了,报纸上有公安登的启示,让有认识这个人的马上报案。天顺也不傻,当场就觉得这事儿有假,即便是真的他的兄弟死了,那也绝对不会是孙朝阳干的,孙朝阳是不可能什么也不问就直接杀人的。天顺就问他,你来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大牙说,再给我三两万,我好安抚安抚他家的人。天顺说,钱都在小杰那里,等找着小杰再说吧,当晚留他在家住了一宿。第二天找了个空挡把这事儿告诉了我,我连想都没想就让他上午十点带大牙到他家楼下快餐店里吃饭,到时候有人去吓唬他。放下电话,我就让那五把春明喊了进来。 春明刚坐下,我就把他拉了起来:“你认识不认识一个叫大牙的?” 春明想了想,摇摇头说:“没有印象,怎么了?找事儿的?” 我说:“别问那么多。你带两个人去天顺家楼下的快餐店里找个茬儿‘忙活’他一下。” 春明捏了捏拳头:“行,‘忙’到什么程度?” 我说:“打人不是目的,让他害怕,再也不敢到咱们这里来才是目的,要狠,但别伤了他。” “好几天没找个人练练手了,痒得慌,”春明想走,一顿又回来了,“他长什么模样?” “长了个公鸡模样,呲着俩大板牙,”我一笑,“你见着天顺就知道了,他跟天顺在一起。” “知道了,天顺呢?装做不认识?”见我点了点头,春明转身就走,“一分钟搞定。” “慢着,”我喊回了他,“千万别打残了他,他一住院就有麻烦,就俩字,吓唬。” “明白,八年前我就会这个招数了。”春明不愧是当兵的出身,风一般没影了。 果然,不到二十分钟,春明就笑嘻嘻地回来了。他说那小子真好玩儿,刚一照面就知道春明他们是来找他的,从怀里抽出一把破喷子就想开枪,被春明一脚踢飞了,没怎么打他他就像土鳖一样玩上了装死,春明他们也不管,瞅准脑袋就是一个跺。天顺装做上来拉架,被一个不知情的伙计抡了一板凳,撒腿跑了。打得差不多了,春明用大牙的那把破喷子戳进大牙的喉咙里说,别让我再看见你,再看见你,你就死定了。大牙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地点头,春明一松手,他嗖地蹿了出去,像小李广花荣射出去的一支冷箭。晃着膀子往外走的时候,天顺躲在门后笑得像只猴子。 我没笑,抬手给天顺打了个电话:“追上他,弄乱了他的脑子,就说可能是小杰回来了,让他滚得远远的。” 天顺说:“还他妈怎么追?他的腿像按了摩托车轮子,一眨眼奔了火车站。” 我想了想:“暂时先这样吧,他再来纠缠,我让人‘做’了他。” 天顺嘿嘿地笑:“我早就说过的嘛,这种魏延式的人物……” 我挂了电话,对春明说:“这事儿别告诉别人,那小子想敲诈天顺,让人知道了不好听。” 九月份我和胡四去看了董启祥一次,问他小广那边的消息怎么样?董启祥开玩笑说,只有你自己亲自进来问他了,那小子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又硬又滑,什么也不说,一问他,他就是这么句话,跟杨远说,失去的青春我要让他给我补回来。我说,总有一天我要把他绑到水牢里,泡上他三天,我看他说不说。董启祥说,那管个屁用?人家认准了就是你派人敲诈的他,你就是把他泡死了,他也这么认为的怎么办?umd/txt下载到=>.你们俩这误会很深了,等几年他出去了再说吧。我就不说什么了,嘱咐他好好在里面表现,争取早一天出来帮哥儿几个照料生意。董启祥说,出去了我也不能跟着你干,你是只老虎,我去了非跟你打起不可,胡四是只绵羊,我去给胡四当老虎。胡四只是笑,我是条蛆,呵呵。 看完了董启祥,我和胡四回了他的饭店,林武正在那里,我跟他开玩笑说,当逃犯的滋味不好受吧?林武笑得很无奈,我这辈子吃亏就吃在喝酒上了,又戒不了,早晚得死在酒上。我问他,那天你找人家阎坤干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阎坤已经被孙朝阳抓起来了。林武不高兴了,谁知道?你,四逼,全他妈混蛋,没一个告诉我的。我没继续跟他罗嗦,问胡四最近见没见着芳子?胡四说,芳子整天跟他老婆在店里打牌,无精打采的。我的心里很难受,让胡四给她打电话,叫她过来,别说我在这里。胡四打了电话,她来了,一见我就跑,好象还哭了。我在后面追,大声喊,芳子,我对不起你,回来吧。芳子站了一会儿,似乎想回来的样子,我一追她又跑了,把我留在那里像根木头。 有一天吃饭的时候,我爹问我:“听说你跟那个叫芳子的没有来往了?” 我一下子吃不进去了,一丢筷子:“你少管我的事儿。” 我爹不生气,笑眯眯地说:“我儿子不错,知道那样的女人靠不住。” 我抓起他的酒杯猛地灌了一口:“这你就满意了?什么人嘛。” 我爹边给自己添酒边讪讪地说:“儿子,你可别怨人家刘梅,是我去找的芳子。” “啊?!”我一下子楞住了,“你去找她干什么?” “我去问问她在哪里上班呀,”我爹好象是做好了与我舌战的准备,“这也是为了你好。” “好好,你厉害……”我的胸口像是被掖进了一只拳头,堵得生疼。 “我也没多说话,”我爹呷口酒,慢条斯理地说,“我就问她工作怎么样?姊妹几个……” 我一摔筷子冲出门去,脑子像是要爆炸了。我奔跑着穿梭在一条条的胡同里,像一只没有脑袋的苍蝇,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爹竟然背着我去找了芳子!我能够想象出来芳子见了我爹会是个什么样子,她的性格根本接受不了我爹的那些问话。而我爹肯定也不会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问了人家的工作和家庭,他一定是旁敲侧击地让人家离我远点儿……我欲哭无泪,站在胡同里大声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楼上一个老头探出脑袋训斥我,说我是个神经病,我抓起一块石头就砸了过去,我没有力气,石头在半空划了一条弧线掉在一湾泥浆里,像是炸开了一个手榴弹。 孤单地在胡同半腰坐了一会儿,天就开始下雨了,很大,到处都是乒乒乓乓的声音。我需要找个人来帮我拿拿主意,去胡四饭店找胡四,胡四不在,我直接去了胡四老婆的美容店,胡四老婆问我是不是来找芳子?我说是,我很想她。胡四老婆说,她走了半个多月了,连声招呼都没打……我忘记了说声谢谢,就那么失魂落魄地走在瓢泼般的雨中。回家以后,我病倒了,发了很大的高烧。我爹用双手攥着我的手,坐在床边,我弟弟在厨房里给我做姜汤。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着芳子,她从我的记忆里一点一点的剥落。忙起来以后我很少能够记起她了,我以为她会渐渐被我遗忘的,可是多年以后我才发现,她已经在我的心里扎下了根,我已无法将她从我的记忆里剔除。 刘梅走进了我的生活,这一切现在想起来好象是在走一种程序,如同一部机器,按部就班地工作着。 那时候我很麻木,也很寂寞,我需要一个女人在我的身边,她让我感到安慰,像婴儿对于摇篮。 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跟刘梅接触的,到现在还在模糊着,我只记得我对我爹说过,爸爸,我是个孝顺儿子。 有时候看着刘梅跟我弟弟盘着腿安静地坐在床上下棋,我竟然有了一种想马上跟她结婚的念头。 我经常跟刘梅在傍晚的雾气中散步,有时候后面还跟着我弟弟,偶尔我爹也跟在后面轻声唱歌。 我以为我的生活会一直这样平静地流淌下去,但是随着冬天的来临,我的生活也进入了寒冷的冬天。 第七十二章无聊的恋爱与有趣的斗智 刘梅其实是个不错的姑娘,很懂事,每天把我弟弟送回来以后就忙碌着做饭,我要是在家,她会给她家里打个电话,告诉她爸爸她晚饭在我们家里吃,让她爸爸放心。吃了饭就安静地坐在那儿陪我爹聊天,有时候还跟我弟弟下上几盘棋,我看得出来她不会下棋,她是在哄我弟弟开心呢。我坐在旁边看她,偶尔会把她看成我故去多年的妈,身上会冷不丁打一个激灵。她跟我的话不多,有时候我跟她一起出去溜达,她半天也说不上一句话。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木逼”,后来习惯了,反而很高兴,这样多好啊,将来结了婚也没人跟我唠叨。我甚至庆幸没跟芳子处下去,要是跟芳子结了婚那还了得?一不顺心就跟我吵,邻居们听见还以为我是个“老婆屎”呢。 我俩一直这样不温不火地相处着,她不在我眼前的时候我也不想她,他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感觉很塌实,这种感觉很特别,她好象是我的姐姐或者年龄相差不大的妹妹,一点儿也没有我跟芳子在一起的那种兴奋与冲动。那天我带她去公园里散步,公园里有一个很大的人工湖。傍晚的湖面漂亮极了,风吹着湖面,让湖面像一层一层的小鱼在悠闲的翻滚,小鱼上面低低地飞着三三两两的燕子,有几个老人在湖边支起钓竿,静静地盯着鱼漂,有时候调皮的燕子会蜻蜓点水似的啄一下鱼漂。这样的情景很容易让我想起童年的一些往事,心一动,就拉刘梅坐在了湖边的草地上。 我背靠着一棵树,脑子飞回了十几年前的村庄。我看见年轻的父亲哼着小曲走在夕阳下的田野里,后面跟着我和我弟弟。我爹走到我家的自留地那里,大声地唱,大河要是没有水哎,那个小河干哎,人人要爱生产队哎……然后蹲在他自己挖出来的小水沟旁边,捧起一捧水往天上一扬,下雨喽!惹得我弟弟到处找雨伞。我记得我爹那时侯留着一头从中间分开的长发,他把我弟弟抱在怀里的时候,风吹动他的长发会不停地拍打我弟弟的脸,我弟弟就胳肢他,让他不得不面朝天躺在田埂上。那时候的天上有很多棉花一样的云彩,夕阳也不是那么妖艳,它用淡淡的光往远方推那些慵懒的云彩,云彩层层叠叠的,但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拥挤,它们慢慢腾腾地往宽敞的地方走,一会儿是一群牛,一会儿是一群羊,一会儿又变成了一缕被扯开的棉花,棉花的尽头是一个老头扛着农具,后面跟着一头慢腾腾走着的黄牛。这让我想起了一首关于田园风光的歌来,我推推一旁绞着辫稍的刘梅:“那什么走在田埂上是怎么唱来着?” 刘梅好象是在想什么心事,我一推她,她一楞,羞涩地冲我一笑:“不知道,外婆的澎湖湾吧?” 我不相信她会不知道这首歌,连我弟弟都会哼两句呢:“骗人吧?王洁实和谢丽什么唱的,你会不知道?” 刘梅好象想起来了,轻瞟我一眼,低着头唱:“沿着这条熟悉的小路,清晨来到树下读书,初升的太阳……” 这都唱哪儿去了?我打断她道:“错了错了,拉倒吧,还老师呢。” 刘梅不说话了,依旧绞他的辫稍,看着她,我实在是想不出来,这样的人怎么会去打听我的收入呢? 我想引逗她说话,可是我真的找不出来什么话题,跟她谈水浒英雄?专业不对口;跟她谈哲学?我没学过呀;跟她来两句英语?我还得会呀;跟她谈国际国内形势?不敢;跟她谈什么是偏口鱼什么是傻板鱼?她还得听得进去嘛……得,跟他谈四化建设,人生理想吧,也许这个对她的胃口。我记得有一天吃饭的时候,她跟我爹就怎样做一个优秀的共产党员聊得热火朝天。对,就跟她谈这个,刚想开口,她倒先说话了:“杨远,你有两个冷库忙得过来吗?” 行,这个话题也不错,我说:“还行吧,我有不少帮手。” 她垂下头想了好一阵:“你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我操,她怎么又来了!我不想跟她谈这个,胡乱一笑:“没多少,糊弄着干吧。” 她又不说话了,旁边的青草几乎被她拔光了。 我感觉这样很没意思,怏怏地站起来,独自一个人走了。 快要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我才发现,她一直跟着我,一步一扭身子。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跟我谈起这个话题,她好象知道我不喜欢她说这个。潜意识里我有些反感她,也不全是因为她关心我的收入,好象还有些别的,恍惚理不清楚。她还是那样,照旧接送我弟弟上下学,风雨无阻。有一次我对她说,你还要上班,别这么劳累,以后我负责接送我弟弟,我没有时间可以让我的伙计帮忙。她不乐意了,自己家的事情让别人帮什么忙?二子已经习惯让我接送了,谁也不许插手。我爹也说我,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好好卖你的鱼,家里有我和刘梅呢。俨然把她当成了自己家的人。我想,先这么着吧,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兴许她是个好老婆呢。 五月,我给刘所长打了报告,想把我的铁皮房改建成两层的小楼房,刘所长同意了,办理一应手续和找建筑队归他,资金归我,建成以后,房子我无限期使用,产权是管理所的,我也同意了。房子建得很快,冬天刚到,我就住上了新房子。因为我又扩大了生意,那五和大昌他们这帮老兄弟基本不用出摊了,一层除了租给别人几间当仓库以外,剩下的全是他们的办公室兼宿舍。我的办公室搬到了楼上,隔壁也租给了几个大鱼贩子当办公室,最里面的一间给了李俊海,他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82 下了班在那里睡觉。李俊海很懂得享受生活,不知道从那里弄了两台二手空调,天不冷就给我和他各装了一个。为此我好一顿破费,因为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玩意儿,新鲜得不得了,把所有属于我直接领导的“部下”请到胡四饭店里大开吃戒,单间全包,‘造’了我将近五千块钱。晚上也没回家睡觉,直接跟李俊海打了“通腿”。李俊海很兴奋,睡不着了,半夜爬起来砸开一家小卖部的门,扛了一箱子啤酒上来,立逼着我起来跟他再喝。 两个醉汉一直聊到了天亮。从我俩就业认识开始,到现在又成了“同事”为止,聊得昏天黑地。中途,李俊海哭了一阵,恍惚记不清楚了,好象他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骂自己是个杂碎,念叨了好几句对不起。我哭没哭忘记了,只记得我握着他的手说,都过去了,别提那些事情了,咱们俩还是把兄弟。后来聊到了郊区的那个冷库,李俊海说,花子不行,干不了这个活儿,干脆让花子去西区,他去冷库。我不同意,怎么说的我忘了,反正心轻轻那么一抽。 天亮了,我们俩同时打起了哈欠,我想睡一会儿,拍拍嘴巴说:“你睡不睡?要不都睡?” 李俊海闭着眼睛摸出手机给关凯打了一个电话,让关凯快去上班,他要睡觉。 我打趣说:“关大哥现在成了你的跟班的了。” 李俊海边往被窝里钻边嘟囔道:“操他娘的,也就是我能治了他,换了别人……操,那是个肚子有牙的主儿。” 我知道关凯的心性,他是不甘心寄人篱下的,早晚应该让他走,就随口说:“说的是,连我他都想砸呢。” 一听这话,李俊海又来了精神,一骨碌爬了起来:“可不是嘛!我还忘了告诉你,起来,跟你说个事儿。” 我实在困得不行,拿张报纸盖在脸上,哼哼道:“你说,我听着。” 李俊海一把拽了报纸:“别那么心不在焉的,很可能这是个大事儿呢,起来坐着听!” 看样子我不听是不行了,那就听吧,不过他经常这样一惊一乍的,我估计也说不出个什么大事儿来。 “蝴蝶,别看咱们俩这么熟悉,你是因为什么进去的我还真的不大清楚呢。” “就说这个啊?”我一泄气又躺下了,“你会不知道?我把小广给砍了……” “知道小广跟关凯是什么关系吗?”李俊海不再拉我,凑到我的脸上问。 “不知道,”我一楞,难道关凯认识小广?也备不住,“什么关系?” 李俊海拍了一下床帮:“你这脑子啊……整天还以为自己是个人精,我看连我都跟不上,”李俊海抽了一口烟,连连咳嗽,沙哑着嗓子说,“人常说,知彼知己百战不胜……哎,百战不什么?百战不台?反正那意思就是说,跟对手开战的时候要先了解对手。我听说当初你收服关凯的时候差点儿被人家关凯俘虏了,那就是吃了不了解对手的亏。实话告诉你吧,你哥我的消息现在比你灵通多了,关凯是个干什么的我了如指掌。83年严打之前小广不是进去了吗?关凯也在里面呢,这俩鸡巴操的一个锅里摸勺子好几个月呢,胡四和林武都知道这事儿,感情那叫一个铁……” “俊海,这些都是次要的,你跟我说点儿结实的,他怎么了?” “不用铺垫一下了?”李俊海笑起来很憨厚,“操,我还以为你这脑子需要点着灯才行呢。” “不用点灯,他跟小广在监狱的事情,以后我可以去问胡四,你就说他最近想干什么就行了。” “那好,”李俊海把烟头在舌头上一杵,哧地灭了,“你认识一个叫常青的小伙计?” “常青?!”我的脑子突然像炸开了一个炮仗。 第七十三章心力交瘁的孙朝阳 常青难道真的回来了?他回来干什么?脑子里一下子就想起了几个月前的一件事情。那天我正在工地上跟一个包工头闲聊,大哥大响了,我一看号码是孙朝阳的,犹豫了片刻接通了。孙朝阳很谦卑地说,兄弟,能到我这里来一趟吗?我开玩笑说,我不敢去,你的饭那么好吃,我怕吃上瘾来,去了就回不来了。孙朝阳说,要不你说个地方我去找你。我说,你请客?我可没钱伺候你,听说你离了海参鲍鱼不吃,离了茅台酒五粮液不喝。孙朝阳似乎很着急,别开玩笑了,谁请都可以,咱们都不差那点儿银子。我实在是不想见他,就说,我约了人,一会儿就得去浙江看冷藏车,有什么事情在电话里说不行吗?孙朝阳啪地挂了电话,估计是想直接来找我,刚想找个地方躲躲,大哥大又响了。 “蝴蝶兄弟,既然你没有时间,我就在电话里说吧。”是孙朝阳。 “行,你说。”我走到一个隐蔽的地方,看着大门口说。 “杀人不过头点地,”孙朝阳在那边用力咽了一口唾沫,“你到底想把我折腾到什么地步才肯撒手?” “朝阳哥,你这话我不明白,”肯定是小杰出手了,我的心一紧,“什么叫我折腾你?没有的事儿啊。” 孙朝阳沉默了好长时间,突然笑了:“哈哈,也可能是哥哥多心了,不过你是个聪明人,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你在我身上都干了些什么。呵呵,我认了,兄弟,谁叫我没有个逼数,在你面前装大个儿的呢?这话本来不是我孙朝阳应该说的,我孙朝阳还没‘逼裂’到哪个程度。可是兄弟,目前我是真没有咒念了。我这不是在讽刺你,你怎么不照架子来了?你看你身边都是些什么兄弟?那个叫李俊海的折腾我家里的人,小杰直接开始跟我玩儿命了……有这么干的吗?也许是我老了,跟不上形势了,可是这样真的不好吧?我很尊敬你的,这你也知道,不然一开始我就……” 我冷笑一声:“朝阳哥,别跟我叨叨没用的,你说的这些事儿与我没有关系,还有别的吗?” 孙朝阳怕我挂电话,大声哎哎了两声:“别着急呀,操,兄弟,我说了,你别在意,听我解释两句。” 我还真想了解一下他的情况,笑着说:“没什么,你接着说。” 孙朝阳的声音带了哭腔:“我不玩儿了还不行吗?我把我这边的一切事情都交给了小迪,我退休……” “蝴蝶,你好吗?”小迪接过了电话,“我是你迪哥呀,呵呵,想你了。朝阳喝大了,别听他的。” “迪哥,我也想你啊,”我敷衍道,“怎么,当了朝阳公司的老板?你得请客啊。” “没问题,等你出差回来,哥哥大摆三天宴席,”小迪很痛快,直入主题,“小杰和常青都是你的人吧?” 我估计小杰和常青有可能跟他们接触过了,打个哈哈道:“是啊,不过我很长时间没看见他们了。” 小迪哦了一声:“这我知道,你能跟他们联系上吗?我想请他们吃个饭。” 吃饭?没那么简单吧?我笑道:“迪哥这样的神通都联系不上,我怎么可能联系上?呵呵,没办法。” 小迪的声音很沉稳:“有机会联系上别忘了转告他们一声,再这么折腾我就动‘白道’了。” 动白道?报案?你敢吗?你们他妈的贩毒、杀人、敲诈,不想活了?我笑了:“那最好,这样公平。” “蝴蝶,我真没想到咱哥们儿能闹到这般地步,”小迪叹了一口气,“唉,笑话啊……什么时候回来?” “大约一个月吧,迪哥,就这么点事儿?好象不止吧。” “你呀,”小迪无奈地笑了,“一点儿面子不给哥哥留啊……还有,跟胡四说说,适可而止。” “胡四?开什么玩笑?你跟胡四不是铁哥们儿吗?你直接找他就是了。” “我有你们铁?”小迪笑得很无奈,“那行,不说了,以后我找他吧。你跟朝阳再聊两句?” “行,你把电话给朝阳哥,”我想逗一逗孙朝阳,“朝阳哥,还生我的气吗?” 孙朝阳好象真的是在喝酒,隔着话筒似乎都能闻到茅台酒的味道:“兄弟,你别生我的气就好。” 我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哥哥,你放心,小杰要是敢回来,我立马抓他去公安局,撒谎是孙子。” 孙朝阳咦了一声,突然暴笑起来:“好!你他妈有种!哈哈哈,告诉你,我孙朝阳三五年死不了,咱们继续。” 挂了电话我就去了胡四饭店,跟胡四说了小迪想找他的事情。胡四淡然一笑说,我跟小迪的感情已经过去了,我对我好过,在监狱我也报答过来了,谁也不欠谁的,现在他成了孙朝阳的人,我跟他就是两股道上跑的车了。他来找我也没有用,我吃定交通这条道儿了,谁阻挡我也不行,除非把我杀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来就来吧,正好我还想让他们加入我的公司呢,我公司的车太少,他们来了一可以壮大我的力量,二可以为岛城人民更好的服务,这叫万众一心干革命,忠心赤胆为人民啊。我赞同他的意思,顺便把我想在郊区跑小公共的意思告诉了他,他一楞,又一个胡四出来了?这不乱套了嘛,我成了孙朝阳,你成我了。我厚着脸皮强调了不少困难,最后说,我绝对不会跑到市区来抢你的生意,如果我那么干,你让林武拿他的冲锋枪直接干死我。胡四连忙捂住了我的嘴,他的脸都黄了:“可不能下这么毒的咒,咱们这种人最忌讳这个,说吧,暂时借给你几辆车?”我说以后再商量这事儿,我先让老七他们去把别的车搅和走了再说。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小杰,胡四问我小杰到底干了什么,是不是真的把孙朝阳“黑”了?我说,我真的不知道,也许是吧。现在常青突然冒了出来,我断定这里面肯定出了什么事情。 看着无声浅笑的李俊海,我不动声色地问:“常青怎么了,跟关凯也认识?” 李俊海哼了一声:“我先问你呢,你认识不认识常青?” 因为常青一直跟着小杰,我怎么能说不认识?搞不好李俊海早就知道这事儿呢,我说:“认识。” “那就好,”李俊海的眼睛里放出了诡秘的光,“我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反正有人说他已经将近一年没回家了,昨天我的一个兄弟看见了他,”李俊海眯着眼睛瞥我一眼,“你猜是在哪里?在关凯开的一个小吃店里。关凯跟他在一个角落里聊得那个神秘啊……蝴蝶,不是我在这里胡乱猜疑,你听我分析分析就知道我说的有没有道理了。我听说那个叫常青的是个‘猛子将’,脑子也挺够使的,小广没进去之前他跟着小广玩儿,好象那时候才十几岁吧,那么小很多人就害怕他,后来小广进去了,这小子玩‘单’,专挑比他猛的人干,还就他自己一个人。你知道的,这种人属于害群之马,道上的人惹不起的就躲,惹得起的也不愿意搭理他,有一阵子他很孤单,也很臭,没人喜欢他。这时候小广出来了,他直接又投奔了小广,小广想学好,请他喝了几次酒就跟他断了联系。时间不长,关凯也出来了,常青就又投奔了关凯,两个人摆了个西瓜摊,也不知道为什么,关凯把摊子给了常青,自己走了。这期间他得罪了‘排骨精’,排骨精你应该认识吧?周天明的把兄弟,以前也是个人物……被排骨精撵得到处跑,后来小杰回来了,他直接投奔了小杰。小杰那时候好象跟着凤三,早想单挑了,觉得常青不错,就跟常青两个人去‘摸’了排骨精,这事儿港上玩儿的都知道,拿它当笑话讲,叫‘常大疤三打排骨精’,好象是一共折腾了他三次吧。后来他一直跟着小杰……” “这我知道,”他说话太罗嗦,我着急了,“你的兄弟没打听出来他住在哪里吗?” “我这帮兄弟绝对属于干克格勃的材料,一直跟着他们,最后确定,常青住在关凯家。” “我操,克格勃们没直接去报案?没准儿能捞点儿举报费呢,呵,别废话了,你就说你是怎么分析的吧。” “那好,我开始分析了啊,”李俊海的脸又出现了憨厚的表情,“说到你不愿意听的也别怪我多嘴啊。” “你是真罗嗦啊,”我急于想知道他的想法,催促道,“他跟关凯在一起,你是怎么想的,快说。” “你说的也是,”李俊海似乎是故意让我着急,“人家兄弟俩在一起很正常嘛,我又没听见人家说什么。” “我操,”脑子里突然就想去见常青,我跳下床道,“说不说了?不说我回家睡觉。” 第七十四章血淋淋的原始积累 见我要走,李俊海伸出腿挡住了我:“刚才还说在这里睡呢,说走就走?这成什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兄弟俩又‘里鼓’(内讧)了呢。好,我分析……”见我坐了回来,他点上一根烟,慢条斯理地说,“听说小杰也将近一年没有回来了,我估摸着他们俩是办了什么怕警察的事情,在外面躲事儿呢。你别看我跟小杰不熟悉,可我知道那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哥们儿,听说他跟你无事不做,无话不谈……呵呵,又跑题了,”说着又瞄了我一眼,我觉察到他想套我什么话,心又是一阵不快,我这位哥哥这是怎么了?这脾气怎么老是不改?该告诉你的我就告诉了,费那么大的脑筋干什么嘛,见我不接茬,李俊海接着说,“小杰没回来,常青回来了,这意味着什么?我分析这小子是想回来投案!为什么这么说?你听我分析,这不是他跟关凯不错吗?肯定是在征求关凯的意见,该不该去投案,也就是说,他把他跟小杰做的事情都告诉了关凯。关凯是干什么的?那是个人精,你把他的地盘占了,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83 ……” 这叫什么分析?乱得像老太太的裤裆,我听出来了,分析是假,想套我的话是真。 我摆摆手不让他说了:“我知道了,他投不投案不关我的事儿,我操得哪门子心?” 李俊海暧昧地一笑:“呵呵,又缺脑子了不是?他为什么不来找你,而是先去找了关凯?这里面有问题啊。”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对啊,他回来应该先来找我的,他怎么先去找了关凯? 我坐不住了,穿上衣服说:“俊海,常青是我的兄弟,不管他遇到了什么麻烦,我得去找他。” 李俊海庄重地点了点头:“对,在最关键的时刻应该挺身而出,这是江湖道义,我跟你一起去。” 我不可能带他一起去,我装做无所谓的样子,冲他一笑:“他不认识你,你去了不好。” “我是这么想的,”李俊海站了起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常青现在成了亡命之徒,他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再说,他跟关凯这么一聊,关凯肯定会把你砸他的事情对常青说,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单独去找他,不防备着点儿不太好啊。万一这俩小子直接把你扣在那里,信又送不出来,你怎么办?让他们敲一顿?我得去。” “我那么傻呀,”我顺着他说,“你说得有道理,可是我不傻,我找地方跟他谈,就我俩,哈哈。” “万一关凯躲在什么地方跟着你们呢?” “不是有你吗?”我走到了门口,“你去市场控制着关凯。” 李俊海没有话说了,怏怏地摇了摇头:“得,我又多事了。” 我回头笑道:“别想那么多,睡你的觉吧。” 李俊海已经穿好了衣服:“还睡什么睡?我得去市场看着关凯这小子。” 我没管他,进了我的屋子,把脸洗了洗,坐到办公桌后面点了一根烟,我想先梳理一下脑子。 我记得,那天我跟孙朝阳通过电话没有多长时间,胡四就来找我了。没寒暄几句,胡四直接说,小杰出现了,差点儿被孙朝阳的人抓起来。我一楞,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胡四说,前几天小迪去找过他,先是动员他别再挤朝阳公司的生意了。胡四就跟他绕弯子,小迪发火了,骂胡四是个癞蛤蟆,想一口把天吞了。胡四就跟他控诉了一番孙朝阳当初是怎么挤兑他的,把小迪说得直点头,最后答应胡四,只要保留朝阳公司现在的地盘就可以了,将来说不定成立个股份制的出租公司,大家都是同事呢。胡四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就不提这事儿了,老是灌他喝酒。起初小迪喝得很仔细,架不住胡四的嘴巴油,左一声牢友右一声哥哥,一阵就把小迪灌成了膘子。小迪喝多了就管不住舌头了,先是骂蝴蝶心狠手辣,后又骂小杰是个畜生,逮着个鸡巴就想给人家攥出尿来。胡四就问他,小杰干了什么?小迪尽管醉了,但是还保持着最后一点理智,他说,小杰好象是跟孙朝阳发生了什么误会,给孙朝阳寄了一张带着血手印的纸条,上面写着,“下一个就轮到你了”。孙朝阳很烦恼,小杰在暗处,他在明处,根本没法处理这事儿。后来小迪接了孙朝阳一个电话就走了,走得跌跌撞撞的,直夸胡四酒量大,有机会找胡四报仇。我紧着胸口问胡四:“就这些?” 胡四说,就这些我还不来找你呢,这两天小杰又出现了,是在小迪找他拼酒量的时候,小迪大醉之后告诉他的。小迪说,前几天小杰不知道在哪里给孙朝阳打电话,让孙朝阳马上给他准备十万块钱。孙朝阳就边召集人边拖延时间,让他提供个帐号,孙朝阳把钱直接给他打过去。小杰的口气很硬,说要现金,天黑之前有人去取。孙朝阳就答应了他,装了一万块真钱,其余的是报纸,等到约定的时间去了交钱的地方。人都提前埋伏好了。结果,来拿钱的是一个收破烂的,把人抓到孙朝阳的酒店一问,人家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有个年轻人给他十块钱让他来取一个包裹。 “后来呢?”我急不住了,“孙朝阳不会那么简单就放了收破烂的吧?” “关人家收破烂的什么事儿?孙朝阳把收破烂的好一顿伺候,都喝瘫了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放人。” “再后来呢?” “再后来就不知道了,”胡四说,“反正你得小心点儿,小杰现在完全是个危险人物,谁碰谁死。” 这个我明白,我不由得佩服起小杰的仗义来,原来他早有打算想走这条道儿呢,不然他不会从一开始的时候就不让我跟他联系,他是怕连累我呢。可是他这么办也确实太危险了,你要是缺钱完全可以找我嘛,咱们一起“黑”的钱,本来就应该有你的一大半。我觉得钱是一方面,很有可能小杰是想让孙朝阳活得生不如死……那天我留胡四吃了一顿饭,叮嘱他千万别把这事儿扩散,知道的人多了不好。胡四说,明白,我终于知道了,原来“黑”孙朝阳的是小杰,当初我还以为是你呢。我说,要是我,我能不告诉你?咱俩什么关系?胡四笑得很暧昧,是啊是啊,铁哥们儿。 那么小杰现在到底躲在哪里呢?常青突然回来是什么意思呢?我坐不住了,把烟头猛地戳在桌子上,忽地站了起来,必须马上找到常青!刚走到门口,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我不想接,我着急去找常青,推开门喊李俊海进来接个电话,急匆匆地下了楼。没等拐出楼梯,李俊海就追上了我:“蝴蝶,有个南方口音的人找你,说有急事儿。” 南方口音?不会是关于制冷设备的事儿吧,我正准备从南方进一批设备,把那套旧的换了呢。得,回去接这个电话,生意也不能耽搁了。我边上楼边问李俊海,是不是设备的事儿?李俊海说,我问他,他不回答,一定要跟你说。操,这些南方人可真精明,有可能这是要跟我谈回扣的问题呢。进了门,我一把抓起来了电话:“谁?说话。” “远哥是吗?”我一下子楞住了,是常青的声音! “是我,你在哪里?”我的嗓子颤抖得厉害,声音都变了。 “就在附近,你出来一下,从南门出来我就看见你了。” “好,我马上出去。”我挂了电话,对李俊海一笑,“你什么耳朵?还南方人呢,济南的。” 李俊海冷眼看着我:“呵呵,要不说我这脾气好多了嘛,照以前我早骂你了,防备着我?” 我没有时间跟他罗嗦,尴尬地挥了挥手:“大哥,回来我跟你说。”转身冲下楼去。 刚冲到楼下就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我一抬头:“金高?你怎么来了?” 金高拉着我就走:“我操他妈的,老许这个混蛋玩我!整整一车对虾,一化冻全他妈发黑了……” “你在这里等我,回头再说,”我拽回了手,大步往外走,“记着别动老许。” “什么事儿这么慌张?”金高追上了我,“还有比上当受骗更要紧的事儿?回来!” “你不知道,”我继续走,“我要去见一个人。” “谁?” “常青。” “啊?!我操,”金高直接跟着我走了,“他在哪里?” “你去干什么?”我推了他一把,“这事儿你别搀和。” “去你妈的!”金高火了,“再他妈拿我不当兄弟,我他妈立马走人!” 在这之前我早已经把我和小杰他们办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金高,甚至连小杰敲诈孙朝阳的事情都跟他说了。金高当时还把我好一顿埋怨,他说当初我就不应该去办那样的时候,危险不说,传出去多难听?这倒好,把伙计们都连累了,自己还提心吊胆的。我说,你懂个屁,《资本论》你看过没有?马克思都说,资本的原始积累都是血淋淋的呢,什么叫连累伙计们?大家一起办的事情就不要提什么谁连累谁,都在提着脑袋玩钱呢,谁也不能埋怨谁,你这么说话,等我亡命天涯,你在提心吊胆的时候,是不是也得埋怨我连累了你?金高被我说得一楞一楞的,眼睛瞪得像皮球。 第七十五章小杰杀了孟三 我不说话了,闷着头往外走,李俊海在楼上大声喊:“当心点儿!” 这真他妈废话,我自己的兄弟我当什么心?金高回头望了一眼,问我:“你让李俊海知道了?” 我说:“没有,我不傻。” 金高嘿嘿一笑:“就是,把兄弟也没用,记着当年吃过亏就好。” 我不愿意提当年的事情,横他一眼道:“大金,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这事儿,不好听。” 我让金高站在市场门口等着我,一个人走到了马路边上,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站下了。没有多长时间,一辆出租车就停在了我的跟前,常青摇下车窗冲我一点头:“远哥,上车。”我打开车门刚想上车,金高就跟了上来,将我推进去,一屁股坐了进来,伸手拍了拍常青的肩膀笑道:“兄弟,好久没见着你了。”常青回头喊了一声金哥,问我:“远哥,最近还好吧?”我没直接回答,戳一下司机,让他调个头往回开,常青嘿嘿笑了:“老狐狸啊。” 我从车窗里往外看了看,没有什么异常,又戳了司机一把:“去观海楼。” 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司机好象觉得沉闷,没话找话:“哥儿几个一看就是道儿上的,透着那么一股子精神。” 金高问:“什么是道儿上的?做大买卖的?” 司机从镜子里瞟了金高一眼:“大哥真能开玩笑,你这体格一看就是当老大的材料,能不知道什么是道儿?” 金高继续逗他:“体格大的就是老大这不假,在我们船上谁能出力谁当船老大,你就不行,没力气出。” 司机不服气,唠唠叨叨地说当年他在农村插队,怎么一天推几小车粪,怎么一天挣多少工分,社员们都夸他比个正儿八经的农民还能干,大队书记的女儿都看好他了,想嫁给他呢。金高说,那多好?先把她给办了,该回城回城,该结婚结婚,权算农民伯伯帮你解决了一时的生理需要。司机沾沾自喜地说,那还用说?早办了,我留着她红烧?兄弟你不知道,那时候的人单纯啊,也胆小啊,能捞着个逼操,比上天还难呢,我们一起下乡的,没有几个能赶上我的,我不但操了书记他闺女,还操了不少女知青呢,女知青就更好玩儿了,在麦子地里直哼哼,哼哼哼哼,我还要,哼哼哼哼,我还要,这么跟你说吧,不用你下鸡巴,光听那声音你就……我听得耳朵直发痒,戳戳他说,大哥你厉害,少说两句,我头晕。司机撇了一下嘴巴,边摇头边说,受不了了吧?一看你就是个雏子,刚才脸都红了呢。 “停车。”常青黑着脸说了一句。 “还没到呢,停什么车?”司机不明就里。 “我他妈弄死你!”常青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再说一遍,谁是雏子?” 司机被掐得说不出话来,一脚踩了刹车。 我拉拉常青,让他把手拿开,伸手拍了拍司机的脸:“话多没什么好处,开车吧。” 司机这时候才明白自己今天是真的碰上了“道儿”上的人了,蜡黄着脸将车开得像飞机。 到了观海楼,常青在摸自己的钱包,司机连声说不要了,嗖的窜了出去。 我进门要了一个僻静的单间,坐下对常青说:“金哥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当着他的面说没问题。” 常青知道我跟金高的关系,冲金高一笑:“金哥是我的偶像,我避讳他干什么。” 我示意金高出去点菜,直接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常青说:“回来两天了,我跟杰哥走散了,我把大哥大掉了,他联系不上我了。” “他没有电话吗?” “没有,他走到哪里就在哪里联系我,我俩办完了事儿就各走各的。” “走散了多长时间了?” “三个来月吧,”常青想了想,“是三个多月了……我到处找他,找不着。” “你最后一次跟他在一起是在什么地方?” “在武汉……”常青说着就摸出了一个存折,“这是杰哥给你的。” 我打开一看,上面存了十万块钱:“这么多?他给我钱干什么?” 常青笑道:“还能干什么?让你帮他存着,他整天在外面流浪,怕丢了。” 我给常青点了一根烟,赞许地摸了摸他的脸:“好小伙儿,实在,要是我就独吞了,没人知道。” 常青冲窗外翻了一个白眼:“操,你更干不出那样的事儿来,那不是杂碎还是什么?这是玩命钱。” “按说我应该给他钱的……”我猛地打住了,“呵呵,他哪来这么多钱?” “这还多呀?”常青不屑地一撇嘴巴,“远哥我还不是跟你吹,杰哥现在的钱不比你少。” “怎么弄的?偷?抢?” “都不是,一个字,诈,”常青傲慢地抬起了下巴,“我跟着杰哥这一阵可学了不少东西……” “先别说这个,”我打断他道,“你们去武汉干什么?” 常青扫了门口一眼,悄声说:“杀人,杰哥把孟三杀了,在武汉。” 孟三早晚得死这早在我的预料之中:“你们是怎么发现他的?” 常青说:“杰哥的鼻子像警犬,孟三的味道他记得清楚着呢,捞钱也不闲着,一直在闻着他的味儿。” 广元,你可以瞑目了……我长吁了一口气:“说说你们是怎么干的。” 常青说,那天他正在济南闲逛,突然接了小杰的一个电话,小杰说他没有钱了,让常青想办法跟我联系,先拿几万块钱用。常青就告诉他,他在济南见着我了,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84 我给了他三万。小杰就让常青马上坐车去临沂,他在车站等他。见了小杰以后,小杰去商店买了一套新衣服换了,又和常青去洗了个澡,回旅社躺着的时候,小杰说,他打听到了孟三的下落,睡足了觉马上去武汉,孟三在武汉。常青问,四畜力和另一个开枪打广元的怎么样了?小杰说,都死了,现在就剩下孟三和强子了,等收拾了孟三和强子他就静下心来好好跟孙朝阳玩玩,直到把孙朝阳玩出脑浆来就拉倒。 “强子?”我大吃一惊,“小杰不知道强子已经死了?” “什么?强子死了?”常青疑惑地瞪着我说,“怎么死的?我们俩都不知道啊。” “被人用五四手枪打死的,在医院……这事儿不是小杰干的?” “我操啊,这是真的?在武汉的时候,杰哥还对我说,下一个目标是强子呢,他竟然死了。” “好了……”我的脑子乱得要命,“先别关他,你接着说。” 常青把双手抱在头上用力地摇头,我操他妈的,这都怎么了,难道强子还有别的仇人?谁干的?这他妈不是乱套了嘛。我把他的手拿到桌子上,让他别想这些,继续说他的。常青又摇了一阵头,接着说:“我们俩第二天清早就上了火车,也不知道车开到了什么地方,我俩正睡觉的时候,有人就喊有贼,我睁开眼一看,外面漆黑漆黑的,好象是半夜了。车厢里乱哄哄的,有几个警察在挨个的搜身,杰哥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把枪掖到座位底下。没等我动弹呢,一个警察就指着我说,别动,把手拿出来。杰哥一拉我,推上车窗就跳了出去,我回手开了一枪,也不知道伤没伤着人,也跟着跳了下去。铁道边上是一片高粱地,我就钻了进去。没多长时间,杰哥就找到了,问我枪哪去了?我这才发现枪没了,可能是跳车的时候摔出去了。杰哥的枪放在旅行包里,也没法回去拿了,我俩就钻出高粱地去了一个村庄。在人家的草垛里睡了一宿,真他妈狼狈啊……好歹到了武汉,我俩都累‘膘’了。睡了三天才解过乏来。” “在哪里找到的孟三?”我替他们捏了一把汗。 “杰哥在武汉有个战友,也是道儿上混的,没用几天就在汉口的一个宾馆里找到了他。” “小杰的战友给你们搞的枪?” “没用枪,他战友也不知道我们找孟三干什么来了,拿了杰哥给他的辛苦费再也不见了。” “用石头把他砸死的?”挺紧张,我换了个轻松的口气问他。 “用琴弦,”常青接着说,“我俩熟悉了地形,设计好了从哪儿进从哪儿出以后,就住在了那家宾馆对面的一个小旅社。观察了两天,摸清了孟三的行动规律。孟三好象很神秘,白天在那里睡觉,晚上出去,一般在半夜两三点钟回来。那天我俩等到他回来了,他好象受了伤,走路摇摇晃晃的。杰哥对我说,这是个机会,咱们不能在他房间里干了,直接在电梯里完事儿。我俩就跟在他后面进了宾馆,谁知道这小子不走电梯,晃晃悠悠地上了楼梯。杰哥说他认识咱们,得等他上了一层,在第二层干他。那么晚了,楼梯上根本没有人,干他绝对没有问题,我点了点头。杰哥就把一根吉他弦拿在了手里。他早就准备好了,琴弦的两头用木棒拴得很结实,做了两根呢。在二楼,我俩动手了。杰哥从他背后走过去直接用琴弦把他勒在了自己的怀里,我上去用一块抹布把他的嘴巴捂上了,那小子一声没出,蹬了两下腿就过去了。走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看,他的脑袋都快要掉下来了,歪在肩膀上像不是他的,杰哥把琴弦丢在他的脚下,我俩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就出来了。我们没有回旅社,直接奔了轮渡,没用多长时间就离开了汉口……” 第七十六章难兄难弟 我的眼前幻化出这样一幅场景:静谧的宾馆楼道里,一个人的身上贴着另一个人,前面那个人从脖子上喷涌而出的鲜血将站在他对面的一个年轻人染成了红色,这一切都在一种安详的背景里无声地进行着。喷涌状的鲜血变成了流淌状,后面的那个人轻轻放下了他……这一幕是那么的清晰,以至于让我仿佛变成了另一个站在旁边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彻骨的凉意从我的脚底慢慢升到了头顶,这种感觉让我的头发一根一根地觫竖起来,眼前一片红光。 “离开汉口我俩才想起来,一天我们也没有吃饭了,我俩累极了……” “你们去了哪里?”我插话说,“既然成功了,你们直接分手,以后再联系,怎么会走散了?” “你不知道远哥,”常青舔了一下嘴唇,难过地说,“杰哥受伤了,他的指头被勒断了。” “你们去了医院?” “没去,当时我不知道杰哥受伤了,离开武汉的时候我对他说,咱们应该去乐山拜拜佛,杰哥同意了。” 对,这个提议好,他们目前的这种状态,应该去拜拜佛,让自己的心性平静一些。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竟然想到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句话,心里不由得一阵悲哀。说到这里,金高一步闯了进来:“操他妈,差点儿忘了大事,蝴蝶,把电话给我用一下。”我给他大哥大,金高拨了一个号码,大声说:“利子,给我看好了老许这个逼养的,不许他离开!他要是不听话……”我一把抢过电话,对利子说,“利子,对人家千万客气点儿,老许是咱们的老客户,留他在那里吃顿饭,就说我和你金哥很快就回去陪他……”利子说知道了,春明在我这里,要不要跟他说句话?我说,让他接个电话,春明说:“远哥你去了哪里?到处找不着你,海哥说你跟金哥出去了,我还以为是在冷库呢,没事儿吧?有事儿我过去。”我说,没事儿,帮我在那边陪陪老许,我在外面跟济南来的朋友谈事情,让他别发急。挂了电话,我让常青继续说,常青笑着说:“继续什么?说我杀了人?金哥,你可别相信啊,我跟远哥乱吹牛呢。” 金高推了他的脑袋一把:“你小子少跟我扯淡,杀没杀人不是说出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哈哈一笑,冲常青挤了两下眼:“是这么个意思,你就拿他当个聋汉得了,他什么也听不见。” 常青故做惊讶地把手一摊,瞪大眼睛说:“那我成什么了?金哥聋汉,远哥哑巴,我瞎汉?” 我敲敲桌子让服务员上菜,随口说:“哪儿说哪儿了,今天咱们说的话谁也没听见。” 金高性子急,边点头边问:“常青,你回来几天了?看样子你早回来了,怎么才来找哥哥们?” “我正想说这事儿呢,”常青把脑袋靠近我,小声问,“远哥,听说你把凯子给‘招安’了?” “那不叫招安,那叫强强联合,”我不想把话说得太丑,笑着说,“一开始是误会,后来成兄弟了。” “远哥,我觉得你做得对,”常青似乎看出来我在打马虎眼,“凯子自己都说,他愿意这样,大树底下好乘凉嘛。” “说远了吧,”金高把常青的脑袋扳回来,瓮声瓮气地说,“你是不是一回来先去找的关凯?” 常青顺势握住了金高的手:“金哥呀金哥,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性急呢?我这不是正在说着这事儿吗?”把脑袋重新转向我,“远哥,我没有家,这你知道,回来以后我奔谁去?在武汉的时候杰哥就叮嘱过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不要去找杨远,他是咱们的底牌,如果连累了他,咱们就没有退路了……算了,说这些没意思。意思就是,我回来不敢直接来找你,但是我得落脚啊,找谁?就得找凯子,因为他以前是我的大哥,我就先在他家住下了,就这样。” “常青,这次回来你就不要走了,就在市场跟着我,没事儿,我有数。”我摸着他的手说。 “我想过了,我还得走,”常青把手盖在我的手上,“这里已经没有我的落脚之地了,再说我也呆不住。” “那么你这次回来是什么意思?就是为了告诉我你们杀了孟三?” “本来我不想告诉你这些事情,怕你担心,昨天想了一夜,我还是得告诉你,要不你更担心。” 操,你还不如别告诉我呢,现在不光是担心了,还有操心。我恍惚看见小杰孤独地行走在漫天的大雪里,四周全是光秃秃白茫茫的山和闪电般伸向天空的树枝,他抄着手孤单地走,大雪时而将他包围,时而让出一条口子让我看清楚他。他就那么一个人走,走着走着雪就没有了,变成了雨,从天而降的大雨将他淋湿了,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猴子,他依然走,脚步坚定而有力。走了一阵,雨就停了,漫山遍野全是盛开的鲜花,他走在花丛里,风兜起他的衣服,让他的衣服上粘满了五彩的花瓣,他转回头到处看,他在笑,满嘴都是牙花子。兄弟,你应该回来啊,整天在路上这么走不累吗?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哪怕你回来跟我一起住到监狱里也行啊……我看见几年以前的我和小杰,我俩蜷缩在山洞般幽黑的小号里,我把脸仰上去,看着乌蒙蒙的房顶,小杰在唱歌,很欢快的那种。 我记得那次蹲小号是因为我打了一个“点眼药”(告黑状)的,我把他打得不轻,脸像个发霉的茄子。那时候我已经是中队的大值星了,队长对我很好,但是我总归是违反了监规纪律,队长让我在车间门口面壁。那天下着很大的雪,硬得像瓦片的雪花砸在脸上像被人抽嘴巴子一样疼。我站了好几个小时,几乎都要冻僵了……小杰上工了,一看就楞住了,也不管队长在不在跟前,跑过来就把他的棉衣给我披在了身上。他穿着单薄的内衣紧紧地抱着我,你怎么了?我冻得说不出话来,用力往外推他,因为我看见队长提着电棍跑过来了。他不走,依然抱着我,队长用电棍抽他,他躺下了,满脸是血,雪泥把他的脸糊成了京剧里的关云长。我扑过去夺队长的电棍……就这样去了小号。 在小号里,我俩一呆就是三个月,出来的时候头发都成了金色的,脸比纸还白。 有时候我跟小杰谈起这段经历,问他当时为什么豁出去了? 小杰说,我明知道这样的下场就是蹲小号,可是我愿意,我要让大家看看,什么叫做真汉子。 我笑话他说,你这样的真汉子没什么意思,本来我快要面壁完了,你这么一来,好,全完蛋。 小杰不认这壶酒钱,他说,完蛋就完蛋,总有一天会不完蛋的,因为我有当真汉子的勇气。 “远哥,”常青打断了我的沉思,“这几天我是不会走的,我会经常跟你联系,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我问。 “我在等着杰哥的消息,”常青很沉稳地说,“我了解他,他一定会找我的,怎么找?肯定会跟你联系。”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一个人在外面肯定不方便,常青是他最好的伴儿,“我兄弟有脑子。” “我已经不在凯子那里了,”常青说,“我学杰哥,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我赞许地点了点头:“行,你是个人才,哈哈。” 常青摸着下巴笑了:“还不都是跟杰哥学的?你知道这十万块钱是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肯定不是正道儿上来的,我笑道:“在码头上扛大包挣的?” 常青嘿嘿笑了:“说出来怕你不相信,是凤三给的。” 我吃了一惊,怎么把凤三给联系上了?我问:“凤三凭什么给小杰钱?” 常青边笑边说,这事儿很早了,那天在河北,小杰和常青闲得无聊就给凤三打了一个电话,小杰刚开始的时候没想到要跟凤三要钱,接通了电话以后,小杰说,三哥,我是小杰啊。还没等说下边的话呢,凤三就接上了,小杰兄弟,出门在外千万要注意身体啊,钱够花的吗?小杰随口说,哪儿有什么钱呀,正想跟你借点儿呢。凤三直接说,你哥我也不太宽余,告诉我个帐号,我给你打过五千去。小杰一下子就想到了要敲诈他一下,想都没想开口就要十万。凤三说,现在没有那么多钱,过几天行不行?小杰说,不行,就三天,三天以后我没拿到钱,你就让你家里的人给你准备寿衣吧。到了第三天,小杰又给凤三打电话,凤三说,你来拿吧,我给你准备好了。小杰还以为这老家伙耍滑头呢,当天没跟他联系。第二天,凤三竟然给小杰打来了电话,让小杰提供帐号,他要汇钱。过了几天,小杰找了个民工去银行取钱,果然,整整十万。小杰再也没给凤三打电话,直接换了电话卡。“你说好玩不好玩?”常青最后说。 “是你跟小杰一起策划的吧?”金高推了常青一把。 “嘿嘿,是我提醒的他,凤三这种过气的老逼就应该这么掂对他,何况当年他还想收拾杰哥。” “操,于心何忍啊……”我没有目的地叹了一口气。 金高眯着眼睛端相了常青一阵,一拍桌子笑了起来:“我操,以前我还以为你是个孩子,现在服了,猛。” 常青忽然红了脸,脸上居然出现了几分天真:“金哥没喝就醉了……在大哥眼里,我永远是个孩子。” 看着常青,我突然有一种落寞的惊慌,这批人一旦起来,我将被无情地淘汰。 第七十七章小蚂蚁也敢收保护费 菜上来了,常青敬了我和金高一杯就不喝了,他说像现在这种处境他不能养成喝酒的习惯。他说的有道理,我就没劝他,和金高边喝边聊。金高说,前几天一个叫长法的小混子带着三十多个人在吴胖子的饭店里闹事,白吃白喝还把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85 饭店砸了个稀里哗啦,用刀架着吴胖子跟他要一千块钱,吴胖子当场给了。后来长法又去找吴胖子,让吴胖子每个月都给他一千,说是保护费。吴胖子当面答应了他,过后找到了金高,想每月给金高两千,让金高带人去把长法干挺了。金高把吴胖子踹了好几脚,你他妈的有毛病?没看见金爷我现在做正经生意了?滚蛋。我想了想,问金高,那个叫长法的是个什么来历?金高说,操,谁不知道长法?整个一个无赖,逮谁敲谁,没有怕的人,像条疯狗一样。 “他以前是跟谁玩儿的?”我想利用他一下。 “自己混起来的呗,跟谁也不靠膀,”金高轻蔑地一笑,“他自己以为他是港上第一名了,呵。” “我认识他,”常青说,“混子行他也有些资力了,名声是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 “我怎么没听说还有这么个人?”我很好奇,第一次听说这个长法呢。 “你整天忙自己的,哪顾得上去打听别人?”常青笑道。 “咱们进去的时候,他刚开始混,等咱们出来了,他也就成了个人物。”金高还在轻蔑地笑。 “就这德行还人物?”我哧了一下鼻子,“每月跟人家要一千,这胃口也太小了嘛。” 金高把微笑直接变成了大笑:“哈哈哈,蝴蝶,你以为一千是个小数目?一个工人一月才挣多少?” 我想了想,那倒也是,当年的工资都不高,刘梅才挣八十左右呢,就笑了笑:“呵呵,‘小戳戳’啊。” 常青用手转着酒杯沉默了一阵,抬起头来对我说:“远哥,我来办这事儿吧,这钱不要白不要。” 我做了个停止的动作:“你歇着吧,你不能露头,这事儿我来管。” 说话的时候我就在心里打好了谱,我必须把这个长法笼络到自己的身边,因为以后的路上肯定会有不少打打杀杀的情况,我不想动用自己的伙计,一来是因为他们跟了我这么长时间,我应该给他们一条相对平稳的路来走。二来也是为我自己考虑,因为一旦我的人参与了这些活动,就等于把我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黑”孙朝阳就是一个例子。到那候,不但道儿上的人要找我,最可怕的是警察……我慢慢啜了一口酒,问金高:“你知道长法现在哪里?” 金高吃了一惊:“什么意思?你不会是真的想插手这事儿吧?” 常青也想说话,我摆了摆手:“我有我的打算,不是为了钱,是为了人,先回答我的话。” 金高无奈,皱着眉头想了一阵,摇摇头说:“胖子给过我一个传呼号,想不起来了。” 我摸出电话本,查到了吴胖子店里的电话号码,让金高和常青别出声,拨通了那个电话。一个娇滴滴的女声问我找谁,我说找吴经理,她问我是哪里的?我说我姓杨,叫杨远,你对他一说他就知道了。那个女的说吴经理今天没来,你要是跟他熟悉就打他的大哥大吧。看来这小子很仔细,像是被人找怕了的意思。我说,我跟他好长时间没联系了,你帮我找找他,你一提我的名字他就知道了,让他给我打电话。随口说了我的大哥大号码。那边说声“请稍等”挂了电话。常青说:“远哥,我觉得像你这种级别,不应该跟吴胖子这种下三烂直接对话,派个兄弟跟他谈就是了。” “哈哈,常青,你看看我身边的兄弟哪个有你这样的嘴皮子?” “金哥呀,金哥就很厉害,”常青正经其事地看着金高说,“小时侯我看见金哥舌战大有哥了,厉害。” “呵呵,你还认识大有哥?”大有那可是真正的大哥,我很尊敬他,甚至有些崇拜,可惜他死了。 “怎么不认识?他就住在我们家对面的楼上呢,”常青瞪着眼睛说,“真可惜,严打的时候被枪毙了。” “对,那是条汉子,”金高说,“当时我根本不敢跟他打,不舌战怎么办?唉,那时候我跟你的年龄差不多。” 这事儿我知道。那时候我还在机械厂上班,有一天牛玉文垂头丧气地回来说,他在路上遇到了一个跟他有仇的伙计,两个人就打起来了,牛玉文抽出缠在腰上的九节鞭把那个人抽得像陀螺,大有过来了。大有说,别打了,你没看见人家都不还手了吗?牛玉文只听说过大有的名字,没见过本人,还以为是个管闲事的,上去就要抽大有,被大有直接踹倒了,大有下手很狠,牛玉文躺在地下根本起不来了。大有上前踩着牛玉文的脖子,让牛玉文给那个伙计赔礼道歉,牛玉文犟嘴,说让大有等着,结果人家大有直接说,我是大有,你以后每星期去看我一次,一次带一个烧鸡一瓶酒。说完就背着手走了。牛玉文犯了愁,问我怎么办?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背着牛玉文去把金高他们喊来了,要去找大有拼命,浩浩荡荡地正在路上走着,大有就扛着一把铡刀过来了,没抡几下我们全跑了。回宿舍以后,我们商量着要去大有家“摸”他,牛玉文不让,牛玉文说,那等于找死啊,大有自己一个人就敢冲进你们三十几号人的队伍里,你“摸”了他管个屁用?只要你不敢杀了他,你就算是摊上了,缺胳膊少腿那还是轻的,弄不好连命都丢了。过了几天,我正招集人马准备再跟大有拼一场的时候,金高笑眯眯地找我来了,他说没事儿了,有哥很仗义,这事儿过去了。我问怎么过去的?金高说,他背着从郊区偷来的一麻袋鸡去了大有家,大有正在他家楼下跟人下象棋,一看就楞了,客气得不得了,乐颠颠地安排一个小伙计把鸡扛了上去,当场炖上了。金高就坐在楼下跟大有展开了舌战,从当小弟的不能跟大哥没礼貌到以后跟随大哥闯江湖,一路说下来,最后把大有说得泪涟涟的,直夸牛玉文有个好表弟。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嘿嘿,常青说的有道理,你金哥是个张飞,粗中有细啊。” 金高矜持地摸了摸下巴:“那是,江湖上行走的人没点儿脑子那还了得?” 常青咧开嘴巴,刚想开句玩笑,我的大哥大就响了,我按了接听键,那边说:“是远哥吗?我是胖子啊。” “胖子,哈哈,你很忙啊。”我嘘了一声,让金高和常青别说话。 “没办法,不忙怎么办?我得吃饭啊,哪敢跟你比?伙计那么多,不用亲自操心。” “胖子,”我不跟他罗嗦,直接说,“听说最近遇到麻烦了?” “谁说的?没有的事儿,”吴胖子虚张声势,“谁敢找我的麻烦,不知道我跟朝阳哥的关系?” “别说废话了,大金告诉我的,听说有个叫长法的‘诈厉’你?我想帮你。” “远哥,不是吧?”吴胖子似乎很吃惊,“你‘稀的’管这种小事儿?” “胖子,跟你说实话,不牵扯‘稀的’不‘稀的’,我是想给弟兄们多条来钱的路。” “我明白了,”吴胖子反应很快,“自从强子‘走’了以后,我这里就经常被人欺负,朝阳哥又忙,抽不出人来帮我,既然远哥有兴趣,远哥的人就来吧,”吴胖子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远哥,一个月三千怎么样?” “少了,五千。”我的口气不容置否。 “四千。”吴胖子犹豫了一下,嗡声说。 “那你还是找孙朝阳去吧,我不做你的生意了。” “四千五!”吴胖子咽了一口唾沫,嘎的一声。 “胖子,咱们这是赶集买菜?”我笑了,“你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别跟我讲价钱。” 吴胖子不说话了,他好象在那边把算盘搬出来了,噼里啪啦地打。我冲金高做了个鬼脸,捂着话筒说:“你说这小子不是缺他妈脑子吗?他跟我讲的什么价钱?我要是不管,他去找孙朝阳,孙朝阳能管他嘛,他连自己的命都快要保不住了,哈哈,”吴胖子还在那边喘气,我忍不住了,“胖子,想好了吗?你不亏,我的人比强子好多了,一分价钱一分货嘛。而且我的人很讲职业道德,不会吃你一顿饭,抽你一支烟……还没想好?那算了,我挂电话了啊。” “好,就这么定了,”吴胖子长长地喘了一口气,“远哥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顿饭。” “以后再说吧,你把长法的传呼号告诉我,今天我先把这事儿给你办了。” “不用这么着急吧?”听得出来吴胖子很惊喜,但他在装,“先吃个饭,我好好跟你汇报汇报工作。” “操,你不用跟我玩这套虚的,哥哥是个痛快人,说办就办,不拖拉,快说号码。” 吴胖子嘴皮子一下子利落起来,铿铿地念了一串号码:“记下了?远哥,不管你用什么方式……” 我打断了他:“你还指挥我?哈哈,放心,你平安,我拿钱,就这么简单,好了,挂了啊。” 吴胖子还在哎哎着,我已经把电话挂了,转头扫了金高一眼:“下一步该你了。” 金高用双手使劲在脸上搓了两把,托着腮帮子念叨:“先礼后兵?先兵后礼?这得策划策划。” 第七十八章这年头还有跟我约仗的 我盯着金高看了好久,转头对常青笑笑:“呵呵,听见他说什么了吗?得策划策划。” 常青也笑了:“金哥貌似粗鲁,其实精细啊……不过,砸个长法不需要策划的,依着我直接剁了他拉倒。” 金高横了他一眼:“你小孩子懂个蛋蛋?直接剁人那不成一般混混了?你哥我现在不是哪个级别的了。” 我眯着眼看他,突然觉得金高跟我一样,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经历的多少,成熟了许多。 “还是先礼后兵吧,”金高沉吟了半晌,把脸转向了我,“我直接找他谈,谈甭了再说,谈成了更好。” “你打算怎么谈?”其实我早在心里策划好了,故意问他。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在劳改队你没跟政府学过这招儿吗?呵呵,反正我是运用得得心应手。” “动什么晓什么?”常青瞪大了眼睛,“金哥,你学问大呀,这都在哪儿学的?” “你要是也进去蹲上几年,比我学问还大,”金高推了他的脑袋一把,“等着吧,你也是蹲监狱的苗子。” 这样的玩笑还是不开为好,一提监狱我的头皮就发麻,我拍拍桌子说:“肃静啦,这个电话我来打。” 常青使劲撇了一下嘴巴:“远哥,你‘膘’了?他妈的长法有这个级别跟你谈判嘛。” 我拿起大哥大,冲常青一笑:“这不牵扯级别什么的,这叫策略。”说着就拨了长法的传呼号。 金高不解地看着我:“蝴蝶,你今天怎么勤快了?你不会是另有想法吧?” 我把自己的意图对金高说了一遍,金高听得直竖大拇指:“高,实在是高!蒋介石当年就用过这套路子,打共产党和打小日本的时候从来不用自己的嫡系部队,全他妈杂牌军,什么阎锡山啦,什么李宗仁啦,多了去了……” “不对吧?”常青打断他道,“我记得淮海大战什么的全是他的嫡系部队,最后全军覆没。” “那是以后的事情,他打不过解放军啊,解放军有老百姓支援……” “打住打住,”这都哪跟哪呀,我不想听了,对金高说,“一会儿长法来电话,你先接,磨蹭一阵再给我。” “为什么?”金高有些糊涂。 “我想看看他的‘抻头’(耐力),你就说我在跟人说话,让他稍微等一下。” 刚吩咐完,大哥大就响了,我估计是长法的,看着金高,冲电话呶了呶嘴。金高清了一下嗓子,抓起了电话,刚听了两句就火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他说要走就让他走了?我养你们是干什么的?白他妈吃我的饭?”我接过了电话:“是利子?我是杨远,怎么回事儿?”利子在那边哭叽叽地说,饭吃到了一半,老许说家里有事儿要先走一步,大家就挡着门不让他走,说远哥和金哥没回来,你最好再等等。老许说,我跟你家远哥不是一年两年的关系了,我提前走了他不会怪我的。利子和春明他们就说,远哥吩咐让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哪敢让你走?老许就要给我打电话,他们不让打,正在那里纠缠着,李俊海来了,问怎么回事儿,利子说老许送的货质量不大好,正等着远哥回来处理呢,李俊海说,你们这样拉拉扯扯的也不好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这是绑架人呢,让人家先回去,这事儿我做主。利子他们知道我跟李俊海是把兄弟,就让老许走了。我皱了皱眉头,淡然一笑:“他家里有事儿应该让他走,以后我再找他吧,你海哥在那里吗?”利子说,海哥下去送老许去了,用不用把他喊上来接个电话?我说不用了,挂了电话。 金高还在生气:“你说我这是养了一帮什么鸡巴玩意儿?这么点小事儿都办不好,换人!操他妈的。” 利子是金高带去的,一直在冷库里干,换人不妥当,我说:“别生气,他又做不了主……” 金高啪地一拍桌子:“你回去跟你的把兄弟说,我的事情他少他妈插手,什么东西!” 我像吃了一只苍蝇般的难受,李俊海也太不象话了,金高那里你去指挥的什么劲?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冷了一阵场,大哥大又响了,这次一定是长法了,金高直接接起了电话:“哪位?” 长法的声音很大,我听得很清晰:“你打传呼了?” 金高把脸板起来,声音很沉稳:“我打了,我找长法。” 听那边嘈杂的声音,长法好象是在喝酒:“你是谁?认识我吗?” “我是金高。” “金高?哦!我操,是金哥啊,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86 你怎么知道我的传呼号?” “打听的,长法,不是我找你,是蝴蝶。” “蝴蝶?”长法的声音显出惊讶的意思,“他找我干什么?我不认识他啊。” “可他认识你,想跟你唠叨两句。” “那好,蝴蝶呢?” “他在跟一个朋友说话,你稍等一会儿。” “那好,我等。” 金高把大哥大轻轻放到桌子上,拽我一把,指了指大哥大。我把耳朵贴到听筒那里,屏住呼吸仔细听。那边好象有不少人,开锅一样嗡嗡嘤嘤的,时候不大,这些声音就没了,只听见沙沙的电流声。我估计是长法让大家噤声,在跟大家说他接的是我的传呼。我听见有个声音在说,老大,你没得罪他吧,听说连孙朝阳都得让他三分呢。另一个声音说,没问题,我认识老七,老七跟蝴蝶是把兄弟,蝴蝶要是找咱们的茬儿,我找老七去。接着传来一声酒瓶子爆裂的声音,一个声音大声喊,全他妈蛋子!蝴蝶怎么了?惹恼了爷爷,我他妈提他的脑袋给兄弟们下酒!好象是长法煽了他一巴掌,那个人哎哟一声,像是哭了,法哥,你别老是对我这样,我这几年跟着你风风雨雨,跑里跑外的,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长法一直不说话,起先的那个声音似乎是在教训那个哭的人,你他妈该揍,咱们混到这一天也不容易,该动点脑子就动点脑子,咱们现在的势力根本不是蝴蝶的个儿……我拿起了大哥大:“喂,长法哥们儿吗?” “是我,我是长法,是远哥吗?” “哈哈,别叫我哥,咱俩还不知道谁大呢。” “我64年的,你呢?” “我66,你是大哥,呵呵。” “咳,这说的什么话?”他不喊我远哥了,“蝴蝶,你怎么想起找我来了?” “没什么,想认识一下。” “好啊,我在长兴酒楼,你过来吧,我给你摆一桌。” 我冲窗外一笑:“那哪好意思?我小,我应该给法哥摆一桌的,呵呵,不说废话了,法哥,听说你找过吴胖子?”长法咦了一声:“你还认识吴胖子?”我说,认识,我俩关系不错。长法好象笑不起来了:“蝴蝶,我猜他把事情都跟你说了,你打算什么办?”我轻描淡写地说:“还能怎么办?大家都在道儿上混,互相让一让,别再去折腾他了,算你给我一个面子。”长法顿了顿:“这样吧,面子我给,可是他也得给我个面子,我已经开口了,也不容易,让他每月给我五百吧,这样大家都好看。”我没犹豫,直接说:“不行,我派人去了,他的钱不能给你,我也需要面子。” “明白了,”长法粗重地喘了一口气,“话说到这里,再说就多余了,约个时间吧。” “你说,我随时恭候。”这小子还处在初级阶段,这是要跟我约仗呢。 “明天晚上八点,后海,怎么样?”长法这话说得气宇轩昂。 “行,哈哈,法哥是个痛快人,”我笑了,“一言为定。” 长法啪地挂了电话。我回头扫了金高和常青一眼:“听见了吧?这小子跟我装逼呢。” 金高把拳头攥得咔咔响:“废了他完事儿,你不用去,我和花子就把事儿办了,这个小逼养的,活够了。” 常青把眉头皱得像只拳头:“不需要你们,像这种没脑子没魄力的傻逼我自己就把他办了。” 我坐下拍了拍常青的手:“呵呵,你以为我真的会跟他去拼命?他的命才值几个钱?不会的,我不傻。” “对,他妈的这小子就是打的这个谱,”常青忿忿地说,“他跟你约了这一仗,不管输赢,名声又长了一大截,街面上的人好说了,看看看看,长法敢跟蝴蝶叫板,硬汉子啊。操他妈的,想得倒美!远哥,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这事儿我来办,反正我来无踪去无影的,谁拿我也没有办法,我去他家找他,一枪敲残废了他,再让他‘慌慌’。” “那更完蛋了,”金高说,“把他敲残废了简单,可是蝴蝶就得去坐牢了,你想想这个道理……” “不用想,”常青忽地站了起来,“跟着杰哥闯荡这么长时间我还没长点儿本领?废他简单,让他老实是目的。” “你打算怎么操作?”我突然觉得这更是一条捷径,因为常青的确是来无踪去无影的,对他没有损失。 第七十九章李俊海蠢蠢欲动 “给我一条枪,我这就去长兴酒楼,当着他那帮小蚂蚁的面打断他的腿,”常青的眼睛放出血红的光,“我知道他们那点儿把戏,大场面他们做梦都做不着,我一掏枪他们肯定全都尿了,谁敢反动我直接放倒他。然后我就大摇大摆地走人。他们里面的小蚂蚁有不少认识我的,根本不敢出来追,出来那不等于找死?我走了,他们忙活着抬蚂蚁王去医院吧。我带着枪远走高飞,他们一分析就知道我是你的人,谁还敢再来乱叨叨?等这事儿过去一段时间,你就出面去找他,他不给你当孙子才怪呢,想怎么使就怎么使,他连个磕巴都不敢打。时间一长,你再一笼络,人就是你的了。以前我小的时候,听别人说他很厉害,可是这么多年了,还他妈这么个奶奶样儿,你想想他有多大本事?远哥,我很佩服你的脑子,这种人天生就是头牛,需要一个懂行的人来‘了了’他,你先想到了,这头牛就给你出力去吧。” 看着常青滔滔不绝的嘴,我傻眼了,这小子简直太厉害了,我冷不丁打了一个激灵,幸亏小杰把他收拢在我的身边,要是这样的人跟了孙朝阳,我就等着死去吧,这样的人比十个强子都厉害啊,心里不禁暗自庆幸。我觉得,我年轻的时候跟他简直没法比,那时候的我,除了打就是杀,根本没有一点儿脑子,能活到现在这种地步真是万幸。 “常青,我发现你小子的口才比我还厉害呢,”金高也有些楞了,“跟谁学的?” “金哥,这都是被人逼的,你知道我在没跟着远哥混之前吃过多少苦头吗?唉,我操他娘的……” “常青,不要说以前的事情,”我打断他,“刚才你说的话很有道理,我听进去了。” “也不一定都对,反正我觉得长法这种‘污烂’根本就不值得你去跟他斗,一拳一脚一顿饭,他就跟定你了。” “对,常青这小子不糊涂,必须先给他一拳一脚的,不然他不听话。”金高哈哈大笑。 我垂着头想了一会儿,抬起头对常青说:“本来我是这么打算的,今天晚上我就带着枪亲自去他家,跟他摊牌,以我的想法,在他家里他不敢动我,因为我知道,像这种低级小混子都很爱面子,一般是不会打一个登门谈事儿的人的。如果谈崩了,我就想办法让他出来送我,那时候你金哥他们就出来,直接把他架回去,慢慢熬他,直到把他熬成咱们的一支杂牌军。刚才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比我这个办法利索一些。这样吧,枪我给你,人也给你几个,你带人去,让这几个伙计在暗处等着,一旦出现意外就一起冲进去,这个你会安排。你进去以后,别开枪,尽量吓唬,全吓傻了以后,你临走的时候冲天棚放上一枪,这就结了。我估计也就是这么个结局。走得要迅速,千万别等警察来了……” “明白了哥哥,我马上动身,”常青起身穿上了衣服,“让天顺跟我去吧,别人我不放心。” “行,正好枪都是天顺那里,”我抓起大哥大,边拨天顺的电话边叮嘱道,“千万小心,别阴沟里翻船。” “翻不了,”常青笑得很灿烂,“真正的黑道人物我都敢杀,何况几个小蚂蚁。” “远哥,你找我?”是天顺的声音,他好象正在打盹。 “你马上回家,常青一会儿过去找你。” “啊?!常青回来了?好,我马上回家,操他妈的,想这小子了。” 我抱了抱常青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说:“去吧,路上小心警察。” 常青嘬了一下牙花子:“没那么快,警察还以为我是个好人呢。你们呢?就在这里等我?” 我点点头:“不挪地方,这里很安全。成功了就尽量回来,失败了就找个地方给我来个电话。” 常青走到门口,回头笑道:“关老爷温酒斩华熊,不信你烫上杯酒等我试试,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常青一出去,金高就猛灌了一杯酒,把酒杯砰地敦在桌子上:“这是个好兄弟!我操,以前怎么没注意呢?” 我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心里很乱,我总觉得在不远的将来我会控制不住常青,心里空落落的。 金高又喝了一杯,拿空杯子碰碰我的酒杯:“喝点儿啊你,肝不是早长好了吗?” 我勉强喝了一口:“呵呵,不关肝的事儿,我不想喝,喝多了遭罪不说,脑子还乱。” “哎,阎八到底怎么了?老是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儿啊。”金高突然提到了阎坤。 “还不是让你们给吓的?”我苦笑道,“本来他答应我,这几天就回来的……” “别怨我啊,我吓唬他那是好几个月以前了,最近我可没吓唬他啊,操,想吓唬我也见不着他呀。” “我没怨你,是李俊海,前几天他跑人家阎坤家把床都给人家拆了,你想想,他敢回来嘛。” 金高笑得眼泪鼻涕一起流:“我操他妈的,太搞笑了,李杂碎去折腾阎八?这跟他妈一个老鼠去踩一只死猫的脑袋有什么两样?哈哈哈哈!唉,听说这两个鸡巴以前可好了,整天凑在一起喝酒,就差骑在身上操腚眼儿了……对了,敲诈小广的那个人开口了吗?他说没说是谁在背后指使的?”见我摇了摇头,金高神秘兮兮地说,“蝴蝶,我知道你们是把兄弟,我说句真话你可别不愿意听啊,我怀疑是李俊海干的!那一阵他正闲着,完全有时间干这事儿。” 其实,我以前也怀疑过李俊海,可是分析来分析去,觉得不大可能,他为什么要这样干?不讲我还是他的把兄弟,就算是外人,这样干也没多大意思啊。退一步讲,即便是李俊海干的,按他的脑子也不会弱智到让那个金成哲亲自去拿钱呀,他应该知道小广的性格的,小广绝对不会乖乖的把钱给金成哲,最大的可能就是小广干的那样,开枪。那样的话,既不但伤不着我一根毫毛,还容易把他暴露出来,所以根本不可能是李俊海。最近我倒是挺怀疑黄胡子的。 “大金,别胡思乱想了,不是李俊海,”我给他添满了酒,“是谁早晚我会知道的,别乱猜疑。” “不是我乱猜疑,我有根据,”金高把脑袋往我这边靠了靠,“你认识朱胜利不认识?” “认识啊,以前是小广的朋友,现在跟着李俊海干……哦,他走了,不跟李俊海了,认识他怎么了?” “他跟我是同学,关系也不错,我受伤的时候他去看过我,我俩聊了不少。” “牵扯李俊海的事情?”我不由得警觉起来。 金高慢条斯理地把那杯酒喝了,边添酒边说:“对,谈到了李俊海,他说,李俊海的眼里根本没有你,李俊海曾经亲口说过,将来蝴蝶会被他压在下面的,他才是真正的老大……别笑,我相信李杂碎说得出来这样的话。你还记得以前他到处嚷嚷‘没有我李俊海在里面申诉,蝴蝶到现在还在里面蹲着’这句话?那天他说的话比这个还他妈难听,当然了,传话嘛,也不一定准确,但我相信有百分之八十的准确率。为什么?因为人家朱胜利跟你没有一点儿关系,他凭什么胡说八道?知道李俊海到处散布什么言论?他说,那天要不是他先发现蝴蝶躺在车轮子底下,蝴蝶早没命了,关键时刻他身边没有一个人,抢救、陪床,全是他李俊海一个人忙碌。甚至连我都骂了,说我是个缩头乌龟,蝴蝶都快要死了,金高也不露个面儿,我操,我还得知道嘛,我哪儿知道你被人捅了?等我知道了,你早活过来了……” “别说了大金,我心里有数了。”胸口开始堵起来了,难道我把李俊海拢到身边又错了? “其实我也不想说这些,跟个老婆似的玩舌头很没意思,可我真不想看着你吃亏。” “这些话别对外人说,影响不好,不管怎么说,李俊海确实救过我,包括他独身闯进孙朝阳家的那次。” “那有什么?看见你要死了,不管,那还是人嘛!孙朝阳那次我也不佩服他,还不知道他背后是怎么捣鼓的呢。” “大金,看人要多看他好的一面,尤其是对待那些多年的老弟兄。” “得,我不说了……”金高闷闷地喝了一口酒,“你回去告诉他啊,再去我那里当心我踹他。” 我不说话了,眼睛涩得厉害,转动一下就像砂轮在砬着。我眯起眼睛看着浅兰色的窗帘,感觉眼睛舒服了一点儿。窗帘的颜色跟薄雾中的大海有些类似,风一吹,窗帘就晃,窗帘上绣着的图案也随之变化,像海面上飞翔的海鸥。这时候我突然就想起了芳子,记得当初我刚出院的时候住在刘三家,刘三家的窗口正冲着大海。我经常和芳子一起站在窗前看那无垠的海面,风吹过的时候,海面上会飘起雾一般的水气,那些迎风飞翔的海鸥就在这样的雾气里上下翻飞,叫声是那样的清晰,很尖利,但一点儿也不觉得刺耳,软绵绵地往耳朵里面钻。看着大海,我的心胸就变得无比宽阔,我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还有仇人,宽恕之心是那么的强烈。芳子把脑袋附在我的肩膀上,我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我使劲甩了一下头,脑子随之清醒了许多,站起来一把拉开了窗帘,看着白茫茫的大海说:“啊,人生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87 。” 金高把刚刚喝到嘴里的一口酒喷了个满天飞:“我操啊,林武的三字诗来了!” 我没有回头,继续朗诵:“啊,人生!啊……”我一下子呆住了,停车场上并肩走来了三个人。 我一把拉上了窗帘:“大金,赶快坐好,拿出大哥的派头来,常青和天顺押着长法来了。” 第八十章拿老混子当猴子耍 金高把手里的那杯酒喝了,放下酒杯用手摸了一把脸,一呲牙,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脸色铁青,目光阴沉。好嘛,这厮猛地一看跟电影里的土匪头子一个德行。我冲他一竖大拇指,闪到窗帘后面,用一根指头将窗帘拨开一条缝,眯着眼睛看外面。常青和天顺面无表情,一边一个把长法夹在中间,疾步往酒店里走。长法走得轻飘飘的,脚底下好象踩着一只滑板,但他的表情很沉稳,甚至带了一丝怒气。常青这是怎么想的呢?怎么直接把人给带来了? 看着他们进了大门,我坐了回来,悠然给自己添了一杯酒,拿在手里轻轻摇晃着。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听见常青在说,见了远哥规矩点儿,没有礼貌我直接当着他的面干你。 门被敲了两下,我沉着嗓子喊了一声进来,长相如大猩猩的长法一个趔趄被推了进来。 没等长法跟我打招呼,我忽地站起来,绕过桌子向他伸出了手:“呦,法哥亲自来了?” 长法有些不知所措,把手在裤子上擦了两下,连忙握住了我的手:“远哥,你在这里等我?” “咳,什么远哥?”我拉他坐到身边,淡然一笑,“刚才在电话里不是论过了吗?你大,我应该喊你哥。” “都一样……”长法心有顾忌地瞄了常青一眼,“常青现在跟着你玩儿啊……” “别这么说,我杨远没那么多规矩,大家一起混饭吃,不牵扯谁跟着谁的意思,呵呵。” “金哥也在这里?”长法这才看见金高坐在他的对面,想站起来,金高一把按下了他,轻轻一笑。 我转头对金高说:“你陪法哥先聊一会儿,我跟常青说个事儿,”冲常青一使眼色,“出来一下。” 常青推开门,把我让出去,对天顺说:“顺子你在这里看着老法,他敢对金哥歪歪,直接‘喷’他。” 我回去边关门边笑道:“这是什么话?顺子,给你法哥添酒。” “怎么搞的?”一带上门,我就急急地问常青,“怎么把他直接架来了?” “关门挤了蛋子,赶巧了,”常青把我往旁边拉了拉,嘿嘿笑着,“我真没想到我还有这么大的威力。” “怎么回事儿?不会是他一看见你就跟着你来了吧?”我很纳闷。 “差不多啊,长法是干什么的?人家大小也是个老江湖了,场面上‘铺撒’的好看啊,哈哈。” 常青说,他去找到天顺以后,把情况对天顺一说,天顺立马找出了两条枪,小杰曾经用过的那把猎枪里面压满了子弹,常青拿着,天顺自己拿了一把手枪。怕长法走了,两个人一刻不敢耽搁,打了个车就去了长兴酒楼。长法也算是个知名人士,一打听就打听到了他在哪个房间。常青让天顺在大厅里等着,万一有什么动静直接冲进去帮忙,他自己就撸一下枪管进了长法的房间。长法他们还在昏天黑地的喝着,常青就站在门口亮出了猎枪。长法的一个伙计好象是喝大了,一看不好,喊一声“常青来了,大家上了啊”,一酒瓶子摔了过来。常青一歪头,冲天棚就是一枪,那帮人全趴下了,房间里一点儿声音没有。一个服务员想进来看个究竟,直接被冲上来的天顺推了进去,然后天顺就站在门口对赶过来的保安说,法哥他们喝大了,摔了几个酒瓶子,没事儿,把他们糊弄走了。长法不愧是个老江湖,从地下爬起来,惮着一身的菜汤冲大家压了压手说,兄弟们别紧张,这肯定是误会了,你们继续喝你们的酒,我跟青哥出去谈谈。说着就要拉常青出去,常青摸了摸他的身上,没带家伙,就让天顺先押着他在门口等着。刚想对大家说几句威胁的话,那帮小蚂蚁就全跪下了,有几个跪都跪不起来,他们一齐喊,青哥,饶了我们吧,千万别开枪啊。 “我就走过去,挨个脑袋上给了他们一枪托,大笑着走了,哈哈,这帮土鳖……” “你没告诉他们你是我的人,让他们有点儿数?” “告诉了,走到门口我回头对土鳖们说,就他妈你们这些逼样儿还想跟蝴蝶约仗?” “然后就走了?”我觉得这样很好,再多了就画蛇添足了。 “走了,不走我怕警察闻着味儿来了,”常青还在笑,“你猜他们在后面说什么?” “说什么?”我也轻松地笑了,“他们说感谢青大侠不杀之恩呗。” “哈哈,说出来你都不敢相信,那帮土鳖说,青哥,让长法结帐啊,我们都没带钱,哈哈哈!” 操,一群标准的街头“污烂”!我不禁皱紧了眉头,这帮乌合之众我是坚决不可能让他们深入到我的圈子里面来的,将来利用他们去吓唬类似老许这样的想跟我玩儿“离格楞”的人,倒是很对他们的路子。老许这小子早就应该给他点颜色看了,以前他曾经这样涮过我一把,因为那时候我对冷藏行业一窍不通,不敢得罪他,就忍了,可是这小子觉得我好说话,经常这样糊弄我,这不,又他妈来了,正好,这个任务就交给这帮土鳖去办吧,折腾完了他,还让他给我送货,价格就不一定是原来的那个价格了。还有老钱这个土财主,整天在我面前哭穷,欠我三万多了……嘿嘿,你们都等着吧,不把你们折腾出尿来,我杨远是你们的孙子。常青见我冷冷地笑,也跟着笑了:“远哥,我这么办还可以吧?歪打正着啊,这样反倒利索了,一会儿单等着你跟金哥舌战他就行了,论脑子,他不是你们的对手。他现在这种状况很不好受,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骑虎难下?不是这个意思,反正就是那什么……他得装,我了解这种‘污烂’的心理,心里害怕得要命,面子上还得装,想起来了,这个成语叫色厉内什么东西,就是一个字,装,哈哈。”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这个不用你说,我有办法掂对他,你下楼以后呢?” 常青哧了一下鼻子:“那就简单了,他几乎尿了裤子,还在装呢,他说,常青,你这么干没什么意思吧?” 话音刚落,我就听见里面砰地响了一下,好象是酒瓶子砸在脑袋上的声音。 我拉开常青,一把推开了门,金高坐在那里,用一个酒瓶子茬指着长法:“再他妈跟我装?” 我带上了门:“常青,继续说。” 常青接着说:“我没理他,出门打了一个车就把他塞了进去,在车上,他问我这是要去哪里?我说你不是说要跟蝴蝶在后海火拼吗?这就拉你去后海。长法说,我说的是明天晚上啊,现在去是不是早点儿了?天顺抽了他一巴掌,天顺说,你他妈脑子进尿了?你看看这像是拉你去火拼的吗?长法还在装,他说,我不怕,你们人再多我也不怕,大不了一死。我说,这就是要让你去死呀,我要把你的身上绑上石头,沉到海里。司机吓得车都不会开了,这小子还在嘴硬,他说,那就死吧,人的命天注定……操他娘的,二十好几的人,白他妈活了,这种动物连我都没大见着呢。” “进屋坐着你少说话,我知道应该怎么对付他了。”我拍了拍常青的胳膊。 “我有数,大哥在场,怎么当小弟我懂,哈哈。”常青随手推开了门。 “蝴蝶,我改主意了,”金高忽地站了起来,把手里的瓶子茬啪地摔在地下,“不跟他叨叨了,直接杀了他!” “哪能呢?”我知道金高是在“演花”,冲他一挤眼,“江湖上友情为重啊,呵呵。” 天顺插了一句话:“我赞成金哥的意见,这种杂碎应该直接杀了他,反正来的时候又没人看见。” 长法横着脖子冷眼看着墙角,一言不发。我站在他身后摸着他的肩膀说:“法哥,怎么不说话?” 长法一歪肩膀,滑开我的手,闷声道:“你猛,你敢杀人了,佩服,佩服。” 我绕过他,坐回自己的座位,对天顺说:“你真是没有礼貌,法哥比我年纪都大,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这小子太放肆了,”天顺猛地煽了长法的脖颈一下,“你问他,他刚才说什么了?” “说什么你也不能杀人啊,”我瞪了天顺一眼,语气暧昧地嘟囔道,“人生是美好的,哪能说死就死呢?” “顺子,给你远哥倒上酒,”金高说,“蝴蝶,你不想知道这个混蛋刚才说过什么?” 我还真不想听,肯定是些给自己壮胆的话,那有什么?当初我被孙朝阳控制起来的时候还不是一样?逮什么豪言壮语说什么豪言壮语,只要能活着出去,我理解。可是眼前的这个长法跟我当初好象还不太一样,他明显的没有我当初的那种灼人的气势,没有底气还想装得大义凛然,视死如归,一看就是在装,而且装的档次很低下。我不禁有些可怜他,这种态势还不如当年我抓到黄胡子,黄胡子的表现呢,人家黄胡子很实在,直接求饶,免了皮肉之苦。 我冲金高摆了摆手:“不用说,法哥是条硬汉子,我想先跟他研究研究有关人生的话题,其他的先一放。” 长法疑惑地看看我,又看了看一脸怒气的金高:“二位,你们这是唱的哪出?有话直接说嘛。” 好家伙,这好汉装的,带出匪气来了。我想笑又没笑得出来,正色道:“法哥对毛泽东选集有研究吗?” 长法彻底“晕罐儿”了,脑袋在脖子上像是一只被抽了一鞭子的陀螺,嗖嗖地转:“什么意思?” 我拿起他的酒杯给他放到嘴边,用我的酒杯跟他碰了一下:“毛主席的很多理论需要我们这样的人来学习啊。” 长法似乎觉察到我在拿他取乐,猛地把酒杯敦在桌子上:“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少他妈来这套虚的!” 第八十一章软硬兼施 我挥手制止了要拿枪顶长法脑袋的天顺,把酒喝了,嘿嘿一笑:“法哥怎么说上火就上火呢?” 长法忿忿地把脖子一横,摆了个挨刀的姿势:“来吧,让你兄弟杀了我。” 我顺手摸了他的脖子一把:“哈哈,你这是何苦呢?我凭什么杀你?你跟我有仇吗?” “那你是什么意思?说好了在问题没有解决之前咱们干一仗的,你来不来的就先把我抓……不是,我来不来的就跟着常青他们来见你了,”长法的脑子有些乱,话说得语无伦次,“我这么做可以了吧?咱们都在社会上闯荡,多少得遵守点儿江湖规矩吧?你答应我,说明天晚上咱们争个高下,可是转脸就变,你说你这么办就不怕别人笑话?刚才金高说我说话不好,我说什么了?我没说错,我就是说你不是我的对手,论单挑我不怕你,论人手我也不怕你,还论什么?论钱?我也不是没有钱!大不了咱们滚战滚战,谁怕谁?我还不是在这里跟你吹,我长法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除了孙朝阳我还没怕过谁呢,说实话,连孙朝阳见了我都弟弟长弟弟短的呢,我会怕你?有胆量咱们照规矩来,你放我回去,明天晚上咱们见分晓,”见我捏着嘴巴在控制笑,他陡然提高了声音,“你不要拿这种表情来看我,我说错了吗?你可以打听打听我长法当年在港上是个什么人物,咱讲义气,讲江湖规矩,不像你,动不动就绑人……” “法哥,你这话说的不对,我绑你了吗?刚才你还说是你自己愿意来的呢。” “对,是我自己愿意来的,要不就凭常青拿条破五连发就想绑我?笑话嘛。” “我操,”金高彻底忍不住了,扭回头哗地喷了一口酒,“服了服了,今天我算是开了眼界啦!”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我,反正我就这样了,有本事别让我出去,就在这里杀了我。” 天顺跳过来,一把揪住他的头发,让他的脸仰到天上,厉声说:“你以为我不敢是吧?” 长法的两条胳膊搭拉在下面,风吹柳条似的晃悠着:“来吧,开枪吧,叫喊一声不算男人。” 天顺瞟我一眼,我摇了摇头,做了个打人的表情,起身道:“法哥,我上趟厕所,天顺,不许毛楞啊。” 长法似乎明白了接下来他将面临什么,惊恐地把脑袋转向了我:“蝴蝶……快回来啊。” 我边往外走边拍了拍他的脸:“上大便,时间会长一点儿,别怕,我兄弟很听我的话,他不会打你的。” 刚带上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嘭嘭的声音,很杂乱,好象很多人在踢球的样子。 我走到楼梯口点了一根烟,茫然地看着远方白茫茫的大海,脑子仿佛空了。海面上的风很大,风中的海鸥像纸片一样上下翻飞,海浪溅起的水气不时将它们包围,大海好象是在涨潮,排排巨浪滚滚向前。我能看到巨浪冲击大坝蹿到半空的情景,壮观极了,可是我听不见声音,于是这样的场景就变得很安详,好象是在一场无声电影里面。一个领班模样的服务员站在我的身边轻声说:“这位先生,能不能让你们的房间里安静一些?别的客人提出意见来了。” 我冲他笑笑:“给你添麻烦了,都喝醉了……我这就去劝劝他们,我保证一会儿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把烟头弹到墙角,做了一个深呼吸,轻轻推开了门,长法抱着脑袋蹲在一个角落里。 我故做惊讶地哎哟了一声:“发生了什么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88 ?怎么我刚刚出去了一会儿你们就欺负法哥了?” 金高哈哈大笑:“不是欺负,这叫帮助他提高思想认识,让他知道,吹牛逼也是需要照章纳税的。” “蝴蝶,”长法的脸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估计他们是打的他的肚子,“你够狠的啊……” “唉,又误会我了不是?”我想拉他起来,可是他直打坠,我索性放弃了,一提裤腿蹲在了他的对面。 “是吗?”长法的眼睛闪出一丝恐惧,但是口气还是那么硬,“你以为我是个膘子?” “你怎么能是个膘子呢?”我想伸手拿开他挡着脸的手,没等碰他,他猛地抱紧了脑袋,身子也开始剧烈地颤抖,我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怜悯,“哈哈,法哥,你这是干什么?好象我是个野兽似的,别躲我,我不会咬你的。” “蝴蝶,你到底想要把我怎么样呢?”长法的嗓音开始颤抖,我估计这一顿“忙活”不轻。 “法哥,你是条好汉,”看着他因为紧张又心虚而变得蜡黄的脸,我轻声说,“别闹了,谈正事儿吧。” “有你这么谈的吗?”长法的语气明显软了下来,“说出去不怕别人笑话?” “别担心,”我明白他的意思,别人不会笑话我,是会笑话你的,“今天的事情没人会知道,你放心。” 长法的目光散乱,他似乎是想赶紧放弃伪装,接受我的条件:“蝴蝶,你尽管说,还是那件事情?” 我点点头:“是,还是那件事情,你打谱什么处理呢?” 长法用力咽了一口唾沫,他似乎是用尽了最后的一把力气想要保持最后的一点尊严:“你先说。” 我站起来,对常青和天顺说:“把你法哥扶起来,我要跟他先喝上几杯再说。” “不用了。”长法惊恐地瞥了常青和天顺一眼,使劲按着大腿吃力地站了起来,一屁股瘫在椅子上。 “法哥,在谈事之前,咱哥儿俩先喝一杯,预祝谈判成功。”我给他换了一个新杯子,倒上酒,白沫四溢。 “谈判?”金高推了长法的脑袋一把,“你他妈有资格跟我们谈判吗?谈判是需要底气的,懂吗?” “不用谈了……”长法瞥一眼金高,长吁一口气,彻底放弃了尊严,“我不去胖子那里了。” 这早就在我的预料之中,我端起酒杯一口气喝了,站起来在长法跟前来回踱步:“法哥啊,其实我很敬重你,为什么呢?因为我相信你是个守规矩的人,刚才你不是说了吗?在江湖上行走就得守江湖上的规矩,什么是规矩,你比我清楚,有时候说出来的话比法律还厉害,你必须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不遵守游戏规则早晚是要吃亏的,这样的例子不少,我就不用说了。我呢,一直很守规矩,为什么今天要破一次例呢,说白了,是哥哥你把我给逼的。刚开始,我按照规矩跟你打招呼,可是你不说正经话,要跟我比势力,这不是乱来是什么?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玩儿这一套?动不动就‘约仗’,那是小孩子的把戏,我不想跟着你去掉这个底子,”我知道自己的这套说教多少有些胡搅蛮缠的意思,可是我必须这样说,要不我还真的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了呢,“你说我要是真的跟你在后海‘开’起来了,那算什么?我伤了你也好,你伤了我也好,以后大家还见不见面了?见了面怎么办?继续拼?那有意思吗?所以啊,没有办法,我只好让我的兄弟先出手了,这你得理解……法哥,记着我这句话,要学会跟上时代,不然会被淘汰的。” 看来长法的脑子的确是不太够用的,他竟然从眼睛里挤出了几滴浑浊的眼泪,我歪着脑袋看他的眼睛,那里面流露出来的不再是恐惧,而是虔诚的忏悔:“蝴蝶,别说了,我他妈犯糊涂了,我根本没有这个实力跟你斗……” “你也别这么说,”我感觉他即将成为我的人了,宛然一笑,“咱们是一样的人,无非是干的活儿不同罢了。” “蝴蝶,不……远哥,”这小子又改了口,“蝴蝶,从今往后只要是你插手的地盘,我一律撤退。” “别撤退,”我坐回来轻轻拍着他的手,“继续呆在那里,我做你的后盾。” “什么?”长法没听明白,眼睛像螃蟹那样一下子支棱了起来,“蝴蝶,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继续收吴胖子的保护费,我撤出来。” “晕了晕了,”长法猛地把身子倚上了靠背,“远……蝴蝶,你的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哈哈,我不卖药,你带你的弟兄继续收吴胖子的保护费,以我的名义,我跟他谈好了,每月五千。” 长法的身上好象不疼了,身子一扭站了起来:“远哥,这是真的?” 我没有看他,从桌子上摸起了大哥大,直接给吴胖子拨了过去:“胖子,是我,杨远。” 吴胖子好象是在吃饭,嘴巴呱唧呱唧响:“远哥,有什么吩咐?” 我瞟一眼长法,一字一顿地说:“马上在你饭店里摆一桌,长法要在你那里请客,他说什么你听什么。” 吴胖子的声音像是在哭:“哥哥哎,长法这么厉害?连你都治不了他?” 我把大哥大递给了长法:“法哥,你跟他说。” 长法的眼睛像点上了一千瓦的灯泡,趾高气扬地说:“胖子,听着,遵照远哥的指示,你的店受我的保护。” 第八十二章地痞用起来果然顺手 又一个春天到来了,这个春天来得是那么的突然,以至于我都没来得及感受去年冬天的寒冷。春天的风是柔和的,吹在身上不再是那种刺骨的寒意,而是像一只温暖的类似女性的手轻轻摸进来的感觉。天空也不再是那种让人恐惧的铁灰色,而是瓦蓝瓦蓝的,很少的几缕云彩在天上悠闲地飘,天空显得又深又远。我很高兴能在每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活着,还能在清晨的一缕阳光里惬意地伸上一个懒腰。看着阳光从门缝和窗户里明目张胆地射进来,那种慢慢升腾的喜悦使我激动无比,夜里曾经做过的关于死亡的噩梦悄然隐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生的意气。 我经常在跟金高闲聊的时候这样说:“我他妈怎么老是觉得有人要杀我呢?奇怪。” 金高笑话我:“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吧?不然你不会有这样的感觉的,这叫天杀你也。” 我说:“我做的事情不算伤天害理吧?我从来不干那些违背良心的事情。” 金高哼哼唧唧地乱说:“你说不伤天害理就不伤天害理了?不伤天害理,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我不以为然,我说:“除了‘黑’孙朝阳那把,我的钱全是干净的,无非是跟正常生意来的钱不一样罢了。” 金高说:“其实也没什么,刚开始的时候捞点儿偏门,现在不是走上正规了嘛,抽头咱们都不收了。” 这是真的,从去年我的生意开始好转我就再也没让伙计们去扒同行的皮,价格也随大流,只要别人不挤兑我的生意,我从来不插手别人的生意,去年刘所长还把我帮助别的个体户共同致富的事迹报到市个体劳动者协会,劳动者协会还给我发了一面很大的锦旗呢,就差让我做巡回报告了。刘所长在给大家开会的时候说,杨远是咱们市场的先进个体户,将来成立商会什么的,我第一个提议杨远担任会长。把青面兽那个嫉妒啊。青面兽已经是我们这个市场的大户了,资产恐怕不比我差到哪儿去。这小子很会玩儿,给我们市场临近的一所小学捐款建了一个图书馆,还被那所小学聘为校外辅导员了,要不是被阎坤举报说他是个劳改犯出身,下一步他有可能跟那所小学的女教导主任结婚呢。 阎坤终于回来了,回来得灰溜溜的,像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是我让他回来的,我有我的打算,我想让全市场的人都看看我的大度,顺便把他困在我的身边,时时刻刻折腾他。阎坤明知道我的想法,可是他不得不回来,因为他如果离开这里,他将一无所有。我把他的货全扣押在我的仓库里,他摊位上卖的钱也全部由那五去收,那五成了他那帮兄弟的老板。阎坤回来的那天,我问他,八爷,咱们的帐怎么算呢?阎坤说,只要你让我在这里继续摆摊,以前的那些资产全是你的。我说,怎么能是我的呢?是那五的啊,人家那五帮你管理着生意呢。阎坤说,那五的就那五的,只要远哥高兴。我说,你的三个地摊给那五吧,门头呢,还归你,不过我要占点儿股份。阎坤说,远哥不用投资,入干股,百分之三十怎么样?我摇摇头说,不用那么多,百分之十吧,挂我个名就可以了,分红的时候我不要你的钱,想再捅我的时候,我就好好跟你分分红。阎坤说,远哥你这么说还不如杀了我,你说什么我听就是了,你是我亲爹。 我以为阎坤这次回来能够老实一点儿,可他还是那个德行,除了不敢跟我开玩笑了以外,依然到处咋呼。有一次甚至大言不惭地说,我阎八爷活了这么大岁数,除了在蝴蝶身上办了点错事儿以外,对得起任何人,连蝴蝶都不敢说这句话呢。李俊海把这话传给我以后,我让人把他喊了进来,没等他开口,一脚就把他踹到了桌子底下。阎坤不明白我为什么打他,躲在桌子底下直喊冤,远哥,又怎么了?你不是说这事儿过去了吗?怎么又动手打我?我抱着膀子,用一只脚来回扒拉着他的脸说,我动手了吗?这不是脚吗?阎坤偷眼看了一下李俊海,似乎是明白了,忿忿地嘟囔道,要不老辈人都说,贫下中农翻了身,比地主还要厉害呢,我算是领教了。李俊海翘着二郎腿说,穷人翻身喽。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着,有时候闲得空虚,有时候忙得恨不能把自己分成两个人来用。 摊子大了,难免会跟人发生一些摩擦,把长法收拢过来以后确实管用,这些小摩擦全是长法帮我处理的。 长法的那套地痞办法也确实管用,再咬牙的主儿到了他的手上也挺不过三天去,非拉即尿。 有一天我请长法吃饭,长法喝大了,搂着一瓶酒哭了个一塌糊涂,问他哭什么?他不说,依旧哭。我知道他的心里难受,因为好端端的一个大哥,不明不白就当了我的小弟,他能不难受?可他不那样怎么办?他的活动范围就在我的控制之下,不给我当小弟就必须滚蛋。我说:“法哥,如果你是因为跟我交往没意思,尽管提出来,我不拦你。” 长法不哭了,一把扯下了他脖子上的一根狗链子似的金项链,硬往我的手里塞:“远哥,我哭是因为这半年多来你对我的照顾,我感动。没有你的帮助,我凭什么养活那么多的兄弟?我没什么报答的,你拿着这根链子,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他越说越动情,咧着大嘴又嚎上了,“我长法白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跟我一起开始混的,有的比我大有的比我小,谁能比我‘膘’?我还觉得自己讲义气,够哥们儿呢,可是谁他妈瞧得起我?你们这些大哥级的拿我当战斗在第一线的初级小混子,我自己的那些兄弟拿我当保护伞、摇钱树!我想往大哥级的这边靠,可是我没有那个脑子啊,我他妈这几年一直是在原地踏步,没有一点儿长进啊……前几天我去吴胖子那里拿我的辛苦钱,你猜吴胖子说什么?操他妈,他说,法哥,如果不是看远哥的面子,你出这点儿力也就值五百块钱……我操,他说的还真对!我听说了都,刚起来的几个小哥想去抢我的地盘,把人都组织好了,一打听我的上边是你,二话不说就滚蛋了,你说吴胖子说的这话能没有道理吗?当初我还没有个逼数,想跟你斗,唉……你就说老许这个老鸡巴操的吧……” 老许这事儿我知道,是金高一手操办的。差几天过年的时候,老许找金高结帐,金高说,你曾经给过我一批不合格的对虾,那部分钱不能给你,而且鉴于你连我都敢糊弄,以前你的货款也不给了。老许就给我打电话,我说许哥,我不管冷库那边的事儿了,你还是跟金经理商量吧。后来老许找过我几次,我一直躲着他,他急了,跟金高拍了桌子,放赖说,反正年前我拿不着钱这个年也没法过了,我就死在你这里吧。说完直接躺在了金高办公室的地上,哭天抢地的打滚。金高说,老许你跟我玩儿光棍是不是?一个电话把长法给叫来了。长法一进门,老许就一骨碌爬了起来,满面笑容地给金高和长法敬烟,说钱不要了。长法给了他一巴掌,你他妈的活够了是不是?滚你妈的蛋!老许走了。 金高和长法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谁知道老许找了周天明手下的一个打手,对他说长法乱管闲事,给了他不少钱让他去收拾长法。老许没敢提别的,怕人家跟他要提成,所以那个人也不知道长法跟我和金高的关系,就拎着一把菜刀闯进了长法的家。长法正跟他妈在家里吃饭,没反应上来就被人家砍了一刀,幸亏长法身手好,把那个人制服了,不过自己的脑袋上留下了一条筷子长短的刀疤。老许知道这事儿办砸了,深夜跑到我家,给我一万块钱,让我跟长法说说,要过年了,别找他的麻烦,再也没敢提货款的事儿。我把钱给了长法,长法问我,再不收拾他了?我说,你还得找他,但是别打他,让他以后不许糊弄我,货好,价格也得好,不然你每天折腾他一次。过了年以后,一切都是按照我的设想来的,货好,价格也比原来降了不少,我让长法放出风去,哪个不想在海货方面干了就去跟老许取经。 等长法抒发完了感情,我把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89 项链重新给他挂在脖子上:“谢谢法哥,我应该给你买点儿东西。” 长法还想推让,我发火了,我说:“你他妈是个男人吗?我缺你这点儿东西?” 把他推坐下,我皱着眉头想了一阵,问他:“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长法说:“我自己倒是不急,我妈着急,说是让我五一结,那就五一结吧。” 我让那五回我的办公室给他拿了一万块钱:“法哥,这是看喜钱,也是你应该得的。” 长法推挡了几下,揣起来了:“远哥,是不是该收拾一下老钱了?他欠你那三万应该要了吧?” 第八十三章听到了小杰的声音 一提老钱我就来气,这个老家伙欠我三万块钱将近两年了。刚开始的时候,他是给我送鱼的,以后我从海上直接进货,他就不来了。再后来他知道我拿的货比他拿的便宜一大截,就开始倒过来从我这里拿货,因为我打从干上这一行就跟他接触,觉得这个人还不错,挺守信用的,他来拿货我总是让大昌给他记在帐上,没要现金。从去年春天开始,这个老家伙就不来我这里上货了,听说跑到日照那边养鲍鱼去了。我派人去找过他一次,他说因为钱全投资在鲍鱼池上,暂时拿不出钱来,让我缓他几个月,卖了第一茬鲍鱼一定还帐。当时我不着急用钱,也没再催他,后来我的新冷库建起来了,非常需要钱,就派大昌拿着帐本亲自去找了他一次,他还是哭穷说他没有钱,大昌在那边打回电话来问我怎么办?我让老钱接电话,对他说,钱哥,三万你拿不出来,先给我一万吧,我实在是周转不灵了。老钱说,兄弟啊,不瞒你说,哥哥我目前连吃饭都成问题了,今年发大水,我的池子全部冲垮了……因为我不懂他们那一行,也就相信了,让大昌他们回来了。后来我听一个关系户说,老钱这小子发了,轿车都开上了,整天住宾馆,挂马子,连老婆都不想要了。我派人去打听了一下,尽管没有那人说的那么玄乎,他买了一辆新车倒是真的。年前我又给他打了一次电话,我说钱哥,把钱给我吧,既然咱们都没有生意来往了,你老是挂着我的帐也不好。老钱又开始哭穷,我的亲兄弟啊,我要是有钱能不给你吗?我敢不给你吗?老哥我真的快要难死了,过几个月吧,过几个月我一定还。 既然长法提到了老钱,那就让长法去找他吧,我点点头说:“是该要了啊,这事儿你去办吧。” 长法说:“最好有他签字的证据,这样要起来顺当一些,你想,既然他敢拖着,就一定有放赖的打算。” 那是一定了,老钱肯定是看透了我,他觉得我不会为了这区区三万块钱跟他过不去,因为我很爱面子。 我让大昌把老钱打的那些欠条拿来了,顺便给长法写了老钱的电话号码和家庭住址,连他在哪里养鲍鱼都记在了长法的本子上,然后对长法说:“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你把钱给我拿回来就行,拿回来这钱就是你的。” 长法不高兴了,忿忿地说:“远哥你什么意思?合着我是个杂碎?这样的钱我好意思拿吗?” 我敬了他一杯酒,胡乱一咧嘴:“呵呵,我是让老钱给气糊涂了,你不愿意要就算了,喝酒。” 长法的性子跟金高差不多,也很急,干了酒,披上衣服就走:“马上办,不能让老小子继续这么舒坦了。” 过了几天,我给长法打电话问他找没找到老钱?长法恼怒地说,这个老家伙比狐狸还狡猾呢,到处找不着他,他还真有甩了他老婆的意思,连家都不回了。我说,你继续找他,实在找不着就算了。长法说,哪能算了?我找了当地的朋友,把他的鲍鱼池子给他扒了,估计这几天就把他给逼出来了,你就别管了,我长法办事儿没有不成功的。 这几天很闲散,一闲下来我就容易胡思乱想,一会儿是小杰和常青,一会儿是我跟刘梅的关系,一会儿又是芳子到底去了哪里?有时候还分析分析李俊海到底是怎样一个人……金高说得好象没错,李俊海觊觎我的位置还真让我看出了一些蛛丝马迹。他经常背着我在私底下指手画脚,扬言杨远的一切生意都是我们俩的,听他的也就是听杨远的,而且他的身边还真的笼络了不少人,基本形成了一股势力,尽管这股势力微不足道,可它确实让我的心里很不痛快。 有一次我俩喝酒的时候,我试探他:“俊海,将来咱们发展大了就分家,我一半的资产归你调遣。” 可能是他认为我这话说得摸棱两可,暧昧地一笑:“分什么家?还不是都在调遣着?” 我装做上了酒劲,嚷嚷道:“你本来在这里就有股份,银行的那十万贷款还是你的呢。” 李俊海很不满意:“这话我不爱听,什么你的我的?目前都是咱哥儿俩的,咱哥儿俩是一个实体,分不开的。” 我继续“化验”他:“俊海,你没有家,对我又这么好,我先把西区的生意都给你怎么样?” 李俊海表现得很生气:“你把你哥当成什么人了?我帮你维持了几天生意你就跟我来这套?撵我走是吧?” 我无话可说了,一时很糊涂,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对于这个问题,我再也没去想它,太乱,一想脑子就遭罪,而且还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记得是在一个下着蒙蒙细雨的上午,我接到了小杰的电话,当时我正走在去胡四饭店的路上。那天是胡四的生日,一大早胡四就给我打电话,说要过他的二十六大寿。我说,哪有中午过生日的?人家都是晚上过呢。胡四说,你不懂,我这个人很讲究的,中午跟朋友们一起过,晚上跟家里人一起过,必须分开。我笑话了他一句“脱裤子放屁”,把那五喊上来,跟他交代了几句就上路了。那五现在基本成了我的秘书,鱼也不用他卖了,他的任务就是照顾我从阎坤那里“滚”过来的三个服装摊位,货基本不用我进,全是青面兽按进价匀过去的。然后再帮我打扫打扫卫生,来了客人就陪着聊天、吃饭什么的,这小子现在学得很精明,不了解他的人听他说话,还以为这是个学经济的大学生呢。 有一次,一个南方送龙虾的朋友醉眼朦胧地问那五:“那经理,你系哪个学府毕业的啦?” 那五可能连学府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学着人家的口音说:“享什么福?我系出力的命啦。” 那位朋友没听明白,冲他直竖大拇指:“我‘鸡道’的啦,你很有名的啦,你们姓那的都系满族八旗子弟啦。” 这个那五倒是听明白了,一脸矜持:“好汉不提当年勇啦,我家祖上也就是个武状元的啦,才二品官儿。” 我和春明走在路上,春明问我,怎么这么长时间没见着广元了?我的心一抽,是啊,我怎么把广元给忘了呢?就随口说,广元这小子很不懂礼貌,去年跟我拌了几句嘴就不辞而别了,听说自己跑到南方闯天下去了。春明开玩笑说,我看到报纸上说澳门有个叫龅牙驹的,身边有个咱这地方的马仔,很“猛戕”,不会是广元吧?我说,那也备不住,广元有勇有谋,说不定在澳门大显身手呢。春明说,他自己在外面潇洒,苦了他老母亲了。我站下了,让他去找金高,从金高那里提一万块钱给广元他妈送去,就说是广元的工资,让他妈放心,广元在外面出差,一两年不一定回来。春明说,广元他妈能相信吗?我说,这你就不用管了,广元他妈的脑子不太好使,脑溢血后遗症,不会想那么多。 春明走了,我叹着气刚走了两步,那五就来了电话,那五说,有个东北口音的朋友找你,说有急事儿,告诉不告诉他你的大哥大号码?我想了想,会是谁呢?东北的我倒是认识几个,可我跟他们没什么深交,谁还会有急事找我呢?想不让那五告诉他我的大哥大号码,转念一想,万一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呢?就对那五说,告诉他,让他直接给我打电话。刚挂了电话,没走几步大哥大就响了,对方一声喂还没喊利索,我的脑袋就嗡地响了一下,是小杰! “小杰吗?”我几乎站不稳了,挪了两步直接蹲在了马路牙子上,“别喘气,你说话。” “蝴蝶……是我,我是小杰,”小杰似乎是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激动,“呵,终于听见你的声音了,操啊。” “你他妈怎么才给我打电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竟然破口大骂起来,“我操你娘的,你这个杂碎……” “我不能随便找你,你知道的,我没法跟你解释,”小杰的语速很快,“别骂我了,我很难受。” 我站起来,走上人行道,无力地将身子倚到了一棵树上:“你知道我多么担心你吗?你都干了些什么呀!”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嘈杂,似乎还有汽车驶过的声音:“蝴蝶,你别替我担心,我在外面生活得很好……” 他好象说不下去了,我能感觉到他的嘴唇在哆嗦,他的眼圈在发红:“小杰,我理解你,先跟我说事儿。” “我家里还好吧?我挺想家的……”小杰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都很好,你三哥结婚了,我去参加过婚礼,我对他们说,我派你去南方了,那里有咱们的一个办事处。” “别提他们,我问的是我妈,”小杰说,“我妈还住在我大哥家吗?” “还住在那里,我每月给她送钱,是你的工资……” “不要花你的钱,把我给你的那十万分成一年的,每个月给我妈就可以了……钱在你那里吗?” “在我这里,常青给我了。”我大口喘着气,“小杰,这钱不能动,你原来的那份钱还在我这里。” “我不需要那些钱,我现在比你有钱,”小杰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抽空我再支援你几个,常青去了哪里?” 一提常青,我的脑海里蓦地就闪出了他们在武汉杀孟三的那一幕,眼前血红一片。 我必须知道这是不是真的,我顿了顿,故做轻松地问:“小杰,有个叫孟三的你知道吗?” 小杰的声音一下子低沉下来,像狮子吼:“常青把这些都告诉你了?妈的……知道,让我杀了。” 我确定了,常青没有撒谎:“你别怪常青,是我逼他说的。” 小杰的声音又恢复了正常:“已经无所谓了,呵呵,常青还在你那里吗?” 我多了一句嘴:“你找他干什么?”说完,禁不住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操,废话,难道你不知道? 小杰用一种漠然的口气说:“我发现了一桩好买卖,需要他来帮我。” 第八十四章见识了“白道儿”上的朋友 常青已经离开这里了,不过他隔三岔五的给我打个电话,问我小杰跟我联系过没有,我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小杰,小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了,这我就放心了……操他妈的,一个人在外面奔跑真他妈不是滋味,朋友倒也交往了不少,没他妈一个知根知底的,真想把你小子也糊弄出来陪我呢,想来想去还是常青这小子对我的脾气。”说着,念叨了一串电话号码,“他再跟你联系的时候,你让他打这个电话,这个人会找到我的。蝴蝶,再问你一件事情,强子死了,这是真的吗?”我说,真的,小杰懊丧地叹了一口气,“操他妈的,让这小子赚了……孙朝阳那边怎么样?” 我简单把前一阵跟孙朝阳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小杰嘿嘿地笑:“操,还他妈嘴硬?又好戳他一棍了。” 我说:“孙朝阳这边有我呢,我跟胡四联手,很快他就沉底了,等他沉了我再折腾他。” 小杰说:“你们办事儿太罗嗦,别管了,他杀了广元,我不准备让他活了。先这样吧,还有别的事儿吗?” 我想了想,还真想不起来还应该跟他说什么了:“小杰,来得及就给我打个电话……保重。” 挂了电话,我倚在树上大口地喘了一阵气,脑子像涨潮一般翻腾个不停。我应该怎样才能帮助一下小杰呢?他这样下去早晚得出事儿,一年抓不住他,两年三年以后呢?尽管小杰的牙口很好,抓住了也不一定能顺利地惩罚他,可是警察也不是吃素的啊,他的前途说白了就是一个死……我呢?我会平安地活下去吗?我明白自己现在是在一条什么样路上走着,这条路看上去貌似平静,实际上暗流涌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了问题。忽然就想起了胡四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要干大事儿就不能没有长进,咱们这样的人如果老是赖在黑道儿上,终归干不成大事儿”。我不想干什么大事儿,我只想在原有的基础上,让自己的生活过得再惬意一些,让我爹能够过上再好一点儿的日子,让我弟弟将来的生活有所保障,让跟着我风风雨雨,出生入死的兄弟都有一个好的结果。可是这样下去,我能如愿以偿吗? 这段路也不知道是怎么走的,到了胡四饭店的时候,饭店门口已经停满了车,我就明白自己是来晚了。 我转到一辆车后面,摸出烟点了一根,猛吸了两口,丢了烟头,装做风尘仆仆的样子,大步进了饭店。 胡四正在前厅跟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说话,见我来了,把那个人往我的身边一拉:“来,认识一下。” “哈哈,我认识你,”中年人爽朗地笑着,冲我伸出了手,“我是梁超,你就是蝴蝶吧?” “梁哥,早就听四哥整天念叨你呢,”我握了握他的手,“好象以前见过你。” “蝴蝶真好脑子,可不是见过嘛,”梁超依旧笑,“还记得你勇斗黄歹徒的时候,我去给你助过威吗?”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90 “哈,梁哥那时候在海天路派出所干所长,”胡四过来一手一个拉着我和梁超往里走,“一会儿好好聊。” 我瞥一眼梁超,一下子想起来了,可不是嘛,在我砸完了黄胡子的时候,我看见他在后面挥舞着一副手铐大声咋呼“谁的枪?把他给我拷起来!”,当时我就知道是胡四找了派出所的人,想不到他竟然是一个所长。那还能有黄胡子活的?这时我才相信胡四那天对我发牢骚的那些话是真的,黄胡子一定不甘心被我赶跑了,他肯定去找过类似梁超这样的人,梁超通知了胡四,胡四就开始了他的活动,最终把这事儿压住了。看着满面春风的胡四,我的心里不由得一热。我跟梁超分在一个桌子上,进门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看他们的年龄和面相,我估计这都是所谓“白道儿”上的人,不禁有些拘谨,胡四这是怎么安排的?我跟这样的人根本说不到一块儿去呀。胡四把我俩推进来坐下,拍拍手对大家说:“各位大哥,梁主任大家都认识,我就不作介绍了,这位英俊小生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叫杨远。” 我看到,有几个人刚开始还心不在焉,一听胡四的介绍,眼睛里立马出现了好奇的神情。 我冲他们一一抱了抱拳:“各位大哥好。” 胡四从后面推了我一把:“哈哈,这是什么动作?哥哥们不兴来这套。” 几个满脸油光的中年人一齐摆手:“老四你这是说了些什么?你这兄弟一看就是个场面人,好,我们喜欢。” 一个服务员端着一个很大的蛋糕进来了,梁超皱着眉头朝她挥了挥手:“拿出去拿出去,不玩儿这个。” 胡四接过蛋糕,往桌子中间一晃,又拿走了:“走个过场,走个过场,哈哈,哥哥们,开始。” 梁超看上去很痛快,连启子都不用,一口一个将摆在桌子上的啤酒都启开了:“一人一瓶,自己添自己的。” 胡四站在梁超后面,低下脑袋对他说:“梁哥,你在这面照应着,我去别的桌子转一圈就回来。” 梁超摆摆手:“你忙你的,我们这帮老家伙都熟悉,自己玩儿自己的,哈哈。” 三圈喝下来,我就感觉很不适用,这酒喝得也太快了,一口一杯,那杯子还粗得像大腿。那几个对我感兴趣的人似乎看出来我的酒量不行,好象要灌我,其中一个端起酒杯冲我晃了晃:“杨兄弟,哥哥先敬你一杯,”咕咚把自己的酒喝了,笑眯眯地看着我,“哈哈,我最佩服你们这样的人,跟那些街头小混混两码事,干得痛快,还不伤害老百姓,能跟你这样的道上兄弟坐在一起,哥哥我非常荣幸,看得起我你就把那杯酒干了,哥哥我这里先谢谢了。” 我摸着胸口,强忍着阵阵上涌的啤酒沫子,一口把自己的酒干了,摆摆手说:“酒量不行,歇会儿再说。” 梁超捶着我的后背,哈哈大笑:“缺乏锻炼啊,当年我在你这么年轻的时候,喝他个十瓶八瓶的玩儿一样。” 这个我相信,林武一次都能喝整整一箱呢……我笑着摇了摇头:“梁哥厉害,我也就是三瓶的量,多了就吐。” 另一个被称做郭队的人冲我伸过了杯子:“老弟,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跟他喝了不跟我喝那不行。” “郭哥,”我瞥了梁超一眼,“喝得太快了,要不让梁哥先跟你喝,一会儿我补上。” “也行,欠我一个酒了啊,”郭队直接把酒伸到了梁超的鼻子底下,“来吧,咱哥儿俩走一个。” “祝胡老四生日快乐!”梁超抓起酒杯干了一个,回头看看我道,“怎么样?咱这酒量可以吧?” “可以个屁,”郭队笑道,“一共才喝了三瓶酒,谈什么酒量?看我的!” 原来这种人喝起酒来跟我们一样,也够疯狂的,不到半个小时,大家都带了醉意。我装做不胜酒力的样子,眯着眼睛听他们说话。他们基本没谈几句正经话,话题直接就奔了下三路,刚开始敬我酒的那个人说:“嘿嘿,一路欢笑大家都去过吧?真他妈好玩儿,刚去了一个小妞真水灵,那奶子挺得……啧啧,跟他妈气球似的,真好……” “我知道她,”一个人插话说,“别看他小,那是个油子,你还吹呢,你能捞着摸她的奶子?嘁。” “我怎么没捞着?”敬我酒的那个人冲他翻了个白眼,“我还不是跟你吹,连下面我都摸了,操。” “打住打住,”梁超瞟了我一眼,“你们都喝多了,别说这些了,让蝴蝶笑话你们为老不尊。” “没事儿,呵呵,”我冲他们笑了笑,“看样子哥哥们跟胡四都是铁哥们儿,我跟他一样的脾气,说你们的。” “操,我不听你们说些指逼糊弄吊的破玩意儿,”梁超矜矜鼻子嘟囔道,“我要办就办实在的……吹牛没意思。” “那倒也是,”郭队把脖子横过来,“老梁喜欢动真家伙,没去一路欢笑玩玩?那地方不错。” “玩?”梁超猛地喝了一口酒,“要不是我不当警察了,早去给他连窝端了,卖淫嫖娼,应该严厉打击。” 敬我酒的那个人嘿嘿一笑:“梁主任,你也就是嘴皮子硬,你端得了人家嘛。” 梁超把身子往后一仰,哈哈大笑:“闲得没事儿干了我,人家这叫活跃光棍们的业余生活,我管个蛋啊。” 敬我酒的那个人眼放绿光,嗖嗖地舔着嘴唇:“这话说得好,梁主任,你是没见着那个刚来的小妞啊……” 梁超伸手弹了他的脑门一下:“我是干什么的?早看见啦,不错,挺水灵的,就是不上步。” “是啊,他奶奶的,”敬我酒的那个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人家是本市的,直接卖的全是外地的,可惜。” “她叫什么来着?”梁超似乎对那个小妞颇感兴趣。 “叫娜娜,好象就住在吴胖子家附近,听说她哥哥跟吴胖子关系不错,可也是,她哥哥就不管管她?” “摊上这么个来钱的妹妹他舍得管?”郭队隔着老远笑道,“我有这样的妹妹也不管。” “你?”梁超埋下头,像个老鼠那样吱吱地笑了起来,“你要是有那样的妹妹,早让你自己给收拾了。” 第八十五章得罪了政法干部 旁边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瘦子,忿忿地说:“对!应该取缔了这个淫窝!根据我国的法律,容留组织甚至强迫妇女卖淫的,应该判处三年以上有期徒刑直至死刑!他妈的……何况,何况他们还目中无人,抽空我还得去收拾收拾那个叫吴胖子的,他妈的他那叫开了个什么饭店?明摆着是个鸡窝嘛!上次我去找他,让他给我老丈人摆一桌寿宴,你们猜这小子说什么?他竟然敢对我说,大哥,现在是法制社会,我犯了法你可以抓我,可是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到我这里‘熊吃熊喝’那就不对了,尤其你还是个法律工作者……我气糊涂了,说早晚要抓他去坐牢,这小子还跟我耍横,说什么长法在那里罩着,这个买卖是长法的,有胆量你抓长法去吧。长法怎么了?不就是一个地痞?老梁,跟你那些兄弟打个招呼,端了这个鸡巴操的,然后我负责处理他,不判这小子十年八年的,我脱了这身皮,操他妈的。” “你说端就端?”梁超轻蔑地说,“他敢开这样的买卖就有办法不让你端,人家这买卖开了几年了你知道吗?好端的话,伙计们早就去端他了,还轮得到你?我打听过了,人家上边有人,道儿上也有人,两头齐全,你就歇着吧。” 瘦子喝了一口酒,把酒杯一敦,斩钉截铁地说:“我的眼里容不得沙子,社会主义法制更容不得践踏!” 满桌子的人哄堂大笑:“哈哈哈哈,厉害,厉害,老李不愧是真正的共产党员,铁骨铮铮啊。” 郭队乜了瘦子一眼,似乎是想打个圆场,举着酒杯向我晃了两晃:“兄弟,欠我的酒应该喝了吧?” 我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一仰脖子干了:“谢谢郭队。” 大家又开始向我发起了进攻,不知不觉中我又喝不进去了,嗓子眼里堵满了啤酒沫子。 “杨兄弟,看来你的酒量不行,歇会儿我跟你说个事儿,”瘦子端着酒杯坐了过来,“你认识不认识长法?” “耳熟,哪里的?”我装糊涂。 “刚才你可能没听明白,”瘦子说,“吴胖子说这个叫长法的是他的老板,不知道真的假的。” “我哪知道?”我笑了笑,“说实话,我也就是在卖鱼这个行当还有几个认识的,外面我还真不大接触呢。” “不会吧?”瘦子嘬着嘴巴,鼻孔一掀一掀地说,“能跟老四混成哥们儿的就一定不是‘善茬子’。” “呵呵,大哥,这跟认识长法有什么关系吗?”我有些上了酒劲,皱着眉头说。 瘦子哦了一声,用手转着酒杯,郑重其事地说:“老弟,我是西区法院执行庭的法官,我叫李忠,以前当审判员的时候,我宣判过很多大案要案,任何犯罪分子都逃不出我的手心,吴胖子和长法也不例外。现在,我正式开始询问你,”这家伙板起脸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双眼炯炯有神,直戳戳地瞪着我,“杨远听着,你认识一个叫长法的吗?” “我操!老李你他妈又喝醉了这是?”梁超当胸推了他一把,“滚蛋,真他妈扫兴,你以为这是在法院?” “别管他,”我的胸口几乎要胀破了,声音也变了形,“我认识长法。李法官,你接着问。” “好,很好,”李忠满意地摸了一下下巴,“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老李,你他妈有毛病是不是?”梁超抓起他面前的杯子,哗地泼了李忠一脸啤酒,“滚!” 我拉了梁超一把,冲他一笑:“梁哥,别管他,他喝多了,让他玩玩,呵呵。” 李忠瞪了梁超一眼,拿起桌面上的一沓餐巾纸将自己的脸抹成了窗冰花:“别反动啊,工作的时候我谁都不认。” 我能感觉到,大家的脸都转向了我,他们似乎不相信我有这么大的忍耐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用胳膊隔开还要上来拉李忠的梁超,轻声说:“刚才你问我跟长法是什么关系是吧?” 李忠傲慢地点了点头:“对,请回答。” “报告法官,长法是我的兄弟,”我拿过不知道是谁给我添满的酒,轻轻啜了一口,“是我安排长法去保护吴胖子的,因为吴胖子做生意不容易,需要我的保护。如果我不保护他,有人会把他吃穷了的,他的饭店就开不下去了。” “好,很好,”李忠越发来劲了,悠然地点了一根烟,“这意思就是你在收他的保护费了,是吗?” “是,”我身上的血开始像海啸那样的奔涌,“我不能白给他干活呀,所以收他点儿辛苦费。” “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犯罪行为啊同志,”李忠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是要被判刑的,是要去坐牢的啊。” “你说什么?”我把椅子往后拖了拖,让他离我远点儿,“我没听明白。” “我说你这是在犯罪,”李忠陡然提高了声音,“要判刑!要坐牢!要……” 我的血管在这一刹那爆炸了,我像狮子捕食那样猛地把还想教训我的李忠扑倒了。房间里一下子乱了,我听见有人大声喊:“快去找胡四!蝴蝶疯了!”随后我听见一阵桌椅的碰撞声,一个人重重地压在了我的身上:“兄弟住手!”我嘶嘶地叫着,一翻身把那个人掀到了一边,抡起拳头对准李忠的脑袋就砸,拳头在半空中被那个人抓住了,我回头一看,是梁超,梁超几乎都要哭了:“兄弟,你这是何苦?刚才你不是已经承认他喝醉了吗?”我的脑子猛然一顿,我这是怎么了?他喝醉了,我要打他,这不应该是我杨远干的事情啊……我懵懂着站了起来:“梁哥,我错了。” “怎么了,怎么了?”胡四从门口冲了进来,“蝴蝶喝大了?不能吧?” “没事儿,”梁超边拉李忠起来边冲胡四笑道,“李哥跟蝴蝶划拳划恼了,喝你的去吧,这儿有我呢。” “什么脾气?”胡四一把将我推坐下,扳着李忠的脖子来回看,“他没打你吧?这小子真混蛋。” “哦,不错不错,”李忠摸着挨了一拳的腮帮子,斜了我一眼,“你们哥们儿都不错,打得好。” 我的脑子还在僵硬着,恍惚弄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动手打他,刚才我还在心里说,让他发酒疯,让他发酒疯,坚决不能发火,这样的人不能得罪,不是冲胡四的面子也应该为自己想想,打了这样的人会吃大亏的……可是怎么就突然打了他呢?一时间我对自己的脾气彻底鄙夷起来,就这“抻头”将来遇到更大的事情岂不是要麻烦?我还怎么领导我的那帮弟兄?很长时间已经在我身上消失了的那种自卑感又悄然袭上了心头……我茫然地看着胡四,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梁超看我尴尬的样子,摸了摸我的肩膀:“没事儿兄弟,这事儿不怨你,我们大家都在看着呢,不怨你。” 我给李忠倒了一杯酒,双手递过去:“李哥,对不起,刚才我冲动了,给你道歉。” 李忠怏怏地叹了一口气:“唉,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种子长什么树啊,有些人是交往不得的。” 胡四摩挲着他的脊梁,点头哈腰地说:“李哥说的对,一会儿我就批评他,太不象话了。” 李忠说的那句话又让我一阵不爽,他这是明摆着瞧不起我,想回应他一句又忍了,拉倒吧,没意思。胡四歪着脑袋冲我眨巴了一下眼睛,那意思是别笑话他,他是在演戏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91 ,我苦笑了一声:“四哥,看来我来错了,我走吧。” 李忠回了一下头:“你为什么要走?你哥们儿的生日宴席你不应该走,还是我走吧。”说着,慢条斯理地抓过了搭在靠背上的上衣,随手惮了两下,“要我说啊,这人可不能太狂气了,不一定哪天就掉到别人的手里去了……得,算我今天倒霉,又明白了什么叫做没有档次的人。老四,我走了,陪你兄弟好好玩儿吧,以后我也不能到你这里来了,我怕挨打,”胡四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尴尬地笑,李忠晃开他,慢慢往外踱,“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等着。” 我扫了旁边的人一眼,那些人竟然没有一个出去送他的,我没趣地摇了摇头。 梁超看着李忠的背影,冲我一呲牙:“呵呵,他是真喝大啦,这都念叨了些什么呀。” 郭队歪着身子拉了我一把,轻声说:“别介意,老李就这德行,出门就忘。” 李忠走到门口,转回身来,把手往里面一摊:“伙计们别怪我啊,我可什么都没干。” “就是就是,”胡四用身子把他挡了出去,“李哥绝对有数,从来不干膘子事儿。” “看看吧,老四这小子能‘舔’着呢,”梁超指着门口说,“从来不得罪人,周总理就是这号人。” “好你个反革命!”郭队嘭地一敦酒杯,“你敢丑化人民的好总理?来人,拉出去重打四十大板!” 第八十六章梁超的黄段子 屋子里的空气活跃了起来,大家又开始喝酒,我没有了一丝坐下去的兴趣,抓起衣服冲大家点了一个头:“哥哥们,今天这事儿办得真‘糟烂’,我没脸再在这里跟哥哥们喝了,我先回去,有机会我请大家去我那里喝,我走了。” 梁超他们刚想过来拦我,胡四就笑眯眯地进来了:“嘿嘿,老李这小子哭了,哇哇的,冤枉死了。”见我穿上了衣服,胡四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了?也想走?至于嘛,这才多大点事儿?坐下坐下,操,没你这么办事儿的嘛,梁哥,你是怎么帮我招呼客人的?怎么都想走?”这话我听着很别扭,好象我是个外人,梁超倒成了胡四的铁哥们儿,心里很不是滋味,胡四你小子真不拿我当兄弟对待了?想插句话,胡四冲我摆了摆手,“都听我的啊,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谁要是不经过组织批准,擅自离开喝酒岗位,别怪我放狗咬人。蝴蝶,尤其是你,你跟我是什么关系?想走就走?标准的资产阶级自由化,不知道现在从中央到地方,打击的就是这个吗?给我坐好了,先听我来上一曲!” 我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站也不是,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 胡四走过来,用一个不易察觉的动作捏了我的胳膊一把:“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 胡四这一把捏得很有力气,我估计他不让我走,肯定是有事情想要告诉我。 可能是因为我刚才的表现,胡四加入酒桌以后大家再也没劝我喝酒。我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听他们说话,还是那一套,我怀疑人到中年离了女人就活不下去了。郭队是个急性子,非要干了这杯酒马上去一路欢笑找那个叫娜娜的小妞。一直在流着口水的那个人征询地问我,在吴胖子那里看场子的真是你的人?我点点头说,真是,我刚刚“招安”的一帮小兄弟。胡四好象早听说了这事儿,拍着胸脯说,我们的朋友遍天下,不是吹牛,在港上我们哥们儿就跟孙悟空似的,指哪儿打哪儿,没有办不成的事儿。郭队说,你给长法打个电话,让他把那个小妞叫过去,咱们一起吃个花酒,那个小妞的酒量真不赖,上次连我们队上最能喝的张管教都喝趴下了。我问了一句,郭队在哪里高就?郭队说,在劳教所,犯人头儿,没意思,人家到期就走了,我们跟个无期一样,得一辈子在那里呆下去,还不带减刑释放的。 “郭队在几中队干管教?”我忽然来了兴趣,想打听打听李俊海的底细。 “中队?”胡四哧了哧鼻子,“咱们郭哥是中队的领导,大队,大队长啊。” “哪里哪里,”郭队笑了笑,“副的,不管事儿,顶个打杂的使唤。” “我一个朋友前年在你们那里劳教,是二中队的,叫李俊海,不知道郭队有没有印象。” “李俊海啊,操,谁不认识他?”郭队哈哈笑了起来,“那是个人物,说话办事儿比个中队长还管用呢。” 这倒出乎我的预料,记得我去看他的时候,他无精打采的,哪有“大头皇”的风采?当年在劳改队的时候,我去他们车间找他商量申诉的事情,他跟个死耗子似的蹲在车间旮旯里,没有一点儿活力,我问他劳改打得顺心吗?他竟然哭了,他说,顺他妈了个逼心?我整天让别人吆喝过来吆喝过去的,连个“臭迷汉”都敢冲我吹胡子瞪眼,我他妈死了的心都有。当时我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活该,谁让你的心理那么阴暗的?但是想到他是我的把兄弟还是帮了帮他。我找了他们车间的大值星,给他安排了一个比较轻快的活儿,让大值星告诉那些欺负他的人,这是蝴蝶的把兄弟,谁再对他不礼貌,当心脑袋。后来他的处境好点儿了,多少也学会了怎样为人处事,但是也不能在劳教所混得这么好吧?我知道,在劳教所跟在劳改队差不多,除非你的拳头够硬,脑子够活泛,或者是家里有钱,再或者队长是你的亲姐夫,否则你永远也混不起来,这跟混社会是一个道理。李俊海这几样都谈不上,难道他很有钱? “是嘛,”我故做惊讶地说,“到底是有钱好啊,李俊海在经济上那没得说。” “对,这小子挺有钱的,听说他姐夫是建筑公司的承包头,经常接济他,这小子也很会花,全用在刀刃上。” “不会吧?”胡四插话说,“不是听说他几个姐姐跟他都没有来往了吗?他姐夫凭什么给他钱?” “别乱说,”我推了胡四一把,“人家他大姐早跟他和好了,再说,他大姐还住着他的房子呢。” 说完这话,我的心一楞,胡四说的对,按说李俊海除了我给他的几千块钱,不应该很有钱的。他的钱是哪来的呢?他从来没告诉过我啊。看来这小子在里面的时候有什么活动,我问郭队:“听说教养的可以经常出来看家?” 郭队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敷衍道:“是啊,表现好的可以放两天假。” 我有些明白了,李俊海很可能出来过,至于他出来的活动那就很难说了。 胡四也不愿意谈论李俊海,大声嚷嚷道:“别说这些没意思的了,我给大家唱段京剧助助酒兴!” 梁超用酒杯敲了敲桌子:“唱什么京剧?谁听得懂?还不如我给大家来个黄段子呢。” 没等大家说话,梁超就说上了,他说有一次他跟一个运管处的同事去外地出差,晚上寂寞得难受,就去找了个小酒馆喝酒,喝到一半来了一个村姑,那个村姑躲在门帘子后面用那双肿眼泡子一个劲地冲他放电。他就跟着那个村姑去了村姑的房间,村姑说咱俩来来不要钱,白来。梁超纳闷,就问她,那你不是吃亏了吗?村姑说,俺爹是个卖盘子的,你日我一下买我爹一个盘子,我夹你一下你买我爹俩盘子就行了。一个盘子才几个钱?一听便宜,梁超就骑上去了。刚攮进去,那村姑就开始记数了:一盘、两盘、三盘、四盘、五盘……梁超大吃一惊,大姐,这一次下来我得买你多少盘子呀?就趴在上面不动弹了。人家村姑也不“膘”,用下面记数:一夹、两夹、三夹、四夹、五夹…… “去去去!”胡四笑瘫了,“你他妈这哪是操逼呀,这是败家呀,完了事儿你连房子也得卖了。” “我是膘子?咱快呀,她还没念到十夹的时候,咱完事儿了,不过走的时候麻烦大啦,装了一车皮盘子。” “操,糊弄人,假的,”流口水的那位不高兴了,“这分明是个故事,有本事来段真的。” “真的咱也有啊,”梁超举起酒瓶子咕咚咕咚灌了一气,抹着嘴巴说,“听着啊,也是那次出差,晚上又睡不着了,出去打个野食儿吧?我就背着我同事去了一个野鸡店,奇-書∧網因为去的晚了,家什儿都让别人占了,我就对老板娘说,不行我就吃点儿亏勉强跟你凑合上一把?老板娘见我长得还不错,就同意了。上了床,我就跟她干上了。一开始我采用的是狗爬式,到了紧要关头咱得换动作啊,我最喜欢的动作是关键时刻掐着对方的大腿干,这一掐不要紧,扑通一声把我闪到了床底下,你说吓不吓人?我的手里竟然抱着一条大腿!操他妈妈的,那个老板娘的一条腿的假的!” “哈哈哈哈!这个好玩儿……”连我都绷不住了,一头扎到了窗口,“我操他妈呀,笑死我了。” “怎么样?我这胆量还可以吧?这事儿要是摊在任何人身上,不吓死也得神经了……” “梁哥,我受不了了,”流口水的朋友别别扭扭地站了起来,“咱们走吧?去一路欢笑。” “走啊!”梁超抓起了他的衣服,“大家一起去,看我怎么调理哪个叫娜娜的。” 胡四忽地站了起来:“不准去!” 梁超吃了一惊:“怎么了老四?好象生气了?这没什么吧?” 胡四瞄了我一眼,忽然换了一种轻柔的语气:“还是别去了,蝴蝶不喜欢这事儿。” 梁超继续穿他的衣服:“那你们俩就在这里继续战斗,我们几个去,蝴蝶,你就不用打电话了,长法我认识。” “去吧,”我忍着笑,上去推推他,“哈哈,我这才发现,敢情梁哥是个活宝,有机会我得好好请请你。” “梁哥,你说你都这把年纪了,整天往那种场合窜的什么劲?”胡四上来扒梁超的衣服,“坐下喝酒。” “我操,老四今天这是怎么了?以前没见你这样啊,一听说吃花酒,你俩眼瞪得比谁都大。” “今天不是特殊情况嘛,我的二十六大寿,你们参加了这么好的庆典,再去干那营生,很不吉利的。” 郭队已经走到了门口:“罗嗦个鸡巴罗嗦?走着,老四你别管,不吉利就不吉利,我们认了。” 胡四无奈,松开抓着梁超肩膀的手,看我一眼道:“那我就不管了,我跟蝴蝶继续喝,你们不许回来了啊。” 梁超挨个拉还在坐着的那几个人:“一起去,一起去,我让你们大开眼界。” 第八十七章抢地盘的文打与武打 胡四讪笑着过去关上了门,坐回来冲我咧了咧嘴巴:“看见了吧?这就是那些‘白道儿”大哥,操。” 想起刚才李忠的德行,我忍不住骂了一声:“操他妈的,就这档次还执法?老百姓摊他们手上还不得去死?” 胡四探着脑袋找他用过的杯子,扒拉一个丢一个:“哪个是我的?用乱了可不行,传染上大疮。” 我把上衣脱下来,重新挂到靠背上:“四哥,刚才不让我走,是不是想跟我说点儿什么?” “没有啊?”胡四终于找着了他的杯子,边倒酒边乜了我一眼,“就是想让你再坐一会儿啊。” “四哥你是越来越拿我不当兄弟待了,刚才你偷着捏我那一把是什么意思?” “哦……”胡四拍了一下脑门,“我那不是怕你出去在半路上截着老李再揍他一顿嘛,不说这个了,喝酒。”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刚才我还上着火,他怕我出去惹麻烦,才不让我走,这也有可能。 胡四接连干了三杯啤酒,摸着肚子打了一个酒嗝,感觉很舒服地咂了一下嘴:“你说什么?” 看他喝得香甜的样子,我忍不住也喝了一杯:“我说你也太小看我了,我那么没有水平,还截着打?” 胡四摇摇头说:“我不是不放心你,老李刚走你接着走,面子上不大好看。” 这个话题太没意思,我不想谈论它了,换个话题道:“四哥最近生意怎么样?” 胡四眉飞色舞地说:“好极了,大大的好!饭店这块儿你都看见了,保持温饱没问题,这里也就是我招待朋友和我自己吃饭的地方罢了,最好的是我的出租公司。前一阵我又买了四辆拉达车,全是新的,加上挂靠在我这里的,有将近三十辆车了,这还不算小公共,一个月的纯收入已经突破十万大关了,照这么下去,下一步我就是全市这个行业的龙头老大了。孙朝阳是彻底完蛋了,他罩不住伙计们啊,他的司机全跑我这里来了,他也不管了,把他那个烂摊子交给小迪了。小迪倒是比他能干,可是总归是个新手啊,让我玩得一个楞一个楞的,小迪说了,实在不行他就跟我合并,那哪儿成?我不跟他搀和,他那个人的脾气我知道,一口喝不着个豆儿就扔勺子,到时候跟我翻了脸那多难看?” 我想了想,开口说:“四哥,前一阵我跟你商量的那事儿怎么办?帮帮我?” 胡四一拍大腿:“好嘛,我还忘了这茬儿,帮!怎么不帮?给你总比给别人强,路线都打通了?” 我说:“我自己倒没去,我一个叫老七的兄弟天天靠在那里,基本很熟悉了。” “那好,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嘛,老七这个人你了解吗?” “了解,除了好吹个牛以外,挺贴心的。” “我给你两辆小面包,你明天就找人开过去,抽个时间咱们过过户,其他的我就不管了。” “别不管啊,我上哪儿找司机去?就是我能找到,人家懂客运这一行嘛。” “哈哈,我的车你‘滚’,连我的人你也滚啊,”胡四使劲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92 摸了一把头皮,“得,我认了,给你个人!” “两辆车一个人哪能行?要给就给两个,让他们放心,即便是赔了我照发工资不误。” “你以为我给你的是司机啊,”胡四奸笑一声,“我给你的是一员大将,一个顶他妈十个司机使唤。” “我操,你是不是要把林武给我?”我猛踢了他一脚,“不要,不要!我怕他给我搅黄了生意。” 胡四捂着被我踢疼了的大腿,哎哟哎哟地叫唤:“不识好歹啊你,不是为了帮你,我才舍不得给你呢。” 我上去掐着他的脖颈一阵乱晃:“把他给我,我他妈能指挥动了他吗?你这不是害人是什么?” 胡四硬挺着脖颈咳嗽了两声:“别闹了,我不跟你开玩笑,林武在这方面比我都厉害呢,不骗你。” 我猛一觉醒,对啊,从胡四决定插手出租车这个行业开始,林武就一直跟着他,胡四整天忙着处理各方面的关系,一线的也就是林武在忙碌啊。对,要他,别看林武大大咧咧的,关键时刻不比任何人差!脑子里一下子就想起了我被关凯困在西区市场的那一幕,林武几乎是从天而降,叼着一根牙签,轻蔑地把冲锋枪自上而下顶在关凯的眉心,那叫一个气势!如果我不认识他,光看他当时那个动作,没准儿认了他当大哥呢。去年金高还跟我说过林武的一次壮举,金高说,那天他和林武一起去浙江收蛤蜊苗,晚上出门喝酒,两个人都是海量,刚坐下没多长时间,桌面上就摆了三排啤酒瓶子。老板害怕了,死活不卖给他们酒了,金高就去别的店买来了一箱,两个人继续喝。或许是老板嫌他们点菜少,又从别处拿酒,就不时催他们快喝,喝完了倒地方。金高骂了他一句,老板不高兴了,一掀门帘把里面喝酒的几个当地混混喊了出来。那几个混混一看是两个外地人,暴喝一声就要往上冲,林武哗地甩了衣服,露出一身乌黑的腱子肉,腱子肉上还文着一条张着大口的老虎,跳到桌子上,摆了一个李小龙划步的动作,嘴里还呀呀地叫着,那帮混混一看这个架势,嗷地一声作了鸟兽散。金高还准备跟人家激战一番呢,一看人家跑了,还没反应过来,林武拉着他就窜。两个人窜到半道,才想起来林武把衣服丢在那里了,里面还有不少钱和单据呢。两个人一商议,回去,大不了一拼,就这俩体格一个还不得照顾他们五个?远远地看见那帮混混提着棍子站在门口吹牛,说要是再碰上那两个北方佬,把脑袋给他们打烂糊了。林武也不说话,在地上做了几个俯卧撑,亮着块儿就迎了上去,结果又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只听嗷的一声,饭店门口一个人没有了。两个人回去拿了衣服大摇大摆地晃出门去,连帐都没结。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哈哈,四哥,我跟你开玩笑呢,林武在这里吗?” 胡四刚想起身去把林武喊过来,门咣当一声就被人踹开了:“蝴蝶呢?哥哥要跟你大喝三百个回合!” 我连忙给自己倒上酒,一仰脖子干了:“我先喝,我先喝,哈哈。” 林武边走边把端着的酒喝了,一屁股坐在胡四的旁边:“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胡四哦了一声,抓起一个杯子倒了半杯白开水,快步走了出去。 “蝴蝶,别着急走啊,跟林武先聊一会儿,我过去支应两句马上回来。”胡四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 “走吧走吧,这儿有我呢。”林武反手挥了挥,“过个鸡巴生日看把你‘慌慌’的。” “别喝多了啊,”胡四还站在门口,“一会儿跟你商议事儿呢。” “再他妈叨叨?”林武晃过去一脚踹关了门,“这小子越来越不象话了,指挥起我来了,在劳改队他敢吗?” 我找了个干净杯子给他倒满了酒,往他面前一推:“哈哈,刚才我和老四正说着你呢。” 林武把那杯酒喝了,捏着杯子问:“说我什么了?四逼是不是又‘臭’我了?操他妈的。” 我又给他添了一杯,笑笑说:“谁敢‘臭’你?你那么猛。” 林武不喝酒了,脸色忽然阴沉了下来:“老四是不喜欢我了,嫌我给他惹事儿呢……唉。” 我理解胡四的心情,这种脾气的人总是拢在身边难免有烦了的时候,我说:“他没说你别的,想让你帮帮我。” 林武疑惑地抬起了头:“帮你?怎么帮?你的事儿不是全都压下了吗?” 我把胡四的意思对他说了,然后征询地看着他的眼睛。 林武沉吟了一会儿,猛地一拍大腿:“好!反正我在这里整天看他那张老脸也够了,跟你去练一阵。” 我给自己添满了酒,慢慢陪他喝着,随便跟他聊起了这个行业的一些事情。林武说,一点儿窍门都没有,就是一个字,打!谁挡咱的买卖就“办”谁,管他是干什么的呢,当年我帮胡四就是这么打出来的,打了十个人,有一个反抗的那算你碰着茬子了,不过这个反抗的一般也不会怎么着,也就是告个黑状什么的,那好办,胡四一切都就办了,梁超在运管处说一不二,他就是告了也白搭。再就是砸同行,胆敢抢咱们生意的,先跟他打招呼让他滚蛋,听了正好,不听还是那个字,打!这打又分好几种,有文打有武打,文打就是找几个小弟兄给他扎轮胎,坐车不给他钱,甚至往他的车上抹屎;武打就是直接派出精干力量把车主或者司机从车上拖下来,当着乘客的面砸,看谁还敢坐他的车? “抹屎?”我一下子想起阎坤的门头被人抹屎的事情来,哈哈一笑,“你善于抹屎吧?” “你才善于抹屎呢,”林武正色道,“抹屎的那是孩子们干的……哦,你不会是怀疑阎八那次……” “说你娘的什么呐,”我打断他,“开个玩笑,继续说你的。” “如果文打和武打都不行呢?咱们就开始动用政府的力量啦,这个你应该明白吧?比如……” 第八十八章与胡四的裂痕无法避免 林武在这边唾沫横飞地说着,我在那边就琢磨上了,听老七的意思,郊区那两条线上跑的车基本上让他们搅和得差不多了,只要我的车一上路,他们就得走,搞好了,两条线的车只有我一家在跑。那样就得增加车辆,先跑一阵看看吧,如果有利可图,我直接让那五或者大昌过去经营这一块儿,海货、运输,双管齐下,我就不信熬不出点名堂来,说不定在不远的将来,我就是这座城市的李嘉诚。再想远点儿,生意做大了,难免会与胡四发生摩擦,那就跟胡四好好谈谈,郊区无论哪条线路都是我的,我不往城里发展就是了。至于政府下属的车我不管,但是也不准抢我的生意,惹急了我,我跟他玩儿“文打”的。林武说着说着停下了:“蝴蝶,你眯着个鸡巴眼笑什么?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我打个激灵回过神来:“哈哈,我在笑咱哥们儿将来的风光前景呢。” 林武问:“想到未来了?咱哥们儿的未来是什么?” 我想了想,大声喊道:“世界是我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我们的!毛主席这样说过吧?” “咋呼什么咋呼?”胡四摇摇晃晃地倚在门口,一个劲地冲里面傻笑,“世界是你们的?吹点儿了吧?” “哈哈,四哥,我在给林武朗诵毛主席语录呢,”我冲他勾了勾手,“进来接着听。” “扯什么鸡巴蛋?”胡四这次好象真的喝大了,眼睛都散了光,“谁……谁他妈听你扯淡?” “好家伙,刚出去这么一阵就喝成膘子了?”我过去把他拉了进来,“少跟我装啊,我光打人。” 胡四踉踉跄跄地摆了一个骑马蹲裆式:“你敢打我?瞧哥哥这个架势,这跟黄飞鸿有什么两样?” 林武悄悄把腿伸到胡四的脚脖子那里,猛地一勾:“叫你黄飞鸿!” 胡四仰面朝天跌在地上,翻了几翻没翻过来,索性就那么躺着唱上了:“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 我走过去站在他的头顶上笑道:“就这还雄赳赳?我要是喊一二三你能站起来的,我自罚三杯!” 胡四不听,继续唱:“鸠山设宴和我交朋友,千杯万盏会应酬,时令不好,风雪来得骤……你得罚三瓶吧?” 好嘛,这小子没醉,唱着歌还记得这茬儿呢,我也豁出去了:“三瓶就三瓶,一、二……” 三还没喊出来,胡四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哈哈,老小子,上当了吧?来来来,林子,添酒!” “你这个老狐狸啊,”林武笑嘻嘻地冲我一摊手,“哥们儿,没办法,喝吧。” “想起了李忠的一句话,呵呵,”我苦笑一声,“李忠说,这次我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没有档次的人。” “你才知道?”胡四得胜将军似的把头一甩,“谁叫你那么傻呢?你没看见我是端着白开水出去的?” “操,谁知道你是去糊弄伙计?我还以为你端着水出去漱口呢,不说了,我喝酒,白赚了三瓶酒喝呢。” 这一次我是彻底喝不进去了,瞅着剩下的那两瓶发愣,胡四拍拍我的手说:“服了吧?服了就别喝了。” 我也确实不想喝了,顺坡下驴道:“这可是你说的啊。” 胡四的口气似乎很惆怅:“无所谓啊,兄弟交往不在一两瓶酒上……我看得开。” 这话听得我莫名其妙:“四哥,你到底是真喝醉了还是假喝醉了?这都念叨了些什么?” “没什么,胡乱发点儿感慨……”胡四站起来,绕着桌子转起了圈儿,“要说我喝醉了吧,我还真没喝醉,要说我没喝醉吧,我还真有那么点儿醉意,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啊……蝴蝶,当着林武的面我也不跟你说那些客气话了。人呢,要分清个里头外头,谁对你好谁在害你,你应该把它分清楚了。我为什么这么说呢?是因为咱哥儿俩这阵子明显的不如以前关系融洽了,这主要责任在我,很多事情我没能帮上你的忙。但是你也有责任,你的责任是,拿我这个哥哥当了外人,有些事情宁肯对别人说,也不对我说,也许你有自己的难处,但现实情况就是咱哥儿俩生分了。”走的我的对面,递给我一根点着了的烟,“所以呢,我觉得咱们应该开诚布公地唠叨唠叨,要不然在不远的将来,咱哥儿俩很可能反目成仇,我这绝不是危言耸听,我有这个预感。记得在劳改队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吗?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朋友与利益之间是水火不相容的。想要朋友就得抛弃利益,想要利益就得抛弃朋友,这个道理可以说是颠扑不破。记得你刚从监狱出来的时候,我曾经对你说过,咱弟兄三个要携起手来……” “四哥,让我插你一句话,”我觉得他把朋友跟利益这么胡乱搀和让人听了非常不爽,尽管他说得有些道理,可是这也太绝对了吧?我说,“刚才你是不是想说,我刚出来的时候咱们三个说好了要一起打天下的?那你得容我说叨说叨,你说我跟你生分了,可是你们两个跟我没生分吗?这个你可得好好想想,别总是说我的不是,上次……” “蝴蝶,”胡四的口气显得很无奈,“上次我是真的喝醉了,说过的话我已经忘记了,跟你道歉。” “四哥,咱们商量商量,就算我求你,”我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咱们以后别说这些伤心话了好吗?” “蝴蝶,你还是没弄明白我的意思,我这完全是为了咱哥儿几个好,要不我还不说了呢,我背后使劲拉倒。” “看看看看,这还不是又来了?”林武插话道,“老四这得怪你,刚才这叫什么话?什么叫背后使劲?” 胡四讪讪地摇了摇头:“林武啊,你懂几个问题?有谁理解我的心?我胡四堂堂正正……” 我觉得再这样说下去可真就不好了,隐隐地觉得胡四对我有了很大的成见,等以后慢慢消除吧,眼下不是机会。 我拉他坐下,一脸真诚地说:“四哥,相信我,我杨远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咱们别说这些了。” 胡四按了按我的肩膀:“好,不说了,咱们还是好兄弟……林武,来首诗怎么样?” 林武张口就来:“啊,人生!” 胡四哈哈大笑,笑声里透着一股老练的沉着。 “四哥,刚才我把你的意思跟林武说了,明天我就来提车?” “行,”胡四看了林武一眼,“下午你抽个时间去跟老张他们说,把车擦擦,保养一次,不用出车了。” “老四,干脆让老张他们先给蝴蝶干上一阵算了,我还能亲自去给他开车?”林武说。 “行啊,”胡四的手又摸上了我的肩膀,“一切听从远哥的吩咐,哈哈。” 我感觉心里很不舒服,好象我是在受人施舍,心里一个劲地安慰自己,别难受,别难受,钱多了不咬人,等你发达了你也可以施舍别人。胡四打完了哈哈,问林武,你的那把冲锋枪呢?林武说,让我还给管子了,我怕带在身上出事儿。胡四喃喃地说,是啊,咱们都有脾气,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身上再带着那么个家伙,脾气能不见长?平常忍就忍了的事情,仗着这个家伙也就不能忍了,比他妈喝了二两猫尿还壮胆,再小的事情也不怕往大处折腾了,这很危险啊。刚从监狱出来的时候,我就发过誓,任凭你骑在我的脖子上拉屎,我也不拿枪跟你干,自有拿枪的。 这套理论又把我烦躁得不轻,我抬手看了看表:“四哥,我先回去吧,都四点多了。” 胡四点点头,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93 用双手扳着我的胳膊用力晃了晃:“兄弟,如果我的话多了,别往心里去。” 我抓住他的手,哈哈一笑:“你兄弟没那么小气,走了。” 在屋子里呆的时间长了,一出门眼睛就不太适用,眼一花,门口站着的一个姑娘让我一下子当成了芳子。 我晕晕忽忽地走过去,歪着脑袋看她:“芳子?哦……哈哈,是你呀,胡四牌油条啦——” 那个村姑现在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个村姑来了,撇着一口温软的普通话冲我一呲牙:“先生走好。” 你奶奶的,别笑还好,一笑露出大黄牙来了……还他妈芳子呢,连芳子的屁股都不如。 人都说在酒桌上坐得久了,不管你喝没喝醉,只要一出门保险是个醉汉的状态,厉害的还容易瘫倒吐酒,这叫见风倒。我现在就有了这种状况,尽管脑子还清醒着,可是脚下一点儿力气也没有,走路总是感觉在打晃,脚腕子在小腿下面一扭一扭的。我想打个车,可是站在路边等了好长时间也没等来个出租车,索性坐在马路牙子上面等。 夹在胳肢窝里的大哥大响了,我看都没看号码,直接接了起来:“谁?” 那边是长法的声音:“远哥,麻烦啦,这次折腾大了……你在听吗?说话呀。” 我听出来是长法的声音,可是我不相信他刚才说的话,什么麻烦?最近我可没安排你出去打架。 我粗暴地回答:“我在听,你说,什么麻烦?” 第八十九章胡四和林武的走麦城 “胡东把老钱用斧子劈了,”长法在那头语无伦次地说,“脖子都劈歪了,正在医院抢救……胡东想跑,没跑成,被110当场给抓了,小炉匠想去救他,也被抓了,不是派出所,是分局……老钱不知道是死是活,我估计大概活不成了,我听虾米说,110把老钱往车上抬的时候,老钱的脑袋都转到后面去了,现在到处都是警察,估计是在抓我……” 我的脑子一下子炸开了,怎么把老钱给劈了呢?这麻烦可就大了:“法哥别慌,谁是胡东?” 长法说话快得像炒豆:“他刚出来没多长时间,以前跟着黄胡子玩儿,他说他认识你,好象你还打过他……” 我想起来了,进军市场的时候,我第一个砸的就是他:“你马上打个车到观海楼,我在那儿等你。” 挂了电话,我疾步跑回了胡四饭店。胡四正站在门口跟林武说着什么,我说:“四哥把你的车给我用一下。” 胡四见我慌里慌张的,连忙问:“出什么事儿了?要不要我去送你?” 我边推着他去拿车钥匙边说:“长法帮我去要帐,把人砍了,我得赶紧去处理处理。” 胡四不屑地说:“这点小事儿就把你紧张成这样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拿钱完事儿。”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车钥匙,边往胡四的车跑边回了一下头:“这事儿先别吭声,一会儿我回来找你!” “我晚上还得回家过生日呢,”胡四不满地说,“要回来就快点儿啊,我不能老是等你。” “你必须等着我!”开车经过胡四身边的时候,我蛮横地喊了一嗓子。 “蝴蝶,等等,我跟你一起去!处理这事儿我有经验!”林武一把拽住了车门。 我打开车门让林武上来,猛一加油门冲上了去观海楼的大路。脑子乱成了一锅粥,眉头也皱得生疼,不知道老钱会不会死,万一他要是真死了,我的麻烦也就来了。首先警察得调查老钱是因为什么被人劈的,一调查,我就浮出水面了,尽管开始属于经济纠纷,可是我找的人毕竟是打死了人,即便是不追究我的刑事责任,也得让我处理善后事宜,钱倒是无所谓,我害怕的是警察以这件事情为突破口调查我其他的事情……我这几年都干了什么?脑子像一辆疾弛的火车,轰隆轰隆地扫过那些破碎的往事。火车慢下来的时候,我的心情平静了许多,警察不可能抓住我的任何把柄,我干的几件比较大的事情就是一次没成功的黑吃黑,还有一次抢劫贩毒款,第一次应该没出什么漏洞,枪已经被小杰拿走了,小杰又没有落网,事情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应该没有任何问题了。抢劫贩毒款的那次更没有问题,有限的几个人知道我也参与了这件事情,这有限的几个人死的死,跑的跑,起码眼下他们没有理由怀疑我策划了那次抢劫。 “蝴蝶,你的人把谁砍了?”林武点了两根烟,插在我的嘴里一根,闷声问。 “不是我的人,”我快速地开着车,“是长法的人,他们把欠我钱的一个伙计用斧头劈了。” “长法的人是吧?”林武说,“按说那也应该算是你的人,外面都知道长法现在跟了你。” “是不是我的人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我放慢车速,问他,“你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吗?” 林武不屑地一笑:“不但是我,连老四都经历过呢,在社会上混,这都难免。” 我知道这很难免,可是我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心里还是有些发虚:“你们是怎么处理的?举个例子。” 林武没接这个茬,把烟头噗地吐到车窗外面:“长法这小子也太没个样子了,这点小事儿完全可以自己处理嘛。” 这个要求有点儿过,人家总归不是我的哥们儿,我们的关系无非是互相利用,人家凭什么要自己处理? 我说:“这话不对啊,我跟长法的关系你不清楚……先举个例子我听。” “例子那就太多了,”林武把眼睛瞟向窗外,慢悠悠地说,“我刚出来的时候,找不着吃饭的地方,就经常去我们家楼下的小吃部里吓唬老板,目的就是让他答应我,以后我在这里吃饭可以签字。后来签得多了,老板就开始跟我要钱,我心一烦,就把他给捅了,是用西瓜刀捅的,肠子流了一地。当时我也害怕了,就跑了,跑到枣庄我一个牢友家去了。后来胡四打听着找到了我,他说那个人疯了,饭店也不开了,整天提着把砍刀在我家门口等我,把我妈吓得都快要成神经病了。我问胡四怎么办?胡四说,你要是不想继续混了就这样躲着,要想继续混就回去继续捅他,让他没有再找你报仇的资本拉倒。我问,怎么能让他没有继续找我的资本?胡四说,把他弄成残废,后面的事情我来帮你处理。我就回去了,那天夜里,我逮着了他,手筋、脚筋全给他挑了,最后我把刀子顶在他的胸口上,我说,你还敢再折腾吗?再折腾,下一次我就把你的心脏挖出来。他哪敢嘴硬?一个劲地求我送他去医院,我没管他,扯身走了。他躺在那里喊救命,没有敢去救他的,后来联防看见了,把他送到医院的时候,他几乎都摸不着脉搏了。后来,他报案了,我在外面躲了大半年,回来以后逼事儿没有,胡四全帮我打点好了,这小子架着双拐不见了……就这么简单。” “我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吧?”听他说得轻松,我也松了一口气,“恐怕得罗嗦上一阵。” “没事儿,见了长法,问问他前后经过再说。” “胡四也遭遇过这样的事情?” “他那次更大,跟你这次类似,不过人家胡四可不像你这么紧张,没事儿一样。” 林武说,胡四刚从监狱出来的时候在一家私人开的锅炉厂里干车工,第一个月发工资的时候,厂长说,因为他干废了一个配件,要扣他半个月的工资。胡四上火了,工资也不要了,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回来了。本来想把这事儿忍了,厂长又派人来了,说他拿走了工作服,让他抽时间给厂里送回去。胡四就找了他一个叫宫小雷的哥们儿诉苦,宫小雷也是个“猛子将”,二话不说,抓起一把菜刀就奔了那家锅炉厂。厂长正在招集工人开会,宫小雷就用菜刀把厂长架出来了,工人们一看不好,抄起家伙就要往上冲,宫小雷直接下了家伙,把厂长的一条胳膊给卸了下来…… “到了,一会儿再说,”我把车开进了观海楼前面的停车场,“你在这里等着长法,我进去找个单间。” 还是上次我跟金高收服长法的那个房间,服务员问我点不点菜,我说挑好的随便上,一千以内就可以。 站在窗前,拉开窗帘,正好看见林武搂着长法的肩膀往里面走,后面还跟着一个神色慌张的瘦高个儿。 我拉开窗户,冲他们咳嗽了一声,长法看见我了,甩开林武,大步往这边跑。 我打开门,长法一步闯了进来:“远哥,麻烦大啦……老钱死了。” “死了?”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眼前一片金花,“这是刚才的消息?” “不,不一定,是虾米说的,刚才虾米去了一趟医院……”长法抓起一杯茶水就灌,烫得直跺脚。 “坐好了,别那么紧张。”我一把将他拽坐下,疾步抢出门去,迎面碰上了正往这边走的林武。 “那位兄弟呢?”我绕过林武,往他后面打量,那个瘦高个脸色蜡黄地在后面磨蹭。 “虾米,你他妈的黏糊什么?快走!”长法伸出脑袋骂了一声,“还不赶紧叫远哥?操你们那些娘的!” 那个叫虾米的瘦高个紧撵两步冲我伸出了手:“远哥,你好……”我打开他的手,扯着他就往房间里走:“别那么客气了,你就是虾米?”虾米好象是个结巴,含含混混地说:“我,我是虾,虾米……远哥,老钱可能不行了,刚才我从医,医院里出来,他老婆躺在地上哭,说,老,老钱啊,你死得好惨啊,我估摸着,老,老钱死,死了。” 我把门关紧了,用牙齿咬开一瓶啤酒,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都坐下,长法,你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长法也咬开一瓶啤酒,刚想喝就被林武劈手夺下了:“别着急喝酒,先说事儿。” 长法不听,又拿了一瓶啤酒咬开了,仰着脖子灌了一气,这才抹着嘴巴说:“全怪我,我他妈应该亲自去的。” “你没在场?”我皱紧了眉头,“我不是嘱咐过你,就几个钱的事儿,你跟他谈谈不就完了?你……” “先让他说,”林武拉了我一把,“长法,别紧张,你说。” “咳,我紧张什么?我哪儿紧张了?”长法很爱面子,斜眼一瞟林武,“我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你就别他妈跟我装了,”我烦了,猛踢他一脚,“说话!” “虾米,当时的情况你在场,你跟远哥说,”长法好象觉得我这一脚踢得很没水平,脸搭拉得老长,“他着急了。” 第九十章猛将宫小雷 虾米说,今天中午,长法把他们几个关系最近的兄弟召集在吴胖子的饭店里喝酒。喝了一半,吴胖子拿出一万块钱来,要给大家发奖金,大家正高兴着呢。长法接了一个电话,小炉匠在电话里说,发现老钱了,老钱正跟一个少妇在前海那边闲逛。长法说,你一直跟着他,我马上派人去把他抓回来。胡东说,法哥就不用亲自去了,杀鸡焉用宰牛刀?抓那么个老逼他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长法正喝到兴头上,就让胡东带着虾米去了。找到老钱的时候,老钱正跟那个少妇坐在沙滩上看海。胡东就走过去问他,你姓钱吧?老钱说,是啊,你找我有事儿?胡东说,不是我找你,是长法找你,跟我走一趟吧。老钱一听是长法找他,吓得脸都黄了,死活不跟他走。三纠缠两纠缠,胡东就火了,拿出斧头就劈,第一斧劈在胳膊上,老钱就喊警察,正巧,海滩上有几个巡逻的警察,胡东急了,朝他的脖子上就是一斧,也没看劈到了什么程度,撒腿就跑,结果被警察给扑倒了。小炉匠想上去救他,也被警察捂在那里了。 “我一看不好,扎,扎进看热闹的人群里没,没敢露头,”虾米哆嗦着嘴唇继续说,“我看见老,老钱的脖子歪了,血像喷,喷泉似的往天上喷。警察就上去给他堵着伤口,不,不大一会儿急救车来了,哇,哇啦哇啦拉着老钱走了。胡东和小炉匠就,就被拷上铐子抓进了警车……我,我就打了个车跟,跟着警车走,我看见他们进了河东公安分局。我没,没敢进去,就去了附近的医院,我看见老钱被人抬着上了抢救室,旁边的人都,都说老,老钱死了。” “你不是回来过一趟吗?”我问,“刚才又回去看了一次?” “是啊,”虾米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当时我吓傻了,没,没敢在那儿‘靠’,就回,回来找法哥了。” “我一听出了这事儿,头都大了,”长法说,“本来我想自己去处理,后来一想,要是真出了人命还得找你啊。” “你直接就给我打了电话?” “我能那么没有水平?”长法喝了一口酒,舔着嘴唇说,“我直接找了我在分局的一个哥们儿,把情况简单跟他说了一下。我说,我一个关系不错的兄弟,跟人发生了一点儿经济纠纷,一怒之下把人家给砍了,被砍的那个人很可能活不成了,你看这事儿怎么办?我哥们儿问我,是不是刚才在前海发生的那起案子?我说就是。那哥们儿说,我帮不了你,这种案子即便是不出人命也是很大的刑事案件,天王老子也帮不上忙。我说,如果被砍的那个人理亏,他认了,不告砍人这一方呢?他说,那也得处理,无非是在量刑上有些酌量罢了。我马上又派了虾米回去看老钱的生死,这才抽空给你打的电话。远哥,以前我也遇到过诈人失手的情况,可是都没有这次严重,当时确实有点儿慌了。” “现在不慌了?”林武用酒瓶子戳了长法的脑袋一下,“根本就用不着慌。” “林子,别在我面前充大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94 头好不好?”长法横着脖子说,“不慌?谁信呀,你摊上试试?” “操,我又不是没摊上过,不跟你说了,”林武把头转向我说,“找老四吧,这事儿离了他不行。” “别急,让我想想……”我捏着眉头趴在了桌子上。 林武在旁边问长法,你刚才说的那个胡东是不是以前跟着黄胡子混市场的那个大体格?长法说就是,他刚从里面出来,好象也就是三两个月的光景。一开始跟着黄胡子摆地摊卖服装,后来跟黄胡子翻脸了,就自己在街上“打溜溜”,到处混吃混喝,没有一个人敢招应他。有一次,长法让几个弟兄去砸一个老混子的歌厅,胡东也去了,一直冲锋在前。完事儿以后,长法给弟兄们摆庆功酒,大家都夸奖胡东是条汉子,长法就收留了他,一般打杀的活儿都交给他,他也很能干,办事儿也挺利落的,谁知道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林武感慨地说:“长法哥们儿,你这叫养虎为患啊,知道三国上吕布是个什么人物吗?三姓家奴啊!意思就是养不熟,跟了谁都没有跟到底的。起先他跟着铁子,后来他竟然把铁子给砍了,再后来跟了黄胡子,这不?跟黄胡子又翻脸了。这次跟了你吧,又他妈给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依我看,干脆别救他了,让他在监狱里把牢底坐穿拉倒,要是把他救出来,他肯定会赖上你。为什么?人家有理由啊,法哥,我是为了你才进的监狱,你可得养着我……我操,什么鸡巴人嘛。听我的,给他来个落井下石。” 他们在一旁说着,我就有了主张,抬起头对虾米说:“麻烦兄弟再跑一趟,看看老钱死没死,有消息马上给法哥打电话。然后看看周围都有什么动向,注意别让别人看出来你是干什么的。任何人别告诉他你来干什么,去吧。” 虾米一走,我就给胡四打了一个电话,简单对他说了说情况。 胡四沉吟了半晌,瓮声瓮气地说:“你在哪里?” 我说,我在观海楼呢,要不你来一趟咱们再商量商量。 胡四说:“让长法滚蛋,我马上过去……操,为了你这点鸡巴事儿,连孝子我也当不成了。” 挂了电话,我摸着长法的肩膀说:“法哥,不管怎么说,这事儿是因为我才引起来的,让你受惊了。这样,你先回去,剩下的事情我来办,你放心,如果胡东和小炉匠真的被判了刑,他们的一切后顾之忧全在我杨远的身上,与你没有一点儿关系。我琢磨着,这事儿不大,杀人罪肯定够不上,顶多就是个伤害罪,我先操作操作看看,弄好了还判不了呢。你回去以后尽量在外面躲一躲,别让警察找到你,因为他们这一进去就会把你说出来,你一旦被警察抓了,我也就提溜出来了,那时候我就帮不上你们的忙了,咱们只好各顾各了,吃亏的还是咱们自己,你懂我的意思吗?” 长法把自己剩下的酒喝了,忽地站了起来:“远哥放心,我长法在江湖上滚战了不是一年两年了,我有数。” 我使劲握了握他的手:“别的别去想它,想也没用,先躲起来。钱还够用吗?” 长法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猛一转身子,冲我和林武抱了抱拳:“二位,保重,兄弟走了!” 林武起身关紧了门,冲我嘿嘿一笑:“这他妈什么玩意儿?他还真的以为自己是个江湖人物了,我操。” 我拉他坐回来,打开门冲站在门口的服务员说:“上菜,我不说让你们进来,都别随便进来。” 林武在后面吆喝道:“还他妈喝呀,这都喝了一天啦!” 我关上门,顺手抄起他放在桌子上的酒,猛地灌了一口:“已经是已经了,喝吧,喝昏了就没有烦恼了。” 林武说:“我是不想喝了,我发过誓,再也不醉酒了,吃亏吃大了我。” “我看也是,你还是少喝点儿吧,”我坐在他的对面,笑道,“我发现,你喝了酒跟不喝酒完全是两个人,不喝酒是赵云,喝了酒就变成张飞了,呵呵。来,接着讲,把胡四和宫小雷卸厂长膀子的故事讲完,我学点招儿。” 林武哈哈笑了一阵,摸着胡子茬说:“宫小雷把厂长的膀子卸了以后,厂里的工人全吓傻了,一哄而散。宫小雷就提着菜刀奔了派出所,人家会玩儿啊,这叫投案自首。他为什么这么做?宫小雷自己有数,他跟胡四是光屁股长大的兄弟,umd/txt下载到=>.了解胡四的脾气啊。他出了事儿,胡四就是倾家荡产也得救他啊。不过,这小子的脑子不如我,你他妈跟胡四商量商量再投案啊,先去吃那个苦干什么?结果,人家派出所连胡四也传去了,胡四什么也不知道,在派出所呆了一阵就回家了。胡四他大哥是一所中学的校长,警察的孩子有不少在他们学校上学的,这就好办了,连请客加送礼,把宫小雷判了一年半教养。这小子赚大啦,要不像他这样的重伤害,最少判他六年劳改。哎,宫小雷你应该认识吧?” 我当然认识,胡四从劳改队走的时候还嘱咐过我,让我照顾照顾他,可是他跟我不对脾气,整天绷着个脸不说话,所以交往也不是那么深,不过我还真不知道这小子有那么大的魄力呢:“宫小雷解除劳教以后又去了哪里?” “这小子不争气,跟你前后脚,你出来了,他进去了。” “这次是为什么事情?” “也是为了胡四,他把一个‘滚’胡四的小地痞用石头砸了,砸得脑袋稀烂。” “操,怎么都这么毛楞?判了几年?” “好象是八年吧?我也不太清楚,别管他,不关咱的事儿。” “怎么不管?”我浅笑道,“他在监狱里,小广也在监狱里,什么意思你明白了吧?” “好嘛,不相信祥哥,另开路子了?哈哈,你行。” 第九十一章林武的诗歌 我是第一次看见海鸥也可以站在树上的,觉得不可思议。这么漂亮,这么潇洒的鸟儿怎么可以蹲在树上呢?简直有损个人形象。我看见过午清冽的阳光下,那只雪白的海鸥采用一种狗一般的姿势,蹲在窗外一棵法国梧桐干巴巴的枝桠上,脑袋一颤一颤地望天,它好象是在赞美今天的天气,它在想,多么美好的天气啊,甚至张开嘴呀呀地叫了几声。前方吹来的海风将它的翅膀吹得一掀一掀的,它不时扭回头用灰色的嘴巴将掀乱了的羽毛压熨帖了,很勤快。我歪在椅子上,茫然地看着它,我觉得它有些像我,明知道海风还会把它的羽毛掀乱,它依然一次一次地去整理。我也这样,明知道前方等待我的不一定是鲜花,可我依然一次一次地相信,前面等待我的一定就是鲜花,这多少有些自欺的意思。我不止一次地想过要退出这种浑浑噩噩的生活,可是我没有勇气去面对即将面临的清苦生活,我似乎已经习惯了在刀刃上行走。有一次我对李俊海说,咱们整天为了生活战战兢兢的,我真想不干了,找个地方上班去。 李俊海说:“你以为你上了班就万事大吉了?那是在糊弄自己呢,你的江湖气根本不适用平静的生活了。” 我说:“那也不一定,我很有克制力的,什么也不想,老老实实挣钱养命就是了。” 李俊海说:“不可能,你说要完全脱离以前的生活,那叫假干净,你过不了受人控制的日子了。” 我说:“我认命还不行吗?咱们的上一代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们不是照样活一辈子?” 李俊海黑着脸嘟囔道:“别胡思乱想了,你想退出来,别人还不让你退呢,小广就是个例子。” 想到小广,我的心又是一阵烦乱,倒不是怕将来小广出来跟我拼命,以我现在的势力,要想把他“办”成废人,不用费一点儿力气,可是我的目的不在这里,一来我不想无故背上一个敲诈同道中人的骂名,二来我想知道到底是谁在陷害我,让我跟小广产生误会,然后拼个你死我活。这个人的用心非常歹毒,因为他明显地知道我跟小广都是性格刚烈的人,弄不好一点儿误会就可以大打出手,甚至死掉一个。这个人到底是谁呢?我敢肯定,这个人我绝对认识。 “林武,你跟小广在监狱里呆过多长时间?”我问闷头抽烟的林武。 “大半年吧,胡四跟他呆的时间长,”林武抬起了脑袋,“怎么突然又想起他来了?” “我想知道到底是谁安排金成哲去敲诈的他。” “还有谁?黄胡子呗。” 林武说,去年他在路上碰见过黄胡子,黄胡子主动跟他打招呼,问他现在在哪里发财?林武随口说,发什么财?把你打跑了,人家蝴蝶占着地方发财去了,我还在跟着胡四瞎晃悠呢。黄胡子说,蝴蝶太黑了,我是不会跟他善罢甘休的,将来我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的。林武就笑道,那你就去找他,把他打跑了,咱哥们儿去他那里发财。黄胡子说,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一直在盯着他,早晚我会让他好看。林武打着哈哈走了,黄胡子在后面呸呸地吐唾沫。 我笑了:“操他妈的,他指望什么跟我斗?再‘慌慌’我派长法去把他的脖子扭断。” 林武说:“长法还真不敢动黄胡子呢,论级别黄胡子是老江湖,长法才是个小地痞,黄胡子根本不尿他。” 我说:“你这就不懂了,黄胡子现在这个奶奶样儿,不讲是长法,就连老七都可以捏他。” 林武叹了一口气说:“唉,人呐……一落魄就什么也不是了,你说得对,黄胡子完蛋了。” 正随便聊着,胡四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还他妈喝呐?让个座,累死我了。”说着,把林武一扒拉,一屁股坐在林武的座位上,“长法这个膘子呢?”我说走了,你吩咐让他走,谁敢留他?胡四哼了一声,“你也是,怎么连个鸡巴长法都利用不好?”我说,玩儿鹰的还有让鸟啄了眼的时候呢,其实也不关长法的事儿,他没在场嘛,胡四忿忿地说,“他不在场就更不对了,给咱爷们办事儿他拿他妈了个逼的什么架子?操他娘的。你再把情况跟我说一遍。” 我又从头到尾地把事情对他复述了一遍,胡四皱紧了眉头:“你没派人再去医院看看?” 我说我让虾米去了,虾米一会儿就打来电话了,刚说完,大哥大就响了,是长法的号码。 我接起了电话:“法哥,说话。” 长法气喘吁吁地说:“我上了火车,虾米来电话了,老钱没死,手术成功。” “我操啊……”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了,你走你的,我知道了。” “远哥,我那摊子事儿就交给你了,你一定得帮我维持着,我躲上一阵回来再说。” “不是跟你说好了吗?一切善后都由我来处理……” 长法急道:“不是,我是说我那帮弟兄,那帮人没个压得住的人控制着,跟他妈一盘散沙没什么两样,你还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玩意儿?有奶就是娘啊。你得帮我照应着,不然就散了,一散就出毛病。你知道的,我犯的事儿太多了,我害怕我这一走,他们被人一冲击,我的事儿全‘突噜’出来了,那时候可就麻烦了,那帮鸡巴杂碎我知道……” “别罗嗦了,你走了以后谁还在你那儿管事儿?我找个人去帮他。” “你还没看出来?就是那个结巴虾米呀,他顶个屁用?麻烦你找找金高,让金高帮我管理那帮孙子。” “行,明天让虾米找我,我来安排,放心走你的吧,挂了啊。” 长法还想罗嗦,我一把关了电话。胡四的眉头舒展开了,用力甩了一下脑袋:“好,没出人命就好!” 我也仿佛是卸下了千斤重担,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喝酒!今天我要一醉方休!” 胡四摸出他的电话,冲我一点头:“你们俩慢慢喝着,我打几个电话,一会儿就回来。” 我笑道:“还他妈说我有话背着你呢,你不是也一样?你打电话也背着我呢。” “两码事儿,”胡四正色道,“我这几个电话全是牵扯到我那帮白道大哥的前途,我必须背着你打,这并不是表明我不相信你们,这里面的道理你们不是不清楚,不出事儿便罢,一出事儿谁也不敢保证牙口就那么好,这也包括我。人在被大浪卷走的那一刹那,连根稻草都想捞呢,何况……呵呵,又多说话了,妈的,没消酒这是?好了,你们俩慢慢聊着,我给蝴蝶办事儿去啦。不许喝多了啊,关键时刻不能乱了脑子,尤其是你,蝴蝶,我发现你开始谗酒了。” 我冲他挥了挥手:“走你的吧,我有数。” 胡四边走边拨着电话号码,从门口迅速消失。 他的背影一时在我的脑子里变得模糊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对他的感觉,只觉得眼睛突然发热。 林武吧嗒了两下嘴巴,鼓起腮帮吹了一口气:“基本没事儿了,老四有这个能力。” “你说的没事儿是指那方面?放了胡东和小炉匠,还是不把我翻腾出来?” “放了胡东?”林武挑了挑眉毛,“你以为胡四是市长?他是在保你呢,老钱不是欠你的钱才遭这一难的?” “就是就是,操你妈,你着什么急?”我推了他一把,“关你鸡巴事儿?喝酒。” “好啊你,弟兄们都在帮你,你他妈还不知足啊,谁欠你的还是怎么着?” 我不说话了,心存感激,但是我不能表达出来,记得有句话叫做“大恩不言谢”,我记在心里就是了。 林武见我不说话,以为我不高兴了,敲敲桌子说:“别生气,我给你来个‘现挂’,让你瞧瞧我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95 的水平。” 我知道这小子又犯了诗瘾,故意“抻”他:“现挂?单口相声?跟谁学的?” “啊,人生……不,”林武不理我,直接开始了,“你放心,这次绝对不来三字诗的,给你来首七律怎么样?听着啊。七律应该是一行七个字吧?让我想想,毛泽东诗词,七律……七律,长征,对了,参照毛主席诗词了啊。红军不怕远征难,咱给他改成……对,杨远不怕喝酒难,喝了一碗又一碗,喝了不够再去拿呀,喝成个膘子就算完……” 我刚想笑,胡四就推门进来了:“蝴蝶,亲兄弟明算帐,你拿一万块钱。” 看来这事儿结束了,我一把将他拉到了身边:“没问题,怎么个结果?” 胡四皱着眉头说:“还没有结果,但是人家答应了,就事论事,不牵扯别的……操,就是一个钱字。”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四哥,别的话我就不说了,钱不是问题。” 胡四的脸还在阴沉着:“妈了个逼的,这帮孙子,平常吃喝都不算了,来事儿就跟我动真格的。” 这样的事情我明白,给他倒了一杯酒,微微一笑:“四哥,想那么多干什么?他们给咱办事儿就行。” 胡四抽了很长一阵烟,这才把眉头舒展开来:“孙子们办事儿我知道,滴水不漏,喝酒。” 我跟他碰了一下杯,问道:“一万够了吗?” 胡四说:“够了,再吆喝不够,我他妈跟他们翻脸,什么玩意儿。” “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林武插话说,“我他妈最烦的就是一个钱字,行了,既然老四把事情都弄熨帖了,咱们就歇会儿脑子!老四,把你的耳朵支棱起来,听我林大诗人给你朗诵一首七律,这首诗的名字叫做,七律喝酒,诗中写道:杨远不怕喝酒难,喝了一碗又一碗,喝了不够再去拿呀,喝成个膘子就算完,就算完……算完就算完。” 第九十二章帮牛玉文重振旗鼓 胡四看了一下手表,略一迟疑,抓起酒杯喝了一口,对林武说:“你也别喝了,给蝴蝶安排车去吧。” 林武说,菜还没上齐呢,那不是浪费?胡四说,浪费又不是浪费你的,你操的什么心?赶快去吧。 我以为胡四是想让林武先走,他有话要对我说,就催促林武:“走吧,喝酒有的是机会。” 林武刚站起来,胡四就夹起了他的包:“蝴蝶,我也要走了,回家过生日,时间还来得及,走了。” 我一时很落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你们都走了,我自己在这里喝?好,都走吧,我自己坐会儿。” 胡四低着头想了一阵,抬头看着我说:“别难受,在社会上混,出点事情难免,为难的话,钱我先给你垫上。” 我摇摇头:“不用,明天我跟林武过去交接车的时候,把钱给你带过去。” “好吧,那我走了,”胡四拉了拉林武,“走吧,以后你就是蝴蝶的人了,呵呵。” “四哥,”我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声谢谢,然后走过去用力抱了抱他,“生日快乐。” “别说见外的话,”胡四推开我,拍了拍我的胳膊,“在我还能帮上你的时候,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真他妈黏糊,说走又不走,”林武站在门口嘟囔道,“要不我先走了啊。” “好,我们走了。”胡四往后推了我一把,转身出门。 天已经擦黑了,房间里开了灯,灯光是那种带些兰色的橘黄,映得房间里很暧昧。我把两只胳膊支在桌子上,用手托着腮,目光呆滞地瞅墙上的一幅油画。画上是一座宁静的山村,一个肩扛农具的老农牵着一头牛走在乡间小路上,后面是晨曦中的村庄,炊烟袅袅,整个画面是那种明快的蛋黄色。这样的景色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我的童年整个徜徉在这样的环境里。那些遥远的记忆跟这幅画一样,也是这种淡淡的黄色,只是比画面朦胧了一些。我似乎能够闻到画面里飘出的气息,那里面有一丝青草的香味,还有一丝牛粪的臊气,炊烟的气息是那么的浓烈,是烧麦秸的味道,这些气息搀杂在一起,很容易就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吃晚饭的情景。傍晚的时候,我一般会在大街上跟一帮伙伴疯跑,我爹或者周阿姨就会站在胡同口的那块大石头上,扯着嗓子喊,大远,来家吃饭喽,不吃就凉了,凉了就不好吃啦——声音传得又高又远,仿佛整个村子都能听见。有时候我弟弟也跟着喊,大远,凉了,不好吃啦……不知不觉地,口水就顺着我的嘴角流了出来,我歪着嘴巴吸了两下,将口水吸回去一些,剩下的就任由他往脖子里面淌。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一天都没有吃饭了。我拿起筷子将眼前的锅烧鸭从中间戳开了,里面橙黄一片,就像阳光一样。我丢了筷子,抓起来一阵乱咬,我的牙齿在嚼着,可是嘴巴里没有一点儿唾液,感觉是在咀嚼一口腐烂的树皮。我不吐,依旧嚼,像开动着的磨床一样,执著而又蛮横……夜色就这样在不经意之间降临了,我从窗帘的缝隙里看到了几颗雀斑似的星星,我没有看见月亮,可是我能够感受到月光。呆坐了一阵,我拨通了金高的电话。 金高好象是在家里看电视,嘈杂的声音里有动画片的对话,声音尖利又古怪。 金高在那边喂喂着,我就吃吃地笑:“你他妈多大了?怎么整天看动画片?” 金高不承认:“这哪儿是动画片?武打的,你没听见少林和尚哇哇的叫嘛,跟道士们战上了。” 我不想跟他争论这个,问他吃饭了没有,他说还没呢,一会儿下楼吃几个肉串拉倒。 “来我这里吃吧,我在观海楼,跟胡四谈事儿,他走了,现在就我自己。” “奢侈啊,荒淫啊,真他妈不过日子啊……”金高嘟囔道,“提前过上大款生活了啊,扯淡啊。” “老子本来就是大款,”我催促道,“快过来,吃饭是一方面,我有重要任务让你去完成。” “真不想动弹……有任务在电话里安排不行吗?”金高打着哈欠说。 “别那么懒,权当出门锻炼锻炼身体,没发现你已经开始发胖了吗?赶紧往这跑,我还在原来那个房间。” 挂了电话,我让服务员进来把桌子收拾了一下,顺便让他上扎啤,瓶装的太热了。服务员纳闷道,不热啊,别的客人都嫌凉呢。我说,一会儿来一个朋友,这个朋友这两天便秘,得想办法把他捣鼓拉了。服务员说,大哥真幽默,没听说扎啤还治便秘的。我说,你说什么治便秘?要不等他来了,你操他个腚眼儿,给他把下水道疏通疏通?服务员乜我一眼,神色慌张地走了,我估计他以为我喝醉了.=>提供umd/txt下载。百无聊赖地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月光如泻,满地都是水银。 不长时间,金高就来了,一进门就嚷嚷:“你是越来越潇洒了,吃饭都吃到高档场所来了。” 我拉他坐下,讪笑道:“与时俱进啊这叫,社会在发展,咱们的肚子也得跟上时代的脚步不是?” 金高把手在眼前一拂,板着脸说:“别闹了,找我来干什么?” 我先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对他说了一遍,末了说:“我是折腾完了,下一步该你了。” “我操,这么乱?”金高皱着眉头点了一根烟,“长法这小子怎么这么办事儿?他就不能亲自去嘛。” “别怨他了,已经这样了,”我说,“长法走了,他想让你去帮他照应一下他那帮兄弟。” “怎么照应?”金高有些不悦。 “他那里有个叫虾米的,我让他明天给我打电话,到时候你跟他谈。” “给不给工钱?”金高不屑地矜了矜鼻子,“这年头可没有白干活的啊。” 服务员送来了扎啤,我让他出去,递给金高一扎,用我的杯子跟他一碰:“给,等长法回来再说。” 金高咕咚咕咚喝了一气,喷着酒气说:“他不是想把他那根拴狗链子给你吗,我要了,拴狗用。” 我笑了:“行啊,哈哈,不过你得给他管理好了那帮蚂蚁,不然他一毛不拔。” 金高闭着眼睛想了一阵,睁开眼说:“那帮孙子好管理,明天我召集他们开个会,连唬加诈先‘造’晕了他们再说,我看他们哪个敢乱说乱动?尤其是那天在电话里吹牛逼的那个,先砸这小子一顿,再让他顶着个拉肚子嘴乱喷。”我问他哪个吹牛逼的?金高说,“你忘了?那天你给长法打电话要跟他谈判,那边的一个小蚂蚁吹牛说,蝴蝶怎么了?惹毛了我,我把他的脑袋提来给大家下酒……”我笑了笑,说,无所谓,小流氓给嘴巴过年,原谅他一把,金高翻个白眼说,“这样的毛病不能惯,前几天我就想找出这个混蛋来砸他一顿,一忙就忘了,这次我饶不得他了,不攥出他的尿来,我他妈不姓金了,我姓土!”我说你这是何苦?让你去照应那帮人,目的就是长法不在的时候,让他们别乱叨叨,你这么一干,不怕添乱吗?金高想了想,“那我就先寄下这颗项上人头,长法一回来我就踹扁了他的脑袋。” “哈哈,大金你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啊,”我苦笑了一声,“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根本不值得分神。” “你错了,当大哥的应该以形象为重,这样的话绝对不能让他出现!不然,人人都敢藐视你了。” “难道你对了?”他说得似乎有些道理,我一怔,“照这么说,黄胡子也应该收拾他一下了。” “黄胡子又跳出来了?”金高把眼睛瞪得溜圆,“再砸他,让他彻底不敢冒泡儿。” 还是以后再说吧,我不想把很多事情都赶在一起处理,那样很乱:“大金,这事儿以后再说,先帮长法。” 金高一口把那扎啤酒喝了,咣地一敦杯子:“拿酒来!” 服务员进来,我冲他一笑:“小哥,就是这位大哥便秘。” 服务员头都不敢抬,夹着屁股闪了出去,金高不解地问我:“谁便秘?便秘怎么了?” 我笑道:“刚才我寂寞大了,跟这小子开玩笑呢,说你便秘,让他操你个腚眼儿……” “去你妈的,”金高推了我一把,“说点正事儿啊,我想帮帮牛玉文,先跟你打个招呼。” “怎么帮?”是啊,老牛现在混得不怎么样,应该帮他,“我能帮上忙吗?” “我冷库那几个铁门太旧了,我想把它换换,牛玉文正好干这行,让他干怎么样?反正给别人也是一样。” “给他,”我点点头,“只要价格合适,你随便安排。” “那我就给他了啊,”金高说,“价格没问题,我跟着他干了那么长时间,他不会糊弄我的。” “行,开工那天喊我一声,我想牛哥了,大家一起聚聚。” 谈到老牛的生意,金高说,老牛过得很不顺心,同行很多,竞争很激烈,老牛又不好意思跟他们争得太厉害,整天半死不活的,也就是照顾个吃喝。孩子也快要上学了,老婆单位效益也不好,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家里很困难。金高在那里的时候,别人害怕金高,不敢去抢他的生意,金高一走,那帮狼们一点儿不客气,挤走了老牛好几单生意。我想了想,对金高说,这样吧,等咱们消停下来,你带几个人去,给牛哥把行业清理一下,让他安安稳稳过几年。 “老牛不愿意那样干,我不是没提醒他。”金高叹了一口气。 “那是没逼着他,”我说,“有机会我开导开导他,这个世道不狠起来没法活。” “他的脾气很拗的……”金高猛地冲天吹了一口烟,“不提他了,窝囊。” 第九十三章孤胆英雄金高 喝了一天酒,睡得就格外沉,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家里很安静,没有我弟弟咦里哇啦的唱歌声,也没有我爹走里走外收拾房间的脚步声,这种令人心悸的静谧让我感到一阵空虚。坐在床上抽了一阵烟,我哗地拉开了窗帘,强烈的阳光让我不得不闭上了眼睛,眼前是一片模糊的橘红色,恍惚有许多云彩在里面飘着,这些云彩里隐约可见一些一眨一眨的星星,很多星星在跑,有一颗星星坠落了,划出一道闪亮的白光,让我一下子联想到胡东挥斧劈向老钱的镜头。我不能再坐下去了,我需要时刻掌握这方面的信息,包括老钱的生死,也包括警察的动向。 昨天晚上,我和金高正喝着酒,接了虾米的一个电话。虾米说,不知道因为什么,大夫一趟一趟地往监护室跑,可能是老钱的症状很不稳定。我问他,老钱家里的人都去了吗?虾米说,全站在走廊上,他两个儿子好象挺有钱的,拿着大哥大也不知道是联系什么人,让对方给他爹报仇。我说,你就在那里一直监视着,没有特殊情况不要找我,有特殊情况,不管多晚都要告诉我。虾米说,目前就这样了,我想回家歇歇。我说你先别回家,马上到观海楼来,你金哥想见见你。挂了电话,我问金高,老钱刚开始是跟你接触的,听说你还去他家里喝过酒,他那两个儿子是干什么的? “没见过面,”金高想了想,“他大儿子好象是个律师,小儿子在外地做生意,干什么的不知道。” “律师?”我征了一下,“好嘛,碰上茬子了……在哪儿干?” “让我想想……”金高搓着头皮想了一阵,“不是在本市,大学毕业直接分配在了外地。” “那就好办了,”我松了一口气,“凭这个他就斗不过胡四那帮地头蛇。” 金高笑了:“律师算个蛋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96 ?法官嘛还可以虚咱一下……胡四认识法院的人?” 脑子里蓦地就闪现出李忠那张扭曲的脸来:“认识,有一个还是庭长呢,管执行的。” 金高哧了一下鼻子:“那就应该先让他去执行老钱对你的欠款,这样的关系不用白不用。” 我苦笑道:“现在人家不欠我的了,换成我欠人家的了,胡四也不可能找他,因为我把他给得罪了。” 接着我就把跟李忠喝酒的那档子事儿对金高说了,金高一拍桌子,该揍!他不知道咱们这路人最忌讳提什么判刑、劳改的吗?在咱哥们儿面前装大爷就应该砸逼养的。你这还是轻的,换了我,不扭断他的脖子算我对不起他。我说,拉倒吧,这样的人咱们还是少得罪为好,如果今天我没得罪他,胡四直接就可以找他,让他疏通疏通法院的关系,胡东和小炉匠还能少判几年。金高操了一声,你怎么管那么多?事情出了以后,应该先把自己“扑拉”干净了,别人的事儿就去他妈的吧,何况胡东这个孙子还给咱们添了麻烦,应该让他吃点儿苦头。我说,话是这么说,可事儿不能这么办啊,我想好了,如果胡东和小炉匠真的被判刑了,开始的几年我应该给人家做点儿补偿,毕竟人家是为我办事儿进去的。金高不同意我的观点,他为谁办事儿?他是为长法办事儿!一码归一码,如果长法进去了,那你不管他就是你的不对了,可是胡东呢?隔了一层啊。再说,他这叫办事儿的?这叫折腾人,我建议你别管他,任他生死。 说着话,虾米就来了。虾米一见金高,很紧张,越发结巴了,“金金”了一百来下才把那个“哥”喊出来。 金高说:“虾米,长法对你说我要去管理你们了?” 虾米连喝了三杯酒,舌头才利索了一点儿:“说,说了……我还以为是哪个金哥呢,原,原来是你。” 金高一怔:“你认识我?” 虾米说:“认识大啦!在湖田劳改队,你在后勤,我在伙房,经,经常看见你呢,” 金高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问他,我怎么没看见你?按说都是老乡,应该有点儿印象的。虾米说,我是个小杂役,你们都是大头皇,咱们不是一个级别呀。然后眉飞色舞地说,有一次他看见金高在操场上打篮球,不知道因为什么跟一帮东北人打起来了,东北人狠呀,拿着撬棍、铁锨直往上扑。金高毫无惧色,赤手空拳跟他们打了起来,身上被他们用铁锨砍得血淋淋的,金高也不跑,瞅个机会把一个领头的放倒了,武松打虎那样抡圆了拳头就是一个砸。后面还在拿铁锨砍他,金高不管,只是砸地下的这个,东北人害怕了,因为地下的那个人看上去比金高还惨,脑袋都看不出来是个脑袋了……他们不砍了,丢了家伙求金高别打了。金高还打,直到那个人连喊都喊不出来,金高才撒了手,顶着满身鲜血走到水龙头边上,拎起水桶往身上浇,被打的那个人被人抬走好长时间了,金高才晕在了地上,地上全是血。这一仗打出了气势,从那以后金高就成了麻雀里面的鹰,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的,加上个子又高,那叫一个猛。 “真给咱老乡壮脸啊……”虾米的眼里满是崇敬,“金,金金,金哥,你说我能不认识你嘛。” “哈哈,我都忘了,”金高矜持地摸了一把脸,“操啊,我还那么猛过?” “可不是嘛,”虾米还在回忆往事,双眼迷蒙,“你这么一扎架子,连我都沾光了,没,没人敢跟我叨叨。” “好汉不提当年勇啊,”金高嘿嘿一笑,“你的那帮兄弟里面有认识我的吗?” “咳,谁不认识金,金哥你呀,”虾米说,“有几个伙计连远哥不认识,就认识你,远哥有你这样的大将……” “别他妈乱说话啊,”金高打断他,“你们这帮孙子差劲就差劲在这里,嘴上没有个把门儿的。” 我开玩笑说,以后我被人砸下去了,没别人,就是你金哥干的。虾米张了张嘴,看看我再看看金高,不敢说话了。金高把他的脸抬起来,问他现在跟着长法的兄弟大约有多少人?虾米说,人是不少,连近便的加远的,有那么百十来个吧,平常都不大在一起,一有事儿招呼一声就聚齐了。金高问,最近便的有几个?虾米说,大约三十来个,不过也很分散,有在歌厅、夜总会看场子的,有在饭店、游乐场瞎晃悠着找食儿吃的,没事儿就聚到吴胖子的饭店喝酒。金高说,明天你把这三十来个人招集到吴胖子的饭店,我去跟大家见个面,给你们点点灯。虾米说,没问题,我一说是金哥要来当我们的领导,伙计们还不得乐蹦高了?我让大家凑钱,给金哥烧上一把。金高说,这个就免了,明天你们照三千块钱给我点,我来结帐。虾米嗖地把大拇指翘到了头顶:“金,金金,金哥,牛!别让长法回来了,我们……” 我知道这小子想说什么,这都他妈什么人嘛,心里万分鄙夷:“打住打住,没事儿先回去吧。” 虾米舍不得走,眼睛盯着满桌子的菜肴,口水横流:“远,远哥,反正我家里也没,没人,我再坐会儿。” 我起身把服务员喊了进来,让他找几个塑料袋子把菜装了,拍拍虾米说:“回家休息休息,明天还有事儿呢。” 虾米咽了一口唾沫,拎起塑料袋,口齿伶俐地说:“哥哥们放心吧,我虾米别的不行,跑堂那是强项。” 我把他送到门口,对他说,医院那边就不用去了,我另外派人,把明天的事情安排好就行了。 坐回来给春明打了一个电话,简单把情况跟他一说,让他明天去医院看看,叹口气坐下了。金高想走,我拦住了他:“我跟胡四说好了,胡四给了我两部车,郊区那几条线路的客运我准备明后天就开始营运,你看派谁去帮老七押车比较合适?”金高想了想:“让兔子带他的人过去行不?兔子在我那边都闲出尿来了。”兔子已经不干服装了,摊子出让给了青面兽,在家闲了一阵,我让他去了金高那里。这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我说:“那就让他去,明天你一起床先让兔子去我办公室,我跟他说。”金高犹豫道:“老七的人怎么办?两帮人别起了内讧。”我笑了笑:“我早想到了这点儿,前一阵我就把孔龙他们撤回来了,跟着花子呢,我会让老七形成势力?哈哈,平衡战术我玩儿的很精。” 金高捶了我一拳:“操他妈,跟着你我放心,脑子不用我动,我只负责敲边鼓。” 我说:“那就对了,你一搀和,咱们俩谁是老大?” 干坐了一阵,金高说,他一个兄弟开了一家浴池,去洗个澡舒服舒服怎么样? 他这一提议,我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痛,结了帐跟他去了。 洗完了澡,感觉更加困乏,我就让金高自己在那里睡,轻飘飘地回了家。 也不知道金高的会给他们开的怎么样了?干脆去凑个热闹吧。 我给春明打了个电话,问他兔子去了没有?春明说,等你半天了,在跟那五下棋呢。 我说,让他在那里等着,我吃了饭就过去,林武去了吗? 春明说,林武打来电话说,车正在修理厂保养,下午他开车来找你。 正好,我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安排一下自己的事情,我让他开车来接我,顺便去医院看看,翻身下了床。 第九十四章彻底与孙朝阳摊牌 洗了脸,刷了牙,感觉肚子有点儿饿,进了厨房掀开锅盖,锅里的饭还热乎着。我随便扒拉了两口,穿上衣服走了出去。刚站在马路上想打个车,大哥大就响了,一看是孙朝阳的,我一把关了。在马路上站了五分钟,电话响了四五次,没办法,接了吧,听听这老家伙又想玩儿什么花招。我按了接听键,走上马路牙子,坐在了石头上:“谁?” “蝴蝶,是我,你朝阳哥呀,”是孙朝阳沙哑的声音,“怎么还没来上班?” “哦,是朝阳哥啊,你在哪里?”听这意思他找过我,知道我没去市场。 “我在你办公室里,刚到,想请你吃顿饭。” “吃饭就免了吧,我想出去一趟,中午不一定回去。” “哈哈,你是真不重视你这个破哥哥啊……”孙朝阳胡乱笑道,“你回来一趟吧,我找你有急事儿。” “有事儿在电话里说不行吗?”我实在是不愿意见他。 孙朝阳忽然换了一种低沉的声音:“蝴蝶,你必须回来,是关于小杰的事情。” 小杰?小杰又开始折腾孙朝阳了?我略一迟疑,答应了他:“你在那里等着我,我马上回去。” 那时候,路上的出租车很少,等了一阵,我等不及了,快步向市场赶去。 市场门口,老憨正在指挥着一帮人往车下搬一包一包的服装,见我来了,哎哟一声扑了过来:“大兄弟,你怎么来无踪去无影的呢?想跟你拉个呱儿都见不着人!别着急走,大姐跟你说个事儿,那什么,我看见那个叫芳子的了。” 这个话题我倒是挺感兴趣,站住问她:“在哪儿看见的?” 老憨神秘兮兮地往四周瞥了两眼,勾着我的脖子说:“昨天晚上我看见她跟一个老头儿……啧啧,勾肩搭背……” 我的心猛然一抽:“在哪里?” 老憨猛抽了一口烟:“还能在哪里?在黑影里呗,啧啧,那个老头可真色啊,摸她的奶子呢。” 这我不太相信,芳子不是那样的人,弄不好老憨是在胡说八道呢,因为她想帮她的表妹,我把她往旁边一扒拉,淡然一笑:“大姐,别‘臭’人啊,担心我再去找她是不是?你放心,我跟你表妹的关系很稳定,马上就要结婚了。” 老憨一翻白眼哼了一声:“什么人嘛,我哪是那么想的?我说的是实话。” 我不想跟她罗嗦了,侧身就走:“大姐,别整天操心别人,把自己的买卖做好了比什么都强。” 老憨连忙上来拉我:“大兄弟,还有啊,我听说那个叫芳子的在卖逼呢……操,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这个泼妇太不象话了,简直是在胡说八道,我头都没回,疾步上了楼梯。 孙朝阳站在楼梯口,笑眯眯地看着我:“呵呵,我兄弟很守时啊,说话不迭就来了。” 我走过去跟我握了握手:“朝阳哥一声呼唤,我哪敢不守时?进屋说话。” 孙朝阳站着没动:“不进屋吧,咱哥儿俩找个地方,边吃饭边说事儿,你看怎么样?” 他的身后站着两个穿黑色西装的人,一看面相就知道是俩保镖,我不禁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这个老家伙现在是草木皆兵了,走到哪里都带着保镖,我听老七说,孙朝阳现在几乎都不大出门了,整天闷在家里。家里的客厅都安排了保镖,形影不离地跟着孙朝阳。李俊海一脸不屑地评论说,你说他这是活的什么劲?这么下去非成了神经不可,他才四十出头,少说得活七十岁吧?下面的三十年他怎么过啊,干脆做个铁筒子把自己装进去得了。我明白,孙朝阳这样做,与小杰有很大的关系,因为小杰时时刻刻在暗处盯着他,一有机会就想杀了他。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办的。 “我一会儿还得出去办事儿,没有时间,还是在我这里谈吧。”我直接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唉,真是个忙活人,得,听你的,”孙朝阳自嘲地嘟囔了一句,“变了啊,老的得听小的吩咐了。” “远哥,你回来了?”兔子迎上来接了我的包,回头对那五说,“还不赶紧收拾了象棋?你个臭棋篓子。” “出去出去,”那五看见了我身后的孙朝阳,脸色陡然紧张起来,“没看见远哥忙吗?出去出去。” “那五,给朝阳哥下壶好茶叶,在外面伺候着这两位兄弟,我跟朝阳哥去里屋说个事儿。”我冲那五笑道。 那两个保镖征询地看着孙朝阳,孙朝阳朝他们点点头,跟着我进了里屋。 里屋很乱,一地烟头,我尴尬地冲孙朝阳一笑:“呵呵,我这里很脏,朝阳哥凑合着坐会儿吧。” 孙朝阳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胡乱挥了挥手:“都一样,我那儿也不干净,哈。” 我不想跟他废话,丢给他一根烟,直接问:“小杰又找你了?” “哈哈,蝴蝶的脾气还是那样儿,很急嘛,”孙朝阳点了烟,徐徐抽了一口,“那我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咱们哥们儿直来直去。小杰又找我了,俩字,要钱,胃口很大,五十万,不给他五十万就要杀人,呵呵,这伙计来不及了是不?我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缠着我不放?我孙朝阳哪里得罪过他吗?我不是拿不出这些钱来,可是我必须弄明白了,他为什么要跟我要钱?想杀我也不要紧,他总得给我个明白话吧?蝴蝶,我找你就是因为这个,我需要知道真相。” 我轻蔑地一笑,站起来走到门后,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外面很安静,只有轻轻的喝水声。我把脊背靠在门上,眯眼看着孙朝阳说:“朝阳哥,本来我不想回答你的话,可是你来一趟也不容易,你的脾气我知道,不发了急也不会屈尊到我这里来的。那我就回答你,小杰找你要钱有他的理由,因为你派人杀了他的兄弟,而且还想杀他。” “一派胡言!”孙朝阳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什么时候杀了他的兄弟?你有什么证据?我他妈……” “朝阳哥,别激动,”我走过来按着他的肩膀坐下了,“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需要我详细说一下吗?” “你说,”孙朝阳的眼睛血红,直直地盯着我,“我不插嘴,你先说。”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97 “呵呵,别那么郑重其事的,”我给他倒了一杯水,“咱俩之间没必要弄得那么紧张。” 孙朝阳拿起杯子,刚放到嘴边又放回了桌子:“蝴蝶,干脆这样吧,不玩儿脑子了,我先说。” 看他横下一条心,目光坚定的样子,我知道他想直接摊牌了:“哥哥尽管说,我听着。” 孙朝阳用力拧了一把大腿,忽地站了起来:“你拿了我的五十万,是吧?” “是,”我也不跟他客气了,直接承认,“我拿了,这事儿是我跟小杰一起干的。” “好,痛快!”孙朝阳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承认了,稍微有些吃惊,“哦……你没有直接参与,你在背后策划是不?” “是啊,”既然到了这个份上,我索性拿出了无赖腔,“我穷啊,我得吃饭啊,谁让你那么有钱的?” “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种人,”孙朝阳盯着我看了一阵,突然一仰脖子笑了,“哈哈哈!行,你有种!” “哥哥,听我解释两句,”我把身子倚到靠背上,悠然架起了二郎腿,“那阵子我困难,我曾经想过要去跟你借点儿钱,可是你会借给我吗?你一直在压制我,怕我发展大了影响你的生意,不收拾我就算不错了,怎么会借钱给我?还记得你四十大寿的时候在我面前演的那场戏吗?你的意思我很明白,砍了齐老道的手,不就是威胁我和胡四吗?哥哥啊,你错啦,这种把戏演给别人看也许能够奏效,可我是谁?我是杨远啊,你的那场戏不但一点儿作用不起,反而让我更瞧不起你了,哈哈,所以呀,我就想‘黑’你几个钱,谁让你的钱来路不正呢?这钱你花也是花,我花……” “我明白了,”孙朝阳无力地摆了摆手,“既然这样,我也跟你说实话,广元是我派人杀的。” “承认了?承认了就好,”我早已经预料到他会承认,淡然一笑,“哥哥啊,杀人不应该偿命吗?” “偿了,强子死了,四畜力和樊彪死了,这还不够吗?” “不够啊,孟三不是还活着吗?”我打个马虎眼道,“所有参与的人都不能活,这话小杰说过。” “孟三我不管,他拿了我的钱,与我就没有多大关系了,可是小杰应该‘显相’啊,我孙朝阳直接跟他来。”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林武的粗门大嗓:“蝴蝶呢?操他妈,他怎么才来?” 那五嘿嘿笑着:“在里屋跟朝阳哥谈事儿呢。” 林武啊了一声,大声喊:“操他妈,他闲得蛋子痒痒了?跟那个老逼谈什么事儿?” 孙朝阳的眉头一下子皱成了一头大蒜,我瞥他一眼,打开门冲林武一笑:“你先出去,一会儿我找你。” 那两个保镖把手插在怀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林武,林武扫他们一眼,转身出了门。 第九十五章垂死挣扎的孙朝阳 脑子里一下子就浮现出几年前的那一幕,孙朝阳站在海风里,黑色的风衣猎猎作响,身后跪了一大片人……我相信孙朝阳有这个胆量直接面对小杰,可是人家小杰还得给你这个机会呀。我笑了笑:“朝阳哥,小杰是不会‘显相’的,他的身上背了人命,他一‘显相’,被警察抓了算谁的?按说,广元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你也应该给广元偿命,可是小杰没去找你,这就证明他不想杀了你,他无非是缺钱了,想让你支援支援他。话说回来,你也应该支援他啊,因为你理亏……哈哈。当然了,我们也理亏,毕竟是我们‘黑’了你的钱,可话又说回来了,我们没杀你的人啊……” “你是越说越糊涂了,”孙朝阳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好象你还占理了?就该着我姓孙的倒霉?” “这本来就是一本糊涂帐,咱们做得都有些过火,事到如今只好各说各理了,先这么糊涂着吧。” “蝴蝶,如果换了别人,我孙朝阳绝对不会跟他浪费精力,也不会跑来找他的,一个字,杀!可是……” “可是什么?还他妈跟我装逼呐?”我一怒,猛地打断了他,“做大哥的要懂得受敬,可是你呢?操。” “在这座城市里,不尊敬我的只有你!”孙朝阳也火了,“是我一步一步把你惯出来的!操你妈。” 门猛地一下被推开了,那两个保镖虎视眈眈地站在了门口。 孙朝阳脖子上的青筋条条暴起,大吼一声:“滚出去!谁让你们随便开门的?” 我冲那两个人眨巴了一下眼睛:“呵呵,没事儿,朝阳哥在抒发感情呢。” “蝴蝶,算我求你行不?”孙朝阳坐回来,口气一下子软了下来,“你别插嘴,让我好好跟你说。好兄弟,我真的拿不出来那么多钱,这你应该知道的……我的钱基本上全是玩儿白粉弄来的,打从失了那次手,我再也没敢轻易做这种买卖,当时我只是怀疑你跟小杰策划了这件事情,没想到还真是你们……我派人跟对方谈判了一次,我最怀疑的是对方跟大牙做了‘口子’,可是人家什么都不知道,谈崩了,关系也就断了。我抓大牙没抓到,那小子很油,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连个屁影儿都没见着。那件事情,白粉道上的人全知道了,你明白,这牵扯到风险,人家大主顾都不敢跟我轻易交易了,后来我只是偷偷摸摸地做点儿‘小漏漏’,那管个屁用?我的正经生意托付给小迪了,小迪玩儿社会是把好手,可是他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材料,被胡四‘鼓弄’得得跟个傻逼似的,唉……别的我就不罗嗦了,麻烦你跟小杰联系一下,告诉他,我可以给他十万,条件是,他以后别再找我了,我不是怕他,我是不想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了。如果他答应,我马上给现金,什么时候拿,我什么时候给,绝不拖欠一分钟。兄弟,你看怎么样?” 孙朝阳的话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奈,他好象真的草鸡了。我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朝阳哥,我理解你的难处,我也确实想帮你,可是我跟小杰真的联系不上啊,这你也知道,小杰身上背着案子,他不敢轻易与我联系的,一是怕连累我,二是怕我一旦出事儿把他的行踪告诉警察,因为我做的生意也不正道,不一定哪天就跟警察缠上了。” 孙朝阳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讪讪地说:“说那么多干吗?你这意思是不想当这个说客了?” 我说的是真话,我真的联系不上小杰,我打过他提供的那个电话,对方说,他不认识那个叫小杰的。 我同情孙朝阳,可是我不得不记他的仇,因为他曾经打过我,还想把我扣在他那里,他还曾经打过金高。 想到这里,我冲他微微一笑:“朝阳哥,这事儿我记住了,我尽量帮你找到他……” “别尽量啊,他限我今天晚上六点以前把钱给他,过了点他就不要了,他一不要这意味着什么?” “你的意思是,今天他不会跟你联系了?要是联系也就是在拿钱的时候联系?” “就是这个意思,这次我也不想去抓他了,因为我根本抓不住他……说到这里,我还得跟你说件事情。” 孙朝阳铁青着脸说,元宵节前后的一个上午,小杰给他往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准备五万块钱,他马上要去取。孙朝阳知道小杰是不会亲自来拿钱的,肯定还是找个不相干的人来拿,跟小迪一商量,两个人就把这次抓小杰的计划设计好了。中午,孙朝阳亲去了到交接钱的地方,果然,一个民工模样的人过来问他,是不是有个包裹要给人?孙朝阳就把装钱的袋子给了那个人,转身走了。小迪带着几个弟兄,开车的开车,骑自行车的骑自行车,远远地跟着那个人。那个人竟然径自走进了路边的一家银行,把钱存了进去。等那个人出来,小迪安排了几个人继续跟着他,自己就去找了一个银行的朋友,打听这个人把钱汇到什么地方去了,朋友一查,说是钱汇到了广东的一家工艺品厂,小迪就傻眼了,就算是马上动身,等赶到广东也晚了,钱早就没影儿了,人也不会抓到,弄不好还得丢几条人命在那里。小迪就让跟踪民工的兄弟把他抓回了孙朝阳的饭店,跟上次一样,民工兄弟一问三不知,白喝了孙朝阳半斤茅台。 “小杰肯定不会是一个人,一个人办不了这件事情……”孙朝阳的脸由黑变成了黄。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小杰就在旁边看着呢。”我这话说得有些幸灾乐祸。 “咱们不分析这事儿了,”孙朝阳颓然歪在了沙发上,“帮帮我,今天无论如何得想办法联系上小杰。” “朝阳哥,你真的拿不出来区区五十万?别因小失大,小杰我了解他,他说到做到。” “能拿出来我是孙子!”孙朝阳彻底不顾身份了,歪躺在沙发上,把手挥舞得像个指挥家。 那一刻,我真的有了想帮帮孙朝阳的意思,大哥做到这份儿上也的确够可怜的……可是我怎么能够联系上小杰呢?我犹豫了片刻,坐到我的办公桌后面,翻出电话本拨通了常青的大哥大,大哥大里传出了这样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我让孙朝阳过来听了听,摊摊手说:“听见了吧?这就是我最大的本事了,小杰的电话用不了三天就换,你让我怎么找他?”孙朝阳把双手捧在我的脸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猛地一晃脑袋:“就这样吧,谢谢你蝴蝶,你是我的好兄弟。我认命了,但愿先死的不是我……哎,想起一件事儿来,强子是被小杰杀的吧?” 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我摇了摇头:“据我所知好象不是,小杰干了什么事儿不会不承认的,他没说……” 孙朝阳不相信似的嘘了一声:“不可能吧?强子没得罪过别人啊……这事儿蹊跷了。” 这事儿确实蹊跷,我套他道:“强子知道你的白粉买卖吧?那些白粉道儿上的朋友不会出手吧?” 孙朝阳似乎不喜欢我提白粉的事情,猛地把脖子一横:“废话多了不是?你不知道拉倒,别乱鸡巴叨叨。” 这人怎么这么敏感?我没趣地笑了一声:“好,好好,不谈这个了,还是说小杰的事儿吧。” 孙朝阳闷声说:“钱,我一分没有!命我有一条!哥哥我重出江湖了,豁上倾家荡产我也要杀了他,我走了。” 他这一番话,重新燃起了我的怒火,我拉他一把道:“听着,孙朝阳,小杰万一出了事儿,就是你逼我杀你。” 孙朝阳倒退了两步,冲我拱拱手:“我等着,拜拜了兄弟。” 看着他的背影,我大声喊道:“那五,送客!” 门咣地打开了,那五和那两个保镖一齐站在了门口,孙朝阳一把推开他们,风一般抢出门去。 那五在后面一颠一颠地跟上,点头哈腰:“朝阳哥走好,朝阳哥走好。” 第三声“朝阳哥走好”还没说利索,那五一个趔趄就退了回来,林武怒气冲天地闯了进来:“操你妈的,你他妈是条哈巴狗?”那五退到墙角,可怜巴巴地瞅着林武说:“林哥,你别冤枉我,是远哥让我送送朝阳哥的……”林武一烟头摔在了那五的脸上:“还他妈嘴硬!让你送送你就表现得像条狗?告诉你,咱们不比姓孙的差,他现在连个鸡巴都算不上,我操你娘的,还他妈朝阳哥呢,朝阳孙子还差不多……蝴蝶,刚才是不是跟他翻脸了?应该!他妈的这种过气的老逼还拿什么‘怕头’?尤其是跟着他的那两个孙子,一看就是‘臭迷汉’,在我面前装什么绿色小吉普?” 我稳了稳神,走出来拉了他一把:“别在这里‘喊山’了,走,看车去。” 林武回头瞪了那五一眼:“还不赶紧把屋子收拾收拾?像他妈个猪窝!” 那五把脑袋伸出窗外,大声嚷嚷:“上来几个人!林将军有令——卫生大扫除啦!” 第九十六章万事俱备 两辆乳白色的小公共面包车停在市场南门,林武指着面包车对我说:“怎么样?才开了半年呢。” 我走到车边,从车上下来了两个中年人,林武说,这个大胡子是老张,这个黄脸的是老李。 我跟他们握了握手,一手一个搂着他们说:“二位哥哥以后就跟着我受累了,今天就别干了,先找个地方吃饭。” 老张和老李很拘谨,干笑着不说话,林武说:“这样吧,你们俩找个地方喝点儿去,回来我给你们报销。” “车呢?就停在这里?”老张很高兴,咧着香肠般的厚嘴唇问林武。 “先停在这里吧,杨老板得验验货。”林武冲我一呲牙。 “验什么货?我不懂这个,”我拍了车身一把,“张哥,你们开走吧,明天早上六点到这里来集合,直接上班。” “别急,”林武拉回了正要转身的二人,“月工资不变,干好了有奖金,不同意就跟杨老板说。” 老李傻呵呵地站在车边不说话,老张说:“能不能再派两个司机?一天下来太累了,奖不奖金的倒无所谓。” 我想了想,拍着他的肩膀说:“张哥,暂时先辛苦几天,累了让林武替换替换你们,以后会解决的。” 林武搭拉着脸说:“在胡四那里你们不是照样干吗?怎么到了这里毛病就多起来了?” 老张期期艾艾地说:“胡老板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敢跟他谈条件?这不,不等谈,先把我给开路了。” “这是开路你吗?”林武笑了,“这是给你找了个好老板呢,操,得了便宜卖乖,去吧。” “张哥,我知道你们辛苦,我多给你们发钱就是了,呵呵,”我冲他笑了笑,“我比胡四可实在多了。” “看得出来,”老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98 张搓着手说,“要不我也不敢跟你提条件啊……杨老板,那我们先走了。” “谢谢杨老板,”一直傻笑着的老李冷不丁钻出来跟我握了一下手,“嘿嘿,杨老板是个爽快人。” “走吧走吧,”林武踹了车轱辘一脚,“少喝酒啊,明天还得起早呢。” 看着正往外倒的车,林武对我说,这两个人还不错,能干,手艺也好,就是挺能计较的,有时候为了多跑一趟车,满腹怨言,发工资的时候,一分一角计算得清楚着呢。为这个,胡四经常嚷嚷着要换人,这下子利索了,甩给你了。我说,我理解他们,人到了这种年龄,上有老下有小的,跑出来辛苦就是为了多挣点儿银两养家糊口呢,但凡过得去,不应该跟人家计较那几个小钱。林武说,你这话我听着别扭,好象是在说胡四的不是。我笑道,四哥有四哥的性格,我有我的性格,我没笑话他,我坚持自己的原则就是了。林武点点头说,我不管那么多,现在我跟着你干,帮你维持好场面是我的工作,等你上道儿了,我也就算是完成任务了,还回胡四那里去,那里才是我的家。我说,到时候再说吧,说不定我离不开你,把你绑在这里不放了呢。林武说,跟车的人你都找好了?我说找好了,说着摸出大哥大拨了老七的传呼。等回音的时候,兔子溜达过来了:“远哥,你一大早的把我喊来干什么?我都等你一上午了。” “就他呀,”林武白了我一眼,“这不是以前跟着阎八混地摊的那个豁嘴兔子嘛,怎么,他让你收留了?” “怎么说话这是?”我推他一把道,“这是个人才,阎八不会用他,人家弃暗投明来了。” “人家说招兵买马,我看你这是招降纳叛……不对,藏污纳垢,也不对,臭味相投?更不对……” “林哥,你也在这里?”兔子凑了过来,“嘿嘿,是不是在说我?” 林武把手举起来想抽他一巴掌,见我拿眼瞪着他,在半空中把手掌变成了摆手的样子:“是在说你呢,你他妈还好意思喊我林哥?当年我刚出来的时候,阎八这小子‘诈厉’我,你是不是还在旁边帮腔来着?”林武把脸转向我,忿忿地说,“你不知道,刚刚回来没几天的时候,我在路上碰见这帮孙子,阎八那派头拿得跟他妈许文强差不多,斜披着呢子大衣,嘴里叼着根牙签,脖子横得跟他妈叫驴似的。也怪我眼拙,以为他混成个人物了,上去跟他打招呼,你猜他怎么了?他噗地把牙签吐在我的脸上,用下巴指着我说,你妈了个逼的,阎坤是你叫的吗?叫八爷,我操……” “林哥,那天我在场不假,可我什么话也没说呀。”兔子躲到我的身后,瞅着林武嗫嚅道。 “我不管你说没说话,站在阎八旁边的都在跟我装逼这是真的吧?”林武越说越来气,脸都白了。 “操,别‘发膘’了,”我横了林武一眼,“你刚出来,谁知道你林武是个卖什么果木的?别说这些了。” “不说了,”林武使劲晃了一下脑袋,“兔子,你蝴蝶哥说了,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小伙计。” 兔子不知道我想分配他干什么,一听这话更糊涂了:“远哥,怎么回事儿?难道你不要我了吗?不会吧。” 我招呼兔子蹲下,把我安排他的事情说了一下,兔子好象舍不得他现在的工作,红着脸不说话。 林武用脚尖勾了勾他的屁股:“小子,是不是不喜欢给我当小伙计?不喜欢就明说,我不难为你。” 兔子不抬头,用一根冰糕棒在地下划着圆圈:“敢不喜欢?吃人家的饭就得受人家管……我去就是了。” “兔子,如果你感到为难就算了,我再安排别人,”我给他扔了冰糕棒,“不过,我觉得你行,有这个能力。” “远哥,不是我不想去,我很喜欢跟着金哥干,金哥对兄弟们好……” “骂我是不?”林武直接蹲在了兔子的对面,“金高对你好,我林武就对你不好了?你试验过吗?” “自己看看嘛……”兔子又拿起了冰糕棒,“来不来就‘诈厉’上了。” “我操,就他妈你这样的兵,我还不愿意带了呢,蝴蝶,换人换人,我不要他。” 换什么人?我的人一个钉子一个窝,换谁都不合适,我很执拗,我想好了的事情,谁也别想改变。我用一根指头勾起了兔子的下巴,沉声说:“兔子,我相信你是个明白人,在这里我说了算,我不希望你跟我拧着劲。一句话,听我的你就去帮我押车卖票,不听我的,我就不留你了,你另外找地方谋生去吧。痛快点儿,我不喜欢黏糊人。” “远哥,你误会我了,我没说不去呀,”兔子冤枉地看了我一眼,“去,坚决去,服从远哥安排。” “这就对了嘛,崭新的工作岗位需要崭新的人才,”林武哈哈笑了起来,“先回去跟金高交接交接,明天上班。” “金哥出去办事儿了,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以后再说吧,反正也没什么可交接的。林哥,明天几点上班?” “六点之前在这里集合,”我说,“以后可能还要起早,小公共直接拉你上班,不懂的事情明天问司机。” “就我自己去吗?”兔子似乎明白我不会让他自己去的,因为这是刚刚开辟的新生意。 “挑你身边最精干的伙计一起去,连你在内一共四个人,你们一辆车,老七一辆车。” “那好,我先回去了,”兔子站起来,可怜巴巴地对林武说,“林哥,上了车给我留点儿面子,我也不小了。” “那倒不一定,”林武奸笑道,“听领导的话领导表扬,不听领导的话,哼哼,领导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我打个哈哈说:“事在人为啊兔子,我相信你是兔子里面的驴,不是一般动物,走吧,好好干。” 兔子刚走,我的大哥大就响了,一看是郊区的号码,我估计是老七回电话了,直接按了接听键:“是老七吗?” 老七气喘吁吁地说:“是我,唉……打个电话真麻烦,跑了将近三里路。远哥,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大事儿,下午回来你就不用回市场点卯了,直接回家睡觉,明天早上六点来市场集合,开始上路。” “好!我早就盼望着这一天啦,”老七激动得话都说不连贯了,“什么车?金杯?昌河……操,不问了,肯定错不了。远哥,你不知道,现在我在这几条线上绝对是爷爷辈的,不管是司机还是旁边饭店的,见我了就跟孙子见了爷爷一样,一口一个七哥,一口一个七哥,叫得我浑身痒痒……操他妈,看来拳头大到哪里也管用。前天我还在这里砸了一个老‘哈依’(对农村人的蔑称),他妈的那个老哈依很不正调,我说了不许他再来了,他竟然明目张胆地在我眼前往车上拉人,我扎了他的车轱辘,他跟我耍流氓,揪着我要去找警察。警察算个鸡巴?我一声招呼,弟兄们直接把他砸成了鼻涕,连车都上不去了。也活该他倒霉,我竟然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是干什么的?爷爷是吃公交的!” 这小子又犯了吹牛的毛病,我哦了一声,直接挂了电话,冲金高苦笑一声:“准备受累吧,这都是你的同事。” 林武没理茬儿,问我:“金高这小子在忙些什么?来的时候我看见他绷着个猪肚子脸在打车呢,谁惹他了?” 我看了一下手表,十二点多了,拉起林武就走:“金高在给一帮兄弟作工作报告,一起去看看。” 第九十七章老辛可能还活着 走在路上,金高喋喋不休地跟我说:“蝴蝶你不知道,客运这一块儿弄好了比你卖鱼可强多了,这里面很多道道儿,等有机会我好好跟你说说。胡四为什么不到三年就发成那个样子?豁上老命也要把孙朝阳挤走?就是看好了客运这块肥肉呢。刚出来的时候,胡四捣腾过一阵美金,钱倒是来的挺快,就是太危险了,让警察抓着就是一个倾家荡产,最可怕的是被同道的人掂对,掂对的厉害了还死人呢。你认识咱们大队那个外号叫‘职业杀手’的吗?他就是捣腾美金被人杀了的,是分尸,大卸八块啊……到现在都没破案,有人分析是被人家瞄上了,编个大笔交易的幌子,把他骗出来,直接干‘挺’。胡四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吓得小脸煞白,直接洗手不干了,这才开始进军客运行业。胡四这小子也确实有能耐,刚开始没有多少钱,跟我‘轧伙儿’(合资)。我不行啊,出了一次车祸,我就害怕了,怕把我不容易弄来的那点儿钱全‘造’进去,就撤了资,这正得了胡四的劲,人家不但没退出来,还想办法又买了几辆车,甩开膀子大干起来。最后你看,就这么发了……唉,我呢?彻底成了人家胡四的跟班的,连首诗都写不出来了。” “你不是也有自己的生意吗?”我笑道,“吃赌场啊,弄好了不是也能日进斗金?” “斗他妈鸡巴金,”林武苦笑了一声,“这根本不是人干的活儿,光伺候公安那帮孙子就够你呛的,不干啦。” “那你就跟着我和胡四干,有我们吃的就有你吃的,咱们的关系在那儿摆着呢。” “你这话我听着别扭,怎么好象我成了你们的长工?你我就不说了……胡四在监狱的时候哪有我混得好?” “别吹牛了,”我哼了一声,“人家胡四干过打饭的,干过大值星,你呢?你也顶多是个打手级的。” 林武忿忿不平地说:“那是因为我走之前都给他把路铺好了,要不光老辛和老鹞子就够他喝一壶的。我走之前把老辛‘诈厉’了一把,我说谁要是敢动胡四一根毫毛,我豁上再次犯罪,也要进来扭断他的脖子。老辛很害怕,听了这话,连嘴巴都不敢歪歪一下。老鹞子就更不用说了,当着我的面儿喊胡四大哥,操,他比人家胡四大了四岁呢。” 我知道他这是在给嘴巴过年,人家老辛和老鹞子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林武,而且这两个人很有资力,尤其是老辛,以前在外面混的时候,除了大有他还有所顾忌,连当时最猛的周天明都不放在眼里,那时候连孙朝阳和庄子杰都是他的手下,他怎么可能害怕一个比他小了十多岁的林武呢?我冲林武暧昧地一笑:“武子哥,忘了‘娘啊,生铁味’?” “我还作过这么一首诗?”林武明显是在装憨,“不记得了,五字诗?” “还他妈六字诗呢,是赞美诗,赞美老辛的拳头的。”我忍不住笑了。 “赞美老辛的拳头?谁赞美?你?”林武继续装糊涂,“太掉价了嘛,给人家老辛写这样的诗歌?” 这才是真正的装逼犯呢,我嘿嘿笑着,不理他了。记得那是我刚下队没有多长时间,林武即将到期的时候,胡四去我们队上对我说,我一个朋友叫林武,他说他认识你,在看守所跟你在一个号呆过一阵,因为他快要到期了,来不了车间,在我们队上摆了一桌‘水席’,想让你过去一起聚聚。我对林武的印象很深,就答应了。晚上,我通过内管老苏的关系,去了他们中队。林武正坐在房间里指挥一个叫大虎的伙计上茶点,我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林将军”,林武高兴坏了,一拳把我打了一个趔趄,你终于来啦!我还以为咱们见面得回社会上了,没想到临走还能跟你见上一面。跟林武叙了一阵旧,胡四搂着两个体格壮实的人进来了。胡四指着那个年龄偏大的人说,这是辛哥,老辛很随和,傻笑着跟我好一阵拥抱,夸我相貌堂堂,有派头。老鹞子很寡言,胡四介绍他的时候,他只是点了一下头。大家喝着茶水闲聊的时候,林武对老辛说,那天你打了胡四,临走得让我打回来。老辛说,你打吧,喊一声疼不是好汉。林武这小子也挺下作的,真打,拳头落在老辛的胸口上,跟打雷似的。老辛也不恼,问他打完了没有?林武似乎不敢打第二拳了,红着脸说打完了。老辛说,你打完了,该我打你了,一拳就把林武放倒了,躺在地上直倒气。老辛蹲在他的头顶上,把拳头拿到林武的鼻子底下笑着说,林子,闻闻这是什么味儿?林武憋了好长时间,憋出了这首五字诗。 “对了,老辛和老鹞子真的死了吗?”想到这里,我忍不住问林武。 “还能不死?越狱了,还杀人……哎,你突然问他们干什么?”林武不解。 “没什么,话赶到这儿了,呵呵,”我胡乱笑了笑,“不是听说老鹞子判了死刑,老辛还没判吗?” “那是多少年的事儿了?”林武想了想,“对了,我好象听胡四说,老辛没死,又回三大队了,抽空得问问。” “我听说老辛拒捕,被当场打死了……唉,那可是一条汉子。” “对了,”林武猛地一拍额头,“我想起来了,上次我去监狱看董启祥的时候,聊起老辛,董启祥说,老辛没死,又抢救过来了。那是个老狐狸,他们越狱以后办的事情谁知道?大虎一个人的口供不管用,老金死了,老鹞子临死玩儿了一把仗义,把事儿都揽了……我觉得也有这种可能,老鹞子那个人关键时刻看得开,他保老辛有他自己的想法,那是个孝子,想让老辛帮他给他娘进孝呢。有机会我再去落实落实,要是老辛还活着,我得去看看他,他人还不错。” “要是真还活着,应该去看看,毕竟在里面有缘分凑到一起不容易,”我赞同道,“去的时候叫上我。” “我操,又利用上了这是?”林武推了我一把,“走到哪里你也忘不了小广的事儿,又想让老辛帮你打听?” “真聪明,”我笑了,“老辛的脑子可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99 不一般,掂对个书呆子小广绝对没问题。” “对,老辛基本不算人类,那是个狐狸和狼的杂交品种,”林武皱了皱眉头,“不说了,想起监狱我就憋屈。” 前面走着的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从背影上看很像芳子,我紧撵几步回头一看,不是。那女孩瞪了我一眼,她好象对我看她的目光很反感,觉得我像个色狼。我没趣地倒回来问林武:“哎,最近你有没有芳子的消息?挺想她的。” 林武白了我一眼:“光你想,我就不想了?我好端端的一个马子,不明不白就被你给抢走了,冤枉大了我。” 我尴尬地一笑:“这个不怨我,人家没看上你。谁让你长得不如我呢?我潘安,你钟馗嘛。” “操,我钟馗?”林武不乐意了,脑袋一横一横的,“你满世界打听打听我林武是不是个美男子?我还不是跟你吹,当初我刚认识芳子的时候,胡四跟四嫂还没上过床,胡四也想‘抻勾’芳子呢,你猜人家芳子说什么?芳子说,四哥呀,你长得太难看啦,我不会跟你谈恋爱的,要谈我就跟林武谈,你看人家林武,整个一个西门庆不换……” 我打断他道:“你这个大膘子啊,人家那是表扬你?操,还西门庆呢……人家那是‘臭’你呢。” 林武叹了一口气:“说实话,自从她看上了你,我基本死心了……唉,她去哪里了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看来林武也不知道她的行踪,干脆别让脑子遭罪了,我换个话题道:“也不知道四哥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林武说:“这个你放心,老四就这点儿好,想办的事情没有半途而废的,情好吧你就。” 我稍微放了一下心,摸出大哥大拨通了春明的bb机,春明很快就回了:“远哥,一切正常。” “有没有乱人去医院?”我还是不放心。 “乱人没有,就是来了几个警察,好象在等着调查老钱。” “这很正常,”当初我被捅的时候也遭遇过这样的情况,有走过场的意思,“我是说没有其他的人去看他?” “没有,他家里的人有在监护室守着的,有在走廊上抽烟的,基本没外人。” “他醒过来了没有?” “好象没有,我问护士,护士说情况很稳定,大概下午就醒了。” “好,你回来吧,找个地方吃点儿饭,吃完了饭就去办公室等我,下午给你安排个任务。” “什么任务?”春明很性急,“直接说,要不我吃不进饭去。” “下午再说吧……”我犹豫了一下,“是关于老钱的,我想让他把嘴巴给我闭紧了。” 第九十八章神秘的陪酒女郎娜娜 说着话就到了吴胖子的一路欢笑,我随手一指花里胡哨的门头,对林武说:“来过这里吗?” 林武抬头扫了一眼:“没有,听说这是个野鸡店,吴胖子在这里当‘司鸡’。怎么,金高就在这里给人开会?” 我哈哈一笑:“时代在发展,混子在进步,咱们大金哥也与时俱进了,招集小痞子开会都选了个新潮地方。” 林武讪笑道:“金高真他妈铺张,长法的那帮蚂蚁还用这么伺候?三棍子砸进小吃部就算对得起他们了。” 我拉着他,冲站在门口的一个小姐笑了笑:“你们老板在吗?” 那位小姐可能是看出来我跟吴胖子很熟,连忙说:“刚进门呢,他一般不来的,老板请进。” 林武随口问道:“听说这里有开会的?” 小姐眉飞色舞地回答:“有哇,可热闹了,刚开完,这会儿正在会餐呢,真热闹,又唱又跳的。” 林武骂了一声操:“金高真他妈闲得没事儿干了,跟那帮孙子热闹什么?有钱没地方花了。” 我回头笑道:“这叫与民同乐,大金会玩儿着呐,自己喝酒没意思,找了一帮小弟陪着,学着点儿吧你。” 刚进门,迎面就碰上几个蹲在大厅里吐酒的,林武皱着眉头骂了一声:“乌烟瘴气,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嘛。” 一个脸红得像鸡冠子的老混子踉踉跄跄地向林武晃了过来:“孙子,刚才你在朗诵什么?我他妈……” 话还没说利落,整个人就飘起来了,咣当一声跌向墙根的一座大钟,旁边的人连忙抱住了大钟。 老混子躺在地上,似乎还不明白刚才自己遭遇了什么,口里咦咦连声:“怎么了?怎么了?谁跟我开玩笑?” 林武像座铁塔似的抱着膀子站在门外射进来的一抹阳光里,一脸鄙夷:“金高呢?把他给我叫出来。” 老混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挨了一脚,饿狗一样扑了上来:“操你妈的,敢跟哥们儿动手?来吧!” 这也太没意思了,我伸腿把他绊倒了,用脚面子拍了拍他的脸:“别闹了,我是杨远,金高呢?” 老混子的反应实在是太慢了,捂着半边脸,不停地眨巴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杨远?蝴蝶?杨远……” 旁边的几个小混子反应过来了,一擦满嘴的脏物叫了起来:“远哥来了!丰哥,还不快起来,是蝴蝶哥呀!” 这一跤好象是把老混子摔得不轻,爬了好几爬也没能爬起来,只好单腿跪着喊了一声:“小弟段丰参见远哥!” 林武上前一步,把腿伸到他的眼前,让他扶着林武的腿站了起来:“你叫段丰?很耳熟的名字嘛。” 旁边的一个小混子尖声插话道:“他是丰哥,老江湖了,外号小地主,四进宫呢,刚出来的。” “哈哈哈,我想起来了,”林武笑呵呵地搀了段丰一把,“小地主,还认识林武吗?” “林武?我看看……”段丰使劲揉了揉惺忪的醉眼,烫着似的叫了一声,“果然是你!我倒,一见面就打呀。” “谁打谁?”林武贴了他的腮帮子一巴掌,“我他妈一进门你就想上步,我不自我保护一下能行嘛。” “别说了别说了,”段丰上感觉刚才在兄弟们面前丢了面子,冲旁边大吼一声,“还不赶紧去喊金哥?” 小混子喊声“得令”刚想转身,我把他们喊了回来:“不用去了,我们直接过去,在哪个房间?” 段丰忽地冲到了前面:“在二楼大厅,远哥、林子,跟我走。” 我和林武并肩刚踏上楼梯,后面就响起了吴胖子公鸭似的声音:“远哥来了?蓬壁生辉呀!远哥,慢走!” 我站住了,对林武说:“你先过去,我跟胖子说会儿话。别耍大哥派头啊,越那样越没有派头。” 段丰见我要转身,主人似的拉了我一把:“远哥不经常来,来了先坐会儿嘛,跟个鸡巴吴胖子有什么好聊的?” 我冲他笑了笑:“有点儿小事儿得跟他交代交代,你们先喝着,我一会儿就上来。” 段丰还想上来拉我,我转身走了,后面响了啪的一声,估计是林武煽了他一巴掌。 吴胖子老远就冲我伸出了手:“远哥,你怎么亲自来了?金哥一大早就过来了,还用你亲自跑一趟?” 我跟他握了握手,往外面走了两步:“今天闲散,没事儿就出来溜达溜达,顺便糊弄你一顿酒喝,别害怕啊。” 一听这话,吴胖子拉着我就走,边走边冲吧台上吆喝了一声:“赶紧弄几个好菜去!” 我拽了他一把:“你还真当真了?别弄了,说会儿话,我一会儿上去凑合着吃点儿就行。” “那成什么了?”吴胖子把眼睛瞪得溜圆,“就凭远哥你这个级别跟他们凑到一块儿?听我的,咱俩单独喝。” “不是那个意思,这不长法不在嘛,我去跟大家说一声,别耽误了你的买卖,”我稍一犹豫,“也好,跟你去吧。” “耽误什么买卖?”吴胖子边往旁边拐边说,“自从大家都知道你在罩着我以后,没一个敢来捣乱的。” “哦,那就好,”进了一个单间,我问,“金高他们摆了几桌?” “哈哈,金哥过日子着呢,将近四十几号人就一桌,在会议室里。长条桌子排了一溜,哈哈,早晨我就说,我说金哥,你就可劲‘造’地吧,我把这个帐划到长法的工钱里头,”吴胖子很健谈,一坐下就开始满嘴喷白沫地絮叨,“你猜人家金高说什么?金哥那个大度啊,金哥说,一码归一码,我招集的人就应该我掏钱,今天现金!我那个笑啊,哈哈哈哈,刚才我去吧台看了一下,你猜人家金哥才花了多少钱?到目前为止没超过一千!四十来号人呐……” “哈哈,喂猪这是?”我丢给吴胖子两千块钱,“再给他们上点儿好的,照这个数来,跟他们说,现在你们是远哥的人了,生活质量要提高,操他妈的,我就不信一顿两顿饭还能吃穷了我,去安排去,别让伙计们说我土鳖。” “到了我这里我还能让你掏钱?”吴胖子把钱给我塞到口袋里,“本来你没来,我还打算收这个钱,你来了,我再收钱我‘膘’了?远哥你不知道,我一天光指着小姐这一块儿就能收入他个千儿八百的,一顿饭钱我出得起。你就说前天吧,前天运管处的梁大哥他们来,酒钱两千,逼钱……哈哈,这个我不好说,反正光娜娜就交上来六百……” “哈哈,他们终于还是来了,”我猛地想起来那天郭队和梁超他们商量的事情来,冲吴胖子嘿嘿一笑,“胖子,听说你们这里来了一个叫娜娜的小姐,专门陪人吃花酒,是不是那天陪梁超他们吃花酒,她又给你赚了不少银子?” “那是,”吴胖子打开了话匣子,“知道古代有个叫杜十娘的名妓吗?这个娜娜比杜十娘差不到哪儿去,整个儿是我这一路欢笑的头牌!凡是有身份的客人来了,没有不点她的。她也明码标价,陪客人吃饭,不管喝不喝酒,一小时一百块!我日他那个亲奶奶的,整个把市场行情给我抬上去了。你知道我这里别的小姐才多少吗?不论时间,一场酒下来才三十,管你一天还是一分钟呢……说来,这人也真他妈贱,逼都是他妈一样的逼,怎么还分贵的贱的呢?” “呵呵,照你这么说,这个娜娜还卖逼?梁超他们说人家卖艺不卖身呢。” “这倒是还真让他给说对了,娜娜还真的不卖,人家懂行市啊,要是卖了,她还能有这个身价吗?呵。” “她今天在这里吗?”我忽然来了兴致,我倒要看看这个叫娜娜的有什么过人之处。 “她一般晚上六点以后来,白天不敢来,有不少认识她的……” “哦,我听说了,她是本市的?” “是啊,跟我家住得不远,我跟他哥哥还认识呢,他哥哥以前跟我是同事,老实得三棍子砸不出一个屁来。” 我笑了:“我操,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她哥哥跟你关系不错,你就忍心让他妹妹来干这个?” 吴胖子轻蔑地矜了一下鼻子:“操,她跟钱有仇?说白了,我这是在帮她呢,关他哥哥鸡巴事儿?” 我不同意他的观点:“胖子,话可不能这么说,他妹妹操这种职业,让他哥哥知道了,面子往哪里搁?” 吴胖子一下子把脸拉长了:“哥哥哎,笑贫不笑娼这话你知道吧?总比她穷死要好,我是可怜她……” “你会有那么善良?”我开玩笑说,“先把她可怜到你自己的床上去了吧?” “晕,哈哈,”吴胖子潇洒地把手在眼前一挥,“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还能连兔子的觉悟都没有?” “要不就是人家嫌你胖,鸡巴够不着眼儿,‘胖鼓仑吨’,上去发昏嘛,哈哈。” “我胖?我这叫体格健壮,那方面的能力一流!” “是啊,体格健壮,操逼健将……” “下面该表扬你和胡四了吧?”吴胖子嘿嘿笑道,“骨瘦如柴,操逼元帅。” 第九十九章吴胖子说了实话 我皱紧眉头站了起来,慢慢踱到门口,猛一回身,一脚踹在他雪糕般的脸上,吴胖子像座山那样轰然倒地。 我倚在门边,铁青着脸,冷眼看着他一动不动,吴胖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多了,拿自己跟我平起平坐了。 “远哥,我……原谅我,我就这脾气,别人一给我个好脸,我就拿自己不当外人。”吴胖子躺在地下没敢起身。 “胖子,我告诉你,我跟你开玩笑可以,你跟我开玩笑不行,明白吗?”我阴沉地说。 “明白,明白……远哥,我可以起来吗?”吴胖子像一条白蛆那样蠕动了一下肥胖的身子。 “起来吧。”我踱回座位,一手抓着椅背,一手指了指他,“规矩要守,话也要继续说。” 吴胖子以为我要拿椅子摔他,两只手猛地往外一撑:“远哥,你还要打呀?我好心好意的……” 还打你个屁!我皱了一下眉头,让你学会尊敬大哥是我的目的,你那么聪明,我还打你干什么? 我把手拿开,坐下点了一根烟,慢悠悠吐了几个烟圈:“起来吧,继续说话。” 吴胖子战战兢兢地爬起来,迟迟不敢过来,他好象不敢在这间屋子里呆了:“远哥,我再给弟兄们看看菜去?” “不用了,我改主意了,菜就不用给他们上了,酒随便他们喝就行了,让他们一醉方休……” “远哥,这样不好啊,”吴胖子还是改不了多嘴的毛病,“小孩子喝酒没有数,喝多了出毛病啊。” “呵呵,这话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这次我没有发火,他说得很对,不能惯毛病,我直接拨了金高的大哥大。 金高的声音很高,似乎有些不满:“你跟个鸡巴吴胖子聊什么聊?他够级别吗?赶紧过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00 来,小弟们要给你表演大合唱呢。”我笑道:“先让他们唱着,我跟胖子在研究一个美女呢。大金,话都给他们说透了吗?哦……说透了就结束,全让他们滚蛋,一会儿你和金高到吴胖子这里来,咱哥儿几个再喝点儿,好几天没正经吃饭,陪我好好吃一顿。”金高说:“你还别说,跟这帮孙子在一起很真他妈有意思,我好象年轻了好几岁呢。行,我这就让他们走……”金高没关电话,直接说,“小的们,你们远哥喜欢清净,他说了,让大家先回去,他就不过来了,大家散了吧。记住我今天跟你们说过的话,在这几天里一个不准给我惹事儿,谁要是出了毛病,我可不是长法,一个字,砸!听清楚了吗?”那边一阵呼啸:“听清楚了!”这让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天安门广场阅兵式上战士们回答首长的喊声,我哈哈笑了:“金高,你他妈在训练羊群呢,好了,散了就到我这里来。”金高说:“林武这小子又犯病了,左右开弓,喝上了。” “让他来我这里喝,不听话就把他放倒扛过来。”我挂了电话。 “远哥,要不我招呼几个别的小姐过来陪你和金哥他们?”吴胖子献媚地说。 “话又多了不是?”我摔了他一烟头,“我们弟兄们没那么多毛病,继续说那个叫娜娜的,她什么时候能来?” “嘿嘿,说没那么多毛病还是惦记着娜娜,”吴胖子依旧不改毛病,“估计六点以后能来吧?来了我就……” “别‘我就’了,咱们还是别谈论这些没意思的了,”我突然感到一阵厌烦,打断他道,“今天不一定有时间,我吃了饭还得回去安排别的事情,等哪天抽出空来,我来见见她。她还真那么有吸引力?哈,来了再说吧,我也尝尝这吃花酒的味道。”吴胖子冲我伸了一下大拇指:“这就对了,不瞒你说,像你们这些大哥级的人物,哪一个不是左搂右抱的?你身边没个仨俩的美女,道儿上的兄弟都看不起你呢……嘿嘿,这话又多了,远哥不是那样的人。对了,胡四也认识娜娜,那天……对,就是梁大哥他们来的那天晚上,胡四和四嫂也来了,没吃饭,直接让我去找娜娜。我跟四哥开玩笑说,你也来吃花酒啊,你吃花酒四嫂怎么办?不怕她挠你的脸?胡四那么随和的一个人竟然抬手给了我一巴掌,下手那个狠呀……后来我把娜娜叫了出来。娜娜一见四哥和四嫂,撒腿就跑,被四嫂揪着头发拖回来了。当时我还以为是不是娜娜勾引四哥让四嫂发现了,来找事儿的?就再也没敢露头。后来我听服务员说,四哥和四嫂把娜娜拽到门口,大声呵斥她,让她以后不许到这里来了。娜娜就跟他们翻脸了,娜娜说,我偏要来,我没有你们这些哥哥嫂子了。胡四好象喝醉酒了,一脚就把她给踹到沟里了,娜娜爬上来就跑了,一路跑一路哭……再也没回来。” “你说什么?胡四也认识她?”我的脑子陡然空了,这个娜娜不会是芳子吧?! “认识啊,看样子还挺熟呢……对了,娜娜不会不来我这里了吧?将近两天了,我再也没看见她呀。” “别急,”我使劲咽了一口唾沫,让猛力往上钻的心脏落回去,声音都变形了,“你不是说她晚上六点来吗?” “是呀,可她挨了胡四那一脚,不会不敢来了吧?我操,我得给她打个电话,别跑了摇钱树。” “别慌里慌张的,我来问你,娜娜姓什么?她的真名叫什么?”我的嗓子颤抖得一塌糊涂。 “姓张,大名我不知道,小名叫芳子,娜娜是我给她起的名字,我这里的小姐都有艺名。” 我的脑子彻底变成了一块白板,里面什么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由那里传达到心脏的钻心般的疼痛。芳子,果真是你啊!你是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走这样一条路啊!我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起来,心脏堵在嗓子眼里,让这粗重的呼吸变得惊惶失措般嘈杂起来。我的耳朵也变成了两只蜂箱,全是嗡嗡的蜂鸣声。我失神地看着阳光从窗外射进来,刚开始像一条小河那么大的光亮淌在木头地板上,一瞬间就变窄了,变成了刀子那样的一溜长条,然后在我的眼前一晃,就什么也没有了。天这就黑了?我蓦然打了一个激灵,不会吧?天怎么会黑得这么快呢?我使劲眨巴了两下眼睛,眼前满是灿烂的阳光。我屏了一下呼吸,冷笑了一声,在心里对自己说:“关你鸡巴事儿?慌你妈个逼啊慌,操。” “我得去给她打个电话。”吴胖子转身想往外跑,我一把拉回了他:“用我的电话,问她在哪里?” “不熟悉的号码她是不会接的,这是她们这一行的规矩。”吴胖子无奈地看着我说。 “走,我跟你一起去。”我不由分说拉起了吴胖子,吴胖子像一坨豆腐,被我提溜着歪歪扭扭地走了出来。 “远哥,你挺紧张嘛,难道你也认识她?” “我还认识你妈呢。”我猛地拽了他一个趔趄,吴胖子像个肉球似的滚到了前面。 楼道里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我估计是长法的那帮小蚂蚁下来了,我侧过身子,让吴胖子挡着我来到了吧台。 吴胖子支开看电话的小姐,迅速地拨了一串传呼号码:“好了,等吧,她一般会回这个电话的。” 楼道上的人像潮水一般涌了下来,有几个冲吴胖子打了几声尖利的口哨,吴胖子咋呼道:“安静!” 一个长得像面包的小子猛地冲吴胖子吐了一口唾沫:“少你妈的跟爷们儿拿‘怕头’!没有我们给你……” 后面的话直接像公鸡打鸣被掐住嗓子那样咽了回去,金高指着他厉声喝道:“刚他妈开了会就来毛病了?” 几个疯狗似的小混混一涌而上,把那个面包踹成了馅饼,金高像撵兔子那样把他们哄了出去。 “金哥,过来一下。”吴胖子冲金高喊了一声。 “呵,怕我不结帐?”金高剔着牙晃了过来,“呦,蝴蝶,你怎么也出来了?让他们看见还不得烦死你?” “我过来打个电话,林武呢?” “跟一个叫小地主的还在上面叙旧呢,这小子见了点儿酒跟他妈苍蝇见了血一样。” 吴胖子把看电话的那个小姐喊过来,对她说:“你先带金哥去我刚才的那个房间。” 金高纳闷道:“这么神秘?你们这是给谁打电话呢?” 吴胖子欲言又止,低着脑袋学猪哼哼,我推了金高一把:“你先过去等着,一会儿我告诉你。” 金高刚转身,电话就急促地响了起来,我想去拿,吴胖子抢先抓到了手里:“喂,是娜娜吗?” 我的耳朵几乎要爆炸了,我清楚地听见对方的声音正是我朝思暮想的芳子:“吴经理呀,是我,我是娜娜。” 吴胖子小心翼翼地瞥了我一眼:“娜娜啊,今天你来吗?” 芳子在那边吃吃地笑:“能不去吗?我要是不去,你的饭店不就垮了吗?这么着急找我,是不是来客人了?” 吴胖子又瞥了我一眼,我冲他点了点头,吴胖子语气轻松地笑道:“老客户啦,人家一来就点名找你。” 芳子略一迟疑:“吴胖子,别跟我耍花招啊,是不是又是胡四两口子找我?那我可不去,我烦。” “不是他们,”吴胖子用眼瞥我似乎已经成了习惯,“要不我让客人跟你通个电话?” “不用通了,”芳子好象是在那边打了一个哈欠,“想起胡四打我,我就他妈的来气,不去了,爱谁谁。” “芳子——”我彻底失去了理智,一把夺过了电话,“芳子,是我啊,我是杨远!” 第一百章书呆子陈广胜 那边没有了声音,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芳子!我是杨远!你说话呀!” 那边似乎没有挂电话,我清晰地听见芳子那熟悉的呼吸声,轻柔而均匀,我仿佛闻到了她发迹沁出的淡淡清香。 吴胖子吃惊地闪到一旁,嘴巴张得像一口深井,他好象猜到了我跟这个所谓娜娜的真实情况。 “芳子,你说话,”我换了一种柔和的声音,“你知道的,我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你能让我再听听你的声音吗?”那边还是没有声音,我能感觉到芳子在听我说话,我甚至能看见她咬着嘴唇在控制着自己的眼泪,我知道她很委屈,因为我的粗鲁,还因为我爹的问话侮辱了她……此刻我反倒平静下来,我想让她知道我的心情,我想让她重新回到我的身边,我不管她以前和现在都做过什么,“芳子,你不想跟我说话是吗?那你就听我说……芳子,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跟你斗气,我永远记得在医院的时候你对我的照顾,我想你……可是我找不到你,我都快要急疯了……” 突然我听到那边响了吧嗒一声,是用手按在电话接听键上的声音。耳朵里没有了一丝声响,连电流的声音都没有。我把话筒拿到眼前,怔怔地看着它,像看着我心爱的姑娘……我觉得自己要垮掉了,全身没有一点儿力气,腿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我捏着话筒蹲到了地上,样子狼狈极了。我茫然地看着阳光灿烂的门口,门口闪过吴胖子笨拙的身影,他跑得是那么的仓皇,简直可以用抱头鼠窜和屁滚尿流来形容。我无聊地笑了,你跑什么呢?我是不会打你的,我已经没有了打你的力气……风从玻璃门的缝隙里吹进来,我下意识地抱紧了膝盖,我感到膝盖冰凉,仿佛有一根针被什么东西拖着,在没命地往我的骨髓里面钻。我丢掉话筒,用双手不停地摩挲着膝盖……我就那么样,采取一种狗一般的姿势,蹲在一个叫做一路欢笑的饭店里,蹲在那个初夏的午后,长时间地望着门口匆匆而过的人流。 “我操,你怎么趴下了?谁把你灌成这样了?”林武从楼梯口吧嗒吧嗒地向我跑过来。 “呦!远哥这是怎么了?”段丰也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别在这儿趴着呀,多难看?” “你走开,”我拉着林武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反手冲段丰挥了挥,“别靠近我,滚。” “蝴蝶,看这样子你没喝酒呀,”林武搀扶着我,转头对段丰说,“你先靠边,我跟他说。蝴蝶,是谁惹你生气了?吴胖子?他妈的,吴胖子呢?吴胖子,你给我滚出来!”我大口喘了一阵气,稳定了一下精神,冲林武尴尬地一笑:“可能是我太累了,这几天又没睡好觉,没事儿,走,陪我吃饭去。”林武疑惑地盯着我看了一阵:“不能吧?你这么不抗‘造’?操,什么体格嘛……地主,过来扶蝴蝶一把,我去撒泡尿,他妈的,一天也没撒尿了,憋死我了。” 我打开段丰伸过来的手:“你走吧,我跟林武还有点儿事情要谈,改天咱们再聊。” 林武转回了头:“别让地主走啊,地主有不少小广的消息呢……地主,别走,蝴蝶撵你我留你。” 还他妈小广呢,那一阵我突然感到厌烦,觉得这个世界再也没有让我感兴趣的事情了。 段丰很知趣,不再过来搀我,远远的跟在我的后面。我不理他,愿意来你就来吧,随便听你说两句也行啊。 推开门,金高正歪躺在椅子上跟那个吧台小姐聊天:“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事成以后奖你个大猪头。” 我倚在门边哈哈一笑:“什么任务还奖励猪头的?介绍对象?” 金高笑得沙沙响:“差不多,这位小姐的对门是我的一个女同学,我在让她帮我牵线呢,嘿嘿。” 那个小姐似乎很害怕我,慌乱地瞟我一眼,低着头闪了出去。 桌子上摆满了酒菜,我坐过去抓起筷子在桌子上创了创,招呼段丰道:“哥们儿,一起来。” 段丰好象醒酒了,拘谨地往里挪了挪脚步:“我吃过了……远哥你跟金哥喝,我坐会儿就走。” “你叫段丰?”金高乜了他一眼,“是不是外号叫小地主的?” “是啊是啊,金哥听说过我?”段丰的眼里流露出自豪的神情,“兄弟略略有些薄名,让金哥见笑了。” “我不但认识你,我还认识你大哥呢,”金高啜了一口酒,轻蔑地一笑,“你以前跟着小广玩儿过是吧?” “陈广胜?”段丰很油滑,他好象知道我跟小广有过节,含混道,“以前一起搀和过,现在各自放单了。” 走廊上传来林武的大嗓门:“蝴蝶在哪个房间?操他娘的吴胖子,怎么把个野鸡店弄得跟个迷宫似的?”话音未落,人就进来了,“哈哈,这就喝上了?地主,傻乎乎地楞在那里干什么?快坐呀。蝴蝶,我还没来得及跟你介绍呢,这位段丰大哥是我的牢友。我俩虽然劳改的时候不在一个中队,可是有过那么一段真挚的阶级感情呢。这一晃都过去六七年了……唉,人生如梦啊。81年我刚劳改的时候,‘顺’了就业的养的一只鸡,出工的时候架在火上想烤熟了吃,刚架上就被人家给‘戳’了,结果鸡没吃上,人先进了小号,就跟地主在一个号儿里呢。那时候惨啊,你想……” 金高站起来,一把将他拉坐下:“你他妈就不能谈点好事儿?动不动就劳改、劳改,你不烦我也烦了。” 段丰话来得很快,边给大家添酒边说:“不谈不愉快的,跟能港上一流的大哥喝酒是我的荣幸,大家喝酒。” 林武被金高呛了一下,很不高兴,黑着脸嘟囔道:“就跟你没劳过改似的,装什么纯纯?” 金高斜他一眼不理他了:“蝴蝶,你怎么来了呢?不是说好了你不露面的吗?差点儿让虾米这个烦人鬼看见呢。” “虾米?”我的脑子很糊涂,举着半杯啤酒自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01 言自语,“虾米是谁?我怎么还怕他看见?” “完了完了,这家伙真的受什么刺激了,”林武伸出手,用手背贴了贴我的额头,“没发烧呀,真受刺激了。” “远哥,虾米是我们的‘二当家’呀,”段丰殷勤地提醒我,“我们这帮人,除了长法就是他了。” “你少他妈远哥远哥的,看看你那张老脸!不用说蝴蝶了,就连林武都比你年轻多了。你妈了个逼的,你多大了?在这里装什么小孩?”金高用酒杯敲了敲桌子,“还他妈‘二当家’呢,到了土匪窝了?林武,让他先出去?” 林武看了看段丰又看了看一脸怒气的金高,问我:“蝴蝶,地主刚出来,之前跟小广在一个队上。” 我正在想该不该把芳子的情况告诉金高,让金高帮我拿个主意,他一打断我,我猛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哦哦了两声,拍拍段丰的手,让他坐稳当了,尽量用柔和的语气问:“你劳改的时候在几车间?” 段丰偷偷瞄了金高一眼。我说,别怕,我没说让你走,段丰舒了一口气:“在六车间,干翻砂。” “小广也在六车间?” “他一开始在教育科,后来因为把一个管纪律的打了,被‘贬’到六车间当了值班的。” “你跟他很熟悉吗?” “应该还算熟悉吧……”段丰好象有所顾忌,说话吞吞吐吐的。 “地主,实话告诉你吧,蝴蝶跟小广的事情早过去了,后来关系还不错,你就放心大胆的说。”林武插话道。 段丰摸起酒杯喝了半口,不敢看我的眼睛,他好象很后悔跟着林武来这个房间遭罪:“他一分到我们中队就跟一个叫‘操他娘’的大值星打了一架。他很有脑子,想先‘造’名声,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以前挺猛的,没有敢跟他叨叨的,‘操他娘’白吃了一顿亏。后来队长见他有文化,也能压住人,就让他代替了‘操他娘’的位置。他干了一阵又不想干了,要求回监舍值班。正好那阵子整顿狱内秩序,监舍里也缺这么个人,就把他调回了监舍。那时候我快要到期了,临时在监舍里值班,就那么跟他熟悉了……当然,我以前就跟着他玩儿过,冲这个,我俩关系处得很好。” “他跟你提没提到过我?”我装做漫不经心的问。 “提到了,”段丰咽了一口唾沫,“他那个人很少说话,一说话就莫名其妙的。” “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你派人敲诈他,他把那个人开枪打了,出去以后……唉,我还是别说了吧。” “为什么不说?”我跟他碰了一下杯子,“我俩有误会,你说,我不怪你。” “他说,等他出来……等他出来要杀了你,除非你当面给他赔礼道歉。” “我操,标准的书呆子嘛!”金高大笑起来,“赔礼道歉算个蛋子?这个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第一百零一章这个对手不寻常 我不让金高插嘴,给段丰开了一瓶啤酒让他自己添着喝,示意他继续说。段丰喝了半瓶酒开始不紧张了,眉飞色舞地跟我谈起了他跟小广在监舍值班时候的一些有趣的事情。我的脑子一半用在听故事上,一半飞到了芳子的身上。我在想,芳子知道我发现了她的行踪以后会怎么办呢?回来那是不可能了,因为他清楚我会在这里等她的,她不敢面对我。她会去哪里呢?她没有家,房子被他哥哥占去了,四嫂那里她也不会去了……我很后悔刚才的仓促,我应该不让她知道我在这里的,我应该躲在某个角落看着她进来,然后像绑架人质那样把她绑架回我的办公室,然后一点机会不给她,直接扒了她的衣服……再然后呢?什么也不提,马上拉她去登记,我要跟她结婚,我不管她是怎么想的,我离不开她,她像一种很厉害的毒品,已经让我彻底上瘾了,没有她我会崩溃的。曾经有那么一阵,她已经从我的记忆里消失了,我以为万事大吉,可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她像一棵生命力顽强的树,已经深深地在我的心里扎下了根。 她不会再次出现了……我恍惚看见她奔跑在午后灿烂的阳光下,路边的一切像风一般掠过她的身边,她漫无目的地跑着,风舞动她的长发,像舞动一面黑色的旗帜,这面旗帜猎猎作响,与她一起消失在阳光的尽头。我在后面追赶她,开始是在跑着的,气喘吁吁,后来骑上了自行车,再后来骑上了摩托车,再后来又开着胡四给我的面包车……老七站在车门边大声喊,上车啦,上车啦。小广怎么也出现了?他竟然跟老七一起站在车门边,乐呵呵地看着我,快追呀,你这个“逼迷”。车开着开着就飞到了天上,从天上往下看,地下是一片白茫茫的大海,蚊子般的海鸥在飞翔。 对面段丰的脸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大嘴在上下掀动,不时从那里面喷出炮弹大的白沫,有的白沫射中我的脸,像有人在用拳头打我的脸。我用双手捂住脸,使劲搓了两把,反着手冲他挥了挥:“别那么激动,慢慢说话。” “哈哈,蝴蝶你听见他刚才说什么了吗?”林武嘿嘿笑着,“小广也抓了个操腚眼儿的呢。” “抓了谁?”这样的事情在里面太多了,我值班的时候就曾经抓过一个,差点儿让我给“帮助”残废了。 “别打岔,”金高忍着笑推了林武一把,“这事儿很有意思,让地主接着说。” “远哥不喜欢听这个,那我就不说了……”段丰偷看我一眼,抹一下嘴巴不说话了。 “你说,我在听着。”我倒是挺关心小广的脾气的,我想听听小广抓到操腚眼儿的会怎么处理他。 “刚才说到地主和小广值夜班,忽然听见‘吱呀吱呀’的声音,”金高替他说,“然后……” “然后我就顺着声音过去了,”段丰嘿嘿一笑,“哎呀那个吓人啊,‘操他娘’扳着‘潘金莲’的屁股……” “哈哈,动作倒是讲究工艺,可你就别他妈讲解这一段了,说后面的。”林武催促道。 段丰说,他一看这个情况当时就傻眼了,本来想直接上去把“通奸”的那两个人抓下来,躲在门后一想,这样不妥,因为那个监舍就“操他娘”和“潘金莲”两个人,他们要是不承认,自己还真没法解释,就蹑手蹑脚地回值班室找了小广。小广一听来了精神,抄起队长挂在那里的电棍就冲了进去。“行房”的那两个家伙恰好到了关键时刻,哼哼唧唧正在“叫床”,被小广一电棍就从床上双双戳了下来。“操他娘”攥着鸡巴破口大骂,说小广耍流氓,半夜起来脱他的裤子,小广也不跟他叨叨,直接把大家都喊来了,命令几个人反剪着“操他娘”,自己去找了一根棉花棒往“操他娘”的鸡巴上一蹭,举着棉花棒让大家看:“伙计们上眼啊,看看这是什么颜色?不相信这是屎的话,都上鼻子闻闻。”大家一看就明白了,还用闻?当场连觉不睡了,直接在走廊上开起了“奸夫淫妇”的批判会。这俩家伙挨那顿臭揍啊,就差割了鸡巴再把腚眼儿用水泥给他堵上了。这还不算完,大家都过了瘾之后,小广又把这事儿报告了内管队长,内管队长一听,这还了得?当场把他们中队的队长喊来了,二话不说,操人的和被操的都进了严管队。 “小广这小子挺黑啊,当年老鹞子抓了老妖都没‘戳’他呢,呵。”林武抹着笑出来的眼泪说。 “这个我赞成小广,”金高忿忿地说,“哪有这么干的?让老爷们儿的鸡巴吃屎?该‘戳’。” “后来这俩家伙全交代了,”段丰意犹未尽,“他们不但操腚眼儿,还吃鸡巴呢,就是术语说的吞精。” “呵呵,我也赞成小广,”我彻底忘了芳子这个茬儿,“后来呢?‘操他娘’没跟小广拼命?” “还拼命呢,从严管队出来,‘操他娘’彻底‘逼裂’了,跟个痨病鬼似的,整天躺在床上,半死不活。” 我胡乱笑了一阵,问段丰:“你听说过有个叫金成哲的东北人吗?” 段丰想都没想:“金成哲嘛,操,就是敲诈小广,让小广一枪打出肠子来的那个人,我见过他。” 我的心一凛:“在哪儿见的?跟他说过话吗?” 段丰说,因为小广值班了,行动很自由,可以到处走走。那天就让段丰陪着他去了老残队,因为金成哲在老残队里劳改。在路上小广对段丰说,这个叫金成哲的就是杨远派去敲诈他的人,让段丰去把他喊出来,别说是小广找他。金成哲正在打扫院子,段丰就过去跟他说,伙房有个东北人找他,可能是给他带好吃的来了。金成哲也没多想,跟着段丰就去了小广躲的那个废仓库。金成哲一见小广,撒腿就跑,被段丰一腿绊倒了。小广没上火,笑眯眯地给他敬烟,金成哲还想跑,小广说,不喜欢跟我谈你可以走,但是我希望你跟我谈谈,这样等大家出去以后还好见面,不然你也知道我是个干什么的,在这里我就可以弄死你。金成哲就不跑了,让小广问他。小广也没跟他罗嗦,直接问他是谁让他去敲诈小广的?金成哲说,其实我也跟那个人没见过几次面,那个人在市场卖鱼,叫杨远,他给我一部分钱,我就按照他说的去办了。小广说,那个人长了个什么模样?金成哲说,中等身材,挺结实的样子,胸前文了一只兰色的蝴蝶。小广点了点头说,谢谢你,好好在这里干着,以后出去咱们就是好朋友,失去的青春我会让杨远补偿回来的。 “这不他妈的扯淡吗?”金高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个金成哲硬是要把屎抹到蝴蝶的身上。” “可不是嘛,小广也他妈的没脑子,这就相信了?”林武摸着头皮说,“按说小广不至于这么‘膘’呀。” “这个对手不寻常啊……这事儿有问题,”我的脑子一激灵,“我断定,有人冒充我跟金成哲接触!” 大家一下子楞住了,一阵沉默过后,掌声一片:“对!操他妈,绝对是这么回事儿,连金成哲也被他蒙了!” 我往下压了压手,让大家别说话,扳过段丰的脑袋问:“后来呢?小广再没去找金成哲吗?” 段丰被我扳得难受,摇晃了两下脑袋,想了想:“没去,反正我在监狱的时候没见他去,走了以后就不知道了。” 我抽回了手:“小广还找过谁?或者还有谁去找过小广?” “龙祥找过他,”段丰脱口叫道,“龙祥大家都认识吧?在外面没怎么听说他的名声,在监狱那叫一个猛!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功夫好,为人好,脑子也大,上到政府下到犯人没有不给他面子的。原来他跟小广关系也不错,见了小广那个客气呀。那天我跟小广正在监舍吃饭,龙祥去了。当着我的面,龙祥就说,广胜啊,我受人之托来问你个事儿,你可不许烦躁啊。小广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就是杨远敲诈我的那件事情?祥哥,我什么也不想说,你回去告诉托你的那个人,我跟杨远这辈子没完,让他做好准备吧。龙祥也是个痛快人,聊了一阵别的就走了,再也没来。” 我皱着眉头想了一阵,站起来说:“今天就这样吧,段哥,你来我市场上班,明天报到。” 段丰似乎不相信:“远哥,你说什么?这是真的?” 我摸了摸他的肩膀,抓起大哥大就走:“真的,跟着我,别当小混混了。” 第一百零二章婊子真的无情? 我爹的生日是十月八号,九月底的一天我对我爹说,今年的生日我要好好给你庆祝庆祝,以前我没钱,现在有钱了,我要带你和我弟弟出去旅游,在你最喜欢的地方给你过生日。我爹想了想,说,正好我们放假到十号,咱们就出去过,去上海和杭州吧,我还没去过那些大城市呢。我说,你真是个老庄户,那些地方有什么好的?人挤人,光景没看见光看见人了,还不如去新疆、蒙古,或者西藏呢,那些地方多好?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人到了那种地方,心胸开阔,什么烦恼也就没有了。我爹说,别胡说八道了,看了光景就没有烦恼了?当时可能把烦恼忘了,过后一样,该怎么烦恼还怎么烦恼。我觉得人老了可真有点儿不可理喻,说着这么高兴的事情,他非要谈那些没有意思的话题。我就开玩笑说,老爷子真不知足,以前为孩子操劳,现在孩子不用你操劳了,你倒胡乱烦恼起来了,是不是闲出毛病来了?我爹想都没想,直接说,我儿子要是结婚了,我就没有烦恼了。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话他说过好几次了,老是催我跟刘梅去登记。我不是没想过这件事情,可是我对这个没有一点儿兴致,我不想那么早就结婚,我看见过孙朝阳、凤三、周天明他们的处境,像我们这种人,一结婚就等于葬送了自己的前程,干什么也放不开手脚。 趁吃饭我爹喝酒喝高兴的时候,我就敷衍我爹说,我想等两年真正挣了大钱再结婚,起码让人家刘梅过上阔太太的日子,这样才对得起人家嘛。我爹好象没听见我说什么,吱吱地喝着酒说,国庆节快要到了,你们就在国庆节期间把记登了吧,过完了节,咱们旅游回来,我给你们挑个好日子举行婚礼,这样还利索,争取明年这个时候让我抱上小孙子。听了这话,我的脑袋都大了,连忙敬他酒,几下子把他灌成了个老小孩,踉踉跄跄扑到我弟弟的床上,给我弟弟讲白兔弟弟和灰狼叔叔的故事去了。我草草地扒拉了两口饭,想去找金高诉苦,刚出门就与刘梅撞了个满怀。 刘梅已经把我家当成了自己的家,甚至把我当成了她的孩子,一见我要出门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02 ,也不拦我,整整我的衣服让我早点儿回来,就收拾桌子去了。我走出家门,站在胡同的黑影里,听着我家传出的碗盘叮当声怔了好久,那种感觉很复杂,淡淡的惆怅里还有一丝宁静的安稳。我打消了去找人诉苦的念头,我有什么苦可诉?刘梅有什么不好的?最起码她是纯洁的,她的奶子没被人摸过,她的……总之,她的历史是清白的。我没有理由嫌弃她,我算个什么东西? 那天我从吴胖子饭店出来,编了个理由让林武和金高先走了,自己就贴着墙根拐上了去胡四饭店的路。胡四正跟几个朋友在一个房间里喝着酒聊天,我阴沉着脸把他喊了出来。本来我想直接质问他为什么早就知道芳子在吴胖子那里,一直不告诉我?甚至想好了要揍他两拳。一见胡四,我竟然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没有理由质问胡四,人家又不是我的亲兄弟,即便是我的亲兄弟,他有什么办法去阻止芳子的所为呢?他不告诉我,那是因为他不想让我伤心。 胡四可能从我的表情上看出来我为什么来找他,连个铺垫都没有,直接问我:“你去找过芳子了?” 我点了点头,胡四沉默了一会儿,拍拍我的肩膀说:“兄弟,把她忘了吧,这种女人不值得你去想她。” 我竟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来找胡四了,转身想走,胡四伸出胳膊挡住了我:“你等等。”说着进了他睡觉的那屋,从里面拿了一沓照片,面无表情的递给了我,“这是你四嫂从她包里搜出来的,你自己看看。”我挪到灯光下,一张一张地翻检起来,全是芳子,她的身边换着不同的男人,有老的有年轻的,甚至还有一个碳黑似的黑人。从她的穿着上看,这些照片全是在她离开我以后照的,照片里的她,看不出一丝忧虑的样子,依然那么青春,那么无忧无虑。 我把照片还给胡四,轻轻一笑:“四哥,玩儿鹰的让鸟儿啄了眼啊,呵。” 胡四说:“也不全怪她,事儿赶上了……你们俩不合适,你降不住她,她也不像你想得那么单纯。” 我苦笑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实践证明,上次你教我的那套理论在她的身上不管用。” 胡四也笑了:“实践也证明,她是个不识好歹的婊子,我和你四嫂都看走眼了。” “以前我就知道她的历史很复杂,上学的时候就跟社会上的小混子纠缠在一起,”胡四把我拖到黑影里,大发感慨,“后来我跟你四嫂谈恋爱,她那时候被她哥哥撵出来,在你四嫂那里帮忙,林武去‘抻勾’他,我觉得她跟林武这种人挺般配的,还给他们好一阵撮合,再后来她看上你了,脾气也改了不少,我还以为你们俩能结合到一起呢,想告诉你她以前的经历,怕你多心,也没说,谁知道……唉,兄弟,你太看重她了,知道吗?人都有软勒,过于看重的东西就是你的软勒,被捅到软勒的时候,你会很难受,恐惧、畏缩、发怒、失去理智,甚至一蹶不振,现在你需要的是马上忘记她,不让她再伤害到你。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在这件事情上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应该早些提醒你的,可是你也了解我,我不喜欢在背后挑事儿,尤其是这种男女关系方面的……那天梁超他们说起她的时候,其实我也是刚刚知道娜娜就是她,我还想去把她拉来见你呢,可是那天我抽不开身……晚上,我给你去办完了事就拉上你四嫂去找她了,我估计你也可能知道了。她什么也听不进去,整个一个白眼狼!知道吗?她连你四嫂都骂了,你四嫂来家哭得不行,她让我去市场找你,让你去剁了吴胖子,她说全是吴胖子把她妹妹给害了……关人家吴胖子什么事儿?” “你说这么多我一下子听不明白……反正吴胖子我不准备让他好过了。” “呵呵,这个我不管,我只知道吴胖子是个商人,商人是惟利是图的,这样的买卖他应该做。” “你别管了,我也只知道我的脑子不好受,我得找个人平衡一下。” “也好,别委屈了自己,”胡四叹口气道,“古语说得好啊,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话真他妈对……” 我听得晕晕乎乎的,脑海里的芳子跟现在的芳子根本对不上号,她们像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 胡四见我没有心思听他说话,改口问我感觉车怎么样?我说挺好的,明天就上路了。 胡四说,先这么跑着,暂时没有钱就别着急,他不差这两部车钱,抽空过了户就可以了。 我笑着说,过了户我就把钱给你,咱俩谁的钱多还不一定呢。 胡四一抽鼻子,你差远了,年龄我比你大,在钱上我也不输给你,无非是我不露财罢了。 说着话,我的大哥大就响了,是春明的,春明问我在哪里?我这才想起来,我答应他下午去市场找他的。 “春明,我在回家的路上,你在哪里?”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呢,你不回来了?” “我感觉挺累的,想回家睡觉,你也回家吧,找老钱的事情明天咱们再商量。” “远哥,你知道我这脾气,一有事儿你不告诉我,我睡不着觉,要不你在电话里简单跟我一说。” 我跟胡四打了一声招呼,边走边说:“明天你去医院,老钱不是醒过来了吗?你赶在警察找他之前抽个空告诉他,不许他跟警察提我的名字,该怎么说随他的便。如果他胆敢提杨远这两个字,保证他出不了医院就得再上手术台,再上了手术台他就下不来了。这些话你会说,我就不详细跟你交代了,如果他的家属在场,你就想办法把他们支出去,或者冒充你是检察院的,或者你是法医,找他了解情况……总之明天你必须把事儿给我干漂亮了,想尽一切办法。” 春明在那头嘿嘿笑了:“远哥放心,三句话搞定,这种人最怕死,一说他就明白。” 我倚在树上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我相信你,明天我去市场等你的消息。今天市场还安稳吗?” 春明顿了顿,话说得很不自在:“海哥来过,跟关凯一起在这里等了你一会儿,黑着脸走了,不知道怎么了。” 肯定有什么事儿,但是不会是什么大事儿,因为我对李俊海说过,没有什么要紧事情不要给我打电话。 第一百零二章婊子真的无情? 我爹的生日是十月八号,九月底的一天我对我爹说,今年的生日我要好好给你庆祝庆祝,以前我没钱,现在有钱了,我要带你和我弟弟出去旅游,在你最喜欢的地方给你过生日。我爹想了想,说,正好我们放假到十号,咱们就出去过,去上海和杭州吧,我还没去过那些大城市呢。我说,你真是个老庄户,那些地方有什么好的?人挤人,光景没看见光看见人了,还不如去新疆、蒙古,或者西藏呢,那些地方多好?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人到了那种地方,心胸开阔,什么烦恼也就没有了。我爹说,别胡说八道了,看了光景就没有烦恼了?当时可能把烦恼忘了,过后一样,该怎么烦恼还怎么烦恼。我觉得人老了可真有点儿不可理喻,说着这么高兴的事情,他非要谈那些没有意思的话题。我就开玩笑说,老爷子真不知足,以前为孩子操劳,现在孩子不用你操劳了,你倒胡乱烦恼起来了,是不是闲出毛病来了?我爹想都没想,直接说,我儿子要是结婚了,我就没有烦恼了。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话他说过好几次了,老是催我跟刘梅去登记。我不是没想过这件事情,可是我对这个没有一点儿兴致,我不想那么早就结婚,我看见过孙朝阳、凤三、周天明他们的处境,像我们这种人,一结婚就等于葬送了自己的前程,干什么也放不开手脚。 趁吃饭我爹喝酒喝高兴的时候,我就敷衍我爹说,我想等两年真正挣了大钱再结婚,起码让人家刘梅过上阔太太的日子,这样才对得起人家嘛。我爹好象没听见我说什么,吱吱地喝着酒说,国庆节快要到了,你们就在国庆节期间把记登了吧,过完了节,咱们旅游回来,我给你们挑个好日子举行婚礼,这样还利索,争取明年这个时候让我抱上小孙子。听了这话,我的脑袋都大了,连忙敬他酒,几下子把他灌成了个老小孩,踉踉跄跄扑到我弟弟的床上,给我弟弟讲白兔弟弟和灰狼叔叔的故事去了。我草草地扒拉了两口饭,想去找金高诉苦,刚出门就与刘梅撞了个满怀。 刘梅已经把我家当成了自己的家,甚至把我当成了她的孩子,一见我要出门,也不拦我,整整我的衣服让我早点儿回来,就收拾桌子去了。我走出家门,站在胡同的黑影里,听着我家传出的碗盘叮当声怔了好久,那种感觉很复杂,淡淡的惆怅里还有一丝宁静的安稳。我打消了去找人诉苦的念头,我有什么苦可诉?刘梅有什么不好的?最起码她是纯洁的,她的奶子没被人摸过,她的……总之,她的历史是清白的。我没有理由嫌弃她,我算个什么东西? 那天我从吴胖子饭店出来,编了个理由让林武和金高先走了,自己就贴着墙根拐上了去胡四饭店的路。胡四正跟几个朋友在一个房间里喝着酒聊天,我阴沉着脸把他喊了出来。本来我想直接质问他为什么早就知道芳子在吴胖子那里,一直不告诉我?甚至想好了要揍他两拳。一见胡四,我竟然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没有理由质问胡四,人家又不是我的亲兄弟,即便是我的亲兄弟,他有什么办法去阻止芳子的所为呢?他不告诉我,那是因为他不想让我伤心。 胡四可能从我的表情上看出来我为什么来找他,连个铺垫都没有,直接问我:“你去找过芳子了?” 我点了点头,胡四沉默了一会儿,拍拍我的肩膀说:“兄弟,把她忘了吧,这种女人不值得你去想她。” 我竟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来找胡四了,转身想走,胡四伸出胳膊挡住了我:“你等等。”说着进了他睡觉的那屋,从里面拿了一沓照片,面无表情的递给了我,“这是你四嫂从她包里搜出来的,你自己看看。”我挪到灯光下,一张一张地翻检起来,全是芳子,她的身边换着不同的男人,有老的有年轻的,甚至还有一个碳黑似的黑人。从她的穿着上看,这些照片全是在她离开我以后照的,照片里的她,看不出一丝忧虑的样子,依然那么青春,那么无忧无虑。 我把照片还给胡四,轻轻一笑:“四哥,玩儿鹰的让鸟儿啄了眼啊,呵。” 胡四说:“也不全怪她,事儿赶上了……你们俩不合适,你降不住她,她也不像你想得那么单纯。” 我苦笑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实践证明,上次你教我的那套理论在她的身上不管用。” 胡四也笑了:“实践也证明,她是个不识好歹的婊子,我和你四嫂都看走眼了。” “以前我就知道她的历史很复杂,上学的时候就跟社会上的小混子纠缠在一起,”胡四把我拖到黑影里,大发感慨,“后来我跟你四嫂谈恋爱,她那时候被她哥哥撵出来,在你四嫂那里帮忙,林武去‘抻勾’他,我觉得她跟林武这种人挺般配的,还给他们好一阵撮合,再后来她看上你了,脾气也改了不少,我还以为你们俩能结合到一起呢,想告诉你她以前的经历,怕你多心,也没说,谁知道……唉,兄弟,你太看重她了,知道吗?人都有软勒,过于看重的东西就是你的软勒,被捅到软勒的时候,你会很难受,恐惧、畏缩、发怒、失去理智,甚至一蹶不振,现在你需要的是马上忘记她,不让她再伤害到你。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在这件事情上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应该早些提醒你的,可是你也了解我,我不喜欢在背后挑事儿,尤其是这种男女关系方面的……那天梁超他们说起她的时候,其实我也是刚刚知道娜娜就是她,我还想去把她拉来见你呢,可是那天我抽不开身……晚上,我给你去办完了事就拉上你四嫂去找她了,我估计你也可能知道了。她什么也听不进去,整个一个白眼狼!知道吗?她连你四嫂都骂了,你四嫂来家哭得不行,她让我去市场找你,让你去剁了吴胖子,她说全是吴胖子把她妹妹给害了……关人家吴胖子什么事儿?” “你说这么多我一下子听不明白……反正吴胖子我不准备让他好过了。” “呵呵,这个我不管,我只知道吴胖子是个商人,商人是惟利是图的,这样的买卖他应该做。” “你别管了,我也只知道我的脑子不好受,我得找个人平衡一下。” “也好,别委屈了自己,”胡四叹口气道,“古语说得好啊,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话真他妈对……” 我听得晕晕乎乎的,脑海里的芳子跟现在的芳子根本对不上号,她们像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 胡四见我没有心思听他说话,改口问我感觉车怎么样?我说挺好的,明天就上路了。 胡四说,先这么跑着,暂时没有钱就别着急,他不差这两部车钱,抽空过了户就可以了。 我笑着说,过了户我就把钱给你,咱俩谁的钱多还不一定呢。 胡四一抽鼻子,你差远了,年龄我比你大,在钱上我也不输给你,无非是我不露财罢了。 说着话,我的大哥大就响了,是春明的,春明问我在哪里?我这才想起来,我答应他下午去市场找他的。 “春明,我在回家的路上,你在哪里?”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呢,你不回来了?” “我感觉挺累的,想回家睡觉,你也回家吧,找老钱的事情明天咱们再商量。” “远哥,你知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03 道我这脾气,一有事儿你不告诉我,我睡不着觉,要不你在电话里简单跟我一说。” 我跟胡四打了一声招呼,边走边说:“明天你去医院,老钱不是醒过来了吗?你赶在警察找他之前抽个空告诉他,不许他跟警察提我的名字,该怎么说随他的便。如果他胆敢提杨远这两个字,保证他出不了医院就得再上手术台,再上了手术台他就下不来了。这些话你会说,我就不详细跟你交代了,如果他的家属在场,你就想办法把他们支出去,或者冒充你是检察院的,或者你是法医,找他了解情况……总之明天你必须把事儿给我干漂亮了,想尽一切办法。” 春明在那头嘿嘿笑了:“远哥放心,三句话搞定,这种人最怕死,一说他就明白。” 我倚在树上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我相信你,明天我去市场等你的消息。今天市场还安稳吗?” 春明顿了顿,话说得很不自在:“海哥来过,跟关凯一起在这里等了你一会儿,黑着脸走了,不知道怎么了。” 肯定有什么事儿,但是不会是什么大事儿,因为我对李俊海说过,没有什么要紧事情不要给我打电话。 第一百零三章男人的必经之路 进了家门,一幕温馨的景象差点儿让我落了泪。刘梅手里捻着一只棋子文文静静地坐在我弟弟的床边,我弟弟盘腿坐在床上,托着腮帮子在考虑下一步棋,我爹端着一杯水坐在一旁观战。电视机开着,声音很小,屋里飘着京剧花旦轻柔的唱腔。我爹听见了我开门的声音,没有回头:“饭给你留在锅里,是小梅做的……哎,二子,飞相啊!” 刘梅扭头看了我一眼,放下棋子,走过来接过我的上衣,嗔怪地说:“老是这么晚回来,饭都吃不上热乎的。” 不行,我的鼻子发酸,心里很不是滋味,刘梅对我这么好,我竟然满脑子都是那个风尘女子,赶紧进了厨房。 掀开锅,我的眼睛就湿润了,连忙挤了几下眼睛,把饭菜端了出来:“刘梅的手艺真不错,这个香啊。” 我弟弟不耐烦地冲我挥了挥手:“赶紧走赶紧走,没看见这里忙嘛,去你自己屋里吃去。” 刘梅打了我弟弟的手一下,回头对我浅笑一声:“看看,二子都不乐意了,你得经常来家陪陪他。” “那是那是,”我服从了我弟弟的命令,端着盘子往我那屋走,“二子,改天请你吃肯德基去啊。” “省省吧你就,”我爹说,“少吃那些洋垃圾,没看见你弟弟胖成什么样子了?猪不换啊。” “爸爸说的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刘梅改了称呼,“钱要省着花,能在家里吃的饭不要在外面吃。” “这小子觉得自己是个资本家了,就差给他雇上几个佣人了,吃去吧吃去吧。”我爹冲我摆了摆手。 “你们说的都对……”我突然感觉我在这个家里成了一个出气筒,谁都可以拿我开涮,连忙进了屋。 我实在是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吃了一口跟嚼木渣一样,干脆不吃了,找出一张报纸把菜倒上,包起来掖到了床底下,我怕让刘梅发现我没吃,以为是嫌她做得不好。嘴上叼着一口馒头,躺到了床上。眼前一花,沉沉睡去。 我做梦了,梦中我来到了一个满是灌木的原始森林,到处是奔跑的野兽,有一只比楼房还高的恐龙呼哧呼哧地向我走来,我怕它一脚踩死我,沿着泥泞的沼泽没命地往前跑,跑着跑着就钻进了一个幽黑的山洞。可是山洞里的情况比外面还要糟糕,里面爬满了毒蛇,它们无一例外地竖成一根棍子,簌簌地冲我吐信子。我转回身子往外跑,那只恐龙竟然害怕了,呼哧呼哧跑远了。我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原始人,长着一双猛犸象那样的牙齿,手里还拿着一挺机关枪。我的身上背满了猎物,甚至还有一只老虎,我趴在地上,把机关枪架在一块石头上,朝着森林深处扣动了扳机,到处都是鲜血,我发现倒在我面前的竟然全都是人,有我认识的,有我不认识的……好象还有孙朝阳,孙朝阳的身上全是窟窿。我想站起来,可是我站不起来了,撑在地上的两条胳膊变成了狼那样的前腿,它们正在迅速地长毛,金黄金黄的……我感觉自己的脸也在拉长,似乎是在往狼那边靠近,我惊恐万分,想喊叫,喊出来的声音竟是一声狼嗥。 我忽地坐了起来,刘梅和我爹站在我的面前,他们似乎被我吓着了,看着我目瞪口呆。 梦中的情景还在眼前晃悠,我知道自己刚才发出了吓人的喊叫,连忙冲他们笑了笑:“我做梦了。” 我爹走过来,扶着我的脊背让我躺下,轻轻盖上了我的被子:“这孩子……做梦还学驴叫呢。” 刘梅从我的枕头边拿起那块馒头,瞪我一眼说:“别光顾着挣钱,身体要紧,看你熬得这个样子……好好睡吧,觉得累就在家里休息两天,正好我们学校放假了,我可以去市场帮你照顾生意,不放心二子,我带他一起去。” 我坐了起来:“小刘,市场那边很麻烦的,你去了也帮不上忙,再说大家都不认识你……” 我爹似乎很理解我的心情,打岔道:“他那里那么多人,你去干什么?不管他,明天咱们爬山去。” 我不放心这老少三个人出门:“也行,明天我让孔龙带几个人陪你们一起去,孔龙你们都认识,孔老师的孩子。” 刘梅说:“是他呀,整天跟着我和咱弟弟呢,原来你是不放心我……” “不是,”我慌忙解释,“孔龙不上学了,我想让他接送二子,你又在接送,他成习惯了。” “那就是不放心咱弟弟,”刘梅很聪明,她知道我是在强词夺理,不跟我纠缠了,“这样也好,我有个替换的。” “孔老师的孩子不上学了?”我爹又在糊弄我,“他算我们班学习不错的孩子呢,可惜了。” “人家这叫看破红尘,”我笑道,“上那么多学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儿赚钱娶媳妇呢。” 我睡不着了,翻身下床,拉了拉刘梅:“媳妇,来,我跟你下两盘。” 刘梅正在扭捏,我爹抱着膀子笑上了:“多好?呵呵,真好……”转身冲外面喊,“二子,把棋盘拿进来。” 外面没有应声,我推门一看,我弟弟像蜷在沙发上睡得死沉死沉,像一个软绵绵的大馒头。 那晚刘梅没走……我完成了那个从小伙子到男人的过程。这个过程很仓促,几乎没有什么铺垫,直入主题,现在想起来,很容易就让我联想到三国时赵子龙杀进曹营,七进七出的场景。刘梅流了很多血,我流了很多汗,我发现自己是一员猛将……早晨起来的时候,刘梅已经不见了,我爹在外屋吹口哨,他吹的是《义勇军进行曲》的调子。 我几乎不敢看我爹的脸,匆匆洗了一把脸:“你们今天要去爬山吗?” 我爹说,爬。我边出门边说:“一会儿我让花子开车送你们,孔龙跟你们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我爹说:“那就让孔龙来吧,正好我说说他,你说好好的,他怎么就不上学了呢?不争气的孩子。” 我弟弟揉着眼睛从里屋出来了,一句话不说,拦腰抱住了我:“哥哥,别走了,在家陪陪弟弟。” 我的心像是突然被针扎了一下,用力抱住了他,弟弟,我不是不想陪你,可是我不能不去上班,哥哥太忙了。 我弟弟的胳膊像两条蛇一样有力:“哥哥,陪陪我,我不烦你了还不行吗?哥哥……” 我爹转回头来,厉声呵斥:“象什么话?你以为你还是个孩子?撒手,一会儿你嫂子就来陪你了。” 我鼠窜般的跑出家门,回头看了一眼大门,大门是新油漆的,阳光下闪着幽蓝的光。院子里的槐树开花了,风一吹,漫天的槐花犹如下着一场大雪。胡同里一个老头推着车子在喊,收瓶子喽,收易拉罐——我一把将他的草帽扯下来,嗖的抛到了天上,那个老头不解地看着我的背影,这个胡同里还住着个神经病?没发现……我拐出胡同上了大路,站在路边,我回头看了一眼夹杂在高耸的楼群里我家低矮的平房,暗暗发誓,等我结了婚,一定要在靠海的地方买一套很大的房子,让我爹跟我们住在一起,过上扬眉吐气的日子。你不想买?由不得你啦,本少爷结婚成人啦。 刚进办公室,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我接起来,是春明打来的:“远哥,事情没办好。” 我的心一紧:“发生意外了?怎么回事儿?” 春明的语气很沮丧:“我没想到这个老家伙那么嘴硬,他根本不听我的,他说血债要用血来偿。” “别慌,呵,”我用一种轻松的口吻说,“这很正常,当初我受伤躺在医院的时候也这样,说说他怎么个意思?” “他是昨天下午醒过来的,看样子气色还不错,比你那次强多了,身上连根管子都没有……” “别说这些,就说你是怎么跟他谈的。” “今天一早我就去了医院,我对他老婆说我是检察院的,来了解一下情况,他老婆上来就骂,他都被人砍成这样了,你们检察院还来干什么?”春明苦笑了一声,“操他妈,这老混蛋可能是经常被检察院的人找呢。我跟他老婆解释说,我来找他不是因为他别的经济问题,我是来了解一下这次的情况的,他老婆就让我进去了。老钱起初还真以为我是检察院的,一个劲地强调他没欠别人的钱,罗嗦了一大堆名字,看样子他欠了不少人的钱。我没跟他罗嗦,直接把昨天咱们商量好的那番话说了,说话的时候,我一直拿枪顶着他的大腿。谁知道这老小子豁出去了,让我走,说让你等着,他不会跟你拉倒的。我还想威胁他,他小儿子进来了,他小儿子说,告诉杨远,他干了什么我照样干回来。” 照样干回来?照什么样?我的心一下子抽紧了:“别说了,你马上回来!” 我一把关了电话,直接拨了金高的大哥大:“大金,你马上去我家,带上家伙,先别让我爹出门!” 第一百零四章佩服胡四的脑子 我坐下皱着眉头想了一阵,抓起电话拨通了胡四的大哥大:“四哥,我的事儿你处理得怎么样了?” 胡四哈哈笑道:“逼事儿没有了,我孙子打了保票,即便是老钱提到你,他们也不会去找你的,放心吧。” 我突然觉得自己办了一件错事儿,我不该让春明去找老钱的,应该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四哥,老钱有一个儿子是干律师的,这个得防备着点儿。” “律师算个鸡巴算个蛋?他更应该明白法律程序,砍人跟欠钱不是一码事儿,等他反应过来,咱这边早了事了。” “那我就放心了,只要你那边给我压住了,我这边天塌下来也不要紧……” “慢!听你这意思,老钱还想跟你玩玩儿?” 我就把刚才得到的信息告诉了胡四,胡四笑得很轻蔑:“那好啊,你就让他蹦达,蹦达厉害了我出面弄他。” 你出什么面?让警察抓他?还没到那一步呢,我说:“这你就不用心事了,我防备着他好了。” 胡四在那边沉吟了片刻,开口说:“要不这样,你先下手,派人砍他儿子,让他彻底‘逼裂’。” 我笑道:“四哥,你他妈更黑,满门抄斩啊这叫……先处理他爹这面吧,一个小拾草的,我还真没把他放在眼里呢。”胡四自言自语道:“老钱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他根本不是你的个儿啊,这不是找死?他真的活够了?不能啊。蝴蝶,我明白了,哈哈,这个老鸡巴操的小尾巴往哪里甩逃不过我胡四的眼睛,他这是想赖帐!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他不是欠你三万块钱吗?这个老混蛋是想先给自己扎起架子来,也就是想利用吓唬你,达到让你可怜他的目的,从而把他欠你的帐赖掉,这在心理学上有个名词,叫……我爹知道这个名词,改天我去问他,哈哈,跟咱爷们儿耍花火?咱是干什么的?你这样,从长法那里抽几个牙口结实点儿的伙计,别让他们知道是什么意思,直接抓到老钱他小儿子,把他的手剁掉,然后拍屁股走人。他吃了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可是他有个鸡巴证据?上告无门啊,哈哈,后面的事情我来给你处理好了,让老钱把三万块钱吐出来,就算是我打点关系的费用,你吃点儿亏‘添巴’着就行了。” 这下子来了李俊海说我的那句话——脑子里面需要点灯。我的脑子里面还真的像点了一盏灯一样,赫然亮了起来。对呀!胡四分析的太对了,无论从哪个方面讲,老钱都不应该跟我这么干,他的胆小如鼠。曾经有一次他给我送鲳鱼,因为价格问题跟那五吵吵了两句,那五说不过他,抄起一把渔叉就要抡他,他吓得一张老脸跟木乃伊差不多,那张皮几乎都要掉下来了。我过去呵斥那五的时候,他竟然躲在我的身后战战兢兢地说,小杨,别为了我伤了兄弟们的和气,听这位那兄弟的,我赔点儿钱无所谓。我没让那五继续跟他讲价,骂了那五一声就走了,后来我听那五说,老钱吓得不成样子,中午把那五请到市场外面的那家饭店好一顿赔不是,就差给那五下跪了。既然这样,他欠我钱的时候肯定也是心惊胆战的,可是为了自己潇洒就什么也顾不上了,甚至以为我不会为这几个小钱儿跟他纠缠不休。这么一分析,我仿佛一下子从嗓子眼里看到了老钱的屁眼儿,嘿嘿,你这个老混蛋,快要死了还跟我玩儿脑子呢。 “胡四你这个老狐狸啊……哈哈!”想到这里,我豁然开朗,一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04 拍桌子,“行!就照你说的办。” “今天先别办,那样残忍了点儿,”胡四沉声说,“他儿子不是威胁你吗?派人先盯他几天。” “也好,”我笑了,“四哥,我准备高薪聘请你当我的军师,不知意下如何?” “你雇得起我吗?哈哈哈哈,一天一个美女,三顿酒席,酒菜还不带重样儿的。” “好了,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一会儿我派人把钱给你送过去。” “过户的事儿我已经办好了,不用你出面了,宽裕的话就把钱送来,不宽裕过几天再说。” “宽裕,能不宽裕?”我冲正进门的李俊海点了一下头,“一会儿我让那五给你送过去,挂了。” 李俊海一进门就操了一声:“大米干饭养出贼来了,关凯这个混蛋想卷铺盖走人。” 我招呼他坐下,轻描淡写地说:“他想走?那好啊,本来我也没打谱留他太久了,走了好啊。” 李俊海把手里的烟捻成了灯绳:“我去他妈的!他舍得干干净净的走?跟我谈条件呢。” 这我倒是没想到:“他谈什么条件?” “他想把他以前的那几个摊位转让给咱们,一个摊位五千,房子是他当年盖的,也转让……不,是转租,让咱们租他的,一年也是五千。操他妈的我能答应吗?你滚蛋可以,但是跟我李老爷不许谈条件!这不,他非要拉我来见你。昨天在这里等了一下午你也没回来,这小子接了孙朝阳一个电话就走了,临走连个屁都不想放。我就追上他问他,我说凯子你是不是想去孙朝阳那里?他说是,你跟蝴蝶说,孙朝阳让我去帮他干活,发工资的,一个月三千,如果蝴蝶也能一个月给我三千我还留在这里,不然我就走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再想跟他说,他不理我了,让我赶紧找你商量,究竟是放人还是留人。你说这不他妈的扯淡吗?要我说,这人就不应该给他个好脸,彻底砸挺算完!” 我垂下头想了一阵,抬手拨了关凯的bb机,不大一会儿关凯就来了电话:“远哥找我?” 我咽了一口唾沫,轻声问:“我听俊海说你要走?” 关凯连个磕巴都不打:“是,我想跟着孙朝阳干,他给的钱多。” 我笑了:“凯子,钱不是问题,你回来吧,咱们再商量商量。” “不用商量了,我已经答应了朝阳哥,”关凯的声音很沉稳,“要不你跟朝阳哥谈?他就在旁边呢。” “你决定了?”我不由得在心里骂了一声叛徒,稍微一顿接着说,“让朝阳哥接个电话。” “好嘛,叫的那个亲热……”李俊海哼了一声,“蝴蝶你真可以啊,牌都摊了,你跟他客气什么?” “朝阳哥吗?”我没理李俊海,换了一种欢快的语气说,“你行啊,这就开始挖我的墙角了?” 孙朝阳阴阳怪气地嘿嘿了两声,用类似女人叫床似的声音喊道:“这才到哪儿?你给我听着,我孙朝阳发过的誓没有半途而废的!你、小杰全他妈跑不了,我姓孙的从来就没看高过你们一眼!实话告诉你,我所有的人马已经动员起来了,他们像一张大网撒在全国各地,你就等着给你的兄弟收尸吧!哈哈,记得小杰给我送过的纸条吗?‘下一个就轮到你了’,这句话我也送给你,下一个就轮到你杨远啦!哈哈,我要一步一步地把你吃掉,哪怕倾家荡产!” 我的头发都竖起来了,感觉头顶上有一个人在拼命拽着我的头皮往上提,我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用一种宽厚的声音对他说:“朝阳哥,别那么激动,事情是干出来的,不是喊出来的,我等着你好了。把电话给关凯吧。” 孙朝阳还真没有大哥的脑子,也许是被我气糊涂了,他竟然听从了我的命令,把电话递给了关凯,听着关凯喂喂的喊声,我在心里彻底鄙视了他一把,你可真是个傻逼啊,给我当小弟了?我微微一笑:“凯子,既然你定下了,我就不拦你了。你的要求我也听说了,这样,摊位我退给你,我不想买你的摊位,房子呢,我先用着,你抽空过来一下,我跟你签一下租赁合同,房租我一次性给你,如果你觉得可以,就来我这里,我让人把你的工钱先结了再说。” 关凯沉默了一会儿,喃喃地说:“远哥,请你理解我,我对你没什么,我不喜欢李俊海。” 这个我理解,我这个把兄弟的脾气不是一般人能够接受的:“我理解,有时间经常回来玩儿。” 关凯不说话了,那边传来孙朝阳的声音,他好象在训斥什么人:“都他妈瞎了?把凤三给我押来,我问他!” 我笑了,看看,你的敌人不止我一个,还有凤三呢,凤三那脑子也够你喝一壶的,何况还有胡四。 “远哥,你有常青的消息吗?”关凯停了一阵,忽然问我。 “大半年没有他的消息了,上次他走的时候不是在你那里的吗?”我说的是实话。 “我听别人说,他从我这里走了以后去找过你。” “对呀,跟我打了声招呼,说是要去南方闯荡闯荡,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想套他的话。 “他也是跟我这么说的,”关凯叹了一口气,“唉,没娘的孩子……远哥,不罗嗦了,有时间请你吃饭。” 挂了电话,春明一步闯了进来,一看李俊海在场,欲言又止。 我瞥了李俊海一眼,想背着他说话,一想不妥,他又好乱琢磨了,眼前晃动着在医院李俊海忙碌的身影。 我冲春明点了点头:“春明,你什么也别干,马上回医院给我盯着老钱他小儿子,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春明按了按腰上的枪,转身就走。 第一百零五章初生牛犊孔龙 春明刚走,金高就打来了电话,金高在电话里说,老爷子和你弟弟正在家里等着刘梅来呢,我问他要去哪里?老爷子说一会儿你就安排车接他们来了,说是要去爬山玩儿。你这么紧张让我来干什么?看样子挺好的嘛。我稍加考虑,对他说,你在我家等着,我让花子开车去接你们,你陪老爷子他们去爬山。金高疑惑道:“不对啊,发生了什么?” 李俊海也满腹狐疑地望着我,我索性把春明说的话告诉了金高,金高吃了一惊:“他疯了?” 我用大哥大边拨花子的传呼边笑道:“不管他疯没疯,防备点儿好,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带着家伙吗?” 金高说:“我带了,估计即便是碰上他,也不用动真家伙,我直接就办挺了他。” 花子回电话了,我直接告诉他,让他开车拉我爹他们去爬山,让他顺便也休息休息,花子去了。 “蝴蝶,要不就别让老爷子他们出门了,”金高说,“万一要是真的遇上事情,老人和傻二能受得了吗?” “一定要去,”我又拨了孔龙的传呼,斩钉截铁地说,“我是不会让个‘臭迷汉’给吓着的,我是杨远。”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咳,”金高想不出要说什么来,哈哈笑了,“得,我这任务重大啦。” “要不我能让你去?”我笑道,“你必须跟着我爹他们,一刻不能放松,万一有什么不对劲,直接动手,还得动得巧妙,尽量别惊动了我爹他们,呵呵,我估计这事儿你能行,实在不行再说。我再抽不出人帮你了,只有孔龙他们这几个小孩了,不过他们这阵子锻炼得也行,一会儿他们去了,你先给他们点点灯,让他们把眼都给我支棱起来。我爹要是问,怎么今天这么多人跟着?你就说,大爷,你儿子是大家的好领导,给大家放假了,顺便陪陪老人家……” “这个我会说……好了,花子开着车来了,就这样吧,有什么动向我随时跟你联系。”金高挂了电话。 “蝴蝶,这事儿我得去,”李俊海忽地站了起来,“我不放心金高他们,我亲自去陪老爷子。” “坐着别动,”我正色道,“俊海,你不能去,你这一去,老爷子就觉察出有什么问题来了。” “那……”李俊海犹豫着,“金高是个粗鲁人,万一人家找的是杀手……” “不可能,”我不屑地笑了,“老钱那个傻逼儿子还没进化到那种程度,也就是一气之下耍点儿性子罢了。” 李俊海绕着房间来回的踱步:“怪我呀怪我,我这几天没来,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唉,蝴蝶,不是我说你的,你真拿我这个当哥哥的没当自己人待啊。你说就老钱那种畜生你还用找外人去折腾他吗?你跟我说,我他妈拧下他的脑袋来当球踢还不出一点儿麻烦。这可倒好,钱没要回来,还让家里的人跟着你胆惊受怕……你呀,唉。”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吗?我不想跟他争论:“俊海,你先回去吧,让我静一静。” 李俊海倒退着走到门口,郁闷地瞄了我几眼,慢慢踱了过来:“我知道你心里烦,我说两句就走。” 我坐到办公桌后面,点上一根烟,猛抽了两口:“你说。” 李俊海做了一个深呼吸,刚要开始长篇大论,我的大哥大就响了,是孔龙的:“远哥,我在去市场的路上。” “你别来了市场了,直接去我家,今天放你的假,陪你大爷和二子去爬山,到了金哥有话对你说。” “就我自己?”孔龙这小子很聪明,直接想到了有什么问题。 “你带黄鳝他们一起去,拿着‘设备’,别的就别打听了,金哥会告诉你的,去吧。” 孔龙这小子这一阵锻炼得不错,竟然得到了济南涛哥的赏识,涛哥亲自来找过我,说让孔龙去济南,帮他维持他的夜总会,我没答应。大概是六月份,我派孔龙押车去济南给涛哥送海货,晚上,涛哥请孔龙他们吃饭。吃完了饭,涛哥带他们去自己开的夜总会玩儿。正热闹着,外面冲进了一帮拿着猎枪的小子,直接把涛哥顶了起来。涛哥当时抓了瞎,因为身边没有一个自己的兄弟,就跟对方解释,好象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那帮人不听,其中一个直接用枪托把涛哥抡倒了。孔龙躲在暗处,那帮人没注意他,孔龙直接掏出家伙把那个领头的放倒了,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拉着涛哥就冲了出去,随手反锁了门。涛哥一脱离控制,大喊了一声,他的人全都冲了上来,里面枪声大作,随后那帮人被血呼啦地抬了出来。涛哥当场就给我打了电话,一口一个救命恩人,我问他发什么神经?涛哥说,蝴蝶兄弟,你的兄弟把我给救了,没有他,今天我死定了。惊魂未定地说完了这事儿,连我都吃了一惊,我没想到平时连说话都脸红的孔龙竟然还有如此魄力,就打哈哈说,涛哥,这是你兄弟我教徒有方啊。后来涛哥亲自来了,死活让孔龙跟着他。我怎么会答应?这样的好兄弟,我自己都没有几个呢。好说歹说才让涛哥打消了这个念头,从此我对孔龙刮目相看。 挂了电话,我冲李俊海点了点头,让他继续说。李俊海反而不说了,问我:“刚才这个电话是不是孔龙的?” 我说:“是啊,你认识他?” 李俊海矜了矜鼻子:“听说过……蝴蝶,当大哥的得拿起大哥的派头来,这样的事情也让小孩知道?” 我很反感他老是以老大的口气跟我说话,反问道:“谁是大哥,你?还是我?” 李俊海一怔,忽然笑了:“哈哈,我说错话了……在这里你是大哥,在家里我是大哥。” 我很佩服他,这家伙的修养比劳教以前好多了:“呵呵,你说的对。” “好了,咱们还是别扯这些没用的了,”他说不扯了,还是离不开这个话题,“这个叫孔龙的很没有礼貌,前几天我请我的那帮兄弟吃饭,他半道儿去了。我不认识他,就问我一个叫‘松井’的兄弟,这是谁?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先让他出去。孔龙直接摔门走了,走到门口竟然骂了一句杂碎。你知道的,好象我有个外号叫李杂碎,呵……操,这他妈谁给我起的呀,我他妈哪里杂碎了?我想把他拖回来问问他,松井说,海哥你快别惹他了,他现在是蝴蝶的红人,你打了他,蝴蝶会不高兴的,最好别跟把兄弟闹矛盾,我就没去拽他,掉那个底子啊……蝴蝶,在这个问题上我做得可以了吧?维持咱兄弟俩的面子啊。后来我听说,他经常去找松井他们玩儿,甚至说我‘嘎’(吝啬),从来不给弟兄们发奖金,说你大手,跟着你干名利双收……我操,我哪里‘嘎’了?上个月我还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红包呢……” 这全都是废话,我打断他道:“谁人背后不说人?小孩子背后瞎鸡巴叨叨,别往心里去。” 李俊海似乎也觉得他说这些话有点儿失了身份,讪笑道:“不过,我觉得适当给弟兄们发点儿奖金还是应该的。” 这倒提醒了我,为人太“嘎”是不行的,大家跟着你混,你总得时不时的表示一下。 我想了想,问李俊海:“你那边有几个最出力,心也跟咱们‘死铁’的兄弟?” 李俊海扳着指头数了数:“十几个吧,我这面你就不用管了,我来处理,我接受了关凯的教训,确实应该……” “别提他,”我一皱眉头,“你的钱先别动,跟着你的也就是跟着我的,我应该先跟他们意思意思。这样,一会儿你回去列一个名单,然后把他们召集起来,晚上我请客,咱们包了胡四饭店,正好我也把欠胡四的钱给他带去,然后我再把花子和金高那边的实在兄弟,连同直接跟着我干的兄弟集合起来,大家发奖金,国庆了,咱们也得庆祝庆祝。” 李俊海刚才还搭拉着的脸一下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05 子放松了:“就应该这样啊,某些时候钱能通神啊。” 我害怕他再给我上政治课,连忙接口道:“就是就是,你赶紧回去安排,我让那五去银行提钱,下午咱就会餐。” 李俊海走到门口,转回头来问:“花子和金高那边加上你这边大约有多少人?胡四饭店能盛下吗?” 我粗略一估计:“大约一百来人吧,盛得下,你那边但凡差不多的就喊上,不差那几个钱。” 李俊海在门口摇晃着身子说:“你也别太仗义了,一人给个三百五百的就行了,赚钱不容易。” 我挥了挥手:“我有数,你先回去吧。” 关上门,我给金高打了一个电话,没等开口,金高就笑了:“哈哈,我让老爷子给笑死了,一路唱戏!” 话筒里人声嘈杂,估计他们已经到了崂山,看样子没什么事情,我叮嘱了金高几句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我把头伸到窗外把那五喊了上来:“你去银行取十万块钱,取回来帮我算算人头,晚上发奖金。” 那五道声“得令”,风一般飞走而去。 那五刚走,春明来电话了:“远哥,老钱他小儿子上了去临沂的长途车,跟不跟上?” 我没有犹豫:“跟上,你身边都有谁?” 春明说:“我跟天顺两个。” 我说:“你们两个都去,到了以后你打电话让人去接替你们,你和天顺回来。” 第一百零六章李俊海的点点滴滴 很长时间没去市场对面那家饭馆吃饭了,我还欠了人家一部分饭钱,过节了,应该给人家结帐。我抓起包,整整衣服,点了一根烟走出门去。李俊海正站在大昌办公室的门口跟大昌聊天,见我出门,问道:“又要去哪里忙?” 我不想叫上他,冲他笑笑道:“我欠了一个地方几千块钱,给人家结结帐去,一会儿回来。” 李俊海嘟囔道:“我这兄弟是越活越善良了……呵呵。” 大昌走过来红着脸对我说:“远哥,十月八号我结婚,找了个‘二锅头’,没好意思提前告诉你……” 我推了他一把:“二锅头怎么了?配不上你个劳改犯?哈哈,恭喜你先。对了,你跟我来一下。” 大昌问:“什么事儿?一会儿威海那边还得来人送货呢。” 我说:“一会儿那五就回来了,让他跟他们谈,你帮我算算上半年的收入。” “呦!这不是海哥嘛!”阎坤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冲李俊海抱了抱拳,“难得一见海大人的面啊。” “蝴蝶,你忙去吧,我跟阎八这个瞎逼聊聊,这小子为我拆他的床满肚子意见呢。”李俊海说着踹了阎坤一脚。 “海哥真有意思,好几个月不见,见了面就打人啊,”阎坤倒退着冲我嚷嚷,“远哥,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我没有理他们,拉着大昌就走:“我让那五去银行提钱了,晚上给大家发发奖金,你帮我算算咱们的家底。” 大昌边走边念叨:“我这块儿大约二十万,那五比我能多一点儿,对了,上个月你从我这里拿走了十万……” 拿走了十万?我一怔:“我拿走十万干什么了?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大昌说:“谁知道?你说要给花子那边换换设备……我去花子那里看了,哪儿换了?” 我想起来了,刘梅他哥哥开了家木器厂,我把钱给他了……心里一阵内疚,感觉对不起身边的兄弟。 “这你就别管了……”我敷衍道,“照这么说,咱们这边也就剩下三十几万了?” “大概是这个数目,”大昌想了想,“不过这是净的,外面还有欠款,最少也是这个数。” “有些欠款应该催催了,过了节你去办这事儿……算了,你当新郎官了就别忙活了,我让春明他们去。” “金哥那边应该不错吧?”大昌说,“光这阵子往咱们这边送的货就顶我卖半年的。” “也就指望他了。”我的心里有了底气,“大金那边顶十个花子呢,哈哈。” “远哥,又要出门啊?”一个民工模样的中年人,拉着一辆装满鱼箱的地排车在我旁边停下了。 “哈,老段!”我想起来了,昨天我答应段丰来我这里上班的,“你怎么不去找我就直接干上了?” “我在办公室等了你一会,”段丰从腰上拽下一根破毛巾擦着满头大汗,嘿嘿地笑,“我闲不住,一闲就难受。” “这是谁的东西?”我站住问他。 “咱们的呀,”段丰把粘在嘴巴上的烟往地下一吐,“那五让我去清洗的。我一来就看见那五了,嘿嘿,我们俩早就认识……那五有福气啊,一出来就跟着你干,多好?以前他连我都跟不上呢。我就‘瞎’啦,到现在才跟着你。” 我打趣道:“这个你别有意见,政府都讲究论资排辈呢,何况咱们做小买卖的?先跟着老那操练一阵吧。” 段丰见我有事儿,弯腰拉起了车子:“远哥你忙吧,我先干一阵活儿,有时间再去聆听你的教诲。” 我笑了:“老段你别他妈跟我来这套江湖油子,教诲什么?担心工钱是不?跟那五说,那五管这事儿。” 段丰咯吱咯吱地拉着车子走了:“好嘞,老头给青年扛活儿啦。” 走到门口,大昌不好意思地问我:“远哥,我找了个二锅头的事儿别告诉别人啊,让人家笑话。” 我喷了他一口烟:“你他妈的有毛病?二锅头怎么了?拿鞋底照照你这模样,跟个大猩猩有什么两样?” 大昌扑拉着眼前的烟雾,苦笑道:“我长得丑这倒是真的,可大小我也是个‘纯纯’啊,亏大了我。” 你他妈“纯纯”个蛋,谁不知道你经常在外面打个野鸡什么的? 我哼了一声:“别不知足了,没看见路上多少光棍?撒泡尿都是他妈黄的,憋出毛病来了。” 大昌点点头:“那倒也是,是荤强起素嘛,我认了……她长得可真不赖,跟赵雅芝似的。” 进了那家饭店,我让大昌随便点几个菜,顺便把老板喊进来。老板一进门,刚想客气客气,我摆手让他噤声:“别罗嗦了,把帐单拿来,今天把帐给你结了。”老板早就预料到我是来结帐的,直接从背后拿出了一沓单子,总帐写在最后那张纸上,三千多一点儿,我丢给他三千:“就这些了。”老板乐颠颠地搓着手说:“远哥真义气,今天算我的,我早就应该请请你了,打从你来我这里吃饭,那帮小流氓就再也没敢欠我的钱……”大昌点完菜进来了,提溜小鸡一样把他搡了出去,随手关了门:“刚才想起一件事儿来,海哥从我摊子上拿了不少货,一直口头,连个单子都没有。” 真他妈乱……我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那怎么能行?那不把帐全乱了嘛,你怎么能这么办?” 大昌愁眉苦脸地嘟囔道:“有什么办法?他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你跟他……” 我听不下去了,这话冲口而出:“早晚我让他滚蛋!他妈的,一块臭肉搅坏了一锅汤。” 大昌猛地坐在了我的旁边:“远哥,弟兄们就等你这句话呢!他跟在你身边确实让我们兄弟很难受……” “话多了吧?”我横了大昌一眼,“刚才我那是气话,不算数,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的。” “远哥,豁上挨你一顿打,我也得把话说出来,”大昌把脖子一横,“我就不明白了,李俊海到底有什么好处?” “兄弟,”我把他的脑袋抬起来,看着他的眼睛说,“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尤其是我。” “我知道,”大昌继续横他的脖子,“你爱面子,重感情,他还是你的把兄弟。” 我拿开扳着他脑袋的手,叹口气把身子仰到了靠背上:“你不懂,我从十六岁就跟他一起在社会上闯荡,那时候我们都小,吃亏无数,也挨刀无数,我们俩互相搀扶着,一起走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他爹临死以前,拉着我的手,连话都说不出来……”我的眼睛竟然有些湿润,“他爹在世上最后的愿望就是让我们俩结拜为兄弟,也就是说,他爹把他托付给我杨远了,因为他爹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性……我答应了他爹。这事儿摊在你身上,你会不答应?你见过一个将死的老人那种绝望的目光吗?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他攥着我的手的时候那种力气,很疼……后来,他进了监狱,我还没来得及去看他,我自己也进去了,再后来他抗不住监狱里开展的交代余罪活动,他想早一天出来,就害了我一把……现在想起来,我不怎么恨他,因为那阵子太可怕了,人的思想都不属于自己的了……当然,要说我忘记了他的所作所为那叫胡说八道。可是后来他改了,他混得很惨,我是他的把兄弟,我不能让‘道儿’上的兄弟笑话我,我必须帮他。” 大昌也是个心软的人,竟然红了脸:“远哥,刚才我说多了……你别说了,我理解你。”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阵我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想起来这些,我就坚定了想要拉他一把的决心。” 大昌好象不愿意听了,说声“我去催催菜”,转身出去了。 我看见他出去了,但是我似乎并不在乎有没有人在听我说话,站起来,在桌子前面来回地走:“那天我被阎坤这个王八蛋给捅了,我以为我从此就跟弟兄们拜拜了,我像条狗似的躺在车轱辘下面孤单极了,我的身边什么人也没有,我淌出来的血像小河一样……这时候李俊海来了,尽管我已经没有了意识,可是我清楚地听见他在喊‘蝴蝶,挺起来,像条汉子,不能睡觉,一睡觉就过去了’……我睡他妈了个逼觉?呵,那不叫睡觉,那是昏了……当时你们都不在场,只有他在照顾我,一直把我弄到手术台上你们才来。我的魂儿飞在天上,我看见了他,我看见他蹲在走廊上伤心地哭……所以,从那以后我就下了决心,宁可他负我,我也不负他……我没有理由再赶他走了。”大昌端着两个菜进来了,楞在门口看我,我继续说,“不但我要尊重他,连你们也必须尊重他,要看他的长处……说白了,尊重他就是尊重我。”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段丰唢呐般的喊叫:“远哥,远哥在这里吗?!” 老板猛地推开了门:“蝴蝶,是不是出事儿了?一个伙计在外面喊你呢。” 我已经冲到了门口:“老段,出什么事儿了?”脑子里蓦地闪出我爹和我弟弟的影子。 第一百零七章我也遭遇了孙朝阳的心情 段丰的脸像玉米饼子那么黄,冲过来拉着我就往外边跑:“那五被人砍了,去了医院,海哥发脾气了,到处找你。” 那五被人砍了?我的头发一下子竖了起来,肯定是奔钱来的!谁的消息这么灵通? 我一把扯了段丰一个趔趄:“你他娘的慌什么慌?你爹死了?” 段丰扶着墙根站住了,木呆呆地看着我:“远哥,我听海哥说,那五身上带着不少钱呢。” 大昌冲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谁被人砍了?” “大昌,这事儿你别管,”我边往前走边对大昌说,“不是威海那边要来人吗?你回办公室,我来处理这事儿。” “我知道,”大昌一把揪回了段丰,“伙计,谁把谁砍了?” “兄弟你撒手,怎么这么大的劲?”段丰看看我再看看大昌,“你还是问远哥吧,这事儿我不清楚。” “是那五被人砍了,”我拉着段丰跑到路边打车,“我去问问就明白了。老段,那五去了哪个医院?” “我也不知道,你问海哥吧……是海哥接的电话。” 段丰刚说完,李俊海就从市场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还他妈喝呐!赶紧走,那五被人砍去了医院!” 出租车一停,我把段丰推到前面,拉着李俊海坐到了后面:“先别慌,那五在哪家医院?” 李俊海戳了司机一把:“直走,快!我说你也真是,提那么多钱,就让那五自己一个人去呀,这下完了……” 我猛地打断他:“别他妈罗嗦起来没完!他在哪家医院?” 李俊海嗡声说:“从医院出来了,没敢回来,在青年公园等着。” 我紧着胸口点了一根烟:“他妈的,回来怎么了,我能吃了他?他是在哪里出的事儿?” 李俊海说,他正跟阎坤在楼下闲聊,旁边办公室的一个人就在楼上喊他,说那五来了电话,很着急。李俊海就跑上楼去接了电话,那五在电话里说,完蛋了完蛋了,钱被人抢走了,整整十万啊!李俊海当时就反应是那五从中做了手脚,问他钱是在哪里被抢的?那五说,刚出银行没走几步就过来了一辆摩托车,劈手就夺他的包,他攥得很紧,没被抢走,刚想跑就被人抓住手腕砍了一刀,钱就到了人家的手里,他还没等看清楚是几个人,那辆摩托车就拐进了一个胡同,他撵了几步,看见人家手里拿着枪就没敢再撵。他本来想马上给办公室里打个电话,可是那时候他懵了,脑子一片空白。后来跑过来几个巡警,直接把他带到了派出所,到了派出所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子被砍了一条大口子,骨头都露出来了,警察也没来得及审问他,直接把他送去了医院,他害怕警察问他别的,缝完了针瞅个空挡跑了出来。 “他妈了个逼这个膘子!”我的胸口都要爆炸了,“他怕警察干什么?这他妈更乱了!” “他这样做也对,”李俊海说,“你还不知道那帮鸡巴警察?他们一插手更他妈乱,还得吃穷了你。” “这个先别去考虑,后来呢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06 ?后来那五是怎么说的?” 李俊海猛地冲车窗外吐了一口痰:“这小子彻底成了个惊弓之鸟,话都说不成个儿了,老是说让我派人过去保护他,他说他害怕人家来杀人灭口。你说这不是个膘子还是什么?钱已经到手了,人家闲得鸡巴疼,还去杀你?操他妈的,我呸!我怀疑这小子跟我装呢,一会儿我跟你分析分析他。我说,你马上回来,这事儿不要扩散。他哪里肯听?一个劲地念叨,快让远哥派人抓那几个人,快让远哥抓那几个人。去他妈的,神经病!我不跟他叨叨了,问明他藏在哪里,扔了电话就给我那帮弟兄打电话,让他们撒开人到处抓那辆摩托车……操,到哪里去抓?早他妈没影儿了!” 这个时候,我的脑子反倒异常清醒。我断定这里面有蹊跷,要不不会那么巧,抢钱的人怎么会知道那五手里有巨款?这帮人肯定是提前知道那五要去银行提款,早有预谋。这个知情者会是谁呢?我皱着眉头慢慢回忆……我让那五去提钱的时候,只有李俊海在场,可是他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市场,即便是他瞅个空挡打过电话,那也需要时间啊。从那五走出市场,到钱被抢,也就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不可能在这短短的几分钟的时间里变成神仙,再说,办这样的事情必须是最铁的朋友才可以去办,李俊海的那几个兄弟我全认识,这么短的时间,他到哪里去找新朋友?李俊海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了……难道是那五?这怎么可能呢?如果他真的办了这样的事情,他还算是人类吗?再说,他明白我的脑子不比他差,他这么办等于在自己的头顶上悬了一把刀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那五!脑子彻底乱了。 忽然就想起了孙朝阳,孙朝阳被我和小杰“黑”的时候,大概也是这种心情吧?分析谁是作案者用的脑子比生气要大的多,而且还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在心里苦笑了一声,这叫什么?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大概有那么点儿意思。万一这是孙朝阳干的呢?那还真应了这句老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会是孙朝阳吧?一想到孙朝阳,我差点儿笑出声来,操,杨远,你没神经吧?孙朝阳是克格勃?他在你的办公室里按了窃听器?膘子嘛……唉,我现在连孙朝阳都不如了,人家孙朝阳当初还能分析出来是谁“黑”了他,我呢?我分析谁?谁能给我个头绪? “蝴蝶,别绷着啊,你打谱怎么办?”李俊海用大腿碰了碰我。 “什么怎么办?抓人呗,这帮孙子是活够了,黑到我杨远的头上来了。” “抓人那是下一步,他们早晚跑不了,我还不相信在这个地界还有敢跟咱哥们儿叫板的,我是说目前呢?” “报案吧,”我想了想,口气不容置否,“报案!警察的神通比咱们要强,必须报案。” “那就报吧,”李俊海说,“反正我的意思是没有这个必要,你又不是没跟警察打过交道,他们除了混吃混喝还能办点儿什么?要是他们那么厉害,你当年……操,我这是说了些什么?反正你看着来,在这个问题上我保留意见。” “必须报案,”我打定了主意,因为警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警察早晚是会来找我的,不报案等于对警察承认了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可是这里面什么也没有,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乱了阵营。我掏出大哥大拨通了大昌办公室的电话,“大昌,咱们的十万块钱被人抢了,你马上去派出所报案,就说我不凑巧出差了,这事儿你来办理,前因后果是这样的,那五去银行取大家的工资,刚出银行就被一辆摩托车上的人给抢了,人也伤了,一会儿我让那五也去派出所,详细情况让那五跟他们说,记住了吗?如果警察问你别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说等杨远出差回来,让他们去找杨远。” 李俊海悻悻地乜了我一眼:“我这兄弟学会靠拢政府了……唉,吃亏还是少了啊。” 我挂了电话,拿过他的手,放在膝盖上摩挲着:“俊海,这样的事情不是咱们自己说了算的,这是刑事案件。” 李俊海无聊地摇了摇头:“刑事案件多了,没见他们处理过,这帮孙子欺负老百姓行,碰上事儿全他妈土鳖了。” 我不想跟他去争论这些没意思的,胡乱一笑:“你说的对……公园还没到?” “到了到了,”段丰指着公园大门口说,“那不?那五蹲在卖报纸的后面发呆呢。” “先别过去,”李俊海对司机说,“靠边停停,我要看看这个混蛋有什么表现。” “哥儿几个这是遭人抢了?”司机回头笑道,“这叫什么世道啊,做个买卖真不容易。” “你少他妈废话!”李俊海猛地戳了司机一下,“这里有你说的话吗?” 司机摇摇头把脑袋转到了窗外:“快点儿啊,慢了我打表了。” 我摸出十块钱给他丢进驾驶室,伸手打开了车门:“看什么看?赶紧下车问问情况吧。” 李俊海无奈,怏怏地跟我下了车。 那五老远就看见了我,他好象说不出话来了,蹦着高冲我招手,像只落在地上的乒乓球。 我绕着来往的车辆往那五那边走,包里的大哥大突然像了,我竟然站在马路中间接起了电话。 李俊海猛地推了我一把:“你神经了?你以为你是交通警察?” 我打了个激灵,继续往前走:“谁?哦,是春明啊,找我有事儿?” 春明嘿嘿笑了:“远哥又喝醉了?忘了你交给我的任务了?我和天顺到了沂水。” 第一百零八章在雨中 我问春明,你一直跟着老钱他儿子吗?春明说,一直跟着,他上厕所都没“脱靶”,现在他进了一家茶叶店,有人叫他老板,这家茶叶店好象是他开的,进去一个多小时了还没出来,估计他就住在茶叶店里。我说,你安排别人去接替你们,你们俩马上回来,有别的事情让你们办。春明说,都安排好了,他们已经来了,我和天顺这就回去。挂了电话,我抬头一看,那五手上缠着绷带站在离我好几米的地方,一脸惶恐地看着我。李俊海抱着膀子斜眼瞄他,好象一只猫在看一只逃脱不掉的老鼠。我没看那五,说声“你跟我来”,径自走到公园门口的墙根下。那五憋了一阵,终于火山爆发般喊了一声:“远哥,我对不起你!我把钱弄丢了!我不是人,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远哥你对我的信任!” 我闷头抽了几口烟,把烟头吹到地上,招招手让他靠近我:“这事儿不怪你,告诉我,看清楚抢钱的人没有?” 那五使劲地眨巴了两下眼睛:“远哥,当时我吓傻了,什么也没看见……只记得是几个戴头盔的人。” 李俊海慢慢靠过来:“几个人你总应该看清楚了吧?” 那五紧缩着的身体猛地放松了:“海哥,我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你是不是怀疑我做了‘口子’?” “没人怀疑你,”我拿过了他的手,“伤得厉害吗?” “没什么,”那五抽回了手,“缝了十来针……远哥,你真的没怀疑我吗?我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事儿早晚得弄个水落石出,”我抱着他的肩膀往马路上走,“你马上去派出所报案,大昌已经去了。” “远哥,我怕见警察……”那五来回扭着身子,“我吃他们的亏吃多了,他们喜欢打人……” “不会的,”我招手拦住了一辆出租车,“这次你是受害者,他们不会打你的。” 那五流了眼泪:“我糊涂了……是啊,我不应该怕他们,他们不是说有困难找警察吗,我有困难了。” 我让段丰坐到前面,我和李俊海夹着那五坐在后面,车忽地窜了出去。 那五不停地颤抖,口中喃喃自语:“我不害怕,我不害怕,我怕什么?这次我不是坏人,这次我是受害者。” 他的表现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即便这样我也不能排除他的嫌疑,尽管我相信他没有什么问题。 我冲李俊海使了个眼色,轻声对那五说:“去了派出所该怎么说怎么说,与这件事情无关的概不回答。你跟警察也不是打了一天交道了,他们要是问一些不牵扯这件事情的问题,你就绕过去,别让他们牵着鼻子走。要是警察问你一下子提那么多钱干什么,你就说因为杨远要出差,想把伙计们这个月的工资提前发了。如果他们问我去了哪里,你就说我走了,去哪里了不知道,反正得出去个十天八天的。再问多了,你就发火,告诉他们你不是犯人,少来这套。” 那五点着头,身子还在哆嗦:“挨刀我不怕,我又不是没挨过……我难受,我憋屈,我对不起远哥。” 我摸着他的肩膀安慰他:“那五你别想那么多,咱们这是被人惦记上了,没跑儿,换了谁也一样。” 李俊海一直冷眼看着那五,脸色阴沉得像是能刮下一层霜来。 车驶上开往派出所的路口时,我让司机停了车,下车走到驾驶室旁边对段丰说:“你陪那五一起去。” 李俊海也跟着我下了车,我回头说:“你别跟着我了,你跟他们一起去,完了跟那五一起到胡四饭店找我。” 那五可怜巴巴地探出头来:“远哥,你千万别生气,以后我不要工资了,我赔……” 我摆摆手不让他说了,推着李俊海让他上了车:“走吧,中午我给你压压惊。” 车走远了我才发现,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了,大块的乌云压在头顶上,像是要掉下来的样子。我站的地方很高,几乎都能摸得着乌云,从我这里看下去,可以看见远处模糊的一片厂房,我能够辨认出那几抹乌黑的房顶是我以前上班的那家机械厂,机械厂的大烟筒没有冒烟,它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嘈杂与忙碌,像是死了一般。从机械厂那个方向飞来了一群苍蝇大小的鸽子,越近越散,最后呼啦一下消失在乌蒙蒙的云层里。眼前也有一些鸟儿,它们是单飞的燕子,贴着地皮箭一般地从我的脚下飞远。“燕子低飞蛇过道,大雨不久就来到”,记得小时候我爹每当遇到这样的天气,便会对我这样说,他说得很准确,不一会儿就下起来了雨。开始是淅淅沥沥的,转瞬之间就变成了泼水一样,随即闪电也来了,闪电刚过,雷鸣也来了,一声巨响拖着轰隆轰隆的余音,像是从山上滚下了一块大石头。跑在路上的车有的像甲虫,有的像青蛙,还有像鸡巴的,它们无一例外的像逃犯,被雷雨撵得仓皇逃窜。我没有跑,我昂首阔步地往胡四饭店的方向走,只是把大哥大揣进怀里,别让雨淋湿了,我需要它让我有了耳目,使我保持着做人的尊严,那时候没有几个人玩得起这玩意儿。有几辆出租车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按喇叭,我不理,爷们儿要得就是这种感觉,多深沉? 胡四饭店那条路的路口有一家储蓄所,我走进去取了三万块钱,大声唱着歌进了胡四的饭店。 胡四正落汤鸡般的忙碌着往饭店里面收拾摆放在外面的桌椅,我站在雨中大吼一声:“土财主!” 胡四抬头一看,连忙招呼:“别他妈楞着啊,帮忙啊!” 我帮他抬进最后一张桌子,哗啦把钱给他摊在吧台上:“四哥,数数吧,三万。” 胡四让站在吧台后面的村姑把钱收起来,扑拉着满头雨水讪笑道:“不用这么着急呀,我又没逼你。” “我这不是可怜你嘛,”我把外衣脱下来,甩着雨水说,“你这种土财主把钱看得比命都重要。” “这倒不假,嘿嘿,”胡四也脱了外衣,转头对村姑说,“找几件干净衣服给我俩换换,马上炒菜,来土匪了。” “别忙活了,我坐一会儿就走。” “走什么走?没看见电闪雷鸣的吗?像你这种作恶多端的人就不怕打雷劈了你?陪我喝点儿。” 我歪头看了看已经变得漆黑的天空,点点头说:“那我就陪你喝点儿,我陪酒不收费。”说完这话,脑子里猛然僵了一下,芳子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胡四好象跟我的心情一样,顾左右而言他:“这个鸡巴天气啊……照这么一直下雨,我这生意还怎么做?车不能跑,饭店没客人,只有躺在家里‘撸管’(手淫)玩儿啦,操他爷爷的,”见我还站在那里发愣,胡四拉了我一把,“我说你也没个大哥样子,下这么大的雨还亲自来干什么?不是说让那五来送的嘛。” 还他妈那五呢……我接过村姑递过来的干净衣服,转身往旁边的单间里走:“那五出事儿啦,哈哈。” 胡四跟了进来:“怎么了?手又痒痒,开始重操旧业了?” 这事儿瞒不过胡四去,再说瞒他也没什么意思,我边换着衣服边把前面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胡四一听,吃惊不小:“我操,碰到高人了这是?谁这么大胆?不要命了?” “为了钱还要什么命?”我哼了一声,到处找烟,“我记得我把兄弟曾经这样说过,富贵险中求,人家这是照这个套路来的,先玩儿个小富贵再说。”胡四一拦我伸到架子上的手:“慢!你说什么?你把兄弟?他知道不知道你让那五去银行提钱?”我打开他的手,淡然一笑:“拉倒吧哥哥,李俊海根本就没有时间办这事儿。”接着我就把我对李俊海的分析对胡四叙说了一番,胡四捻着下巴上的几根黄须念叨上了:“奇怪,那会是谁呢?孙朝阳不可能啊,他根本没有机会知道这件事情……那五?也不能啊,这小子我了解他,千儿八百的兴许他敢,这他妈可是整整十万啊……” 我找到烟,自顾自的点上一根,叹口气道: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07 “别分析了,好在我还能承受得了,摊别人身上还不得自杀?哈。” 胡四猛一转身冲出门去,顷刻转了回来,把我给他的那三万块钱猛地摔在桌子上:“拿回去,这钱算我支援你的。” 我把钱一沓一沓地摞起来包好,拉开他的衣服拉链给他掖进怀里,拉上了拉链:“你这是瞧不起我。” 胡四还要推挡,外面传来李俊海的声音:“蝴蝶在这里吗?” 胡四猛地皱紧了眉头:“你怎么把这个杂碎给弄我这里来了?操。” 我尴尬地抱了他一把:“没办法,市场我不方便回去,只好先借你的地方一用了。” 第一百零九章残酷的“化验” 胡四瞟我一眼,用双手猛地捋了一把脸,快步走了出去:“呦,是俊海呀,快进来快进来,蝴蝶在我这里。” 我走出来冲李俊海点了一下头:“那五呢?” 李俊海指了指门口:“吓破尿脬了,在门口撒尿呢。” 胡四哎哟一声,猛地冲出门去:“放肆!你他妈怎么在我门口撒尿?不要鸡巴了?” 那五提着水淋淋的裤子进来了,他的气色似乎很好,嘿嘿笑着:“四哥真讲究……远哥,好了,报完案了。” 我对还站在旁边气咻咻的胡四笑了笑:“四哥,简单弄几个小菜,哥儿几个一坐。” 胡四冲趴在吧台上偷笑的村姑嘟囔道:“听见了吗?你大叔让你去炒几个小菜,他要跟你一坐。” 村姑白了胡四一眼:“老板真能闹,俺哪有那个级别?” 胡四猛一跺脚:“叫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他不跟你一坐,我跟你一坐还不行吗?你又不是什么处女。” 那五站在门后老鼠似的吱吱笑:“四哥肯定把人家办了,要不怎么知道人家不是处女?”胡四转过身来,一把掐住了那五的脖子:“我叫你小子跟我没大没小,我他妈掐死你。”那五哎哟哎哟地叫唤:“四哥撒手,我受伤了,疼啊,快撒手,我叫你四爷还不行吗?”胡四撒了手,拿过那五的手看了两眼:“挺娇贵啊你,这叫受伤?还没我那次厉害呢。去年我半夜回家,走到半道儿遇上两个醉汉,本来以为我没喝酒,收拾他们手拿把攥,谁知道人家有凶器,一人手里捏着一块砖头,把我那个砸啊,差点儿死在路上……操,人要是该当着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放个屁打着脚后跟,操个逼夹破蛋子皮。”李俊海拍了拍笑岔气了的那五:“你跟我来。”那五看了我一眼,他似乎很害怕李俊海。 我对胡四说:“四哥,我们三个先进去说会儿话,完了再陪你聊。” 胡四拽拽我的袖口,小声说:“关键时刻不能放过一个人,先化验化验那五再说。” 我点点头:“我知道。”转身搂着那五进了旁边的单间,李俊海也跟了进来。 进屋坐下,我让李俊海先别说话,问那五报案的过程。那五说,他一进门说他就是刚才被人抢劫的那个人,警察就踹了他一脚,问他刚才跑到什么地方去了?那五说,当时我吓傻了,害怕抢劫的那几个人找到他,杀他灭口,就找了个地方藏起来了,后来一想还得依靠政府,就来报案了。警察就把他带到了一个房间,大昌正做完了笔录在桌子上按手印,警察让大昌先出去等着,就开始问他事情的前后经过。因为事情发生的时间很短,那五几句话就说完了。警察问他,看没看清楚那几个人的长相?那五回答说没看清楚。警察又问,在你去银行之前都有谁知道你要去银行取钱?那五说,当时杨远在场,吩咐完就出差去了,还有李俊海也在场。警察就出门把李俊海喊了进来,问他,这段时间你在干什么?李俊海跟警察拍了桌子,这钱有我的一半,我他妈神经了?我抢自己的钱?然后就列了几个证人,证明他没离开过市场,也没打过电话。有一个警察就出去了,好象是去了市场找这几个证人去了。不大一会儿那个警察回来了,让李俊海走。接着问那五,杨远去哪里出差了,那五说,别瞎琢磨了,杨远会抢自己的钱?警察就笑了,谁怀疑杨远了?我们是问你,杨远去了哪里?这是在替他操心呢,怕他知道自己的钱没了,乱怀疑人,再闹出命案来。 “哈哈,这个警察有点儿意思,”我笑道,“依你的经验,这个警察是逗你玩儿还是真的?” “好象是真的,”那五喘了一口气,“我听见里屋有几个警察在说,杨远打从出来就老老实实做生意,赚钱不容易,要是知道自己的钱被人抢了,那还不得气疯了?弄不好老毛病又犯了,逮谁砍谁,把咱们这一带的治安又搅和坏了。后来警察又问我,杨远跟谁有矛盾?我说,这你们应该知道,杨远刚出来的时候跟黄胡子打过一架,不过这都是好几年的事情了,再说黄胡子也不知道我要去银行呀。警察就不问了,让我也帮助找线索,经常跟他们联系,就让我走了。对了,审问……操,不是这个词儿,接待我的那个警察我见过,就是你住院的时候去找你,被芳子骂走的那个。” “是他呀,”我想起来了,那个警察很年轻,也很和气,“呵呵,那伙计不错,等将来破了案,我请他吃饭。” “请他吃他妈了个逼!”李俊海插话说,“咱们跟他们是两股道上跑的车,你还想来个警匪合作不成?” “海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那五期期艾艾地说,“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跟警察合作是咱们的必经之路。” “说完了没有?”李俊海蓦然色变,“那五,老老实实回答我,这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那五的脸一下子黄了,猛地转向我:“远哥,你听他说了什么?!” 我摇摇头:“那五,在人没找出来之前谁都是怀疑对象,包括你,包括你海哥,甚至包括我。” 一听这话,那五的脖子胀得通红:“远哥,我不是膘子,你这话没有道理……” “住口!”李俊海跨前一步,一把捏住了那五的脖子,“小子,跟你李爷玩儿‘二把毛’是吧?告诉你,你还嫩了点儿!说,那几个人是谁?今天你说出来我就放了你,如果你胆敢糊弄我,你就准备去死吧!”那五想用手去拨李俊海的手,犹豫了一下又没敢,无助地望着我:“远哥,你们这是弄了些什么?让我死也不用这样啊,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我点了一根烟给他插在嘴里,柔声说:“那五,我还是那句话,咱们三个都是怀疑对象,先从你开始。你必须说清楚了,在这个过程中你都跟谁联系过,不然你别想走。”那五似乎是豁出去了,大声嚷嚷:“我从市场走了就直接奔了银行,跟谁也没有联系过!”李俊海把手一反,扳着他的脑袋就把他摔在了地下,一脚踩住了他的半边脸:“不知道你李爷是干什么的是吧?”顺手抄起桌子上的一把酒瓶子,啪地砸在那五的脑袋上,碎片四溅:“说!不说直接弄死你!”没等那五说话,李俊海的第二把酒瓶子又上去了,“快说!你以为你干了什么就万事大吉了?没门儿!” 那五没有了声息,我站起来往地下一看,那五脑袋下面整个是一摊血,他的头发飘在这摊血上面,来回晃荡。我蹲下身子拍了拍那五的脸,低沉着嗓子说:“那五,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不想跟你重复了。你还是说了吧,不说你是逃不过去的,我发誓,我杨远不能容忍我的身边藏着一个家贼。如果你说了实话,我可以放你一马,你困难我甚至可以把这些钱都给你。如果你干了丑事儿还不想承认,我就不管了,让你海哥看着办,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吧。” “这小子在跟我装死呢,”李俊海又抓起一个酒瓶子,啪地在地上磕掉了瓶子底,“我他妈捅死你。” “海哥,我说,我说……”那五艰难地张开了被鲜血眯住了的眼睛,“扶我起来,我跟你说实话。” “啊?!”我猛地楞住了,“那五,还真的是你?” “远哥……远,远哥啊!”那五打开李俊海扶他的手,号啕大哭,“我冤枉死了啊我!我不想活啦!” 李俊海猛扑过去,挥拳要打,我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别打了,不是他。” 一听这话,那五大叫一声“远哥”,竟然晕了过去。 我看看咬牙切齿的李俊海,把手一摊:“呵呵,明白了吧?没他什么事儿……唉。” 李俊海皱着眉头反问道:“不是他难道是我不成?” 我嘬了一下嘴巴:“不是他,也不是你,更不是我,呵呵,这个人厉害,慢慢来吧。” “那好,”李俊海伸脚踢了踢那五,“别装啦,这些哥哥们比你挨揍多了,从来没这么多毛病,起来吧。”说着用脚尖把那五往旁边一勾,让他翻了个身子,走到墙角拿起来拖把擦地下的血迹,“操,让胡四这个假干净看见,又好不高兴了,快他妈起来呀,我要擦地,”那五刚才似乎是真的晕过去了,吃力地坐起来,双眼迷蒙地看着我和李俊海,李俊海又踢了他一脚,“闪开闪开,给胡老四打扫打扫卫生。”我拿过一沓湿巾丢给那五:“把脸擦擦,没事儿了。” 第一百一十章黄胡子的弟弟黄三 那五坐起来,捂着脑袋瞥我一眼,一咧嘴巴“哇”地哭了起来:“想我那五风里雨里跟了你好几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我没想到远哥你竟然这样对待我,我,我冤枉死了啊我……我那五再混蛋也不可能跟你来这套啊……” “别哭了,”我的心里闪过一丝愧疚,伸手拉起了鼻涕一般软的那五,“难道你就没错了?该打。” “那五,我告诉你,”李俊海放回拖把,边打扫着地上的碎玻璃边说,“钱是你丢的,你必须负责任。” “海哥,我……”那五不敢看李俊海,垂着脑袋说,“以后我不要工资了,我给远哥当牛做马补偿他。” “不必这样,”我坐回椅子,给那五点了一根烟,“该怎么着还怎么着,不过你得重操旧业了。” 那五又哭了,把嘴里的烟雾喷得到处都是:“你还是不要我了……你让我回家?你让我再去当‘皮子’(小偷)。” 我丢给他一张湿巾:“把眼泪擦干净了听我说,你先别来上班了,工资我照发,继续‘赶车’,了解那些……” 那五猛地一拍大腿:“我明白了哥哥!对,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那帮‘皮子’消息灵通着呢,我去!” 李俊海边擦手边坐在了那五的对面:“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人找出来你就没事儿了,不然我还找你。” “你少说两句吧,”我横了李俊海一眼,用一张湿巾给那五擦着脸上的血迹,“做好跟他们打交道的准备,现在还干老本行的那帮人你还认识吗?”那五想了想:“我不大跟他们接触了,好象跟我一批的洗手了不少……对了,黄三去年出来了,他还干,拉了不少‘皮子’,号称华东第一贼,以前跟我很熟悉,明天我就去跟他套近乎。”我问:“黄三是不是黄胡子他弟弟?”那五说就是,不过跟亲弟弟还差那么一点儿,是个‘拖油瓶’,黄胡子他后妈带过去的。我点了点头:“就找他了,事儿办得要巧妙,别不等热乎起来就被他觉察出来,弄不好是他们的人干的呢。你身上还有钱吗?没有我先给你几百作为活动经费……我是越想越来气,不抓出这个人来,我怎么有脸再混下去?”李俊海捏了我一把:“注意形象,别说这种话。”我讪笑道:“还注意他妈鸡巴形象,堂堂杨远让一帮小贼给黑了,操他奶奶的。” 那五偷眼瞄了李俊海一下,翻着眼皮嗫嚅道:“远哥,我怎么好意思再用你的钱?我自己有。” 我打开钱包捻了六百给他塞到手里:“这算给你受伤的补偿,你远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那五不敢拿,眼睛老是瞥李俊海,李俊海嘿嘿笑了:“看我干什么?叫你拿你就拿,别他妈跟个贼似的。” 那五刚收起钱,胡四进来了:“哥儿几个谈得挺好啊,呦,老那,又挂彩了这是?” “四哥真能开玩笑,刚才你不是看见了嘛,隔着门缝俩眼瞪得像贼……” “我操,不愧是作贼的,挨着打还眼观六路呐,哈哈。”胡四摸着下巴笑了。 “哈哈,”我也笑了,回头扫了胡四一眼,“什么事儿也瞒不过你呀……菜好了吗?” “好了,一会儿就给你们上,”胡四好象不喜欢跟李俊海坐在一起,“我还有点事儿,就不陪你们了,好好喝。” 李俊海似乎也觉察到自己不受欢迎,站起来跟胡四握了一下手:“四哥你忙吧,我们喝点儿就走。” 胡四伸手拍拍李俊海的胳膊,语焉不详地笑道:“俊海是个牛人,朋友越来越多了,还认识黄三,呵呵。” 李俊海还认识黄三?我一怔,不由自主地把脸转向了李俊海。 李俊海脸上的肌肉哆嗦了一下:“哈哈,也不算认识,松井的朋友,见过一面罢了。” 胡四走到门口,回头看了我一眼:“少喝酒啊,你的肝抗不了。” “俊海,你见过黄三?”胡四一走,我不禁问道。 “是啊,他去找过松井,我一听说他是黄胡子的弟弟,没跟他叨叨,直接撵他走了,这种人不配当我的兄弟。” “松井跟他是什么关系?”我警觉起来,尽管说不明白,但是隐约觉得这里面有事儿。 “我也不清楚,”李俊海不满地瞥了我一眼,“怎么,开始怀疑我的兄弟了?” “没那个意思,我是说你那边的兄弟挺杂啊……”我胡乱一笑,“有些不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08 上道的伙计应该清理掉。” 李俊海撇了一下嘴巴:“还说我呢,你身边的兄弟也有不怎么样的……不跟你犟这些没意思的了。松井是我‘拉杠’时候认识的伙计,孤儿,挺可怜的,吃百家饭长大的。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很惨,被他们那儿的一帮小混子敲诈,让他赶车掏皮子,不管掏了多少,一分没他的事儿。那时候我正拉了一帮兄弟吃过路费,挺红火,也缺个跑腿的,他就托人找到了我,要跟着我闯荡,我就收留了他,后来我们这帮人散伙了,我一直带着他赶车‘拉杠’,我劳教以后他经常去看我,每次去都泪涟涟的……唉,我这心软啊,去市场以后就带上了他。黄三可能是他以前认识的朋友……” “我明白了,”我摆摆手不让他说了,“既然这样就让他跟着你,呵呵,刚才我多心了。” “再说这个黄三,”李俊海好象怕我不放心,继续说,“那天我批评松井,我说以后乱人不许来咱们这里……” “哈哈,别说了别说了,”我打断他,“一提姓黄的那家人我就恶心,他家怎么净出这么些杂碎呢?” “少说杂碎这两个字,”李俊海推了我一把,“谁他妈一提这两个字我就以为他是在骂我。” 菜上来了,我让端菜进来的服务员去找几个创可贴,那五这才反应过来,一捂脑袋:“得缝针啊。” 李俊海煽了他的脖子一把:“用不用作手术?还他妈缝针呢,给你把腚眼儿缝上行不?” 服务员拿着创可贴进来了,李俊海摘下钥匙串上的小剪刀把那五的头发剪得像狗啃似的,把伤口给他粘上了。 那五对着墙上的镜子好一顿整理头发:“这下子好了,整个一个汉奸……海哥真狠啊,跟对待阶级敌人似的。” “那五,你尽量用两三天的时间接近黄三,”我给那五添了一杯酒,示意他坐过来,“争取跟他成为无话不谈的哥们儿,然后你就套他的话,如果他不知道……也就是说你确定不是他干的以后,你就想办法让他帮你打听,他肯定会问你为什么这么着急,你就说,杨远因为这个把你给开除了,你舍不得那份工作,打听出来好回去上班的。” “这样不好,”李俊海摇了摇头,“如果这样他会蹬鼻子上脸的,即便他不知道也会说他知道,然后没完没了地‘滚’那五,这帮孙子的脾气我知道,捞着根骨头就想啃出肉来,不把那五‘滚’成膘子才怪呢。不如这样,如果万一确定不是他干的……操,我估计也不会是他干的,一个‘皮子’哪来那么大的魄力?何况他凭什么得到这么准确的消息?明显高看他了嘛……先假设不是他干的,你干脆就别纠缠他了,直接找别的‘皮子’,软硬兼施,我就不信……” 那五似乎是缓过劲来了,不怎么怕李俊海了,猛地一挥手:“海哥,你太小看我那五了吧?我就那么点儿脑子?他敢‘滚’我?我还想‘滚’他呢。不客气的说,我那五也就是在你们哥儿几个眼里是小弟,在外界,他们哪一个见了我不是点头哈腰,恨不得管我叫爹的?我还不是吹,天一建材公司老板李玉堂哥哥们都听说过吧?那天在路上见到我,一口一个五哥,想把他大学刚毕业的闺女介绍给我呢。这个你们还别不相信,他这是让人家给‘滚’怕了,想让我当他的靠山呢,谁不知道我跟远哥的关系……咳,说远了,嘿嘿。刚才说到哪儿了?哦,说到黄三想‘滚’我了……” “真你妈的,五哥,你还是别说了,”我用一块鱼肉堵上了他的嘴,“我相信你,怎么得劲怎么来,随便你了。” “情好吧远哥,我……哎哟,”那五嚼了两下,一口把鱼肉吐了出来,“海哥下手忒黑了,这个疼啊。” “那五,我还是得提醒你几句,”李俊海啜口酒道,“在没开始调查之前,别让别人看出来是杨远安排你来的。” “不用嘱咐这个,”我插话说,“那五是个老油条,他比谁都明白,是不是五哥?” 那五试探着吃了几口菜,不敢嚼,索性丢了筷子:“哥哥放心,就是调查不出来结果也不会让他们知道我的目的。” 我端起酒杯跟那五碰了一下:“干了,这算是给我弟弟的壮行酒!” 那五一口干了,喷着满嘴白沫唱上了:“举红旗向前走,毛主席率领我们反潮流,反复辟反倒退……” 我没有听他唱歌,我在盯着他额头上瓦亮的两个大包,它们让我想起了《西游记》里的金角大王。 第一百一十一章与人斗,其乐无穷 那天我的胃口大开,连吃带喝,一阵弄了个肚子滚圆。正听那五讲一些带色的故事,金高来电话了。金高在电话里好一阵发牢骚,骂我大惊小怪,再以后这样的小事儿别动用他这样的大将了,他忙。我就明白我爹他们没出什么事情,打了几句哈哈,让金高回家好好休息休息,明天我去找他商量个事情。金高说,你要是暂时回不来,我干脆就在你家住下吧,外面下这么大的雨,我回家也不方便,再说我光棍一条,还不如在这里吃老爷子顿热乎饭呢。我知道他这是担心我不在家,老钱的儿子再有什么行动,就同意了,我说:“那你就在我家多住几天,正好我也寂寞。” 金高嘿嘿地笑:“不怕我趁你不在的时候把刘老师给收拾了?” 我笑道:“那敢情好,我正犯愁甩不掉她呢,你不嫌她脸盘子大、腰粗,就替我收了她。” 好象是刘梅进来了,金高突然变了声调:“哦,就这么定了,我先替你收下,价格以后再商量,不许反悔。” 我听见刘梅在问,金师傅,是杨远的电话吗?金高说,是啊,他可真忙,在外面应酬着还担心我这面的生意呢,他问我,那批黄花鱼质量怎么样?我说,就是卖相不怎么样,吃起来还是不错的,他很高兴,说那就凑合着收了吧,怎么还不是一个吃?这话把我逗得差点把刚喝进去的一口酒吐出来,好嘛,这是转着圈儿在骂我和刘梅呢。刚想骂他两句,刘梅在那边开口说,我家那口子就是好说话,卖相不好就要了?万一卖不出去呢?把电话给我,我跟他说。 “杨远吗?我是刘梅呀,下这么大的雨你还不回来?人家金师傅都等你半天了。” “我在外面跟一个客户谈生意,可能要晚点儿回去,你也回自己家吧,别让你爸爸担心,金高晚上住咱家。” “我知道了,刚才我听金师傅说你看好了一批黄花鱼?卖相不好可不能要啊,你们这一行……” “咳,”我忍住笑,“你早说嘛,我已经买了,都卖出去不少了,客户反映还不错,我也吃了,味道很好。” “那我就不管了……你不跟咱爸爸说几句了?” “不说了,我很忙,你给他们把饭做上就行了,注意身体啊,挂了。” 放下电话,我趴在桌子上笑个不停,李俊海讪讪地嘟囔道:“你行,媳妇都混上了,还是个老师。” 我没理他,继续笑,桌子上的大哥大响了,我让那五替我接,捂着肚子想,刘梅也不是什么聪明人啊,连这个都听不出来。以后我可有得玩儿了,经常跟她来来,不行就给她起个外号——黄花鱼,哈哈,还是卖相不好的那种。将来有了孩子就是小黄花鱼,我是鱼老板,专门伺候黄花鱼……那五哦哦了几声,把电话递给了我:“是春明。” 我直起身子,清了清嗓子:“春明,回来了?” 春明好象是在外面打的电话,一片沙沙的雨声:“刚下车,直接去找你还是回市场等着?” 我想了想:“你直接过来吧,我在胡四饭店里。” 放下电话,我对那五说:“你先回去吧,明天在家休息一天,后天‘上班’。” 那五边起身边说:“放心吧远哥,我那五斗高手不一定行,斗个鸡巴黄三没问题,等我的好消息吧。” 等了不长时间,春明和天顺就来了,我让村姑找了两件干净的工作服给他们换了,直接问:“老钱他儿子还在沂水?”春明说,进了他的茶叶店就没见他再出来,我估计这小子是蔫了,他寻思过,他没有这个能力跟咱们斗,给嘴巴过完了年就回家上神去了。我笑了笑:“这也有可能,我碰上过不少这样的人,不过也不能大意,因为这次不一样,他想牵扯的是我爹。”天顺插话说:“依着我,直接连根给他拔了,什么这个那个的,砍手、剁脚,我看他还怎么‘慌慌’?一个连屎橛子都‘卡’不上的‘迷汉’,哪能让他吹这么大的牛逼?”我没接茬,换个话题说:“叫你们回来是因为咱们又摊上了一个‘饥荒’,十万块钱让人家给抢了,中午的事情。”春明和天顺一下子楞住了:“谁干的?!” 我把大体经过对他们说了一遍,两个人的脸都气黄了:“我操,谁这么大胆?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让他们坐好了,一人给他们倒了一杯酒:“先别激动,喝点儿酒压压惊,一会儿给你们安排任务。” 天顺一把泼了酒:“还喝什么喝?那五呢?我先去把他砍了!这个逼养的怎么搞的,没长眼睛?” 我又给他倒了一杯:“不关那五的事儿,我已经把他开除了,别找他了,让人家笑话。” “远哥,我是被你弄糊涂了……”春明把自己的酒喝了,瞪着我说,“你就发话吧,我能干点儿什么?” “你想想,你在跟着我之前,跟你一起玩儿的伙计里面有没有抢劫或者抢夺前科的人?” “我想想……”春明皱着眉头想了一阵,“有几个,可是他们好象没有这么大的胆量啊,这次抢的是你呀。” “那也不一定,”我说,“也有可能是他们临时起意,根本不知道自己抢的是谁。” “明白了,”春明坐不住了,“这几天我什么也不干了,就办这事儿,彻底把他们过一遍箩再说,我走了。” 我喊住了他:“别着急,打听的时候有点数,一般不要提我的名字,装做好奇,你明白了吧。” 春明点点头:“明白了。远哥,你身边呢?要不让天顺跟着你?你自己也要防备着点儿。” 没等我说话,天顺就冲他挥了挥手:“赶紧走赶紧走,这儿有我。” 我摸着天顺的手说:“顺子,你明天就跟我去趟济南,我想涛哥和五子了。” 天顺抽回手,不解地盯着我:“远哥你没神经吧?什么时候了还出去玩儿呀。” 这怎么能是出去玩儿?这是出去搞地下活动呢。上次涛哥来我这里的时候,我跟他喝酒闲聊,聊到孙朝阳,涛哥发了一通关于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慨以后,叹着气说,孙朝阳很可怜啊,在你们这地方拉不起人来了,跑济南拉人来了,还举了个例子叫什么“连横”,好象是战国时期的故事,那意思是从济南拉一帮兄弟,回来跟你火拼,我劝他该隐退隐退,他不听,说是被你逼的。在我的眼里你们俩都不错,无非是误会太深了。我没多跟他谈孙朝阳的事情,但是心里有数了,就跟他胡乱谈些生意上的事儿,把他喝得差不多了,我问,孙朝阳拉起人来了吗?涛哥说,拉个屁,现在的人跟以前不一样了,没有银子,谁给谁去卖命?他也就是经常跟几个以前劳改过的朋友喝喝酒,发点儿牢骚罢了,不过他很勤奋,经常和小迪一起去跟他们联络感情,有时候还在那里住几天,我也烦了,因为他找的那几个傻逼根本不上道儿,都是些三流的混混,连五子都可以踢他们的屁股玩儿。我放心了,有机会我一定亲自去侦察侦察。 想到这里,我悠然倚到靠背上,冲天吐了几个烟圈,对天顺说:“同志啊,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要有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列宁同志也教导我们,越是在紧要关头越是要注意休息,不休息好了怎么干革命?所以,我必须在这个时候听从革命领袖的教导,坚决不听兔子叫唤了,出去潇洒!天是塌不下来的,天就是塌下来也不关我的事儿,人不能让事儿累着。这叫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啊。” 李俊海嘬了一下牙花子,赞同道:“应该这样,大丈夫不能让一点小事儿拖了后腿,该轻快就轻快一下。” 天顺有些发蒙:“那么老爷子这边怎么办?老钱哪个傻逼儿子也得防备着他点儿呀。” 我摸了他的脸一把:“我那么没脑子?安排好了,你金哥在我家住着,我家就成了虎穴,没人敢闯。” 天顺哦了一声:“是这么个理儿……长法的那帮蚂蚁呢?谁去管理他们?”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那帮孙子很听话,你金哥给他们把会一开,他们就跟得了圣旨一样,没有一个敢乱叨叨的,”我站起来穿好了衣服,“吃饱了,我也该回家孝顺孝顺老爷子了。俊海,你也回去吧,好好休息几天,等我回来咱们继续战斗,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也无穷啊……顺子,明天一早去我家找我,咱们这次不用带家伙了,直接坐火车走。”走到门口,我喊了村姑一声,让她吩咐厨房炒几个菜我要带回去,回头对李俊海说,“俊海,今天发生的事情千万别扩散,知道的人多了不好,另外,你准备准备你办公室的房租,关凯去拿,直接给他,别跟他罗嗦。” 李俊海也穿好了衣服:“行啊,全听你的,在济南好好玩儿几天,这边有我呢。” 我伸手一拍他的胳膊,手空了,这才反应过来他的一条胳膊没有了,顺势搂了他一把:“辛苦你了。” 李俊海把那只空袖管掖进口袋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09 里,憨实地一笑:“别说两家话,应该做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金高的故事 拎着几个装满炒菜的塑料袋子回家的时候,我爹和我弟弟正跟金高坐在正屋里吃饭,我摆摆手说:“先别吃了,我带回好的来了。”金高接过塑料袋子,去厨房找了几个盘子把菜盛了,乐呵呵地问我爹:“大爷,这么多好菜,咱爷们儿来点儿?”我爹说,来点儿就来点儿,吩咐我弟弟去他那屋把上次我给他买的茅台酒拿了出来,边斟酒边说:“小刘回家了,你也是,人家陪了我一天,你就不会早点儿回来陪陪人家?就那么让人家走了。”我说:“这有什么?都是一家人了,没那么多讲究。”我爹好象早就在肚子里预备好了词儿,给我来了个突然袭击:“既然这样,阳历年就把婚结了吧,别再等了,你们俩年龄都不小了。”一听这个我就烦:“急什么?革命尚未成功,我还得再挣两年钱呢。” “你听听你听听,”我爹跟金高碰了一下杯,“一跟他提这个他就跟我油嘴滑舌,根本管不了他。” “就是,惯的些毛病,不管他,咱爷儿俩喝。”金高顺着我爹说。 “哥哥,我支持你,这样就挺好的,”我弟弟一本正经地说,“我听同学说,哥哥结了婚就搬出去了……” “胡说,”我爹用筷子敲了我弟弟的手一下,“往哪儿搬?他还得老老实实给我住在家里。” “结了婚姐姐也住咱们家呀?”我弟弟很执拗,非问个明白不可。 金高摸着我弟弟的脸说:“二子,结婚的意思就是一男一女合起来过日子,跟以前的互助组差不多。” 我弟弟还是不明白:“就是学习小组吧?那得多少人啊,太乱了,我不喜欢……哥哥,那咱就不结婚了。” 我爹吱溜呷了一口酒,瞪我弟弟一眼:“你个傻孩子,就得让你哥哥结,让他给你早点儿生个小侄子。” 老爷子越说越没意思了,我赶紧换个话题:“外面的雨停了,水沟里爬出来不少青蛙呢,呱呱的。” “那叫什么青蛙?”我爹不屑地撇了一下嘴巴,“那叫蛤蟆,咱们村里那才叫青蛙呢,一下雨满街都是。” “老爷子,我还真弄不明白青蛙跟蛤蟆的区别呢,”金高冲我丢了个眼色,“大爷,你给咱说叨说叨。” “书本上是怎么解释的我不清楚,我光知道我下放的时候,村里的人告诉我,青蛙是益虫,那时候……” 我趁机溜进了我的房间,脱掉衣服就钻进了被窝。金高还在跟我爹唠关于青蛙和蛤蟆的事情,两个人探讨得热火朝天。我弟弟插话说,姐姐给我讲过一个青蛙吹牛的故事,我讲给你们听行不?可好玩儿了。金高说,你讲,你讲完了我给你讲个蛤蟆吹大象的故事。我弟弟就开始了:从前有两只小青蛙在水池边上玩儿,有一头大牛来喝水,一不小心把一只小青蛙给踩死了。剩下的一只小青蛙逃回家对青蛙妈妈说,妈妈,糟了呀,哥哥被一只有角的大动物给踩死了!青蛙妈妈不认识牛,就把肚皮吹大了给小青蛙看,孩子,那个大动物是这样的吗?小青蛙说,比这个可大多了。青蛙妈妈又把肚子吹大了一些,那么,是这样的吗?小青蛙说,还要大。青蛙妈妈就找来一根气棒,把肚子吹得像气球,孩子,这下子差不多了吧?还没等小青蛙看清楚,青蛙妈妈就爆炸了。后来青蛙爸爸回家了,问明情况以后就说,不就是一头破牛嘛,睡觉吧,明天我去找它给你妈妈报仇,把它也吹爆了。我爹笑得像个痨病喘气,吼吼的。 “完了完了,二子的故事太厉害了,我的不敢讲了,”金高说,“明天我去买本书看,练习好了再给你讲吧。” “不行不行,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我弟弟不让了,“说好了要讲蛤蟆吹大象的,你非讲不可!” “小金,你可不许耍赖啊,”我爹向着我弟弟说话,“你说了要讲的,你得给自己的话做主。” “咳,哪儿有什么蛤蟆吹大象的故事啊……”金高很为难,听声音好象是想走人,被我弟弟拖住了,只好又坐了回去,“蛤蟆吹大象,蛤蟆吹大象……我想起来了,是大象吹牛,好了,二子听着啊:有一头公牛要去很远的地方出差,担心母牛没人照顾,就琢磨上了,把老婆托付给谁好呢?老虎凶残,狐狸狡猾,想来想去,想到了大象,对,就是它啦,憨厚老实,光看那形象就够人放心的,交给大象照顾绝对没问题!第二天,公牛牵着母牛把它送去了大象家,自己就放心地出差去了,好象是去北京参加劳模会议。十天以后回来了,从大象那里领走了母牛。第二天早晨,公牛怒气冲冲地来找大象了。大象问它,牛大哥,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呢?公牛说,你母亲的,牛……牛那个大啦!” “牛哪个?”我弟弟不解地问。 “牛……牛皮呀。”金高想走,“不讲了不讲了,累了一天,我也要睡觉啦。” “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我爹听出了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叹着气说,“睡去吧睡去吧,唉。” “大金,”我也很生气,你他妈在老人面前讲这样的故事干什么?“把桌子收拾了再睡!” “哈哈,我这故事讲臭了……二子,以后不许缠着我讲故事啦,我的故事不适合你听。” 金高收拾完了桌子,刚进门,我爹就跟了进来:“大远,我听小金说他家拆迁,这几天要住在咱们家?” 我说,是啊,他没有地方住,暂时在这里凑合几天,正好明天我要出差,这张床就腾给他了。 我爹犹豫了一下,也好,在家里还有个热乎饭吃……你不用跟小刘打个招呼? 我说打过招呼了,反正她晚上也不在咱们家住。我爹嘿嘿一笑,说声“那好”,转身走了。 我让金高睡在沙发上,关了灯对他说,明天我准备跟天顺去趟济南,看看孙朝阳这小子在济南干些什么勾当,做到心中有数,不然这小子一发起毛来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对付他呢。金高说,你去吧,明天先让孔龙来这里先替我“值班”,我回去安排一下,让花子派个妥实人帮我照顾几天买卖,我就长住你们家了,直到你回来。说话的时候,我听见金高在不停地喀嚓他那把五连发的机头。我打开灯,从大衣橱顶上拿出我新买的一把五四手枪,递给他说,这个你先用着,万一老钱家的那个傻逼花钱买了杀手,你那个破玩意儿不行,用我这个。金高给我丢了回来,这个能比得上我这个?懂不懂什么是武器?我又丢给了他,两把你都拿着,保护我爹比保护我还重要,千万不能大意啊,我欠我爹的太多了。金高好象想起了他故去的爹娘,咕咚咽了一口唾沫:“你放心吧,你爹就是我爹,别人休想动他一根毫毛。” 我关了灯:“明天孔龙他们来了你对孔龙说,让他跟你一起留在这里,其他人都撤了。” 金高说:“连孔龙也不用,一个小孩子搀和什么?都让他们走,我自己在这里。” 我想了想:“也好,等二子开学了再让他‘上工’吧。” 黑着灯抽了一阵烟,我就把钱被人抢了的事情告诉了金高,金高忽地爬了起来:“还有这样的事情?” 我嘘了一声:“小声点儿!这事儿我都安排好了,你就不用操心了,睡吧。” 金高跳下沙发,赤条条站到了我的床头:“你是怎么安排的?” 我把前面的安排对金高简单说了一遍,金高坐了回去:“这样也行……操他妈,我就纳了闷了,还有敢掂对咱哥们儿的?是谁这么大胆?这简直是他妈虎口拔牙嘛。这事儿不简单,他们绝对有内应,不然不会这么巧,我就不相信,银行里整天那么多存钱提钱的,有的比咱们提的还多,他们为什么不去抢,单单抢咱们的?难道他们是神仙,会他妈未卜先知?不会是李俊海吧……不会,照你这么分析他不会。那五?不能啊……操,我成你了,草木皆兵了。孙朝阳?对了,你安排那五去银行的时候,隔壁没躲着孙朝阳的人吧?唉,糊涂了我,他长了个兔子耳朵?胡四?哎,胡四知道不知道这事儿?完了,你不高兴了……那好,我不说了,不是胡四……谁呀,我操你奶奶的,你他妈的是谁呀?” 我被他这一阵唠叨烦得不轻,拍拍床帮说:“大哥,别乱琢磨了好不好?我这不是正在调查嘛。” 金高躺下了,机头扳得更响了:“有了,刚才你说那个叫黄三的,应该怀疑他,因为他哥哥是黄胡子。” 我笑道:“你把他想得也太厉害了吧?一个‘皮子’而已……那五套他去了,很快就明白了。” 金高把烟抽得像拉风箱:“暂时我离不开,这样,不是孔龙认识松井,松井又认识黄三吗?给他来硬的!” 这岂不是打乱计划了?我支起身子闷声说:“还要我怎么嘱咐你?不许找黄三,那五在操作他。” 第一百一十三章关于广元的后事 我和天顺到了济南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简单找了个饭店吃了点儿东西,我就给五子打了一个电话,五子一听是我来了,高兴得说话都不连贯了:“好啊,仇人,你终于又来啦,你给我等着,我马上带人去把你绑来!” 我告诉他不用过来接我了,我直接到涛哥的酒楼去看看生意怎么样,顺便跟涛哥结结帐。 五子说:“找什么涛哥?涛哥出去躲事儿去啦,你还是先来我这里吧。” 我吃了一惊:“躲什么事儿?涛哥惹祸了?” 五子说:“还是上次找他麻烦的那帮人,半道上朝他的车开枪,查点儿把他打死……反正他跑了。” “涛哥这么‘逼裂’?”我不相信,开玩笑说,“他还没死就跑了?应该跑的不是他呀,没有失主跑了贼反倒没跑的道理嘛。”五子说:“你这是想哪儿去了,涛哥顶天立地,还也能被他们吓跑了?是这样,他们开枪以后,以为把涛哥打死了,顾不上检查就散了。涛哥住了几天医院,出院以后就派人到处抓他们,结果失手打死了一个人,警察就满济南抓涛哥。没办法,涛哥就出去躲了,估计过几天就回来了,打死人的又不是涛哥,有人顶了。你就别问那么多了,知道多了对你有什么好处?赶紧过来吧,我在歌厅等着你,正好要跟你商量个事儿呢。”我说:“商量什么事儿?先露个口话,不然我不敢去找你,我怕摊上‘饥荒’。”五子嘿嘿笑了:“你这个土财主啊,不跟你借钱,过来再说吧。” 我招手打了一辆车,告诉司机地址,转头对天顺感叹道:“哪里也不平静啊,咱们这路人没一个好受的。” 天顺点点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想平静也可以,你得把脑袋戳到裤裆里做人。” 我笑道:“你他妈这是跟谁学的?照你这意思别人都是罗锅?” 天顺说:“不是罗锅也得从罗锅那边过,先做奴才后做人,不如咱们痛快,直接做人,免了奴才那道关。” 我想想他说得也有道理,我明白那些所谓的好人都是怎么生活的,累死累活干上一年,不如我一天的收入,还得看别人的眼色行事;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哪一个不是先低声下气给人家当奴才才抬起头来做人的?当然,也有不必这样的,那是因为他有个好爹,他爹或者是官员,或者是从奴才到将军的主儿……总之,我觉得尽管我吃过不少苦头,可是我一直是在挺着胸膛做人,在监狱里我受过委屈,可是我从来没有向谁低过头。我现在的生活尽管没有风平浪静的时候,可是我觉得痛快、充实。生活的艰辛在我这里浓缩了,我将以最短的时间完成我的原始积累,为自己将来平静的生活打下基础。这样一想,我竟然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我坚信我不会像我的前辈那样,非死即沉,我会永远挺立在最高的那个浪尖上。我看到了这样的场景:生者将死者掩埋以后,死者便永远地躺在那里,而生者直起腰来,继续前行。我就是无数死者里面的那个生者,我将永远活着,永远走在荆棘遍地,但是不远处山花烂漫的路上。 济南也刚刚下过一场大雨,从车窗吹进来的风带着潮湿的凉意,吹在我刚剃的半光头上,冷飕飕的,让我想起了我给广元上坟的那一幕,那是在常青得知小杰的电话以后。我对常青说,你可以去找他了,听哥哥一句话,不管你们要干什么事情,生命才是首要的,你懂我的意思吗?常青说,我懂,我会注意的。送他到门口的时候,常青站住了,远哥,能抽点儿时间去看看广元吗?让他在天上有点儿安慰。我的心一阵愧疚,喊上天顺,跟常青一起去了埋葬广元的那座荒凉的土山。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常青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那堆乱石。我们三个人跪在那里给广元磕了头,烧了纸,我对广元说,兄弟,你在这里再委屈一阵,等一切风声都过去了我就来接你回家。常青走了,下山赶火车去了。天顺跪在那堆乱石旁边无声地哭。我远远地坐在一块石头上,长久地看着广元的“坟墓”在月光下幽静地浮动,感觉此刻他就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抽着烟冲我微笑,远哥,你还好吗?别担心,我习惯了一个人呆着。 “顺子,咱们在这里玩儿几天以后,你再陪我去趟栖霞,我想把广元接回来。” “急什么?”天顺回头说,“很麻烦的,你不能跟他妈说,说了就麻烦了,你能把他放在哪里?” “我想好了,先烧成灰……放在我的办公室里,他一个人在外面太孤单了。” “别闹了哥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10 哥,哪有这么办的?” “就这么办,”我斩钉截铁地说,“我要破这个规矩,因为咱们跟别人不一样。” “那干脆放我家算了,放在办公室里不吉利。” 我想了想:“也行,先放你家里吧,等我慢慢把话透露给广元他妈……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天顺说:“绝对不能让他妈知道,我估计他妈那个身体没有几年熬头了,等他妈死了……” 我猛地打断了他:“闭嘴!” 天顺回头吐了一下舌头:“又发火了……得,不谈这个了,先这么定了,我跟你去。” 济南的路很平坦,车行驶在路上声音极小,仔细听起来像是蚊子叫,嗡嘤嗡嘤的。我闭上眼睛想我那年让小杰他们来济南绑五子的事情,我记得广元那时候精神极了,提着一把乌黑的猎枪顶五子的脑袋,你他妈的跟哥们儿“装熊”是不?五子跳出院子跑了,广元嗖的越过院墙追了出去,他的身手漂亮极了……蚊子的嗡嘤声轻轻地在我的脸上绕来绕去,绕着绕着声音就变了,变成了一种悠远的呻吟,这种呻吟声逐渐清晰,像是广元在唱歌,是一种监狱里面的悲伤小调……我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这样的一种声音长久地在我的耳边转来转去。孙朝阳,我是不会饶了你的,是你杀死了我最好的兄弟,我要把你的脑袋摆在广元的骨灰上面,让他亲眼看到你是什么样的下场。想到这里,我的心幽幽地抽了一下,杨远,你想干什么?你忘记你还有一个对你充满期望的爹,你还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弟弟了吗? 不知什么缘故,我竟然想让司机停车,我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我拍拍司机的肩膀,让他靠边一点儿,我说我要下车。司机说,差十米远就到了,下什么车?我抬头一看,可不,五子穿一件火红的西服站在他歌厅的门口正往这边打量呢。我说,就在这里停吧,我看见我的伙计了。说话间,车就到了五子的身边,五子一步跨了过来。 “呦!”五子没等我下车先咋呼了一声,“妈呀,又瘦啦!怎么跟个打鱼的似的?” “五子,听说你想我了?”天顺先跨下车来,当胸给了五子一掌。 “好你妈个天顺,在济南你还敢打人?”五子跳开一步,亮了个螳螂步,“来呀,跟爷们儿战上几个回合!” “哈哈,哪有这么办的?”我给司机付了车钱,带上车门冲五子一笑,“不打疲惫之师啊,这是规矩。” “远哥,想死我了,”五子扑过来,抱住我用力拍着我的脊背,“又半年啦,半年见你一次。” 我推开他,边往歌厅走边问:“刚才在电话里你说什么?跟我商量什么事儿?” 五子像只黑瞎子那样搂着我的肩膀,嘿嘿笑道:“不是商量,是汇报。建云来找过我,想继续租我的房子。” 建云?我可将近两年没见着他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五子边冲门口的一个服务生说声“安排房间”边回答:“昨天刚走,我他妈纳闷,他怎么还来找我?” 坐在一间灯光暧昧的包房里,五子说,前天他正在自己的服装店里跟人闲聊,建云就进来了,他好象是发了大财,打扮得跟个奶油蛋糕似的。五子一楞,问他,云哥,钱我一年前就还你了,你还来干什么?再来叨叨我,我跟你翻脸啊。建云笑眯眯地说,这次不是来要钱的,是来求你办事儿的。五子不太喜欢跟他罗嗦,直接问,什么事儿?建云说,我这两年在南方干得不顺心,南方的服装淘汰得很快,我这眼光根本没法在那里做生意,想来想去还是济南好,我看了几个地脚都不如当初你租给我的那个房子好……五子没等他说完就不让他说了,那不是我的房子,你还是别来找我了吧。建云不走,非要租那个房子不可,说价钱好商量。五子不耐烦了,摔门自己走了。昨天,建云又来了。 “操,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我喝口茶水道,“你也是,是你的房子你就租给他得了。” “嘿嘿,说实话,那处房子还真是我的,我不想租给他自有我不想租给他的理由。” “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笑道。 “哪能呢,”五子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我怀疑这小子不干正经生意。” 第一百一十四章与孙朝阳擦肩而过 五子说,昨天建云来找他,非要拉他去吃顿饭,五子推辞不过,就对他说,那咱们去涛哥的饭店吃吧,那里的海鲜不错。喝酒的时候,建云说,我看了原来的那个房子,现在是个五金店,半死不活的,恐怕房租都拖着你的吧?这倒正说到五子的心里去了,那个开五金店的南方人有半年多没交房租了,五子正想撵他走呢。五子狠狠心说,既然你这么诚恳,再加三千我就把南方人开了,租给你。建云二话没说,答应了。说好什么时候交接以后,建云出去打了一个电话,五子就多了一个心眼,让他熟悉的一个服务员在旁边偷听,后来服务员告诉他,建云躲在厕所里跟电话里的那个人说,这次钱够了,广西那边的货很快就到了,他刚租下一个门头,在繁华地段,别人绝对不会注意,让对方放心。五子一听就楞了,这绝对不是单纯的服装生意,回来装做喝醉了,“撕毁”了口头协议,找个地方睡觉去了。 “不会吧?”我纳闷道,“建云基本上算是个老老实实的生意人,他会干违法的买卖?” “他老实个屁,”五子说,“知道当年我为什么折腾他吗?那小子阴着呢,脑子一万,逮谁坑谁。” “以前他不是这样啊,”我努力地回忆建云以前的一些事情,“我们一起玩儿的时候,就属他稳当。” “我的亲哥哥啊,人是会变的,”五子招呼门口的小姐上酒,“再说稳当就好?你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是啊,当初我帮他,还以为他能帮我出点儿力呢,谁知道这小子直接跟我玩儿了‘尿遁’,是不太够意思。” “不够意思的事儿还多着呢,”五子忿忿地说,“在济南的时候,他就曾经给过我亏吃……” 脑子很乱,不想去谈论他了,我摆摆手,换了个话题:“听说孙朝阳经常来济南玩儿?” 五子轻蔑地一笑:“操,我可见着这个所谓的朝阳哥了,什么呀,整个一个民工,一点儿派头没有。” 我不禁笑了:“杜月笙有派头?跟个猴子似的,不是照样控制上海滩?朝阳哥肚子里有货。” 五子哧了哧鼻子:“他那叫肚子里有货?你看他来找的那些人,一个个尖嘴猴腮,给我提鞋我都嫌他们手硬。” 五子说,孙朝阳经常带一个满脸煞气的大个子来济南,两个人来了也不乱出溜,一头扎进一个叫坏水的老混子开的茶楼里,再也不出来了。有一次孙朝阳给涛哥打电话,让涛哥去那里喝酒,涛哥本来不想去,怕掉价,后来一想,孙朝阳大老远的来了,不去不好,就带上五子一起去了。孙朝阳不知道我跟五子的关系,当着五子的面声泪俱下地控诉了一番“歹徒”杨远的罪行,最后说,我跟杨远势不两立,不是他死就是我活,早晚我要杀了他。涛哥劝他说,杨远也就是“黑”过你几个钱,没有必要闹到这种地步,以后杨远生活好了,我给你们协调协调,让杨远把钱还给你就算完了。孙朝阳说,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不是钱不钱的事儿了,我的几个兄弟被他的人给杀了,直到现在那个凶手还在暗处踅摸我,想连我也杀了,你说这事儿能协调吗?涛哥不愿意搀和这事儿,就不说话了。孙朝阳的情绪很激动,不到一个小时就喝成了膘子,说,济南的兄弟不错,尽管办事儿要钱,但是痛快,让杨远等着吧,很快我就让他好看。 “坏水的那个茶楼在什么地方?”我强压着怒火,用一种柔和的口气问五子。 “不远,过了歌厅前面的这条马路就是,在一个农贸市场的旁边,人很杂。” “这样,”我拍了拍五子的手,“你派个人去看看,孙朝阳在没在那里,在的话我今天就办他。” “你神经了?”五子猛地把眼瞪大了,“你想给我惹麻烦?出了事儿这可是在我这里。”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要办他也不会在你这里办,你放心。” 五子瞪着眼看了我一会儿,使劲摇了摇头:“你就不会在这儿好好玩几天,等涛哥回来再说?” 我的脑子也很乱,只有一个念头,必须跟孙朝阳早一天把事情解决了,不然我的心总是在悬空着。 我喝口茶水站了起来:“不帮我是吧?我自己去,走,顺子咱们走。” 五子一把拉回了我:“又来了又来了!我没说不帮你啊,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就是去看个人嘛,”说着走了出去,不大一会儿回来了,“行了,我派人去了。不过远哥你得听我一次劝,能用和平的方式解决就用和平的方式解决,咱们这样的人再为这样的事情进去蹲几年可就不好看了……你想想,外面的世界多么美好?一旦又进去了你还怎么享受美好生活?那里面的滋味你又不是不知道,没法活呀。咱们都有了一定的物质基础,怎么舍得一下子就抛弃了?孙朝阳到处‘喊山’说要杀你,他敢吗?他不想过安稳日子了?要我分析,他这是心理不平衡,用嘴巴在给自己找平衡呢。别管他,听兔子叫耽误种豆子了。我真怀疑,就他这样的脑子怎么会混成大哥?听我的,咱不跟他斗狠,咱跟他斗智!你想侦察侦察他在哪里也可以,做到心中有数嘛,后面的事情我来办,等涛哥回来我跟涛哥说说,咱们给他来个各个击破。孙朝阳联系的那帮孙子见了涛哥吓得要死,一句话就解决了,蹦达不起‘穿棉裤头’的来。” “五子,事情没你说的那么简单,”我说,“我跟孙朝阳的仇恨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 “这我知道,那也不能说‘办’就‘办’呀,好好考虑考虑再说,喝酒喝酒。” “别劝我了,”我喝了一口酒,歪在沙发上,“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孙朝阳,先看看他在不在再说吧。” “好了,我不管你想怎么‘办’他,别牵扯着我就行,我怕了。”五子无奈地笑了一声。 喝了几杯酒,五子就出去了。天顺推推我问:“老大,你真的要在济南‘办’孙朝阳啊?” 我笑了笑:“看情况,如果他正好也在这里,咱们就绑了他,绑到野外先给他砸断腿再说。” 天顺垂下头运了一口气,跃跃欲试:“行!听你的,跟五子借把枪,把他干成齐老道,让他没有能力‘慌慌’。” 我按住他还想抓杯子的手:“别喝了,干大事儿的不能喝酒。” 天顺用力掰开了我的手:“远哥你不知道,我不喝酒拿不出魄力来,酒壮英雄胆嘛。” 五子回来了,一脸轻松:“哈哈,我的哥,你的如意算盘又落空啦,你家朝阳哥不在,听说他昨天刚回去。” 不知道因为什么,我竟然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哦……那就好,顺子,你喝吧,一醉方休。” 五子坐下陪天顺喝了几杯,抬手拍拍我的肩膀,笑道:“找个小姐轻快轻快?” 刘梅的身影在我的眼前一晃,我打个激灵道:“改天再说吧,今天没情绪。” 五子嘟囔道:“什么没情绪,跟我装逼呢……我就不相信你是个太监。走,这不是喝酒的地方,去涛哥那里。” “你不是说涛哥不在吗?去他那里干什么?”我坐着没动。 “他不在是真的,可是我没说我跟他联系不上啊,”五子起身拉了我一把,“走吧,我能让你见着涛哥。” “真的?糊弄我光挨揍啊,”我一拉他的胳膊顺势站了起来,“忘了我的功夫了?” “咳,你那叫什么功夫?摔交谁不会?”五子退到宽敞的地方,腾空来了个摆连腿,“这个才叫真功夫呢。” 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样子,我不禁哈哈大笑:“累着了吧?有本事再打一个我看看。” 五子抬了抬腿,脑袋一晃转身就走:“我凭什么听你的指挥?” 天顺追上去,一个手别子把五子摔在门口:“再叫你吹!” 五子一骨碌坐了起来,瞪眼看着天顺:“把我拉起来,背后袭击不算好汉。” 我看出来五子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生怕玩恼了,抬腿踢了天顺一脚:“赶紧给咱五哥陪个不是。” 五子笑了:“哈哈,还是远哥明白……顺子,不是我打不过你,远来是客你懂吗?” 天顺也感觉到自己刚才有些过了,讪笑着把五子搀了起来:“等你去我们那儿,我让你好好打我一顿。” 走出歌厅,我对五子说:“咱们别坐车了,坐了半天有点儿晕,走着去吧。” 五子笑了:“哈哈,是不是想关心关心孙朝阳的窝点?” 我点点头:“路过的话去看看也不错。” 五子指着一个三岔路口说:“过了这个路口,往右拐,旁边就是。” 这是一座五层楼房,上面好象是一家单位的办公室,下面就是茶楼了,门头装修得很考究,类似一些韩国料理的风格。门口站了两位穿民族服装的小姐,几个体格壮实的汉子三三两两地在旁边扎堆闲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里面的人,类似看场子的,估计这个茶楼的生意不错,兴许里边还有不正当的勾当。我没进去,远远地瞄了一眼落地门。门里面很安静,红色的地毯一直铺到了对面一个宽敞的楼梯。我想象着,这时候孙朝阳正沿着楼梯下来,我冲上去,一枪把他打倒了,空气里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11 弥漫着鲜艳的红色……我嘿嘿笑了,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哥儿俩,我走不动啦。” 第一百一十五章涛哥的态度 涛哥的酒楼生意很不错,我们去的时候没有单间了,我不想在大厅里坐,对五子说,要不别在这里了,咱们另找地方喝去。五子没说话,直接带我们去了涛哥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坐着几个看上去像是保安的人见五子进来,一齐站起来打招呼,五子让他们出去,对一个领头模样的人说,涛哥的一个战友从外地来了,吩咐厨房整几个好菜我在这里陪陪这位大哥。那几个人一走,五子就摸出了大哥大,冲我一笑:“远哥,涛哥其实没走远,就在这里‘窝’着。” “涛哥吗?我是五子,杨远来了,你不上来见见他?哦……那行,我等你。”挂了电话,五子冲我摊摊手,歉意地一笑,“涛哥很仔细,让咱们先喝着,一会儿他再上来。”走到门口,把头伸出去看了一下,关紧门,把我推到沙发上,小声说,“涛哥神通广大,没事儿了,他现在怕的是那帮人狗急跳墙,冒充客人再来‘摸’他呢……呵,正在观察。他那脾气我知道,呆不住,不信你看着表,不出十分钟他就上来了。他也急呀,想让你帮他抓人呢……” “我怎么帮他抓?”他们的事情我还真不愿意搀和,“难道那帮人还有跑到我们那里的?” “怎么没有?”五子说,“我打听过了,开枪的那个小子现在就跑到了你们那里,在一个叫什么凯的家里。” “关凯?”我一怔,“那可是孙朝阳的人,涛哥应该去找孙朝阳帮他。” “没脑子了吧?”五子不屑地哼了一声,“目前孙朝阳混得跟泡屎似的,这种的事情怎么可以去找他?” “我操,涛哥也太现实了点儿,”我敷衍道,“涛哥来了再说吧,我的能力也有限啊。” 上了几个菜,我对五子说:“最好把经理叫上来,我问问他海鲜这块儿怎么样,顺便跟他对对帐。” 五子边跟我碰杯边说:“缺钱了?不至于吧?对帐这活儿不应该你干,老老实实喝你的酒吧。” 我想了想,他说的也是,再缺钱也不差这几个:“呵呵,五子发展的不错,说话都像个大款。” 五子干了一杯,摸着嘴巴说:“别误会,我是怕让外人知道你来了济南不好,人多嘴杂啊。” 我的心一凉,蓦地有一种悲哀的感觉,别人也是这样活的吗?走到哪里都被阴影包围着……看着雨后窗外那片明镜般的天空,心里悲哀的感觉竟然变成了一股难言的酸楚,仿佛一棵青草孤单地在天空上的风中摇曳,阳光投在窗台上,把那里照得一片灿烂。我举起杯猛喝了一口酒,站起来冲窗外高唱了一声“党给我智慧给我胆,千难万险只等闲”,声音嘹亮极了,像是撞在天空的镜面上反弹回来的样子,又像是从很远的云层里飘出来的,把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我操,我的嗓音条件不错呀,有机会一定去参加个卡拉ok大赛什么的,没准儿能获个奖,成了歌星呢。 “哈哈哈哈!蝴蝶好雅兴啊!”门被推开了,涛哥的胳膊上缠着绷带,一步闯了进来。 “涛哥,跟哥们儿拿架子啊,”我走过去抱了抱他,“我都快要喝醉了你才来,不够意思啊。” “这叫什么话?”涛哥怕我碰着他受伤的胳膊,往旁边闪了闪,“五子没告诉你?我差点儿见了阎王。” “我知道了,哈哈,你比我强,外伤,”我坐回了座位,“我他妈还是内伤呢……” 涛哥走回门口,冲外面低声说:“看好了,谁也不许进来。”随手把门别上,苦笑着走到我的对面坐下了,“老虎被猫欺负了,他妈的,要不人家古语就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我这不是把鞋湿了?操,比湿鞋厉害,这叫‘失身’……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在世上跑哪能不挨刀,人在世上混哪能不挨棍,人在世上闯哪能不挨枪,人在……” “人在床上睡,哪能不喝醉,”涛哥的话匣子一打开我就受不了,连忙打岔,“喝酒喝酒。” “喝不进去,我已经半个月不沾酒了……”涛哥摸了摸酒杯,“妈的,我喝!别让你笑话我招待不周。” “不想喝就别强迫自己,”我按住了他的手,“喝多了伤口发痒,这我知道。” “那也得喝,命我都不想要了,还在乎伤口痒痒?”涛哥不由分说干了一杯,“五子,添酒。” 瞧这架势他是想连我也灌醉了,我可不能上你的当,我呵呵笑了两声:“涛哥,趁你没喝醉,我得问你点事儿,”涛哥连连摆手,你说你说,我干脆明说了,“涛哥,我这次来不是单纯来玩儿的,是为了孙朝阳,我听说他找过你?” “找过,五子没跟你说?”涛哥把我的酒杯往我跟前一推,“先干了。五子,你跟蝴蝶说。” “我都跟他说了,不就是孙朝阳来济南拉人想跟蝴蝶玩儿野的吗?都说了。”五子说。 “就这些?”我把酒一口干了,瞪着涛哥说,“我可是急眼了啊,情报少了我赖着你。” “搞得那么紧张干啥?”涛哥笑道,“孙朝阳现在混成个‘腚眼’了,他还能有什么高招?就这些,没别的。” 我让涛哥再说一遍孙朝阳来济南的动向,涛哥边喝酒边又说了一遍,最后红着眼睛说,蝴蝶,你就尽管放那块心,情那块好吧,在济南他反不起来。本来我跟孙朝阳关系相当不错,可是他也忒他妈掉底子了,有什么事儿跟我明“撂”啊,他可倒好,净找那些不够碟子不够碗的傻逼,你说我能向着他说话嘛,给我掉价。我也不怕你笑话我没有深度,我跟他这关系到此为止了,他根本不念旧情,我还搭理他干什么?实话跟你说吧,我这么办并不是要帮你砸他,我是看不下去了,你说他都快要死的人了,赶紧“卧”起来了此残生得了,跑济南来慌慌什么嘛……你知道我以前劳改的兄弟都怎么说我吗?他们说,老涛啊,你也太顾及情面了,孙朝阳跑到你的地盘来拉人,你就那么干瞪眼?让他滚蛋呀。我操,我好意思嘛我?好了,你放心好了,既然你来了,我卖你个人情,这几天我就给他‘造’了摊子。 “哈哈,涛哥是个爽快人,”我陪他干了一杯,“你就别操心了,在这儿闹不好,我明白情况了就算是达到目的了,回去以后我就收拾他,我让这个老家伙从此来不了济南窝囊你。哈哈,他目前的这种状况根本没法跟我玩儿。” 涛哥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开口说:“这样,我再当一把和事老,饶了他吧,算是给我个面子。” 天顺插话说:“涛哥,你刚才不是还说要帮蝴蝶的嘛,这会儿怎么……” 涛哥乜了天顺一眼,看着我说:“蝴蝶,大人说话我不喜欢孩子在旁边插嘴。” 我拿起他的杯子跟我的杯子碰了一下,胡乱一笑:“涛哥见外了,这是我最好的兄弟,就跟你和五子一样。” 五子也赔笑道:“是啊是啊,涛哥别上火,顺子这伙计很不错的。” 涛哥不说话了,蔫蔫地干了一杯,转话道:“孔龙这小子还跟着你吗?挺想他的。” 我知道涛哥老是惦记着孔龙,可我真不想把孔龙让给他……我沉默了一阵,叹口气,把心一横:“涛哥,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干脆这样吧,我让他来,可是你必须把他给我用好了,不能来不来先把他弄进去,这孩子的家庭跟咱们不一样,他爸爸是个教师,他妈身体不好,整天住院,家里就这么一根独苗,万一出事儿了,我没法跟他爸爸交代。” 涛哥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把手挥舞得像风车:“好好好,别说了别说了,赶紧打电话,让他马上来报到!” 这阵子可不行,我正用着他呢,我拉下了涛哥舞在半空的手:“听我说,他现在抽不出身来……” 涛哥猛推了我一把:“你怎么这么罗嗦?哪有你这么办事儿的?刚才答应的好好的!打电话,打电话。” “哈哈,记着啊涛哥,我这叫忍痛割爱啊……”被逼无奈,我只好拿出了大哥大,指示灯是黑的,我一皱眉头,什么时候关了机?这不耽误事儿嘛……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边拨孔龙的传呼边发牢骚,“我他妈可真实在啊,自己刚培养出来的徒弟,没等做点儿贡献就被人家‘滚’去了,真他妈冤啊……好了,打了传呼了,一会儿就回电话了。” 涛哥举着酒瓶子咕咚咕咚喝了半瓶酒,站起来饶着房间走:“那小子可真猛,我混社会这么多年,第一次碰上这么机灵的兄弟,勇猛果断啊……二话不说,照大腿就是一枪,跟我当年一个味儿!再看看我现在身边这帮兄弟?没遇到事儿还好,一遇到事儿全他妈傻了,好不容易反过劲来,我早被人家给打死了,操……这兄弟我要定了,”走到我的跟前,咧着大嘴笑道,“刚才你说什么?怕我把他弄进去?我傻呀,这样的兄弟我会让他冲在第一线吗?嘿嘿。” 刚想再嘱咐他几句,大哥大就响了,我直接按了接听键:“是孔龙吗?” 那边大口地喘了一阵气,急促地说:“是我,远哥,你关机干什么……咳!金哥开枪了……”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炸了:“打了谁?!” 第一百一十六章与涛哥的交易 孔龙在电话那头气喘吁吁地说:“早晨我来你家,金哥让我在家里等着,他去了冷库。回来以后就让我走,说是让我去找松井,通过松井打听黄三最近干了什么,我不想走,我怕老爷子出什么事儿,就跟二子在他那屋下棋磨蹭。金哥以为我走了,就搬着椅子跟老爷子在院子里聊天……中午的时候嫂子来了,正在厨房里炒菜,我就听见胡同里响了一下枪声,我丢下二子就冲了出去,金哥笑呵呵地从门外回来了,这次没撵我走,让我和他一起陪老爷子说话。老爷子问金哥,刚才外面是什么声音?金哥说,一个破汽车开得快了在胡同里放了一个屁。我估计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趁金哥上厕所的时候问他,金哥让我赶紧给你打电话报告情况。他说,刚才有个人从门缝里往里看,金哥出去问他找谁,那个人撒腿就跑,金哥追到胡同里追不上,就开了一枪,好象没打着……金哥说,看这个人的穿戴像是外地人,有可能是老钱家那个傻逼找的杀手,让你在外面有点儿数……远哥,刚才金哥说,你就不必回来了,家里有他呢。” “你在哪里打的电话?” “在胡同里,用金哥的大哥大。” “让你金哥出来接电话……注意别让你大爷觉察出什么来。” “你还活着啊?我操,”金高很快就接了电话,“你他妈关着个鸡巴机干什么?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你才死了呢,”我没跟他罗嗦,“事情我知道了,你确定是老钱家那个傻逼干的?” 金高说:“基本可以确定,那个被我打了一枪的傻逼一看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迷汉,那声‘哎哟’像是沂蒙山一带的口音,我听得很清楚,我估计是老钱家那个傻逼从当地找的混子,他不可能认识道儿上真正的杀手,他也雇不起那样的人,我分析得绝对错不了……”我问他,你那一枪打没打着他,开枪的时候旁边有没有人看见?金高嘿嘿地笑,“让人看见我那是‘作死’?打没打着他我不敢肯定,那小子翻墙进了樱花小区,我没敢过去看,那儿的人太多。” “那好,暂时我还不想回去,我想在这里‘摸’了孙朝阳,你把家给我看好了,完事儿我就回家。” “操,你‘膘’了?就你跟天顺两个,怎么‘摸’人家孙朝阳?要不我让孔龙去帮你?” “我正是这么想的,我就不跟他说了,你跟他说让他马上来济南,到了给我打电话。” “好,带不带‘设备’?” “不用带,路上很麻烦的,这儿有。好了,回去好好陪着我爹,别让他看出来。” 挂了电话,我呆楞在那里一动不动,脑子像是塞满了木屑。涛哥隔着桌子把手在我的眼前摆了摆,呵,眼球还会转,怎么你晕了?这么不抗折腾?不就是你伙计开枪打了一个民工吗?坐下,继续喝酒。我装得无所谓的样子冲他一晃酒杯,刚喝了一口就想吐,感觉心脏堵在嗓子眼那里就要浮上来的样子。涛哥乜我一眼,撇着嘴巴说,就这“抻头”还混江湖呢,顶不住事儿啊。我强忍着恶心,把那杯酒喝了,点上烟喷了他一口:“少他妈跟我装大个儿的,你知道我摊上的是什么事情?说出来你也害怕,操,就跟你见过什么风浪似的。”涛哥见我不乐意了,哼哼两声道:“蝴蝶,也就是你,换了任何人跟我这样说话他都得付出代价……我操,呸呸,瞧我这话说的……蝴蝶,不许不高兴啊,涛哥是个粗人,咳,我这是怎么搞的,五子,给你远哥添酒!你他妈的瞪着俩鸡巴眼光知道傻笑,再笑叉出你去。” 我根本没在听他说话,脑子一直闪现着我爹和我弟弟的身影,我看见他们坐在我家宽敞的院子里跟金高聊天。我爹说,今天这天气真好啊,天上连云彩都没有。金高说,是啊,天气真好。我弟弟说,你答应给我讲故事的,你倒是讲啊。金高正在犯愁,刘梅从屋里端着饭菜出来了,二子别闹,我给你讲,这次给你讲个青蛙它爸爸吹牛的故事。 “蝴蝶,孙朝阳这面咱们暂时先放下了,该我求你办事儿了,公平交易嘛。”沉默了一会儿,涛哥说。 “你说,是不是想让我帮你把开枪打你的那个人抓回来?”我回过神来,哈哈一笑。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12 “五子你他妈可真多嘴啊,”涛哥推了五子的脑袋一把,“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罗嗦了,帮忙吧?” “他叫什么名字?”我决定帮他一把,说不定“办”孙朝阳的时候,我还能用得上他呢。 涛哥点了一根烟,猛吸两口,喷着满嘴烟雾,咬牙切齿地说:“叫李自强,外号老疤,是个秃子。” 这个外号挺熟悉,常青也叫老疤呢,我笑道:“这外号好记,听五子说,他在我们那里躲着?” 涛哥恨恨地说:“对,在一个叫关凯的家里,听说这个关凯以前跟着你混,现在跟了孙朝阳了。” 我“刺挠”他道:“那你应该先找孙朝阳啊。” 涛哥操了一声:“我那么没有脑子?孙朝阳现在正是招兵买马的时候,我找他,他舍得给我办事儿吗?” “这是两吗事儿,”我说,“孙朝阳找凯子跟他要人与他招兵买马不搭边儿,老疤又不是他的人,无非就是得罪了老疤,这样反倒拉拢了你,他何乐而不为呢?”涛哥急了,说话都开始结巴:“你考虑问题也太简单了吧?事情不是像你想象的这么简单……你,咳!你怎么这样?你想想,孙朝阳跟关凯要人,不管他采用什么口气,他总归是要提他想要的是谁吧?关凯既然敢于把老疤藏在他那里,就证明他跟老疤不是一般的关系,他会乖乖地把人交出来?不交那就等于跟孙朝阳翻脸了,翻脸以后,老疤、关凯就都成了孙朝阳的对立面,孙朝阳傻吗?他会这么办?这事儿要是放在一年前,我敢保证孙朝阳连个屁都不放就把人给我抓来了,可是现在他能吗?你……操,你个大膘子,玩儿我?” 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变得语无伦次的样子,我笑了:“哥哥哎,还说我没有‘抻头’呢,看看你自己。” 涛哥摸了一把脸,转向五子道:“我很难看吗?不能吧……晕了,蝴蝶这小子真他妈能闹。” 五子把脸别向我,舌头吐得像个淫贼:“嘿嘿,涛哥老了,再这样下去也成孙朝阳了。” 我正色道:“涛哥,什么也别说了,这次回去我就给你办这事儿,我的能力你放心,三天给你交人。” 涛哥高兴了,冲五子大声嚷嚷:“拿酒拿酒!去楼下拿我的人头马,别他妈磨蹭,快!” 五子刚走到门口,门就被推开了,一个脸色阴沉的汉子冲涛哥说:“老涛,林队来了,在下面等你。” 涛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他滚蛋,没工夫伺候他们,就说我去北京找我战友去了,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那汉子为难地说:“他说他看见你了……我让他走,他不走,说有要紧事儿跟你谈。” 涛哥把眉头皱得像一只拳头:“我操他那个奶奶的,吃腥嘴了这是……好,让他等着,我马上下去。” “涛哥,有事儿你就忙你的去,我跟五子随便喝点儿就回五子那里,我发现我歌唱的不错,得练练去。” “不急,”涛哥冲站在门口的五子说,“该拿酒拿酒,我不喝你们喝,咱有的是那玩意儿。” “那就多拿几瓶呗,”我忽然想到了我爹,我还从来没给我爹买过洋酒喝呢,“喝不了我带走。” “这就开始‘滚’我了?”涛哥讪笑道,“怎么跟那帮孙子一个吊样?咬着根鸡巴就不撒口?得,算我倒霉。” “拿几瓶?”五子的眼睛也亮了,“正好我那儿也没这玩意儿了。” 涛哥站了起来:“拿六瓶吧,喝两瓶,剩下的给蝴蝶带走,我知道他是个孝子。我走了,下午不一定回来了,这帮人很难缠的,”抓起他的啤酒一口干了,胡乱抹了两把嘴巴,对五子说,“孔龙要是来了,你先帮我招呼着,晚上要是我没回来就让他先住你那里,正好蝴蝶他们也不着急走,就都住在你那里吧,好吃好喝给我伺候着,别掉价。” 我想站起来送送他,涛哥按下了我:“别那么多礼道啦,咱哥们儿不兴这个,我走了。” 看着涛哥的背影,天顺忿忿地哼了一声:“操他妈的,跟我拿他妈的架子,什么玩意儿!” 我横了他一眼:“别这么说话,你熬到可以说这种话的时候需要十年。” 第一百一十七章孙朝阳又添羽翼 五子拿上酒来,拎起一瓶刚要启,我看了一下表,拦住了他:“四点多了,别喝了,去你那儿休息休息,呆会儿孔龙就好来了。”五子开玩笑说:“这么过日子?是不是想攒下来都拿回家?”我笑了笑:“你这么说也差不多,哈哈,走吧,给你留两瓶,剩下的我带回去。”五子怏怏地摇了摇头:“行啊,那就走,我发现我快要变成你的小伙计了,你说什么我就得听什么。”天顺帮五子拿着酒,冲我笑道:“五子会算帐呢,名义上是给你省着,实际上他也想赚两瓶呢。” 回到五子的歌厅,我打个哈欠说:“在那儿睡觉?困得要命,你和天顺等着孔龙的电话,我先睡会儿。” 五子把我领到楼上的一个房间,指着一张大床说:“这是我睡觉的地方,你先凑合一会儿,晚上再给你们安排。” 天顺也想睡,我对他说,你再坚持坚持,不然孔龙来了找不着地方。 五子说,没事儿,都睡吧,我给你们守着电话,孔龙来了我去接他。 我的电话哪能随便让别人接?我打个哈哈道:“你不懂,孔龙这小子很小心的,不认识的人接我的电话,他会吓出尿来的,哪里还敢让别人去接他?他还以为我被人绑架了,接着要去绑架他呢,不行,就得让天顺接。” “咳,这不胡搅蛮缠嘛,”五子说,“你要是不放心我接电话,我不接就是了,喊起天顺来,让他接。” “我还是别睡了,”天顺明白我是什么意思,拿过我的大哥大拉着五子就走,“走,咱俩再喝点儿去。” “少喝酒啊,”我躺在床上叮嘱道,“说不定晚上又来事儿了,喝成膘子可没人管你。” “放心吧,我自己多大的酒量自己有数,保险醉了三个五子也醉不了我,睡你的吧。” 天顺和五子一出门我就睡了过去。很奇怪,最近我老是做梦,在这个遥远的异乡竟然连梦都没有了,醒来的时候只记得我被自己的鼾声震醒过好几次,每次不等翻身就又沉沉睡去。我是因为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吵醒了的,这种战鼓似的音乐打从响起来就没有停止过,音乐里夹杂着男女的尖声喊叫,让人想起了屠宰场的声音。翻身下床,我打开窗户往外看了看,月光如水,天空瓦蓝瓦蓝的,像是初春的早晨。我抬腕看了看表,还不到九点。坐回床刚抽完一根烟,天顺就进来了:“远哥,孔龙来电话了,在火车站等着,是跟春明一起来的,我自己去接他,还是咱俩一起?” 春明怎么也来了?我皱了皱眉头,家里正缺人,他来干什么?我穿上衣服,拔脚就走:“我跟你一起去。” 五子在楼下摇摇晃晃地站着,见我下来,耸着肩膀嘿嘿地笑:“我可见识顺子的破酒量了,白瞎,他醉了……” 我瞥了天顺一眼:“你醉了?” 天顺捏了我的胳膊一把:“装的,刚才我拿茶水糊弄他呢,他以为我真醉了。” 五子倚到门上,还在晃:“嘿嘿嘿嘿,再叫你吹,打不过你我喝死你……你以为我就没办法治你了?” “五,五子,”天顺一个趔趄闯了出去,“有本事等我回来继续喝……不喝挺了你,我是你爷爷。” “什么?你是我爷爷?”五子算不过帐来了,“不喝挺了我,我应该是你爷爷吧?不对,谁是谁的爷爷?” “哈哈,整个俩酒膘子,”我冲五子伸出了手,“把车给我用一下,孔龙来了。” “孔龙来了?”五子站直了身子,正色道,“我得去接他,涛哥亲自吩咐的,我必须亲自去。” 我扳着他的肩膀说:“行,你去,但是我开车,我怕把命丢在你手里。” 五子摇晃着车钥匙打了一个酒嗝:“瞧不起我是不?我还不是跟你吹,我每天都这样开车,从来……” 我一把夺过车钥匙,拉着天顺就上了他停在门口的面包车。 五子在后面喊:“快点回来啊,我给孔龙准备接风宴去……” 车一开进火车站广场,天顺就看见了站在一个报厅旁边的孔龙,伸出头去喊了一声:“大龙!” 孔龙应了一声,拉起蹲在地上看报纸的春明就往这边跑,车还没停稳,两个人就窜了上来。 我边调头边问春明:“你怎么来了?” 孔龙插话说:“我在路上碰到的明哥,他正找你,我一说,他就跟着我来了。” “远哥,你来了济南也不跟我打声招呼?”春明不满地说,“忘了你以前是怎么跟我说的了?走到哪儿让我跟到哪儿,这可倒好,我到处找你见不着你的影子,你说我担心不担心?电话你关机,问金哥,金哥吆喝着他不知道,我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见我绷着脸不说话,春明喘口气说,“远哥,别怪我多事,我来这里找你是跟你汇报情况的。” “你说。”我把车开得飞快。 “我找过我以前的那帮兄弟了,没有一个人知道,光听说有人在银行门口被人抢了十万块钱……” “就来告诉我这个?” “不是,还有,”春明被我问得很不自在,“中午我请那帮兄弟吃饭的时候碰见一个人。” “谁?”听他的口气,这个人应该很重要。 春明的语气变得沉闷起来:“是汤勇,他跟小迪在一起,看那意思是跟孙朝阳联系上了。” 汤勇?这个名字很熟悉,好象听胡四说起过,似乎也是道儿上混的人。 天顺啊了一声:“汤勇回来了?我操,他不是判了无期吗?这才他妈几年?” 春明说:“我听我那帮兄弟说,后来他改成了十五年,大西北那边减刑快,刑期过半就可以出来了。” 天顺算了算:“也不对啊,刑期哪里过半了?” 春明茫然地摇了摇头:“这个我不清楚,也许是假释……或者是保外就医?不知道,反正他出来了。” 我有些好奇:“汤勇是谁?你们怎么都一惊一乍的?” “远哥,可能你不太熟悉他,你没进去之前他在劳教所,你进去以后他出来了,”春明说,“出来以后发展很迅速,跟你当年的速度差不多,先是把周天明砸沉了,后来又开始折腾庄子杰,庄子杰跟他过了几次招,基本没有招架之力,正在似沉非沉的时候,孙朝阳找他了,孙朝阳起初想拉拢他,结果他谁的也不听,跟孙朝阳杀得那叫一个残……孙朝阳毕竟是孙朝阳,学了诸葛亮联合孙权打曹操的那一招,联合了凤三一起对抗汤勇,那时候凤三也很厉害,两个人把汤勇基本压住了。大概是在84年底的时候,对,是84年底,那时候我刚上高中……不知道什么原因,孙朝阳竟然在金城饭店大摆宴席,举行他跟汤勇的结拜仪式,当时那个轰动啊,街上混的几乎都去了,饭店外面全是警察,生怕出什么事情。再后来凤三就完蛋了,老老实实干他的建筑去了……85年春天好象是,汤勇跟他手下的一个兄弟为了争一个女人闹翻了。他那个兄弟你应该认识,叫荆剑飞,以前跟大有哥挺不错的。后来荆剑飞死了,据说是被汤勇杀死在床上……这事儿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凶手就是汤勇的,有说不是,是汤勇的手下,反正汤勇是因为杀人罪被判的刑。四哥可能知道这事儿,他跟四哥在看守所呆过很长时间。因为刑期长,他一判刑就去了新疆,后来越狱……” 我想起来了,胡四曾经对我说过汤勇越狱的事情。记得胡四在监狱的时候,一脸崇敬地告诉我,他一个外号叫苍蝇的伙计从大西北越狱了,那个猛啊……胡四绘声绘色地说,因为苍蝇表现得好,在新疆监狱干上了自由犯,可以随便出入监区。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苍蝇用爬犁拉着他提前准备好的十几个南瓜闯进了茫茫戈壁滩。经过九九八十一难,他闯出了戈壁,踏上了流窜各地的火车……我问他,抓回来了没有?胡四说,抓他妈了个鸡巴抓?我那伙计什么把戏我知道,只要一出去就跟泥牛入海一样,神仙也找不着他。我不相信,问他,逃跑要是那么简单,新疆监狱得跑多少人啊。胡四就拉着我去见后来被人杀了的那个叫“职业杀手”的,你问他,他刚从新疆那边回来的。一问,可不,这是真的。我不禁肃然起敬,这个叫苍蝇的是条汉子,我问胡四苍蝇的名字叫什么?胡四说,叫汤勇。过了没有多少天,胡四垂头丧气地对我说,苍蝇完蛋了,在上海被警察抓住了,又他妈回去了……当时我还好一阵替他难过,觉得他这样的好汉不应该被抓回去,应该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情再说。关于他跟孙朝阳是结拜兄弟的这件事情,我还真的不知道呢……心头不禁升起一股寒意,难道孙朝阳真的命不该绝,又添了新羽翼?这么多年了,孙朝阳跟他的关系还能保持到现在吗?想了一阵,我的心里蓦然轻松了一下,当年他们的结拜绝对是互相利用,绝对不会与我和李俊海的结拜那样,一点儿杂念都没有,所以,这次汤勇出来,最大的可能是敷衍孙朝阳一下,继续走自己的路。 在五子的歌厅门口把车停下,我站在车边简单把涛哥想留孔龙的意思告诉了他。 孔龙没等我说完就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坚决不行!即便是你不要我了,我也不能跑这么老远来给人当保镖!” 我的心里很烦,厉声呵斥他:“耍你妈什么小孩子脾气?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13 我都答应人家了,你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孔龙倒退着,茫然地看着我:“远哥,我真的不想离开你……你讨厌我了吗?我哪里错了我改还不行吗?” 没法跟他解释了,慢慢来吧,我拉过了他:“今天涛哥不一定过来,先吃饭,听我慢慢跟你解释。” 第一百一十八章遭遇追杀 我不得不佩服五子的精力,我们一行四人上楼的时候,听见他不知在哪个房间跟人大声地划拳,我让天顺循着声音去找他的时候,竟然听见他捏着嗓子在学女人唱歌:“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祖国,清晨我放飞一群白鸽……” 当他唱到“你是儿女们心中永远的歌”这句的时候,嘎地一声停止了,麦克风里传出一个驴鸣般的声音:“远方的客人来了吗?他真的来了吗?呕!老天,他真的来了!”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桌椅碰撞声,五子狗熊似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上:“远哥,龙哥呢?哪位是龙哥?”孔龙可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动物,看我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远哥,这伙计不是找我的吧?”我把他往前面一推:“不是找你的才怪。”五子看看我再看看孔龙:“不对吧?不是龙哥是龙弟吧?喂,伙计,你是孔龙吗?”孔龙点了点头:“大哥,我是孔龙。”五子猛地拍了脑门一下:“亏大发了我!咳……” 我冲他歪了一下脑袋,刚想转身往楼上走,五子跑到我前面挡住了我:“别上去了,我给孔兄弟摆了一桌。” 这小子可真好客,行啊,那就去排场排场:“在哪里摆的?” 五子拉着我就走:“还能在哪里?涛哥喊来的人不去涛哥哪里他会不高兴的。” 我问:“涛哥回来了没有?” 五子说:“没有消息,估计没回来,回来的话就给我打电话了,别管他,咱喝的。” 因为五子提前跟涛哥饭店联系过,所以我们这次进了走廊最里头的一个单间,刚坐下就开始上菜,很丰盛。我习惯性地走到窗边往外看去,外面灯火通明,济南的夜色有一种喧闹的华丽。灯火映照着天空,让天空看上去泛着一种幽深的黑色,星星也没有什么光彩,跟贴在一块黑布上的雀斑差不多。探头往下看去,下面是一个低矮的平台,上面堆着一些类似石棉瓦的东西,再往下看好象是个废弃的仓库,院子里堆满了黑糊糊的块状物,看样子像是一些板材。我伸手拉上了窗帘,坐回来指着五子对孔龙和春明说:“这位是我在济南最好的朋友,你们喊他五哥就可以了。” 五子很江湖地冲孔龙和春明一抱拳:“二位兄弟不必客气,有道是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孔龙和春明似乎很不适用这套礼节,站起来别别扭扭地抱了抱拳头:“五哥好。” 五子好象还没醒酒,一屁股坐下,冲孔龙亮出了黄牙:“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相间,三生幸啊!” 这下子孔龙更拘谨了,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冲五子摆了摆手:“别整那套文言文了,来个祝酒词吧。” “还他妈祝什么酒词?”五子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开始吧,我先干为敬啦。” “哈哈,这个好,痛快!”我端起酒杯冲大家一晃,“全体干了。” “远哥,我不会喝酒……”孔龙端着酒杯看着我嗫嚅道,“顶多一杯,多了就出洋相。” “那就干了这杯,我没有劝人喝酒的毛病,”五子抬抬手,示意孔龙干了,“今天你是主角,你不喝大家没法进行。”看着孔龙面带愁容地喝了这杯酒,五子哈哈笑了,“这就对了嘛,涛哥说……对了,给涛哥打个电话,让他回来陪兄弟,我这不是喧宾夺主嘛,”说着掏出大哥大拨了一个号码,边听电话边对春明说,“这位兄弟也别磨蹭,第一杯必须干了……喂,涛哥吗?我五子啊,孔龙来了,哈!小伙子真精神,我先替你在这里照应着,你什么时候回来?哦,杨远也在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兄弟……操,可不是嘛,都很精干,要不人家远哥就混得起来嘛,一水儿的精壮汉子,哈哈,好,我等你,快点回来啊,他们太能喝了,你不回来我怕让他们把我喝死……不跟杨远通话了?好,挂了。” 我给天顺使了个眼色,让他跟五子拼酒,低声问春明:“汤勇什么年纪?” 春明说:“比你大,好象比胡四也大几岁,大约在三十左右吧。” 操他妈的,这可正是个难缠的年龄,我问:“你听说过他以前的一些典故吗?” 春明说,别的我不太清楚,只记得跟我一起混的兄弟都很惧怕他,他不但心狠手辣,脑子也相当厉害,一点儿不比孙朝阳差。孙朝阳跟他拜了把兄弟以后,尽管孙朝阳是老大,可是全得看他的脸色行事。据说有一次他们俩不知道因为什么翻脸了,孙朝阳把他所有的兄弟都召集起来要血洗汤勇开的一个旅馆,刚开完了“誓师大会”,汤勇就单枪匹马地闯进了“会场”,大家都楞了。汤勇没事儿一样走到孙朝阳的跟前,跟他说了几句什么,孙朝阳当场喊了一声兄弟,招呼大家散了,并对大家说,以后我跟汤勇就是生死兄弟,再也不会发生兄弟反目的事情了。果然,从那以后,孙朝阳跟汤勇就再也没有发生冲突,直到汤勇被抓进了监狱。孙朝阳在刚开始的时候去看过几次汤勇,后来也许是因为路途遥远,再也没去看他。听说汤勇从新疆越狱以后,曾经跟孙朝阳联系过,孙朝阳不敢见他,怕惹麻烦。 我明白了,心一下子亮堂起来,这两个家伙也不是铁板一块,看来我前面分析得很有道理。 既然这样,我断定汤勇不会因为孙朝阳这个即将过气的“大哥”而轻易得罪我,很可能他是在装装样子。 随便喝了一会儿,我问五子:“你说的那个整天跟孙朝阳在济南出溜的大个子叫什么名字?” 五子想了想:“你不是说叫小迪吗?不是他?操,我还真不知道他叫什么呢。” 我说:“也说不定就是小迪,你说说他长了个什么模样?” 五子随口就来:“个子得有一米八以上,红脸堂,小眯缝眼,腮帮子上有一条陈年的刀疤,走路摇摇晃晃的。” 我瞅了春明一眼,春明点了点头:“汤勇。” “五子,孙朝阳每次来济南都跟他在一起吗?”我继续问。 “一开始不是,孙朝阳跟几个年轻人来,后来就变成他们两个了,那个大个子挺唬人的,老是不说话。” “是他跟在孙朝阳的后面,还是孙朝阳跟在他的后面?” “我操,你也忒仔细了,连谁是老大你都分析呀,哈,当然是孙朝阳在前面了,那伙计像个跟班的。” 我有数了,汤勇是个肚子里有牙的主儿,暂时把锋芒藏起来,不动声色,他肯定不会甘心屈居于孙朝阳之下的,无非是想借助孙朝阳的这点儿余威扎扎架子,等摸清了底细,他还不知道能干出点儿什么来呢。这种人我见过,因为他们过惯了那种一呼百应的生活,任何人都不可能压他一头。我估计他能够提前出来,肯定是下了一番苦功,越狱那不可能,要是那样他是不敢在熟悉的地方露头的,最大的可能是他采取了类似李俊海那样的措施,保外就医。假释也没有可能,因为我知道,即使你表现得再好,想要假释也必须在刑期过半以后……他急于出来,一定不会一点儿想法都没有,他绝对想要东山再起。那么他跟着孙朝阳来济南的目的就十分清楚了,他是想在孙朝阳最艰难的时候,时刻陪伴着他,取得孙朝阳的绝对信任,甚至想要帮孙朝阳铲除一切仇人,这样做也是为了他自己,他在为自己扫清将来东山再起的障碍。根据五子的说法,他应该是刚出来没有多长时间,不然依胡四的精明,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事儿。 考虑了很长时间,我终于下定了决心,连他一遭收拾了,不然将来我最大的敌人就是他。 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把他控制住,让他永远没有能力跟我反抗。怎么收拾他呢?我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汤勇刚开始这步棋走得十分巧妙,他不找胡四,也不找他以前的兄弟,单单找了孙朝阳,这证明他觊觎孙朝阳的一些东西,这样做一来打消了孙朝阳对他的怀疑,二来使自己在江湖上树立了一个不忘旧情的仗义形象。等他摸清了现状以后,他就会露出狰狞的面目,跟我当年一样,沿着称霸江湖的路勇猛地走下去……我看到了他走过的路,挤走了孙朝阳,然后对我、周天明、庄子杰、凤三大开杀戒,他不会一开始就叫阵的,他一定会在大家都不知不觉中各个击破,甚至他会在我们这些人当中制造矛盾,让我们自相惨杀,然后他坐收渔翁之利。呵呵,那我就等着你出手吧。 肚子里一泡尿老是在憋着,我起身拍拍五子:“你们先喝着,我上趟厕所去,不许趁我不在灌我兄弟啊。” 五子的酒量的确不容小看,这阵子说话竟然特别流利:“拉你的屎,撒你的尿去吧,心事多了容易折寿。” 提着裤子就奔了不远处的洗手间,刚解开裤带,就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很急促,我的心不由得一紧。 我猛一回头,门口扑进来四五个满脸杀气的人,手全插在怀里,不好,是找我来的! 来不及多想,我跳上敞开的窗户就跳了下去。 在平台上滚了一下,刚躲到黑影里,就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上面喊:“就是他,蝴蝶!快追!” 第一百一十九章抓了一个舌头 随着上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穿过,一个黑影扑通跳了下来,月光下,他手里的猎枪泛着黝黑的光。我蔽在下水管的旁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这个人往上看了一眼,骂声“胆小鬼”,忽地从我身边跑到了平台的西头,四下打量了一下,把枪别到后腰上,扒着平台翻到了院子里。我匍匐着爬到平台的的一个烟筒旁边,冷眼往下看,这个人先跑到院子的栅栏门那里,用力拉门,拉了几下没拉开,索性不拉了,抽出枪沿着那堆板材似的杂物转着圈找我。我看见另外的三个人嗖的掠过栅栏门向北边跑去,这个人似乎也看见了他们,猎枪在月光下一闪,一个箭步窜到栅栏门的半腰,想要翻出去,似翻非翻的时候,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猛地向他跳了过去。在空中我就将一只手做成了抓他的猎枪的姿势,另一只手做成了搂他脖子的姿势。我只看见他在栅栏门半道上猛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恐,接着我俩就双双倒在了地上,我没等他爬起来,就拽过枪管,用枪托猛地砸在他的后脑勺上,他一声没吭,噗地趴在了地下。我猫着腰,拽着他的一条腿把他拖到了那堆杂物的后面,喘口气看了看外面,除了偶尔驶过的汽车,什么动静也没有。 我半蹲在这个人的头顶上,用枪管戳了戳他的脸,压低声音问:“你是谁?” 地下没有一丝声响,莫非他死了?这么没有抗击打能力?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在喘气,很微弱。 估计是昏过去了,我拽着他的腿又把他往里拖了拖,把猎枪夹在掖下,探出头去瞄了栅栏门一眼,很平静。 我从那堆杂物的另一头转出去,贴着墙根到了栅栏门的边上,刚想翻身上去,北边就传来了说话声。 一个像是济南口音的人急促地说:“我明明看见他跳出去了,怎么一眨眼就没了呢?” 脚步声戛然而止,一个我们那里的口音说:“咱们太仓促了,应该先进这里面看看,扶我一把,我进去。” 来不及多想,我蹑手蹑脚地退到杂物西头,踩着杂物翻身上了平台,趴在烟筒边盯着栅栏门。 那几个人真够笨的,两个人托着一个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抓住了栅栏门上边的枪头,上边的那个人却再也爬不动了,低声吼,放我下来,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赶紧上去看看,他是不是又回去了。那个济南口音说,你“膘”啊,他一看这种情况还敢回去?跳下来的那个人闷声说,你懂个蛋子,蝴蝶我了解他,他是不会丢下自己的伙计跑了的,别他妈叨叨了,赶紧回去,也许还能堵着他。一阵嘈杂的脚步眨眼消失在夜色里。不能再等了!我扒着靠近我的一个窗台就上了五子他们呆的那间屋子外面的一个牙子。里面还在嘻嘻哈哈地说话,我一把推开了窗户:“五子!” 五子嗖的把脑袋转了过来:“我操,你怎么在那里?跟哥们儿捉迷藏?” 我刚想让他们赶紧离开这里,门就被推开了,我连忙闪到了窗帘后面。 窗帘被风刮得忽悠忽悠摆动,摆动中我看见一个人站在门口,抱歉地笑:“对不起对不起,喝多了,走错门了。” 关凯?那个人转身的刹那我看清楚了,是关凯!五子骂了一声“滚你妈的”,走过去一脚踢关了门。 我一扒窗台跳了进来,抓起来我的衣服提在手里:“春明,拿着我的电话,大家赶紧走!” “出什么事儿了?”五子一把拉住了我。 “来不及说了,”我就势攥住了他的手腕子,“你也一起走,跟我下去见一个人。” “怎么从这里走?”五子见我拉他往窗台上靠,使劲甩开了我的手,“不行,在济南我还没掉过这样的价……” “去你妈的!”我一把将他推到了窗台边,“跳下去,我不想在涛哥这里砸他的买卖!” 五子可能是觉得我说得有道理,一声不响地跳了下去,我催促了春明和孔龙一声“快”,跟着也跳了下去。五子坐在平台上抱着腿直咧嘴:“操他妈的,跌死我了……”我刚把他拉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14 起来,就看见杂物那边一条黑影蓦然一闪,是刚才被我打昏的那个人!我又一次用刚才那样的姿势把他扑在了身下,刚别住他的胳膊,春明就扑了过来,可怜那伙计连声哎哟都没有喊出来就被春明扳着脖子喀嚓一扭,没了声息。我对跳下来的五子说,赶紧把你的车开过来!五子像只狗熊那样,吼地一声撞向了栅栏门,绑在栅栏门上的铁链子哗啦松了,闪开一条大口子,五子忽地蹿了出去。我让春明和孔龙架着那个又一次昏迷的朋友躲在门口的黑影里,嘱咐一声“五子过来你们就架他上车”,提着枪冲到了马路对面的一棵树下。涛哥饭店门口依然灯火辉煌,看不出一丝异样,我估计那几个人还没有下来,很可能就藏在某个房间等我回去。五子的车急速地冲到了栅栏门那里,我看见春明和孔龙像丢一条麻袋似的将那个人塞进了面包车。五子在喊“杨远呢?”春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面包车横穿马路停在了我的旁边,我一个箭步跳了上去:“回歌厅!” 正如五子所说,他酒后驾车的技术确实不错,一路超车,很快就回了歌厅。 五子跳下车,冲里面喊了一声:“大军!招集伙计们,快!” 里面呼啦冲出了一帮人,五子猛地推了前面的一个大个子一把:“带上家伙,去我房间里集合!” 我回头示意春明和孔龙架着那个人上楼,扯了五子一把:“别慌,先跟涛哥打声招呼。” 五子边上楼边摸出了大哥大:“涛哥,你马上到我这里来一趟,有人闹事儿,”涛哥好象在问他,谁在哪里闹事,五子说,“估计目前还闹不起来,但是你必须马上回来,这事儿牵扯到你的形象,有人在你的店里不给面子……”涛哥这句话我听清楚了:“操他妈的,是不是孙朝阳这个混蛋?好,你挂电话吧,我给店里打个电话就去你那里,杨远没事儿吧?”五子说:“没事儿,他抓了一个人回来,我还没来得及看,好象是马蛋子……不说了,赶紧过来啊你。” 进了原来喝酒的那个包房,五子开了最亮的灯,扳着架在春明胳膊上的那个人的脑袋一看:“操,还真是你。” 春明架着他走到沙发角上,一松手,那伙计像滩鼻涕似的滑到了沙发座上,歪倒不动了。 五子踢了他一脚:“你说这样的傻逼还出来忽悠什么嘛,操,真给济南人丢脸……远哥,稍坐,我去安排一下。” 五子一出门,我蓦地就出了一身冷汗,紧着胸口点了一根烟,三两口抽完,颓然倒在了沙发上。 “远哥,刚才发生了什么?”春明抓起半瓶啤酒递给我,问。 “没什么,这个小子想杀了我……”我一口气干了那瓶酒,把猎枪嘭地丢在桌子上。 “还你妈的装?”孔龙不知道什么时候端来了一盆水,哗地泼在那个人的脸上,“给我醒醒!” “哎哟……”那个人冷不丁坐了起来,瞪着茫然的眼睛来回看,“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怎么了?该死了!”孔龙抓起桌子上的猎枪猛地顶在他的喉咙上,“我他妈打死你!” 我推开孔龙的枪管,把手搭在那个人的肩膀上,轻声问:“伙计,你认识我吗?” 那个人迷瞪着双眼看了我一会儿,似乎刚刚明白过来:“蝴蝶,蝴蝶……你是蝴蝶!” 我继续摸他的肩膀:“我是蝴蝶,你是谁?告诉我。” 那个人直直地看着我,嘴唇掀动了好几次,终于憋不住了,扑通跪在了我的脚下:“不关我事儿啊,饶了我……” 我没理他,继续问:“告诉我,你是谁。” 那个人竟然抱住我的一只脚放声哭上了:“不关我的事儿啊,是斌哥带我来的……蝴蝶大哥,你饶了我!” “操你妈的马蛋子,谁给你这么大的胆量?”五子咬着一根黄瓜一步闯了进来。 “春明,过去把门别上,”我对春明说,抬头问五子,“上面都安排好了?” “整装待发,”五子点点头,跨前一步一脚把马蛋子踹翻了,“说!谁借给你的胆子,涛哥那里你也敢去闹腾?” “五哥,我……”马蛋子膝步跪到五子的脚下,一把抱住了五子的双腿,“看在斌哥的面子上,麻烦你跟蝴蝶……” “操你妈,什么斌哥?我会给他面子?”五子抬腿将马蛋子摔了出去,“先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 马蛋子跪在那里,看看我又看看五子,上坟似的哭:“不关我事啊,是斌哥让我来的……斌哥收了人家的钱。” 我摆摆手不让五子说了,用脚勾了勾马蛋子的屁股:“转过头来,告诉我你说的这个斌哥收了谁的钱?” 马蛋子好象觉得我的口气很温和,似乎一下子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蝴蝶大哥,我说了你能饶我吗?” 第一百二十章果然是孙朝阳想绑我 我点了两根烟,冲马蛋子勾了勾手,马蛋子凑过来,我把一根烟给他插在嘴里,轻声说:“说了我就饶你。” 马蛋子猛吸了两口烟,捏着烟头找烟灰缸,我把烟灰缸递到他的面前,他慌忙掸了烟灰:“大哥,你说话算数?” 我把烟灰缸拿在手里,烟头转着圈磨烟灰,轻轻一笑:“算数,前提是你必须说实话。” 五子像提溜麻袋那样把他提溜到沙发上坐好:“马蛋子我告诉你,你不但惹了蝴蝶,你还惹了涛哥,涛哥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这个酒楼开了将近三年,没有人敢在那里闹事儿,今天你们竟然破了先例,后果是什么你很清楚,”五子说着抬手指了指我,“想必你也打听过蝴蝶是个什么样的人,得罪了他你就等于摊上了……知道蝴蝶跟涛哥的关系吗?这我就不跟你罗嗦了。如果你是因为喝醉了酒在涛哥饭店里砸几个盘子砸几个碗,甚至在那里打了别人,估计涛哥会放你一马,可是你今天竟然惹了涛哥请来的朋友,你好好想想后果吧……好了,我就提醒你这么多,说吧。” “谁能想到会不成功呢?策划得好好的……”马蛋子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当时以为把蝴蝶直接绑架了完事儿,谁知道他反应那么快呢?这倒好,他们全跑了,抓了我这个替罪羊……”说到这里他猛然觉醒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猛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你瞧我这嘴,唉……蝴蝶大哥你原谅我,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我真的是在说实话呀,到了这个地步,我还狡辩什么呢?全是吃了斌哥的亏,他倒好,一看情况不好,自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把我……” “慢!”我猛地打断了他,“这个斌哥是不是脑袋后面扎了一把刷子?” “是啊,我就是吃他的亏了……” “五子,抓人!”我冲五子嚷了一嗓子,“让楼上的伙计在涛哥饭店外面堵着他!” “啊?难道他们还在饭店里?”马蛋子懊丧地摇了摇头,“真他妈傻呀……” 五子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了:“正好,大军认识严斌,他跑不了,如果不在饭店就去他家里抓他。” 马蛋子说:“要是他不在饭店就没法抓他了,他半年多不回家了,谁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我问:“最近他跟谁在一起?” 马蛋子说:“跟你们那里一个叫什么朝阳的大哥,就是那个什么朝阳让他带我们去抓你的。” 难道孙朝阳来了济南?我的心猛抽了一下:“孙朝阳今天跟他接触过吗?” “谁知道呢?都背着我……”马蛋子可怜巴巴地瞥了我一眼,“蝴蝶大哥,能给我口酒喝吗?我很紧张。” “喝你妈了个逼!我的酒不花钱呀,”五子把桌子上了一瓶酒拿到了自己的手里,“三十块一瓶,爱喝不喝。” “五哥真能开玩笑……”马蛋子笑得像哭,“五哥,只要你饶了我,三百一瓶都可以啊。” “那就三百,饶不饶你我说了不算,先喝酒吧。”五子用牙齿咬开瓶盖把酒递给了他。 喝完这瓶酒,马蛋子好象镇静了不少,很流畅地开始了交代。他说,十几天前,严斌去他家找到他问他,最近缺不缺钱花?马蛋子说,哪能不缺呢?我什么也不干,哪来的钱花?严斌就问他,如果让你去绑架一个人,给你两千块钱你干不干?马蛋子说,那得分绑谁了,绑个一般人这个价格挺公道,要是绑国家干部和黑道上的人那至少得给我五千,出了事儿还不能连累我的。严斌说,五千就五千,这几天你哪里也不要去,随时等我的通知。马蛋子就知道他这次要绑的不是一般的人,就想找个机会套严斌的话,没想到前天严斌拿出了我的一张照片给马蛋子看,说,就是这个人。马蛋子一看照片就知道照片上的这个人不一般,问他,是不是黑道上的?严斌说就是,他叫蝴蝶,但他不是济南的,绑他一点儿毛病不出。晚上一起喝酒的时候,来了一个中年大哥,喊严斌出去了。回来以后,严斌借着酒劲吹嘘说,刚才这位大哥叫什么朝阳,是蝴蝶他们那里的老大,咱们要办的这事儿就是给他办的,伙计们放心大胆地干,出了一切问题都由朝阳哥负责。今天晚上,严斌直接拿着家伙找到了他,让他马上跟他去绑人,说是蝴蝶在涛哥饭店里喝酒,这正是一个机会,过了这个机会就得跑远路“出差”绑,不如在济南绑顺当。马蛋子想都没想,直接跟着他们去了。路上,马蛋子担心地问严斌,在涛哥的饭店办这事儿不太好吧?严斌说,没问题,涛哥不会知道是谁干了这事儿,咱们趁蝴蝶出来上厕所的时候,悄没声息地就把事情办了,只要顺利地把蝴蝶架到车上,剩下的事情就不关你们的事儿了,光等着分钱吧。“结果,人被绑成,倒把我自己给绑这里来了……”马蛋子的表情万分痛苦。 “远哥,我估计孙朝阳在济南,”五子拍了拍我的大腿,“怎么办?找他?” “不行,即便是他真的在济南咱们也抓不到他,”我说,“这工夫他肯定自己知道的计划落空了,早有准备。” “那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回去?” “我估计他要是在济南的话,这工夫也好回去了,他知道这次他是彻底得罪了涛哥,明白后果是什么。” “远哥,咱们在路上截他?”春明站了起来,“五子哥,借给我几个人,我跟孔龙去办这事儿。” “坐下,”我横了他一眼,“你把孙朝阳想成膘子了?你去等于送死。” 孔龙本来站起来了,见我这样说春明,拉着春明坐下了:“听远哥的。” 我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问五子:“孙朝阳来济南一般住在什么地方?” 五子想了想:“很难说,前几次是住在涛哥的饭店里,后来住在坏水的茶楼里,再后来就不知道了。” 我拉过天顺,把枪给他塞在手上:“你带春明和孔龙去一趟茶楼,别进去,远远地看着,看看有什么动向。” 天顺把枪揣到了怀里:“万一碰上他呢?” 我说:“不接触,看看他要去哪里,然后给我打电话。” 五子搂着他们三个往外走:“我跟你们一起去。” 五子他们一出门,我问马蛋子:“刚才你说的全是实话?” 马蛋子长吁了一口气:“大哥,我都这样了,要是说假话那不是找死?全是实话。” 我给他倒了一杯酒,往他的跟前一推:“那好,我相信你,不过今天你不能走,必须等涛哥回来。” 马蛋子的表情又开始痛苦起来:“大哥,我知道我是躲不过这一劫了……涛哥来了你能不能帮我说句好话?” 看着他肿胀的脸,我不禁一阵怜悯,这小子也不容易啊,都是让钱给闹的,其实也真不关他的事儿。 正想安慰安慰他,那个叫大军的朋友进来了:“远哥,五子让我跟你汇报,严斌没抓到,跑了。” 我问:“你们去的时候,涛哥饭店里还正常吗?” 大军说:“跟平常一样,我安排人到处找那几个小子,连个人影也没有。”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忙去吧。” 大军前脚出去,涛哥后脚就进来了,一脸怒气:“马蛋子在吗?谁叫马蛋子?!”话音刚落就看见了蜷缩的沙发角上的马蛋子,“就你是吧?”腾空跳起来,一脚把马蛋子从沙发上踹了下来,“叫你他妈的给我折腾!叫你他妈的给我折腾!”马蛋子连声哎哟都喊不出来,嘴巴鼻孔一起出声,哼……哼!涛哥一手揪着他的头发,一手从后腰上拽出了一根橡皮管子,没头没脸地往马蛋子的脑袋上砸,“我操你娘的,连我的人你都敢绑,你他妈的是不是活够了?” 我拉开涛哥,冲他一笑:“别上那么大的火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涛哥抓起桌子上的一杯酒,猛地灌了下去:“就是因为你还好好的我才对他这么客气,要不直接杀了他!” 马蛋子用双手抱着脑袋,浑身颤抖,哭声犹如婴儿。 涛哥把手里的橡皮管子嘭地丢在地上:“马蛋子,说,是谁让你干这事儿的?” “涛哥,我已经知道了,”我拿起橡皮管子,哈哈笑了,“涛哥从那里弄个这么个玩意儿?这不政府常用的嘛。” “哈哈,我从劳改队带回来的,一想打人我就想起了它,当年我被这玩意儿折腾得不轻……马蛋子,过来。” “涛哥,我不敢了,”马蛋子用双手遮住脸,慌乱地瞟了我一眼,“大哥……帮我说说。” “别害怕,涛哥不打你了,”我蹬了他一脚,“涛哥,我的话都问清楚了,你再审他一下?” 涛哥想了想,摇了摇头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15 :“我没什么可问的了,你没事儿就好……大军!进来一下!” 大军进来站在门口,涛哥冲他反手挥了挥:“把这条癞皮狗给我押上去继续操练!” 马蛋子把脸转向我,刚想哭,涛哥一脚踹在他的脸上:“滚蛋!” 大军拖拉着马蛋子出去了,涛哥吭了一下嗓子,猛地往地下啐了一口:“妈的,孙朝阳还真一点儿面子不给我留了!刚才我派人找过他,半小时以前他就跑了,跟那个大个子一起,我的人说,他们是开车走的。我想在半道儿上拦他,一想又没那么办,不好看啊……他不要脸,咱哥们儿得要啊。我估计他还能再来,下一次我就饶不得他了……” 我拦住话头道:“涛哥,事情是我引起来的,应该由我来处理,你只需要告诉我他什么时候来了就可以。” 涛哥垂下头想了想:“就这么定了,我只要一发现他来了济南,直接给你打电话。” 哈哈,孙朝阳,济南就是你的坟墓了,我握紧了涛哥的手:“哥哥,我先谢谢你。” 第一百二十一章金高对李俊海的怀疑 闷坐了一气,涛哥拉我一把说:“你还是别在五子这里住了,不安全,跟我回家。” 我笑道:“没那么严重,我就在这里凑合一宿,明天一早我就回去。” 涛哥想了想,讪笑一声:“也好,让五子的兄弟别睡觉,都值着班,我担心孙朝阳这小子在这里还有什么嫡系。” 这基本没有什么可能,我说:“没这个必要,现在最害怕的不是我,是他。” 涛哥笑了:“也有道理,要不他是不会跑得那么仓皇……对了,孔龙怎么办?留下?” “留下,我已经答应你了,不能反悔。” “刚才我想好了,让他回去,目前你需要人,等你安稳了我再给你打电话让他来。” “需要人不假,可是我不差他这一个人,就留在这里吧。” “这……咳,真不好意思。其实我比你还需要人,你知道的,那帮想折腾我的孙子一直在盯着我。” “所以我必须让孔龙留在这里陪你,”我拍了他的手一下,“就这么定了,一会儿我跟他说。” 涛哥说了一些感谢的话,接着问我,跟着孙朝阳的那个大个子是不是叫汤勇?我点点头说就是。涛哥叹了一口气,兄弟,这你可得注点儿意了,下午我请几个政法干部喝酒的时候,有一个朋友说认识这个汤勇,以前他跟汤勇一起上过夜大,在你们那边。后来他考上大学分配到了我们这里,就再也没见着汤勇。我这朋友说,汤勇不但胆量大,魄力好,而且有文化,心机很厉害,甚至还研究过《资治通鉴》,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吹牛逼的意思,反正我那个朋友说,这小子不是一般动物,心狠手辣,他只要想掂对谁,亲娘老子也不管用。我笑笑说,这我都知道,可兄弟我也不是白给的呀,我分析过了,他的目标暂时还不是我,等他想掂对我了,我也想出对付他的办法来了,别担心。 说着话,五子他们就回来了,我问他们见着孙朝阳没有?五子说,在门口等了一阵,什么也没等着,他就派了一个兄弟装做客人上去溜达了一阵,里面很平静,好象没有什么外人,全是些喝茶聊天的,有几桌喝酒的里面也没有孙朝阳。涛哥说,我说了你还不信,他早跑了。我笑了笑,哈哈,我说的也对吧?现在最害怕的不是我,是朝阳哥这个混蛋。春明突然拍了一下脑门,远哥,刚才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怎么发现在涛哥酒店喝酒的时候,那个走错了门的伙计像是关凯呢?尽管我没大见过他,可是我觉得真的很像他,不会是他吧?我冲涛哥一呲牙,听见了吧,你让我找的那伙计亲自上门来了。涛哥一楞,真的?我操,大意了,刚才我应该派人去拦住孙朝阳的,至少也应该把关凯抓回来,让他把老疤给我交出来,不然我不放他走。我推了他一把,早干什么了?这工夫人家正躺在床上“觉觉”呢。 “远哥,我看咱们还是别在这里住了,回家,孙朝阳这个老混蛋急了眼什么也干得出来。”春明说。 “别担心,我家里有金高看着,再说孙朝阳我了解他,他不会冲击家里人的。”我说。 “要不要给金哥打个电话?”孔龙说,“我最担心的是二子,我怕他任性,自己跑出来。” “没事儿……”说着,我的心还是紧了一下,倒不是担心孙朝阳,最担心的是老钱家的那个傻逼。 涛哥说:“你还是往家里打个电话吧,这样也放心。” 我不是不想打这个电话,我担心我爹三更半夜听见我给金高打电话容易担心。 正在犹豫,天顺把大哥大递给了我:“远哥,不管怎么样,打个电话吧,让大家睡个安稳觉。” 那就打吧,我拨通了金高的大哥大:“大金,小点儿声说话……家里怎么样了?” 金高好象没睡,说话很精神:“没事儿,老爷子睡觉了,二子在看电视,我把花子他们也叫过来了。” 我放心了:“你们轮换着睡一会儿,明天上午我就回去了。” “先别挂电话,”金高嘘了一声,好象在劝大家别说话,“黄三被人打了,正在医院里躺着,那五来告诉我说,是被李俊海的人给打的,脑袋上砍了几刀,好象一个耳朵也没有了。我给李俊海打电话问他是怎么回事儿,李俊海说,他让松井去套黄三的话,不知道因为什么两个人就打起来了,正好被刘三看见了,上去就砍了黄三……蝴蝶,我怀疑这里面有问题,李俊海这么办是不是有他自己的想法?说不出来……反正我有这个感觉,李俊海表现得很不正常。还有,下午我回冷库拿点儿货回来孝敬老爷子,路上碰见建云了,建云竟然跟李俊海在一起,他们俩站在路边聊了几句就分手了,很神秘的样子……李俊海跟建云怎么勾搭上了?以前他们俩关系不怎么样啊。建云从外地回来,不去找你,为什么单单去找了李俊海?这俩小子是不是有什么猫腻?也许是我犯小人了,不过我真的有些怀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再就是,李俊海明明知道你派了那五去侦察黄三,这个当口他横插一杠子是什么意思?我弄不明白……” “别瞎寻思了,”我打断他,“李俊海跟建云关系一直就不错,人家在路上打个招呼就不可以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建云既然回来了,他第一个应该先去找你啊,为什么先找李俊海?” “我操,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连这个都计较?”我笑了,“也许没来得及找我,先碰上李俊海了,好,睡吧。” “别急,”金高把声音又低了低,“他的人为什么打了黄三?很值得怀疑啊。” 是啊,金高说得也有些道理,李俊海知道我派了那五去套黄三的话这件事情,可是他突然派松井去干什么?而且那么巧,两个人一打起来,刘三就出现了,搞得也太神秘了吧?难道我被“黑”这事儿真的与李俊海有关系?我的脑子又糊涂了,比李俊海“咬”我抢劫那次还糊涂……不会吧,他不会是个神仙吧,他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安排人去把我的钱抢走了呢?不会,还是想多了。我把大哥大拿到眼前,慢悠悠地说:“傻逼,你不会比我聪明的,睡觉!” 挂了电话,我对涛哥抱歉地一笑:“罗嗦的时间太长了,让你也跟着着急,你回去吧,一会儿我就睡。” 涛哥沉吟了半晌,抬头对五子说:“你上去再跺马蛋子两脚,让他滚蛋。” 五子瞪大眼睛说:“开什么国际玩笑,你这么大度?这就拉倒了?” 涛哥无奈地摇了摇头:“兄弟,得饶人处且饶人啊,你哥哥我也不想得罪那么多人了……唉。” 五子转身就走:“那我就再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记住谁是老大!” “就这样吧,”涛哥起身打了一个哈欠,“蝴蝶,你跟大龙说说,我这就带他走。” “涛哥,”没等我开口,孔龙就说话了,“谢谢你对我的赏识,可是我真的不能呆在这里,我……” “废他妈什么话?”我打断孔龙道,“我说话不算数吗?你留下。” “远哥,你现在这种处境……” “我什么处境?”我突然感觉自己很受伤,厉声道,“不该说的话不能说!还需要我教你规矩吗?” 涛哥尴尬地抱了孔龙一把:“大龙,我不难为你,如果你不喜欢跟着我,你就回去。” 孔龙扭着身子,委屈地看着我:“远哥,你决定了?” 我点点头,长舒了一口气:“兄弟,放心在这里跟着涛哥,需要你的时候我会给涛哥打电话的。” 孔龙晃开涛哥,单腿跪在了我的面前:“远哥,你多保重……有时间去看看我爸爸,我走了。” “放心走吧,”我站起来把孔龙扶了起来,“老人那边有我,好好跟着涛哥锻炼锻炼,回来就是一条好汉。” “大龙,跟我抱一下,”春明扳过孔龙的身子,用力抱了抱他,“好好干,咱哥们儿在哪里都有出息。” “大龙,还有你顺子哥。”天顺也站起来,把春明和孔龙搂在一起抱住了。 “操,这叫他妈什么事儿嘛……”我的鼻子突然一酸,“撒手撒手,又不是见不着面了,真他妈难看。” 涛哥已经走到了门口,他似乎不好意思回头看。 我冲还站在一旁发呆的孔龙挥了一下手:“去吧,过几天我回来看你。” 看着孔龙单薄的背影,我的心突然抽了一下,那种感觉让我很惆怅。 第九十章黄胡子出现了 下火车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来不及吃饭,我一头扎进了我的办公室。大昌正趴在我的桌子上写请贴,见我来了憨实地一笑:“远哥,你来得可真及时,快帮我写请贴,我这字儿拿不出手去。”我摸了他的脑袋一把:“你以为我写的比你好啊,哈哈,我还不如你呢。随便写吧,又不是要去参加书法大赛。”大昌边写边嘟囔:“到这个时候我倒想起小广来了,他写的好,跟他妈印刷似的。”我随手抓起了电话,拨了那五的传呼号码,坐下问大昌:“这几天怎么样?没外人来找过我吧?”大昌想了想:“外人倒是没有,就派出所的人来找过你一次,好象还是因为钱被抢了的事情。”我说:“他们倒是很负责任……谁来的?”大昌说:“就是那个在医院被芳子骂走了的伙计,挺和气的,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说大概十几天吧,他又问了问咱们的生意怎么样,打着哈哈走了。”这个警察不错,等我闲下来一定找他喝个酒什么的,兴许成了朋友将来还能指望上他呢。抽了一根烟,那五就回电话了:“远哥找我?” 我捂着话筒对站在门口的天顺和春明说:“你们都去我家,一会儿我就回去,顺路给我爹买点水果啊。” 天顺出去了,春明站着没动:“远哥,我还是在这里陪着你吧。” 我说行,去跟天顺说说,你在这里,让他先去我家,说着松开了手:“那五,我让你办的事儿怎么样了?” “我正想跟你说呢……刚跟黄三联系上他就住院了,唉,海哥这是弄了些什么呀。” “出什么麻烦了?”我装做不知道,随口问道。 “海哥的人把黄三砍了,黄三正在医院倒气呢……连耳朵都给他割掉了,把我的计划全打乱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昨天上午我去找黄三,本来想请他喝个酒,就看见刘三站在他家楼下,”那五语气沮丧地说,“我跟刘三打了声招呼就想上楼去找黄三,刘三说,别找他了,我让松井在跟他谈事儿呢,你上去不好。我就找了个地方坐着等他,过了一会儿听见他家楼下有人在吵吵,我跑过去一看,刘三拿着把砍刀在砍黄三,松井在旁边嚷嚷,砍死他,他敢抢咱们的钱。我一听麻烦大了,怎么来不来的就说人家黄三抢钱了?以后我还怎么套他的话?这不是打草惊蛇嘛!我没敢过去,怕黄三看见我以后更没法套他的话了,就躲在看热闹的后面……刘三把黄三砍倒以后,拉着松井翻墙跑了,后来我听说海哥的人在墙那边骑着摩托车接应他们,他们直接蒸发了。本来我想昨天就把这事儿告诉你,打了一阵电话,你的大哥大老是关机,我以为你在外地忙,就再也没给你打……远哥,你看这事儿怎么办?要不我去一趟医院?” “别去,咱们的人现在一个也不能露头,你回家躺着去,有事儿我呼你。” “那好,我就回家躺会儿……”那五结巴了一阵,嗫嚅道,“远哥,我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别急,等我把抢钱的那帮伙计抓住了,你就回来。” “我考虑……我那摊子事儿,咳,服装,还有那些杂乱事儿……” “这你不用担心,我让兔子暂时回来帮你照应着,不是还有段丰嘛,安心在家躺着吧。” 那五在那边哭哭唧唧地说,我不是不放心兔子,我定的价格他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别给我捣鼓乱了,一乱就赚不到钱了,那批服装可是人家钟哥单独给我的,满港上除了钟哥有几件,我这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兔子以前干过服装,让他按他的脑子给我这么一插手,那不全乱了嘛,他不知道我的打算……我打断他说,别絮叨了,在服装这一块上,兔子比你内行,你再这么胡叨叨我把你的摊子给兔子了啊。那五直接不哭了,嗓音直爽地说,远哥说的对,我应该向兔子学习,那就这么办吧,让兔子暂时帮我几天,回来以后我接过来还轻快……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16 我挂了电话,这小子跟我来先入为主呢,回来?我还没决定让不让你回来呢。刚放下电话,段丰就进来了:“远哥回来了?我想跟你汇报个情况。” 见他神秘兮兮的样子,我冲他歪了一下脑袋:“进来说。”段丰跟进来把门一关,急促地说:“长法回来了,虾米来找过你,见你不在,跟我说了说就走了。”我让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别那么慌,慢慢说。”段丰喝了一口水,尴尬地一笑:“嘿嘿,我就这脾气,老是跟个地下党似的……其实也没什么。长法说,他公安的那个朋友给他打过电话,说事情基本压住了,那意思是没他什么事儿,但是胡东和小炉匠得判上几年。长法不太放心,回来了也没敢直接露面,让虾米先告诉你一声,别担心他,他暂时在朋友家躲几天,等你这边把事情彻底压住了他再跟你联系。” 我笑了:“操,就这么点鸡巴事儿?你抽空告诉他,我这边没什么问题,过几天让他直接来找我。” 段丰点了点头:“远哥真猛,办事儿滴水不漏……还有,长法说他在郑州碰见你兄弟小杰了。” 小杰?我一怔:“虾米告诉你的?” 段丰说:“是啊,长法跟虾米说,虾米找不着你就跟我说了。” 我皱了皱眉头,这个膘子,他怎么一点儿不注意口风?轻描淡写地说:“也不算什么朋友,以前认识。” 段丰好象不知道小杰在这里干过,眉飞色舞地说:“小杰那可是一条好汉,以前我就听说过他……” “呵呵,段哥话可真多啊,”我打断他道,“虾米是怎么说的?” “哦……你看我这嘴,”段丰呸呸两声,“没说什么,就是说见过小杰,小杰没认出他来,擦身过去了。” “我知道了,”我正色道,“段哥,既然跟着我干了,有些话就不能随便说了,类似刚才这些话。” “明白明白,”段丰点头哈腰地说,“我牙口很好的,对别人从来不乱说话。” “那就好,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了,就是……”段丰欲言又止,把两只手搓得沙沙响。 我坐回椅子,丢给他一根烟:“段哥,以后跟我说话别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直接说。” 段丰哈着腰过来给我点上烟,期期艾艾地说:“这不,那什么那五不在吗?你看我这工资……孩子上初中了。” 就他妈钱上紧,我嘬了一下牙花子:“一个月一百,干满一个月我给你发,暂时没有。” 段丰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工资不少,可……远哥,先支两个行不?孩子的学费……” 我摸出了有些干瘪的钱包,抽了十张大团结放在桌子上:“这是我给孩子的学费,不牵扯工资,拿去吧。” 段丰猫捉老鼠似的扑了过来,刚把钱揣起来想说句什么,我的大哥大响了。我拿起来一看,是个很陌生的号码,谁呢?我把电话递给了段丰:“问问是谁,要是警察什么的,就说我在外地,不方便接电话。”段丰在我的指点下,按了接听键,清清嗓子,把下巴抬得高高的,气宇轩昂地问:“喂,哪位?找我有事儿吗?有事儿说话……啊,黄茂林,黄茂林是谁?我认识你吗?”黄胡子!好嘛,我就知道你会找我的,我一把接过了电话:“二哥吗?呵呵,你怎么想起找我来了?”黄胡子在那头闷哧了好长时间,突然爆发:“杨远,少跟我来这套不阴不阳的把戏!我操你妈的……” 我捂住话筒冲段丰笑了笑:“段哥你先出去,我跟朋友谈点要紧事儿。” 段丰一走,我对着大哥大笑上了:“哈哈哈,二哥怎么上这么大的火?我又怎么惹你了?” 黄胡子的声音像是被淬过火一样坚硬:“少来这套!我黄老二对你够忍让的了,难道你还想斩尽杀绝吗?” “黄胡子,我建议你把声音再弄大点儿,”我依旧平静地说,“声音小了我听着不过瘾啊。” “杨远,我告诉你,只要我黄老二还有一口气,我就跟你拼到底!你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我欺负你了吗?呵呵,我怎么不知道?二哥,你提醒提醒我?” “刘三和松井都是你的人吧?装什么土鳖?这好象不是你杨远的做派啊……” “打住打住,”我的嗓子像是被一把苍蝇堵住了,这两个混蛋怎么能是我的人?可是我不想在黄胡子面前解释这些没用的,干脆直接说,“少说别的啊,就事论事,不许骂人,我他妈是土鳖你是什么?好了,我实话告诉你,你说的这两个人都是我的人,在我手下干活,怎么了,你弟弟被他们打了你心里难受就来找我诉苦是不是?二哥,我理解你,可是你好好想想,我杨远至于那么没有水平?我至于派人去打你的弟弟?好象他还不值得我动什么脑子吧……” “杨远!少跟我狡辩!”黄胡子的声音像是在用力撕一块布,“我奉劝你一句,别把我黄老二想得那么简单!黄三不值得你动脑子?你他妈混蛋!你是不是以为你丢了钱是我弟弟他们干的?我都知道了,他派那个叫松井的去问我弟弟,是不是我弟弟抢了你的钱,我弟弟说不知道,他们直接就下了手!杨远,我告诉你,你也有弟弟!哈哈,哈!” 我的头发一下子竖了起来:“三哥,你听我解释……这事儿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刚刚听说的。” 黄三沙沙地笑了起来:“软了?我操,你杨远也有服软的时候?哈哈哈哈,我真他妈高兴!” 我刚才服软了吗?我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不可能!我连死都不怕,怕你个狗屎干什么? 我调整了一下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黄茂林,听好了,你要是敢动我弟弟一指头,我让你全家都死。” 第一百二十三章快刀斩乱麻 黄胡子疯狂地笑了几声:“杨远,爷们儿没时间跟你罗嗦了,咱们走着瞧,拜拜!” 我拿着大哥大怔了半晌,黄胡子的声音似乎还在里面响,“杨远,我告诉你,你也有弟弟!” 我的脊背冷不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猛地将大哥大惯到沙发上,把春明喊了进来。 春明看了我一眼,吃惊地问:“你怎么了?病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知道我的脸一定是黄了,摸一把脸没接茬:“春明,你马上去一趟医院,看看黄胡子在没在那里,如果在,你一定要给我跟好了他,他有什么动向马上告诉我。”春明问,又出什么事儿了?我没告诉他,继续说,“去的时候给你的兄弟打几个电话,让他们替换着你,就像前几天跟老钱他儿子一样,必须随时知道他的行踪,他开始狗急跳墙了。” 春明还想问什么,我瞪了他一眼:“赶紧去,他弟弟黄三就在我住过的那家医院。” 春明嘟囔了一句:“跟个鸡巴黄三罗嗦什么?反动直接‘做’了他拉倒。” 我上去推了他一把:“好做我早就做了,别罗嗦,赶紧走吧。” 坐回来抽了一阵烟,我把大昌喊了进来,让他别写请贴了,我很孤单,让他在这里陪我一会儿。大昌笑得莫名其妙,远哥,我发现你越来越会“拿情”了,怎么跟我家那个二锅头似的?我没理他,皱着眉头蜷进沙发,闭上了眼睛。我断定黄胡子暂时不敢动我弟弟,要是那样,他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他会直接去找我弟弟的,谁知道我想错了……刚闭了一会儿眼睛,金高就来电话了:“蝴蝶,刚才有两个人躲在胡同里往你家看,我追出去的时候他们跑了,这次好象是当地人,有一个我觉得很面熟,好象是以前跟着黄胡子的一个猴头,他们不会也是老钱家的傻逼弄来的吧?” 很明显这是黄胡子想动手了,我的脑子异常清醒:“不是老钱,是黄胡子,一会儿我就回家。” 金高说:“忙的话就不用回来了,我这儿很多人,天顺也来了,都在你们家对面的小吃部里等着。” 我略一迟疑,开口说:“让他们一步也不要离开,睡觉也在那里睡,一会儿我去跟老板说。” 金高开玩笑说,这事儿闹得,跟他妈世界末日似的……我直接挂了电话。 我不能就这样等下去了,我必须马上解决老钱家的那个傻逼,然后再次出手砸挺了黄胡子,让他永远没有出手的机会,总这样提心吊胆下去,绝对不是长久之计,稍一疏忽就容易出乱子,我爹总归要去上班,我弟弟总归要去上学,我不可能寸步不离的呆在他们身边……忽然感觉想落泪,我这是怎么搞得呀,难道又要让我爹和我弟弟跟着我遭罪?不行,我必须马上行动,我不能等出了事情再跟我爹解释,那时候也许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先解决老钱家的傻逼!长法不是回来了吗?就让长法派人去,剁掉他的手,然后抽了他的脚筋,让他彻底服软,我相信长法在这个方面的能力,他甚至会让老钱的儿子连报案的勇气都没有了。而且长法一定会很卖力地去干这件事情,因为在老钱这个问题上有他的过错,这样的老牌混混很注意这方面的,那就是他欠了我的人情,他应该报答我。我一把抓起了电话,刚拨了长法大哥大的几个号码,沙发上的大哥大就响了,我丢下电话,接起了大哥大:“春明,怎么了?” 春明说,他刚到医院,黄三就出院了,是被黄胡子接走的。春明问护士,那个受伤的人伤得厉害不厉害?护士说,头上和胳膊上缝了五十来针,一只耳朵没有了。春明直接去了黄胡子家,黄胡子家里没人,邻居说,黄胡子回来拿了几件衣服,开着车拉他的弟弟和几个青年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明白了,这小子是横下一条心想跟我干了,这是出去卧着等机会去了。我对春明说:“这样,你给你在沂水的那几个兄弟打个电话,就说让他们看紧了老钱他儿子,明天有人去接应,接应的人去了就让他们回来。他们要是问什么意思,你就说没什么,这事儿过去了,不准备折腾了。” 挂了电话,我继续拨长法的电话,接通了,是长法的声音:“远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我说:“本来我不好随便跟你联系,但这事儿离了你不行,你那里说话方便不?” 长法说:“我在一个‘轧伙’(情妇)家里,她出去买菜了,有什么事情你吩咐好了。” 我把我的意思告诉了他,长法二话没说:“知道了,我马上动身,这次就我自己一个人,谁也不知道,” “你先走吧,一会儿我让春明给你打电话,他会告诉你跟谁接头的,走吧。” “远哥,我还是那句话,不出事儿便罢,出了事儿你顶着。” “我相信你不会出事儿的,万一出事儿也没你什么关系,这边有我。” “哈哈,远哥别误会,我就是随便说说,这样的事情我经常干,要是连个‘迷汉’拿不下,我还是长法?” “那就好,明天我等你的消息,走吧。” 挂了电话,我重新蜷缩回椅子,对大昌笑了笑:“昌,你说我是不是个神经?” 大昌似乎觉察到我在干一些很“拿血管”的事情,讪讪地回答:“不神经,就是有点儿吓人。” 我嘿嘿地笑:“你呀,你说我怎么就把你这个‘逼裂’人划拉在身边呢?关键时刻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大昌不服气,翻个眼皮道:“我没用?那是因为你舍不得用我,你说,想让我干什么吧,兄弟赴汤蹈火……” “赴鸡巴蹈火也用不上你,哈哈,”我冲他吹了一口烟,“你不是干这种事儿的材料。” “暴力?那……”大昌垂下了脑袋,“我快要结婚了……不是我不能干,是我不想干,我怕连累人家。” “好了,跟你开个玩笑。”我又往椅子深处缩了缩,“你行啊,比我强,马上要成家了。” “你也得抓紧啊,你看看跟咱们一般大的,有的连孩子都抱上了……” 电话又响了,我直接拿起了话筒:“谁?哦,俊海呀,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李俊海嘿嘿地笑:“我是干什么的?军统、克格勃呀,哈哈,我看见天顺了,一看见他我就知道你回来了。嘿嘿,你也是,就才玩儿了两天?我不是说过了嘛,既然出门了就好好在外面休息休息,家里不是有我和大金他们嘛。”听他说话,我的心里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很不受用,没有什么理由,我笑道:“我在外面呆不住,哪里也不如家里好啊……哎,我听说你派人砍了黄三?怎么搞的,这么冒失。”李俊海停止了笑声:“这事儿不好说,我也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麻烦,我只是想让松井去侦察侦察黄三,谁知道他竟然跟人家打起来了,还有刘三这个糊涂虫,打就打吧,他还把人给砍了,真他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办法,我让他俩出去躲了……唉,后悔呀,你说我这么着急干什么呢?这可倒好,整个把你的计划打乱了……都怨我性子太急了。唉,我也是急眼了,妈的,那可是整整十万块钱啊,全是弟兄们的血汗……” “别说了,”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事情已经这样了,有什么办法?关键是惹恼了黄胡子……” “什么?黄胡子?惹恼了他怎么了?砸呀!”李俊海忿忿地说,“那算个什么鸡巴玩意儿?你别管,我弄他!” “弄什么弄?”我苦笑了一声,“亲哥哥,你就别再添乱啦,这事儿我自己处理得了。” “你等等,”李俊海好象是在穿衣服,“我马上过去,咱兄弟俩商量商量怎么弄黄胡子,我他妈还真……” “你别过来了,我马上要回家,老爷子知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17 道我回来了。” 李俊海吆喝了一声“别挂电话”,又笑上了:“我能不回去?我的宿舍不是在你的旁边吗?兄弟,先别走,我顺路捎点儿好吃的咱兄弟俩喝点儿,有很多问题我得跟你沟通沟通,不然咱俩就生分了,那样可不好,你说呢?” 我想了想,也行,要不我的心里总是有一丝不痛快:“那好,我先不回家,在这儿等你。” 李俊海笑得近乎疯狂:“哈哈哈,我就说还是亲兄弟好嘛!再忙也得听大哥的,好,我马上回去。” 这话我听了又是一阵不快,但是也找不出来他哪里说的不对,蔫蔫地应道:“好,我等你。” 大昌站了起来:“海哥要来?那我走了,我去楼下写我的请贴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琢磨不透的李俊海 李俊海敲门的时候,我正在睡觉,敲门声把我吓了一大跳,习惯性地摸了一把掖下,什么也没有,我的枪呢?站起来茫然地看着门口,这才反应上来,自己刚才是睡着了,我使劲摇了一下头:“谁?”李俊海在外面说:“这么小心?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还插着门?开门,我是你哥。”我揉了揉眼睛,过去打开了门:“俊海,你这速度挺快啊,我刚眯了一小会儿你就来了。”李俊海把手里的塑料袋往沙发上一丢:“烧鸡、牛肉、肘子、香肠……什么?这还快?将近半个小时呢。”我把塑料袋拎到桌子上,一个袋子一个袋子地打开,讪笑道:“呵呵,俊海真是肉食动物,全是肉。” 李俊海笑着从裤兜里摸出一瓶白酒:“你也别说我,咱俩是一样的动物,看看这是什么?” 我拿过那瓶酒一看:“我操,哪来的这个?栈桥嘛,现在不是没有这种酒了吗?” 李俊海摸着下巴嘿嘿地笑:“他敢没有!我说想喝他就得给我生产,哈哈,开玩笑,我一个兄弟给我的。” 我夸赞道:“你这个兄弟不赖,这种酒没有个十年八年也得有个五年六年了,他可真能存。” 李俊海撕下一只鸡腿边咬边哼哼:“什么呀,他有那个能力存?偷他爹的,他爹存的。” 一提爹字,我的心又是一紧,简单跟李俊海聊几句我应该马上回家了,尽管我离开他还不到三天,可是这时候我特别的想他,心里甚至还有一丝酸痛的感觉。我找来起子打开酒倒了两杯,跟李俊海碰了一下:“俊海,刚才你说的没错,咱兄弟俩应该经常沟通沟通,不然真的就生分了。”李俊海一口干了那杯酒,咳咳两声,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对面:“生分那还是少说,再这样下去就闹误会了,你以为你哥看不出来呀,在很多问题上你对我有意见呢。”他说的还真对,我尴尬地笑了笑:“别这样说,我承认我有时候容易胡思乱想,可是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我怎么会对你有意见呢?”李俊海把脸别到了窗口:“天黑得可真快呀……你说什么?谁对谁有意见?咳,闹着玩儿呢。哎,我见着建云了,这小子发财了,我操,开着一辆崭新的尼桑,真他妈气派!我问他在哪里发财?这小子说,他在济南又开了一家服装店,连锁经营啊,全是一样的牌子,叫什么来着?你看我这脑子……对,叫海云服饰,他妈的,我得告他侵权,连我的名字都用上了。哈哈,我问他怎么不来见你?他说没有时间了,要急着回济南,改天请咱们去喝他的开业酒,开着车就走了,那叫一个气派!”我心里仅存的一点怀疑彻底打消了,原来是这样,我笑道:“他发他的财,咱喝咱的酒,来,哥儿俩干一个。”李俊海添上酒陪我干了一杯,嚼一口牛肉说:“你还别说,建云这小子挺有能耐的……” “俊海,咱们先别说建云了,”我打断他道,“黄胡子下午来电话了,威胁我,他说要折腾我弟弟。” “真的?”李俊海一口吐了牛肉,“这小子活够了!你别管了,我惹的麻烦我找补,妈的。” “你打算怎么办?” “砸货呀怎么办,俩字,砸货!” “怎么砸?” “怎么砸?”李俊海搓了一把头皮,“抓他,然后敲断他的腿……总之你别管了,交给我。” 我啜着酒,眯眼看着他:“他跑了,不知道卧在什么地方,也就是说,他现在躲在暗处,咱们很被动,不一定什么时候他就冒出来给咱们一家伙。”李俊海又喝了一杯:“我呸!这一套老子十年前就玩儿过,我就不信他能跑到国外去,只要他还在中国,我就有办法把他找出来!现在的李俊海不是以前的李俊海了,想找个鸡巴黄胡子易如反掌。你放心,我用不了三天就把他给你提溜出来,下次你见着他的时候他就不叫黄胡子了,他叫黄瘸子!”我被他逗笑了:“哈哈,提前把外号给人家起上了?那好,黄胡子这边我就交给你了,我只负责我爹和我弟弟的安全。”李俊海砰地拍了一下胸脯:“放心,我李俊海连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我他妈还用顶着个脑袋在街面混吗?情好,三天以后看效果。” 我把那只酱肘子递给他,微微一笑:“你行,来,奖励你,砸挺了黄胡子我给你摆庆功宴。” 李俊海用手撕了一块肘子给我:“你就准备破费吧,哈哈。” 一提钱,我的脑子又是一乱:“唉,什么时候能找回那十万块钱来呢?弟兄们好久没发奖金了。” 李俊海探身拿过了他的包,哗地拉开拉链,抽出一沓钱来:“我从我那边匀了一点儿出来,你先应付着。” 我数了数,一万,给他丢了回去:“你的先别动,我这儿还有点儿,抽空给大家发发就可以了。” “那我就不管了啊,”李俊海把钱掖回了包,“呵,其实这些钱也是你的,无非是过过我的手罢了。” “别这么说,买卖好了大家都好,再说,你那边挣的钱,除了上缴的利润,剩下的都是你的。” “说这个就没什么意思了,”李俊海乜了我一眼,“我总是觉得咱兄弟俩别分得那么清。” “我操,这叫分得清?”我又是一阵不快,他怎么老是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突然给你来这么一下子呢? 李俊海见我不高兴了,讪笑一声刚想解释解释,春明推门进来了:“呦,两位大哥这就喝上了?” 我招呼他坐过来,哈哈一笑:“你来的正是时候,我俩在商量怎么对付黄胡子呢。” 李俊海用一只手掌挡着半边脸,冲我挤眼,那意思是不让我说,我笑道:“没什么,春明是我最好的兄弟。” 春明似乎觉察到了李俊海刚才的举动,怏怏地站了起来:“要不我先去外面等等,你们谈完了我再回来。” “已经谈完了,坐下,”我示意春明坐回去,拍拍李俊海的肩膀说,“你海哥喝多了点儿,仔细大劲了,呵呵,春明,你给你的兄弟打过电话了吗?”春明瞟了李俊海一眼,欲言又止,我笑了,“倒也,你也喝大了?说话,你海哥不是外人。”春明冲李俊海笑了笑:“我不是那个意思,有什么话我还能背着海哥呢?电话我打了,全安排好了,就等咱们这边的消息了。”我点了点头,给他倒了一杯酒,春明连连摆手:“这个我不行,太冲了,有啤酒吗?有啤酒我还可以凑合着喝点儿,”说着冲我眨了一下眼睛,“没有啊,没有我出去买两瓶,”走到门口回头看了我一眼,“远哥,我没带钱……”我知道他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绕过李俊海走了过去:“操,穷汉子一个,得,我跟你一起去买吧。”走到走廊上,春明拉了我一把:“我的人把那个傻逼控制起来了,那个傻逼一小时以前提着一杆破五连发出来了,锁门的时候,我的兄弟沉不住气了,直接把他捂在那儿了,现在正押在他们租的房子里,怎么办?是不是又卤莽了?” “不卤莽,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我用力捏了春明的胳膊一把,“干得好!你马上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看好了傻逼小钱,然后你再打这个电话给长法,”说着我告诉了他长法的大哥大号码,“你告诉长法你兄弟住的地方,然后对你兄弟说,长法去了以后就让他们离开,后面的事情就不用他们管了,回来就可以。到目前为止,你的兄弟还不知道他们在为谁办事儿吧?”春明说,我没告诉他们,他们也很懂规矩,没问。我说,“那就好,以后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都不要牵扯到我,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春明撇了一下嘴巴,连这个都不明白,我“膘”啊,转身下了楼。 我走回来冲李俊海笑了笑:“呵呵,春明这小子真是个孩子,谈了个对象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单独告诉我呢。” 李俊海明知道我是在撒谎,也跟着打了个哈哈:“小孩子都这样,哈哈,你就不是这样了?别笑话人。” 我歪头看了看窗外,天空银白一片,冷不丁一看还以为是在白天,多好的夜色啊。 我冲李俊海抱歉地一笑:“俊海,咱们得抓紧时间喝了,天色不早了。” 李俊海用两个大杯子把那瓶酒匀开了:“刚才我比你喝的多,这次咱俩得公平一点儿了,平喝。” 行啊,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的酒量要比李俊海的大很多,平喝我也不怕你,只要快点儿喝完就行。 我这里大口喝着,李俊海那边依旧不紧不慢地进行,我催促道:“别磨蹭,再磨蹭不陪你了。” 李俊海不满地瞅了我一眼:“我就那么让你讨厌?” 我已经不生他的气了,他的话让我很麻木:“嘿嘿,又来了,”我把杯子一敦,“好,不急了,继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盗亦有道 李俊海上酒很快,不一会儿就开始絮叨上了,先从我俩在机械厂认识开始,一直说到他进了监狱,说到交代余罪的时候,他的眼圈又红了,鼻涕似乎也流了出来,他一抽一抽地说,兄弟你不知道啊,人在那个时候根本就不是自己了,心老是悬着,听见外面呜哇呜哇的警笛声,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明天,所以那时候我就犯糊涂了,想起什么来就说什么,我也知道那次抢劫根本没你什么事儿,可是我稀里糊涂就把你给扯上了……现在想起来我真“膘”啊,那管什么用?不但没得到奖励,我自己还被加了刑。这叫什么?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害人害己。 这番痛心疾首的剖析,彻底把我感动了,我握着他的手说:“我明白你的处境,别说了,我很难受。” 李俊海甩开我的手,继续说:“这倒也罢了,最操蛋的是我知恩不图报,竟然在刚回来的时候……” 这应该是我的错,我又握住了他的手:“俊海,那事儿不怨你,是我小心眼了,我不该撵你走。” 李俊海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难得你理解我……我有你这样的好兄弟,一辈子也值了。还记得我爹死的时候他那双眼睛吗?刀子一样,刀子一样刺我的心啊……他为什么在临死以前让咱俩结拜为兄弟?他那是把我看透了,他明白我在个什么玩意儿,没有人帮助我,我根本活不下去……杨远,我爹他做对了,他给我找了一个最好的兄弟,他现在可以瞑目了。最让我感动的是,在我劳教的时候,你把我爹‘请’回你家,让我爹过年的时候感受到了儿子的温暖,他也值了,他有俩儿子,他的两个儿子都在给他争气。我爹在天上会想,我是多么的幸福啊,我一点儿都不孤单……” 不好,再这样下去我会失控的,我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有完没完了?不喝了,回家!” 李俊海茫然地看了我一眼,泪水大滴地滚出眼眶:“难道我又错了?你坐下好不好?” 我闭着嘴巴,用鼻孔狠出了一口气:“咱们别说这些了行不?说点儿别的,说点儿痛快的。” 李俊海把被眼泪打湿了的烟头扔掉,突然笑了:“痛快的?那我就给你说说当年八路军打日本的故事。” “八路军打过日本吗?操,”我冷笑道,“你中毒太深了吧,打日本的那是国军。” “你的思想够反动的啊,”李俊海撇了一下嘴巴,“八路军没打日本,那么地道战、地雷战是怎么来的?” “还有小兵张嘎吧,你懂不懂什么叫做战争?就凭这点儿‘小戳戳’就打败日本了?正面战场呢?” “正面战场也有啊,百团大战、平型关战役,还有台儿庄……不对,台儿庄是李宗仁指挥的国军,还有……” “别还有了,你还是回头好好想想吧,别相信你以前接受的教育,全他妈是反着来的。” 李俊海自言自语道:“也对啊,当时共产党是反政府武装,抗战结束了,兵力大增,几年就干挺了国民党,没准儿趁国军抗日的时候在挖人家的墙角吧?杨远你行,比我强,是个明白人……反正我觉得不对劲,没这么玩儿的嘛,忒阴了,我一个老实孩子硬是把我抓进去坐了几年牢……嘿嘿,别笑啊,谁也不是一开始就坏的,我不就是犯了点儿类似柳下惠,不,柳下惠是个操逼的,也不对,柳下惠不是个操逼的……我怎么糊涂了?管他操不操逼呢。我是说我犯过柳下跖那样的错误吗?也不能直接就弄我个七八年吧?对了,柳下跖你知道是谁吧?史书上记载盗跖盗跖的就是他,大土匪啊。革命大批判的时候,‘贫协’主席去我们学校作报告,主席说,盗亦有道,我琢磨着大概是说,当强盗的也有当强盗的规矩,就是不能出卖朋友,不能欺负百姓,不能做对不起良心的事情,这他妈简直是至理名言啊……” 这小子还真有文化,这都从哪儿学来的?我冲他举了举大拇指:“厉害厉害,来‘盗海’,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18 敬你一杯。” 李俊海沾沾自喜地冲我一晃酒杯,吱地把酒喝了:“我一个伙计叫朱胜利,他说‘上学少了就是不行啊’……” 我哈哈大笑:“你这意思是说你上学多?你不就是一个高中肄业嘛,嘁。” 李俊海悠然点了一根烟:“你呢?初中吧,哈哈,在这点上我比你强,不过你的脑子比我好使,你就说刚才咱们分析的抗战吧,你跟蒋介石有的一拼。蒋介石为什么能让李宗仁替他卖命?人家李宗仁那可是桂系第一把爪子,老蒋就有这个办法指挥他。台儿庄的时候,老李豁出老命去了,指挥桂系部队和杂牌军把小日本砸出尿来了都,你说他厉害不厉害?你也一样,刚开始也就是金高、大昌、花子、那五这帮人,后来你的队伍多壮大?林武、小杰、常青、天顺、春明、孔龙……我操,一个比一个猛,这还不带那些编外的像长法之流的,多威风啊。第一仗全歼黄胡子匪帮、第二仗打得孙朝阳灰溜溜的,第三仗……第三仗还没开始吧?第三仗就看我李俊海的吧,横扫全港,扬名立万!” “晕了晕了,哈哈,”我忍不住笑了,“我真那么厉害还好了呢,别吹了,喝你的酒吧。” “我吹了吗?”李俊海把粘在眼睛上的那对豆大的眼屎抠下来在手里捻着,“一点儿没夸张。” “你劳教的时候出来过吧?”我突然想起了胡四生日那天郭队说过的话,不禁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李俊海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我也不知道,随便问问。”我觉得他这种表情很让人纳闷。 李俊海的神情变化很快,从慌乱变成恼怒,又从恼怒变成了尴尬:“嘿嘿,出来捞几个银子,顺便窝囊窝囊阎八这个混蛋……你不知道,阎八这个混蛋一直在背后说你的坏话,甚至挑拨咱哥儿俩的关系,我出来一趟不容易,不折腾折腾他心里痒痒,我就……咳,我估计你猜也猜出来了,嘿嘿,我就,我就给他把门头抹上了屎,叫这小子再他妈使坏!看看,笑了吧,嘿嘿,我估计你也赞成我这么干。后来我又出来过一次,这次我把他的门锁给他拿火柴棍堵上了,妈的,我让他再跟我装大爷。后来我听说他跟青面兽‘卯’上了,这就对了,就应该给他们制造混乱……” 无聊地笑过之后,我突然有一种恶心的感觉,这是人干的事儿嘛,我摇着头不说话了。 李俊海好象也觉察到我在瞧不起他,兔子般吭哧吭哧地啃一根黄瓜,沉默了。 我突然觉得李俊海办这事儿不是那么简单,他应该不至于单纯为了泄愤才去抹屎、堵锁的,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冷了一阵场,春明提着一捆啤酒进来了:“哥哥们还没醉?来点儿啤的怎么样?” 李俊海皱着眉头横了春明一眼:“买壶酒这么长时间?” 春明话放下啤酒,抓了一根香肠,笑道:“碰上一个熟人,在下面聊了一阵,他也认识海哥呢。” 李俊海猛地转过了身子,眼中山过一丝慌乱:“谁?” 春明张口就来:“紧张什么,老七呀,他不是在你那儿干过一阵吗,这阵子跑客运去了。” “操他妈,我当是谁呢,”李俊海的这口粗气喘得莫名其妙,“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 “他刚收车回来,听说远哥回来了,在下面洗车,一会儿要上来。” “让他上来干什么?”李俊海很不满,“大人在上面聊天,他有什么级别跑上来凑热闹?” “你别管,”我推了推李俊海,对春明说,“别洗车了,让他上来,问几句话我就走,时间不早了。” 春明趴到窗户上喊了老七一声,不大一会儿老七就上来了,满面春风:“远哥,要发财啦!” 我指了指沙发让他坐下:“林武没来?” 老七潇洒地甩了一下油光光的脑袋:“我让他回家了,太累了这几天,跟着我干的兄弟我很爱惜他们的。” 这小子真他妈扯淡,林武成他的小伙计了,我笑了笑:“七哥是个好领导,说说这几天情况怎么样。” 老七眉飞色舞地说:“没治了!咱们的车往那儿一停,别的车跟兔子见了老鹰似的,一溜烟的没影了。客人那个多啊,一个座位挤三个人,过道上挤得“蹬蹬”(满满)的,要是车棚子宽敞,连“挂票”也卖了。老李和老张真能干,本来应该跑四趟,生意好,第一天就跑了六趟!我跟他们说了,以后就照这个数给我跑,多跑一趟我多发一趟的工钱。嘿嘿,俩老家伙那个高兴啊,屁颠屁颠的。后来我怕他们疲劳驾驶,连林武都安排上了,武子,给我上路!” “哈哈,好样的!”我吩咐春明给他倒酒,站起来敬了他一杯,“干杯!七哥是个人才!” “这才到那儿?”老七咕咚干了一杯酒,抹着流到下巴上的酒说,“远哥你就情好吧,发财的还在后面呢。” “没算算除去费用这三天赚了多少钱?” “没来得及算,帐本在林武那里……” “操,你还是个给林武打杂,”李俊海乜了老七一眼,“喝了这杯酒你就忙去吧,我跟蝴蝶谈点正事儿。” 第一百二十六章谁是凶手? 老七很聪明,知道这种场合没他什么位置,打个响指,风一般窜了出去:“干活去喽!” 我把剩下的那半杯酒喝了,让春明赶紧吃点东西,一会儿陪我回家看看老爷子。 春明酒也不喝了,大口地吃东西,李俊海怏怏地伸了一个懒腰:“要不我也去?挺想大叔的。” 我不想让他去,我的兄弟都挺讨厌他的,他去了很难看:“你就不用去了,人多了老爷子容易乱想。” 李俊海打个哈欠说:“也好,正好我在这里对对帐,替我问大叔一声好啊。” 走到门口,我跟李俊海握了握手,跟在春明后面下了楼。站在空旷的市场里,我大口呼吸了一下带着鱼腥气的空气,喊了一声“苦啊”,心底蓦然生出一股惆怅……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样下去我会发疯的,我必须先把傻逼小钱废掉,然后抓到黄胡子,让他彻底打消再跟我叫板的念头,最后全力以赴对付孙朝阳。前面的那两个人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最可怕的是孙朝阳,我相信只要他想办我,永远不会中途放弃。我想好了,等我处理了前面的两个人,就让春明天天跟踪他,有合适的机会就在当地抓了他,如果没有这样的机会就等他去济南的时候,让涛哥帮我抓他,一旦他被我控制在手里,我就有办法让他放弃抵抗,乖乖就范。这个时候,我突然就想起了小杰,小杰你这小子也太不够意思了,孙朝阳已经出手了,你怎么还躲在暗处不下手呢?难道你就这么眼看着孙朝阳折腾得我灰头土脸?好久没有小杰的音信了,莫非他出了什么事情?我的眼前一花,恍惚看见一道黑影闪过,那个黑影似乎是小杰,他被人砍倒在一条幽深的胡同里……我冷不丁打了一个激灵,一把抓住了春明的胳膊:“春明,我怎么觉得今晚要出什么事儿呢?” 春明扶了我一把:“呵呵,远哥你是太累了……别胡思乱想,能出什么事儿?走吧。” 不对,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几乎挪不动脚步了,耳边全是忽忽的刀劈剑削之声。 我站住了:“春明,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春明纳闷地把脑袋四处转着:“没有啊?哪有什么声音?是老七刷车的声音吧,我去看看。” 春明撇开我,转身往老七停车的地方走去,远处昏暗的的灯光下,老七叉着腰在指挥几个伙计刷车。 春明吆喝了一声“刷个鸡巴车弄那么大的声音干什么”,转身往回走。 我点了一根烟,走到市场门口倚着墙根站下了……不对!真的有声音!这声音来自我的背后!我连头都没回,猛地扑到大门外,就地打了个滚,迅速躲到了一个垃圾箱的后面。一个身材瘦小的人拎着一把铡刀般大小的砍刀,朝我这边扑过来,后面一个人压着嗓子喊:“别过去,他有枪!”那个人像动画片里奔跑的兔子急刹车那样,嚓地站住了。后面的那个人用双手托着一把黑糊糊的手枪冲到了垃圾箱前面的一棵树下,绕着树急速转了一个圈:“妈的,跑得够快,这小子藏哪儿去了?”枪响了,接着响起春明炸雷般的声音:“操你妈,来呀!”拿枪的那个人好象被打中了,他摇晃了一下,费力地冲春明抬起了枪,枪没响,他似乎是没有了扣动扳机的力气。拿刀的那个人猛扑过去将他推到了路边,我这才发现,路边停了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手里没有家伙,我没敢贸然露头,冲正端着枪瞄准面包车的春明喊了一声:“打前面!”春明边往前冲边来回的拉枪筒,我知道枪卡壳了,刚想喊他躲一下,面包车里火光一闪,春明应声倒地,面包车忽地扎进了茫茫夜色。我跳出来,抓过春明的五连发,冲远去的面包车搂了几下机子,什么反应也没有。我丢下枪,一把拉住躺在地上的春明:“伤在哪里?”春明一骨碌爬了起来:“没事儿,打在胳膊上。” “怎么回事儿!”李俊海跑了过来,“刚才谁打枪了?呦!春明你怎么了?” “没什么,”春明扒开肩膀上的衣服,从里面抠出了一颗弹头,“操,设备挺先进,六四呢……远哥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我推了李俊海一把,“快去追……算了,他们有准备。” “有准备怎么了?”李俊海转身跑到楼下,骑着摩托车嗖地蹿了出去,“等我一会儿!” “银色面包车!往南边跑了!”春明在后面喊了一声。 “那个开枪打我的也受了伤,好象被我打在腿上……”春明咬牙切齿地说,“我还是不狠,应该打他的脑袋。” “别管他了,”我帮春明捏住伤口,往外面看了一眼,“但愿李俊海能抓一个回来。” “够戗,他们人多,”春明哎哟了一声,“他妈的,我不侧下身,打我心脏上了,够他妈黑的。” 几个在市场东头卸货的民工跑过来,探头探脑地四下张望,嘴里嘟囔:“什么响?‘鼓’车胎了?” 春明把受伤的胳膊背向他们,瞪眼说:“还不赶紧走?公园里跑出个狮子来,警察正抓呢,小心一枪崩了你们。” 民工信以为真,呼啦一下全跑到了大街上:“哪儿呢那儿呢?啥也没有啊……什么味儿?谁放炮仗了。” 我拉着春明躲到门口的报栏后面,用手绢给他堵上还在流血的伤口:“看没看清楚是谁?” 春明咬着牙根说:“没看清楚,听口音是东北的,我怀疑是孙朝阳的人。” 那是一定了,孙朝阳的手下就有不少东北人:“用不用上医院包扎一下?” 春明使劲捂了一下伤口:“不用,你们家有碘酒吗?” 我想了想:“好象有,傻二经常磕了碰了,家里应该不缺那东西,能再坚持一会儿吗?等等李俊海。” 春明咧了一下嘴巴:“还行,就是有点儿疼……他妈的孙朝阳这个老混蛋,我饶不了他。” 我探出头去往老七那边看了看,大家还在忙碌,他们似乎没有听见这边的声音。 我晃了晃手上的五连发:“你把马蛋子的枪带回来了?” 春明嘿嘿笑了:“我是个过日子的人,以为这次弄了个好家伙呢,谁知道是个劣质货色?操。” 我也笑了:“操他娘的,马蛋子还想用这个东西绑我呢,早知道这样,我跟他玩个派头,来吧,打我,哈。” 抽了一阵烟,我蹲在地上用一块石头把枪砸烂了,顺手丢进排污沟,用砖头盖上,拉了拉还在倚着报栏呲牙咧嘴的春明:“走,上去等,万一李俊海被人家一枪放倒那可就好玩儿大了,呵呵。”刚转出报栏的黑影,李俊海的摩托车就忽地冲了进来:“操他妈的,跑得可真快,眨眼没影了……春明,伤得厉害吗?”春明拍了拍胳膊:“厉害早去医院了,你追到什么地方他们没影的?”李俊海说:“是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吧?在建国路跟芙蓉路的交叉路口一头扎进了一个胡同,我刚追过去,里面就朝我打了一枪,我丢了摩托车就往里冲,冲进胡同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车影了,我朝黑影里放了一枪赶紧走了,我怕他们里面有埋伏,我一个人对付不了他们。绕了一个圈又回去看,胡同口站了不少人,好象是在议论刚才有人在这里开枪,我没敢过去,直接回来了……操他妈,这是谁呢?不会是黄胡子吧?” “不会,黄胡子的目的不是我,”我说,“再说他跟我交过手,不可能这么没有数,有可能是……” “孙朝阳!”李俊海猛拍了一下大腿,“刚才我没反应过来,他们往建国路跑,孙朝阳家不就是住在附近吗?” “这你倒提醒了我,”我的脑子一凛,“绝对不是孙朝阳的人,他们不会那么傻,完事儿以后往那边跑。” “那是谁?你还有别的仇家吗?”李俊海沙沙地摸着头皮,“凤三?不能吧……” “先别想了,事情会弄明白的,”我抬手摸了李俊海的肩膀一下,“你回去睡吧,我带春明去包扎包扎伤口。” “我送你们,你们自己走我不放心。”李俊海把摩托车调了一个头,“上车,去哪家医院?” 我转身向我的车走去:“不去医院,我们直接回家,你睡去吧,我自己开车走。” 李俊海茫然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嘟囔道:“我这个当哥哥的算是‘瞎’啦,想给你出点儿力都没有机会。” 我开车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放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19 慢了速度:“俊海,今晚这事儿别让别人知道,道理我就不讲了。” 李俊海推着摩托车就走:“我是个膘子?滑铁卢也说得出口?” 在车上,春明问我:“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弄不好被我打了一枪的朋友在医院里呢。” 我猛踩了一脚油门:“他们不傻,去了等于找死,回家。” 把车停在胡同口,我扶着春明下了车,春明甩开我,把上衣整了整:“别让大伙儿看出来我受伤了,太掉价。” 我笑了笑:“掉什么价?我让阎八捅了那次才叫掉价呢,他妈的,阎八这个混蛋。” 走到我家院墙外面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我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我爹在拉二胡。 他拉的是《二泉映月》的曲调,忧伤而深远,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 第一百二十七章我爹的《马刀舞曲》 我让春明在门口等我一下,转身进了我家对面的小吃部。花子带一帮人正在那里抽烟说话,见我进门一齐站起来打招呼,我压压手让他们坐下,径自走到老板那边:“孙哥,我想麻烦你个事儿。”孙哥问,什么事儿?我说,我从南方进了一批冰货,今天必须装到冷库里,货不知道几点来,能不能让我的伙计在你这里等等?孙哥说,没问题,等到几点我都陪着他们。我说,你该睡觉睡觉,一会儿给他们弄点儿吃的,说着,我拿出一百块钱给他放在柜台上,随便弄点儿,剩下的算是“占地费”。孙哥死活不要,你对我的照顾已经不少了,哪好意思拿这钱?推辞不过,我把钱给了花子,嘱咐他临走的时候给老板放桌子上。回来对孙哥说:“你小舅子那事儿处理好了没有?没有的话我派人去问问。”孙哥哭丧着脸摇了摇头:“唉,没法弄了……两口子快要离婚了,那个男的又把我小舅子打了一次,愁人啊。” 我想了想,转身把花子喊了过来:“花子,这位是孙大哥,他小舅子被人欺负了,抽空你去问问这事儿。” 花子跟孙哥握了握手:“你说说怎么个情况。” 孙哥说:“我小舅子是个老实人,去年刚结的婚,年初单位裁员,他没有工作了,老婆就不乐意了……” 我催促道:“你简单点儿说,大家都还有事儿,好了,花子你把这事儿给孙哥办了,我走了。” 院子里的灯开着,我爹坐在院子中央,旁边围着金高、我弟弟和刘梅。我爹听见门响,停下拉二胡的手,抬头往门口打量。我知道他肯定看不清楚是我,但他会极力装出看清楚来人的样子,为了避免他尴尬,我大声嚷嚷道:“好家伙,老爷子拉二胡的技术越来越精湛了!刚才我在路上走着就听见了,我还以为是谁家在放录音机呢,哈哈。” 我爹满足地笑了:“你才知道?这支曲子我拉得还算一般的,一会儿给你来段江河水,让你好好欣赏欣赏。” 很长时间没听我爹拉二胡了,我拖个马扎坐过来说:“行,我得好好听。” 春明捏了我的肩膀一下,我一下子反应上来后面还有一个伤员,连忙拉春明进了里屋。 好歹找出了碘酒,春明对我说:“你出去陪大叔去吧,我自己来。” 我爹吱呀了两声弦,好象是在等我快点儿坐下,金高笑道:“老爷子且慢,我先跟他说个话。” 金高把我堵回屋,问我:“是不是黄胡子又开始反动了?” 我点点头:“差不多。” 金高甩了一下脑袋:“妈的,分析来分析去,今天来的那俩小子就是黄胡子派来的,行,我有数了。” 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受累了,这几天我就解决他,走,听老爷子拉二胡去。” 我爹的二胡拉得确实不错,一曲江河水被他拉得如泣如诉,缠绵极了。尽管我不懂音乐,可是我依然从中听到了一种悲怆的幽怨,但是我没有听到悲伤与绝望,这支曲子就跟我爹的性格一样,充满了顽强的生命力,我几乎都听出了健康向上的味道,感觉生命是那样的美好,尽管人生荆棘密布,可是它却表现出了一种对生命的无怨无悔。我弟弟好象没在听,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陪伴了他十几年的声音,仰着脸在看天上的月亮。今晚的月光可真好啊,黄澄澄的,像是谁在一张宣纸上洒了薄薄的一层国画颜料那样的淡黄。我弟弟的脸也是淡黄色的,他的的脸上没有表情,我只看出了一份纯真,一份洁净,还有一份天真……他在看着月亮想什么呢?我不知道我这个傻弟弟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也许他就着我爹悠扬的曲调在回忆那些零碎的往事吧,我知道他的脑子对小时候的记忆特别清楚,有时候连我都忘记了的事情,他依然记得很清楚,当他跟我提起这些往事的时候,我甚至都不相信我弟弟的脑子有毛病。 我用眼睛的余光看见刘梅用托着腮的手挡住目光在静静地看我,她的眼神很恬静,她似乎是在看自己豢养的一个宠物,那种目光让我想起了刚刚记事的时候我妈看我的目光,让我的心不由得一阵颤栗……我太忙了,接连几天我竟然没有机会跟她说上两句话。我把脸转向她,冲她笑了笑,想说点儿什么,一时又找不出应该说什么来了,就那么保持一个僵硬的表情看着她。刘梅似乎觉察到了我的不自在,指指我爹,冲我吐了一下舌头,那意思是好好听二胡。 不行,我不能让刘梅呆在这里了,她太聪明了,哪句话说不好她就容易觉察到我们在干些什么。 我爹拉完了《江河水》,摸着下巴说:“这曲子好是好,就是太悲伤了,听了感觉不好。” 我连忙插话:“感觉很好,感觉很好,比二泉映月强多了,刘梅你说是不是?” 刘梅温顺地偏了一下脑袋,把垂到眼睛上的一缕头发甩上去,赞同道:“是啊,我觉得很好听。” “小刘,这几天你挺辛苦的,回家的时候别骑自行车了,我开车送你。”我说。 “不用了,”刘梅感觉到了我的意思,抬头看了看天,“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好好聊。” “我去送送你。”我站了起来,从腰带上摘车钥匙的时候,刘梅已经出了门。 “把钥匙给我,我去送吧,你陪老爷子说说话,”金高拿过了我的钥匙,“弟妹,等我一下。” 我推了金高一把:“我操,很积极嘛,你们俩倒是很般配的一对儿,快回来啊,不然我不放心你。” 金高哈哈一笑:“去你的吧,就我这美男形象,要是有这想法早没你什么事儿啦。” 外面响起了汽车发动的声音,我爹收起二胡说:“你呀,连人家小金都不如,人家还知道去送送呢。” 我嘿嘿笑了两声:“他那是憋出毛病来了,二十六七的大光棍子……” 我爹也笑了:“你也别笑话人家,你都二十四五的人了,不也一样打着光棍?” “老思想、老观念,”我笑道,“二十来岁就惦记着结婚呀,现在流行晚婚,国家都提倡呢,你看看现在的年轻人,哪个不是二十七八,三十郎当才成家的?我还早着呢。胡四比我大吧?光同居不结婚……还有,人家小广比我大了两岁,他妈问他什么时候结婚,人家说,我都快三十岁了还没混成个国务院总理,哪有结婚的念头?看人家这气势,这才叫有理想、有抱负的社会主义新青年呢。老爷子换换脑筋吧,我还打算给你找个老伴儿,你先结了我再结呢。” 我爹不高兴了,举着二胡要打我,想了想又停下了:“你呀,唉,简直岂有此理。” 我弟弟听见了,晃晃悠悠地转过了头:“哥哥你说什么?给爸爸找个老伴儿?好啊好啊,她会不会讲故事?” 我摸了他的脸一把:“滚蛋吧你,你这个不孝之子,小心挨上巴掌。” 我爹还真的给了我弟弟一巴掌:“混小子,乱说什么话?睡觉去。” 我弟弟不走,把脸又仰到了天上,这次他不看月亮了,他在数星星,一、二、三、四、五…… “大远,我跟你商量个事儿,”我爹把板凳往我这边靠了靠,“咱们阳历年就把婚结了行不行?” “又来了,”我敷衍道,“你可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呀,结那么早干什么?又不是赶集。” “我是这么想的,”我爹咽了一口唾沫,轻声说,“这不你弟弟年底就毕业了吗?他一毕业我就没有心事了……” “咳,这跟毕不毕业有什么关系?他毕业了我来照顾他,让他天天在我办公室里呆着,我那儿有的是人陪他。” 我爹往旁边挪了挪:“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二子毕业了,我就去了心事了,最心事的就是你了。” 我明白了,我爹这是想跟时代同步呢,国家有个“翻两翻”的计划,我爹也有个两个儿子都放心的计划。 我笑了:“我理解你的苦衷,可是你也别太操心了,我结不结婚跟你有没有心事是两码事儿。” 我爹又犯了倔脾气,瞪着那只眼睛问我:“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 正犯着愁,金高回来了:“哈哈,刘梅可真有意思,非要拿床被子回来不可,怕我占你的被子冻着你。”说着把手里抱着的一床被子往我的怀里一杵,“小子,你可真幸福……怎么,老爷子生气了?这是跟谁?我知道了,杨远啊杨远,你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老人家让你早点儿结婚这是为你好,摊上这么个好媳妇还不知足咋的?结!” 唉,还是别惹我爹生气了,我点点头,猛拍了一下胸脯:“结!绝对结!就阳历年了。” 一听这话,我爹惬意地直了直身子,把二胡重新支到了腿上,一曲《马刀舞曲》被他拉得气势磅礴。 金高笑嘻嘻地冲我摊了摊手,脑袋一歪:“嘿嘿,没办法,孝子就应该这样当。” 第一百二十八章长法把事办了 有金高陪着我爹,等我爹拉完了《马刀舞曲》,我抬腿走了出去。小吃部里很热闹,里面唧唧喳喳的,好象还有划拳的声音。我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哈哈,伙计们挺热闹啊。”花子回过头来冲我一呲牙:“别上火啊,光吃饭没什么意思,我让大家稍微喝点儿。伙计们,别喝了,适而可止。”我笑了:“操,不会用词就别装那个有学问的umd/txt下载到=>.,那叫适可而止,喝吧,伙计们太劳累了,喝点儿酒应该。”花子摸着头皮瞥了我一眼:“不叫适而可止?上学的时候老师就是这样教的我呀……这也对,反正都是一样的意思,又不是要去考大学。”我对花子使了个眼色,花子跟着我出来了。 “花子,这几天你哪里也不要去,就在这里看着我家,一有动静就去帮金高,听他的指挥。” “没问题,明天我抽时间回冷库交代一下就正式在这里‘上班’。” “知道要发生什么吗?” “知道,咱们这路人整天踩着刀子走,哪能没有牵扯家里人的道理?我理解你。” 我摸着他的肩膀笑了笑:“好兄弟,受几天累,等我把这几个小子都收拾了,你们都回家好好休息几天。” 花子点了点头:“应该的,我那边也没给你做出什么成绩,只好这样找补找补了……客运那边还好吗?” 我说:“还不错,有林武在那儿照应着,应该没有问题。” 花子垂下头想了想,抬头说:“我说句话你别不高兴,咱们这么办好吗?胡四不会想多了吧?” 我推了他一把:“你才想多了呢,没问题,车还是胡四给的呢,他要是想多了是不会给我车的。” “那也不好说,”花子瓮声瓮气地说,“你想想,你跟胡四关系这么好,你主动提出来要干这一行,他能说什么?不让你干?不让你干别人也有干的。他那个人又好面子,前后这么一想也只好答应你了。你暂时又没有车,他的车那么多,他会不支持你一把?反正我觉得他的心里不一定好受得了,这毕竟属于亲兄弟吃一碗饭啊……再说了,他让林武去干什么?肯定有自己的打算。林武跟胡四那是比铁还铁的关系,一旦将来你跟胡四有了矛盾,林武就是他的一张王牌,他只要一翻脸,你的那几条线路全是林武的。这话我可能说得歹毒了一点儿,但我说的是实话,别人可能不会这样跟你说。我还分析,目前胡四跟你绝对不会翻脸,可是你想过没有?想要发展就得互相渗透,要不永远是在原地踏步,一旦开始竞争了,矛盾也就出现了,你们俩再保持风度,心里肯定也会别扭,别扭到最后就是互相较劲……” “适而可止,适而可止,”我笑了,“你他妈这都说了些什么呀,合着我跟胡四是两个小人?” “我说多了?”花子垂下了脑袋,“也许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可我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你想错啦,”我说,“我跟胡四是监狱里最铁的哥们儿,再怎么说我俩也不可能搞到那般地步。” “那我就不说了,”花子抬起了头,“刚才孙哥跟我说的那事儿不太好办,我正犯愁呢。” 这有什么不好办的?不就是一个西门庆式的淫贼嘛,三棍子砸跑了拉倒,我问:“有什么不好办的?” 花子摇了摇头:“‘轧伙’孙哥他小舅子的那伙计是个局长,本事很大。” 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我皱了皱眉头:“哪个局的?” 花子说:“局倒不是个什么关键局,主要是像这样的人咱们根本不太好明着办他,你说这样的事情不明着办怎么办?他挨了打还不知道为什么挨的,咱们不是在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20 做无用功?好,你即便是跟他说了因为他的鸡巴伸得太长了才打他,那有什么用?人家有能力跟咱们斗。他先报案,报案了就得查咱们,像孙哥这样的老实人他抗查吗?一查就把你和我说出来了,一说出来咱们就得挨上一阵罗嗦。这还不算,人家照样‘轧伙’,你能天天去揍他?好,即便咱们天天揍他,揍到什么程度为止?揍狠了监狱在那儿等着你,揍轻了人家‘两’不着你,说不定你还得受警察的罗嗦,什么拘留啦,罚款啦,你就等着受吧。咱们哪有那么多闲工夫跟他们去玩儿这个?难啊,你又答应了孙哥,你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砸逼养的!操逼不花钱呀?”我瞪了花子一眼,“这事儿先一放,等我倒出空来,我去找他。” “你这是何苦的?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嘛,这样的事情多了,你管得过来嘛……” “我得管,他这叫破坏家庭,玩弄妇女,他凭什么插足人家的家庭?他自己有老婆,想插足也得离了婚再说!” “那还是我去吧,”花子叹了一口气,“你想怎么弄他?” “砸断他的腿……别,那就玩儿大发了,”我想了想,“去他局里,当众踢他的蛋子,就说他勾引良家妇女。” 花子沉吟了一番,笑道:“就这么办吧,我让长法跟我一起去,长法有办法治他。” 我拽了他一把:“什么事儿呀找长法?咱们的人不顶事儿吗?长法忙,你自己去办这事儿。” 花子又摇起了头:“远哥,你知道我……唉,怎么跟你说呢?我指挥吧,让兄弟们去。” 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他亲自去:“这样吧,我把段丰给你,你安排段丰找人去办,你留心点儿就可以了。” 花子笑了:“那行,段丰办这样的事情是把好手,嘴皮子利落,形象也适合办这事儿。” “再没有别的事情了吧?”我拉着他往前走了两步,“回去让弟兄们瞪起眼来,尽量别睡觉,盯着点儿。” “我不睡觉谁敢睡?你回去睡吧,我盯着就是了。” “另外,你回去统计统计你那边要好的兄弟,看看有多少人,我准备明后天给大家发发奖金。” “发什么奖金?每月拿着工钱,一分不少他们的……” “你不明白,”我打断了他,“咱们的工人跟别的不一样,干着活还兼着别的,应该拿钱多一点儿。” “也好,我听你的,你回去吧,好好睡一觉,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都不敢看你了。”花子推门进去了。 我站在月光下摸了一把脸,我的样子很难看吗?也许是……我突然感觉现在的自己是那么的脆弱,像一根在风中颤栗的枯草,不知道哪股风就可以把我拦腰折断。仰望繁星密布的天空,我一下子想起了在看守所的时候我曾经想过的一件事情,那时候我想,听说世上的每个人都对应着天上的一颗星星,我应该是哪一颗呢?我的这一颗什么时候会滑落呢?滑落的时候是悄没声息的还是赫然闪亮的呢?应该不会是闪亮的吧,顶多是一根线一样的弧线,一眨就没了。月亮在往一块烟雾般的云雾里移动,这样,星星似乎就更加亮了。我眯着眼睛看它们,有的大,有的小,有些密密麻麻排成一行,像人生的轨迹一样渐渐长大,我看着它们就像看着我自己曾经走过的路一样。我觉得所有发生过的一切犹如一个绵长的梦,这个梦连绵而又破碎,我抓不住它,它就跟烟雾一般缥缈轻浮,一抓就没了……月亮在刹那间钻出了云层,苍白而冰冷的月光像一把把雪亮的刀子挥过我的眼前。我使劲扭了一下脖子,感觉脑子木头一般沉。 打开门,我爹已经不在了,金高和春明在那里抽烟。院子里的灯灭了,两只烟头一明一灭像两点鬼火。 我把门关紧了,冲他们挥了挥手:“不早了,回屋睡觉去。” 金高丢给我一根烟:“你睡去吧,我跟春明聊点儿家常。” 我点上烟,拉了春明一把:“伤口还疼吗?” 春明用力挥舞了两下胳膊:“没事儿了,我抗‘造’着呢,你睡去吧,金哥在跟我谈理想,谈人生呢。” 金高嘿嘿地笑:“糊弄傻逼青年啊这叫,嘿嘿,他喜欢听我喜欢讲,两相情愿。” 我走到金高身边,摸了摸他的裤腰,裤腰那里硬邦邦地插着一把猎枪,我笑了:“革命的好战士。” 金高翻了个白眼:“战士?我是将军,战士在外面小吃部里。” 春明把手里的手枪一抛一抛的掂着:“还是这玩意儿结实,刚才要是有了它,我不把他们全‘突突’了才怪。” 我嘘了一声:“轻点儿声,里面睡着老人呢。” 回屋刚躺下,床头上的大哥大就响了,我拿起来一看,是长法的号码,直接按了接听键:“法哥?” 长法沙沙地笑:“是我,操,真他妈有意思,那小子胆子怎么这么小呢?连屎都拉了。” 我知道长法把事情办妥了,压低声音问:“你在沂水还是在路上?” 长法依旧笑:“没在沂水也没在路上,我到了兖州,嘿嘿,我什么脑子?不躲几天我能回去嘛。” 第一百二十九章李俊海迫不及待 我对长法说,躲几天也好,前面的事情还没处理干净,等彻底处理干净了我就通知你回来。长法说,前面那件事情估计没什么大问题,主要是这次,傻逼小钱再“逼裂”我也得防备他点儿,没有什么动静我再回去。我问,你是怎么处理的小钱?长法嘿嘿地笑:“那可真是个傻逼呀……我跟你的伙计电话联系了以后,没跟他们照面,直接让他们走,我就去了他们租的那间房子。小钱不认识我,还以为我是个好说话的主儿呢,一个劲地求我放了他,他要给我一万块钱。我没跟他叨叨,拿出刀子就挑了他的两个脚筋。这小子竟然直接昏了,裤裆里那个臭啊……哈哈,我没管他,坐在旁边抽烟。这小子醒过来以后,连哭都不会了,直央求我别杀他。我告诉他,我暂时不会杀你,但是你胆敢再去折腾蝴蝶,我随时会来杀了你的。他彻底‘放躺’了,跟他妈汉奸跟鬼子表决心一样,躺在地上赌咒,我要是再敢动这个念头,你杀我的全家我都没有怨言。血淌多了,我怕把他淌死,就背着他丢到了医院门口,自己走了。” “好,很好,”我想了想,“这样,你好好在外面躲着,我派人回去看看,没什么事儿我就通知你回来。” “我想好了,在外面不错,跟他妈老鹰似的,真潇洒,暂时不回去了,闯荡一阵再说。” “别这样啊,”我有些着急,他走了谁来帮我处理那些棘手的事情?“玩几天尽量回来,我很需要你。” “远哥,这样吧,”长法顿了顿,“你有什么需要我办的,我回去给你办就是了,钱呢,到时候再商量……” “去你妈的,”我笑了,这样也好,“你想当职业杀手啊,第一笔生意跟我做?” “没那个想法,嘿嘿,”长法笑得很无奈,“我做的事情太杂了……算了,不说了,就这样吧。” 我让他别挂电话,正色道:“长法,你随时开着机,最近可能让你帮我个大忙,钱好商量。” 长法哦了一声:“是不是处理孙朝阳?行,我豁出去了,一是为钱,二是为情,你尽管吩咐就是了。” 暂时还抽不出时间来,没法吩咐,我说:“你随时开着机就行,到时候我跟你商量。” 挂了电话,我躺着抽了一根烟,很快就睡着了,脑子空荡荡的,一夜无梦。 醒来的时候,金高和我爹正坐在外屋的沙发上说话,见我醒了,金高笑道:“你行,睡得跟个死猪似的。” 我爹看了金高一眼,疑惑道:“小金没睡?你们这是干什么?” 金高连忙回答:“我哪儿敢睡?浙江那批货要来了,等了一宿呢……老曹真扯淡,说好了又没来。” 我爹放心了,边喊我弟弟起床边说:“别光为了挣钱忘了身体,身体最重要,你睡去吧,我给你们听着消息。” 金高打了一个哈欠,边伸懒腰边进了我这屋:“我睡会儿,你和春明‘值班’。” “睡去吧,”春明也起来了,捏了捏受伤的胳膊,“麻了,我操……远哥,你该忙就忙你的,我在这儿。” “那好,”我叠着被子对春明说,“估计大白天的不会出什么事情,留点儿心就行,我回市场看看。” “别叠被啊,我还没睡呢,”金高直接躺到了我的床上,“盖上盖上,觉觉喽。” 我把他从刘梅家带来的被子给他盖在身上:“这是你的,让你享受享受我老婆的温暖。” 金高蒙着脑袋吸了两下鼻子:“真香啊,女人跟男人就是不一样,你的被子太臭了,香,这个觉睡得肯定好。” 我没有心思跟他开玩笑,转身出门洗脸刷牙去了。 我弟弟正蹲在厕所里玩水,我刷着牙蹲在了他的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弟弟好象没发现我,一把一把地从脸盆里往地上洒水。我抹了一下嘴巴,用牙膏沫把他的眉毛涂成了白的:“哈哈,白眉大侠,威风啊。”我弟弟慢慢抬起了头,我发现他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哥哥,你不喜欢我了,你整天不在家陪我……别人说我没有哥哥了,我哥哥是个坏蛋,我哥哥当过犯人……”我漱了口,拉他站起来,一把抱紧了他:“都怪我不好……你哥哥不是坏蛋,你哥哥也没当过犯人,你哥哥当的是管犯人的警察……二子,你给我三天时间行不?三天以后我带你出去玩儿,你说上哪咱就上哪,你当我的哥哥,我当你的弟弟,让爸爸当咱们的小兄弟,咱们一家三口游遍全国,你说好不好?” 我突然发现弟弟长高了,他几乎比我还高了半个头,他一把推了我个趔趄:“少糊弄我,你整天撒谎。” 我想过去抱他,一时没有了勇气,一下子觉得他是个大人了,我不敢像对待小孩那样对待他了,怔在那里。 我弟弟蹲下继续玩他的水,我站在他的头顶上说不出话来,不知道应该怎样跟他解释。 我爹进来了,摸我弟弟的脑袋一把:“起来,出去吃饭去,大远,今天还去市场吗?” 我点了点头:“要给大伙儿发工钱了,我得去一趟,可能的话中午回来吃饭。” 我爹很高兴,顺势搂了我弟弟一把:“听见了吧?你哥哥说要来家吃饭呢,赶紧吃,吃完了跟我出去买菜去。” “别……”我刚想拦他,转念一想又笑了,“好啊,多买点儿好的,我跟大金他们中午喝点儿。” “这就对了,”我爹推着我弟弟出去了,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酒你买,菜我买,亲爷们儿帐目清。” “哈哈,这就跟我算计上了?不瞒你说,你儿子的钱顶你一百倍还多,我给你买了四瓶洋酒,中午就带回来。” “洋酒不好喝,我在你丈人家喝过伏特加,一股子尿臊味,不过你买了就拿回来吧,我把你丈人也喊来……” “别叫他来了,”我不敢肯定中午能不能回来,“我腼腆,不好意思见丈人。” 我爹不理我,催促我弟弟吃饭:“就这么定了,吃点儿饭赶紧走吧,没时间跟你罗嗦。” 我弟弟正因为一根咸菜在跟春明生气,一脸怒气:“哥哥,你看这个人,他咬过的咸菜给我放碗里了。” 春明笑岔了气:“嘿嘿嘿嘿,二子真好玩儿,吃饭不让我看他,一看就不吃了,跟个小姑娘似的。” 我把弟弟丢在桌子上的咸菜吃了,摸他的头皮一把:“真讲究啊弟弟,以后咱们不吃咸菜了,天天吃西餐。” 我爹站在旁边惬意地笑:“那好啊,小康了啊,咱们家走在了时代的前列。” 我随便扒拉了一口饭,捏了春明的肩膀一把,春明跟着我走到门口。我对他说,一会儿老爷子要带我弟弟出去买菜,你在后面跟着,别跟丢了。春明说,你放心,我是侦察兵出身,这点儿小营生难不住我。我回头打了一声招呼,走出了院子。小吃部开着门,几个兄弟坐在里面吃油条,我问一个叫曹杰的,花子呢?曹杰说,花子刚走,说是回冷库安排一下马上回来。我转身上了车,倒车的时候,油门加得大了点儿,差点撞到我家的院墙上,我骂了自己一声,慌你妈的什么慌?忙着去找死啊。骂完了,心里莫名地泛起一股空虚,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要把车往哪里开。 在车上我给林武打了一个电话,让他马上回来,去胡四饭店等我,我要跟他和胡四商量点事儿。林武说,什么事情这么紧张?不挣钱了?你不知道咱这生意好到什么程度了,连当年胡四都没有这个起头呢。我说,钱没有命要紧,你马上回来,孙朝阳差点儿把我杀了,我必须跟你们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对付他。林武在电话那头大声喊,老七,你他妈把个逼脑袋伸出去咋呼什么?不怕对面来个车把你的逼脑袋削了去?接着传来老七的声音,武子哥,给咱兄弟留点儿面子行不?瞎鸡巴嚷嚷什么嘛。林武笑了,杨远你听见了吧,这小子不听我的指挥。我说,那你就把他一脚踹车底下去。林武咋呼道,老七,杨远说让我把你一脚踹下去,接着啦!我听见老七哎哟了一声,你真打呀,好,好,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林武说,我回家办点事儿,给我跑好了啊,“黑”我的钱我回来割你的蛋子,说着挂了电话。 回了市场,大昌正站在他办公室的门口跟一个卖鱼的小老板说笑,见我来了,气哼哼地晃了一下头:“天塌下来也没你什么事儿啊。”转身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21 进了办公室。小老板不明就里,尴尬地冲我笑道:“大昌这小子真没礼貌,怎么敢这样跟远哥说话?”我知道一定是又发生了什么,没理他,直接进了大昌的办公室:“怎么了又?皮痒痒了?” “你那个把兄弟太不象话啦,”大昌倚在沙发上忿忿地说,“昨天可能是喝了一宿酒,今天就开始耀武扬威……” “别着急,慢慢说。”我坐在他的对面,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为什么总是到了关键时刻他就来添乱呢? 第一百三十章如烟往事 大昌气哼哼地对我说,今天早上他刚来,就看见李俊海跟几个人站在楼道上醉醺醺地说话,大昌跟他打招呼,李俊海把头仰得高高的,就跟别人欠了他两吊钱似的,弄得大昌很尴尬,随口说了一句,海哥这是又喝大了啊。李俊海的一个朋友劈头骂了大昌一句,这就是蝴蝶的兄弟啊,怎么长得跟个猩猩似的,顶着个挨砖头的脑袋。大昌觉得他喝醉了,没理他,想进我的办公室打扫一下卫生,一进门看见办公室里一片狼籍,桌子上摆满了啤酒瓶,地下全是烟头。刚拿起笤帚,李俊海就跟了进来,满嘴酒气地说,你他妈再表现也拉倒,将来我管理这块儿的时候你们全得给我滚蛋。大昌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我真是不明白,这个李俊海到底跟你是什么关系,这不明摆着拆你的台嘛。” 我的心堵得慌,嗓子眼里像是挂了一块大石头:“他喝多了,别往心里去,以后我找他算帐。” 大昌的脸还在黄着:“你就那么忙?我听他的意思是,你想把这块儿交给他经营?” 这怎么可能呢?这是我的发祥地,任何人我也不会给他的:“他说醉话,你别听他胡咧咧。” 大昌喃喃地说:“反正我把话撂这儿,你要是真让他来我就走,哪怕没有活干,我也愿意,我很讨厌他。” “哈哈,大昌还挺有性格的,”我苦笑道,“不会的,要是真那样,咱们一起走拉倒。” “对了,刚才我接了付涛的一个电话,他发现孙朝阳了,在跟着他呢。” “孙朝阳在哪里?”付涛是春明的兄弟,估计是春明给他安排的任务。 “他没说,光说孙朝阳的车停在他家楼下,很可能人回家了。” 我略一迟疑,拨了那五的传呼,抬头对大昌说:“一会儿那五来了,你跟他交代一下,让他帮你照顾着生意,你什么也别干,马上去孙朝阳家附近看着他,他到哪儿你跟到哪儿,一有动向马上给我打电话,我在胡四那里。” 大昌笑了:“嘿嘿,就应该让那五回来,咱们这里还真离不开这么个人呢。” 那五很快就回电话了:“远哥,是不是忙起来了?我这就回去?” 这小子够聪明的,我正色道:“对,你回来,大昌要出趟门,你回来照顾一下,算不算上班要看你的表现。” 那五在那边好象蹦了起来:“没问题!我马上回去!亲娘啊,我可放心啦。” 挂了电话,我问大昌,李俊海发完酒疯就走了吗?大昌忿忿地回答,他走了还好呢,带着人满市场晃荡,见着个人就跟人家打招呼,老李啊,我李俊海又回来啦,老张啊,想我吗?没想到吧,我李俊海马上就要回来啦,耀武扬威完了,一人一辆摩托车扫荡似的沿着市场转了一圈,这才一溜烟的走了。我把眉头皱得生疼,他妈的,我这个把兄弟可露出狐狸尾巴来了,这分明是迫不及待了,他以为我摊上这么多事情就乱套了,他应该接手我的生意了,心都要爆炸了……以前对他的那些怀疑,一股脑地全泛上了心头,起码在他想取代我这个问题上我没有怀疑错他,他一定就是这么想的!好啊,等我处理完了眼前的事情就处理你,我他妈还让你滚蛋,这次滚蛋你就别想再回来了。好象在潜意识里早给他安排好了出路,我几乎没有多想就看到了下一步,我跟他结清了帐目,然后让他带着他的人走,他灰溜溜地走了,不知去向。我打算好了,我跟你还是把兄弟,你有困难我照样帮,可是我再也不会把你拢在身边了。 “花子,趁那五还没来,你赶紧统计统计咱们这边的人数,除了干活不好的,剩下的都去胡四饭店集合,今天中午会餐,我给大家发点儿辛苦费,”说着拨通了花子的大哥大,“花子你回去了吗?”花子说刚回来,我看见老爷子和二子提着菜篮子出门了,用不用派人跟着?我说不用了,春明跟着呢,你把我让你统计的人都统计好了吗?花子说都统计好了,我说,“你给他们打电话吧,让他们十一点到胡四饭店会餐,你身边的弟兄先不要来,以后我单独请他们。”花子说,重要岗位的我都跟他们说了,让他们继续上班,其余的都去,我点了点头,“也行,就这样吧。” 放下电话,我问大昌:“你这里有多少现金?” 大昌打开保险柜拿了一万块钱:“就这些,你数数,一万。” 我把钱装进了包里,转身就走:“如果没有什么事情,你中午也过来,让付涛继续跟着就行了。” 很奇怪,走在去胡四饭店的路上,还是在原来的那个地方,我又碰见了上次那个背影像芳子的女孩儿。我又把她的背影当成了芳子,这个背影好象一块磁铁一样,一下子就把我吸了过去,力量大极了,我被猛地吸到了她的前面,刚一回头,那个女孩儿就狠狠地惋了我一眼,我尴尬得笑都笑不出来了,怔怔地看着她从我的身边飘然而过,像风吹着的花瓣。我记得那天的阳光特别毒,照在头顶上有一种砂纸磨着的感觉。我孤单地站在阳光下,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具蜕了内容的蝉壳,四面八方吹来的风全灌了进来。芳子,你去了哪里?一样的时间,一样的太阳底下,让我感到困惑的是人与人之间竟然会如隔万里,我想象不出来芳子此刻会有什么样的心情,也想象不出来她这会儿在哪里,她在那儿干什么?一些关于我跟芳子的往事,如风中的轻烟般飘过我的眼前,它让我一阵阵的眩晕……后来我听过一首歌,有一句歌词印象很深,“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当我想到自己成为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在冬天的雪地里独自行走时,心中那种凄凉的感觉几乎让我站不住了。我就那样用一个僵硬的姿势站在阳光下傻笑,眼前满是芳子幽怨的目光……我神经了,看见我到了胡四饭店的时候,胡四、林武,还有芳子坐在门口晒太阳。 我很幸运,几乎每次到胡四饭店找胡四都能碰见芳子。我清楚的记得我从监狱回来的不几天,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她可真漂亮啊,那天的阳光也是这样灿烂,她站在灿烂的阳光下,阳光打在她的身上,让她的全身散发出一种五颜六色的光芒,她的脸蛋似乎是透明的,泛着苹果般的光泽。她大大咧咧地站在门口跟林武开玩笑,她笑起来是那样的迷人,眼波一闪一闪的,大大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儿……她坐在我的对面,轻瞟我一眼,然后拿起烟盒一下一下的往外掂烟,烟掉出来了,她插进去继续掂,神情若有所思。那时候我的心钻进了一只兔子,一蹿一蹿地往上跳。 “膘子,傻鸡巴笑什么呐?”林武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对面。 “啊?你怎么来了?”我猛然打了一个激灵。 “刚下车,”林武过来拉着我就走,“刚才有个小孩跑过去跟大人说,这里站了个神经病……” “去你妈的,你才神经病呢。”我尴尬地跨上了人行道。 林武笑道:“你小子肯定有什么心事,单纯为了孙朝阳你是不会出这么个膘子样的。” 我苦笑道:“我找着芳子了。” 林武撇了一下嘴巴:“我也知道了,昨天胡四对我说了,去她娘的,她死了才好呢,不值得为个婊子伤心。” 芳子是个婊子?我一凛,差不多,应该归类于婊子那个级别,我笑了笑:“可惜了……” 林武疯狂地笑了:“哈哈哈,后悔了吧?当初我就劝你,先办了她再说,办了她你就不会觉得可惜了。” 心中隐约也有这方面的意思,我也陪着笑了两声:“我是说可惜了我对她付出的感情。” “你付出个鸡巴,人家陪你玩儿的时候,你就没有得到过快乐?到这般天就别说这些酸溜溜的话啦。” “那倒也是……”他说得一点儿不错,我幸福过,那种幸福是任何人都无法给我的。 “不说她了,两座山碰不到一起,两个人会碰到一起的,等我碰上她,我替你报仇,一鸡巴穿了她再说。” “我操,这么不够意思啊,”林武这话竟让我冷不丁生出一股快意,“不需要你替我,我亲自来,哈!” 林武沉默了一会儿,闷声问我:“刚才在电话里,你说什么?孙朝阳想杀你?” 我把在济南的那一幕告诉了林武,末了说:“你分析分析,他把我绑走了想要干什么?” 林武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他没那个胆子,想杀你的话,那天他直接就开枪了,最大的可能是想废了你。” 有这种可能,但我考虑,最大的可能应该是想给我施加压力,让我主动放弃与他的争斗。 我胡乱嘿嘿了几声:“你分析得也有道理,见了胡四再说吧,他脑子厉害。” 第一百三十一章终于还是出事了 胡四没在店里,我问村姑胡四去了哪里?村姑说,一大早他就接了个电话,脸都没刮就走了。我让村姑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我找他商量一件事情,然后就跟林武进了一个单间。林武问我,听说汤勇回来了,你知不知道这事儿?我说知道,他现在帮孙朝阳办事儿。林武使劲摸了几下头皮,这小子很猛,他这一回来把不少人都吓着了呢。我说,这有什么可怕的?他在里面这一呆就是七八年,出来以后是个鸡巴是个蛋还不知道呢,怕他干什么。林武想了想,点点头笑了,对,不讲是他,我在里面才呆了四年,出来就“膘”了大半年,他“膘”的时间还得长,等他反过乏来,威风也就减了一大半儿,没什么可怕的。我赞同道,对,再说他那把年纪了,没准儿这一“膘”就成“迷汉”了。 胡乱说着,村姑就进来喊我听电话,说胡四回电话了,让我亲自去接。 刚抓起话筒,胡四就在里面嚷嚷上了:“你是怎么搞的?怎么把小钱给弄残废了?” 我的头皮一麻,我操,这么快?:“四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胡四急急地说:“这你就不用管了,我也是一分钟之前才知道的,人家报案啦,怀疑是你的人……” “我先出去躲躲?”这时候我反倒冷静下来。 “不用了,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你的头上,他们只是怀疑,可能得走走过场。” “这我不怕,我没有去过沂水,爱怀疑谁怀疑谁,”我放心了,“你回来吧,我找你商量个事儿。” “还回个鸡巴回?”胡四叹了一口气,“我再找找别人,尽量争取把这事儿压住。” “四哥,你就别麻烦了,长法不回来了,亡命天涯去了,一切事情他都担着,警察找我我也不怕。” 胡四沉吟了半晌,开口说:“那也不行,你不能出一点儿麻烦,一出麻烦大家都跟着你倒霉……” 你跟着我倒的什么霉?刚想反问他一句,猛然就想起了去年我派人帮他打伤了一帮外地司机的事情。 我哦了一声,胡乱敷衍道:“那你就按你的想法来,处理完了就回来,今天我把你的店包了。” 胡四说:“你跟前台说一声就可以了,我尽量早点儿回去,记着啊,先别回市场。” 我笑了笑:“我不笨,我回去让他们罗嗦我啊……就这样吧,四哥受累了。” 真没想到傻逼小钱是这么个犟种,这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想起长法的那套充满自信的话,我竟然笑了,到底是个没脑子的地痞啊,你就没从他的表情和眼神上看出点儿什么来?看出来就应该加大“帮助”他的力度啊。我顺着这条线一路往下想,小钱报案了,不管残废没残废,这终究是一起重大伤害案件,警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接下来会调查挑他脚筋的是什么人,长法暂时不可能落网,警察会分析事情的原委,很快就跟前面并案了,这一定也是长法的人干的,长法的上面是谁呢?很快我就会浮出水面……警察找我来了,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甚至可以告诉警察,老钱欠我的钱,三年没还了,我跟他要他不给,我是个老老实实的生意人,没办法只好找人帮我要,至于他们怎么要的我不知道,反正钱没要回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一概不知道。你能把我怎么的?我也的确没干什么呀。 回单间坐下,我把长法将小钱打了的事情告诉了林武,林武不屑地哧了一下鼻子:“去他妈的,这算点什么鸡巴事儿?这样的事情多了,他们管得过来嘛,再说他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你安排的长法去打人的?没人证明吧?现在是法制社会,抓人需要证据的!四逼也扯他妈鸡巴蛋,关你屁事儿?让他们来找,我还反告他们个诬陷罪呢,抓人?你就让他们抓,超过二十四小时不放人,我他妈告他个非法拘禁!放心、情好,政法机关不会那么傻,他们应该先去抓打人的人,抓不着顶多传你过去问问情况,这叫询问,不叫传讯,我懂,询问你的时候,你跟他们拍桌子……” “哈哈,你真是虱子多了不咬人啊,看样子你经常被人家‘询问’,哈哈。” “你算是说对了,”林武把眼一瞪,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22 “我还不理他们呢,老子没空伺候你们!” “话是这么说,可防备着点儿没错,我不想引起警察的注意。” “也对,咱们这些人经不起折腾了,一折腾保准出麻烦,唉……难啊。” 我怕他再朗诵出三字诗来,连忙岔话:“咱们客运那边赚了多少银子了?” 林武摸着下巴哈哈笑了:“除去费用,三天净赚五千!哈哈,比你卖鱼强吧?还他妈不用费脑子。” 真不错,我也笑了:“好,果然是林将军,以后这一块就交给你了,赚了钱有你的一半。” 林武推了我一把:“别送这些干巴人情,我林武有数,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以后我有了钱跟你竞争就是了。” 接下来,林武给我讲了一个笑话。林武说,刚开始跑的时候,这一头一辆别的车没有,到了那头出了点儿麻烦。刚卸下客人,老七站在车旁边招呼买卖,过来了几个敞胸裂怀的朋友,老七没防备,被人家一拳打到了车轱辘底下。老七吓得不敢出来,一个劲地吆喝武子哥救人。林武过去了,那帮人一看林武这个体格,没敢动手,列着个吵架的姿势想跟林武掰扯掰扯,林武也不废话,三拳两脚把他们打散了。车刚往前开了几步,那帮人就喊来了帮手,拿着棍子把车拦下了。林武想掏出枪来吓唬吓唬他们,正在犹豫,兔子他们的车来了,车还没停稳人就下来了,两股人一汇合,像群狼冲进羊群似的把他们全打跑了,丢了一地破棍子。林武怕出事儿,直接给当地的一位大哥打了一个电话,这位大哥以前给胡四当过司机,也是劳改出身,一听这事儿,骑着摩托车就来了。那帮人正探头探脑地商量着要反扑,大哥像打雷那样暴喝一声,都他妈的活够了?滚!那帮人一律缩紧了肩膀滚蛋了。林武没跟车回来,直接请大哥喝了一场,喝着酒,林武说,这边就靠你了,可以的话我们给你管理费,大哥感动得不行,直说林武瞧不起他,拍着胸脯说,好好干你的吧,我现在发了,不差你这点儿银子。大哥说话果然管用,那头的人不见了不说,车也少了好几辆。 胡乱笑了一阵,我拨通了李俊海的大哥大,李俊海好象在睡觉:“是蝴蝶啊,找我有事儿吗?” 我忍着恶心告诉他,让他把最能干的兄弟带过来会餐,我给大家发点儿辛苦费。 李俊海嘟囔了一句“没那个必要”,好象在穿衣服:“你那里有钱吗?” 我说有,你只管带人过来就是了,我在胡四这里。 李俊海说:“正经干活的我带过去,当枪使的就算了,以后我请他们吃顿饭拉倒。” 这话我听了又是一阵不爽,什么叫当枪使的?这伙计怎么一点儿兄弟感情都不讲?脸搭拉得老长。 “行,”我说,“随你的便,十一点就过来吧,我的人十一点都就到了。” “我知道了,”李俊海吧嗒了一下嘴巴,“我还真有点儿饿了……黄胡子和孙朝阳那边没有什么动向吧?” “没有,只是听说孙朝阳露面了,好象回家了,我带人盯着他去了,需要你的话见了面再说。” “别拖拉啦,”李俊海似乎很着急,“他回家了直接派人抓他就是了!你等等,我派人去。” “慢!”我突然发火了,“你到底是在帮我还是在毁我?大白天的你犯的什么神经病?” 李俊海啊了一声,口气变得很快:“咳,你瞧我这脾气……得,我不着急了,在那儿等着,我一会儿就到。” 挂了电话,我还在生气,鼻孔都撑大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这他妈是在帮我嘛! 林武递给我一根点着了的烟,语气暧昧地说:“你可真有意思啊……呵,东郭先生也不过如此。” 我决定杂乱的事情不想了,一门心思地跟大家高兴高兴,猛地吸了一口烟,走到门口把村姑喊了过来:“你安排人在门口挂个客满的牌子,今天我把你们饭店包了。”村姑问,胡老板知道吗?我说,“大姐,你打听那么多不嫌累吗?这是你应该打听的?去,安排去。”林武从后面踢了我一脚:“干什么你?什么态度嘛,不知道这是你大嫂?”我一楞,不会吧?难道林武跟这个村姑有了那层关系?我回头瞄了林武一眼:“开玩笑吧,怎么可能呢?”村姑的脸刷地红了,扭着碾盘似的大屁股奔了厨房,林武的脸也有些发红:“真的,她人挺不错的,别看模样不济,对我好着呢……我跟她都,都他妈流产好几次啦!滚蛋滚蛋,什么眼光看我?你那个就好?大脸盘子跟个发面火烧似的。” 我蹲在地下笑得肚子疼,挥舞着双手乱乱划拉:“难兄难弟啊咱这是……哈哈,娶了俩妖怪。” 听我这样一说,林武不尴尬了,嘿嘿地陪我笑:“这叫有福啊,不辈子没有绿帽子戴,扔大街上都没人要。” 正互相拿对方的对象取笑,胡四进来了:“俩膘子笑什么呐,没喝就醉了?” 我站起来,拉胡四坐下:“怎么样了,事儿压下了?” 胡四用手托着腮帮子,轻轻摇了摇头:“很麻烦,事情大了根本压不住,没人敢冒这个险。” 第一百三十二章胡四与汤勇的生死之交 林武一把扒拉下胡四支在腮帮子上的手,瞪着一对牛眼说:“你养了一群白眼狼?关键时刻反咬一口?” 胡四白了他一眼:“人家反咬了吗?不懂你就少插嘴,这事儿不像你说得那么简单。” 林武忿忿地说:“不简单还能怎么的?抓人?抓谁去?他有怎么证据说蝴蝶干了这事儿?” 胡四横了一下脖子:“说你是个膘子你还不服,你以为警察都跟你似的,也是膘子?操,闭上你的臭嘴吧。” 林武还想说什么,我拽了他一把,对胡四说:“四哥辛苦了,我做的事情我来挨就是了,我自己心里有数,他们找不到我的把柄,干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全是跟长法单线联系的,只要他们抓不住长法,我就没什么事儿。” 胡四瞥了我一眼:“蝴蝶你也是,你没打过劳改吗?警察是吃素的?他们的脑子就那么简单?” 林武拍了一下桌子:“老四你别拿大奶子吓唬小孩,现在的法律跟严打的时候不一样了,讲究的是证据!” 胡四嘿嘿一笑:“林武,你看电视看多了吧?你以为你是生活在美国?法律?哈哈哈,法他娘了个逼律。” 这事儿我已经成竹在胸,法律再不严谨也得讲究证据,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我安排长法去挑人家的脚筋的。我承认在这件事情上我有重大嫌疑,可是你拿出事实来证明给我看呀,如果仅凭猜疑就把我抓起来,那可真是违法了,我相信警察是不会那么做的。前几天胡四还对我说,胡东在里面乱咬人,可是他咬来咬去没咬到我,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老钱是欠了谁的钱,小炉匠就更不消说了,这小子懵得像个死人,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长法让他去抓那个姓钱的。老钱对警察说,肯定是蝴蝶派人找的他,人家警察直接把他给堵了回去,你欠人家的钱还不让人家找你了吗?再说,在这件事情上哪里有什么蝴蝶的影子?“我的人也使上劲了,暂时没你什么事儿了,以后只要别再掀动起来就过去了。”这是胡四当初对我说的。可是终究还是出了麻烦,这有点儿始料未及的意思。可这能怪谁呢?我总不能眼看着你小钱去折腾我爹吧?如果你仅仅是发几句牢骚也就罢了,你竟然派人去过我家,甚至你还拿枪想干点儿什么,我能饶了你吗?你想当孝子,我就不想当吗?弱肉强食你明不明白?你跟我斗根本没有这个实力,不砸你砸谁? 我轻描淡写地冲胡四一笑:“四哥,既然都这样了,我等着就是了,咱们别操心这事儿了,没事儿。” 胡四歉疚地瞥了我一眼:“兄弟,我就这么大的能力了……唉,我真没想到我还挺废物的。” 林武一仰脖子笑了:“哈哈,谁也没说你废物啊,你还是响当当的胡四爷,不过你养了一群废物倒是真的。” 胡四尴尬地把手在脸上搓了几把:“人家也有人家的难处,这我理解,换了我,我也不敢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 “四哥,汤勇你还记得吗?”这才是我来找他的目的,我盯着胡四的眼睛说,“听说他回来了。” “我见过他了,”胡四皱了皱眉头,“昨天晚上他到我这里来过,我俩喝了不少酒。” “他没跟你说过什么?”我问。 “说什么?关于你的?”胡四还在皱着眉头,“一个字没提,只是跟我叙旧。” “没提我,这我明白,人家不认识我嘛,可是他就没提提孙朝阳什么的?” “这个也没提,”胡四陡然提高了声音,“所以我难受就难受在这里,我知道他跟了孙朝阳,他什么意思?” 看来汤勇真的城府很深,这些事情他都不提,这是在放烟幕弹呢,他的脑子里一定装满了这些事情,跟胡四见这一面一定是先来个旁敲侧击,听胡四说些什么,然后或者静观其变,或者主动出击,一切想法其实在他的脑子里已经形成了雏形。眼下孙朝阳已经回来了,他们出击的时候也就快要到来了……汤勇在这里面想要干点儿什么呢?直接出面帮孙朝阳砸我?这似乎不太可能,一是因为汤勇跟孙朝阳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不会因为一个即将沉底的老家伙去惹动一个正在上升的新人物的;二是因为他自己的势力还没有形成,他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贸然出击。那么他来找胡四是什么意思呢?我低着脑袋想了一阵,豁然开朗,他这是拉人来了,极有可能是他想先把胡四安抚下,利用他跟胡四在看守所的那段交情,让胡四靠他近一些,然后再去拉拢别的尚有一定势力的人,最终目标就是我了,他不会拉拢我的,因为将来我是他最大的敌人,他一定也打听过我的脾气,我是不会受他拉拢的,所以,当他感觉时机来临的时候,就会亮出牙齿跟我叫板,最终把我踩在脚下……那就来吧,我先把你的粮草切断再说,这几天就砸挺了孙朝阳! “四哥,我知道你跟汤勇的关系不错,我说句话你别不高兴啊。”我推了还在叹气的胡四一把。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谁知道谁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有话你尽管说。” “汤勇来找你是什么意思?他明知道你跟孙朝阳是死对头……” “这还用你来问我?”胡四悻悻地翻了一下眼皮,“我正考虑这事儿呢。” “乱脑子了吧?”我笑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我来帮你分析分析……” 接下来,我把刚才想的对胡四说了一番,胡四点了点头:“有可能,不过我很不理解他,按说我跟他在看守所的那层关系,他不应该跟我来这套虚的啊……操他妈,这人都是怎么想的呢?乱了乱了,全他妈乱套啦……你不知道,我跟他在看守所的时候,那可真称得上是生死之交。有一次我因为在里面唱歌,被老白毛抓住了,把我铐在厕所里,没人敢过去帮我揉揉肩膀,他过去了,用一根小铁丝把我的铐子捅开了……后来他挨那顿死揍啊。他判了死刑,我去死刑号看着他,他让我帮忙写申诉,我冒着关禁闭的风险帮他写了,后来他改判了,改成了缓杀,我们俩那个哭啊,当兵的都不敢管,管了他就拿开水泼……再后来他去了新疆,有人改判转到我们队上的时候,他们说,汤勇在新疆整天念叨你,说胡四是个好哥们儿,将来出去我一定要报答他……这怎么说变就变呢?他这是跟我玩儿的什么把戏?” 胡四的这番回忆把我感动得不轻,心里很矛盾,汤勇要是不站在孙朝阳这边,那该是多好的一个哥们儿啊。 胡四见我不说话,叹口气站起来,走到我的身后,摸着我的肩膀说:“别担心,还是咱哥们儿近便。” 林武也跟着叹气:“你说老汤这伙计怎么会跟了孙朝阳这个混蛋呢?他不知道孙朝阳是个杂碎?” “谁在叫我的外号?”李俊海站在了门口,“哈哈,林武,肯定是你,四哥文明,不会是四哥叫的。” “呦,是俊海呀,”胡四上前一步拉进了李俊海,“快请坐快请坐,哈哈,稀客啊。” “你叫杂碎?”林武乜了李俊海一眼,“我刚才说的是杂碎呢。” “是啊,林子不知道我还有这么威风的外号,哈哈,”李俊海一屁股坐下了,“他们背后都管我叫李杂碎呢。” “我操啊……”林武颓然吐了一口气,“我算是服了,好,真好。” 胡四看看我再看看李俊海,莫名其妙地笑了:“哈哈,你们两个还真有点儿意思,哼哈二将似的,形影不离啊,光在我的饭店里就碰见俊海兄弟好几次了,每次都是蝴蝶先来俊海后来,要是在平常,还真见不大着面儿呢。” 李俊海大大咧咧地冲胡四一呲牙:“要不人家都说把兄弟比亲兄弟还亲呢,我跟蝴蝶就是这么个意思,是不是蝴蝶?”我的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胡乱点了点头,李俊海放肆地笑了起来,“哈哈,我这个兄弟是越来越腼腆了,笑起来跟个娘们儿似的,哈哈哈,其实我心里最感激他,没有蝴蝶就没有我李俊海的路可走。远的不说,就说我刚出来的那次吧……对了,我得先感谢感谢四哥和林武,我记得我刚出来的时候,是你们哥儿仨去接的我……” “打住打住,”林武摆了摆手,“我可没去接过你啊,别把我也拉扯上。” “看看看看,学雷锋了不是?做了好事还不留名呢,”李俊海嘿嘿一笑,“反正我是记在心里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23 了。” “俊海,大家都来了吗?”我实在是不喜欢看他的这些做派,岔话道。 “来了,都在门口等着呢,没有你的吩咐谁敢进来?我的兄弟都很讲礼貌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黄胡子绑架了我弟弟 我看了看表,差十分钟十一点,刚想给大昌打个电话,大昌就敲门进来了:“远哥,兄弟们都来了。”说着冲我使了个眼色,我跟着他走了出来,大昌前后看了看,低声说,“孙朝阳又走了,我去的时候他正好出门,跟一个大个子在一起,后面跟着他原来的那两个保膘。我看着他们上了车,就打了个车跟在他们后面,他们直接上了快速路,好象要出远门的意思。跟了一阵我就跟不上了,他的车速度太快了,一辆破拉达车根本跟不住他……”我点了点头,估计孙朝阳这是又去了济南,让大昌带兄弟们先进来,我站在走廊上给五子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孙朝阳可能去了济南,让他帮我盯一下,看到他住下了,马上通知我。五子说,没问题,涛哥很生气,这次你跟涛哥联手,他跑不掉了。 挂了电话,我挨个房间数了数,一共是八十几个人,我把他们召集到胡四刚开辟的一个舞厅里,先说了一阵感谢话,然后把钱拿出来递给了大昌,让大昌给他们发奖金,大家一看又多了一个月的工资,整个沸腾了,欢呼声像是要把胡四的饭店给他“鼓”了。发完了钱,大家各自回自己的房间等待会餐,我回了胡四和林武呆的房间。 李俊海跟进来,看样子是想在我们这个房间坐下,胡四把头扭到一边大声地咳嗽。 见状,我对李俊海说:“俊海,你去你那帮兄弟那边,一会儿我也过去。” 李俊海明白胡四不喜欢他,讪笑道:“呵呵,四哥一看到我就犯咳嗽病了……得,别给我传染上,我走。” 林武翘着二郎腿嘟囔道:“人贵有自知之明,自知才能自立,自立才能自强啊。” 李俊海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蝴蝶,你就不用去我那边了,你该转转跟大家融洽融洽就融洽融洽,弟兄们这么高兴,你也别老是在一个地方坐着,难得弟兄们聚到一起。”这话又让我一阵不快,这还用你嘱咐?合着我成了你的小兄弟,还用得着你来替我打算?我笑笑道:“行啊,你招呼大家开席吧,我先跟四哥他们聊一会儿。” 李俊海一出门,林武就冲地下啐了一口:“真他妈恶心死我了,杨远,你怎么交往了这么个杂碎?真他妈……” 胡四横了他一眼:“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你知道人家蝴蝶跟李俊海是什么关系?” 林武没趣地摇了摇头:“什么关系,把兄弟呗,操,真掉价。” 尽管我也厌恶李俊海,可是林武这话我更不喜欢听,我瞪他一眼道:“林武,以后别这样跟我说话。” 林武怏怏地瞟了我一眼:“不说了,最后一句,将来你死就死在你这个把兄弟的身上。” “你他妈真能闹……”我刚想反驳他两句,桌子上的大哥大就响了,急促得像警报,我一看是金高的号码,一把按开了接听键,“说话。”金高的声音很平稳,但我还是听出了里面的那股焦躁:“你出来一下,我就在胡四饭店的拐角这里,我有个要紧事儿要跟你说。”莫非是我爹他们出了什么事情?我忘记了关机,忘记了跟胡四和林武打声招呼,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跟站在门口的李俊海撞了个满怀,李俊海冲我的背影大声喊:“慌什么慌?叫尿憋着了?” 我冲过马路,快步到了拐角,金高对着大哥大还在喂喂,我喊了一声:“我来啦!” 金高关了大哥大,脸色焦黄:“你先把电话关了……站稳了,别紧张。” 一定是出事儿了!那一刻我感觉自己都要飘起来了,仿佛有一只手在提着我往天上飞,我摆摆手不让金高说话,扶着一棵树慢慢蹲了下来,这个姿势让我感到安全,身子不是那么轻了……我冲蹲在我对面的金高点了点头:“我没紧张,你说。”金高不说话,拿过我的大哥大给我关了电话,点了两根烟,插到我的嘴里一根,轻声说:“二子不见了。”因为早有预感,我没有表现得那么慌乱,慢慢抽了两口烟:“我爹呢?”金高说:“老爷子回家了,我骗他说,你临时有事儿,中午回不来了,二子对你不带他出去玩儿有意见,你带他出去了……老爷子很不高兴,说你不懂事儿,带个大活人出去,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我说不是你来接的他,是大昌,大昌是个粗鲁鬼子,忘记了……” “春明呢?”我打断他道。 “他吓傻了,对我一说情况就跑了,我估计不是怕你责怪他,他是找二子去了。” “那你也别出来啊,我爹怎么办?”我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我安排花子他们连胡同都堵上了……” “春明是怎么跟你说的?” “春明说,二子很调皮,到处乱跑,老爷子在那里买菜的时候,因为花子还得看着老爷子,所以……唉。” “来,你扶我一把……”话还没说完,我的胸口一堵,一口鲜血就喷在了树上,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金高连忙来拍我的脊背,我扶着树站了起来:“跟我回家。”金高不走:“回什么家?你一回家老爷子问你二子怎么没回来,你怎么解释?不能回家……听我的,马上招集弟兄们开始找二子,哪怕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他!我已经派了几个弟兄去黄胡子家附近埋伏着了,不管是谁,只要是去找黄胡子的一律抓来……估计没戏,黄胡子最近是不可能回家了。这样,咱们撒开人马,来他个地毯式搜索,必要的时候动用‘白道儿’上的朋友,大家全体动员起来……” “先不要扩散,”我的脑子像是突然被冰镇了一下,异常清醒,“知道的人多了没有好处,只会更加乱套。这样,你把你最贴心的兄弟召集起来,让他们悄没声息地调查黄胡子躲在哪里,我这边让李俊海动员他的人一起去找,李俊海的人比咱们的人消息灵通,然后你就回来,咱们一起在胡四饭店里等待。我估计绑架我弟弟的一定是黄胡子,他这样做的目的有两个,一是给他弟弟报仇,砍我弟弟几刀,二是不动我弟弟,通过绑架我弟弟来要挟我,想达到什么目的现在还不清楚,估计是想夺回他的地盘……这是后话了,只要他不伤害我弟弟,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他!所以我考虑,很快他就会给我打电话,只要他打了电话,我就有办法跟他周旋……先这样吧,你马上回去安排,我在这里等你。” 金高顿了顿,抬手摸了我的肩膀一把:“别太担心了,我估计黄胡子没有胆量伤害二子。” 我稍加考虑,问金高:“你知道黄胡子他哥哥住在哪里吗?” 金高自言自语道:“他哥哥出来了?我不知道……不过好打听,对,派人盯着他哥哥。” 我推了他一把:“别罗嗦了,快去吧。”说着拨通了我家的电话,是我爹接的:“你还有没有点儿礼貌?” 听到我爹的声音,我的心很塌实,感觉我是在紧紧地拥抱着他:“嘿嘿,又生气了,我那不是怕你也跟着嘛……” “我跟着怎么了?嫌我老了,走不动了?”我爹的声音很大,连旁边的汽车喇叭声都盖过了。 “这可不是我的意思啊,”我强忍着泪水,嘿嘿地笑:“是二子说的,二子说你老是说他乱跑,他不让你跟着。” “好小子,等他回来吧,回来我敲断他的腿,”我爹似乎消了点儿气,“你们要去哪里?” “呵呵,二子早就跟我商量好了要去济南,他想逛逛大明湖,爬爬泰山……” “好好在那里玩儿两天吧,唉,二子长这么大还真没出去好好玩玩呢,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这得看二子的心情了,早得话三两天,晚的话我再带他去南方转转,什么西双版纳啦,什么桂林山水啦……” “少花钱啊,你总是大手大脚的,”我爹彻底消了火,“常往家里打个电话,省得让小刘心事。” 正说着话,李俊海老远地跑了过来:“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呐,大家敬你酒都找不着你,快回去!” 我嘱咐了我爹一声注意身体,挂了电话:“你来的正好。” 李俊海瞪大眼睛看着我:“兄弟,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 这个时候我竟然对李俊海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好感,甚至带有一丝依赖的情绪:“俊海,我弟弟被人绑架了。” “啊?!”李俊海的这声啊刚喊出来,我的大哥大就响了,我一看号码,猛地喘了一口粗气,黄胡子! “杨远吗?呵呵,猜猜我是谁?”黄胡子不可一世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几乎看见了他阴郁的眼睛。 “黄胡子,我弟弟是在你那里吧?”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轻松一些,“你本事不小啊。” “别担心,我在跟他玩儿游戏呢,我不像你,我对小朋友历来是很爱惜的……来吧,二子,跟你哥哥说个话。” 第一百三十四章黄胡子的如意算盘 我的脑子一下子空了,我看见眼前飞着很多小鸟儿,天空像平静的大海,这些小鸟儿一会儿像海鸥那样潇洒地飞,一会儿变成了一支支的箭,嗖嗖地往天空最蓝的地方扎……我看见我弟弟站在我的面前,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天真,那样无忧无虑:“哥哥,黄叔叔可真有意思,下跳棋下不过我,耍赖呢,把我的弹子都藏起来了,你过来说说他。” “二子……”我一下子变成了哑巴,嗓子眼似乎被塞进了一块石头,眼前的小鸟儿全飞走了。 “哈哈,杨远,听见了吗?”黄胡子沙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弟弟让你过来呢,你的意思呢?” “把电话给我,”李俊海的表情很沉稳,扳过我的肩膀,冲我伸出手,“把电话给我。” 我紧紧地攥着大哥大,仿佛是在攥着我弟弟的手,绕着树转了起来:“黄胡子,你把电话给我弟弟。” 黄胡子嘎嘎地笑了:“他不理你了,他跟我弟弟在堂屋打纸牌呢,哈哈,你弟弟可真可爱。” 堂屋?!我的脑子一下子亮了,好小子,跟我玩儿你还嫩了点!堂屋?只有农村的房子才有这个称呼! 我舒了一口气,小子,我会抓到你的:“二哥,这样吧,你直接跟我谈你的条件吧,我尽量满足你。” 李俊海猛地拉了我一把,把一根指头竖在嘴上一个劲地摇头。我离他远了一点儿,仔细听黄胡子的回答,黄胡子嘎嘎地笑了一阵,嗓音突然变得阴沉起来:“杨远,你的用词有问题啊,现在不是我跟你谈条件,而是你必须答应我的条件,因为目前你不具备跟我谈判的资格。这样吧,我的要求很简单,可是我现在不想说,我还没亲够你弟弟呢。”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我谈呢?”看来他是想再折腾我一阵,我只好顺着他来。 “不一定,什么时候我的心情好了,我会主动找你的,”黄胡子又笑了,“注意啊,二十四小时开机。” “可以,但是你必须保证我弟弟的安全,要知道,我只有一个弟弟,他出了任何问题我都不会放过你。” “哈哈,又说远了,”黄胡子在那边嚷了一声“二子乖,别吵吵”,接着说,“不会的,我很喜欢他。” “那就好,我随时听你的电话。”我估计黄胡子暂时还不会把我弟弟怎么样。 “记住啊,是好汉就别报案,咱们好好玩玩,一报案就死人,听见了吗?” “我必须经常听见我弟弟的声音,不然你什么也不要跟我谈了。” 电话那头传来我弟弟的声音:“黄叔叔,我哥哥不来了吗?”黄胡子哈哈大笑:“你哥哥出差了,他嘱咐我让你好好跟叔叔玩儿几天,玩儿够了给他打电话,他亲自来接你。”换了一种漠然的口气对我说,“杨远,好好跟我学吧,对待小孩儿不能下你那样的黑手……妈的,想起来我就生气,好了,挂电话吧,我不愿意跟你这种混蛋继续说话了。” 我让他先别挂电话,一字一顿地说:“二哥,算我求你,大人的事情不要告诉小孩。” 黄胡子哦了一声,又笑了:“我发现你也不是什么英雄,脑子很乱嘛,哈,别废话了,挂啦。” 大哥大里传来一阵静音,我盯着电话看了许久,似乎是在盼望着我弟弟能从电话里面跑出来。 李俊海扳着我的肩膀,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被他牵着鼻子走?” 目前不让他牵他也已经牵上了,我倚在树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像是被人扎了一把刀子,这把刀子沿着我的心脏一路往上走,一直走到了我的嗓子眼里,嗓子眼猛地一呛,我又吐了一口鲜血……我这才发现,我的身体是那样的虚弱,跟我刚做完手术躺在床上的感觉差不多。我撩起衣服下摆,慢慢擦拭着嘴角的血渍,瞟了站在我旁边惊惶失措的李俊海一眼:“俊海,别担心,这是因为昨天我喝多了,把嗓子喝坏了的原因……你的兄弟里面有住在郊区的吗?” 李俊海边拍打着我的后背边说:“有,很多,都是当年跟我一起‘拉杠’的兄弟,你的意思是?” 我把关于“堂屋”的怀疑告诉了李俊海,李俊海猛地一拍大腿:“他跑不了啦!肯定不远,就在郊区!” 我吐干净了嘴里的血沫,冲他点了点头:“你的兄弟哪个村的人都有吗?” 李俊海眯着眼睛一算:“差不多,这你就别管了,他们有很多耳目,农村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24 又那么闭塞,很容易打听。” 我的心情轻松了许多,竟然嘿嘿地笑了起来:“回去喝酒,呵呵,这事儿交给你了,马上办。” 回到胡四饭店,我去洗手间细了一把脸,把嘴巴仔细地漱了漱,对着镜子好一阵打量,气色还不错,眼睛依旧明亮,神色依旧坚定。我挺了挺胸膛,站在小便池上撒了一泡尿,这泡尿可不怎么样,跟酱油的颜色差不多……走出洗手间,我故意在走廊上大声唱了一句——困难吓不倒英雄汉,红军的传统代代传,毛主席的教导记心头,坚持斗争啊!林武一把推开了门:“我操,我还以为你被酒吓跑了呢,原来是发酒疯去了!”我把双手撑在墙上,对着墙皮骂了一句“操你娘”,奔到墙根抓起来一把笤帚,像京剧里策马那样,一路挥舞着进了胡四和林武的单间。胡四看我的眼神有些发傻:“咦?你没喝酒啊,怎么这就醉了?装的吧?”我扔了笤帚,一屁股坐在了胡四的对面:“谁喝醉了?我这是先给自己打打气,准备跟你恶战一场呢。”胡四反着手试了试我的脑门,摇摇头说:“没发烧啊……不对,你小子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说,刚才出去干什么了?”我打开他的手,抓起杯子咕咚咕咚干了一杯酒,抹下挂在下巴上的一滴酒给他弹到脸上,淡然一笑:“四哥真是个老狐狸,你怎么就看出来我有什么事情呢?猜对了,你厉害。” “别喝酒了,”胡四一把按住了我拿酒瓶的手,“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儿了?你的气色很难看。” “蝴蝶,不来这样的啊,什么话存在肚子里可不够哥们儿,”林武也按住了我的手,“有事儿就说嘛。” “唉……怎么说呢,”我闭着嘴巴,用鼻子出了一口气,“我弟弟被黄胡子绑架了。” “别着急,慢慢说,”胡四松开我的手,眼睛瞪得溜圆,“这是刚才的事情?” 我简单把事情发生的过程对胡四和林武说了一遍,胡四的眉头皱成了拳头:“他终于沉不住了……” 林武好象懵了,围着桌子直打转:“我操,我操,应该早就想到的,我操,我操,麻烦大啦。” 我拉林武坐下,摸了他的脸一把:“你慌什么?刚才没听见我唱的是什么吗?坐好了,先听听四哥的意思。” 胡四把眉毛中间的那只拳头皱成紫颜色的时候,猛地站了起来:“以静制动!” “还他妈静啊?”林武敦了一下杯子,“人在他们手里,先救人要紧,静他妈了个鸡巴静?再静什么事儿也出啦!”胡四乜了他一眼,冲我勾了勾手:“你过来,让我来给你讲讲这个道理。黄胡子为什么走这步棋?给他弟弟报仇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想出一口恶气,这口恶气他憋了好几年了,就像埋在地下的一颗炸弹,没有点燃引信,他弟弟这一被砍,这个引信也就算是点燃了,明白我的意思吗?点燃了以后他想干什么呢?乱来一气!先用扣住你弟弟折腾你,他抓住了你的弱点,因为你离不开你弟弟,你对你弟弟比对你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他就是想利用这点儿让你生不如死。然后呢,他就开始跟你谈条件了,不是你杨远想要弟弟吗?那好,拿钱来,至于拿多少那就不一定了,我估计他的胃口不会太大,因为他的目的不在这里,但是当年他那一块的损失他应该要回去的……这个人我多少打听过,他还不是那种亡命之徒,他知道把你逼极了的后果是什么,他也想活命。妈的,要是分析错了,我胡四从今往后倒着走!点头了吧,哈哈,绝对没有错!所以,大家都听我的,以静制动,等他的电话。在这期间,报案的不要,满世界嚷嚷的不要,什么的要?嘿嘿,派精干的兄弟不停地搜他的要,但是也不能让他发觉了,一发觉他容易毛楞……” “四哥,我就是这样安排的……”我使劲咽了一口唾沫,“我已经派人开始调查了。” “这是第一步,第二步呢,”胡四的眉头彻底松开了,“随时揣着录音机,每次跟黄胡子通话都录音。” “我明白了,这样即便出了什么问题,起码在法律上他先吃了一亏,哈哈。” “这就叫有备无患,谁也不敢担保在这件事情上会发生什么,”胡四矜持地举起了杯子,“干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定计 经过胡四的这一阵开导,我的心亮堂了不少,情绪也很兴奋,不一会儿就喝了三瓶啤酒。胡四似乎又上了酒劲,摇头晃脑地说,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这个后果是你那位把兄弟给你带来的,本来黄胡子还没打算照死的折腾,你把兄弟给他点燃了引信啊……这我早就明白,不过我知道,我跟黄胡子的恩怨早晚得爆发,因为黄胡子是不甘心他的地盘被我夺走的,他一直在记恨着我。我把这个道理跟胡四一说,胡四又摇上了头:“no,no,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当初咱们砸黄胡子的时候,他已经彻底服气了,没人再去戳弄他,他已经沉了,起码他再也不敢跟咱们斗了。可是有人在不停的戳弄他,种种迹象表明,背后有个人在不间断的惹他,而且矛头是对准你的。还记得前年你对我说过的吗?你说,不知道因为什么,在路上碰到黄胡子,黄胡子一改以前点头哈腰的态度,竟然跟你叫起板来了,这就是有人在戳弄他,这个人甚至冒充是你,或者是你指派的。还有,我记得你还对我说过,有一次黄胡子给你打电话,怒气冲冲,说你太过分了,要跟你没完,这也是某个人戳弄的,不然他不会不明不白给你打电话的,因为他没有力量再跟你斗了。这个人是谁呢?我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可我不愿意说,因为你跟他的关系超过了我跟你……” 我打断他,哈哈一笑:“四哥,我知道你说的是谁,可我分析过了,不是他。” 胡四摊了摊手:“看看,还是我说多了吧?得,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林武看看我又看看胡四,突然笑了:“你们是在说李杂碎吧?哈哈!没错,就是他。” “林武,这次我可是听明白了,”李俊海捏着一个盛满啤酒的杯子进来了,“你又在喊我的外号。” “我晕,大爷,你是个奸细出身吧?”林武咧着嘴笑了一声,“你是不是一直在外面偷听?” “是啊,这是我的爱好,”李俊海走过来,举着杯子晃了晃,“我来给亲人们敬个酒。” “俊海真客气,”胡四把酒干了,尴尬地一笑,“你来我这里,我应该敬你酒才对。” 我把酒喝了,瞄了一眼李俊海,李俊海冲我微微点了点头,我明白他把事情安排好了,重新给大家添满酒,站起来说:“今天尽管出了点儿小麻烦,但是有这么多好哥哥帮助我,我一点儿也不犯愁,这杯酒是我敬各位哥哥的。”大家都把酒喝了以后,我问李俊海:“你们那桌撤了?”李俊海说撤了,大家奔赴第一线去了,我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膀:“好样的!这次全靠你了……”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几下敲门声,声音很拘谨,胡四喊了一嗓子:“谁他妈这么客气?没有外人,进来!”春明满头大汗站在了门口,嘴巴蠕动了两下,眼泪哗地流了个满脸:“远哥,我对不起你!”我走过去,抱着他的肩膀坐到了我旁边的凳子上:“这事儿不怨你,我应该多找几个人跟你一起去的。” “可是我……”春明像被人捏住了嗓子似的,大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春明,别难过,我已经有数了,二子很快就会回来的。” “远哥……”春明张了几下嘴巴,终于把话说流畅了,“我太无能了!我根本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二子。” “不用你找了,我已经安排人了,”我给他倒了一杯酒,“喝杯酒,别难过了。” 春明一口干了那杯酒,忽地站了起来:“远哥,我知道黄胡子的哥哥住在哪里,我去把他抓来!” 我拉下了他:“他哥哥那里我已经让你金哥派人盯着去了,你暂时哪里也不要去,就在这里陪我坐着。” 林武看了春明一眼:“你是小杰他表弟吧?你不是在银行上班吗?” 春明说,早不去了,让银行给开除了,现在跟着远哥胡乱混碗饭吃。林武凄然一笑,唉,想小杰了。 是啊,要是小杰在身边那有该多好啊……我蓦地有些悲伤,小杰去了哪里呢? 门又被敲响了,这次的声音大,我估计是金高回来了,让春明过去开门,果然是金高。这小子换了一件风衣,冷不丁一看,像个电影里面的杀手。没等大家开口,金高就咋呼了一声:“天王盖地虎!”林武猛一抱拳:“宝塔镇河妖!”金高跨前一步:“脸红什么?”林武嘿嘿一笑:“精神焕发!”胡四接口道:“怎么又黄啦?”林武笑弯了腰:“嘿嘿,操腚沾的屎……”李俊海好象在想下一句是什么,金高直接坐在了我的身边:“好了,人我已经安排妥了,喝杯酒,累死他大爷金爷爷了……”也不管是谁的杯子,抓起来就喝,一口气把桌子上的酒全干了,抹抹嘴说,“爽!哥儿几个,蝴蝶把事情都说了吧?大家猜猜,黄胡子这小子还能活上几天?”李俊海漠然插了一句话:“没几天,他活不过这个星期去。”胡四皱了一下眉头,摸着肚子站了起来,冲我抱歉地一笑:“我再去见几个伙计,就不陪你了。” 我站起来,送他到门口,抱了抱他:“四哥,老钱这边的事儿还得你操心,我一点儿时间抽不出来。” 胡四反手回抱了我一下:“放心,老四在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我走了。” 我回来坐下,让春明给大家添满酒,嘱咐一声大家慢慢喝,我出去转转,端着我的酒杯就走。刚走到门口,春明就在后面喊,远哥,你的电话。我返回来,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济南的区号,估计是五子的,随手打开了电话。不是五子,是涛哥:“蝴蝶吗?我是老涛啊,我操,打嗝了,又喝上了这是?真鸡巴潇洒……哎,我发现你朝阳哥了。” 好,尽管我在忙黄胡子这边,孙朝阳那边我也不能忘了,我哈哈一笑:“涛哥好玩儿啊,当起奸细来了。” 涛哥放肆地笑了:“我他妈奸细?你才奸细呢,这不是你让我奸细的吗?不开玩笑了,你什么时候过来?” 我继续笑:“过去干什么?帮你抓孙朝阳?” 涛哥似乎不高兴了:“说什么呐,我这是礼尚往来,你帮我,我也帮你,少废话,你到底来不来?” 我连忙正色道:“我去,但是不一定现在,我这边有点麻烦事儿,先处理完了才能去。” 涛哥沉吟了一阵,开口说:“那我就等你,我托你办的事情呢?” 这事儿我还真忘了,猛一拍脑门说:“你瞧我这脑子……好,我马上给你去办。” 涛哥很痛快,说声再见,直接挂了电话。 “春明,你知道关凯家住在哪里吗?”我问还在愁眉苦脸的春明。 “我知道,找他干什么?” “你去给我盯着他,看看他身边有没有一个秃子,有的话你就完成任务了,回来告诉我一声就可以了。” “好,我这就去。”春明披上了衣服,“远哥……对不起。” “别废话了,”我推了他一把,“注意,别让关凯发现你,一有消息马上打我的电话。” 林武看着春明的背影,摇摇头说:“这兄弟我以前就认识他,很老实的一个孩子,他怎么也跑到咱这条道儿上来了呢?”我知道是什么原因,因为我和小杰是根据他提供的线索,才发生了绑架李本水未遂那件事情,警察去调查的时候,春明害怕了,直接辞职了,他不想在自己的生命轨迹里涂抹上不良的颜色。在家闲了一阵,没有适合他的工作,正好小杰那边需要人手,直接把他带了过去……帮胡四砸外地司机的时候,春明显露了他的本相。原来他一直在压抑着自己恶的那一面,在这样的气候之下,他彻底变成了跟他表哥小杰一样的人物。我冲林武笑了笑:“别分析别人,你从小就是个坏孩子吗?还不都是环境造成的?有的坏孩子变成了好孩子,有的好孩子变成了坏孩子,都这样。” 李俊海赞同地点了点头:“对,我小时侯更老实,放个屁都能红上半天脸呢。” 金高乜了李俊海一眼:“我不相信,在座的就数你最坏。” 李俊海猛地横了一下脖子:“你是开玩笑还是真的?难道我从小就是个杂碎?不能啊。” 林武把手在眼前挥了一下:“唉!谁杂碎谁不杂碎?没有个统一标准,操他妈的人生……啊!人……” 金高慌忙堵住了林武的嘴巴:“大哥,你杀了我吧,你朗诵全了这首诗还不如直接杀了我过瘾。” 第一百三十六章李俊海的高风亮节 大家胡乱笑了一阵,金高说,刚才在路上碰见牛玉文了,牛玉文让我给你带个好。我笑道,牛哥真是老了,我应该问他好才对的,从小我就是跟他混大的,当年没有他罩着,我早完蛋了,他那边怎么样了?金高说,生意没得说,自从我派人去给他扎了几次架子,没人敢再跟他抢生意了,上次孔龙带了几个兄弟把他旁边的那几家铁艺铺子给掀了,十家走了八家,现在那一带只剩下了牛玉文和他一个哥们儿,地脚好,老牛的手艺也不错,基本算是发了。我突然想起来去年孙朝阳把我困在他饭店的时候,是牛玉文告诉的金高,不禁问道:“老牛是不是跟孙朝阳还有什么来往?” 金高说,以前他们俩就认识,后来老牛混得不怎么样,跟孙朝阳玩儿不到一块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25 去,再也没有什么接触。那次是因为老牛亲眼看见你进了孙朝阳的饭店,本来他想过去跟你打个招呼的,后来看见走廊上站了不少人,看那意思戒备森严的,他就估计了个差不多,跑到外面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不解:“牛玉文怎么会在孙朝阳的饭店里?” 金高扫了我一眼:“呵呵,你怎么谁都怀疑呢?老牛在给孙朝阳装修包间呢。” 我笑了:“我这不是怀疑,随便问问罢了。” 李俊海插话道:“我也挺想牛哥的,等忙过这一阵去,我请他喝酒。” 金高知道牛玉文很讨厌李俊海,岔开话题道:“蝴蝶,刚才涛哥说济南那边怎么了?听这意思孙朝阳去了济南?” 我说:“是啊,跟汤勇一起去的,先别着急动他,等我找到二子再说。” “兄弟,越是在混乱当中越是应该保持清醒的头脑,”李俊海索性不喝酒了,把嘴里的一口菜吐到盘子里,拉我一把说,“应该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他!你应该明白,他既然那么着急在济南下手,这就证明他比你还急,说不定他这次去济南就是为了解决你……让我想想,对,很有可能是他跟汤勇在家里策划好了,去济南找了人手,想在你疏忽的时候猛然跳出来给你一家伙!因为他知道,他在济南跟你挑明了,你是不会坐着等死的,你一定会反扑,所以他跟我的想法一样,也想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你。这个时候谁的手快,谁下手狠,谁就是大爷!听我的,立即解决了他,如果你没有时间我去!这样,你马上跟济南的朋友打电话,把我介绍给他们,我带上几个人立刻去济南,今晚我就‘办’了他……你不用看我,论玩儿黑的,玩儿独的,你不如我。把春明和天顺给我,我再带上刘三,我们四个把事儿就办了。我跟你说,你还别瞧不起刘三,他是我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了,这一点儿林武清楚,林武跟他也在看守所呆过。” 林武点了点头:“是,我知道他,这小子利用好了很顶事儿,比条狼狗好使多了。” 李俊海不高兴了:“林武,你怎么这么说话?人家刘三可是很尊敬你的。” 林武嘿嘿了两声:“我是个粗人,没什么好词儿,反正意思是一样的。” 办孙朝阳可不是办黄胡子,光有勇没有谋,跟往老虎嘴里送肉一样,我必须亲自到场。以李俊海的脑子,我相信他也许能够成功,可是我害怕他的那股狠劲,万一他把孙朝阳杀了呢?那可就全完蛋了,警察不调查也首先会想到我,一旦被警察纠缠住了,我怎么去救我弟弟?就算是我很快脱离纠缠,可我爹那边怎么解释?大远,你回来了,你弟弟怎么还不回来?不行,暂时绝对不能再添乱了……我摇了摇头:“俊海,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现在不能办他。” “怎么不能办?说穿了你还是不相信我!”李俊海站了起来,不停地绕着我踱步,“我的脑子比你差吗?我的身手不如你,还是我的胆量不行?你把你身边的兄弟全都筛上一遍看看,论综合素质,哪个敢与我李俊海较量?兄弟,你就听我一句,把人分给我,我明天就给你把孙朝阳押回来,如果我办不成这事儿,我把这只手再剁下来给你看。” 我几乎被他说动了,用双手使劲搓了两把脸,抬头说:“孙朝阳是必须要处理的,这样吧,你先别去,因为我这里很需要你,我弟弟是最要紧的……我让天顺和春明去,任务是跟紧了孙朝阳,时机一旦成熟,咱俩就一起去。” 李俊海想了想,坐回了坐位:“我保留意见,我还是那句话,办孙朝阳必须尽快,因为他是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爆炸了,我害怕等他爆炸的时候咱们连个躲藏的机会都没有……暂时听你的。还有,我想让刘三也跟着他们去,你得理解我,刘三把黄胡子他弟弟砍了,现在没有地方躲,到处乱出溜,我不能不管他,你说呢?” 我对刘三的印象还不坏,当初我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跟芳子一起在他家住了很长时间,他的脾气有些像那五,嘴挺碎,可是我没有发现他还有什么别的毛病,干脆给五子添点儿麻烦吧,我点了点头:“行,那就去三个。” 李俊海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冷不丁握了我的手一下:“嘿嘿,那我就先替刘三谢谢你了。” 他的举动像只老鼠,把我吓了一跳,迅速抽回了手:“你怎么跟个贼似的?咳,谁谢谁呐,我应该谢谢你。” 李俊海端起汤喝了一大口,舔着嘴唇上了一片紫菜说:“亲兄弟就不要客气了……呵,这都谁跟谁呢。” 林武在一旁瓮声瓮气地说:“你还别说,外号杂碎的这个伙计还真不是那么杂碎呢,他说的好,感动人啊。” 李俊海怏怏地瞥了林武一眼:“林武,你怎么说话老是阴阳怪气的呢?这算表扬我还是算‘臭’我呢?” 林武给李俊海点了一根烟,表情很虔诚:“我说的是实话,李哥们儿是个有智有勇的人,我喜欢。” 李俊海啊了一声,开怀大笑:“林武,你终于拿我当个正经人看待啦,哈哈哈哈,我很高兴!” 我看了看一旁闷头不语的金高,金高不时扫一眼李俊海,两眼像x光,似乎是在拼命透视李俊海的脑子。 我这个把兄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刚才他的这番话分明是亲兄弟才可能说的啊……我点上一根烟,透过袅袅的烟雾眯眼看着他,烟雾在我的眼前翻卷着,一会儿就扭成了一缕缕的细线,它们纠缠在一起,就好象我对李俊海时而怀疑时而相信,时而痛恨时而感动的思绪一样,有时候垂直地往上升,有时候一下子乱成了一团乌云。李俊海还在哈哈地大笑着,他的脸由于兴奋而透射出一种油彩般的光,仿佛在那上面打了一束光。我盯着他的脸,脑子里竟然没有想起他在法庭上振振有辞地编造谎言时的情景,想起的全是他跟我一起奔突在街道、车站、码头、商店、游乐场、后海沙滩上的情景。我看见李俊海高举着一把砍刀,大声喊,谁敢上来?我是你李俊海爷爷!我还看见,李俊海被人用菜刀砍翻在地时,他瞅着我的那种目光,恐惧、求助,但更多是凶狠,他仿佛在说,我是你的把兄弟,你为什么还不来救我?最后,我看见了李俊海在医院忙碌的身影,他一遍一遍地检查我的吊瓶打没打完,一遍一遍地喊护士进来看……看着看着,我的眼睛竟然有些发热,他是我的把兄弟啊,他一直对我很好,无非是他的脾气很古怪罢了。 为了不让自己过多的想这些琐事,我打个哈哈道:“俊海不但有勇有谋,最主要的是他还很义气,跟张飞似的。” 林武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哦,哦哦……刘关张,都很义气,应该讲义气,这年头再没有这个,那就完了。” 李俊海的大哥大响了,李俊海习惯性地抬腿往外走,走到半道又折了回来,边按大哥大边讪笑道:“我操,我这个习惯很不好,在座的都是我最好的兄弟,我怎么接个电话还得背着大家呢……喂,是刘三吗?”捂着大哥大问我,“杨远,让他去哪里集合?几点出发?”我说,你先问他在什么位置,李俊海松开手问,“你在哪里?哦……杨远,他说他在水上公园附近。”我想了想,开口说:“让他六点整在蓝亭子那边一露头,有人过去接他。”李俊海把这话传达了过去,最后问:“记清楚了吗?好,我再嘱咐你一遍,一切听天顺他们的,少说话,多长眼生,好了,准备去吧。” 我给天顺打了一个电话,让他来饭店找我,天顺说,我正和花子他们在你家守着呢,没有什么紧要事情我还是别去了吧。我问,那边一共多少人?天顺说,人倒是不少,可是我在这里心里还塌实不是?我说你还是来吧,你金哥马上就回去了。挂了电话我又拨通了春明的传呼,春明很快就回了电话,我说:“你先回来吧,那个任务暂时撤消。” 春明轻松地说:“不撤消我也完成任务了,刚才正准备回去呢,我看见那个秃子了。” 我吐了一口气:“他是住在关凯家吧?” 春明说:“路上说话不方便,回去我慢慢跟你说。” 第一百三十七章抓了老疤 春明很快就回来了,我让他坐下喝了一杯酒,问他:“你看见那个秃子了吗?” 春明说:“看见了,他跟关凯一前一后进了关凯家,提溜着不少菜,看样子两个人晚上想喝点儿呢。” 怎么办,去不去抓他?我犹豫了一下,抬手拨通了关凯的大哥大:“凯子吗?” “是我啊远哥,找我有事儿吗?” “没什么大事儿,李俊海把房租给你了吗?” “给了,谢谢远哥。” “你怎么也不回来找我玩儿了?我挺想你的,呵呵。” “我也想你啊……主要是没有时间,孙朝阳不大在家,他的活儿全压在我和小迪身上了。” “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个饭。” 关凯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我正在外面吃呢,有什么事情在电话里说不行吗?” 这小子很油,这是防备着我呢,我略一迟疑:“没什么事儿,就是挺想你的,你在哪里,要不我去找你?” 关凯笑了:“远哥你肯定是找我有事儿,不然你是不会突然想起我来的,有事儿你就说嘛。” 这还真是骑虎难下了,我干脆明说了吧:“凯子,你知道的,我跟济南的涛哥关系不错,你有位朋友想跟涛哥过不去,听说这位朋友住在你那里,你能让我见见这位兄弟吗?”关凯哈哈笑了:“还真让我猜对了,哈哈,远哥,我知道你的脾气,为人讲义气,可是我关凯也得做人啊,我怎么会把我的兄弟交给你呢?”我正色道:“凯子,你想错了,我不是想跟你要这位兄弟,我是想做个和事老,跟他谈谈,让他别找涛哥的麻烦了。”关凯哦了一声:“远哥你真不实在,你是这么个意思吗?好了,咱们还是别玩儿虚的了,话我给你传达,人我不能让你见,还有别的事情吗?” 这事儿弄的,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直接派人去把老疤抓来,正好让天顺他们押他去济南呢,一时后悔不迭,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傻逼”,胡乱笑道:“唉,凯子你还真把我理解错了呢……好吧,我不管了,反正又不关我的事儿。在朝阳哥那边还挺好的吧?”我决定麻痹他一下,“如果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就回来,我这里很需要你啊。”关凯也在敷衍我:“远哥你这么说真让我感动,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你了……在朝阳哥这里还行,就是累了点儿,不过还算顺心,我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大的追求,活儿干着顺心就可以了,我先谢谢你,等以后干够了我再去投奔你,你可别不要我啊,哈哈。”听他的口气似乎对我没有什么大的防范,我笑道:“那我就不浪费你的时间了,再见吧。” 打着电话我就在心里盘算好了,今晚我必须把老疤抓住!挂了电话,我起身站到了窗前。外面黄乎乎的,天很阴,似乎要下雨的样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有一些发黄的树叶经不住风吹,忽忽悠悠地从我的眼前飘落。有一只翅膀还没长硬的麻雀夹在这些黄叶里面,扑拉拉掉在了地上,一群孩子看见了,唧唧喳喳地围了上去。我的眼前一花,恍惚看见我弟弟也在这群孩子里面,他不是现在的我弟弟,他小了许多,像是十几年以前的我弟弟。他很笨,小鸟被别的孩子抢走了,他在后面傻呵呵地跟着跑,嘴里含混地嚷着,这是我的,这是我的,快给我……我的身上冷不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感觉汗毛全都扎煞了起来。我把头顶在窗扇上,用力闭了一下眼睛,转回头对李俊海说:“你再给刘三打个电话,让他先别去公园,随时等你的通知。”李俊海纳闷道:“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这么快就变了?” 我坐回来,摸着李俊海的肩膀说:“我想让你先带他们去办另一件事情。” 李俊海一怔,仰头笑了起来:“我知道了!哈哈,想让我带人去抓那个秃子?操,裤裆里摸鸡鸡,手到擒来!” 话音刚落,天顺一步闯了进来:“远哥,我来了。” 我嘘了一声,转头对李俊海说:“你挨个桌子打声招呼,让大家散了吧,没喝够的让他们去别的地方喝。” 李俊海边起身边说:“我觉得你应该过去跟兄弟们见个面,这样大家还高兴。” 我挥了挥手:“不用了,我不做勉强自己的事情,脑子乱,我怕大家看出点儿什么来。” 李俊海一出去,我拉天顺坐到了李俊海的椅子上:“天顺,今天你的任务繁重了。” 天顺挺了挺胸脯:“没问题,就繁重好,我最害怕闲着了,你说吧。” 我给他点了一根烟,慢条斯理地问:“你还记得上次在济南的时候,涛哥说一个叫老疤的在关凯那里吗?” “我知道这事儿,你落实了他就在关凯那里吗?” “落实了,春明刚才看见的。” “抓他!马上去?” “不急,我想办得稳妥点儿,毕竟我不想把关凯得罪得那么厉害,我想让李俊海挑这个头。” “那不一样?李俊海一露头关凯就知道是你安排他去的。” “不一样,起码这隔了一层皮,你就别打听了,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天顺按了按怀里的枪,转头对春明笑道:“嘿嘿,咱们俩真有缘分,又在一起战斗了。” 春明刚想说话,我拦住道:“你们俩跟着李俊海,一切听他的,尽量别跟关凯发生冲突,把人带回来为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26 原则。” 春明说:“还带回来干什么?直接押他上车就是了,我开你的车,咱们也别坐什么火车、长途车了。” 我想了想,也行,这样更快捷:“好,就这么定了。把人抓到车上以后给我来个电话,然后你们就走。” 天顺纳闷地问:“去哪里?不会是直接去济南吧?” 我笑着点了点头:“你说对了,就去济南,咱们不能给涛哥白养活个吃饭的……还有,刘三也去。” 春明接口道:“我们把人抓了以后找个地方停下车,接着去接刘三,这样行不?” “听听李俊海的意见再说,”我说,“说不定李俊海想带着刘三跟你们一起去抓人呢,既然把任务交给了他,连我现在都得听他的。”金高插话说:“蝴蝶,有必要把一切事情都赶在一起处理吗?我怎么觉得很乱?”我冲他笑了笑:“乱什么乱?一点儿也不乱,这叫一环扣一环,如果拖拉起来那才叫乱呢,你想想,不先给涛哥把事儿办了,涛哥还不是得天天催我?催急了我更烦,给他办了这事儿是早晚得完成的任务,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交易。咱们既然想办孙朝阳,就离不开涛哥的支持,这次就算是耧草打兔子,捎带着的营生,要不还真得单独去趟济南给他送人呢。” 金高不说话了,林武又开始了:“我也觉得很乱,你弟弟、孙朝阳,这又出来个秃子,乱,真他妈乱。” 说实话,我也觉得乱,可是不这样怎么办?事情都是撵到一起来的,我害怕过了这个机会就很难抓到老疤了。 没等我跟林武掂对两句,李俊海就回来了:“大家都走了,咱们现在就动身?” 我征询地看了看他:“你的意思呢?” 李俊海稍一迟疑:“马上办,都谁去?” 我说你带天顺和春明怎么样?李俊海还没回答,林武站了起来:“我也去吧,好久没刺激一下大脑了。” 李俊海把嘴巴张成了一口井:“我操,林将军亲自出马?那好啊!” “走吧,”林武穿好了衣服,转身问春明,“你确定他们进了关凯家?” “确定,关凯在前面走,秃子在后面跟着,打开门就进去了。” “好,”我知道关凯很惧怕林武,这样就更顺溜了,“呵呵,不过谁来指挥这场战役呢?” “当然是林将军了,”李俊海很大度,“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林将军的一个小卒。” “慢着,”我对春明说,“你先回市场把我的车开来,坐着车去,行动要迅速,车尽量不要熄火。” “我明白。”春明胸有成竹地说,“这点小事儿不需要动很多脑子,放心吧。” 四个人走到门口,我喊回了李俊海:“刘三那边等你抓到人就通知他上路。” 李俊海一把将我推了回去:“你罗嗦个蛋蛋?完成任务我跟林武就回来,十分钟完事儿,好好喝你的酒吧。” 果然,还不到十分钟李俊海就打来了电话:“ok了,他们上路了,我跟林武马上回去。” 我长舒了一口气:“别回来了,你们到金高家,咱们去金高家再商量。” 李俊海不解:“还没喝完就挪地方?那不太浪费了嘛。” 我说:“我可以把菜打包带走,你顺路扛箱子酒上来……我主要是怕警察来饭店罗嗦我。” 李俊海哼了一声:“你可真够狡猾的,好吧,听你的。” 出门结了帐,我的心稍微痛了一下,够他妈贵的,五千多。走到门口,我对金高说,看见那个村姑了吧,那是林武的对象。金高不相信,真的?林武神经了?我嘿嘿地笑,他没神经,他精神着呢,找了这么个对象,下半辈子他就跟着享福吧。金高沉吟了一阵,也随着我笑了,对,对,这才是真正过日子的,你们俩都算对帐了。打了个出租车,我对金高说,这几天我就把你家当成办公室了,你把门打开以后就去我家陪老爷子,有什么消息咱们随时联系。 第一百三十八章乱 刚下车,还没走到金高家的楼道,我的大哥大就响了,没跑儿,一定是关凯的,我连看都没看就按了接听键,果然的关凯:“远哥吗?呵呵,你可真好意思的啊……那什么,我跟老疤刚进家门你就派人来了啊,呵呵,晕。” 我边往楼上走边回答:“凯子,这事儿你别怨我,你知道的,林武和李俊海都跟涛哥不错,涛哥也找他们了。” 关凯不相信:“呵呵,远哥,别来这套了,我认栽……你们准备把老疤怎么着?” 我故意装做吃惊的样子说:“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你把我跟他们弄混了吧?我怎么会知道他们想怎么着?” 关凯笑不出来了:“远哥,我没别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能不把他交给涛哥就别把他交给涛哥,算我求你了。” “凯子,你又犯糊涂了,他们找老疤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不交给涛哥怎么办?直接打死他?” “唉……我真服你了,远哥,给我留点儿面子行不行?我没法跟大家交代啊。” “这个我得想办法找到林武他们才行,”我故意顿了顿,“这样吧,你在家听我的消息,我找到他就给你去电话。” “那好,”关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远哥,我知道你也很为难,可是你无论如何得给我个交代。” “给你个什么交代?”我淡然一笑,操你娘的,跟你说好话你不听,到这般天你来软和的了? “就是你尽量劝他们别把老疤交给涛哥,过意不去就打他一顿拉倒……反正我也没什么办法,我跟他……” “别絮叨了,我理解你的心情,”我打断他道,“别胡思乱想,一会儿我给你去电话。” 关凯哎哎着不想让我挂电话,我没管他,一把按死了开关。金高边开门边说,蝴蝶,这样好象不太妥当,尽管关凯在你的眼里什么也不是,可是他毕竟掌握咱们的一些内幕,万一惹毛了他,我害怕他胡说八道呢。我轻蔑地一笑,他敢?他就没有什么把柄在我手里了?我对金高讲了一件往事:我听常青说,在我没收服他之前,他曾经为了跟一个鱼贩子争夺地盘,亲自在半夜钻进了鱼贩子的家,去的时候蒙着脑袋,鱼贩子还没发觉,他就把鱼贩子绑起来了,十根指头给他剁了九根去。后来鱼贩子报了警,怀疑是关凯干的,可是没有证据,而且关凯跟他的朋友做好了“扣”,证明出事儿那天他们在一起喝酒。这事儿以后不了了之,鱼贩子知道斗不过关凯,灰溜溜地走了。我曾经半开玩笑地问过常青,如果这时候你跟关凯翻脸了,想要利用警察收拾他,你会提供证据吗?常青说,证据我有,甚至证人我也有,可是目前他对我还不错,我没有害他的打算。既然这样,我完全可以利用这件事情来吓唬他,我可以明确告诉他,常青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如果你胆敢跟我反动,我马上就可以把你弄进去,证据全在我这里。相信他是个聪明人,他不会跟我对着干的,而且,哪个在外面混的愿意整天跟警察打交道?我相信他除了这件事情还有别的,他不抗威胁,一威胁他就蔫了,他会后悔自己因为一个远方的朋友把我得罪了……金高见我不以为然的样子,再也没提这事儿。 进了门,我把从胡四饭店带回来的菜肴找了几个盘子倒进去,点了一根烟坐下了。 金高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半瓶白酒,边给我往杯子里面倒边说:“还是得抓紧时间处理黄胡子这边啊。” 这还用废话吗?这是目前最让我挠头的事情:“大金,别喝酒了,你马上回我家去陪老爷子。” 金高停下了倒酒,抓起衣服就走:“随时联系,那边你放心,老爷子如果出一点儿问题我就不活了。” 我站起来,用力跟他拥抱了一下:“走吧,一有我弟弟的消息我就通知你。” 金高刚走到门口,李俊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不欢迎我啊,我刚来你就走?” 金高侧了一下身子把他让了进来:“林武呢?” 李俊海放下扛在肩上的一箱酒,随手关了门:“你哪那么多心事?让警察给抓走了。” 我招呼李俊海坐在我的旁边,直接问:“很顺利?” “顺利极了!我李俊海是干什么的?不讲是一个小小的关凯,就是现在让我去抓孙朝阳也一样,跟抓他妈小鸡似的,”一把抓了一块牛肉,大口地嚼着,“哈哈,你猜怎么了?有个成语叫兵不血刃!我跟林武一进门,关凯就明白了,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站在那里跟个‘木逼’似的。那个秃子是叫老疤吧?这小子还有点儿人样,掀开衣服就要往外掏家伙,被林武一脚踩在了桌子底下,枪还没拿出来就被林武踹昏了。天顺和春明进来,二话不说就把老疤架了出去……不,我还忘了表扬自己一句呢,我是这样说的,我说,顺子、春明,给我把这个混蛋拉出去毙了!都架出去发动起车来了,关凯才反应上来,一个劲地赔笑,生怕我和林武把他也绑了。林武把老疤掉在地上的枪揣起来了,我就翻了翻关凯的身上,什么也没有,最后我把他家几乎都翻了个个儿,这才找出这个家伙来,你看,”李俊海从背后抽出一把泛着铁锈的双管猎枪,冲我一晃,“这玩意儿不错,他不会保养,应该经常擦的……他还想罗嗦,我没理他,拉着林武就走了。在路上我给刘三打了一个电话,就和林武下车了,林武接了胡四一个电话去了胡四饭店……” “我知道了,”我摩挲着关凯的猎枪,若有所思,“关凯这么‘逼裂’?怎么搞的?” “他不‘逼裂’能行吗?”李俊海又抓了一块牛肉,“你看到当时那个场面你也逼裂,这个没解,都怕死。” “预料之外,情理之中啊,”我点了点头,“起初我还以为他能反抗一下呢,看来这也不是个什么好汉。” “我操,你竟然还以为他是条好汉?好汉当年被你压得连个屁不敢放?全他妈假流氓,不抗‘化验’……”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人要是到了被人逼到命的时候,其实是很脆弱的,我理解他。” 李俊海没听懂我的意思,一个劲地摇头:“这个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弱肉强食,天经地义!你以为他‘诈厉’起别人来也这么‘逼裂’?永远不会!我亲眼看见他在市场上打一个卖蛤蜊的,人家都跪下求饶了,他还打,知道用什么打吗?石头!没头没脸地砸……操他妈的,不说了,说起来我就生气。那天连我都看不下眼去了,我过去拉他,你猜他说什么?谁也别拉我,我关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犯了法我去坐牢!你说大庭广众之下他还给不给我留点儿面子了?大小我也是这里的老大吧?操他妈的,早就应该收拾这个杂……这个混帐东西了!杨远,我想好了,等咱哥儿俩把眼前的事情都办了,下一个目标就是他,尽管他不算碟子不算碗,可是我不把他砸回他娘那个逼里去,我这心里不好受!”李俊海好歹把嘴里的那口牛肉咽下去,粗着嗓子继续说,“我跟林武分手的时候,他给林武打过一次电话,林武一看是他的,直接关了机。对了,路上我看见胡四了,跟几个穿服装的人钻进了一辆警车,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我估计是胡四又要“孝敬”他的那帮“弟兄”了,淡然一笑:“不会,胡四是条老狐狸。” 李俊海停止了咀嚼:“不对呀,他要出门,还喊林武去他饭店里干什么?” 我这个把兄弟也太谨慎了,我笑道:“还能干什么?去他饭店请大家吃饭呗,让林武作陪呢。” 李俊海哦了一声,摸着头皮不说话了。 我打开啤酒箱子,从里面拎出两瓶啤酒,用牙咬开瓶盖,递给李俊海一瓶,自己对着瓶嘴灌了一气,放下酒瓶,拨通了涛哥的大哥大,涛哥的声音很兴奋:“我的好兄弟啊,你肯定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不然你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哈哈哈哈,把人给我逮到了?说话呀……操,怎么还来抻一抻的?快说快说。”我笑了一阵,轻声说:“哥哥,你佩服不佩服我?我把老疤抓到了,人马上给你送过去,我让天顺带着两个弟兄押他去的。我办事儿还可以吧?为了你,我单独安排我最好的兄弟出这一趟差呢,哈哈,说声谢谢我,快。”涛哥笑得像个喝醉了酒的神经病:“哈哈哈哈哈,我操他那个亲娘的!我可放心啦……杨远,不,大哥,我老涛发自内心的说声谢谢你!人呢?你是什么时候发的车?”我说,大约半个小时之前,涛哥顿了顿:“哦,那我还得等他四五个钟头,好,我等,你没通知他们来了以后别来酒店找我?这里不方便,最好让他们去五子歌厅里,我去那里接他们。”这事儿我还真没特意嘱咐他们,估计按天顺的思路,一定是先去五子那里,我歉意地说:“涛哥,这事儿我还真疏忽了,这样好不好,你去五子那里等,我联系不上他们,他们都没有电话,我估计他们一定是先去五子那里,因为别的地方没有认识人。”涛哥说,那好,我马上就去五子那里等他们,抓老疤的时候,没出别的麻烦吗?我说:“出什么麻烦?在我这一亩三分地上我就是爷爷,这种小事儿再出麻烦我还用活嘛……对了,孙朝阳那边有什么动向?”涛哥说,他们住进坏水的茶楼了,我派人在那里盯着呢,有什么动向我就通知你了。我说了声谢谢,换了一种平和的口气说:“涛哥,我的三个兄弟去了,你得照应着点儿,他们不大出门,有些规矩不是那么懂,你就多费点儿心,替我照顾一下,因为我暂时还不想让他们回来,等我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27 处理完了我这边的是事情,直接去济南还方便。”涛哥好象急着往外走:“别罗嗦了,这些事儿我懂。” 挂了电话,我冲李俊海喷了一口烟:“哈哈,一切顺利,现在就等着你那边的消息了。” 李俊海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也是,我那边的兄弟怎么也不回个话?没打听到?我得问问。” 李俊海在给他的兄弟们拨传呼号,我又嘿嘿了一阵,感觉这嘿嘿还真管用,它让我变得镇静起来。 金高家的房子很破,窗户上的玻璃破了好几块,晚风从那些破碎的窗玻璃上吹进来直扑我的脖子,我这才发觉时节已经到了秋后。风干燥而凉爽,吹在脖子上像是有人用一把钝刀片在撞击着我。这些风也不全是干燥的,有一阵还带了一丝潮湿,大概是即将下雨的缘故吧。我想,我的心现在应该也是湿的,它已经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弄湿了,像一堆团起来丢进水缸里的破纸……嘿嘿,嘿嘿,那就继续破下去吧,也许等它彻底破碎了,就变成了纸浆,我可以把它捞出来放在太阳底下重新晒干,等他再一次干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嘿嘿,嘿嘿,我的那些仇人都在干什么呢?他们是不是跟我一样,心脏也是潮湿的?应该是吧,因为你们比我还难受,我正拿着一把尖刀在慢慢地推向你们,我能够看见你们淋漓的鲜血正沿着我的刀刃往下淌,你们会慢慢血尽而亡的……嘿嘿,嘿嘿,我垂下脑袋使劲地嘿嘿,我为自己恶毒的窃笑而高兴,因为此刻我还能恶毒地笑着,但我明白自己的脸上没有丝毫笑容,我的笑容已然凝固,而我的笑容对我的仇人也没有丝毫的杀伤力,如果说有那么一点儿杀伤力的话,那可能是在伤害我自己,我决定不嘿嘿了,因为此刻我的心在隐隐作痛,恍惚有一块尖锐的石头砸在上面……弟弟,你在哪里?弟弟,哥哥想你。 李俊海的电话很快就回了,李俊海面色凝重地问:“怎么样了?”那边好象在说,大家一直在忙碌着,李俊海厉声呵斥,“我操你们那些娘的,我白养你们了?告诉你们,最晚明天上午,如果明天上午我还得不到我家弟弟的消息,你们不但全得滚蛋,我还得去要你们的命!都他妈听见了没有?”那边的声音很大,我都听清楚了:“海哥,你别着急呀,差不多了,有人说,前几天看见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拉着几个人在村里转,很可能这辆面包车就是黄胡子的,你着急我们也着急呀,你不是嘱咐我们别太声张吗?弟兄们都在悄悄活动呢。”李俊海哼了一声,问我:“黄胡子是不是有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我点了点头,挥手让他继续跟他的弟兄说话,李俊海的口气缓和了一些,“不管怎么说,你们必须抓紧时间,因为我家弟弟脑子有点儿毛病,一发作容易出问题,如果你们的精力还能够坚持的话,今晚就别睡觉了,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他找出来。”那边说,情好吧海哥,没有我们弟兄办不成的事儿。李俊海低着头想了一阵,抬头问:“你们说的这个地方大体在什么方位?”那边回答,你也应该熟悉的,咱们设路障的时候,到过这个村子,离你的老家不到二里路。李俊海呸了一声:“操他妈,老鼠敢在猫的眼皮子底下睡觉,胆子也太他妈大了……好,继续你们的吧,我一直开着机,一有情况马上汇报,别他妈等着我找你们了,你们才放屁。” 挂了电话,李俊海恨恨地往地下啐了一口:“这帮孙子都是他妈属驴的,不敲打着不干活。” 我拉他坐下,劝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大家都不容易,还不是为了我弟弟?你就别跟他们上火了。” “不上火能行嘛!”李俊海横了我一眼,“都照你似的?对待个那五那样的半彪子也像对待亲人解放军似的?那不惯出毛病来了?对待身边的人,尤其是对待吃你的喝你的那些人,你必须恩威并重,先煽他们一巴掌然后给他们个甜枣吃,这才是领导艺术,不然没人重视你。我记得你有一阵挺有艺术的,比如对待阎八、青面兽他们……” “哈哈,连这些你都知道?”我笑道,“真不愧是搞地下工作的,呵。” “连这个我都不知道的话,我还是你哥哥吗?”李俊海哼了一声。 “我的意思是,咱们正当用人之际,对待给咱们出力的人也别太苛刻了,你说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胡四的用心 李俊海横了我一眼:“杨远,你吃亏就吃在对手下的伙计太仁慈的上面了,吃咱们的饭就应该给咱们干活,天经地义!你知道吧,我以前吃过这样的亏……刚离开你那里的时候,我跟几个东北人一起赶集卖袜子,他们跟我玩心眼儿,卖多了的钱瞒着我。当时我也没往心里去,觉得当老大的不能为一点小事儿失了风度,就没管他们。可他们倒好,以为我不知道,最后竟然明打明的‘滚’我,甚至有几个竟敢当面跟我犟嘴,好,我还是忍了,因为我当时势力不行,不想放弃好不容易拉来的兄弟。这下子好了吧?有几个伙计直接不跟我照面了,玩儿开了单干,把我的生意都给挤散了!这次我可想过来了,对待那些害群之马绝对不能客气!当时我带着几个结实兄弟把他们那个砸啊,操,不是我溜得快,那次也得判我个三年两年的……后来他们老实了,除了那几个滚回老家的,全回来了,其中就包括现在跟着我的几个弟兄。所以啊,你既然想当老大,就必须把心狠起来,你要是跟他们玩儿那些妇人之仁,就等着死去吧。” 他说的有些道理,我也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弱点,可是我学不来他那一套,对别人我会狠起来的,可是我对自己身边的人永远也狠不起来,这或许是我的弱点,但是我不承认这是个很大的毛病,因为我有自己的一套处世方法。 说着话,天就黑了下来,李俊海想开灯,我没让他动,我想享受一番黑暗带给我的片刻安宁。 雨终于还是下下来了,很小,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筛子筛一盘散沙。 二子这会儿在干什么呢?他会不会想起了那些下雨的日子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光? 我记得我弟弟从小就喜欢下雨,每当下雨的时候,他会站在门口大声嚷嚷:“下雨喽,下雨喽,下雨下雪冻死老鳖,老鳖告状告着和尚,和尚把门把着大人,大人射箭射着老汉,老汉拾草拾着小宝,抱着就往家跑。”念叨着就跑到了街上,仿佛有一根绳子在牵着他。到了街上他就安静了,用手挡着眼睛,张大嘴巴接雨,接得多了就“啊啦啊啦”地在嘴巴里咕噜雨水。有时候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他就那样用一个动作仰面站着,一直“啊啦”到有人路过把他送回我家;有时候我会跟他一起跑到街上,他在那里“啊啦”,我就脱光了衣服在泥泞的街道上来回地疯跑,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跑累了我就拉着还在“啊啦”的弟弟回家。我爹如果在家里,他会边给我弟弟换衣服边训斥我,他不懂事儿你也不懂事儿?感冒了还算小的,你说你们这样,让街坊邻居看见笑话多少?有时候我会跟我爹犟嘴,我说,还不是因为二子?二子自己跑出去,我不在跟前看着他,出了事儿算谁的?我弟弟一般会向着我说话,就是就是,我哥哥一直站在我的旁边呢。我爹看着我因为运动过量而雾气腾腾的光身子,哼地一声走了,他一般不会走远,就走到最里边的那间,从墙上摘下二胡,拉一段叫不出名字的曲子,这种曲子跟哗哗的雨声很融洽,几乎融合在一起了。 我发现,人处在黑暗中特别容易回想往事,而这些往事又大多是一些比较忧伤的,越想心里越空虚,心就好象被这些忧伤的往事推着,慢慢进入一个幽深的黑洞……现在,我正被这个黑洞吸引着,一步一步地往里走,我看见我弟弟站在黑洞尽头的那片光明里,一跳一跳地向我招手,哥哥,哥哥,快来呀——我在这里……我想冲过去把他搂在怀里,可是他突然不见了,远处的那片光明也没有了,我只看见我的眼前有一点鬼火在一明一灭的眨眼,我猛然警醒,我产生幻觉了,这里没有我弟弟,没有什么光明,也没有什么鬼火,那点红光是李俊海在我的对面抽烟。 不行,我不能呆在黑暗里了,再呆上几分钟我就会崩溃的,我敲了敲桌子:“俊海,把灯打开。” 李俊海没有听见,依旧在抽他的烟,烟头一明一灭像极了鬼火。 我想自己过去打开灯,可是我的身上没有力气,我直了直身子没能站起来:“俊海,麻烦你把灯打开。” 鬼火在漆黑中划了一道弧线,李俊海说话了:“你说什么?怎么跟个蚊子叫似的,我听不清楚。” “麻烦你把灯打开。”我又重复了一遍。 “咳,我还以为你让我把烟掐了呢……”李俊海反手打开了灯,强烈的灯光让我的眼前一片火红。 “我好象是病了,”我闭着眼睛,把身子靠到墙上,有气无力地说,“我怎么感觉一点儿力气没有呢?” “不会吧?你壮得像头牛,”李俊海探过身子摸了摸我的额头,“热,我操,你发烧了……走,赶紧去医院。” “我没那么娇贵,”我躲开李俊海拉我的手,把脑袋靠上了金高的床,“没事儿,我趴一会儿就好了。” 李俊海站了起来,到处找药:“大金家的药放在哪里?感冒药应该是住家必备的……在哪里呢?” 我很清楚自己这不是感冒,这是用脑过度的缘故,以前我也曾有过这样的症状,一般睡一觉就会好的。 我扒着金高的床头,一用力上了床,就用一个上床的姿势趴下了:“别找了,我眯一会儿就好。” 李俊海坐过来,又来摸我的额头:“生病了可得治啊,不然越发厉害了。” 我没有力气跟他说话,感觉有一只手在拉我,这只手拉着我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那里幽静得很。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我揉着眼皮看了看窗外,今天没有太阳,天空是那种砖灰色,天上全是乌云,以至于看上去像是一盆涮过毛笔的水。尽管我没有看到太阳,但我依然能够分辨出来这是中午,我似乎天生就有这种分辨时间的功能。睡足觉的感觉可真好啊,脑子像清水一般明净,身上似乎也有了力量,我记得我应该有好几个月没这样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了,至今我也没弄明白,为什么我会在我弟弟下落不明的情况下睡得那样香甜。我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眼泪都流到嘴巴里了……擦干眼泪,我伸着懒腰亮了一嗓子:“咱们工人有力量,嗨!咱们工人有力量!” “哈哈,这就醒了?”李俊海坐在旁边的破藤椅上看书,把书一合笑道,“睡得可真沉啊你,我都不忍心叫你。” “几点了?”我翻身下床,这才发现自己光着屁股,胯下的那串东西明目张胆地对着李俊海。 “十一点啦……我操,跟我亮家伙?”李俊海一指我的裤裆,“呦!挺猛啊你,玩儿‘晨勃’的还?” “见笑啦,呵呵,咱年轻不是?”我边穿裤子边打个哈哈,“也不该年轻是,让尿给憋硬了。” “不感冒了?”李俊海把地下的上衣丢给我,“应该是好了吧?真精神。” 我摸了摸脑门,不但不发热,甚至还有一丝凉森森的感觉,笑着说,咱什么体格?再大的病,一觉就好。李俊海说,我这次发现你睡觉有一个毛病,逮谁蹬谁,我都让你给蹬下五六次来了,没办法就把你扒了个精光,我滚蛋好了,可怜我一世英豪,竟然在沙发上蜷了一宿,跟个死耗子差不多。我干笑了两声,问他有没有黄胡子的消息?李俊海翻了个眼皮:“我把那帮吃白食的孙子又骂了一通,一个个的简直他妈的饭桶,查了一宿,那个村子根本没有外人住,我让他们换地方查去了。我估计在这之前看见的那辆白色面包车应该是黄胡子的,很有可能他没找到地方又走了,应该走不远,还是在附近。你想想,他抓二子应该是很偶然碰上的,如果他知道二子要去买菜,至少他的人应该提前侦察过,可是听你的意思,你家周围全是咱们的人,他怎么会提前知道?所以,他们租房子也应该是临时租的……” “你说的不对,”我摇头道,“他们提前已经从家里搬走了。” “这就奇怪了,那辆面包车难道不是他的?” “很难说,那样的车多了,满大街都是。” “反正他们就在那一带住着,这个没错,咱们耐心等待就是了。” “是啊,”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黄胡子这个混蛋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了?” 李俊海操了一声,这个不用心事,他早晚得给你打,因为他也着急,他肯定明白咱们的人不会闲着,早一天解决问题,他早一天去了心事……不谈他了,咱们找地方吃饭去。我想了想,对他说,你下去随便买一点儿吧,我不想露头,也许警察也在找我呢。李俊海不屑地一矜鼻子:“想多了吧?警察找你干什么?要找他早就找了,去市场,去你家,甚至去胡四饭店,可是这几个地方都没有给你来电话的呀,所以你想多了。走,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去。” 他说的也有道理,看样子警察还没开始找我,刚想去洗把脸,桌子上的大哥大就响了。 我转回身抓起来一看,是胡四的号码,连忙接了起来:“四哥你找我吗?” 胡四先问我去了哪里,我说我住在一个朋友家里,胡四笑了笑:“你很狐狸啊,哈,吃饭了没有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28 ?” 我说正准备吃呢,胡四说:“要不你来我这里吃吧,正好跟你说件事情。” “赶紧说,”我最害怕胡四的罗嗦,“等我去了你那里,心也就好急烂了。” “哈哈,我兄弟开始不正常了,”胡四讪笑道,“没什么大事儿,我给你把事情基本消停下了。” “昨天又请他们了?”这早就在我的预料之中,“真不好意思,老是让你破费。” “咱哥儿俩客气什么?”胡四道,“这样,你就不用过来了,我在电话里嘱咐你两句就得。” “好,你说吧。” “简单点儿啊,这几天你就在外面躲着,因为我办事儿也不一定那么天衣无缝,防备着点儿好,罗嗦到你就麻烦了,”胡四慢条斯理地说,“我昨天请的那几个人应该很妥实的,可是人家也提醒我了,情况比较复杂,一点儿地方出现纰漏都可能牵扯到你,万一你被他们叫去询问会很麻烦的,有些事情你说不圆满,一旦正不起‘口子’来,他们就可以把你置留在那里,甚至直接来个行政拘留,最终有可能……这我就不说了,但是你放心,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把事情全部压住的。另外,我得替林武向你请个假,我这边有几个不听话的,我想让他暂时回来帮帮我。” 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你已经定下了还说什么请假?我这里那么需要他,你怎么说让他走就让他走? 尽管心里有一丝不快,但感激在我的心里还是占了上风:“四哥真能客气,林武本来就是你的人……” 胡四打断我,口气很冷淡:“别这么说,咱哥儿仨是独立的个体,没有谁是谁的人这么一说。” 这话把我呛了一下,感觉自己很没有水平,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胡四等了我一会儿,见我没说话,呵呵一笑:“不高兴了?以后我再跟你解释,好了,不打扰你了。” 放下电话,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感觉胸口堵得厉害,一声不响地进了厕所。厕所里黑洞洞的,摸着墙皮找了好一阵电灯开关也没能找到,我索性不找了,站在门口往里面撒尿。借着微弱的光明,我看到我的尿又变了颜色,竟然是血红血红的,我把李俊海喊过来让他看,李俊海推了我一把:“操,这很正常,人在心情不好喝水又少的情况下,都撒这种颜色的尿,我在劳改队憋屈的时候,比你这泡还红呢,没事儿……刚才胡四跟你说什么了,你怎么不高兴?” 我提上裤子,从厕所里找了一条毛巾,也不管它是擦什么的,用水蘸湿了就往脸上擦:“他把林武叫回去了。” 李俊海嗷地一声骂了起来:“这他妈算什么?釜底抽薪啊这是,我还以为胡四是个什么好人呢,这他妈……” 我拿开毛巾瞪了他一眼:“乱叫唤什么?人家胡四做得够可以了,你还想让人家把你,不是,把我当儿子养吗?” 李俊海的脸涨得通红:“你知道什么?他这是怕引火烧身呢!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让林武回去是什么意思?” “好了好了,”我又开始不耐烦了,尽管在这件事情上我也很不舒坦,可是我不允许你在我的眼前乱说话,“俊海,做人要讲良心,胡四在我的身上做得就不错了,说多了你也不知道,从劳改队一直到现在他都在帮我,在林武这件事情上他一定有他自己的难处,我也不想分析他是怎么想的,我也不用分析,算你说对了,”我越说情绪越激动,一把摔了毛巾,“他就是怕引火烧身怎么了?人家为什么要给我陪葬?!林武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让他知道了黄胡子呆在哪里会出现什么后果?万一弄出人命来怎么办?全他妈抓进去?一抓进去就是一大串!你懂吗?” 这一阵连珠炮把李俊海打晕了,干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脸几乎都涨成了茄子色。 我把头转向窗外,大口地呼吸,他妈的,我死不了的,我一定要活出个样儿来给你们看! “杨远,别生气了,算我错了,”李俊海走到我的身后,把大哥大递给了我,“你的电话。” “谁找我?说话!”我直接对着大哥大喊了起来。 “呵,这伙计神经了……”李俊海帮我按开了接听键,“这回说吧,唉。” 是林武的声音:“蝴蝶吗?我是林武。”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我压抑着情绪,用力甩了一下脑袋:“呵呵,林将军,你在哪里?”林武的声音充满了歉疚:“蝴蝶,对不起……本来我不好意思找你,可我……咳,我跟你说实话吧!胡四昨天让我回去就是跟我商量让我回他那里,意思是怕我在你那边没人管得听我,犯火暴脾气,让我去趟南京……怎么说呢,也就是出去躲一下。对别人就说我去南京看新车去了,对你就说他那边忙……我操,我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呢?总之,你别对我和胡四有意见。我呢,我得听胡四的,你知道我端的是谁的饭碗……胡四呢,也是为了大家都好,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上紧……算了,我不会说话,意思就是你别想多了……咳!我还是得说,蝴蝶,我是不会真的去南京的,我就在周边几个城市胡乱转转,有需要我的地方就给我打电话,我随时回去帮你……” 这一次我是彻底哑巴了,嗓子颤抖得不成样子,对着话筒一个劲的点头。 林武好象也说不下去了,连声再见都没说,直接挂了电话。 我茫然地转回头看了一眼李俊海,李俊海在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像是站在花玻璃后面的一个影象。 第一百四十章狂妄的关凯 一点儿食欲都没有,我不想吃饭了,坐到沙发上点了一根烟,抬头对李俊海说,你要是害饿了就自己下去吃点儿去,顺便去商场买个小录音机,好录下黄胡子是怎么跟我谈话的。李俊海说,本来我也不想吃了,既然还得买录音机,那我就随便下去吃点儿吧。李俊海走到门口站住了:“万一我下去的时候黄胡子来电话了呢?没有录音机啊。” “不差这一小会儿了,你赶紧回来就行了。” “那好,我也不吃了,这事儿比什么都要紧,干脆你把昨天的饭搁锅里热一热凑合一顿拉倒。” “别罗嗦了,赶紧去。”我起身去了厨房。 那所有的剩菜归拢到一起倒进锅里,我找了个板凳坐在旁边抽烟,脑子尽是我弟弟的影子……不行,我必须找点儿事情来做,不然我活不下去了。干点儿什么呢?我茫然四顾,金高家乱得像猪窝,对,干活,我给金爷当一把小工,打扫卫生!说干就干。先找了一把笤帚把房间挨个打扫了,又找来拖把开始擦地,直干得满头大汗……正翘着脚用笤帚够天花板上的一个蜘蛛网时,李俊海回来了:“啊?原来你这么勤快?我还真没看出来呢,有点儿意思。” 我终于把那个蜘蛛网够了下来,放下笤帚问李俊海:“录音机买回来了吗?” 李俊海摇晃了一下手里的一个小盒子:“三洋的,日本货,好使得很。” 我边往外拿录音机边开玩笑说,你这个汉奸,这不是在支持日本经济嘛。 李俊海把手一挥:“我不管这个,谁的好使我买谁的,总不能买个国产的让他们糊弄吧?” 我打开录音机,对李俊海勾了勾手:“唱一曲,唱一曲,看看效果怎么样?” 李俊海张口就来:“苏三出门把头低,正好看见自己的逼,虽说不是个好东西,百货商场没有卖的。” 我按下了开关,重新打开,哈,效果好极了,跟李俊海又唱了一遍一样。 我把录音机摆到桌子上,冲李俊海呲了呲牙:“万事俱备,只欠黄胡子了。” 李俊海嘟囔道:“你还别说,胡四这小子还就是有点儿脑子,你说他怎么就能想到这个呢,佩服。”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时候我特别不喜欢提到胡四,岔开话题道:“你说我应不应该给关凯再去个电话?” “呦!什么东西糊了?”李俊海把鼻子像狗那样来回地嗅,“菜!你把菜弄糊了,”箭步跑进了厨房,“完了完了,饭也吃不成了……可惜呀,全是他妈的好东西,暴什么天物啊……这要是在劳改队你都舍不得吃,唉。”关了煤气走出来问,“刚才你说什么?”一怔,“给关凯打电话?打他妈个鸡巴,这种人你越是重视他越是不行,蹬鼻子上脸啊,我的意思是背手撒尿,不管鸡巴,他爱怎么的怎么的,发毛也没用,不他妈踩死他就算给足他面子了。” 我想了想,还是拨通了关凯的大哥大:“凯子,我见着林武他们了。” 关凯轻描淡写地说:“我知道了,我找过他们,没找着,林武去了南京,老李下落不明,就这样吧。” 他的消息这么灵通?我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凯子,我可是很守信用啊,说帮你找就帮你找,你怎么还……” 关凯不耐烦地打断我:“远哥,我先谢谢你,记着,别拿我当膘子耍啊,我关凯什么都知道了。” 难道我的身边又出了内奸?他这么一说,我感觉很尴尬:“呵呵,凯子是个人物,耳听八方嘛。” “远哥,我想提醒你注意,”关凯的声音很沉稳,“你不要觉得你现在的势力很大,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呵,你知道我现在跟小迪、汤勇是什么关系吗?我们结拜了,我把这事儿跟他们说了,大家一分析就是你干的,我也不需要你承认,何况你的脸皮我也知道,也许就会直接说,怎么了,就是我干的,你能把我怎么样?远哥,我不能把你怎么样,可是有人会把你怎么样的,别以为自己了不起,还有比你更了不起的。我跟你说,这事儿没完。” “凯子,听我一句话,你是个聪明人就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会吃亏的,明白吗?” “吃亏?哈哈,”关凯突然变了一种哭腔,“我已经吃亏啦,你这么一弄,让我在道儿上还怎么混?” “话既然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就不瞒你了,”我还真不想再添乱了,正色道,“老疤不是我派人绑的。” “远哥,你越来越不像男人了,”关凯苦笑一声,“何苦呢,你这么办事儿会让人瞧不起的。” 我的脸有些发烫,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我几乎都能看见自己的脸红成了鸡冠子:“我不管你怎么想我,可是我真的没干这事儿,如果我干了,我会承认的,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可是我没干,我凭什么要往自己的身上揽事儿呢?”关凯哦哦着想要插话,我的脸烫得不行,根本不想再给他反驳的机会,“你也给我听好了,不管这事儿是不是我干的,你拿小迪和汤勇来吓唬我就错了,我希望你告诉他们,我很尊重他们,可是如果他们想跟我来什么乌七八糟的,我杨远绝对不会害怕,让他们有什么手段全冲我来吧,笑什么?我这话你听着难受吗?”关凯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大声嚷嚷,那你就等着吧,我已经知道老疤到了济南,他要是出了一点儿问题,后面的事情你应该明白,那就是我要争回面子,我冷笑一声:“你他妈还有面子?你在我的眼里跟一泡狗屎差不多,滚蛋吧,操你妈。” “慢!”李俊海劈手夺过了大哥大,“关凯,你在哪里?” “拉倒吧,”我拽回了大哥大,“没看见我已经挂了电话?” “不行,告诉我号码,我这就去弄死他!”李俊海把他的大哥大掏了出来,“你说,快。” “别发洋‘膘’了,他那么傻,让你去找他?算了,咱们的首要任务不是他。” “这事儿你别管了,我来安排。”李俊海快速地拨了一串号码,“建设吗?你在哪里?”对方是个东北口音,好象说他在外面吃饭,李俊海的表情像个指挥若定的将军,“交给你个任务啊,以前跟着我干的有个叫关凯的,你马上给我把他废了,只要别死人就行,干完了你就走,越远越好,走了以后给我打电话,钱我随时给你打过去……” 我一把打掉了李俊海的大哥大:“你他妈的发什么神经?你还想不想让我过下去了?我操你妈!” 李俊海猛地瞪大了眼睛:“你骂我?” 我突然感觉一阵内疚,弯腰拣起大哥大,随手关了机:“俊海,咱们不能再惹麻烦了……” 李俊海颓然倒在了沙发上:“你骂我,好,你厉害……我他妈为了谁?我他妈这不是犯贱嘛。” 我正在考虑怎么样跟他解释,李俊海的大哥大又响了,我给他接了起来,还是那个东北口音:“怎么了海哥,刚才谁在骂你?”我说:“兄弟,你也别问我是谁,我告诉你,刚才李俊海说的是醉话,你只当什么也没有听见好吗?”那个人笑了起来:“他经常这样一惊一乍的,我都让他糊弄好几回了,哈哈,没事儿,你是蝴蝶大哥吧?”我一把按死了接听键,转身走到李俊海的身边,蹲下来握住了他的手;“俊海,刚才我骂你是我的不对,我给你赔礼道歉。你听我说,目前咱们绝对不可以主动找别人的麻烦,你想想,咱们的人全部压在我弟弟这面,腾出人手来还得修理孙朝阳,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再把关凯伤了怎么办?警察是光吃饭不干活的牌位?他不调查吗?这事儿调查起来再简单不过了,谁干的?你、林武、我!还有谁?没有了。如果那样我还用不用救我弟弟了,就那么呆在监狱里等着我弟弟去死吗?听我一句,关凯这是在虚张声势,他根本不敢,也没有这个实力跟咱们斗,小迪有魄力,这我承认,可是他会因为一个外地人去跟我拼命吗?他不要自己的名声了?别人会笑话他因为一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29 个外地人跟本地人打起来了,他不会这么傻的。再说这个汤勇,他现在正在发展势力的时候,他怎么可能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呢?所以,收拾关凯不费吹灰之力,需要的是时间,等咱们处理完了我弟弟这事儿,再把孙朝阳彻底干成膘子,爱怎么修理他就怎么修理他,明白吗?” 李俊海坐了起来,我真佩服他的心态,立马平和了,脸笑得像一朵鲜花:“好,应该这么办,嘿嘿。” 李俊海以前可不是这样,如果在以前他会摔门而去的,我也笑了:“俊海,你行,像我大哥。” 李俊海歪着身子指了指肚子:“这儿不行了,饿,刚才我趁你说话,放了好几个屁呢。” 我这才闻到一股化粪池的味道,连忙扑到了窗口,窗外的天空更加阴了,云彩很低,似乎要从窗口压进来。 李俊海站在我的身后讪笑了一阵,抓起他的大哥大就走:“我抗不住了,买饭去,你吃不吃?” 我在盯着一朵黑色的云彩看,那朵云彩像是被人用手扒拉着,一会儿就变成了散淡的烟雾。 李俊海见我没有说话,念叨了一声“不吃我也买啊”,转身出了门。 那团变成烟雾的云彩还在变化,越铺越大,让我想起了胡四在监狱的时候画的水墨画。那天我去他们中队玩儿,胡四和林武他们正在喝茶聊天,见我来了,林武说,杨远肯定看过《水浒传》,你说《水浒传》里面有个叫一丈青什么三娘的,那个字念“巴”还是念“户”?这我知道,本公子小学三年级没识多少字的时候就看过水浒,有些不认识的字马上请教我爹,所以那个字我记得很清楚,是个“扈”字。我说,应该念“户”,林武当胸拍了我一巴掌,欺负人是不?你跟胡四是不是商量好了?我这才知道他们俩为这“巴”与“户”打了一个不小的赌,在输了的那一方的脑袋上用九阴白骨爪的招势猛击十下。结果,林武的大光头当场被打成了草莓,幸亏胡四的劲小,要不非打成蜂窝煤不可。林武挨了打,心理不平衡,摸着脑袋喘了一阵粗气,突然诗兴大发,来了一首歌颂祖国大好河山的现代诗。胡四一听这诗不错,当即找来了一张白纸,挥毫拨墨,颜料只有墨,洒在纸上也像这朵云彩似的,一点一点地往外润染。 当这团云彩变成的烟雾彻底消失的时候,李俊海笑眯眯地回来了:“嘿嘿,你猜刚才我碰见谁了?” 我没有心思去猜这个,随口说:“猜不出来。” 李俊海横了我一眼:“什么态度?我碰见阎八爷了,嘿,真他妈威风,开着一辆崭新的蓝鸟!” “是吗?我操,不会是他自己的吧?”我有些吃惊,这小子打从回了市场,混得就跟摆地摊的一样,他怎么会开上那么好的车呢?李俊海见我吃惊的样子,放下塑料袋里的包子,神情诡秘地说:“你还别小瞧了他,我听说他跟一个叫田光的勾搭得很紧。你知道田光是干什么的吗?倒腾外汇的,票子大大的有。去年我还想‘摸’他一把呢,谁知道这小子很狡猾,你根本不知道他今晚会住在哪里,跟了好长时间也没‘摸’到他,好不容易找着他睡觉的地方了,赶去一看,跟他妈中南海似的,到处都是保膘……你说阎八这小子跟着他混能不发财嘛。”这我还真没看出来,他几乎天天在市场里晃悠啊,也许是晚上帮田光的忙,我笑了笑:“那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买上车了,也许是人家田光的呢。”李俊海把嘴一撇:“什么田光的,我问过他了,他说是他自己的。”我不想谈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随口问道:“阎八没提我吗?”李俊海说,提了,问我你去了哪里,我能告诉他吗?他那张嘴跟他妈拉稀似的,逮谁告诉谁,我没理这个茬直接上来了。我笑了笑:“这就对了,这个混蛋嘴里存不住话,让他知道跟让警察知道一个鸡巴样。” 刚抓起一个包子想往嘴里填,我的大哥大响了,我低头一看是阎坤的,指着大哥大冲李俊海笑道:“巧啊。” 李俊海拿起电话扫了一眼:“别管他,吃饭。”刚想关机就被我拿了过来:“八爷吗,哈哈,你好。” 阎坤嘿嘿了两声,开口问:“远哥你在哪里?怎么好几天没看见你了?” 我不想跟他罗嗦,直接问:“找我有事儿吗?” 阎坤知道我的脾气,也不罗嗦:“刚才我看见李俊海了,他在给一个人打电话,提到了你……” 我连忙把大哥大贴紧了耳朵,防止被李俊海听到:“哦,他是怎么说的?” “我操,你跟个膘子聊什么聊?吃饭吃饭。”李俊海的眼睛闪过一丝慌乱,这让我的心头一凛。 “他好象对那个人说,别听你的,无论在哪里他才是老大……” “你吃你的,”我打开李俊海拉我的手,对阎坤说,“不是说你,你继续。” “我就藏在我的车后面听他说,他好象在跟人家发火,骂人家分不清大小,后来就说‘卸腿卸腿’的……”我站起来走到了窗前,阎坤好象很矛盾,“远哥,你不会想多了吧?我害怕你说我挑拨你们兄弟俩的关系。”我说,没事儿,你尽管说,我不乱想,阎坤继续说,“依我的经验,李俊海找的是一个杀手,他说,钱你不要担心,过几天我就发了,要多少给你多少,但是你必须把事儿给我干漂亮了,如果警察怀疑到我的头上,你一分钱也别想要……” 阎坤停下了,又开始嘿嘿:“远哥,你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吗?” 我说,我知道,因为他经常欺负你,阎坤说:“那倒无所谓,我最恨过河拆桥的小人了,这才是主要的。” 我有些纳闷,他怎么知道李俊海一提到我就是想害我呢?我呵呵一笑:“好人,你是个好人。” 阎坤突然变了一种神秘的口气:“远哥,我还知道关于李俊海的一个重大内幕。” 我的心猛然一抽:“你说。” 阎坤的声音低得像闷雷:“他跟建云一起贩毒。” 第一百四十一章追捕孙朝阳 一听贩毒这两个字,我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小杰、广元、常青、天顺像是一阵风似的迅速掠过我的眼前,我甚至还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硝烟味道。我下意识地转过了身子,李俊海正直直地盯着我,目光阴冷,我蓦然打了一个激灵,这难道是真的?这不是在玩命吗?大口喘了一口气,我问阎坤:“你是怎么知道的?这种事情可不能胡说八道啊。” 阎坤陡然把低音变成了高音:“撒谎我立马出车祸,死无全尸!” 我笑了:“别赌这么狠的咒,你是听谁说的?” 阎坤急急地回答:“这你就不用管了,我阎八也不是一个眼的‘逛鱼’,这种事情逃不过我的眼睛。” 李俊海在旁边盯着,他一定猜出来了阎坤在跟我说什么,我不想让他难堪,开口说:“先这样吧,以后我跟你慢慢聊。记着啊,这样的事情不许跟外人说,这可是杀头的买卖,好了,你忙去吧,有时间我再找你。” 关了电话,我坐回李俊海的对面,轻声叹道:“唉,你到底是安排了人去找关凯啊。” 李俊海没接这个茬儿,皱着眉头问我:“阎八都跟你说了什么?” 关于贩毒这事儿我不想告诉他,前几天在济南的时候,五子说他怀疑建云不做正经生意,基本可以肯定建云是跟李俊海在做这种买卖,我不想知道的太多,这对自己将来不利,含混地笑了笑:“没说什么,说你给一个伙计打电话,让那个伙计给人卸腿,是不是给关凯卸?呵呵,你不说我也知道……俊海,我不想多说了,我不希望在这件事情上伤了咱俩的感情。但是你必须听我一句,把那个人叫回来,别让他去动关凯,我们担不起任何事情了,好吗?” 李俊海的脸又涨成了猪肝色:“我不想跟你犟嘴,在这件事情上我有我自己的主见,那就是谁想跟我叫板,我必须把他踩下去,不管他是谁,也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我不允许一个小拾草的在我的眼前‘装逼’,就这样。” 看来我俩是谈不下去了,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余地了?” 李俊海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余地!” 我的大脑似乎空了,我好象看见了关凯柱着拐杖踯躅街头的场景……怎么办?全他妈乱了。 李俊海见我把头别到了一边,似乎感觉到自己做得有些不妥,拉我一把道:“别担心,这事儿没毛病可出。” 那个叫建设的东北人我又不认识,阻止他去找关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只有找机会给关凯打个电话,让他躲避一下了,可是关凯能相信我吗?再说我这样干有什么意义呢?我成什么人了?在弟兄们面前搅混水?一连串的问号彻底把我打晕了……不管了不管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大不了我再分出点儿精神来跟关凯斗,跟警察捉迷藏吧。我用力闭了一会儿眼睛,猛地甩了一下脑袋:“俊海,就这样吧,豁出去了,别的先不管,全力以赴找我弟弟!” 李俊海一口吞了两个包子,拳头在桌子上砸得嘭嘭响,噎得眼睛都直了,好歹把包子咽下去,喝口水往下冲了冲,大声喊:“这就对啦!快刀斩乱麻,什么事情不能光坐着等,该处理的一次性把它处理了!快吃吧,吃完了咱俩去那几个村子转转,督促督促那帮孙子,让他们像机器那样给我转起来!”我咽了一口包子,彻底咽不下去,干脆吐了,抓起录音机拉了李俊海一把:“这就走,我根本在家里呆不住,umd/txt下载到=>.越坐越他妈神经,走,到第一线去。”李俊海抓了两个包子,跟着我就走:“这才像以前的蝴蝶呢,这几天我发现你都懵了,一点儿魄力都没有了,开路!” 关了门,我跟李俊海一前一后下了楼,正站在路口打车,我的大哥大响了,是济南的区号。 我拉着李俊海又返回了金高家,一坐下我就接起了电话,是涛哥的声音:“哈哈,谢谢老弟啦!” 我胡乱一笑:“又跟我客气,怎么样,开始修理老疤了?” 涛哥哼了一声:“修理什么修理,我跟他成了哥们儿啦……这事儿你就别打听了,告诉你点儿别的。” 涛哥说,昨天晚上他安排去看着孙朝阳的那个兄弟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说汤勇带着一个人从茶楼里出来,直接开着孙朝阳的车出了济南,现在他正跟在去青岛的路上,问涛哥继续跟不继续跟?涛哥说,继续跟,看看他去了哪里?刚才,那个兄弟又打来了电话,说汤勇没去青岛,进了一个叫刘各庄的镇子,那个镇子的路很乱,他跟丢了。涛哥让他守在来时的路上,直接给我打了电话。“蝴蝶,这正是你抓孙朝阳的一个机会,你考虑一下来不来,反正我觉得现在孙朝阳的身边就一个保膘,其他的人不顶事儿,因为他们不可能陪着孙朝阳玩命,如果你来了,我负责把济南的那帮人控制起来,你负责抓了孙朝阳,你想怎么处置他我不管,我就当不知道这件事情。这算我报答你,你觉得怎么样?”涛哥说,“还有,我把这事儿单独跟天顺说了,天顺这小子很精干,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了,他也确定孙朝阳现在就在茶楼里喝茶,身边就一个保镖。”我出了一口气,脑子很乱,去不去?去了,这一头怎么办?如果不去,那将失去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啊,“快刀斩乱麻,什么事情不能光坐着等,该处理的一次性把它处理了!”李俊海的话猛然在我的脑海里响了起来,去!早晚得处理这事儿,无非是把两件事情颠倒了个个儿罢了,我哈哈一笑:“哥哥啊,你想我能不去吗?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口子吗?去,现在出发估计到了也就是晚上八点来钟,正是抓他的好时机,哈哈,五子在吗?”涛哥说,五子正在楼下喝酒,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让他提前给你找好地方,抓了孙朝阳你直接在那里办他就行了。我舒了一口气,“涛哥,我就不跟我的兄弟罗嗦了,你跟他们说,抓紧时间睡觉,今晚需要熬夜,再见吧。” “哈哈,我全听见了,”李俊海兴奋得像吃了摇头丸,“马上动身?” “你不能去,”我摸着他的肩膀说,“家里离不开你,如果咱们两个都走了,家里就乱套了。” “要不你留在家里?我收拾孙朝阳有办法,干脆我去吧。” “你不认识涛哥和五子,这事儿离了他们办不成,还是应该我去。” “咳,刚才还说你这几天懵了,这不又来了?”李俊海猛地拉下了我的手,“你给他们打个电话不就完了?” 是啊,现在我最想办的事情是找到我弟弟,我去了济南,一旦有了我弟弟的消息,我怎么可能在第一时间赶回来呢?办孙朝阳不需要我亲自出面,可是找我弟弟我必须亲自在场!可是李俊海能把事情办漂亮了吗?联想到他在关凯这件事情上的冲动,我还真的不放心他……李俊海见我还在犹豫,大吼一声:“你倒是说话呀!这就乱了神经了?” 我点了一根烟,拉李俊海坐到沙发上,一字一顿地说:“我答应你,可你必须给我稳当起来。” 李俊海咧着大嘴笑了:“咱俩到底谁不稳当了?你!看我的,别的不打听,先把他抓到手,然后给你打电话。”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应该这样。记着,成功以后在五子提供的地方里稍微观察一下动静,马上回来。” 李俊海说声“明白”,起身要走,我拉了他一把:“别着急,把你的枪给我。” 李俊海一怔,接着笑了:“对,看样子你的脑子还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30 没乱,别在路上出事儿,”从裤兜里摸出他的仿五四放到桌子上,抬头看了我一眼,“记得这把枪吗?”当然记得,这还是阎坤送给我的呢,我点了点头:“那边有这玩意儿,一会儿我给五子打电话,让五子给你提供。”李俊海站直了身子,伸出胳膊,用一种坚定的目光盯着我:“来,兄弟,让我拥抱你一把。”我过去跟他拥抱了一下:“注意别伤了自己,再就是尽量别开枪,以威胁为主,抓到手才是目的。” 记好了五子的电话号码,李俊海转身就走:“我知道,听我的好消息吧。” 李俊海一走,屋子里显得空荡荡的,一股巨大的空虚向我袭来,我仿佛置身于无边的沙漠。 我快步走到窗口,探头往楼下看去,楼下急匆匆赶路的行人缓解了我的寂寞。 李俊海拐出了楼道,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冲我打了一个胜利的姿势,疾步跳上了一辆出租车。 我彻底在这间房子里呆不住了,空虚几乎要把我击倒了,我匆匆抓起大哥大打开门抢了出去。下楼的时候我在想,金高一个人是怎么过的呢?难道他不感觉到寂寞?我很佩服他,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了一个道理,耐得住寂寞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汉子。走出楼道,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竟然不知道自己下楼来干什么,要想往哪里去……风带着雨后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吹在身上让我有一种掉进旋涡的感觉。我没有目的地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发觉我的脚步沉重得犹如绑了两块巨石。我站住了,我想回家去看看我爹,我想一个人静静地听他拉二胡,我想让我爹无休止地拉下去,直到把我拉回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那片土地上有我纯真的童年,有蓝蓝的天和自由飞翔的鸟儿,还有我弟弟无忧无虑的歌声……弟弟,你到底在哪里?你能跑来告诉我吗?你想把你哥哥折腾死吗?我蹲在了地上,我弟弟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响,哥哥,我在跟你捉迷藏呢,你来找我呀……我想起了他胖乎乎的脸,想起了他小鸭子似的走路姿势,想起了他站在漫天大雪里喊,我哥哥姓大远,我要进去看我哥哥,想起了他为了一根咸菜跟春明生气的样子……想到最后,我把脑袋埋在膝盖上无声地哭了。我曾经发过誓,我杨远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能哭,可是我违背了誓言。 我该回家看看我爹吗?我迎着风抬起了头,风吹干了我的眼泪,也吹醒了我迷惘的大脑,我不能回家,我要是回家无疑是在杀了我爹,他会掐着我的脖子问我,你把我的儿子弄到哪里去了?你把我的儿子弄到哪里去了?还我儿子!鸡皮疙瘩开始从我的胸口泛起,一直蔓延到了脚跟和手背,我像被人突然丢进冰水里一样,猛地弹了起来,我必须回去,回金高的家,我要老老实实地呆在那里等黄胡子的电话!再次躺到沙发上的时候,我的心情平静了许多,我应该看看电视,看看书,甚至打几个无聊的电话来打发时间啊。打开电视,里面在唱京剧,没意思,换了好几个台,除了唱戏就是新闻,最好的一个台在教一帮老年人跳舞,舞曲不错,那就听吧。听着舞曲,我拿过了李俊海曾经看过的那本书,是箫红写的《呼兰河传》,随手翻了几页,也没什么意思,一行被圆珠笔划过的字吸引了我,那些字是在描述一个小孩的童年,好象是说那个小孩在自己家的后院里捉蚂蚱、扑蝴蝶什么的。看了几行,我的脑子又飞了,飞回了我的童年,我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我跟我弟弟经常在田野里捉蚂蚱、扑蝴蝶,有时候我爹也会参加进来…… 大哥大响了,是金高:“蝴蝶,你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我合上书,苦笑一声:“什么也没有。” 金高说:“我这边跟他妈死了一样,平静得很,我跟花子交代一下回去跟你聊会儿天怎么样?这里太闷。” 这正合我意,我说:“老爷子没怀疑什么吧?” 金高说,睡了,一切正常。我说,那你就回来吧,家里有酒。刚要挂电话,金高说了声“等等”,花子接过了电话:“远哥,还有点事儿我得跟你说说。”我让他快说,花子说,“我派段丰去找那个‘轧伙’孙哥他小舅子老婆的那个局长了,什么局长啊,给局长开车的,一个骗子!段丰说,这小子顶着一张好嘴,骗了不少良家妇女呢,整天糊弄人家说他是个局长,要跟他老婆离婚跟人家结婚。段丰打听过了,这小子以前也是个在街上混的,认识几个小流氓,把孙哥他小舅子打了的那几个人就是他找的这几个小流氓……远哥,我的意思是,干脆废了他的‘武功’算了。” 这种小事情倒是可以办,我点了点头:“就废他的‘武功’,别动刀子,那就变性质了,用脚。” 花子嘿嘿地笑:“这你不用嘱咐,听说老段玩儿得一手好脚,人送外号‘鬼脚丰’呢。” 我嘱咐了一句尽量别出事儿就把电话挂了。 书也看不进去了,干脆看老太太跳舞吧,老太太们可真精神啊,如果把眼睛眯着看,她们跟一群小姑娘差不多,舞跳得漂亮极了。我无耻地想,等我熬成了老头,我就一头扎进这帮老太太群里,挨个的挑,哪个长得像芳子,脾气像刘梅我就把哪个娶回家,万一人家的老头还健在,我就学那个假局长,冒充省委书记去勾引她,直到把她骗上我的床……不过,那时候我的鸡巴还能顶用吗?恐怕够戗,说不定跟一溜鼻涕差不多,那也不要紧,我吃壮阳药,实在不行我就把鸡巴上绑上一根冰糕棍……这样胡思乱想着,我竟然笑出声来,操你妈的大流氓啊,你怎么连这个都想?刚笑完了,想要换个台,金高就进来了:“就你自己?林武和李俊海呢?”我说,林武去南京了,李俊海去济南了。 金高一把摔上了门:“林武真他妈好意思的,临阵脱逃嘛,李俊海去济南干什么?” 我说,我让他帮我抓孙朝阳去了,金高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什么?你他妈闹玩儿是不?” 我笑了笑:“紧张什么?我都打算好了,一点儿问题没有。” 金高一屁股坐了下来:“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他给你惹的麻烦还少吗?他能帮你什么忙?他除了会给你添乱他还能干点儿什么?我操他娘的,他这一去弄不好咱们又摊上饥荒了……”金高使劲咽了一口唾沫,“你想想,就这么个除了玩脑子装猛将的杂碎,他去了顶什么用?不但抓不到孙朝阳,就算他抓到了,你不在场,你能肯定他跟孙朝阳都想说些什么?我还不是吓唬你,李俊海的脑子不在孙朝阳的身上,在你的身上!不相信是吧?我金高看人不会走眼,我观察他不是一年两年了。你从头到尾的想一想,他在你的身上都干了些什么事情?远的不说,就说二子这事儿吧,是不是他戳弄起来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也不怕得罪你,你听我说……” 第一百四十二章等到了黄胡子的电话 金高还在喋喋不休,我有些不耐烦了,感觉他的话说得有点儿过,李俊海再杂碎也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杂碎到他的把兄弟身上,我打断他道:“大哥你还是少说两句吧,李俊海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我承认当年他陷害过我,可那时候跟现在不一样,一是年纪小不懂事,二是处在那样的环境里,他想早点儿出来。当然,这事儿他办杂碎了,我也一直没忘记他办的这件杂碎事儿,可是你想想,目前他可能再害我吗?年龄也大了,经历的事情也多了,最关键的是现在没人压制着他非害我不可……别瞪眼啊,你听我把话说完。你刚才说是他戳弄的黄胡子,这点我也警觉过,我以为他真的想通过黄胡子的手来治我,可是我分析过了,如果他真的想治我的话,他有的是办法,没有必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玩这一套。你再帮我回忆一下,我被阎八捅了的时候,是谁送我去的医院?如果他想害我,他完全可以不管我,任凭我流血而死,可是那天恰恰是他救了我,没有人看见我躺在那里,如果他晚救我一步,很可能你们就再也见不着杨远了,想见面只有去公墓了……哈哈哈,还想帮我分析吗?记得咱俩在孙朝阳饭店的那一幕吗?咱俩都被他们打倒在地上,想要逃跑几乎没有这个可能,是谁控制了孙朝阳,迫使孙朝阳放了咱俩?哈哈,是李俊海。” 金高终归是个棉花耳朵,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喃喃地说:“我想多了?也许是吧……那我就不说了。” 我缓了一口气,微微一笑:“你还是别说了吧,越说我的脑子越乱。” 金高闷头抽了一阵烟,自言自语道:“反正我觉得让他去济南不太妥当,难道是我太谨慎了?也许是吧。” 我不理他了,抓起大哥大拨通了五子的电话,里面很嘈杂,有人在大声喊,别耍赖,输了就喝! “谁?”是五子醉醺醺的声音,“以后在这个点数少给我打电话,这是我喝酒的时间。” “五哥哟,”我捏着嗓子装女人,“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哟,我是小花,讨厌,连我的电话你都不想接了?” “小花?你他妈就是老草我也不接,”五子好象听出来对方是个男的,“别装,你是谁?” “我是你爹,”我哈哈笑了,“你他妈离了酒就活不了啦?是我,你远爹。” “好家伙,还真是我爹,”五子嘘了一声,让大家别吵吵,正色道,“远哥,你怎么才来电话?” 我感觉有些累,躺到床上,取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问:“刚才涛哥没找你吗?”五子说:“找了,不就是让我给你找个‘拘留所’吗?我已经给你找好了,就在我歌厅的地下室里。”我说:“先谢谢你了,还有一件事情,我今天去不了了,家里的事儿太多了,我让我的把兄弟去,他叫李俊海,是个‘瘸胳膊’,长得有点儿像个苞米饼子,他大约九点就下火车了,我让他下了火车就给你打电话,你接了电话以后派人去火车站接他一下,完了以后让他休息休息,你就带他去见涛哥,涛哥这面我一会儿就给他打电话,根据情况你们一起商量一下怎么把事情给我办妥了……”五子又着急了,大声嚷嚷:“你怎么那么多废话?人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全是涛哥给我预备的猛将,我们正在喝壮行酒呢,操,抓个鸡巴孙朝阳看把你紧张的,你帮涛哥完成了任务,我也帮你来完成这个任务,涛哥你就不用找他了,我来做主。”我说:“那好,我不罗嗦了,注意啊,少喝酒,喝多了误事儿……”五子不耐烦了:“远哥,我怎么发现你很不重视我呢?我五子除了吃你一次亏以外,什么时候失过手?放心,孙朝阳今晚跑不了,反正我的任务简单,控制住场面,你的人绑人就是了。”我还是不放心:“五子,求求你别喝了,想喝酒的话来我这里,我们这里的酒绝对比你的酒好,起码新鲜……”五子暴笑一声挂了电话。我略一迟疑,拨通了涛哥的大哥大:“涛哥,你在哪里?” 涛哥好象是在打麻将,话筒里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在玩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又把刚才对五子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涛哥说,没问题,我再嘱咐嘱咐五子,我就不出面了。 我说,你最好劝劝五子,让他别喝酒了,喝多了还怎么办事儿? 涛哥笑了:“你少听他胡说八道,他不去,去的是我一个领头的兄弟,你放心吧,这儿有我呢。”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哈哈,那我就放心了,好了,我在家里喝着酒等你的好消息。” 涛哥说:“如果成功的话,你最好马上把他带回去,话我就不多跟你解释了,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说:“没问题,我跟我兄弟说好了,在五子那里一落脚,看看风向立马走人。” 涛哥淡淡地笑了一声:“只要安全地走了就不关我的事儿了,你们之间的官司你们自己去打吧。” 刚把大哥大放到桌子上,金高的大哥大就响了,金高接起来喂了一声,把电话递给了我:“那五找你。” 这个电话来得蹊跷,前一阵我就告诉过他,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要找我,他竟然绕到金高的电话上了。 我接过来,把大哥大贴在耳朵上不说话,那五在那边急促地说:“金哥,说话呀,远哥呢?” “那五,我是杨远。” “哎呀远哥,你的电话怎么老是占线?我打了好几分钟了……” “先说事儿。” “警察来市场找过你,刚走,这次来的多,四五个,还有几个是便衣,我认出来了……” “谁跟他们接触的?”我没有紧张,这早就在我的预料当中。 “还有谁?我呗。”那五又犯了爱絮叨的老毛病,兔子吃萝卜般的吭哧起来,“我在你的办公室里收拾卫生,他们上来了,起先是一个,往里瞅了一眼又走了,不大一会儿全都进来了,他们问我你去了哪里?我说不知道,他们问你今天能不能回来,我说不知道,他们又问我知道不知道杨远能去哪里?我说可能是回家了吧,有个便衣说,没回家,就他爸爸跟几个年轻人在院子里下象棋。有个老一点儿的警察点着我的鼻子说,杨远要是回来,让他去派出所一趟,这次我们就不下传票了,如果他回来了还不去派出所,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直接传他。我装做吓傻了的样子问他,我说大叔,你能不能告诉我他犯了什么事儿?我也好协助政府办案啊。老警察背着手就走,那个我认识的便衣说,没什么大事儿,有个案子牵扯到他,让他去协助调查。他们一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31 走我就给你打电话,一打你占线,二打你占线,三打……” “三打白骨精,哈哈,”我笑道,“挂电话吧,没事儿,可能还是为咱们被人把钱抢走了那事儿。” “但愿就是这么回事儿……”那五自觉话多了,连忙转话,“我把地板也擦了,真干净啊。” “辛苦了。老那,我宣布,从即日起,你还回原来的工作岗位上班,鼓掌吧!” “谢谢远哥!”那五好象腾不出手来鼓掌,把桌子拍得嘭嘭响,“鼓掌,鼓掌,热烈鼓掌!” 我坐到金高的对面,问道:“刚才我跟那五的对话你听到了吗?”金高没抬头,微微点了点头:“听到了,警察开始找你了。”我淡然一笑:“这是早晚的事情,来,你帮我分析一下,他们找我是为了哪件事情?”金高还是没有抬头:“哪件事情都有可能。”这也太笼统了,如果像他说的那样,我离进监狱就不远了,我扒拉了他的脸一把:“把头抬起来,你这么跟我说话我感觉很别扭,你是不是害怕了?”金高抬起了头,我发现他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全是疑惑:“我怎么越想越不对劲,警察真的要想抓你的话,他们会那么直接穿着服装去市场吗?那不等于打草惊蛇?可是他们要是不想抓你的话,这么兴师动众是什么意思?如果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只是有案子牵扯到你,想让你去协助调查,他们完全可以给你打个电话,或者派一两个人去喊你过去,甚至不需要你去派出所,直接在你的办公室里调查啊,玩儿这套把戏是什么意思呢?我分析,这个架势不像是真正要抓你的意思,很可能是他们怀疑你干了什么,想给你来个敲山镇虎……对,”金高把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绝对是敲山镇虎!他们想利用这个动作乱了你的脑子……” “刚才我也是这么考虑的,但是也不能大意,毕竟我有很多事情办得不是那么巧妙。” “你想多了,你有什么犯罪事实让他们抓?我想来想去,你没有,起码他们一点儿证据也找不到。” “说句良心话,我没有犯罪,可是我违过不少法……” “我来帮你想,”金高把身子倚到靠背上,眯着眼睛想,“刚从监狱出来的时候,你打了黄胡子,把胡东的胳膊砸断了……这没犯罪吧?黄胡子有几块皮外伤,不够轻伤条件,他也没告你;胡东的伤算是轻伤,他也没告你,再说也过了诉讼时效,这都不算。你跟小杰想要绑架李财主,属于黑吃黑,还没成功,这算不算犯罪呢?我还真弄不明白,这得去请教胡四,反正我觉得这应该不算,顶多是犯罪终止,不够判刑条件嘛……持枪?对,有这个罪名,叫非法持有枪支罪,没伤人,也不应该判刑啊,没收?罚款?这个我也弄不清楚……后来‘黑’了孙朝阳?那关你什么事儿?跑的跑了,死的死了,谁证明你策划了这件事情?我没听说过有什么策划罪,有?没有吧?好象没有……再后来呢,老钱被人砍了,那更扯他妈鸡巴蛋了,哦,合着欠人钱的成了大爷,还不让人家去要了?再说,你被人砍了,关我金高……操,混了,关你杨远什么事儿?”金高喘了一口气,闷声道,“没事儿,他没有理由抓人,何况胡四还在后面使劲,绝对是一帮吸血鬼想吓唬吓唬你,然后让你吐点儿血给他们喝!听我的,躲还是要躲,但是不应该害怕。” 他说的倒是很轻巧,可我心里清楚得很,事情不会是那么简单的,当初没有的事儿都给我加了刑期,何况我真的犯了一些说不清楚的事情呢?我想过很多次了,如果有那么一天我重新进了监狱,永远也别想蒙混过关,甚至连我哄抬物价这样的事情都别想逃脱制裁,因为1983年的那场风暴扎根在了我的脑子里。那一年有多少犯了一点小事儿的人被判了刑呢?我记得我们组一个叫老郝的人,他因为给女儿买冰糕跟那个卖冰糕的老头吵了几句,那个老头突发心脏病死了,老郝被抓了进去,罪名竟然是流氓,我至今还记得我给他起的外号——半支冰糕气死老头犯。这样的例子简直数不胜数,尽管那场噩梦已经离我远去,可它留下的阴影不但没有淡化,反而更加沉重地压在我的心头,让我时时有一种如临深渊般的恐惧。我突然发现,我走的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只要踏上这条路,前面的终点已经注定,那就是你永远也别想回去了……我开始怀疑刚出监狱时候的那些梦想,我只要小心奕奕地往前走,把一切不法行动都策划得天衣无缝,在不远的将来我便会过上一种梦寐以求的好日子,甚至可以成为一个呼风唤雨的人物,那时候我只要保持清醒的头脑,马上从这条路上撤回来,利用我积攒下来的资金,踏上正经生意人的行列,圆满地走完自己的人生道路……这他妈都什么呀!我怎么没看见一个类似我这样的人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全他妈糊弄傻逼的话!我知道,有很多人羡慕我,甚至崇拜我,我曾经亲耳听见几个上学的半大小子在路上说,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闯荡江湖,最起码要混成蝴蝶那样的好汉,多威风?吃穿不愁,到那儿都是大爷!唉……你们知道我的苦楚吗? 有一次我跟胡四在他的饭店里谈起这些事情,胡四说,真正干大事儿的人应该有克制力,混黑道只是一种方式,这样的方式不是可以利用一辈子的,完成了原始积累就应该马上抽身,赖在黑道上装大哥的人永远不会有好结果。 “我不想赖在这条道上啊,”我喃喃自语,“撒谎我是个鸡巴。” “我操,刚才你这又想什么去了?”金高敲了敲桌子,“怎么突然说起胡话来了?” “这不是胡话,是真话啊,”我继续自语,“赖着不走的是鸡巴,走不了的是软鸡巴,死在这里的是死鸡巴。” “哈哈哈,跟鸡巴较上劲了。”金高不理我了,就着包子喝开了酒。 当我念叨到第一百来个鸡巴的时候,我的大哥大突然响了,声音特别尖利,我有预感,黄胡子! 心跳加速,手心出汗,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陡然黄了,因为连脖子都在发麻。 我看不清楚来电显示了,干脆接起了电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沉稳一些:“喂,哪位?” 那边停了很长时间才开口:“是我,黄茂林啊,叫二哥没错的。” 我连忙示意金高把录音机拿了过来,一把按开了录音键:“呵呵,是二哥啊,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呢。” 黄胡子嘿嘿地笑了一阵:“那就对啦,体会到什么叫做心如刀铰了吗?” 我强压着怒火,陪他笑了两声:“体会到了,二哥,咱们还是别罗嗦了,照规矩,我想听听我弟弟的声音。” 黄胡子果然守信用:“二子,过来,跟你哥哥聊上两句。” “哥哥,你怎么还不来接我呀,我想爸爸了……叔叔老是批评我,他说我是个傻子。” “二子……”我的嗓子眼变得很细,几乎都喘不动气了,“别生气,他那是跟你开玩笑呢,我在外地出差……” “好了,”黄胡子接过了电话,“听见了吧?我还不是表扬我自己,我对待你弟弟比对待我弟弟还好呢。” “二哥,你说句痛快话,你想让我怎么样?” “简单啊,”黄胡子又嘿嘿地笑了,“我很穷,比非洲难民还需要帮助,你不是很有钱吗?你得帮我。” “行,你说个数,只要我拿得出来,我绝对不会跟你讲价钱。” “哈哈,你很痛快嘛,不多,三十万,可不许跟我讲价啊。” “没问题。”我松了一口气,这些钱我想办法凑一凑是可以拿出来的,暂时先给他,以后再说。 第一百四十三章找到了黄胡子的窝点 黄胡子似乎预料到我会答应他,爽朗地笑了:“男人!杨远,好样的,我佩服你,绝对男人!” 不男人我能怎么样?别他妈来这套了,我装做无所谓的样子,哈哈一笑:“我什么时候把钱给你?” 黄胡子顿了顿:“不是我姓黄的犯小人,我不放心你,等着吧,以后我再通知你。” 我怕他挂电话,慌忙喂喂了两声:“别急呀,你管怎么得给我个确切时间吧?相信我好了,我不会难为你的。” 黄胡子又笑了:“这话你说得没什么水平啊,谁难为谁?呵,不跟你罗嗦了,等我的电话吧。” 我稍一迟疑,黄胡子已经挂了电话,我茫然了……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录音机沙沙的转动声。 金高关了录音机,焦急地问我:“他是怎么说的?要钱?要多少?” 我没有说话,站起来走到了窗前,天阴得连是否下雨都看不清楚,带着腥味的风裹挟着几片落叶扫过我的眼前。我想往远处看看,让自己的视野开阔一些,那样或许会使我的心胸也随之开阔,可以我看到的是一片黑暗。金高把录音机重新打开,黄胡子的声音仿佛就在身边,我回头让他把录音机关了,继续往外看。乌云做成的幕布裂开了一条参差的口子,口子是黄色的,与四周的黑色融为一体,有一种暧昧的荒唐。黄色映照下,我看见了淋漓的雨,我怀疑这些雨是从那抹黄色之中流出来的,那个黄色的口子一定是从黑色的身体上割开的,就像人的胸膛被利刃豁然划开,银色的雨水应该就是红色的鲜血……如果林武在这里那该多好啊,我把刚才的发现告诉他,他一定会诗兴大发,没准儿会给我来上一段比“啊,人生”还要经典的诗歌呢。他会怎么表现这种意境呢?啊,乌云……或者,啊,鲜血,操。 “大金,你想不想林武?”我没有目的地问了金高一声。 “什么意思?”金高被我问糊涂了,他似乎不理解我在这个当口为什么突然问他这个问题。 “呵,没什么意思……”这话问的确实没什么意思,我尴尬地笑了笑,我算不算傻了? “没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金高还是纳闷。 我离开了窗口,在金高的面前来回踱步:“我在想,为什么我就不能稍微安稳一些呢?” 金高哼了一声:“你安不安稳与林武有什么关系?操,谁还安稳过?大家都一样啊。” 不会的,不会一样的,我没有看到任何人像我这样整天战战兢兢的,我说:“从我记事儿起就没有安稳过。” “错啦,大家都这样,无非是你把很多不安稳的事情集中在一起爆发就是了,”金高扔给我一根烟,冷冷地笑,“你就说我吧,看起来我比你要安稳一些,可是我自己觉得我比你还要惨……我在六岁的时候就没有了爸爸,我妈在东北一个亲戚也没有,她一个人拉扯着我和我姐姐,生活有多么的艰难啊。我记得我直到十岁那年才知道什么是香肠,那还是在我舅舅家,就是老牛家吃的……我妈在东北生活不下去了,带着我和我姐姐回到了娘家,那时候我姥姥还活着,我们一家三口就住在我姥姥家。我妈没有工作,我姥姥养活不起我们三个人,我妈就把我姐姐送人了,送给了我舅舅的的一个同事,后来他们搬家了,我再也没有见过我姐姐……我妈去世的时候她来过,哭都没哭一声,她一直记恨我妈,她不理解我妈为什么不要她了……我呢,从小就不听话,老是惹我妈生气,长大了不是拘留就是劳改,日子刚开始好点儿了,她老人家竟然死了……你看看我这个家,空空荡荡,什么人也没有,只有我姥姥和我妈的魂儿在这里陪着我,我每天都失眠,想要睡觉就必须把自己灌醉了……我安稳吗?不安稳,无非是跟你的情况不一样罢了。” 是啊,我比他强,我有家,家里有我爹和我弟弟……不,现在家里没有我弟弟了。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冲口而出的话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走,召集弟兄们,我要杀了黄胡子!” 金高的眼睛一下子直了:“你怎么了?!难道……蝴蝶,冷静点儿,你这样会误事的。” 我的脑子里什么也没有了,里面塞满了我弟弟的影象,他像是一块沉重的铸铁,死死地焊在了我的脑子里。 金高快步跑到门口,掏出钥匙把门锁上了。我在纳闷,他这是干什么?我刚才说了什么让他如此惊慌? 见我站在那里发呆,金高冷眼看了我一阵,把手冲我勾了勾:“你过来,坐下,让我好好开导开导你。” 我不需要别人开导,我心里清楚得很,如果我找不到我的弟弟,我会杀人的,我不管你逃到哪里。 “蝴蝶,你承认不承认你是咱们这帮人里面的老大?”金高不再强迫我坐下,开口说。 “我承认。” “既然承认,我来问你,你想不想让弟兄们都跟着你过上好日子?” “我想。” “你想是吧?那么就你现在这种状态,你还怎么想?你一冲动,出了麻烦,大家怎么办?散伙?” “我不听你讲这些混帐道理,我只知道我弟弟被人绑架了,我弟弟是个傻子,他很可怜,什么都不知道。” 金高的眼圈忽然红了,嗓子眼咕噜咕噜响了几下:“我知道,我知道……我比你还着急,从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喜欢二子,我没有弟弟,他就跟我的亲弟弟一样。现在他被人绑走了,下落不明,我的心一直在悬着……不光我,还有咱们的全体兄弟!你这几天没在家,你知道兄弟们都是什么表情吗?大家几乎都在低着脑袋,生怕碰了目光,谁也不敢提二子这事儿,大家都在回避……昨天,曹杰不小心对一个兄弟说,二子没事儿,他的脑子不够用的,救出来他就忘记了,话还没说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32 完就被花子一板凳砸倒了,脑袋上流了很多血……我的意思是,在这个关键时刻,你千万不能冲动,你一冲动大家都跟着你冲动,那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怕的是还没找到二子,先血洗了黄胡子所有的亲属……别摇头,我说的前提是你冲动了以后。要知道,大家在这件事情上都卯足了劲,全在看你的眼色,你稍微有点发狠的表情,大家就容易受到鼓励,然后……明白了?所以,你不能表现出一点儿反常的举动,几十号人不能一下子乱了营。” 他说得有道理,我杨远有一帮多么好的兄弟啊……我的心像被火烤着,阵阵发热:“我知道了,不冲动了。” 金高稳了稳神,动情地说:“咱们的兄弟应该是港上一流的好汉,当然,他们也跟了个一流的大哥。” 我算什么大哥?一些灰色的往事刀劈一般掠过脑际……有我这样的大哥吗?我没让自己的兄弟过上一天平静的日子,不是这个事儿就是那个事儿,大家跟着我像一群绑在战车上的战马,四处乱撞……广元死了,小杰、常青、长法跑了,无数的兄弟提心吊胆……这是一个一流的大哥应该带出来的风采吗?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是我做事儿不够谨慎吗?好象不是,我做的任何事情都经过了深思熟虑;是我做事儿过于细致吗?那更不是了,做得细致了是不会出这么多问题的!那是因为什么呢?我为人不够义气,还是我的魄力不足?应该都不是吧……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我陷入了沉思。我好象从什么地方拿来了一张箩,细细地箩着我所做过的一切事情,我似乎明白了,我的心不够狠。 我抽了最后一口烟,猛地将烟蒂戳在手心里,疼痛让我感觉很爽,脑子似乎一下子清晰起来。 金高抽了两下鼻子,撇着嘴巴嘟囔道:“又他妈作践自己了,你以为你还是个孩子?” 我把烟蒂烫起来的死皮掀掉,冷笑道:“我找到了不安稳的根源,从今往后我要做一个真正的大哥!” 金高拿过那半瓶白酒,倒出一点儿在一块餐巾纸上,递给我说:“攥在手里,别恶发了,操,又‘膘’了。” 有机会我再跟他解释吧,我攥着餐巾纸,灌了一口啤酒:“别怪我反常,你如果有个弟弟也这样了……” 金高打断了我:“得,还是‘膘’。现在你哪里也别去,就呆在这里等大家的消息,李俊海的人很管用的。” 我知道他的人全是些鸡鸣狗盗之徒,这样的人掌握信息是非常快的,可是他们怎么还没有消息呢? 不行,我等不得了,再等一天我的脑子就爆炸了!我抓起大哥大拨通了李俊海的电话。 响了没几声,李俊海就接起了电话:“有了黄胡子的消息了?” 我简单把黄胡子刚才的电话内容说了一遍,最后问:“你的兄弟没给你打电话吗?” 李俊海说:“刚才接了一个,他们说黄胡子很可能藏在刘各庄,有人看见几个相貌特殊的人在街上晃荡过。” 刘各庄?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我的脑子一闪,对,涛哥提到过这个名字,汤勇开着车去了刘各庄!奇怪,汤勇去那里干什么?难道他也参与了绑架我弟弟的事情?如果黄胡子他们真的是在刘各庄,那么这事儿还真有了蹊跷,汤勇跟黄胡子肯定有联系!回想起黄胡子跟我说话时的底气,我恍然大悟,原来是汤勇在替他撑腰!汤勇,你果然惦记上我了,你跟孙朝阳这是双管齐下啊……难道是黄胡子奉了汤勇或者孙朝阳的命令才去绑架我弟弟的?完全有可能,因为黄胡子不可能在一夜之间突然由老鼠变成了老虎!脑子一清,我问:“你的人已经去了刘各庄?” 李俊海说:“已经去了,消息要是准确的话,估计很快就给我回电话了,你在家里等着好了。” 我的心跳得几乎让我说不成话了:“好,我等着,一有消息马上给我电话……你到了哪里?” 李俊海在问别人这是什么地方,我听见那个人说“潍坊”,我直接说了一声:“知道了。” 够快的,我倒头瞄了一眼窗外,漆黑一团,又是一个夜晚来临了。 “杨远,济南那边你都安排好了吗?”李俊海问。 “安排好了,你在济南火车站下车,有人过去接你。” “济南的朋友把一切方便都提供了?” “提供了,你尽管办你的事情就是了,我再嘱咐你一句,如果今晚没有把握就暂时放弃,等待机会。” “我知道,我很会把握火候的,”李俊海笑了,“哈哈,放心吧,车上说话不方便,挂电话吧。” 放下电话,我把关于刘各庄与汤勇和黄胡子的联想对金高一说,金高猛地跳了起来:“肯定了!他妈的!”我拉他坐下,浅笑道:“听好了啊,关键时刻我绝对沉稳啊,呵呵,我的表现比你怎么样?”金高这才觉察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摸着头皮笑了:“我操,说你的时候你看我那些道理,其实我更他妈沉不住气……怎么办,在家里等电话还是带人直接扑到刘各庄?”我问:“你知道刘各庄在哪里吗?”金高说:“还用知道?老七是干什么的?客运啊,他什么地方不知道?”看了看表:“快八点了,老七应该刚回市场,给他打个电话?正好可以拉着弟兄们一起去……” “哈哈,老金哥哥啊,”我反倒镇静下来,“你这么安排岂不是更冲动了?去那么多人干什么?打群架?” “我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嘛,那你说怎么办?” “让老七开车过来是对的,过来待命,人一个不能动,要动也得等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再说。” “那就等,”金高把手搓得沙沙响,“李俊海怎么还不来电话呢?” “刚放下电话他就来吗?哈哈,”我这声笑变得像喊,“等吧,估计很快。” 果然,刚给老七打完了电话,李俊海就来了电话:“杨远,确定了,刘各庄镇13号,房主姓韩……” 我高声叫了起来:“俊海,替我谢谢弟兄们!继续说!快!” 李俊海的声音很沉着:“没发现汤勇,房子三间,两间空着,一间有三个人,黄胡子、二子、黄三。” 哈哈!好机会!我进一步落实道:“消息准确?” 李俊海说:“绝对准确,我那边有四个人,埋伏在老韩家后面的胡同里。” 我的心像是有一块石头落了地:“挂电话吧,”这话是说给我们两个人听的,“一路顺风。” 金高的眼睛变成了两个红色的玻璃球:“汤勇不在那里?什么意思?难道不关他的事儿?不可能!世上没有那么凑巧的事情……别急,让我来分析一下,他为什么走了呢?他干什么去了?对,他一定是跟黄胡子见了一面,至于他为什么跑那么远的路去见黄胡子,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然他是不会这么干的……不管他,抓到黄胡子就什么也清楚了!操他妈的,黄胡子这小子也忒他妈大胆了,办这么大的事情就他跟他弟弟两个人?不会吧……” “不会的,”我摇了摇头:“不是李俊海的人没有看仔细就是别的帮手暂时离开了一下。” “有可能,不管他,重要的是咱们知道了他藏在哪里,这基本上就算是成功了一半!二子啊,老金要去抱你啦!” “老七这小子怎么还不过来呢?”我瞅了瞅挂钟,“八点多了……不行,不能等了,大金,咱们走!” “不差这几分钟了,自己有车方便,再说,咱们应该多带几个人去,这样还稳妥些。” “也好,花子那边有没有类似春明那样的伙计?” “让我想想,”金高皱着眉头想了一阵,沮丧地摇了摇头,“都差那么一点点……要是林武在就好了。” “来不及了,”我用力压着胸口,咬紧牙根说,“带好家伙,就咱们两个人!” 金高把他的猎枪拿出来,检查了一下子弹,又从褥子底下找出了一盒新子弹,倒在桌子上,一粒一粒地数,一、二、三、四、五、六……我从裤腰里拽出我的手枪,卸下弹夹,用手压了压弹簧,几乎不动,是满的,我把它重新插回裤腰,抓起喝了一半的啤酒,一口气干了,抹抹嘴道:“不用装那么多子弹,说不定不费一枪就把事儿办了呢。” 金高数出了十发拇指粗的子弹,扯着口袋,用手掌哗啦一声扒拉进去,哈哈一笑:“有备无患啊这叫。”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远哥,金哥,老七来也!” 我拉起金高就走:“哥们儿,上路!” 第一百四十四章王子复仇记 打开门,老七叫了一声远哥就要往里挤,我用身子把他顶了出去:“别进来了,拉我出趟门。” 老七念叨了一声“渴死我了,忙了一天连口水都没喝”,跟在我后面下了楼。 面包车转上大路,老七回头问我:“去哪里?” 我说,去刘各庄,老七不解:“去刘各庄干什么?” 金高插话道:“别打听那么多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老七似乎猜到了什么,神色慌张:“远哥,就咱们三个去?” 我没有说话,眼睛看着灯火闪亮的夜景,心如湖水般平静。 金高问老七刘各庄他熟不熟悉?老七说很熟悉,他们的车每天都经过刘各庄,在那里等客的时候他还经常下去转悠转悠呢。金高问,13号应该在村子的什么位置?老七想了想,号码是从村北头往村南头排的,这个号码应该在村西北的方向,那里全在老房子,很偏僻,再往后就是一片庄稼地,好象还有一个很大的水库……金高说,这样,你把车开到村北头就掉个头停在出村的路上,我跟蝴蝶去找个人,一上车咱们就走,不管发生了什么别打听,一门心思地开你的车,有什么事情路上我就告诉你了。老七很紧张,一个劲地问,能不能先透露透露?金高开玩笑说,透露什么?一透露你就不会开车了。老七略一迟疑,大声喊,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还不是吹,我老七别的不行,胆量那是没的说。金高哼了一声也不说话了,车子忽忽地飞驰在通往郊外的路上。今晚的月色不错,像早晨五六点钟的样子。 刚把车拐进刘各庄,我的大哥大就响了,是李俊海的声音:“蝴蝶,到了吗?” 我说到了,李俊海笑道:“真巧,我也到了,正在火车站等他们来接我呢。” 我说,你就站在门口,也许他们已经在旁边等你了。 李俊海刚要说话,我就听见有人喊:“是蝴蝶的朋友李俊海大哥吗?” 李俊海扑哧笑了:“说到就到,他们来了……你那边把人手都安排好了?” 车已经岔上了去村北的小路,我不想跟他罗嗦了:“都安排好了。” 李俊海边跟去接他的人打招呼边对我说:“千万稳住,我的人在胡同里,先跟他们接触上再说。” 挂了电话,我走到老七后面,用双手按了按他的肩膀,轻声说:“把车掉个头,不喊你的话你就好好呆着别乱动。” 老七的嗓音有些变形:“好……远哥,千万注意啊……”我已经下了车。 金高在车下扶了我一把,微笑道:“还行吗?” 我没有回答,什么叫不行?我的全身充满了力量,感觉肌肉都要从皮肤里面胀出来了,脑子也出奇的清醒,仿佛被一阵清风刚刚扫过。金高在前面看一户人家的门牌号码,我把枪拿在手上,打开了保险,冲着月亮瞄了瞄,我感觉此刻我似乎可以把月亮打碎。金高回头看了我一眼:“你的心情不错嘛,哈哈……这是8号,13号应该在前面的那条胡同里。”我揣好枪,刚要抬腿往前面那条胡同里面走,一个黑影跑了过来:“远哥,是远哥和金哥吗?” 这个人有点儿面熟,应该是李俊海的人,我一把将他拉到了一个草垛后面:“别嚷嚷,你是谁?” 这个人手里提着一杆乌黑的猎枪,把枪往草垛里面一插,冲我抱了一下拳:“远哥,我是松井。” 原来这家伙就是松井,果然,他长得跟那个专门演日本鬼子的电影演员像极了:“你不是跑在外面躲事儿吗?” 松井看上去很兴奋,老鼠大小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绿色的光:“我是跟刘三一起回来的,是海哥让我们回来的,海哥说……”来不及跟他絮叨了,我打断他道:“你们的人呢?”松井倒头冲黑影里瞟了一眼:“都在那儿蹲着呢,我没让他们过来。”说着,拉我就走,“远哥,绝对好机会,现在西间就黄胡子兄弟俩和二子在那里。傍晚的时候二子哭了一阵,黄三想要揍他,被黄胡子拉住了,二子好象说要吃什么东西,黄胡子就让另外两个人出去了,他们到现在还没回来……刚才我趴在后窗上看见,黄胡子兄弟俩和二子三个人在打扑克……”我站住了:“出去的人直到现在还没回来?什么意思?他们是跟谁一起出去的?”松井说:“没谁,就他们两个,当时我匀出来一个伙计跟着他们,不大一会儿他就回来了,说是那两个人被一辆车给接走了。”我大约有些明白了,接他们的车里很可能坐着汤勇,至于汤勇是什么意思我很难猜测,不管他,先救弟弟再说!我倚在墙根,点了一根烟,把金高和松井的脑袋拢在一起,吩咐道:“大金,一会儿你跟我一起进去,松井,你还是呆在他的后窗上,一发现有什么异常,就往里冲,可以开枪,只要别打死人就行……你能打开后窗吗?”松井用力点了点头:“没问题,可以不出一点儿声音就打开,动手吧?” “慢!”金高拉住了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33 刚想转身的松井,“如果没有我和蝴蝶的命令不许随便往里冲,听见了吗?” “我明白,要是好往里冲我还用等你们来吗?我早就冲进去救二子了,我还想立个功呢,放心,我心里有数。” “蝴蝶,你听我说,”金高边示意松井回去边对我说,“你打谱怎么进去?” “跳进院子,然后……” “然后往里冲是吗?”金高打断我,眼睛直直地瞪着我,“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这有什么不对吗?我等不及了,抽出枪要走,金高一把将我拉了回来:“别激动,你听我说。” 我的心突然开始发热,感觉骨头都要爆炸了:“还等什么?” 金高把我嘴上的烟拿下来,插到自己的嘴里使劲抽了两口:“绝对不能那么办!你想想,黄胡子和黄三手里能没有家伙吗?咱们在第一时间如果没能冲进去会出现什么情况?枪口绝对顶上了二子的脑袋!那时候咱们怎么办?继续冲?你还想不想要弟弟了?就算是咱们冲进去了,也抢到了二子,你想把你弟弟吓死吗?再说黄胡子兄弟俩就那么听话让咱们带走二子?第一反应是跟咱们交火,谁伤了谁还是个未知数……所以,我有个打算,你可别怪我没有胆量,关键时刻咱们不能出一点儿差错。”他说得很有道理,交火我倒是不怕,我怕的是万一伤了我弟弟……那么刚才在路上的想法应该推翻重新来过了,我问:“你先说你的打算,我考虑一下。”金高把烟头戳在墙缝里,神色坚毅地说:“你把你的枪绑到脚腕子上先藏好,然后咱们就跳进院子,我估计从前面的窗户是不可能进去的,他们一定有了防备,窗户全关着,这个等进了院子咱们再观察,能悄悄的进去那就更好了,咱们可以藏在别的房间等待机会。如果没有这种可能,你就敲门,告诉他你来接弟弟,很有可能黄胡子能把门打开,因为他也不想把这事儿闹大了,这一点你可以从他的种种表现上看出来,如果他想闹大了,是不可能那样对待二子的,这几天他根本就没伤害过二子,甚至还不让他弟弟伤害二子。所以我料定,他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就是把门打开,然后让咱们进去跟他谈判,前提是他自己没有危险,主动权在他的手里。我已经想好了,我把我的枪给他,然后咱们两个举着手进去,只要进去了咱们就有机会控制他,我有这个信心!你考虑一下这样行不?”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已经把枪用一根鞋带固定在了脚腕子上,脑子也随着他的话有了自己的打算,那就是我要自己进去,让他在院子里藏好,这样也好有个照应,不然我俩全进去了,就全被黄胡子控制起来了,那样没有胜算的把握。我对他说了我的打算,金高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走吧。” 我走到松井他们蹲的地方,松井他们站了起来,我把手往下压了压,直接靠近了后窗。后窗挂了窗帘,窗帘闪了一点小缝,我歪着脑袋看过去,黄胡子背对着我正在摸牌,嘴里笑着,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黄三叼着烟在催促对面出牌。我看不见对面,可是我能感觉到,我弟弟就坐在黄三的对面。我倒退回来,握了握松井的手:“一会儿很可能我就进去了,外面不要出一点儿声音,万一你看见黄胡子兄弟俩把我控制得很死,你就从这里向他们开枪。” 松井用力捏了捏我的手:“远哥放心,我会掌握火候的,其实就是打死他们也没事儿,正当防卫。” 按说是这么个理儿,可是绝对不可以出人命,因为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太多了,我没有多说话,拉着金高就走。 这个院子的院墙很低,是那种很老的土墙,墙头上长满了青草,有些已经发黄干枯了。金高的个子几乎还高出了院墙半个脑袋,我推了他一把,微微一笑:“大金,你个子高,你得先把我弄进去。”金高蹲下了身子,我踩着他的肩膀,纵身一跃,跳进了院子,一丝声音没有,我踩到的是一片松软的泥土,那上面好象还种了菜。刚在西墙角藏好,金高也跳了进来,一闪身蹿到了我的身边。四周静悄悄的,这一次我真真地听到了我弟弟的声音:“又输了吧?你说好的,这次你再输了就让我哥哥来接我,没办法了,让我哥哥来吧。”黄胡子嘿嘿地笑:“你这小子啊,你说你一个傻子怎么打牌还挺厉害的呢?这他妈哪里是个傻子呀,天才嘛。”黄三的声音很特别,像条刚生下来没几天的哈巴狗:“老二,我发现这小子是装的,这根本不是个傻子,他的脑子比我还好使呢。”黄胡子又嘿嘿了一阵,好象下了炕:“操他妈的华佗,他怎么还不回来呢?这他妈都将近九点了……老三,你在家等着,我出去看看,可别让蝴蝶给抓走了……哎,把家伙支棱好了,有什么动静直接开枪,别他妈跟这帮混蛋客气,听见了吗?”我听见一阵套弄枪管的声音:“快点儿回来啊。”好!我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正是一个最佳时机! 我急急地对金高说:“黄胡子一开门你就把他控制住,我直接进去。” 金高已经把枪掂在手里了,他的声音也在发颤:“别说话!” 随着一阵开门声,黄胡子手里提着一杆双管猎枪出来了,他像狼那样四下打量,突然跳了回去:“杨远!” 他妈的!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的脑子在这一刹那凝固了,下意识地回答道:“是我。” 金高猛地往前推了我一把:“我跟你一起进去,还按我刚才说的办!” 来不及多想,我猛吸一口气走到了门口:“二哥,你把门打开,我进去跟你谈谈。” 里面没有一点儿声音,我估计黄胡子兄弟俩在捂我弟弟的嘴巴,我又喊了一声:“二哥,别紧张,我什么都没带。” “杨远,”闷了一阵,黄胡子的声音尖利得像鸟叫,“我不想跟你谈,你弟弟也没在这里!你马上离开,我相信你不会办傻事儿!”我突然发觉他有些失去控制,我可不能吓着他,我害怕他彻底失控。我顿了顿,用一种舒缓的语气说:“二哥,你千万别考虑多了,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我真的是来找你讲和的,你把门打开好不好?要是不相信我,你让老三出来拿枪押着我。”里面又沉默了,金高把猎枪的子弹倒出来,举起空枪刚要说话,门口的灯突然亮了,随即,窗帘也拉开了,黄胡子狰狞的脸贴在窗玻璃上。我快步走到院子中央,把手举得高高的:“二哥,你看,我手里什么也没有。”黄胡子突然用枪管捣破玻璃,用枪来回指着我和金高,厉声喝道:“把枪丢到地上,身子转回去!” 我断定他不敢冲我的背后开枪,让金高把枪扔了,依旧举着手,转过了身子。 后面又没有了声音,接着,灯也关掉了,我弟弟的声音终于爆发似的响了起来:“哥哥,你怎么才来接我?!” 我的鼻子一酸,感觉这声音很遥远,我似乎有几十年没有听见我弟弟的声音了…… 黄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我能感觉到一把猎枪在顶着我的后心,也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发抖。 我弟弟哭了,他哭得很伤心,他在埋怨我不管他了,让他在别人的家里住了好几天。没有好几天吧?我糊涂了,几天了?也许是几年了吧……我被黄三顶着后心往里走:“二子,叔叔跟咱们做游戏呢,一会儿我也加入,咱们一起玩儿。”我弟弟还在哭:“做什么游戏?一点也不好玩儿,他们老是骂我傻子……”金高在后面笑:“二子不傻,金高哥哥才傻呢。”黄胡子站到了我的面前:“对不起蝴蝶,我得把你绑起来。”我没有多想,微微一笑:“绑吧,游戏嘛。” “金高,还有你。”没等金高笑完一声,黄胡子很麻利地先把金高绑上了,很内行,像绑了个死刑犯。 “哥哥,咱们还真的是在做游戏?”我弟弟跑了出来,“好玩儿,好玩儿,叔叔,我来绑我哥哥。” “二子不会绑,”黄胡子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一把将我弟弟扒拉了回去,“蝴蝶,没办法,委屈一下。” “没问题,二哥你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我知道。”我让开黄三的枪,把身子背了过去。 我也被绑成了金高那样,黄三把枪放下了,抬脚想踢我,看了黄胡子一眼又把脚收了回去。 黄胡子惬意地笑了:“哈哈,没想到你远哥也有服软的时候,呵,有点儿意思,二子,给你哥哥倒杯水去。” 我这才有时间看看我弟弟,他还是那个样子,这让我很放心,莫名地有些感激黄胡子。 我弟弟给我倒了一杯热水,转着圈吹:“别烫着,我哥哥烫着的话就不跟我玩儿了……” 金高抬腿勾了我弟弟一下:“二子,知道咱们这是玩儿的什么游戏吗?” 我弟弟好象忘了要喂我水喝,把杯子一放,问黄胡子:“叔叔,咱们这个游戏叫什么名字?” 黄胡子摸着下巴笑了:“这你都不知道?王子复仇记呀,很好玩儿的,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杀死了黄胡子 我弟弟转头问金高:“是王子复仇记吗?” 金高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对,是王子复仇记,到最后谁赢了谁就是王子。” 黄胡子又笑了:“当然我是王子啦,哈哈哈,我会笑到最后的,”把烟蒂弹向黄三,“出门看看,还有没有别人。” 黄三歪着脖子扑拉下掉进衣领里的烟蒂,撸了一把枪管,搭拉着脸走了出去。 我弟弟瞪着清澈的眼睛问我:“哥哥,咱们是不是一直在玩儿这个游戏?玩儿到一半的时候你就来了?”我的心一阵难受,好象那里有一只手在一下一下地攥着,我作出一付后悔的表情说:“怪我呀,我出差一天耽误了,要不然我早就来了,那样咱们也就不会输了,你看,现在咱们就输了一局……按说咱们应该把黄叔叔绑上的。”黄胡子好象领会错了我的意思,哼地一声站了起来:“你他妈又开始嘴硬了是不是?绑你那算是对你客气的,还记得当年你是怎么对待我的吗?”我大声地笑:“你这个人很不遵守游戏规则嘛,说好了做游戏的时候不准骂人、上火的,你看看你这个态度,”接着我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二哥,咱们的目的好象都不在这里吧?我输了我给钱,你赢了你拿钱,还非得把事情搞得跟个真情况似的?”黄胡子皱着眉头想了想,冲我弟弟一歪头:“二子,你先出去一会儿好吗?游戏进行到这个时候,你应该回避一下了,不然咱们就又乱了规则了,等你那个叔叔回来发现,又好骂你是个傻子了。” “有这个规定吗?”我弟弟认真地看着我,“那样的话咱们就不应该听他的,可别让他给糊弄了。” “咳,不听他的能行吗?”金高笑了,“他现在赢了一局,他说了算。” “那好,我去那间等着,该喊我进来的时候就喊我进来啊。”我弟弟出去了,摇摇晃晃像只鸭子。 我冲黄胡子点了一下头:“二哥,我先谢谢你没让二子知道……” 黄胡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少他妈废话,不是说好了等我的电话吗?你突然来这里干什么?” 我一脸诚恳地说:“二哥,你不知道我的心情,自己的亲弟弟突然找不着了,我能不着急吗?这一急……” “这一急就想跟我玩儿魄力是不是?”黄胡子的手上突然多了一把水果刀,一下一下地拍着自己的手心,“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干什么是不是?杨远,本来我是这么想的,你老老实实的把钱给我,我不难为你弟弟一下,当场把人给你送回去,可是我没想到你又他妈跟我玩小人!好了,我不跟你罗嗦了,既然你送上门来了,我就不想再跟你客气了。钱呢,你还得给我,三十万一个也不能少,至于你嘛,哈哈,我得揍你两下,让你记得什么叫做失去尊严。” “黄胡子,我觉得你这样办很没有男人味道,”我说,“现在咱们两个人根本不是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在这里打我不但显示不出你是一条好汉来,传出去大家会笑掉大牙的。当然了,现在你说了算,你完全可以打我,我也没有跟你反抗的能力,但是我不太相信你会这么办,我记得当年你在港上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算了,你看着办吧。” “我操,教育起我来了还?”黄胡子猛地把水果刀扎在炕上,把一只手掌亮了出来,“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不是你杨远的杰作?当初你也同样把我控制得毫无反抗能力,可你曾经想到过你是一条汉子了?没有!你他妈直接用军刺把我的手钉在墙上!我想不想当好汉?你他妈给过我一点儿维持一个男人风度的机会吗?来吧,我手伸过来。” “哈哈,黄老二,你很牛逼嘛,”金高站了起来,“你知道蝴蝶当初为什么扎你吗?那是因为你回家拿了枪要跟他拼命!他不那样对待你怎么办?让你杀了他?可是现在呢?现在你把他家的三口人绑了两口,能是一回事儿吗?” “我去你妈的!”黄胡子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猪肝色,“合着你这意思是我就应该被他杀?我不该反抗吗?” “都别激动,”我的脑子一转,“二哥,我认了,你给我松松绑,我把手给你,反抗一下我不是人。” “谅你也不敢反抗!”黄胡子一把将我拽反过身去,三两下解开了我的绳索,“别毛楞,你弟弟还在外面,懂吗?” “我懂,”我把手平摊在炕上,“来吧二哥,眨一下眼我不是爹娘养的。” 黄胡子把刀子横在手上,定定地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34 看着我:“我很讲道理的,这是你应该得到的一刀。” 金高扭了一下身子,想要绷开绳索,黄胡子悠然把脸转向了他:“怎么你也想来这么一下?坐好了。” 金高说不出话来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冲他一笑:“没什么,我只想让二哥消消火。” 黄胡子乜了我一眼,握着刀子退后了两步:“不行,我还得把你绑起来……操,你到底算个什么人?转过去,我他妈混了这么多年,怎么第一次遇到你这种混蛋呢?”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的手肯定要残废了!我知道此刻我来不及弯下身子拔枪了,我也不能在这里开枪,因为我弟弟就在外面,也许此刻他正蔽在门口往里看呢。别犹豫了,拼了吧!我趁转身的一刹那,猛地一侧身,撩起后腿瞪在了他的裤裆上,没等他反应过来刀子已经到了我的手上,我迅速把刀子掉转了头,对准他的肚子就是一刀!金高大声喊:“快给我解开绳子!”黄胡子用双手抓着肚子,不相信似的看着我:“你干了什么……”那一瞬我彻底失去了理智,像狮子那样低吼了一声,丢下刀一拳将他打倒在地上,冲金高喊了一声“压住他!”破门抢了出去,我弟弟正想往里进,我抱着他就冲到了东间,反手把门别上了。刚一转身,后窗就被打开了,松井冲了进来,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话,他端起猎枪就冲黄胡子的脑袋开了一枪,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我看见金高从硝烟里站了起来:“谁让你开枪的?”松井好象也懵了,把猎枪丢在地下茫然地看着我。 终于还是出事儿了!我动作机械地给金高解开了绳索,无力地冲楞在那里的松井摆了摆手:“赶紧跑。” 松井什么时候跑的我全记不得了,只记得从窗外又跳进了几个人,全傻楞在飘散的硝烟里。 我弟弟的哭声在那屋撕心裂肺地响了起来,金高摸了我的肩膀一把,疾步跑到了那屋。 有一个人想去拣地上的枪,我阻止了他:“别动,那上面有指纹,谁动了谁说不清楚。” 那几个人楞了一阵,突然说:“远哥,黄三被我们控制起来了,绑在外面。” “赶紧把他放了,”我不想呆在这里了,因为我看见黄胡子的脑袋掉了一半,白的红的流了一地,“你们全跑,一个也别回家了……”几个人刚想走,我喊住了他们,“不用跑了,没有你们什么事情,该回家回家,该报案报案,先把自己扑拉干净了。”还想再说点儿什么,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人了。我蹲在黄胡子的头顶上,脑子一下子空了,里面仿佛塞满了棉花……金高在外面喊我:“蝴蝶,走吧,游戏已经结束了,咱们赢了,应该送二子回家了……二子,最后的规则你还得遵守,来,把眼睛闭上,黄叔叔很计较的,别让他挑咱们的毛病。”我这才反应过来不能让我弟弟发现这边的情况,连忙关上了门。金高已经捂着我弟弟的眼睛走到了门口,我弟弟像瞎子那样摸着门往外走:“终于还在咱们赢了,我哥哥是王子了……”我想回去把那把水果刀拿走,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知道这一次我是躲不过去了,人为的消除证据只会对自己不利。借着月光,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手上什么也没有,我很奇怪,为什么没有血迹呢?低头看了看身上,我的白衬衣上也没有血迹,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我没有给他捅进去?我的心头猛然一抽,转身回了黄胡子躺的地方,灯还在亮着,我掀开了他的t恤,奇怪,没有伤口!我分明看见他用双手抓着肚子在往下弯腰,而且当时我的力量很大……我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赫然发现他的腰带上有一条火柴棍长短的划痕,很不明显,显然是我的刀子擦过的痕迹。我站起来,大口地喘了一阵气,脑子逐渐清晰,这件事情还有转机,那就是我的责任不大,不管是抓没抓住松井,首先致命伤不是我造成的,其次是我在正当防卫,何况我有黄胡子敲诈我的证据。 两道门我都没有关,就那样昂着头走到了街上。月光如水,我几乎以为这时候天已经亮了。村里的街道没有路灯,几根孤零零的电线杆子杵在荒凉的街道两侧,看上去像是一些没有挂旗的旗杆。枪响的声音好象惊动了几条野狗,不时有尖利的吠声划破夜空。金高站在车旁喊我:“别往前走了,在这儿呐。”我迈着机械的脚步走了过去,我弟弟探出头来冲我打哈欠:“我哥哥真厉害,终于赢了……这次我要回家好好睡一觉了。”说着话就趴在车窗上睡着了。 老七边发动车,边回了一下头:“远哥,刚才我听到了一声枪响,是不是……” 我笑了一声:“什么枪响,我弟弟跟那家的小孩在放炮仗呢。” 老七很聪明,摇了一下脑袋不问了,我扯了扯金高的衣袖:“把二子先送回家,你跟我去你家。” 金高摇了摇头:“不行,估计警察很快就找到你家和我家了,送下二子咱们就走,越远越好。” 不能跑,我不想亡命天涯,我不想让我爹和我弟弟再跟着我遭罪了,我要投案,因为在这件事情上我有把握逃避法律的制裁,尽管我不是很清楚在这件事情上我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可是我明白的是黄胡子在敲诈我,他绑架了我弟弟,我去救我的弟弟,他拿出了水果刀,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所以我就用脚踹了他的裤裆,这个时候有人闯进来朝他开了枪,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开枪……是呀,松井出手为什么这么狠呢?我没有让他打死黄胡子啊……难道又是李俊海吩咐的他?不会,绝对不会,李俊海没有那么大的人格魅力让手下的兄弟替他卖命……那么这是怎么回事儿呢?松井发蒙了,没有目的地乱开枪,这只能是最后一个解释了。先别管他,找个地方清醒一下脑子再说。 车开进我家胡同的时候,一个黑影站在我家院墙外的黑影里撒尿,我仔细一看是花子,让老七停车,探出头去喊了他一声。花子提着裤子跑了过来:“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家里不用你吗?”我问他,今天有没有别的情况?花子说没有。我估计这几天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了,黄胡子完蛋了,小钱躺在医院里了,孙朝阳也许就在今晚完蛋。我点了点头:“花子,谢谢你,我已经把二子救回来了,你帮金高把他背回家就走吧,有什么事情我再跟你联系。”花子高兴得跳了起来:“谢天谢地!大家这就放心了,行,我让弟兄们散了吧……远哥,没遇到什么麻烦吧?你的气色很不好。”我说,很顺利,段丰把那事儿办了没有?花子眉飞色舞地说:“办了,那小子彻底成了太监,走路都得扶着墙。” 花子背上了我弟弟,我嘱咐金高对我爹说我在他家睡一觉,因为事情很多,让他别心事。 金高说声放心,跟在花子后面进了院子。 我对老七说:“我这几天可能有点麻烦事儿,这块儿全仗你了。” 老七拍了拍胸脯:“远哥你放心吧,三个月我不再给你赚辆车钱我就是狗娘养的。” 我下了车,拍拍他的脸说:“回去睡觉吧。” 从我家里呼啦一下涌出了不少人,大家唧唧喳喳地说着我弟弟的事情,金高让他们小点声音说话,拱拱手道别,向我这边走来。我害怕大家看见我再跟我罗嗦,直接拐进了旁边的胡同。金高追上来问:“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的口气不容置否:“投案。” 金高一下子楞住了:“你疯了?” 我没有回头:“没疯,你也必须去。” 金高不走:“你他妈的没疯才怪!要去你去,我不能陪你去死!” 我站住了,用一种沉稳的语气对他说:“大金,首先我要告诉你,咱们这不是去送死,这是去保命。让我给你分析一下,如果咱们两个人跑了,会出现什么情况?通缉!为什么?李俊海的那几个人都知道是咱们两个在第一现场,他们甚至没有看清楚黄胡子是被谁打死的,也许他们现在已经投案了,咱们两个只要一跑警察就会通缉咱们,在没抓到松井之前,你和我是最大的嫌疑犯。刚才我犯糊涂了,我应该拉着大家一起去投案的,因为杀人的不是我也不是你,我们没有必要慌张。其次,是黄胡子首先绑架了我弟弟,而且他还要敲诈我,三十万!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可以说这是一起很大的敲诈勒索案。我们干了什么?我们无非是想办法找到了黄胡子绑架我弟弟的窝点,找到了就应该去救人,在救人期间发生了无法预测的事情……这一点咱们三个当事人,不,应该是四个,还有黄三,也许黄三现在也在公安局里……咱们四个人可以互相印证,那就是你和我被黄胡子和黄三绑起来了,而且黄三要拿刀子扎我的手,在这种情况下我奋起反击,踹了他一脚……注意,我没拿刀捅他,刚才我回去看了,那一刀是捅在皮带上的,根本就没扎进去。刚踹了他一脚,松井就从窗外跳进来了,咱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黄胡子就倒下了,然后咱们救了我弟弟就跑了,这就是事情的经过。大金,你千万别犯糊涂,即便是咱们在这件事情上有过错,那也没你什么事儿,责任全在我,你不过是出于朋友感情陪我去走了一遭。还有,咱们有黄胡子敲诈我的证据,录音机录下的声音还在你家的桌子上……” “蝴蝶,我听说录音是不可以当作证据的。”金高依然忐忑。 “我也听说不能当绝对证据,但是可以参考的,警察和法官不会听不出来黄胡子的声音。” “算了,你我都不懂法,要不去找找胡四再说?” “来不及了,说不定警察正在到处抓咱们,咱们必须在他们没抓到咱们之前先去投案,不然性质就变了。” “那……”金高还在犹豫,“家里这一大摊子事儿怎么办,全丢下?” “不丢也没有办法了,”我拉起他就走,“马上走,就到前面这个派出所,先投了案再说。” 第一百四十六章李俊海失手 刚走了两步,金高悄没声息地站住了:“蝴蝶,你自己去吧,我不想去了。” 我的脑子又乱了:“你到底是什么了?你以为警察一辈子都抓不着你吗?” 金高倚在墙根上,喃喃地说:“我的枪还放在刘各庄……我家里也有把枪,这叫私藏枪支……” 他的话一下子提醒了我,对,不能让警察发现我们是带着枪去的!怎么办?回去拿肯定是不行了,只有最后一条办法,让金高立刻跑回市场把我的枪销毁,然后让他出去躲着,只要暂时抓不到他,我完全可以把落在院子里的那把枪赖到黄胡子和黄三的头上,兴许将来有了转机,金高会没事儿的,只要金高还在外面,我的生意就可以支撑下去,那样即便是我被判了几年我也不怕,出来以后我还有机会重新来过!我用力推了他一把:“赶紧走,别回刘各庄,现在刘各庄一定被警察包围了,你马上回市场打开我的保险柜把那把枪藏起来,那里面还有三万块钱,你带上远走高飞,我这面你就不用管了,我不会出事儿的……好了,不罗嗦了,马上走!”金高迟疑着:“我应该回刘各庄,那把枪不好解释。”我急了,猛地踹了他一脚:“想死你就回去,听我的,快走!”金高转身跑了两步,又猛然折了回来,一把抱住了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挣脱开他,大步走进了胡同深处,金高终于喊出声来:“蝴蝶,你多保重!” 我站在胡同里最黑暗的地方,看着他壮硕的身影匆匆消失在胡同尽头,蹲下身子把绑在脚腕子上的枪解下来,一把插进了旁边的一堆垃圾里。站起来拍打了两下手,拽出大哥大,快速地拨通了胡四的电话,胡四好象是在喝酒,我简单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对他说了一遍,胡四啊了一声,高声喊:“你想得很对,马上投案!后面的事情有我,快去!”我挂了电话,刚想给李俊海打电话问他事情怎么样了,如果还没开始的话就放弃,大哥大就响了,正是李俊海的号码,我直接接了起来,李俊海在那边气喘吁吁地说:“蝴蝶,失手了……孙朝阳受了伤,是刘三开的枪……他跑了,汤勇突然出现了,把春明的腿打伤了,我们正在去医院的路上……我先让刘三跑了,我现在跟天顺在一起,怎么办?” 我站不住了,溜着墙根坐在了地上:“别慌张,你不能在济南给春明看病,去别的地方。让五子送你们。” 李俊海几乎哭了:“杨远,我真的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麻烦……我就是在送春明去别的地方……春明,坚持住。” 我瞪着眼睛看天,天依旧那么明亮,大片的星星连在一起让我想起了五子歌厅门口挂的满天星彩灯。 “远哥,我是春明,”春明的声音很沉稳,“真他妈想不到,胳膊上的伤还没好,腿又受伤了,我操。” “还能坚持吗?能坚持就再跑个远一点儿的地方。” “让蝴蝶别乱叨叨了,”是五子的声音,“让他放心,这儿有我。” “杨远,你估计这事儿……”李俊海的嗓子在颤抖,可是我没有听出来很慌乱,“你估计这事儿能有什么后果?”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一般不会出什么大事儿,孙朝阳就这么点好处,他不敢报案,你先稳住,回来再说。” 李俊海的嗓子还在颤抖:“我很担心……说不上来为什么。” 我的脑子清醒了一些,我不能再跟他罗嗦了,该死该活先这样吧:“俊海,我这边也出麻烦了……” 李俊海似乎不相信:“不会吧?‘口子’不是很正吗?” “是很正,”我突然有了想要“化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35 验”他一下的意思,“有人开枪把黄胡子打死了。” “真的?”李俊海的声音又带了哭声,这让我听起来很不舒服,“谁开的枪?你带别的兄弟去了吗?” “没有,”我根本听不出来李俊海有什么异常,只是在潜意识里感觉他并不紧张,“是松井干的。” “他妈的,这不是惹了大麻烦了嘛!他在哪里?我他妈回去就劈了他!” “我让他跑了,”我已经走到了胡同口的亮处,派出所就在西侧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我在投案的路上。” “别发神经!”李俊海陡然提高了声音,“赶紧跑,去了你就出不来啦……” “好了,我看见警车了,”一辆警车正呜呜叫着开出了派出所,“俊海,孙朝阳这边我帮不上忙了,你保重。” 警车离我将近三十米的时候,我高举着双手跑到了路中间,警车想绕过我,我横着身子挡住了,高声喊:“我要投案!”开车的警察可能是以为我是个醉汉,停下车冲我嚷了一嗓子:“你说什么?”我又重复了一遍我要投案,车门哗地打开了,从车上冲下了三个警察:“叫什么名字?”我回答,我叫杨远。一个警察猛扑过来:“找的就是你!”我把手伸到他的面前,镇静地说了一声:“我是投案的,不是你抓我的,你不要搞错了。”三个警察什么话也没说,扭着我就押上了警车。在车上,一个警察冲我笑了笑:“小子,你很聪明。”我不想跟他说什么,把手往上举了举:“戴上铐子吧。”那个警察又笑了:“一看你这个做派就不是第一次跟我们打教导,先不给你戴,审问完了再说。” 不到五秒钟我就蹲在了派出所审问室的桌子下面,我竟然一点儿紧张的情绪都没有,甚至感觉很轻松。时间不长,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警察,盯着我看了一阵,附下身子跟押我进来的那个警察低声说了几句,用脚尖勾了勾我的屁股:“不用蹲了,起来坐着。”随手拉过一张椅子,“你就是杨远吗?”我点了点头,老警察也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对,不然你这回麻烦可就大了。”说完,坐到了我的对面,“登记一下,一会儿跟我走。”我知道这是要押我去更高一级的地方,笑了笑:“看来还是很麻烦,好,只要你们承认我是投案自首的,随便到哪里我都配合。” “这是肯定的,你的确是投案自首的,”老警察用一支圆珠笔点着桌子说,“但你的事儿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也没有什么复杂的,”我笑道,“我其实是一个受害者。” “是不是受害者现在谁说了也不算,”老警察摊开了笔录,“姓名?” “杨远。” “籍贯?” “山东……” “民族?” “汉族。” “出生日期?” “1966年7月27日。” “文化程度?” “初中。” “……” 十分钟结束,老警察让我在那张笔录上按了一个手印,指着我放在桌子上的大哥大说:“这玩意儿是你的?” 我点了点头,老警察好象骂了我一句什么,接着说:“现在的犯罪分子都玩儿高科技了,设备比警察还先进。” 我无语,这倒是真的,那年头全港上有几个大哥大确实能够数得过来。 坐在我对面的年轻警察把大哥大给我装到一个塑料袋子里,然后指了指我的裤带:“这个也得抽出来。” 我感觉时光一下子倒退到了1983年……两只耳朵开始蜂鸣,动作也缓慢了起来,裤带、鞋带、手表全都装进了那个黑色的塑料袋子。老警察把我的双手捏在一起,轻轻将一付黄色的手铐卡在了我的手上,抬起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微微一笑:“杨远,你的外号叫蝴蝶,有过一次劳改经历,我很了解你,无论你前几年在监狱里,还是这几年在社会上……所以你应该知道你的对手是什么分量,呵呵,走吧,到你该去的地方先考虑问题,明天咱俩开始正式对阵。”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小的错误,我不应该投案,我应该跟金高一起浪迹天涯! 外面有一辆警车早在等着我了,我没等抬腿就被人从后面推了上去,估计那姿势很狼狈。 车开得很快,印象中大概也就是三分钟车就停住了,还是那座曾经让我恐惧的黄色大楼,市公安局。 老警察昂首阔步地在前面走着,银色的月光洒满他的全身,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银盔银甲的将军。我的两条胳膊被两个警察捏着,别别扭扭地跟在后面,这让我感觉很屈辱,这样的感觉在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根本没有,那时候我觉得自己豪迈极了,甚至看到了自己辉煌的将来——等我从这里出去我就是一个真正玩社会的人了,我在这里面镀了金,从此以后谁也不会小瞧我了,将来我就是这座城市里的大哥……折腾了几年,我几乎达到了大哥的地位,可是我现在是什么呢?昔日一点一点培养起来的优越感与不可一世的狂傲,在这个月色皎洁的夜晚刷地一下荡然无存……身边两个身材矮小的警察夹着我,让我感觉我就像一根枯萎的青草,再也找不回一个小时以前的那种自信与桀骜。我将如何度过那些即将面临的事情呢?我到底都做过什么?我的脑子刚刚开始转动,竟然像上紧了的发条突然断了那样,哗啦一下散开了……拉鸡巴倒吧,你这个膘子,这一次可是你主动送上门来的,你休想怨恨任何人! 一行四人拐过熟悉的椭圆型正门,前面就是预审科幽深的走廊了,随着即将到来的审讯,我的脑子又开始了艰难的转动……难道我真的走错了这一步?那么谁来告诉我什么才是正确的呢?我幻想着自己跟金高一起踏上了逃亡之路,在一个不知名的城市里遇见了小杰和常青,我们四个人会合了,然后是一片刀光剑影……我被自己的幻想吓了一大跳,这怎么可能呢?我看见自己被抓住了,背后插着一支亡命牌,上面的字迹很模糊,我只看清楚了那个血红的叉叉……感觉脊背被人推了一下,我打了一个激灵,老警察站在一个房间里面冲我喊了一声:“磨蹭什么?进来!” 里面已经坐了一个胖乎乎的警察,我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几年以前他曾经审理过我的案子,就是那个我前面说过的胖警察。我冲他笑了笑,挪动了两下脚步,进来,蹲在了门口。胖警察站了起来,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习惯——绕着我转圈儿:“杨远,没想到吧,三转两转,你又转回来了,巧了,还是我审理你,哈哈,咱哥儿俩真有缘分啊。” 老警察坐到了我的对面:“杨远,你知道吗?我和刘科长亲自审问你,这就证明你的案子不小。” 原来胖警察当了科长,我抬起头来:“我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杨远了,我只知道我没有犯法。” 胖警察还在转:“你小子的脾气还是那个熊样,犯没犯法是你说了算的吗?” 我说:“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不是我打死的,黄胡子敲诈我,我去找他……” 胖警察打断了我:“你先别跟我解释这些事情,今晚我也不想审问你,咱们只是见个面,审问你有的是时间。” 这我早有预料,因为他们会以为我是一根难啃的骨头,他们想要调查清楚了当时的情况再审问我。可是我不能给他们这样的机会,那样会使他们先入为主,我必须首先让他们知道我没有杀人,然后再强调我的理由。我直接说:“我既然是来投案的,你们就应该先听我说明我投案的理由,甚至我用投案这个词都不应该,我应该算做是报案……” “哈哈,我真服了你,”胖警察终于停止了转圈儿,“报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劳改学精了这是?” “这跟劳改有什么关系?”我豁出去了,大声说,“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我是受害者!” “你是受害者?”老警察啪地一拍桌子,“你怀揣凶器闯入民宅,死者尸骨未寒,你竟然成了受害者?” “大叔,你的概念有问题,你还没有审问就知道我怀揣了凶器?什么死者?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老警察忽地站了起来,刚想开口,我的话就跟了上去:“法律我懂,你这是诱供。” 老警察扫视着我,突然笑了:“你还知道什么是诱供?不简单,不简单,你来告诉我,刚才我哪句话牵扯诱供了?”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只记得在没有开始调查之前,审问者不可以直接认定被审问者犯了什么罪行。 正在想用什么话来对付他,门被推开了,一个警察走到胖警察身边耳语了几句,胖警察清了清嗓子,对老警察说:“李科长,你先带他去看守所,先办个行政拘留,”转向我说,“杨远我告诉你,犯了法就别想轻易逃脱法律的制裁,这你应该很清楚,你现在唯一的出路是,好好考虑你所犯的罪行,争取一个好的态度,这样在量刑上会有好处。” 我明白,只要让我进了看守所我就很难再出去了,很快就会转为刑事拘留,然后……我不敢想下去了。 来押我的是两个穿橄榄绿的武警,他们没捏我的胳膊,而是用枪指着我,让我跟在老警察的后面出了审讯室。 我走的依然是上次走过的那段路程,刚拐出这座大楼我就闻见了那股熟悉的马廊味道。 当班的是白所,他似乎认出了我,我刚一进门,他就咦了一声,弹簧般从椅子上蹦了下来:“是不是杨远?” 我尴尬地冲他点了点头:“白所,是我,我对不起你对我的谆谆教诲,这不又回来了?” 白所是个很开通的人,一把拉起了刚刚蹲下的我:“别蹲了别蹲了,我知道你不会惹事儿的,又怎么了这是?” 老警察哼了一声:“白所总是那么多心事,先给他登记完了你们再聊。” 白所忙不迭地摊开花名册,边掏钢笔边说:“就是就是,老李,你说你说。” 很简单,跟我上次一样,也是走了一下过场。 老警察临走的时候摸了我的胳膊一把:“杨远,我希望你不要浪费这宝贵的时间,早一天坦白早一天利索。” 我冲他摊了摊手:“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没犯罪,你可能要失望了。” 老警察反着手朝我挥了挥:“我没有那个癖好,我的任务是决不放过一个坏人,也决不冤枉一个好人。” 白所跟了出去:“老李放心,我了解杨远,人还不错……唉,这个老李,他总是不喜欢听我说话。”蹒跚走回来问我:“带铺盖来了吗?”我摇了摇头:“这集赶得急促,没来得及。”白所回屋给我卸了手铐,从墙上摘下那盘硕大的钥匙,说声“走吧”,摇摇晃晃地走在了前面。他斜着身子往南边走,我知道,我将被分配到南走廊里的大号。 第一百四十七章痛打阎八爷 惊心动魄!我的手心在出汗,我几乎都不敢看杨远了。杨远斜着眼睛乜了我一眼:“有点儿意思吧?” 我咬了咬牙:“远哥,终于到了你第二次进监狱的故事了,我怎么感觉心里挺难受的呢?” 杨远淡然一笑:“难受吗?那是肯定的了,我他妈太冤枉了。” 我不明白他说的冤枉是指投案自首还是指别的,胡乱嘿嘿了两声:“是啊,是够冤枉的。” 杨远抬了抬胳膊,我知道他的胳膊又麻了,因为在讲这些事儿的时候,他的肩膀一直是耸着的。 “远哥,这次你判了多少年?”我边给他揉着肩膀边问。 “五年,可是我又提前出来了,哈哈。”杨远似乎很不在乎这事儿,“出来以后我还是我,没有什么改变。” “太好了,这就证明你的朋友们一直在帮你维持着生意。”我真替他高兴。 “维持他妈了个逼呀……”杨远哧了一下鼻子,“出去以后我成了穷光蛋,什么也没有了。” “怎么搞的?”我一下子预感到是李俊海霸占了杨远的生意。 杨远好象感觉很舒服,惬意地抖了抖肩膀:“兄弟你行,这次我要是活着回去,我就让你跟在我的身边。” 我没有想那么远,因为我相信,即便是他逃过一死,他也不会那么快就重新回到社会上去的。 杨远闭了一阵眼睛,忽然直起了身子:“刚才你说什么?” 我说,我问你出去以后为什么一下子成了穷光蛋?杨远又沉默了,眉头皱得像一座小山。 因为今天是星期天,所以只吃两顿饭,晚饭在下午三点的时候就吃完了。杨远还是不大吃东西,看着他结实的胸脯,我怀疑他有什么特异功能,我比他瘦了许多,可是我仍然感到饿,他怎么吃那么点儿东西还这样壮实呢?想问问又忍下了,我怕他怀疑我想吃他的猪大油,他依旧在吃饭的时候从那个瓶子里面挖一勺猪大油搅在菜里,从来不给我,在这点儿上他像个土财主,一点儿也没有大哥的意思。傍晚的时候很闷热,似乎不像是秋末的季节,闷热得连好长时间不见的蚊子都出来了。有一只喝饱了血的蚊子艰难地绕在杨远的头顶,好象要落在他铁青的头皮上,杨远听见了它嗡嗡的声音,晃了几下脑袋,它照旧在他的头顶上转圈儿,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蛮横。我跪起来,一把将它拍在手心里,它喝得太饱了,手心里的那滴蚊子血呈喷溅状往四周展开,犹如一棵百年老树裸露在地面上的根须。 杨远自言自语似的骂了几句什么,歪着脑袋打开了盹,隔壁阎坤的门被打开了,我听见管理员在喊他提审。 阎坤经过我们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36 的号子的时候,嚷了一声:“远哥,我快要判了,起诉书已经发了。” 杨远没睁眼,扯着嗓子喊:“恭喜你啊八爷。” 管理员用钥匙砸了一下门:“不许说话!” 杨远还是不睁眼:“不说话的那是哑巴。” 走廊上传来阎坤的声音:“我说话怎么了?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小号里,我都要变成哑巴了,练习一下说话就不可以了?”管理员在大声呵斥他,你想练习回家练习去,这里是专政机关,既然你进来了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阎坤好象是在特意逗引管理员跟他说话,一直念念叨叨,直到我听不见了。其实我很理解阎坤的心情,前几天我一个人在这间号子里的时候,寂寞得要死,有时候甚至想,窗外哪怕飞进来一只苍蝇,我也可以把它抓在手里玩儿上一阵解解闷啊。我把脑袋转向窗口,靠近窗口的那几根树枝干巴得像几根阴毛,一片树叶也没有,落日的余晖在这几根阴毛和窗台上漂浮。一个吊死鬼在窗外随风晃悠着,我站起来伸出手去够,只差那么一点点。我回来拿了一双筷子,像夹花生米那样去夹它,还是差那么一点点,我踩到了被子上……差不多了,差不多了,正专心致志地够着,门口突然一声大喝:“找死啊你?!”我差点儿晕死在墙角,门上的小窗口赫然贴着管理员那双鹰一般的眼睛:“出来,提审!” 坐在值班室里,管理员破天荒地给我卷了一根旱烟:“最近杨远有什么动向?” 我装做很诚恳的样子,仰着脸说:“我正想报告政府呢,他整天给我灌输那套哥们儿义气的资产阶级思想。” 管理员哼了一声:“他是怎么灌输的?” 我想了想,开口说:“他说他是个黑社会老大,手下不少兄弟全听他的,不听他的他就打人……” “好了好了,这些不需要你说,”管理员把身子往前靠了靠,“他提没提抢劫押运车的事儿?” “没提,”我说的是实话,还早着呢,故事还没进行到那一步,“他只提了有个叫松井的打死了一个叫黄胡子的。” “这我知道,”管理员诱导我,“后来呢?就是他再一次出狱以后的事情呢?” “他还没开始说这些事情,”我顺着他说,“刚刚讲到他第二次进去的事儿呢,后面的还没开始讲。” “不错,很有成绩,”管理员给我点上灭了的旱烟,“抓紧时间让他说后面的,你快要判了,争取快一点立功。” 我的心又一次动摇了,我该不该听从管理员的指挥呢?也许杨远真的能跟我透露一些警察不知道的事情,如果我揭发了他,我是否可以得到政府的宽大处理呢?几天来我与杨远的分分秒秒风一般掠过我的脑际……我不能干这样的事情,为了少判几年出卖一个拿我当好兄弟的人,不能,坚决不能!这几天我跟杨远学了不少做人的道理,他说过的话已经溶进了我的血液当中,我应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起码应该不伤害朋友,大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几口把旱烟抽完了,抬头对管理员说:“大叔你放心,只要我还呆在那里,我就有办法让他说。” “还有什么困难吗?有困难就告诉我,我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别的困难倒是没有,我就是想让我妈来看看我,哪怕给我送几件过冬的衣服。” “这个嘛……”管理员很为难,“按规定看守所是不允许接见的,你们家的电话又没人接……” “派个人去一趟不行吗?”我着急了,“我也想知道我妈的身体怎么样了,也好减轻思想负担啊。” 管理员沉吟了半晌,站起来说:“你回去等着吧,我尽量给你安排,记着,别随便跟阎坤搭话。” 我知道阎坤极有可能也是他们安插在那里的钉子,我是不会跟他随便说话的,我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出门的时候,我突然发现阎坤蹲在侧面的一个墙根下抽烟,满面愁容,烟雾几乎包住了他。 南走廊开始放茅了,人声嘈杂,一阵夹杂在吵闹声里的脚镣声格外刺耳,我不禁倒头看去,一个缺了一条胳膊的中年人提着拴脚镣的绳子一拖一拖地横着往这边走。李俊海?这个人一定就是李俊海了!我跟在管理员后面磨磨蹭蹭地往前走,目光一直在盯着这位传说中的杂碎看。他的身体要比杨远强壮很多,个头也比杨远高了将近一个脑袋,可是形象要比杨远差了许多,他看上去很丑,脸几乎是平的,脖子跟脸一样宽,眼睛像是被刀子割开的两条缝,从那里面射出阴郁的光芒。他的嘴巴一直在冷笑,这样的感觉令人异常不爽,因为我从里面看不出一点儿杨远那样的自信与阳刚,看出来的全是仇恨与恐惧,甚至还有一丝茫然。他似乎也看见我在盯着他看,两条细缝似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目光像两支箭般射向我:“伙计,你是不是跟杨远住了一个号儿里?”我不敢回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心竟然没命地跳了起来。李俊海等了我一会儿,见我只管倒头看他不说话,突然哈哈笑了:“回去告诉杨远,我挺想他的。” “李俊海,谁让你乱晃荡的?滚回去放茅!”管理员跑了过去,一把推了他一个趔趄。 “我跟他们一样吗?”李俊海举了举“捧子”,“一个快要死的人不应该享受享受短暂的自由吗?” “我告诉你,你从‘一看’学来的那套本事在我这里不管用!滚回去。” “你得讲道理啊大哥,毛主席都说要治病救人,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呢,你是怎么贯彻毛主席指示的?” “来人!”管理员彻底让他逗引火了,大声招呼站在旁边的武警,“把他押回去!” “哈哈哈哈,真他妈有意思!虎落平阳被犬欺呀,”他晃开前来拉他的武警,迈着骑马的步子哗啦哗啦地往回走,走着走着竟然唱上了,应该承认,他唱得真不错,韵味十足,“我本是窝龙岗散淡的人,评阴阳如反掌博古通今……” 回到号子,杨远在用报纸叠纸牌,我坐到了他的对面:“远哥,刚才我看见李俊海了。” 杨远扫了我一眼:“你认识他?” 我笑了:“你整天跟我描述他的长相,我再不认识他那我就真成膘子了。” 杨远把纸牌划拉到一边,目光变得很严肃:“他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我说:“大嘴巴,小眼睛,脸是平的,个子比你高,一条胳膊只剩了上边的那一块,对不对?”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他是什么表情?身上也是手铐脚镣齐备吗?” “表情很不好说,咱们现在的表情都差不多,他好象比咱们多了一点儿忧虑……跟你的装备一样。” “那就对了,”杨远颓然往后一倚,“命运都是老天爷注定了的,他一定会死,我有这个预感。” “他该死,这个人太坏了,他不死谁死?”后面的“难道你死”我没敢说出来,猛地打住了。 杨远猛吸了一口气,我以为他要狠狠地叹息一声,可是他把这口气在胸膛里憋了很长时候,慢慢吐了出来:“兄弟,李俊海也不是天生的坏人,在我第二次出来的时候,他曾经帮助过我,这次是真心的,我确定,直到死我也得感谢他,可是他真的在后来很坏,坏得都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属于人类……我说的这个后来不是指我第二次出去的那个后来,在这之前他就已经很坏了……他一直在‘掂对’我,而我竟然傻到没有防备,我曾经无数次的分析过,我这位把兄弟到底是不是在害我,我身边的兄弟也时刻在提醒我,可是我……我操他奶奶的,想起来我这心里就发毛!第二次回来是因为他,第三次回来也是因为他……操,也不全是,全赶他妈一块儿去了,很复杂,很复杂,我继续跟你讲吧。” “远哥,这次别讲外面那些事情了,我听得很糊涂,讲你怎么打的劳改好不好?这个我喜欢听。” “是啊,应该讲劳改的事情了,哈哈,”杨远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我这种人很适合劳改,真的。” “听这意思,你这次的劳改打得很顺利?” “顺利倒是谈不上,顺心那倒是真的,好玩儿极了,在外面跟孙朝阳、李俊海他们斗,在里面跟小广斗上了。” “小广一直误会你吗?” “他误会他妈了个逼,他是故意制造混乱,他想弄乱了我的脑子……这个混蛋,跟他妈李俊海也差不多。” “不会吧?”我吃了一惊,“我听你前面说的,他好象不是个很坏的人啊。” 杨远轻蔑地翻了一个眼皮:“应该承认他不是个坏人,可是他太记仇了,简直不是汉子。” 你还不允许人家记仇嘛,你把人家砍了这应该是真的吧,这事儿谁也记仇,我笑道:“你先讲,我不作评论。” 杨远摸了我的脸一把:“你小子挺大胆啊,现在敢跟我平起平坐了,呵呵,听着啊,我开始了。” “放茅!”杨远刚取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准备开始讲,门就被打开了,一个姓曹的管理员站在门口招呼道。 “兄弟,你还得辛苦一下,扶着我,我走不动。”杨远用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杨远啊,你可真会装啊,”曹所撇了撇嘴巴,“得,先装着吧,有你装不出来的时候。” “说我装我就装吧,”杨远哼哼唧唧地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兄弟,咱们走,憋死我了。” 我架着他进了厕所,曹所站在走廊头上喊了一声:“快点儿啊!”阎坤突然从厕所里冒出头来嘟囔了一句:“快你妈个逼快?我还没跟我哥哥见个面呢。”说着冲倚在门框上的杨远呲了呲牙,“远哥,想死我了,我特意在这里等你呢。”杨远把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拿了下来,冲我一歪头:“你回号子把马桶拿来刷刷。”我知道他想单独跟阎坤说几句话,转身就走,曹所问我回来干什么,我说回来拿马桶,曹所骂了一声,坐到走廊头上的椅子上不管我了。我在号子里磨蹭了一阵,听见曹所又在催促,连忙搬着马桶奔了厕所。刚接近厕所,人还没走进去,我就听见了杨远的低吼声:“你他妈的跟我玩儿这些指东打西的把戏?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是不是?”阎坤没有一丝声音,这一定是杨远在训斥阎坤。我不自觉地就把脑袋伸了进去,赫然发现杨远用手铐勒在阎坤的脖子上,阎坤的两只手扎煞在下面,他好象不敢去拉杨远的手,脸上全是血迹,两条腿不停地蹬面前的水池子,感觉像是在上吊又后悔,可是已经晚了的样子。 杨远一倒头看见我楞在门口,微微一笑松开了手:“阎八爷又皮紧了,我在给他松松呢。” 阎坤终于喘了一口气,咕咚倒出了门口,两条腿还在厕所里面扑腾。 走廊头上传来曹所的声音:“怎么了,怎么了?你们是不是在打架?” 杨远走了出去,冲曹所的方向嚷了一嗓子:“没事儿,阎八爷让尿憋昏过去了,你看,他一脑袋撞在水池子上,哈哈,谁敢打架?不要命了他?”转回头,冷眼看着四爪朝天躺在地上的阎坤,“记住,在哪里我也不允许你装逼。” 曹所提着电棍跑来想去抽杨远,杨远笑了笑:“别动手啊,你还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躺在这里的呢。” 曹所踢了满脸是血的阎坤一脚:“是不是杨远打你了?” 阎坤在嘴巴里像含着一根滚烫的鸡巴:“不……不是,我碰在门框上了,他,他没……没打我。” 杨远横着身子走了几步,又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走吧,阎八爷老了,撒泡尿也能磕倒。” 第一百四十八章看守所第一夜 回号子刚坐下,隔壁就响起了阎坤压抑的抽泣,杨远皱着眉头骂了一声:“就这德行还八爷?操他妈的。” 我想问问刚才杨远是怎么收拾阎坤的,张了一半嘴又憋回去了,这时候多嘴不好。 杨远抓起盛满凉开水的茶缸子喝了一气,摸摸嘴巴笑了笑:“很痛快,呵呵,咱们接着来?” 我点了点头:“开始。” 杨远再次开始回忆往事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整个看守所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我跟着白所在一个大号门口站住了,白所回头嘱咐我道:“少跟他们搀和,尤其是应该收敛一下你的脾气,现在不是严打的时候了,监规纪律很严格的,你要是违反了,我照样收拾你。”我笑了笑:“白所放心,别人不欺负我我是永远不会欺负别人的……哎,段所还在这里上班吗?”白所说:“是啊,明年他就退休了,你这小子啊,要是让他知道你又回来了,他该多伤心啊……好了,进去吧。”白所打开了厚重的铁门,把我往前一推:“大家给这位新来的让个地方,以后他就是你们这个监号里的人了,”指着一个白胖的中年汉子说,“王千里,掌握着点儿啊,不许欺负新收人员。”那个叫王千里的人站起来跟我握了一下手,冲白所做了个鬼脸:“哪能呢?我这个号子都是老实人。” 白所一走,王千里的脸立马搭拉下来,退回他躺的地方坐下,用一根手指冲我勾了勾:“过来。” 这套把戏我很烦,我不想听他的,就那么站在门口盯着他看。 王千里似乎是第一次遇到我这样的人,嘴里咦咦连声:“碰着个吃生米的了,喊你过来你没听见吗?” 旁边有几个没睡觉的一齐坐了起来:“膘子,喊你呢,你他妈是个哑巴?赶紧给大哥下跪。” 操,有这么白胖的大哥嘛,我站着没动:“我从来不给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37 别人下跪,有什么事儿就说。” 王千里又咦了一声:“你很亡命是吧?那好,我过去,”说着就脱掉了自己的上衣,露出白白胖胖的一个大肚子,肚子上歪歪扭扭地文了一只比公鸡还难看的老鹰,他好象觉得自己的文身很威猛,一下一下地鼓着肚子,“哥们儿,知道老子是谁吗?”我边往门边靠边说:“你是谁?我好象不认识你,别打架呀,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坐着的那几个人全都站了起来,在我的旁边围成了一个扇形。不好,这个眼前亏说不定要吃,我灵机一动,冲正往前逼近的王千里笑了笑:“爷们儿,先别着急,让我也凉快凉快。”王千里不知道我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冷不丁站住了,我一把脱掉了衣服:“呵呵,我这个文身比你那个好看吧?”旁边一个黑大个猛地拉了王千里一把,瞪着我问:“朋友,你是哪里的?”我知道自己这一下子起了作用,没准儿他听说过我,我微微一笑:“住的不远,就在附近。” “你是蝴蝶?”黑大个不相信似的倒退了一步。 “我叫杨远。”我故意把声音放低沉了一些,这样很有效果,我以前曾经用这种声音吓跑过一群人。 “真的?”黑大个往前走了两步,“你认识金高吗?你以前是不是跟金高同案?你们俩现在还在一起做生意?” “是的,我跟他关系不错。”从他的目光里我看出来了,这是金高多年没见的朋友。 “我操!还真的是你……”黑大个上前一步,一把攥住了我的手,“买卖不是做得挺好吗,怎么进来了?” 我撒开他的手,冲互相打量的这帮人扫了一眼:“先慢说话,让兄弟们都坐下,这种架势不好看。” 黑大个回头对王千里说:“王哥,蝴蝶是港上一流的大哥,你看?” 王千里看看黑大个再看看我,好象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听说过听说过,缘分啊这是……” 黑大个张开双臂把大家挡回了各自的床位,拉我坐在他的旁边,冲王千里笑道:“蝴蝶有个七八年没见过这种阵势了,呵呵,王哥,让蝴蝶靠着我睡吧?”王千里似乎是想扎起他号老大的架势来,瞟了旁边的人一眼:“大家说呢?”我发现旁边全是十七八岁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们好象有的听说过我,有的什么也不知道,一齐跟着嚷嚷,社会上的大哥当然不能慢待了,我们听王哥的。这让我很不舒服,就这种大白胖子还装老大呀,一拳就把他砸回原形去了,可当时那种情况我不想跟他别扭,再说,一个破监号里的老大有什么可争的?拉倒吧,我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毛头小子了,我还有正事儿要办呢……没等王千里发话,我直接坐到了靠近马桶的位置:“王哥,无所谓,我睡这里也行。” 王千里这下子慌了,一步抢过来拉起了我:“蝴蝶你这是干什么?睡到前面来,排在我后面。” 因为黑大个的床位在中间,我想跟他先聊聊,所以我笑了笑:“我还是靠着那伙计吧。” 王千里尴尬地摸了一把脸:“也好,先这么睡着,不习惯的话明天再换。” 那几个好象听说过我的小孩一齐爬了过来:“大哥,你真的是蝴蝶吗?好家伙,你果然猛。” 我不喜欢别人当着我的面奉承我,冲他们抱了抱拳:“弟兄们都睡吧,明天咱们再聊,我也困了。” 那帮小孩不想散去,唧唧喳喳地问这问那,王千里火了:“睡觉睡觉,妈的。”这话我听出了嫉妒。 等大家都躺下了,我围着黑大个的毯子问他跟金高是什么关系?黑大个说,他叫张洪武,是金高在食品厂时候的同事,83年以前他们俩都在厂宿舍住着,晚上想喝酒没有酒肴,就经常骑着自行车跑到郊区去偷鸡回来炖着下酒。83年金高因为和我一起把小广砍了,进了监狱,他就没知心的朋友玩儿了,自己在社会上瞎晃荡。后来认识了关凯,跟着关凯混了一阵,后来关凯也进来了,他又没地方玩儿了。86年的时候开始在火车上“滚大个儿”,年底判了两年,刚出去没有几天又开始“跑车”,昨天刚进来的。我问他,从83年以后你就再也没见着金高吗?张洪武说,去年在路上碰见过金高,金高发达了,拿着大哥大,小头梳得倍儿亮,他就没有信心跟着金高玩儿了,寒暄了几句就各自散去。 “唉,我当时正需要人手,你跟金高一说,去我那里多好?”我送了个干巴人情。 “金高提过这事儿,我哪好意思的?”张洪武叹了一口气,“没有当年的那种感情了。” “也是,这事儿我理解,”我安慰他道,“其实干什么都不容易,你看我这不是又进来了吗?” “金高呢?”张洪武换了一个话题。 “说来话长啊……”我不愿意提这事儿了,“以后你就知道了,咱们说点儿别的吧。” 沉默了一阵,张洪武偷眼乜了王千里一眼:“看见那个傻逼了吗?操他妈很扯淡啊……你知道不知道,昨天上午我来的时候被他好一顿‘诈厉’,他妈的这要是在外面我能不能三拳打死他?这个人太坏了。”我笑了笑:“这种人到处都有,别跟他计较,咱们也不是一辈子都在一起,互相让一让就过去了。”张洪武的眼睛开始充血:“蝴蝶,我不知道咱们俩谁大,以后我就叫你蝴蝶算了……你不知道,他‘诈厉’人就罢了,谁也不是没进来过,刚进来大家都不认识,‘诈厉’一把就诈厉一把,可是没他这么办的吧?‘滚’大家的饭吃,还他妈嚷嚷着他的肚子大!谁的肚子小?在这个鸡巴地方谁都吃不饱,凭什么得让他混得肚儿圆?”这话我开始有些生气了,我最讨厌的就是欺负别人,尤其在这种场合抢别人的“救命饭”,我皱着眉头问他:“你看见他‘滚’饭了吗?”张洪武忿忿地咬了咬牙:“我骗你干什么?不信你明天亲自看,估计你的饭他是不敢‘滚’的,别人的他照样‘滚’,没看见他胖成什么样了吗?在这个鸡巴地方有几个胖子?”我坚定了想把他砸下去的决心,操他妈,砸他简直太简单了,只要我出手,这个号子里的大部分人是不会,也不敢管的,所长要是管,我就让大家列一列他的“罪行”!就这么办了,明天就收拾他!我微笑着倚到了墙上:“洪武,这事儿你不要管了,我来收拾他,你只负责把他的嫡系控制住就可以了。”“用你干什么?”张洪武哼了一声,“我来,你偏向我,别人敢反动,你咋呼一声就可以了,我能看出来你的威力,只要你一咋呼谁也没有胆量跟你对着来。”我想了想,嘿嘿笑了:“洪武,你果然是金高的好朋友,你们俩一个德行,好,就这么定了。” “蝴蝶,上次你是在哪里打的劳改?”张洪武的话很多,这一点跟金高不一样。 “在当地,三车间,干保养床子的活儿,你呢?” “我在潍北。” “这是哪一年的事情?” “85年年底到87年10月份。” “哦,呵,我还以为是严打以前呢,严打以前我有几个朋友也在潍北劳改,你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 “你的朋友肯定都是猛将,说不定我还认识……不,我还听说过他们呢。” 这也有可能,我问:“你听说过济南的涛哥吗,他当时在你们那里挖过黄河大坝。” 张洪武猛地转过了头:“涛哥?我不但听说过他,我还亲眼见过他呢,是不是三十来岁?长得挺凶的?” 我点了点头:“是啊,你在哪里见过他?” 张洪武张口就来:“我们组有个济南伙计叫徐金刚,我是跟他一天出狱的,涛哥带着三十几个兄弟去接的他。” 徐金刚?我操,那不是五子嘛,我忍不住笑了:“哈哈,你跟徐金刚在一个组?” 张洪武嘬了一下牙花子:“对,外号叫五子,人不错,就是有些油嘴滑舌的。” 接下来张洪武对我讲了一段五子的笑话。有一次他们组去收割麦子,歇息的时候五子坐到一个抽水机上,抽水机开着,直扑腾,五子的鸡巴就被扑腾硬了。也巧了,警戒线外面走过来几个扛着镰刀锄头的女人,五子彻底熬不住了,把鸡巴掏出来,边套弄着边朝她们喊,大姐、大娘、大婶子们,卖鸡巴啦,便宜,打发不高兴你们,一分钱不要啦!一个大姐不高兴了,跑到队长休息的地方报告了队长,队长赶来的时候,五子已经套弄得差不多了,嗷嗷叫,队长提着镰刀就过去了,非要把五子劁了不可。五子躺在麦茬上,一根鸡巴冲天放炮,把大家几乎笑死……听完故事我没有笑,我感觉这个故事一点儿也不好笑,这有什么?正常的生理反应,无非是五子在这方面大咧咧了一点罢了。 我试着想去考虑一下今晚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可是我的脑子根本进不去,一考虑,脑子就有一种想要爆炸的感觉,索性不去想它了!我知道想也没有用,我只相信我没有杀人,也没有证据证明我还办了其他犯罪的事情……张洪武似乎理解我此刻的心情,一个劲地跟我说话。我问他,听没听说过孙朝阳和凤三在潍北劳改的故事?张洪武想了想,摇摇头说,听是听说过有几个挺猛的老乡在那儿劳改过,还听说他们都跟涛哥关系不错,还真没听说他们办过什么有趣和威猛的事情。我就让他随便说,张洪武就开始讲他自己在潍北的一些趣事,讲着讲着我就睡着了,睡得很沉。 半夜,我被一阵尖利的磨牙声吵醒了,循声望去,王千里把一条腿搭在一个伙计的腰上,双手在空中没有目的地抓搔着,脸上大汗淋漓,牙齿咬得咯咯响。我的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怜悯,这个人做噩梦了……他梦见了什么呢?他是不是也跟我刚才一样,梦见了自己的亲人?我清楚地记得,刚才我回了家,我爹和我弟弟坐在灯下下象棋,旁边的凳子上坐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比较模糊,一会儿是芳子,一会儿是刘梅,穿的衣服是一样的,可是脸在不断地切换,共同的一点是她们都在冲我笑,好象觉得我半夜回家她们很高兴……我爹不抬头看我,他就那么低着头跟我说话,他说,你总是这样可不好啊,大家都在等着你吃饭,全家人都为了你一个人饿着肚子。我弟弟说,我哥哥现在是王子了,他说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当了王子连这点儿权利都没有?我弟弟突然变小了,他的身体还是像现在这样,可是他的脸竟然变回了童年的时候,他大张着嘴巴在唱歌,红星闪闪放光彩,红星灿灿暖胸怀,红星是咱工农的心,党的光辉传万代……我爹趁他唱歌的时候,偷了一个棋子,掖到屁股底下,我弟弟没有发现,最后输了。我站在他们的旁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我明明是被关在了看守所,怎么这么简单就回家来了呢? 孤单地坐了一会儿,我突然想把这个梦继续做下去,我想看清楚坐在我旁边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躺下,闭眼……我彻底失眠了,王千里的磨牙声变成了大炮的轰鸣声。 我站在硝烟滚滚的战场上,拿着一把林武曾经用过的冲锋枪,把手往前一推:弟兄们,给我冲! 对面站着黄胡子,他缺了一半脑袋,以至于让我想起了《西游记》里的某个妖怪…… 我不是已经失眠了吗?为什么又开始做梦了?黄胡子怎么又活了?他不是死了吗?不好,孙朝阳也来了,他的脑袋也缺了一半,他用手从敞开的脑壳里面往外挖一些白色的东西,挖一下向我甩一下,不一会儿我的身上就粘满了那些东西……我突然明白这是一些脑浆,快醒来,快醒来!我不想让这个梦继续做下去了!我想抬起手来捏自己的大腿一把,可是我的手被人绑住了……睁开眼,快睁开眼!我的眼睛也被人用针线缝上了……一个声音在喊我,蝴蝶,你怎么了?醒醒,醒醒!我几乎透过眼皮看见了喊我的这个人是张洪武,他跪在我的身边推我,我想告诉他,你别推,你应该掐我的大腿,让我感觉到疼,这样我才能醒过来。果然,他掐了我的大腿:“好家伙,吓死我了,你喊什么?” “洪武,对不起,把你吵醒了。”我捧着巨石般沉重的脑袋坐了起来。 “没什么,大家都醒了,你看,大家都在笑呢。” “我操啊,这是弄了些什么?”我歉意地冲大家抱了抱拳,“对不起大伙儿了,真不好意思。” “蝴蝶大哥,没什么,马上就要放茅啦。”几个小孩齐声说。 第一百四十九章当了号老大 放完茅刚回号子坐下,门就被打开了,段所站在门口往里面打量,我知道他这是在找我,连忙站起来喊道:“报告所长,杨远在这儿。”段所似乎不相信眼前站着的真的是我,盯着我看了好久:“好啊,你小子终于还是回来了,出来一下,有人给你送来了铺盖。”我走到门口,段所猛地推了我一把:“又怎么了这是?”我没有说话,跟他说也没用,贴着墙笑了一声。段所摇了摇头,说声“跟我走”,径自往值班室走去。他走得很快,灰暗的走廊很快就让他的背影变得模糊起来。顷刻,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涌上心头,我似乎在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现在我是个犯罪嫌疑人了。 值班室的长条椅子上放着一个用床单包起来的包裹,我认出来了,这是胡四用过的床单。我在心里舒了一口气,看样子我爹暂时还不知道我已经进来了。段所当着我的面把包裹打开了,里面有一床被子,这也是胡四的。展开被子,里面是几件衣服,全是新的,估计是胡四现给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38 我买的。段所边检查这些东西边问我:“知道这是谁送的东西吗?” 我知道,可是我的心里很难受,只点头,说不出话来。 段所嘟囔道:“是胡四,这小子以前我也看过他,发了啊,现在他发财了,真没想到。” 我知道胡四以前也在“二看”呆过,比我早走了大约一年,段所应该看过他。 段所检查完了,让我重新包起来,然后说:“烟我没给你留下,还是那个规定,不让抽烟,判了刑除外。” 不让抽烟太难受了,我深有体会,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先这么挨着吧。 看着我把包裹包好了,段所示意我坐在他的对面,轻轻叹了一口气:“听说你是投案自首的?” 我点了点头,段所讪笑道:“应该,应该啊,要不你可就说不清楚了……人不是你打死的?” 我真的不愿意跟他谈论这些,干脆垂下头不说话了。 段所丢给我一根烟,慢条斯理地说:“但愿你能没事儿,我很同情你……唉,刚才你爸爸来过。” “这怎么可能?!”我的脑袋嗡的一下,不可能这么快吧? “怎么不可能?当地派出所当天晚上就去你家了,例行公事……不叫抄家,算是搜索一下犯罪证据。” “我没犯罪……”话说了一半我就打住了,跟他说没用的,“我爹知道我进来了?” “怎么会不知道呢?不知道他来干什么?唉,老人家真可怜……蹲在外面连话都不会说了,问他干什么他只是笑。值班的武警说,他从半夜就来了,起初还带着一个半大小子,后来那个半大小子趴在他的腿上睡着了,他就背着他走了,天不亮又来了……他知道这里不让接见,只是往里看,不说话。后来胡四来给你送东西,把他用车拉走了,他扯着胡四的胳膊说,我儿子被人冤枉了,他不可能犯法的,他一直是个好孩子,咱们以后不用来了,他明天就……” “别说啦!”我发疯似的抱起包裹冲出了值班室。 “回来!”段所在后面吆喝我,“有你的一封信!” 我木然地把包裹丢到地上,转了回来,段所拿着一个信封递给我:“就在这里看吧,不用进来了。”一看笔迹我就知道这是胡四写给我的,信封已经被打开过,我知道段所已经看了,这是规定。我打开了,上面没写几句话,就是安慰我别担心外面,他和林武最近什么也不干,帮我照顾生意,老爷子那边也不要心事,他会经常过去陪他的。二子快要毕业了,毕业以后他就把二子接到他那里,他安排人照顾。最后说,你要相信法律,因为在这件事情上你问心无愧。落款是:你的朋友胡四、林武敬上。看完了信,我的心情平静了许多,把信交给段所,冲他笑了笑:“谢谢段所,又开始给你添麻烦了。”段所把信揣到口袋里,拍拍我的肩膀说:“回去好好考虑问题,胡四说的对,你要相信法律。” 抱着包裹回到号子,大家正在吃饭,见我回来了,一齐喊:“蝴蝶大哥绝对牛逼,这么快就有人送东西了。” 我没有说话,把我的铺盖铺到张洪武的旁边,倚着墙闭上了眼睛。 王千里拿着一个馒头坐了过来:“老弟,刚进来都这样,心情不好,来,别想了,先吃饭。” 我摇了摇头:“我不想吃了,我的饭归你。” 王千里嘿嘿地笑:“我哪能吃你的饭?留着吧,一会儿你就好饿了,这里可不比外面,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他娘的,咱们现在是一群没娘的孩子,自己不照顾自己没人管你,你就说我吧……”这小子太他妈烦人了,我猛地打断了他:“大哥,你让我清净一会儿好不好?”王千里又开始“咦”了,像个受了委屈的娘们儿:“你这伙计很没意思啊,你怎么分不出个好歹来呢?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看看这左五右六的,哪个敢这样跟我说话?我觉得你有点儿放肆了。”操你妈,我还没开始收拾你,你就主动请缨了?我想先压一下怒火让他再表演一阵,没等我笑一声,王千里突然就躺倒了,他倒在地板上的样子很滑稽,一动不动,奶油蛋糕似的身体平躺着,似乎还从那里往外淌着肥肉,像是奶油被阳光融化了的样子。我抬眼一看,张洪武站在这堆奶油的旁边提着油锤似的拳头瞪着他:“打死你!” 我冷眼看着旁边吓傻了的人,这帮人好象没有反应过来,一个个倒提着眉头来回的看。 我抬脚蹬了蹬王千里:“别你妈的装了,爬起来,再装就不好玩儿了。” 王千里还是死猪一样的躺着,我蹲到他的头顶上,用两根手指扒开了他的眼睛:“嚯,乒乓球!” 王千里好象是感觉自己表演得有点儿过,一骨碌爬了起来:“怎么回事儿,刚才谁动手打人?” 我捏捏他的脖子,往上一抬下巴:“往上看,他打你了。” “开玩笑,开玩笑,”王千里的脸瞬息万变,表情好看极了,“别这样啊,玩笑大了政府不让的。” “你他妈少拿政府吓唬我,老子不怕。”张洪武似乎不相信脚下的这个人会比面条还软,又冲他晃了晃拳头。 “真的,让政府知道了,大家都不好看。”王千里挪了挪身子想要站起来,想了想又没敢往上站。 “老王,瞧你这意思,你还想报告政府是不是?”我挑了他的下巴一下。 “哪能呢?”王千里看我的目光里带了一丝哀求,“我要是干了那样的事情还怎么混,那不完蛋了嘛。” 这个人很有趣,自己没有条件混,想靠拢政府,眼下政府又靠拢不上,还想拿最后一把架子,这样的人我见过不少,可是表现得如此寒酸的我还是头一次看见。算了,这种人跟一条蛆差不多,服软了就拉倒。我冲旁边的人做了个都过来的姿势,挨个地点着他们的鼻子:“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好。你呢?好。还有你……”这种场面就像小孩做游戏一样,连我自己都感觉奇怪,他们都怎么了?这就害怕了?我没怎么着你们啊。不由得想起我第一次进来时候的情景,那时候我进的是隔壁的大号,林武是老大,他一说话就把我给唬住了,没等我反应上来,就被刘三打破了鼻子,我歪躺在地板上像一溜鼻涕……呵呵,看来这次跟上次不一样了,上次我是个不满十八岁的孩子,现在我是个叱咤风云的江湖大哥了,这帮孩子哪个敢跟大哥叫板?何况我这个大哥还没等发威,身边先有了一员冲锋陷阵的大将。 这帮孩子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蹲在我旁边的姿势几乎跟跪着差不多,我无聊地摇了摇头:“都回去坐着吧。” 王千里用他的大屁股往我这边偎了偎:“蝴蝶……蝴哥,咱们绝对属于误会……我,咳,我这是……” 我倚到了自己的被子上:“滚蛋,我想清净一会儿,对了,把地板擦干净了,跪着擦啊。” 王千里好象学过京剧里的矮子步,直接蹲着走到了放抹布的地方,三两下洗干净了抹布,撅着屁股忙了起来。 我在这里闭着眼睛,听见一阵铺盖的挪动声,一睁眼,张洪武已经把王千里的铺盖丢到马桶边上去了。南面靠窗户的地方留了一大块空地,他的铺盖在空地的旁边,我笑了:“洪武,这就搬家了?”张洪武笑得红光满面:“搬家,操他妈咱哥们儿走到哪儿都是大爷!来,老王,先别擦地了,把蝴蝶的铺盖搬过来。”王千里乐颠颠地抬手擦了一把汗,迈着矮子步把我的铺盖搬到了他原来的地方。还是在这个位置舒服了,想晒太阳就横着躺,不想晒就竖着躺到窗底下的荫凉地方。晨曦已经变成了温暖的阳光,从窗外直射进来,亮堂堂的。好,先躺下晒会儿太阳吧。 脑子里刚一闪我爹的身影,我就坐了起来,不行,我不能想我爹和我弟弟,一想我就崩溃了……还是想想怎么跟胖警察和老警察周旋吧……还用怎么周旋?事情在那里明摆着,让他们问好了!还有什么呢?我的脑子像被一只风筝带着飞回了刚出狱的时候……我联合了胡四和林武,带着金高和花子抢占了黄胡子的地盘;我跟小杰一起预谋绑架李本水,结果没有成功,小杰冲天放了一枪;我跟小杰策划了抢劫孙朝阳的贩毒款,我的人死了一个,跑了两个,孙朝阳的人死了几个……是几个?强子是被谁杀死的?通过常青嘴听到的是真实情况吗?操,是又怎么了!我没有杀人,我也没有参与抢劫,再说,这事儿我只要不说,有谁会知道呢?不会的,首先孙朝阳不可能报案,如果报案他只有死路一条,所有涉及到这件事情的人都找不到了,我不相信你们会抓到我的把柄!再后来呢?再后来就是老钱了,在这个上面我没有事儿,我找人跟他要过钱不假,可是我无缘无故的凭什么跟你要?因为你欠我的。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没有指使任何人去砍他,他儿子被人挑了脚筋也不关我的事,哪个能证明是我指使了人去挑的? 阳光把我的头皮照到发热的时候,我横下了这条心: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看着办吧。 号子里很安静,除了王千里扑哧扑哧的擦地声和偶尔响起的窃笑,没有别的声音。 我把枕头垫得高了一点儿,这样我可以看见侧面窗户外的树梢,那上面站着几只麻雀,它们可真自由啊。 王千里见我支高了脑袋,忽忽地擦到了我这边,他故意让我看见他的满头大汗。 我冲他吹了一声口哨:“老王,你过来。” 王千里长吁了一口气:“蝴哥,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你是卖什么果木的?” “销赃,我帮人卖了几辆摩托车,不多,就八辆。”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工业品批发公司的,经理,副的,没景儿。” “蝴蝶大哥,他吹牛逼,”旁边的一个小孩靠过来,腆着脸说,“他是个收破烂的,骗你是小狗。” 管他是干什么的呢,我太闷了,我想找个人来开开心,我冲王千里笑了笑:“贩摩托车的,你会骑摩托车吗?” 王千里很知趣,立马站到西墙根摆了个骑摩托车的姿势:“蝴哥,从这里出发到哪里停下?” 那个小孩烫着似的喊了一声:“去西藏去西藏!昨天我刚去的西藏,还是你让我去的呢,你妈逼的,快发动车!” 王千里叫声“好嘞”,嘴里嘟嘟地发动了“摩托车”:“我骑上那摩托车,乐悠悠,歌声伴我乘风走呀乘风走……” 大家全来了精神,齐刷刷地坐了起来,我对刚才说话的那个小孩使了个眼色:“去门上,看着人。” 小孩刚把脑袋凑到小窗口上,嗖地转回了头:“大哥,段所来了!” 我连忙让王千里停止了开摩托车,盘腿坐了起来。 随着一阵哗啦哗啦的开门声,段所进来了:“杨远,换件干净衣服,提审。” 我把身上满是汗臭的衣服脱下来,换上了刚拿进来的一件兰色衬衣,跟着段所走了出去。 胖警察站在值班室门口,用一个夸张的表情大声嚷嚷道:“哈哈,老朋友,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我冲他伸出了双手:“还好,戴铐子吧,呵,我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啊。” 胖警察边给我戴铐子边笑道:“你小子是越来越会说话啦,谁是鬼?我?哈哈,胡闹嘛。” 你到底是不是鬼现在我还不敢肯定,反正几年前你就是鬼,你明知道李俊海在诬陷我,你依然照那个罪名审我。我没有说话,看着他在跟段所办交接。他的背影让我一下子想起了王千里,我操,这不是弟兄两个嘛,如果他换上王千里的衣服,没准儿让段所把他当成王千里给提溜回号子呢。回去以后我说了算,我让你小子继续骑摩托车,比西藏还要远,起码应该到印度,到了印度还不许你休息,你必须给我把摩托车换成自行车,再从喜马拉雅山给爷们儿骑回来,再让你“慌慌”,哈哈……我莫名地笑了。胖警察扔下钢笔,转回身斜了我一眼:“好嘛,还笑,是条汉子。” 老警察已经坐在审讯室里了,见我进门,板着脸指了指对面的一只凳子:“坐下。” 刚坐稳当,老警察就开始了:“你也懂我们这套规矩,关于政策方面我就不罗嗦了,来,把昨天的过程讲一下。” 胖警察打开审讯笔录,插话道:“这样,你先从黄茂林绑架你弟弟开始,我们就不一句一句的问你了。“ 我已经在肚子里打好了腹稿,故意“抻”了一下:“你们还是问吧,这样我说得还清楚一些。” 老警察征询地看了胖警察一眼,胖警察点了点头,老警察说:“不必了,我们先听你的,后面的再问。” 我笑了笑:“看这个架势倒像我真是个罪犯似的,呵呵,冤枉啊。” 胖警察用钢笔敲了敲桌子:“严肃点儿,这不是你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跟人谈生意。” 我想把气氛搞得轻松一些,这样也许会让自己的思路更加清晰,我笑道:“我不是罪犯,这应该比谈生意还轻松。” 老警察哼了一声,丢给我一根烟:“爱怎么想你就怎么想吧,开始。” 第一百五十章交锋 很简单,我把黄胡子生前是怎么给我打的电话,然后又怎么开始敲诈我,一五一十地对两个警察讲述了一遍,说到我用录音机录下他的声音的时候,胖警察打断了我:“慢,录音机放在什么地方?”我说,在我朋友金高家,就放在他家的茶几上,磁带也在里面,你们现在就可以去拿。胖警察急火火地出去了一趟,很快就回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39 来了:“好了,你继续说。”接下来就更简单了,我说,我不放心我弟弟,就让我一个叫李俊海的朋友帮我打听黄胡子把我弟弟藏在了什么地方,后来他们打听到了。当时我救弟弟心切,就和金高两个人去了发生命案的那个地方。本来我们俩想敲门进去跟他谈判,谁知道他发现了我们,让他弟弟黄三拿着枪把我俩逼进了房间,还没等我们说话,他就把我俩绑了起来。然后他就让我拿三十万块钱给他,我答应了他,让他放了我弟弟,他二话不说,抓住我的手就要拿刀子捅我,我一看不好就踹了他一脚,这时候从窗外跳进一个人来,我还没看清楚他是谁,他就开枪了,把黄胡子的脑袋打碎了。当时我懵了,拉着我弟弟和金高就跑了。把我弟弟送回家以后我就拦了一辆警车投案了,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胖警察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低头翻了一阵材料,开口说:“黄胡子为什么要绑架你弟弟?” 我说:“因为我刚出来的时候跟他打过架,他一直想要报复我。” 胖警察点了点头:“这也应该算是一个理由,可是你们为什么打架呢?” 看来这事儿非说不可了,我叹了一口气:“我错了,是哥们儿义气害了我,我帮一个叫阎坤的朋友出气,因为黄胡子欺负阎坤。”老警察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是因为这个吗?如果单纯是因为这个,为什么他凭着那么好的生意不做让给了你?”我淡然一笑:“因为他怕我再揍他呀,他胆气小关我什么事儿?后来我去了,那是因为我知道卖鱼是个好生意,我没有工作,国家也号召大家自谋职业啊。”胖警察皱了皱眉头:“这事儿以后再说,先把黄茂林绑架人质勒索钱财这事儿弄明白了再说。”我突然发现胖警察对我没有恶意,他似乎是在故意遏止把事情往深的地方探究,这或许只是猜测,但当时这个猜测非常强烈,我的心顿时塌实了不少,猛吸一口烟道:“这已经很明白了,黄胡子就是想通过绑架我弟弟,达到他报复我并勒索钱财的目的。”老警察顿了顿,又问:“后来你跟黄茂林再也没有发生过冲突?”这话问得很奇怪,让我一下子想起了以前黄胡子突然跟我硬起来的事情,他们肯定听说过什么。 我斩钉截铁地回答:“打完架以后我就再也没跟他接触过,我发誓。” 胖警察慢条斯理地说:“发誓是没用的,法律只承认事实,我来问你,去年初,黄茂林的摊子被人砸了你知道不?” 这我还真的不知道,我回答:“我不知道,甚至我都没听说过。” 胖警察笑了:“你不要狡辩,你指派的人已经到案了,他已经承认是你指派的了。” 又是一个陷阱!我几乎失去了理智,大声嚷道:“是谁?你让他来,我敢跟他当面对质!” “又激动了不是?”胖警察摆摆手让我坐好了,“我们这是在调查,因为我们想知道事情的原委。” “好,我不激动,我声明,这事儿我不知道,你继续问吧。”我使劲压了压怒火,陷害我的人是谁呢? “这事儿先告一段落,”老警察又开口了,“黄茂林的弟弟黄三在上个礼拜被人砍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这个我知道,是被刘三和松井砍的,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也怀疑是我让他们去砍的?” “你说呢?”胖警察换了一付笑容,“那个叫刘三的和那个叫松井的跟黄家人没有什么冤仇吧?” 这我应该好好跟他们理争理争!我把我的钱怎样被人抢了,然后我又怎样派人去调查说了一遍,最后说:“因为黄三接触的人全是掏包的,我考虑是不是他会掌握一些信息?所以我就让李俊海找人帮我去问一下黄三,可是他们一言不和就打起来了,至于怎么打的我一点儿都不知道。难道这里面还有我的什么过错吗?也许就是因为这个,黄胡子发火了,他以为是我派人打了他弟弟,一气之下就绑架了我弟弟……当然,我不是他,我怎么会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呢。” 两个警察都不说话了,哗啦哗啦地翻眼前的一沓材料。我没有时间去想陷害我的这个人到底是谁了,当务之急是赶紧弄清楚他们的想法,起码我应该先知道那天晚上参与此事的人都进来了没有,我把抽了一半的烟掐灭揣到裤兜里,开口说:“你们想想,如果我真的犯了什么违法的事儿,我敢面对你们吗?说自己投案那是我敢于正视那天晚上我所犯的错误,就是不管怎么说,黄胡子死了是因为我而引起的,退一步讲,我那根本不是投案,我是报案来了。” 两个警察还是不说话,他们似乎是在考验我的耐力,那么干脆我也不说了吧。 闷了好长时间,胖警察突然问:“你是怎么认识付井田的?” 付井田?付井田是谁?我糊涂了:“谁是付井田?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付井田就是你们说的松井。”老警察提醒我,“就按你的叫法,松井。” “昨天刚认识的,他跟着我朋友李俊海干活,李俊海让他帮我打听我弟弟的下落,就这么见的面。” “不对吧?他可不是这样说的,”胖警察态度暧昧地瞟了我一眼,“你可得想好了。” “你把他叫来,我跟他对质,事实就是事实。”我意识到松井进来了,也许是投案。 “没有必要,这也不是问题的关键,”胖警察突然话锋一转,“你安排松井砸了黄茂林的摊子是不是?” 又他妈来了!我断定松井对警察说过我安排他去砸了黄胡子的摊子。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操,又他妈出来一个小人,为了开脱自己,逮什么说什么……不对,这事儿肯定有预谋!因为这个节骨眼上他别的不说,偏偏把没有影的事情拉出来,这分明不是为了开脱自己,这是在陷害我!这个人的面目逐渐清晰……李俊海。关于李俊海的一切呼啦一下扑到了我的脑海,就那么一瞬,甚至我都没来得及品味,前面所遭遇的一切全都有了他的影子……我的心缩成了一团,几乎让我窒息,我的心里没有了仇恨也没有了恐惧,充满了悔恨,我狠不得马上找一把刀子来了结自己的生命……我比《农夫与蛇》里面的农夫和《东郭先生与狼》里面的东郭先生还要愚昧!往日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我曾经亲自体验过李俊海陷害我的滋味,我曾经发过誓,从今往后我与他什么关系也没有了,我不是他的把兄弟,我甚至还想跑到他父亲的坟前了断我与他的这种关系,以求得到他父亲的谅解。记得胡四曾经骂过我,你他妈以为你是张飞、关云长?不就是他爹临死的时候给你玩儿了个“托孤”的把戏吗?有个鸡巴用,他不仁你早就应该不义了!可是我没有,我甚至还为自己的宽宏大量而沾沾自喜……林武、金高、大昌、花子,甚至那五都曾经劝过我,你不要养虎为患,可是我竟然把这些话当成了耳旁风。不想了,没有用了……看来他的济南一行里面也有阴谋,他的阴谋在哪里呢? 我一点儿也想不进去了,感觉脑子里塞满了泥沙,双耳蜂鸣,手心也全都是冷汗。 胖警察还在问我:“回答我,黄茂林去年的那个服装摊子是不是你派松井去砸的?” 我猛然打了一个激灵,飘在外面的魂一下子回到了身上:“我没有,那时候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松井。” 胖警察哦了一声,歪头跟老警察对视了一下,扔给我一根烟:“你说的都是实话?包括前面的。” 我用力点了点头:“全是实话。” 屋里又静了一阵,老警察突然问我:“金高去了哪里?” 听这意思金高已经远走高飞了,我定了定神:“我不知道,送下我弟弟我们俩就分手了。” “你来投案了,为什么不动员他跟你一起呢?”胖警察问。 “没来得及,当时我的脑子很乱,我只想早一点儿跟政府解释清楚……” “你一定知道他去了哪里,”老警察打断我,“因为你不傻,你们两个在一起办了不少违法的事情。” “既然这样说,你再问吧,”我颓然摇了摇头,“我们办的事情哪些违哪些不违法我也不清楚,你提醒提醒我。” 老警察又翻了一阵面前的材料,抓起来抖了抖:“告诉你,这里面全是揭发你的材料,如果你是个聪明人就好好跟我们配合,要知道你办的那些事情不是没有人知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再问你一件事情,你凭什么刚刚从监狱出去就买上了汽车?我可知道有些人干了好几年生意也没能买上汽车,你突然暴发了,这是因为什么?” 我还真没考虑过他会问我这个,我觉得这是个很弱智的问题,我反问道:“你说呢?生意人不许买车吗?” 胖警察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放肆!我告诉你,你必须明白自己的身份,现在是我们审问你,不是你审问我们!” 我也觉得刚才的做法有点儿过,连忙赔礼:“我错了我错了……不过这个问题我还真不好回答呢。” 老警察很有涵养,微微笑了一声:“这有什么不好回答的?你只告诉我你为什么会一下子赚那么多钱就是了。” “我勤劳啊,我能干啊,我的脑子也好使啊,”我知道他是在把我往一些我不好解释的事情上引,轻描淡写地说,“大叔,我仔细跟你说啊,是这样,我自从去了市场就投资买下了几个比较好的摊位,接着我就下大力气结交那些有本事的鱼贩子,让他们给我的价格合适一些……呵,大叔又不满意了,你是不是想说我敲诈他们?我有那么大的本事嘛,你想想,我刚从监狱里面出去,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人家凭什么怕我?我就是接受了我朋友胡四的资助,请这帮有能力给我低价格的人吃吃喝喝,然后就成了好朋友,他们自然就愿意帮我了。至于我为什么买车,那并不是像你们想的,因为我钱多才买的,那是因为我买上车对我的生意有帮助,我可以拉货啊,再说出去办事儿也方便啊……” “打住打住,”胖警察不耐烦了,“你说些这个有什么用?在我们面前显摆你有钱是不是?” “我也不想说这些,这不是你们问的嘛,”我讪笑道,“我真是服了你们,什么事情都得问啊。” “杨远,你别在这里给我搅浑水,是像你说的这么简单吗?”老警察摆摆手让胖警察别插话,继续说,“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欺行霸市,哄抬物价,逼迫业户缴纳所谓的保护费这些情况全在我们的掌握之中!看见这些材料了吗?字字血,声声泪,铁证如山!我可以先给你透露一点儿内幕,你在1986年曾经以联手经营的名义,强占了业户李某某的三个海产品摊位,李某某被逼无奈上告到市场管理所,你竟然指使手下将李某某打成重伤,这还不算,你甚至派人威胁他和他的家人不许报案,报案你就要杀死他!这才只是冰山一角,”说着又抖了抖材料,“这里面还有更为严重的!杨远,我实话告诉你,很长时间我们就在调查你了,早在发生黄茂林一案的前夕我们就想抓你……别嬉皮笑脸的,你这叫故做镇静,我们对待你这种黑社会分子从来都不手软,现在从中央到地方,打击的就是你们这种社会毒瘤。” “大叔你的话我不明白,什么叫做黑社会分子?我算是黑社会分子吗?我无非就是得罪了几个小人……” “几个?成百上千!难道他们都是小人?就你一个好人?”老警察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 “别闹了,”什么成百上千,我不相信,我笑了,“大叔,你是在调查绑架案还是在调查敲诈勒索案?” “你什么意思?”老警察被我问得一怔,猛然觉醒,“我是在调查杀人案,至少是伤害致死人命案!” “杨远你果然老奸巨滑,”胖警察哈哈笑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要按部就班的来,不然你乱我们也乱。” 他这倒是说的实话,我乱得已经快要崩溃了……我把抽了一半的烟又揣了起来:“这就结束了?” 老警察边收拾桌子边说:“永远没有结束,这才是开头呢,回去以后好好想想你都干了些什么吧。” 我想站起来,胖警察指了指我:“慢着,你有一把双管猎枪是吧?” 这我早就防备好了,既然你们没有抓到金高,我先抵挡一阵再说,我说:“我没有,不过我看见过这把枪。” 胖警察嘿嘿了两声:“我知道你不会承认,算了,会明白的,你我不是打了一次交道了。” 老警察绕过桌子,站到我的身后,按了按我的肩头:“小伙子,可惜了啊……唉,好好的生意不做,干这些违法的买卖,我真不理解你啊。你说你要是好好做人,哪至于整天跟我们打交道呢?你父亲我们也见过面了,多老实的一个人啊,还有你弟弟,看见他我就心酸,什么也不知道,还以为我是你同事呢……唉,不说了不说了,回去吧。” 走到门口,胖警察小声问我:“在里面有什么困难吗?有困难就说一声,我指的是生活方面的。” 我很怀疑胡四认识他,那可就太好了……我想了想:“别的没有,就是里面不让抽烟,我烟瘾大,很难受。” 胖警察微微点了一下头:“这个没办法,看守所就这么个规定,这样吧,你在这里抽足了再回去。” 我挡回了他拿烟的手,我想快点儿回去想自己的心事:“不用了,我能坚持……下次什么时候提审?” 老警察拽了我一把:“走吧,这不是你应该问的,什么时候提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40 审那得看案件进行的情况。” 走到看守所门口的时候,我问胖警察:“我会被逮捕吗?” 胖警察微微一笑:“难说,做好心理准备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审判强奸犯 回到号子,大家都在抿着嘴笑,我问张洪武:“你们笑什么?” 张洪武冲墙角呶了呶嘴:“你看咱们王哥在干什么?” 我转头往墙角一看,王千里摆着骑摩托车的姿势,大汗淋漓地念叨着,到了四川了,到了湖北了…… 我坐下看着他说:“老王,累了就休息会儿,该给摩托车加油就给摩托车加油,要保障交通工具的完善啊。” 王千里委屈地瞥了我一眼:“我说了能算吗?还能坚持,还能坚持。” 他的半边脸是肿的,好象被人踹了一脚的样子,我问张洪武,刚才我出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张洪武还没等说话,那个喜欢多嘴的小孩爬过来说:“蝴蝶大哥,刚才真好玩儿,咱们王大哥跑到窗口上吆喝肚子疼,让所长带他去医务室看病,出去了一会儿段所就进来问,谁欺负他了?大家都明白这老家伙是出去点‘眼药’了,大家就把他‘滚’别人饭吃和折腾别人的事儿报告了段所。段所直接就把他给提溜了回来,让大家开他的批判会……这不,会议刚刚结束,大家正在帮他提高思想认识呢。”活该,这小子就应该这样收拾收拾他,我笑了笑:“王哥,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你欺负别人够了,该别人欺负欺负你了。”王千里的脖子似乎已经不好使了,连头点得都很吃力:“蝴哥,我知道,我再也不敢了,其实我就是一个膘子,我以为这个号子就数我来的早,我应该当老大,可是……” “放肆!”多嘴的小孩忽地蹿过去踹倒了他,“敢跟蝴蝶大哥犟嘴?改你的路程,去他妈美国伦敦!” “小蚂蚱,”张洪武指了指多嘴的小孩,“交给你个任务,现在你就是审判长了,开始审判王千里。” “好,我最喜欢当官了,”小蚂蚱欢天喜地地坐了回来,“全体审判员起立……不用起了,现在我们改革审判程序,不用那么客气,直接把这个杂种判了死刑拉倒!王千里,听候判决啦,我宣布,罪犯王千里……操他娘,你犯什么罪进来的?哦,销赃罪……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千八百八十条之规定,判处你死刑,你上诉不上诉?” “太简单啦,太简单啦,”小蚂蚱旁边的一个鬼剃头挥着干巴巴的胳膊嚷嚷道,“应该审问一下的。” “那……”小蚂蚱看了看我和张洪武,“我听两位大哥的,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真他妈不称职,应该判他个强奸罪。”张洪武正色道。 “他不是强奸的怎么办?”小蚂蚱摸着光秃秃的脑袋,很为难。 “操他妈,我还不是杀人的呢,”我突然一阵烦恼,“就这么审,现在法律在你的手里。” 说实话,我本不应该这么无聊的,可是那一阵我好象已经不是自己了……记得有人说过,环境造就人,我的理解是,人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就变成了这种环境下的人。如果我还是外面的杨远,这样的事情我也许连看一眼都不会看一眼,甚至我会把他们轰散了,这也太没意思了嘛,可是那一阵我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八岁的样子,心里充满了仇恨,看谁都觉得不顺眼,甚至对这样的场面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这或许就是当年刘队对我说过的,人都有恶的一面,好人把恶的一面压制住了,坏人把恶的一面释放出来了……现在我应该是处在后者了,好在我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小蚂蚱听我这么一说,立马来了精神:“大哥有令,现在我代表法律,你就是强奸犯啦,判决如下……” 鬼剃头蔫蔫地嘟囔了一句:“这个审判长确实没什么水平啊,没水平,没水平啊。” 小蚂蚱顿时恼了,把脖子一横,瞪着鬼剃头说:“我没水平你来来?我看看你是怎么审的案子。” 鬼剃头偷眼看了我一下,继续嘟囔:“大哥没发话,我不敢。” 我把两只手交叉起来放的后脑上,倚着被子扫了他一眼:“你来。” 鬼剃头猛地蹿了起来,一把将小蚂蚱拽到了身后,扑通坐到了王千里的对面:“被告王千里,把头抬起来!”王千里哭丧着脸说:“周审判长,咱们快一点儿行不行?我快要坚持不住了。”鬼剃头哼地一声把脑袋别到了一边:“你折腾我的时候可没可怜我坚持不住,来吧你就。”我冷眼看了看旁边的人,大家的眼睛无一例外地闪着熠熠的光芒,好象一个淫棍趴在女厕所墙头上的样子。我无声地笑了,这帮孙子看来是寂寞草鸡了,有戏就看,他可不管这场戏以前看没看过。我记得当年我也这样,甚至还亲自“判决”过一个偷生产队里一麻袋玉米的伙计死刑,还立即执行。 “被告王千里,本审判长下面向你宣读法庭纪律,”鬼剃头煞有其事地托着空手掌念道,“听着,庭审期间我们保障被告人的各项权利,你可以喝水、放屁、打嗝等等,但是不许对抗公诉人的指控……请大家肃静,庭审马上开始,请公诉人潘金莲宣读对你的起诉,”鬼剃头一抹脸清了清嗓子,学着女人念道,“被告人王千里在1989年3月8日晚10时许光着屁股窜到我家,对我进行性骚扰……”念到这里,小蚂蚱不高兴了,猛拍了地板一掌:“老周,你懂不懂法律?公诉人是国家机关,你这意思是被害人当了公诉人?再说,性骚扰能算强奸吗?你这样根本判不了人家死刑,整个一个法盲,胡鸡巴咧咧嘛。”鬼剃头的脸一红,没理他,继续念,“对我进行强奸,具体步骤我控诉如下,被告人王千里冒充我丈夫武大郎,半夜钻进了我的被窝,当时我还以为是我丈夫卖烧饼回来了,就跟他来了一把。这一把我俩是这样干的……”小蚂蚱又急了:“别忙别忙,这属于犯罪情节,必须让被告人陈述,赶紧换人,赶紧换人。” 这一次鬼剃头接受了小蚂蚱的建议,微微颔首道:“有道理,下面由被告人王千里陈述,大家鼓掌欢迎!” 还真的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走廊上也有这样的声音,我抬眼一看,一个武警的脸贴在小窗口上,双目炯炯。 王千里对这一套好象轻车熟路,张口就来:“一点儿不错,那天我冒充武大郎把潘金莲给收拾了,回答完毕。” 大家一齐啊了一声,一下子炸了营:“就这么简单?这不是糊弄法官嘛,重新来重新来!” 王千里似乎觉得自己的面子实在过不去了,两只眼睛直瞟我,那意思是,兄弟,没办法,别笑话我啊。 我把眼翻到了天花板上,那里有一缕阳光特别鲜艳,把灰黑的天花板照得像一幅油画。 王千里叹了一口气接着“陈述”:“我是这么办这事儿的,我吧……咳,我吧,我先在门口把裤子脱了,偷偷摸摸地进了她家的卧室,那天武大郎正好没在家,我就拿着个烧饼往身上蹭了蹭,这样做证明我王千里很有脑子,可以让潘金莲闻到烧饼味儿,以为是他男人来家了。我吧,我……我没强奸啊!”王千里突然哭了,“谁他妈强奸了谁不得好死!我是通奸啊……大伙儿给我评评理,我跟她都将近一年的关系了,操了也不知道多少把了,连她身上哪里有个瘊子哪里有块痣我都知道,这怎么能算强奸呢?我冤枉啊,就这一次……不对不对,我这是说到哪儿去了?” 我听出来了,这还真是歪打正着,胡乱一审还真审出了个强奸犯!我笑了,原来这小子是个假销赃犯,怕承认自己强奸在看守所里吃亏,所以乱编了个罪名。我理解,这种情况不但看守所里有,连劳改队里都有呢,有些朋友甚至被人发现了《判决书》还在嘴硬,死活不承认那是自己的,尽管自己知道别人不会相信,他也这样顶着,总比亲口说自己是个强奸犯要好,这好象在心理学上也有个术语,我听胡四说这叫“死猪不怕开水烫”,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眯缝着眼睛装做没听出来,我想看看王千里是怎么自圆其说的。这很有意思,让我沉重的脑子得到了休息,哈。 “嘿嘿,王大哥,”小蚂蚱凑了过去,“我知道了,你是个强奸犯。” “别胡闹,我怎么能是个强奸犯?多丢人?”王千里的冷汗又流了下来,“我这是太重视这次审判了,入戏了都。” “严肃点儿!”鬼剃头一把将小蚂蚱推回了床位,用一根指头挑起了王千里的下巴,“需要我再次宣读党的政策?” “不用宣读了,不用宣读了,”王千里是个很油滑的人,还想做最后的一次挣扎,“我真的不是强奸犯。” “来人呐!”周审判长蓦然色变,“把公然藐视法律并咆哮公堂的杂种王千里押赴刑场,斩了!” 一个体格类似林武的小孩忽地站了起来,在王千里的面前来回走了两趟,嚓地站住了,大号菜刀般的手掌立起来在王千里的眼前一晃:“王叔,你经常让我斩别人,今天该斩你了,我这鬼头刀的威力你是知道的,忍着点儿啊你。”王千里一下子泄了气,双腿抖动了几下勉强站住了:“别斩我,我交代……”号子里又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故事很乏味,王千里的确是个收破烂的,跟我没上班之前一样,也在一个废品站里当过磅员。他有个女同事,据他说长相跟刘晓庆有的一拼。年初他跟她勾搭上了,经常趁她丈夫不在家的时候“热闹”一番。那天他们俩又在“刘晓庆”家“热闹”,被他丈夫发现了。原来人家两口子感情还不错,出现这种情况,那女的自然要给丈夫一个说法,就翻脸说王千里强奸她。正好王千里的“单亲孩子”趴在人家的裤头上,王千里就解释不清了。她丈夫先把王千里打了一顿,然后提出要公了还是私了?王千里就问他,私了多少钱?对方说至少两千,王千里没有那么多钱,杀价说一千,人家两口子不乐意,就这样,三个人拉拉扯扯就去了派出所。进了派出所就由不得三个人了,管你是公了私了,先抓人要紧。从三月份王千里就来了看守所,一直纠缠到现在也没理争出到底是强奸还是通奸来,估计还得拖。 “老少爷们儿,你们说我冤枉不冤枉?”王千里还真像是被冤枉的,哭得一塌糊涂,“她还在咬着我呢。” “好了,你他妈就算是冤枉的,但是你把逼真操了这个不假吧?”张洪武摔了他一鞋子。 “操个把逼才到哪儿?”王千里这次是真的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谁没操个逼?呜呜……” 鬼剃头忍住笑,继续审理案件:“好了,本庭现已查明,被告人王千里犯有强奸罪,证据确凿,本人也当庭供认不讳,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千八百八十八条第一款,关于严厉惩处强奸犯罪之规定,判决如下:被告人王千里犯故意强奸罪,判处死刑,不许上诉,立即执行,刑场设在本市第二看守所南走廊大六号马桶内,审判长周健,人民陪审员马志强,死刑执行员吴振明。被告人王千里你上诉不上诉?哦,错了错了,本判决为终审判决,不许上诉!” “那就执行吧,”王千里轻车熟路地走到马桶边上,迅速把脑袋扎进了马桶:“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加强无产阶级专政,坚决镇压反革命!”小蚂蚱带头呼起了口号。 “我操啊!你们那边又开始了?这次执行的是哪个鳖蛋?”隔壁大七号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哈哈,文波哥,这次执行的是王千里这个老鸡巴操的!”小蚂蚱扒着后窗台吆喝道。 我猛然打了一个激灵,宋文波?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宋文波比我出去的早,我出去以后曾经跟他联系过,他们村里的人说他跟着魏大郎贩海沙子去了,不大着家,那时候我忙,再也没顾得上联系他。难道他又进来了?我问小蚂蚱,跟你说话的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果然,小蚂蚱说他叫宋文波,进来一个多月了,好象是因为盗窃。我没有多想,站到后窗那里喊了一声,宋文波。宋文波猛地啊了一声:“杨远吗?真的是你?”我说,真的是我,我昨天刚进来的,宋文波刚想问我什么,就被值班的武警呵斥住了,我干脆吓唬吓唬他,我说:“这次麻烦大啦,我杀了人。” 宋文波看样子是豁出去了,大声喊:“是不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儿?死的那个人叫黄胡子?” 他怎么会知道?我感觉鸡皮疙瘩一下子出来了:“你听谁说的?” 武警用枪托猛砸铁门,宋文波也不管:“昨晚我们号里来了一个伙计,今天刚刚释放,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隔壁的铁门被打开了,我听见宋文波哎哟哎哟的声音,估计是在挨“帮助”。 我猜测他说的这个人是李俊海的人,释放了?这个人是谁?松井还是别人?肯定不会是松井。 时间不长,我们的号门也被打开了,我连忙让王千里回床位坐好,冲站在门口的段所笑了笑:“段所,刚才我错了,我跟隔壁的一个朋友说了几句话,唉,在外面自由散漫惯了,刚进来还真不大适用呢……段所,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段所皱着眉头扫视了号子一眼:“我告诉你们,大家要互相监督,杨远刚来,有些规矩不太明白,你们应该随时制止他这种违反监规纪律的行为!这次我就不处理大家了,从今往后你们要是再犯类似错误,我一定严厉惩处,决不姑息迁就!王千里,你的问题考虑的怎么样了?”王千里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41 站都站不起来了,脑袋在脖子上直打晃:“报告所长,通过大家的帮助,我的思想认识有了很大的提高……以后坚决不‘滚’别人的饭吃了。所长,”他又哭了,“我冤枉。” 段所扭头就走:“冤不冤枉你自己清楚,什么玩意儿!” 王千里想站起来去追段所,被小蚂蚱一把拽了回来:“想跑?爷们儿还没报完仇呢。” 不等王千里辩解,大个子吴振明就亮出了“鬼头刀”,王千里咕咚一声抢在了地板上。 王千里像一条蛆那样在地板上蠕动,大家又围了上去:“别装别装,继续钻马桶,刚才的姿势不标准。” 看着浑身虚汗的王千里,我的心一下子软了,大家都不容易,别这样了。 我对张洪武使了个眼色:“过去把他扶到床位上,以后别这样了。” 刚刚调动起情绪来的那几个小孩唧唧喳喳大发议论,张洪武大吼一声:“滚你妈的!谁是老大?” 第一百五十二章小蚂蚱抗日 晚上放茅的时候我在厕所里见到了宋文波,这小子胖了,我几乎都认不出他来了。他从门后一把拉住了我:“蝴蝶,还真是你!”我拉着他重新躲到了门后:“别的先别说,昨天晚上你们号子里去的是什么人?”宋文波说,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他说他是来报案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被送到这里来了。大家就给他“过堂”,他说,他老大叫李俊海,老大的老大叫蝴蝶,他们奉李俊海的命去抓一个叫黄胡子的,好象这个黄胡子绑架了蝴蝶的弟弟,后来蝴蝶带着一个叫金高的兄弟去了,他们被黄胡子绑了起来,再后来大家全都冲了进去,混乱中黄胡子被打死了,然后大家都跑了……宋文波似乎对这件事情不太关心,说完了就问我有没有烟?我把从审讯室里带出来的烟蒂给了他一个,继续问,这个人还说了什么?宋文波说,当时我正烦躁也没正经听,听到最后才反应上来,原来蝴蝶就是你,后来他一直哭,说他冤枉,不明不白就被送到这里来了……不过这小子挺猛的,半夜爬起来把一个打他打得最厉害的伙计用马桶盖砸了,砸完了吆喝着要出去。半夜他又被提审了一次,回来以后笑眯眯的,今天一大早就走了,他说他这是释放了。 我明白了,这就是那天晚上蹲在黄胡子家后窗上的几个人里面的一个,看来他们还真听我的话,直接就去报案了。我问宋文波,他提没提到过有个叫松井的下落?宋文波好象急着回去抽烟,边往外挤边说,没提,他好象不知道。 我站在门后呆了好长时间,觉得这事儿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不然他们是不会这么快就放了这个人的。 松井到底在哪里呢?他应该也进来了,他究竟关在哪个监号里呢?我得抓紧时间跟他见上一面。 放完了茅,我把剩下的那个烟蒂分成两份,用报纸卷了两个小喇叭,递给张洪武一个,问他有没有火? 张洪武摇了摇头,从自己的被子里拽了一团棉花递给小蚂蚱:“搓火,搓好了给你口‘二烟’抽。” 小蚂蚱急急忙忙地找出了一根笤帚苗,缠上棉花,脱下自己的鞋就在地板上忙了起来。 好歹把烟点着了,大家都围了过来,我实在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抽,干脆给了周健。 王千里脱下衣服往外面煽乎着烟,忙得像个大厨。 抽完了烟,我问张洪武,你怎么一直没提审?张洪武说,我的这点事儿简单,在铁路看守所的时候就审得差不多了,到这里就等着什么时候发《起诉书》了,发了《起诉书》就好判了,也许明天能提审我吧。我说,如果提审你,你路过别的号子的时候,喊一声松井,替我长点儿眼生,看看松井在哪个号子里。张洪武问我松井是谁,我说我一个朋友,也算是同案吧,我想跟他联系一下。张洪武说,那还不简单?一会儿开饭,我趁乱的时候喊一声不就得了?我一想,他说的也对,就对他说,那就不麻烦你喊了,我喊就是了。张洪武笑了,蝴蝶,我真不知道你这个大哥是怎么当的,这种小事儿还用得着你亲自来?说着把小蚂蚱喊了过来:“蚂蚱,交给你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晚上吃饭的时候,你把头伸出去冒充八路军喊一声松井,知道松井是谁吗?日本鬼子。然后听听哪个号儿有人答应,没人答应你就继续喊,直到有人答应,完成任务以后我奖励你。”小蚂蚱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瞪着懵懂的眼睛问张洪武,咱们这里还真的关了个日本鬼子?我喊了有什么用?还不如让他们号儿里的人砸挺了他拉倒。张洪武笑道,你不懂,这是国家机密,别问了,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是了。小蚂蚱为难地说,所长抓住我怎么办,谁替我挨“帮助”?张洪武火了,一巴掌煽倒了他:“给你脸了是不是?你不干有的是干的!”周健凑了过来:“张哥,什么事儿?我干。”张洪武揪起了小蚂蚱:“听见了吗?有的是干的。”小蚂蚱摸着肿胀的脸苦笑道:“我干,我干,不就是抗日嘛,人人有责。” 晚饭开始了,小蚂蚱很自觉,走廊上刚开始闹嚷,他就把脑袋伸出了窗外:“松井!松井!松井!” 很快就传来了松井的声音:“谁?” 我仔细一听,这声音不是来自走廊,而是来自后窗,我连忙把小蚂蚱扯了回来,一把按到后窗上:“问他在几号?” “操你娘的小日本,你在几号?” “你他妈的是谁呀,咋呼什么咋呼?” “我是你大爷!快说你在几号?” “我操,听这意思是熟人,你在六号吧?我在四号!你他妈的是谁?” 小蚂蚱还想继续骂,我把他拉了回来:“兄弟,你完成任务了。”大家拥挤在窗口领饭,我问张洪武,怎么能跟四号联系上?张洪武想了好长时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我笑了,是啊,他怎么会想出什么办法来呢?我当年在这里干了那么长时间的劳动号都没有办法呢……见面是不可能了,有机会见面的只能是临近号子里的人,隔了一个号子,见面的几率几乎为零。怎么办?冒险喊他?问他是怎么说的?那不是一句两句话就可以解决的,话一多就会被别人点了“眼药”,一点“眼药”问题就严重了,这属于串供,弄不好就搞复杂了。写在纸上,先给宋文波“悠”过去,再让宋文波“悠”给松井?顺利的话还好,万一让别人“点”了,那更麻烦……可是不找他,我的心里真的没有底,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警察说的,万一他们提前串通好了,一口咬定是我开的枪怎么办?唯一能够向着我说话的金高又跑了……我的脑子又乱了,刚刚整理好的思绪被这一怀疑全都打散了,他们会不会这样干呢?会的,一定会的,种种迹象表明李俊海想置我于死地,很有可能这是他们提前安排好的,只要黄胡子一死,他们就把这事往我的身上按。 李俊海这样干是什么意思呢?如果他想置我于死地,当年我被阎坤捅了的时候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为什么不把握那次机会呢?难道他贪图的是我的位置和钱财?那次的机会还不成熟,他刚刚出来,直接接手我的地盘还不够资格,现在时机成熟了……对,这么一分析,我的脑子里像豁然点了一盏灯,通明瓦亮,就是这么回事儿! 既然这样,我即便是跟松井联系上也不管用了,他有的是话掂对我,拉倒吧,只好慢慢等了。 眯了一会儿眼,我的心情又开始平静下来,我知道这样没用的,任何一帮同案在事实面前都将散去。 我回忆起当年我和金高他们去砍小广的那件事情,那时候我们的关系可比他们铁得多,而且我们也商量好了将来小广报案了怎么应付他。我记得当时我对金高说,你和我的家里都困难,家里离不开我们,事情咱们就不要揽了,花子家里弟兄们多,让花子揽,咱们在外面帮花子照顾家,然后使劲挣钱,每月给花子攒着,算是对花子的补偿。花子同意了,结果,进来以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跟警察的第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甚至都记不得当初大家的约定了,所以我坚信这帮乌合之众更不行,也许他们目前已经散了,不散的话,昨晚来的那个人是不可能那么早就离开这里的。再说,李俊海是个什么样的人谁不清楚?他的人可能在没出事儿之前听他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谁还敢拿法律开玩笑?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李把兄,你的脑子也太简单了吧?这就想弄死我?你分析过这些事情吗?开什么玩笑!也许他并不想弄死我,只是想让我进来蹲上几年,在我不接触外界的情况下把我的生意接过去,可是你能接得过去吗?我的后面有胡四、林武,甚至金高马上就可以回去了,起码我的那一块和金高的冷库你霸占不去,花子的冷库你也霸占不去……不对,我颓然叹了一口气,花子的冷库有他一半的股份,最要命的是当初买设备的钱是他的,是他从银行贷的款,而且花子无论脑子和魄力都跟李俊海不在一个起跑线上……那也不怕,我还有小杰,还有常青,甚至我还可以遥控指挥长法!我长吁了一口气,没问题,只要我在这两三年之内出去,你李俊海就没有能力与我抗衡! 我捏着张洪武递给我的馒头哈哈大笑,没准儿明天我就出去了!出去以后吓死你。 张洪武见我哈哈地笑个不停,疑惑道:“笑什么?小蚂蚱抗日把你惹笑了?” 我摇了摇头:“不是,我在笑有些人不自量力,竟然想收割我的庄稼。” 大个子吴振明亮着他的“鬼头刀”凑了过来:“蝴蝶大哥,谁这么狂气?我他妈斩了他!” “林武,别着急……”我差点儿把他当成了林武,连忙笑了笑,“没事儿,以后再说。” “林武?蝴蝶大哥,刚才你说林武,林武是谁?”吴振明对这个很感兴趣。 “林武是我的一个兄弟,跟你长得差不多,呵呵,刚才我把你当成他了,”我讪笑道,“你们俩可真像啊。” “蝴蝶大哥的兄弟肯定都是猛人,”吴振明的眼睛雪亮,跟林武当年毫无二致,“说说林大哥的故事行不?” 我忽然来了兴致,把馒头一放,开始给他讲当年林武的一些事情,大家又围到了我的身边,一个个听得直呼过瘾,有几个连饭都不吃了,眼睛瞪得像灯泡,嘴巴张得像山洞。张洪武也佩服得不得了,含着一口馒头直念叨:“好汉子啊,跟金高差不多,不对,这伙计比金高还牛,就是脑子比金高直了一些。蝴蝶,你身边有这么一批猛将你还怕谁?横扫全港无抵挡啊……这位林哥我倒没见过面,金高我是再熟悉不过了,一个字,猛啊!有一年我跟街上的一个小混子打架,那个小混子认识大有,大有说,你把张洪武叫来,我教育教育他。什么教育啊,去了就是一个死,我哪敢去?我就把这事儿跟金高说了,你猜怎么了?金高用自行车带着我去了大有家。我吓得不敢进去,金高说,进来进来,大有哥不会怎么着你的。人家金高可真有面子,大有当着我的面把那个小混子差点儿踹出屎来,大有说,大金跟我是铁哥们儿,谁敢动大金的兄弟就是跟我过不去!你看看,金高在那个年代就跟港上最大的大哥成了哥们儿……” 这事儿我知道,大有这个憨汉子是被金高的一麻袋鸡给收买了,没准儿这麻袋鸡还是他们俩去偷的呢。我想笑,又忍住了,这么严肃的话题是不可以笑的。张洪武还想回忆金高的往事,吴振明插话说:“还是说林武吧,我喜欢听。” 谁都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我记得我在他们这个年龄的时候也这样,崇拜混社会的大哥比现在的追星族还要厉害。当年牛玉文这样的三流混子在我的眼里都比铁塔还高呢。那我就继续跟你讲这些故事吧,正好可以让我的大脑休息一下。我就把我和林武是怎么威胁孙朝阳的故事讲了,还没讲完,吴振明就把眼球凸成了乒乓球:“蝴蝶大哥,你们这么牛?连孙朝阳都不放在眼里?”说着就跪在了我的面前,“哥哥,收下我吧,将来出去我要跟着你们混!” 我摸了他的脸一把:“呵呵,你这是干什么?旧社会拜码头这是?这么玩儿我不要你啊。” 吴振明的脸涨得通红:“哥哥,反正我要跟着你玩儿,收下我吧。” 我能看得出来这小子的前途,这绝对是又一个林武,我点了点头:“没问题,只要我能出去,哈哈。” 另外几个小孩一齐往前凑,我害怕大家都跟吴振明学,连忙躺下了:“哥哥觉觉喽。” 闭了一会儿眼睛,脑子又开始乱,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儿神经了?多大点事情?慌什么? 干脆找个人来开心吧,我不喜欢折腾人,那就开谁个玩笑吧。 刚坐起来,小蚂蚱就咋呼了一声:“总瓢把子起来啦,大家快来参拜!” 呵呵,就是他了,我冲他勾了勾手:“蚂蚱,过来,”小蚂蚱慌忙挪到了我的对面,“刚才你喊那一声松井用的力气可不小啊,跟八路军对日本鬼子喊话一个样,你是不是恨日本人?”小蚂蚱摇了摇头:“我恨他们干什么?他们又没怎么着我,我家还用着人家出产的电器呢。”我笑了笑:“那么你刚才用那么大的劲干什么?”小蚂蚱横了一下脖子:“那不是你让我大声喊的嘛,再说那个叫松井的是个小日本儿,我能不来点儿民族精神?”我说:“那你就是抗日分子了。”小蚂蚱想了想,点点头说:“也算是吧,抗日是国家大事,匹夫有责嘛。”我悄声说:“要是有人想要日你,你抗不抗日?”小蚂蚱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42 懵了:“什么日?谁要日我?咳!我不抗日的,一日就拉稀……”大家哗地一声笑炸了。 王千里可逮着机会了,躺在马桶边上一惊一诈地说:“我明白了,敢情前天蚂蚱拉稀是被人日了啊。” 这帮寂寞的孩子又朝王千里扑了过去,我喝住了他们,对王千里说:“王哥,你给大家出个节目好不好?” 王千里以为我又要折腾他,一下子蜷缩成了刺猬:“蝴哥,我算是草鸡了……饶了我吧。” 我笑道:“又想多了不是?我想让你唱个歌给大家听呢。” 一听这个,王千里忽地坐了起来:“那好,蝴哥喜欢听什么样的?随便点,我全会,你就把我当成录音机得了。” 吴振明说:“别唱那些鸡巴监狱歌,听了难受,你给哥儿几个唱个流氓小调吧,这个大家都喜欢听。” 王千里稍一迟疑,清清嗓子,抑扬顿挫地唱了起来:“送情郎送在大门又以外,手提着那个裤腰带我撒达着绣花鞋,叫一声我那情郎哥你等俺一等,扎上了那个扎腰带俺提上了绣花鞋;送情郎送在大门又一西,想起了那个昨晚……” 隔壁传来宋文波的声音:“面对着大青山我光棍发了言,打一辈子光棍我乐和了几十年,光棍要喝酒,光棍要抽烟,光棍的好处我说也说不完。看见你们搞对象俺也不眼馋,看见你们生儿养女真是讨人嫌……” 王千里似乎要跟隔壁赛歌,换了一付男高音嗓子又唱上了:“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 宋文波好象也是这么个意思,比王千里的声音又高了个八度:“掐死你我掐死你,掐死你这个卖逼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即将结案 过了大约一个星期,段所来带我,我以为要提审,心里一阵紧张,倒不是害怕,我是想尽早知道自己的案子将会被当作什么性质来处理。到了值班室我才发觉事情严重了,坐在那里的两个人穿着检察院的服装,我的心咯噔一下,这应该是来给我签发逮捕证的。果然,那两个人问了我的名字以后,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张纸,让我在那上面签字,我低头一看,上方的三个黑体大字赫然在目——逮捕证。我不想签,问他们我犯了什么法?那两个人微笑着告诉我,你涉嫌私藏枪支和敲诈勒索。我的心轻松了一下,这么说,黄胡子的死与我就没有什么关系了。让我纳闷的是逮捕证上的那行手写字竟然是涉嫌流氓罪,而我最担心的是他们将按组织领导黑社会团伙这样的罪名审我,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新《刑法》还没有出台,法律上没有黑社会这个词语。那就签吧,在这种场合下跟司法机关纠缠是自讨苦吃。 回号子的路上,我突然意识到,金高没有把我的枪拿走,也许是他去得晚了。 好在那把枪我从来没有用过,小杰用过的那把在几个月之前我就把它丢到了海里。 敲诈勒索?呵呵,这没有什么,我相信即便是这个罪名成立,我也不会被判刑的,那都是些小事儿。 又过了十几天,胖警察来提审我了,这次的态度很明确,我没有杀人,让我交代那把仿制的五四手枪是哪里来的。我告诉他,那把枪是我有一次出差去河北在一个黑市上花八百块钱买的。胖警察问我,卖给你枪的那个人是谁?我说我不认识,我就是在那里打听从哪里可以买到枪,一个人就把我带到另一个人那里,那个人直接就把枪卖给了我。胖警察不相信,先是问我买枪做什么?我说防身。他又问我,你这么厉害?说买就能买到?我说,如果你不相信,你也可以去买买试试,真的就那么简单。我说的是实话,但是我隐瞒了一个细节,买枪的地点我知道,可我不想告诉他,万一他们派人去调查,我害怕连累到那个人以后会有麻烦。纠缠了一个多小时,他不问了。问我刚开始在市场上卖鱼的时候,是怎么跟贩子们“联合经营”的?这我早有防备,按照我提前想好了的对策跟他周旋起来。老警察不耐烦了,又开始抖搂那沓材料。我说,那没有用,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李某某是我派人打伤的?我什么时候威胁过他? “巩昌浩是你的手下吧?”老警察这话问得不动声色。 “大叔,你这词用的不准确,什么叫手下?我又不是土匪头子,他是跟我一起干活的,我认识。” “这里有巩昌浩的证词,证明是你指派他打伤了李某某,而且别人共同印证了此事。” “这是诬陷,”我意识到大昌交代了,这个混蛋总是不抗折腾,但是我断定他没有进来,因为这么长时间了我没有看见他,我没有怨恨他的意思,怪我进来的太仓促,他也许以为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李某某被打的事情我知道,我也看见他被打以后的惨相,可是那不是我派人打的,大昌……不,巩昌浩打人是因为李某某抢他的生意。” “看来你是想顽抗到底了,”老警察合上了那沓材料,“你认识孙朝阳吗?” “认识,但是没什么来往,”他终于开始问这个了,我的心一紧,“孙朝阳怎么了?” “去年他的一笔钱被人抢了你知道吗?”胖警察接口问道。 “知道,这事儿谁不知道?谁干的?”我若无其事地反问了一句。 “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胖警察敲了敲桌子,“我来问你,当天你在干什么?” “什么当天?谁知道他是哪天被人抢的?” “真的记不起来了?”胖警察微微一笑,“有个叫小杰的跟你在一起很长时间吧?他去了哪里?” 听他这意思只不过是怀疑我,他们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我淡然一笑:“你说小杰啊,咳,我还到处找他呢,有一次他喝醉了,我说了他两句,他一气之下走了,连工资都没要,再也没回来,有些帐还在他的手里呢。你们找他干什么?哦,我知道了,你们是不是怀疑孙朝阳的钱是被他抢的?我哪知道?这个人谁都不相信,他会告诉我?” 两个警察又不说话了,一齐盯着我看,我迎着他们的目光,心里没有一丝恐慌。 对视了好长时间,老警察开口道:“我可以提醒你一句,孙朝阳已经到案了,他把事情都告诉了我们。” 少来这套,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你们是不会这样审问我的,我不是上次的那个毛孩子了。 我摇了摇头:“我真搞不明白你们是什么意思,我跟他根本就不熟悉,他到不到案与我有什么关系?” 两个警察对了一下目光,胖警察笑了:“我再提醒你一句,孙朝阳被抢的是贩毒款。” “他爱什么款什么款,”我装做愤怒的样子,忽地站了起来,“你们到底想要说什么?是不是怀疑我抢了孙朝阳的钱?我实话告诉你们,我没有!我有自己的生意,凭什么去抢他的钱?我自己没有钱吗?我的钱不好使吗?” 老警察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坐下!你自己干了什么自己清楚,不要在这里伪装!”我硬是不坐,我想装得更冤枉一些:“我干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干!我一直在被你们冤枉,刚开始你们冤枉我杀人,知道我没杀人了,又冤枉我打人,知道我没打人了,又开始冤枉我抢劫了!这还是社会主义法制时代吗?我已经被你们无故关押了半个多月,生意完蛋了,家人也没有了消息,这还不算我精神上所遭受的痛苦!算了,我不想回答了,你们说我干了什么我就干了什么吧,反正我的命运掌握在你们的手里。”胖警察被我的这一阵抢白弄得哭笑不得:“呵呵,你这是干什么?照你这么说,你还是一个好人了?我可告诉你啊,不掌握你的犯罪事实,我们是不可能报请检察院逮捕你的。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自己清楚,我们更清楚。激动什么?你以为你激动了我们就会相信你了?不是那么简单的,坐下。” “好,我不激动,你们还想问我什么?”我稳定了一下情绪,慢慢坐下了。 “你跟那个叫小杰的再有没有什么联系?”胖警察问。 “我不是说了嘛,自从他走了我们就失去了联系。” “电话呢?他没有给你打过电话?” “没有,我曾经给他打过,可是他的号码换了,我去他家里找,他家里的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两个警察又沉默了,他们似乎很挠头。趁他们不说话的时候,我快速地整理着思路,难道孙朝阳真的进来了?不可能,如果真是那样,他是不会告诉警察他被抢的那些钱是贩毒款的,那是在找死……那么警察是怎么知道那些钱是贩毒款的?这事儿蹊跷大了……李俊海?他根本不知道我和小杰办的这件事情啊。对了,汤勇!很有可能是汤勇干的,他跟李俊海想取代我一样,他也在觊觎孙朝阳的地盘和钱财。既然这样,孙朝阳是不可能回家了,现在他一定在外面躲着,下场有两种可能,一是被警察抓住,回来判死刑,二是被仇人或者是被汤勇之流杀了,客死他乡。在这件事情上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滑过去,起码是在抓住孙朝阳之前,即便是抓到了孙朝阳,我也没有什么事儿出,因为孙朝阳没有证据证明是我抢了他的钱,尽管我亲口告诉过他那钱是我抢的,可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我是不会承认的,只要我咬住了牙,你们就没有办法治我的罪!他们同时抓到孙朝阳和小杰那是不可能的……想到这里,我笑了。 “笑什么笑?”老警察抬起了头,“你以为这个回合你胜利了是不?” “我哪敢那么想?我是在笑我自己的悲惨命运,我刚开始安稳点儿了,你们又要折腾我……” “好了好了,”胖警察摆了摆手,“这件事情先调查到这里,我再问你一件事儿啊,老钱是你找人砍的吧?” “哈哈,大哥,你到底想要把我怎么样?”这次我是真的笑了,“他欠我的钱我不应该要吗?” “应该要,但是你采取的方式不对!你派人砍了他,差点儿出人命!”老警察大声说。 “大叔,你又在诱供了,你调查清楚了是我派的人吗?” 胖警察拉了老警察一把,指着我的鼻子说:“不要狡辩,你先回答我,你是找的谁去找老钱的?” 这个我早已胸有成竹,张口就来:“我找的长法呀,老钱耍赖,我当然要找厉害点儿的人去找他了。” 胖警察想了想,突然问:“长法去了哪里?” 看来他们还真没有办法治我了,我笑道:“怎么少了人你们老是问我?我怎么会知道他们都去了哪里?” 两个警察又不说话了,这真让我怀疑到底是我长进了还是他们退步了,我在心里笑了一声。 屋里的空气很沉闷,我仿佛都能听见空气沙沙的流动声。 闷了一阵,胖警察把桌子上的半盒烟丢给我,冷笑道:“今天就到这里,不要抱侥幸心理,案子远远没有结束。” 这话我听出了端倪,案子即将结束了,至于会不会遭遇起诉,那就看下一步了。 我把烟揣起来,问胖警察:“大哥,如果就这么些事情,我会被判刑吗?” 老警察接口道:“就这么些事情?说的倒轻松,早着呐,先过了我们这一关再说。” 走到门口,胖警察拍拍我的肩膀说:“不要有什么思想压力,好好考虑问题,态度端正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我的心很轻松,跟在他的后面感觉脚步很瓷实,身上似乎也有了力量。 今天的阳光很好,黄澄澄的,满眼都是暖意。看守所前面的路上布满了枯黄的落叶,落叶在风中滑动,随风乱飘,有几片贴在了胖警察的屁股上,像是裤子破了露出黄色的内裤。树枝光秃秃的,没有了树叶的树枝麻麻扎扎地伸向天空,像一根根弯曲的阴毛。灰色的大铁门缓缓拉开了,一股莫名的厌倦蓦然袭来,我像是突然被人打了一拳,脑子又开始麻木起来,我什么时候可以不再走进这个黑洞洞的大门呢?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陪着我爹和我弟弟呢?我爹一直没来看我,也许他来过,他进不来,他一直在大门口蹲着,风吹过他花白的头发,他冲着风笑……刘梅此刻在干什么呢?她在哭,也许不会哭,她在后悔为什么找了我这样一个对象,我看见她发疯似的从我家的院子里冲出来,拼命喊着,杨远,我恨你,杨远,我恨你……外面的胡同在她的眼前延伸,仿佛永无尽头,身边的破砖堆、旧家什、垃圾箱和布满青苔的墙面像码在传输带上的煤块,嗖嗖地从她的身边穿过,她的头发跑散了,扎头发的黄色带子飘向天边,她的头发就像一面黑色的旗帜,迎着风猎猎作响……我使劲眨巴了两下眼睛,感觉自己的耻辱提前来到。 胖警察把我送回值班室,让我在外面等着,他进去跟段所耳语了几句就走了。 段所把我喊了进去。坐在段所的对面,段所盯着我看了好一阵才说话:“你应该好好做人了。” 我没听懂他这话的意思,我不是在好好的做人吗?我笑了笑:“段所,有什么吩咐吗?” 段所拉开抽屉递给了我一个小包裹:“你对象给你送来的,我检查过了,看看吧。” 我木着脑袋打开了包裹,里面是一本书,书的下面是一双鞋垫。我先拿起了鞋垫,是用手工绣的,那上面绣了一对戏水的鸳鸯,漂亮极了,跟真的一样,那一刻我竟然笑了,她还是美术功底不怎么样,我记得胡四曾经在画一幅荷花的时候说过,真正的高手应该把画儿画在似与不似之间,太似则笨拙,不似则无神,她绣得无神。不过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没有嫌弃我,这幅鸳鸯应该是表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43 明了她的态度,我的心理痒痒的,刘梅,这次出去我要好好的对待你,我要带你去游遍祖国的名山大川。那本书是那个叫什么斯基写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记得小时候我曾经看过这本书,好象是描写一个钢铁战士与命运搏斗的,还描写了一段没有成功的爱情。随手翻了几页,一张纸掉了出来,是刘梅写给我的信,信里说,让我安心考虑问题,要相信法律,家里有她。二子已经不上学了,我爹也不去上班了,就在家里陪我弟弟,晚上她下了班就在我家里,有时候晚上也在我家睡觉,我爹的身体很好,二子也不错,整天念叨我什么时候回家,这次出差怎么这么长时间?胡四也经常过来陪老爷子下棋……最后写了一段话,是司马迁说的,至今我还记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刘梅的字写得很漂亮,跟字帖似的。 书和鞋垫我带回了监号,信留在了段所那里。 回到号子的时候,大家正在吃午饭,我一点儿也不感觉到饿,直接躺下闭上了眼睛。 王千里已经被判刑去了集中号,屋里同时少了几个老的也来了几个新的。 张洪武发了《起诉书》,问题不大,估计最多判一年。 那天晚上我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地折腾,折腾到天光放亮的时候我做梦了,一会儿是我爹,一会儿是我弟弟,一会儿是刘梅,一会儿是芳子……我很奇怪没有梦见胡四、林武、金高、小杰他们,按说我应该梦见他们的,白天的时候他们经常走马灯似的在我的眼前穿梭。我的生意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刘梅那么关心我的生意为什么在信中只字不提这事儿?我断定这里面出了什么问题,很有可能李俊海已经染指了我的生意。李俊海怎么样了呢?他从济南回来就安顿了吗?孙朝阳再也没找过他?春明呢?他的腿伤好了没有?天顺呢?那五呢?花子呢?我的客运生意怎么样了?这一切让我烦躁不堪。胡四应该派林武去帮我照顾客运生意的,可以胡四能去帮我照顾鱼市那边吗?估计够戗,李俊海有的是话掂对他……金高走了,冷库那边交代给谁了呢?花子还在维持着新冷库吗?不会被李俊海接手了吧? 我失眠了好几天,直到那天傍晚隔壁传来一个声音:“杨远,哥们儿陪你来啦!” 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金高!他终于也进来了! 我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恍惚听见他在隔壁笑:“我操他娘的,真他妈过瘾啊,杨远,你还好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砍得痛快 还好,还他妈没心没肺的活着!我一个猛子找到了后窗上:“大金,你怎么也来了?” 金高疯狂地笑了起来:“我投案来啦!不是因为咱们那事儿,我把李杂碎砍了,真他妈过瘾啊!” 痛快!我的心一阵狂喜,狂喜过后又是一阵担忧:“砍在哪里?严重吗?” 金高还在笑:“这次他是彻底残废了,我把他的腿砍断了,我摔了刀走人的时候,他的小腿就连着一根筋,哈哈!” “怎么回事儿,快告诉我!” “别着急呀,”金高又嘿嘿了几声,“你那边有烟吗?” “有,稍等,”上次胖警察给我的半盒烟还剩了几根,我边让吴振明绑烟边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个小时以前,”金高没事儿一样,“你怎么样了?我听说没事儿,快要出去了吧?” “难说,”我的脑子里浮现出李俊海的惨相,他躺在血泊里不停地抽搐,“先说说这事儿。” 烟绑好了,我拿过来喊了一声:“把胳膊伸出来。”烟“悠”过去了,“先别着急抽烟,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金高不说话,我估计他是在吩咐号子里的人“搓火”,“你怎么不说话?快他妈说呀。”金高估计是点上了烟:“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我说了你又好骂我了,你这个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的把兄弟?哈哈哈,你这个大膘子啊,让我怎么说你好呢?好,愿意听我就告诉你,”金高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首先我得给你道个歉,那天晚上我没敢去市场,因为路上全是警车,呜哇呜哇的乱叫唤,我害怕去了被他们抓,就直接跑到了老牛家,老牛把我藏了几天,后来我怕连累他,招呼也没打就去了东北。在那里呆不住啊,我担心这边的情况,前天半夜回来了……” 金高突然停住了,我听见隔壁的门响,不一会儿传来金高的声音:“我没抽烟,是他抽的……” 接着里面大乱,好象金高在挨揍。沉默了一会儿,白所打开了我们的门:“刚才是谁跟隔壁搭话了?” 我笑嘻嘻地站了起来:“报告白所,是我,我的一个朋友进来了,我问候一声。” 白所瞪了我一眼:“你出来。” 走廊南头蹲着金高,他反铐着铐子回头冲我笑道:“气色不错,哈哈。” “老实!”白所冲他晃了晃电棍,一把拽了我个趔趄,“跟我去值班室!” “白所,你不会是真的想收拾我吧?”我边走边给了金高一个坚定的目光,“白所,你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违反了监规纪律!走,这次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白所,还有我呢。”金高在后面喊。 “哦……对,”白所折转回去,“回去搬着你的铺盖,滚到小号里去!” 我大失所望,他这一去小号我就很难再见到他了,我连忙央求道:“白所,其实我们没说几句话……” 白所不理我,一把将金高推回了号子,不一会儿金高抱着他的铺盖出来了:“杨远,暂时又分别了,呵。”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保重吧。” 白所让我站在墙根等着,押着金高去了北走廊,我看见金高被押进了最里头的一个小号。 蹲在值班室里的桌子下面,白所问我:“金高抽的烟是你给他的吧?”我点了点头,白所抓起电棍做了个要戳我的姿势,“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呢?我还需要嘱咐你多少遍?监规纪律是违反不得的,尤其是抽烟,如果这里连烟都让你们抽,那还叫什么看守所?那不是跟在外面一样了吗?说,烟是谁给你的?”我知道他跟老警察关系不错,干脆说是老警察给的,白所怔了一下,嘟囔了一句什么,用电棍使劲敲了敲桌子,“那也不应该给新来的犯人抽,当然了,你自己抽也不对……咳,这都弄了些什么呀。”白所突然不说话了,用手掌不停地滚那根电棍,电棍在桌子上喀啦喀啦响,声音很难听,我抬起头冲他笑了笑:“白所,要不你就捅我几电棍吧,反正我皮糙肉厚的抗折腾。”白所抓起电棍挂到了墙上:“你说你这样让我怎么说你呢?这要是换了别人……换了别人我至少给他来这么三下,哼。” 白所对我真不错,这得益于我当年干劳动号的时候对他的好处,那时候我经常从伙房里拿一些他需要的东西给他放到手提包里,他总是装做不知道,就那么提溜回家,我们彼此心照不宣。我故意不接他的茬儿,蹲得越发深了。 “杨远,预审科的人再没来提审你吗?”白所突然问道。 “没有啊,我正着急呢,好象把我忘了似的。” “上次提审到现在多长时间了?” “得有个把月了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白所皱了皱眉头,把身子往我这边靠了靠,小声说:“根据我的经验,起诉快要下来了。”这个我也有感觉,我说:“难道还真能判我几年?”白所说:“估计能,你想想,你在外面办了那么多不应该办的事情,政法机关会就这么放你出去吗?你可能在里面不知道,现在社会上传什么的都有,有人甚至整天在法院门口打滚,说你把人家的买卖占了,还把谁家的父亲砍了脖子,还有说你把谁的脚筋给挑了,反正这事儿各种传说都有……当然,我是不相信的,你杨远的心还没黑到那种程度。可是你也别太乐观了,毕竟树大招风啊,你的买卖做得那么大,难免有人嫉妒,这一嫉妒就来事儿了。唉,人呐……我觉得你很有可能被判上个三年两年的,反正我觉得这事儿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其实,他说的这些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心里也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可是为什么还不来提审我呢? 我问白所:“是不是隔了很长时间不提审那就是案子已经到了检察院的手里,检察院正在审理?” 白所点了点头:“根据我的经验,应该就是这样。” 我的心里有数了,预审科的警察不会来找我了,就等着接《起诉书》吧。这样,我的心反倒敞亮起来,我冲白所笑了笑:“白所,谢谢你对我的关照,等我出去我好好孝敬孝敬你老人家……”白所打断我道:“别说这些没用的啦,好几年前你就这样说,白所呀,等我出去如何如何的,结果呢?那次我去市场买鱼,你见了我连理都不理,也可能是你没看见我……好在那五在那里,我跟那五说,小那,你还认识我吗?那五那孩子真不错,连钱都没要给我装了一袋子黄花鱼……哎,回去以后别找人家那五的麻烦啊,要怨就怨我,你知道的,我家你大姨身体有毛病……” 他简直太能罗嗦了,我笑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相信我,这次出去你全年的鱼我全包了。” 白所的眼睛一下子亮成了灯泡:“过分了吧,过反了吧,哪能让你这么破费?以后再说吧。” 看来有机可乘,我轻描淡写地说:“金高是我最好的朋友,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进来了,跟他见个面就好了。” 白所面有难色地沉吟了一阵,叹口气说:“杨远,不是我不想帮你,你看我这工作?唉。” 必须乘胜追击,我抬了抬屁股:“蹲着真难受,能坐下就好了……白所,我坐在地上行不?” “哎呦,你看我这粗鲁鬼子,起来起来,”白所欠欠身子,拉了我一把,“坐对面床上,抽烟吗?”我点点头,白所把他的旱烟荷包丢给我,“少抽烟,年轻轻的就那么大的烟瘾将来老了怎么办?容易得肺癌啊,前几天我一个战友就是得肺癌死的……不对不对,他不抽烟,哎,刚才咱们说到什么地方了?”我单刀直入:“说到我想跟金高见个面那儿了,你要是为难就算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只要是想问问他我的生意怎么样了,这不是他还帮我照顾一块生意嘛,生意好了才能赚钱,赚了钱我才能……哈哈,是吧?”见白所开始犹豫,我继续进攻,“其实金高你以前也看过他,以前他就很老实,不老实我也不可能让他帮我达理买卖不是?你也应该了解他,他的嘴巴也很严实,白所帮了他的忙他能随便跟别人说吗?何况还有我……白所,要不放茅的时候你安排我俩见上一面?” 白所好象不是在听我说话,眼睛直盯着窗外,窗外有两只麻雀在互相点头。 我觉得差不多了,干脆不说话,等着他的答复。 白所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好小子,你不承认把烟给了金高是不是?你给我等着,我让你们对质!” 哈哈!成了……我也拍了桌子:“对质就对质,反正我没有给他烟抽!” 白所哗地拉开了门,一个箭步跳到了走廊上,声音都变了形:“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蹲好了,我马上让你们对质!”说着气哼哼地往走廊深处走去,一路走一路骂,“简直是混帐,做了这么一点小事儿都不敢承认,你还指望他承认犯了罪?简直是痴心妄想!金高,金高,你给我出来,我倒要看看杨远能跟我顽抗到几时……”随着一阵哗啦哗啦的开门声,金高的声音传了过来:“白所,真的不是杨远给我的,我只是跟他打了声招呼,后来那边就有人问我抽烟不抽烟,这个声音不是杨远的……”金高这小子也真够笨的,他还以为白所是真的让他来跟我对质呢。 金高刚在门口站下,白所就一把将他推了进去:“我倒要看看你们谁说的对!” 我连忙跟金高使了个眼色,金高反应很快,立即大声说:“真的不是你给我的?” 我一把将他拉到了门后:“嘿嘿,说吧,你跟李俊海是怎么回事儿?” 金高指了指门口,做了个怕不怕他听到的手势,我点了点头:“没事儿,说吧。” 金高抓起桌子上的旱烟,边卷烟边说:“我是前天晚上坐火车回来的,没敢回家,给牛玉文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去我家看看情况,牛玉文说,你家被警察翻乱套了……我问他,桌子上有没有个小三洋录音机?牛玉文说没有,反正铺盖什么的全掀到了地上。我就挂了电话,给天顺打了一个电话,天顺没在家,也在外面躲着,我就找了个小饭店把他约了过去。天顺说,李俊海疯了,把咱们的买卖全接手了,说是你不在,他暂时替你管理着,连我那里他都派了人。花子那里就更不消说了,把花子气病了,在家里都躺了将近一个月了……我问他在济南你们是怎么干的事儿?天顺说,那天晚上李俊海一去就让他们把枪准备好了,让五子派人带着他们直接奔了孙朝阳藏身的那家茶楼。春明和天顺劝他先别进去,他说你们说的对,我就在门口等着,你们去把他抓出来。天顺和春明想给你打个电话,他不让,他说这是蝴蝶的意思。五子也是个急性子,带着他的人先冲进去了,天顺和春明也来不及多想了,提着枪就进去了。开始很顺利,孙朝阳连反抗都没反抗就跟着他们出来了,刚走到门口,刘三就一枪把孙朝阳打倒了,这时候全乱了,孙朝阳的保膘喊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44 了声杀人啦,就把旁边的春明扑倒了,五子他们没敢开枪,用枪托砸那个保镖,刚把他砸昏了,从黑影里蹿出了汤勇,因为春明离得最近,被汤勇一枪打在了腿上,大家一愣神的工夫,汤勇架着孙朝阳就上了旁边的轿车……” “这时候李俊海是什么表现?”挺紧张,我的手心在冒汗。 “天顺说,当时他们全去追孙朝阳去了,没注意李俊海,回来的时候,李俊海抱着春明在五子的车上。” “他妈的,这个杂碎!”我的心一堵,一拳打掉了一块墙皮,“后来呢?” “后来五子接了涛哥的一个电话,把春明他们送到郊区的一家医院就走了,估计也是躲着去了。” 事情基本清楚了,李俊海就是想把我跟孙朝阳的事情闹大了,他好坐收渔利。看来汤勇也是这样的人,跟李俊海当年救我一样,他也在关键时刻救了孙朝阳,这样孙朝阳就会感恩于他,将来他的下场跟我一样……汤勇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单单在那个关键时刻显身了呢?难道他跟李俊海认识,是他们一起做的“口子”?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李俊海有很长时间脱离了我的视线,这个期间他的一切行踪我都不知道。汤勇在这之前去刘各庄干什么呢?难道汤勇真的也跟黄胡子有瓜葛?他想吃掉孙朝阳,还想吃掉我,这小子的胃口也太大了嘛。如果他真的跟李俊海有什么勾搭,根据目前的情况,李俊海不知道他也想吃掉我,而李俊海已经初步达到了他的目的,这样下去李俊海也将死在汤勇的手里……这一联想,我冷不丁出了一身冷汗,感觉自己像是一块放在菜板上的肉,被人一刀一刀地割着。 “这回知道李杂碎是个什么东西了吧?”金高把烟抽得像开火车,“我砍他你不会怪我了吧?” “不会,我恨不得你砍死他!”我恨恨地说,“来,说说你是怎么收拾的他。” 金高把烟头踩在脚下使劲扭了几下,又从烟荷包里倒了一些旱烟在口袋里,对我说了今天下午的事情。金高和天顺喝了一阵酒就不敢喝了,他害怕两个人都喝醉了会直接去剁了李俊海。两个人找了家旅馆睡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金高对天顺说,你回家吧,这里暂时没你什么事儿,孙朝阳他们暂时还不敢有什么活动,警察也找不到你的头上。天顺说,我不想回家了,蝴蝶进去了,我也没什么人罩着了,干脆也去济南投奔涛哥吧。金高没拦他,他自己就走了。金高找了个地方吃饱了饭,去商店买了一把大号菜刀,揣在怀里打了一个出租车。在车上他给花子打了个电话,让花子帮忙寻找李俊海,花子很快就回了电话,说李俊海在西区市场他自己的办公室里。金高就让出租车拉着他去了西区市场,让出租车等在外面,他上去了。隔着老远他看见李俊海的办公室里坐着很多人,根本没有机会下手。他就一直坐在出租车里等待时机。中午李俊海他们在他的办公室里喝酒,下午三点来钟的时候,大家基本就散了。金高又等了一阵,到了四点来钟,人彻底走干净了,金高直接就冲了进去。李俊海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金高的菜刀就上去了,第一刀砍在他的肩膀上,李俊海跳到窗台上想往外跳,金高抓住他的腿,从腿弯那里直接下了刀……“我本来想把他的腿割下来,一想那就大了,那叫手段残忍,拉倒吧,爷爷走啦,投案!”金高最后哈哈大笑。 “痛快!胳膊少了一只,腿又残了一条,哈哈,”我也陪着他笑了起来,“没事儿,伤害罪,三年最多。” “不一定啊,”金高的眼睛黯淡了一下,“重伤害三年以上……” “什么重伤害?”我当胸拍了他一掌,“掉了腿才是重伤害,腿还没掉就有办法接上。” “也许是吧,”金高的眼睛里又闪烁出坚定的光芒,“我痛快了就行,操他妈!” 白所敲了敲门进来了:“都给我滚!告诉你们,下次再犯,把你们俩全‘挂’起来!” 金高点头哈腰地挤了出去:“应该,应该,感谢政府的教育。” 我也做出一付痛改前非的表情走了出来:“白所放心,绝对没有下次了,我们都记着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水落石出 三天以后,我接到了《起诉书》。里面一共有两条罪状,一是敲诈勒索,就是李某某的那件事情,二是私藏枪支。我问号子里刚来的一个大学生,这个案子你估计能判多少?大学生看来也是个法盲,张口就说,掉不下五年来。这小子说得也太狠了,私藏枪支我不知道应该判多少,反正我记得在劳改队的时候,像我这种敲诈勒索的情节,有的人也就判了三年,那还是在严打的时候,我自己琢磨着这两件事情加在一起顶多判我两年。果然,十天以后开庭了,是当庭宣判的,敲诈勒索两年,私藏枪支拘役六个月,合并执行两年。审判长问我上诉不上诉,我说不上。 我寻思过,如果我上诉了会很麻烦的,改不改判是另一回事儿,万一重新调查呢?我不敢有这个想法。 拿着《判决书》回到看守所的时候,段所和白所都等在门口,他们似乎很关心我判了多少。 段所还没等我喊声报告就把我拽进了值班室:“几年?” 我说两年,段所笑了:“不错啊你,我还以为至少得弄你个十年八年的呢。” 我开玩笑说:“法院是你家开的呀,照你这么说还不如直接毙了我呢。” 白所插话道:“很好,两年很快的,出来你还不到三十岁,该当大款还当你的大款。” 他一说这个,我的心又是一堵,还当他妈鸡巴大款啊。前天放茅的时候我碰见大昌了。大昌也进来了,跟我是同案,就是为李某某的那件事儿,他判了一年。前天早上在厕所里,大昌告诉我,李俊海住院了,腿上的两条大筋都断了,整个人也抽抽了,出院以后能不能成了瘸腿还不一定。他住着院还没忘了抢占我的生意,派了几个人天天在市场控制着生意,我的人基本上不管用,因为他的人太猛了,一言不和就动手,那五被揍了好几次。我也清楚,我留在市场里的人没一个顶用的,这完全在我的预料之中。我几乎没怎么生气,以后出去再说吧,总归营业执照是我的,那座办公楼也是我的。大昌直说对不起,说他当时根本顶不住,他不是李俊海的对手,还有在李某某这件事情上他也顶不住,因为当时参与这事儿的几个伙计跑的跑招供的招供,根本没法抵赖。我说,这事儿不怪你,开庭的时候你翻供就是了,就说我没有指使你们去敲诈李某某。大昌答应了。开庭的时候,大昌推翻了他的供词。可是根本不管用,证人太多了,我也不想继续拖下去了,就那么糊里糊涂地承认了,结果因为我的认罪态度不好,差点多判我几个月。 段所对我说,胡四上午来过一趟,想进来看看你,我没让他进,等你去了集中号他再来的话我就让你们见上一面。我要求说,能不能让胡四带我爹和我弟弟一起来?段所说,这样不好,一是你现在这个模样你爹见了你会伤心的,二是看守所里有规定,不可以随便接见家属的。我的心一痛,就没有再要求。跟两位所长闲聊了一阵,我就被送到了集中号。大昌已经在集中号门口等着了。段所打开门把我和大昌推了进去,嘱咐了一声别闹事就走了。 “远哥……”大昌的眼泪哗地流了个满脸,“我可怎么办呀,本来差几天就结婚了……” “操,你这个‘逼迷’,”我推了他的脑袋一把,“结个鸡巴婚?一年以后还耽误你操逼了?” “不是这个意思,人家女方本来就别别扭扭的,这可倒好……” “怕她不跟你了?”我把铺盖丢给旁边的一个老头,“给我铺到窗下去。哈哈,别怕,出去以后我帮你找。” 大昌不哭了,转身踹了一个瞪着眼睛听说话的小孩一脚:“看你妈的什么看?给大爷拿个腰!” 我这才倒出空来扫了号子一眼,或站或坐了七八个人,大家一律满面春风,好象都很塌实的样子。 是啊,我也这样,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折腾终于判决了,不管判多少,总归是知道了自己的结果,应该塌实。 一个富家公子模样的小孩颠过来问我:“大哥你就是蝴蝶吧?我认识你。” 我扫了他一眼:“你是谁?” 富家公子腆着脸笑:“我是小刚啊,我妈你认识,我小姨你也认识,那天我去找我妈,你还跟我妈在那里说话呢。” 我仔细看了他一眼,真面熟,嘿嘿笑了:“你妈是老憨?我操,她儿子这么大了?” 小刚的脸忽地红了:“我不小了,都十六了……我妈经常在家里夸你,我小姨也是。” 刘梅是老憨的亲表妹,在没认识我之前她们俩就经常在一起聊天。记得有一次我喝多了,想起刘梅打听我的生意和对外宣扬我是她的对象就生气,跑到老憨的摊子上对她说,老憨,回去告诉你表妹,以后少提我,我根本就不想跟她有什么来往。老憨那时候已经成了我们市场数一数二的女大款,说话更放肆了,蝴蝶你少跟大姐来这一套,我可告诉你,你把人家睡了敢不要人家我就跟你没完。那时候我还跟芳子来往着,根本就没碰刘梅一下,一听这话当然来气,三两下就把老憨的摊子掀了。大家见我动了手,连她后面的门头都给她砸了。老憨当面不敢跟我叫板,哭着找刘梅去了。我以为通过这件事情刘梅再也不会找我了。可是刘梅竟然去了我家,什么也没说,照样给我爹和我弟弟做了一大桌子菜,让我爹打电话喊我回家吃饭。回家的时候我已经醒了酒,感动得差点儿当着我爹的面给她道歉…… “别你妈的套近乎啊,”我笑道,“不过你跟我还真挺近的,呵呵,我是你姨夫嘛,她们俩都说什么了?” “都夸你好啊,说你有钱,还说你对人好,我小姨跟我妈说,她年底要跟你结婚呢。” “结不了啦,”我摸了摸他的脑袋,“要结就跟你在监狱里面结,哈哈。” “我不结……”他好象听说过监狱里这些污七八糟的事情,吓得脸都黄了。 我笑了笑:“你是为什么事儿进来的?”小刚目光好一阵乱闪,我明白了,这小子可能是犯了“花案”,逗引他说,“操逼了吧?”小刚的脸刷地又黄了:“姨夫你可千万别乱说,我就是摸了喜儿一把,没干别的。”小刚说,他亲爸爸年前死了,喜儿是他后爸爸带过去的女儿,两个人玩儿的挺好,后来玩儿大发了,把自己玩儿进来了,判了三年。我估计这小子“玩儿”得挺杂碎,不然像他这种年龄不可能判得这么狠。想踹他两脚又忍了,管怎么也是亲戚。小刚觉得我来了,他有了依靠,把一个欺负他的中年汉子好一顿踹,最后让人家在墙根上练金鸡独立。我不理他了,跟大昌聊起了李俊海。我问,李俊海是什么时候去的咱们市场?大昌想了想,说,大概是你们出事儿的第二天。李俊海一回去就跟那五要你保险柜的钥匙,那五不给,那五说,远哥没回来,他里面有不少东西,别人不能随便打开。李俊海说,你远哥出了点事儿,被警察抓了,临走的时候交代过,让你把钥匙给我。那五还是不给,李俊海就走了。时间不长,来了几个李俊海的人,直接把那五用砖头砸倒了。那五说,钥匙在我家里,一会儿我回家拿。正僵持着,警察来了,问谁有保险柜的钥匙,那五就把钥匙给了警察。警察从保险柜里拿出了一把枪和不少钱,钱给了那五,枪拿走了。后来那五把钱给了我,我给你存到银行里去了。警察一走,李俊海又回来了,对我说,杨远吩咐了,因为我是他的把兄弟,他在进去这个期间,所有的生意由他来代管。我不相信,就跟他吵吵了几句,结果我的下场跟那五一样。 我无声地笑了:“他做得很对,就应该这样,别人还真管理不了我的那一大摊子事儿呢。” 大昌知道我是在说气话,叹口气道:“远哥你可真能想得开。” 我说,想不开能怎么着?越狱出去杀了他?先这么着吧,好在我判的不多,再说外面还有胡四和林武。 大昌把眼一瞪:“胡四管个屁用?他去了,跟李俊海谈了一阵,最后摇着头走了。” 不会吧?胡四如果想要收拾李俊海是很简单的……哦,也许是机会不到,胡四的脑子我知道,他是不会等闲视之的。因为他在我的生意上不如李俊海有发言权,直接跟李俊海冲突不太合适,我相信,只要我跟胡四见了面,把我的意思告诉他,胡四是会帮我控制起来的……也不一定,胡四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他曾经在监狱里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兄弟,这句话你一定要记它一辈子,将来绝对不会吃亏——宁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他很清楚李俊海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他会为了我这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人去得罪李俊海吗?够戗啊……不想了,见着胡四再说吧。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就是胡四能够帮我,也许他采用的方式会不一样。想起以前我跟胡四的一些摩擦,心里又是一阵茫然,甚至还伴有一丝后悔,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把他像对待小杰和金高那样对待。“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也是胡四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一想起这句话,我的脑子又乱了,现在胡四对我是怎么想的呢? “远哥,还有,”大昌打破了沉默,“花子不干了,被李杂碎气走了。” “这我知道。”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声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45 膘子,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 “你知道的肯定没有我多,”大昌说着,蹬了蹬还在折腾中年汉子的小刚,“外甥,你有烟吗?” “谁是你外甥?”小刚开始没有数了,一抱我的肩膀,“我是我姨夫的外甥。” “滚蛋!”我猛地煽了他一巴掌,“把你的烟拿出来!” 小刚畏畏缩缩地瞄了我一眼,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盒烟:“姨夫,就这一盒了,都给你。” 我抽出一根递给大昌,又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来,给你姨夫点上。” 小刚的眼圈红了:“姨夫,别打我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我一下子想起了我弟弟,心头一凛,轻轻抱了他一下:“不打了。我这是为你好,将来去了少管所你这么多嘴多舌会吃亏的……好了,别难过。”小刚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打火机,给我和大昌点上烟,一个劲地点头:“我记住了,刚才我是跟这位哥哥开个玩笑呢。”大昌抽了一口烟,用眼睛瞟着小刚说:“老憨很有本事啊,连这么好的烟都能给你带进来?还有打火机呢……操他妈的,此一时彼一时啊,这才几年她就发了。”小刚这次记着了,看看我再看看大昌,一鼓嘴巴,出溜一声钻到了自己的被子上。我冲还在练金鸡独立的汉子挥了挥手:“歇着吧,别累着你。我可告诉你啊,在这个鸡巴地方,宁肯欺负老头也别欺负小孩,听懂了吗?”那汉子气喘吁吁地回答:“报告班长,兄弟听懂了。”小刚高兴了,冲我做个鬼脸想说什么,我摆了摆手:“别瞎鸡巴叨叨了,以后学着尊敬比你大的。” “远哥,我继续跟你说啊,”大昌边抽烟边说,“李俊海把他的人安排到咱们那里以后,接着给花子打了一个电话,让花子来你的办公室,说是蝴蝶吩咐的,他来给大家开个会。花子就来了。他跟花子说,因为那个冷库有他一多半的股份,根据蝴蝶的意思,让花子跟他办个交接,他要派人去管理。花子不同意,跟他吵吵起来了,他没敢打花子,只是笑。后来花子回冷库一看,办公室里全换成了李俊海的人……”我听不下去了,打断大昌道:“别说了别说了,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把烟头丢给一个谗兮兮的老头,倒头躺了下去。大昌沉默了一阵,忽然拍了一下大腿:“还有!”我被他吓了一跳:“还有什么?”大昌说:“我知道了,我他妈知道了,咱们那十万块钱也是李杂碎抢的!” 这事儿我分析过一万次了,不可能,那天的情景历历在目,李俊海没有机会办这件事情。 我摇摇头说:“别瞎琢磨了,不是他。” 大昌用力把我拉了起来:“你‘膘’了?肯定是他!我来帮你分析分析……” 大昌说,当时你想要给伙计们发奖金,是临时决定的,可是这早在李俊海的策划之中。肯定是他提议你给大家发奖金的,因为他提前已经把人准备好了。你要是同意了,他们就抢,你要是不同意,他们也没有什么损失,把人撤了就是了。结果你同意了,派了那五去银行,在这个期间他为什么不离开市场?那就是在给你放烟幕弹呢,好让你以为他没有机会办这事儿。远哥,你好好想想,当时是不是他提醒你给大家发奖金的?或者是他把话往这方面引?我的脑子轰然炸开了!我操他妈的,正是!当时正是李俊海谈到了他曾经给他的弟兄发辛苦费……明白了,我操啊。 “远哥,你笑什么?我分析错了吗?” “你分析对了。”我笑得更起劲了,我在笑我的脑子,我怎么会被一个从来都瞧不起的人给玩成个膘子了呢? “远哥,当初大家都劝你……” “你别说了,”我收起笑容,把牙齿咬得咯咯响,“你比我聪明多了。” 大昌正了正脸色,还想发点儿议论,我摆了摆手:“别说话,让我清净清净。”我闭上了眼睛,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暖洋洋的。眼皮在发痒,那是因为阳光也照在那上面的缘故。眼前跑着一些红色的星星,它们一刻不停地跑着,有一些幻化成了一溜直线,有一些像风车那样转着,还有一些像炸在尘土里的炮弹,溅起的火花煞是好看,甚至可以称为壮观。我看见一片红色里站着我和李俊海,我浑身都是鲜血,李俊海空着一只袖管,不动声色地看着我。我冲他张大嘴巴,好象在说什么,李俊海不说话,一步一步地靠近我,他尽管一条腿拖拉拖拉的,可是他走得沉稳极了,像外国大片里的侠客。他就那么迈着沉稳的脚步走向我,逼视着我,让我不得不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突然,他缓慢地向我跪了下来,我听见他撕心裂肺地喊,兄弟,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这样对待你!我的心异常坚定,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刚想抽出枪来干掉他,他突然跳了起来,他变成了一只狼,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子咬住了我的脖子,鲜血喷涌。 “我操,远哥我真服你了,这样也能睡着?”是大昌的声音。 “你他妈才睡着了呢,”我一骨碌爬了起来,冲着窗外大声喊,“李俊海,我跟你势不两立!” 第一百五十六章到了入监队 半夜下了一场小雨,早晨起床的时候满鼻子都是潮湿的泥土气息。刚吃了早饭,段所就来开门了,让大家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去劳改队。我都麻木了,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木偶被人用线拴着,该做什么动作由不得自己。雨后的阳光很清冽,走出看守所大门的时候几乎让我睁不开眼睛。大家在门口站成一排听入监队来的一个队长训话,那个队长自称姓孙,让大家喊他孙队。他先是宣讲了一番劳改政策,然后开始点名,点到我的时候,他瞥了我一眼:“二进宫是不是?”我点了点头,他表情严肃地问我:“认识我吗?”我看了他一眼,不认识,他哼了一声:“我可认识你,咱们一起学过车,不过不是在一个车上,那时候你可很狂啊,跟你打招呼你都不理……好了,现在我跟你可不是一个级别了,你得受我管。”我笑了笑:“那是一定的了,你是政府我是犯人。”孙队幸灾乐祸似的笑了:“明白就好。” 走出看守所的第一道大门,外面停着一辆警用面包车,我突然发现车后面站着胡四,我冲他笑了笑,没敢搭腔。胡四冲我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转身退到对面的一棵树下,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们一个一个地被推上了车。 胡四在我判刑以后的第三天去了看守所。那天我们正在外面清理杂草,段所把我叫到了值班室,胡四笑眯眯地坐在床上:“呵呵,还不错,才两年,出去以后什么也不耽误。”一见面就这么多废话,我知道他这是在故意制造一点儿轻松空气,我上去搂了他一把:“是啊,出去我更精神了,又经受了一次磨练。”互相开了几句玩笑,胡四正色道:“生意方面你有什么打算?”我把想让他帮我达理一下鱼市生意的事情说了说,胡四摇了摇头:“兄弟,不是我不帮你,名不正言不顺啊……李俊海已经在那里接管了。”我说,那没什么,我给你写张条子,你召集我的人给他们开个会,把我的意思告诉他们就是了。胡四乜了我一眼:“就那么简单?李俊海是块木头?我能召集得起来嘛。”我说,要不你拿着我的条子去找市场管理所的老刘,让老刘和你一起去工商所变更一下户主,把我的所有生意转到你的户头上。胡四笑得很无奈:“兄弟啊,你想得也太简单了,有那么容易我早帮你这么办了,不现实啊……别的我就不跟你说了,总之没有这个可能。”我有些着急:“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眼看着李俊海把我的地盘给占了?”胡四张了张嘴,好象要批评我以前不听他的话,突然又打住了:“算了算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这样吧,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尽量帮你控制一下,能争回多少就争回多少,反正我跟李俊海也没有什么来往,大不了跟他翻脸。”我的心塌实了一些,想了想,开口说:“翻脸没有必要,连我都没想跟他直接翻脸呢,我想跟他来点儿别的玩法,不过那得等我出去以后了……四哥,最好别翻脸,这小子心狠手辣,翻了脸会影响你的。”胡四轻蔑地一笑:“这种人我了解,只要是牵扯他的利益,你不跟他翻脸他也照样跟你翻脸,这你就不用管了,我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你就是了。” 看来目前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先这样了。我考虑了一会儿,讪笑道:“四哥,我在客运那块儿?” 胡四轻描淡写地一摆手:“这个没问题,我让林武过去,谁也动不了那个。” 我放心了,开玩笑说:“你这个老狐狸,幸亏当初你让林武走了,不然连他也拐带进来,那就完蛋了。” 胡四对我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微笑:“哦,是这样,呵呵,是这样啊。” 我问他我家里的情况怎么样?胡四说,还好,老爷子好象知道你早晚有这么一天,基本上没怎么难受,照吃照喝照睡觉,只是头发又白了不少,还不大敢进你那屋,也许是怕见了你的东西难受吧,唉,睹物思人嘛……二子也挺好的,还以为你又出差了呢。刘梅是个好姑娘啊,几乎我每次去都能碰见她在家里,出去以后赶紧跟人家结婚吧,别再想三想四的了,长相无所谓,能跟你过日子的才是好媳妇。芳子长得倒好,管个屁用?操,不说她了,提起她我就想骂人,什么玩意儿嘛……我已经跟入监队的队长打好招呼了,有可能的话你就留在入监队,那活儿轻快,弄好了还能提前几个月回家呢。我连忙打断他:“别麻烦了,我想下队,趁机还可以找找小广,问问他是谁在陷害我。”胡四又笑了,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你了,人家小广是个膘子?不说他不知道是谁陷害的你,就算他知道,他会告诉你?那不是太难看了嘛,我估计小广已经知道了不是你,出来以后就好了,找他也没用,弄不好你们俩在劳改队又打起来了,没意思。杨远,我又要说句你不喜欢听的了,很明显,后面的这个人是李俊海,没跑儿,就是他。我也是这么考虑的,可是我想弄得更明白一些。沉默了一会儿,我说:“四哥,就这样吧,以后别麻烦找队长了,很花钱的。” “花他妈鸡巴钱?”胡四轻轻一笑,“一场酒两场酒的事儿。” “别的事儿都处理好了吗?我指的是老钱那方面的。” “你还不知道?处理不好你能判得这么快吗?呵呵,我连李忠都找了,我怕他落井下石。” “我知道了,”我的心头一热,“四哥,让我怎么感谢你呢?” “感谢个鸡巴,”胡四苦笑道,“没办法,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挺身而出谁挺身而出?别客气了,应该的。” 胡四说着,给我递了个眼色,把手拿到了桌子下面,我伸过手去,抓到一把钱,连忙掖到了袜子筒里。胡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呵呵,见着你我也就放心了,在里面好好活着,多看点儿书,我发现你这脑子不跟趟,唉,上学少了就是不行啊……这话是谁说的来着?哦,是小广的朋友,那个叫什么胜利的……这话一点儿不错啊。根据你的脑子本不该出这些乱鸡巴事儿的,一是你太粗心了,二是你太讲义气了,把兄弟算个什么?他救过你又算个什么?有些事情他做得很明显,可是你硬是没有发现,伙计们提醒你,你还不高兴……不说这些了,说起来我也替你难受。” 我后悔得无地自容,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一个劲地乱搓:“四哥,你回去吧,你回去吧。” 胡四攥了攥我的手:“兄弟,记着我的话,少惹事儿,多看书,去了劳改队我给你带书去。” 我决定接受他的建议:“四哥,给我带几本武侠的,再带几本玩脑子的,类似三十六计什么的。” 胡四笑了:“武侠的?你以为你是个孩子?三十六计更他妈扯淡,全是理论,将就你这学历应该看点儿通俗的。” 我问什么通俗?胡四说,先看《三国演义》,通读三遍,再看《厚黑学》也是三遍。 《三国演义》我以前看过,没看完,看得挺费力,很多文言文,《厚黑学》我连听说都没听说过。 胡四见我茫然的样子,哈哈大笑:“如果你连这两本书都看不懂,那就干脆别出来了,出来也是个废物。” “谁说我看不懂了?”我推了他一把,“老子连毛泽东选集都看得懂,还有马克思的资本论……” “别叨叨没用的了,”胡四又握了握我的手,“我走了,到了入监队我带老爷子去看你。” “别带二子来呀……” “我知道,”胡四刚转身又站住了,“对了,我想把二子接到我那里,他也不小了,应该锻炼锻炼了。” “怎么锻炼?跟着你做生意?” “不是,让他去我那里受点儿苦,将来自己也好照顾自己,你和你爹终归不能照顾他一辈子吧?” “那就让他去,刷盘子洗碗,工钱你看着给,让他知道钱来之不易,愿意在你那里睡就在你那里睡,不愿意……” “下了班还让他回家,开始我派人送他,锻炼好了就让他自己走。” 我点了点头:“就这样吧,如果老爷子不同意,你就说这事儿你跟我商量过了,走吧四哥。” 胡四走到门口,转回头来说:“去了别怪我心狠,我必须把二子操练成一个能够自食其力的人。” 这也是我的想法,我挥了挥手:“走吧走吧,交给你比交给我强多了。” 胡四刚走,段所就进来了,他好象听见了我跟胡四后面说的话,眼圈有些发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46 红:“你弟弟是不是智力不好?” 我说,是。段所叹了一口气:“可怜的孩子……你这当哥哥的真不称职啊。” 晚上,我跟大昌说了我见过胡四的事情,大昌说,胡四也不是什么好鸟,他这明显是怕得罪李俊海嘛,他既然知道你进来了,应该抢在李俊海之前先把咱们的生意改了户头,他认识那么多人,又不是没有这个能力。我说,他知道得晚,李俊海当天就知道了,胡四知道的时候,人家李俊海把事情已经办了。听了这话,大昌蔫蔫地说,李俊海能怎么办?没有你的意思他敢随便换户头?我笑道,还是这话,没有我的意思胡四也没法换户头啊。大昌哼唧了一阵,嘟囔道,可也是,尽管李杂碎已经把持了咱们的生意,可是户头还是你远哥的呀,起码冷库和批发这两块的营业执照他没法更改,几个破摊子给他就给他,本来也不值几个鸡巴钱……我想,话虽然这么说,可是时间一长就不一定了。通过李俊海能够从银行里贷出十万块钱这件事情,就应该想到,李俊海也不是等闲之辈,起码有些关系比我要硬。 胡乱回忆着,车就停下了,我透过窗户一看,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入监队的楼下。 孙队像吆喝牲口似的把我们赶了下来,站在车旁一“头”一“头”的点着数,一、二、三、四、五…… 点到大昌的时候,大昌放了一个很响的屁,孙队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还他妈唱,闭嘴!” 大伙儿轰地笑了,气氛很轻松。 照例,我们被带到入监队楼前的一排平房的墙根下,一溜蹲好,孙队就进了队部。不一会儿出来了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队长,孙队对大家说,这是咱们入监队的狄队长,大家欢迎狄队长给大家讲话。狄队长挥了挥手,说,不罗嗦了,一会儿带你们上楼,分配到新组,由组长对你们宣传纪律,然后问道,谁是杨远?我站起来喊了一声报告,我是杨远。狄队长瞄了我两眼:“你跟我进来。”进到队部,我习惯性地蹲在了门口,狄队长微笑着踢给我一个马扎:“坐着说话。”我估计狄队长跟胡四见过面,心里很安慰,拿过马扎坐下了。狄队长问,听说你在外面的生意做得很大?我说,一般,凑合着混碗饭吃罢了。狄队长笑了:“跟胡四一个德行,够谦虚的,呵呵,你跟胡四熟悉吗?”我说,还算可以吧,我们经常见面的。狄队长说,你的事情我都了解了,判你两年一点儿也不冤枉,不打算申诉吧?我说,我认罪服法,不申诉。狄队长说,那就好,在这里好好干,干出成绩来我留你在这里当个纪检员。我觉得暂时这样也挺好,等安顿下来我再要求下队,想办法去找小广,因为小广的车间在前厂,我老是在入监队里是没有机会跟他见面的。我说,那就谢谢狄队了,我一定好好改造。狄队长又随便问了问我的家庭情况,让我安心改造,不要担心家里的事儿,有什么困难找政府,现在的劳改队跟以前不一样了,表现好了可以回家探家。这个我不敢想,胡乱笑了笑。 从队部出来,大家都排好了队,孙队把我推到前面:“杨远,你熟悉路,带他们上去等着,我随后就到。” 我的确很熟悉,这里跟几年前一样,唯一改变的是楼的颜色变成了淡黄色。 带着大家上了入监队新“学员”的三楼,我在楼梯口站住了,让大家蹲了一溜。 蹲下,我拿出烟来递给大昌一根,笑道:“别那么愁眉苦脸的,一年很快的,你看,这已经过去两个来月了,你满打满算还有十来个月就走了,愁什么?”大昌摇了摇头:“愁我倒是不愁,就是窝囊,你说我都奔三十的人了,怎么还为这种事儿进来呢?如果是为杀人、抢劫、强奸什么的还好,我他妈办了这么点小事儿就进来了,这算怎么回事儿嘛。”我知道他这话是发牢骚给我听,心里也很内疚,可是当时我在市场刚刚起步,根本找不到别的帮手,只好矬子里面拔将军让他去办那事儿了,我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小事儿上失了马脚,我苦笑道:“昌,这事儿都怨我……别怪我了,以后咱弟兄们不办这样的‘膘’事儿了,咱们携起手来干大事儿。”大昌的脸红了:“远哥,我这话没有怨你的意思,我是说我自己,你说我就没个别的脑子?我完全可以不亲自动手的……唉,远哥你别难受,我真的没怨你,你想想,当时我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你这一出来就让我吃上了饭,而且吃得还比别人好,我能怨你吗?我感激都感激不过来呢。吃人家的饭就得给人家干活,要不我凭什么从一个穷光蛋一下子买了摩托车,还装修了房子?”这话我爱听,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兄弟,我就喜欢你这股诚实劲儿,得,出去以后看我的,不给你买上新房我就……” “他妈的,谁让你们在走廊上抽烟的?”从旁边的值班室里走出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给我掐了!” “大哥,入监队不是可以抽烟的吗?”大昌边掐烟边回了一句。 “好我操你妈的,跟爷爷犟嘴?”横肉朋友一步抢了过来,抬腿就踢,“我他妈踹死你!” 我横腿一挡,他的身子滴溜溜打了一个转:“哟嗬?跟我玩儿功夫?”借着转身的力道猛地用另一条腿向我扫来。我一蹲身子,双手扶地,一脚踹在了他的腿弯上,这小子偌大的体格“咕咚”一声摔到了墙上,疼得呲牙咧嘴:“你妈了个逼的,反了你了!再来!”没等他爬起来,我直接扑过去用膝盖顶在他的胸口上,他再一次仰面张倒。我拍打着手对目瞪口呆蹲在地上的大家说:“弟兄们给我作证啊,是他先动的手。”大家齐声喊:“就是他先动的,该打!” 旁边的门呼啦打开了,一群人哗地涌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怎么打起来了?” 一个小个子一看直挺挺躺在地上的横肉朋友,嘿嘿笑了起来:“撸子哥,就凭咱也挨揍?起来继续啊。” 撸子想起,爬了几下没成功,直接坐在了地上,胸脯挺着,极力装出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猴子,给我挺他。” 那个叫猴子的把拳头在手掌上按着,扑哧扑哧响:“好大的胆子,连撸子哥你都……呦,蝴蝶!” 第一百五十七章狼行天下吃肉 “什么?”撸子终于站了起来,把两只眼睛瞪得像牛眼,“哥们儿,你就是蝴蝶?” “撸子哥,大水冲了龙王庙啦!”猴子一惊一诈地说,“这就是蝴蝶呀,”转向我道,“蝴蝶哥,你还认识我吗?” “蝴蝶,”撸子不等我回话,一步上前握住了我的手,“久闻大名啊……咳,这是弄了些什么?怪我眼拙。” “蝴蝶哥,你应该认识我的啊,”猴子分开往前凑合的人群,挤到我的跟前,让我看他的脸,“看看,认识不?” 这小子面熟,可一时我还真的想不起来他是谁了,含糊地一笑:“认识,呵呵,猴子嘛。” 猴子以为我认出了他,一蹦三尺高:“哈哈哈,蝴蝶哥好记性啊,我就说嘛,一起坐过牢的能不认识嘛。” 撸子似乎觉得猴子抢了他的风头,像推土机似的把大家往屋里推:“都滚回去,都滚回去,他妈的你们这些杂碎,就喜欢看热闹,要不鲁迅先生就说这是国民的劣根性呢,”猴子不想走,从撸子的胳膊缝里钻了回来,撸子抬脚踹了他一个趔趄,“叫你滚蛋你不滚,想挨揍是不?”我拉了拉撸子:“让他呆会儿,我认识他。”我刚刚才把猴子认出来,他是我上次劳改的时候认识的,应该算是胡四的朋友,好象叫什么展业,经常跟胡四两个人在胡四的值班室里打扑克。猴子听说我让他呆一会儿,兴奋得脸都黄了,像个真猴子似的吊在我的胳膊上撒娇:“蝴蝶哥,可想死我了,我得有五六年没见着你了吧?听说你在外面更猛了,连孙朝阳都砸趴下了……”我不想让他随便乱说,这里说不定有不少“点眼药的”,说多了容易出问题,拉他一把道:“别听他们胡咧咧,我就是一个卖鱼的,哈哈,你怎么又进来了?” “还说我呢,你也不是一样?”猴子的嘴挺碎,喋喋不休,“我还是老本行,破门,没办法,爷们儿得吃饭呀,政府又不给解决就业,出苦力咱又没那身体,不干老本行怎么办?谁养活咱?蝴蝶哥你呢?我怎么听说你把黄胡子给杀了?是真的吗?那个‘私孩子’应该杀,以前我还被他‘滚’过呢……蝴蝶哥不高兴了,好,那我就不说了。” 撸子给我点了一根烟,尴尬地来回倒着脚说:“蝴蝶,刚才我真的不知道是你,要是我知道,哪敢那么办?” 我抽了一口烟,微微笑了笑:“没事儿,不打不相识嘛,以后咱们就是好兄弟,你比我大吧?” 撸子好象武侠书看多了,脸一正,冲我一抱拳:“兄弟1965年生人,你呢?” 我也学他那样抱了抱拳:“在下1966年。” 撸子把手放下了:“愚兄痴长你一岁。” 鸡皮疙瘩出了一身,好象都要顺着裤腿袖口掉出来了,我慌忙说道:“那你是大哥我是小弟。” 撸子的脸上显出受宠若惊的表情:“你可千万别这样说,我应该喊你大哥的。” 我不想在这些无所谓的问题上跟他纠缠了,你一个三流小混混跟我论得什么兄弟嘛……我换了个话题道:“撸子混得不错,干上大值星了这是?”撸子嘿嘿笑了两声:“现在没有大值星这个称呼了,叫积委会,就是劳改积极分子委员会委员,糊弄傻逼的玩意儿,什么积极分子?‘舔’得对路罢了……嘿嘿,蝴蝶来了就没我什么事儿了,在这里谁的拳头大谁就是劳改积极分子。”猴子不同意他的观点:“不对吧,拳头大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脑子,其次还有社会关系什么的,你就说当年胡四吧,他有什么拳头?连社会关系都没有,一样当大头皇,脑子管用啊……” 撸子很爱面子,被猴子这么一唠叨一下子火了,猛推了他一把:“滚回去,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 猴子被推了一个趔趄,刚想转回来辩解两句,孙队就上来了:“庞建军,给杨远他们安排个房间。” 撸子点头哈腰地说:“房间早倒出来了,就等着你上来分配了。” 孙队又点了一遍人数,点点头把我们领到了走廊最南头的一间屋子:“杨远,你来分配床位,一会儿再给你们分几个人来,”回头对撸子说:“庞建军,以后你就是这个组的组长了,杨远接替你的位置,今天你还干着,跟杨远交代一下。杨远,你暂时在这里维持一下,明天搬到值班室里去。”撸子的表情很难看,本来还亮着的眼睛一下子暗淡下来:“知道了,政府放心,我会把这个组管理好的。”孙队出去了,我听见他在外面喊了一声“李展业”,猛然想起,原来猴子的名字叫李展业,心里笑了,那么委琐的一个家伙起了个这么文雅的名字。撸子看了看我,征询道:“蝴蝶,你看这床位怎么给大家安排?这帮人我不熟悉,还是你来安排吧,别让我把‘迷汉’给安排到好兄弟的位置上。” 那么我就来,我挑了个最好的位置给了大昌,其他的我就不管了,让他们自己抢,谁抢到好位置算谁的。 撸子讪讪地在屋子里溜达了一阵,开口问我:“蝴蝶,判了几年?” 我说,两年。撸子的目光更暗淡了,他好象感觉我这么短的刑期,至少应该把持这个位置到我走。 心里有些瞧不起他,嘴上不好说,我只得冲他笑了笑:“撸子,真没想到,我这一来把你……” 撸子摆了摆手:“你可别这样说,这不是咱们决定得了的事情,一切都得听政府的,没什么,在哪儿也是劳改。” “撸子,你放心,该下队的时候我绝对下队,我走了,这个位置还是你的,”我安慰他道,“我杨远不是‘官迷’,再说这叫个什么官儿?我的心思没用在这方面。我想下队,因为下了队我有很多事情要办,你应该相信我的能力,我说要下队就绝对能够下队,呵呵,明白了吧?”撸子的脸被我说红了,他好象觉得我看破了他的心思,嘴巴一扭一扭的想要说点儿什么,我没让他说,继续说自己的,“我知道你糊弄这么个差事不容易,一下子让我抢来了心里肯定不好受,这我理解,你千万别想多了,我杨远不是那种赖在一个地方不走的人,哈哈,好男儿志在四方嘛。”撸子的脸彻底挂不住了,连脖子都涨成了鸡冠色:“咳,蝴蝶你可真能糟蹋人,我是那么想的嘛……”一时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来了,冲一个正在铺床的伙计破口大骂,“你妈了个逼的,弄那么大声音干什么?你以为这是在家里准备操逼?我操你娘的,你他妈……”突然住口了,他似乎觉得这样有点儿失态,“蝴蝶,我骂的这伙计不是你的朋友吧?”我笑着摸了摸他的肩膀:“四海之内皆兄弟啊,来到这里的都是朋友,哈哈,无所谓,反正你又不是想要真的操他娘。” 撸子的脸不红了,嘬一下牙花子,一横脖子:“得,大哥就是有大哥风度,我信你。” 我拉他坐下刚想问问这里的情况,孙队推着七八个犯人进来了:“杨远,从别的组给你匀过八个人来。” 我一看,李展业抱着一床大花被子站在前面冲我咧嘴:“蝴蝶哥,我来给你当兵了。” 孙队嘱咐了一声好好学习,然后哼着小曲走了,撸子疾步跟了出去。 我把猴子的床位安排在大昌的旁边,对猴子说,这是你大昌哥,以后我不在这个组里了,你们俩要好好交往着,互相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47 有个照应。大昌想跟猴子握个手,手还没伸利索,猴子就高呼一声:“原来是昌哥啊,牛!昌哥也是蝴蝶哥手下的牛人!我真是太幸福了……”我打断了他:“别这么一惊一诈的,你在外面听说过昌哥?”猴子的表情一下子尴尬起来:“没……那不是那什么嘛,跟着蝴蝶哥的人还有‘逼裂’的?不用听说就知道昌哥也是个牛人。”大昌刚才还发亮的眼睛一下子没了光,扫兴地摇了摇头:“操他妈,这年头什么人也有。”我盘腿坐到床铺上,问猴子:“你是哪一年出去的?”猴子想了想:“好象你刚走没多长时间我就到期了,操他妈,一天也没给我减,就那么干巴巴地滚蛋了。连人家黄三都减了三个月呢。”我的心头一紧:“你还认识黄三?”猴子忿忿地说:“刚才我就想跟你说这事儿呢,黄胡子不就是黄三他二哥吗?这俩杂碎都不是玩意儿!黄三我从小就认识他,初中一毕业我们俩就一起跟着铁子‘赶车’,后来铁子进去……哎,对了,铁子又进来了你知道吗?”这我还真不知道,这小子还欠我一个大哥大钱呢,我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猴子说:“前脚后脚,他刚从这里走了两三天,八年,他把一个讨债的给捅了……先别管他,我继续跟你说黄三这个杂碎。后来我们俩就分手了,时间不长我就进来了,这小子聪明,一看严打了,撒丫子颠道儿啦,跟他娘一起改嫁到了黄胡子家……”我笑了:“那叫颠道儿了?还在一个城市。”猴子不以为然:“那也不一样,两个区,公安办案多了一道手续,再说严打那阵……”这小子可真够罗嗦的,我打断他道:“说点儿主要的。” “那我就挑主要的说,”猴子咽了一口唾沫,“87年……忘了是哪一天,我在路上碰见了他,这小子喝得醉醺醺的,非要拉着我再喝点儿,我就跟着他去了他家,黄胡子也在家喝闷酒,我就跟他弟兄两个一起喝。喝到最后黄胡子喝大了,直哭,说他的生意让你给抢走了,打又打不过你,你自己也猛,关系也多,他不是你的对手,好象很泄气的样子。他们两个都不知道我还认识你,就开始胡说八道。黄三说,他想找人去‘摸’了你,黄胡子不让,黄胡子说,那等于把咱们这个家败落了,咱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黄三说,我可以找人‘摸’,杨远不会知道的,黄胡子说,你这么十个脑子也不是杨远的个儿,他一分析就分析出是谁干的来了……后来他们不说了。黄胡子那意思是忍了,黄三那个膘子种也没心没肺的,根本不替他哥哥操心这事儿。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着他们哥儿俩……去年,我又碰见黄三了,还是那样,这小子又喝大了,走路都摇摇晃晃的。他跟我说,我二哥说了,杨远又开始折腾他,他饶不了他。” 这些事情我都知道,胡乱撇了撇嘴:“就这些?” 猴子想了想,搓着头皮说:“好象他还说有个叫什么海的是你的人,这个什么海派人去砸了他的摊子。” 当然是李俊海了,呵呵,那时候他应该还在劳教所里,我很佩服他,他从那里面都能指挥“战斗”。 “后来呢?”我问。猴子把嘴巴咂得啧啧响:“这个……先来根烟,先来根烟。”我给他点了一根烟,他像个大烟鬼似的猛吸了几口,摸着胸口闭了一阵眼,睁眼说,“黄三说,都说杨远是个人物,可他这样做跟个小混子有什么两样?抢了人家的买卖就抢了人家的买卖吧,还非得斩尽杀绝不可?要知道狗被逼急了还咬人呢。他还说,黄胡子经常接到一些威胁他的电话,电话里让他等着去死……操,我怀疑有人要害你,你蝴蝶哥根本不是那号人嘛,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看得出来。我也没跟他叨叨,又‘滚’了他一场酒就回家觉觉了,这酒不喝白不喝,操,整个俩膘子。” 李俊海太厉害了,他是怎么把他的人维持得那么听话的呢?这个人必定有他的过人之处。我慢慢回忆,心中豁然开朗,早在我们还都处在懵懂阶段的时候,他就说过富贵险中求这样的话,甚至他连刘邦和项羽的故事都知道。我还记得他对我和牛玉文说,当年项羽见到秦始皇很气派地在街道上招摇,就对他叔叔说,彼可取而代之……可想这家伙的脑子有多么的大。我已经被取而代之了,下一步就该轮到别的比他高的人了。我想象到,李俊海在劳教所的时候,指挥若定地对前去接见他的兄弟说,杨远是我的把兄弟,现在黄胡子想跟杨远反动,你们必须给我把黄胡子干挺了,直到他没有还手之力,先砸摊子后电话威胁……不对,他也可能不这样说,他说,弟兄们,杨远是咱们最大的对手,咱们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搅乱了杨远的阵脚!这样,先去砸了杨远的仇人黄胡子的摊子,让黄胡子以为是杨远的人来砸的,然后再给黄胡子打电话,用杨远手下的口气跟他说……对,最后这种可能性最大,因为曾经有那么一阵我去西区市场,李俊海的兄弟见了我的目光都有些躲闪。那好,松井快要判了,只要他一来我就想办法让他说出真相,不说我就折腾他。这一次我不会让大昌帮我了,吴振明也快要来了,还有张洪武,哈哈,就用他们了,我要把松井折腾得生不如死,然后让他乖乖地听我的话,我就不信李俊海有那么大的人格魅力,在这种场合下别人还替他卖命。 猴子说完了黄家兄弟的故事,又开始说铁子了:“铁子混得真他妈惨,来的时候瘸着一条腿……” 这我知道,他的腿早就瘸了,是在多年以前被胡东砍断的,我说:“别罗嗦,铁子把谁砍了?” 猴子很委屈:“蝴蝶哥,我这不是想跟你好好说嘛,你怎么老是不让我说话?” 我笑了,当年我去找胡四玩儿的时候也嫌他罗嗦,胡四不高兴,胡四说,杨远你怎么这么个臭脾气?各人有各人的脾气,人家说话就是这种样子,愿意怎么说你就让他怎么说好了,还非得跟你似的,不等人家听明白了你就不说了?我给猴子点了一根烟,抱歉地一笑:“咳咳,我认错我认错,那么你就随便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让他说,他反倒不说了,双手捧着烟一个劲地抽,大昌急不住了,蹬了他一脚:“哑巴了?快他妈说呀,铁子把谁给砍了?” 猴子过足了烟瘾,开口说:“庄子杰。” 庄子杰?我一怔,不会吧?庄子杰会亲自去跟铁子讨债?我问:“这是真的?” 猴子说:“真的,都他妈穷疯了,你知道才为了几个钱?三千。” 第一百五十八章初试小广 猴子说,他看过铁子的《判决书》,那上面写着,铁子以借钱做生意为名借了庄子杰三千块钱,庄子杰去跟他要,他耍赖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庄子杰火了,赖在他家里不走,铁子大怒,用菜刀把庄子杰的手给剁下来了。我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铁子都落魄成那样了,他有什么能力跟庄子杰斗?庄子杰大小也是港上有名的大哥,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啊,再说,就凭庄子杰会亲自去铁子家讨债?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猫腻。我问猴子,你认识庄子杰? “谁不知道庄老大?”猴子一脸崇敬,“面我倒是没见过,可是我发小就在社会上混,整天听说这帮大哥呢。” “照这么说你很崇拜他了?”我笑道。 “当然崇拜,比我大的我都崇拜,包括蝴蝶哥你。” “我没有你大吧?” “咳,我不是说年龄,我是说在江湖上的名头,”猴子很尴尬,“我都奔三十的人了……唉。” “既然你崇拜人家庄老大,为什么刚才还笑话人家穷疯了?” “这……我估计的,要不为了区区三千块钱他们能闹到这个程度?” 这小子不说实话,刚才他分明不是这个意思,算了,反正不关我什么事情,管那么多干什么?我不理他了,跟大昌聊了一会儿,让大家都坐好了,别等队长来了说我们太散漫。大家刚坐好,孙队就进来了,后面跟着撸子,撸子抱了一大抱书。孙队站到前面的黑板前,拍拍巴掌说:“请大家肃静一下,下面给大家发劳改手册,每人一本,把自己的年龄、籍贯、案由什么的按照上面的提示都填上就开始学习,深挖一下犯罪根源。杨远,你跟我来一下。” 进了值班室,我刚想蹲下,孙队就笑了:“呵呵,你蹲在我面前我还真不大适用呢,别蹲了,坐下。” 看来我在外面混的那点儿名声还真的管用,要是别的犯人你能这样对待他嘛,不禁有些恍然。 孙队郑重其事地跟我谈了一阵关于人生的话题,突然问我:“你上次是在哪里打的劳改?” 我说是在三车间,干保养床子的活儿。孙队点了点头:“当时陈广胜是不是也在三车间?” 我突然意识到小广知道我来了入监队,搞不好他打听过我,随口说:“好象是,跟我不是一个中队。” “哦,你是84年去的,你去的时候他应该已经走了,”孙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你跟他有什么矛盾吧?” “有,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我警觉起来,别是小广跟他有交情,我可不敢随便乱说。 “怎么回事儿?说来我听听。”孙队似乎对我跟小广的事情很感兴趣。 “也没什么,当时我们都小,他骂了我,我忍不住就去他家把他砍了,就这样。” “判了几年?” “两年半。” “看样子砍得不厉害,”孙队笑了笑,“出去以后还跟他接触过吗?” “接触过……不过也不算接触,他找我喝酒,我没空去,他的意思是跟我和解,他挨了刀我判了刑,这事儿就过去了。”我笑道,“怎么孙队对这个感兴趣?陈广胜也在这里干过大值星吧?”孙队哈哈一笑:“是啊,很好的一个伙计,有文化,也很有头脑,你说他怎么就那么冲动呢?”话锋一转,“你又折腾人家了吧?我可听说你派人去敲诈过他,让他给你几万块钱。”我苦笑一声:“这个你也信?如果我真那么干了,警察怎么不抓我?没影的事儿。”孙队神态暧昧地瞥了我一眼:“呵呵,这个我不好下结论,反正大家都这么传过,金成哲我也见过他,他比陈广胜来得还早,好象是判了不少,敲诈勒索,跟你现在是一样的罪名。”我心中有数了,小广绝对找过孙队,但是他究竟想要干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我摇摇头说:“这事儿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孙队突然提这个干什么?”孙队正色道:“我们这些管教干部必须掌握每一个‘学员’的历史以及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你跟陈广胜曾经有过矛盾,我们必须了解一下。” 什么了解一下,我不是膘子,我会看不出来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探我的口风呢。 我装做懂了的样子,挺了挺胸脯:“孙队放心,事情都过去了,我在劳改队是不会跟他发生冲突的。” 孙队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突然笑了:“杨远,你很聪明,哈哈,知道陈广胜现在在哪个大队服刑吗?” 我当然知道,但我不能说我知道,那样他就更加重视这事儿了:“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孙队嘿嘿了两声:“拉倒吧,你会不想知道?如果陈广胜真的误会了你,你会等闲视之?” “孙队,我理解你们管教干部的心情,可是你也得理解我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真的不希望再跟他接触了。” “杨远,你误会了,我这不是在害你,你别把我的意思领会错了。” “那好,你就明跟我说吧,你是什么意思?” “呵,刚才你说你不希望跟他接触了,这话有毛病,”孙队又眯上了眼睛,“你一直没放下这件事情。” “什么意思?”我感觉这事儿挺神秘的,莫非是小广跟他谈了不少,连我打听他的事儿都知道了? 孙队把眼睛眯得更紧了,看上去像是两根黑线:“你在外面就没闲着,你一直在打听是谁在陷害你……”我明白了,肯定是小广对他说过我找董启祥打听他的事情,我打断孙队道:“是啊,我能不打听吗?我根本就没指使别人去敲诈他,他一直误会我,甚至在法庭上他都一口咬定是我派人敲诈他的,我不傻,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去背这个黑锅?刚才你不是也说了吗?有人在陷害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了,陷害我的这个人一定是李俊海,他的目的是让我跟小广火拼,他从中渔利,金成哲一定是他东北那帮人里面的一个,说不定金成哲得了他不少好处。我记得李俊海从他姐姐那里拿到了三万块钱的卖房款,这个钱李俊海一定是给了金成哲不少,因为那一阵李俊海基本没有什么钱了,不然他也不会下作到办那次低档次的敲诈,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还被劳教了。孙队摇了摇头:“是不是陷害已经不重要了,现在重要的是你不能再接触陈广胜了,你们俩的误会太深,搞不好会出麻烦的,他的脾气我也知道,跟你不相上下,唉……你们呀,都什么年纪了还不知道控制自己一下?”他说这番话的意思我听出来了,这是不想让我下队,怕我去前车间劳改会去找小广,干脆就顺着他来吧,反正我有胡四这边,到时候胡四会帮我安排下队的。 “孙队,我也是这么考虑的,你说即便是我不去找陈广胜,也难说他来不来找我呀。” “所以,经过我们的研究,你就留在入监队服刑,因为你的刑期短,再有一年多你就可以回家了。” “好啊,我喜欢在孙队这样的好领导手下干活,”我献媚地一笑,“孙队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48 ,干好了能给我减几个月吧?” “你这么短的刑期一般不会减刑,表现得好可以提前释放,好好干吧,在哪里也有亮丽的天空。” 还他妈亮丽的天空呢,怎么跟做诗一样?我怎么就看不到亮丽的天空呢?我的眼前全都是黑色。不过他说的可以提前释放这句话倒让我舒坦了不少,我迫切地需要早一天回家,早一天让我爹放心,早一天把李俊海扒了皮,早一天汇入自由的人流。可能没有进过监狱的人不会体会到我当时的心情,就像一只羊面对一坨屎永远也不会感兴趣一样,可是换了一条狗,那情况就不一样了。孙队见我不说话,清了清嗓子,冲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好好改造吧。”我知道这场谈话又要结束了,心里竟然有些恋恋不舍:“孙队,跟你说话真长学问,刚才你说亮丽的天空的时候,我感觉心胸开阔极了,这句话就跟诗歌一样富有哲理。”孙队淡然一笑:“还诗歌呢,我有那个本事就不干这个了,呵。” “我听说陈广胜很有学问,经常吟诗做画什么的,你跟他肯定有共同语言。”我试探道。 “那可不,吟诗我倒不知道,这小子画了一手好画,尤其是人物肖像,简直他妈的……咳,反正画得好。” “也不知道他现在还画不画了?”我继续深入。 “还画,他很勤奋,说等他出去要成立一个广告公司,干文明活儿,挣文明钱,当个儒商呢。” “他行,有魄力。”我听出来了,小广肯定跟孙队经常接触,有可能是孙队去找他,因为他不可能那么自由。 孙队站起来打了一个哈欠:“就这样吧,回去跟庞建军交接一下,吃了午饭就开始你的新工作。” 干这一行我知道,跟值班差不多,点点人数啦,维持维持秩序啦,轻松又有派,跟个队长也差不了多少。 我把马扎折起来放好,站起来犹豫了一下:“孙队,入监队还是那个规定,不让接见?” 孙队摇了摇头:“可以接见了,来之前队上已经挨家通知了,快的今天下午就接见了。” 回到监舍,大家正盘腿坐在大通铺上学习,我嚷了一嗓子:“休息啦!”猴子嗷地一声欢呼起来:“杨领导真是我们的好领导,大家鼓掌啊!”大家看来都头疼学习这码事儿,哗地躺了一片。撸子拉我坐到床脚,问我:“孙队找你了?”我点了点头:“找了,他说吃了午饭就让我去值班室‘上班’。”撸子的表情怏怏的:“呵呵,都是急性子啊,蝴蝶,我来跟你说说这里的情况。”撸子说,这个走廊上一共有一百来个新犯人,值班的连你三个人,那两个是外地的,有一个挺猛的,是个拦路抢劫犯,叫袁文彪,另一个外号叫喇嘛,很老实。这个袁文彪外号叫大彪,是个吃里扒外的主儿,你要是能压得住他,他比孙子都好使,如果压不住他能让他给活活气死。我问,你能不能压住他?撸子说,我还行吧,总归我是组长他是组员,有些事情他还是得听我的,不过这小子很毛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很难缠,有时候还跟他上不得火,得“摸弄”着他来,他的体格也很结实,反正我是打不过他。我笑了:“这个好办,听我的我就好好用他,不听就让他滚蛋,哪来的去哪里。”撸子说,如果真那样还好了呢,他跟大队上的一个队长关系不错,连狄队都拿他没辙。我问撸子,他在哪里?我去见见他。撸子说,你来的时候他和喇嘛一起去了前厂的严管队,是去送一个犯人的,这个犯人被他欺负草鸡了,早晨吃饭的时候跟他动了手,被他打了还不说,人也被严管了。这小子这么有道行?我可得仔细着点儿,别阴沟里翻船,我点了点头:“多谢撸子提醒,我知道了,我防备他点儿就是了。” 刚把铺盖搬到值班室,我正跟撸子站在门口抽烟,一个野猪叫唤似的声音就在楼道上响了起来:“撸子,下来接接我,操他妈太沉啦!”撸子扫了我一眼:“大彪回来了,一起去看看。”我跟在撸子后面拐出了走廊,刚抬腿迈到楼梯上,一个长得像驴似的汉子就擦着汗上来了:“撸子,怎么还不下来?呦,下来了,快,帮我把水抬上去,他妈的老拐严管了,水还得我帮他拉。”撸子笑了笑:“大彪,你连老拐的劲都没有?人家可都是一个人搬上来的。”大彪匆匆冲他翻了个白眼,转身下楼:“闲着你干什么?”撸子边下楼边说:“喇嘛呢,让他帮你嘛。”大彪气哼哼地说:“还他妈喇嘛呢,窜稀去了!一到干活他就来了毛病,一会儿我再收拾他。”在二楼的楼梯口上放着一个热水桶,大彪站在桶旁边摔汗:“我真他妈佩服老拐,你说他干巴巴的哪来那么大的劲儿?一天三趟这么扛,真他妈不容易,”看了我一眼,“你是谁?谁让你下来的?”撸子拍了拍我的胳膊:“他叫杨远,政府刚安排他接替我的位置,我去了新收组当组长了,呵呵,再也不受你的气了。”大彪疑惑地盯着我:“真的?不能吧?”我点了点头:“真的。”大彪一下子变了脸,刚才的大大咧咧变成了一付小心翼翼的样子,站得笔直:“兄弟不知道,杨师傅别介意,嘿嘿,真不好意思。”这种人我见得多了,这是一个标准的两面派,撸子说的一点儿不假,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看来我还真得防备着他点儿呢。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李俊海,这小子的德行有些李俊海的意思……我矜持地一笑:“没什么。” 捅上有两个把手,撸子和大彪一边一个,忽忽地抬了上去,刚一松手,大彪就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打水啦!” 走廊上哗地挤满了人,大彪把眼一瞪:“都他妈别出来,各组派一个人来打,妈的跟一帮牲口差不多。” 撸子歪头冲我笑了笑,那意思是你看见了吧?就这德行。 这个人给我的印象太坏了,听他的语言和举止这哪里是个犯人?政府也没有这样说话的。 大家挨着号打水,大彪就急匆匆地冲下了楼。撸子拉了我一把:“这小子一定是去了队部,心理不平衡了,不信你过来看。”我跟着撸子走到了西面的窗户旁边,不大一会儿,大彪就冲出了楼道,径直往队部跑去,撸子摊了摊手,“看见了吧?这小子绝对小人,前一阵就跟我闹别扭,没事儿找事儿,一天到晚摔摔打打的,后来孙队告诉我,这小子经常去狄队那里点我的眼药,说我不负责任,拉帮结伙什么的……操,蝴蝶,摊上这么个伙计你也不好干啊。” 我拍了拍撸子的肩膀:“没问题,我有办法修理他,放心吧,我不会让一个外地‘臭迷汉’给降住的。” 撸子好象很激动,嗓子有些颤抖:“那就看你的了,动文的动武的我都帮你。” 还没想好怎么收拾他呢,你怎么帮?我微微一笑:“等着吧,到时候我会找你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大昌被严管了 打完了水,我和撸子把空桶抬到走廊头上,站在那里继续闲聊,一个长着一张烧饼脸的矮小汉子一扭一扭地上来了。撸子指了指他:“这伙计就是喇嘛,人挺好。喇嘛,又偷懒了?人家大彪把水扛上来了你才回来?”喇嘛哭丧着脸嘟囔道:“庞组,你快别说了,我让这肚子要折腾死了,唉,好汉子抗不住三泡薄屎啊。”撸子把他拉过来指着我说:“这是咱们楼层的新大头,叫杨远,你喊他远哥就可以了。”喇嘛像是有五十多岁的样子,瞥我一眼,把嘴一咧:“俺不叫,他比我小多了,俺儿子都比他大呢。”我不禁皱了皱眉头,这小子怎么这么说话?想踹他一脚又忍下了,冲他微微一笑:“哈,你这伙计还挺讲究呢,那我叫你好了,你贵姓?”撸子朝脖颈煽了他一巴掌:“你他妈的就属驴的,一天不揍你你就来毛病,不知道这是谁是吧?这是全港最猛的大哥,快他妈叫远哥。”喇嘛不理他,接着我的话茬回答:“俺姓马,叫俺大哥就行了,其实按年纪你大叔也都叫得着……你姓杨?嘿嘿,好,我姓马,你姓杨,咱俩在一个棚子里。”我看出来了,这个人没有什么恶意,只不过是嘴碎了一点儿而已。我抽出一根烟递给他:“马大叔有点儿意思,呵呵,从今往后我就喊你大叔了,不让喊我跟你翻脸啊。”喇嘛憨实地笑了:“好,好好,喊吧。” 说着话,楼道里传来咕咚咕咚的脚步声,估计是大彪回来了。果然,大彪横着身子一步三个凳地窜了上来:“哈哈哈,真好啊,真好,我刚才去队部了,狄队说,杨远大哥是个知名人士,给我们当组长是我们的荣幸!真好,我喜欢,”转向撸子说,“你就拉鸡巴倒了,在外面混得跟块鼻涕嘎渣差不多,跑劳改队里充大头,这下子利索了吧?人家远哥一来你就‘隔屁’了,什么玩意儿嘛,哈哈,”拉着我就走,“远哥你来,兄弟给你泡壶好茶,正宗铁观音。” 撸子的脸色很难看,甩一下脑袋一撅一撅地回了监舍,随即响起一声震天响的摔门声。 大彪冲门口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远哥,他这是对你有意见呢。” 这家伙可真够下作的,这就开始挑拨上了?我笑了笑:“呵呵,有就有吧,无所谓啊。” 大彪边走边回头瞪了喇嘛一眼:“你他妈黏黏糊糊的干什么?值好你的班,我跟远哥唠会儿。” “伙计,别一口一个远哥的叫我,也许我没你大呢。” “你哪一年出生的?” “66,你呢?” “68,还是你大,我叫得没错!” “哈哈,你真的没有我大?”我有些不相信,这小子一脸紧急集合,少说也得二十七八了。 大彪推开了门:“这还能撒谎?谁愿意装嫩的?哈哈,我比你小两岁,真的。”小两岁就小两岁吧,我愿意装大的,进屋,一屁股坐到了自己的床上:“你愿意叫我哥你就叫,我无所谓,不过政府说不让称兄道弟的,咱们还是互相叫名字吧。”大彪边弯腰找茶叶边说:“谁说不让称兄道弟了?政府才不管那一套呢,他们恨不得你喊他们爷爷。”我记得当年劳改队的确不让称兄道弟,因为这个经常有面壁的,我随口道:“改规矩了?”大彪找出了茶叶,倒头乜了我一眼:“瞧这意思远哥以前进来过?”我说,进来过,不过时间很短,规矩还需要你来教我呢。大彪谦卑地弯了一下腰:“这是哪里话?我哪敢教你,你是社会上的强人,我不过是一个盲流。”我问他是哪里人,他犹豫了一下:“河北廊坊。”我不相信,河北廊坊我曾经去过,那里的人说话基本跟普通话差不多,怎么会是这种口音呢?他的口音分明不是河北的,河南的我倒是相信,他不愿意告诉我一定有什么隐情,我也不问了,哈哈一笑:“大彪很有意思。” “笑话我了不是?”大彪小心翼翼地从茶叶筒里倒在手掌上几片茶叶,“这叶子好啊,几片就发绿。” “我不大喜欢喝茶,”从他的动作上我看出来这家伙是个小气鬼,“还是别下了。” “哪能说不下就不下了呢?”大彪气宇轩昂地挺了挺胸,“我都答应你了,能不下吗?” “呵呵,这点小事儿你也这么重视啊,了不起,是个男人。” “又笑话我,”大彪的表现越来越往李俊海那边靠,“话不是这样说的啊,我不傻,呵呵。” 我决定不喝他的茶了,心里犯赌,怏怏地靠在了墙上:“快要开饭了吧?肚子有点儿饿。” 大彪终于把那几片茶叶倒进了茶缸,抬头看了看表:“快了,再有个十来分钟吧。” 我歪着脑袋看了看窗外,阳光很强烈,带有一丝蓝光,我突然意识到这已经是冬天了。 大彪把双手贴在茶缸子上,贴一会儿摸摸脸,像是在取暖,我觉得他这个动作很无聊,至于那么冷吗?我怎么还觉得发热呢?真的,这年的冬天一点儿都不像是冬天,从我进了看守所那天起,天气好象就一直停留在深秋的季节。雪也没下一场,雨倒是挺频繁,隔几天下一场。在集中号的时候,那个用土枪打了村干部的老头还经常站在窗口下面念叨,完了完了,我家的麦子全完了,一下雨就涝了,天气暖和还好,天一冷就结冰了,把我的麦子就冻坏了,快下雪吧,下场雪把我的麦子盖起来,麦子暖和了明年才有个好收成。我还笑话他,我说大叔你已经进来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完了就完了,反正国家管你在这里吃饭。老头的脾气很倔强,老头说,我现在吃的不是国家的,是我自己的,我进来以后家里的钱就没有了,全给了那个杂碎,他们不想让我吃饭了,我就在这里吃,我在哪里也是吃我自己的。这的这套理论让我想笑都笑不起来,我是在吃谁的呢?我赔给了李某某不少钱,几乎把我赔成穷光蛋了,我也应该算是吃我自己的吧?我记得以前大家都说,打了不罚,罚了不打,怎么现在连打加罚呢?我被判了刑,我的资产也被剥夺了不少,而且我还没有什么话可说……后来老头真的回家了,他的上诉下来了,量刑过重,一年走人。 蓝色的阳光几乎是垂直射进来的,窗口上飘荡着的一些细碎的灰尘被阳光一照,像是飘飘摇摇的细雪。这些细雪在不断地变化着颜色,一会儿蓝,一会儿黄,一会儿扭曲成一幅五彩的油画。画里什么都有,让我想起了童年。我喜欢牵着我弟弟的手奔跑在这样的阳光下,有时候阳光下会飘着细雪,但是融化得很快,几乎不粘地就变成了水。我和弟弟呱唧呱唧地在湿地上跑,我弟弟跑不动了会用双手抓住我的裤带,像骑马那样跑,有时候我会拖倒他,他哭我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49 笑,如果被我爹发现了,我爹会挥舞着他年轻的手臂做砍我脖子的手势,大远,你给我滚回来,哪有你这样看孩子的?如果真的下雪了,我爹会给我安排任务,去,先把院子里的雪给我打扫干净了,一起堆到西墙根下。我就知道我爹要给我们堆雪人了,赶紧打扫,雪厚了扫不动,我就用铁锨铲,铲得慢我就用铁簸箕推。我干得快极了,往往不等我爹出来催促,我就已经把雪人堆出了一个雏形。我爹拉着我弟弟站在门口,掀起衣角拧两下他用胶布缠着腿儿的眼镜片,然后重新戴上,一脸严肃地走到雪堆旁边,先打量一阵,然后唱上一句歌,边开始制作雪人。他的手艺很好,一般不用工具,就那么用手抓,用手掌砍,一会儿就把雪人做好了。我就把我弟弟抱起来,让他给雪人的脸上插一根胡萝卜。我们三个人欢呼一声“成功啦”,然后就开始围着雪人跳舞。我和我弟弟不会跳,瞎蹦达,我爹跳得好,潇洒得很。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凛冽,我的眼睛受不了了,又疼又痒,我叹口气“哐”地一声仰倒在床上,大口地喘气。身子也莫名地哆嗦起来,弄不明白是冷还是心痛。大彪端着一杯茶水用腿碰了碰我:“来吧远哥,尝尝味道怎么样?” 我一口也不想喝他的,我烦透了他:“谢谢你,先放在桌子上吧,吃了饭再喝。” 刚说完话,走廊上就有人吆喝:“开饭啦——” 劳改队的饭比看守所的可好多了,油水多,馒头也大,跟在工厂食堂里的饭差不多,比严打的时候好多了。 吃了饭,我就开始犯困,脑子空荡荡的,只想睡觉。大彪说,远哥你睡一会儿吧,下午我替你值班。我没有说话,直接躺倒了。迷迷糊糊中我被人吵醒了,坐起来听了听,走廊上好象有人在争吵什么。我披上衣服走了出去。走廊头上围了一群人,大昌瞪着血红的眼睛冲着一个背影大骂:“我操你妈,不知道爷爷是干什么的是不是?来呀,爷爷叫你明白明白怎么值班!”我刚想冲进去问问是怎么回事儿,撸子就跑了过来:“我操,你伙计怎么这么毛楞?说话不迭就要打人。”我问打谁?撸子说:“打别人还好呢,把个最老实的打了,喇嘛呀。”我连忙跑了过去,喇嘛满脸是血,傻忽忽地站在大昌的对面,跟个三孙子似的说不上话来。大昌用力扭着被人抓住的身子:“你他妈的再‘慌慌’我看看?砸死你这个逼养的!”我拉开扭住他的两个人,回头说:“大家都散了,这事儿我来处理。”几个犯人不认识我,交头接耳地问我是谁,撸子说,大家都散了吧,这是咱们的新大头,有的人也许听说过,蝴蝶,听见了吗?人堆里有人嗷了一声,原来这就是蝴蝶呀……我皱着眉头推了撸子一把,少他妈废话,让大家先回去。人群散了,我问大昌:“你怎么了?谁惹你了?”大昌忿忿地一横脖子:“你问他!”我让大昌别动,转头问喇嘛:“大叔你怎么了?” “不怨我呀,”喇嘛的表情像是在哭,“我和大彪去他们组让他们起来学习,这个人在睡觉,我就……” “大彪呢?”我转身来找大彪,没有影子。 “他去报告政府去了……” “真够快的,”我皱紧了眉头,“什么事儿都找政府,要咱们这些值班的干什么?你接着说。” “我就去推他起来学习,他什么也不说,上来就给了我一脚……” “你他妈的胡说八道!”大昌气得脸都绿了,“那是推我吗?你他妈的是拿拳头砸!” 喇嘛好象被大昌吓住了,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我问:“是吗?”喇嘛憋了好长时间才开口:“不是我打的,是大彪,我只是站在大彪后面,大彪打完了就到了我的后面,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就打我……”我问大昌:“你打他了吗?”大昌说:“打了,他打我我不打他我是个傻逼?”我笑了笑:“你他妈跟个傻逼也差不多了,大叔,那么怎么又打到走廊里来了呢?”喇嘛委屈地说:“他还要打,大彪就拉着我上了走廊,要跟他讲理,还没等开口呢,大彪就跑了,说是要报告政府,我自己一个人害怕呀,就想往值班室里跑,他上来又给了我一拳……你看你看,出血了都。” 我估计这事儿要麻烦,刚来劳改队第一天就打人,不管是谁的理都得处理,弄不好要去严管。 我让大昌在外面等着,拉着喇嘛去了值班室,用最快的速度给喇嘛擦了脸,来不及说话就翻出了我的烟。 刚跑到大昌他们组的门口想给大昌的被子里放进去,狄队就气冲冲地上来了:“谁打架啦?” 晚了,没有办法了……我跑到狄队跟前打了个立正:“报告政府,值班人员跟新收犯发生了一点儿冲突,我给压下了。”狄队扫了我一眼:“打人的呢?”我把大昌拉了过来:“你跟政府解释解释。”大昌刚要开口,狄队就暴喝一声:“不必解释,严管!杨远,你给他收拾收拾被褥,马上走!我不允许一切破坏狱内秩序的人和事!” 我没敢看大昌,他一定很委屈,可是没有办法,这里是监狱啊。我回到大昌他们组,众目睽睽之下根本不敢给他把烟放到被子里,只好卷起他的被褥,用绳子打成了背包。出来的时候,大昌正蹲在狄队的脚下,可怜巴巴地偷瞄着我,目光散乱。我抱着被褥走到狄队的面前:“报告政府,收拾好了。”狄队瞟了我一眼:“里面没有什么违禁物品吗?”我说,我检查过了,没有。狄队冲我歪了一下头:“抱着铺盖跟我走。”大昌磨磨蹭蹭地跟在了我的后面。 到了队部门口,大彪从里面出来,三两下给大昌上了“捧子”,动作麻利。 跟在狄队身后往严管队走的路上,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直想哭。 大昌也不说话,拖拉拖拉地走,他走路的声音让我的心充满了悲哀,我为自己不能保护兄弟而揣揣不安。 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飞虫一次一次往我的脸上扑,有几只撞到了我的眼睛上,很疼,我不知道它们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它们让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刹那间无数点滴的感受汇集成江河,在我的心中奔流直下。我想到了那些逝去的时光,想到了我跟大昌在市场打拼的那些岁月,想到了大昌辛苦劳作的身影,想到了那年我帮胡四修理一个叫三胖的人,被队长押到严管队时胡四那悲伤的眼神……那一次我在严管队一呆就是三个月,出来的时候,我原本一百三十斤的体重只剩下了九十三斤。那天晚上,胡四给我准备了三饭盒排骨和豆腐,我想先吃排骨,胡四说,不行,那样会把你拉死的,你必须先吃豆腐,把肚子垫起来才能吃排骨。我记得我那天吃了四个馒头,三饭盒豆腐和排骨。吃伤了,直到现在我闻到排骨和豆腐的味道就想吐……那时候胡四有办法让我吃饱吃好,可是现在我有办法让大昌也跟着我少遭点儿罪吗?我无能为力……大昌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直到现在我还能想起他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踏在我的心上。 从入监队到严管队,我跟大昌竟然没有说一句话,出去以后,我们俩谁也没好意思提这件事情。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阳光清冽的午后是那一年的冬至。 第一百六十章砸大彪前的准备工作 回到值班室,我闷坐在床上喘粗气,大彪坐到我的对面忿忿地说:“太不象话了,刚来就打人,这种人不处理他还行?严管那是轻的,要是我是政府,非给他加上两年不可。”我讪讪地瞥了他一眼:“你有能耐啊,呵呵,不善。”大彪捶了一下床帮:“什么能耐,有能耐我还不进来了呢,我他妈干大事儿,抢银行,还至于抢这百八十块的?” 我实在是不喜欢听他说话,站起来走到了窗前。天色已经不早了,晚霞映在天边,远处的山,不见阳光的一面是墨绿色的,夕阳映照着的一面是血红色的,红与绿之间过渡着深深浅浅的金黄。在那抹金黄的中间跑着云彩做成的牛羊,这些牛羊很慵懒,缓慢地移动着,忽而散开忽而汇集,像是没有人在放牧它们。我要是能当个牧人就好了,我可以自由地在草原上唱歌,渴了就喝水洼里的清水,饿了就杀只羊来烤着吃,没有人打扰……一只老鹰突然从晚霞里扎了出来,它飞得很低,绕着院子盘旋,院子里散步的犯人冲它吆喝,它理都不理,依旧潇洒地飞。大彪凑到我的身边,指着老鹰大发感慨:“你瞧人家,多么自由啊,想往哪儿飞就往哪儿飞,谁也管不着,哪像咱们?关在笼子里跟他妈根射了精的鸡巴差不多……唉,霜打的草,笼中的鸟,做监的犯人,出‘熊’的吊啊,这话真他妈对,这叫四大蔫蔫。远哥,如果让你少活两年,这就放你出去你干不干?”这小子说话可真他妈恶心,我装做没听见,不说话。 “我干,”喇嘛坐在墙角的马扎上冷不丁接了一句,“在这里这叫浪费青春,跟死了差不多。” “浪费青春?你他妈有青春嘛。”大彪见我不理他,只好坐到了喇嘛对面。 “我咋没有青春?”喇嘛站了起来,歪胸脯斜肩膀,像个压瘪了的纸盒子,“我也是打二十来岁过来的。” “我不相信,你压根就没年轻过。”大彪哼了一声,开门出去了。 喇嘛很较真,冲他的背影吆喝道:“你这个人真是的,我没年轻过怎么会活到五十来岁?什么逻辑这是。”我回头看着喇嘛不禁笑了,这个家伙还真的像是从来没有年轻过,一个枣核似的脑袋下面是一张核桃皮似的脸,两只眼睛好象打生下来就没睁开过,小眼珠含在眼缝里跟没有眼珠一样。我笑道:“马大叔,你年轻的时候长什么样?”喇嘛似乎一下子回到了青年时代,胸脯也直了,肩膀也不歪了,说话像是嘴里含着热豆腐:“我年轻的时候那叫一个英俊,十里八村的大姑娘小媳妇哪个不被我谗得流哈喇子?当年我是个货郎,推着小车在各村各乡串,啧啧,可真享了些鸡巴福……鸡巴福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嘿嘿,你肯定知道……我走到哪儿哪儿就热闹了,大姑娘小媳妇跟在我的后面,一‘啦啦’的。我还不是吹,想跟谁睡就跟谁睡,每晚不重样儿。老了就不行喽,干不动啦,这不,跟一个大老婆干了一把就进来了,人家不满意呀,自己没舒服就生气了,说我强奸她,没办法,人老了鸡巴也跟着老,老鸡巴嘛。” 这个老小子说话可真好玩儿,我喜欢。我丢给他一根烟,让他说他是怎么跟那个大老婆干的,喇嘛眉飞色舞地说,那天他从老家来我们这里卖“盖垫”(锅盖),晚上闲着没事儿就出来溜达,溜达到一个胡同口的时候,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把他喊住了,大哥,玩玩?喇嘛知道这是遇上妓女了,就问她,几个钱一把?妓女说,跟你回家弄五十,在这里撅着弄三十。喇嘛说,那我就来个三十的吧。两人就在胡同旮旯里干上了。喇嘛边干边想,三十不少啊,得卖多少“盖垫”才能赚回来?不行,得跟他讲讲价。喇嘛停下了,问妓女,我这功夫还成?妓女光哼哼不说话。喇嘛想,这是承认我这功夫不赖了,干脆我加把力气把她打发舒服了,兴许她一舒服就不要钱了呢。结果,他施展平生所学,把妓女干得像得了癫痫病,晕一阵醒一阵,最后大叫一声昏死过去。喇嘛鸣金收兵,把妓女搂进怀里问她,舒服不舒服?妓女把脸一变,不舒服,拿钱。喇嘛说,你看我出了这么些力,给你十块行不?妓女说不行,就三十,少一分我跟你玩命。喇嘛也上了倔脾气,扔下十块钱就走,爱要不要,没跟你要钱就不错了。结果,两个人就在胡同里打了起来,本来喇嘛占了上风,已经把妓女压到了身子下面,可是人家妓女有后援,他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了,抓住他就打,后来警察来了,把他们带到了派出所,再后来他就进来了,强奸,三年。这个故事很有意思,估计喇嘛加了不少水分在里面,我笑了一阵,笑够了问他:“你不是说你老了,干不动了吗?怎么还那么厉害,把人家都干昏了?” 喇嘛的脸一红:“那是相对我年轻的时候来讲,现在我这功力也比一般的年轻人厉害。” 我说,如果这会儿给你个姑娘你能干他几把?喇嘛毫不犹豫:“一把。” 我笑了:“操,那还叫什么厉害?才一把嘛。” 喇嘛蔫蔫地回答:“就一把,上去就不下来了。” 说着话,晚饭就开始了。吃了饭我在走廊上溜达了一阵就回屋躺到了床上。大彪正跟他的一个老乡在喝茶,跟我打了一声招呼继续说,我他妈从来就瞧不起那些所谓的社会大哥,有什么呀,不就是仗着自己是本地的,有关系,有人马,真正动起野的来试试?我大彪一个个全给他们扭下脑袋来。我觉得他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心理又是一堵,他妈的,我必须抓紧时间修理他,这样下去我会被他给活活气死的。怎么修理?我倚在被子上,眯着眼睛看他,他的体格很强壮,那强壮程度不压于林武,如果我跟他单挑的话,还真不一定能在几下当中放挺了他呢,万一失手那可就掉大价了,肯定会影响以后在这里的声望,甚至会传到社会上,那可就得不偿失了。等吧,等张洪武和吴振明他们来了再说,我有办法让他们俩跟他打,一旦动手,我就有出手的机会,万无一失。他们什么时候来呢?估计就在这几天,因为张洪武在我判了的第二天就来了,吴振明好象和他一天判的,不出意外明天没有就应该来了。我这边想着,那两个家伙还在嘀嘀咕咕,突然,大彪放肆地笑了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50 :“对,人不管走到哪里都得把‘棍儿’闯起来,不来点儿狠的没法活!” 我彻底听不下去了,起身走了出去。走廊头上蹲了几个聊天的犯人,见我出来了一齐站了起来:“远哥好。” 我走过去跟他们握了握手:“哥儿几个认识我?” 一个大个子憨实地一笑:“认识,可是你不认识我们。” 我问,你们是同案?大个子说,是,我们一起绑架了一个大款,一起进来的。我说,你们以前跟着谁玩儿?大个子说,我叫健平,以前跟着胜哥混,胜哥不玩儿了以后我们就自己玩儿。原来是小广的人,我笑了笑:“呵呵,我跟小广有点儿误会,你们是不是知道?”健平哧了一下鼻子:“胜哥那个人太较真了,他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瞎猜疑,我们才不管呢,再说他也没跟我们说,反正大家都明白,远哥你不是这样的人,肯定是有人在里面搀和事儿。” “你以前见过我?”我随便问健平道。 “见过,大亮是我表哥,跟胡四和胜哥都不错,有一次大亮在胡四饭店里请客,你不是也在那里吗?” “哦,我想起来了,”我仔细打量了健平一眼,“当时你坐在大亮的旁边是不是?” “就是,”健平腼腆地笑了,“我小,你们都不理我,我就自己喝,我记得我还敬过你酒呢。” “对,对。”我想起来了,他敬我酒我不喝,他说我不给他面子,让大亮煽了一巴掌,那时候我的确够狂的。 “远哥,你这次判了几年?” “两年,不多,呵呵。” “跟我一样,我也两年,”健平好象觉得自己跟我判的一样多也是一种荣幸,笑得像开了花,“真巧啊。” 旁边的一个敦实汉子嘿嘿了两声:“我多,我八年,跟打日本鬼子一个数。” 健平介绍说:“这是家辉,我们的头儿,人好,可就是太没脑子了,把我们都折腾进来了,嘿嘿。” 家辉好象不高兴了,横一眼健平说:“在法庭上你就胡说八道,守着远哥你又来了。” 我知道同案之间难免会有些芥蒂,笑笑说:“大家都一样,不过一起进来的不好互相埋怨,都不容易。” 胡乱聊了一阵,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万一这几天张洪武他们来不了,干脆就让健平他们挑事儿弄大彪。只要他们起了事儿,我就可以趁机出手了,争取三下之内放挺了大彪,让他再也不敢在我的面前“慌慌”,万一“口子”调正了,把这小子弄到严管队去跟大昌做伴。想到这里,我给他们灌输了一阵老乡观念,最后说:“咱们这个地方的人就这一点儿好,出了事儿以后心齐,一致对外,我去外地见朋友的时候,外地朋友都这么说,哈哈,我很自豪啊,他妈的有些盲流子想跟咱们叫板那不是找死?”健平很聪明,立马联想到了什么,接口道:“远哥这话说得对,你就说大彪这个臭‘迷汉’吧,操他妈一个老外地整天他妈的在这个走廊上充高级干部,没有机会,有机会我第一个砸他。” 有门儿,我在心里笑了,嘴上说:“算了,他也没怎么着咱们,让他随便蹦达去。” 健平摸不清我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附和道:“就是就是,犯不着为一个臭‘迷汉’生气。” 说得差不多了,我跟他们道了声别,回了值班室。 大彪跟那个人还在嘀咕,我拍了拍床帮:“朋友,你好回去了吧?‘串号’时间长了可不好。” 那小子贼眉鼠眼地瞥了我一眼,好象不愿意动弹,回头望着大彪。 大彪尴尬地推了他一把:“远哥发话了,让你走你就走,人家是领导嘛。” 那小子耸肩缩脖地从我的身边溜了出去。我对大彪说:“别埋怨我啊,你这个朋友在这里呆的时间也太长了。”大彪的表情很不自然:“应该的,应该的,刚才我也忘了看时间,呵呵,没什么,这是规矩,反正以后大家都互相监督着点儿就是了。”把头转向坐在窗后看天的喇嘛,“你他妈闲着没有个鸡巴事儿傻坐在那里干什么?滚出去值班去。” 我抬头看了看表,差十分九点,对喇嘛说:“你出去吆喝一声,让大家睡觉吧。” 大彪哎了一声:“不到点吧?还差十分钟呢。” 我的口气一下子强硬起来:“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喇嘛,喊睡觉!” 那一刻我突然有了想直接办他的冲动。 大彪一怔,摸一把脸嘿嘿笑了:“你瞧瞧你瞧瞧,我又犯病了,你远哥不是撸子啊……嘿嘿,习惯了。” 这德行跟李俊海真他妈的像!他这样,我还真没有理由揍他呢,我摇了摇头,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 一夜无梦,我睡得香极了,第二天醒来,伸着懒腰突然觉得自己的精力跟一只猎豹差不多,浑身充满了力量。我做着扩胸走到了窗口,太阳还没有出来,远山的影子很清晰,像用剪刀剪出来的样子。凉爽的空气在我的鼻子底下游来游去,让我的大脑异常清晰。站了一会儿,阳光就出来了,带着蓝色的阳光照到远山上,把那一份整齐的边缘似乎柔化了。天空明净又高远。大彪这小子可真勤快,喇嘛刚喊完了起床,他就搬着水桶上来了,嗓子像公鸡打鸣:“老少爷们儿——开水来啦!”我突然觉得,从明天开始,这样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他从这个走廊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吃完了饭,我换上胡四给我带来的球鞋,对大彪说:“你们值着班,我下去活动活动。” 大彪说:“别呀,刚才我下去打水的时候,孙队吩咐过不让咱们随便出去,一会儿要来新收犯。” 哈哈,张洪武他们应该来了,我换下球鞋,冲大彪意味深长地一笑:“来了新收犯咱们就开始忙了。” 大彪横了一下脖子:“没有什么可忙的,分好了组让他们学习就是了,有不听嚷嚷的我去‘帮助’他们。” 小子,有你“帮助”够了的时候,我笑了,一语双关地说:“有些人的确需要帮助。” 在走廊上随便溜达了几趟,喇嘛跑过来说,孙队在楼下喊你,可能是新收犯来了。 我疾步下了楼。果然,老远地我就看见了吴振明那硕大的身躯。 我没有跟他们打招呼,直接进了队部,狄队坐在里面:“杨远,又来了八个人,你带他们上去。” 我问,还有什么吩咐?狄队说:“给他们分好了房间,把名单给我,你再下来拿劳改手册。” 我出来的时候,孙队正给大家训话,我站在一旁等着。宋文波也来了,他无精打采地瞟了我一眼,垂下头跟吴振明说了一句什么,吴振明这才看见了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远哥”。孙队把头转向我,我连忙把目光转向院子,孙队呵斥了吴振明一声,继续说。我回过头来继续看他们,咦,怎么没有张洪武呢?难道他不来这里了?松井也没来,估计是没判。金高也应该来了,前几天都开过庭了,快的话下个星期就该来了……孙队训完了话,冲我一歪头:“杨远,带他们上去。”我站到几个人面前,让他们排好队,大家迤俪往楼上走。我低声问吴振明:“张洪武呢?” “他麻烦大啦,”吴振明说,“前天市公安局的人找他去了,他还杀过人。” “真的?”我吃了一惊,“杀了什么人?哪时候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大家都传说他在火车上‘滚大个’的时候,因为被人发现了他就把那个人杀了……” “那应该是铁路公安处来提他呀。” “不清楚这事儿,还有人说,他把一个勾引他老婆的人给杀了,埋在他家的院子里,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第一百六十一章痛打袁文彪 原来张洪武还犯了这么大的案子,这一去凶多吉少啊,我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心里忽然有些惆怅。我问吴振明,他被提走了以后就没再回去吗?吴振明说,回去过一趟,拿着铺盖走了,说是要去“一看”,那里全是大案子的,估计他杀了人是真的。一定了,张洪武这家伙还真看不出来有那么大的魄力,算了,不说他了,难受。我正沉默着,吴振明眉飞色舞地问我:“远哥,你是不是当了入监队的大值星?”我点了点头,吴振明一下子跳了起来:“真牛!” 走廊上站满了人,大家都在探头探脑地往前挤,想要看看新犯人的模样,大彪张着双臂往后赶他们:“都回去都回去,你们这帮畜生,没见过犯人是不是?”有人骂了一声:“操你娘,听这意思你还不是犯人了?”大彪转头来找骂他的人,我看见了,是健平,心里嘿嘿了一声。大彪没找出来是谁骂的他,越发用力地往后推这群人,我嚷了一嗓子:“大家都回去,一会儿给各组分几个去,让大家问问新情况,哈哈。”大家嘻嘻哈哈地闹了一阵,各自回屋。 我让新来的伙计们站在走廊头上,拿着花名册进了最里头的监舍,想看看哪个监舍人少,给他们插进几个人进去。刚进了屋,外面就响起了大彪的公鸡嗓子:“都给老子蹲下,还他妈有没有规矩了?一个个站着跟个人物似的。” 看完了一个监舍,走出来正想往第二个里面走,就看见大彪在发威,用手指着一个倚在墙上的伙计吼道:“叫你再不老实,你他妈的知道这是监狱吗?进来了你就得服从管教,揍你还是轻的,政府说了,对待你们这些刚进来的畜生,就应该加大管教力度!你蹲不蹲?”我猛然感觉机会到了,在门口顿了一下,走过去拉了那个倚着墙的伙计一把:“兄弟,叫你蹲你就蹲,刚来别毛楞。”这话说得很无奈,估计膘子也能听出来里面包含的不满。那个伙计委屈地瞥了我一眼:“大哥,我也就是蹲得慢了一点儿他就打我……干部也不能随便打人嘛。”原来他把大彪当成了管教干部,我突然计上心来,转头问大彪:“你说你是干部了?”大彪没有反应上来:“他看不出来吗?要不我凭什么让他们蹲在这里?”我突然提高了声音:“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说着话冲吴振明使了个眼色,吴振明疑惑地站了起来,他好象不知道我想让他干什么,这小子可真够笨的,我激发他:“振明,你来作个证,这个人说他是干部了吗?”吴振明立即反应上来,脱口而出:“他说了,说完了就打人。”大彪这才明白过来我是什么意思,猛地把头转向我,见我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他的脸黄了一下,发疯似的冲吴振明嚷:“你他妈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我是干部了?”有我在旁边站着,吴振明毫不退让,迎着他走了过去:“你他妈再骂我一句试试?”大彪似乎失去了理智,劈胸推了吴振明一把:“我骂你怎么了?我还想打你呢!”吴振明看都不看他一眼,挑开他的胳膊,一脚把他踹了个趔趄:“你行吗?” 应该承认,大彪的确有些汉子气概,站稳脚跟,略一迟疑,猛地向吴振明扑过来。吴振明也不含糊,往旁边一闪,抓住他的胳膊想把他带倒,谁知道大彪的动作非常敏捷,一转身的工夫拳头已经出来了。吴振明猝不及防,鼻子上挨了一拳,血当场就出来了。这时候我想上,刚一挪动脚步就站下了,还不到时候,应该让他继续表演,我的目的是让这小子上严管队去歇息几天。吴振明没有发现自己的鼻子已经破了,跳起来又向大彪抡开了脚,几个想要拉架的朋友根本没法靠近。大彪的身体很灵巧,吴振明的每一脚都与他擦身而过,待吴振明的动作稍一迟缓,大彪再次出手了。他瞅了个空挡,突然一低身子,大叫一声飞起一脚踢在吴振明的胸口上,吴振明咚咚倒退了两步,一下子蹲在了地上,似乎没有了还手之力。看来这小子还是年轻了,没有经过什么实战锻炼,不能再等了,哥们儿亲自来吧! 大彪见吴振明蹲下了,忽地往前一扑,看样子他想来个乘胜追击。我直接一伸腿,大彪像只跳起来的兔子一样,平空飞了起来,咣地一声扎到了墙根,没等他回头,我喊了一声:“你哄监闹狱!”一脚踢在他的下巴上,这一脚我用的力量很大,我的目的是一脚就让他放弃斗志,他的脑袋猛地往后一仰,身子也跟着滑出了几米远,我跟上,照准下巴又是一脚,这次他不动了,躺在那里像一条死狗。我估计这小子暂时昏厥了,闪到一旁对吓呆了的人群说:“刚才大家都看到了吧?大彪冒充政府管教干部首先打了人,吴振明跟他理论,他又把吴振明打了,我这才制止他这种反改造行为的,一会儿队长来了,希望大家给我作个证。”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后背袭来一阵冷风,下意识地一蹲身子,借势往后扫了一腿,只听“嘭”的一声,大彪仰面躺在地上,眼睛都直了,手里的一个铁簸箕摔出了老远。我轻蔑地扫了他一眼,继续跟大家说:“看见了吧?他还动了凶器!”冲傻楞在那里的吴振明勾了勾手,吴振明走了过来,他的鼻子还在淌血,我一把将他的脸抹成了关公,对隔着老远哆嗦的喇嘛说,“马大叔,你带他去队部报告政府,我在这里看着反改造分子袁文彪。”刚一转身,大彪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站着没动,我知道他已经失去了跟我继续战斗的能力。他好不容易站稳了,吭了吭嗓子,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挂在了嘴角。我冷眼看着他,一下一下地舔着嘴唇。他跟我对视了一阵,目光陡然变得凶狠起来,他似乎是豁出去了,怪叫一声,十指戟张向我扑来。 我伸出一只手,迎面一晃,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轻轻一带,他滴溜溜打了一个圈儿,一条腿猛地向我的腰扫过来。我一扭身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51 子躲过这一腿,单腿点地,身子腾空,一脚踢上了他的面门。他摇晃了两下,两条胳膊风车般抡了起来,我笑了,这他妈都什么呀,跟泼妇撒野有什么两样?我没有招架,像斗牛那样逗了他一会儿,我知道他已经乱了阵脚,一会儿就好转晕了。果然,他的拳头一下一下地往墙上抡,墙皮上满是一道一道的血杠子。我抱着肩膀闪到一旁,冷眼看着他,他好象也感觉到了疼,停止了乱抡,站在墙根定了定神,突然跳起来向我抓来,好象要撕我的脸。 我没动,我想让他扑到身边的时候,来他个四两拨千斤,狠狠地摔这小子一下,让他彻底站不起来。刚抬起胳膊,大彪竟然又像跳起来的兔子一样扎向了看热闹的人群。健平冲我嘿嘿一笑,拍打了两下手,缩回了人群。我明白了,是他给大彪使了个绊子。大彪趴在地上蠕动了几下,突然一起一伏地颤动起来,他在哭,哭得伤心极了,一点儿声音没有,只是用手死命地抓坚硬的水泥地面,一下又一下。我走过去蹲在他的头顶,慢声细语地说:“大彪,知道了吗?做人不可以太乍狂,要给自己留点后路,这还早着呢,再敢跟我‘慌慌’,难受的还在后面,听懂了吗?” 大彪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一声不吭。 我站起来对大家挥了挥手:“都回去吧,一会儿队长来调查,大家照实说。” 健平起哄道:“这还用说?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远哥维持狱内秩序,跟坏人坏事做斗争!” 大家哄地一声笑了起来:“对啊,这叫为民除害。” 大家刚刚散去,狄队就气冲冲地上来了:“怎么回事儿?袁文彪呢?” 大彪趴在地下装死,我把他拉坐了起来,一脸严肃地对狄队说:“他哄监闹狱,被我制止了。” 狄队皱着眉头看了我一阵:“你行,有本事……去值班室等着我。” 我转身进了值班室,刚带上门就听见狄队大声问大彪:“你是怎么挨的打?”大彪没有说话,狄队又问大家,“你们都看见了?”我听见大家唧唧喳喳地跟狄队说着什么,不一会儿就听见开监舍门的声音。我胸有成竹,肯定没有什么问题,大彪是死定了。果然,不到三分钟,走廊上就响起了狄队的声音:“老马,给袁文彪收拾铺盖,严管!” 大彪终于说话了:“有你这么办事儿的吗?我挨了打还严管,杨远这个打人的呢?” 狄队的声音异常坚定:“杨远应该表扬,不服气你可以去大队部告我。” 大彪的嗓音犹如犬吠:“姓狄的,我操你妈!你卸磨杀驴!” 刚骂完了就没有了声息,我估计这一下子比我刚才那两脚还狠,我听见的声音不是嘭而是“噗嗤”一声,估计是用拳头打在了嗓子上。我这声笑还没笑出来,狄队就站在了门口:“杨远,你干得好!应该得到政府的奖励,我宣布,犯人杨远因为勇于跟反改造分子做坚决的斗争,奖励十分!杨远,给反改造分子袁文彪收拾铺盖,立即严管!” 喇嘛进来了:“我来我来,政府真英明啊,这种混蛋早就应该受到制裁了。” 狄队哼了一声:“杨远,你跟我来队部一下。” 跟在狄队身后出了门,大彪蹲跪在地下一声接一声地咳嗽,地下是一摊带血丝的浓痰。 狄队走着,顺手拖起了大彪,拖麻袋似的骨碌骨碌下了楼。 把大彪丢在队部门外的阳光下,狄队拉我进了队部,丢给我一根烟,哈哈一笑:“杨远你很聪明,我早就想收拾袁文彪这个混蛋了,妈的仗着他有点儿关系,连我都没放在眼里,这次我看他还怎么说?”从墙上摘下一只锈迹斑斑的捧子扔到地上,“给他上捧子。”我拣起捧子,长舒了一口气,快步走了出去。大彪跪在地上还在咳嗽,我从后面用脚勾了勾他的屁股:“别装啦,转过来,给你个‘爷爷’戴戴。”大彪没有转身,把双手像缴枪那样高高举起,我三两下就给他上了捧子,用钳子扭得紧紧的。狄队拿着一张纸条出来了:“带他去严管队。”我问:“政府不去个人?”狄队说,别的队长都忙,你带着手续去办就可以了,我相信你。我抓着大彪的衣领子将他提了起来:“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吐去。”走出队部的院子,喇嘛一溜小跑地颠了过来:“还有他的铺盖。”我把绑铺盖的绳子给大彪套在脖子上,对喇嘛说:“你回去值班,我自己送他。”喇嘛恋恋不舍不看了大彪一眼:“大彪,去了好好听话,少吃亏。” 路上我一直没有说话,心里竟然有一丝伤感,感觉很空虚,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 大彪咳嗽了一阵,好象好受点儿了,开口说:“朋友,你给我记好了,咱们这就算是正式认识了。” 我不想跟他废话,你他妈的什么级别跟我来这套?猛推了他一把:“走你妈的吧。” 大彪还是慢腾腾的,他似乎是在寻找机会想突然给我来上那么一下子,我笑了,我会给你这个机会? 这段路我俩走了好长时间,到了严管队门口的时候,大彪放弃了自己的打算,加快步伐进了大门。 办完了交接手续,我拍了拍大彪的肩膀:“好好活着,我在外面等着你。” 大彪看都不看我,抱着铺盖一步三晃地向幽深的走廊晃去。 我独自一个人站在严管队的门口,眼前满是刺眼的阳光,我觉得自己孤单极了,如果从天上往下看,我应该像一只蚂蚁似的站在空旷的劳改队大院里,阳光把我钉在那里,犹如用圆规扎出来的一个黑点。难道这样的生活要伴我度过两年?这两年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这可是真正的青春,这样的青春年龄,一旦荒废在这里,那将是怎样的一种损失啊……我茫然地看了一眼瓦蓝的天空,突然脚下一软,扑到了地上,扑下去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谁猛踹了一脚,又像是一瓢水突然被泼到了地上。我的脸蹭着地面,呼吸带起来的尘土在我的眼前漂浮着,被阳光一照,泛出五颜六色的光来,让我突然想起了过年时候放的礼花……再要想跟我弟弟一起放礼花就要等到两年以后了,两年以后我还有放礼花的心情吗?我爹和我弟弟还能都在这世上活着吗?这个想法让我冷不丁打了一个激灵,忽地坐了起来,你他妈胡思乱想什么呐!我迅速站起来,扑打干净了身上的尘土,快步站到了一个树阴下。树上吊下来一只吊死鬼,被风一吹忽悠忽悠地晃,我伸出指头弹了它一下,它竟然拉长了,掉在地上,我跟过去一脚踩扁了它,脚下软绵绵的。里面的汤出来了,把淡黄色的茧染成了绿色。我觉得自己有些类似这个吊死鬼,命运自己无法掌握。 对面的楼上有人喊:“喂——朋友,你是不是蝴蝶?” 我抬头看了看对面,窗户上扒满了人,一律的光头,全是一个模样,我分辨不出是谁喊的来,笑了笑没有回答。 西侧的一个窗户上有人伸出手来摇晃:“蝴蝶!是我呀——宫小雷!” 宫小雷?我把手档在眼前仔细打量他,他把脸贴近了铁窗:“好好看看,不认识大哥了?” 果然是他!我仔细一看那座楼,那应该是老残队的监舍:“小雷,你他妈怎么残废了?” “快别提啦,”宫小雷见我认出了他,高兴得跳了起来,“装的,快要从这里滚蛋啦,还回三车间!” “那好啊,我也快要下队了,”我很高兴,万一我回了三车间,这又是一个好帮手,“你等着我!” “没问题,你判了几年?” “两年。” “操,就才两年啊,没意思……” “我操……”我想骂他两声,又忍下了,我跟他不是十分熟悉,不过是跟着胡四跟他见过几面。 宫小雷还想喊什么,被人喝住了,他怏怏地从窗上退了回去:“有时间来找我啊,我不方便去你那儿。” 我冲他挥了挥手,走出树阴,往入监队走去。路上不断有人在楼上喊,蝴蝶,你怎么又进来了? 我没有兴趣跟他们打招呼,低着头只管走我的路,脑子里空荡荡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关于小广 回到队部,狄队正跟孙队说着什么,好象很生气的样子,我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报告,狄队冲我点了点头:“进来,送下了?”我说送下了,这小子很不服气,说要出来报仇,也不知道是说我还是说政府。狄队皱了皱眉头:“他那是说我呢,这家伙一直对我有意见,让他先吹着牛,出来我就让他好看。”孙队笑了笑:“他也真是,自己是个什么身份?竟敢跟政府对抗,这要是放在前两年,不打死他也应该给他蜕层皮去。”狄队问:“他真的跟犯人们说他是政府干部?”我点了点头:“真的,我亲耳听见的,很多人也可以证明。”狄队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简直是无法无天!好了,我都调查清楚了,你抱着劳改手册回去吧。还有,李健平分到值班室里了,接替袁文彪的位置,庞建军也回去了,加强值班力量。你要负起责任来,出了问题我直接拿你试问……另外,以后把打人这个毛病给我改改,回去吧。” 我抱着劳改手册往楼上走,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胜利后的喜悦?没有,一点儿都没有。 楼道里静悄悄的,我突然发觉,我这种怪怪的感觉是无聊,极度的无聊。 走廊上正在打饭,健平趾高气扬地站在走廊头上维持着秩序,我冲他笑了笑:“小子,当官了?” 健平嘿嘿了两声:“跟远哥沾光了,没有远哥玩这把魄力我哪来的官儿当?” 撸子笑眯眯地走过来,一路无声地笑:“远哥你猛,我就估计会是这么个结果,可算是出了一口气。” 我把健平和喇嘛叫到一起,对他们说,以后你们俩负责打水,我跟撸子负责打饭,大家拧成一股绳,把活儿干好了,咱们都争取减他几个月。撸子说,我得减他几年,奇-書∧網你们的刑期都短,眼看就出去了,就我长,不减几年不过瘾。我笑道,那就争取减他几年,前提是听我的话,不然我让你跟大彪一样。撸子嘿嘿地笑,我不会学大彪的,你光听他这个名字就行了,大彪大彪,大膘子嘛。我胡乱跟他们笑了一气,站在走廊上把饭吃了,拽着健平进了值班室。 “健平,想不想跟我一起下队,咱们去车间里锻炼锻炼?” “远哥,我不想去,听说下了队得出力干活,”健平舔着嘴唇嗫嚅道,“我好不容易找了个好活儿。” “你小子啊,胸无大志,”我推了他的脑袋一把,“得,我不拉拢你了,你自己在这里享受吧。” “嘿嘿,远哥,我觉得跟你干活儿心里塌实,比跟着胜哥可强多了,胜哥没有主心骨,整个一个棉花耳朵。” “你不是说早就不跟着他玩儿了吗?” “也玩儿,不过不是跟以前一样了,也就是在一起聊聊天,喝喝酒什么的,他不让我提社会上的事儿。” “那就对了,”我挺佩服小广的,说不玩就不玩了,叹口气说,“可惜了,这次他没能控制住。” 健平偷眼瞄了我一下:“远哥,其实这事儿我早就知道,我跟你说实话你可别不愿意听啊……”我扫了他一眼,这小子聪明归聪明,就是说话容易吞吞吐吐的,让人感觉不是真汉子,我说:“该说就说,不该说就拉倒,别跟我装什么深沉,我跟小广不一样,我没有他那么多讲究,你说。”健平说:“其实这也是我分析的,不一定准确,反正我觉得胜哥知道敲诈他的那个人不是你安排的,我能看得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如果小广真的不是那么想的,他这么干是什么意思?我催促道:“快他妈说,再这么说半句留半句的我就不听了。”健平咽了一口唾沫:“这个……唉,胜哥出事儿那天是跟我一起喝的酒。那天我去找他玩儿,他正在家里擦他那把刚买的猎枪,我就问他这是想跟谁玩命?胜哥说,跟蝴蝶,我吃了一惊,我说,你神经了?人家蝴蝶现在正如日中天,就你现在这个奶奶样儿怎么跟人家斗?他说,我不跟他斗,我直接去把他的腿打断拉倒,让他明白明白我陈广胜不是个傻逼。我就笑话他说,你不是整天说你不在社会上玩儿了吗?这怎么又想开始?说着话他姐姐回家了,他就把枪藏起来,拉我去了他家楼下的一个小饭店。喝了一阵,他说,杨远这个混蛋派人敲诈我,让我爹给他准备三万块钱。我说,不会吧,蝴蝶不会干这样的事情吧?胜哥说,他当然不会,他的朋友会。后来他就不说这事儿了,只是喝,喝到最后他又上火了,埋怨自己没有本事,连个盲流子都制伏不了,连累家里的人跟着他担心……我就启发他,让他打听明白了再说,他不听,他说,我打听个鸡巴?不来点儿狠的谁能告诉我?又光喝酒不说话了,最后他喝多了,好象说他要借这个机会东山再起,不管是不是杨远干的,他要借砸杨远的机会重新站起来……再后来我就不敢跟他喝了,我怕你知道会怀疑我跟他说了什么……” 健平说到这里,偷偷瞄了我一眼:“远哥,你不会怪我吧?其实你们俩都是好大哥……” 我的心有些乱,摆手示意他继续说,健平哆嗦了两下嘴唇又不说了。 我拍了拍他的手:“你说你的,我不怪你,你又没有多说什么。后来呢?后来小广就直接找我去了?” 健平垂下了脑袋:“他摔了一个酒瓶子,连帐都没结就走了,拦他都拦不住……” 健平说,小广从饭店里出来,直接就回了家,健平怕他出事儿,就给大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52 亮打了一个电话,让大亮去劝劝他。大亮还没来,小广就用一件旧衣服包着猎枪下楼了。健平上去拉他,他把健平推了一个趔趄,直接上了去市场的公交车。健平骑着摩托车跟着他,他下了车,在市场门口转悠了一会儿,然后把枪揣到风衣里,进了市场。他没有直接去我的铁皮房,而是找了一个人问我在不在,那个人摇了摇头,他又问了几个人,这才进了铁皮房,一会儿就出来了。出来以后上了一辆小公共,健平明白了,小广可能是早有打算,知道我不在市场他才去拿这个架子的,似乎是想达到一个他谁都不怕的目的。后来健平没跟住他,就去了他家楼下等他,他风也似的回来了,健平上去跟他打招呼,他让健平赶紧走,说他杀了人。健平害怕了,骑上摩托车就走了。听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这是何苦呢?他这些举动分明就是心虚的表现嘛,你想跟我来就应该面对面的找我,玩儿这套把戏干什么呢?起初我还比较重视他,这样一来,我一下子放松了,小广,你果然不是男人,有本事你那天别冲动,提着枪直接去我家,当年我不就是去你家里砍的你吗? “健平,我怎么不大相信?小广不至于这么可笑吧?” “远哥,”健平的脸有些发红,“本来我不想告诉你这些,可……我发现你比小广强多了,人猛,也有主见……” “操,你这可有背信弃义之嫌啊,”我笑了,“你们胜哥对你这么好,你这不是出卖他嘛。” “这不是出卖呀,”健平的脸更红了,“我是想让你们俩和好,你们都是我尊敬的大哥。” “你小子可真会说话,”我随口说,“如果就在这里我跟小广打起来了,你帮谁?” 健平把脑袋又低下了:“我谁也不帮……不对,我帮胜哥……远哥,别折腾我了,你让我怎么回答呢?” 我哈哈大笑:“你应该帮小广,如果你帮了我,我还真瞧不起你呢,哈哈哈,你是个好伙计。” 健平抬起了头:“你们俩不会打起来的,你们俩要是打起来那多难看?我不想让你们那样。” 我递给他一根烟,随口一笑:“以前不是打过吗?呵呵,以后也不一定不打,不提他了,咱们说点儿别的吧。” 健平抽了一阵烟,开口说:“其实胜哥那个人很脆弱,他根本不适合在社会上玩儿,他跟你不一样,你本身就具备这样的素质,可他呢?心软、耳朵也软,还容易钻牛角尖,什么事儿就认个死理,老是以为自己很有主见,其实外人一看就明白,他自己还以为自己的脑子很厉害呢,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貌似忠厚……他应该是貌似奸诈其实忠厚啊,真的,我太了解他了。我小的时候,他躲事儿藏在我们学校的学生宿舍里,有个人去跪着求他饶了他,胜哥竟然掉了眼泪,直接让人家走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小子曾经趁他喝醉了的时候用砖头差点儿砸死他,他就这么跟人家算完了。当天把我那个气呀,我真想不跟着他玩儿了,你说他还有没有点儿男人气概?后来我看见他走到哪里都有点头哈腰的,跟着他挺风光的,再就是他对我们这些朋友跟对待自己的亲兄弟一样,就不再去想他这些窝囊事儿了……远哥,在这点上他可比你差远了,如果谁打过你,你能不能给他捏出尿来?能啊,说不定连他的鸡巴都给他扎起来了。” “那也不一定,”我开玩笑说,“如果打我的那个人本来就是个太监呢?你怎么扎他的鸡巴。” “那就找根棍子给他把前后俩眼儿堵上,反正不能像胜哥那样就那么饶了他。” “饶了他那肯定不行,”我胡乱笑了笑,“我找个民工,照样子给我打回来。” “那样也比饶了他强,”健平越说越激动,“人家求饶,他竟然掉泪了,你说这样的大哥你怎么跟着他混?” 原来小广的心这么软……我还真不了解他,以前只是听说他挺猛的,打起架来不要命,好喝酒,喝了酒就喜欢唱歌。那次有人跟我说他要干挺了我,我还纳闷,小广又不认识我,他说这个干什么?加上当时年轻气盛,直接带人去砍了他,后来才知道他那是说了醉话,自己怎么说的自己都不知道。听说不上大学了以后他戒过一阵酒,道儿上的朋友都说,小广这小子变了,不喝酒跟个教师似的,文明得不是一般文明,叫人无法联想到他曾经也是一方叱咤风云的人物。再后来他又开始喝酒了,喝醉了就唱歌,满大街的人都说他的脑子有毛病,甚至连一些刚出道儿的小蚂蚁都敢当面骂他。我明白了,他这是把很多窝囊积攒到了一起,突然爆发了。爆发之前他一定想过要怎样爆发,跟一些小蚂蚁爆发不但达不到目的,还容易更让人瞧不起,干脆从我这里爆发吧,让道儿上的人觉得他还有余威,连蝴蝶这样的人他都敢开刀……哈,小广是个有趣的人,我忽然有了想跟他交个知心朋友的想法,有个这样的朋友应该很有意思。记得胡四经常跟我说起小广的事儿,胡四说,杨远你也就是没跟他接触过,接触长了你就知道了,小广那个人跟你比起来不比你差多少,无非就是心没有你狠罢了,论人品我觉得他比你我都强。当时我还操了一声,我说,小广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我去交往,他现在连个三流混混都不如。胡四说,杨远,你的接触面太窄了,你总是用道儿上的眼光去分析人,别忘了,大部分人不是在黑道上混的,很多人的处世方法都有他的道理……想到这里我笑了,胡四说得对。 陈广胜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人呢?心软?心软他还拿着猎枪直接打人家的肚子?没有脑子?没有脑子他还会知道先侦察侦察我在不在市场才去耀武扬威一把?没有主见?没有主见人家一口咬定是我指使人去敲诈了他?操,这是个什么动物啊……不行,我得赶紧下队去找找他,谈好了就让他交代想法,谈不好就砸他,让他跪在我的脚下求饶,然后我也学他那样流眼泪,最后把他感动得不行,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不可能啊,小广永远也不可能跪在我的脚下求饶。那次我把他砍成了那样,他都没有求饶,他一直在往前冲,我都害怕了,我怕他突然爆炸了,与我同归于尽……不管,反正我必须弄明白了他的想法,不然将来在社会上他永远是我的一块心病。我不跟他解释清楚了也不行,就算他知道人不是我指使的,我也必须当面告诉他,陈广胜你错了,我杨远永远不会干那种下三烂的勾当!让他打消继续跟我纠缠的念头,即便他不打消,我也有了收拾他的借口,我会对大家说,你们都看看,陈广胜这个傻逼明知道我没“掂对”他,他还来纠缠我,我要砸挺了他!想到这里,我问健平:“你曾经来接见过他吗?” “去年来过,后来他不让我来了,他说他的钱够用的,我们来看他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就不来了。” “去年他在哪个车间?” “去年他在教育科,好象教扫盲班,今年不知道了。” “我听说他在五大队,也干值班的,五大队就在三大队旁边,下了队我应该能见着他。” “远哥,你听我一句,千万别跟他过不去,胜哥那个人真的不错。” “现在不是我跟他过不去,是他跟我过不去啊,呵呵,我很头疼他。” 健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我换了个话题,问他,你们把谁绑架了?弄到钱了没有?健平苦笑着摇了摇头,弄到钱了还能判这么少?幸亏没弄到。我替他惋惜道,那也不一定,弄到了也许你们远走高飞了呢,还不一定进来。健平说,哪能那么简单?参与的人太多了,大家也没策划好……是这样,有个包工头欠了民工的钱,跑到佳木斯去了,有个民工就找了家辉,因为家辉替人讨债挺出名的,让家辉帮他们去要钱,要回来以后给家辉一半的钱。家辉算了算,一共是六万多一点儿,要回来的话能赚三万多。就把这事儿告诉了我们几个,我说,那就去佳木斯找他,家辉说,准备家伙,直接在那里绑了他,就地要钱。车也准备好了,家伙也都备齐了,正准备上路呢,那个民工来了,说包工头回来了,看那意思是想把钱给民工,要放弃。家辉不乐意了,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哪能说放弃就放弃?打了那个民工一顿,直接让民工带着他们找到了包工头,二话不说就把他塞到车里拉回了家辉家,开口就要五十万,包工头同意了,说要跟朋友们联系,大家凑凑钱……两天以后警察来了。他们还在睡觉呢,就被警察捂在了被窝里。 第一百六十三章接见 “真他妈窝囊,”健平大发感慨,“这不是太贪了吗?要早知道是这么个结局,还不如要个三万两万拉倒。” “那也不行,你们这事儿办得有毛病,你就是敲人家一百,警察照抓你们不误,太明了啊。” “当时我也跟家辉说,咱们应该别把那个民工放了,这一放弄不好就出事儿,果然,就是那个民工报的案。” “呵呵,”我开玩笑说,“下次不敢了吧?不是自己的钱就别乱动心思……” 这话一出口就想起了当年我和小杰他们“黑”孙朝阳的事情来,阴霾又浮上了我的脑子……真险啊,这事儿差一点没能滑过去。我突然想到李俊海在济南的表现,他分明是想要把事情闹大了,迫使孙朝阳把一切都告诉警察,没想到汤勇把孙朝阳救走了。如果那天汤勇不出现,他最大的可能是,让刘三开了枪,然后大家都跑。孙朝阳去了医院,警察找到了他,问他是谁打了他?孙朝阳迷糊当中很有可能会说是我派人打的,然后……我出了一身冷汗,这个混蛋可真够黑的,这是不想让我活了啊。我狠狠地摔了烟头,咬牙切齿地说:“小子,我是不会放过你的,等着吧。” 健平以为我是在说小广,闷声说:“远哥,我有言在先啊,我可没多说话。” 我横了他一眼:“别往自己身上找事儿,你什么都没说。” 健平似乎很后悔他刚才跟我说的那些话,脸红一阵黄一阵:“好心办坏事儿啊……其实我心里真的没有什么。” 我站起来按了按他的肩膀:“我不是说小广,我是说另外一个人,好了,出去值班吧。” 大彪走了,走廊上的空气就热闹起来,大家三三两两地站在走廊上说话,撸子不时凑过去说上几句。 这样很好啊,本来大家的神经都有些紧张,再在这里增添些紧张空气可就真的很杂碎了。 又转过一天来,胡四跟我爹一起来了。得到消息的时候,我正在跟撸子闲聊,正聊到胡四呢。撸子说他见过胡四,83年冬天他在锅炉房劳改,他的一个叫药瓶子的朋友在禁闭室里值班,有一次药瓶子去找他,对他说能不能想办法搞点儿奶粉什么的,一个叫胡四的伙计在禁闭室里瘦成了猴子,药瓶子受了董启祥的委托来问问,看看能不能弄点儿营养品给他带去。因为锅炉房也是个油水活儿,撸子的关系网很发达,就抱了一大抱奶粉给了药瓶子。这事儿我好象听胡四提起过,胡四还大发感慨,说,人间自有真情在,不管在哪里,只要你真心对待每一个人,就算这些人里面有一多半是杂碎,只有一个好的,那也证明这个世界还有希望,你付出的努力就没有白费。起初我不以为然,以为胡四是在装逼,你他妈对几个人付出过真情?慢慢接触长了,我发现胡四还真是这么个人,从他不认识我就帮我申诉这件事情上就可以看得出来……不过这小子有时候出尔反尔,受了委屈就大骂人生的黑暗,好象世界上除了他胡四就再也没有一个好人了。他说的那个药瓶子我也认识,精瘦精瘦的,跟个脱了毛的鸡差不多,估计如果我去了前厂能够见到他,他的刑期很长,好象是个无期。我开玩笑说,撸子,既然你曾经对胡四付出过,你怎么出去以后不去找他?他会天天请你喝酒的。撸子说,人是会变的,我不是没去找过他,找了他一次,陪我喝了一阵酒,编个理由就走了,让一个叫林武的黑大个陪我,那个叫林武的更狂,根本就瞧不起我……就这样我还找他干什么?不是一个级别啦。 撸子正开始对人生进行深入探讨的时候,孙队上来了,我一下子就预感到,我爹来了。 果然,孙队笑眯眯地说:“杨远,洗把脸,换件干净衣服,接见。” 我问孙队,是谁来了?孙队说:“胡四和你爸爸。” 撸子哼了一声:“操,你这个混蛋套我话呢,幸亏我没骂胡四。” 下楼的时候,我的心情很平静,想好了见了我爹要装得无所谓一些,但是走到接见室的时候,我突然就走不动了,腿上像是绑了两块石头,心也莫名的提了起来,耳朵响,脑子似乎都空了。孙队可能是看出来了我难受,拍拍我的肩膀说,振作起来,别让老人家陪你难过。我机械地进了接见室。我爹坐在那里像一根木头,他不知道我已经站在了他的对面。我站在门口,全身发麻,我都没有了喊一声爸爸的力气。胡四冲我一点头,附下身子对我爹说:“叔,大远来了。”我爹那只管用的眼睛好象也出了毛病,我本来站在门框的右边,他竟然冲左边笑:“大远,你来了?” 我猛然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跪下了,我说不出话来,趴在地下想给我爹磕头,可是我抬不起头来,就那么双手伏地,大口地喘气。胡四绕过桌子拉起了我,表情很轻松:“你小子啊,哈哈,过来跟老爷子抱一下。”我把手上的土给胡四抹在胳膊上,隔着桌子抱了抱我爹,呼吸一下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53 子顺畅起来,好象是我爹又给了我一次生命。心也不跳了,身子也不麻了,耳朵也不响了,我松开手,直直地盯着我爹。我爹笑得很难看,像哭,可我能感觉到他很安慰,因为他又看见了自己的儿子。他的头发依然茂密,只是白了许多,那上面好象抹了油,油光水滑,黑的、灰的、白的一齐梳到后面,像扎了一条灰色的绸巾。闷了很长时间,我爹才开口说话:“你弟弟挺好的,别担心他,你在这里好好的就行了,两年不多,还有不到一年就回家了……这很好,你看,我都没怎么难受呢……小刘也好,整天在家陪我。” “那就好,听说你不上班了,就应该那样,你这眼神……” “我这眼神很好啊,”我爹打断我,他一直不喜欢别人说他眼神不好,“你看,你穿什么衣服我都能看出来呢。” “我没说你的眼神不好,”我慌忙改口,“我是说你越来越精神了,眼睛发亮。” “还那样,不亮,反正视力没有问题。”我爹轻松地笑了,“你穿的是蓝色棉袄是不是?” 我爹的眼睛还真出了毛病,我穿的是一件黄色的军大衣……他这样的眼神根本就不能再出门了。 我冲胡四使了个眼色,对我爹笑了笑:“对,老爷子的眼力绝对没问题,这是队上刚发的新棉衣呢。” 胡四也附和道:“大叔你放心,劳改了就是国家的人了,国家是不会委屈他的,冬天有棉衣,夏天有汗衫。” 我爹摸着他刮得很光滑的下巴,轻轻点了点头:“政府是为了把你们改造成新人,要听政府的。” 我问我爹,二子没找我吗?我爹说,他呀,一点儿兄弟感情都不讲,从来就没提过你,人家二子忙呀……这不,毕业了,整天嚷嚷着让我给他找工作,我让他在家待几天业,他不干,老想着出去。我瞅了瞅胡四,胡四接口道:“大叔,刚才在路上我不是跟你商量过了吗?让二子跟着我干,去我那里打杂,好歹我也能照应着他。”我爹这话说得很自豪:“咳,我可做不了主,我得回家征求我儿子的意见,人家可挑剔着呢。”我说,你就让二子去吧,要是去了个陌生的地方我还不放心呢,有四哥在那里照应,咱们都还放心不是?我爹使劲地揉他那只眼睛,揉了一阵,把眼镜重新戴上,故做矜持地对胡四说:“小胡啊,我可是把儿子交给你了,这不他哥哥也在这里?你可得给我管好了,工钱不工钱的无所谓,就是个锻炼。”胡四笑道:“我跟杨远也是这么商量的,大叔你放心,工钱一分不少给,就算是我给他的零花钱,每月我给你送家去,哈哈。”我爹似乎不愿意谈钱,挥挥手说:“先这么定了吧。”说着,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拎上来一个小包裹,“大远,我知道你这里也不会缺什么,就给你带了一点儿旱烟,茶叶呢,你跟同事们一起喝,这双鞋是刘梅给你买的,她说下个月她再来看你……唉,她怕见了你不好受……拿着吧,下个月我再来看你。” 我把包裹拿过来,冲胡四眨了一下眼睛,胡四站起来说:“大叔,咱们走吧?时间到了。” 我爹想站得有力一些,可是我依然看出来,他站得很迟缓,像一个真正的老人,他还不到六十岁啊。 胡四想搀扶我爹,我爹晃开了他,门外的阳光一下子把我爹照得通亮,他的身上都在闪光。 我拉胡四站在门后,轻声问:“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胡四说,还可以,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他又去找过一次李俊海,还没等说话,李俊海就说,四哥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什么意思,我绝对不会做伤害杨远的事情,我最近住院不方便去看他,等我能下地走路了,我马上去找他汇报工作。你去接见他就告诉他,我暂时替他管理着生意,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什么时候把摊子交给他,绝对不会说一句二话。胡四说,蝴蝶的意思是抽时间把户头变更一下,几个摊子给你,他想把执照上有的生意先转到我那里。李俊海好象早就预料到这个情况,直接说,没问题,等我出院了咱们就办交接。胡四没有话说了,问他,蝴蝶的人呢?李俊海说,大部分人还在,就是那五和花子还有天顺走了,春明在济南养伤,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胡四说,那你就看着处理吧,有什么不方便跟我说的,等你去接见杨远的时候自己跟杨远说。“这个混蛋跟我玩时间差呢,他会把户头变更给我?”胡四最后说,“你注意他点儿,很可能他来见你的时候会给你灌迷魂汤。”这我知道,我心里有数,我说:“林武呢?”胡四说,别提他了,一直跟我闹别扭,因为当时我让他离开你。我笑了:“你没跟他说,让他来,我跟他解释?”胡四说,说了,他不听,非要自己来不可,还说他要等金高也下队了,一起把你们俩都看了,要亲自跟你们解释,他不是故意临阵脱逃的。我摇了摇头:“林武这小子也玩脑子呢,他比谁都明白……好了,等他来了我跟他解释。” “来一趟可真不容易啊,”胡四叹道,“到处都需要人,幸亏我胡四关系多。” “林武要来的话,你帮他开证明,他那点儿本事怕是够戗。” “他有关系啊,我的关系就是他的关系,哈哈,这小子用起我的人来比我还会用,我操。” “你回去吧,好好照顾我弟弟,等我出去了,我再好好感谢你。” “你他妈应该感谢我,”胡四摸着我的肩膀说,“别废话啦,好好保重自己,回来我还需要你帮我呢。” 我突然想起了客运那边的生意,拉回了正要往外走的胡四:“老七那边你没去看看?” 胡四回头说:“这个你就别操心了,林武去了,一切正常,钱我让林武给你管理着,一分瞎不了你的。” 我笑了:“呵呵,全仗四哥了,等我出去了,把我的车挂靠到你那里,跟着你混。” 胡四想了想,开口说:“这倒不急,不过,你不在外面还真不方便呢,不行的话暂时挂我的户头也不是不可以。” 我没有多想:“也行啊,反正我出去还早,你看着安排就是了。” “金高怎么样了?判了没有?”胡四问。 “已经开过一次庭了,估计就这几天的事儿了。” “他判不多,根据我的估计不会超过两年,李俊海的腿问题不大,瘸了,但是没有什么恶劣情节。” “那就好,这几天就见面了。”我也估计他不会判很多,酒后来那么一家伙,这样的事情很多。 “听说你在里面干了大值星?”胡四问,随手又递给了我一卷钱,“拿着,别委屈了自己。” “上次的还没有机会花呢……是,干了个值班组长。” “我听说过几天劳改队要改革,犯人可以有钱,家属带来钱就可以存到帐上,随便花,有钱到哪里都好使。” “四哥你这劳改是白打了,”我嘬了一下牙花子,“能让你随便花?你想喝酒怎么办?” “那倒也是,”胡四好象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讪笑道,“里面跟外面不一样啊,他妈的,往事不堪回首。” 互相打趣了几句,我问胡四:“能不能找人安排我下队?” 胡四不解地问:“你‘膘’了?这么好的活儿,你舍得下队?” 我把我的意思说了,胡四沉吟道:“那好,不过我奉劝你别跟小广打架,没意思,有事儿找祥哥商量。” 我说,打架肯定不可能,都什么年纪了?不过我听说祥哥现在跟小广关系不错,他能向着我说话? 胡四说,你想那么多干什么?见了面再说,你这脑子不比祥哥差。 我爹站在门口的阳光里仰着脸看太阳,电弧似的阳光对他根本不起作用,我怀疑我爹的眼睛已经彻底看不见了。我拉了胡四一把,我们俩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我爹。我爹看了一会儿太阳,把眼镜拿在手里,撩起衣角拧了两下,又仰起了脸,他的脸很准确地对着太阳,看一阵低一阵头,然后再看。他似乎是在分析自己的视力,也许他在纳闷,我的眼睛真的不好使了吗?我看不下去了,轻声对胡四说,让我爹少出门,下个月接见的时候你开车去拉他,尽量别让他来了。胡四说,那怎么能行?他会骂我的,为什么不让我看儿子?我发现他的脑子也不太好用了……我的心又紧了一下,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我爹:“回去吧,老是站在太阳底下会晒黑了的,晒黑了就不是个英俊老头了。” 我爹没有说话,他似乎是在感受着我抱着他的感觉。胡四走过来拉开了我俩:“嘿嘿,亲父子真感情啊。” 孙队从旁边的一间屋子走出来,边往我们这边走边打哈哈:“这么快?我还以为你们得好好聊聊呢。” 胡四过去跟孙队握了握手:“多谢孙队了,今晚有空吗?有空喊上狄队去我那里喝两盅。” 孙队笑了笑:“以后再说吧,这阵子太忙啦,杨远干得不错,我们准备奖励他呢。” 因为提前有话,胡四接口道:“劳改打好了在哪里也能得到奖励,蝴蝶以后应该下队,哈哈。” 孙队显得不太高兴:“整天想着下队,你们这种人我还是第一次碰上呢,走吧。” 第一百六十四章董启祥与汤勇的关系 大约一个月以后,我终于接到了下队的通知,目的地是三车间,具体下到哪个中队还不一定。 通知我的那天,我正跟金高在值班室里闲聊。 金高是上个星期来的,判了两年,跟我一样。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开玩笑说,咱俩可真有缘分啊,连判刑都是一个数。 金高说,不一样,你不如我光荣,你是因为欺压百姓进来的,我是因为除暴安良进来的,怎么会一样? 我拿过《判决书》仔细地看,看着看着就笑了,那上边说,被告人金高因为看不惯被害人李俊海的做法,蓄谋伤人。为了给自己壮胆,被告人金高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手持菜刀闯入被害人李俊海的工作场所,一刀将李俊海砍翻在地。被害人李俊海跪地求饶,被告人金高置之不理,手起刀落,将被害人李俊海的大腿砍伤。并扬言他是侠客,要为民除害。砍完之后扬长而去,致使被害人李俊海左大腿肌腱损伤,终身残废。查被告人金高酒后寻衅滋事,手段残暴,已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十四条第一款之规定,判处有期徒刑二年。我笑道:“还不错,手段残暴,比手段残忍要好听一些。”金高说,差点儿弄了个残忍呢,要是弄个残忍恐怕就不是两年了,起码得三年,说起来我就不善,你说我当时要是不稍微控制一下,再把菜刀在他的腿上来回砬那么两下不就完了?他的腿断了,我的命也就差不多了。我说,你这判决书有毛病,你已经酩酊大醉了,怎么还知道控制自己的情绪?金高把嘴一撇:“你完了,这还没打几天劳改就先‘膘’了,判决书上说我控制情绪了吗?一直描写的是一个醉汉,哈哈哈,金高醉打李杂碎。” 过了几天我跟狄队提出让金高值班,我想下队,狄队说,金高不适合值班,他的脾气太火暴,弄不好又是一个大彪。我说,他怎么能跟大彪比?大彪属于坏人里面的坏人,金高属于坏人里面的好人。狄队不听我的,他说,你是越来越没有数了,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怎么竟然给政府安排工作?我说,我这不是为了队上好嘛,不是安排,是提议,你看看队上的那几个人,谁有金高这样的“煞威”?狄队说,这事儿以后再说吧,其实我也觉得这个人不错。 又过了几天,狄队找我谈话,问我,你为什么非要下队不可?我估计胡四可能已经跟他露过话,干脆照实说了。狄队说,你绕这么大个圈子干什么?我帮你去问问不就结了?我说,那是两码事儿,他应该明白敲诈他的那件事情不是我干的,你去问他他还是那样说,没用的,我必须跟他当面谈谈。狄队说,要不我给你们俩安排见个面,把问题谈开了怎么样?我说,那还是不管用,他不会跟我说正经话的,我必须经常跟他接触才行,你们政府不是整天讲,要消除一切犯罪苗头吗?他老是这样记恨着我,将来难免不会出事儿。狄队不说话了。其实我这么着急下队并不完全是因为小广,我还想跟董启祥联络联络感情,将来一起回到社会上好绑成团互相照应,总归是我跟他的感情不是那么铁,我料定将来出去我会跟汤勇有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李俊海我倒是没把他放在眼里,因为两年的时间他不可能发展得那么快。眼下最可怕的是汤勇,我出去以后没有几个厉害的帮手,心里没底。依照目前我还真不敢直接跟汤勇较量。我有谁?身边顶事儿的也就是金高了。天顺、春明都是猛将,可是他们想明着跟汤勇这样的老江湖斗还真差那么一点点。小杰暂时又联系不上,再说两年以后说不定已经没有了小杰的音讯……常青?孔龙?以后能不能指望上还是个未知数呢。所以,我必须利用这不到两年的时间跟董启祥混成铁哥们儿,一个董启祥起码顶三个金高使,尽管董启祥不会给我当手下,可是他只要肯帮我,我就不怕汤勇,我会杀他个人仰马翻的。过了一阵,狄队说:“明天上午你下队,跟这一批一起走,一共三十几个人,你们全去三车间,估计会把你分到原来的岗位上,大队里一般会这样分。” 去了三车间到哪个中队都可以,那样我就有机会接触董启祥和小广了。 我很兴奋,差点儿跳起来拥抱狄队。 狄队恋恋不舍地说:“杨远,我是真舍不得你走啊,三年了,没有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54 一个值班组长干得比你好。” 其实我的心里也很难受,但是我有自己的打算,我不想在这里荒废掉这两年的时间。 晚上,我跟金高他们围坐在值班室里喝茶。我对金高说了明天要下队,金高的眼圈红了:“就这么走了?” 我说,别难过,还有一年半多一点儿的时间咱们就可以回家见面了,难过什么? 金高闷头抽了一阵烟,把烟头一甩:“对,不应该难过,应该高兴,下队了减刑快,说不定一年以后就见面了。” 我说,你在这里也挺好的,也许狄队能让你接替我的工作呢,干好了照样减刑。 撸子插话说:“远哥你就放心走你的吧,明天我就号召大家联名写信给队部,让金哥当我们的头儿,健平、喇嘛,你们俩同意不同意?”健平和喇嘛一个劲地点头,撸子说,“那就赶紧去各组动员,就说金哥是杨远的好哥们儿,杨远要走了,大家为了不让政府再安排个杂碎来当组长就赶紧签名,让金哥当领导。”我笑道:“撸子你他妈变化可真够快的,当初我接替你的时候,看把你难受的,这阵子怎么反倒想通了?”撸子说,当初那不是不知道你远哥的能耐嘛,还以为远哥徒有虚名呢,嘿嘿,兄弟终于见识远哥的把戏了,远哥你这一走,谁还敢干这个组长?我是不敢干了,跟你一比我差远了,就得让金哥干,管怎么说金哥也比我厉害。金高被他这一通乱说晕了脑子,一个劲地嘿嘿:“那我就当仁不让了,我还不是吹,我要是干上了保准比蝴蝶强,我的脑子比他大嘛,嘿嘿。”说干就干,撸子也亲自出去了,要马上动员大家签名。我看了金高一眼:“怎么样?好玩儿吧,我发现我在劳改队里玩儿得比在外面顺手。” 金高笑道:“我怎么也觉得这样?是不是咱们这路人一打下生就注定要吃这碗饭了?” 我点了点头:“有可能,这话董启祥也说过,他说他越是在外面越是没有那么大的名气,在监狱里谁不认识他?” 金高接口道:“董启祥那可是个人物,当年我去找大有玩儿的时候,大有经常提起他来,佩服得要命。” 我说,是啊,他们这帮老混子能够坚持下来的也就剩下董启祥一个人了。 “不对吧?”金高说,“孙朝阳、凤三、周天明都是他们那个时代的人。” “他们还算数?”我笑了,“全他妈趴下了,不过汤勇还没倒,而且正在上升。” “那也不行了,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能蹦达几天?哎,董启祥多大了?不会比汤勇还老吧?” “老怎么了?孙朝阳混得最猛的时候就是三十岁以后,这个年龄最出成绩。” “那倒也是,我是问你,董启祥大还是汤勇大?” 我想了想,记得我看过董启祥的《判决书》,好象是62年的,应该还不到三十岁,我说:“大概汤勇大,董启祥也就是二十八九的年纪,听说汤勇三十好几了。不过当年大家都在混的时候,大有和董启祥都混出点儿名堂来了,汤勇还在当兵呢,谁也不认识,后来他出来混,大有和董启祥他们都进来了……对了,你听没听大有说,汤勇曾经跟着大有混过一阵?”金高说,有这事儿,后来大有进去了,汤勇就自己玩儿,经常去潍北看大有,大有说,汤勇是个不错的伙计。我皱了皱眉头,很多人都说汤勇不错,可是他为什么单单跟我过不去呢?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他这是惦记上我的地盘了……我沉默了一阵,问金高:“你好好想想,你跟大有接触的那几年,大有提没提关于汤勇和董启祥的为人以及他们混社会方面的事情?”金高说,那可提多了,大有有这个毛病,一喝多了就回忆往事,尤其是刚出来那阵,看着孙朝阳、凤三他们耀武扬威的样子他就生气,觉得自己这几年荒废了,再想起来很不容易,他那一阵猫在家里整天喝酒,我去找他玩儿,他老是唉声叹气的,跟他妈小广有一阵一样,想混混不起来,就拿酒撒气,后来他拉了一帮小伙计到处收保护费,都快要混成长法了……我打断他道:“我不是问那个阶段,我问的是以前。” 金高说,有一次大有谈到过董启祥,佩服得不得了。他说,有一年傍年根的时候,董启祥没钱过年了,就来找大有,让大有跟他一起去抢一个赌场。大有也没有钱过年,两个人一起就去了。董启祥很有脑子,先敲开了那家赌场对门的一家人的门,对女主人说,他喝醉了,敲不开对门的门了,对门是他三舅家,他三舅讨厌他喝酒,不让他进去。女主人不愿意给他去敲门,他就央求人家,大姨,你看我这样子像喝醉了吗?我三舅是误会了,我妈病了,你就帮我敲开门吧。女人可怜他,就帮他敲了,那时候的人可真善良。结果,门刚打开一条缝,他们俩就连那个大姨也推了进去,直接亮了家伙,都别动,抢劫!有个人想反动,董启祥直接朝他的腿开了一枪,大家全吓傻了。后来他们把钱收了收,装到袋子里就走。走到门口,董启祥说,我喊三声,喊完了三声你们才可以回头。一,过了三分多钟,二……再也没喊,人已经回家了……大有和董启祥过了一个好年。我叹息道:“那个年代有这种脑子的混子可不多,厉害。” 金高赞同道:“可不?那时候咱们顶多拿着砖头在街上拍人玩儿,人家就玩上经济了。” 我笑了笑:“也不关这个事儿,他们玩儿的时候咱们还上学呢。” 金高说,我听大有说,董启祥连小学都没毕业,要不现在他见了个有学问的就崇拜得受不了? 这我听说过,胡四说,当年他在入监队的时候,就是因为写了一手好字,董启祥直接拿他当了亲兄弟。 想到这里,我不禁皱起了眉头,照这么说,他会把小广当成师长的,这还了得? 金高接着说,大有喝上酒嘴巴就闲不着,说,有一次孙朝阳跟董启祥为了个什么事儿拌嘴,董启祥甩头走了。孙朝阳狂啊,就冲他的背影喊,龙祥,有本事咱们俩拉人找个地方活动活动。董启祥返回来,就跟鲁智深拳打镇关西那样,三拳把孙朝阳打成了个开酱菜铺的,脸上什么颜色都有。孙朝阳的人没有一个敢上去拉的,孙朝阳告了饶,董启祥才住了手。后来孙朝阳带着人到处抓他,也巧,人家董启祥跑监狱来了,孙朝阳白忙活了。好象后来他们俩一直再没见面。还有那个汤勇,听大有那意思,比董启祥还猛,没有服气的人,脑子也大。大有说,汤勇刚开始混的时候跟董启祥开过一仗,双方都拉了不少人,庄子杰那时候是港上的老大,让别人都不许动,汤勇跟董启祥单挑,汤勇输了,被董启祥打倒了好几次。结束以后,董启祥上去跟汤勇握手,被汤勇一膝盖顶在裤裆上,当场勾勾了,那一膝盖太狠了,大有说董启祥在家里躺了足足一个星期。双方一看动了野的,想混战,被老庄给压住了……后来汤勇亲自登门给董启祥赔礼,请了不少头面人物。这事儿很明,汤勇在小弟面前掉了价,直接找补回来,过后再掉价那也没有什么了。董启祥一开始不答应,要弄回来,汤勇就脱了裤子,当着大家的面说,你来吧,反正我错了。董启祥没下手,大家喝了言和酒。再后来听说两个人的关系一直不错,直到董启祥又进了监狱。大有说,如果董启祥不那么三番两次的进监狱,哪有什么孙朝阳、凤三混的?董启祥错就错在太自信了,每次出来都说,下次不会进去了,接着“造”。 “原来董启祥还认识汤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儿,“那你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我还得有机会说嘛,那阵子全忙二子的事儿去了……怎么,现在就开始操作汤勇了?” “早比晚好,我不能等着他来进攻了我才防备。” “这正是一个机会,你可以在监狱里跟董启祥连手,出去以后就顺手多了。” “对啊,要不我整天要求下得什么队?这叫有备无患。” “哈哈,我发现你比我强,打算得很好,不过你一遇到突发事件就容易乱。” “以后不会乱了,”我笑道,“毛主席说过,我们的革命战士要在战斗中锻炼成长,这话真对。” 又跟金高分析了一下胡四将来会在我与汤勇之间扮演什么角色,夜已经深了。撸子他们笑嘻嘻地回来,把一本本子往我的眼前一丢:“怎么样?全入监队一个不落,全签了名,支持金哥担任值班组长!”我拿起来看了看,可不,一百多个签名,密密麻麻的。我摸着金高的肩膀说:“一般没什么问题了,外面改革,监狱也在改革,尊重民意嘛。” 喇嘛因为值过白班,上床睡了,我让健平和撸子在屋里歇会儿,拉着金高来到了走廊。 走廊上静悄悄的,除了偶尔响起的鼾声和放屁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我俩站在窗前往外看,外面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像是有人在我的眼前蒙了一块黑布。 站了一会儿,外面就起风了,刚才还静悄悄的世界,一下子变得喧嚣起来。探照灯强烈的光柱横扫过来,一些看不出颜色的树叶,流线般的划过光柱,如同杂乱的飞鸟掠过。大风吹动树枝,树枝“哗啦”作响,好象有数不清的人在外面唧唧喳喳地说话。靠近走廊头的房间里有个人念叨了一声,下雨了?我随口应道,没下,刮风呢,睡吧,刮风下雨的时候睡得最香了。那个人哦了一声,轻轻唱上了:半夜三更悄悄地起床,来到了窗前我了望着家乡…… 操你娘的,唱你妈的什么唱呀,看样子你小子判了不少,我怎么就没想家呢? 我回了回头,蓦然发现,金高定定地看着我,眼泪淌到了嘴角边。 第一百六十五章到了三车间 我们一行三十几个人排成一溜蹲在三车间大队部前面的空地上,我的心塌实极了,满眼都是熟悉的光景。花坛还是那个花坛,只是没有了盛开的鲜花,里面栽的是一株株的小云松,中间的那棵大松树又长高了不少,蹲在地下往上看,几乎都看不见天,让茂密的枝叶全挡住了。队部左侧就是五大队的车间,车间的大门跟三车间的大门正对着,三三两两的犯人,腰里扎着绳子在往我们这边看,不时指指点点,像是在品评我们的长相,然后嘿嘿地笑。 蹲了一会儿,狄队走过来把我喊到一旁,轻声说:“你被分到了三中队,你原来的那个工种没有了。” 没有了原来的那个工种自然就应该分到三中队,听说三中队现在改成了后勤中队,我应该分到那里的。 我含笑说了声谢谢,狄队说:“我要回去了,在这里好好改造,争取一年以后回家。” 我信心十足:“你放心,我不会到期才走的,会减几个月的。” 狄队又问了问我还有没有别的事情,我说没有了,他转身走了。 我长吁了一口气,哈哈,一切顺利,董启祥就在三中队,不知道他现在还是不是大值星了,如果是那就更好了,我可以跟他先沾上点儿光。这个中队也是胡四和林武以前呆过的中队,我听胡四说,现在的中队长姓康,是个很正派的人,从来不搞那些乌七八糟的,对董启祥也很信任,那样兴许我也能在这里混上个好一点的活儿,怎么舒服怎么来嘛。吴振明见我嘿嘿地笑,不解地问我,远哥,你笑什么?是不是狄队刚才跟你说,队上直接安排你干大头了?我不回答,摸了摸他的脑袋:“兄弟,好好跟着你远哥混,咱爷们儿到哪里也是狼,想什么时候吃肉就什么时候吃。” 开着玩笑,从大队部里走出了几个队长,那个满脸胡须的队长我认识,是三大队的刘大队长。 刘大队走到我们跟前喊了一声“起立”,大家哗地站了起来。 刘大队先是例行公事地宣讲了一通劳改政策,接着开始念名单,给大家分配中队,我和吴振明分在了一起。 吴振明控制不住情绪,狠劲抱了我一把:“远哥,好啊,我终于能跟你天天在一起了。” 三中队的一个年轻队长瞥了我一眼:“这不是杨远吗?还认识我吗?” 我看了看他,认识,以前来接见董启祥的时候,一般都是他带董启祥去接见室,我说:“是于队吧?” 于队哈哈笑了:“记性不错,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在外面干得不赖吗?” 我叹了一口气:“呵,不小心又失足了……这次跟着于队混了。” 于队矜持地一笑:“我可不行,哪敢领导你们大款?”拍了拍手,把头一歪,“大家都跟我去队部。” 分到三中队的人很少,就四个,我、吴振明,还有两个嘴上没长全毛的小孩。 队部里坐着两个队长,其中一个很年轻,脸色铁青,胡子好象有几天没刮的样子,剃着一个犯人似的光头,双目炯炯,显得很精神,估计年龄跟我不相上下,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康队了。旁边是一个胖乎乎的中年队长,很面熟,好象上次劳改的时候我见过他。于队让大家在门口蹲好了,介绍说:“大家都听好了,这位年轻的队长是咱们中队的中队长,大家喊他康队就可以了。旁边这位是楚队,主要管生产,是咱们中队的指导员。我姓于,管内勤,大家以后接见什么的可以找我。政策方面的我就不跟大家罗嗦了,下面由康队跟你们宣讲……”康队挥挥手道:“没什么可宣讲的了,记住我的这句话就行,我不管你在社会上是条龙是只虎,来到我这里全得给我趴着,这里我说了算!听明白了吗?”大家一齐点头,听明白了,听明白了。康队用冷峻的眼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55 神一瞟我:“你就是杨远?”我想站起来打个立正,于队拉了我一把,示意我蹲好,康队不等我回答,接着说,“我听说你在社会上也不是一般人物,可是你给我听好了,在我这里就得守我这里的规矩,我不管你在外面是干什么的。刚才狄队也说了,你在入监队表现得还不错,还是个值班组长,这很好,我会发挥你的特长的,但你必须把你以前的那些江湖习气给我改正了,这里是真正的监狱,跟入监队不一样。”我搞不清楚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吓唬我?何必呢?我本来就害怕,因为这里是监狱,谁敢“毛楞?” “康队放心,我会好好改造的。” “你以前在二中队改造过?” “是,84年到86年。” “资格比我老嘛,”康队突然笑了起来,“在这之前呢?” “在‘二看’干劳动号。” “闯荡的地方还真不少呢……你劳改了,生意怎么办?” “都安排好了,在这里安心改造就是了。” 康队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正色道:“考虑到你的刑期短,不用上床子了,打扫铁屑吧。”这个活儿不错,自由,一天打扫两次,打扫完了就可以随便溜达,以前小迪就是干这个的,很轻快。我点了点头:“犯人杨远听从政府的安排。”康队笑了笑:“好好干啊,干好了我再给你安排适合你干的工种。”适合我干的那就是值班了,现在还不急,我还没完成自己的任务呢。我又重复了一遍“听从政府安排”,康队把头转向吴振明道:“你这伙计体格大,去仓库吧。”又指指那两个人说,“你们两个也去仓库报到,让组长给你们安排干什么活儿。”仓库的活儿很累,整天运送铸铁件,这下子够吴振明忙的啦,我笑了:“振明,锻炼体格吧,早晚就练成林武了。”康队让我严肃点儿,问我,你还认识林武?我说,认识,以前一起打过劳改。康队说,你们这批人不错哦,出去以后都混成了人物,林武前几天还来过,来看董启祥的,你认识董启祥吗?我想说不认识,转念一想,那样不好,万一说不到点子上显得不实在,连忙说:“认识,84年我从看守所的劳动号里被加了刑,去入监队的时候,他在那里干值班组长,关系还行。” “他在中队里干积委会主任,干得很不错,年底我们准备给他报减,你得好好向他学习啊。” “一定一定,”我附和道,“比我改造好的,我都应该学习,我也想早一天回家啊。” “好了,你们回去吧,董启祥在车间里,你们去找他,他会给你们安排的。” 于队站起来打开了门:“去吧,下午收工的时候,让董启祥给你们安排监舍,找辛明春也可以。” 辛明春?原来老辛还真的没死,他又重新回了三中队,心里不由得一紧,他跟胡四的关系可不怎么样。 从队部里出来,大院里站了不少人,一齐朝我们这边打量。吴振明很紧张:“远哥,他们看什么?” 我没有理他,径自往车间里走,一个瘦猴子冲我嚷了一声:“蝴蝶哥,你怎么也来了?” “操,猴子啊,”我继续走,“你分在几中队?” “一中队,还干老本行,你呢?” “三中队,有时间过去找我玩儿。” “着急走什么?”猴子过来拦我,“哥儿俩聊聊啊,想死我了。” 我甩开他,一步进了车间。车间右侧还是原来的那个小仓库,大头们一般都在那里面休息,我一脚踢开了门。里面坐着三个人,董启祥一眼就认出了我:“老天!蝴蝶!你怎么来了?”他的脸蜡黄蜡黄的,似乎不相信眼前站着的是我,“上个星期林武来看我还说你在入监队值班,我还准备托人过去看你呢……这是犯了什么错,怎么下队了?” “别提了,”我兴奋地抱了他一把,“林武跟你说了我犯什么事儿了吧?” “说了,真他妈冤枉,”董启祥来不及说这事儿,往前拉我一把,对旁边的两个人说:“辛哥、老林,这是蝴蝶。” “呦!好家伙,”一个壮实得像石墩子的中年汉子站起来向我伸出了手,“整天念叨你,你还真来了!” “蝴蝶,这是辛哥,跟老四关系也不错……” “什么不错,哈哈,”辛哥笑得很爽朗,“这小子差点儿害死我……不是,我差点儿害死这小子,哈哈哈。” “我听说过,”我跟老辛握了握手,“辛哥很大度,以前的事儿都过去了,呵。” “那可不?”老辛使劲摇晃着我的手,“你分到几中队了?” “跟哥哥们一个中队,刚才康队让我直接来找二位哥哥的……” 正说着,外面就响起吴振明的声音,他的声音像是一个找不着娘的孩子:“远哥,你在哪里呀,远哥——”我拉开门把他和那两个小孩拽了进来,对董启祥说:“祥哥,这三个伙计是我们一起来的,康队让你给他们安排一下。”董启祥扫了他们一眼:“政府都跟你们说了去哪里?”吴振明好象忘了康队是怎么说的,眼巴巴地看着我,我笑了:“振明,我发现你小子比我刚进来的时候还‘愚’呢,这就‘麻爪’了?别紧张,以后我还指望你帮我打天下呢,”把头转向董启祥,笑道,“分配在仓库,这伙计是个出力的材料。”董启祥哦了一声,瞄了吴振明两眼:“你他妈的很唬人嘛,刚才我还以为是林武来了,吓了我一大跳……老林,你带他们去仓库。”老林应声,带着吴振明他们出去了。 “蝴蝶,我他妈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董启祥想上来拥抱我,顿了顿把双手搭拉下了,“唉,操他妈的。” “没什么,闯荡江湖的,难免不受点儿挫折,”老辛递给我一根卷好了的旱烟,“蝴蝶你说呢?” “就是,”我笑了,“祥哥,你是不是劳改劳‘膘’了?这有什么,何处黄土不埋人?” “操,你这学问比胡四和小广可差多了,什么叫黄土埋人?那不是死了嘛,应该这样说……” “何处人生不活命?”老辛耸着肩膀嘿嘿地笑。 “对,这样说也比蝴蝶那样说恰当,”董启祥上下摩挲着头皮,似乎是想找一个更恰当的词,把头皮都摩挲出火星子来了也没想出来,尴尬地一笑,“反正我的理解就是,人到了哪里也应该好好的活……不对,他妈的刚才我不是这个意思,老辛你这个老鸡巴可真能打岔。蝴蝶,在入监队好好的,你下队来干什么?犯什么错误了?”当着老辛的面,我不好多说,笑笑说:“你还不知道?我这性格干不了那活儿,太憋人了,自己要求下队的。”老辛点点头说:“应该这样,感觉不顺心就得走人,就像我,那一年我在这里呆够了,咱他妈越狱!哈哈,尽管不成功,但是咱努力了,这辈子不后悔……蝴蝶,你听说过这事儿吧?对,应该听说过,那时候你还在这里嘛……可惜咱们俩没见过面,要不我不拉胡四跑,他太刁了,我应该拉你跑,哈哈。”董启祥横了他一眼:“拉鸡巴倒吧,你那是拉人家胡四?你那是强迫人家呢,跟他妈强奸一个意思。老四这小子也是个软蛋,这事儿要是摊在我身上,我不把你老辛的蛋子踢化了才怪呢。”老辛冲董启祥晃了晃拳头:“想试试?不是我辛明春吹牛逼,长这么大我还没遇到过对手呢。”董启祥把他的手往下压了压:“谁好意思跟你打?你这把年纪,嘿嘿。”老辛哼了一声:“龙祥,以后当着朋友的面别这样。” 董启祥不理他,问我:“老四接见过你了?” 我点了点头,董启祥叹了一口气:“这事儿弄的,本来我还准备出去以后跟着你们混呢,这可倒好。” 我说:“那也不耽误啊,四哥还在外面,有你吃香的喝辣的时候。” 董启祥的目光黯淡下来:“我需要吃自己的,胡四帮不上忙,你能帮上,可是你进来了。” 他这么一说,我的心情顿时不好受起来。闷了一阵,老辛打破了沉闷:“蝴蝶,当时你是不是以为我死了?”我无精打采地回了一句:“不关我的事儿,我想那么多干什么?”老辛尴尬地吐了一口气:“呵呵,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辛明春是拣了一条命啊……老鹞子死了,真可惜,不过这小子到关键时刻沉不住气,打起来以后就那么举着双手投降了。我呢,咱有腿啊,跑这个鸡巴操的……我这一跑就是两年多。后来受不了啦,家不能回,在外面整天提心吊胆的,那可真应了那句话,生不如死啊……两年以后我自己回来了,争取了一个好态度,要不我被他们抓回来那就是一个死。咱自己回来了,当了个典型,全省劳改系统都传达了,说咱们这个育新学校教育的好,犯人跑了又自己回来了,嘿嘿……政府心一软就把咱宽大了,无期啊,去年刚改判了,十五年,再有个十年八年的也就出去了。唉,想想真不值得,你说当年我要是不跑,现在我早在社会上晃荡了,没准儿娶了老婆,过上好日子了呢。” “你们不是还杀了一个人吗?”我记得当时大家都传,他们把一个一起越狱的老头给杀了。 “没有的事儿,打他了倒是真的,可那也不是我打的,是老鹞子,老鹞子怕他拖累我们,就砸了他一石头。” “死无对证,哈哈,”我胡乱笑了笑,“辛哥是个有脑子的人。” “兄弟,你可别乱说话啊,”老辛正色道,“政府的眼睛是雪亮的。” “拉倒吧你,”董启祥乜了他一眼,“别谈你这点鸡巴事儿了,蝴蝶,听说汤勇出去了?” 老辛忽然来了精神:“对呀,我也听说了,这小子怎么那么大的本事?不是判了个缓杀吗?这才几年他就出去了?不会是玩儿了个自残吧?”我说,我也不清楚,反正他出去了倒是真的,我没见过他,他一直跟孙朝阳在一起,两个人整天形影不离的。董启祥皱紧了眉头,自言自语道:“怎么搞的?老汤跟孙朝阳……妈的,全他妈乱套了。”听这意思,董启祥很了解汤勇和孙朝阳的一些内幕,我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啊,反正他们两个目前关系不错。”老辛说,孙朝阳那整个是个“二唬头”,掉在汤勇手里还不得等着找死?操他妈的,也就是我这几年不在社会上玩儿了,要不我帮孙朝阳……不,我帮老汤……去他妈的,人家谁还认识我呀。董启祥把胸一挺:“他们会认识我的。” 我突然意识到,董启祥很关心汤勇和孙朝阳的事情,这正合我意,我淡然一笑:“天下谁人不识君?” 董启祥一楞,哈哈大笑:“对,天下谁人不识我?蝴蝶,你这学问是越来越大啦。” 辛明春看看我再看看董启祥:“这有什么可笑的?天下人都认识你怎么了?操,装什么酸书生。” 第一百六十六章找到了金成哲 跟我一起拉铁屑的是个半大老头,董启祥带我过去跟他打了一声招呼,那老头很高兴,嘿嘿,不错,我终于有帮忙的了,这样我也就不用那么忙了。把车子给我,趾高气扬地吩咐,先拉一趟去,让我看看你干活怎么样?董启祥冲我奸笑一声:“干你的吧,在这里大家都一样。”我把车子拉到车间通道的头上,边从头扫着铁屑边跟董启祥闲聊。 “祥哥,你还剩几年了?” “按说应该还剩两年多一点儿,有可能的话年底减一年,就剩下一年多一点儿了。” “那很快呀,那点儿零头兴许就不算了,提前释放。” “有可能,”董启祥的语气显得很轻松,“劳改打顺当了,一年很快的。” “弄好了咱俩一起走,哈哈哈。” 董启祥突然转了个话题:“蝴蝶,你凭那么好的活儿不干,是不是有别的想法?比如找小广什么的?” 我点了点头:“有这么一层意思,小广还在五车间?” 董启祥嘿嘿笑了两声:“又走啦,这小子到处出溜,又回教育科了,教机械制图。” 真他妈不巧,我皱了皱眉头:“他不是学美术的嘛,机械制图他也会?” 董启祥说,人家小广脑子好使,在里面学的,不光会机械制图,连床子都会修呢,还是技术大拿。 “怎么能跟他联系上?” “你怎么老是惦记着那点破事儿?这不太像你的性格啊,怕他?” “我怕他个鸡巴毛,我是想通过他了解谁在背后陷害我。” “那还用说?”董启祥哼了一声,“林武都告诉我了,背后一直掂对你的是你的把兄弟,叫什么海的。” “基本可以这么肯定,但是我必须把事儿落实了,他究竟是怎么‘捅咕’的。” “我替你问过好几次了,小广什么也不说,你找他也拉倒,人家就说是你干的,你能怎么着?” “那也不一定,我亲自去见见他,也许比你找他管用呢。” 董启祥叹了一口气,蔫蔫地说:“小广这个人看上去挺粗的,其实这家伙很细啊……我听说他去找了那个叫金成哲的,把人家还好一顿折腾,我问他金成哲跟你说了实话?他说,说了实话,就是杨远。瞧那意思他根本就明白不是你,他这么干是什么意思?这小子现在是汤水不进了,就认准你了,我分析他这是想跟你不算完啊……他还在五车间的时候,我经常过去跟他喝茶聊天,他的性格我多少也摸着了一点儿,太他妈爱面子了。你听听我分析的对不对啊,根据他的性格,他一开始是想利用跟你叫板来提高他自己的声誉,结果没控制住自己,把金成哲打了,自己反倒进来了。进来以后他干脆不认这壶酒钱了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56 ,一条道走到黑,一口咬定就是你敲诈他的,不然别人会笑话他没有头脑,打错了人……这是其一,其二呢,当年你把他砍得不轻,尽管你进了监狱,可是总归他没捞回来呀,所以,这两块促成了他想跟你斗上一番。我估摸着,他不一定是真想跟你纠缠个你死我活,也就是想挣点儿面子,干脆你别去找他了,就算世界上没有这个人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至于你说的理由也对,直接去找金成哲不就完事儿了?” 这样也行,那就先找金成哲去,我问:“金成哲在哪个大队?” 董启祥说:“在木工房,我找人去揍过他一次,他也说就是你干的,干脆我跟你一起去,看看这小子说什么。” 我把扫起来的铁屑铲到车上,拉起了车子:“这就走?” 董启祥说,吃了饭再去吧,又不是找不到他,急什么? 我笑道:“既然知道他在哪里了,还拖拉什么?饭又不是以后就不吃了。” 董启祥转身对站在对面跟人说话的老林打了一声招呼,帮我拉起了车子:“走吧。” 木工房在很远的地方,得穿过三个车间,足有一里地的路程。我把铁屑卸下,把车子支在倒铁屑的地方,跟董启祥一起拐上了去木工房的路。这里的路全变了,以前是石子铺的,现在全变成了柏油路,比外面的马路还干净。路两旁全是树,隔几米一棵松树,隔几米一棵杨树,隔几米又是一棵梧桐,落叶被扫成一堆一堆的,像一座座小山包。路上不断有人跟董启祥打招呼,祥哥好,又出来遛弯儿?老祥兄弟,又来视察工作?大祥,晃荡什么晃荡?又冒充国家干部了?我发现董启祥变化很大,以前稍微有一句不好听的话,他立马打人,现在他一律笑眯眯的,不时还谦卑地嘿嘿两声,好象有求于人。拐了几个弯,已经看到有人在推着饭车送饭了,董启祥加快了步伐:“快走,吃饭的时候人多,就喊不出他来了。”不几步就到了木工房,董启祥让我站在一棵树后:“你先别露头,我去把他叫过来。” 一会儿,董启祥搂着一个人的肩膀向我走来,这个人的个子不高,二十五六岁的年龄,干巴巴的像根树枝。他被董启祥搂着,好象很不情愿,嘴里念叨着什么,我听见董启祥在说:“别害怕,就让你看看认不认识这个人。” 看来这个人就是金成哲了,我从树后转了出来,笑眯眯地看着他,心情很平静。 金成哲打量了我一眼,站住问董启祥:“就这伙计?” 董启祥攥着他的手腕,像是怕他跑了的意思:“就是他,你看看认识不认识?” 从金成哲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来,他好象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摇了摇头:“不认识。” 我走的他的面前,跟他握了握手:“朋友,我就是杨远。” 金成哲的脸一下子黄了:“我不认识你!”想跑,董启祥一把拽了他个趔趄:“别走呀,没人想打你,你再好好看看。”我依旧笑:“看仔细了啊,这个杨远是不是你见过的那个杨远?”金成哲又瞥了我一眼,猛地把头低下了:“不是……我见过的那个杨远不是这个……大哥,饶了我吧,我明白了,我被人当枪使了……大哥,你千万别动手,我受过伤,肚子到现在还没长好……”我明白了,我分析的果然没错,就是有人冒充我跟他接触的。我上前一步,把金成哲连同董启祥一起拉到了一棵树后,把声音放得很轻柔:“小金,你别害怕,我绝对不会打你,因为你也是被人骗的。告诉我,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是什么人让你去办那事儿的?他是怎么跟你接触的,你又是怎么帮他办事儿的?” “大哥,我不敢说……”金成哲咽了一口唾沫,“我也不能说,我拿了人家的钱……” “不要有什么顾虑,”董启祥撒开手,用两条胳膊把他围在树干上,“怕什么?你也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 “这我知道,”金成哲的嘴唇不停地哆嗦,“你们都是港上的大哥……可是我真的不敢说,我害怕。” “你怕什么?”我给他点了一根烟,“只要你跟我说了实话,我保证你的安全,谁也不敢动你。” “对,包括回到社会上,”董启祥也换了一付柔和的语气,“我们只要罩着你,没人敢对你怎么样。” “我……”金成哲的脸黄一阵白一阵,“他们说了,我要是敢说出来,在监狱里他们都可以弄死我。” 我趁热打铁:“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了,别怕,他没有实力跟我斗,如果他有这个实力,他是不会玩这套把戏的,这个人是李俊海对不对?”金成哲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海哥没有跟我接触过。”海哥?一听他对李俊海的这个称呼,我一下子明白了,就是李俊海!哈哈,好小子,果然是你。我笑了笑:“你还是害怕他,你知道吗?他在我的眼里跟一条蛆一样,我一脚就可以踩死他,别怕他,跟我说实话。”金成哲不敢看我的眼睛,脑袋垂得更低了:“大哥,真的不是他……”董启祥突然翻脸了,抬起他的腋窝,猛地一膝盖顶在他的裤裆上,金成哲连声哎哟都没喊出来就勾在了地上。董启祥拖着他的衣领把他往树后拖了拖,蹲在他的头顶上,一字一顿地说:“你给我听好了,我的耐性是有限的,如果不说实话,今天我就在这里弄死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我在这里弄死了你都不出事儿,你可以打听打听我是谁。好了,给我说,一旦让我听出来你说了假话,你就不要活了。”金成哲扭了两下身子,一蜷一蜷地说:“真的不是海哥,是……你们别逼我,我跟你们说实话就是了。”我拍拍他的脸说:“我还是那句话,你只要跟我说了实话就是我的人了,任何人都别想欺负你,欺负了你就等于欺负了我,好好说你的吧。” 看来这小子也是个属驴的,不揍他他不干活。董启祥给了他这么一下子以后他立马老实了,坐起来把话说得像唱歌,从头到尾没有磕巴一下。他说,他以前跟着李俊海在李俊海的老家设路障收过路费,后来李俊海被劳教了,他们这帮人就散了。本来他想回吉林老家,有一天傍晚,一个自称叫杨远的去他住的地方把他喊了出来,说自己是李俊海的把兄弟,是李俊海让他来找他的。先是请他吃了一顿饭,然后说,海哥发现了一个来钱的买卖,自己没有时间出来办,让他配合杨远把事儿办了。金成哲问是什么买卖?假杨远说,有个叫小广的很有钱,以前得罪过我,现在我正混到风头上,一威胁他,他很可能就软了,他一软咱们就敲诈他的钱。金成哲当场答应了他,后来打听到杨远确实混得很猛,就放心了。假杨远再来找他的时候,他说,事儿可以办,但是需要经费啊。假杨远给了他一千块钱,说,事成以后到手的钱给你一半。接着给了金成哲小广家的电话,说,最好先给他家里打电话,就说奉了杨远的指派,让他家里准备三万块钱,不拿钱小广就得注意性命。第二天金成哲就给小广家打了电话,是小广他爹接的,金成哲把意思一说,小广他爹说,不关我们的事儿,要钱你找陈广胜要去。金成哲又跟刘三要了小广的传呼号,当天又给小广打了电话,小广起先笑了,小广说,滚你妈的,别他妈冒充杨远了,你是谁?直接告诉我,我给你钱,要多少有多少。 “操他妈的,”董启祥笑了,“起先?看这意思小广这小子一开始没认为是你安排的嘛。” “别打岔,让他说,”我拽了董启祥一把,问金成哲,“后来他是怎么说的?” “因为当时我也以为跟我联系的那个人就是杨远,所以我把话说得很肯定,我说,你爱信不信,拿钱保命。” “他妈的你这个混蛋,”董启祥煽了他一巴掌,“他就那么信了?” “信不信我也不知道,反正他说,你让杨远跟我联系……大哥,我可以站起来吗?让别人看见不好,”我让他站了起来,金成哲试着直了直腰,一咧嘴又勾勾了,“哎哟,祥哥你可真够狠的……当天我跟那个杨远汇报了一下情况,杨远说,我不能跟他接触,我是什么级别,会跟他去罗嗦这些?你继续威胁他。当天晚上我又给陈广胜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让他马上准备钱,不然我就派人去他家里折腾。陈广胜说,那好吧,我这就准备钱,准备好了就给你打电话。挂了电话以后我就给那个杨远打了电话,我很担心陈广胜会不会报案。杨远说,你放心,陈广胜那个人我了解,他绝对不会报案,你就等着去拿钱吧。我也没想到这么快陈广胜就给我打电话,他第二天下午就让我去公园拿钱了……” “哈哈,然后你就被他打了?活该,”董启祥嘿嘿地笑,“你就没防备着点儿?” “大哥,我还真没防备,听他在电话里那意思,他很害怕,我以为……唉,那个叫杨远的糊弄我……” “那个叫杨远的长什么模样?”我问。 “跟你个头差不多,”金成哲扫了我两眼,“比你瘦,腮帮子上有一颗黑痣,还长毛。” “妈的,刘三!”我彻底明白了,在劳教所里,李俊海安排刘三经常出来。 “咦?”金成哲偷看我一眼,突然说,“大哥我见过你,那天你不是去分局了吗?警察让我认你……” “这事儿我知道。”我想起来了,小广把金成哲打了以后,大约一个月,我被警察叫到分局过一次。 金成哲似乎很注重个人形象,揉了一阵小腹,艰难地直起了腰:“大哥们,我把事儿都‘突噜’干净了,你们真的能保护我?海哥的脾气我知道,那个叫杨远的也很凶,我害怕出去以后他们拿我开刀。”我想了想,问他:“你出事儿以后,他们还跟你接触过吗?”金成哲说,接触过,海哥让跟我们一起玩儿过的一个叫松井的来接见过我,给了我三千块钱,那意思是封口费,不让我跟任何人说这事儿,一旦我说了,他们就要杀了我。我点了点头,拍拍他的胳膊说:“别害怕,现在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在劳改队里没人敢动你,出去以后跟着我干,我看谁敢杀你。”金成哲苦笑着说:“出去以后我不敢在这里了,我要回家……不瞒你说大哥,他们给我的三千块钱我一分都没敢动,还在帐面上挂着呢,出去以后我就还给他们,我再也不敢搀和这些事儿了,太可怕了……大哥,你真的是杨远?你可比他们善良多了……比陈广胜也善良,陈广胜打我好几次了,我做梦都害怕他……他打人太狠了。”我微微一笑:“陈广胜打你是应该的,谁叫你无缘无故折腾人家的?”金成哲划拉起了棉袄,指着肚子上的一条大疤说:“我挨他的还少吗?”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小金,今天就这样吧,以后可能我还会来找你,缺什么就告诉我。” 金成哲嗫嚅道:“别的倒是不缺……就想喝点儿酒,大哥,能给我点儿钱吗?” 我弯下腰,从袜子筒里抽出胡四给我的那卷钱,点出两张递给他:“你先用着,只要听话,钱少不了你的。” 金成哲把腰弯成了一张弓:“谢谢大哥,谢谢大哥。”我估计这是他们那个民族最高的礼节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看松井的表演 一身轻松地回到车间,大家都吃完了饭。跟我一起拉铁屑的半大老头见我回来了,一脸媚态:“嘿嘿,原来你就是蝴蝶呀,嘿嘿,怪我没长眼睛……蝴蝶兄弟,你不会怪我对你没有礼貌吧?嘿嘿嘿,我叫郭十广,诈骗进来的,大家都管我叫老广,你也这样叫行了……”把一个脏兮兮的饭盒递过来,“这是你的饭,快吃吧,人是铁饭是钢……” “郭师傅,别那么客气,以后咱俩搭伙干,还需要你照顾我呢。”我接过了饭盒。 “这话对,这话对,”郭十广笑得脸上油光光的,“别叫我郭师傅,你就叫我老广得了。” “老广?那不是把你喊老了?”我扒拉了两口菜,“干脆我喊你小广吧,显得还年轻。” “小广?也好啊,我年轻的时候大家也这样叫我,对,就小广了,这个称呼好。” 还他妈小广呢,一提小广我就来气,什么玩意儿嘛,你他妈明知道不是我敲诈的你,你跟我凑的什么热闹?妈的,早晚我拉你去见金成哲,让金成哲当面告诉你真相,我看你那张老脸往哪里搁?刚咬了两口馒头,老辛叼着烟溜达过来了:“蝴蝶,怎么才吃饭?呵呵,这种破饭能咽下去吗?”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咽不下去了,把饭盒一丢,拉着他躲到了床子后面:“辛哥,怎么能搞点儿好吃的来?”老辛把手冲我一伸:“拿钱,现在不比以前了,有钱在哪儿都好使。”我知道现在比以前宽松多了,可是现金在这里还是不能流通,钱到了帐本上才好使,但是也不让你买太好的,也就是些方便面、火腿什么的,酒那是不可能的。我笑道:“钱咱有,你有办法花吗?”老辛一拍胸脯:“哥哥我是干什么的?除了原子弹我给你弄不进来,其他的没有我弄不进来的,我还不是吹,上次我帮一个伙计弄了个妓女进来呢。”我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推他一把道:“拉倒吧,你有那么大的本事还不在这里了呢。”老辛把眼一瞪:“不相信是吧?一会儿收了工你去问问大鸭子,骗你我是你的鸡巴。”这事儿好象是真的,我好奇地问:“怎么弄进来的?” 老辛说,大鸭子有的是钱,进来之前是金昌集团的老总。这个老家伙性大,吃得又好,闲着没事儿整天支着“小帐篷”晃荡。那天老辛跟他说,你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57 给我一千块钱,我帮你弄个卖逼的进来。大鸭子当场给了老辛一千块钱。老辛跟他的朋友一联系,下次接见的时候大鸭子就接见了一个妓女,因为于队不知道这个女人的来历,还以为是大鸭子的妹妹呢,就没在跟前。大鸭子把那个妓女好一顿折腾,就差给人家插进去了。接见完了直喊爽,说下次还要让那个女人来。 我还是有点儿不太相信,这也太离谱了,这才几年就变化这么大?以前接见,不管你跟政府关系怎么样,政府在眼前那是一刻也不离的。现在顶多给你几分钟私聊的时间,哪能让你在接见室里抠抠摸摸的?我笑了:“哈哈,世道真变了,以后我也要让你帮我找个女人。”老辛说,那简单,不过要找得趁早,听说过一阵接见室要走上正规,全部按上监控,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政府的监视之下,到那时候就晚了。我开玩笑说:“你跟祥哥两个没这么享受一下?” “我们俩就这点好,从来不干那个,不是咱不爱好,怕刹不住车……你不会是大鸭子那样的人吧?” “我就是大鸭子那样的人,说不定比他还厉害呢,呵呵。” “这不是毛病,”老辛嘿嘿笑了,“要是胡四也在这里可就热闹了,他爱好这个,会整天找我。” “那你就发财了,胡四更有钱。” “听说了,”老辛收起了笑容,“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这小子早晚有出息,果然。” “先别说他了,我这里有个千儿八百的,你给弄点儿好吃的?晚上我回去请请你和祥哥。” 老辛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想吃什么?我马上派人给你去弄。” 我想了想:“喝酒行不?别跟以前似的,喝点儿酒就他妈严管,那我可不敢。” 老辛说:“这个没问题,只要不发酒疯就没事儿,政府都明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为这事儿点眼药的也少了,不像以前似的,捞着点鸡巴事儿就报告,现在大家都明白,谁还不偷着喝点儿,为这个点了别人的眼药会混成一坨臭狗屎的,再说我和大祥在这里控制得跟他妈铁桶似的,哪个敢毛楞就离死不远了……我辛明春打了十三年劳改,光大头皇就干了十年,绝对劳改油子,谁他妈跟我过不去那不是找死是什么?哈哈,拿钱来吧,我这就去安排。” 我示意他蹲下,把钱拿了出来。老辛一把抢了过去:“我晕,将近三千啊,你是怎么带进来的?” 我说,这你就不用管了,你只负责给我弄好东西进来就可以了。 老辛抽出二百来,把剩下的递给了我:“这些就够了,那些你藏好了,这里的贼太多了。” 我把钱重新掖到袜子筒里,冲他一笑:“那就麻烦你了。” 老辛站起来就走:“一会儿收工,晚上有人把东西送过去,咱们去值班室‘拱’鸡巴操的。” 刚拉了一趟铁屑,老辛就回来了,一路嘿嘿,我迎过去问:“妥了?”老辛四下一看:“妥了,不过酒是白的啊,啤的目标太大。”我当胸拍了他一巴掌:“你行,哈哈,以前我就听胡四说你这个老家伙挺谨慎的,看来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啊。”老辛皱皱眉头说:“胡四这个混蛋太记仇了,他一定在背后说了我不少坏话,算了,都他妈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是,跟个鸡巴胡四为那么点小事儿闹得那么僵,真他妈没意思。蝴蝶,以后咱们就是亲兄弟,别跟当年我跟胡四弄得跟小孩过家家似的……操,话多了,你跟胡四不一样,你没有他那么多花花肠子。”我开玩笑说:“我觉得胡四的花花肠子不如你的多,你老奸巨滑呀,哈哈。”老辛的脸有些发红,似乎不愿意回忆往事了。 正胡乱聊着,董启祥急忽忽地过来了:“蝴蝶,四车间有个小孩找你,说是叫什么松井,很着急的样子。” 松井?他怎么会到四车间来?他连入监队都还没去呢,我一怔:“他在哪里?” 董启祥说,他好象刚下队,不太敢乱跑,在四车间的花坛后面等你,说要跟你谈个事儿。 我转身就走,董启祥在后面喊:“有话快说啊,一会儿就收工了。” 一转过四车间的厂房,我就看见松井抽着烟坐在花坛沿上往我这边看,我喊了一声:“松井!”松井忽地站了起来:“远哥,我可等到你了,你是今天下的队?”我点了点头:“今天下的,你怎么来了?判了?”松井猛地摔了烟头:“早判了,十八年,流氓三年,伤害十五年!他妈的,劳改队这是什么规矩?怎么连入监队都没去,就把我给分下来了,我已经来了一个多礼拜了……刚才碰见祥哥,我知道祥哥认识你,一问他才知道你也来了。远哥,我可真他妈冤枉啊……哭死我好几回了!”这可能是因为政府不想让我们俩在入监队碰面才这样安排的,我理解。不管怎么说,松井也是因为我进来的,我的心一热,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兄弟,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后面的我竟然说不下去了,一时不知道该不该问问他当时是出于什么心理才开的枪。只觉得这孩子可怜极了,像没有了亲人一般。 松井靠前两步,一下子把脑袋靠到了我的肩膀上,呜呜地哭:“我可怎么办呀……远哥,你救救我。” 装?我蓦地有些反感,我怎么救你?你跟李俊海到底是怎么商量的?要救也是李俊海来救你才对呀。 我推开他,扳着他的肩膀说:“别这么伤心,没什么大不了的,等我静下来我帮你申诉。” 松井是真的在哭,眼泪一串一串地流:“申诉没用的,我打死了人,没判我个杀人罪就不错了,还怎么申?” 我一时没了主张,颓然坐在花坛沿上,默默地点了一根烟。那天的情景又一次浮上我的脑海……我夺过黄胡子的水果刀,猛地给他戳到肚子上,黄胡子不相信似的看着我……松井破窗而入,枪声轰然而起。不行,我必须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然我将会被松井赖上的,他会整天提醒我,远哥,救救我,因为我是为了你而进来的。 “兄弟,那天你为什么开枪了?我记得我没让你开枪。”我招呼他坐到身边,问。 “不关你的事儿啊远哥,”松井的声音很诚恳,“我跟警察也是这样说的,在法庭上我都没变。” “不是吧?”我冲他眯起了眼睛,“预审的时候警察说是我让你开的枪,呵。” “远哥,我要是那样说了,不得好死!”松井像一根弹簧那样弹起来老高,“肯定是别人说的。” “警察告诉我是你说的,”我继续“化验”他,“我还看了你的笔录,你怎么解释?” 松井的脸黄得像贴了一张黄表纸:“不可能!远哥,你绝对是看错了,打从进了公安局的大门我就是一个口话,因为黄胡子想拿刀子扎杨远,我一时冲动就向他开了枪,当时我懵了,光想着救人去了,根本没来得及考虑就开了枪,警察也没再多问。远哥,你就别跟我耍脑子啦,我都这样了你还……远哥,你知道吗?我最担心的是你。你是以什么罪名判的刑?不会是跟我一样吧?”我说:“我是为别的事儿。好,我相信你。可是你得跟我说实话,要不我即便是出去了也不会管你的,你就在这里把牢底坐穿吧。”松井猛地一拍大腿:“本来我也想来跟你说这事儿,你先问吧。” “那好,”我吐了一口气,慢条斯理地问,“你先回答我这个问题,你对预审科的人说我安排你们砸了黄胡子的摊子?”松井回答得毫不迟疑:“这个我说过,我承认。这也是李俊海提前嘱咐我的。”我点了点头:“那么你再回答我,黄胡子的摊子是谁让你们去砸的?”松井闷声回答:“李俊海。”我笑了:“哈哈,你倒是挺实在,这都是小事儿嘛。”松井喃喃地说:“是,这都是小事儿,李俊海就是这么杂碎,从小事儿上就惦记上了你……很早了,很早了啊,在很早以前他就给我们开会说,咱们弟兄们想要过上好日子就必须把杨远砸沉了。”我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你们可真够有意思的……好啊,你们的目的达到了,我沉了,他起来了。来,过来,我再问你,是谁让你开的枪?” “也是李俊海!”松井大声说,他的情绪很激动,嗓音都变了,“是李俊海这个杂碎!”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我不动声色,慢慢抽我的烟。 “他给我打电话,问当时的情况,我说你跟金高已经进了院子,他说,按咱们以前商量的办……” 说到这里,松井又放了声:“呜呜……可是我全错了,当时我昏了头,只记得他说要开枪打黄胡子……”松井突然止住了哭声,用袄袖子使劲擦了自己的眼睛一下,“在这之前,李俊海就跟我商量过,他说,要趁杨远跟黄胡子纠缠起来的时候冲进去,想办法把枪塞到杨远的手里,目的只有一个,让杨远在混乱当中对黄胡子开枪。可是那天我太紧张了,脑子里全是开枪这两个字,稀里糊涂就开了枪……谁能想到就这么一下子就把黄胡子的脑浆打出来了。” “李俊海是什么时候给你安排任务的?” “在我们找到黄胡子窝点的时候,这些话全是他在电话里跟我说的。” “当时有没有别人听见过?” “接电话的只有我一个人,任何人我也没告诉。” “呵呵,松井,你别跟我玩脑子了,”我做了个想走的姿势,“你给我记住了,就凭你这点儿脑子想要跟我玩儿你还嫩了点儿,我会相信你吗?要知道,我跟李俊海是什么关系?把兄弟呀,你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们俩下绊子?滚你妈的吧。我走了,好好想想,当时你是怎么想的,想好了再来找我。”松井忽地从花坛上跳下来,一把抱住了我:“远哥你别走,你听我说,”不由分说把我按回了花坛沿上,“你是不是以为我跟李俊海关系那么好,一下子翻了脸这里面有什么猫腻?我跟你说实话,这是因为李俊海太杂碎了,我不得不把真相告诉你。”我舒了一口气:“他怎么杂碎你了?”松井的眼珠子通红,几乎滴出了血:“我打从那天晚上去投了案……对了,我先告诉你那天晚上我的行踪。那天晚上我从黄胡子那里跑了以后就给李俊海打了一个电话,把情况说了。李俊海说,没事儿,你马上争取主动,去投案,就说是杨远让你开的枪。挂了电话我就投案去了。开始我也想说是你让我打的黄胡子,可是我一想,那天的情况大家都看见了,胡说八道对我以后没好处,再说,我在公安局看见了那几个伙计,他们也投案了,我要是乱说还不如不来投案呢。结果我就照实说了……只是没有把李俊海牵扯进来,因为李俊海答应我,一旦我被判了刑,只要我的牙口好,他会帮我照顾家的,还说他会给我按月发工资,甚至会帮我使劲,让我免于刑事处分……可是现在他表现了些什么?我妈前几天来接见我,说李俊海压根就没跟我家里的人照面,还威胁我哥哥,让我哥哥给我写信,不许我胡说八道,如果发现我胡说八道他就要让我死在监狱里!远哥,你说这不是个杂碎是个什么?前几天我找了狱政科,狱政科的人说我犯神经病了,跟我要证据,我哪来的证据?这不,没有办法我只好找你诉苦了……远哥,帮我。” 我的心情很沉重,一时对人性产生了怀疑,这都是些什么人呢?全是他妈的畜生! 我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就这样吧,我也没有办法帮你,过几天我再来找你。” 松井好象真的有神经病,呜呜地又哭了,两只手往天空没命地抓:“我完蛋啦,我完蛋啦。” 我踌躇了一下,走回去抱了他一把:“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得谢谢你,好兄弟。” 松井甩开了我,目光呆滞:“远哥,你回去吧,我死不了,我会好好活着,我出去就要了李杂碎的命。” 我笑了笑:“别发这么毒的誓,呵呵。”转身就走。 第一百六十八章喝酒 大家都在车间门口站好了队,我连忙排了进去。清点完人数,康队走过来对我说,你暂时住在值班室里,过几天要加强中队的值班力度,先在车间锻炼几天,完了以后回监舍值班。我没有特别高兴,因为这早在我的预料之中,我冲他笑了笑,一脸虔诚地说,感谢政府对我的信任。康队说,你别拿江湖上那一套来考虑问题,不需要什么感谢不感谢的,这叫人尽其才,并不是跟你做什么交易,我们需要你拿出魄力来,把中队的狱内秩序搞上去,现在有不少反改造分子不遵守纪律,需要你发挥作用。我很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董启祥他们在车间维持秩序,回到监舍还真需要一个能够压住场的人,也许我在康队的眼里是最佳人选了。我挺了挺胸脯:“政府放心,我一定负起责任来。” 三中队的监舍在底楼,出了门就是一个很大的操场。大家鱼贯进了第一道大门的时候,一个长得像太监的中年胖子溜溜地颠过来冲康队鞠了一躬,然后站在铁栅栏门旁边,一个一个地点着人数,点到的就往里走。这跟以前可不一样,我记得以前是在外面再报一遍数,然后大家呼啦一下就进去了,看来现在更严谨了。大家都进去了,康队把我喊了出来,指着中年胖子说,这是赵进粮,现在的值班组长,值班室目前连他在内三个人,以后你来了就是四个了,先跟老赵熟悉熟悉。赵进粮似乎明白了我将来是他的领导,冲我点头哈腰地说:“多多关照,多多关照。”康队在他的脑门上凿了一个栗暴:“老赵我可告诉你,以后再让内管提出来咱们的秩序不好,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58 我就让你下车间拉大车去。” 赵进粮摸着鼓起一个大包的额头,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大家都跟我没大没小的,我怎么办,你又不给我权利。” 康队笑道:“你还想要什么权利?让你扣分,你净扣老实人的,比你凶的你连个屁都不敢放。” 赵进粮这话说得有些倚老卖老的意思:“反正我是尽到责任了,你们政府也不是没看见。” 康队不理他了,拍拍我的肩膀说:“杨远,以后就看你的了,压不住场我拿你试问。” 进到走廊,赵进粮哗啦一声拉上了铁门,边上锁边嘟囔道:“可也是,我他妈太‘逼裂’了。” 董启祥好象刚洗完了脸,摇着一条毛巾过来了:“大鸭子,又发什么牢骚?” 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大鸭子,我不禁笑了,下意识地来瞅他的裤裆,哪有什么“小帐篷”?老辛也太能夸张了。我走过去冲他笑了笑:“赵大哥,康队说让我先住在值班室里,你看?”大鸭子乜了我一眼,接过我的铺盖,边往值班室走边说:“又是一个关系户,这叫什么劳改?刚下队就值班……”董启祥跟上去踢了他的肥屁股一脚:“大鸭子,我可告诉你,再他妈这么胡说八道有人就给你把脑浆砸出来了。”大鸭子不回头,反手扑拉了两下屁股进了值班室。董启祥笑道:“这伙计不错,在外面那是绝对的大款,进来就‘瞎’啦,跟个迷汉没有什么两样,好使点儿小性子,不过人真不错,很懂道理。”能看得出来,这家伙属于很油滑的那种,他这是故意做个样子给我看,一会儿就好跟我套近乎了。值班室里躺着一个正在看书的干巴老头,大鸭子拍了拍架子床的铁管:“老万,起来,你到上铺去,这个位置给新来的兄弟。”老万慢腾腾地坐了起来,他长得很滑稽,让我一下子想到了带鱼,他的脸跟带鱼头一样,还是死了好几天的那种。老万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不声不响地卷起了自己的铺盖,托到上铺,抓着架子床的栏杆,像一条八带鱼那样慢悠悠地爬了上去,然后伸开被褥又躺下了。大鸭子把我的铺盖放到床上,顺手一指床:“小哥,坐下吧,你叫什么名字?判了几年?”没等我说话,董启祥推了他的脑袋一把:“别他妈的装啦,说出来吓死你。” “嘿嘿,”大鸭子一下子放下了架子,“我这把年纪不跟你们装一下怎么办?小哥,别介意。” “哪能呢?”我递给他一根烟,“大哥跟小弟拿拿派头是应该的,呵呵,我理解。” “对呀,就得尊老。”大鸭子又装上了。 “你他妈的不爱幼谁尊你这个老?”董启祥笑了一声,正色道,“这位叫杨远,大家都喊他蝴蝶。” “呦!原来是蝴蝶,”大鸭子彻底拿不起架子来了,“我听说过呀,我一个兄弟以前就跟着你干,他叫老七。” “是老七呀,呵呵,他现在也跟着我干,帮我跑客运呢。” “是吗?没进来之前我请他吃饭,他说他给你管理着冷藏厂,本来我还想跟你联合一下呢……这就进来了。” 老七这小子到处吹牛,我笑了:“赵哥的公司是干什么的?” 大鸭子把手在眼前胡乱挥了一下:“别提啦,以前什么都干,现在完蛋啦,让共产党给罚没了。” 他不愿意提我就不问了,笑笑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以后东山再起就是了。” 大鸭子摇了摇头:“干不动了,三年以后世界就不属于我的了,这个世道变化太快了……唉。” 说着话,走廊上就响起了老辛的声音:“都回去老实呆着,瞎鸡巴出溜什么?”大鸭子撇了撇嘴,冲我苦笑道:“听见了吧?家破外人欺,老辛管起闲事来了,要我们这些值班的干什么?”话音刚落,老辛一步闯了进来:“大鸭子你他妈的跟块鼻涕有什么两样?让你值班,你他妈跑屋里来‘上神’,要你管什么用?就他妈知道操逼。”大鸭子立马换了一种哥们儿似的表情,瞪老辛一眼道:“扯你的鸡巴蛋,你都替我值了,我还值什么值?我发现这个中队快成你家开的了。”老辛嘿嘿一笑:“我闲不住,妈的,看见这帮孙子跟些人物似的瞎鸡巴溜达我就来气,前几年哪敢这样?一收工就学习,这可倒好,一个个闲得蛋子痒痒了都,这他妈也能叫劳改?”董启祥横他一眼道:“老辛我发现你是个‘望人穷’,别人舒服点儿你就难受了?关你屁事儿?”老辛横着身子坐下了:“不是,我就是觉得不平衡。” “狗逼呢?”董启祥转头看了看,“怎么没见老狗逼?” “在操场上打篮球呢,”大鸭子忿忿地说,“我管不了他,你们谁能管得了他谁管。” “打个篮球怎么了?你还‘撸管儿’呢,谁他妈管你了?”老辛说。 “你看看,又说着你的伙计了不是?”大鸭子蔫蔫地回了一句。 “辛哥,这你倒是不嫉妒了啊,”董启祥笑了笑,“你分得很清嘛。” 老辛拍了拍床帮:“大祥,我就这么一个好兄弟了,你就别管他了行不?上次你揍他,我都没说你一句,还想让我怎么着?行,他没在这里正好,我跟大家说个事儿。”我知道他是想说晚上喝酒的事儿,怕董启祥误会,连忙接口道:“是这样祥哥,我带进来几百块钱,让辛哥帮我去弄点儿东西,晚上大家热闹热闹,算是给我接个风。”董启祥站起来,拍了拍已经睡着了的老万:“万叔,你什么都不知道啊,听见了吗?”老万懵懂着坐了起来:“什么?我知道什么?哦……我老了,啥也没听见。”大鸭子笑道:“老万就这点儿好,瞎子加聋汉。”老辛叹口气说:“想想咱们也真不容易,喝个鸡巴酒也提心吊胆的。这还不错了,以前我为喝酒挨那些折腾就不用说了……有一次我跟胡四、林武他们喝酒差点儿被严管了呢。杨远应该知道这事儿,唉,你说不喝吧,又熬不住,喝了又后怕……”董启祥问:“东西什么时候送过来?”老辛说,内管老苏晚上给送过来。大鸭子说:“我可不喝啊,我光吃,在外面我就不喝酒。” “蝴蝶,听说你跟小广那事儿还没完?”老辛仰回了身子,随口问道。 “没完。”我把小广误会我的事儿跟他说了一遍,最后问:“辛哥认识小广?” “认识,不熟悉,他下队的时候还差几个月就走了,想熟悉也来不及,人挺傲,除了跟胡四好,谁也不理。” “别提他了,”董启祥见我的脸阴沉着,转话说,“我听说关凯跟着孙朝阳干去了,什么人嘛。” 我笑了:“我的兄弟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没头苍蝇’,他自己混不好,不跟着孙大哥跟着谁?孙朝阳给他的工钱又不少,比我给他的可多了。所以呀,这小子给孙朝阳卖起命来什么都顾不上了。进来之前我在济南跟他碰过一面,你猜怎么了?这小子带人去绑架我,幸亏我跑得快,不然就被孙朝阳给折腾死了,哈哈。后来我让人去折腾了他一把,把他一个朋友绑架了。这小子急眼了,好一顿求我,我就是不放人,把人给他运到济南去了,哈哈,我让他没法做人。我对他够仗义的了,自始至终没提他曾经带人绑架过我,让这小子自己寻思去……对了,辛哥应该认识他吧?听说他在这里劳改过,跟胡四也认识,不过胡四瞧不起他,林武还帮我弄过他一次呢,他见了林武吓得尿裤子了都。” 老辛皱着眉头想了好长时间才想起来:“操,那个大马脸啊,对,是叫关凯,那整个是一个‘迷汉’,整天不说话,跟个‘木逼’没什么两样。对,跟小广不错,有一阵小广打饭,他跟着小广沾了不少光,好象他们俩住得挺近,要不小广也不可能理他。这个人口碑不好,隔自己太近便了,跟这种人交朋友没有好处,损人利己的主儿。鬼心眼子还挺多……跟着孙朝阳啊,完了,孙朝阳算是摊上了,这样的人也拉拢到自己的身边呀。蝴蝶,你跟孙朝阳怎么了?” 我胡乱摆了摆手:“没什么,我看他不顺眼,折腾过他几次,这事儿都过去了。” 老辛感慨地说:“人到了一定年龄就不能再赖在‘道儿’上了,应该激流勇退,不然等着挨砸去吧。” 大鸭子不懂装懂,也跟个玩过江湖似的说:“这话我不赞成,越是上了年纪越是应该挺起来,钱是首要的。” 老辛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你说得很对,兄弟我佩服你……蝴蝶,孙朝阳是什么时候开始沉的?” 董启祥岔话道:“你又不是想出去混,打听那么多干什么?好好劳你的改吧,等我混好了,我来把你捞出去给我当个跟班的,就你现在这个德行,也就是个跟班的材料啦。”老辛神色黯然地垂下了头:“说的是啊,十三年啦,哥哥我十三年没在社会上了,社会现在是个什么模样我都不知道了……跟班那还是高看了我,就我现在这种状态,恐怕出去连怎么养活自己都不知道了……可怜我的老母亲啊,她白养我了。”大鸭子说:“我不是上个月还给你三百块钱么?你没给老母亲寄回去?”老辛摸了摸大鸭子的手:“寄回去了,可是那管什么用?现在的钱不如以前好使了,三百跟三十差不多……老母亲的心也不在这里,她是想让我守在她的身边啊。”老辛的一番话,勾起了我的心事,脑子一下子飞回了我家的院子,我仿佛看见我爹站在院子里望天,嘴里喃喃自语,大远,你什么时候来家呀…… 我睡着了,睡梦中我听见老辛在哭,好象是在念叨他妈。董启祥在唱歌,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我的家乡,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我的爹娘……我恍惚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老辛跪在他妈的脚下,一声一声地喊,妈,妈,我回来了。 “哈哈哈,蝴蝶,快起来,”董启祥在掀我的被子,“别鸡巴睡啦,开席!” “我真服他了,这么喊他都不动弹?”老辛揪着我的前胸把我拽了起来,“做什么梦了,睡得这么香?”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桌子已经挪到了屋子中间,上面摆着两瓶白酒和不少酒肴。 见我醒了,董启祥丢给我一条湿毛巾:“擦把脸清醒清醒,大伙儿开始‘造’。” 我抬头看了看上铺,老万正抱着一根胳膊粗的火腿肠有滋有味地啃着,哈喇子流到了脖颈里。 一个正在忙碌着开罐头的伙计看了我一眼,嘿嘿地笑着:“这位就是蝴蝶大哥吧?兄弟跟你沾光了。”看来这位就是他们说的狗逼了,我冲他笑了笑:“别客气,有福大家享嘛。”狗逼开完了罐头,把手在衣服上擦了两下,对老辛说:“辛哥,我先整点儿还是先出去?”老辛挥了挥手:“先出去看着人,有你喝的。”狗逼冲我们抱了抱拳:“那我先出去了,大哥们好好喝。”董启祥不耐烦地起身将他推了出去,随手插上了插销:“老辛你说你怎么‘轧伙’了这么个‘情儿’?要他妈长相没他妈长相,要他妈条子没他妈条子,你到底图个什么嘛。”老辛讪讪地笑道:“你没尝过他的滋味你知道个什么?紧啊,要不叫他狗逼?夹得你喊都喊不出来。”我操,原来如此!我差点儿吐出来,捂着胸口下了床。老辛可能是看出来我瞧不起他了,尴尬地笑了笑:“你不知道,我在这里都憋出毛病来了,以前有个‘郭大姐’帮我解决困难,郭大姐走了我就来不及了,临时抓了个‘小工’……别笑话我了,难啊,真他妈难。” 董启祥皱着眉头嘟囔道:“我可告诉你,咱们喝酒期间别让他进来,我恶心。” 老万在上铺嘿嘿了两声:“就是就是,容易联想的屎。” 老辛瞄了上铺一眼,刚要发作,大鸭子笑道:“老辛你比我想得开,办实事儿,不像我,整天‘撸管儿。” 酒喝得很快,上中班的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清扫了“战场”。我很佩服董启祥和老辛的酒量,两瓶酒几乎都让他们俩喝了,我顶多喝了一两。喝了酒,老辛的话就更多了,一个劲地回忆往事,这些往事全是劳改队里面的,我都怀疑他是否曾经在外面生活过,一会儿是跟胡四在这里时的纠葛,一会儿是他对林武在赞赏,一会儿感叹现在的劳改犯都不像劳改犯了,一点儿江湖义气不讲,全是杂碎。说到最后他竟然抹开了眼泪,说他自己以前没睁开眼,管用的兄弟没交往出几个来,全交往了些杂碎,在这里受他的照顾,出去没有一个想着他的……摸着董启祥的肩膀泪雨滂沱:“大祥你行,我不是在表扬你多么江湖,我是说你会交往人,你看你,胡四、林武、蝴蝶,哪一个出去还忘了你?我他妈就完蛋了,除了吴胖子还隔三岔五的来看看我,谁他妈还记得监狱里有个辛明春?我操他妈的,真后悔呀。” “原来辛哥还认识吴胖子,”我装做肃然起敬的样子,冲他挑了挑大拇指,“将来出去不愁没有逼操了。” “你也认识吴胖子?”老辛瞪着模糊的泪眼问我。 “认识……”脑子里蓦地闪出芳子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芳子来接见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三天以后我竟然见到了芳子。那天上午我刚拉完了一趟铁屑,于队笑眯眯地来喊我:“杨远,接见。”我一愣,这才刚接见了没多长时间呀,谁又来了?我边跟着于队走边问:“谁来了?”于队还在笑:“一个漂亮姑娘,说是你对象。”刘梅?她漂亮什么呀,我怀疑于队是在开我的玩笑:“政府也撒谎啊,漂亮个屁,长得跟个饼子似的。”于队回头横了我一眼:“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就你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59 这模样还想找什么样的?”我不说话了,我长得很难看吗?我长得难看连芳子那样的美女都看上我了呢。走到半路上,于队说,那个姑娘好象哭过,眼泡儿都是肿的,我可提醒你啊,万一人家提出来跟你拉倒,你可不许有什么思想包袱,你才判了两年,出去很快,好姑娘有的是。 这倒是真的,刘梅即便是真的提出跟我拉倒我也不怕,这有什么?我还年轻,我会找一个比你更好的。 想到刘梅对我爹和我弟弟的感情,我的心又是一阵难受,万一她提出分手,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呢。 这段路走得很快,几乎没容我多想,接见室就到了。 于队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把我往前一推:“进去吧。” 芳子?那一刻我几乎窒息了,脑子一片空白,她怎么来了?我想冲他笑一笑,可是我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就那么木头一般的站在门口。芳子站起来了,她好象要过来拉我,我竟然退了回去,一脚踩在于队的鞋上。于队笑着把我往前推了推:“紧张什么?我不进去,你们谈。”芳子定定地瞅着我,哇地一声捂住脸,哭了,哭得肩膀直哆嗦。我不知所措地往前靠了靠,想要安慰安慰她,可是我说出来的竟然是这句话:“你怎么来了?你来干什么?”芳子不理我,依旧哭,眼泪从她的指缝里淌出来,沿着手背流进了她的袖口。我突然觉得刚才这句话说得很没水平,想跟她解释解释,后面的话更让我无地自容:“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你不是一直躲着我吗?你应该高兴才对。”芳子好象站不住了,歪着身子坐下了,手掌从她的脸上滑落到头顶,指缝里全是头发,这些头发被泪水粘成了一绺一绺的黑布条,随着她的啜泣一抖一抖地飘。我感觉房间里的空气都凝固了,耳朵什么也听不到,只有一些“吱吱”的声响,像夏天的知了在鸣叫。她为什么要来看我?难道她的心里一直在装着我吗?既然如此,她躲我那么长时间干什么? “芳子,你别哭了,我很难受……”看见她的肩膀不抖了,我伸过手去摸了摸她的头发。 “杨远……”芳子猛地抬起了头,“你怎么了?你到底干了什么?”嘴唇一撇又想哭。 “别这样,”我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你这样我会很难过的……告诉我,你是怎么来的?” “别打听了,”芳子使劲甩了一下头,“我想来就能来,谁也阻止不了我。” 她的目光很坚定,让我一下子联想到电视里母狮子的目光。我的心情稳定了许多,咽口唾沫说:“芳子,可能你不知道我是为什么进来的,我来告诉你,我弟弟被人绑架了,我去救他,伤了人,因为这个我投案了。后来法院判了我个敲诈勒索和私藏枪支,两年,再有一年多一点儿我就出去了。芳子,我经常想起你来,尤其是进来以后……我搞不清楚你为什么要躲着我。我给你道过歉,可是你不理我,我有好几次想去你经常去的那个地方找你,可是我知道那没用,你不会再去了……芳子,你来看我是不是可怜我?是不是觉得我和你曾经有那么一段感情,你觉得……” “不是,杨远,真的不是,你想多了,”芳子的目光在变化着,从坚定逐渐变化到了软软的柔情,像一汪纯净的湖水,“杨远,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我知道你找了对象,我也知道你们快要订婚了,可是我想了无数次,我不能把你让给她,你是我的,你是我张芳的,谁也别想从我的手里把你夺走!杨远,答应我,别抛弃我好吗?” 我的心一下子乱了,我搞不清楚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为什么要这样?以前相处的那么好,你突然就不辞而别了,而现在我是一个罪犯,你竟然又来表白你对我的感情,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女人真的跟男人不一样吗?脑子里突然就想起胡四跟他老婆吵嘴以后对我说过的话:男人是人,女人只不过是女人,是区别于男人的另一种动物。难道这是真的吗?我的神情开始恍惚起来……你不会是在拿我开心吧?不是我抛弃了你,而是你抛弃了我呀……我点了一根烟,直直地盯着她看,当时的眼神一定很尖锐,因为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睛都有些疼。她迎着我的目光毫不退缩,嘴唇也紧紧地抿着,像是要跟我决斗的样子。脑海里蓦然浮现出这样一幅场景,芳子叼着烟坐在一桌子形形色色的男人中间,冲这个呶呶猩红的嘴唇,冲那个抛一个火花四溅的飞眼,从这个男人的腿上跳到那个男人的腿上,口中浪笑连连……我甚至还看见了她嘬起嘴唇冲梁超喷了一根烟柱。这样的女人我能要吗?我有刘梅啊,刘梅很纯洁。 “芳子,我跟刘梅的关系已经不是像咱俩的关系那样了,”我说,“我必须对她负责。” “你的意思是跟她睡过觉了?无所谓!”芳子依然紧紧地盯着我,“我只想听你一句话,你还要不要我了?” “芳子,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我不能始乱……那什么弃,终弃?反正就那意思。” “杨远,你把手拿给我。”芳子用命令的口气向我伸出了手。 我下意识地把手伸给了她,她一把攥住我的手,猛地从领口戳进了她的胸脯里:“这样够了吗?你还需要什么?在这里我就给你?”我的手心满是一把带有强烈弹性的柔软,心狂跳起来,我是第一次接触她的肉体,这种感觉我会记一辈子的,她跟刘梅完全不一样……我记得我在摸刘梅的胸时心是平静的,摸到手的是棉花一样的一团球体,好象没有传说中的弹性,也没有心悸的感觉,可是现在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我几乎晕厥了。我想把手抽回来,可是她的手非常有力,死死地压住我的手:“够不够?需要我把裤子脱了吗?”我的手腕子别在她的毛衣上,很不得劲,让我不得不站了起来:“别这样,这里是监狱……”芳子撒了手,幽幽地看着我:“她能给你的我全都能给你,答应我。” 我颓然坐了回来:“芳子,你听我说……我很矛盾,我不理解你当时为什么要那样做?” 芳子一下一下地系着扣子,原来她早已经解开扣子了:“我错了……我把你拱手让给了别人。” 她真的错了吗?那一刻我竟然后悔得想死,你没错,是我错了,我太忙了啊,我让你伤心了。 “芳子,我问你,你去了吴胖子的饭店都干了些什么?”我决定接受她了,但我必须知道这些事情。 “我不想说,我只想知道你还爱不爱我?”芳子仰着脸,一字一顿地说。 “可是我想知道,因为我不想跟一个我不了解的人谈恋爱。” “难道你不知道我早已经不是处女了吗?难道你还是以前的杨远吗?” “可是以后呢?我想知道你在认识我以后所发生的故事。” “以后的故事?”芳子轻蔑地扫了我一眼,“你在这以后呢?你一直守身如玉?” “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我不是原来那个杨远了。” “那么我也告诉你,我还是以前那个芳子,我没有跟任何人上床!” 这句话声音很高,也很尖利,把我耳朵里的知了声都震没了。我慌乱了,到处找我的烟,芳子拉开她的包,从里面拿出一盒烟丢给我:“怎么不说话了?”眼圈忽然又红了,“杨远,别折磨我了,我已经受够了……我去见过你爸爸了,我不管你爸爸怎么看待我,我告诉他,我爱你,就是你永远也出不去了,我也是你们杨家的人。我还去找了刘老师,我骂了她,我让她滚蛋,我不许她碰你……杨远,别摇头,我控制不了自己,你已经长在我的身体里了。” 她完全能够干出这些事情来,我没有话说了,脑子里满是刘梅的身影……刘梅会怎么办?她还能像以前那样对待我,对待我爹,对待我弟弟吗?刘梅一旦离我而去,我爹会怎么想?他会很伤心的。我弟弟呢?我弟弟会哭,他舍不得让刘梅离开他,刘梅已经成了他的亲人。我不敢往下想了……随便吧,我蓦然发现,我一直以来爱的就是芳子,我从来就没有对刘梅产生过这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我要跟芳子好好相处,等我出去了马上就跟她结婚,我要让她永远地跟在我的身边,一辈子也不分开。我慢慢把手伸过去,抓住芳子柔软的手,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直到把她看得躲闪开我的目光。她可真香啊,我每次靠近她都会闻到这种淡淡的类似茉莉花的香味,这种香味刘梅的身上没有,刘梅的身上是一种跟我差不多的味道,我感觉不到那种想要拥她入怀的感觉。我贪婪地呼吸着,下身竟然有了冲动,我甚至幻想这是在家里,我猛地把她抱起丢到床上,然后像狮子那样猛扑上去……芳子抬起了头:“想什么呢?” “想干你。” “我也想干你。” “就在这里?” “你敢我就敢。” “我不敢,”我嘿嘿笑了,“等着吧,一年以后我天天干你。” “你终于答应我了,”芳子灿烂地笑了起来,我突然发现她的笑声像孩子,咯咯的,“老公,咯咯。” 我还想摸她的胸脯,芳子打开我的手,拉开包递给我一沓钱:“我不知道你这里缺什么,我听刚才那个队长说可以给钱,你先拿着,不够的话下次我再给你带。”我给她推了回去:“我这里有,四哥给了我不少,够用的,你把你的钱攒起来,一年以后我陪你一起去买嫁妆。”芳子知道我有钱,也不推让,重新塞回了包里,从桌子下面拿上了一个塑料袋,里面盛着两条烟:“少抽烟,我现在几乎都不抽烟了,要抽就抽点儿好的,拿去吧。”是两条万宝路,这个好,我可以送给需要送的人,我收起烟,又握住了她的手:“芳子,你不记恨我了吗?”芳子瞪了我一眼:“去,我记恨,你把处男给了一个丑八怪……妈的,神经病,长了个什么破模样还敢跟我抢人?恨不能揍她一顿。” 我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刘梅,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正色道:“以后不许去找人家刘梅了,这事儿我来办,等我爹再来接见的时候,我把道理跟他讲清楚了,我爹会支持我的。”芳子歪了一下脑袋:“不是我说你爸爸的,还人民教师呢,孩子的婚姻他也干涉……哼,那天他去找我,可把我给气坏了,好象我是个女流氓似的。这下好了,我去找他,他都没有话说了,光笑……嘻嘻,你爸爸是个好老头,脾气可真好,那天我冲他发火了,我说我叫张芳,我是你儿子的初恋情人,我要去看杨远,你答应不答应?你猜老头儿说什么?他说,应该呀,革命同志要互相关心嘛,不过杨远要订婚了,你可不能跟他旧情复燃,管他燃什么呢,就是燃烧吧,我不管,我就是要跟你燃烧,谁也管不着!” “你这么对待老人可不行,我们老杨家不喜欢这样的儿媳妇,抽时间道歉去吧。”我笑道。 “我会的,可是他也得给我道歉……不过不着急,等咱们结婚那天吧。” “你现在住在哪里?” “我回四嫂那里了,昨天回去的,四哥告诉我你在入监队,我去了,人家说你下队了……” “还吃人家四嫂的啊,不行,我给你钱,你自己开个买卖。” “你还有个屁钱,我都听四哥说了,这次都折腾得差不离了,我自己有,过几天我要开家健身房,地址我都选好了,在少年宫三楼。我自己有一万来块钱,四嫂借给我三万,差不多了,反正设备不着急上,先干起来再说。林武说要去我那里干健美教练呢,我看他能行,浑身肌肉块儿。我也赖上他了,让他赞助五千,这个笨蛋答应了……” “赚了钱以后要还他们的,别沾人家的小便宜。” “我沾他的小便宜?”芳子的眼睛清澈得透明,“他沾我的还少吗?以前老摸摸捏捏的……别吃醋啊你。” “操,我吃什么醋,这我都知道,林武这个混蛋……以后你少靠着他。”说是不吃醋,我的心还是酸酸的。 “现在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了,我的老公是谁?哼。”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于队进来说都一个多小时了我还不相信,于队把他的手表凑到我的眼皮底下让我看:“带你过来的时候是九点一刻,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你们两口子挺能聊嘛。好了,回队。小张,见了杨远就开心了吧?他是个油子,到哪里也能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放心回去吧,哈。”芳子走到门口,让我背转身子,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我,我能感觉到她胸前的两只小兔子像是两只装了水的气球,在我的背上滑来滑去。我回过头来,轻声说:“别挤了,当心化了。”于队好象看见了,红着脸把头转到了一边,我挣脱开芳子,大步向车间的方向走去,头都不敢回了。 于队追上我,调侃道:“你小子很幸福啊,我还以为人家是来找你骂街的,呵呵,原来是来表白爱情的。” 我笑道:“政府不厚道啊,在外面偷看。” 于队也笑了:“没看清楚,要是看清楚了我会进去制止你的流氓行为的,太过分了嘛。” 你这不还是看见了嘛,我不说话了,心里甜孜孜的,脚步轻快,似乎有一种想飞的感觉。 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整天不是忙生意就是跟那些杂碎斗脑子斗魄力,似乎没感觉很累,也没感觉很烦恼,只是忘记了原来人生还有这么一种美好的东西,她让我感到一阵轻松。忽然就起风了,风卷起落叶哗啦哗啦地往前扑,我感觉自己也在随着这些落叶一起冲出了监狱,周围的一切都与我无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60 关了,我自由自在地飞在天上。 第一百七十章常青回来了 大约一个月以后,我回监舍值班了,接替大鸭子的值班组长。上任那天晚上大鸭子给我安排了一桌“酒席”,董启祥和老辛都来了,大家好一顿“造”,老辛又喝多了,还是那一套,回忆往事,想他的老娘。大家已经习惯了,没人听他唠叨。我发现以前胡四跟我说的关于老辛很坏的说法有些站不住脚,这是很好的一个人啊,也许是胡四有对不起人家的地方,他才那样的。说到胡四,老辛又是一番感慨,老辛说,胡四是个很讲义气的人,可惜他在这里的时候两个人没有相处好,不然现在他也可以跟胡四沾点儿光。当时胡四有些小心眼,总是怀疑别人害他,弄得伙计们很不自在。董启祥说,那是因为你们真的害人家了,反正我知道胡四那个人从来不主动害别人。借着酒劲,我把我跟胡四借车跑客运的事儿告诉了董启祥。董启祥沉吟道,这样不好,我了解老四,他表面上不好意思说什么,可是你这样办很不好,将来难免产生摩擦。我说,我是这样想的,我不去干别人早晚也得去干,还不如我先去占着呢。董启祥说,话是这么说,但是别人干了归别人干,自己的兄弟在一个行业上肯定不好。我想了想,问:“那怎么办?我先退出来?” 董启祥皱着眉头想了好长时间,开口问:“车过户了没有?” 我说,钱我已经给胡四了,进来之前还没办过户,也许他已经办了。 董启祥说:“这样吧,过几天胡四就来接见了,估计接见完了你就该接见我了,我听听他的意思再说。” 我这话说得有些郁闷:“他要是真那么想还真没什么意思,我觉得四哥还不至于是那么小气的人。” 董启祥笑了笑,岔开话题:“哈哈,这不是小气不小气的事儿,难免啊。什么时候去找小广?” 这一阵我还真把小广这个茬儿给忘了呢,考虑了一下,说:“明天吧,明天我去一趟教育科。” 董启祥摇了摇头:“你还是别去了,一句话说不好打起来你也不用回来了,那边靠严管队近便,哈哈。” 我说,那怎么办?他会亲自来找我?董启祥说:“这你就不用管了,哪天我把他叫到咱这里来。” 小广这个混蛋架子那么大,他会来吗?我笑道:“拉倒吧,他会听你的?” 董启祥摸着下巴嘿嘿地笑:“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他怕你吗?他谁都不怕。” “那就让他来,”我估计董启祥不会说大话,他说的一般能够办到,“万一我们俩都控制不住脾气,你在旁边拉一下,我不想跟小广打起来,一是激化了矛盾没意思,二是我还想在这里好好干,争取早点儿回家呢,怎么样?” “没问题,我估计小广也不想跟你打起来,他打不过你的,哈哈。” “他比我高,体格也比我壮,真打起来还不一定谁把谁砸趴下呢。” “操,那是个熊包,”老辛插话说,“83年我看见他打架了,下手不狠,跟你完全两码事儿,吓唬人的主儿。” “他那叫脑子,”董启祥哼了一声,“在这里下手狠那是找死,小广连这个脑子都没有那真是个膘子了。” “我操,这还没跟他见面呢,就商量着打架?”我摆了摆手,“不说他了,见面再说吧。” 那天我喝了不少,大约有半斤白酒,脑子晕晕忽忽的。晚上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地折腾。好歹迷糊了一阵,又被噩梦缠住了,一次又一次地梦见一个鬼一样的面孔,他躲在阴暗的角落发出一声声冷笑,这个声音让我毛骨悚然。我抓住床帮使劲地摇晃,把上铺的老万几乎都要摇晃下来了。我坐起来,楞楞地瞪着昏黄的灯泡,感觉天旋地转,像个被一鞭一鞭抽打着的陀螺。夜已经很深了,一个闪电在窗外闪现,很奇怪,那个深夜没有下雨啊。我下床走到窗前,外面再也没有什么闪电,映入眼帘的是一团漆黑。我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感觉腿在发软,心也感到绝望,我不知道今后自己的路是什么样的。什么是未来?未来是什么样子我一无所知。想到芳子,剧烈的心跳撞击着肋骨,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野兔……我想象着我跟芳子走在这漆黑的夜里,我揽着她的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走着走着天就亮了。 那一夜我几乎没有睡觉,送走了早班的犯人,我蜷缩在被窝里想心事,脑子里全是我爹和我弟弟。 中班的犯人还在睡觉,走廊上静悄悄的,让我怀疑这是一口棺材。 内管的老苏站在铁栅栏外面喊我:“杨远,接见啦。” 我穿好衣服打开了铁栅栏:“哪个队长来的?” 老苏说:“是于队,在二道门那里等着你。” 我出去,走出二道门,于队站在巨大的灰色铁门下等我。我走过去问,是谁来了?于队说,来了不少人,有的没有介绍信,接见室的人不让进,胡四和林武来了,还有一个小青年,说是你表弟。我跟着他一溜小跑到了接见室。胡四和林武正站在接见室门口抽烟,我喊了一声,我来啦。胡四冲我一呲牙:“你小子是越来越难看了,怎么跟个逃荒的似的?没睡醒觉?”我顾不得跟他说话,转头找我“表弟”:“那个伙计呢?”从冬青后面转出一个人来:“远哥,我在这里。”是常青,我连忙喊了一声:“表弟你也来了?”于队冲胡四反手挥了挥:“进去说话,快点儿啊,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胡四嘿嘿了两声:“我哪能不知道规矩?当年你整天带我来接见室呢。”于队不理他,好象是在嘟囔胡四不是东西,油嘴滑舌的。常青显得很拘谨,跟在林武的后面不敢说话。林武面无表情地上来搂了我一把:“很想你啊,你还好吧?”我说,还好,活着。林武淡淡地笑了笑:“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告诉我一声,很没意思啊。” 进了一间屋子,胡四让林武和常青坐在我的对面,他坐在了我的身边:“刚才先去看了祥哥,来晚了。” 我笑道,不晚,你能来我就很感动了。问常青:“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小杰怎么样了?” 常青顿了一下:“你们先聊一会儿,聊完了我再跟你说。” 胡四给大家发了一圈烟,边给常青点烟边说:“我们没什么事儿,你先跟蝴蝶说,这事儿要紧。” “杰哥又跟我失去联系了,要不我也不可能回来,”常青使劲抽了几口烟,表情有些萎靡,“我跟四哥他们也说了,我现在是个没娘的孩子,幸亏四哥不嫌弃我,我先跟着四哥打几天杂吧……杰哥出了点儿麻烦,受了伤,跑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是今年八月份的事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了,杰哥整个疯了,逮谁诈谁,诈不成就玩儿野的。那天他说要去看广元,我们正在广州,我说太远了,咱们以后走个近一点儿的地方再去看他行不?杰哥不听,让我在广州等着他,他要回来看广元。我劝不住他,就不劝了,当天夜里他就坐火车走了。大约一个星期以后他给我来了电话,让我去郑州,我们在郑州有个联系的地方。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他说他开枪打了人,不知道死没死,不能在那里呆了。后来我在郑州跟他碰面了,他说,他给广元烧完了纸,下山的时候有几个像是联防的人截住他问他是哪里的,为什么夜里来山上?杰哥直接就开枪打倒了一个人,趁乱跑了。在郑州我们从银行提了几万块钱,他说他要给广元他妈送点儿钱去,让我另外找个地方等他,就走了……过了几天他打来电话,说他被人打了一枪,伤在腿上,让我暂时别找他了,再后来……我再也没见着他。打电话停机,跟他原来的一个关系联系,那个人也停了机。后来我觉得老是这样等也不是个事儿,回来探了探路,才知道你出事儿了,没有办法我就自己回来了……远哥,我怀疑杰哥被警察抓了,他办得事儿太多了……这我就不跟你细说了,你知道了也没什么意思。远哥,你不要担心别的,杰哥牙口很好的。我只是觉得难过,我觉得杰哥这样下去不是个路子……反正我开始后怕了,这条路不好走啊。” 我没有说话,小杰出事儿这是早晚的事情,我曾经对常青说过,让他见到小杰以后告诉他,尽量别在国内流窜了,有机会的话就出国,什么缅甸、越南,甚至俄罗斯,先出去再说。常青还说,杰哥那个人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他曾经说过,他不杀了孙朝阳哪里也不去……我估计小杰没有被抓住,要是被抓了,警察肯定会来调查我跟小杰是什么关系,曾经在一起干过什么事情,最大的可能是他受伤以后谨慎了,先把电话号码换掉,等安稳下来再跟常青联系,再一种可能是他想甩了常青,因为他害怕连累常青,常青跟了他这么长的时间,有感情了,他不愿意让常青也跟他走一样的路。我问常青,你们在一起干过不少“那样”的事儿吧?常青说,以后再告诉你,现在不方便。我不问了,他们在一起一定不会闲着,我记得小杰曾经说过,我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让自己腰缠万贯,让我的亲人和兄弟都过上好日子。现在他一定有了不少钱,这些钱全都沾满了鲜血……出去再说吧,出去以后我一定要跟他联系上,不为别的,为了李俊海我也要跟小杰再次联手,因为小杰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会在李俊海的脑袋上爆炸,我惬意地笑了。 “常青,还有别的要跟你远哥说吗?”胡四打破了沉闷。 “没有了,我的那点破事儿跟你说就是了,远哥帮不上忙。” “那好,”胡四摸了常青的脸一把,“你是个好兄弟,以后跟着我,我让你过几年安稳日子。” “我也是这么个意思,”常青笑得很腼腆,“四哥你们聊吧,我心里难受,出去站会儿。” “去吧,跟春明他们说,你们远哥挺好的,让他们先回去吧,到我饭店里等着,中午我请请你们。” 常青垂着脑袋出去了,脚步拖沓,好象没有了往日的不可一世。 我冲胡四笑了笑:“四哥跟古代的孟尝君差不多,大家没有活路了就投奔你,你也不嫌弃,一概收留,哈。” 胡四摇了摇头:“不是一概,我看他的前途,傻逼我是一概不要的。” 林武在一旁闷声说:“蝴蝶,你说你那天那么冲动干什么?你发现了黄胡子,好歹给老四和我打个电话呀。” 胡四横了他一眼:“又他妈来了,都这样了你还叨叨个鸡巴?” 林武横了一下脖子:“我必须说出来,要不心里难受,蝴蝶,要不老四就经常说你不拿我们当兄弟看呢。” “当兄弟,当兄弟,我错了,”我不想跟他解释这些了,那天太乱了,没法解释,冲胡四笑笑说,“春明从济南回来了?你应该让他也进来看看呀,有很多事情我想问问他呢。”胡四哼了一声:“我是个神仙?说让谁进来就让谁进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你那点破事儿也不用问了,我都替你问了,不就是那天晚上李俊海带他们去济南的事儿吗?我问过春明了,李俊海这小子在给你下绊子,本来已经把孙朝阳控制住了,他又让那个叫刘三的开枪……”我打断他道:“这个我知道,我想看看春明伤的怎么样了。”林武说,暂时瘸了,不过以后会好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嘛,这才三个来月呢。胡四说:“快要过年了,我给康队准备了点儿东西……”我摆了摆手:“千万别这样,这事儿我打听过祥哥了,康队淌水不进,这么办反而没有好处。”胡四怏怏地说,那就算了,你还需要什么?我说:“什么也不需要,就需要你和四嫂把芳子给我照顾好了。”胡四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嘿嘿笑了:“你小子啊……操,行啊,我不好说什么了,说多了你又好骂我了。”林武也咧着嘴笑了:“老四你这个混蛋一点儿好作用不起,你是不是想说芳子是个破逼?人家蝴蝶早知道呢,连我摸过芳子他都不在乎……”我推了林武一把:“你他妈的再敢摸她,我跟你玩命。”林武做出一付冤枉的表情:“我哪敢?你不跟我玩命,她就跟我玩命了……唉,我发现人这种动物挺有意思的,本来我想见了芳子直接强奸了她,谁知道她一哭,两声林武哥,我他妈直接软了心……说实话,这姑娘不错。” “李俊海那边有什么动向?”我换个话题问胡四。 “呵呵,你问林武吧,他知道。”胡四笑得像太监。 “让我砸了一顿,”林武说,“你也太重视他了,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呀,直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是人看了就心软。他旁边的几个小猴头儿还想跟我动手,李杂碎把手舞得像他妈甩水袖,不能这么办呀弟兄们,林哥是误会我了,让他打,打完了就舒坦了……我是干什么的?我会被他迷惑了?我他妈还抽他!后来他哭得忒他妈难看了,我甩手就走了,什么玩意儿嘛,没有一只胳膊,拖拉着一条腿,你说你跟他生的什么气?老四还说我卤莽,不应该揍他,应该让他把你的买卖先让出来。我管什么买卖不买卖的,你们之间的事儿谁知道?先砸逼养的再说。后来老四又找他……” “谁找谁呀,”胡四笑道,“是他找的我,让我带他来接见你,说要当面跟你解释,我没理他。” “应该让他来,我不想跟他直接翻脸,我也想跟他玩脑子,他怎么弄的我,我要照样弄回来。” “那多没意思?出去以后直接干挺他拉倒。”林武忿忿地说。 这个我还没想好,以前我想过这事儿,总觉得直接翻脸不好,很影响形象,有些人会看笑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61 话的,我想一步一步地来。最后再跟他翻脸,明着干他,让他哪来的滚回哪里去。不过林武这么说也有他的道理,回去考虑一下再说吧。我点了点头:“这事儿先一放,以后别去找他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来解决。”林武皱了一阵眉头,突然说:“金高也是这么个意思,砸,砸挺了算完,昨天我刚去看过他,这小子恨得牙根痒痒……”我问:“金高怎么样了?”林武哈哈地笑:“好极了,干了值班组长,吹牛说明年开春就减刑释放呢,我说,你就吹吧,哪有不到一年就减刑的?金高说,他会破这个例的,因为他玩儿的‘俏’。”金高混得不错我就放心了,胡乱一笑:“那也不一定,大金有数。” 给大家帖一章《狱蛆》了解胡四 第一章初进看守所 一九八三年三月三十一日,我与自由道了一声别。据说这天是管我们当地这片海的龙王——没尾巴老李上天给玉帝报平安的日子。走的时候我抬头看了看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天空又高又远,纯净得犹如刚刚擦过的镜面。唯一有点儿记忆模糊的是,被人揪着头发押下警车的时候,我分辨不出耳边响着的是鸟叫还是警笛声。 送我到看守所的时候大概有晚上七点多了。早就听说看守所没有传言中的那么恐怖,但梦游般地走到阴森森的大门口时,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预审员老李掐着我的后脖颈把我按在一个昏暗的墙根下,叼着烟径自走进了值班室。我偷偷拿眼瞧了瞧四周,除了走廊尽头昏黄的灯光下站着一位荷枪的武警外,整个走廊空无一人。透过铁门的缝隙,我发觉这是一个美丽的夜晚,一轮兰色的月亮在这道夹缝里隐隐闪现,兰色的月亮将这一溜天空染得像宁静的深海。我的心像是被一根细线吊着,在嗓子眼那里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这种感觉很奇特,像吃了一团棉花。 咩咩,咩咩,咩咩……一阵细细的羊叫声不知道从哪里传了出来。 面色阴郁的武警冲黑影里大吼一声:“憋回去!再叫唤有你的好果子吃!” 我很是不理解,这监狱里还养着羊?兵哥哥,羊是畜类,你与它沟通它能听得懂吗?再说,人家羊是吃草的动物,不喜欢吃水果的……唉,你管人家听不听得懂,自己还顾不过来呢……是该吃涮羊肉的季节了,我蹲在那里闷闷地想。 “胡四,进来!”里面有个沙哑的声音在喊我。 “来了,来了。”皮带被抽走了,我只好揪着裤腰往里走,屁股夹得很是潇洒。 “蹲下。”一位花白头发的管理员坐在一张黑糊糊的皮椅子上,斜眼看了看我。 “大叔,往哪儿蹲?”因为蹲错了位置,我曾经被煽过一巴掌,所以我很谨慎。 “门口!你小子跟我玩‘油壶’?没规矩。”管理员拿一根粗壮的烟袋敲了敲桌子。 大叔哎,不是我不懂规矩,我实在是蹲不下去了,这都蹲了一整天了,两条腿好象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看看他威严的脸,我又打消了想要跟他谈点儿条件的念头。唉,蹲就蹲吧,好在这个姿势还不算很难看……我浑身酸痛,摸着墙根强力往下蹲去,不小心蹲大发了,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又凉又硬的水泥地硌得我屁股尖儿生疼。老李站在管理员对面,面无表情地走过来,用脚尖踢了踢我的屁股:“装得倒是挺像啊,难受就起来站着吧,你小子净跟我‘装熊’啊……”转头对白头发管理员说,“梁所,我先回去了。这小子很不老实,跟我耍滑头呢,有空帮助帮助他。” 我哪里敢站?偷眼看了看管理员又慢慢蹲了起来,这回好歹算是蹲硬实了,我是扶着桌子蹲的。老李鼻孔里哼了一声,一甩门走了。我的后腰感觉凉飕飕的……敢情这是露出屁股来了呢。我在心里嘿嘿笑着,唉,就这儿还囫囵着。 登记无非就是问问年龄、职业、学历、案由、家庭住址什么的,很快。 管理员问得也很轻柔,跟登记住旅馆差不多,无非是一个在笑一个搭拉着脸罢了。 卸下手上的铐子,我感觉轻松了许多。跟在管理员后面,拐了一个弯儿,来到了一处幽深的走廊。这儿的灯光也不太亮堂,哨兵脚上象踩了一块滑板,忽忽悠悠来回晃荡。人,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只有枪刺在灯光映照下闪着幽冷的光。走廊里弥漫着一股马廊一样的味道,让人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一股巨大的空虚如漫天大雪,顷刻包围了我。哨兵象鬼魂一样悄无声息地飘来飘去,晃眼得厉害。幽暗处,间或有一两声沉闷的叹息冒出来,越发显得寂静。管理员摇着手上的一串钥匙,沙沙前行,哗啦哗啦的响声清晰得有些荒唐。走到走廊尽头,管理员打开靠近走廊右侧的一个号子,把我往里一推,“咣当”一声关了门,这声音让我感觉很踏实。歇歇喽!咦?这儿不是押了很多人吗?怎么连个问声好的都没有?我茫然地站在这个狭窄的号子里,感觉自己孤单得像一根风中的枯草。 随着“吧嗒”一声轻响,门上一个烟盒大小的窗口拨开了,一双乌黑的眼睛探了进来。 我连忙迎着那双眼睛凑上前去,搭讪道:“班长,这儿再没人了吗?” 班长的声音很柔和:“有,你把脑袋低下来,下面有个大点儿的洞,我来告诉你。” 我低头一看,裤裆对着的地方果然有一个盘子大小的门儿,象一扇小窗子。 我坐在地板上顺手拉开了窗扇,一张瓢把儿脸正在那里等我:“伙计,你把头伸出来。” 这个还算大的窗口,正好可以允许我的脑袋通过,我很听话,乐颠颠地伸出头去。 看来这个班长很喜欢我呢,是不是要给我弄点儿饭吃?我可是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我扭着脖子,反过头来看着他:“班长,你好吗?我得求你点事儿,你看我……呕!” 我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给掐住了,想抽回来已经晚了,摇晃了一阵也无济于事,直到感觉脑浆变成了一盆糨糊,后脖颈上的那只大手才猛然撒了。我猛力往后一挣!这下子又忙活大了,骨碌一声滚到了后墙跟,随即很机械地站了起来,象一位职业运动员,动作之潇洒估计不让童非、李宁、李小双之流。扭了扭身子,呵呵,除了脖子有点儿发麻,身上并无特别不适的感觉,这得益于我上学的时候练过体操,知道如何保护颈椎,不然这下子肯定得留个后遗症什么的。万一通过颈椎伤及中枢神经,那麻烦可就大了。瘫痪在床另当别论,以后媳妇肯定得跟我急:娘呀,活不得啦,俺一个黄花大闺女嫁了个骡子。这还了得?洒家还是一个黄花小伙子呢,那玩意儿瞎了可不行。 摸着脑袋看看令我心悸的窗口,那窗口象个刚接完客的妓女裤链,匆忙拉上了。 这哥哥真能开玩笑,手劲也忒大了点儿,哪有这样教人玩体操的教练? 第二章班长想听黄段子 刚摸着嗓子喘匀了气儿,一个分不清男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兄弟,过年好啊!” 吆喝谁呐,糊涂了?过年还早着呐。不对,人家这是在跟我打招呼呢……这是谁在说话? 我转悠着脑袋四处看了看,没人呀? 想靠到门上面的火柴盒听听,寻思了寻思又没敢,谁知道班长会不会再跟我开玩笑呢? “兄弟,卖什么果木的?”那个沙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回我听出来了,这声音来自后窗。乖乖,敢情是只鸭子呢。这声音象极了李阳给唐老鸦的配音。什么卖果木?哥们儿是银行的!卖果木的那是待业青年……哦,不对,我不是光荣的银行职员了,我现在确切地说应该是个罪犯,属于阶级敌人那一级别的。太寂寞了,得跟说话的这位聊聊!我跳个高儿扒住后窗台,伸出嘴去刚要发话,身后的小窗口不失时机地又打开了,这遭儿吓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连同亮闪闪的枪刺伸了进来:“下来!找死啊你!” 我的脑子一晕,眼前金光乱闪,刚才练体操的镜头又在眼前浮现……亲哥哥,俺不敢了。 今夜,一样的月光,一样的在天上堆积,可我却看不到从前的那轮月亮。 这间号子空荡荡的。房顶老高,有两个人的距离,顶部吊着一只黄乎乎的灯泡,象塑料袋里装着的一泡刚拉出来的新鲜屎。从门口到后窗有一张半床长短的距离,两臂伸开能摸到墙,墙上密密麻麻粘满了蚊子血,与地板上暗红色的防绣漆交相辉映,颇有现代意识,仿佛是某位西方艺术大师的精心杰作。一只充做马桶的大号涂料桶,呼呼地放着臭屁,大大咧咧地蹲在门口,宛如一条黑糊糊的看家狗。没床,没铺盖,没……咳,你以为这是住宾馆呐!操……我摇头笑了笑,你得明白自己的身份啊,伙计。往事不堪回首,记忆的碎片犹如被一面玻璃阻隔,尽管它还清晰可辩,但我却再也无法回去。初春的季节,乍暖还寒。我蜷缩在墙角,裹紧蹭满白色墙灰的夹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棉被……饭……棉被……饭……棉被,咩咩……涮羊肉,涮羊肉…… “嗨!朋友,醒醒啦!”我应声睁开了眼睛,门上的窗口又打开了,瓢把儿班长朝里招手,“冷吗?” “冷。”这次我小心多了,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别怕,你过来,”班长招了招手,“那屋的老羊肉给你一床毯子,过来,我不打你。” 老羊肉?老羊肉是谁?我迟迟不敢行动,俺无依无靠谁能管我?哥哥,少来这套啦,哥们儿不傻。 班长把一条黑糊糊的的毯子顺窗口续进来一大半:“老羊肉这人还不错,他这是怕你冻着呢。” 我慢慢挪过去,一把将毯子拽了进来。管你羊肉狗肉呢,先暖和暖和再说。 围着毯子坐了一阵,感觉身上好受多了。抬起眼皮瞄了瞄窗口,那位班长哥哥还在往里看呢。 嘿嘿,甭看了哥哥,大爷我不跟你玩儿了。 “伙计,刚才老羊肉问你是卖什么果木的,你怎么不说话?”班长换了一付女人嗓子问我。 哦,明白了,敢情卖果木就是犯什么事儿进来的……废话,你还得让我说嘛。 班长的口气很温柔:“强奸?” 我强奸?你才强奸呢,你们全家都强奸!哥们儿是正儿八经的经济犯。 见我转过头去没有吭声,班长有点儿急了:“不说话?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承认了吧。” 看他双眼炯炯有神,我不忍打击了他的情绪,紧了紧毯子嘟囔道:“不假,强奸。” 班长的绿豆眼刷地放出了两柱荧光:“就是嘛,我还看不出来?说说怎么个情况?” “你给弄点儿吃的来,我就告诉你。”我不是傻瓜,不给咱点甜头就想听免费黄故事?没门儿!呵呵,这叫欲擒故纵。就你那两把刷子?玩儿去吧你。班长的眼睛闪着精光,舔舔舌头刚要发话,咩咩的羊叫声又从那边传了过来。 “这个混蛋……”班长咽了一口唾沫,“你等我!老羊肉——皮又痒痒了是不?” 窗口空了,留下一个大口子就像一个性饥渴者要找人接吻时突然被闪了一下一样,深得让人恐怖。我赶紧过去拉上了窗扇……吼!真吓人,我要是个女的,你还不得把我一口给吃了?哥哥,我不是不愿意跟你研究这个,弟弟我也好这口儿呢,我要是聊起这个来,不把你的裤裆涨破我就跟你姓!关键是今天不是研究这个的日子,兄弟我忍饥挨饿,还受着冻,哪有那份心思?工夫不大,班长又回来了:“伙计,来,先说说你的事儿,一会儿我给你拿吃的来。” 我居高临下地瞄了他一眼,见他猴急的样子,刚才想沾点便宜的念头又打消了……骗谁呐哥哥? 我退回去,蒙着毯子装睡,吃你亏还少吗?拿吃的,我估计你没这个权利。忍着吧,不信这儿还能饿死人。 班长见我没有了动静,刚才还水汪汪的眼睛一下子没了光彩,喀嚓喀嚓地抠了几下铁门,叹口气,紧着嗓子咳嗽了一声便拉上窗扇走了。他的心里肯定很难受,兴许还没着没落的,估计嫖客谈好了价钱,妓女说大姨妈来了,就是这种滋味。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唤,我翻来覆去确实睡不着了,索性坐起来考虑明天怎么对付老李吧。妈的,弄个三千两千的还能判我几年?当官儿的成千上万的捞,不也没事儿嘛!咬住牙,稳住架儿,死活不承认……不行咱就给他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突然成熟起来,脑子里仿佛在长着青春痘,噼啪作响。 也不知道陈广胜这小子抓起来了没有,他还欠我六百块钱呢,这钱我得要回来,那可是干净钱,我半年多的工资呢。想起陈广胜,我的脑子又是一晕,你可千万别进来,你进来了我还真不好意思跟你要这钱了,患难兄弟哪能开得了这个口呢?不过,这小子肯定能进来。有个成语叫恶贯满盈,那大概就是给他发明的,这样的人不进来简直对不起受他欺压的劳苦大众。前几天我听说他被一个外号叫蝴蝶的伙计拿刀给砍了,我以为他能老实一点儿,谁知道他竟然放着仇不报,又去把另外一个骂他“土鳖”的人给砍了,听说被砍的伙计拖着条连着一根筋的胳膊,直接去了派出所。 他妈的,我几乎骂出了声,跟他们比较,我这才多大点儿事情啊,我算是个老实人呢。 你妈的陈广胜,你可千万别进来,我等着你在外面还我的帐呢。 毯子松了一点儿,窗外吹进来的风就开始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62 趁机骚扰我的脖子,我索性甩了毯子,在号子里跑起了步。 这一招很管用,尽管浑身还在疼着,可是身上暖和了不少。 第一百七十一章与小广磨牙 回监舍吃了午饭不长时间,董启祥他们就收工回来了。我把他叫到值班室问他,胡四来接见你了吗?董启祥说,来了,跟林武一起来的。我问,你提没提车的事儿?董启祥说,提了,真没想到老四这么大度,他说他会帮你好好管理着的,等你出去以后一把交给你,他这么说我还能说什么?相信他好了。我笑道,我也觉得胡四不可能在这点小事儿上跟我计较,我又不是判了很多,很快就出去了。闲聊了一阵,董启祥忽然问我:“你弟弟在胡四哪里吧?” 我说,是啊,早就去了。董启祥摇了摇头:“老四很犯愁啊,你弟弟很任性,什么事儿也不懂。” 估计是胡四不好意思跟我提这些,先通过董启祥给我露个话,这我理解。 我笑了笑:“什么都懂也听话的话就不交给他了,交给他的意思就是想让他帮我先照顾着呢。” 董启祥说:“听老四的意思是草鸡了,他看不住他,一调屁股就找不着他了,整天担心。” 我也有些犯愁了,怎么办?总不能让他回家吧,他需要锻炼,再说我爹现在的身体也照顾不了他。只好先这样了,唯一的办法是等我出去了,我天天把他带在身边。我说,以后我跟四哥说说,不行的话安排个专人看着他,大不了给那个人钱。董启祥说,那不是目的,你能看他一辈子?这个道理我明白,可是眼下有什么办法?我不说话了。 下午睡了一觉,董启祥又来了:“今天我就把小广喊过来怎么样?刚才我看见他在操场上溜达。” 我坐起来穿好了衣服:“行,让他来,这个心事不除,我老是睡不塌实。” 董启祥说:“我把他叫来就走,我不能在你们身边,小广爱面子,当着我的面他说话会很硬的。” 我摇着头笑:“如果他个脾气不改,永远也是个酸秀才。” 董启祥嘱咐我说:“你千万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激化了矛盾对谁都不好,我在门外听着,不好的话我就拉他走。” 我说:“你就放心吧,宁肯他揍我,我也不会揍他的,哈哈。” 刚下床活动了几下手脚,董启祥就回来了,直摇头:“操他娘的小广这个混蛋,拿架子,不来,说,想谈话的话就去教育科找他,怎么跟他说他也不听,妈的,我这个当大哥的白当了。”这事儿我还真没想到,我听胡四说,小广跟董启祥的关系很好,小广甚至有点儿崇拜董启祥,按说他应该听董启祥的,看来这小子很真有那么点儿臭架子呢。我冲董启祥笑了笑:“那我就去找他,你就不用去了,我单独跟他谈。”董启祥说,不行,我还是得跟你一起去,我怕你们俩打起来。我想了想:“那好,你把我送过去,在外面等我就是了。”刚想出门,外面就响起了一个声音:“祥哥,来朋友啦。”是小广的声音,我一怔,他怎么又来了呢?刚想问董启祥是怎么回事儿,董启祥就开门出去了。 “祥哥,杨远呢?他不是要跟我谈事儿吗?我来了。” “大鸭子,把门打开。” “大祥,外人不许进来的呀。”是大鸭子的声音。 “我是外人吗?”小广的声音很文雅,“我是教育科的,找杨远谈谈你们中队学员的事儿。” 我在门后屏了一下呼吸,推门走了出来。大鸭子把门打开了,小广一侧身子进来了,看都不看我一眼:“祥哥,刚才我想了一下,你说你当大哥的说出来也不容易,我不来不大好,这就来了。怎么样,我陈广胜是条汉子吧?” “是条汉子,是条汉子,蝴蝶,过来跟广胜握个手。”董启祥笑着招呼道。 “小广哥,握个手吧?呵呵。”我冲他伸出了手。 “有这个必要吗?”小广这才抬眼瞥了我一下,怏怏地伸出了手。 “那还是别握了吧,”这小子架子拿得太让我不爽,我转身就进了值班室,“进来说话。” “哈哈,你们两个啊……”董启祥搂着小广的肩膀进来了,站在门口一犹豫,“我还是出去吧,你们谈。” 小广大大咧咧地横着坐在我的床上,上下颠了两下:“不错,会生活,这床弄得挺软和……杨远,找我干什么?不会是还想揍我一顿吧?我害怕啊。”我给他倒了一杯开水,冲他笑道:“广哥还是那个脾气,我要是那么想,还叫你来干什么?”小广啜了一口水,把杯子在桌子上顿了顿:“不是你叫我我才来的啊,这事儿得弄明白了,你没有那个级别,我这是给董启祥个面子。”我不想跟他在这个问题上争执,笑笑说:“你来了就好啊,我也很有面子。广哥,你也是个急脾气,我就不藏着掖着的了,直接说。是这样,前年发生的那事儿,你应该知道不是我干的吧?” “哈哈,你够痛快的,”小广好象是有备而来,胸有成竹地说,“就是你。” “所以这事儿我必须跟你解释,你错了,不是我。” “就这事儿吗?”小广轻蔑地晃了一下脑袋,“再没有别的事儿我就走了,我很忙的。” “呵,我觉得你这个人很没意思,你说呢?”我的忍耐力已经达到了极限,这他妈整个一个装逼犯。 小广想站起来,抬了抬屁股又坐下了:“是吗?我怎么觉得我这个人很有意思呢?杨远,我奉劝你别在我的面前装大个儿的,我陈广胜什么都不在乎。还记得我曾经去市场找过你吗?那并不是害怕你,也许跟你现在的想法是一样的,有些事情我需要当面跟你谈谈,可是当时你又是怎么表现的呢?你以为你成了个人物是不是?你压根就没打算理我,我他妈掉那个底子啊……这还不算,你跟阎八是怎么说的?你说你早晚要把陈广胜踩成一泡狗屎……不光阎八,还有建云,你都跟他们说了些什么?你不但侮辱了我,你还侮辱了跟我一起玩儿过的所有兄弟……”这些话我听得云山雾罩,我什么时候对阎八和建云说过关于小广的话了?我他妈闲得没事儿干了?我是那样的人嘛。脑子里一下子就想起来建云曾经对我说过的,关于他们跟李俊海一起喝酒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来,心中豁然开朗,我打断小广道:“我全明白了,哈哈哈,广哥也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你就没考虑一下这些事情有没有可能吗?我有什么必要说那些话?我神经病犯了?再说,我说那个有什么意思?对我有好处吗?你好好想想,我杨远是那种碎嘴子吗?还有,我侮辱过谁?我没有侮辱过你,也没有侮辱过跟着你玩儿过的兄弟。”小广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你没侮辱过黄胡子吗?你没侮辱过关凯、阎八,甚至包括朱胜利吗?”我承认我跟黄胡子、阎八、关凯曾经有过争斗,可是你了解当时的情况吗?黄胡子最后绑架了我弟弟,关凯曾经把我控制在他的办公室里,阎八整天在背后掂对我……还有这个朱胜利,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我什么时候还侮辱过他?看来我与小广的误会太深了,这些误会全是背后传话的结果。 “广哥,我觉得我说的已经够透彻的了,再说就多余了,我只想说一句,你被人利用了。” “哈哈,你的脑子很大嘛,我被人利用了?我就那么好利用?” “我说的是实话,我也听出来了,有那么一阵,黄胡子、阎八、建云都在给你灌输这些东西……” “有那么一阵?现在呢?现在也照样,因为我的为人比你好,你是个什么东西?” “广哥,你冷静一下,”我皱了皱眉头,“说话不要太毛楞,因为你面对的是我。” 小广突然把身子倚到了我的被子上:“你这么狂?既然你这么狂还找我干什么?直接再去教育科砍我呀。” 我使劲往下压了压升上来的怒火,轻轻一笑:“又激我了,咱们都多大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小广似乎放了赖,竟然侧躺着架起了二郎腿:“前面说的那只是铺垫,后来呢,后来你就开始敲诈我了。” 既然他认定了是我干的,空口解释是没有用了,我说:“这样吧,咱们俩一起去找金成哲,让他说。” 小广的语气依然不紧不慢:“你提前找他了吧?没用的,你是个什么人我知道,又设计好了?” 说实话,那一刻我真想抓起马扎子给他开了瓢,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嘛,汤水不进!被人冤枉的滋味真不好受啊,胸膛有一种想要爆炸的感觉。见金成哲他不去,这分明是跟我玩儿开了无赖,不见到当事人能弄清楚了事实?这个小子到底想要干什么呢?看来我必须争取主动了,我点了一根烟,也侧躺到了大鸭子的床上:“广哥,就算这事儿你认定是我了,而我又不承认,法律呢也没认定是我干的,咱们这么办好不好?你直接告诉我你想要怎么办,是继续滚战呢,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说出来让我听听,看看你的条件我能不能接受。”小广张口就来:“继续滚战。” “那好,在这里还是等咱们都出去?”我胡乱咧了咧嘴。 “我不傻,在这里那叫膘子,等我出去吧,我还有三年,你呢?” “我还有一年多一点儿。” “就这么定了,还有别的事儿吗?” 我他妈神经了,跟你继续滚战?那成什么了?两个膘子?我想了想,开口说:“广哥不知道我是为什么进来的吧?”小广好象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接口道:“敲诈?私藏枪支?你私藏枪支判了多少?这个罪名我也有。”我差点儿笑起来,这个人脑子还真没有什么深度,这就聊上了?我正色道:“判得不多,多了我还能明年就出去?”小广见我跟他绕弯子,似乎觉察到刚才他这话说的没有什么水平,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哦,是这样啊……你的兄弟把黄胡子给杀了?”我淡然一笑:“不该杀吗?他把我弟弟绑架了。”小广的思路开始跟着我走:“你弟弟我见过,多好的一个孩子啊……黄胡子该杀,我最讨厌把社会上的恩怨加在家里人的头上了,妈的,刚开始我还想帮他呢。你弟弟挺好的吧?我听祥哥说他让胡四接去了?”这段话把我感动了一下,心里有些暖和:“他挺好的,暂时跟着四哥。” 小广坐了起来,闷闷地抽了一阵烟:“咱们这些人啊……唉,真他妈没意思。” 我忽然觉得小广根本没有再与我滚战的意思,趁热打铁道:“广哥,我还是觉得你对我的误会太深了。” 小广眯着眼睛看了我一阵:“蝴蝶,金成哲你真的不认识?” 我指了指门口:“祥哥就在外面,那天我跟祥哥一起去找过他,祥哥可以作证,他根本没见过我,他见的是另外一个人,这个人我也知道是谁,他叫刘三,是他冒充我的,他的目的就是想给咱们俩造成误会,然后他好从中谋利。这个人林武也认识,你可以打听打听林武……详细的我就不跟你说了,说起来很麻烦,有时间你可以问问祥哥。” 小广又躺下了,手里的烟被他捏得像麻绳:“这么麻烦?那么那天我去找你,你为什么不跟我照面?” 这小子还在跟我装逼,你他妈比谁都清楚,你提着枪,我还没来得及去找你,你就被抓了,我找个鸡巴? 我装做懵懂的样子问他:“哪天?打电话那天?” 小广的脸有些发红:“不是……就是出事儿那天。” 既然你爱面子,我就给你这个面子吧,我笑道:“我哪儿敢去见你?你揣着家伙,我去送死?” 小广把手里的烟头嗖的弹向墙角:“不说这事儿了,反正你也有一定的关系在里头,以后我再打听。” 他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呢,我估计这一局我是小胜了,有机会我再跟你斗一把,最终的目的是解除误会,能不能成为朋友是另一码事儿,反正我是不想再多你这个敌人了。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要让你出师无名,按你的修养是不可能咬住我不放的。以后我就腾出精力来好好跟汤勇和李俊海之流滚战吧。我坐起来递给他一根烟:“广哥,你减过一年刑?”小广点了点头:“一年半,今年就这么着了,今年混得一般,明年再争取吧。唉,我发现这劳改太难打了,减刑一年比一年难……出去也就成半大老头了。哎,听说关凯现在跟了孙朝阳?”我说是啊,跟着我干了一阵干够了,踩高枝去了。小广悻悻地笑了笑:“他就那么种人,养不熟……你还跟孙朝阳战斗着?”这事儿我不想跟他说,我发现他有些婆婆妈妈的,是不是他本来就是这么个脾气?这人说不明白,不过心眼儿应该不坏。我微微一笑:“不战斗了,年纪都不小了,再这样下去就不大好看了。”小广赞同道:“是啊,战斗不好家里人就跟着受连累。” “晚上别走了,我让人去买点儿酒什么的,咱们喝点儿,听说你好这口儿。” “哪敢不走?”小广从床上跳了下来,“我得赶紧回去了,晚了扣分啊,喝酒以后再说。” “我觉得你还得好好考虑一下……” “蝴蝶我发现你是个小心眼儿,算了,不说你了,以后我再来找你,反正这事儿还没完。” “呵呵,没完我就等着你,”我的心里又是一阵不快,“慢走啊。” 打开门,董启祥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了看我们俩:“谈得很愉快嘛,广胜,没错吧?你冤枉人家蝴蝶了。” 小广似乎在拿最后一把架子,把脑袋往上一仰:“是不是冤枉了,他自己有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63 数。” 董启祥一手一个搂着我俩:“能谈起来就好,不谈话的话,误会越来越大。” 小广晃开董启祥,大步出了铁栅栏,回头说:“祥哥,明天抽空去找我一下,有话跟你说。” “这伙计好大的架子,”大鸭子凑过来说,“一个鸡巴教育科有什么可‘慌慌’的?以为自己不是犯人了。”董启祥嘿嘿了两声:“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脾气,大鸭子你不了解这伙计,人不错,就是好个面子。”大鸭子边关铁栅栏边哼了一声:“我最瞧不起这种人,到哪一步说哪一步的话,我他妈更应该拿架子,可是咱从来不拿。”董启祥不理他,转头问我:“怎么样?都谈开了?”我拉着他进了值班室,简单跟他说了说小广的态度,董启祥说:“这就等于他基本承认他错了,不过你也得防备着点儿,以前他说过这样的话,有机会要跟你单挑,出出气。”我不屑地说:“那好啊,明天你跟他约个时间,地点随他定,我让他出气。”董启祥笑了:“可以啊,我当裁判,好久没欣赏高手搏斗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无聊的单挑 第二天是个星期天,一大早董启祥就来了值班室。我正跟老辛和大鸭子在屋里闲聊,董启祥说,一会儿我就去找小广,听听他想跟我说什么,完事儿以后问他是不是有跟你单挑的意思,如果有的话就跟他玩玩,不管你们俩谁赢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老辛不解道:“这是真的?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年头还有玩儿决斗的。”我也感觉很掉价,可是如果小广真有这个意思,我是不会不迎战的,毕竟在气势上我不想输给他。老辛还在撇嘴:“小广这小子绝对脑子有尿,打不打得过你另当别论,你说他这不是犯傻吗?二十六七的人了还玩儿小孩这一套?”董启祥说,老辛你懂个屁,小广这是想通过这事儿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呢,不然他怎么解释他在里面整天骂人家杨远这事儿?老辛拍了一下脑门:“哦,有这个可能,那年我怀疑胡四说我的坏话,后来下不来台了,也把人家胡四……操,不提了,那就跟他约。”转头问我,“蝴蝶,你有把握打过他吧?”董启祥插话道:“有把握也别真打,尽量给他个面子,我在旁边掌握着。”我早想好了,给他面子不是问题,但是他不能太过分了,如果他真的以为我害怕他,那我可真跟他玩儿野的。 “你先去吧,约好了就回来叫我。”我冲董启祥笑了笑,“哈哈,祥哥成了个跑堂的了。” “这个堂我愿意跑,”董启祥也笑了,“我喜欢看重量级的拳赛。” “那就赶紧去,”老辛的眼睛也亮了起来,“一会儿我也去,跟蝴蝶学两手,看看怎么一招制敌。” “拉倒吧你,”董启祥边走边说,“你不能去,这不是在外面拉人打群架。” 吃完早饭没有多长时间,董启祥就回来了,一进门就笑:“哈哈,我可让小广给笑死了,跟我谈着话还把腿搁在窗台上压着,看样子早已经做好了跟你决战的准备。那腿踢的,嘿嘿,都快踢到脖子后面去了……蝴蝶,你可得防备着他点儿,这小子练过几年武术,现在还能打几个空翻呢,刚才送我出教育科的时候还来了个侧手翻,真他妈唬人。我是第一次见到广胜这么好玩儿,我都以为时间倒退了十年,跟刚毕业的小混混一个德行。”老辛笑道:“那不叫好玩儿,这个心理我以前也有过,这叫紧张。”老辛说的对,小广绝对紧张了,不然他是不会当着董启祥的面玩儿这套把戏的,我笑了几声,问董启祥:“约好了?”董启祥说,约好了,一会儿大院里的人都回监舍了,咱俩就去教育科,他在乒乓球室等着咱们。我又问:“他喊你过去不会只是想跟我约这个仗吧?”董启祥说:“扯逼拉吊的胡乱谈,大约就是一个内容,问咱们那天去找金成哲,金成哲是什么表现,我全跟他说了。把个广胜羞得脸通红,还在犟嘴呢,说我跟你在给他演戏看,他要再去找金成哲。我说今天星期天,木工房休息,你这会儿就可以去找他,不介意的话,我和杨远也陪你一起去。小广这小子跟我玩儿起来了‘油壶’,不急不急,我要让杨远先明白我陈广胜是个什么人物再说。我说,你还是别跟杨远约仗了,传出去很难听的。你猜人家说什么?难听什么?我被他打残废了我受着,他被我打残废了他受着,我们必须这样解决问题。”这个混蛋怎么这么说话?谁敢在这里下那样的黑手?还想出去吗? 我讪笑道:“听他这意思他还想跟我动‘家伙’的?” 董启祥摇了摇头:“这个人我了解,不可能,要是可能的话他就不约了,直接来背后的。” 这我也分析过,可是他说的话让我很不痛快,心里很着急,想要马上去教训他。 在走廊上活动了几下手脚,我把劳改棉鞋脱了,换上了一双旅游鞋,把鞋带系得紧紧的,一时感觉自己很滑稽,这是要去干什么?如果真是去打架,怎么没有一点儿打架前的热血沸腾?有的只是无聊与烦躁,仅仅带有一丝想要发泄的冲动。十几年前跟人家约仗可不是这种感觉,那时候的血是热的,浑身充满了力量,巴不得马上跟对方交手,身上一般也揣着家伙,防备对方不按规矩出牌。记得有一次因为踢球跟别的厂里的一个人对骂了几句,那个人晚上在我们宿舍外面喊我,让我出去,他要跟我玩玩。我下楼了,就他一个人。李俊海他们想直接上去拿砖头拍他,我拉住了他们,问那个人,咱们俩怎么玩儿?他丢给我一付拳击手套,直接在我面前蹦达起来。那天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打得不再还手了,最后跌跌撞撞地背着套子回家了,我在后面笑得像狼嗥。今天会是一种什么结果呢?小广也会服软吗?肯定不会,那么我将达到一种什么效果呢?不知道……反正我必须让他明白,单挑他不行,玩儿别的他也不是个儿,起码让他在心里服软,以后别找我的麻烦了,我受够了。我和董启祥在窗台上趴了一阵,大院里的人渐渐散去,老辛凑过来说,差不多了,这就走?董启祥拉了我一把:“走吧,千万出手别太重,你的目的不在这里,要冷静。” “我去不去?”老辛恋恋不舍地跟在后面。 “老鸡巴辛你就是心术不正,想去看兄弟们的热闹是不是?”董启祥回了一下头。 “那么你去干什么?”老辛停住了脚步。 “我是和事老,哈哈,”董启祥冲大鸭子勾了勾手,“把门打开,半个小时以后我们就回来。” “蝴蝶,稳住啊,他要是动家伙的话你可千万别学他,咱们吃不起官司了。”老辛在后面喊。 乒乓球室在教育科的底楼,很安静,连个值班的都没有,估计小广都安排好了。我和董启祥站的门口刚想抬手拍拍门,小广就出来了,他穿着一身兰色的运动服,看上去很精神:“蝴蝶你来了?”我点了点头:“呵呵,你让我来我敢不来?”小广一侧身把我们让进去,随手关了门:“没变,你还是那个脾气。”这间房子很大,有普通监舍的两个大的面积,几张乒乓球桌已经挪到了墙根,中间空出了很宽敞的位置,好象已经擦过地,地面还是湿漉漉的。 “广胜,我再问你一句,”董启祥拉小广坐在一张乒乓球桌上,“你非想跟蝴蝶这么解决不可吗?” “蝴蝶你说呢?”小广把头转向了我。 “咳,广哥你太客气了,你不是已经决定了吗?别征求我的意见了。” “听见了吧,”小广冲董启祥笑了笑,“蝴蝶没有什么意见。” “别他妈罗嗦了,”董启祥从桌子上跳下来,“怎么个玩儿法?摔交?拳击?散打?还是乱‘造’?” 小广挺了挺胸,双手一撑桌子下来了,动作十分潇洒,让我怀疑这小子练过体操:“蝴蝶,你说吧,反正我什么都不懂,我只知道谁把谁打得没有力量站起来就算赢了。”我站着没动:“我也是这么个意思,可是广哥我再问你一遍,你这么办到底是什么意思?就是为了出口气吗?”小广皱了一下眉头:“刚才我还表扬你的脾气没变呢,这又罗嗦上了,你说对了,我就是想出口气,没别的。”后退两步,冲我一勾手,“来吧,像条汉子。”我没有这个习惯先动手,我习惯在对方动手的时候再出击,我还是不动:“你来。”小广来回跳了几下,好象是在模仿泰森的步法:“别罗嗦,出手啊你。”我绕着他横了两步,我实在是出不了手,用拳头打他的脑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摔倒?或者直接跳过去用膝盖挺他的裤裆?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我犹豫着……他突然呀了一声,在我面前使了几个很好看的花架子,外面的阳光照着他,让我感觉他是一部扬场机,双臂转得又高又快。我以为他终于要出手了,提口气稳住了下盘,可是他依旧不靠前,甚至还后退了不少……这种情况我遇到过不少,甚至有的在我面前虚晃一招撒腿就跑的,难道曾经的一方霸主陈广胜也是这么一种人吗?我干脆抱起了膀子:“广哥,我可先说好了,仗是你约的,你光晃荡不动手,我可不伺候你啦。”小广不等说话,董启祥就横在了我们俩中间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算了吧,打不起来,握手言和。” “祥哥,你闪开,我先来!”小广突然绕到董启祥的侧面,挥拳袭来,一条腿同时插到了我的两腿之间,瞧这意思是万一拳头落空直接给我来个“得合”,这倒是正合了我意。我没有去架他的拳头,猛一蹲身子,双手扳住他的脚腕子,使他没法挪动,用膝盖猛地跪在他的腿弯内侧,尽管我没用上全力,他也跌得不轻,倒地的同时,他的另一条腿都踢到了头顶的地上。我把抱脚腕跪腿的姿势保持了一秒钟,慢慢站了起来,顺手拉了他一把:“起来,再来。” 小广不相信似的看着我的眼睛站了起来:“行啊伙计,跤玩儿得不错。” 我退后两步,继续招手:“再来。” 小广仓促地瞥了董启祥一眼,似乎是在看董启祥的表情,董启祥不看他,把手一合:“继续。” 小广这次好象是仔细了一些,又在我面前划开了步,寻找机会想要再次出手。 我不想给他这个机会,基本没动地方,眼睛一眨不眨地防备着他。 小广划了足有一分钟的步,突然跳起来,一条腿横空向我扫来,两一条腿也腾空了,我抓住机会,一侧身子肩膀就靠到了他的腿根那里,猛地一扛,他又一次摔了出去,这次更狠,人整个扎进了一张乒乓球桌子的下面。本来我想直接用脚踩他的裤裆,转瞬一想,那就太不给他机会了,退到另一张桌子旁边站住了:“广哥,出来,接着来。” 小广这次是真的感觉丢了面子,狼狈地从桌子底下窜出来,架子也不拿了,步也不划了,一个饿虎扑食向我撞来。我闪开一下,顺势带了他一把,小广把持不住脚步,直接趴在了那张桌子上。没等趴稳又反身扑了回来,他的动作很迅速,我来不及考虑用什么招数对付他,后面的动作全是下意识的,跳动、扭身、出脚、别手,这一连串的动作连我自己都感觉快极了,几乎是一气呵成,小广再次倒地的时候,身子是旋转的,像一只巨大的陀螺。我停住了手,站在他的头顶上,用脚勾了勾他还在扑腾的腿:“广哥,还有能力站起来吗?”小广的脸涨成了茄子,看我一眼,一言不发,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这个动作让我一下子想起来,眼前的这位大哥以前也是一个身经百战的风云人物,很懂得照顾自己的面子。他稳稳地站在我的面前,随手扑拉了两下身上的尘土,微微一笑:“好身手,但是我还没输。” 这还他妈没输?我想笑,再打下去你会输得更惨,我还没用上那些狠招呢。我边防备着他突然袭击,边回头看了看董启祥:“祥哥,你说呢?”董启祥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拉我走到门边,小声说:“听我的,给他留点儿面子。”我回头看了看小广,他呆在那里怅然若失,似乎已经没了继续战斗的勇气,但是他的胸脯还在挺着,还在极力装出一付毫不气馁的样子,我说:“你让我怎么给他面子?要是我不给他面子,他还能在那里站着吗?”董启祥说:“如果是这么个结局,咱们算是白来了,你们的误会不但没有解除,还将继续加深,你自己考虑一下。”操他妈的,和着我是来找价掉的?我不想同意:“祥哥,说实话,我一点儿都不怕他,我已经给了他面子……”董启祥打断我说:“别这么想啊,我了解他,他的心里什么也没有,就是想找一下平衡,你想想你以前在人家身上干的那些事儿,这仇已经结下了,他的态度很明朗,不想报仇了,就想争回点儿面子,其实他自己的心里也知道你在给他面子,你就再给他一次不行吗?让我也好说话,再说他跟胡四的关系也不错,还有林武……”我不让董启祥说了,转身回来冲小广抱了抱拳:“广哥,刚才你失手了是因为没活动好,来,再来一次。”小广的表情很奇怪,我能够从中看出,他已经知道了我跟董启祥刚才在商量什么,可是他照样想按自己的打算来,一伸手做了个让我上的姿势:“来吧蝴蝶,最后一次了。” 我故意把这一拳出得很慢,小广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子,肘部猛地击在我的胸口上。这小子出手很重,我感觉胸口那里像是被气锤打了一下……算了,不还手了,给他个面子吧!我咚咚地倒退了几步,把身子靠到墙壁上,捂着胸口装做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冲董启祥摇头,董启祥连忙横在我和小广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64 的中间,来回摇手:“全场结束,平手,平手!” 小广很注意把持节奏,装做还想上又要遵守规则的样子举起了双手:“我没有意见。” 董启祥把他的手给他拿下来,转头问我:“你同意这个结果吗?” 我笑了:“同意同意,这个结果很公平。” 小广的表情更加尴尬了,他几乎都不敢看我了,站在那里用屁股蹭乒乓球桌。我走过去,伸出双手捏了捏他还算结实的胳膊:“广哥,咱们的恩怨是不是可以先告一段落了?”小广笑不出来,眼球躲闪着,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蝴蝶,你好好的,咱们回到社会上肯定是要接触的……我丢不起那人,我得跟我的家人有个交代……还有,我的兄弟都不知道你没干那事儿……可是我没说你没干呀。不说了吧,反正这事儿已经那样了……”小广迟迟没有说下面的话,我替他说了:“你的意思是不是需要我对你爸爸解释这个问题?我答应你。你的朋友我不想接触,你乐意的话你就跟他们解释,不乐意我也管不着,至于黄胡子……还记得你想让我给黄胡子留口饭吃吗?黄胡子还需要我多说?” 董启祥在一旁闷声说:“黄胡子就不需要解释了,他死了嘛。当初我还想让黄胡子拉巴拉巴蝴蝶呢,操。” 小广的脸色好看了一些,说话的口气带了一丝羞涩:“蝴蝶你是个不错的伙计,可惜咱们俩没有交往好。” 董启祥笑着拍了拍小广的肩膀:“广胜,蝴蝶的为人我没少跟你说,呵呵,以后别总是记仇了。” 小广摇了摇头:“有那么点儿误会的意思……蝴蝶,你不是说要请我喝酒吗?我没钱……你先请我吧。” 妈的,这客请得有些窝囊,我笑了笑:“没问题,今天怎么样?” 第一百七十三章我爹走了 那天晚上我还真跟小广喝了酒,一点儿意思都没有,细节我都记不起来了,只记得这个家伙很能喝,喝了一瓶多白酒,最后还喝了好几杯红酒,一点儿也看不出醉态,只是话有些多。跟老辛有些类似,也是喜欢回忆往事,不过他回忆的是社会上和他上大学时候的事儿,没什么意思,我基本是在陪他说话,心里挺别扭。喝完了酒又闲聊了一气,我问他,咱们这事儿就这么着吧,我又没干那事儿。小广抿着嘴笑,过去了过去了,以后咱们就是好朋友。我没怎么跟他谈什么朋友不朋友的,我觉得我们俩成不了真正的朋友,总归是以前有那么一层隔阂。董启祥对这事儿倒是很感兴趣,一个劲地拉我们俩往一起靠,恨不能直接让我和小广拜了把兄弟。小广也很聪明,看出来我不太愿意跟他交朋友,胡乱说了一阵便起身告辞了,临走说有机会要请我喝酒,我笑了笑,我知道他没有什么钱,送干巴人情罢了。 过了几天,刘梅来了,是她自己来的。她很平静,话也不多,默默地给我拿出了一些生活用品,然后呆呆地望着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告诉她,我现在这个样了,你又是个教师,咱们俩走的不是一条路,你还是另外找人吧。刘梅这才哭出声来,杨远,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就是想等你出去,我要跟你结婚。我实在是说不出口我跟芳子的事情,就那么沉默着,过了好长时间,刘梅开口说,我知道那个叫芳子的来接见过你,我也能估计出来她都跟你说了什么,可是我不愿意放弃你……我离不开这个家了,你知道吗?咱爸爸的眼睛彻底看不见了,咱弟弟在胡四那里也不习惯,我想一直等到你出狱,就跟你结婚,经济条件来得及的话,我就不上班了,就在家里伺候老人和咱弟弟。我的心乱极了,感觉想哭,可是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眼泪。使劲咬了一阵牙,拍拍刘梅的手说,你再考虑考虑,我真的不适合你。刘梅又哭,她哭起来跟芳子不一样,没有声音,没有动作,全是泪。 后来我看不下去了,我看窗外的雪,那雪可真漂亮,忽忽悠悠地往下落,有些还想飘进来。 刘梅好象是感冒了,擦眼泪的时候,鼻涕就出来了,一直搭拉到桌子上,把桌子都弄脏了。 雪下到把窗户都堵上一半的时候,刘梅走了,我记不起来是于队来催促,还是她自己走的。 元旦过了,我们车间里的活儿就少了,经常歇工在监舍里组织学习。我也就忙了许多,很多挠头的事情也来不及想了。只是经常想我爹和我弟弟,我有将近三个月没见过我爹了,问胡四,胡四说,老爷子眼神不大好,让他来干什么?他说了好几次要来看你,我都拦住他了,以后再说吧。我想了想,告诉胡四,那你就想办法别让他来了,过完了年我看看能不能要求探次家,我的刑期短,表现好的话有这个可能。胡四说,没这个必要,开了春再有半年多一点儿你也就到期了,要回家直接回就是了。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胡四的眼神有些躲闪,我没往心里去,胡四说话的时候经常这样,谁知道这次他又跟我玩儿什么心眼?放下这个话题,我问他,老七他们干得还可以吗?胡四说,不可以能行吗?林武跟个把头似的,干不好就打人。我问,常青还跟着你干吗?胡四说,常青这小子变化大了,不知道在外面吃过什么亏,让他跟着我出去吓唬个人他都畏畏缩缩的,不过他的魄力很足,老是喜欢一个人出去帮我“处理”事儿,每次干得都很漂亮。谈到小杰,胡四说,常青跟他联系上了,他的腿断了,常青说要再去找他,他不让,说他在外面的关系处理得都很好,常青去了也帮不上忙。问常青你现在怎么样了?常青说在劳改队值班,估计很快就回家了。小杰再没多说什么,嘱咐常青经常来看望你……我的心很不好受,赶紧把这个话题打住了,脑子里老是装着他。 我大伯也来看过我一次,老是抹眼泪,几乎没有说什么话。 我让他把带来的东西拿回去,嘱咐他经常去看看我爹,因为我爹已经瞎了。 我大伯说,你爸爸挺好的,身体没问题,眼睛还可以治,大家都在想办法呢。 看着大伯步履蹒跚的背影,我的心里很难过,满脑子都是我爹的背影。 有一次春明来了,是和芳子一起来的,芳子帮他开的证明。我问春明,咱们的生意怎么样了?春明说,还好,李俊海说,等你出去他要把买卖还给你。那五又回去了,跟着李俊海干,天顺和孔龙经常给春明打电话,在涛哥那里挺好的,涛哥让他们俩跟在身边,还说年前带他们来看你。我说,你回去以后给涛哥打个电话,就说我这里什么也不缺,别来了,以后我出去了会去麻烦他的。又问,汤勇有什么动向?春明说,朝阳公司他是老大了,孙朝阳好几个月没有出面了,据说是在家里卧着,小迪跟汤勇一起管理着朝阳公司。关凯不在孙朝阳那里干了,自己开了个练歌房,有时候吴胖子也过去帮他照顾生意,好象吴胖子也在那里投了资。我问他,长法呢?春明说,早没影了,他的兄弟全散了,段丰也从市场走了,跟了花子,花子自己在海湾码头上收海货,让段丰给他打下手,过得挺累,不过还好,没穷到吃不上饭。我知道春明还行,现在跟着他哥哥在香港路开旧货市场……我的心落寞得厉害,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腊八那天,芳子来了,跟林武一起。我问林武,四哥怎么没来?林武说,老四去杭州了,跟四嫂一起去的,他老家是那里的,好象要在那里过年。我问,二子呢?林武说,老四带着他一起去了,怕你心事特意让我告诉你一声,我一下子警觉起来,我弟弟跟着胡四去了杭州,我爹怎么办?过年他应该跟二子一起过呀,这里面一定出了什么问题!我不动声色地问林武:“我弟弟走的时候没说什么吗?比如找我爹什么的?”林武的脸都黄了:“没有没有,二子很听话,因为老四提前跟老爷子打过招呼了,可能是老爷子给他透过话,二子连问都没问,直接跟着老四上了火车。” 我不相信我爹会放手让自己的儿子跟着别人去过年,我爹很讲究的,甚至有些迷信,他怎么可能让我弟弟在外面过年?莫非我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我不理林武了,一把抓住芳子的手:“芳子,你来告诉我,我爹怎么了?” 芳子笑得很天真,眼睛都弯成了月亮:“没怎么呀,好好的,就是眼睛看不见东西了,一切正常啊老公。” 我使劲地摇晃她的手:“不可能,我爹是不会让我弟弟跟着别人出去过年的。” 林武的脸色恢复了正常,扒拉开我攥住芳子的手:“你是怎么搞的?谁的话你也怀疑?芳子还能糊弄你吗?” 我推开林武,直直地瞪着芳子:“你必须跟我说实话,我爹他到底怎么了?” 芳子被我捏得尖叫起来:“放手啊你,你哪来那么大的劲?我不是告诉你了嘛!什么事儿也没有……林武,不是四哥给你一封信吗?你拿给杨远看看,让他放心,真是的……本来不想给你看呢,怕你担心,既然你老是把事儿往坏处想,你就看看。”我指着林武的鼻子大声喊:“给我。”林武怏怏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纸,哗啦一下抖给我:“给你,看了可别难受啊。”我快速展开了那张纸,是我爹的字迹,那上面写着:“孩子,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本来不想告诉你,可是我实在照顾不了你弟弟了,我想暂时把你弟弟托付给刘老师,就是刘梅的爸爸,我每月给他生活费。等我习惯了照顾自己就去把他接回来。小胡那里太乱了,我不想让他去了,这个话我不方便跟你说,等小胡去看你的时候你来转达我的意思吧。年关已经到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我争取年前去看你一次……”后面的字迹由兰色钢笔字变成了黑色签字笔写的,“不过我的眼神不好就不一定去了,有什么事情我就给你写信吧。此致,祝好,父亲杨。”不对!这封信明显是两个人写的,前面的是我爹,后面的尽管笔迹差不多,但是我还是看出来了两样,下笔太重了,前面的经常写出行来,后面的太工整。还有,我爹给我写信一般没有落款,更不可能出现“祝好”这样的字眼……是胡四,胡四模仿别人签字很有一套,当年他贪污公款的时候就是冒充领导的签字。我笑了,把信慢慢折了起来:“林武,我知道我爹出事儿了……你必须跟我说实话,不然我一辈子也不会再认你这个兄弟了,还有你,芳子。” 林武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不住地拿眼瞟芳子,他的举动更加坚定了我的猜测,我把信揣到贴身的口袋里,抓过芳子的胳膊,一字一顿地说:“芳子,你应该了解我的脾气,你必须告诉我真相,不然会出事情的。” “杨远,你爸爸去世了……”芳子一把抱住了我。 “不会的,不会的,”我下意识地搂紧了芳子,似乎怕一不小心她会飞走。 “蝴蝶,这是真的,将近一个月了,”林武用胳膊围住了我们俩,“终于还是没能瞒住你。” “别骗我了,我不相信,我爹的身体很棒,只不过是眼神不好。”我笑了,“操,你们可真好意思骗我。” 芳子的胳膊有力得像一条蟒蛇,越抱越紧:“不相信就好,我们是真的在骗你……” 林武捏了她一把,这一把我看得很清楚,我的脑子也亮堂极了,林武说:“芳子都怪你,你怎么胡说八道。” 他们没有骗我!我一下子爆发了,猛地推开他们,一拳砸在桌子上:“这是哪天的事情?” 于队嘭地一声踢开了门:“杨远,你冷静点儿!” 我冷静极了,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天的情景,我根本没有激动的举动。我使劲出了一口气,慢慢坐下了,我没有再看林武和芳子,把头转向于队说:“你们政府就是这样帮教犯人的?犯人的亲人不在了,你们竟然不告诉犯人?” “杨远,你听我说,”于队坐到了我的对面,点了一根烟递给我:“那是差两天过元旦的时候,我们不能告诉你,我们政府干部针对每一个学员的改造情况有自己的措施。我们的打算是,你父亲的事情由你在外面的亲戚朋友协助政府先处理好了,umd/txt下载到=>.等年过去以后再告诉你,你应该理解我们的苦衷……”那一刻我的脑子是空白的,现在想起来我都不理解当时我怎么没有哭,起码也应该有一些悲伤的表情吧?过后我听林武说,我平静得像个冷馒头,脸色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当时我打断于队说:“我爹是怎么死的?”当时我的第一反映就是我爹的死是因为我曾经得罪过的那些人。 “他出了车祸。”于队的手扎煞在桌子上,随时准备我发生什么不正常的举动。 “怎么出的?”我还是很平静。 “在来接见你的路上。” “没有人陪他吗?” “有,你对象,一个叫刘梅的。” 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刘梅了……我不想知道当时的情况,脑子里幻化出这样一幅场景,我爹摸索着走的路上,一辆疾弛而来的车把他撞倒了,刘梅惊叫着扑到了马路中间……胡四呢?我不是曾经嘱咐过他,让他不让我爹出门的吗?势必要来看我,他也应该开车拉他来呀……我问林武:“当天胡四在干什么?”林武说,胡四没在家,谁也不知道那天老爷子要来看你。我沉默了,但是我对胡四彻底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厌恶,你他妈的不是我杨远的兄弟!我问于队:“后事是怎么处理的?”于队说,当时交警就通知了劳改队,我和康队去的现场,经过勘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65 察,司机不负主要责任,他在正常行驶,你父亲突然横穿马路……队上通知了你大伯,你大伯和你的几个表哥来了。把尸体拉回家以后,胡四和林武他们也去了,大家商量了一下,先不告诉你,第二天就火化了……我问林武:“是这样吗?”林武点了点头,把身子仰到了后面,好象怕我打他的样子:“处理得很好,钱已经赔了,不多,五千,在交警队里,等你出去领。” “司机是哪里的?”我想杀了他。 “别问了,好帮你处理早帮你了,找不着了,他一听说他撞的是你的父亲,当天就失踪了。” “帮我找。” “大家一直在帮你找,你先冷静一下。” “杨远,”于队严肃地说,“这事儿不关司机什么事儿,你不要有不妥当的想法……” “我没有别的想法,我想知道他有没有父亲。” 看来于队不善于做思想工作,大道理讲了不少,见我不接茬,干脆不说了。问林武还有什么话要说,林武说,老爷子走了以后,晚上胡四就让二子别回去睡觉了,二子不听,要回家找爸爸,胡四就和四嫂住到你们家了。老爷子学校的人去找过胡四,说这套房子是他们学校分给老爷子的租住房,老爷子不在了应该退还给学校。胡四找了人把事儿压下了,等你出去还可以住在那里。我问,二子真的跟着胡四去了杭州?林武嘿嘿了两声:“没有,老四是怕你发火,不敢来见你,先这么糊弄糊弄你……蝴蝶,不关老四的事儿啊,谁能知道老人家那天要来接见你呢?如果在这个问题上你不谅解胡四,那可就是你的不是了,老四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责任。”我现在还不想谈论这个问题,闷声道:“以后再说吧,你先替我谢谢他,让他照顾好我弟弟。刘梅呢?我爹走了以后她再也没照面?”林武说:“火化那天她去了,哭得一塌糊涂,再以后就没见着她,也许是她不好意思见大家了吧,我听胡四说,她经常在半路上接二子,让二子跟她回她的家,胡四没给她好脸,这几天她不去了。”罗嗦了一阵时间就到了,于队直看表,我起身就走。 芳子追出来,又用了上次抱我的那个动作,从后面抱住了我,用胸脯顶我的脊梁。 我挣脱开她,轻轻抱了她一下:“芳子,好好等我,出去就跟你结婚,咱们一家三口人好好过日子。” 芳子点着头问:“三口人还不急,先两口。” 我莫名地发火了:“就他妈三口怎么了?还有我的傻弟弟!” 第一百七十四章我爹呼唤我回家 这几天我一直昏昏沉沉的,也不完全是不清醒的感觉,有时候心里明镜似的亮,有时候犯迷糊,搞不清楚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康队来找我谈过一次话,让我放下思想包袱,好好改造,争取早一天回家照顾我弟弟,甚至说起了他自己的事情。说他从小就没有了父亲,是他妈把他拉扯大的……我一点儿也听不进去,脑子里一会儿是漫天的迷雾,一会儿是我爹的影子。那天也不知道康队是怎么走的,我只记得康队走了以后我做梦了,我对着一个人影喊了一声爸爸就醒了,我发觉自己双手扒着铁窗,脚伸在窗外,刺骨的风把我的两只脚都要冻掉了,外面是幕一样的黑。外面的人影也不是人影,是一堆雪,有人在雪堆上插了一根棍子,偶尔扫过的探照灯光让那根棍子特别刺眼,有那么几次我以为那是我爹从里面伸出来的手。董启祥好象也知道了我爹去世的消息,经常陪我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回家了,我爹站在院子里望天,满树的槐花开了,风一吹,满院子都是槐花。我爹站在槐花作成的雪里面一动不动,我躲在槐花幕后不敢靠近他,我害怕他怀疑我是越狱回来的。过了一会儿从天边飘来了一道彩虹,越来越近地靠近我爹,最后停在他的头顶上,那是一道圆圆的弧,让我想起了佛祖头上的光。 这几天太冷了,有人说这就是暖冬的好处,因为刚到冬天的时候暖和,真正到了三九,它就加倍补偿回来了。 我的手全是冻疮,脚上也是,晚上睡不着,痒得想喊叫。 老万告诉我一个偏方,用雪擦洗手脚,我就擦,整夜整夜的擦,擦完了就把手抄起来,脚晾在外面。 冷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吹进来,冰冷的空气仿佛在往我的肉里面钻,就像无数纤细坚韧的丝渐渐勒紧我的身体。 白天我经常到操场上没有目的地走,我感觉这样才不会孤单。可是很少有人理我,后来我才知道,大家跟我打招呼,我听不见,别人靠近我,我会迅速躲开,甚至有时候还会骂人。太阳出来了也不理我,它不会照耀着我让我感到温暖。风吹起的砂雪和碎纸片还有带着泥浆的树叶也不理我,我想要去抓它们都抓不到,连天上的云彩都不理我,我从来就没看见印象中的那些草原和牛羊……有时候我在操场上溜达累了会冲着天空嗷嗷地喊上两嗓子,我觉得这样很舒坦,喊完了就该休息了,就像农村社员们收工的号子一般。我尽量躲着董启祥和老辛他们,因为他们看我的目光充满着怜悯,这是我不能接受的,我杨远是一条真正的汉子,什么事情也休想打倒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差几天就过年了,队上很忙碌,每个组都忙着打扮自己的监舍,有的还给自己的监舍挂上饭店、宾馆那样的牌子,什么醉仙楼,什么聚福财,什么财运达,有个叫梅园的被我拆下来摔了,因为这让我想到了刘梅,我不愿意想起她,想起她就会想起我爹……二十八那天犯人们正式放假了。一收工回来,康队就把我喊到了他的办公室,递给我一个大哥大说,要过年了,你跟你弟弟通个电话吧。我犹豫了好长时间,摇了摇头:“不通了,我弟弟什么也不知道。” 康队说,要不你跟胡四通一个,让他照顾好你弟弟。 这倒是可以,我接过大哥大,拨通了胡四的大哥大,响了几下,胡四回话了:“哪位?” 我说:“是我,杨远,四哥你还好吗?” 胡四很吃惊:“这是谁的电话?” 康队接过电话对胡四说,这是中队借的,是对改造不错的犯人的一种奖励,每个改造不错的犯人都可以跟亲人在年前通个电话。胡四在电话里很激动:“是啊是啊,我就是杨远的亲人,他爸爸不在了,他弟弟在我家里,我就是他的亲人……”我接过了电话:“四哥,客气话我就不说了,过年的时候你把我爹接到你家里,你和二子陪他过年,别让二子找他,就说他爸爸找他哥哥过年去了,他哥哥过完了年就回家……”胡四说,你不用担心了,我就是这么说的,你过年的钱够了吗?我说够了,家里还有什么事儿?胡四犹豫了一阵,说:“没有别的了,芳子也在我家过年,不巧她不在这里,要不我让人去找找她,让她跟你说会儿话?”我说,不用了,这个电话打不长时间。胡四突然问:“你那里说话方便吗?”我看了康队一眼,康队把脸转到一边,我顿了顿说:“方便,你说吧。”胡四说:“本来年前我还想去看你一次的,我听林武说你好象对我有点儿意见,没敢去……以后我再跟你解释这事儿。是这样,我想去见你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就是,那什么……孙朝阳死了,死了三天了,尸体在他家的床上,脑袋找不着了。”我吃了一惊,脑子里哗地像决了堤,一定是小杰干的!我偷看了康队一眼,调开了话题:“我知道了,不关咱的事儿。” “现在外面都疯了,逮谁调查谁,我已经调查完了,林武刚回来呢,全他妈乱了……” “别说了,”我打了断他,“过了年你来一下,我跟你好好谈,先这样吧。” “二子,过来。”胡四在喊我弟弟,我的心一下子抽紧了,大声喊:“别找他!” 我弟弟已经过来了,我听见了他的声音,他在问,小胡哥哥你找我干什么?是不是我哥哥的电话?胡四把电话给了我弟弟,我弟弟在喊:“哥哥,是你吗?你怎么连过年都不回家呢?爸爸呢?我想爸爸了……”我几乎要站不住了,一只手摸着地,一只手拼命地把大哥大往自己的耳朵上贴,可还是贴不紧,簌簌地上下蹭:“二子,是我,我是你哥哥……再喊我一声,说哥哥我想你,快。”我弟弟吃吃地笑:“我不想你,我已经习惯了,因为你也不想我,你整天忙,这次忙得把咱爸爸都接走了,我凭什么想你?哥哥,你们俩什么时候来家呀,还有一天就过年了,我用我自己的钱买了炮仗,等咱们俩回家放……”大哥大掉到了地上,我想过去抓,可是我的腿一软,一下子跪到了地上。康队拿起电话递给了我:“别那么激动,还有半年多就回家了,至于嘛,快点儿打,队上还有好几个人等着用电话呢。” “二子,我很快就带咱爸爸回家了,他的眼睛不好,等我给他治好了眼睛就回家。” “好,”我弟弟像个大人那样叹了一口气,“唉,没有办法了,那就等吧。” “二子真听话,”我知道他已经快要二十岁了,可是我依然拿他当三岁的孩子,“等我回家就奖励你。” “奖励什么,你的钱也不多……”我弟弟突然问,“我小时候给你买的皮鞋你还穿着吗?” 我的脑子一震,我弟弟知道我被劳改了!我出去那么多年,他从来不提那双皮鞋的事情,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儿来了呢?不会吧?他是个弱智的孩子啊,他怎么会知道呢?即便是他知道,也不会这么善于隐藏自己的感情啊,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我又想多了……我笑笑说:“穿着呢,一直穿着,真暖和。”我弟弟还想说什么,康队冲我伸出了手:“开始拉家常了吧?给我吧,你拉得时间不短了。”我最后说了一句“二子是个好孩子”,连声再见没来得及说就把电话还给了康队。康队拍了拍我的肩膀,呵呵笑了两声:“好好在这里过年,这个期间别出问题,维持好秩序,过了年干出点儿成绩来……”我知道他后面想说什么,这话他曾经对我说过,那就是要提前几个月释放我,但是我的分数必须达到规定。我点了点头:“康队你放心吧,监舍你就交给我好了,出了一点儿差错你给我加刑都可以。” 回到值班室,董启祥和老辛还有老林围坐在一起喝茶,我跟他们打了一声招呼,加入了进去。 老辛说,咱们几个基本可以算上劳改油子了,喝了那么多酒一点事儿没出,一中队今天刚严管了三个喝酒的呢。 大鸭子笑道:“那是他们不长眼,什么年代了,喝点儿鸡巴酒很正常,他们一定是发酒疯了。” 老林冲他翻了个眼皮:“就你明白?沾谁的光你不知道,还不是我们三个积委会控制得好?” 大鸭子赔笑道:“也是这么个理儿,没人敢‘点眼药’,风气正呗。” 我问,一中队谁被严管了?老辛说,你应该认识,当年跟胡四一起发来的,外号叫猴子,那可真是个酒鬼,以前都喝过酒精呢。我笑了,胡四不是在看守所的时候也喝过酒精吗?老辛撇了一下嘴:“喝酒精那是夸他,他跟老鹞子两个喝的是碘酒,就是打针之前用来消毒的棉球,没喝死他们算他们赚了。”我知道这事儿,胡四就是因为这个才跟寒露结仇的,最后被加了十几年刑,幸亏这小子懂法律,家里也有门路,要不到现在他还呆在这里呢。我开玩笑说:“碘酒肯定也很好喝,要不人家胡四越喝脑子越好使呢。”董启祥捏了捏我的胳膊:“蝴蝶,年前再喝他一把?” “大祥你又沉不住气了,”老辛瞪了董启祥一眼,像个泼妇那样点着他的脑门说,“说好了年三十喝的。” “我操,你们俩背着我弄这些名堂啊。”我笑道,“说,是不是还是花我的银子?” “这次是咱们几个平摊的,”老辛说,“你、老林、我、大祥、大鸭子,每人出一份儿。” “你那还叫出?才五十,”大鸭子哧了哧鼻子,“那还是以前我给你的呢。” 老辛厚着脸皮笑:“这叫友情赠送,就算我的啦,”转向我道,“蝴蝶你别怨我,你的钱我拿了三百,本来不想告诉你,等咱们喝起来的时候再告诉你,大祥这个快嘴又说了,没办法,老哥我提前跟你认个错,我错了啊兄弟。” “认什么错,”我笑了笑,“上个月你拿了我三百寄给老母亲了我都装不知道呢。” “你这不是还给老哥点出来了?”老辛的脸红了,胡乱在眼前挥着手,“不许提这些事儿,我那叫孝。” “你孝了不假,伙计们呢?你拿钱应该跟伙计们打个招呼嘛,”董启祥有些不高兴,“蝴蝶,这是真的?” “你看看你,”这事儿弄得我也很尴尬,“辛哥表示一下孝心,又不是别的。” 老辛不愧是个劳改油子,又胡乱挥开了手:“表示孝心那不叫偷,顶多算是窃,蝴蝶有的是钱,不在乎这三百二百的,要不我也不会去‘窃’他的……到此为止了啊,谁再刺激我,我真哭给他看啊,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你们忍心看着我哭?”董启祥蹬了他一脚:“脸皮真他妈够厚的,今晚罚你喝白的,我跟蝴蝶他们喝啤的。”老辛嘿嘿地笑:“那更好,我就喜欢喝白的,够劲,啤的喝不醉我……大鸭子,拿‘货’吧?”大鸭子讪讪地嘟囔道:“老辛你是越来越放肆了,政府还没走你就敢喝酒?”董启祥说,一会儿康队走了你们就吆喝各自回屋,不许串号,就说政府有规定,今天不许串号,要串号明天一直到初三都可以串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66 。话音刚落,老狗逼提着钥匙进来了:“各位老大,康队走了。” 董启祥推了推大鸭子:“就照我说的出去吆喝,然后让老万和狗逼在走廊上溜达,不许他们随便出来。” 大鸭子出去了,老狗逼拍了拍老万的床帮:“你这个老杂碎整天就知道睡,我们这几个值班的全该你的?下来。” 老万嘴里念念叨叨地下来了,我塞给他一盒烟:“万叔,辛苦点儿,我们有事儿商量。” 很快,走廊上没有了吵吵嚷嚷的声音。大鸭子回来笑眯眯地从床底下抽出一个旅行包,哗地拉开了拉链,里面全是一些好吃的东西。大鸭子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摆到桌子上,嘴里念叨着,香肠、酱牛肉、炸鱼、火腿、罐头、鱼片……我问,酒呢?心里忽然有一种谗兮兮的感觉,想要把自己喝醉了。董启祥翻身上了一个没有人睡的上铺,从一摞被子里搬出了一箱啤酒:“先喝这一箱,不够再去储藏室里拿,我可说好了啊,要过年了,谁也不许喝醉了……”老林轻声对我说,一中队的猴子他们在车间里喝酒,有个叫宋文波的喝多了,站在车间的过道上唱歌,全唱的反改造歌,被队长抓住了,当场一审问全“突噜”出来了,三个人一个不少全部严管,你说他们这个年过得有多窝囊?我笑道:“咱们不可能,他们是什么级别?咱们哥儿几个全是有头有脸的人,只要没人举报,就是队长知道了也没问题。”董启祥边往下搬啤酒边说:“防备着点儿没坏处,蝴蝶尤其是你,最近魂不守舍的,你可别喝多了出洋相,让人家举报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说,你怎么老是惦记着我?我每次喝酒是不是比你们都稳当?别琢磨我,把你们自己管好了就行。老辛已经从自己的被子里摸出了一瓶尖庄,对着瓶嘴亲了一口:“放心大胆地喝吧,咱们得喝到初三呢。” 这顿酒喝得很痛快,大家一律没怎么说话,一门心思地闷头大喝。起初我喝得很小心,我也知道在这个时候我不可以喝多了,喝多了以后容易想起我爹来,万一控制不住情绪在走廊上哭起来,那可就丢大人了,弄不好会传到社会上去的,那样我还怎么在外面混?让李俊海、汤勇之流知道,他们会高兴死的。可是当我喝到第三瓶的时候,我把握不住自己了,固执地认为我今天状态不错,不会喝醉了的。喝到第五瓶的时候,董启祥不让我喝了,蝴蝶,适可而止吧,你的脸都黄了。我发火了,你他妈什么意思?我的酒量不行?我什么时候喝醉过?把酒给我!老辛也劝我,别喝了兄弟,酒量大不大不是英雄的标准,你一条好汉,喝多了影响形象啊。这话我更不爱听,我几乎想揍老辛了:“少他妈在我面前装大哥,把酒给我,听见没有?”董启祥不跟我犟了,默默地递给我一瓶酒:“喝吧,喝了就睡觉。” 那瓶酒我没有喝起来,喝到一半的时候,我吐了,吐得一塌糊涂。 大鸭子和老林一起把我抬到床上,给我盖上被子,连脑袋都给我蒙上了。 我没睡着,脑子仿佛亮了一盏比太阳还亮的灯,我清晰地听见我爹在喊我:大远,过年了,来家看看我。 第一百七十五章越狱 我爹在跟我说话,他的声音又干又涩,大远,我的眼睛看不见了,以后咱这个家就全靠你了,你得负起责任来,我老了,不需要你照顾了,你弟弟我就托付给你了,你要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照顾。我爹说完了这些话就来摸我的脸,摸着摸着就掉了眼泪,他的眼泪是黄色的,从那只曾经明亮过的眼里簌簌地往下掉,他也不去擦,就那么让它往地上砸。我想给我爹擦把眼泪,可是我抬不起手来,我想安慰安慰他,可是我说不出话来,全身像是被人绑着。 天可真热啊……我和我弟弟走在烈日下,我们俩走得很慢。我弟弟说,哥哥,爸爸到底在哪里?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我指了指前面那些滚滚的尘土说,就在那里面。那些纷纷扬扬的尘土是被好多汽车带起来的,铺天盖地,车灯被阳光一照发出狼一般的绿光。尘土翻滚着越过一道道的土坡,渐行渐远,最后变成了一溜云彩,被天空融化了。 天可真热啊……我和弟弟都脱光了膀子,我弟弟的身子是白色的,我的身子是古铜色的,我弟弟的身上没有肌肉,而我的身上有。我对我弟弟说,我比你强壮,以后我可以养活你,咱们就在这里住着,我种庄稼,你在家里帮我照看院子里的鸡鸭什么的。我弟弟说,那咱爸爸呢?我一下子懵了,是啊,我的老父亲呢?我怎么把他给忘记了?妈的,我是不是又做梦了?快他妈醒来,你这个混蛋,连自己的爹都找不着了,你他妈还算是个儿子嘛……我掐大腿,不疼,什么感觉都没有……我问我弟弟,你说咱爸爸去哪里了?我弟弟说,也许是找咱妈去了吧?我弟弟可真够聪明的,他说对了,我爹就是找我妈去了,这一去就永远也不回来了……在梦里我就知道我流泪了,我还知道董启祥他们就在我的旁边喝酒,我不能让他们看见,我要继续睡觉,兴许能够在梦里跟我爹见上一面呢。天可真热啊,这到底是冬天还是夏天?冬天哪有这么热的?我弟弟不见了,他向着金色的太阳跑过去了,太阳撒下的金粉一股脑地铺在他的身上,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火球。我弟弟可真漂亮啊,他一点一点地移动着,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我的心都浮起来了,我害怕他也找不着了,我追,可是我跑得很慢,像在海底下走路,我要飞……我真的飞起来了,下面的一切都看不见了。天上刮着柔和的风,我就像是一缕轻烟,随风乱飘,这风应该是春天的风了,过了春天我就该回家了…… 我出了一身汗,我知道这不是在梦里,因为我听见董启祥说话的声音:“让蝴蝶睡吧,我们走了。” 大鸭子说,你们走吧,我照顾他,刚才他直蹬被子,怕是上酒劲了。 接着是一声关门声。停了一会儿,我掀开了被子一角,屋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我坐起来,脑子像针扎般的疼痛,冷风灌进我的领口,让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歪头一看,外面探照灯光扫过的是一片充满诗意的雪花。瑞雪兆丰年啊……我爹要是活着,他一定会说这句话。我爹的骨灰现在在哪里?应该不会在胡四的家里,我们的风俗是二十九的傍晚才接故去的亲人回家过年的……那么他现在在哪里?在荒凉的公墓?在我家空荡荡的桌子上?他太孤单了,要过年了他的身边应该有个亲人啊……冷,我感觉到了彻骨的冷,我爹什么也没穿,他怎么会不感到冷?我裹紧被子重新躺下,我想象着我是跟我爹躺在一起,我抱着他,让他感觉得到来自他儿子的温暖。我爹说,你这样可不好,让别人看见会笑话的,一个还不算太老的老头跟他儿子撒娇呢。我说,别怕,别人看见你就说是你儿子在跟你撒娇。我爹安静地躺下了,他的身体冰凉,让我不得不把被子裹得粽子般紧……我爹暖和了,他坐起来对我说,儿子,可能是我死了,这个年就不能回家过了,你要是想我的话就去看看我,要是出不去就算了……我想抓住他,可是我抓到手的是一缕清风。他站在很远的地方看我,那个地方黑漆漆的,只有头顶上的一点光亮投射下来,像是在他的身上打了一束光。我爹在拉他的二胡,他拉二胡的技术还是那么好,就像从前一样,他一遍一遍地拉《喜洋洋》,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过年了,他想让我高兴一些,不能因为他不在了而影响我的情绪。 我再一次坐了起来,我爹走远了,他的背影融入了夜色,夜色里什么也没有,也好象是站了好多人。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见我的父亲,我要跪在他的面前大声喊:爹,我对不起你!我没有给你尽一天孝啊。 门口一阵响动,我使劲眨巴了两下眼睛,大鸭子摇摇晃晃地站在门口:“兄弟,醒酒了?” 我甩了几下脑袋,里面空荡荡的,我重新躺下了。 大鸭子干笑着站在我的床头说:“蝴蝶,我喝得有点儿多,你替替我,我睡会儿怎么样?” 我翻身下了床:“你睡吧,万叔和狗逼呢?” 大鸭子说,还在外面,两个都在打盹呢。 我走出去,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冲坐在走廊头上的老万和狗逼勾了勾手。两个人拖拉拖拉地过来了,我说,你们回去睡会儿吧,我犯困了就喊你们起来。两个人很高兴,连句客气话没说就窜回了值班室。我摇晃着钥匙来回走了几趟,回家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它几乎让我窒息了。怎么走?走了还回来不回来了?不回来了,我要找到小杰,跟他一起浪迹江湖,我将拿出我所有的野性,让曾经侵犯过我的人死无葬身之地!慢着,我是不是喝醉了?不能冲动啊,我还有一个傻弟弟呀,我浪迹江湖了,我弟弟怎么办?我抓紧铁窗使劲摇晃了两下脑袋,很清醒,我的大脑清醒极了!就这么办,先回家看望我爹,拎着我爹的骨灰走了再说,至于我弟弟,我会把他接走的,我有这个能力! 我蹑手蹑脚地回了值班室,屋里鼾声一片。我咳嗽了一声,一点儿反应没有,我悄悄退了出去。 打开铁栅栏,没有弄出一丝声响,前面就是内管的铁门了。 重新锁上铁栅栏,我站在铁门旁边的阴暗处用力屏了一下呼吸,轻轻扣动铁门上的大锁:“苏哥,苏哥。” 外面响起老苏的声音:“谁呀,这么晚了有事儿吗?” 我压低声音说:“苏哥,我是蝴蝶,你过来一下,我跟你说个事儿。” 老苏嘟嘟囔囔地过来了,隔着铁门横了我一眼:“怎么了,队上出事儿了?” 我笑了笑:“没事儿,我值班,寂寞得狠,跟你聊聊天。” 老苏想走:“操,大过年的哪来那么多毛病?聊什么聊,一会儿我就交班了。” 我说:“你这个老混蛋真不够意思,我想给你弄点儿好吃的都不领情?” 老苏的眼睛一亮:“东西我有,钱缺,弄点儿银子给我?” 我冲他勾了勾手:“你过来,三百怎么样?算是报答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 老苏喜滋滋地靠了过来:“老是沾你的光……”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我已经用双手扳住了他的脑袋,猛力一扭,他一声没吭就软在了铁门外面。我迅速在他的下巴上又加了一膝盖,他软成了一滩鼻涕。我伸出手,抓住他的腰带把他的屁股扳了过来,顺手一摸,那串钥匙果然挂在他的腰上。我一把将钥匙拽了下来,毫不费力地找出我们中队的那一把,不到一秒钟就打开了铁门。我走出铁门,站在老苏的头顶上屏了一阵呼吸,弯腰把他拖到了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我望了一眼大开着的大门,那里也没有一个人。弯下腰试了试老苏的鼻息,他还在呼吸,可是很微弱,我估计他昏过去了,想要醒过来得需要几分钟的时间,不能等了,我必须在他醒过来之前走出监狱!我猫着腰迅速地出了大门。操场上黑洞洞的,前面教育科的楼上有微弱的灯光,我不敢穿过操场,操场旁边是一溜冬青,如果贴着冬青一直走,可以走到大墙的墙根下,贴着墙根走就可以走到禁闭室的外墙,那里有一座小平房,以前我曾经爬上过小平房,从那里可以看见外面。如果我上了小平房就可以沿着平房的边沿走到靠近大墙的锅炉房,从锅炉房的房顶一跃就能蹿上大墙,如果碰巧电网上没有电,我就可以抓住缠电网的铁棍出溜到外面去,外面就是一片玉米地了……这个季节应该没有玉米,可能会是一片麦子地,不管他了,只要我到了外面匍匐着爬上一阵应该可以找到回家的小路……这样想着,我已经贴在了大墙的墙根。一阵探照灯光刷地扫过,我这里是个盲区,灯光尽管亮,可是我藏身的地方漆黑一团。探照灯灭了的时候我已经沿着水管爬上了小平房。刚趴在平房的沿上喘了一口气,警铃大作! 来不及了!我忽地站起来,连滚带爬地窜上了锅炉房的房顶,可是我已经暴露在了耀眼的探照灯光下。 整个大院的灯全亮了,回头一看,操场上跟白天一样,有很多武警端着枪在横冲直撞。 几个穿警服的队长大声喊,往锅炉房的方向跑了,是三大队的杨远,他可能有凶器! 岗楼上的武警已经发现了我,他们的声音都变了形:“别动!站在那儿!把手举着,转过来!” 那一刻我什么也顾不上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被他们抓住,我要回家! 强烈的灯光耀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摸索着靠近了最南面的一个烟筒,纵身一跃,空了!抓到手的不是坚实的墙头或者冰冷的铁棍,而是一把滑腻的空气,我重重地跌在了地下。地下是一堆结成冰的积雪,撞在我的肚子上,让我有一种肝胆碎裂的感觉,我什么也顾不得了,就地打了一个滚,撒腿往南墙根里跑。我记得南墙根有一堆废旧的床子,也许我可以爬到上面做一次最后的努力,就在此刻,枪响了……我第一次听见真正的军用半自动步枪那“哒哒”的点射声,我甚至看见了我的四周被子弹打起的火星和冰雾。不能动了,再动就没命了!我转回身来,高高地举起了双手,我想喊,别打啦,我投降,可是我干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眼前全是嘴巴里喷出的白雾,像刚刚掀开的锅盖。 “站好了,别动!”一个声音在喊。我哪敢动?我一动你就把我打死了……探照灯直接打在我的身上,我的眼睛根本无法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67 睁开。我紧闭着双眼,等他们来把我放倒,我甚至做好了嘴啃泥的准备。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清晰地在我的耳边响起,接着停止了,还是那个声音在喊:“自己走过来,往前走。”他们也太仔细了,也许是害怕我的身后别着什么凶器呢,我想作出一付轻松的表情,可是我的脸似乎变成了牛皮做的,再怎么用力也没有感觉到变化。我就那么闭着眼睛,保持一个姿势慢慢走了过去。他们的动作一点儿也不粗暴,只是很迅速,我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扭到了后面,不是很疼,就像朋友之间闹玩似的,一付冰凉的手铐把我反拷了起来。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我能够听得出来,他的声音像是完成了一件艰巨任务以后的那种轻松:“好了,大家不要靠前,”我的后脖颈被一只有力的大手卡住了,“睁开眼吧,走,先去禁闭室。”我把眼睁开,探照灯光没有了,眼前依旧是灯火通明,可是我总觉得这些灯光类似蜡烛,昏黄昏黄的,也许是我的眼睛刚才被更强烈的灯光照射过的原因吧,这样的灯光让我的心情变得塌实,像在夜里逛街逛累了,站在一旁看光景似的,懒散又无聊。我能看见从我们大队的监舍里跑出了不少队长,可是他们在喊什么我听不见。我还看见老苏战战兢兢地站在一群队长前面,边说着话边偷偷看我。我在心里说了一声,苏哥,对不起。 身边的武警排成了一行,枪还是那样端着,随着一声口令,迅速冲进了监舍。 旁边全是队长,我一个也不认识,大概是我们队上的人还没来,心里莫名的有些落寞。 刚才说话的那个队长往前推了我一把:“怎么不动弹,害怕了?走,禁闭室。” 上次劳改的时候我曾经在禁闭室里呆过多好长时间,心里一点儿没有恐慌,反而有一种塌实的感觉……刚才可真悬啊,如果我稍微一慌乱,有可能就变成了筛子。进到禁闭室的一间审讯室的时候,我突然出了一身冷汗,刚才我干了什么?!我他妈傻了?那不是找死吗?你能跑得出去吗?就算你跑出去了,你能有见你爹的时间吗?还不是照样这个结果?我被我想要去找小杰的这个打算吓了一跳,这可能吗?有多少事情需要我面对,那不是逃避吗?一股巨大的后悔几乎把我打倒……这次我完蛋了,肯定要加刑,甚至还会连累董启祥和老辛,因为在这之前接触的只有我们几个,他们至少会被严管几天……还有康队,他对我那么信任,我竟然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估计康队肯定要受处分。 脑子迅速转着,怎么办?告诉他们我喝醉了?那管个屁用,你喝醉了难道还可以去杀人吗? 我打定了主意,喝酒我承认,醉了也是真的,可是我不是想要越狱,我想站到高一点的地方看看我的家。 妈的,管你信不信呢,先这么胡搅蛮缠上一阵再说。 押我来的那个队长是个满脸胡子的大个子,他威严地坐在了我的对面:“杨远,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董,狱政科科长。你呢,我也知道了,是个二进宫,叫杨远,听说刑期不长,改造得也挺不错。来,你先告诉我,今天晚上你都干了什么?”我说,我爹去世了,我想他,我想站在锅炉房的房顶上看看家。董科长笑了:“没醒酒是吧?别闹了,你也是个老犯人了,这个理由根本不成立,说实话吧,我不想跟你在这上面浪费时间。”我漫不经心地打了一个哈欠:“我没撒谎,我就是这么想的。”董科长猛地一拍桌子:“放肆!你拿这里当什么了?你以为这里是派出所?” 我不说话了,你爱什么什么,反正我就这样了。风从我裂开的裤裆犀利地钻了进来,像是要割掉我的鸡巴。 见我不说话,董科长笑了笑:“呵呵,咱们还是别兜圈子了,你这是越狱,人证物证都在这里明摆着。” 我还是不说话,心里很难受,唉,大家又要跟着我遭罪了。 风还在我的裤裆那里转悠,好象是专门来调戏我的,我的鸡巴使劲地往小腹里面缩。 第一百七十六章金高与刘梅 杨远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正站在墙角撒尿,因为紧张,尿线很细,还滴滴答答的。杨远嘿嘿笑了两声:“兄弟,扶着墙站稳了,别趴下。”听他这么一说我索性不尿了,憋回去,提上裤子坐了回来:“远哥,你这事儿办得不漂亮,当时怎么糊涂到那种程度?”杨远苦笑道:“你不明白啊,如果你处在我当时的那种状态,备不住还自杀了呢,呵。”也许他说得对,可是问题是他这么一来麻烦可就大啦,加刑那是一定的了,我问:“最后是怎么处理的?加了几年?” 杨远无力地摇了摇头:“不多,三年。” 我陪他摇了一阵头:“唉,计划这不全完蛋了嘛……这下子李俊海可站稳脚跟了。” 杨远咬了咬牙,咯咯响:“等于我又赠送了他几年时间,的确,出去以后我跟他不在一个起跑线上了。” 回忆他刚才说的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再想想他曾经的那些美好打算,我竟然有一种虚脱的感觉,仿佛刚从一场梦里醒过来。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我变成了他,我在替他担忧……在听他讲这些故事的时候,我不止一次地把自己想象成了他,紧要关头我抓起猎枪奔跑在如狱的夜色之中。甚至有一次我瞪着他两脚之间的铁链子,伸手就抓,我以为那是他曾经说过的小杰用过的那把猎枪,抓到手的竟然是一条蛇,冰凉又滑腻,赶紧撒手,却原来是把杨远的两条腿举在了半空。杨远很有意思,每当我听入了迷,有一些不正常的举动时,他就会像个孩子似的眯着眼睛笑,他笑起来很特别,你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哥,你眼前的只是一个有些傻气的老青年。他说的话有时候很直白,让人觉得他这是在絮叨,跟个没有文化的农民似的,有时候说的话却让我肃然起敬,甚至怀疑他上过大学,而且学的还是哲学或者文学专业。比如昨天他就说过这样的话:“你知道什么叫做绝望吗?那时候我就很绝望,它就像在我的身体里生根发芽了,走到哪里它都跟着我,只要我还活着它就不放过我,睡觉都在我的枕头边上。” “远哥,你有些话就跟诗歌似的,是不是跟小广学的?”想到这里,我问他。 “小广不行,他那一套全是花架子,就跟他打架一样,我这是实在的东西,比林武的三字诗还深刻。” “确实是这种感觉,”我附和道,“你看了不少书吧?” “那是,在监狱里太寂寞了,看书可以消磨时间,也是一种很好的娱乐,我连佛教的书都看呢。” “难怪连小广最后都佩服你。”我赞叹道。 记得他在说到小广的时候曾经不屑地说:“上学多了有什么用?整个一个书呆子,要不最后他混得连小孩都敢欺负他呢。他那一套不好使,混在文人堆里他是好汉,跟真正混社会的人一比他就完了,稳不住,上来一阵跟个大学教授似的,上来一阵比他妈长法还地痞,都是上学把他害了……有一次跟我论学问,我说了一个道理,这小子直接把自己灌醉了,佩服得不行,直喊我大哥,哈哈。我研究的是书里面的真道道,他呢?他研究谁的文笔好,谁善良,谁是个好人。我跟他说,好人应该受尊敬,可是你看看自己的身边,哪里有他妈一个好人?除了你爹你娘,你姐姐,你再找出一个来我看看。那小子直接蔫了,说,蝴蝶你说的对呀,我倒是个好人,可是我他妈混成了个什么?”我问他,小广最后混得很惨?杨远说,惨倒是谈不上,反正没人瞧得起他,道儿上的人说他装逼,好人堆里说他是个混子。 “不如我,我他妈坏就坏到底了,第二次出去,我成了人见人怕的狼,知道吗?哈哈。” “不能吧?你连朋友都害?” “谁是朋友?有限的几个!他们我不害,其他的一律不客气,一个字,砸。” “金高应该是你最好的朋友了吧?” “是啊,还有,小广也是,尽管我瞧不大起他,可是他人真不错,还有林武、春明、花子……” “胡四呢?” “操,说不上来,我讨厌他……唉,别提他了,也许是我的错误,他可能还说我是个小人呢。” 记不清楚是哪天,杨远突然大发感慨,他像朗诵诗那样说:“有一种仇恨和忧伤在我的心里徘徊,它们纠缠在一起,挥之不去,就像是长在了我的身体里某个隐蔽的地方。仇恨就像一颗种子,当你忘记它的时候,它会迅速地发芽,等他长大的时候,你已经无法把它根除了。忧伤也一样,甚至比仇恨生长得还要快。我知道这样不好,它们终究会毁了自己,也曾经想要找到它,跟它谈判,让它明白我不喜欢它,可是它隐藏得很深,你根本找不到它。在你最快乐的那些日子里它会马上出现,让你时刻记住它,他会在瞬间让你绝望,让你不再快乐,你永远也别想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在你的身体里面爆炸,而它知道,它就像个指挥家,随时纠缠着你,像野兽,像毒蛇,像藤萝,又像他妈的噩梦。” 这样的话让我感觉阵阵发冷,也许最后这次他体内的仇恨和忧伤一起爆发了。 说到快乐的日子,杨远的目光里充满温存,嘴巴也咧得比平时大了一倍。 我问他,你最后跟芳子结婚了没有?杨远不笑了:“想结,没有机会。” “刘梅呢?”刘梅给我的印象很好,错就错在她最后没有照顾好杨远的父亲上。 “她结婚了,跟金高。”杨远嘿嘿笑了。 “真的?这怎么可能呢?”我大吃一惊。 “骗你干什么?”杨远笑得像喝醉了酒,“嘿嘿嘿嘿,这对奸夫淫妇,瞒着我勾搭上了。” 阎坤在隔壁唱着忧伤的歌,杨远开始了对这段往事的回忆:“出去以后我找不着金高,因为我弟弟跟着金高,我很着急找他。胡四跟我说,金高失踪有半年多了,他把自己的房子租出去了,带着我弟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都快要急疯了,打听遍了所有认识金高的人,他们都不知道。后来牛玉文从外地回来了,我问牛玉文,牛玉文说他在威海,带着我弟弟在那里做海产品生意。要了地址,我就去了威海,哪里是做什么海产品生意?我都傻了,他跟我弟弟一起蹲在一个商场门口卖袜子……我走过去抱着他们俩的时候,我弟弟不认识我了,光笑,金高也笑,全他妈傻了……” 杨远面无表情地说,当时他踹了金高一脚,你他妈为什么带着我弟弟来了外地?让我怎么找你们?金高说,没有办法,我被李俊海追得有家不能回了。“这我都知道,”杨远把牙齿咬得腮帮子都凸起来了,“那时候的金高根本没有能力跟李俊海斗了,去‘摸’了他几次,全都失败了,他的一条腿也瘸了,小腿绑着一截钢板……我顾不得跟他多说,抱着我弟弟让他喊我哥哥,我弟弟也不躲,任我抱着,他彻底变成了一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了。金高收拾了摊子,让我跟着他回家。我问他在这里安家了?金高说,我结婚了,那个女的是个老师,老家是威海的,以前在咱们那里教书,后来调回了威海。当时我根本没把这个女的往刘梅的身上想,背着我弟弟回了金高在威海的家。回家的时候快要到中午了,家里没人,房子是跟我家差不多的平房,也有一个院子,只是院子里没有槐树,光秃秃的。金高拖着那条残腿炒了几个菜,我们三个一起吃饭,我喝了不少酒。我弟弟也喝,我想把他灌醉了,看看他能不能把我想起来,可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三分钟去洗一次手,洗完了回来接着喝,他的酒量大极了,跟喝水似的……金高被我打破了鼻子,他也不生气,找块棉花堵着鼻子冲我傻笑,让我怀疑他是不是也跟我弟弟一样傻了。后来门开了,我一眼就认出了进来的女人是刘梅,她比以前更胖了,像个泡了好几天的馒头。刘梅一看见我就想跑,被我一把抓了回来。” “她跑不动,因为我弟弟也上来抓她,我弟弟说,姐姐你别走,这个人打我哥哥,”杨远表情痛苦地晃了一下脑袋,“他把金高当成了自己的哥哥……刘梅不跑了,直哭,她说,杨远,你原谅我,我没有照顾好咱爸爸。我没想打她,因为我已经知道了当时的情况,当时我爹着急过马路,不小心把刘梅给我买的旱烟和茶叶打落在地上,刘梅弯腰去拣这些东西的时候,我爹已经倒在车轮底下了。刘梅哭得说不上话来了,金高就告诉我说,因为刘梅害怕我出来责备她,自己也觉得没有脸面见我,就找了个关系调到威海来了。那时候金高带着二子,刘梅经常从威海来看二子,一来二去就跟金高熟悉了……当时我的心里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抱一会儿弟弟,抱一会儿刘梅,再抱一会儿金高,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好了。我在金高家住了将近一个月,一个月以后我和金高带着我弟弟回来了,把刘梅留在了威海的家。我们三个住在我爹给我留下的房子里,几乎不太出门,整天在家跟兄弟们接触,准备跟杂碎们大干一场。” 我的心里也不是滋味,这都弄了些什么呀,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可思议。 杨远不想谈关于刘梅的事情,换个话题说:“住在自己的家里感觉真好,每天都能梦见我爹,哈哈。” 我问他,二子一直没能想起你是他哥哥来? 杨远叹了一口气:“一直没有,他一直把金高当成了我,有一次还直呼其名,大远。” 我笑了:“哈哈,二子挺有意思,性格是不是也变了不少?”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68 杨远也笑了:“那可不,变回了三岁,可好玩儿了,不过他的棋下得还是那么好,谁都别想赢他。” 我问他,你弟弟为什么会一下子变傻了?按说以前也就是脑子不太跟趟,锻炼好了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啊。杨远笑了笑:“还不是因为我?是我把我弟弟害成那样的。我弟弟知道他再也见不着我爹了以后,脑子就受了刺激,他不像我,我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他不能,他直接开始打人,打胡四,打林武,打芳子,凡是他能够得着的人他全打……胡四打过他一次,我永远不会原谅胡四,二子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打过。后来我打过胡四,我打得他住了好几天医院,唉……这也是我的不对,可是他为什么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这个人还是他朋友的亲弟弟?林武要跟我拼命,我把刀子递给他,就像当年阎坤把刀子递给我一样,我说,你来吧,捅死我。林武把刀子掰断了,他要跟我绝交,哈哈,他还是向着胡四……那时候没有几个人向着我说话,我感觉自己成了人见人恨的怪物,他娘的。” 杨远说,他被加刑以后,胡四去接见他,胡四说,蝴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许我把你弟弟接到我那里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杨远问,怎么了,我弟弟又惹你生气了?胡四说,他把我的饭店搅和得没法做生意了。一开始整天嚷嚷着要找你爸爸,我告诉他,你爸爸和你哥哥很快就来接你了。他说,胡老四你别糊弄我,我哥哥是个歹徒,被公安局抓去坐牢了,你赶紧把我爸爸给我找出来,不然我跟你没完。我怀疑是有人告诉了他什么,就一点一点地往你爸爸去世了这方面引。后来他突然爆发了,抓起菜刀就砍我,被林武给夺下来了,他抓住林武的手就啃,缝了好几针呢。我不敢让他在饭店里呆了,就让我店里的服务员在家里照顾他,可是谁去了谁草鸡,经常顶着满脑袋大包跑回来哭,没有人再敢去伺候你弟弟了。我想把他送到精神病院里,想来想去不能那么干,你会不高兴的。就那么整天凑合着。晚上我去你家里睡觉,你四嫂不敢去陪我了。我也睡不塌实,有好几次我半夜看见他站在我的床边看我……蝴蝶,是个人就害怕呀,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我问他你想不想你哥哥?他都不知道他还有个哥哥,我启发他,我说你哥哥叫大远,身上有个蝴蝶。他说,蝴蝶不是在天上飞的吗?唉……白天我就让他跟我去店里,有时候挺好的,坐在门口自己跟自己下象棋,冷不丁就犯了毛病,逮谁打谁,我店里三十来个服务员全让他打了个遍,连你四嫂也没能幸免。林武最后也躲他远远的。芳子就更不消说了,有一次他还把芳子的裙子撕开了……算了,说这样的事儿不好。 芳子来接见的时候,杨远问芳子,二子真的犯毛病了吗?芳子起初不承认,芳子说,别听四哥胡说八道,他那是干够了,想脱手呢。杨远问,林武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芳子说,那是因为跟他老婆打架,让他老婆给咬的。杨远火了,芳子如果你还想跟我谈就必须对我说实话,因为二子将来是咱们家的一员。芳子没有办法,全说了实话,跟胡四说的一样。最后,芳子说,你还差好几年才能出去,我一个女人又没法照顾他,实在不行的话,是不是可以考虑把他送到精神病医院里去治疗上一阵?杨远不高兴了,他是我杨远的亲弟弟,我无论在哪里都不可能让我的弟弟跟一帮真正的神经病关在一起,我自己的弟弟自己知道,他不是神经病,他只是脑子不大好使,再坚持一下,等我出去他就好了。芳子说,刚开始他是没有什么大毛病,可是现在他的表现真的很可怕。杨远说,他那是暂时受了一点儿刺激,只要我回家了,他见了我就一定能够好起来。回监舍以后,杨远想了很多,差点儿又产生了越狱的念头。 天热的时候,胡四带二子来了,胡四让二子过去认哥哥胸前的蝴蝶,二子笑嘻嘻地喊了一声大远就不说话了。杨远把他弟弟抱了好长时间,他觉得只要他能够在三两年之后出去,就一定能让他的弟弟好起来。接见时间到了的时候,二子突然跳起来打了胡四一拳,打完了哈哈笑着跑了。胡四红着脸对杨远说,蝴蝶,看见了吧?平常就是这样的。 杨远出来以后一定又遭遇了不少事情,我越发好奇起来:“远哥,咱们别这么罗嗦了,你还是接着讲吧。” 杨远侧目看了看窗外,窗外的那一方天空是橙黄色的,夕阳已经快要隐没了。 阎坤还在唱,这个家伙真的应该去当歌星,我第一次听过一个不在电视里的人唱得这么好。 第一百七十七章外面乱套了 那年的春节我是在禁闭室里过的,我都想不起来这个年是怎么过的了,没人理我,好象我是一个被扔到垃圾箱里的垃圾袋。我只记得年夜饭我吃的是十个煮烂了的饺子。在禁闭室住了大约一个月我就被起诉了,罪名是越狱,时间不长我就被加了三年刑。十天上诉期到了的时候,于队来禁闭室领我回队,我问康队怎么没来?于队没好气地说,来不了啦,受了处分,调到别的监狱去了。我的心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康队多好的一个人啊,全是因为我……走了一路,于队也没怎么跟我说话,好象我是个令人讨厌的人。回到监舍,于队把我往值班室里一推,说声“先在这里呆着,一会儿让董启祥给你安排房间”就走了,我知道我不能再值班了。于队刚走,董启祥就进来了:“哈哈哈,还好,人还活着。”我尴尬地摸了摸头皮:“让你们跟着我受委屈了。”董启祥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这个干什么?都过去了。”我问他,老辛呢?董启祥说,下车间了,积委会也撤了,跟你一样,打扫铁屑。 董启祥对我说,我进了禁闭室以后,中队的队长全来了,他和老辛他们还没醒酒,康队一问他们晚上我们都干什么了,他们就明白我出事儿了,吓得立马醒了酒。老辛的脑子转得很快,马上承认我们在一起喝了酒,董启祥直接跟他来了个不仗义,说一切都是老辛安排的,他只是跟我们一起坐了一会儿。两个人当场翻脸了,因为董启祥平常为人比老辛好,老林、老万和大鸭子都帮着董启祥说话,结果老辛被严管了,董启祥撤消了积委会,下了一阵车间就回来接替了我的值班组长位置。大鸭子也下车间了,在吴振明那个组干仓库保管。我问他,老苏呢?董启祥说,你把他打得太狠了,脖子一直歪着,过了年就去了老残队。我记起来了,为这事儿差点儿判我个伤害罪呢。叹了一阵气,董启祥说,你去卫生组吧,还干原来的活儿。我没有多说话,怏怏地搬着铺盖去了卫生组。我的老搭档“小广”见我回来了,很高兴,帮我整理好了床铺,一个劲地安慰我,没事儿,不就是加了三年嘛,再有四年你就出去了,别犯愁。 队上分配来了一个新的中队长,姓许,许队人挺好。我下车间以后,他经常找我谈话,让我放下包袱轻装上阵,争取把四年减成两年。这个目标太远大,我连想都没敢想,只是摇头。许队给我举了很多例子,他说,只要好好反省过去,重新加入到积极改造的行列,提前出狱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在车间里见着老辛的时候,老辛直想哭,兄弟,你害了我啊。我把身上仅有的四百块钱给了他,我说,辛哥,这是我给你的补偿,给咱老母亲寄回去吧。老辛不要,老辛说,你好长时间没有接见了,把钱给了我你怎么生活?我打个哈哈说,这你就不用管了,我再穷也比你有钱。 胡四来接见我的时候,已经是三月份了,路边的小草都从地里钻出了嫩绿的幼芽。 还是于队带我去的接见室,于队好象不怎么生我的气了,一路吹着口哨。 跟胡四一起来的还有常青,两个人的眼神都有些郁闷。 进到一个房间,我冲胡四笑了笑:“呵呵,装什么忧伤?你兄弟我没事儿,这才到哪儿?” 胡四摇着头说:“蝴蝶,不是我说你的,你说你这么干不是‘发洋膘’吗?大家巴巴的盯着你,你还……” “那不是我想你们了嘛,”我笑道,“好了,别说这个了,我也很难受。上次你说孙朝阳死了,怎么回事儿?案子破了吗?”胡四说:“破个屁,连脑袋都找不着,这是一个标准的‘无头’案,最后连孙朝阳小学的同学都调查了,也没弄出个所以然来,还在那儿悬着呢。”我下意识地瞄了常青一眼:“常青,公安调查过你吗?”常青笑了笑:“调查我干什么,我又不认识孙朝阳……远哥,你不会是怀疑是杰哥干的这事儿吧?”胡四瞪了他一眼:“我说过你多少次了,别顶着个鸡巴嘴胡咧咧,这事儿开得了玩笑吗?”常青似乎对胡四的态度很不满意,矜下鼻子说:“四哥你又想多了,我不是这么个意思……”胡四做了个停止的动作:“打住打住,以后我说你什么你老实听着就是了,别老是跟我拧着。”常青吐了一下舌头,冲我一笑:“哈哈,又是我错了。”看样子胡四有些讨厌常青了,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没接这个茬儿,问常青道:“有小杰的消息吗?”常青把脑袋往我这边凑了凑:“年前我们联系过,他往我的存折上打了五万块钱,给他妈两万,给广元他妈两万,还有一万在我那儿,杰哥说等你出去这钱就给你……唉,算了,出去以后一万变成一千了,钱不好使了。要不下次我给你带来?”这样的钱我还真不想要,可是我非常需要钱,我想了想,对他说:“下次给我带来吧,我这里需要这玩意儿。”常青点了点头:“那我就给你带来,杰哥让我告诉你,他在外面挺好的,让你不要担心,还说明年你出去,他要跟你联系,他说他很想你,经常做梦……” 我摆了摆手不让他说了,其实小杰的心情跟我一样,我也非常想他,我经常回忆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 胡四插话说:“我听林武说,金高这个季度要减刑了,队上给他报了六个月。” 我一算,如果金高这个季度减了六个月,他应该还剩下一年半了,如果再提前几个月,今年就可以出去。 我笑道:“金高行,在这里面他比我会玩儿。” 胡四赞同道:“这话不假,金高在某些方面比你有‘抻头’,说到这里我又要说你两句了……” 我慌忙打断他:“大哥你饶了我吧,我这就挺难受的了,别提这事儿了。” “那就不提了,”胡四摸了一把脸,正色道,“跟你聊聊车的事儿啊。两部车本来我去年想过户的,正想办呢,你出事儿了,没法办,就一直那么挂着。年底年检的时候,我还是用我的户头年检的,我找了梁超,跟他商量能不能把那两部车换一下营运?梁超说不行,要换的话必须你亲自去,这就没法办了。这不,第一季度的营运执照又要……” 我不想听他说的这些事情,打断他道:“你看着弄就是了,说实话,我除了有几个人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其实那一块算是你的……四哥,干脆这样,我还给你吧,当时我给你的车钱你先给我存着就是了。”其实刚才我听出来了,他说年检什么的,这事儿梁超就可以办,隐约中我觉得胡四在跟我动脑子,可是我真的不愿意往那边想,我现在都这样了,他动点儿脑子也不是不可以,我理解,还不如直接做个顺水人情吧,我继续说,“没加刑的时候我是这么想的,反正我很快就出去了,出去以后接着干就是了,可是你看看我现在这个状况,四年以后出去我还能干点儿什么?我要是还霸占着客运那一块,那成什么了?我杨远不是那样的人。听我的,愿意接手干,你就继续干,买卖是你的,不愿意干了就把车撤走,我没有意见。”胡四好象早已料到我会说这样的话,瞄我一眼,垂下头沉思了一阵,抬头说:“难得蝴蝶你这么通情达理,这事儿我也想过了,四哥不是不仁不义的人,这样吧,户主是我的,但是赚了钱有你的一半,帐让林武管理着,挣多挣少林武清楚,你出去以后看林武的帐就是了。人呢,我想让他们走,我不太喜欢你安排的那几个人,尤其是那个老七,太能诈狂了,做生意那样的人要不得。你的意思呢?不乐意,还让他们在那里。” 既然这样了,我还能说什么?我笑道:“听你的,不过钱我不能要,那是你赚的钱。” 胡四推了我一把:“你这样的话我还真不高兴了,那样我干脆也不干了拉倒。” 常青插了一句:“远哥,听四哥的吧,咱们不是那些见利忘义的商人。” 胡四笑了:“常青你这句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对,咱哥们儿是干什么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觉得这样还是不太妥当,好象我一直在欠着胡四的,摇摇头说:“不行,两码事儿,这钱我不能要。” 胡四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蝴蝶你缺脑子是不是?我开始说你不喜欢听的啦,你好好想想,你现在有什么经济来源?你自己的生意全归了李俊海,告诉你,连金高当年管理着的冷库都让李俊海处理了,他通过关系不承包那个冷库了,还是给了原来的那个老许,这个谁也没有咒念,合同在那儿摆着呢,本来你就是通过不正当的手段承包的,这我就不说了……你还有什么?花子管理着的那个冷库有人家李俊海的股份,执照早换啦,成了李俊海的个人财产,我都打听过了。你在海天路的那几个摊位也让李俊海占去了,不客气的说,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哦,还有,就是你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69 当年盖的那座办公楼,不过产权也不是你的呀,就算是你的,四年以后你知道会怎么样?李俊海不知道那座楼的价值?人家就会乖乖的交给你?所以呀,我说这些你别伤心,你就好好的听吧。这个时候我不管你谁管你?你还剩下几个朋友了?小杰?不在。金高?跟你一样。再那些,一个比一个穷。你不给自己安排点儿后路怎么办?本来我跟林武商量过了要废了李俊海,你知道人家现在发展得多快?比你当年还快呢,因为什么?人家比你狠!说弄谁就弄谁,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法律、人情,就一个字,钱。我的事儿很多,我不想在这上面费神,再说,李俊海不是孙朝阳,他根本不按路子出牌,我还害怕他搅得我不得安生呢……说远了,其实我就是想往白道儿上靠,因为我看清楚了,黑道是不可以一直走下去的。不是有句话吗?见好就收。我就是这么来的。当然,必要的时候我会出手的,我不能眼看着这个杂碎欺负我的兄弟……我正在跟汤勇联系,我有办法让汤勇帮我……算了算了,你现在鞭长莫及了,不说了。” 胡四这一犯罗嗦毛病,把我又说出了一身冷汗。是啊,他说得太对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四年以后我就是一个穷小子,想要再混到当初那种状态几乎是不太可能了。以前我设计得多好啊,先夺回我的财产,然后砸挺了李俊海,最后与汤勇争夺谁是老大,现在什么都不可能了……现在我与汤勇已经没有了利害关系,我出去了,汤勇也不可能把我当成他的对手了,现在汤勇的对手应该是李俊海,甚至胡四,因为满港上论势力的话,也就是这几个人了,凤三、周天明、庄子杰全都上了二线。等我出去了,我连二线都不是了,三线?四线?去他妈的,我什么都不是了! “四哥,那就这么办吧。”我咬着牙根说,“钱让林武暂时帮我存着,等我出去了你就看我的吧。” “这就对了,”胡四舒了一口气,摸着我的手背说,“兄弟,其实我很需要你,但是现在我不能告诉你因为什么。” “你最好给我透露一下,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不说我睡不着觉。” “因为汤勇,”胡四皱着眉头瞥了我一眼,“我分析过了,我跟他早晚得有那么一下子。” 应该是这样,我想,如果胡四真的想雄霸江湖的话,李俊海和汤勇都是他最大的敌人。如果他联合汤勇把李俊海砸沉了,下一个目标就是汤勇了,可是汤勇同样会有这样的想法,最终一场斗智斗勇那是免不得的。胡四貌似一个文弱书生,可是我知道他的心比天还要高,唯一欠缺的是心还是不够狠。他的身边需要我这样的人,用我的话说就是,一个杨远可以顶十个林武用,哈哈,我他妈现在混到想给人当小弟的份上了。在短短的几秒钟里,我有了自己的打算,在里面与董启祥把关系处理得比钢铁还坚硬,然后与老辛、小广再处理好关系,这是我的第一条战线。后面我再在里面培植自己的势力,比如吴振明这样的人,我让他们成为天顺、广元式的兄弟,出去以后马上从涛哥那里把孔龙和天顺要回来,再让花子和常青回来……没有多想,我对胡四说:“四哥,你就情好吧,我杨远在哪里也是一条龙。” 胡四像个老太太那样笑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蝴蝶永远是蝴蝶,出去以后还是老大。” 我也陪他笑了起来:“出去以后你是老大,我跟着你玩儿,哈哈。” 胡四突然止住了笑,表情严肃地说:“蝴蝶,千万别这样说,打从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没想当你的老大。” 又聊了几句我弟弟的事情,胡四最后说:“看见他我就想起了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弟弟犯病了,没有体谅胡四的苦衷:“少他妈跟我来这个,看好了我弟弟是你的职责。” 胡四表情痛苦地拧了自己的嘴巴一把,不说话了。常青在桌子底下用腿碰了碰我:“远哥,你在里面还有钱吗?”我摇了摇头:“没有了,妈的,我发现在里面一点儿不少花钱。”常青从桌子底下递给我一卷钱:“拿着,弟弟也困难,这是一千,下个月我把杰哥给你的一万给你拿来。”我看了他两眼,没有伸手,我不能花他的钱,他比我小了那么多,我怎么可以那么办?我笑道:“跟你开玩笑,我这里还有,能坚持到下个月。”胡四拉开了他的包,从里面拿出一沓没开封的钱丢到桌子上:“这钱明着给你,我怕你偷着花又要喝酒。”我一把抓过来掖到了袜子筒里:“你懂个屁,酒要喝,但是我以后有数了。”胡四回头瞄了门口一眼:“那我再给于队一千,我刚才跟他说了我要给你存点儿钱,别让他怀疑,于队这伙计真不错,我请他喝了几次酒。”我说,那就对了,你再请请康队,我太对不起康队了。胡四说,康队也去了,很能喝,直骂你不是东西,操,你确实不是东西。我很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个劲地傻笑。 第一百七十八章吴振明威风凛凛 春天一过,夏天就到了,这一年的夏天特别热,在车间里几乎不敢干活,一动弹就出汗,拉一趟铁屑得跑到水龙头下冲一阵凉。好在我有钱,我的搭档“小广”是个穷茬子,给他一块钱他就可以帮我拉一趟铁屑,累得这小子像个即将被抬到手术室里的危重病人。我不管,经济社会嘛,我不给你钱你是不会帮我干活的,我心安理得。铁子经常瘸着一条腿来蹭我的烟抽。我问他,你跟老庄是怎么了?铁子嘿嘿地笑,操,那是个大膘子,不就是借了他一千块钱没还他嘛,这小子整天追着屁股要,我烦了,反正我这种人在社会上没法活了,还不如进来吃几年现成饭呢,我就把他砍了,砍得这小子直喊娘,妈的,活该,你远哥多仗义?一万多的大哥大都给我了,也没追着我要钱,他算个什么鸡巴?我吓唬他,铁子,那个大哥大钱你得给我,现在我也没有钱了。铁子一下子跳了起来:“蝴蝶,你可别这样啊,我一听这些头就大了,我上哪儿去找一万块钱给你?”我不依不饶:“看你这意思是想赖帐?你先告诉我,当初你是不是拿走了我一个大哥大?”铁子还真当真了,脖子上的青筋都跳出来了:“我承认,可是也不值那么多钱啊,你没听刚进来的伙计说,现在连称呼都变了,不叫大哥大啦,叫手机,你听听,手‘鸡’,跟他妈‘撸管儿’差不多的一个称呼,能值几个鸡巴钱?”我说,当初的价格能跟现在的价格一样吗?当初我可是花了一万多买的呢,你还不还钱?你还我可要跟你翻脸了,我是什么人你知道,我可不是老庄。铁子烟也不敢抽了,撒腿就跑:“大哥,再见啦。” 想起欠钱不还我就想起了老钱,老钱把欠我的三万块钱还真的给了我。年前胡四来接见我的时候,眉飞色舞地说,我胡老四办事儿就是他妈的稳妥,老钱把钱交到法院去了,连执行都没执行。我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儿?胡四说:“你进来以后,我找了一个比长法还长法的外地伙计去了老钱家,那伙计说,杨远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可把这三万块钱看得比命都重要,他是个什么人你也知道,明年出来你还想不想活了?老钱还想嘴硬,那伙计不知道使了个什么办法,老钱当场就跪下了。第二天,李忠就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是杨远的钱人家给送来了。本来我还想通过李忠去他家强制执行呢,这样先省了一笔执行费。”这本来是个高兴事儿,可是我根本笑不出来,感觉没意思透了。 现在想想,我突然高兴起来,三万,不少啊,将来出去这三万块钱可以帮我办多少事情啊。 那天我问胡四,老钱他小儿子怎么样了? 胡四说:“彻底‘面汤’了,买卖也不干了,天天在家门口看打扑克下象棋的,跟个残疾老人似的。” 活该,谁让你竟敢侵犯我爹的?心里一阵痛快,难免想起长法来,我问胡四:“不知道长法怎么样了?” 胡四不屑地说:“那整个是一个膘子,警察都不抓他了他还在外面晃荡着,一直不敢回家。” 也许是人家不愿意回家呢,长法有自己的想法,我笑了笑:“人各有志嘛。” 我这里胡乱想着,铁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磨磨蹭蹭地不敢靠前:“远哥,跟你商量个事儿。” 还是别吓唬他了,我笑道:“商量什么?刚才我是跟你开玩笑呢,那钱我不要了。” 铁子溜溜地颠了过来:“我就知道你远哥不是那样的人,你那么大的款爷还在乎这一万两万的小钱儿?” 我看了他一眼:“老铁,你还有什么事儿吧?有事儿就说话。” 铁子四下看了看,把脑袋凑近我的耳朵小声说:“我有个来钱的买卖,需要你帮帮我,我一定报答你。” 这小子没有什么正经事儿,我可不敢在这里面跟他犯什么事儿,我还想早点儿回家呢。我问他是什么事情,铁子说,你一个兄弟不是在仓库里干活吗?他管着码放那些铜管,你跟他说说,让他行个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管我,我去‘顺’他几根换点儿零花钱……我打断他道:“少你妈的跟我弄这个,你想干什么我不管,可是你拉拢我干这个那可不行,我他妈不缺钱花,滚蛋。”铁子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回头冲我挤了挤眼:“远哥,你那个伙计也太‘猛戕’了,刚才就嚷嚷着要打人呢,谁敢跟他打?那块儿,那个头儿……你劝劝他,别这样,大伙儿一起打劳改都挺不容易的。”他说的是我哪个伙计?一开始我还以为他说的是老辛,这么一形容长相,我笑了:“你是说吴振明吧?我操,别惹他啊,他可真揍你。”铁子甩了一把汗:“也就是这两年我老了,退回五年去,我他妈砸死他……算了,说多了你说我吹牛。对,那伙计是姓吴,外号叫体格,跟他妈林武一个外号,倒也真怪,长得就像林武似的。” 铁子走了,我想了想,找吴振明去,不行的话就让吴振明打个人我看看,我要化验化验他的魄力。 刚站起来,背后就有人喊我:“蝴蝶,我来啦!” 回头一看,宫小雷!我咧开嘴笑了:“我操啊,你怎么来了?还真不干老残队了?” 宫小雷穿着一条兰色的劳改裤头,光着瘦骨嶙嶙的上身哈哈大笑:“说来就来,在一中队,刚下队呢。” 我拉他重新坐下,递给他一根烟:“宫哥,你还剩下几年了?”宫小雷大大咧咧地甩了一下脑袋:“不多啦,一年多一点儿,哎,胡四来看过你吗?”我点了点头:“经常来。”宫小雷哼了一声:“操他妈的胡四逼,我为了他进来的,他总共来看了我两次,什么人嘛,这个小子现实着呢,谁管用他靠谁近便。”我知道他这是牢骚话,胡四跟他不是一年两年的关系了,83年就一起打过劳改,我笑道:“宫哥说这话很不仗义啊,四哥不是那样的人。”宫小雷笑了:“开玩笑开玩笑,尽管他不常来看我,钱那是缺不了我的,每月一千块,风雨无阻……怎么,听说你加刑了?真想不到,那么着急干什么?这可倒好……”我打断他道:“没什么,加个三年两年的无所谓,活着出去就行。”宫小雷嘿嘿地笑:“蝴蝶我挺佩服你的,我在老残队的时候大家就议论你,说你是个孝子……哈哈,别瞪眼啊,我不说了。” 天太热了,我拉他来到车间后门的水龙头下面,脱光了衣服边冲凉边问他:“你当时是怎么进来的?” 宫小雷把水扑棱得到处都是:“还不是为了胡四?有个小子去诈厉胡四,让我三石头砸黏糊了他的脑袋。” 好啊,这也是一员猛将!在这里处好了关系,出去就是我的一张翅膀。 我戳了他的排骨一下:“就你这体格还打人呀,听说你外号叫公鸡精?哈哈,真他妈形象。” 宫小雷跳出水龙头,啪啪地拍着胸脯:“别看体格小,玩儿起命来顶事儿,林武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呢。” 我擦干净了身子,坐到树阴下跟他聊起了林武。宫小雷说,当年他们在一起劳改的时候,他负责打水,那时候我还没来,打水也是个油水活儿,林武想跟他争这个活儿,吵吵了几句就动了手。林武以为宫小雷体格小,不抗浪头,上去就给了宫小雷一拳,宫小雷被这一拳打晕了头,抓起一块铺地用的六角砖就给林武开了瓢,林武没想到宫小雷敢跟他玩儿野的,一下子懵在那里,宫小雷还想砸,胡四冲上来把宫小雷摔倒了。结果,等林武反应上来,宫小雷和胡四都挺在了地下,幸亏当时胡四就跟林武关系不错了,要不非出人命不可,就这样还把宫小雷给严管了。我笑着说,你这叫打架?人家林武那是没反应过来,要是反应过来了,你这么十个也不是林武的个儿啊。宫小雷奸笑道:“我不管,操他妈我历来就是这么个原则,打不过就下家伙,不能眼看着就让人家砸趴下。当年我还把老辛砸了呢,这小子欺负我和胡四,我们又打不过他,我就照脑袋给他来了一饭勺子,砸得老辛灰溜溜的跟条癞皮狗差不多,哈哈。” 这事儿我亲眼见过,我挺佩服宫小雷的,在那种形势下敢出那次手,绝对是条好汉。 我记得胡四跟我说过,宫小雷比胡四还小,我问:“宫哥多大了?” 宫小雷嘿嘿一笑:“你喊我宫哥那就证明我比你大,你66吧?我65,二十六啦,很年轻。” 还他妈年轻呢,我二十五就感觉自己很老了,你年轻个屁,我咧了咧嘴:“是够年轻的。” 我们俩正这里胡乱聊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70 着,车间里就传来一阵叫骂声,宫小雷一下子跳了起来:“打起来了,有热闹看啦!”嗖地蹿进了车间。我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吴振明,放下凶器”,心一紧,吴振明跟人打起来了?疾步冲进了车间。车间西头围了一圈人,我挤不进去,跳到一个床子上往里面看。吴振明光着膀子,浑身的肌肉发出乌黑的光,跟旁边的一坨坨或肥或瘦的白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拿着一根丝杠顶在一个躺在地下的白胖子的胸口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孙子,再起来呀,看我怎么弄死你。”旁边的人想靠前又不敢靠前,波浪似的一进一退,老辛兴奋得猴子般跳高:“吴振明,快放下凶器!这是不允许的!这样就解释不清啦!”旁边的一个人好象要往队部里跑,老辛用了一个不易觉察的动作,把那个人绊了一个嘴啃泥。躺在地下的那个白胖子试了几试想要站起来,终于还是没能站得起来,眼神里流露出恐惧的目光,呆呆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吴振明。吴振明抬起丝杠,猛地挥了两下,四周的人又退潮般哗地退了几步,吴振明冲人群大声问:“大家都看见了吧?他盗窃国家财物,被我抓住了,还跟我动手,大家说我应不应该跟他斗争?” 好汉!我由衷地赞叹了一声,这家伙有勇有谋,将来绝对比林武有前途。 老辛起哄道:“我看见了,吴振明勇于跟盗窃国家财物的反改造分子做斗争,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 铁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了前面:“体格,你弄错了吧?他没偷啊……” 吴振明一把将他拉了进来:“还有你,别走了,一起在这里躺着吧。”说着,一把将他摁在了脚下。 铁子不愧是老混子出身,用腿一别吴振明的脚腕子,另一条腿朝吴振明的腿弯踹去。吴振明冷不防倒退了几步,手里的丝杠也脱了手。人群又退了一圈,这时候铁子已经站了起来,我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儿,铁子又倒了下去,一下子砸在白胖子的身上,发出“呱”的一声巨响,白胖子鼻子里的血又冲出了一截。吴振明硕大的身躯扑了过去,一脚踩住了铁子的脖子:“铁子,别给你脸不要脸,看在你曾经也是个要脸的人的份上我不打你,给我躺老实了。” 队长终于还是来了,大队的刘大队长提着一付捧子,后面跟着许队。 刘大队长暴喝一声:“哪个是盗窃铜管的?我早就想收拾他了!” 老辛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刘大,盗窃犯已经被我们中队的吴振明同犯逮住了,就在地下躺着呢。” 许队一把拽开了他,人群像劈浪般的闪开一道缝,吴振明还在踩着脚下的两个人。 刘大队长嘭地把捧子丢到了地下:“吴振明,给我把他们拷起来!” 铁子翻身跳了起来,双手挥舞得像跳神:“冤枉啊,没有我啊,我是来拉架的。” 老辛上去给了铁子一脚:“敢不听政府的?放肆!” 吴振明提溜着捧子问刘大队长:“刘大,两个人只有一付捧子怎么办?”刘大队长回头看了老辛一眼:“辛明春,跑步回队部再拿一付,”老辛一跑,刘大问许队,“辛明春不干积委会了?”许队说:“不干了,因为去年杨远越狱的事儿。”刘大队长皱了皱眉头:“那事儿不关辛明春的事嘛,让他干,你们中队需要这样的人。”这边,吴振明已经给白胖子上好了捧子,把他往刘大队长跟前一推:“刘大,从去年我就发现经常少铜管,一直踅摸着,这次可让我给逮了个现行,我调查过了,一共两个人,一个是他,再一个是铁子。”刘大队长赞许地点了点头:“好样的,应该敢于跟反改造分子进行坚决的斗争。”宫小雷在旁边插话道:“这是犯罪啊,反改造还轻了。”刘大队长横了他一眼:“刚来就耍‘油壶’?是不是犯罪由政府决定,你多得什么嘴?”宫小雷嘟囔道:“操,铁子这几年可真不走字儿。” 老辛气喘吁吁地提着一付捧子回来了,不由分说喀嚓喀嚓给铁子戴上了,毕恭毕敬地站在刘大队长面前说:“刘大,犯人辛明春完成任务。”刘大队长笑了:“辛明春表现得不错,刚才我跟许队说了,官复原职,”转向许队道,“吴振明也应该受到奖励,我建议奖励十分。”许队说:“应该这样,吴振明表现得确实不错,他们组就让他负责吧。” 吴振明来话很快,把胸一挺,话说得铿锵有力:“多谢政府,犯人吴振明听从政府的安排。” 宫小雷凑到我的身边咂巴了两下嘴巴:“这个伙计挺猛啊,怎么跟林武似的?你认识他吗?” 我哈哈一笑:“岂止是认识,这是我的兄弟,哈哈哈,以后出去了我也要带着他。” 宫小雷嘬了一下牙花子:“这就惦记上外面的事儿了,呵,挺狠啊你。” 自然,当场开了两个贼人的批判会以后,二“贼”被押往了严管队。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端着饭碗到了仓库,吴振明正眉飞色舞地跟几个伙计大谈刚才的英雄气概,见我进来,连忙停下了演讲:“远哥,你怎么过来了?”我打个哈哈道:“我来慰问战斗英雄啊,吴振明勇斗盗窃犯,哈哈。”吴振明嘿嘿笑着,把脑袋探到我的饭碗里看:“什么也没有啊,这叫慰问?”我从裤兜里摸出一百块钱递给一个叫小勇的伙计:“去找‘老就’(劳改就业的)贸易点儿好吃的来,除了酒随便贸易。”小勇把那张钱亲得啵啵响:“钱啊钱啊,亲爱的钱啊,你用那甘甜的乳汁把我喂养大,教给我学走路,鼓励我学文化……”一溜烟地蹿了出去。吴振明给我让个座,沾沾自喜地说:“远哥,刚才你看见了吧?弟弟我这造型拿得还规范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顺手摸了他的脖子一把:“规范,比当年我还规范呢。” 吴振明终归还是个孩子,脸忽然红了:“我哪敢跟大哥们比?我一直在模仿林武哥呢,大家经常提他。” 看来林武当年在这里还真有些值得人提起的故事,我点点头说:“很好啊,将来你就是林武。” 说完这句话,忽然觉得这样说不太好,微笑道:“现在他可是个有钱人了,你也应该那样,呵。” 第一百七十九章李俊海步步紧逼 小勇带回了不少好吃的东西,大家吃得跟喂猪似的。我对吴振明说,你打得是不错,不过以后应该掌握一个原则,要出手就砸那些该砸的人,铁子你好象不应该打他,总归他也是当年的大哥。吴振明鼓着腮帮子嘿嘿地笑:“本来我不想打他,他多嘴嘛,不打他我不是前功尽弃了?”我给他讲了一通将来回到社会上应该怎么对待敢于叫板的人的道理,最后说:“不管怎么说,该出手时就出手,不出手便罢,一出手就应该让他记住,不可以给他站起来的机会。” 吴振明挺着胸脯说:“远哥你放心,弟弟这一阵劳改,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怎么对待那些杂碎。” 一提杂碎我就想起了李俊海,定定地瞅着吴振明:“将来跟着我一起,敢砸真正的大哥吗?” 吴振明挥舞着一条鸡腿,大声嚷嚷:“没问题,远哥在后面罩着,我无所畏惧。” 我笑了,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等着吧,咱哥儿俩将来有大展宏图的时候,慢慢吃吧,我走了。” 刚走到门口,大澜进来了:“蝴蝶,让我这一顿好找,吃饭了没有?”我盯着他看了好一阵:“我操,这不是澜哥嘛,你怎么还没走?在里面几年了?”大澜沉闷地一笑:“九年啦,操他娘的,一天也没减,还有好几年呢。”我问,你不是在一中队干积委会吗?表现那么好还不减几年?大澜拉我出去,倚着墙根说:“说来话长啊,当年小杰把我打了,从那以后我说话就不管用了,没人怕我了啊……后来我想重新站起来,那时候你已经走了,我跟小杰关系也好一点儿了,就找了个‘迷汉’砸了两下,谁知道砸狠了,关了我将近半年的小号,出来以后什么也不是了,唉。” 这家伙混得可真不怎么样,我笑道:“这有什么?怎么还不是活着?找我什么事儿?” 大澜似乎刚想起来,拉着我就走:“我带你去吃点儿好的,有位兄弟弄了不少海货,我知道你好这一口。” 我拍了拍肚子:“我刚吃完啊,算了,我就不去了,一会儿就收工了。” 大澜拖着我继续走:“你不知道,有个伙计想见见你,不好意思亲自找你,委托我喊你过去。” 谁还这么神秘?我跟着他转出了仓库过道,胡乱笑道:“这伙计架子挺大啊,他喊我我就得去?”大澜回头说:“不是架子大,他挺害怕你的,又想见见你,没办法……见了就知道他是谁了。”听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见见这个人,快步跟上了大澜:“澜哥,不会是青面兽吧?这小子害怕我,法庭调查我敲诈勒索的时候他没说我一句好话,亏我还把他引上了致富路呢。”大澜似乎知道这些事儿,尴尬地说:“老钟也没有办法,跟着大伙儿起哄罢了,你想他现在那个身份……”这话我不愿意听,我怒道:“去他妈的,正因为他现在身份不错,更应该帮我说两句好话,这小子倒好,落井下石。”大澜红着脸说:“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反正我听说你拿他不大当人,还给他掀了几次铺子,你想想,人还能没有点儿脾气?算了蝴蝶,这都是小事儿,原谅他一把。”本来我也没拿这个当回事儿,青面兽就是那么种人,歪歪鸡巴各一路,我笑道:“没什么,我就是随便说说罢了,我能那么小的肚量?这个人不是青面兽?” “咳,人家老钟现在买卖做大啦,当了政协委员,他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别替他吹牛逼,没人折腾他,折腾急了他照样进来,政协委员怎么了,连中央干部该进来照样进来。” “那是,哈哈,不过老钟一般进不来了,‘抻头’大啦,妈的,人一有钱活得就仔细了。” “他经常来看你?” “一年来那么一次两次的,上个月来过,还问你怎么样了呢,咱们的班儿老是错着,见你不大容易。” “澜哥现在干什么活儿?” “打饭,嘿嘿,跟当年胡四一个职业,对了,听说胡四现在厉害了,绝对大哥呀。” 说着话就走到了车间的西北角,西北角上有一间仓库,一般就业的在那里吃饭休息。我站住了:“是不是哪个‘老就’找我?老就倒是有不少怕我的,以前割我的‘把子’没少挨我的折腾。”大澜没回答,冲里面喊:“胡东,看看是谁来了?”胡东?操,原来是这个小子,我摇了摇头:“操,是他呀,可不,以前挨过我的揍。”胡东一掀门帘出来了,脸涨得通红,手伸也不是藏也不是,就那么来回晃荡着:“远哥,你还认识我吗?我的胡东啊。”我冷眼一扫他,站着没动:“你找我干什么?”胡东来回倒腾着脚步:“那什么……我知道你下车间了,以前没有机会见你,今天我瞅了个空子跑过来了。”大澜接口道:“胡东分在五车间,原来跟小广在一个中队,干冲床的,没有机会出来,最近当了大值星。”我点了点头,迈步进了仓库,仓库里没有别人,一个破凳子上放着一张脏兮兮的三合板,三合板上摆着几个饭盆,饭盆都用报纸盖着,能闻到一股螃蟹和虾虎的味道。我直接坐到了“桌子”旁边的一个马扎上,招手让胡东坐过来:“来,让我看看你弄了些什么好东西。”胡东不拘谨了,一蹁腿做到了我的对面:“嘿嘿,我知道远哥是贩海货的,让老就给弄了点儿新鲜货,来吧远哥,开‘造’。澜哥,酒呢?”我连忙摆了摆手:“酒就免了,为喝酒我差点儿被武警给毙了呢。”大澜从一堆棉纱里抽出了一瓶白酒,咬开瓶盖先灌了一口:“你不喝我喝。” 胡东把饭盆上面的报纸一一拿开,挑了一个大些的螃蟹递给我:“远哥,现在不是吃螃蟹的季节,凑合点儿吧。” 我边揭螃蟹盖边说:“胡东,按说咱们俩没有什么交情,你找我不会是有什么事儿吧?” 胡东接过酒瓶子喝了一口酒,抹着嘴干笑道:“远哥真是个实在人,直接拿我的血管,嘿嘿。” 大澜说:“你就别跟蝴蝶绕弯子了,直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胡东哼哧了几下嗓子,脸色阴沉下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我不明不白的判了五年……咳,应该怎么说呢?首先我没有责怪远哥的意思,我是想弄明白了我这次进来是为了谁,我砍了老钱这是我自己的毛病,可是我为什么砍的我一直不明白……怎么说呢?我还真糊涂了……远哥,你别不高兴,是这么回事儿。这不小炉匠出去了吗?前几天他来看我,说你的把兄弟叫李俊海的,现在很‘猛戕’,风头很劲……他派了几个人把小炉匠抓到了一个地方,逼着小炉匠说当年是谁让我们去找老钱的,小炉匠说是长法,那帮人就用刀背砍他,问他是不是杨远安排的?小炉匠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乱说一气,也不知道是怎么说的……反正前几天小炉匠来接见我,分析说,有可能是长法奉了你的指令让我们去找老钱的。我就不明白了,你把兄弟跟你关系那么好,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远哥,其实当年你打我我挺记恨你的,我也跟你说实话,那几年在少管所我整天惦记着想出来报仇,可是回来一看,我根本达不到那个目的。仔细想想我就想通了,我是跟黄胡子沾光了,就想去投奔你,后来害怕你不理我,就先跟了长法……这几天我越寻思越不是个事儿。你说我这又弄了五年,如果我知道自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71 己是为了谁进来的还好受点儿,关键是我不知道啊。” 我恍惚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不假思索地回答:“是为了我。可是你必须把观点搞清楚了,我委托了长法,至于长法是怎么找的你们,这不关我的事儿,明白吗?我想,你混社会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意思就是我不欠你的。当然,如果你有什么要求我可以考虑,道理不用细讲你也明白。还有,你说我把兄弟的人去找了小炉匠,你有什么根据说那些人是我把兄弟的人?这是一,二是,小炉匠说的是实话吗?我还怀疑他在里面搀和事儿呢。” “道理我明白了,远哥,你是个爽快人!”胡东猛地喝了一口酒,“小炉匠说的绝对是真的,他的手都勾勾了,脊梁上全是血嘎渣,他不会自己折腾自己吧?再说,谁能再去翻动这事儿?都过去一年多了,人都判了……长法是不可能的,我了解长法,他绝对干不出这种事儿来。还有谁?老钱家的人?不可能!我都听说了,老钱他儿子都被人搞残废了,他敢不记苦?他有混社会这个素质吗?小炉匠亲眼看见了刘三,刘三你应该认识吧?整天跟你把兄弟李俊海在一起。远哥,很清楚了……但是我不敢说,我说了算什么?来,喝点儿酒,远哥你的脸色不好看,喝酒压压。” 李俊海这个杂碎!我突然明白了,他这是不想让我出去了,这种下三烂的招数他都使得出来?我不禁冷笑了一声,你他妈这不是缺脑子吗?事情已经过去了,警察会再倒回头去重新调查吗?那说明了什么?说明他们办案不严谨!谁他妈那么“膘”再去翻腾这事儿?这事儿不用我去压,警察自己就压下了,你这个膘子……不对,万一他捅到检察院里去呢?检察院可不管那一套,案子有漏洞就继续走法律程序……我的脑子急速地转着,怎么办?眼看着他在外面这么折腾吗?小杰,你他妈的在哪里呀,快给我回来杀了李俊海这个杂碎!我的脑子像有一根线突然断了,李俊海如果铁了心要把我埋葬在监狱里,他什么招都能够使出来的……我还有什么把柄捏在李俊海的手里吗?我把那只螃蟹攥在手里,苦苦思索……没有了,“黑”孙朝阳那件事情他不知道,绑架李本水那事儿他也不知道,还有什么?突然我的脑子亮了一下,他不敢明着跟我叫板!因为我知道他的一些事情,起码我知道在济南是他安排人开枪打了孙朝阳,一旦我出了问题,我就会把这一切都说出来,那样就会鱼死网破,他肯定不敢这样,因为现在的李俊海不是以前的李俊海了,他的命比我值钱。对,他不敢过于逼我,这样就好,这样我就有机会跟你周旋,只要我平安地从这里出去了,我会用脚踩死你的。李俊海下一步会干什么呢?去检察院举报我与砍老钱的案子有牵连?有可能,可是我不怕,你们没有铁的证据来证明我参与了这事儿,仅凭几个人的证言那不管用,只要没有长法的证言,你们谁也奈何不了我。 手心一阵疼痛,我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螃蟹被我捏得粉碎,黄的白的红的全在我的手心里。 大澜用一块棉纱扫去了我手心里的残渣,找了块干净的棉纱让我攥着,笑道:“这次蝴蝶是真生气了。” 胡东看我一眼不说话了,看得出来,他挺害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得罪了我。 我拿过酒,咕咚咕咚灌了一阵,一点儿没感觉到辣,痛快极了,心胸也敞亮起来。 “胡东,谢谢你给我提供了这个消息,其实这没什么,我把兄弟跟我有点儿误会,以后会好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胡东的脸色轻松了一些,“混社会的都这样,解除误会还是好兄弟。” “对呀,”大澜插话道,“就跟你们俩似的,以前打过架,现在这不是跟亲兄弟一样了吗?是不是蝴蝶?” “那不叫打架,”我摸了摸胡东的肩膀,“那叫标准的误会,我不知道胡东是个不错的兄弟。” 胡东被我这句话说得有些激动,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远哥,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咳,我可真够罗嗦的,干脆说了吧!远哥,这句话我想了一年多了,没进来之前我就想过……我想跟着你混,我知道跟着你绝对有前途。想想我以前那都跟了些什么人啊,铁子,黄胡子,长法,没有一个能挺起胸膛来的……远哥,给句话,要不要我?” 这还用想吗?你一个三姓家奴,我杨远再缺人也不会收留你的。 我笑了笑:“胡东是个好兄弟,难得你这么看得起我,这样,咱俩应该前后到期,出去再说吧。” 胡东的眼睛一下子放了亮光:“这么说远哥答应我了?爽啊!干杯远哥。” 我笑了:“那有什么杯子?我吃个虾表示一下吧。” 心里有了数,我的胃口大开,仿佛几天没有吃饭似的,把四个饭盆里的东西吃了个精光。胡东兴奋地说,远哥我真高兴,看你这个吃法就知道你拿我当了亲兄弟。我说,当年我打你,现在想想真不对,其实咱哥儿俩之间不应该发生那样的事情。胡东说,还不是为了黄胡子这个混蛋?当时我对待他跟张飞对待刘备,李逵对待宋江似的,他倒好,我进去了,他连个屁都没放。还是你远哥仗义,一点儿没责怪我,那时候我小啊,才十七岁,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跟着傻逼黄胡子瞎鸡巴忽悠,忽悠来忽悠去,越混越拉倒,最后竟然给长法这个老混蛋当起跟班的来了,现在想想我都想自杀。我胡东要魄力有魄力,要脑子咱也不差,怎么会混得那么惨?操,后悔呀。我问,你今年多大了?胡东说,差几天就二十二了,时间真不抗混的,一转眼二十多岁的人了,这次出去再混不出个人样儿来,我就不想活了。 “别那么想,咱兄弟们会有出头之日的,”我喝口水漱了漱口,哗地喷了个满天飞,“等着吧,会好起来的。” “对了远哥,怎么小杰大哥一直没见着他?我太佩服他了,那可真是一条好汉。” “对呀,”大澜尴尬地笑了笑,“尽管我们俩打过架,可我也尊敬他,这样的汉子现在根本没有了。” “他去香港了,”我敷衍道,“偷渡出去的,出去以后我们俩就失去了联系。” 又胡乱聊了一阵,我起身道:“我该回去了,一会儿就收工了。胡东,下次小炉匠再来接见你的时候,你问问他,那帮人再找没找他,找他都说了些什么,我需要知道这些事儿,要不我跟我把兄弟的误会将越来越深。” 胡东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我的兄弟,拍着胸脯说:“放心吧远哥,外面的一切动向都逃不过我胡东的眼睛。” 走到门口,我问大澜:“你是怎么认识胡东的?” 大澜说:“这是个苦孩子,小时候我妈喂过他奶,他一直喊我妈是妈。” 我知道了,心里竟然有一丝恍惚,突然想起了我弟弟,我弟弟小时候也吃过别人的奶。 第一百八十章重新值班 在车间干活就是比在监舍里值班过得慢,纪律严不说,活动的范围也小,老是在车间里面,根本没有机会出去溜达。以前值班的时候还可以去操场上打打篮球,高兴了还能去教育科找小广探讨探讨文学什么的,现在不行了,闷得要死。我下定了决心,一定要重新回去值班。老辛给我出主意说,干脆你当个反改造分子,搅他个天翻地覆,然后你再突然变好了,政府会把你当成由坏变好的典型,这说明他们改造犯人有方啊。我说,老逼你这不是害我吗?再折腾进小号里去?老辛说,你缺脑子?你不会掌握个度?不打人不骂人,就是不干活,整天吊儿郎当,谁也不理,政府跟你谈话你装哑巴,来不及你就装神经病……我踢了他一脚,去你妈的,我堂堂杨远能那么干?回监舍跟董启祥商量,董启祥说,这样吧,我跟许队提提,就说监舍里值班的力量要加强,现在值班的没有顶事儿的,让许队把老万拿下去,你上来。我想了想,老万太可怜了,要拿就拿老狗逼。董启祥说,拿老狗逼不太好意思,那是老辛的玩具啊。 那天我实在是寂寞透了,收工以后去了值班室,把老狗逼好一顿臭骂,老狗逼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直接告诉他,我说,你他妈的赶紧跟队长说,你干不了这个活儿,我要回来值班。老狗逼不乐意,去找了老辛,老辛劝我说,你这是何苦呢?狗逼快要到期了,再忍耐几天,我和大祥一起跟许队提这事儿。董启祥说,老辛你这个老鸡巴操的真他妈的“腚眼迷”,让狗逼下来还耽误你操腚了?再这样我可不管啦,我直接找个茬儿把他拿下来。老辛苦笑道,大祥你可真不够意思啊,为蝴蝶越狱的事儿你害了我一把,现在连我的兄弟你都不放过?我横了横心,说,辛哥,你说吧,你要什么条件?我答应你,前提是让狗逼滚蛋。老辛似乎觉得这样斗下去没什么意思,伸出指头捻了捻,我当场给了他二百块钱。老辛哼着小曲走了。大约过了一个月,老狗逼就因为值班的时候睡觉被拿下来了,老狗逼心理不平衡,骂了许队一句,结果直接严管。这样我便顺理成章地回了值班室。回去那天,许队跟我谈了好长时间的话,大体意思是我再也不能有越狱的想法了,大队上为我回来值班研究了很长时间,如果再出什么问题,大家就都不好看了。我说,我根本不可能有那个想法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我有那个想法我还能出得去这个走廊吗?内管掌管钥匙的全是政府,而且铁门也换成了密钢筋的,我那不是找死?许队没有话说了,叮嘱我几句就走了,我狂笑了好几分钟。 董启祥是值班组长,我来了以后他就不大管事儿了,整天在外面打篮球,有时候还在操场上练习“猫步”,具体动作就是把屁股收紧一些,肚子里的气也提到胸脯上,身子往后仰着,脑袋稍微一偏,优雅地往前走。用他的话来说,这叫锻炼风度,将来回到社会上用这种步伐可以糊弄美女。我实在看不出来这种步伐有什么风度可言,整个一小儿麻痹刚治好的样子。还不如他正常走路,那可真叫风度,他走路很快,步子也大,上身稍微有些偏,忽忽地走过来,男性十足。有一次小广来我们监舍玩儿,我对小广说,祥哥在练习猫步,你觉得他这个猫步走得怎么样?小广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他那叫鸡巴猫步?跟他妈太监刚割了鸡巴一个模样。这话被董启祥听见了,差点儿跟小广动了手。 这事儿过去以后我才知道,原来董启祥很注重个人形象,他不允许别人说他没有男人气概。 小广这个人挺有意思的,有时候我特意提一下他误会我的事儿,他竟然瞪着眼睛装无辜:“这又是说谁呢?” 我不跟他计较,问他最近在研究什么学问,他说:“周易八卦,全国有限的几个研究透了的,其中有我。” 然后就不由分说地掰我的手掌,非要给我算命不可,算的是一塌糊涂。 算卦演砸了,他就讲他对女人的研究。他说,他曾经研究过《素女经》,对女人的了解比对男人还透彻,女人的生理和心理他都研究透了。哪个地方有什么构造,哪个地方什么时候出汤出水,他没有不知道的。女人的心理反应也很有讲究,比如美女们看见一个长得像陈广胜这么漂亮的男人一般她们的下身会流水,见了一个胡四和我这样的男人就完蛋了,下面干燥得能划着火柴。如果看见一个董启祥和林武那样的可就麻烦了,一般会闭经,就算是强奸她们也不会成功,因为他们那里已经失效了,锥子都扎不进去。我笑得不行,就跟他说,有个美女看上我了,要死要活非跟我不可,这怎么解释?小广的眼睛像是亮了一盏灯,真的?这个女人一定是个花痴,你说她长了个什么模样,我来帮你分析分析。我就把芳子的长相绘声绘色地对他描述了一番。这小子的哈喇子都流出来了,不形容的说,足有三尺长,这还不带下巴以上的那一截。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哈喇子吸回嘴里,直摇头,瞎了瞎了,这姑娘完蛋了,美女配野兽啊。我问他,那么你说,这个女人是不是花痴?小广顾左右而言他:“我还研究过圣经,圣经上说,为人不操十个逼,上帝见了都不依。有道理啊,要不那么多信教的呢。我算是好歹完成了上帝交给我的任务,勉强操了十个逼吧,有一个还不知道算不算,是人家操的我,我是被动的……就是上学的时候被我同学他妈把我诱奸了,他妈的,那个难受啊,生不如死,把我的包头都弄破了。等我出去非操他闺女不可,这叫报仇。哎,你怎么样?上帝的任务完成了吗?” 我实话实说:“没有,就一个,离上帝的要求还差得很远。” 小广咂巴了两下嘴:“可怜啊可怜,不过好在现在有妓女,不忙,一辈子弄他个万儿八千的应该没问题。” 我早就听别人说小广喜欢女人,逗他道:“上帝的任务也太简单了,如果是十个处女还算难完成。” 小广一下子瞪起了眼睛:“你弄那个是不是处女?” 我点了点头:“这个没问题,哈哈。” 小广的眼神黯淡下来:“蝴蝶,我他妈不如你啊,十个全是破货,有几个还糊弄我,来月经了跟我上床。” 我觉得小广这个人很可以交朋友,有趣得很,说起话来一点儿不讨人嫌。 他的毛笔字写得棒极了,胡四跟他一比就跟扫盲班学员跟书法家比一样。那天我让他给我写一幅字,他说,这样吧,你给我买三瓶啤酒喝,没有酒顶着我写不好。正好董启祥在储藏室藏了几瓶啤酒,我就拿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72 来让他喝了。喝上酒,他的腿很勤快,飞也似窜回教育科拿来了宣纸和毛笔,在桌子上展开宣纸就开始挥毫,“豪气冲天”四个大字被他写得气势磅礴,连我这个不懂书法的看了都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小广写完了,潇洒地把毛笔往桌子上一丢:“看去吧,不是吹牛,这四个字够你看一辈子的,每天你都能看出新的感觉来。杨远你够面子,这四个字我就写给了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胡四,连我们队长求我,我都没给他写,为什么?字要跟人相称,你们俩可以压得住这四个字。” 当时我那个感动啊,差点儿没掉下眼泪来,因为我看得出来,小广说的是实话,他的眼睛通红,脸上的肌肉都在颤动。我一感动就把董启祥存的那些啤酒全给小广拿了出来,小广也不客气,对着瓶嘴几秒钟一个,全喝了,我一数瓶子,十二个,整整一打,这小子够能喝的。以前关于小广喝醉了出洋相的那些传说在那天全应验了。他先是来回在值班室里走了几趟,突然把胸脯一挺,感觉跟毛泽东差不多,甚至他还像甩长发那样,优雅地甩了一下光头,然后把手伸向半空:“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朗诵完了这首,又开始了毛主席诗词:“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听得我晕晕忽忽的,根本插不上嘴。朗诵完了诗词,他也不管我在不在场,会不会笑话他,捏捏嗓子,把脑袋猛地一扬:“跟着感觉走,紧抓住梦的手,脚步越来越轻越来越温柔,尽情挥洒自己的笑容……”这家伙可真够时髦的,那些刚进来的小孩才会唱的歌他已经学会了。唱了几首歌,他抓起放在墙角的一把笤帚,横着在空中一摆,来了个提膝亮相,嘴里“镪镪”地打着鼓点,一拉门扬长而去。我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我是见识了一个真正的“酒膘子”。我怕他出事儿,跟出去看时,他已经“打马”到了操场,突然一个空翻,稳稳地站在操场中间,把笤帚猛地摔向天空,拍打了两下手,左右一看,稳稳当当地迈步进了教育科的大楼,他的背影很潇洒。 夏天就这样过去了,秋天来了。还是秋天好,身上总是干爽的,没有汗。值班这个活儿真好,早晨喊大家起床,维持着秩序让大家出工,然后就可以休息了。喜欢看书就看书,喜欢聊天就聊天,觉得闷了就出门溜达上一阵。那天我溜达到了木工房,正好金成哲出来倒垃圾,我喊了他一声,金成哲想跑,我截住了他:“你跑什么?我不打你。” 金成哲期期艾艾地说:“大哥,我错了还不行吗?你们别再来折腾我了,我犯了罪政府惩罚我……” 我笑道:“是不是陈广胜又来找过你?” 金成哲哭了:“他来了就打我,上次来说你跟他决斗,他吃了亏,要让我补偿回来。” 我早就料到小广会来找他的,问:“他是怎么说的?” 金成哲说,那天小广好象是喝了酒,走路摇摇晃晃的,老远就骂上了,老朝鲜你这个王八蛋,竟然敢欺负到我陈广胜的头上来了,拿命来。金成哲想跑,可是小广的速度更快,一步蹿上来就把他摔倒了,骑在他的身上就下了拳头,打得他晕头转向。最后小广把他拉起来,要跟他比武,金成哲不敢,说,要不你再打我一顿吧。小广不同意,非让金成哲打他不可,金成哲被逼无奈就虚晃了一拳,小广抓住他的手腕就把他摔了出去。金成哲彻底爬不起来了,躺在地下装死。小广找了块石头坐在他的头顶上说,知道为什么打你吗?杨远就是这么打的我,都是你这个混蛋惹的祸。 我笑了:“那就对了,你这个混蛋没长脑子,什么人你也敢去戳弄,这还是轻的,惹急了他,他砸死你。” 金成哲哭都哭不出来了:“大哥你说话不算数,你说过只要我说了实话你会罩着我的,他打我你还向着他。” 我笑道:“以后他不会来打你了,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 金成哲说:“反正我现在见了你们就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挨上揍了……你们还是别来找我了吧。” 我说:“我来找你没有别的意思,有个事儿想问问你,刘三他们没再来找你吧?” 金成哲想了想:“刘三倒没再找我,有个叫松井的来找过我。”我一怔,问,松井来找你干什么?金成哲说:“那天我在里面干活,他来了,自我介绍叫松井,说是以前我敲诈陈广胜的时候,他在幕后指挥过,想问问你来找过他没有。我不敢说,就说没有,他也打了我,那个狠啊,比上次祥哥打我还狠,就那么一下我就瘫了。我害怕他整死我,就说你来找过我。他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临走又踹了我一脚,骂我是个膘子。”我想了想,笑道:“没事儿,他这不是针对你的,他是害怕我找他的麻烦,想知道我的动向呢。”给他留了一盒烟,我直接去了四车间,找松井去。 松井正跟几个人蹲在车间门口抽烟,我直接走了过去。 松井没注意我,我从后面拍了拍他的头顶:“松井。” 松井一抬头,小脸立马黄了:“远哥,是你呀,你怎么来了?” 我没有说话,歪头示意他跟我走。 走到花坛边上,我让他坐到花坛沿上,站在对面递给他一根烟:“你去找金成哲了?” 松井一慌,烟掉到了地上,我用脚碾了,重新给了他一根:“别紧张,说话。” 松井哆嗦着点上了烟:“我去找了……远哥,我以为你不知道这事儿,我想不让他告诉你,我错了。” 我说,本来我还真的不知道你也参与了这件事情,这么一来我可全知道了。松井,你他妈的够黑啊,在我面前装得那么像,背后你他妈的跟我来这套。松井没命地摇头,面目痛苦不堪:“哥哥,这全是李俊海搞的鬼啊,我就是他的一杆枪,现在我这杆枪不好使了,他就把我抛弃了……我现在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啊。李俊海不管我了,我以前在你身上做的那些孽只得自己扑拉了,你说我怎么办?我跟你解释管用吗?你能相信我吗?李俊海啊李俊海,你太歹毒了啊,你这是把我往绝路上推啊……远哥,我知道现在我在你的眼里什么也不是了,你看着办吧,我受着。” 这小子太可怜了,我叹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胳膊转身走了。 松井在我后面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远哥,你是个好人!” 我冷笑一声,在心里说,我好你妈了个逼,现在我没有机会修理你,乖乖等着我吧。 记得那是一个阴雨天,天空灰蒙蒙的,小雨下得跟雾似的。我跟董启祥正坐在走廊头上的桌子旁聊天,于队站在外面拍铁栅栏:“杨远,接见。”我走过去打开了铁栅栏:“是谁来了?”于队说,不认识,他说他是你表哥,我真弄不明白,你整天哪来的那么多表哥表弟的。我笑道:“没有办法啊,我妈的兄弟姐妹多。”于队笑了笑,真服你了。 雨尽管下得小,走到接见室的时候,我的身上还是被淋湿了,衣服全贴在了身上。 于队带我进了接见室的走廊,指了指一个房间:“去吧,三个人在里面。” 我估计有可能是花子他们来了,微笑着推开了门,一下子怔在那里,李俊海?! 第一百八十一章听李俊海胡咧咧 李俊海撑着桌子角站了起来,他想跟我握手,腿一软,一屁股又坐了回去。身边一个穿黑色西装的大个子伸手搀他,他猛地从下面抽出一根银色的拐杖,把那个人隔到了后面,冲我露出憨实的一笑:“蝴蝶,你还好吗?” 很奇怪,曾经无数次我想,如果见了李俊海我会笑不出来的,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猛扑上去勒断他的脖子,可是我没有。我稍一迟疑,矜持地笑着坐在了他的对面,隔着桌子拍了拍他的胳膊:“俊海,你终于来了,呵呵。” 李俊海把手里的拐杖扔给旁边站着的另一个黑西装,对他们说:“你们先出去,我跟我兄弟聊聊。” 我突然发现,这小子还真有派头,脸色冷峻而不失温和,跟个真正的社会大哥一样。 那两个黑西装看样子是他的保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盯我一眼,转身出去了。 李俊海盯着他们的背影,冷眼看着他们出了门,突然把脸转向了我:“蝴蝶,你可想死我了!”扎煞出那条胳膊就要来揽我,我下意识地躲开了,身上冷不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李俊海搂空了,身子直接趴在了桌子上,眼皮往上翻着,眼泪挂满了脸:“蝴蝶,你是怎么搞的啊……本来我以为你最晚明年就出去了,你怎么又弄了三年?”我表现得很冷静,当时我只把他当成了一条有着思维的蛆:“呵,没事儿,很快的,我都不犯愁,你犯得什么愁?”李俊海缓缓地把身子直了起来,眼泪不流了,目光中透出一股凄凉:“活在世上真难啊……蝴蝶,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几乎每天都在记挂着你……我知道你在这里面受尽了磨难,我的心都要碎了,我没有想到咱们哥儿俩会再一次分开。本来我打好谱,你的生意我先替你照看着,等你出去我一把交给你,可是现在看来这成了一种奢望。可能我这样说你会说我虚伪,可是我李俊海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我不是忘恩负义的杂碎。我李俊海是怎么过上好日子的,我自己很清楚,还是那句话,没有你杨远就没有我李俊海……我不想过多的表白自己了。你也知道的,咱哥儿俩之间产生了误会,我不说你也清楚,误会在哪里呢?归根结底在你的身上,你以为我要把你的财产据为己有,这通过胡四一次次的去找我,金高砍了我,林武打了我这些事情上表现得很明白。可是你仔细想一想,这可能吗?我李俊海至于那样吗?蝴蝶,我知道你的心里很难受,可是我的心里就不难受了吗?我的亲兄弟进来了,我李俊海作为他的大哥还在外面享受自由,甚至还被他的兄弟误会,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你能体会到吗?蝴蝶,你设身处地的想一想……” 我的脑子有些麻木,感觉自己即将崩溃,摆摆手不让他说了:“俊海,我理解你,别说了。” 李俊海停下了,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看得出来你烦我,但是你必须听我解释。” 我想象着自己在脑子里放了一块冰,极力让自己保持着冷静,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咱们还是好兄弟。” 李俊海的眼珠开始活动起来:“呵,你的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我点了点头:“真的,刚开始的时候脑子没转过弯儿来,现在想通了,咱们还是好兄弟。” “既然你还拿我当哥哥看,那我必须再跟你唠叨两句,”李俊海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意思,他好象没有料到我会是这么一种态度,“首先我得跟你解释一下松井开枪这件事情,我承认,是我命令他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开枪的,可是我没有让他打死黄胡子,黄胡子死了这纯属以外,也许是他作孽太多,上帝的报应。我为什么那样安排?是因为我怕黄胡子伤害你和二子,我的出发点全是为了咱那个家……好了,说这些有点儿多余。不用分析我也知道你在里面见过松井,你不要全听他的,因为你不了解他,谁了解?我,李俊海。我为什么不来看他?因为这个混蛋不值得我来看,他一直在背后‘捅咕’别的,当然,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是不会感兴趣的,总之,他是个小人,嘴臭,胆小,心眼儿还多……还有什么使你对我产生了误解?那就是我替你掌管了生意。你进来了,生意怎么办?谁能独当一面?金高不见了人影,花子、大昌、那五,那都是些什么手?我不替你掌管谁能压得住场?可是我这一接手,金高不高兴了,他砍我那天我曾经想跟他解释,可是他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你也可以告诉金高,不是我李俊海心狠,你把我的腿都砍断了,我能帮你在警察那里说好话吗?这是题外话了。所以,我觉得咱们俩的误会就在这两方面,你说呢?” 他说得倒轻巧,就这两方面?多了去啦!从你一出来就没闲着掂对我,我不用想就可以给你抓出一大把来。可是现在不是跟你算帐的时候,这个帐要算,那得等我变成了一只脚,你变成了一条蛆的时候。我故意把自己的目光变成有些劳改打傻了的样子,骨碌骨碌乱转:“哦……对,对对,是这样的,俊海,你想多了,我还真没这么想呢。” “蝴蝶,我发现你这一阵变得多疑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唉,应该理解啊,谁都这样。” “哪样?”我继续装憨,“黄胡子不是已经死了嘛,孙朝阳也死了,大家都很开心。” “孙朝阳应该死,”李俊海开始顺着我的话题走了,“在济南的时候我就想干死他,可惜刘三手软了。” “刘三那伙计不错,我在他家住过一阵,对我很照顾,出去以后我得找他报答报答他。” “不用你报答,我的朋友我来报答就是了。” “他跑了,你怎么报答?” “没跑,回来了,关系我都给他处理好了,帮我在市场上干事儿呢,是啊,不错的一个伙计。” 我忍住恶心,继续套他:“俊海这几年混得不错,到处都有关系。”李俊海矜持地摸了一下下巴:“那是,混社会的没有点儿关系那怎么行?在这一点上咱们都应该向胡四学习……对了,四哥经常来看你吗?”我点了点头:“经常来,顺便来看看他别的朋友。”李俊海皱了一下眉头:“四哥是个好大哥……我不如他,不过你得理解我。我被金高砍了,腿能走路的时候你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73 已经进来大半年了,后来我想来看你,觉得你肯定对我误会很深,就想等你消消火再说,谁知道你又蹲了小号……唉,说到这里我就想起了大叔,大叔可……”我的心一抽,慌忙敲了敲桌子:“别说这个。”李俊海拍了自己的嘴巴一下:“我这嘴啊……得,不说了。我跟你说说我的打算,合适的话你就听,不合适你就提出自己的意见来。我想这么办,你的生意我先替你照看着,但是我必须跟你整明白了,亲兄弟也得把帐目弄清楚了,不然将来都不好说话。新冷库有我的股份,你当初的投入基本上是虚的,因为你进的设备没法用,现在也不用了,费铁一堆。租赁费没交,后来是我交的,我已经把你应该得的那部分钱给你划出来了,没有多少,也就几千块钱吧,当初你把货款拿走不少,交了赔偿金……”我点了点头:“俊海,这个没问题,你这么安排我没有意见。”李俊海拍拍我的手背,接着说:“你在海天路的那几个摊位我一直给你留着,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交给你,这你肯定没有意见。办公楼那是公家的,你进来了我只好先替你占着,你不知道,当初老刘为这事儿跟我好一顿吵吵,被我砸跑了,管你什么工商不工商呢,动我的‘韭菜葱’砸死你……这个等以后你出去我也交给你。最难办的是以前承包的那个冷藏厂,水产局找过我好几次,说你进去了就应该退包,这个实在没有办法,我就替你退了,折腾了几万块钱,可是现在也所剩无几了,当时处理关系,再把客户的货款一结……唉,金高在那里的时候欠了很多钱啊,咱们一不承包了,人家全找上门来了,不给人家钱是不行的,我就给了,这我得跟你道个歉……不过真没有办法,不给,人家就要告。” 这他妈的都罗嗦了些什么玩意儿?工商的人你敢打,几个客户你倒装起孙子来了?他在撒谎,金高从来不欠客户的钱,只有一个老许因为货不好他欠过,不过这事儿已经通过长法处理好了,再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了。好,就算是有客户去催欠款,你李俊海就那么实在把钱给人家?你不砸断人家的腿那就算这个人赚了,操你妈,撒谎都不会撒。 “我知道了,就这么办吧,”妈的,先“滚”他几个钱再说,我捻了捻手指,“我最近挺困难的。” “哈哈,刚才我还想问你呢,”李俊海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一个塑料袋,“几条烟,钱也在里面,一千。” “一千?少了啊哥哥,”我继续捻指头,“再来点儿,在里面也不少花钱。” “现在让花了?”从他的表情上看得出来,这小子在跟我装逼。 “让花了,可以存到帐本上,也可以找‘老就’出去买,再拿点儿,记在我帐上,出去以后咱们再细算。” 李俊海的脸色很难看,他似乎觉察到我在“滚”他,慢慢腾腾地拉开了包,我边瞅着他的包边想,操你娘,我这不是跟你要钱,我这是在花我自己的钱。李俊海扒拉了很长时间才从包里拿出一沓钱来,刷刷地掰着:“钱要仔细花啊,赚钱不容易……”我一把抓过钱来,弯腰掖到了袜子筒里:“这是多少?”李俊海喃喃地说:“五千啊。” “俊海,你的腿怎么样了?”问这话的时候,我的心里一阵痛快,哈哈,瘸了多过瘾? “没看见我拄上拐了?”李俊海仿佛还沉浸在被我“抢”了钱的悲哀之中,“真难看啊,瘸腿……” “没有好的希望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带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几乎没有了……”李俊海神色黯然地说,“金高这个混蛋可真狠啊,要不是我跑得快,他想杀了我呢。” “你当初别跑就好了,”我装出一付同情的样子,摸着他的手说,“金高那个人我了解,他没有那么狠。” “别替他说好话了。”李俊海一悲伤起来,脸色就十分难看,有些楚楚可怜的意思。 门响了一下,我转头一看,一个黑西装贴着门缝在往里瞅,我回头笑道:“你行,跟孙朝阳学的?” 李俊海没有反应过来,不解地问:“什么意思?孙朝阳怎么了?” 我反手指了指门口:“两个保镖啊。” 李俊海抬头一看,脸刷地红了,冲门口猛地一拍桌子:“滚!” 门缝嘭地关上了,外面一个声音在说,活该,看你妈的什么看?海哥跟蝴蝶是把兄弟,他们怎么可能打起来?哈哈,原来刚才那小子害怕他们老大吃亏呢。不会的,我不敢动你们老大,你们老大现在比我厉害,我动了他那不是找死?我再加上几年刑,他更占便宜了,那样我不是亏大发了?我还预备着好好跟他玩玩呢。我冲李俊海笑了笑:“俊海,你还是那个脾气,对待把兄弟客气,对待任何人跟他妈吆喝狗似的,好,哈哈。”李俊海摇了摇头:“我这个脾气也不好,不过有些人就得这样对待,有句话不是说吗?你不操他娘他是不会叫你爹的……操,这是谁说的来着?胡四?对,好象是胡四说的。你刚才说我学孙朝阳,错啦,我学他干什么?当年我为了救你,孤身一人闯进孙朝阳的家,他家里哪有个人?如果他有我这样的脑子早他妈在家里安排上人了。这一套是我自己发明的,你想想,我不这样行吗?金高砍我,林武也想杀了我……对了,你知道林武打过我吗?那天要不是我的身边有几个弟兄,恐怕我就见不着你了,唉,想起来我就想哭,我他妈往死里哭……林武打我,我为什么不还手?还不是因为兄弟你嘛。如果当时我还了手,你们对我的误会可能就更大啦,那时候咱哥儿几个这么办?跟那些小混子似的整天约仗打?那有意思吗?” 看来这个混蛋的脑子也不是很清醒,我随便往这方面一引他就说了这么多话,将来我出去他还真不一定是我的个儿呢。我笑了,笑得很开心:“俊海,其实我挺佩服你的,以前咱俩有些误会,现在我明白了,你和我是最好的朋友……不对,是亲兄弟。”李俊海满意地哼了一声,越发矜持起来:“你呀你,让我怎么说你呢?你就是个棉花耳朵,别人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一点儿主见都没有……算了,不跟你唠叨这些没用的了。想不想听听外面的消息?比如你最关心的,关于汤勇等人的情况?”这个我愿意听,胡四曾经对我说过汤勇的情况,可是我还是想听听李俊海是怎么说的,我想知道李俊海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我点点头说:“想知道啊,他是咱们的敌人嘛。”李俊海推了我一把:“别这么说,他不是咱们的敌人,是朋友。你可能不知道,现在我跟汤勇关系处得不错……这么说吧,三国的故事你知道吧?魏、蜀、吴三国争霸天下,曾经有过联横这一说,现在我跟汤勇就在联横,我是诸葛亮,他是孙权……”我插话问:“谁是刘备呢?”李俊海一下子卡了壳,哼哧了半天也没说上话来,我知道他不敢说,因为胡四在他的心目中应该就是刘备,我笑了:“哈哈哈,拉倒吧,你说得怪神秘的,还是别说了,我也不问了,反正等我出去了,世界也就变了样儿。”李俊海犹豫了一阵,突然一撑桌子站了起来:“蝴蝶,还有别的事儿吗?我得回去了,刚才想起来,中午我还约了刑警大队的刘大吃饭呢,别耽误了。”我在心里呸了一声,站起来笑道:“你忙去吧,我没有什么事儿了。” 李俊海翻起眼皮瞄了我一眼,闷声道:“兄弟,我走路的姿势很难看,你还是把脸转过去吧。” 他倒很有数,我想笑,想了想又忍下了:“别这么说,难看什么?我上次被阎八捅了那才叫难看呢。” 李俊海不看我了,低着头一瘸一拐地转出了桌子:“老八,把拐杖拿过来。” 门开了,刚才在门缝里偷看的那个黑西服闪了进来:“海哥,完事儿了?” 李俊海嗡了一声,接过他递过来的拐杖在地下创了创:“你先出去,以后别他妈鬼头鬼脑的。” 我走过去,想搀他一把,嗓子眼突然一阵恶心,蓦地站住了:“俊海,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李俊海沉吟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我,伸出那条胳膊摸了摸我的肩膀:“兄弟,好好活着,天塌不下来,有我李俊海在外面撑着,你就放心在里面呆着,出去以后咱哥儿俩重新打天下,先这样吧,我走了。”我被他摸这一下感觉很不舒服,有一种受了污辱的感觉,我退后一步,冲他呲了呲牙:“走吧,我会好好活着的,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啊。” 李俊海的拐杖是那种手杖似的,冷不丁一看像是一根镀了银的烧火棍。他拄着它,一步一步地往门口挪,我忽然有一种想要一拳打倒他的冲动,近前两步,一楞,把握紧的拳头改成了手掌,搀了他的腋窝一下:“慢走。” 看着李俊海的背影,我无声地笑了起来,这他妈是个什么东西呀,整个一个大螃蟹。 雨下大了,李俊海慢慢消失在淋漓的雨中,我躲到走廊里,放声大笑。 第一百八十二章我从监狱出来了 重新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我已经二十八岁了。站在大院里等待释放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很老了,没有以前重获自由那种欣喜若狂的感觉,有的只是对前途的茫然与不安。我是被提前释放的,提前了十个月。握别牢友往外走的时候感觉很孤单,没有人送我,因为董启祥、老辛他们已经出去了,连小广也走了一年多了。于队送我走到出监狱的最后一道铁门的时候,跟我握了一下手:“杨远,这次出去可千万别再回来了,你也是奔三十的人了,再进来可什么都耽误了。”我的心里百感交集,竟然有一丝失落,仿佛一颗在空气里跌落到深谷里的石子,感觉很不塌实,我点了点头,背转身去,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大门。身后响起喀啦喀啦的关门声,让我想到了蛇蜕皮的声音。 跟上次不一样,外面没有人来接我,原因是大家都不知道我今天出来,我也没有通知大家,我想悄悄地回家呆上几天,尽量不让社会上的人知道我回来了。孤单地行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想先见见我弟弟。金高三个月之前去接见我的时候,告诉我,他住到了我们家,平时带着我弟弟,我弟弟很听话,打人的脾气也没有了,很安静,跟个小姑娘似的。我问他是什么时候从胡四那里带走我弟弟的?金高说,带走半年多了,怕你误会胡四,一直没好意思告诉你。我哼了一声:“你就别替他藏着掖着的了,我听常青说过了,他打过我弟弟,他妈的,当初我就想让你带着二子,可惜联系不上你。”金高说,你别听常青胡咧咧,他跟胡四的矛盾很深,他什么话说不出来?现在他成了关凯的人了,别听他的,这事儿我了解。我说,既然你了解,你来告诉我当时胡四是怎么打的我弟弟?金高说,我不在场,可是我相信林武,林武说,二子太不象话了,那天胡四正在饭店里请朋友吃饭,他不知道怎么进去了,抓起一根板凳…… 当时常青来接见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常青说,二子犯病了不假,跟胡四撒娇,胡四烦了,让二子滚蛋,二子骂了胡四一句,胡四当着很多人的面把二子踹在饭店门口,踹得全身都是土,鼻子也出血了,谁拉他都不听,还说如果不是看在杨远的面子上,打死你这个混蛋。后来就要给我弟弟办去精神病医院的手续,林武知道这事儿以后把胡四臭骂了一顿,这才拉了倒。以后胡四来接见我,我问他真的打过我弟弟吗?胡四不承认,胡四说,我这个当哥哥的,骂他几句怎么了?打那不算打,推了他几把。我煽了胡四一巴掌,让他滚,胡四就走了,走的时候很愤怒,要跟我一刀两断。我在后面说,胡四,一刀两断可以,但是我现在没有办法,你还是帮我照看着二子,等我出去我就带他走,咱们俩就此了断。后来胡四又来过一次,老是赔不是,说他错了,我把他推了出去,让林武留下。林武说,别跟老四这样,老四也不容易,你弟弟那个样子,谁时间长了也草鸡。我问他能不能替我照看二子一阵?我很快就出去了。林武说,二子讨厌我,见了我就想打我,这怎么可能呢?金高已经回去了,找金高谈谈吧。当时我很生气,因为金高出去一年多了,一直没来看我,就问林武,金高在外面干什么?林武很吃惊,他没来看你?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估计金高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问林武金高发生了什么? 林武不相信似的摇了摇头:“金高这个混蛋也太爱面子了,他这是不好意思来见你啊。” 我问,他到底怎么了? 林武说:“刚回来的第二天就被李俊海的人给砍了,住了很长时间的院……” 林武说,金高一天刑也没减,好象是刑期太短了,没有太特殊的情况不能减刑。到期以后先给林武打了一个电话,让林武给他接风,林武就在胡四饭店请了他,当时胡四、常青、大昌、花子他们都去了。金高喝多了就睡在胡四的饭店,晚上还给二子好一阵讲故事,说明天要带二子去接见你。睡到第二天中午,随便吃了点儿饭就出门买东西,后来再也没有了消息。当时大家都以为他回家了,都忙,也没有再打听他。一个月以后,有人在路上碰见了他,他拖拉着一条腿,很落魄的样子。“当时我就预料到他是被李杂碎的人给砍了,到处找他,想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儿,”林武说到这里,眼睛红成了兔子,“可是打听了几个月也没能找到他,再后来我碰见花子,花子说,金高又吃亏了,脑袋几乎都被李俊海的人给砸烂了。我问他到底是怎么搞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74 的?花子说,那天金高去商场买东西,被李俊海的人发现了,跟着他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直接抽出砍刀把金高的腿砍折了,金高现在的腿伤比李俊海的还严重,从膝盖以下插了一块不锈钢板,腿不能打弯了。金高出院以后就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几个月以后的一个深夜,金高拎着枪去了李俊海刚买的房子,蹲在门口一直等着李俊海出来,结果没等到李俊海,等到了刘三他们。早晨他们一出门,金高就扑上去用枪顶着刘三问李俊海去了哪里?刘三他们被枪顶回了屋,李俊海根本没在家里。金高大意了,收起枪就往外走,被刘三他们扑倒了,上去就用刀砍,全伤在脸上、头皮上,刘三他们怕他死了,把他扔到医院门口就走了。 金高这小子也太卤莽了,你去“摸”李俊海,多少也应该带几个人去呀,你不知道李俊海现在身边有多少人吗?再说,你那么狂什么?一看李俊海不在家,你应该把刘三他们绑起来,然后坐在他家里等啊,他还能一辈子不回家?娘的,活该,没砍死你算你赚了。我问林武,后来呢?林武说,我听花子说了这事儿,就问花子,他现在住在哪里?花子说,他住了院我们都不知道,又过了好几个月,金高才给花子打电话,让花子再给他弄把枪,他要亲手杀了李俊海和刘三。花子不敢,就敷衍他,枪难搞,你在哪里?我先给你送点儿钱去。金高在牛玉文家跟花子见了一面,把前面的事儿告诉了花子。花子就决定跟金高一起完成这事儿。分手以后,花子就去了济南,找到天顺,让天顺给他弄两把枪,天顺也没问他要枪干什么,就给了他两支猎枪。花子回来以后又找不到金高了,这事儿就一直拖着,直到现在。 “这么说你一直没见着金高?”我问林武。 “见过几次,”金高说,“见着他以后,我问他李俊海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金高只是笑,操。” “他是什么意思呢?” “他不想干了,他说他掂量过了,在蝴蝶没出来之前,他杀不了李俊海。” “那么你们是什么时候谈起的二子?他怎么把二子带走的?” 林武想了想,说:“大约是他出来一年半以后。那时候他已经很难在街面上出现了,朋友们都找不到他。一天,我正跟胡四站在饭店门口聊天,金高骑着一辆自行车来了,劈胸就抓住了胡四,要揍他。胡四问他,金高你怎么了,又喝酒了?金高说,把二子给我,我要带他走。胡四就明白了,一定是常青跟他说了什么……胡四也不说话,把二子从屋里喊出来,让金高带走,金高把二子放到自行车上,骑上就走。胡四让我追上金高,把你家的钥匙给他,顺便拿了几千块钱给他。金高把钥匙收下了,钱扬了一地。晚上我和胡四去了你家,金高在家里包饺子,旁边还有刘梅。胡四就跟他解释那天他打二子的事儿……其实这事儿胡四有毛病,一来是喝酒了,二来是当着他白道儿上的朋友,二子给他那一板凳,确实让他下不来台,他就踹了二子几脚。金高有些消火了,说,那你也不应该把二子踹到门口,还让他滚啊。胡四说,一定是常青这个混蛋胡说八道了,没有的事儿,我只是把他一脚踹到了房间的门口,就让服务员拉他走了。金高说,你照看了他这么长时间也不容易,等杨远回来把工钱给你。胡四火了,杨远是你的朋友,就不是我的朋友了?他进去了,我不应该帮他照顾弟弟吗?金高彻底没了脾气,留我们俩在家里吃了饺子,又喝了不少酒,胡四再给他钱,他也不推辞了,说是给二子买零食吃。我让他帮我跑车,金高不去,他说他要干自己的,谁的光也不沾。从那以后我们联系的就少了,他也确实挺忙的,一大早就骑着自行车带二子去郊区赶集,回来就在街上摆地摊……” 那时候我还没有见着金高,打断林武道:“别说了,你回去以后对他说,就说我命令他来见我。” 林武摇着头说:“我估计这小子是不好意思来见你了,没混好,没有脸……” 我不让他说了,把他给我的一千块钱给他塞回了手里:“这个给金高,他不要你就说这是我给弟弟的。” 过了几天,胡四带金高来了,胡四不进来,让金高自己进来,他在外面等着。 听金高说到这里,我笑了:“我基本知道了,别说这事儿了,反正我记住了。” 金高说:“快点儿出去吧,出去以后咱哥儿俩重新来过,现在我活得都不像人了。” 我说:“你把二子给我带好了,一切等我出去再说……常青现在跟你还联系吗?” 金高说,经常去找我玩儿,他现在也变了,干什么事儿都小心翼翼的,跟个小老头似的,我劝他振作起来,他好象挺听我的,问我怎么振作?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振作,就说,重新开始,就跟你刚开始混那样。常青说,我现在没有当初的那种心情了,瞻前顾后的。我说,装你也得装出来,装得像什么都不在乎,这样别人才能想起你以前的威猛来。常青说,小广出来了,他先拿小广练了练手,把小广打了一顿,小广也没敢跟他反动。我还笑话他,你打个小广管什么用?要打就打刘三这个级别的。常青说,那是下一步,现在还不到时候,等蝴蝶出来再说,现在没个领头的,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我问他,关凯不就是你的领头人吗?常青差点儿吐了,操他妈的,那是个什么破逼玩意儿?我不过是跟着他先落落脚,以后我还想把他的地盘拿过来呢,给蝴蝶准备着,将来蝴蝶出来有个根据地。 我很高兴,常青这小子是个有心人,问金高:“他跟胡四闹了什么?” 金高说:“我也不清楚,常青不说,我又不好问胡四,问了胡四也不可能说,胡四更他妈爱面子。” 我估计一定是常青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让胡四不高兴了,不然不会闹到这般地步,胡四一开始是很赏识常青的。 我问金高以后有什么打算,金高说,走一步看一步吧,目前的打算是你先出去,出去以后再说。 那天接见完了,我的心情很惆怅,走在回监舍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 离家越来越近了,我的脚步开始轻快起来,我终于可以每天都看到我弟弟了。我有一种在经历了漫长的窒息以后,突然获得消失般的宁静,仿佛一股微风极其舒畅地吹过我的身体,让我感到自己化做了无数水滴,清脆悦耳地消失在这些自由的空气里。胡同口站着几个顶牛的半大小子,他们不认识我,旁若无人地继续玩儿自己的游戏,我丢掉背着的一把吉他,搬起一条腿,嗷嗷叫着向他们顶去,那帮小子像看一个神经病似的闪开了,他们也许心里在说,这个老家伙是刚从神经病院里跑出来的吧?我没趣地放下腿,抓起我的吉他走到我家门口,冲还在愣神的那帮小子笑了笑:“我家住在这里。”一个小子猛拍了一下大腿:“哦,我知道了,你是傻二的哥哥,劳改犯杨远!”我挥起吉他向他冲去:“我他妈砸死你!”那帮小子轰地一声跑散了,让我像一只没有对手的斗鸡,傻楞在那里半天。 用力拍了好长时间门,里面也没有反应,那帮小子站在胡同口大声喊:“这里没人住了,早搬走啦!” 搬走了?不可能,金高也许是带着我弟弟住到他的家里去了。 我拿出一盒烟,冲那帮小子亮了亮:“过来,我给大家发烟抽。” 那帮小子不动弹:“叔叔,我们知道你很厉害,你有什么话就说,我们全告诉你。” 我点了一根烟,抽了两口,刚想问他们我家多长时间没有人住了,对门饭店走出了一个人:“大远回来了?” “呦,孙哥,哈哈,我回来了。”我突然红了脸,刚才跟一帮小孩罗嗦什么,直接问孙哥不就得了? “二子他们好几个月没回来了,有几个伙计来找大金,打听我,我也不知道啊,唉,干什么去了呢?” “也许是去大金家了。”尽管这样说,我的心里还是空得像一把撑开的伞。 “那你赶紧去看看吧,好几年没回来了,也不知道都出了什么事儿……你爸爸也没了。” “我都知道了,”我尽量让自己显得稳重一些,“孙哥的生意还好吧?” 孙哥苦笑着摇了摇头:“好什么好?你看看这都几年了,还是原来那个样儿,签字就把我签死了。” 我笑道:“我回来了,签你字的人我帮你去找……” 孙哥想把我让进去,边上来拉我边说:“哪好意思麻烦你?大远,你真是个好人,当初你都那样了,还没忘记帮我小舅子处理他那事儿……现在两口子和好了,两口子都感激你呢,你派人收拾了那个骗子,我舅子媳妇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是被人玩儿了。大远,你先别去找二子了,我店里的小伙计知道大金的家,我让他去找找,暂时找不着也没有关系,大金整天跟二子在街上卖袜子什么的,我让他挨个地方转转。一会儿我让我小舅子两口子过来陪你。”我哪有心情在这里喝酒?把吉他递给他:“这个先在你这里一放,我自己去金高家,找不着再回来跟你聊天,总归是在家门口,心里也舒坦,哈哈。”孙哥说:“咱可是说好了啊,我这就预备菜,不管找不找得着,中午你都得回来啊。” 跟孙哥借了一辆自行车,我骑上就奔了金高家。敲了几下门,一个老太太开门问我,找谁?我说,我找一个叫金高的。老太太说,你是小金的朋友吧?他把房子租给我们老两口了,好几个月没来了,这个月的房租他还没来拿呢。我探头往里看了看,里面空荡荡的,基本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看来老两口的日子过得不怎么样。我说声打扰,想走,老太太拉了我一把,小青年,你见了小金告诉他,让他回来拿房租,他过得也不宽裕,我们有了钱就应该给他的。 下楼的时候,老太太还在絮叨,小金可真不容易,一个人拉扯着个傻子弟弟…… 在楼下站了一会儿,感觉很茫然,金高会去哪里呢?还是先去胡四饭店见见胡四吧,也许他知道。 十几年没有骑过自行车了,感觉都不会骑了,好几次差点儿跌倒,到了胡四饭店,我已经气喘吁吁。 第一百八十三章痛打胡四 胡四不在,我问吧台上的一个小姐,胡老板去了哪里?小姐说,一大早就出去了,好象跟几个朋友钓鱼去了。我说我是他的朋友,叫杨远,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上他?小姐看了我一会儿,问,你就是二子他哥哥吧?我笑道,是啊,以前我经常来这里的,你们那个领班,就是林武的对象跟我也很熟的。那个小姐吃吃地笑:“你说的是马姐吧,她跟林武哥结婚了,五一刚结的呢,”说着拨了一串电话号码,“四哥的手机号经常换,这个新号码才十来天呢……喂,是四哥吗?猜猜是谁来了?谁……去,你姥姥才来了呢,是蝴蝶,就是二子他哥哥……哦,让他跟你说话啊。”把电话递给我,嘻嘻地笑,脸红得像开了的桃花,很幸福的样子,让我一下子就想到胡四有可能跟她有一腿,我拿过电话,没等开口,胡四就嚷嚷上了:“真的是蝴蝶?操你娘的,你是怎么回来的?又越狱了?”我骂了他一声,正色道:“我提前了十个月,谁也没告诉。你能不能回来一趟?我找不着金高和我弟弟了。”胡四好象在跟旁边的人解释,我听见他用一种兴奋的声音对大家说:“我得走了,今天不能陪你们了,我兄弟回来了,对,是杨远,提前释放了……喂,蝴蝶,先自己找个地方洗洗澡,把自己弄干净些,我最多两个小时就回去了。”我没有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林武经常来吗?”我问那个小姐。 “最近不大来了,结婚了晚上就在家陪老婆嘛,马姐也不在这里干了,另开了一家饭店,林武有时候去帮忙。” “麻烦小姐再给林武打个电话,让他来。” “蝴蝶大哥,别喊我小姐,这个称呼不好,我姓王,叫王慧,你叫我小王就行了。” 小姐多好的一个称呼现在就变了味,我笑道:“那好,小王。麻烦你再给林武打个电话。”她在拨电话,我随口问道,“小王多大了?”王慧拨完了那个电话,抬头说:“二十一了,比你对象小多了。”看样子她认识芳子,我逗她道:“我哪有什么对象?要是有的话,我就照你这样的找。”王慧瞪了我一眼:“我哪有张姐漂亮?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让张姐知道了,不打死我才怪呢。”我不笑了,问她:“你张姐经常来吗?”王慧说,以前经常来,这阵子不大来了,人家生意那么好,脱不开身呢。王慧说,芳子健身房的生意好极了,她也很会做生意,经常在电视台打广告,中山路那些霓虹灯路牌几乎都让她给占了。这个我相信,芳子去接见我的时候经常吹嘘,有一次她开玩笑说,林武在她那里当了一阵教练,根本说不出个道道来,后来被芳子开除了,连工钱都没给他,芳子吓唬他说,有个练胸大肌的把胸大肌练到背上去了,远远一看跟个罗锅似的,人家要起诉他呢。林武让芳子请他吃了一顿涮羊肉,灰溜溜地走了。王慧把电话蹭到腮帮子上,好象在想什么心事,话筒里传出林武的粗门大嗓:“谁找我?胡四?你娘的,怎么不说话?” 我拍了拍吧台:“小王,把电话给我,林武说话了。” 王慧猛一哆嗦,脸刷地红了:“讨厌,光顾着跟你说话了,把这事儿给忘了。” 我没等她跟林武说话,就转进去接过了电话:“林武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75 ,是我,你大爷。” 那边一怔,好象没有反应过来:“谁?谁大爷?我操啊,是你!蝴蝶?你怎么到胡四那里去了?” “我今天出来了,到胡四这里先报个到,你在哪里?安排一下就回来,我挺想你的。” “好,我马上回去!”林武啪地挂了电话。 “这个林哥啊,”王慧矜了矜鼻子,“老是这么风风火火的,都来不及跟人说话。” “他就这么个品种,”我笑了笑,把电话放下,转了出来,“小王这姑娘真不错,我要是没有对象就好了,呵。” “胡说……杨哥,给张姐也打个电话?她也不知道你回来了吧?” “她的电话我知道,暂时不通知她,先跟你聊聊,增加增加阶级感情。” “啧啧,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这些男人都一个熊样儿,他们还说你稳重呢,嘁。” “说句男人话就不稳重了?算了,你太小,我不跟你开玩笑了。” “没什么呀,”王慧看样子很健谈,“杨哥,刚才那句话不是批评你,是表扬你呢。” 这种感觉很奇妙,我的心痒痒的,直想摸她一把,也许是蹲监狱把我蹲成西门庆了,腿竟然有些发软。这个姑娘长得算不上漂亮,但是她有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感觉,脸红扑扑的,嘴唇很饱满,眼睛不大,是单眼皮,又细又长,胸脯高高的,很结实,偷眼瞟瞟她的屁股,也是很结实的样子,又圆又大,包裹在牛仔裤里仿佛要炸出来的样子,她属于很健康的那种美,我觉得她以前一定是个运动员。脑子里浮现出芳子的身影,芳子比她漂亮多了,可是我从芳子的身上已经看不出从前的那种青春了,能够看出来的是她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风尘与世故。妈的,胡四这个混蛋可真有福气,这么好的姑娘他也能搞到手?不行,我得问问胡四,他干没干她,如果没有,我要学小广……操,我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你还算是个人吗?你这么做能对得起芳子嘛……不想了,一门心思地跟芳子过日子吧,杨远不能跟小广学,那成什么了?你应该做一个真正的男人。我点了一根烟坐到大堂边的沙发上,看着门口的一缕阳光发呆。 想起了芳子那年离开我以后的背影,我站在她后面大声喊,芳子,我错了,你回来!可是她一直跑,在那个夜色朦胧的夜晚。直到她重新出现在我的眼前,其间的大段生活,对于我始终是一个空白……我不敢去想她离开我以后的那段生活。我记得我曾经发誓要让吴胖子尝到苦头,要让他永远记住一个道理,我杨远曾经爱过的女人,不管是否她自己愿意,都不可以让别人沾着,我也发誓永远不理芳子了,可是以后我实在是忘不了她,她融化在了我的血管里,只要我还活着,她就不会从我的血管里消失。无意识地瞟了王慧一眼,她正歪着脑袋看我,嘴里轻轻哼着什么。眼睛看外面看得有些发花,王慧在我的眼里变成了橘黄色的一个影象,朦胧得像一幅古典油画,我的心又是一痒。 “杨远,在哪儿呐!”林武一步闯了进来,“我操,还真是你!”林武风一般冲过来,一把抱起我,就地转起了圈,“老鸡巴操的,终于又在外面见着你了!”我推开他,倒退几步,打量了他几眼,当胸给了他一拳:“还是那个样!好,高兴。”林武回头冲王慧咋呼了一声:“还他妈楞在那里干什么?吩咐厨房上菜!”不由分说,拉着我就进了一个单间,“操他妈的,这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咱哥们儿又走到一起来了……唉,不过这下子老了,我虚岁都三十了,眼看要当孩子他爹了。不说不愉快的了……出来以后直接来了这里,没回家看看?”我说:“回家了,家里没人,对门老孙说,我家好几个月没有人去了,我正想问你呢,金高和我弟弟呢?”林武皱紧了眉头:“我和胡四去了好几次也没见着他,去他家里找也没人,他去哪里了呢?按说他应该说一声啊……也许是他不知道你快要回来了,先去别处住着了,别担心,金高大小也是个玩儿社会的,自己办事儿自己有数,先别管……”我拉他站了起来:“拉我去老牛家一趟,也许老牛知道他去了哪里。”金高想了想:“不用亲自去了,我这里有老牛的电话,”说着拿出电话本翻了几下,快速拨了牛玉文的手机,“牛哥吗?我是林武,金高在不在你那里?”牛玉文说,我在外地出差,我也不在知道他在哪里,好象在外地吧,三个月之前他说他要带杨远他弟弟去外地,那天我喝多了,也没大听进去,回来我问问一起喝酒的就知道了。林武问:“当时谁跟你们一起喝的酒?”牛玉文说,也是个外地人,说了也没用,你又不认识他。我接过电话,对牛玉文说:“牛哥,是我呀,我是杨远,我回来了,我想马上找到我弟弟,你能不能找到那个外地朋友,问问金高去了哪里?”老牛先是吃了一惊,然后自责他没有能去接我,最后说:“我马上跟那个朋友联系,让林武开着机,随时等我的消息。”我明白了,金高这小子可能是在这里被李俊海折腾得不轻,暂时去了外地,那就等牛玉文的消息吧,我说:“你快点儿啊,我想弟弟想得不行了。”牛玉文让我挂了电话,他说要马上打电话。 收起电话,林武问我,通知胡四了吗?我说通知了,快要回来了。 林武盯着我看了一阵,微笑道:“老四打你弟弟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千万别提了啊。” 尽管心里很别扭,我还是下了决心,这事儿绝对不提了,容易伤感情,我说:“不提了。” “祥哥没跟胡四在一起?”林武问。 “胡四没说,祥哥经常来这里?” “以前天天泡在这里,最近筹办夜总会的事儿,是老四投的资,祥哥没钱,老四也不想跟他玩儿股份的。” “那好啊,弟兄们有地方玩儿了,祥哥干这个肯定没问题。” “轰动了,轰动了,祥哥一出来就高朋满座,老四给他接风的时候,汤勇、周天明他们全来了,面子啊。” “我听说了,祥哥去接见我的时候都说了,听说老辛也来了,胡四没给他好脸,他喝了一半就走了?” “别提他了,老四现在的脾气也变了不少,不高兴爱谁谁。” “应该啊,胡四现在是老大了嘛。” “有个叫吴振明的也经常来,现在跟着祥哥呢,听说是你培养出来的兄弟?妈的,跟我长了一个模样。” “哈哈,他的外号也叫体格,今天就不找他了,以后再跟他联系,那小孩不错。” 林武又责怪了一阵我眼里没有兄弟们,出监狱这么大的事儿也不提前说一声,就摇着头不说话了。我问他,你还在照顾着客运这边的生意?林武说,我不去怎么办?老四根本忙不过来,你又在里面,老七和兔子他们早被老四撵回家了,现在的生意也一般,车没增加,还是那两辆面包,再跑一阵就好“退休”了。明天我拿帐本给你看看,你跟老四算算帐,我也就完成任务了,不干了,回家帮我老婆干饭店去。我说,别说不干就不干啊,再坚持几天,我考虑考虑干不干了再说,如果我也不想干了,你再退休不迟。林武说,反正我是干够了,干这行没意思,罗嗦事儿太多。 说着话,外面就响起了胡四的声音:“杨远呢?王慧你怎么搞的?应该先给你远哥弄几个菜呀。” 我推门出来了,胡四打扮得跟个渔民似的,一身下海的装束,还戴着一个草帽。 我大吼一声:“土财主,你怎么才回来?祥哥没跟你在一起?” 胡四哈哈一笑:“他什么级别?不够格,哈哈……我让他在工地上干活儿,一会儿再找他。” 我说:“不着急找他,咱哥儿三个先聊会儿再说。” 胡四扔了手里的渔杆,一把摔了草帽,扑上来给了我一掌:“太他妈不够意思了,要出来也不说声?” 我跟他解释了几句,拉他进了房间:“先给我坐下,我要审问你。” “操,我说多少遍了?”胡四以为我要问他打二子的事儿,脸一下子搭拉得老长,“我错了还不行吗?” “我不是说这个,”我摸了他的肩膀一把,冲门口挤了一下眼,“外面那个姑娘是不是让你上了?” “啊?”胡四瞪大了眼睛,“你也变成色鬼了?不能吧,这才几年?哦,我理解了,旱着了,旱着了。” “哈哈哈,蝴蝶的心思在这里啊,”林武把嘴里的一口茶水噗地喷了一地,“敢情以前是装逼啊。” 我让他们说得有些不自在,感觉我跟他们也拉开了距离,讪笑道:“那姑娘我喜欢,跟当年我刚见着芳子一个感觉。”胡四正色道:“你没给芳子打个电话?”我说,先不着急,一会儿咱们谈事儿她在跟前不方便。胡四笑道:“我以为你这次劳改劳‘膘’了,这不还没膘嘛……上次你打我那一巴掌,我以为你已经膘了,不跟你一般见识了,呵呵,还行,脑子还顶事儿。蝴蝶,你不想提那事儿了,我必须再提一把,要不这误会越来越深,你心里有个疙瘩,不给你解开要麻烦,哈哈。林武,去厨房催催菜,我先跟蝴蝶好好聊聊这事儿。”林武横了他一眼:“老四你这就叫自讨没趣,人家蝴蝶都不提这事儿了,你闲得蛋疼了?”胡四边用一张湿巾擦着手边说:“你不懂,我了解蝴蝶,他不是不想提,他是有顾虑,怕伤了弟兄们的感情,我的意思是,不说明白了,将来更加伤感情,你先出去一会儿,我好好跟蝴蝶解释。”林武站起来,捏了我的胳膊一下:“别发火啊,老四也不容易。”我笑了笑:“发什么火?都过去了。” 林武一走,胡四就坐到了林武的位置上,脸冲着我说:“蝴蝶,可能你刚出来我就跟你解释这个有些扫兴,可是我必须在喝酒之前跟你讲明白了,不然喝了酒大家都控制不住。”我笑道:“还这么麻烦?谁控制不住?不就是为了个孩子嘛。”胡四不笑,依然绷着脸:“我控制不住这总可以了吧?”说着,眼圈竟然有些发红,“蝴蝶,你知道我这几年的难处吗?你在里面受罪,我在外面也不好受啊……别的不说,你家大叔走了以后,撒手把二子丢给了我,二子听话还好说,我不在乎什么受累,我在乎的是我受了累,你要理解我,可是你竟然打了我。咱们哥儿俩什么时候动过手?那不伤感情吗?”我有些激动,摆摆手说:“四哥,我承认那天我打你不对,可是前提是你打了我弟弟啊,他是一个痴呆啊……”胡四猛地打断了我:“杨远,你这个说法我不同意,那叫打吗?不错,我踹了他几脚,可那是教育,不是打!试想,如果当着一些生人,一个傻忽忽的膘子上来给你一板凳……”我听不下去了,忽地站了起来:“胡四,你再说一遍我听听,谁是傻忽忽的膘子?”胡四猛然一仰脸:“你弟弟不是个膘子吗?”话音刚落,我的拳头就上去了。眼前什么也看不见,恍恍惚惚全是我弟弟被胡四踹倒在尘土里的样子。我弟弟大哭着找哥哥,而我这个当哥哥在监狱里什么都不知道……我他妈的打死你这个混蛋!我的手很疼,我的膝盖和脚也很疼,桌子上的茶壶和茶杯全都没有了,它们变得粉碎,静静地躺在胡四的脑袋边上……我的眼前一亮,感觉有人踹开了门,我忽地跳开了,眼前的景象吓了我一大跳,胡四跟个死人似的躺在血泊里,林武站在他的头顶上,眼光散乱,喃喃地嘟囔:“完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悔恨交加 这么快?记得大约只有一秒钟的时间,胡四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我不知所措地倚到了墙上,冷汗淋漓。 林武蹲下来,扶起了胡四的半边身子:“老四,还能说话吗?” 胡四艰难地摇了摇头:“送我去医院,我什么都不想说了……” 当时我就像一个作贼的人被人用探照灯钉在那里一样,满脑子都是糨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杨远,我要杀了你。”林武放下胡四,慢慢站了起来。门口站满了人,林武大吼一声:“都给我滚回去,这里是我们弟兄三个的事儿!”旋风般冲了出去。我突然清醒了过来,抱起胡四就冲了出去:“车呢?胡四的车呢?”王慧似乎是吓傻了,战战兢兢地指了指胡四的裤腰:“在他腰上挂着。”一个胖子顺手摘下了胡四的车钥匙:“我开车。” 林武冲了出来,左手一把菜刀,右手一支军刺,我认识那支军刺,当年我曾经用他钉过黄胡子的手。 我一怔,把胡四给了旁边站着的几个人,转身冲林武冷笑一声:“什么意思?跟我玩命?” 林武猛地把菜刀砍在墙上,提着军刺进了单间:“有种你给我进来。” 我的热血又沸腾起来,操你妈,想跟我玩儿野的?那我就给你点儿颜色看!我打了胡四不假,可是是他这个当哥哥的先打了我的傻子弟弟!我杨远的弟弟不是被人用来发泄的!我昂首走了进去。林武站在墙角,手里的军刺闪着幽冷的光,他冷眼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杨远,我不想跟你废话了,人你已经打了,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事儿?” “你说呢?”我冷笑道,“你不是已经想好了吗?” “少跟我废话,你怎么知道我已经想好了?” “你他妈的才废话呢,没想好你拿把刀想要干什么?耍无赖?” “杨远,你太让我失望了……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个白眼狼。” “来吧,”我掀开衣服,露出肚皮,“往这里捅,不捅你是孙子。” 林武猛地举起了军刺,我以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76 为他真的要捅我,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捏紧了拳头,我想等他冲上来的刹那将他摔到地上,然后好好教训他一顿,让他知道我杨远还保持着血性,我们老杨家还有顶梁柱,我们老杨家的人是不可以被人欺负的……那一刻,什么弟兄感情,什么江湖义气,在我的脑子里全没有了,有的只是我要为我弟弟出这一口气。没想到的是,林武把军刺举到半空,猛一闭眼,当地一声把军刺插到了桌子上:“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个兄弟了!” 我没有犹豫,上前一步将军刺拔了出来,重新递到他的手里,冷笑道:“怎么害怕了?来吧,捅我。” 林武掂了掂军刺,反手把它摔出了窗外,玻璃“咣”的一声碎了,留下一个参差的口子,裂纹犹如闪电。 我笑了,笑得有些轻蔑:“林武,你他妈真不是男人,刚才当众拿造型,现在就剩下咱们两个,你就逼裂了?” 林武的脸涨得比猪肝还紫,嘴唇不停地哆嗦:“你行,你是个很可怕的人,我惹不起你,你走吧。” “你让我走我就走?”直到现在我也搞不清楚,那时候我怎么跟个地痞一样,“我还没喝酒呢。” “你自己慢慢在这里喝吧,我走了。”林武一侧他巨大的身躯,闪身出了门。 “哈哈哈哈,”我放肆地笑了起来,“外面的,给老子上酒!” 外面没有一丝声响。我狂笑了几声,突然像被人捏住嗓子似的卡住了,我怎么能够这样?!我都干了些什么呀!全身猛然一阵颤栗,鸡皮疙瘩也出来了,监狱里胡四每一次去接见我的情景,刷地掠过我的眼前。我清楚地看见胡四迎着我走来,迈着他特有的八字步,一步一步像只鸭子那样晃过来,背景是漫天大雪……我突然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悲哀,连骂自己一声的兴趣都没有了……杨远,你他妈不是人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一个曾经将心捧给你的兄弟呢?我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子,扭转身,疾步冲了出去,门口站着的几个人被我撞散了,咕咚咕咚倒了好几个。冲到门口的时候,我听见林武在后面喊:“把枪给我收起来,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情谁也不许插手!”我知道这一定是胡四的手下想对我采取行动,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我这都干了些什么呀,刚一出来就打乱了计划,得罪了胡四,对我将来非常不利!我跑到马路对门打车的时候,看见林武上了停在饭店门口的一辆黑色轿车,脑子突然一热:“林武,等等我!” 林武似乎没有听见,倒了倒车,嗖地把车开上了马路。我怔怔地看着渐渐远去的轿车,感觉自己孤单极了,像是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淹没了……我站在这里干什么?等谁?等朋友?我还有朋友吗?等我弟弟?我弟弟在哪里呢?我的腿蓦地一软,扑通跪在了马路牙子上,膝盖疼痛欲裂。我把双手撑在地上,像一只狼那里嚎叫了两声,路人吃了一惊,全都站下了,看我的目光充满好奇。喊完了这两声,我的脑子清醒了许多,用双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我想去医院看看胡四,我要当面向他道歉,哪怕他像对待一个仇人那样死命地打我一顿。饭店门口一个声音在喊我:“蝴蝶大哥,你的车子还在这里。”我抬头一看,是王慧,她的脸还在黄着,额头上似乎还冒出了不少冷汗,我垂头丧气地过了马路,冲她歉意地地笑了笑,推着自行车转身就走。刚走上马路,腿还没蹁上车子,一辆黑色的轿车就贴着我的身边停下了,林武摇下车窗玻璃,面无表情地扫了我一眼:“上来。”我的心咯噔一下,你还是我的好兄弟。 我把自行车又推回了饭店门口,饭店玻璃门后面站着几个年轻人,虎视眈眈地瞪着我,我没好意思抬头。 坐进林武的车,我尴尬地笑了笑:“林武,什么也别说了,先去看看胡四。” 林武不说话,把车开得像飞。 车里的录音机在放着一首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歌,后来我才知道歌词是这样的: 人生的风景,亲像大海的风涌,有时猛,有时平,亲爱朋友你着小心; 人生的环境,乞食嘛会出头天,莫怨天,莫尤人,命顺命歹拢是一生; 一杯酒,二角银,三不五时嘛来凑阵,若要讲,博感情,我是世界第一等; 是缘份,是注定,好汉剖腹来参见,呒惊风,呒惊涌,有情有义好兄弟。 唱歌的人沙哑着嗓子,歌声充满苍凉的悲壮,我竟然把最后一句听成了“无情无义好兄弟”,心里很纳闷,他这样唱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在笑话我无情无义,是个白眼狼呢?我彻底糊涂了。林武在医院急诊室门口将车停下,一句话不说,自顾自地下车进了急诊室。我的心空落落的,在车里愣了好久,怏怏地开门下了车。急诊室门口站着胡四饭店里的几个伙计,大家没有一个理我的,他们甚至都不看我,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我孤单地走进了急诊室。胡四像个血人,躺在一张皮子床上,他的脑袋破了,一个大夫在给他缝针。我想不起来我是怎么打的他了,估计我是用了什么东西,拳头是不可能打开口子的……林武默默地站在一边,不时拍拍胡四的胳膊。我忐忑着走到胡四身边,站了一会儿,拿起他的手捏了一下:“四哥,我来了,对不起。”胡四睁开肿胀的眼,冷漠地扫了我一眼:“你走吧,让我静一会儿。”看着他苍白扭曲的脸,我的冷汗一下子出来了……什么是悔恨交加?那一刻的我彻底明白了这个词的含义。我放下他的手,拉了林武一把:“你能出来一下吗?”林武跟着我走了出来:“杨远,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能跟我说话,这就证明我在他的眼里还没有彻底变成一个白眼狼,我痛苦地摇了摇头:“我糊涂了。” 林武叹了一口气:“实指望你出来以后大家好好交往着,可你这么一来……” 我连烟都点不上了,心虚手也颤,恨不能找个老鼠洞钻进去:“我知道我错了,我该怎么补偿?” 林武帮我把烟点上,拍拍我的肩膀说:“别说了,这事儿我跟胡四解释,你先找你弟弟去吧。” 这时候我连找弟弟的心情都没有了,心一直在胸膛里面飘着,没着没落。 “你带我去找祥哥,我想把事儿跟祥哥谈谈……” “找什么祥哥?你怎么好意思跟人家祥哥谈?祥哥跟胡四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跟祥哥的关系也处得不错,带我去,我必须见他,不然过了这个时候误会就大了。” “你怎么跟祥哥解释?”林武悻悻地蹲下了,仰着脸看我,“还是我先跟祥哥说吧,”说着,摸出了手机,边拨号码边喃喃自语,“这事儿也不全怪你,胡四应该知道你对你弟弟的那份感情的,他应该好好跟你说话……喂,祥哥吗?我是林武啊,你能不能来‘七医’一趟?”那边好象在问有什么事儿,我抓过了手机:“祥哥,是我啊,杨远。”董启祥吃惊不小:“你不是还没到期吗?这就出来了?”我说,刚出来没几个钟头,在找我弟弟呢……把心一横,大声说:“祥哥,我把胡四给打了,你赶紧来医院一趟,我当面跟你解释。”董启祥的口气很平淡:“我就知道你会干这事儿,唉,你呀……好,我马上过去。胡四伤得厉害吗?”我说,皮外伤,在缝针。董启祥笑了:“老四这小子也有不对的地方,可是更不对的是你,在那儿等着,我当着胡四的面说你两句,让他消消气,不然以后没法相处了。” 蹲在地上抽了几根烟,胡四包着脑袋出来了,没有看我,冲林武说:“开车把我送回去。” 林武迎上去,绕着他转了好几个来回:“还是先别回去吧,在这里住上几天再说,你不是常说要活得仔细点儿吗?” 我走到他的对面,尴尬地说:“四哥,住几天吧……” 胡四还是不看我,对林武说:“那就住几天,我不像你皮糙肉厚的,我弱不禁风啊。” 林武嘿嘿笑道:“这倒是实话,蝴蝶,帮我扶着老四,我帮他办手续去。” “杨远,你可真够朋友啊,”胡四终于跟我说话了,“这次过瘾了?”我的心百感交集,嗓子眼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那么望着他发傻。胡四无力地摇了摇头:“杨远,这下子咱们两清了,我打了你弟弟,你打了我,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了。”我觉得他这话里有话,潜台词好象是我们俩的关系到此为止了……不行,坚决不行,我几乎要把他架起来了:“四哥,请你原谅我……别说这样的话,刚才我太冲动了,我给你道歉……我把这事儿告诉祥哥了,一会儿祥哥就来了……”我说的有些语无伦次,连自己都有些糊涂,胡四沉重地吐了一口气:“我了解你的心情,咱哥儿几个能交往这么多年也不容易,我是不会为这么点小事儿记恨你的,再说,我曾经打过你弟弟,事情都是有前因后果的……你这么快就来看我,我也很感动。放心,四哥不是心胸狭窄的人,这事儿过去了,咱们还是好兄弟。”胡四说这话的时候,脸一直是侧着的,我能听出里面的不满。我捏了捏他的胳膊,不说话了。 住院手续很快就办好了,我跟林武一起扶着胡四进了病房,胡四的几个伙计想进来,林武不耐烦地把他们轰了出去。刚安顿好,董启祥就来了,先是看了看胡四的脑袋,然后抱了我一把:“够黑啊你,怎么跟对待阶级敌人似的?” 我刚想解释两句,胡四说话了:“祥哥你就别提这事儿了,呵,算我倒霉,让自己的兄弟打了。” 董启祥象征性的推了我一把:“赶紧道歉,要不大家跟你翻脸。” 林武插话说:“道歉了,老四原谅他了,是不是老四?” 胡四漠然点了点头:“是啊,道歉了,我也跟他道歉了,我的脸把他的手硌了,哈。” 董启祥把手在眼前摆了摆:“算了算了,胡四你就是太娇气,这事儿要是摊在我身上,连血都不会流。” “我是谁,你是谁?”胡四无奈地笑了,“我是杨贵妃,你是李逵。” “操,又表扬自己……”董启祥坐下了,“蝴蝶,找到你弟弟了?” “没有,正在找就出了这事儿……” “别提这事儿了,没有什么,弟兄们之间闹点儿误会很正常……派人去找金高了吗?” “还没来得及,牛玉文说他在帮我打听。” 说着话,胡四就歪躺在床上呻吟起来:“我他妈的真冤枉啊……哎哟,杨远,刚才我还在想怎么收拾你这个混蛋呢,一想二子还没找着,这心就软了……二子真可怜啊。林武,你不是有牛玉文的手机号码吗?再打一个问问。老牛这个混蛋整天喝酒,别他妈的又忘了。”林武摸出手机拨了牛玉文的号码,牛玉文的声音很大:“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再有两个小时就到家了,蝴蝶在吗?让他接电话。”我接过了手机:“牛哥,是我,打听到金高的下落了吗?” “打听到了,他在威海,带着你弟弟在街上摆摊卖袜子……具体在什么地方不清楚。” “这我就放心了,”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我马上去威海。” “不用我跟你一起去吗?正好我也找他呢……算了,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好在威海不大,好好找会找到的。” “就这样吧,找到他我就通知你,你找他干什么?” “我想让他回来帮我干铁活儿,以前我就动员过他,可是他不干,要等你回来……” “牛哥,不罗嗦了,我这就走。” 放下电话,我坐到胡四的床边,摸了摸他的手:“四哥,我就不陪你了,我要去找我弟弟。”胡四欠欠身子,想要坐起来,我按住了他,“别起来了,找到我弟弟以后我再回来看你……四哥,真对不起,等你好了,我让你打回来。”董启祥哈哈大笑:“操,你就别‘刺挠’老四了,他要是那么小心眼,我董启祥就不跟他玩儿了,走你的吧。”林武说:“还会开车吗?能行的话就开着我的车。”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拉倒吧,驾驶证也找不着了,会不会开了我也不知道。”董启祥拉起了林武:“干脆你送他去吧,正好在那里玩儿几天,你不是整天嚷嚷着想金高吗?这正是一个机会。”林武拉着我想走,我把他推了回去:“我自己去行了,你刚结婚,跟着我瞎晃荡,你老婆好骂我了。”走到门口,我冲胡四咧了咧嘴,“四哥,好好养伤,等我回来你不好意思打我,我自己砍我自己一刀。”胡四好象真的消了火,摆摆手说:“走你的吧,你这么一弄好象还是我错了,见了二子就带他回来,几个月没见着他了,怪想他的。” 坐在去威海的长途车上,我的心神恍惚,满脑子都是胡四肿胀扭曲的脸。 胡四真的不会记仇吗?我很茫然……我开始怀疑我与胡四的关系走到了尽头。 第一百八十五章战前分析 找到金高和我弟弟,从威海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走进胡同,金高掏出钥匙打开了我家的门,一股霉湿气扑面而来,几乎将我窒息。我弟弟什么也不知道,大呼小叫着打开了所有的窗户。等这股霉湿气消散了一阵,我进了家门。家里还是原来的样子,与以前不同的是,北边桌子上摆的不是花瓶了,摆了一个提刀的关公。金高说,这是胡四留在这里的,胡四每天都要拜一拜关老爷。我发现关公前面的香炉里盛满了香灰,都要溢出来了。旁边摆着的一捆香被湿气润得很粗,一碰就断。进了我的房间,一点儿没变,保持得很干净,这应该是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77 胡四的功劳。我爹和我弟弟的房间有些乱,被子也没叠。金高说,前一阵他和二子住在这里,走的时候没来得及清理。我的心一直悬着,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想哭,似乎又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呆呆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出去了。二子跑到了院子里,望着瓦蓝的天空大口地喘气,他好象知道自己这是回到了自己的家,浑身哆嗦个不停。我让金高把他喊了进来,抱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到我的身边,柔声问:“二子,你还记得咱们这个家吗?”我弟弟咬着指头想了一阵:“记得,大远也在这里住过,还有我爸爸,还有姐姐……”指着金高说,“他说他是大远,我不相信,大远没有这么胖。” 金高边扫着地边笑道:“二子一点儿也不糊涂,糊弄不了他,哈哈,蝴蝶你再启发启发他。” 我扳过我弟弟的脸,让他看着我:“二子,你再仔细看看,看看我是不是大远。” 我弟弟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胡子:“大远没有你这么多胡子,也没有你这么瘦,你是假大远。” 我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二子你错啦,那是我以前的模样,这么多年了,你都长大了,我还能不变模样?”拉开自己的胸口,指着那只蝴蝶说,“你看看这是什么?假大远还能有这个?”我弟弟把脑袋凑到我的胸脯上,仔细地看,看着看着就笑了:“是啊,我哥哥也有这么一只蝴蝶,比你这个好看多了,你这个太小了,他那个大,”用两只手圈了个轮胎那么大的圆,“有这么大,很威风的,你这哪里是什么蝴蝶?蛾子还差不多,不跟你玩儿了……” “对,咱不跟他玩儿,”金高放下笤帚,嘿嘿笑着坐在我弟弟的身边,“二子,叫哥哥。” “哥哥。”我弟弟腼腆地喊了金高一声哥哥,又咬起了自己的手指。 “慢慢来吧,”金高冲我摇了摇头,“时间长了他会想起你来的。找个地方喝点儿,还是先去看看老爷子?” “先喝点儿吧,我怕没有酒顶着会晕在那里,呵呵,”我拉起了弟弟,“走,哥哥请你喝酒去。” 我弟弟一听喝酒,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去哪里?我最喜欢喝酒了,去小胡叔叔那里吧,那里我熟悉。” 我想了想,冲金高苦笑道:“我是真不好意思见人家胡四了……唉,走吧,让他知道你们回来了也好。” 金高起身把窗户关好,给二子整理了一下衣服,默默地走了出去。 我关好门,回头看了一眼,心情忽然有些恍惚,过去的一切恍如隔世。 走在路上,我问金高,这次跟着我回来刘梅不会有什么意见吧?金高憨实地一笑:“没事儿,别看你跟她谈了那么长时间恋爱,你还真不一定有我了解她呢,她很听我的话,性格也随和,她知道我跟李俊海的一些事情,我俩曾经谈过我要报仇的事儿,她哭过几次就好了……再说,不是还有你嘛,我跟你在一起他很放心的。以前她就对我说过,她说杨远这次进去纯属偶然,如果不是别人绑架了他弟弟,他永远也不会那么冲动……不说这些了,反正刘梅相信我。” 我开玩笑说:“你这个混蛋早就瞄上她了吧?还记得我说过,你们俩挺合适的这句话吗?” 金高的脸红了:“对,当时我就有这个意思,不过你们俩谈着,我怎么好插一杠子呢,朋友妻不可欺嘛。” 我笑道:“应该是朋友妻不客气,哈哈,你就没跟我客气嘛,不过话说回来了,你们俩还真般配。” 金高沾沾自喜道:“那是,脾气合得来,相貌也般配,我丑啊……” 我不同意:“你还丑啊,大高个子,仪表堂堂,国色天香。” 金高推了我一把:“你才国色天香呢,连个形容词都不会说,形容男人漂亮应该说玉树临风,是吧?” “对对,你玉树临风,”我笑了,这小子不抗表扬,一表扬他还真当那么回事儿了,什么玉树临风,有跟黑瞎子似的玉树嘛,“大金,这次我出来不想跟以前那样玩儿了,我想玩儿点新鲜的,以前那么明目张胆的玩儿早晚得出事儿,这次判我那个敲诈勒索就是个例子,根本没往心里去的事儿照样判刑。这次我要玩儿阴的,常言道,咬人的狗不露齿,我他妈这次要做个咬人的狗。我在监狱里想过好多次,甚至想,这次出去不玩社会了,要做个老实人,可是想来想去,那样不行,那样过一辈子太窝囊了,我跟别人不一样,我曾经是个富人,可是我的财产被别人霸占了,是个男人就应该重新要回来……明白我的意思了?我在里面已经做好了准备,第一步先想法弄点儿钱,有了钱才可以维持住兄弟,第二步我想学学毛主席的战略,以农村包围城市,就是先从李俊海的外围突破,等把他打成光杆司令了,再收拾他就易如反掌了。这个期间咱们先不要莽撞,先观察,我估计胡四和汤勇不会眼瞅着李俊海在他们眼前晃荡的。” 金高笑道:“这话你说了多少遍了,我都快要背过了,你说的那几个新朋友在哪里?先联系上再说啊。” 我说:“新朋友也就是老辛、宫小雷和吴振明,吴振明这没得说,老辛和宫小雷还没来得及打听他们现在的状况。” 金高说:“我多少知道点儿老辛的状况,他把长法的那帮兄弟划拉到自己身边了,据说还能挺起来。” 宫小雷也出来了,胡四应该知道他的状况,我想先把他拉到身边再说,管你胡四高兴不高兴呢。 “这几天你帮我照看好二子,我抓紧时间跟他们联系,关系稳定了以后,咱们就联络以前的兄弟,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形成势力。然后走一步看一步,如果能够达到砸沉了李俊海的目的,咱们就饶了他,如果很难达到目的,一个字,杀。我不想跟他活在同一个天下了,有我没他,有他没我。至于以后能不能成为港上的风云人物,那是后话了,说实话,现在我也没有那个雄心壮志了,我只想复仇。吃我的我要让他全都给我吐出来,吐不出来就得死。” “好样的!”金高拍了我一把,“有你这样的领头人,谁能不豁出命去干?哈哈哈,真他妈爽。” “我再提醒你一句啊,这几天李俊海有可能去我家找我,在我没跟他翻脸之前,你可千万稳住了。” “放心吧,万一碰面了,我躲开还不行嘛,哈哈,在这方面我很有‘抻头’的,我的目标是什么,自己很有数。” “那就对了,当着我的面,李俊海绝对不敢动你,只要暂时麻痹了他,他就等着死去吧。” “让我给他赔笑脸那是不可能的,我装不出来,我唯一能够做到的是,走人。” “也行,掌握一个原则,别正面冲突了,咱们现在根本不是他的个儿,惹毛了他,咱们就一起完蛋。” 金高撇了一下嘴巴:“操,这话我不爱听,完什么蛋?惹急了,咱们俩直接去剁了他!哦……这话说早了。不过你说得也不对啊,你想想,李俊海会不惦记着咱们吗?他巴不得立马让咱俩死呢,惹不惹毛了都一个逼样儿。” 我笑道:“你小子又犯糊涂了,一个逼样儿归一个逼样儿,暂时不惹他咱们多少可以喘口气不是?商量多少回了,你怎么还是转不过这个弯儿来?如果咱们直接跟他发生了冲突,他马上就可以把咱们砸趴下,如果咱们给他个笑脸呢?他多少也应该对咱们放松一下警惕吧?他稍微一放松警惕,咱们就可以抽出时间弄他了,我这么说你还不明白?”金高笑了:“明白明白,你是我二大爷,我全听你的还不行嘛。”我哼了一声:“谁说得有道理听谁的,我讲民主。” 我弟弟倒回头来,呲着明晃晃的牙齿冲我俩笑:“快走呀,你们走得这么慢,什么时候才能喝上酒呐。” 金高拖着我紧撵了两步:“哈哈,我发现二子快要成酒鬼了,大人都不急,你急什么。” 我弟弟迈着骑马步又蹿到了前面:“不等你们了,我要赶紧去,小胡叔叔要等急了。” 我小声对金高说:“我弟弟看起来不像是很糊涂,他怎么还记得胡四呢?” 金高说,应该记得胡四啊,你进去这几年,二子一直跟胡四在一起,要不他经常跟胡四撒娇呢。 “你来胡四饭店接二子的时候,胡四很痛快就让你带走他了?”我问金高。金高想了想:“当时我来接他的时候,气糊涂了,常青说胡四下手很狠,我就想赶紧带二子走,也忘了胡四是什么表情了,只记得他把二子喊出来,自己蹲在门口抽烟。晚上我跟二子和刘梅在你们家包饺子,胡四来了,看样子很难受,一直抱着二子,二子起初害怕他,后来二子哭了,说,小胡叔叔是个好人,以后不惹小胡叔叔生气了,胡四也跟着抹眼泪,把我感动得不行,还跟胡四好一顿喝酒呢。”想象着胡四抱着我弟弟的镜头,我的心里又是一阵恍惚,对自己那天打胡四的行为很是后悔。 刚拐进胡四饭店的路口,我就看见胡四在饭店门口抱着我弟弟转圈。我弟弟又高又胖,瘦小的胡四抱着他的模样显得很滑稽,就像一只吃了摇头丸的蚂蚁在扛着一粒大米打转。他们旁边站在一个皮肤黝黑的大个子,起初我以为那是林武,定睛一看,他竟然的吴振明。这小子又壮实了不少,膀子几乎要把衣服撑破了。他好象不知道胡四抱着的是谁,傻忽忽地站在一旁看着。我喊了一声:“振明!”吴振明刷地把头转了过来:“啊?!远哥!”撒腿向我跑来。 “他就是吴振明?我在入监队见过他嘛,”金高翘了翘大拇指,“不错,光看这体格就能吓倒一大片。” “远哥,你不是早回来了嘛,怎么才见着你?我去你家一百次了都。”吴振明冲过来一把抱住了我。 “激动什么激动?”我微笑着推开了他,“我刚从外地回来,真巧,刚回来就碰上你了。” “也不算巧,我几乎天天都在四哥这里,祥哥让我领着工头在这里吃中午饭呢。” “祥哥也在这里?”我拉着他往前走。 吴振明不走,嘿嘿笑着说:“祥哥在工地上跟工人吃饭,他更急,跟个把头似的。远哥真是个急脾气……也不给咱介绍介绍这位大哥?咳,不用介绍了,我认识,是金哥,哈哈,在入监队的时候,我看见你们俩整天在一起嘀嘀咕咕呢。金哥,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金高笑道:“出来有些年头了,反正比你早,怎么现在你跟着祥哥干?”吴振明说:“是啊,祥哥在给我找碗饭吃呢,走吧,咱们一起喝点儿,祥哥有的是银子。”我拍拍他的肩膀说:“祥哥有银子远哥就没有银子了?今天中午算我的。”吴振明说,你们这些当大哥的都行,什么时候都不缺钱花。这话让我又是一阵惆怅,有个鸡巴钱花?再这样下去我就成穷光蛋了。手里的五千块钱还是芳子给我送去威海的呢。这一阵也花的差不多了,现在的钱真不顶用……芳子接到我从威海给她打的电话,把我好一顿臭骂,说我的眼里没有她,回来了也不先去见她,还吹牛说要天天干她呢。我说,你来威海吧,我在威海干你。芳子放下电话就来了。我和金高去车站接她,她一下车就哭了,哭得都站不住了,蜷缩成一团,蹲在地下直抽搐。我打了一辆车把她接回了金高家。金高把刘梅喊回了家,芳子一看刘梅,大吃一惊,她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以为我们在拿她开玩笑,红着脸问刘梅怎么会在这里?等刘梅跟他说明了情况,芳子大笑起来,直夸金高有福,刘梅将来会给金高生个大胖小子的。刘梅在厨房里忙活,金高逗芳子,你为什么说刘梅会给我生个大胖小子?芳子拍了拍金高的屁股,她的屁股比你的都大……我彻底忍不住了,对金高使了个眼色,抱起芳子就进了金高的新房。那天我表现得出色极了,我完全想不到女人竟然会是那样的。芳子不停的喊叫,我用嘴巴去堵她的嘴巴,差点儿被她咬下嘴唇来,无奈就用手去堵,结果指头都被她咬红了,一直疼了好几天。我干了她一次又一次,最后把她干得喊都没有力气喊了,大字型躺在我的身下,如同一块豆腐……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吴振明以为我在笑他,来回看:“远哥笑什么?有怎么不对吗?” 我依旧笑:“你有没有手机?我给我老婆打个电话,让她来陪大家吃个花酒。” 吴振明摊了摊手:“我到哪儿弄手机去?不够级别呀……” 我快步走到了胡四的身边:“四哥,我回来了。先给我手机用一下,我给芳子打个电话。” 胡四神态暧昧地瞥了我一眼,边掏手机边说:“你还用回来?操,想起你我就来气……又想操逼了?” 我不理他,走到一旁拨通了芳子的电话,芳子问:“谁,是四哥吗?” 我故意不说话,抻了好几分钟,芳子忍不住了:“是林武吧?你这个混蛋,又闹什么妖?” “芳子,是我,你汉子杨远。” “你回来了?”芳子直接开始撒娇,“老公,想死我了,先回家,我要睡你。” “这次回来咱公母俩就有机会睡了,不急,先到四哥这里来吃饭。” “你还好意思去人家四哥那里呀,我听林武说了,你这个杂碎……” “谁他妈杂碎?”一提杂碎这两个字我就烦躁,“你到底来不来?不来拉倒。” 那边直接挂了电话,我以为她生气了,转念一想,不可能,她是在跟我撒娇呢。我关了手机,冲胡四一笑:“四哥,一会儿芳子要来,你可千万别提那天那事儿了,我脸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78 上挂不住……”胡四说声“不看二子面上,我今天非让你下不来台不可”,拉着我弟弟怏怏地走进门去。吴振明好象知道我跟胡四发生的故事,冲我一吐舌头:“真俩好哥哥。” 第一百八十六章静观其变 胡四跟我弟弟在大堂茶几上下象棋,我让金高在外面点菜,拉着吴振明进了一个单间。我问他出来以后都有什么经历?吴振明激动地说:“经历多了啊。我刚出来的时候,祥哥还在里面,我想回原来的单位上班,单位领导说我被除名了。没有办法,我就一直在家闲着,以前一起玩儿的兄弟来找我,想拉我控制南山批发市场,一打听,人家汤勇的人把那里控制得死死的,我们去了等于找死。后来,我们几个人就在我家附近的几个浴池、饭店、练歌房冒充黑社会收保护费,谁知道收了不到两次就被常青知道了,常青带人把我们冲得稀里哗啦。后来我知道常青是你的兄弟,去找他,想要投奔他,他让我去关凯的歌厅看场子,我去了几天,听一个叫老七的伙计说,关凯跟蝴蝶有矛盾,就不想在那里呆了,回家又闲起来了。这期间没有饭吃啊,很难受,有时候帮别人扎架子吓唬老实人糊弄几个零花钱,再后来祥哥出来了,我就投奔了祥哥,祥哥带我来找了胡四,四哥让我暂时跟着祥哥在工地上干活。再过几天工地就完工了,祥哥给夜总会起了个好名字——万水千山。祥哥说了,等夜总会开业了,我就在夜总会上班,当保安部经理。” “不错啊,跟着祥哥干没问题,祥哥对兄弟绝对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祥哥也很有魄力,还没开业就把关系全打开了。” “凭他那名声不用打,谁都得给他面子。” “我说的是‘白道儿’啊,祥哥现在进军白道儿了,前几天还跟几个警察喝酒谈事儿呢……” “这样的事情不要乱说,”我正色道,“你干好自己的活比什么都强,别的少打听。” 吴振明嘿嘿地笑:“我知道,嘿嘿,你又不是外人……远哥,这次出来你有什么打算?”我轻描淡写地说:“过一天算一天吧,最近的打算是跟朋友们聊聊天,看看有什么适合我干的活儿。”吴振明神秘地瞄了我一眼:“远哥,还记得咱们在监狱时候的约定吗?我打从出来就没忘记李俊海,我一直在盯着他,他的一举一动全在我的眼里。”我笑道:“振明,难得你还惦记着这事儿,我几乎都要忘记了。说说,你都打听到了什么情况?”吴振明忿忿地说:“这个混蛋现在狂得很,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的,跟电影里香港的黑道老大一个模样。我认识他的一个手下,叫穆歪脖,我听穆歪脖跟我说,李俊海现在把谁也不放在眼里,他经常吹牛逼,全港上他除了市长不敢惹,其他的都是孙子。有一次他喝醉了,说,连当年的蝴蝶都是他的手下败将,汤勇、胡四算什么玩意儿?早晚要把他们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远哥,有个消息我得告诉你……操,这个混蛋还有点人味儿,他喝醉了说,他在蝴蝶身上办了不好的事儿,只要蝴蝶出来以后不找他的麻烦,他就不会主动去惹蝴蝶了……也许是这个混蛋在放烟幕弹,反正穆歪脖是这么跟我说的。” “你现在还跟穆歪脖有联系吗?”我突然对穆歪脖很感兴趣。 “不常联系,不过我一找他,他准来。” “今天没有时间,过几天你把他找来,我请他吃个饭,有些事情我想问问他。” “没问题,哪天你有空,我带他过去见你,他很崇拜你。” “他在李俊海那里干什么活儿?” “不在李俊海身边,他在外贸公司开车,他的老大‘操逼将’在李俊海的鱼市上,有事儿他就过去凑热闹,”吴振明想了想,突然说,“对了,以前跟着你有个叫那五的跟他也熟悉,那五现在跟着李俊海,给李俊海管理着海天路的摊位,跟李俊海的一条狗似的……妈的,那五这小子就是欠揍,整个一个叛徒嘛。前几天我去市场溜达,看见那五跟李俊海站在那里聊天,态度跟他妈汉奸似的。远哥,想办李俊海,不行先把那五这个混蛋办了,太他妈不是东西了。” 关于那五的情况我早知道。花子去监狱接见我的时候发过牢骚,花子说,曾经有一次在路上碰见过那五,问他在李俊海那里干得顺心吗?那五说,顺什么心?比跟着远哥干差远了,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怕哪件事情办不好,挨他的拐杖。花子说,那你还赖在那里干什么?赶紧回家啊。那五说,回家喝西北风去?我除了会掏包,什么也不会干,暂时跟着海哥混口饭吃吧。当时花子体谅他这种感觉,还好一顿感叹,说,等远哥回来了,你再跟着远哥干。突然有一天,刘三带着几个人去码头找到了花子,二话不说,一阵乱棍把花子打倒了,连一旁拉架的段丰也挨了好几棍子。打完了,刘三踩着花子的脑袋说,以后我们的事情你少插嘴,再插嘴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花子当时就明白了,是那五对李俊海说了那天花子对他说过的话。花子是个烈性子,当众出了丑,没脸在码头上混了,辞别段丰去了济南。对天顺说了自己的遭遇,当天晚上,天顺就揣着枪跟随花子回来了。抓刘三没抓到,冲到李俊海的办公室,把他的老板台打了好几个窟窿,然后去那五家把那五从被窝里拖了出来,用枪托砸掉了他的门牙,把裤裆都给他踢烂了。办完了这些事儿,他们一起去了济南。花子在济南开了一家小饭店,大家经常去花子的饭店聚聚,见一次面喝死一次。 “那五是个小蚂蚁,先不要动他,我估计他会来找我的,我想好好利用他一把。”我笑道。 “他有什么可利用的?”吴振明不屑道,“李俊海不可能把他当成心腹,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这事儿你别管了,我自己有数,还有什么消息?” “让我想想……”吴振明想了一阵,突然一拍大腿,“对了,小广让常青给打了……” “这个我知道,”我笑了笑,“这不叫什么事儿,小广扛得过去。” 吴振明面红耳赤地说:“不是我说常青的坏话,他这么干可真有失风度,大小他也算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了,趁人家胜哥喝醉了的时候下那么狠的手,可真有些说不过去。远哥,我知道你跟常青关系不错,但是这话我得说,他这么干不好……街面上的人没有一个不骂他的,人家胜哥现在老实了,见了人客气的不得了,不管以前有矛盾的没矛盾的,人家一律笑脸相迎,人缘真好,常青来这么一下子不是自毁前程嘛……有机会你可得劝劝他。还有,黄三也打过胜哥,不过这次胜哥没那么客气,来找过四哥,那天我在四哥家里闲坐,看见他了。他不认识我,直接上了楼。后来我听说他被黄三打了,这是来找四哥给他报仇呢。这事儿我没敢问四哥,我估计四哥饶不了黄三,四哥很讨厌黄家的人,这个我知道。前几天我碰见黄三了,这个混蛋还在街上装黑社会吓唬人,走路都翘着大拇指头,真他妈的恶心……远哥,要不你发个话,我带人去收拾黄三,当初要不是他跟他二哥绑架你弟弟,你也不会再进监狱去遭那把罪。” 正说着,金高进来了:“什么?你们在说谁?黄三?黄三怎么了?” 吴振明说,黄三把小广给打了,砍了好几刀呢。 金高哧了一下鼻子:“活该,怎么不砍死他?这个混蛋在监狱里还找事儿呢。” 金高不知道我跟小广在监狱里已经解开了疙瘩。我拉他坐下,对他说了我跟小广的事儿,金高埋怨我说:“你可真够掉价的,他那个奶奶样应该直接干挺了他,跟他客气什么?这事儿要是摊在我身上,我他妈不砸得他叫爷爷才怪呢。”我弯下腰,用指头弹了弹他绑在腿上的钢板:“听听这是什么声音?这就是毛楞的好处,闭好你的嘴。”金高的脸色黯淡下来,使劲吸了一口气,胸脯鼓起老高:“英雄末路啊……想我金高堂堂一条好汉,如今竟然变得如此落魄,天理何在?”吴振明纳闷地问:“金哥你的腿怎么了?”金高淡然一笑:“让一条疯狗给咬了一下。振明,我听蝴蝶说了你的光辉历史,哈,跟我当年有的一拼。咱哥们儿这次出来要重振雄风,兄弟你有这个信心吗?”吴振明把胸脯拍得砰砰响:“金哥你放心,有你,有远哥,有林武哥、四哥、祥哥这批大哥罩着,我吴振明没有不敢干的事儿!” 胡四搂着我弟弟的肩膀进来了:“蝴蝶,广胜刚才来电话,说要过来玩儿,咱们一起凑凑?” 我拉进了我弟弟,冲他点了点头:“没说的,我跟小广也成了哥们儿,让他过来。” 胡四摸了一把头皮:“操,见着你我就消火了,不见着你就琢磨怎么收拾你这个混蛋,你娘了个逼的。” 看得出来他还有些余怒,我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胡乱笑道:“四哥,求你别提这事儿了好吗?”胡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爆发式的笑了起来:“杨远,我发现你其实是个很软弱的人,以前我看走眼了,以为你是一条刚强铁汉呢,妈了个逼的,别看你打过我,这让我更加了解你了。好了,这就上菜?”我被他说得红了脸,我真的很软弱吗?难道我比你胡老四还软弱?去你妈的,简直胡说八道,我冲他笑了笑:“别他妈的跟我装大哥啊,该上菜上你的菜去。”胡四讪笑着出去了,不大一会儿拿着一本帐本回来了:“蝴蝶,林武去了外地,帐本给我留下了,咱俩对对帐,属于你的钱,我这就给你。”我挥了挥手:“咳,你这是什么意思?随便给我几个拉倒,本来我也没有资格拿这钱。”胡四正色道:“两码事儿,亲兄弟明算帐,不然以后做不成兄弟了。”我拿过帐本翻到最后一页,林武在后面写了个总数,四年多除去费用,一共赚了十八万,我应该得九万。既然这样,我决定厚一把脸皮了,嘿嘿笑了两声:“四哥,那我就不客气了,现金有吗?”胡四早有准备,从身后拿出一个尼龙稠包来,当场抓出了几沓钱:“你数数,一共是十二万。”我一愣:“多了吧?应该是九万啊。”胡四说,还有你以前给我的购车款,一次性给你。我想起来了,那天我给过他三万块钱,好象是个下雨天,不过我怎么记得他好象没要呢?记不清楚了,那时候我的钱多,脑子也混乱,还是拿着吧,我估计胡四的脑子不会错,土财主嘛。我把钱装回尼龙稠包,冲他笑了笑:“四哥是我的好哥哥。” “操,少来这套,”胡四按着我的肩膀坐下了,“说实话,本来我应该把钱都给你的,因为那条线路是你开辟的,可是你这个混蛋竟然敢打我,我能全都给你吗?那一半算是你对我的补偿。兄弟,拿着这钱好好过吧,现在不比以前了,钱很难赚的……如果你跟芳子能够结婚,你就把这钱安个家,如果不能……操,我这是说了些什么?别生气啊,我爱唠叨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你拿着这些钱开家饭店什么的,不够的话我可以借给你,先找个事儿做着再说。” “以后再说吧……”对怎么做生意我很茫然,我懂得的只是怎么卖鱼,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你不能再回市场了,”胡四说,“现在回去不是机会,你把兄弟在那里,你回去了不好。” “这个我明白,本来我也没打算再回去,好马不吃回头草嘛。” “应该这样啊,对你那位把兄弟你有什么打算?” “你还不知道?”我笑道,“咱们说过很多次了。” “不改变了?” “不改变了,如果改变,就不是我杨远了。” 胡四站了起来,在我的身后来回的踱步,他总是这样,一考虑问题就跟拉练似的来回走路,看得人心烦。我索性不看他了,抓起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拨了芳子的电话:“你怎么还不过来?非得让我派人去绑架你?”芳子在那边吃吃地笑:“急死你,急死你。”我真有点儿上火了,刚才我还在心里想,一会儿小广这个色狼来了,我让芳子朝他使几个飞眼,谗谗他,看他什么表现,那样多有意思?我说:“你不是有车吗?这都一个多小时了,你怎么还没到?”芳子说:“我在商场给你买衣服呢,你整天打扮得跟个民工似的,怎么能配上我?我害怕姐妹们笑话我没有品位呢。” 我放心了,你能来就行,说声“快点儿啊”,挂了电话。 胡四停止了踱步,皱着眉头坐到了我的对面:“这事儿不可操之过急啊,应该静观其变。” 吴振明很聪明,看到胡四瞥了他一眼,马上站起来说:“哥哥们先聊着,我去门口等等胜哥。” 胡四点了点头:“好,顺便让他们上菜吧,陈广胜又不是什么外人。” 吴振明出去了,我问胡四:“先说说你的想法。” “蝴蝶,你必须先弄明白了,我这是在帮你,因为我胡四不想在这里面沾什么便宜,”胡四说完这话,突然拧了自己的嘴巴一下,“咳,我还是别跟你玩儿虚的了,你可比我聪明多了……得,刚才这话我收回。沾便宜谈不上,我不想让李俊海这种杂碎站得太高,因为一旦他成了气候,势必染指我的地盘,这个我比谁都清楚。砸他简单,可是一旦操之过急容易被他抓到把柄,这个人不同于孙朝阳之流,他非常有心计,而且心狠手辣六亲不认,这一点你最明白,通过他怎么对待你,你应该看得出来,玩儿阴毒的咱们都不是他的个儿。刚才我为什么说静观其变这句话?因为我提前已经给他下好了‘药’。我跟汤勇联系了不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79 止一百次,当然,李俊海也跟汤勇联系过,可是他在这方面不行,汤勇不认他呀,汤勇的心里很明白,李俊海的小尾巴往哪里甩,老汤一清二楚。我一直在‘捅咕’汤勇干他,汤勇也答应了我,我们俩准备联手砸他。你刚出来,不可以随便出手,因为汤勇不了解你,万一毛楞大了,容易坏事儿……” “这个我明白,你估计汤勇会不会来找我?” “一定会,我了解汤勇,他办事儿滴水不漏,他也在防备着我,肯定会去侦察你的想法。” “我知道了,”我笑了笑,“我装逼还不成嘛,哈哈,老子已经沉了,什么也不想干了……” “不对,这么弄他会瞧不起你的,你应该告诉他,你想干大事儿,但是碍于面子,暂时不想动李俊海。” “你这个老狐狸,你的意思是让他先暴露想法?” “对,这对我也很重要,”胡四站了起来,激动地说,“蝴蝶,忘记那些不愉快,你还是我的好兄弟。” 第一百八十七章胡四遇到了麻烦 刚上了几个菜,门就被推开了,吴振明站在门口傻笑:“哥哥们,胜哥来了,还带着一个朋友,在外面坐着呢,让他进来?”胡四皱了一下眉头:“亲兄弟聚会,他带什么朋友?”起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回来了:“哈哈,蝴蝶,这兄弟你认识,叫健平,一起坐吧?”原来健平也出来了,我很高兴,站起来走了出去:“广哥在哪里?健平呢?” 大堂的沙发上坐着两个高个子,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短头发的是健平,旁边那个脑后扎着一把刷子的大个子让我好一顿端相,呵,小广,瘦了,但是显得很精神。他们俩见我出来了,一起站起来向我伸出了手。我先跟小广握了一下:“广哥跟个搞艺术的似的,”握着健平的手问,“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健平的笑容依然腼腆:“出来两年多了,一直没有工作,听说你回来了,想跟你沾点儿光。”没等我说话,小广抬手给了我一巴掌:“出来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跟哥哥打声招呼?怕我喝穷了你?”我边拉着他们往单间里走,边打哈哈:“我抗喝,三个两个人喝不不穷我。” 小广一进单间就愣住了,看着金高问我:“这伙计真面熟啊,是不是姓金?当年去过我家?” 我冲金高使了个眼色,金高站起来给小广让座:“呵呵,是我啊,当年误会了。” 小广的脸色有些难看,怏怏地靠我坐下了:“误会什么,你们是有备而去啊。” 胡四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边吩咐服务员倒酒边说:“今天都不许提不愉快的事情啊,谁提把谁叉出去。” 场面有些尴尬,我连忙打圆场,端着酒杯站起来晃了一圈:“今天是我做东,所以我有先敬酒的权利,我来说两句。咱们兄弟几个能凑到一起不容易,大家都有过辉煌的时候,也都有过落难的时候,所以……”胡四打断我道:“我发现你快要赶上林武了,作诗?别罗嗦了,先每人交上一瓶再说。”说着,自己先把自己面前的那瓶啤酒干了,抹着嘴巴说,“怎么样?就照我这个样子,不喝酒气氛上不来……广胜,别装文人,我了解你,赶紧喝。”小广慢条斯理地干了一杯,服务员想上来倒酒,小广冲她挥了挥手:“不必麻烦你了,你出去吧,我们自己来。”抓起瓶子,咕咚咕咚干了,瞅着金高说,“兄弟,你不会笑话我吧?”金高的脸色有些愤怒,我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他登时明白了,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广哥真讲究,谁笑话谁呢,大家都是一路人,哈哈,我也干。”金高干了酒,不说话了,估计是怕小广再不高兴,也真难为他了……看来小广这个混蛋还记着十年前的那档子事儿,其实他的心里早已经没有什么了,只是面子在作怪。我也喝了一瓶,劝大家吃了一阵菜,问健平:“刚才你说,你一直没有工作,不是吧?” 健平神色黯然地说:“真的啊,一直赖在我妈身上。” 小广说,健平你别扫兴,大家喝个高兴酒,你提这个干什么? 健平说:“这不话赶到这份上了嘛,我一个二十好几的人了,到现在还在街上瞎胡混……” 我打断他道:“再坚持几天,等我安顿好了,你跟着我干。” 胡四插话道:“我刚投资了一个歌厅,要不你先去我那儿,那儿正好缺人,喝完了酒我带你过去。” 健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四哥我知道了,是不是千叶歌厅?我知道那是你投的资。” “你小子消息够灵通的,”胡四笑了,“我也知道你经常过去玩儿,有几个小姐是不是你带过去的?哈哈,你行,去了就干‘鸡头’吧,你这把戏比吴胖子有戏。”健平的脸又红了:“没有办法啊,暂时吃个软饭……四哥,原来你早注意我了啊。”胡四嘿嘿一笑:“我是干什么的?老狐狸啊。不说这个了,”把头转向小广道,“广胜,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干?有兴趣的话你也去。”小广摇了摇头:“四哥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想在这方面混了,我已经去了海岸广告公司,在那儿干副经理,先这么凑合着吧。”胡四哼了一声:“不实在,上次你还说那个公司快要倒闭了呢,在那里有什么劲?好了,先说到这儿吧,以后想过来就打个招呼。”小广矜持地一笑:“以后再说吧,事情是在不断变化的。” 喝了一阵,门响了两下,胡四大声咋呼道:“谁这么扭捏,直接进来,敲什么门?” 芳子提着个服装袋子进来了:“哟,这么多人啊……咦,胜哥也在这里?” 广胜愣了一下:“张老板?你怎么来了?” 芳子指了指我,一脸灿烂的笑容:“这是我老公啊。” 小广猛地推了我一把:“我操,你厉害,真他妈想不到啊……说,你凭什么找了这么个美女?” 我有些纳闷,小广怎么会认识芳子?心里莫名地有些醋意:“你们也认识?”芳子挤到我的椅子上,香气让我一阵眩晕:“我们怎么就不能认识了?瞧人家胜哥多有派头?跟个电影明星似的,哪像你,民工不换。别吃醋啊,胜哥是我们健身房的常客,以前经常去练肌肉呢……哎,胜哥你有半年多没去了吧?最近忙什么?”小广笑了笑:“最近没钱了,去不起了。全民健身也是一句空话啊,没钱连身也健不起了。张老板,你行啊,把我们最优秀的男人给霸占了,如果我是个女的,肯定没你什么事儿……”芳子抓起酒杯,做个要泼他的姿势:“臭嘴,再胡说八道收拾你。” 胡四低着头嘿嘿地笑:“蝴蝶抢先了一步,要是让广胜先见到芳子……嘿嘿。” 想要利用芳子看小广笑话的计划落空了,我竟然有些失落,笑道:“要是那样,广哥的上帝计划要超标了。” 小广正色道:“别把我陈广胜想得那么下作,好女人我是不敢随便下手的。” 我想给芳子找把椅子,芳子不让,直接坐到了我的腿上,把我的下身弄得蠢蠢欲动。 桌子上有了女人,气氛明显高涨起来。小广很快就上了酒劲,看金高的眼神也温和了起来,一个劲地跟金高碰杯。这两个人也算是棋逢对手,不一会儿就划上了拳,划得金高连东北口音都带出来了。胡四喝得很仔细,除了不时插几句话,几乎再也没动酒杯。吴振明也认识健平,两个人谈起了在入监队打大彪的故事,谈得热火朝天,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情景。芳子把她带来的西装拿出来,立逼着我马上换上。我说,正喝着酒,你不怕弄脏了?芳子说,弄脏了再买,反正我不能看着你打扮得跟个乡下人似的。我说,我本来就是个乡下人出身,这叫反什么归真。芳子不屑地说,不会用词就别瞎用,论这个你可比胜哥差远了。小广听见了,脸色立马严肃起来:“对,成语是不能乱用的。” 我发现小广真的有些“愚”了,你是什么出身?在我面前装什么文明人嘛。怏怏地穿上西装,对着墙上的镜子一照,果然不错,跟换了个人似的。如果把胡子收拾干净了,应该属于美男子那个级别的。我回头冲芳子笑道:“老婆,你真会打扮人。”芳子似乎看直了眼,嘴巴里像是塞了一只乒乓球,眼睛里流露出的全是欣赏与骄傲。 穿西装吃饭真别扭,趁她愣神的时候,我迅速脱了衣服,赶紧塞到袋子里,坐了回来。 还是胡四理解我的心情,从袋子里拿出西服有板有眼地在腿上叠起来:“好衣服不能喝酒的时候穿。” 芳子的脸忽然红了,轻轻捏我一把:“老公,我想跟你回家。” 这时候走了,大家会骂我重色轻友的,我回捏了她一下:“再坚持一会儿,大家散了再说。” 芳子呶起了嘴巴:“那我先回去了,把钥匙给我,我回家躺着等你。” 我的心里美孜孜的,嘿嘿,真好,她这是要把我在监狱里旱这几年都给我补回来呢。我从裤腰上摘下钥匙,递给了她,悄声说:“不用打招呼了,一打招呼就走不成了,走的时候叫上我弟弟,他喝得差不多了,让他回家睡觉。”我弟弟喝得满脸通红,他好象是在极力辨认我是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我拉着芳子走到他身边,低下头小声说:“二子,一会儿跟着姐姐回家,姐姐给你讲故事听。”我弟弟嘿嘿地笑:“姐姐是你老婆,我看出来了。”我说:“就是,二子真聪明。”说着拉起了他,把他的手递给芳子,芳子似乎连头都来不及点了,说声“快点回家”,拉着二子扯身走了出去。胡四好象看出来了,大嘴几乎咧到了脑后:“妈的,还是卖鱼的厉害,这话我以前就说过。”我想起来了,有一年我跟胡四喝酒,说到芳子,胡四说,“妈的,还是卖鱼的厉害”,当时我还没觉得自己很厉害,现在我相信了,我杨远就是厉害,干了她几次她就上瘾了,嘿嘿,我是真男人……我冲自己挑了挑大拇指:“厉害吧?” 胡四刚随口回了一声“厉害”,手机就响了。胡四走到门口接了起来,哦哦了几声眉头就皱紧了:“怎么搞的,当时我就说,对待他那种人就应该给他来点儿狠的,妈的……少他妈罗嗦,让你祥哥听电话!”停了一阵,胡四把墙拍得啪啪响,“祥哥,没有办法了,当时我就对你说过别跟他客气,这下倒好,你说怎么办吧?操,砸什么砸?晚啦,一砸保准出事儿。再没有什么好办法了?操,你先回来吧,正好蝴蝶在这里,咱们商量商量怎么办……行了啊哥哥,我发现你有双重性格,要不就心软得像个老太太,要不就……操,在这个问题上绝对不能逞妇人之仁,管他是谁,妨害到咱们的利益就是一个死,没什么好说的,这一点儿你得跟蝴蝶学。赶紧回来吧,人家蝴蝶也很忙的。” 听他这意思是出了什么事儿,我很高兴,正好趁这个机会报答胡四一把。 稳了稳神,走到还在愣神的胡四身边问:“发生什么了?” 胡四皱了皱眉头:“不是我说祥哥的,劳改打‘膘’了个鸡巴的,老是念他妈旧情,这怎么能行?” 我问:“有人去找麻烦了?” 胡四拉我回来,举着酒瓶子猛灌了一阵,拍拍桌子说:“广胜,你跟大金他们先喝着,我跟蝴蝶商量点事儿。”拉着我走了出来,“你不知道,老辛这个混蛋太没有数了,他以为我还是以前的胡四,联合凤三掂对我呢。前几天他就想安插他的人帮我看场子,我说,万水千山还没开业,等以后开业了再说。他倒好,这几天就去工地指手画脚的。祥哥也不好意思跟他叨叨,还陪他喝酒……刚才他的人又去了,把装音响的工头打了。祥哥在外面吃饭,刚回去呢,一回去就傻眼了,不抓老辛,要派人去抓凤三……乱了,一会儿他来了再说吧,操他妈的,一个我也不想放过。” “别生气,你先说说这前后都是怎么回事儿?” “说起来其实也简单,原因就是祥哥出来的那天我没给老辛面子,这小子就惦记上我了。” “他怎么会跟凤三联系上呢?我记得他不认识凤三啊。” “还不是小迪搞的鬼?小迪跟汤勇闹崩了,现在跟凤三搅在一起,老辛回来以后去找小迪,就这么认识了。” “凤三现在还搀和社会上的事儿?” “那是个老江湖了,不搀和社会他搀和什么?他上来一阵犯迷糊,老是以为他是港上老大。” 我不屑道:“他以为他是老大,就真的是老大了?操,他是个什么东西我知道。” 胡四的脸上像是挂了霜:“不过也别小瞧了他,这几年他恢复得不错,起码超过了老庄和周天明。” 我说:“别提那帮老家伙了,都是些棺材瓤子,不经砸,一砸就哗啦。” 胡四一激动就想喝酒,招手喊过站在吧台后面的王慧,让她拿一瓶洋酒过来。那瓶洋酒被他以前喝过,还剩了小半瓶,他仰起脖子灌了一口,把瓶子递给我:“喝吧,我一个兄弟从法国带回来的,你绝对没喝过。”我对着瓶嘴喝了一口,除了辣没喝出别的感觉,递给他说:“我享受不了这个,继续说你的。”胡四的语速开始快了起来,跟兔子啃萝卜似的:“这不是孙朝阳死了吗?以前跟着孙朝阳混的人大部分跟了凤三,因为汤勇用的全是自己的人。凤三一下子扎煞起来了,以为自己也成了当年的孙朝阳,他有句话叫‘千金散尽还复来’,身边只要有兄弟,不怕将来没有钱。所以他很舍得在这些人身上花钱,这批混蛋也肯为他卖命,不到一年的时间,拿下了不少娱乐场所的地盘,把那些小混混全砸跑了。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80 后来老辛收拢了被他砸跑了的那帮混子,就是以前长法的人……再后来两个人就联手了。” “哈,原来他还有这么段故事。”孙朝阳的人我根本就不重视,当年我砸孙朝阳的时候,没有一个敢叫板的。 “所以我有一种危机感,本来暂时不想惹他,可是现在他欺负到头上来了……” “小事儿,不值得你担心,凤三再放肆也是凤三,他变不成张子强。”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也确实够让人烦躁的,你说我哪有那份闲心跟他整天叨叨?” “咳,不是还有我嘛,”我狂笑起来,“别操心了,看我杀他个人仰马翻。” 我打心底里瞧不起凤三,那是个什么玩意儿?要魄力没有,要脑子倒是有点儿,可那全是小脑子,龌龊得很,当年小杰一吓唬他,他忙不迭地给小杰寄去了十万块钱,甚至都不敢跟小杰见上一面,将就这种小胆子货,三拳就可以把他的苦胆打出来。老辛跟凤三联手,这证明老辛也在犯迷糊,胡四现在跟你们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上的人,你来搅和胡四,那不是拿着鸡蛋碰石头嘛。董启祥刚出来没有多长时间,加上跟老辛在里面多少也有些交情,抹不下脸来这可以理解,但是他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得有些郁郁寡断,似乎少了一些冲劲,终归是劳改的时间太长了,棱角不太分明了,我应该重新唤起他的野性,因为将来他还要帮我处理李俊海。我打定了注意,在这件事情上我必须一马当先,一是让大家都看看我杨远还没倒下,二是让胡四明白,我杨远还站在他的一边。想到这里,我笑了:“这事儿交给我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找回当年的感觉 门口人影一晃,董启祥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蝴蝶也在这里啊,没喝酒?”我笑道:“刚喝了一点儿,想喝咱们进去继续。”胡四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董启祥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刚一落座,胡四就念叨上了:“祥哥,这下子相信我说的话了吧?我早就说过,老辛只要想掂对谁,绝对不会撒手,让他惦记上就跟被王八咬着了一样,当年我吃他的亏还少吗?我提醒你多少次了,你不相信,这次你怎么说?”董启祥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肌肉都哆嗦起来了:“别唠叨了,事儿已经出了,你说该怎么办吧。”胡四问:“工头伤得怎么样,去医院了吗?”董启祥说,伤倒不厉害,缝了几针,但是这事儿太窝囊了,这分明是冲我董启祥来的嘛。胡四撇撇嘴道:“你也别把事儿往自己身上揽,他不是冲着你去的,是冲我胡四来的。”董启祥忿忿地说:“那不是一个道理?他不知道我董启祥现在跟你是一个人吗?” 眼看着两个人要打嘴仗,我摆摆手说:“还是别说这些没用的了,祥哥,你说说刚才是怎么回事儿。” 董启祥叹了一口气:“妈的,刚才我跟工地上的几个伙计在外面吃饭,大傻顶着满头血去找我……” 胡四着急了:“别铺垫了,直接说工地上发生了什么。” 董启祥说,老辛带着几个人去了工地,什么话也不说,拿出棍子就砸,当时工地上没有几个人,南方人老包领着几个伙计在那里安装音响,被他们发现了,上去就抡棍子……胡四插话问:“老辛亲自动手了没有?”董启祥说,老辛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自己骑着摩托车走了。领头的是一个叫虾米的结巴,大傻认识他,大傻让他住手,说这个工地是胡四的,虾米说,我不管是谁的,我只听我们老大的,老大让砸我们就砸。大傻就跟他们打起来了,有个叫胡东的打得最猛,还念叨着胡四当年欺负过他,他要报仇。后来老包被他们打得昏过去了,他们不打了,对大傻说,回去告诉你们胡四,有种就来找凤三,有什么话跟凤三解释。董启祥听了大傻的话,就给老辛打传呼,老辛不回,董启祥接着派了几个兄弟去抓凤三,这个时候大傻给胡四打了电话,董启祥把人又喊了回来。“这就是经过。”董启祥说。 “胡东?”胡四把脸转向我笑道,“还记得这个小子吗?黄胡子的伙计。” “记得,那就更好办了,”我觉得这事儿太好处理了,找到胡东一切就迎刃而解了,“他们回了哪里?” “上了一辆面包车,大傻认识那辆车,是凤三的。” “好了,我去找凤三,”我站了起来,“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别冒失,”胡四拉住了我,“凤三不敢动你,要防备那些不认识你的人,尤其的胡东。” 这也有可能,万一找到凤三,凤三不给面子,备不住有几个不知死的小混混容易冲动,应该防备着点儿。我想了想,对胡四说:“你就别出面了,让祥哥和吴振明跟我去,你在家里准备几个猛一点儿的兄弟,万一……操,我想多了,没有什么万一,我明白我的对手是什么深浅。祥哥你也不要去了,我跟吴振明一起去就可以了。你们全都不要动,也不用召集兄弟们,我有百分之二百的把握把凤三给你押到这里来。”董启祥站了起来:“我必须跟你一起去。”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我笑道,“你以为我真‘膘’到要去凤三的公司?” “那么你要去哪里?不会直接去找老辛吧,你也不知道老辛在哪里呀。”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不找老辛,我有办法找到凤三,我还有办法让凤三来这里陪哥哥们喝酒,哈哈。” “祥哥你别管他,蝴蝶有这个能力。”胡四拉回了董启祥,对我说,“你去吧,拿着我的手机,随时联系。” 我接过胡四递过来的手机,开门去了刚才喝酒的房间。金高和小广还在拼酒,我叫出了金高:“你还记得虾米这个人不记得?”金高想了想:“虾米?长法的人,记得,他怎么了?”我说:“当年你是不是去过他的家?”金高点了点头:“去过,我跟他在他家里商量过事儿,是不是他惹了胡四?”我说,这你就别管了,跟我走,去他家找他。金高说:“他不一定在家啊,这样吧,你开车拉着我,咱们挨家找,长法当年的兄弟,我大部分都记得他们的家,找到他应该不费什么事儿。”我说,你进去把吴振明叫出来,咱们三个一起去。吴振明出来了,我问他:“你身边有没有家伙?”吴振明说:“有个喷子,在家里。”我说,算了,不用带了,跟我去找个人。走到胡四办公室门口,我推门进去要了胡四的车钥匙,转身走了出来。上了车,吴振明问我:“要去找谁?”我说,找一个叫虾米的。吴振明猛地一拍大腿:“我明白了,这小子是不是又去工地折腾了?老辛的人,听说以前是长法的得力干将,刚才我听见四哥在发火,肯定是他又皮痒痒了。前几天我还跟祥哥说要收拾他呢,这就来了,哈哈,还是跟着远哥痛快,砸货喽。” 我笑了笑:“不是砸货,是通过他找一个人,记住啊,没有我的命令别随便毛楞。” 车开上了大路,金高指着一条胡同说:“拐进去,这里有个虾米的朋友。” 车头刚扎进胡同,吴振明就咋呼了一声:“虾米!远哥,虾米过来了!” 我顺着吴振明的手指一看,果然,虾米带着三四个人,晃里晃荡地走了过来。我把车停下,让金高坐到后面去。虾米走近车旁,横着眼睛瞅了车牌一眼,一下子闪到了一边,他好象认识这是胡四的车,搞不清楚怎么会在这里碰到胡四的车,面相很疑惑,似乎有些觉察到情况不妙,走也不是站也不是。我伸手打开了车门:“虾米,还认识我吗?”虾米一下子愣住了:“远哥,怎么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按住想要往下冲的吴振明,微笑着冲虾米勾了勾手:“虾米这伙计不错,还能认出哥哥来,过来,我向你打听个事儿。”虾米弓着身子凑了过来:“远哥有事儿尽管吩咐。”我说:“你先上车,让你的伙计都回去吧,我想请你吃个饭,有些情况想了解一下。”虾米突然紧张起来:“远哥,我不能跟你走……”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认我这个哥哥了是不?让他们走,不然别怪我手黑。”虾米被我攥得呲牙咧嘴,反着手冲后面挥:“哥儿几个先回家,我跟我大哥出去办个事儿。”刚说完就被我拽到了驾驶室。 虾米回头一看,裤裆里像是突然被人塞了一块冰,猛地一哆嗦:“金哥!” 金高拍了拍他的肩膀:“紧张什么?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虾米哆嗦得不成样子:“金哥,不关我的事儿啊,你这么多年没在外面,我没有办法才跟了辛哥。” 金高笑了:“操你娘的,就为这么点破事儿啊,没什么,你也得吃饭不是?” “我知道哥哥们跟辛哥闹得很僵,”虾米又犯了结巴的毛病,“我真不,不应该当这个叛,叛徒……可是你们出来了也不跟我联系,我怎么办?我以为哥哥们都,都不要我了……远哥,我知道你今天为什么找,找我,你可千万先别动手,管怎么得听,听我解释两句……我不动手砸,砸四哥的工地不行啊,我吃着辛哥和三哥的饭……” “别害怕,你只要老老实实说话,我是不会打你的,”我丢给他一根烟,“先别絮叨别的,你认识胡东吗?” “认识,以前我们俩就跟着长法混,认识好,好几年了……对,全是胡东干的,我没动手。” “又不说实话了吧?”我瞄了他一眼,“这样很危险,知道吗?” “知道,知道……远哥,我说实话,我动手了,可是打得最凶的是,是胡东啊。” “你知道胡东的手机或者传呼号码吗?” “我知道……”虾米战战兢兢地掏出了一本电话本,指着“胡汉三”的名字说,“这是他的传,传呼号。” 我摸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金高说,他不会回这个号码吧?他一定知道这是胡四的号码。我笑道,胡四整天换号码,他知道个屁。等回电的时候,我问虾米,老辛和凤三每个月给你多少钱?虾米说,不是每月都给,跟以前长法一样,“活儿”多就过给,不干活就没有,要不我也不可能那么卖力气,不过他们可比长法大方多了,经常请伙计们喝酒。我笑道,带着你的伙计回来吧,还跟着你金哥干,金哥比他们还大方,天天请你们喝。虾米猛地睁大了眼睛,说话也不结巴了:“我早就盼着这一天啦,还是跟着金哥爽,起码心里有底,跟着凤三真没意思,他整天摇摇摆摆的,说不定哪天就跟着他送了命。”金高矜持地一笑:“明白谁是老大了?我跟你远哥回来了,就是老大,好好干吧。” “远哥,照这么说你不揍我了?” “揍你干什么?哪有闲着没事儿揍自己兄弟玩儿的?” “太谢谢你了远哥,就冲你对兄弟们的这个态度,我虾米这一辈子就交给你了。” “虾米,看看我是谁?”吴振明捅了捅虾米。 虾米猛一回头:“呦,振明,你也跟了远哥?咳,不是……你本来就是远哥这条线上的人嘛,远哥跟四哥像是一个人似的,跟着四哥就是跟着远哥……振明,远哥都原谅我了,你也别生我的气了,刚才我不是说了嘛,我真的没有办法……”吴振明也拿出了社会老大的气质,歪嘴一笑:“你他妈的话就是多,以后改了就好。”虾米把脑袋转了回来,看得出来,他的心里有些不服气,似乎觉得吴振明没有资格跟他这样说话,怏怏地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手机响了,不用看就知道是胡东打过来的,我按了接听键,那边果然的胡东的声音:“谁打传呼了?” 我故意闷了他一阵,嗡声说:“是我,杨远。” 胡东啊了一声,嗓音一下子提高了一个八度:“远哥,真的是你?我找过你好多次了,你在哪里?” 我说:“我在外面办事儿,打听一个朋友才知道你的号码,有时间吗?有时间过来聚聚。” “有时间,有时间,绝对有时间,我刚帮一个朋友办了点事儿,正想找你呢,这个朋友你也认识……怎么说呢,里面很多事情,也许你会误会我,这样,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好象捂住了话筒,停了一会儿,接着说,“我在长岭路这边,你那儿离这里近吗?”我说,你到海滨立交桥这里,这样你也近我也近,到了就给我打这个电话。胡东似乎是等不及了,说声“我马上过去”,啪地挂了电话。我打开车门对虾米说:“你先回家吧,明天抽空去我家一趟,就你自己,别招呼别人,记住,我跟你联系的事儿先别告诉别人。”虾米恋恋不舍地下了车,把脑袋插进车窗,又结巴了:“远,远哥,放心,只要是你吩咐的事情……我,我虾米……”我一把将他的脑袋推了出去,发动了车子。 远远地见胡东敞着胸站在立交桥下面的一个柱子旁边,我把车沿着他的身边停下了:“胡东。” 胡东兴奋地拉开了车门:“远哥,你可显相啦,弟弟我整天盼着跟你见面呢,你怎么才跟我联系?” 我关了发动机,单刀直入:“刚才你去砸了胡四的工地?” 胡东一怔:“远哥,这么快你就知道了?是啊,我去砸了,远哥你是不是不高兴了?你跟胡四不是……” “不是什么?”我把脸拉长了,“你听说过什么?”胡东的表情一下子僵硬起来:“听说归听说,可是去年在监狱的时候你不是还当着我的面说,胡四打了你弟弟吗?”我突然一阵后悔,当初我跟他说些事情干什么呢?我记起来了,那天胡四去接见我,我听说他打了我弟弟,煽了胡四一巴掌,胡四说要跟我一刀两断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81 ,我气糊涂了。往监舍走的路上遇见刚接见完的胡东,胡东问我跟谁生这么大的气,我说跟胡四,这个混蛋打了我弟弟,我跟他没完。胡东说,你跟胡四不是铁哥们儿吗?他怎么还这么对待你弟弟?我住了口,感觉跟他说这些没有意思,谁知道他竟然把这事儿记到现在。刚才董启祥对我说胡东带头砸胡四的工地,我还有些纳闷,按说胡东知道我跟胡四的关系,他不应该直接出手砸的,难道他忘记了曾经在监狱说要给我当小弟的事儿了吗?这下子明白了,原来他一直以为我跟胡四崩了,他感觉他砸胡四与我没有什么关系了,甚至听他在电话里的口气,还有些表功的意思……妈的,要不你这种人就混不出个人样儿来,原来你就这么点儿脑子啊。我有些哭笑不得:“胡东,办什么事情都不要自以为是,这是两码事儿。” “远哥,我明白了,原来你这不是想我了,你是替胡四报仇来了,”胡东沮丧地晃了一下脑袋,“远哥,事儿已经出了,你看着办吧,反正我觉得我没错,即便是得罪了你,我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当年是他找的梁超他们抓我进的监狱,我报复他一下也没什么吧?远哥,你看着处置,想打你就打,让我赔钱我没有,要赔钱去找凤三和辛明春。” 我的脑子有些乱,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犹豫了一阵,开口说:“老辛曾经对你说过什么吗?” 胡东张口就来:“老辛说他在里面跟你关系很铁,说胡四跟你闹僵了,砸他你不会管的,刚才他还在身边呢。” 其实我早有预料,老辛在我和胡东通电话的时候就在胡东的旁边,心里隐隐有些瞧不起他。 我拍了拍胡东的手:“我理解你,我不是来找你要说法的,我想问,你的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哥哥。” 通过胡东钓出凤三来才是我的目的,但是我必须步步为营,不然胡东是不会听我指挥的。 “远哥,这话还用问吗?”胡东的声音带了一丝哭腔,“我在监狱的时候对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是我大哥。” “哈哈,好兄弟,”我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胡东,有你这句话,我杨远当不好大哥就没脸活着了。” “这事儿先这么着了?”胡东的心情平稳了不少,“我真的不知道你跟胡四又和好了,要不我去给四哥道个歉?” “这个没有必要,不过面子还是要给胡四赔回去的,罢了,没你什么事儿,全该凤三。” 胡东到底是个没脑子的主儿,扭着把手要下车:“远哥,我找凤三去,我让他给四哥赔钱,大不了我跟他翻脸,操他妈的,一个鸡巴凤三算什么?远哥回来了横扫一切,我跟了远哥了,爱谁谁!”这小子三姓家奴的脾性暴露无遗,滚你妈的吧,跟了我?我还得要你呢。我拉回了他:“别这样啊,凤三也是个爱面子的人,你这么去找他多不好?听我的,你给他打电话,约他出来,就说有个关于胡四的重要情况要向他汇报,他出来了我跟他解释。你不知道,我跟凤三的关系也不错,我不想亲眼看着他跟胡四闹起来,我来做个和事老,让凤三和胡四都保留着面子,这样好不好?” 第一百八十九章抓了凤三 胡东天真地笑了:“远哥,不愧是大哥啊,想得比我周全,这样好啊。来,把电话给我,我这就给凤三打电话,玩儿老家伙我有一套。”我说:“不急,先想想这话怎么说,万一他让你去他公司谈呢?我不方便去他公司的。”胡东想了想:“你别管了,我有办法让他出来。”我叮嘱他千万别让他听出别的来,把手机给了他。胡东拿过手机,直接拨了凤三的手机号码,一个粗重的声音问:“哪位?”这个声音不是凤三。胡东笑道:“老二,是我,胡东,三哥在吗?”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传来凤三的声音:“有事儿吗?”胡东故作兴奋地说:“三哥,好事儿啊,胡四这小子草鸡了,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大祥也懵了,两个人到处打电话联系人,没人理他们,他们找了白道上的人,也巧了,我一个朋友认识他们找的人,那个人是我朋友的亲姐夫,这个手机就是我朋友的,哈哈,真好玩儿……我正在跟着他们,现在他们全‘麻’了,好象在商量着请人家吃饭呢。电话上说不清楚,你赶紧过来一趟,我详细跟你汇报汇报。”凤三哦哦了两声,说:“这早就在我的预料之中,他们全是纸老虎,你不用跟着他们了,回来,我现在没时间出去。” 胡东捂住话筒对我说,他不在公司里,我了解他,他只要回了公司,手机就关了,一定是在外面,看我的。装出一付不满的样子,嘟囔道:“三哥,你再忙也不如这事儿忙啊,人家都要动用白道了,你不了解情况怎么行?我又没有车……”凤三不耐烦了,高声说:“你在哪个位置?我过去接你,告诉你啊,以后跟我说话不许用这种口气。” 胡东还想说句什么,手机里传来另一个声音:“胡东,你在哪里?” 胡东说:“在海滨立交桥这边,刚从分局那边过来。” 对方说声“在那儿等着”,挂了电话。 胡东嘿嘿一笑:“远哥,我敢说凤三就在附近。” 我打开了车门:“你去远一点儿的地方等他,让他跟他的保镖离开一点儿,先胡乱跟他聊一会儿,我过去以后你就躲开。万一看见我跟他翻脸了,你帮后面这二位把他的保镖控制起来,押他们上我的车,顺利的话,我开凤三的车去胡四饭店,你们在后面跟着就可以了,”回头问金高,“你还能开车吗?”金高说:“没问题,学到的手艺,一辈子都忘不了。”我推了胡东一把:“去吧,瞪起眼来,想要跟着我混,必须嘴巴手脚全麻利。”胡东一脸严肃地下了车。 “远哥,我发现这个小子也是个人才啊。”吴振明在后面说。 “人才个鸡巴,以后你就知道了。”我发动车,把车靠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凤三会带着几个保镖?”金高问。 “管他几个呢,全是废物,真正的高手是不会跟着凤三的,你一个可以制他们仨。” “这话不假,哈哈,”金高用绑着钢板的腿磕了磕车门,“听见这是什么声音了吗?铁腿,哈哈。” 我下了车,让金高坐到驾驶位上,摸着他的肩膀说:“一会儿这样,你和吴振明先别着急下车,等我跟凤三聊上了你们再下车。慢慢靠近他的保镖,我估计他们顶多三个人,等胡东也靠过去,你们就动手,动作要迅速,别让他们把家伙掏出来,争取一下子拿下,拿下以后就把他们押到这个车上来。你开车,振明和胡东在后面控制住他们,然后看我的,如果我开车走,你们就跟上,如果有其他变化,咱们再临时决定,谁也不敢担保不出别的问题,明白了?” 吴振明说:“反正我没干过这样的事儿,全听你的就是了,我估计没什么问题,远哥是干什么的。” 金高边瞄着站在远处的胡东边说:“我发现你这次出来变小心了,出什么事儿,不就是一个凤三嘛。” 我笑了笑:“别瞧不起凤三,他在江湖上混了将近三十年,还能站在风口上,没有点儿把戏能行?” 金高掐着指头算:“七八年,八八年……没有三十年,二十多年是有了,这个老家伙得有五十来岁了吧?” “差不多,反正他比孙朝阳还大,孙朝阳四十岁生日是七年前了……” “对了,你一提孙朝阳我倒想起一件事儿来,还记得强子吗?” “记得,他被人在医院里杀了,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杀的呢。” “我估计是李俊海。” “有什么根据?” 金高咽了一口唾沫,正色道:“没有根据,全凭分析,我来给你分析一下啊。当年李俊海在劳教所,可是他一直惦记着你,一直想利用你跟孙朝阳的矛盾,让你们俩拼个你死我活。你不是说过吗?李俊海经常偷偷跑出来,连阎八的门他都能抹上屎,这就证明他有的是时间办他想要办的事儿。他的耳目也多,一定打听到了强子和你都住在……” 我打断他道:“别瞎分析了,那时候李俊海早出来了,我这条命还是李俊海救的呢。” 金高拍了一下脑门:“咳,我这脑子……不过他也有嫌疑啊,强子死那天他没在医院吧?” 我想了想:“对啊,他没在医院,胡四和林武在那儿。” 金高陡然提高了声音:“还是啊,他完全有时间去办这事儿,你想想……” “远哥,凤三来了,”吴振明从后面捅了我一下,“我操,好车啊,大奔,下来了下来了。” “把车窗摇上去,”我回头对吴振明说,“刚才我说的话都记住了?” “记住了,”吴振明跃跃欲试,瞪着外面的眼睛有些发红,“保镖也下来了,两个。” “操,凤三真他妈扯淡,那不是孙朝阳的伙计嘛,你看那个装逼的,操,郑老二,那个叫什么来着?” “那个我在医院见过,叫刘猛,跟强子是把兄弟,小心啊,刘猛还算有些力道。” 我歪着头往外面看。凤三穿着一件中式绸褂,风一吹直哆嗦,裤子好象也是绸子的,屁股那里皱皱巴巴的,看样子他坐了很长时间的车。这个家伙又胖了不少,从后面看跟个熊猫似的,头发上似乎抹了不少油,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胡东想上前跟他握手,凤三摆了摆手,径自走到一个花坛边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拇指粗的雪茄。胡东点头哈腰地给他点上,umd/txt下载到=>.说了几句什么。凤三冲郑老二和刘猛喷了一口烟,反手挥了挥,这个老混蛋几年不见派头又见长。郑老二和刘猛懒散地倚到了一根柱子上,不停地打哈欠。胡东想拉凤三坐到花坛沿上,凤三不理他,用雪茄点着他的鼻子说了一句什么,胡东开始不自在起来,双脚来回地倒腾。我目测了一下,凤三跟两个保镖的位置大约有十几米,我要是过去跟凤三说话,他们可能会认出我来,第一反应就是凑过去防备着,因为他们应该知道我跟胡四的关系。我临时改变了主意,捏捏金高的手说:“你们先下车,绕到柱子后面等着,胡东只要一往你们那里走,你们直接动手。” 金高和吴振明下车了,他们装做散步的样子,一步一步地靠近了郑老二和刘猛,那二位一点儿也没觉察到危险已经来临,还在那里摇头晃脑地闲聊。胡东发现了金高和吴振明,往我这边扫了一眼。我拿出墨镜戴上,攥了一下拳头,打开车门冲凤三踱了过去。离凤三五米远的时候,我听见凤三对胡东说:“我可告诉你,以后少打我的旗号……”胡东讪笑着退了几步:“三哥,我真没法跟你解释了,让蝴蝶跟你说吧。”凤三咦了一声,来回转头:“蝴蝶?” 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那边已经动手了,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金高和吴振明硕大的身躯已经压住了郑老二和刘猛,胡东跑过去从他们身上抽出了两把枪。妥了!我来不及看了,伸出胳膊搂了凤三一把:“三哥,找我吗?” “呦,蝴蝶,”凤三没有看见身后发生的一幕,笑得很尴尬,“什么时候出来的?” “三哥说话可真不卫生,什么叫出来?应该叫重新获得自由,哈哈。” “我知道了,”凤三猛一转头,眼睛一下子瞪圆了,“蝴蝶,你是早有预谋啊,服了……” “三哥,跟我到车上说话。”我攥着他的手腕,猛地拽了他一个趔趄。 凤三不愧是老江湖,快步跟上了我:“蝴蝶,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兴师动众的,这样多难看?三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想让我干什么,说句话不就行了?呵呵,真是的……胡四也是,什么问题解决不了?非得弄这套?”我不听他唠叨,打开车门,一把将他推进了车后坐,顺势坐了进去:“三哥,你别怨我,我直接去找你更不好看,这个道理你明白我也明白。我来问你,胡四的工地是不是你派人去砸的?”凤三微微一笑:“这事儿我承认,但是事情都是有前因后果的,你必须听我解释……”我把手搭在他的后脖颈上,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如同摩挲一条狗:“你还是别跟我解释什么前因后果了,你就正面回答我,砸胡四的工地是不是你派人干的?”凤三被我摩挲得很不自在,想把脑袋移开又没敢,就那么梗着脖子任我污辱。我很惬意,感觉他的自尊在一点一点地消失。凤三脸上的肌肉在哆嗦,舌头也开始打卷:“蝴蝶,怎么说呢?人是我的不假,可是我没告诉他们要去砸胡四的工地呀,这一切全是辛明春干的。” “三哥,我很不佩服你啊,”我轻蔑地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好汉做事好汉当,往别人身上推有意思吗?” “这是真的,”凤三的脖子软了一下,“你可以去调查,这批人全是他的,包括胡东。” “怎么调查?把老辛也叫来?人家还得来嘛,哈哈,也许你知道,我在监狱的时候跟老辛关系不错。” “那我就没有话说了……你们关系不错,我呢?我凤三跟你的关系也不错吧?当年孙朝阳……” “又说多了不是?”我的脑子一下子想起孙朝阳打我的时候凤三为我说好话的事儿,心一凛。 凤三的眼球色子似的猛然一转:“蝴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你好好想想,打从我凤三认识你开始,我从来跟你拧着了没有?我承认当年我对小杰不好,可是你回来了,我立马打消了报复小杰的念头,也许你会说,当时我害怕你,我怕什么?那时候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82 你刚出来,势力还没有那么大,我有什么可怕的?再就是,孙朝阳找过我好多次,问我是不是你带人把他的钱抢走了,我很明白就是你,可是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你第二次进去的时候,警察去调查我,问我当年是谁把孙朝阳的钱抢了,我凤三只字没提你的名字……可是我今天受的是什么待遇?” “三哥,我没法跟你说了,”我打开车门,坐到了驾驶室,“去见见胡四吧,我保证你的安全。” “有这个必要吗?”凤三的嗓子又哆嗦上了,“误会很深,见了面很难看的。” “三哥,这个我得说你两句,你别老是拿社会大哥那一套分析问题,你得清楚你现在的位置。” “唉……我知道我的位置,好,听你的。蝴蝶,别让兄弟们动手啊,我心脏有毛病。” “跟我一样,哈哈,我的心脏也有毛病,让你们这些老家伙给折腾的。”我发动了车。 从后视镜里我看见,金高冲我打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我猛踩了一脚油门,车窗外的一切一下子切换了状态。我回头冲凤三笑了笑:“三哥,见了胡四别紧张,他是个文明人,不会打你的,你好好说着,我在旁边帮你搭个话儿,该软和就软和点儿,不掉价。”凤三怏怏地说:“真不知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唉……外面都传说你跟胡四翻脸了,老辛这个混蛋也跟我打马虎眼,他说你在监狱里的时候就跟胡四动过手,谁知道这是没有的事儿。蝴蝶,我可真听朋友们说了,你把胡四打了,胡四伤得不轻,住院了都……呸呸,我这张臭嘴啊。我这一激动就不会说话了,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当时我跟胡四闹别扭,也不敢跟胡四直接开始,我还以为你……但是胡四也有不对的地方啊。你没回来的时候,他整天‘诈厉’我。这不是人家汤勇不干出租这一块了吗?把这块儿让给了我,我花老鼻子钱了,好不容易拿下来……在这之前我找过胡四,我们俩达成了协议,互不干涉内政……”我笑了:“互不干涉内政?后面呢?平等互利?哈哈,三哥对外交很在行啊。”笑完了,我正色道,“三哥,不是我说你的,你闲着没个逼事儿,去接汤勇这个烂摊子干什么?凭你个老江湖觉察不出来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不干出租了,那就是怕跟胡四闹别扭啊,你倒好,接了。你想想,胡四能满意嘛……不说你了,反正你也得理解我,我跟胡四再有矛盾也是兄弟之间的矛盾,我们俩永远也不会翻脸,谁欺负他就等于欺负我杨远。本来我想直接去找你,可是我一想,你凤三大哥会听我的嘛。” 听我这么一说,凤三的心情好多了,又摸出了一根雪茄,戳戳我,问:“来一根?” 我摇了摇头:“劲太大,抽不动,你自己来吧。三哥,你说刚才我这话在不在理儿?” 凤三边划火柴边回答:“在理儿,你是个公道人。” 我心想,我公道你爹那个鸡巴,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想彻底磨掉你的锐气,抢你点儿地盘玩玩呢。车拐上通往胡四饭店的路上的时候,我摸出手机给胡四打了一个电话,是王慧接的,我流里流气地说:“慧儿,我是你想念的情哥哥杨远啊。”王慧哼了一声:“还情哥哥呢,张姐刚才还来电话找你呢,翻脸啦,要来揍你呢。”我这才想起来把芳子丢在了家里,连忙问:“她是怎么说的?”王慧说:“没说什么,跟你开玩笑呢,她说让你早点儿回家,你弟弟要吃饺子,她正带着你弟弟上街买饺子馅呢。”我放心了:“让四哥接个电话。”胡四就在旁边,马上接起了电话:“怎么样了?”我笑道:“三哥在车上呢,要去陪你喝两杯,赶紧吩咐炒菜吧。对了,小广他们走了没有?”胡四的口气很兴奋:“没呢,都在这里等着你回来,林武也回来了,跟小广在赛诗呢,小广给你作了一首,名字叫黑暗中的崛起,赶紧回来吧。”我关了手机,冲凤三笑了笑:“听见了吧?胡四心里根本没有什么,你们俩说开就好了。” “小广也在那里?”凤三咧开了嘴,“我喜欢小广,人家懂道理。” “放心了吧?”我加大了油门,“胡四请了文明人陪你喝酒呢。” “也不全是文明人,林武不是也在那里嘛。”凤三的声音又低沉下来。 “林武也是文明人啊,没听见胡四说,他正跟小广赛诗,哈哈。” 第一百九十章愤怒的董启祥 在胡四饭店门口停下车,我回头看了看,胡东和吴振明正一人一个推着郑老二和刘猛下车,我搂着凤三的脖子进了饭店。大堂的沙发上坐了不少胡四的人,一个个的脸上全都没有表情。我皱了皱眉头,胡四弄这一套可真没有意思,这是何苦呢?弄个凤三还需要这么隆重?我扫了一眼站起来跟我打招呼的几个人,连头没点就推开了胡四办公室的门。胡四在办公桌后面正襟危坐,董启祥歪躺在沙发上,架着二郎腿。我把凤三往里面一推,打个哈哈道:“二位还在生气呐?人家三哥可是亲自登门赔不是来了。”董启祥瞥了凤三一眼,一动没动。胡四装做刚看见似的,忽地弹了起来:“呦,三哥亲自来了?快请坐。”凤三清清嗓子,想拿个派头,我捏了他一把:“三哥,别傻站着,坐呀。” 凤三搓着手想跟胡四握手,胡四抓起抹布擦桌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凤三向董启祥转过身子,往前挪了两步又站住了:“蝴蝶,给介绍一下啊。” 我刚想开口,董启祥站起来冲我挥了挥手,居高临下地指着凤三说:“蝴蝶,没错的话,这位就是凤三了。” 凤三与董启祥一比,就跟一只兔子与一头狼的比例,寒碜不堪。 “我是凤三,”凤三谦卑地向董启祥伸出了手,“你是董启祥兄弟吧?” “是我,”董启祥往后退了退,伸出一根指头冲他勾了勾,“靠前一点儿,让我好好看看你。” 凤三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两步,董启祥飞起一脚踢在他的下巴上,凤三惨叫一声仰面跌倒在地上。其实我可以扶住他,可是我没有,我故意让他丢丢面子,看看这位所谓的大哥到底有什么“抻头”。凤三躺在地上,他好象早就料到会挨这么一下子,脸上没有丝毫慌乱的表情,就那么直挺挺地躺着。董启祥跨前一步,一脚踩住了他的脖子:“老家伙,本来你来了是客人,我不应该揍你,可是你一次次的犯‘膘’,我不揍你对不起良心。”脚上猛一用力,凤三彻底装不起来了,脸扭曲成了麻绳,双手抱着董启祥的脚,闭着眼睛大声喊:“蝴蝶,你是怎么说的?让他住手!” 我装做刚刚发现的样子,只说话不动弹:“算了算了,祥哥,给兄弟点儿面子,有话好好说。” 董启祥的脚在捻凤三的脖子:“他听不懂好话的,对待什么人就应该使用什么方法。” 凤三的嗓音变了形,沙沙的,跟砂轮磨铁一般:“老四……劝劝你兄弟……让我起来,听我解释两句。” 胡四冷笑一声,问我:“蝴蝶,你的意思呢?” 董启祥的脚还在用力,凤三像一只蛤蟆,董启祥踩一下,他的全身哆嗦一下,我的心里一阵痛快,痛快之余又有些怜悯,上前拉了拉董启祥:“祥哥,拉倒吧,让他坐起来说话。”董启祥的脚松了一下,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似乎在说,你受别人的折磨还少吗?怎么心还这么软?我笑了笑,又拉了他一下:“消消气,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祥哥,先让他起来,”胡四绕出办公桌,拉开董启祥,用脚勾起了凤三鼻涕般软的脖子,“起来。” “吼……”凤三坐起来,用双手捏紧自己的脖子,身子团成了一块面团。 “少你妈的跟我撒娇,你这种老混蛋我见的多了,”董启祥作势又要踹他,“再给我装?” “别打啦……”凤三“吼”的一声吸了一口气,反转身子爬了起来。 “这叫打吗?”董启祥像扒拉玩具似的把凤三扒拉了一个圈,让他转向自己,“你没见过真正打人的吧?” 凤三不敢看董启祥的眼睛,捂着嗓子嗫嚅道:“不叫打,不叫打……祥哥,我真的不对,我老糊涂了。”胡四拉过凤三,递给他一杯水,微笑道:“三哥,让你来不是让你来道歉的,是让你来谈判的,我们之间不存在谁对谁错的问题,只是有些利益冲突,你说是不是这么个话?”凤三接过水,一口喝了,把杯子冲胡四一杵:“麻烦老四再给来一杯……哪能这么说话呢?我错了就是我错了,不然我也不会亲自来你这里,凤三我今天就是来道歉的。”胡四瞟了我一眼,诡秘地笑,那意思是,你听这个老混蛋在说什么?好象是他自愿来这里的。我哈哈了两声,怏怏地坐到了沙发上。胡四又给凤三倒了一杯水,笑道:“三哥真会说话,道歉?道什么歉,我小,要道歉也是应该我先给你道歉,因为你比我多活了几年嘛,你说对不对?慢点儿喝,别呛着,要不给你加点儿糖?你这嗓子娇贵,别在我这里把嗓子弄坏了,回家跟嫂子说我害你唱不成卡拉ok了,嫂子跟我拼命我可不敢招架。”凤三不喝了,双手捧着杯子,脖子转着找地方搁。董启祥接过杯子,掏出手绢往里蘸了一下,放下杯子,扳过凤三的脖子,一下一下地擦他的脸:“擦擦,擦擦,全是灰。”凤三躲也不是迎也不是,木呆呆地任他戏耍。胡四嘿嘿地奸笑:“好,好啊,有点儿意思。” 我忽然想起郑老二和刘猛来,冲胡四使个眼色,走到窗前,胡四跟了过来。我说,还抓来了他的两个保镖,本来我想放了他们,后来一想这样不妥,怕他们回去召集人马,狗急跳墙,就让金高他们拉这两个混蛋一起来了。胡四说,应该这样,不过我有防备,没看见我把人也召集来了吗?我说,没事儿了,最好让他们都走,兴师动众的没有意思。胡四说,不行,这事儿一会我告诉你……那两个保镖你准备怎么处置?我想了想:“你想留凤三在这里吃饭吗?” “这样应该,很多事儿要谈开,你也参加,一会儿看我的,我想帮你弄点儿营生干。” “小广他们呢?” “小广那个人你还不了解?他不喝高兴了能走?别管他,让林武陪他,咱们喝咱们的。” “那就这样,暂时不让保镖走,一会儿我去安排,要走就跟凤三一起走。” “很快的,这个期间祥哥不在场,他要去抓老辛,咱们伺候完了凤三,接着伺候老辛。” 我的心一乱,这么着急干什么?再说,在里面的时候多少也有些感情,对待老辛怎么可以像对待凤三这样呢?我的打算是,磨平了凤三的棱角,让老辛知难而退,然后给老辛来点儿软的,让老辛成为我的帮手,就像当年我利用长法那样,利用一把老辛。如果让董启祥去抓了老辛,我的计划就得重新作了,我出面好还是不出面好?出面了,要是帮老辛说几句好话,万一董启祥不高兴了呢?这种关系很微妙的,关键时刻一句话就可能在兄弟之间存了芥蒂;如果我装糊涂不出面,可能暂时没有心事了,早晚老辛会知道内情,那时候他不可能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干。我有些责怪胡四,你告诉我这个干什么?我不知道多好?那时候我可以对天发誓,辛哥,当时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还能不去救你?我了解董启祥,只要是他想办的人,那个人基本算是摊上了,老辛根本没有能力反抗。想到这里,我不禁冷笑了一声,老辛你可真没有数,怎么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呢?你抗浪头吗?在监狱的时候你就不是董启祥的对手,出来就更不行了,你折腾董启祥一次两次的,董启祥没好意思直接办你,你还来劲了……要知道,监狱里的脑子跟外面根本不一样,十几年的劳改,把你的脑子给弄锈了啊。不过老辛也确实不值得可怜,小气又龌龊。 胡四见我皱着眉头不说话,用肩膀扛我一下问:“想什么去了?办老辛是不是早点儿了?” 我点了点头:“我感觉早点儿了,抹不开面子。” 胡四吱地滋了一下牙缝,口气冷冷的:“你不了解他,不这么治他,就等着他来拿你的脑袋吧。” 我说:“你好几年没跟他相处了,有些情况不了解,他跟以前不一样了,有脑子,可是全是小脑,不管用。” 胡四不同意我的说法:“小脑子?从无期到有期再到他出来,才用了几年?没有大脑子他办得到吗?你是被假象迷惑了。不错,他的脑子有些跟不上时代了,这通过他迫不及待地想跟我叫板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可是你应该明白,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很快就会跟上潮流。像他这种底子的人,一旦成了气候,不会比你把兄弟还差,他们是一路货色,什么兄弟情谊,什么江湖道义,只要对他有利,亲娘老子他都可以除掉,你明白吗?对待这种人绝对不能手软,你一手软他肯定就硬起来了,一旦他硬到一定程度,死的就是咱们这号手软的人。蝴蝶,别的我不想去回忆了,我就跟你说他这次吧,第一次他去工地找麻烦的时候,我给他打过电话,我说,辛哥,别这样,有什么条件跟我谈就是了,我尽量满足你……我不是害怕他,我是不想跟一个无赖纠缠不清,不管我是怎么想的,这对得起他了吧?你猜他说什么?胡四,你他妈的就是一条蛆,我不踩扁了你,你是不会老实的。这话很刺激我,我都没好意思对祥哥说,我只是告戒祥哥,下次老辛再去闹,你直接弄他,弄出事儿来我负责处理。本来我以为祥哥一出手,老辛就‘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83 逼裂’了,可是……唉,祥哥也变善良了,一直原谅他到现在。兄弟,我跟你交个底吧,我胡四做人有个底线,只要……” “别唠叨了,”我笑道,“你跟个演说家差不多,只要一说话就刹不住闸,我理解你,办他。” “暂时你不要出面,祥哥把他抓来以后,我跟他正面交锋,他只要敢‘慌慌’,我养他一辈子。” “这么狠啊,”我不笑了,“别这样四哥,尽量和平解决,我以后想用他。” “又他妈来了,”胡四火了,“一个李俊海就把你差点儿弄死,再拉一个李俊海他师傅到你身边伺候你?” “这次我有数了,哈哈,你不是常说,什么牲口有什么‘了了’法吗?我学会了。” 胡四还想说什么,董启祥敲了敲桌子:“你们俩别嘀咕了,我跟凤三哥说好了,一会儿大家喝个言和酒,有什么话在酒桌上谈。老四你再跟凤三哥交代几句,我去请个朋友。”胡四拉了我一把:“先办你的事儿去吧,一会儿详细谈。”凤三的脸色恢复了正常,强制性地跟董启祥握了一下手:“祥哥,咳,我还是叫你大祥吧,有事儿你就忙,我跟老四谈。”董启祥甩开凤三的手,转身就走:“蝴蝶,你跟我出来一趟。”路过凤三的身边,我给了他一个温和的眼神:“三哥,慢待你了,我出去一会儿,回头再跟你聊。”凤三笑起来跟个温顺的绵羊似的:“好好好,你忙你忙。” 董启祥站在门口递给我一根点上了的烟,随口操了一声:“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就这种档次还社会大哥?蝴蝶,我先跟你打声招呼,我跟胡四商量好了,今天就办了辛明春。”我说,我知道了,刚才四哥都跟我说了。董启祥看着我的眼睛问:“你是什么意思呢?”我说,我能有什么意思,定好了,办他就是了。董启祥笑了:“操,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操之过急呢,哈,这么说你同意了?”我点了点头:“道理我明白了,可是我有言在先啊,到时候给我点儿面子,我想帮他说几句好话。”董启祥笑道:“好话要说,但是必须等我彻底把他砸服了,在这之前谁说话也不好使。他娘的,我越心思越不是个事儿,我给足了他面子,甚至还请他吃了几次饭,今天他竟然露出牙来了,我不弄‘膘’了他能行吗?老辛这个人你不了解他,标准的吃鸡巴不吃灌肠的主儿,我不把他的屎踩出来他是不会服气的。” “手下留点儿情,管怎么说咱们在里面的时候还有那么点儿感情。” “你是真罗嗦,我还得怎么跟你说?蝴蝶,记住我这句话,男子汉大丈夫应该讲感情,但是得分对待谁。” “我不管你想怎么对待他,反正你得给我留点儿面子,我说话你不能一点儿都不听。” “操,你不会装不知道的?” “那就不是我杨远了,好了,你去吧,我不拦你。” 董启祥哼了一声:“真不理解你。”转身往大堂里走,“弟兄们,抄家伙,跟我走。”大堂里的伙计全站了起来,吴振明也在里面,我喊了他一声,吴振明跑过来:“远哥,有什么吩咐?”我问:“凤三的那两个伙计呢?”吴振明指了指楼上:“在上面,208房间,金哥和胡东在里面给他们上政治课呢。”我说:“记住啊,万一祥哥打老辛,你离得远一点儿,最好别让老辛看见你在场。”吴振明问,为什么?我说:“以后再告诉你。再就是,万一跟老辛的人发生遭遇战,你下手要狠,让大家都看得见,这对你有好处。”吴振明点头笑道:“我明白,广告效应嘛。”有人在外面喊:“大明,磨蹭什么?”吴振明撒腿跑了出去。我看见董启祥站在一帮兄弟中间,像一辆坦克停在士兵当中。 我回来,胡四坐在办公桌后面,凤三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屁股只挨着沙发一角。这个镜头让我想起了劳改队里政府跟犯人谈话的情景,不禁笑了:“你们俩可真有意思,刚才还怒气冲冲的,这就亲如一家了?”胡四冲我摆了摆手:“你忙你的去,一会儿去107,我在那里安了一桌,暂时不要跟小广他们打招呼了。”我抬头看了看表,四点多了,拿过胡四的手机说:“我给芳子打个电话……”胡四打断我说:“告诉她别在家里包什么饺子了,带二子到这里来,想吃饺子应该来我这里嘛,一会儿我让你四嫂来陪他。”我拨通了芳子的手机,芳子破口大骂:“你死到哪里去了?你的心里还有没有我?赶紧给我滚回来……”我没等他说完,连忙把手机递给了胡四,胡四换了一种歉意的口气说:“芳子,这事儿怨我,我一个最好的朋友来了,别人都不够级别,我想让杨远在这里陪他,你四嫂也来了,正在给你包饺子呢……咳,怎么连我也骂上了?我可是你大哥呀,嘿嘿,就这么定了啊,最好把你包的饺子也拿来,我尝尝我家妹妹的手艺。”我听见芳子在那边说:“以后不许叫我妹妹了,应该改口叫弟妹,你这个糊涂蛋。”胡四连声喊弟妹,喊着喊着就伸出了舌头:“挂了……弟妹,弟妹,怎么这么别扭呢?妈的,这声音真好听,想舔她……” “嘿嘿,老四是个色鬼啊,”凤三借机套起了近乎,“连弟妹都想舔,舔哪儿合适呢……” “好了,胡老四出马一个顶仨,”胡四不理凤三,把手机递给了我,“这个电话给你了,刚出来没有这个不行。” “给我了,你用什么?”我有些不好意思。 “这玩意儿现在遍地都是,你还以为像以前啊,以前我可真舍不得给你。”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揣起手机,推门出去了,不知道金高的政治课上完了没有。 第一百九十一章招降纳叛 楼上的单间里全有卡拉ok,一上楼就听见一个敞开的房间里有人在扯着嗓子唱:“我的爱,赤裸裸,我的爱呀,赤裸裸,你让我身不由己的狂热,你不能让我再寂寞……”仔细一听,是胡东的声音,我站住听了一会儿,笑了,这小子唱得可真好。我记得阎坤经常在市场里咧着嗓子吼这首歌,有一次他冲一个穿戴花里胡哨的姑娘唱,被青面兽看见了,上去就推了他一把。那时候青面兽已经是商会的会长了,阎坤不敢得罪他,问他为什么推他?青面兽说,这是我老婆。阎坤去我的办公室大发感慨,操他娘的,好逼都让狗给操了,青面兽凭什么操那么好的逼?凭他脸上那一摊屎?接着就埋怨我不该把青面兽弄到市场里来,这叫引狼入室。我的心里也怏怏的,青面兽这小子现在可扎煞起来了,见了我还冷不丁打个官腔什么的,有时候说话跟领导对待职工似的。那时候我就想,等我倒出时间来,一定要当众羞辱他一番,再让他跟我拿“怕头”。现在我有时间了,等我安顿下来,第一个就去折腾折腾他,谁让他在法庭上不给我说好话的?这个混蛋不但没帮我说好话,还证明我打了人,等着吧,你不是会长吗?我没有工作了,你得帮我。 随手推开了208房间的门。郑老二和刘猛双手撑着膝盖,毕恭毕敬地坐在金高的对面,金高的嘴里叼着一根牙签,那条残腿搭在桌子上,眯着眼睛看天花板上的吊灯。我站在门口咳嗽了一声,刘猛忽地站了起来:“远哥,你来了……”我用脚后跟磕上门,坐到了窗下面的一个沙发上:“你是不是叫刘猛?”刘猛点头哈腰地回答:“是我,是我啊,远哥,你想没想着当年你和强子住院的时候,我经常过去看你?你还经常给我们讲笑话听呢。” 我点了点头:“我记得,你怎么跟了凤三?” 郑老二插话说:“远哥,没有办法啊,我们这种人上班人家不要,自己干又没有本钱……” 金高用脚磕了磕桌子:“叫你来是诉苦的吗?刚才我是怎么教育你的?人要有志气,没有本钱就跟了一个傻逼?我金高有本钱吗?我怎么不跟凤三?少你妈的废话,好好回答远哥的话。”刘猛横了郑老二一眼:“你他妈的就是没有数,金哥最讨厌娘们儿腔了,你知道吗?我来跟远哥说吧。远哥,这不朝阳哥走了吗?我们这帮人跟了汤老大一阵,汤老大跟朝阳哥不一样,从来不原谅人。那次我们几个去海天路找李俊海,因为朝阳哥没死的时候李俊海派人抓过他,我们就想去干李俊海一把,报答朝阳哥活着的时候对我们的恩情。结果在市场跟刘三那帮人遭遇了,打乱套了……双方都被警察划拉进去不少。汤老大不管我们了,骂我们没有脑子,净给他添麻烦……我们得吃饭啊,我就挑头包了一个歌厅,谁知道凯子和常青整天去找我们的麻烦,没有几天我们就干不下去了,知道凤三跟朝阳哥关系不错,就投奔了凤三,其实也就是暂时混口饭吃,谁不知道凤三是个什么人物?跟朝阳哥没法比……这不,今天就来事儿了?” “这事儿不怨你们。我来问你,以后还想跟着凤三干吗?” “还干什么呀,他自己都挺不起来,我们还怎么干?”刘猛蔫蔫地摇了摇头,“不干了,回家。” “有兴趣跟着我干吗?”我笑道。 “真的?”郑老二的脸一下子涨红了,“那可太好啦,远哥,我愿意。” “我也愿意!”刘猛几乎跳起来了,“远哥,收下我们吧,我们真是没有活路了。” 金高把脚又磕了磕桌子:“激动什么激动?你们这帮废物,说话都他妈的没个男人气,什么叫没有活路?这个世界还能饿死你?好好跟我学着,我找不着工作,连袜子都卖,不是照样养活自己?真不明白你们这二十多年是怎么活的,离了这条道就没法生存了?好,我来给你们指条活路。郑老二你滚蛋,你他妈的跟块鼻涕似的,刘猛跟着我。” “多谢金哥,”刘猛一把推开靠在他身边的郑老二,“叫你滚你就滚,没看见金哥不喜欢你嘛。” “金哥,别撵我走,我一直跟猛子在一起的,要了猛子也要了我吧。” “你会干什么?”金高的脚打起了拍子,“我和你远哥要开家饭店,你会端盘子?” “哥哥!”郑老二的脸上一下子放了光,“我会炒菜啊,不信你问问猛子,我是不是有个厨师证?” 刘猛点了点头:“真的金哥,老二以前干过厨师,朝阳哥的酒店忙了,老二经常去厨房帮忙呢。”金高把头转向了我:“要不都要了他们?这俩小子跟没娘的孩子似的。”我瞄了郑老二一眼,感觉这小子挺诚恳,以前跟着孙朝阳的人应该有些素质,利用好了肯定比那些雏子强,再看看刘猛,这小子也不错,打眼一看很唬人,个头尽管不高,但是很结实,一看就是混江湖的材料,我点了点头:“umd/txt下载到=>.这样吧,一会儿你们先回去,不要对外人说你们要跟我,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等我把饭店开起来,你们就来上班。”说完,我喊进服务员,拿来纸和笔,给他们留了手机号码,问金高:“你还有什么要嘱咐的?”金高把脚从桌子上拿下来,正色道:“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既然跟了我们,就要把以前的坏毛病都改改,不许随便出去找事儿,要办什么事儿必须先汇报。尤其是你,郑老二,说话别黏黏糊糊的,遇到事情也别装得跟个三孙子似的,咱们的人没有这种习惯。这一点刘猛就比你强。”郑老二摸着额头上的一个大包,犟嘴道:“我不求饶你能住手嘛……再说,我一看是你和远哥,不这样怎么办?在别人面前我从来没有服过软。朝阳哥活着的时候,我们去郑州抓排骨精,排骨精连冲锋枪和手榴弹都拿出来了,我一枪干在他的脖子上……远哥我可不敢这么跟他干,远哥单枪匹马去朝阳哥饭店的那天我在场,当时以为远哥就完蛋了,谁知道远哥大笑着走人了……” “你他妈的又犯病了,”金高的脸一红,好象是想起了那天的事情,“罗嗦你妈了个逼?” “就是,你他妈的狗改不了吃屎,”刘猛赔笑道,“金哥你原谅他,以后我好好说说他。” “还有你,”金高余怒未消,“那天你是不是也在场?你们这帮杂碎。” “我没在,金哥,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明天还回凤三那里,凤三有什么动向就告诉我。” 刘猛拉着郑老二站了起来:“远哥你放心,我们这号人别的没有,就讲究一个诚实,既然跟了你远哥,这一百来斤就交给你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笑了:“不赖啊,说话还一套一套的,走吧,我相信你。”金高摆了一下手:“慢着,你们一共有多少人跟了凤三?”刘猛想了想:“不多,大概十几个人,也不是全在凤三那里干活,有几个在家闲着,凤三有事儿就喊他们一声,有几个也跟着关凯他们,反正哪边有事儿就帮哪边,本来就是吃这碗饭的。” “有没有妥实一些的兄弟?”我问,“比如魄力好,嘴巴严实,没有歪歪毛病的?” “让我想想……”刘猛想了一阵,用胳膊肘拐了拐郑老二,“你说传杰怎么样?” “不好,他脚踩两只船,”郑老二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跟凯子好,跟常青也好……” “凯子跟常青不是挺好的吗?”金高有些不明白。 这事儿我知道,常青去监狱接见我的时候曾经说过,关凯为人很差,他准备把关凯的歌厅拿下来给我预备着。本来前几天我想跟常青联系,不行的话就占了关凯的歌厅,后来一想这样不好,一是欠了常青的人情,二是刚出来就树敌太多对将来的发展不利,尽管我与关凯早有矛盾,但是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84 这么多年了,不应该再翻腾起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我多少有几个钱,还是自己开家饭店,慢慢发展吧。我冲金高笑了笑:“你怎么也学老二?打听那么多干什么?”郑老二没听见我说什么,掰着指头对金高说:“金哥你不知道吧?他们俩彻底翻脸了,常青拉了人跟关凯在后海开了一仗,仗是打赢了,可是也死了一个人,死的是常青的伙计,被关凯的人用喷子轰了半个脑袋去。现在关凯找不着人了,警察到处抓他呢。他的歌厅也归了常青,连他自己的车也成了常青的,现在常青厉害了,道儿上的兄弟都害怕他。我听街面上的兄弟说,他除了害怕胡四,没有一个放在眼里的,汤勇去拉拢他,他‘点’都不‘点’,汤勇也没有咒念。伙计们都很奇怪,常青这么‘猛戗’的一个人,怎么单单害怕胡四呢?胡四不怎么吓人啊,很和气的……” 金高挥挥手不让他说了:“我明白了,你还是别罗嗦了,”转向我说,“你看郑老二像不像那五?一个德行。” 他还真有点儿类似那五,嘴碎,一说话就不着边际,我笑道:“像,比那五还能罗嗦。” 刘猛可能是觉察到再这么罗嗦下去太丢份了,冲我和金高拱拱手说:“哥哥们再没有事儿了我们就回去。” 金高吐了牙签,不耐烦地扫了他们一眼:“赶紧走,烦死大爷了。” 郑老二和刘猛一走,金高换了一付笑脸:“哈哈,这俩逼货可真有意思,刚才你没来的时候我把他们捣鼓得跟耍猴似的。我操,你那个吴振明伙计也忒狠了,把郑老二当成沙袋子了,那顿臭揍啊……还有胡东,标准的一个小人啊,大小他们也曾经在一起混过,他不管,逼着刘猛和郑老二两个互相煽嘴巴子,让我给劝下了。这种人咱们不能要,影响企业形象。刚才还在这里耍威风,让我给撵出去了……对了,刚才上厕所的时候,我见着老七了,他没看见我,拉着胡东去了他们那间,好象是在唱歌。老七这小子好象混得还不错,小头铮亮,打扮得跟个歌星似的……去年我见着他,他还跟我哭穷呢,说跟着他一个同学贩水果,都要活不下去了,看样子这阵子好起来了,一会过去找找他?” “今天没有时间了,改天再说吧……说到那五,你出来以后见过那五吗?” “见过,我被李俊海的人砍了以后他去医院看过我,没敢多呆,哭着走了,这个人还行。” “我知道,他这也是没有办法,不过他得罪了花子,花子想弄他。” “这事儿我知道,给他点儿苦头也好……花子还在济南?” “在那里开了个小吃部,天顺和五子他们经常去那里聚聚,改天咱俩去趟,让他们回来。” “明天就去吧,我在家里照看二子,你自己去,要不让吴振明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行了……走,下去喝酒,我准备掂对掂对凤三,弄他点儿地盘。” 下楼的时候,开着门的那个房间还在唱,这次我听出来了,唱歌的换成了老七:“突然的开放实际并不突然,现在机会到了可能知道该干什么,红旗还在飘扬没有固定方向,革命还在继续老头儿更有力量,钱在空中飘荡我们没有理想,虽然空气新鲜可看不见更远地方,虽然机会到了可胆量还是太小……”金高哧了一下鼻子:“这他妈唱了些什么?还不如我呢……乌苏里江来长又长,蓝蓝的江水起波浪,赫哲人撒下千张网,船儿满江鱼满舱……哎,鱼咱们还卖不卖了?”一提卖鱼,我的心蓦地黯淡起来,还卖个屁?事过境迁了……我笑了笑:“别废话了,要卖你卖去。” 大堂里灯火辉煌,一圈人围着茶几在看什么。我分开人群往里一看,小广和我弟弟在下象棋,小广满头都是汗,也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下不过我弟弟急的,绷着脸直念叨:“跳马?不敢……拱卒?也不敢……”金高在旁边咋呼道:“二子,出车!直捣他的老巢,快!”小广火了,忽地站了起来:“我不下了,有本事你来!”我拉着金高悄悄退了出来,刚想往107房间走,屁股上被人踢了一脚,回头一看,芳子怒气冲冲地叉腰站在我的身后:“你乱出溜什么?” “嘿嘿,弟妹……”金高赔着笑脸递上一根烟,“发什么火呢?还没结婚呢,这就管上了?” “什么破烟,”芳子瞅了金高递到眼前的烟一眼,自己从屁股兜里拿出了烟,“抽我的吧,穷鬼。” “芳子,一会儿我跟金高去陪四哥的一个朋友,你照顾一下二子,我马上就过来陪你。” “不用你管了,”芳子嗔怪地横了我一眼,“四哥都安排了,我跟胜哥和林武一起喝,喝醉了气死你。” “那好那好,”我拉着金高就走,“最好跟你胜哥再来点儿故事。” 小广在后面看见我了,大声嚷嚷:“不仗义啊不仗义,我等你一下午了你也不回来,非得等我死了你才管我吗?”一听就知道这小子喝醉了,我不想跟他罗嗦,打个哈哈道:“你先忙着,一会儿我过来陪你。”小广踉踉跄跄地扑过来,横着身子挡住了我:“先别慌着走,我问你,祥哥呢?他不是刚才还在这里吗?”我说,祥哥出门办事儿去了,有什么事儿你先跟我说吧。小广迟疑了一下,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没什么事儿umd/txt下载到=>.,喝你的酒去吧,以后再说。” 看着小广的背影,金高嘟囔道:“他可变化不少啊,以前多狂气的一个人?完蛋了……看样子你们俩在监狱的时候关系处得不错啊,怎么他跟你说话跟个真哥们儿似的。”我笑了笑:“是啊,这伙计不像咱们以前想的那样,其实他一点儿坏心眼没有,年轻的时候装过一阵老大,也确实欺负过人,后来有学问了,把性格改了……”金高说:“我不相信,性格是不会改变的,爹娘生你的时候,性格就已经给你注定了,也许他是在克制着自己,一旦克制到极限,他又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了。就像一个人戒烟似的,一旦重新开戒,比原来抽得还猛……不信你就看着,早晚有一天他会爆发的。”我赞同道:“差不多,我听说有人欺负他,他在忍着,不想自己处理,来找过胡四……唉,小广啊。” 107房间的门是关着的,我扭了好几下把手也没能扭开,敲敲门喊了一声“四哥”,门打开了,胡四笑眯眯地站在门口:“怎么才下来?我跟三哥等不及了,一人喝了一瓶了。”我抬眼一看,凤三满面春风地坐在桌子对面,脖子上挂着一根餐巾,餐巾上面水淋淋的,像是洒了不少酒在上面:“哈哈,老四可真能闹,本来我不喝啤酒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巧取豪夺 胡四拉进我和金高,指着金高对凤三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凤三站起来冲金高伸出了手:“我认识,是大金嘛,以前见过面的。”金高乜了他一眼:“见过,在孙朝阳那里是不是?”凤三拍了一下脑门:“对对,是在孙朝阳那里,那天你去救杨远,我和天明、老庄都在现场。”大金悻悻地坐下了:“你们这帮老废物……”我拉了金高一把:“别这么说,那天不关三哥的事儿。”凤三嘿嘿地笑:“就是就是,我还帮你们说好话来着呢。大金,我真高兴啊,你们哥儿俩终于又凑到一起来了……如果小杰再回来那就全了,弟兄三个横行全港无抵挡。”我故意打击一下他的自尊心:“三哥对小杰不错,我应该替他感谢一下三哥。”凤三的脸色很难看,笑都笑不出来了:“应该的,应该的。” 我继续忽悠他:“从小杰走了以后,三哥再没跟他联系?” 凤三拿杯的手哆嗦了一下:“这个……别提了,以后我单独跟你说。” 我帮他扶正了酒杯,盯着他的眼睛说:“瞧这意思,三哥见过他?” 凤三彻底绷不住了,猛地把身子往靠背上一仰:“兄弟,你非要问得那么明白?我见过他,在我家里。” 这我还真的没想到,我只知道小杰敲诈过他十万块钱,但是当时他们俩没有见过面。 我一怔,这话脱口而出:“什么时候?” 胡四好象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边给凤三添酒边说:“是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小杰来无踪去无影的,他怎么回来过也不跟伙计们打个招呼?”凤三看看我再看看胡四,似乎是下了决心,抓起酒杯干了一杯,嗓子眼一顶,一勾身子,餐巾上又湿了一大块:“既然我凤三在你们的眼里已经没有地位了,我也不怕大家笑话了……小杰去我家找我是跟我要钱来了,他说他要出国,这事儿就在去年春上。他在河北流浪的时候,我给过他十万,我觉得他一个人在外面缺了钱不行……六年了,他一直没再找我,我还担心他是不是出事儿了,谁知道去年他竟然去了我家。老四,别怪我乱说话,当时我怀疑是你让他去找我的……”说着,瞄了胡四一眼,目光犀利,这一眼让我看出了凤三当年的风采,可以想象,如果这是在当年,这样的目光足以让对手胆寒,可是眼前这个蛋糕似的的中年人的确没有让人感觉害怕的理由。胡四哦了一声,讪笑道:“三哥把我胡四想得也太厉害了,我有那个本事?如果是蝴蝶安排小杰去找你这还可信,人家小杰根本不听我的啊,呵呵,三哥想多了,继续说你的吧。”我笑道:“四哥这是什么话?三哥又没得罪我,我凭什么让小杰去找三哥?再说,去年我还在监狱里呢,还再说我早跟小杰失去联系了……五六年啦,哈。” 凤三垂着脑袋不停地舔自己的嘴唇,舔得人心烦,金高嘟囔道:“该说话就说话,瞎鸡巴舔什么。” 胡四嘿嘿地笑:“舔盘子啊,三哥喜欢舔,舔成习惯了都,是不是三哥?” 凤三抽回舌头,翻了个眼皮:“我还是接着说吧,不然我自己也不痛快……说实话,本来这些事情我不应该对你们说出来,现在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我不说也没什么意思了。老四你不承认是你找的小杰,我也不勉强你,反正我只是怀疑,也没有什么证据,就是有什么证据我还能怎么着?蝴蝶说的好,我应该看清楚自己的位置,现在我凤三就跟你们菜板上的一块肉一样,你们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我自己说了不算……刚才我也想过了,彻底没意思,彻底没意思啊。想我凤三在江湖上浪荡了将近三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可是这一次我是彻底灰心了。知道我刚才想起了谁吗?我想起了孙朝阳……算了,不罗嗦了,我还是说说小杰是怎么折腾的我吧。那天半夜,我正在家里睡觉,感觉有人在我的旁边抽烟,睁开眼一看,是小杰,他就那么开着灯坐在我的床上看我,一把猎枪横在腿上……” “嘿嘿,三哥又在瞎编,”胡四跟金高碰了一下杯,笑道,“你老婆呢?” “这个你不知道,我将近二十年不跟我老婆一起睡觉了,她在楼下睡……” “你孩子呢?哦,上大学去了……你也够可怜的,那么大的房子就老夫妻两个住啊。” “也不是,我小姨子一家三口也住在我们家,可是他们全在楼下住。”凤三叹了一口气,“当时我吓了一跳,倒不是害怕小杰会杀了我,他不会的,我们俩没有深仇大恨,我还曾经资助过他……可是当时我很慌,想从枕头底下拿枪。小杰也不管,看着我笑,我拿着枪对着他,问他来干什么?小杰说,听说你买了孙朝阳的车和线路,想跟你借几个钱。当时我以为是你找的小杰,把枪收起来,跟他说你曾经……咳,这都是废话。小杰不听,他说,我不管胡四跟你是怎么回事儿,反正我需要钱,不给钱你就去找孙朝阳做伴儿。我害怕了,问他需要多少?他说,不多,三十万,他要出国,没有钱在国外生活不下去。我当时没有那么多现金,就给了他十……我也没数,大概是十五万吧。小杰拿着钱就走了,临走的时候说,他不会再来找我了,还说了一些感谢话,说以后我遇到什么麻烦他会知道的,要帮我。” “现在你就遇到麻烦了,他应该来帮你了。”胡四捏着酒杯冲他晃。 “老四你这是说了些什么?我能找到他吗?即便是我能找到也不会找啊,那还有个头儿?” “我操,三哥你真有钱,”我冲他翘了翘大拇指,“一下子就能拿出十多万啊,牛。” “蝴蝶你不知道,现在的钱不顶事儿了,十万块钱跟以前的一万差不多,胡四能拿出一千万来,不信你问他。” “我不问,反正你们都得支援支援我,我穷啊,连一千都没有。” 胡四干了一杯,笑道:“上午我还给了你十几万呢,我不支援你了,要支援你找三哥,他比我有钱。” 凤三哼哼了两声:“我哪敢跟你胡阔少比?不过十万八万的还能拿得出来,我赞助蝴蝶十万。” 我摆了摆手:“三哥还当真了,我哪能随便要你的钱?开玩笑罢了。不谈这个了,谈谈你们之间的事儿吧。” 胡四站起来给大家倒满了酒,坐回去说:“不急,先喝酒,不喝酒不好意思说话。” 几年没跟胡四喝酒了,他的酒量又见长,喝一瓶往桌子底下摆一瓶,一会儿就摆了两长溜,估计至少十五瓶。凤三就不行了,喝酒像喝药,换一阵白的换一阵红的,最后还是喝起了啤酒,一共喝了不到三瓶。我估计差不多了,给胡四使了个眼色,胡四摸着下巴叫了一声“三哥”:“咱们开始谈正事儿吧?”凤三挥了挥手:“没什么好谈的了,老四你出个价,我不干出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85 租了,撤退。”胡四说:“这个我说了不算,有运管处,有董事会,我只问你一句,什么时候停止营运?”凤三毫不迟疑:“明天我就让司机全部歇着,不过你明天也得给我个价格,钱到帐,人、车、手续,全是你的,我派个人去跟你办交接……唉,后悔啊后悔,一步走错了全盘皆输,我凤三当初就不该上苍蝇这个当。” “关人家老汤什么事?”胡四惬意地仰了仰身子,“本来我不想跟你过不去,可是你看看你今天……” “我老了,谁都可以玩儿我了,还不都是辛明春……算了,全怪我,怨不得任何人。” “想老辛了你?”胡四像一只玩弄老鼠的猫,眯着眼睛看凤三,目光里全是鄙夷。 “想他干什么?从今往后我一门心思地干我自己的生意,不跟任何人搀和了,没意思,没意思啊。” “别说丧气话,”胡四扬了扬下巴,“我兄弟林武有首诗说的好,啊,人生。这就是人生,人生就像在劳改队里扛自己的铺盖一样,分到哪里就应该扛到那里,哭爹喊娘没有用,谁可怜你?应该自己可怜自己。你三哥要是懂得可怜自己,别这么冲动,我怎么会去惹你?闲得鸡巴痒痒了我?我自己有多少事情需要去办?不瞒你说,下一步我也不想干客运了,在一个地方干长了难免不出事儿,这个道理你比我明白。胡少爷我下一步要开发娱乐行业啦,哈哈,这才好玩儿呢,歌舞升平……不是,小广那天说什么来着?夜夜笙歌,对,夜夜笙歌,哈哈。最后再干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最后我要当官,在古代这叫捐官,曹操不就是捐的官吗?最后连天下都打下来了,我不打天下,我打贪官,谁欺负老百姓我打谁,黑道白道一起打,打他个歌舞升平……又错了,打他个夜夜笙歌,好象也不对,我喝醉了?” 我发现胡四还真有点儿醉了,那就该我上场了。我敬了凤三一杯,开口说:“三哥开了几家饭店?” 凤三一下子就猜到了我的意思,猛拍了我的肩膀一下:“你呀,刚才我说要支援你,你不让,自己倒提出来了。” 我嘿嘿一笑:“我提什么了?关心大哥的生意都不可以了?” 凤三把脸转向金高,说:“大金,你是怎么交的朋友?他跟你也经常玩儿虚的吗?” 金高有些上了酒劲,不明白凤三是什么意思,来回看我和凤三:“玩儿什么?谁把谁玩儿了?” “得,俩逼炒菜,一个逼味儿你们是,”凤三哈哈大笑,把手又摸上了我的肩膀:“兄弟,我有言在先啊,我支援了你,你也得支援我,以后你凤三大哥的生意不许你们去乱搅和,别人去乱搅和也不行,你得帮我处理,这个条件不算苛刻吧?先别插话呀,你听我把话说完……我一共四个酒店,规模都还可以,在你家附近就有一个,顺发成肥牛你去过吧?那是我的,去年刚开业,你嫂子在那里管理着,给你了,但是房租你得给我,因为那座楼的产权不是我的,我也是租别人的,一年八十万。你给我五十万,剩下的我替你交了……咳,我还是别跟你玩儿虚的了,就五十万,因为那三十万本来我就不给他,屁,他敢跟我要,不想留着鸡巴撒尿了?但是这五十万你得给人家,你给我就可以了,我替你交。至于什么时候给就无所谓了,来不及我可以先帮你垫上。设备、人员什么的都归你,我的关系也归你了,到时候我跟他们打招呼。我还不是吹,生意好极了,这个你可以问老四,规模比老四这里可大多了,顶他三个。” 胡四瞪着惺忪的眼睛冲我点了点头:“我证明,生意确实不错。” 我装做为难的样子说:“可是我不懂饭店这个行业啊,怎么上货,怎么经营……” 凤三打断我道:“一点儿不难,比你卖鱼简单多了,三天就上手,暂时不懂我让你嫂子在那儿帮你几天。” 金高这才反应过来,哈哈笑道:“行,三哥是个爽快人,蝴蝶,接了吧。” “接了倒是可以,可是这房租?”我压抑着心中的喜悦,嘟囔道,“太贵了,万一经营不好……” “有什么经营不好的,清水捞银子啊我的兄弟,”凤三的表情很痛苦,“一年拿不到一百万,那都不叫开饭店。” “好,我接。不过我这心里还真是过意不去,三哥这么关心我……” “见外了不是?”凤三正色道,“我不是还有条件嘛,我不在道上混了,道儿上的一切事情你来帮我处理。” “这样我倒是还安心些,”我偷看了他一眼,这小子的脸上略有不快,“就这么定了,谢谢三哥。” 胡四举起了杯子:“为三哥的仗义疏财干了这杯!”凤三猛一哆嗦,似乎一下子想通了,大嘴一咧:“老四,做人别太小气,把你的好酒拿出来,凤三我今天要一醉方休!”胡四做出一付痛苦的表情,喃喃地说:“摊上了,摊上了,我胡老四被人惦记上了啊,不敢亮一点儿家财了……”把脑袋往后面一甩,“王慧——拿我的路易十三来!” 洋酒拿来了,凤三也不客气,打开,找了一个大杯子,咕咚咕咚灌满了,一口干了半杯,喊了一声“爽”,用筷子点着胡四的鼻子说:“老四,我吃你的亏,上你的当,将来到了阴曹地府我抓你下油锅,反正我比你死的早,先在那边作好准备,不弄扁扁了你,我就不叫凤三了,我叫凤四,跟你一样。”胡四的嘴角露出轻蔑的微笑:“好啊,我喜欢下油锅,跟炸油条似的,也是胡四牌的,港上名牌……吃菜吃菜。”凤三翻了个白眼:“一看你就是个庄户孙,不会喝洋酒吧?喝洋酒不能吃中国菜,要吃法国大餐,操,说了你也不懂。”胡四胡乱点着头:“不懂不懂,我只懂得舔盘子,舔你老婆的。”凤三猛一警醒,转头来找他的手机:“我要给我老婆打个电话,一天不回家吃饭她就心事,我的电话呢?”胡四用筷子从一堆螃蟹壳里扒拉出了凤三的手机,敲敲桌子说:“在这儿呢,还说我小气,好象谁能偷你个破手机似的。”凤三抓起手机给他老婆打电话,说话的口气像在撒娇:“喂,亲爱的,你在哪儿呢?哦,在家等我吃饭呢……我也饿呀,可是我忙啊,来不及吃呀……是这样,你知道杨远吗?不知道,就是蝴蝶呀,知道了,对,就是那个卖鱼的……不是小青年啦,人家都二十八啦。对,他回来了,请我吃饭呢……我准备把顺发成肥牛租给他,详细情况等我回家再说……别生气呀,反正对咱们有好处,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很懂道理的……好,多吃点儿。” 挂了电话,凤三已是大汗淋漓。后来我才知道,凤三很怕老婆,因为他十年前就被人打成了太监,他总觉得自己对不起老婆,他老婆也很贤惠,从来不提这事儿,两口子恩爱得很。有一次我喝多了,对芳子说起这事儿,芳子拧着我的耳朵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说,将来你不行了,我应该学学凤三他老婆?她真是不可理喻,我哪能那么想?老子乃当今西门庆,不死就能干死你。那天我又把她干“死”过去好几回,最后她真像死了一样,直挺挺的。 开了凤三和他老婆的几句玩笑,胡四念叨了一句:“老辛哥怎么还不来赴他四弟弟的宴呢?” 凤三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老四,你还请了辛明春?” 胡四装做不解的样子:“请了,你不知道?哦,忘记告诉你了,一会儿他就来了。” 凤三想站起来,胡四按住了他:“三哥真不够朋友,老辛来了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拉个要走的架子?” 第一百九十三章令人失望的老辛 凤三不动了,抓起杯子喝酒,不想拿错了,拿起了胡四的啤酒杯,一口酒呛得他眼泪都流出来了。 胡四笑了:“三哥真虚伪,还说不喜欢喝啤酒呢,偷着喝我的。” 我给凤三倒上半杯洋酒,打个哈哈道:“三哥是什么酒都能对付啊,这也叫吃花酒,哈哈。” 话音刚落,我揣在裤兜里的手机就响了。刚想接,胡四嘘了一声:“我的,你别接,给我。”我把手机递给了他,胡四边看来电显示边嘟囔道,“不方便啊,明天赶紧通知朋友,别打这个号码了,我的秘密容易让你知道……祥哥的,”脸一沉,起身走到了门口,“怎么样了?哦……可以理解,他就那么种人。让我想想……”转头冲我使了个眼色,我走了过去,胡四靠近我的耳朵说,“人抓到了,在路上了,老辛说,要谈事儿另外找地方,他死也不到我这里来,还点名要让我亲自跟他谈。祥哥先忍着没揍他,问我是不是答应他的条件?”我稍加考虑,示意胡四把电话给我:“祥哥,我是杨远,既然你已经跟他挑明了,还跟他客气什么?现在他有什么资格跟你讲条件?直接把他拉来。”董启祥操了一声:“还说要帮人家说好话呢,比我还狠,行,我听你的。”挂了电话,我忿忿地想,老辛这是怎么了?难道彻底变成膘子了?这都到什么时候了,还他妈的玩造型?本来我想帮帮你,你也太能装逼了,不管了,先给你治治神经病再说。胡四恨恨地说:“老辛‘膘’就‘膘’在这里,谁不知道谁?这般时候还装大哥?给他的面子已经不少了。” 我没有接茬,直接开门出去了。走廊上几乎没有人,我站在门口抽了几口烟,大步走出门去。外面的空气很清凉,让我清醒了不少。老辛来了我应该怎么对待他?不能动手这是一定的了,帮他逃过这一劫?可是胡四和董启祥会怎么想我呢?就这样吧,宁肯得罪老辛也不能得罪胡四和董启祥,看情况再说吧。今晚的夜色很好,月亮又大又圆,天空像铺了一块塑料纸,地上都是白的。三三两两的行人走过,就像走在水银灯下。我忽然想起了我爹,我爹喜欢在这样的月色下找个地方静静地拉他的二胡,有时候拉高兴了还容易轻声唱上两句,如果他是在我们家的院子里唱,唱着唱着他会把声音亮大一些,如果是在老家的田野上唱,他会突然停下来,似乎怕惊扰了低吟的虫鸣……可是现在他的面目已经模糊不清,犹如远去的行人渐渐没入夜色那样。是谁撞死了我爹?我打定主意,一定要将这个人找出来。 胡四的车回来了,后面跟着一辆面包车。我稳了稳神,迎着车走了过去。大灯一关,董启祥下来了,我把他拉到一边问:“老辛在车上?”董启祥点了点头:“我他妈让他给气死了,这个混蛋跟我讲条件呢。”我说,我知道了,先别让他下来,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抓到的他?董启祥说:“没法找他,他整天神出鬼没的。我就埋伏在他家的附近,我知道他很顾家,每天买了菜回家给他妈做饭。结果这个混蛋更精神,他估计到我会去他家找他,自己先藏在外面,让他的一个伙计先回家看看,我没露头。那个伙计给他妈做好了饭就下来了,我在后面跟着他,你猜他在哪里?在另一座楼的楼下看人家打扑克呢。我让弟兄们把路口全堵上了,过去站在他后面,他很鬼,一下子就想到了站在后面的是我,抓起一个马扎,指着我问我找他干什么?我对他说,到胡四饭店里去一趟,我们俩想跟你谈谈。他跟着我走到路口的时候,突然跟我动了手,”董启祥亮了亮脖子,“你看,这个混蛋下手真快,差点儿没把我打晕过去……我没跟他客气,直接把他干倒了。不过很费劲,我董启祥出生入死打过无数架,就弄他费事,他还没倒之前直吆喝,别人不许上,是汉子就单挑。打倒他以后他还不草鸡,要掏家伙,让吴振明两砖头拍晕了。架到车上以后他才清醒过来,撞车门,要跟我拼命……我跟他拉家常,他不听,非让胡四亲自来接他,我答应他胡四一会儿就来,他说不来胡四这里,要另找地方谈。刚才我对他说,别耍小性子了,连凤三都来了呢,他这才老实了。”我笑了笑:“老辛是个有趣的人,你进去吧,我带他进去。”董启祥骂了声“这个傻逼”,甩头进了饭店。面包车上的人全下来了,我让他们全都回车上:“都回去坐着,等半个小时,没有情况了再进来,我请你们喝酒。”大家唧唧喳喳一阵闹嚷,欢呼一声回了车上。我拉开胡四的车门,吴振明坐在后面揪着老辛的头发,老辛垂头丧气地瞥了我一眼:“让你伙计把手拿开。” “振明,松开他,”我伸出手搀着老辛下车,“辛哥真不够意思,刚见面也不打声招呼就耍大哥派头?” “这是大哥派头吗?”老辛下车,咚咚地跺了两下脚,“什么时候出来的?” “又跟我‘点憨’,什么时候出来的你不知道?”我推了还在抓着老辛胳膊的吴振明一把,“别这样对待大哥。” “我哪儿知道?”老辛左右看了一眼,突然一蹲身子,撒腿就跑。 我早就料到他会来这么一手,迅速一伸腿,老辛踉跄了几步,一扶墙又要往前冲,吴振明早已经过去了,一脚踢在他的面门上,老辛骨碌翻了一个个儿,双脚一蹬,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挥拳向吴振明打过来。吴振明猝不及防,一下子跌倒在门口的垃圾箱旁边。我没等老辛再次出手,冲上去,虚晃一腿,老辛一歪头,我的另一条腿已经上去了,这一膝盖很迅猛,撞在老辛的胸口上,他一声不吭地歪在了地上。吴振明跳过来,抬脚要踢,我推开了他,拖麻袋似的拖起老辛,转身就走:“你回车上等着,一会儿再进来。”拖到门口的时候,老辛挣扎着站了起来,一手抓着门把手,一手扳着我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蝴蝶,我真没想到咱们俩会是这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86 么一种结局……听我说句话。” 我站下了,把他拉到一边:“辛哥,现在还不是结局,我一直很尊重你,有话你先说。” 老辛捂着胸口说:“我知道你已经出来了不假,可是我一直以为你跟胡四翻脸了,要不我也不会……” 我不让他说了:“这个我知道,我也理解你,还有什么?” 老辛的脸在月光下闪着惨淡的光,狼一般的眼睛渐渐暗淡:“既然这样,我就无话可说了。” 我重新拉开了门,往里让着他:“辛哥,你放心,我不会跟你过不去,全是弟兄面子的事儿。” “蝴蝶,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也不管你想怎么对待我,我请你记住这句话,”老辛用力挺了挺胸脯,“我辛明春走到哪里也是狼,我不是狗,董启祥和胡四打错算盘了。在监狱里的时候我最瞧不起的就是胡四,后来去了个董启祥,我害怕他吗?我那是没有办法,为了让自己过得好受一些……可是他是怎么对待我的?你越狱的时候,咱们一起喝过酒,那是我的责任吗?董启祥是怎么掂对我的?他调稳当了口子,那一切都推到了我的身上!在监狱里我没有跟他怎么着,可是我辛明春不是膘子,我记仇着呢。我砸他的工地怎么了,我就想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报复他。” “拉倒吧辛哥,”这个混蛋又在跟我装逼,你是这么个意思吗?你是被暂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想借打击胡四和董启祥的机会站起来呢,我笑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自己有数,大家也不是膘子,呵呵,走吧,进去谈谈,顺便喝点儿什么,人家凤三都等你好几个钟头了呢。”老辛还想狡辩,董启祥站在走廊上喊:“磨蹭什么?辛哥,就等你啦。” “辛哥,辛哥,辛你妈的哥,叫的倒亲热,”老辛吐了一口带血丝的浓痰,“谁不知道谁呀,娘个逼。” “尊敬你不好,不尊敬你也不好,你到底想要大家怎么对待你?”我边笑边冲王慧挤了一下眼。 “好,这个小娘们儿长得好,”老辛咽了一口唾沫,“胡四真他妈的享福……” “辛哥不是不喜欢女人吗?我记得你喜欢操腚眼啊。”我打趣道。 “谁喜欢操腚眼?那是逼得没有办法啦……操,有馒头吃,谁还吃窝头?” 胡四可真能沉得住气,硬是不出来迎迎老辛。我觉得胡四是喝醉了,按说照他的性格,应该颠着碎步迎上来,呦,辛哥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快请进。甚至还有可能肉麻地拥抱老辛几下。看来胡四这次是真的上了底火,也许是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的感觉吧。老辛极力装出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劈拉着腿,横着身子往前晃。我冲董启祥眨巴了两下眼睛,董启祥会意地一笑:“辛哥,用这种方式请你来可真不得劲啊,来吧,三哥也在这里。”话音刚落,凤三一步跨了出来:“明春,你可来了,我被老四好一阵误会,现在好了,我们就等你来喝酒了。”老辛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你来得很及时嘛。”凤三哭笑不得,和稀泥道:“不算及时,还可以吧,弟兄们有误会就应该及早解开,要不没法做朋友了。”老辛一把打开凤三伸过来的手,横着身子进了房间,我把董启祥和凤三推进去,随手关了门。 胡四已经跟凤三换了位置,坐在冲门的地方,金高靠着他,两个人冷眼看着老辛。 老辛指了指胡四对面的座位:“这是我的位置?” 胡四不说话,凤三把椅子往后拉了拉:“这是你的位置,早就给你安排好了。” 老辛大大咧咧地坐下,摸了一把脑袋,摸下一手血:“有绷带吗?” 董启祥从墙上摘下一个鸭舌帽,直接给老辛戴在头上:“没有绷带,先凑合着吧。” 老辛捏着帽檐整了整,抓起提前倒好的一杯酒,一仰脖子干了,咳嗽一声,用一只胳膊支着脸,嗡声说:“你们谁先说?”没有人回答,屋里静得出奇,凤三拉风箱似的抽烟声格外刺耳。闷了好长时间,胡四终于开口了:“辛哥,别的我不想废话,你的人把我的工地砸了,损失谁来赔?”老辛哦了一声,把嘴巴咂得啧啧响:“哦,哦哦,是这样啊,你说呢?”胡四盯着他,反问道:“你说呢?”老辛横了一下脖子:“我不知道,你们不是先把三哥弄来了吗?”凤三连连摆手:“不是弄来的,不是弄来的,蝴蝶去请我,我能不来吗?应该来,权算是给蝴蝶接风。”老辛的冷笑像是结了冰:“是吗?那我得佩服你,”把脸转向董启祥,“照这么说我也是被你请来的,是不是?”我看到董启祥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笑容有些扭曲:“是啊,不请你能来吗?”胡四顿了顿杯子:“辛哥,喝口酒压压,别那么激动。我不喜欢跟你斗嘴皮子,明说,你想不想赔偿?”老辛陡然提高了声音:“我赔你个鸡巴!你他妈的配跟我这么说话吗?”我的心一凉,脑子蓦然闪过一个念头,我不能用老辛了,他完蛋了……我弄不明白的是,老辛的脑子为什么一下子就不跟趟了呢?按说他不应该是这种表现的,不管从别人的传说,还是在监狱里我的亲眼所见,他都是一个非常圆滑的人,至少他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下乱了方寸……不能用他了,目前他的表现连长法都不如,利用这样的人会坏事儿的。我冷眼看着周围的情况,尽量保持不动声色。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金高扭了扭身子,似乎要发作,我咳嗽了一声,横了金高一眼,金高坐稳了。胡四沙沙笑了两声,转着酒杯说:“辛哥啊辛哥,让我怎么说你呢?呵,你让我笑都笑不出来了……这样吧,打你也打了,骂你也骂了,给个痛快话,你承认不承认有砸工地这事儿吧。” “我承认!就他妈砸了,你想怎么着吧。”老辛得寸进尺,态度像一条陡然立起的眼镜蛇。 “打死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傻逼!”董启祥抄起一把瓶子猛地砸在老辛的脑袋上,碎片四溅。 “你行,哈哈哈,”老辛摘下鸭舌帽,摸了一把脑袋,看着满手鲜血,来回摇头,“我服了,你行。” “还他妈嘴硬是不是?”董启祥揪起他的头发,抓起另一个酒瓶子,横着照脑袋又是一下子。 “别打啦!”我看不下去了,在监狱值班室的一幕一幕横扫过眼前,我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董启祥撒了手,老辛彻底坚持不住了,一头扎到了桌子上,胳膊耷拉在桌子下面,风吹草绳般晃悠。也许是我的面相很难看,董启祥张大嘴巴直直地看着我:“你怎么了?这个杂碎不该打吗?”我推开他,把老辛的身子扶到椅子上,老辛的脖子直了直,想要把脑袋挺起来,可是刚挺了两下就歪在了肩膀上。?血还在流,像是有人在他的头上浇了一碗红色的颜料。胡四皱着眉头站起来,推开门走了出去。一会儿进来一个服务员,拿着一卷纱布,把老辛的脑袋缠上了。胡四让那个服务员出去,站到老辛后面叹了一口气:“唉,这个人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一个大哥就这么‘膘’了……三哥,刚才你看见了什么?”凤三吓得面如黄土,话都说不连贯了:“我什么都没看见。”董启祥还在上火:“你他妈的能看见什么?你只能看见胡四对你们的笑脸。你们这帮畜生就应该这样对待你们,我他妈跟你们客气过不少次了,可是你们呢?觉得我董启祥完蛋了是不是?还你妈的哆嗦呢,你凤三大小也在社会上玩儿了几十年,这点小景儿就把你吓成这样了?你没看见杀人的是不是?装,装你妈的什么装?不用装,你这把老骨头我是不会打你的,我还怕打死你呢。”凤三哆嗦得不成样子:“别打我,别打我,我心脏不好……蝴蝶,咱哥们儿不是说好了吗?” 我绕过董启祥,从后面按了按凤三的肩膀:“三哥,没你什么事儿,好好坐着喝酒,谁也不会动你。” 胡四的神情有些恍惚,不住地摇头:“如果他稍微软和一点儿,谁忍心打他呢?他‘膘’了……” 董启祥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内疚,把椅子往老辛那边拖了拖,伸手拍拍老辛的脸:“醒醒啦。” 第一百九十四章看胡四玩脑子 老辛艰难地张开了眼睛,死鱼般的眼珠在眼眶里滑了两下:“打够了?”董启祥讪笑着给他添了一杯酒:“辛哥,刚才咱们两个都有些冲动,好好说话行不?”老辛又闭上了眼睛,鼻孔大张着,忽忽地往外吹气。我捏了捏凤三的胳膊,凤三会意,倒满酒,站起来说:“哥儿几个,听我老家伙说两句。本来呢,咱们在港上都不是一般的人物,而且关系多多少少都还不错,尤其是你们几个,一起在监狱里蹲过好几年号子。弄到今天这种地步大家都有责任,别的我就不说了,首先我要检讨自己,我的年龄最大,作为大哥我没有起到好的作用,在这里我先罚自己一杯……”把自己的酒干了,抹着嘴巴说,“罚完了自己,我得说说你辛明春了,本来我跟老四都商量好了,你只要承认自己犯了错误,给老四赔个不是,老四连赔偿都不让你赔偿了,你倒好,来了就耍态度……当然了,大祥打人也不对,总归是好兄弟吧?砸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这我也得说说你。我觉得老四在这个问题上没有错,他一直很讲道理,蝴蝶就更不用说了,人家一直在维护着兄弟感情……怎么说呢?这样吧,明春你把这杯酒喝了,大家握握手,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老四的损失由我凤三来承担,谁让我比你们年纪大的呢?”老辛怏怏地欠身端起了酒杯:“凤三,今天我算是认识你了。” “又多说话了,”凤三尴尬地笑了笑,“得,你也别‘刺挠’我了,一会儿我跟哥儿几个解释。” “你先别耍嘴皮子,把酒喝了再说。”金高闷声道。 “这就喝,这就喝,”凤三嘬起嘴巴,吱地一声把酒干了,倒摇着杯子说,“怎么样?这可不是啤酒啊。” “好,你不是要解释吗?”胡四也干了一杯,乜他一眼道,“解释吧,我想知道。” 凤三坐下,装模做样地清了清嗓子:“是这么回事儿,明春刚回来的时候到我那里去玩儿,我问他出来以后有什么打算?他说,班是没法上了,还是在社会上混吧。我就说了,要不你来我这里吧,他不愿意来,他说,我辛明春不是给别人当跟班的材料。当时我还好不乐意,请他喝了一顿酒就散了……明春,这个我没撒谎吧?”老辛哼了一声:“没撒谎,继续说,说完了我给你总结。”胡四看看凤三又看看老辛,忽然笑了:“哈哈,哈哈哈,算了算了,别弄得跟个真情况似的,我受不了,后面的我来说吧。不是跟二位吹,你们那点破事儿,我胡四心里烂明白。是不是这样?听着啊,后来辛哥就拉了几个小兄弟到处‘造’名声,长法的几个小蚂蚁知道了,觉得辛哥人还不错,都贴上去了。辛哥带着他们吃了吴胖子一阵,还跟关凯干了一仗,打不过关凯就撤了,后来常青帮了辛哥一个忙,跟辛哥一起把关凯砸沉了。这个期间祥哥回来了,我在我店里给祥哥接风,说了几句过头话,辛哥不乐意了。再后来就跟三哥联系,你们俩一合计就想折腾我胡四。先是试探了几次,见我没有反应,今天直接跟我玩儿野的了……我说的对不对?” “不对不对,”凤三连连摇手,“前面的我不清楚,后面的完全错误,我没想折腾你。” “三哥又不实在了,”胡四笑道,“你不是已经承认了吗?哦,人家辛哥来了你又想装大个儿的?” “老四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当时我们不是这么商量的,我们就是想出口气……” “那还不是一样的意思?”胡四摆了摆手,“你还是别说了吧,让辛哥说。” 老辛苦笑了一声:“我没有什么可说的,还是那句话,我不‘膘’,我什么都明白,杀人不过头点地。” 他怎么还这样说话?我对老辛彻底失望了,这种人永远也爬不起来了,我连看他一眼的心情都没有了。 估计董启祥也跟我一样的心情,脸上的肌肉全堆到眼眶子下面去了:“操,真他妈的没劲。” 凤三不明白我和董启祥的意思,瞪着眼睛还想说话,我反手挥了挥:“夹闭着吧都。” “老四,你说吧,咱们这事儿怎么处理?”老辛的身子又仰到了靠背上。我的心更凉了,怎么处理?这话说得不明白,处理什么?处理你砸人家的工地还是处理你刚才挨揍的事儿?我冷笑一声,接口道:“辛哥,以后说话尽量把话说明白了,要不大家容易误会。”老辛接话很快:“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多少钱我赔就是了。”胡四正色道:“你赔得起吗?别的什么玻璃啦,灯具啦,可以忽略不计,你知道那套音响值多少钱?把你卖了你都赔不起。拉倒吧,我认倒霉。不过辛哥你给我记住了,只有这一次,下一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连你的面都不见,你自己酌量着来。” “这样不好,你说个数,砸锅卖铁我也赔你。”老辛的眼球转了一下,正式装上逼了。 “辛哥,你没喝多吧?”我笑了,大哥你可真会装,人家说不让你赔了,你还来劲了,“没多接着喝。” “哈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胡四摇了摇头,“喝你的酒吧。” “不是,”老辛看出了胡四的不屑,脸上挂不住了,“你说个数,我记着总可以吧?有钱了我就还你。” “三百万,你信不信?”胡四轻描淡写地说。 “别闹了,凤三的大奔值不值三百万?”老辛不相信,“不就是几个破音箱,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87 几张带眼儿的玻璃吗?” “那是玻璃?”胡四淡然一笑,“你这伙计什么都不懂……你问三哥那是什么?” 凤三做出一付痛心的样子,拍着桌子说:“兄弟,是不是跟一面墙那么大?那是电视啊,我的兄弟。三百万,三百万还是少的,唉,你呀……我还是得说这句话,咱们商量过要出气不假,可是我没让你带人去砸那么贵重的东西啊。” 老辛的嘴巴张成了一眼井:“我操他娘的,这么厉害?老四,我真不知道,这不麻烦了?杀了我我也拿不出三百万来啊……完了,我彻底跟不上世道……不,时代了。我还以为那是几张大玻璃呢……修不起来了?没裂纹啊,我走的时候还看见只是砸了几个窝子……怎么办?大祥,这顿揍我应该挨,这都弄了些什么呀……老四,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不是说了嘛,无所谓,我认了。” “老四,你是个好兄弟,千万别报案。” “要报案我早报了,还让你来干什么?呵呵,喝酒。” “我手头有三万来块钱,明天我就给你送来……等我有钱了,后面的再说,不过你得给我个准确数。” “你还有三万?”胡四不屑地一笑,“好啊,混得不错,我刚出来的时候,连三十都没有。” “我过日子,一直攒钱,我老母让我赶紧结婚……” “对了,”胡四不理老辛了,对我说,“我还欠你三万,是老钱交到法院里的。我一直给你存着,这次投资夜总会,连你的钱都垫上了。”转向老辛道,“这样好不好辛哥,你把你那三万给蝴蝶,就算是我给他的,最近挺紧张,后面的钱就算了,正好蝴蝶要开个饭店,需要钱,你觉得怎么样?”老辛稍一迟疑:“也好,不过三哥这面……这事儿也不全怪我,三哥也应该适当那什么一下啊。”胡四说:“三哥已经支援蝴蝶了,把顺发成肥牛承包给蝴蝶了,分文没要。”老辛瞥了凤三一眼,凤三尴尬地笑:“是啊是啊,明天蝴蝶就过去了。”老辛的心里似乎平衡了一些,端起酒杯啜了一口:“好,朋友们就应该这样。蝴蝶,明天我把钱给你送到顺发成去吧,我不知道你家在哪里,你几点过去?”我想了想:“八点吧,如果我不在,你给金高也可以。”老辛瞅了瞅金高,端起了酒杯:“这位兄弟就是大金?久闻大名啊,来,兄弟,我敬你一杯。”金高举了举杯子,一口干了,董启祥摇了摇头:“辛哥这话可真赶点子,大金,我还没敬你呢。”我这才想起来,忘记给他们介绍一下了,连忙说:“这位就是我最好的朋友,金高。”董启祥摇摇手说:“拉倒吧,你没来的时候我们就互相介绍过了,我们还商量好了要去办个事儿呢,哈哈哈。” “办什么事儿?不会是让你去抢我的老婆吧,金高已经抢我一个老婆了。” “你想到哪儿去了?回去让金高跟你说吧,在这里说不方便。” “老四,还生我的气吗?”老辛问胡四。 “生什么气?要气,十年前在劳改队就让你气死了,算了,别提这事儿了,没意思。” “没想到老四这么大度,”老辛的话说得很诚恳,“这事儿要是摊在别人身上,我又离监狱不远了。” “别这么说,我胡四是个重感情的人,不管以前咱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毕竟曾经一起度过一段时光。” “别提以前了,”老辛感慨地说,“以前你是个什么样,现在你是个什么样?不一样啦。” 后面越来越没意思了,我冲胡四使了个眼色:“四哥,事儿都谈开了,今天先这样?”胡四站起来,挨个杯子倒满了酒,双手举杯,朗声说:“今天不管发生过什么,喝了这杯酒大家还是好兄弟,有什么困难找我胡四,干了!” 大家举杯一饮而尽。凤三像一个脚夫突然卸了担子那样,吼的一声坐下了:“好,今天这酒喝得爽快!”这个老家伙早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刚一坐下就像屁股上挨了一针似的弹了起来,急急忙忙地穿衣服,找手机。胡四眯着眼看他,嘴角挂着冷冷的笑意,他总是这样让人琢磨不透,也正是因为他总是这样,所以我总是跟他隔了一段距离,好象永远也成不了我与金高和小杰那样的兄弟。董启祥搀了老辛一把,摸着他的肩膀,满怀歉意地说:“辛哥,今天真不好意思。”老辛已经彻底没了脾气,顺势抱抱董启祥,一脸诚恳地说:“你没做错,我该打,别往心里去。” 进门之前我也打过老辛,尽管满脑子瞧不起,我还是走过去抱了抱他:“辛哥,对不起。” 老辛似乎忘了我还打过他,疑惑地瞄了我一眼:“你有什么对不起的?” 我干脆装糊涂:“没什么,随便说说……明天我等着你啊,中午咱哥儿俩好好叙叙旧。” 送老辛和凤三到门口的时候,老辛又瞥了王慧一眼,吱吱地吸牙缝:“美女,美女啊,真美女。” 凤三的大奔还停在门口的黑影里,我把车钥匙给了凤三:“三哥,我就不送你们了,你开车送送辛哥吧。”凤三转头来找老辛,老辛已经站在马路那头招手打车了,凤三喊了一声:“明春,上我的车。”老辛看都不看他,低头钻进了一辆出租车。凤三没趣地摇了摇头:“好嘛,把他又得罪了……好,你回去吧,明天一早我就去顺发成,你也早点儿过去,我跟你交代一下。”我跟他握了握手,心头突然升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从胸口到嗓子,颤悠悠的。 凤三的车一走,停在旁边的面包车就拉开了,呼啦一下涌出了胡四的那帮兄弟,远哥,你不是答应我们要请我们喝酒吗?我拿出钱包,点了一千块钱递给吴振明:“去别处喝,这里太乱了不好。”吴振明说,本来也不应该在这里喝,四哥很注意的,自己的人在这里喝酒,他说骂人就骂人。我笑道:“他可真讲究,去吧,少喝点儿,明天跟我联系,就打胡四的手机,他把手机给我了。”吴振明似乎等不及了,说声“好”,冲大家一挥手:“同志们,走喽!” 回到房间,胡四正捂着嘴笑弯了腰,董启祥举着杯子跟金高干杯。我走过去把胡四推到了椅子上:“笑什么笑?达到目的了?”胡四用一只手从上到下摸了自己的脸一把,立刻不笑了:“早着呢,这还能叫达到目的?不把他彻底玩儿‘膘’了我能跟他拉倒?知道刚才我笑什么吗?还他妈三百万呢,吓死他。不过他要是真给我砸坏了,还真得让他赔三百万呢。你知道怎么了,没事儿,换个面就是了,老包有办法,算在运输上了,好在他们没正经砸,要不还真不好办了呢……怎么样?让老辛给你三万,你自己的那三万我还给你,一码归一码。来,跟我算算你现在有多少银两了?”我算了算,十三万加两个三万,十九万,再加上我以前的大约一万,应该是二十万,我说:“我现在的身家大概是二十万吧。”胡四想了想,提醒我道:“李俊海那边还应该给你几万,抽时间跟他要要试试,不给再说。” “我不想去找他,如果他有那个心,应该先来找我。” “对,等等他也好,我估计明后天他就会去找你,他的消息很灵通的。” “我等着他就是了。” “这些钱你打算怎么花?” “饭店肯定需要钱,先照顾饭店,剩下的维持几个好兄弟吃饭。” “广元去世了,你没考虑广元他妈那边?” 我一怔,他怎么知道广元死了的事儿?打个哈哈说:“哦,他以前跟着我干过,我应该去他家看看。”胡四嘬了一下牙花子:“蝴蝶,其实有些事情你明白我也明白,本来我不想说,话赶到这里了,我就唠叨两句。我为什么知道广元的事情?你能猜出来吧?”我的心猛地抽了一下,胡四见过小杰!关于常青与胡四之间的矛盾突然也爆炸在我的眼前,这里面肯定有我不知道的内情……我摇摇头说:“我猜不出来。”胡四说:“那你就别猜了,记住我的话啊,我胡四对待任何人都留了不少心眼,惟独对你没有,为什么?因为我看明白了,你永远不会害人,你的出身和经历决定了你的素质,我最欣赏的也就是你这一点,当然,咱们之间也有些利用关系,这个我在十年前就对你说过,我从不避讳这个问题。上次你出来,咱们交往得好吧?可是你有些事情一直瞒着我……操,好象我又说远了。这次出来你亲手打了我,这个没说远吧?我怎么着你了?我胡四心里不痛快,但是我什么也没办,我不是怕你,我是怕失去你这个兄弟,我失去了谁都可以,两个人我不能失去,一个是林武,一个是你……这好象又说远了,操,喝了酒就是不行……” 我急于想知道关于小杰的事情,打断他道:“是啊,你太能罗嗦了,说点儿实在的。” 胡四用双手使劲撸了几把脸,脸立马红成了警灯:“刚才说到哪儿了?” 这个他不是装的,我知道他上了酒劲容易忘事儿,提醒他道:“说到广元那儿了。” 胡四哦了一声:“对,广元,广元不是死了吗?他是怎么死的我知道,他被孙朝阳的人给杀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羞于启齿的故事 看来这件事情胡四全知道了,我不禁有些埋怨小杰,你把这些情况告诉胡四干什么?尽管孙朝阳已经死了,可案子还没消,这么大意,保不准得出事儿。转念一想,小杰的牙口也是很结实的,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随便提这事儿的,这里一定有什么隐情。我笑道:“四哥消息真灵通,你先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胡四把我往他那边拉了拉,小声说:“我见过小杰了。”我装做吃惊的样子说:“真的?这小子可真不仗义,跟你联系了,怎么一直不跟我联系。” “是我找的他,”胡四的话匣子又打开了,“这是去年春天的事儿。那时候我跟常青的关系已经不好了,原因是这小子不听嚷嚷,让他干的事儿他不干,不让他干的他背后干,我不想要他了,可是有没有合适的理由撵他走,这事儿以后我再告诉你……那时候凤三很狂,刚开始的时候,常青帮我去折腾过凤三几次,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跟凤三好上了,我听说凤三经常请他喝个酒什么的。有一次他喝多了,来我这里耍酒疯,说他去监狱看过你,你才是他的大哥,其他的都算鸡巴。当时我不知道他跟小杰曾经一起流浪过,随口说了一句,我说,你这么说可没什么意思了,你拿蝴蝶当大哥,人家蝴蝶不一定拿你当兄弟。常青说,蝴蝶一直拿我当兄弟,他的几个兄弟都有数,一个金高,一个小杰,再一个就是我,我跟着小杰走南闯北,杀过人,抢过金铺……后来他不说了,好象觉得自己说多了。我就套他的话,灌了他不少酒,问他,小杰在哪里?他拿过我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对方没接。最后彻底喝‘膘’了,让我有点数,别惹他,惹急了他,他什么都能干得出来,我就让人送他走了,把那个号码记下了。再后来凤三越发扎狂……这些事儿你也明白。那天我烦躁了,想起了小杰,借着点儿酒劲我就拨了那个号码,我是这么想的,万一我跟小杰联系上,跟他说说我的情况,也许他能帮我压一下凤三。谁知道那个电话通了,是个南方口音,但是我还是听出了小杰的声音,我说我是胡四,我有一桩好买卖想透露给你,如果方便的话你就来我这里一趟。小杰说他没有时间,以后再说,把电话挂了。过了没有两天,小杰来了,一个人要了个单间,在里面喝酒。谁也没认出他来。喝了一阵,他让服务员把我喊了进去,当时我都楞了,他又黑又瘦,一条胳膊还勾勾着,好象残了,但是给人的感觉阴森森的……” 我的心都提起来了,插话说:“腿呢?我怎么听说他的腿也让人打伤了?” 胡四说,腿看不出什么来,走路还像原来那样,跟个野猫似的。 我放心了,那就好,别也成了金高,男人的腿要是瘸了,很难看的。 胡四喝口酒,接着说:“因为当时你在外面的时候,经常跟他一起来我这里喝酒,我们俩也算是熟人了,小杰这个人很重感情,我从他看我的目光里就能觉察出来。他也很爽快,没多罗嗦,直接问我,那天说那桩买卖是什么买卖?当时你和祥哥都没出来,我和林武还有很多挠头的事儿要办,没有心思跟凤三斗,就想通过小杰,马上把凤三弄成膘子,就对小杰说了我的苦恼。小杰很为难,说凤三对他还可以,前几年还给过他几万块钱。我就打了你的旗号,我说我去监狱见过蝴蝶了,跟蝴蝶说了这个意思,蝴蝶跟你联系不上……小杰可真是个仗义人,立马答应了。喝酒的时候我对他说,尽量别伤了他,让他吐吐血就行了。小杰说,他要是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就杀了他,答应了,什么都好说,我也缺钱啊。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你,小杰都要哭了……他说,他没能亲手杀了孙朝阳,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死去的广元。我就知道这里面有事儿,可是我不想问,你知道的,有些事情知道的多了没什么好处。小杰可不管那一套,说着说着动了感情,把你们当年‘黑’孙朝阳那事儿全告诉了我……我都吓傻了,我怕他控制不住自己,再干出别的事儿来,就把他安顿在我们家住了好长时间。后来小杰弄了凤三十五万,要走,我嘱咐他,你跟蝴蝶干的这些事儿千万别告诉任何人,蝴蝶还在监狱里,万一这事儿翻腾起来,蝴蝶就不用出来了。小杰说,这事儿憋在我肚子里都好就年了,我只告诉过你,因为你是蝴蝶最好的兄弟。走的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88 那天,我把我跟常青的矛盾告诉了他,小杰很恼火,想去找常青问问,我劝住了他。他说,常青是个好伙计,但是心太大了,任何人也控制不住他。我这才明白小杰为什么不带他在外面闯的原因了。小杰走的时候,给我留下了一个戒指,戒指上刻了一个人的名字,他说,常青要是再这么胡来,你拿这个给他看,什么也不要说,他会老实的。小杰走了以后,我分析,这个戒指里面一定有案子,说不定牵扯人命……” “你曾经把那个戒指给常青看过?” “给他看过。” “他是什么表现?” “一句话没说,脸都黄了,再也没来找我。”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我打了二子的前后。” 我明白了,常青去劳改队接见我的时候为什么会对我说胡四的坏话,这就有了答案。胡四有东西在控制着常青,常青不敢正面跟胡四发生冲突,想要利用胡四把我弟弟打了这个机会,破坏我跟胡四的关系,让我跟胡四翻脸,最终跟胡四火拼,来达到他的目的。他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他真的跟李俊海、汤勇一个想法,也想当港上老大?不会,常青很有数,他也很聪明,无论从哪一方面讲他都不可能有这个想法。最合理的解释是,他跟胡四还有什么秘密,这个秘密影响了两个人的感情,而胡四又有些瞧不起他,常青是个心比天高的人,自然不会受胡四的窝囊气……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趁着胡四喝得差不多了,我问问他吧,我说:“这样看来,小杰还是向着咱们这边,要不然他给你这个戒指干什么?这个戒指不是从金铺里抢的就是……不分析了,不关咱的事儿。反正一个戒指就能让常青老实了,说明这个戒指有些来头。四哥,你知道的,我跟常青关系不错,我真不想失去这个兄弟,我得问问你,你跟常青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也别跟我藏着掖着的了,单纯为了他跟凤三私下有联系,你们是不会闹到这个地步的。” 胡四的鼻孔张大了,非常生气的样子:“他妈的,这事儿真他妈窝囊,没法提,你非想知道不可?” 我笑了笑:“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 胡四猛灌了一口酒:“说,怎么不说?可是我说了你别笑话我啊,是为了一个女人。” 刚才我的脑子里曾经闪过这个怀疑,还真让我给猜对了,我笑了:“哈哈,是这样啊,这个我得听听。” 胡四的眉头皱得像一头大蒜,说话的声音都低了八度:“这个女人你不认识,不过细说起来你可能有印象,就是大牙他表姐,跟你四嫂是同行,干美容的,是个老板。前年我‘挂’上的……很漂亮,比你四嫂年轻了好几岁,是个湖北娘们儿。为这事儿我跟你四嫂没少吵吵,费那个脑子啊,好歹把你四嫂安顿下了,常青来了。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怎么着,一口一个姚姐,叫得那个甜啊。当时我没在意,我老是觉得常青是个小孩,再说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我收留了他,他是不会干这样的事情的,谁知道有一天……我操,想起来我就生气。那天我在外面喝了点儿酒,溜达溜达就去了她的美容院。你猜怎么了?小姐们不让我进。以前可不是这样,我去了她们跟迎接外宾似的。我就怀疑里面有什么情况,一脚踹开了卧室……妈的,常青撅着屁股在操那个臭逼呢。我上去就打,常青也不还手,抱着那个臭逼任我打,这叫什么来着?英雄救美,他娘的。我一看既然是这种情况,扯身走了……我胡四什么样的女人找不着?十八的大姑娘有的是。不过那个女人太好了,你没上过她你不知道……心里那么别扭啊……第二天,我把常青喊来了,我告诉他,为了个女人不值得,你喜欢我就让给你好了。以后我再也没去找那个女人……不过这事儿既然发生了,我的心里难免不好受,有时候就朝常青发个无明火什么的。常青也明白,提出来想走。那时候正好凤三跟我争出租这块儿,我需要人手,没答应,我想让他帮我出完了力再让他滚蛋。刚开始他也确实出力,也许是觉得对不起我吧,自己一个人去凤三的公司把他的人全砍了,幸亏那天凤三没在那里……再后来他就跟凤三接触上了,没打招呼就从我这里走了。” 这事儿的确够窝囊的,不过感情上的事儿谁也说不清楚,人家那个女的就看上常青了,你能怎么着? 我笑了:“这事儿够他妈窝囊的,说出去人家都笑话,这叫什么事儿嘛。” 胡四皱眉头皱得把眼睛都矜成了三角眼:“谁说的不是?连林武都不‘稀的’听我说这事儿。” 我问:“常青现在还跟那个女人来往吗?” 胡四说:“都搬到一起去住了,一开始租房子住,前一阵听说买了房子,都准备结婚了。” “这就叫爱情啊,”我笑道,“这事儿我得向着常青说话,你那叫玩弄妇女,人家常青才是真正爱她。” “拉鸡巴倒吧,还爱情呢,一个卖逼的出身,你跟她讲的什么爱情?玩儿够了拉倒。” “这话我不同意,只要是两相情愿,你管人家以前是干什么的,自己喜欢就行。” “操,戴一辈子绿帽子谁喜欢?走到哪儿人家点着后背说,快来看啊,武大郎他爷爷来啦。” 我不想跟他争辩这些没用的了,自言自语道:“我真不理解你们这些人,什么事情没经历过?为这么点小事儿就闹成这样,真不值得……常青年轻,还可以理解,你胡四三十好几的人了……”胡四不高兴了:“这才是大事儿呢,如果是常青偷了我的钱,我顶多赶他滚蛋,可这样的事情多伤心?这是做男人的大忌。就算她不是我老婆,可那时候总归是我在占着吧?不说了,别看你也小三十了,可是在这方面你差远了,这比捅你一刀还侮辱你,知道吗?” 我不管他了,倒了一杯酒跟董启祥和金高碰了碰:“二位聊什么聊得这么起劲?” 董启祥嘿嘿地笑:“聊你的把兄弟呢,我准备给金高报仇,把他的另一条腿也敲断。” 金高喝得眼珠子通红:“我们俩商量好了,祥哥只要把李俊海给我抓来,我亲自砍掉他的腿。” 我把眉头一皱:“你们都喝多了,这事儿我不是说了吗?别急,还不到时候。” 金高忽地站了起来,拍得桌子上的杯盘喀拉喀拉响:“我不管什么时候,我就想砍下他的腿来!” 我了解金高的脾气,这个时候你跟他讲道理,他一句也听不进去,等他醒了酒,你只要不理他那么一阵,他会主动跟你道歉的。道完了歉,会问你:“我昨天怎么了?”我经常笑话他是个“酒膘子”,喝上酒就不是他了,跟街上跑的那些神经病一个形象。我讪笑着摇了摇头,端着酒杯对胡四和董启祥说:“你们在这里替我把大金喝成烂泥,我去看看小广他们。”胡四说:“快去吧,那俩膘子赛了一下午诗了,弄不好现在还赛着呢,去了让他们当场朗诵。” 推开他们房间门的时候,里面的景象吓了我一跳。小广的头上扎着一根餐巾,在桌子前面咿咿呀呀的唱,林武光着膀子在后面做着拉网的动作,芳子搂着我弟弟的肩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广见我进来了,摆摆手不让我说话,继续唱:“嗨嗨!嗨!我们都是那身高五尺的男子汉,乘风破浪勇向前……”林武不拉网了,一把将小广推坐下,拉我站到小广的身边说:“裁判来了,有本事你再把刚才那首诗朗诵一遍,让裁判评评理,到底咱俩谁的诗有水平?” “你先来,我比你大,是小就得让大。”小广叼着的烟在他的嘴唇上一撅一撅,烟灰掉了一胸脯。 “好,听着啊,”林武胸有成竹,张口就来,“啊,人生!” “这个不算,十年前的老诗了,劳改队里谁不会?另来,来刚才那首。” 林武摸了摸头皮:“刚才那首?谁那么好的记性?我都忘了……”小广提示他道:“蝴蝶蝴蝶真逍遥……接下面的吧。”林武猛地一拍脑门:“想起来了,这是我专门为蝴蝶写的,”清清嗓子,把脖子梗得像根棍子,“蝴蝶蝴蝶真逍遥,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忽然来了一阵风,刮得蝴蝶满街跑。怎么样?好诗啊好诗。”我不会欣赏,觉得还像那么回事儿,冲小广笑笑说:“我觉得不错,该你了。”小广不屑地一撇嘴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看我的。夜,深了,孤独的人们啊,醉了。心,走了。它将在哪里停歇?没有人回答。风,卷起落叶,摔打在我的心上……” “慢着慢着,心不是走了吗?还摔打个屁?”林武连连摇手,“不符合逻辑,这叫什么诗?” “什么叫做形象思维?你懂不懂?”小广哼了一声,“上学少了就是不行啊,完了,你这一打岔我又没感觉了。” “你不是还有一首吗?”芳子插话说,“刚才你还朗诵来着,叫什么……叫黑暗中的崛起。” “对,黑暗中的崛起,”小广的眼睛亮了,“这首诗献给蝴蝶,同时也献给我自己,咱们共勉吧。猛士的长剑封存在黑暗中,阳光照不到它,明月啊,找寻不到它。千百年来,它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他的主人归来。我驾着长风来了,我就是那个一万年不死的猛士,一个孤独的剑客。黑暗中我等待,等待那个让我重新崛起的机会,等待那个让我焕发斗志的对手。他来了,他终于出现了,我将亮出我的宝剑,在黑暗中大吼一声,来吧,让我的宝剑舔拭你的鲜血吧!风雨无声,天地摇动,大海也干枯了,太阳也因为我的出现而消失了……”小广的眼泪流出来了,号啕大哭。 这就没什么意思了。我没有管他,让他在一旁作秀,走到我弟弟身旁问他:“吃饱了没有?” 我弟弟不回答我,问芳子:“我哥哥呢?你不是说一会儿我哥哥要来吗?” 芳子说:“这就是你哥哥呀,他叫大远。” 我弟弟把嘴巴抿成了一条缝:“才不是呢,我哥哥比他可高多了,腿还不大好。” 我知道他说的是金高,心里酸酸的,这才几年没见,他就不认识我了……我不说话,默默地坐下了。 芳子瞅了我一阵,开口说:“刚才四嫂来过,说让你告诉四哥,别喝了,早点儿休息。” 我明白她的意思,拉起弟弟和芳子,对正在劝小广别伤心的林武说:“我们先走了,以后再聊。” 金高挥了挥手:“走吧,小广喝大了,我再陪他一会儿。” 第一百八十八章济南会友 顺发成肥牛的规模的确很大,凤三没有吹牛,真的比胡四饭店要大三倍。我请小广把饭店的名字改了,现在叫高远大酒店。小广说,这个名字有讲究,从字面上讲,很大气,心存高远嘛,从内涵上讲,你的名字里面有个远,金高的名字里面有个高,你们兄弟俩是最好的朋友,这样叫起来很实惠。我开玩笑说,我是老板,应该叫远高才对啊。小广说,远高没有讲头,你又不计较名分什么的,还是叫高远好。名字变了,内容没变,还是凤三以前的那一套。 开业那天,我几乎没叫别人。有些知道的,就自己来了,或者拿点儿礼金,或者点一大桌子菜,算是恭喜了。我们那桌没有几个人,胡四、林武、小广是一起来的,凤三和老辛是一起来的,再没有别人,我和金高几乎没有露头,一直在那个房间坐着。我正式把吴振明调过来了,他不上桌,帮我招呼着客人。胡东从得知我包了凤三的饭店那天起就一直呆在这里,我也没说什么,愿意来就暂时在这里吧。有一次金高说,这种人还是撵他走吧,早晚得给你惹事儿。我说,现在撵他不好,以后有机会再说吧。那天小广又喝大了,又唱又跳,最后举着一把钱走了,说要去嫖娼。 胡四把我拉到一个角落里告诉我,小广可真不容易,生意不好,对象好象也有外遇。最难受的是,没有人瞧得起他。他又爱面子,整天无精打采的。去年常青打过他一次,后来不了了之了。前一阵又被黄三砍了,砍得挺厉害,在家里躺了一个多月。“他去找过我,让我帮忙收拾一下黄三,”胡四叹着气说,“你说这样的事儿我怎么帮他?打轻了,黄三那种人感觉不到什么,打重了,为这事儿出点麻烦又不值得,我正为难呢……他说要找祥哥,我没让他们见面,祥哥现在刚出来,有些事情还转不过弯儿来,万一发了毛去找黄三可就麻烦了,到现在小广也没见着祥哥呢。” “小广太窝囊了,”我说,“他以前的那些伙计呢?跟伙计们打个招呼不就完事儿了?” “他能那么想还好了呢……以前的伙计应该能帮他,可是他不想用人家,自己又装‘纯纯’,操。” “他怎么不告诉我呢?” “告诉你?”胡四苦笑道,“他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会把难处告诉你?不怕你笑话他?” “要不我派人帮帮他?黄三本来就欠揍,当初跟他哥哥绑我弟弟……” “打住打住,”胡四瞪起了眼,“你千万别出面,一出面就‘炸’了,现在警察很注意你。” “我自己又不去,警察注意也没用。” “别‘膘’了,只要是你安排的,不出事儿便罢,一出事儿你就得进去,小心为妙。” “那我就不管了,”我摇了摇头,“怎么混的嘛……你也不想帮他?” 胡四说:“我很为难……不过我跟你交个底吧,其实我跟小广没有什么深交情,无非就是一起打过劳改。他喜欢来找我玩儿,我也喜欢他文绉绉的那个劲,就在一起搀和着玩儿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89 就是了,跟咱们的交情是两道劲。帮他也可以,不帮他也说不出什么来……这么说吧,帮了是交情,不帮是公道,明白我的意思吗?”说到这里,吴振明忙忙碌碌地从身边走过,胡四突然笑了,“操,那天小广去我家找我的时候,大明也在那里……我还是跟你说实话吧,要不咱弟兄俩又要误会了。是这么回事儿,我收了小广的钱……先别笑话我,我这个人很讲规矩的,这年头没有给人白干活的。这事儿要是你和林武,我把头给你们都可以,可是他是小广,我必须收点儿辛苦费。三万,不多,他要黄三的一条胳膊,我已经安排人了,正跟踪黄三呢。我跟你说这些的意思就是,听听你是什么意思,别等到你知道这事儿了,说我多管闲事……你也别怪我吞吞吐吐的,这事儿挺小气,不大好说出口。嘿嘿,我也顺便给李俊海下了个别子,你知道我找的是谁吗?我找的是李俊海的人,通过别人找的,出了事儿,谁也追不到我胡四的头上,只能罗嗦一阵李俊海。” “李俊海手下有不少这样的人我知道,他们只要给钱就办事儿。是东北的吧?” “这个我不知道,反正我给了中间人一万块钱,别的我不打听。” “你这个老狐狸啊,”我拍了他一巴掌,“克格勃不找你去干间谍真是委屈你了,娘的。” “这事儿我连林武都没告诉,千万别声张啊,你就等着看黄三怎么变成残废吧。” “我巴不得他死,残废太轻了。” 又开了一阵玩笑,胡四问我:“常青没找你吗?”我说,找了,他又出事儿了,把一个去他歌厅耍酒疯的乡下干部砍了,正在外面躲事儿。胡四不屑地说:“常青这种人永远也混不起来,一冲动就坏事儿,手下那么多弟兄闲着干什么?还非得自己动手,傻逼。”当时的情况谁知道?说不定赶上了,不动手还不行呢,我笑道:“你就别操心别人了,他不来正好,来了你们俩碰面多尴尬?”胡四说:“尴尬什么?我很有‘抻头’的,照样弟弟长弟弟短的喊他。” 我说:“老七那天在你的饭店里吃饭,我想见见他又没抽出时间来,他经常去你饭店?” 胡四说:“经常去,这小子也发了,倒腾日本空调,旧货,一台挣好几千,现在也养了几个兄弟。” 原来如此,这样我就得重新起用他了:“哈,好,下次他再去的话,你让他来找我一下。” 胡四说:“他知道你回来了,那天还跟我说要去找你呢,可能是最近忙,他经常去广州。李俊海没找你?” “没有,”我也很纳闷,李俊海应该知道我回来了,他为什么不去见我呢?我说,“有一次我在街上碰见他了,从一辆别克车上下来,他没看见我,我也没跟他打招呼。这个混蛋真他妈有派头,风衣不穿,披着,装周润发呢。” “这真是个愁啊,”胡四又皱起了眉头,“这个杂碎活在世上简直就是污染,得尽快处理他。” “不急,我想等他来见我……” “要不你去见他?这样反倒好,证明你心里没有什么,更能麻痹他。” “错,麻痹是麻痹他了,可是他的心里就没有我了,活得就更自在了,我得‘抻’他。” “各人的想法不同,我不劝你了,要是我,我会主动去见他的,但是我心里想什么另当别论。” “不说他了,一说他我就犯堵,回去喝酒吧。” 胡四往前走了两步又站下了:“听说你前几天去了趟济南?”我点了点头:“去了,见了见以前的几个兄弟。”胡四问,你没让大家都回来?我笑了笑:“没意思了,春明和花子不想玩社会了,孔龙不好意思跟涛哥提,他倒是想回来。天顺过几天就回来。”胡四说:“我听说孔龙这个兄弟了,猛人一个啊,应该让他回来,你直接跟老涛提啊。” 谁好意思提?那天我去了济南,是涛哥去火车站接的我,孔龙就站在他的旁边。几年不见,我都快要不认识他了。个头尽管没变,身架彻底变了,变成了一个结实的小伙子。脸上的棱角跟刀劈的一般,眉毛旁边有一条蜈蚣似的刀疤,越发显示出他的冷峻。跟涛哥拥抱了一下,孔龙走过来一把抱住了我:“远哥,我很想你,你老了。”我这才把他认出来,心里感慨万千,一句话说不出来,就那么抱着他乱晃。回到涛哥的酒楼,我问涛哥,五子怎么没来?涛哥说,这个混蛋一听你要来,高兴得尿裤子了都,连车顾不上开,跑着去找你的那几个兄弟去了。说了一会儿话,五子闯了进来,一进门就嚷嚷上了:“仇人,你还活着?我操,让我好好看看。”我让他看得很不自在,正想踹他一脚,天顺和春明来了,两个人眼泪汪汪的,站在门口愣了很长时间才进来跟我握了握手。吃饭的时候,我找个空挡问孔龙:“愿不愿意跟我回去?我很需要你。”孔龙犹豫了一阵,说:“我真不好意思跟涛哥提,涛哥对我太好了,去年给了我一个服装店,我没经营好,倒闭了,现在帮涛哥在外面收帐……”我不让他说了:“那我就不勉强你了。” 喝酒的时候,孔龙不时看我一眼,很歉疚的样子。涛哥可能也看出来了,直打哈哈。 我打定了主意,等我彻底安顿下来,豁出老脸也得跟涛哥提这事儿。 我问天顺:“花子怎么没来?” 天顺嘿嘿一笑:“那可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在店里忙呢,说忙完了客人,准备晚上咱们的。” 我笑道:“你去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别忙活了,晚上我不一定过去,有时间让他去五子那里。” 天顺回来告诉我:“花子上火了,生意也不做了,要来,来就来吧,我没拦他。” 涛哥插话说:“花子?就是那个小白脸?让他来,蝴蝶的朋友我都喜欢。” 天顺说,他一会儿就过来了,别看他长得跟个女人似的,脾气急着呢。 我问春明想不想回去,春明说,我在这里挺好的,不想回去了,等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回去帮忙就是了。 问天顺,天顺没加考虑:“我回去,这几天我帮涛哥和五子处理完了事儿就回去。” 花子来的时候,我正跟涛哥高谈阔论,大讲我酒后越狱的壮举,把涛哥佩服得五体投地,猛啊,我就不敢,你是怎么练出来的魄力?我以为他是真的在赞扬我,正想跟他好好吹吹,孔龙嘿嘿笑了起来:“远哥,不了解涛哥了吧?他在戏弄你呢。”涛哥忍不住了,笑得眼泪都掉到盘子里了。我很尴尬,趁机跟花子聊了起来。花子说,什么时候帮我收拾那五这个混蛋?我敷衍他,就这几天了,我准备让你亲自揍他。花子说,行,抓到他就通知我。我问,你想不想跟我回去?我准备开一家比较上档次的酒店。花子想了想,我再干上一阵看看吧,生意不好我就回去跟着你干。 “活不下去了才找我?”我开玩笑说,“你有这种想法,我还不一定要你呢。” “不要拉倒,只要我收拾了刘三和那五,我还回去当‘渔霸’。” “有想法,有志气,这才是新一代的好青年,”我笑道,“慢慢来吧,目的会达到的。” 那天我喝了不少酒,回到五子歌厅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我睡不着,就跟五子闲聊。我问五子,孔龙脸上的那道疤是怎么回事儿?五子说,好几年了,那年有几个混子在涛哥的夜总会里闹事儿,涛哥不在,孔龙去了,拿枪把他们镇住了,正想挨个收拾他们,一个小子抽出砍刀就给孔龙来了那么一下子。孔龙开枪了,把子弹全打光了,人躺了一地。幸亏涛哥有钱,路子也广,要不孔龙得判个三年五年的,这样才判了两年,前年出来的。五子这么一说,我更坚定了要把孔龙要回来的决心。五子说,孔龙很孝顺,经常把他爸爸接来济南住几天,还给他爸爸买了一辆昌河小面包开着上下班。我认识他爸爸,我爹活着的时候,他经常去找我爹下棋,很年轻,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我问天顺,你在济南这几年都在干什么?天顺说,我是个“雇农”,涛哥忙了找我,五子忙了找我,花子忙了也找我,没闲着。 “在济南没见过建云吗?”我问天顺。 “经常见面,”花子插话说,“开了个服装店,生意‘白瞎’,整天打麻将。” “建云?操,他快要‘作’到头了,”五子说,“你以为他真是个开服装店的?他是卖粉的。” “这种事情不能随便乱说,”我说,“说不好是要杀头的。” “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吗?他真的贩毒,不过没人举报他就是了,一举报他就是个死。” “你见过了?”我很感兴趣。 五子哼哼唧唧地说:“见我倒是没亲眼见过,听说过这不算吗?他跟你那个叫什么俊海的伙计一起弄这事儿。对了,他们俩好象翻脸了,那个什么俊海可能得有三年没来了……对了,这事儿还牵扯你,我听一个朋友说,有一次建云说,后悔跟那个杂碎一起办事儿,现在他弄的里外不是人,幸亏杨远吃官司了,不一定几年回来,要是杨远回来了,还不知道怎么收拾他呢。远哥,是不是建云和那个什么俊海给过你亏吃?要是真那样,咱们可不能饶了他。” 当年我被人“黑”那三十万块钱,百分之百就是李俊海干的,他用这个钱跟建云一起做毒品买卖,我已经心里有数了。建云肯定提前知道李俊海想要“黑”我的钱,弄不好是他们俩商量过的。我早就想抓建云了。我问五子,最近你见过建云吗?五子想了想:“上个礼拜我还见过他,在天水茶楼打麻将。怎么,明天就去抓他?这事儿你别管了,只要你同意,我来替你办。”我相信五子的能力,不过要想抓建云也得小心一点儿,因为凡是搞毒品生意的,都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稍有不慎就容易两败俱伤,我说:“先别着急抓他,明天你先帮我打听打听他住在哪里,晚上咱们一起去‘摸’他回来。”五子说,那个瞎逼还用“摸”?直接干挺了,“拿”来就是。我说,这事儿明天再说吧。 谈完了建云,我问天顺:“广元的事儿你处理了吗?” 天顺说:“处理了,前年处理的,你别埋怨我办事儿拖拉,不敢急了啊……烧了,骨灰拿回来了。” 我问:“骨灰放在哪里?” 天顺说:“放在家里一阵,后来我不常回家,就带在身边,现在放在花子的饭店里,在我的床头上。” 我的心里一阵感动,握了他的手一下:“你自己去烧的?” “不是,我一个人干不了这活儿,我让常青跟我一起去的。” “烧的时候没人发现?” “没人,半夜我俩去山上……拿回来以后,常青跟杰哥汇报了,杰哥很高兴,给我俩汇了四万块钱。” “好,你们这事儿办得好,广元他妈怎么样了?” “街道上把她送去了敬老院,我去办的手续,钱不缺,老太太有十几万呢,全是你和杰哥给的。” “那就够了,老人花不动钱的,抽空咱们去看看老太太。” 说着话我就睡了过去。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匆匆洗了一把脸,我下去问一个小姐,五子呢?小姐说,他吩咐了,说你醒了让我们给他打电话。小姐很快就跟五子联系上了,我问五子:“你在哪里?” 五子说,在给你办事儿啊。我忘记了办什么事儿,问他,他说,建云啊。我笑了:“你可真迅速,找着他了吗?” 五子说,找个屁,房东说,他走了三天了,这小子可真是个财迷,收拾得一干二净,连双袜子都没留下。 我问:“那么他的服装店呢?”五子说,他早盘出去了。 我明白了,这个混蛋一定是知道我回来了,脚底抹油,溜了。以后再说吧,劳改队里不是有句话嘛,跑不了穿棉裤头的。我问:“你不回来了吗?”五子说,本来涛哥要在他酒楼里再请你,我没让,你过来吧,我请客,在花子的饭店,帮他招揽招揽生意。我问旁边的一个服务生:“你知道花子的饭店吗?”服务生说:“五哥吩咐了,你一起床就让我拉你去花子那里。”我整整衣服,跟着他上了车。那天我彻底喝醉了,第二天上火车的时候还在晕着。 第一百八十九章与汤勇的接触 李俊海终于出现了。那天在酒店,我刚送走了胡四和他的几个朋友,吴振明对我说,我看见李俊海的车了,刚在门口停下,怎么办,过去接接他?我问吴振明,他们来了几个人?吴振明说,没看清楚,有两个伙计在开车门,李俊海还没下来。我说,你让你金哥先别出来,李俊海来了就让他去我办公室找我。刚回办公室坐下,门就响了两下。莫名地我就有些紧张,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猛吸了两口烟,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和一些,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柱着银拐杖的李俊海,他的表情很奇怪,似笑非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冲他伸出了手:“俊海,你来了?” 李俊海长吁了一口气,他似乎感觉很舒坦,大嘴一下子咧开了:“哈哈,好,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 我边往里让他边说:“哪能呢,最近太忙了,要不我就去市场拜访你了。” “亲兄弟客气什么?”李俊海的腿好象很正常,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瘸,手杖似乎是他的装饰品了。 “你大我小,我应该先去看你的,”我把他让到沙发上,淡然一笑,“今天怎么有空来?” “路过这里,”李俊海挥了一下手,“也不算是专程,听说这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90 个酒店是你的,顺便过来坐坐。” “呵呵,那就谢谢你了,”我忍住恶心,笑道,“怎么今天没带保镖来?” “什么保镖,保姆还差不多,”李俊海丢给我一根烟,把那条瘸腿架到了另一条腿上,“金高不在?” “想金高了?”我把他的烟放到烟灰缸里,拿出了自己的烟,“想他的话我就去喊他过来。” 李俊海卡了一下壳,讪讪地摇了摇头:“蝴蝶,我发现你跟我越来越生分了,这些话让我听了很不好受,我想他干什么?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不知道吗?算了,怨我多问了一句……你出来得有两个多月了吧?”我说,快要三个月了,我在外地住了一个来月。李俊海哦了一声:“在威海吧?这我知道,我派人去找过你,可惜你已经回来了。”我问,你去找我干什么,有事儿吗?李俊海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你了……再就是想跟你把以前的帐结一下。”我轻描淡写地说:“难得你还记着这事儿,无所谓啦,反正也没有几个钱。”李俊海正色道:“话可不能那么说,一码归一码,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不把帐算清楚了,我这心里老是不得劲。我就不罗嗦了,我还应该给你一万块钱,钱我已经带来了。”一万?十万也不只啊……我笑了笑:“就这么几个钱,算了吧。”李俊海把嘴一撇:“哪能算了?嫌少是不是?我来帮你算算啊……”我打断他道:“算什么?我都知道了。这样吧,当初我还欠那五几个月的工钱,你把这钱给那五吧,算我给他的工钱。”李俊海把拿出来的钱又装了回去,讪笑道:“这样也好,呵呵,我兄弟为人真是没说的,五年前的事儿还想着。”我心想,我想个屁,我是想利用这个先给你们制造点矛盾再说呢。 我了解李俊海,他是个非常小气的人,这一万块钱他是不可能给那五的,只要他不给,我对那五就有话可说了,那五也是个小心眼,到时候那五一生气,立马就当了“汉奸”。我笑道:“要不这样,你给我写个条,那五拿了钱,我就把条子给他。”李俊海把钱又拿了出来:“还是这样吧,这钱是你的,你想给谁就给谁……”我说:“市场那边我不想过去了,没有机会见那五,还是你给他吧,这样多方便?”李俊海到底是个小人,想都没想,揣起钱,正色道:“那好,我给他,回去就给,”说着,拿了纸和笔,在上面写道“杨远欠那五一万元工钱,由李俊海转交那五”,后面郑重其事地签了他的名,“杨远,我发现还是你办事儿稳妥,这样多好,弟兄们更加念你以前的好处了。”说完这话,脸上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我估计他是明白了我这么办的意思,心里好象在说,跟我斗?你已经是手下败将了。看来他根本瞧不起我的这个举措,那就来吧,你肯定不会把这钱给那五,那我就有办法让那五背叛你,最后这钱还是我的……闷了一阵,李俊海问我:“回来以后有什么打算?”我轻描淡写地说:“还能有什么打算?凑合着干吧。这不,我先租了凤三的饭店,以后就干这一行了。”李俊海说:“干饭店也不错,干好了一点儿也不少挣钱,就是麻烦事多点儿,如果有什么麻烦就跟我说一声,我帮你解决。”我说:“行啊,你现在发展得这么好,以后少不了麻烦你。”李俊海惬意地仰了仰身子:“亲兄弟不用那么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话锋一转,“汤勇没来找你?” 汤勇还的真来找过我。那天上午,我刚进饭店,就接了一个电话,对方说普通话,很标准,口气显得很谦卑:“是蝴蝶兄弟吗?”我马上反应到这个人是汤勇,这应该是直觉,我回答:“是我,你是哪位?”对方哈哈地笑:“咱们神交已久啦,我是汤勇。”我故作惊讶地咦了一声:“是勇哥啊,你怎么能给我打电话?”汤勇笑道:“你这样的知名人士回来了,谁不想跟你套套近乎?呵呵,以前我经常去顺发成吃饭,都成习惯了,几天没去,发现换了老板,原来是你……中午我有几个客人要来,先跟你打个招呼,给我留个房间,我一会儿就过去。” 我知道他这是假话,胡乱应付道:“来吧,正好我今天不忙,跟勇哥好好聊聊。” 放下电话不长时间,汤勇来了,就自己一个人。 我去门口接他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已经发胖了,但依稀能够看得出来,他以前是一个很健壮的人。 我迎上去,老远就伸出了手:“是勇哥吧?” 汤勇把鼻梁到腮帮的那条刀疤笑成了一条弯曲的蚯蚓:“哈哈哈,一看你就是蝴蝶,好精神的一个小伙子。” “还小伙子呢,快要三十了,勇哥请进。” “快要三十就不是小伙子了?”汤勇边随我往里走边打哈哈,“我都四十多了,还以青少年自居呢。” “勇哥长相不老啊,打眼一看跟我差不多。” “这话说得对,我对别人老是说我三十六岁呢……其实四十三啦。” 金高在指挥服务员往外面搬东西,我喊了他一声,金高过来,我对汤勇说,这位是金高。没等介绍汤勇,汤勇直接自我介绍道:“我是汤勇。”金高跟他握了握手:“早就听说过勇哥了,我先忙一阵,一会儿过去陪勇哥说话。”汤勇摆了摆手:“不必客气,我跟蝴蝶聊两句就走,中午还有安排。”我趁机将了他一军:“勇哥不是说中午要在我这里请客吗?”汤勇略一尴尬,一晃脑袋:“我的那几个朋友临时不来了,我又答应你要来聊天,只好自己过来了。” “来了就别走了,中午我做东,咱哥儿几个好好聚聚。” “不用了,不用了,事儿太多,我随便一坐就走。” “急着走干什么?”我“化验”他道,“胡四他们中午也要过来,一起坐坐多好?” 汤勇的脸上显出一丝不快:“胡四?呵,他可真勤快……看看再说吧,没事儿的话就多坐一会儿。” 进了我的办公室,我把他让到沙发上,拿出烟,刚要递给他,他摸出了一个烟斗:“我抽这个。” 我知道有些喜欢拿派头的人都抽烟丝,随口问道:“勇哥抽什么牌子的烟丝?” 汤勇矜持地摸出一个银色的铁盒,冲我一晃:“拉森手调,西烟,很够劲,我建议以后你也来这个。” 我笑道:“我来不了这个,不方便,还是抽烟卷适合我们这些懒汉。” 汤勇一抽烟,屋里登时弥漫了一股浓郁的香气,有一种大麻的味道,我怀疑他在烟丝里搀了大麻。我打开一扇窗,坐回来,点了一根烟,问道:“勇哥现在接手了朝阳公司?”汤勇点了点头:“孙朝阳死了,我不干谁干?给我留了一个烂摊子,不值几个钱……苦苦支撑啊,好在他死前就把一部分产业划给了我,要不我什么也没有,白给他忙活了。算了,不说他了,提一个死人不吉利……明说吧,我也看出来了,你是个痛快人,跟你绕弯子没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在当年你弟弟这个事情上怀疑过我?怀疑我参与了黄胡子绑架你弟弟的事儿?”我一怔,他也太痛快了,我当然怀疑,因为当初你从济南走了,哪里也没去,你是去的刘各庄,而黄胡子正是把我弟弟绑架在刘各庄,我反问道:“勇哥怎么会这么想呢?”汤勇又点了一锅烟:“因为你知道那天我去过刘各庄。”我继续反问:“你去过刘各庄就值得我怀疑吗?”汤勇猛闭了一下眼:“蝴蝶,本来我以为你是个痛快人呢,怎么我说出来了,你还绕弯子?” “不是我绕弯子,这也太牵强了,你去过刘各庄就证明我会怀疑你?” “没劲……”汤勇皱了一下眉头,“我知道你看见我去了刘各庄,那时候我跟孙朝阳在一起……” “哦,我明白了,”我淡然一笑,“对啊,我怀疑,怎么了,我怀疑错了?” “你怀疑对了,我去见了黄胡子,”汤勇把抽完了的烟斗放到桌子上,咂巴了两下嘴巴,“而且就是因为他绑架你弟弟的事儿……这么说吧,一开始我是想让他放了你弟弟,因为我想通过这件事情跟你交个朋友。走在路上的时候,我接了一个电话,说你已经知道了黄胡子藏在哪里,要去救你弟弟,我当时就把主意改变了。我赶在你之前去见了黄胡子,我没告诉他你马上就要去找他……当时我为什么这样做,你应该明白,我想让你出点儿麻烦,因为我在帮孙朝阳做事儿,我希望你通过这件事情在港上消失。当时我给黄胡子吃了一个定心丸,我说,没事儿,我汤勇在背后支持你,你尽管敲诈蝴蝶就是了……哈哈,这话是不是说得太直接了?你知道真相以后就不跟我交朋友了?蝴蝶,咱们都是明白人,本来咱们也成不了好朋友,原因我就不说了,咱们能够成为的只是一种利用式的关系,你利用我,我利用你,咱们携手干上那么一阵,至于以后就很难说了,而且现阶段分析这个也没什么意思……后来我就走了,听说我前脚走,你后脚就去了,当场出了人命。孙朝阳也被李俊海伤了,这也应该是前脚后脚的事儿……孙朝阳出院以后,对我说,他要破釜沉舟,不让你从监狱出来了。把情况对我一说,我劝住了他,那样不好,不是好汉应该做的……” “勇哥,这话我听着别扭,”我打断他道,“我首先申明一点,孙朝阳那是在吹牛,我根本没干什么。” “事儿都过去了,争论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了……” “这不是争论,我必须把事情跟你说明白了,‘黑’他那一把根本不关我杨远的事儿。” “关不关你的事儿已经不重要了,我跟你说的只是一个意思,那就是我汤勇没有一直想害你,我也曾经帮过你。” “好,”我笑了,帮你妈的鸡巴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后来呢?” “没有什么后来了,你进去了,我在外面干我的生意,就这样。” “那就说前面的……”我顿了顿,“你以前就认识黄胡子?” “不认识,是他去找的我,我刚出来的时候他去过我家,给我买礼物,我不喜欢搭理他……不过,人都是感情动物,他去的次数多了,我难免就跟他聊上几句。他说起跟你的矛盾来,我联想到你跟孙朝阳的事儿,就鼓励过他几句,不过我也想不到他竟然敢去绑架你弟弟……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上了李俊海的当……这个混蛋一点儿脑子没有。” “孙朝阳知道不知道当初黄胡子绑架我弟弟的事儿?” “他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我没告诉他,原因你也应该清楚……” “哈哈,勇哥够实在的,你们那个年代的人都这样,我喜欢。” “是啊,妈的,现在的流氓都不是流氓了,全他妈杂碎。不过我要是杂碎起来……哼哼。” 我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发现他有些狂妄,你这么明目张胆地对我说这些事情,不怕我报复你吗?看来他很了解我,现阶段我不会成为他的对手,他是发自内心地想跟我联合一把,起码想达到一个让我做旁观者的想法。本来我就想做一个旁观者,我想看着他与李俊海是怎么战斗的,如果他不动胡四,我永远也不会出手,我要等着他跟李俊海两败俱伤的时候,给李俊海来个落井下石……汤勇见我看着他不说话,无聊地翻了个眼皮:“你行啊,连那天是谁给我打的电话都不想知道?”我笑了:“我知道,是李俊海。”汤勇也笑了:“是啊,我就纳了闷了,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动向的呢?这小子是个神仙?”这有什么奇怪的,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李俊海琢磨人有一套,他一直在惦记着这些人呢。我换个话题说:“勇哥,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我不同意咱们成不了真正的朋友这个说法,没准儿咱俩还真能成为朋友呢。”汤勇摇了摇头:“我不敢那么想,因为咱们的脑子是一流的,换了别人也许会……” “这个问题先一放吧,”我不想跟他纠缠了,我想明白他来的目的,“你对我有什么要求?” “很简单,”汤勇又摸起了他的烟斗,“联合起来,砸李俊海。” “怎么联合?”我的心逐渐收紧,老家伙,我就等你这句话呢。 “也很简单,你的想法我很清楚,你一直想砸李俊海,那就砸你的,咱们互不干涉,各人搞各人的,前提是不要互相使绊子,砸挺了他才是目的……”汤勇的脸色开始严肃,“为什么近期我不想跟胡四接触?他太油了,跟他根本没法交流,当然,也许他也是这样想我的。不管怎么说,我不想跟他多说什么,他也知道我想干什么,我给他撂过话,跟刚才我对你说的一个意思。李俊海这种杂碎不砸沉了他,咱们都没有好日子过,这点儿你比谁都清楚。” 我打个哈哈道:“看样子李俊海把勇哥得罪得不轻啊,上底火了都。” 汤勇瞥了我一眼:“这话说的……操,拉倒吧,他得罪没得罪我已经不重要了,我讨厌他才是真的。” 什么叫讨厌?你想搬开这块绊脚石才是真的,你跟我的出发点不同就在这里。 我打了个响指:“就这样吧,有什么情况咱们常联系。” 汤勇临走给了我一张名片,上面好多头衔,最大的头衔是南山区人大代表。 从那以后汤勇再也没跟我接触,有一次我跟胡四说起这事儿,胡四哈哈大笑:“还说我是个老狐狸呢,这才是个老狐狸呢,他这是想探明你的想法,因为他摸不准你想在李俊海身上干什么,害怕他一动李俊海,你为了面子也装一下,那样将来不好说话,他在等着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91 你下一步的动作呢。一旦看到你跟李俊海开始了,他马上出手,这才是汤勇啊。” 李俊海问起汤勇,我灵机一动:“他来找过我,净他妈胡说八道,套我话,想知道孙朝阳是怎么死的,我哪知道?” 李俊海不屑一顾:“这话他都好意思套?他把你想得也太简单了,你不可能出卖朋友嘛。” 我操他娘,这个混蛋更黑,他这是在影射小杰呢,这事儿根本不是小杰干的。 第一百九十章二子是个小流氓 估计李俊海也怀疑孙朝阳的死是小杰干的,这样也好,让他明白我杨远还有一个重磅炸弹,不至于跟我玩更黑的,只要你暂时不敢跟我玩下三烂那一套,我就有时间踩死你。我笑道:“是啊,人到了一定年龄,脑子容易老化。” 李俊海似乎感觉有机可乘,得寸进尺:“我最佩服的就是你这一点,为人好,生死兄弟就多。” 我故意不说话,看外面的光景,阳光很好,照得树叶都在闪光。 李俊海沉不住气了,清清嗓子说:“小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挺想他的,一个人在外面难啊。” 我笑了笑:“能不难吗?千好万好不如家乡好啊。” 李俊海见实在套不出我什么话来,换个话题道:“去给咱家老爷子上过坟了吗?” 我有些感动,难得他还想着我爹。我听胡四说,我爹火化那天,李俊海也去了,死活要把我爹的骨灰拿到他住的地方,说他跟我是把兄弟,我爹也就是他爹,我在监狱里,他应该尽孝。我大伯不同意,我大伯说,哪有把骨灰放在家里的?应该送去祖坟。我们家的老辈人都在万云陵,我大伯就把我爹的骨灰送去了。第一年的除夕,李俊海去找我大伯商量,要把骨灰拿到他那里,说有一年我把他爹的牌位拿回我家,他应该也这么做。我大伯不同意,让他在那里烧了纸,请了个牌位回了我家。胡四和我弟弟在我家住着,除夕的时候给李俊海打了个电话,让他去磕了个头。李俊海哭得一塌糊涂……后来胡四去接见我,说,你知道他为什么哭吗?他那是良心发现了,借这个机会赎罪呢。 酒店开业的当天下午,我让金高他们照顾着店,带我弟弟去了万云陵。烧了纸,磕了头,我的心静如止水,几乎没有什么悲伤的感觉,甚至觉得我爹终于解脱了,我应该替他高兴,他再也不用为我操心了……那天下午的风很大,风刮起纸灰,像一群群飘舞的蝴蝶。我弟弟抱着我爹的骨灰嘿嘿地笑,他说,爸爸可真会享受,把我和大远撇下,自己一个人去见妈妈去了,他们两口子都有退休金,想吃什么就买什么,还有爷爷他们跟他下棋玩儿……我把我弟弟连同我爹抱在一起,感觉心里是那么温暖。把我爹的骨灰送回清冷的架子,我弟弟终于哭出了声,怎么拖他他也不走,他说他要在这里陪着我爹,我爹一个人太孤单了。我指着旁边的骨灰盒说,你看,这个是咱爷爷,这个是奶奶,这个的咱妈,他不孤单,你要是在这里哭的话,他会难过的,你以后就再也梦不见他了,因为他生气了,就不去你梦里了。 “哥哥,你真的是大远吗?”我弟弟不哭了,跟着我往陵园外面走。 “我真的是大远,”我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可真有意思,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不认识了。” “也许我真的是个膘子……”我弟弟喃喃地说,“我真的记不起来大远是什么模样了……他的个子很高。” “因为那时候你小,当然觉得我很高了,现在你长大了,就觉得我矮了。” “也许是吧……哥哥,你说我是不是个膘子?” “胡说,你怎么能是个膘子?膘子都在街上乱跑,你又没乱跑……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了。” 我弟弟乖乖地跟我走:“胡叔叔说我是个膘子……我打他,他也打我,他才是个膘子呢……”我搂了他一把:“以后也不许提胡叔叔打你这事儿了,他那不是打,他那是……”心里又是一阵不痛快,操你娘的胡四,你凭什么打我弟弟?我弟弟见我忽然不说话了,追问道:“他那是什么?反正他打我了,我爸爸和大远从来没打过我。”我想了想:“他那不是打,那是替我照顾你呢,你不听话,他生气了,就教育教育你。”我弟弟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说的,反正我不记恨他,他给我讲了好多故事……哎,那个大远是谁?你们两个到底谁是我哥哥?”我笑了,使劲搂了他一把:“那个哥哥叫金高,姓金,你哥哥跟你一样,姓杨,叫杨远,就是我呀。”我弟弟似信非信地嘟囔道:“反正我挺糊涂的……我没有爸爸了,不认识哥哥了……”说着,眼泪又出来了,“二子很可怜……哥哥,二子是不是很可怜?” “可怜什么?”我强忍着泪水,蹲下身子说,“来,让哥哥背背你……” “你背不动我的,”我弟弟继续走,“我哥哥能背动我,你没有我哥哥的个子高。” “回来,”我蹲着不动,命令他,“听话,让我背背你。” “那就背背,”我弟弟回来了,边往我的身上趴边说,“压倒你我可不管啊,背吧。” 我弟弟很沉,我得撑着腿才能够站得起来。他胖胖的胸脯贴着我的脊梁,让我一阵心悸,感觉他融化在了我的身体里。他的腿很粗,我几乎勾不住他的腿,我尽量让自己的身子往前倾,这样可以使他不再往下滑……记得他小的时候我经常背着他,那时候他可真轻快,我背着他跟背自己的书包差不多。一路走着我还可以一路给他讲故事。我说,我能骑着咱们家的扫帚,念一阵咒语飞到天上去。我弟弟问,你都飞到过哪里去?我说,一般会飞到孙悟空去过的地方,比如水帘洞、火焰山、乌鸡国什么的。我弟弟说,那你不行,要是我能飞的话,我就飞到天宫里去了,我要大闹天宫,当个齐天大圣。我说,等你长大了,咱们就去天宫玩玩,把天宫砸他个稀巴烂,让咱爸爸当玉皇大帝。我弟弟说,你当孙悟空,爸爸当玉皇大帝,我当猪八戒。我说,你可不能当猪八戒,要当就当孙悟空……我背着弟弟一直走出了陵园,要不是坚持不住了,我准备一直这样背着他走下去,无论走到哪里。芳子开着车在陵园门口接我们,一看我气喘吁吁地背着我弟弟出来,跑过来就要打我弟弟,你这个不懂事的孩子,你想把你哥哥累死?我弟弟说,他说他是大远,大远就应该背着我,大远从小就背着我……芳子哭了,你这个傻孩子啊,他就是大远啊,他是你哥哥。 回到酒店,我弟弟非要喝酒不可。其实我不喜欢他喝酒,可是我弟弟喝了酒会很安静,几乎看不出来他的脑子有毛病,就让他喝。金高对我表功说,怎么样?这是我发现的,二子一喝酒就成了乖孩子。我没有什么话说,看着他们俩笑,我弟弟又糊涂了,一口一个哥哥的叫金高,把我晾在了一边。我把我们家的房子租出去了,我和弟弟住在酒店里。金高也在酒店里住,有时候还把刘梅接来住上几天,晚上经常折腾得淫声连连。我和芳子不大干那事儿了,倒不是我不喜欢干,我弟弟住在外屋,我怕他看见不好。我弟弟有些色鬼的意思,经常偷看芳子洗澡。有一次被芳子发现了,告诉我说,二子很流氓。我说,流氓什么?你是他嫂子,他喜欢看你就让他看,又看不少你一块肉。那天我在里间看电视,外间嬉闹起来,我打开门一看,芳子拧着我弟弟的耳朵,把他的胸脯往自己的奶子上撞,再让你看,再让你看,舒服死你。我弟弟好象知道这事儿不好,脸红成了鸡冠子,拔河似的往后躲。晚上睡觉的时候,芳子对我说,要不给二子介绍个对象?他到年龄了,这样下去可不好。我算了算,我弟弟二十二岁了,尽管脑子不跟趟,可是生理方面没有问题,有合适的就给他找一个,好的话就让他们结婚。我对芳子说,二子这种情况可以结婚吗?芳子操了一声,有钱什么办不到?再说他就是有点儿弱智,法律也没规定不让结婚啊。这方面的法律我还真不知道,就说,那么你就帮他找一个,家庭条件无所谓,只要对二子好就可以了。芳子想了一阵,嘿嘿笑了,有一个,改天我去说。 过了几天,芳子领回来一个腼腆的女孩。这个女孩长相还可以,就是有些对眼儿,不仔细看也看不大出来。芳子说,她叫莲花,家是郊区农村的,在芳子的健身房打扫卫生,今年二十二了。我问莲花,你喜欢我弟弟吗?莲花羞羞答答地说,老板带二子去过几次,我们认识过了,挺好的,我就喜欢文静的人。我说,你可得想好了,我弟弟的脑子有点儿毛病。莲花的立场很坚定,我不管,我们俩合得来就行了。我很高兴,当场把二子喊了进来,一介绍,二子大喜,当场蹦了高,太好了,太好了,有人陪我睡觉了。把莲花羞得脑袋都扎到裤裆里去了。我自然不能让他们在一起睡觉,老是控制着他们的举动,我害怕莲花家里的人不同意,时机还不成熟嘛。又过了一阵,莲花的父母来了,先去了芳子健身房,后来芳子带他们来了我这里。两位老人很开通,我把情况一说,他们就答应了,条件是我必须照顾他们,因为他们以后的生活肯定很麻烦。我说,这一点请你们放心,只要有我吃的,他们就饿不着。晚上留他们在这里吃了饭,二老很高兴,说,把闺女交给杨老板就放心了,张老板也是个好人……我给了他们几千块钱,权算是见面礼。几天以后,莲花就搬到酒店来住了,我给他们重新安排了一个房间,让吴振明和胡东住在他们隔壁,照应着。 办完了这些事情,我去对我爹说了。我说,老爷子你就放心吧,我们兄弟俩好好的,安心过你的日子吧。 想到这些事情,我不自觉地笑了一声,李俊海问:“笑什么?问你上没上坟你就笑?” 我说:“上了,谢谢你啊。” 李俊海叹了一口气:“老爷子这辈子可真不容易……我一直在抓那个肇事司机,没抓着。” 我说:“别抓了,我去过他家了,都不容易,他又不是故意的。” 李俊海忽地站了起来:“你找到他了?赶紧说他在哪里,我他妈去弄死他。” 这个混蛋又装上了,你去弄死他?又想借此给我下套吧?我摆了摆手:“没有必要,这事儿我已经处理了。” 那是我跟凤三交接完了饭店的事情以后的事儿了。跟凤三闲聊的时候,凤三问我,你老父亲那事儿处理完了?我说,我去过交通大队了,赔偿的钱也给我了,这事儿就那么着了,责任不在司机。凤三说,我打听过了,责任确实不在司机,不过咱们也不能善饶了他,最少也应该让他尝点儿苦头。这个问题我早在监狱的时候就有了打算,我想让那个人站在路上,我开车撞他一下,死还是活就看他的造化了。我问凤三,你能帮我找到他吗?凤三提醒我,这还不容易?找原来长法的人啊,他们什么人给你找不出来?送走凤三,我把虾米喊到了我家,让他去帮我找那个司机。虾米二话不说,领命而去。大约过了一个星期,虾米把那个人给我抓来了。我一看那个人,当场就消了气,这是个五十多岁,花白头发的老头,瘦得像根牙签。那个人一见我就瘫了,站都站不起来,歪躺在地上,哆嗦得像一截壁虎尾巴。我照脸踹了他几脚,让他把车开来,我要撞他。那个人号啕大哭,我没有车,出了这事儿以后,单位把我开除了,领导说,你得罪了蝴蝶,我们不敢留你在这里了,你回家吧。我让虾米他们架着他,去了他们家,家徒四壁……最后我连打他的心情都没有了,让他去给我爹上坟。押着他走到半路的时候,我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不想让我爹再难受了,就放他走了。回来以后郁闷了好长时间……在我的印象当中,他应该是个年轻人,没想到他的年龄跟我爹差不了多少。金高听说了这事儿以后,骂我心太软,我火了,我说,我操你妈,他都那个熊样了,你再折腾他有什么意思?你也是个杂碎?金高说,最少也应该断他一只手啊。我说,断了他的手你还让不让他活了?他是全家的顶梁柱。 有一天我在路上碰见他了,他帖着墙根走,跟一条怕见人的流浪狗似的,我彻底打消了再去找他的念头。 前几天林武跟我谈起这事儿来,林武摇着头说:“蝴蝶,记着我这句话,黑道已经不适合你混了。” 这话很刺激我,我大怒:“去你妈的,要论狠,我不比任何人差,但我是人,我他妈不是狼。” 林武说,一旦李俊海也出这个模样,你会饶了他的。 我拍案而起:“不会的,他不值得我饶了他,除非我死了。” 后来我听说,那个司机被林武打了一顿,举家搬走了,不知去向。 “你的意思是这事儿就算完了?”李俊海不相信似的瞪着我问。 “算完了。”我说。 “你的心可真宽,”李俊海不屑地横了一下脖子,“操,算我多嘴。” “不说这些了,”我笑笑,“俊海成家了吗?” 李俊海的腮帮子还在鼓着:“说这些废话你倒来劲了……成什么家?我李俊海缺女人吗?我还是那句话,女人根本就不是人,论什么也不应该把她们算在人类这一面,顶多就是男人的玩具……你就说我的几个姐姐吧,操她们那些娘的,我李俊海蹲监狱,他们不管我,我李俊海混得像狗屎的时候,她们看我的笑话,把我祖上给我留的房产都卖了,这都是些什么杂碎?男人就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现在我混好了,操她们那些妈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92 的,苍蝇似的贴上来了。我大姐腆着脸来找我,让我赞助她儿子上大学,我赞助她个鸡巴……”说到这里,李俊海哼了一声,“本来这些事儿我不想跟别人说的,可是她们也太不是东西了……你也别笑话我不注意形象,我李俊海就是这么个品种,得罪了我,爱谁谁,我管他是不是姊妹兄弟呢。不说这些了,总之,女人没他妈一个好东西,有钱只管操她们就是了,把精子往逼帮子上一喷,提裤子走人,你越拿她们当人待,他们越来劲……妈了个逼的,三年前我吃过一次亏,一个死逼跟着我吃香喝辣将近一年,我杀排骨精的时候……”李俊海突然打住了,他似乎觉察到自己的话多了,抿了一下嘴巴,改话说,“她长得真漂亮,现在完蛋啦,一脸疤,让我给豁了……操,活该,对待叛徒,我从来不手软,该杀就杀,该……” “排骨精死了?”我装做吃惊的样子,插话说。 “死了,耍酒疯被人家用棍子打死了,死了能有四年了吧,你不知道?” “我哪儿知道?我将近五年没在外面了。” “不够碟子不够碗的小混子,死就死了,没那个本事混,还在社会上‘慌慌’,死一个少一个。” “那是,哈哈,”我笑道,“像俊海这样才是混社会的材料呢。” 李俊海咽了一口唾沫,抬头看了看表:“蝴蝶,我还有事儿,今天先这样吧,过几天我请你吃饭。” 我巴不得他赶紧滚蛋,站起来说:“好,有时间就过来玩儿,谁请谁都可以。” 李俊海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一脸严肃地说:“替我跟金高道个歉,后来那事儿我做得有些过分了。” 这才叫假惺惺呢,我敷衍道:“没事儿,大金是个粗拉鬼子,早忘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四面出击 天顺和春明回来了,暂时没有合适的地方安顿他们,我让他们穿着服务员的衣服在店里干些杂活,他们很高兴,说,还是在家里好,不用在外面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他们跟了我那么多年,到现在还干这样的活,心里总觉得不塌实。想起多年以前我对他们的承诺,心里空落落的。抽时间我和天顺一起去看了广元他妈,老太太在敬老院里生活得很好,她有些老年痴呆,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叫广元的儿子。从敬老院回来,我捧着广元的骨灰,好一阵唏嘘感叹,心里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天顺很懂事儿,觉得把广元的骨灰带到酒店很不吉利,就拿回了家,怕广元孤单,央求我让吴振明和春明去他家里跟他一起住,我答应了。胡东也想跟他们一起住,我征求天顺的意见,天顺不同意,说自己不喜欢他。我趁机对胡东说,吴振明不在店里住了,如果你觉得孤单,可以回家住。胡东说,我没有家,你要让我回家,我只好去虾米家住了,虾米已经结婚了,去他家里很不方便。我确实不喜欢他住在店里,这小子经常往女服务员住的房间里出溜,逮谁摸谁,想直接赶他走又觉得暂时不合适,我还没好好利用他一把呢,万一他走了,去投奔了李俊海,我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对手?尽管他的作用不大,可是利用好了,这也是一杆好枪。 正犹豫着让不让他住在店里,宫小雷来了。我知道宫小雷没有地方住,他刚回来的时候住在家里,他家住得很窄巴,哥哥嫂子也在家里住,没有办法,他就在外面租房子住。上个礼拜不知道什么原因,人家不租给他了,他只好暂时住到了胡四的饭店。有了,让宫小雷住在这里,正好让他帮我看着胡东,将来我利用完了胡东,再让他滚蛋。 宫小雷还是那个大大咧咧的脾气,一进大堂就嚷嚷上了:“杨老板,赶紧出来接客啦。” 我迎上去,开玩笑说:“接什么客,你以为杨老板是个开妓院的?” 宫小雷上来跟我握了握手:“早就听说你回来了,忙,一直没空过来骚扰你,今天闲着,来‘滚’你一顿。” 中午我约了老七和那五来吃饭,眼看到中午了,那就一块儿来吧,我把他拉进了办公室。 我问他最近忙什么?宫小雷苦笑道:“哪敢提‘忙’这个字?闲得尿都撒不出来了……刚出来的时候,胡四让我帮他去千叶歌厅照应着,我去了几天,被我爹好一顿臭揍,说如果我泡在那种场合,离进去又不远了……妈的,快要三十岁了,还挨揍,你不知道我爹那个脾气,连胡四都挨过他不少骂呢。没办法我就找了个私人工厂,在那里给人家开车床,我这技术连胡四都不如,干了没几天,人家就不要我了……上个月砸了一个‘轧伙’(通奸)人的,拘留了十五天,出来以后一直‘打溜溜’……四哥让我去万水千山帮他看场子,咱孝顺啊,宁可闲着也不去那种场合了。” “哈哈,老爷子怎么是这么个脾气啊,”我笑了两声,正色道,“来我这里怎么样?这里是个正经买卖。” “操,我什么也不会干,来白吃你的啊。”宫小雷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我是个慈善家?”我笑道,“来了就得给我干活,去厨房摘菜,涮盘子,反正不能闲着。” “那也行,”宫小雷是个急性子,拉起我就走,“先带我去厨房看看,看看我能干点儿什么。” 走出门,我说:“你以为我真的想让你干那些‘迷汉’活儿?先这么凑合几天,过几天再说。” 宫小雷说:“我就知道你不会把将军当小卒使唤,可是我来了也不能白吃饭,管怎么也得做点儿贡献。” 厨房很乱,大家都在忙碌,我把郑老二喊出来,指着宫小雷说:“来了个打杂的,你给他安排个活儿干。” 郑老二挥着炒勺刚要开口,猛地愣住了:“公鸡……宫哥?咳,怎么是你呀,远哥真能开玩笑。” “你是谁来着?”宫小雷摸着头皮问。 “我是老二啊,郑三八他弟弟,”郑老儿红着脸说,“你忘了我小的时候,你和我哥哥经常带我们去钓鱼……” “操,是你呀,长成大青年了都,”宫小雷笑了,“你哥哥还好吗?” “好什么好?鸡头,给吴胖子‘供货’呢……不提他了,老婆都离了,把我爹气得要死。” “哈哈哈,好,也算有口饭吃,比我强。老二,我跟着你干点儿什么?” 郑老二看看我再看看宫小雷,不相信似的嘟囔道:“开玩笑吧?宫哥哪能干这个?”我说:“怎么不能干?在咱们这里,不管他以前是干什么的,只要来了就得干活,让他暂时跟着你,你安排他。”郑老二说:“远哥,你跟大厨说吧,我真不好意思……”见我有些不高兴,舔一下嘴唇说,“要不让宫哥和刘猛一起干点儿搬搬抬抬的活儿?”宫小雷一挽袖口,四下张望:“在哪里干?我这就动手。”郑老二已经把刘猛喊过来了,低声对刘猛说:“远哥的好朋友宫哥来咱们厨房帮工了,你带他一起干。”刘猛凑过来对宫小雷说:“宫哥,你跟在我后面就是了,我干,你打下手。” 宫小雷要跟着他走,我拉住他,对刘猛说:“今天先这么着了,明天正式干活,你忙去吧。” 我和宫小雷走到门口,郑老二激动地对刘猛说:“哥们儿,咱们的队伍太有前途啦,宫哥绝对猛将。” 我对宫小雷笑了笑:“听见他说什么了吧?” 宫小雷摇了摇头:“还他妈猛将呢,已经走到杨志卖刀的地步了。” 回到办公室,金高在那里打电话:“我哪有钱?别看撑着这么个大架子,一天收入不到一万块钱,除去费用,到手的也就是几千块钱,还养着这么一大帮子人……我跟你说,不是你金哥不同情你,上次我给你的那五百就算我赞助你了……别唠叨了,听我一句,那玩意儿不能沾,能戒赶紧戒了……你怎么这么罗嗦?好,蝴蝶回来了,你跟他说吧。”说着把电话递给了我,“健平,又借钱,你跟他说。”健平玩上白粉了,上次来借钱,说是要投资开一家服装店,我知道钱给了他等于打了水漂,一分没给。不是我小气,我实在是瞧不起吸毒的人,吴振明的一个兄弟吸毒,本来在我这里干活,我一发现,立马赶他走了。如果我借钱给健平,无疑是在害他。那天我对他说,健平,如果你真的在吸那玩意儿,我给你钱,但是你必须拿着这钱去戒毒所,如果你把它吸了,我让你加倍偿还。健平红着脸走了。后来金高过意不去,偷偷给了他五百块钱,我知道了还把金高好一顿批评,这才几天,健平又来了。我接过电话,沉声说:“健平,你现在有时间吗?有时间你就过来一趟。”健平在那头嗫嚅道:“我在帮一个兄弟处理事儿,过不去……远哥,我不借了,我知道你们都困难,我去跟胜哥借好了。”我叹了一口气:“你怎么这么让人失望?听好了,赶紧……” 健平啪地挂了电话,我丢下话筒,忿忿地冲金高嚷:“以后咱们没有这个兄弟了,再来电话不接。” 金高笑道:“也别那样啊,健平这伙计还不错,你忘了那天……” 那天晚上,宋文波领着一个打扮得像爆发户的人来了。一进门就让我猜这个人是谁,我瞅了他好几分钟也没认出来这个胖得像马桶似的人是谁来。那个人忍不住了,扑过来就跟我握手:“大远,我是魏大郎啊。”我倒退两步,仔细一看,果然,他真的是我干临时工的时候打过的那个魏大郎。记得那年秋天的一个晚上,我带我弟弟上街玩儿,我给弟弟买糖葫芦去了,回来的时候,我弟弟躺在地上哭,魏大郎站在一旁骂我弟弟是个小膘子。我揍了他一顿,后来才知道他用自行车带着他娘去医院,我弟弟在前面挡着他的道,他把我弟弟撞倒了,他娘也摔下来了,他火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痛骂我弟弟。我爹教育了我一通之后,我去了医院,把给我爹积攒的买眼镜的钱给了他,后来我们就成了好朋友,我和宋文波经常去他家里玩儿。83年严打的时候,他跟宋文波一起偷了废品站的几个旧电机,宋文波被抓起来了,他跑了。再后来听说他发了,是贩海沙子起的家。我歪头往外面瞅了瞅,好家伙,敢情人家是开着大奔来的。宋文波见我往外面看,打趣道:“看什么看?这辆车还是不怎么样的,大郎还有一辆挂武警牌照的宝马呢。” 晚上吃饭的时候,魏大郎掏出一万块钱拍在桌子上:“今天这桌算我的,后面的项目算大远的。” 见过有钱的,没见过这么“慌慌”的,我把钱丢给了他:“我再穷也不能让你花钱呀,没有这么干的嘛。” 魏大郎把那沓钱丢给了宋文波:“你拿着,喝完了酒,让大远安排‘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只是这个称呼让我感觉很新奇:“大郎,什么是‘摆’?” 魏大郎哈哈大笑:“可以意会不可以言传啊,哈哈哈哈,文波知道,你问他。” 我不问了,无非就是下三路那点儿营生。 喝着酒,我问魏大郎现在做什么生意?宋文波插话说,魏大郎现在是他们村的村主任了,专干卖地的买卖,韩国人在他们村买地皮建厂房,他们村的地跟魏大郎自己家的一样。我想起凤三有一帮干钢结构厂房的工程队来,灵机一动:“大郎,那你可得支援支援我,钢结构我能干。”魏大郎想都没想,捞起电话就打,说了几句,对我眨巴了两下眼,递给我一张名片:“行了,给你留了一个厂子,这几天你就派人去跟他们联系,一提我就行,没有人敢跟你抢生意。去了以后找这个人,中方代表,我的人,他说了就算,提成什么的你跟他谈,他也不会要多了,我打过招呼了。” 抽空给凤三打了一个电话,凤三吃惊不小:“我操,太爽了,我去联系过好几次都没成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层关系,这真是穷在闹事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啊。这帮土财主我知道,没什么素质,就喜欢操逼,千万把他伺候好了,只要签了合同,一次弄他个百八十万没有问题。你不需要出面,光等着分红就是了,我凤三骗别人行,跟你绝对不会玩儿邪的。这次如果成功了,以后就算跟他挂上钩了,咱们就等着发财吧……暂时我先赞助你几个银子?” 我说:“不用了,我在这里伺候着他,完事儿以后他们用自己的钱进行后面的。” 凤三急了:“你怎么这么糊涂?哪能这么办?一分钱不能让人家掏,全是咱们的,你先垫着,最后咱俩算帐。” 我笑道:“你懂个鸡巴,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无所谓。” 凤三陡然提高了声音:“两码事儿,操,你是不是疼花钱?做没做过生意啊你?听我的。” 挂了电话,我给健平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准备几个长相漂亮,又出台的小姐,钱无所谓,只要“活儿”好就行。健平说,本地的没有了,全是外地的。因为魏大郎说过,他今天要吃本地“鸡”,我命令他道:“想尽一切办法给我找几个本地的,今天伺候的是财神。”健平想了一阵,问我:“要不你找一下吴胖子?他手里全是本地的。”我不想在吴胖子面前掉这个架,我还准备抽空去收拾他一把呢,我说:“能找吴胖子我还找你干什么?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要的是人。”健平嘿嘿了两声:“远哥既然这么说,我还能怎么着?办就是了。半小时以后你们就来,先唱歌,后‘嗑药’,有什么吩咐来了再说。”我问,在你们那里“干活”方便吗?健平说,我带你们去香江洗浴中心,也是四哥罩着的,那里方便。我说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93 ,我去唱唱歌,陪他们一会儿就走,你带他们去就可以了,我把钱给你,一切费用你交。 回单间坐下,魏大郎已经喝得差不多了,直念叨“摆”。 我冲宋文波笑了笑:“这就去‘摆’?” 宋文波拉了魏大郎一把:“别‘摆摆’的啦,走,大远都给咱们安排好了。” 魏大郎的脸皮可真够厚的,跟以前完全是两个人,啪啪地拍了两下裤裆:“兄弟,该你出马啦。” 一行人去了千叶歌厅,健平果然都安排好了。唱了一阵歌,我编了个理由告辞了。 第二天,凤三来拿了魏大郎留给我的名片,带着一个叫张工的包工头去了魏大郎的村子。 下午回来,凤三的眼睛亮成了灯泡,挥舞着一沓合同直嚷嚷:“妥啦,真够劲,一签就是两万平方米。” 没过几天,凤三就拿了十万块钱给我:“这是人家给的定金,你先拿着,大头在后面。” 又过了几天,健平给我打来了电话:“远哥,你那个当村长的朋友可真能‘造’,比老七还他妈厉害,前前后后找了八个小姐,你给我的那五千全‘造’进去了……嘿嘿,小姐全是吴胖子的,你伙计很满意。”我问:“你是通过吴胖子找的小姐?”健平叹了一口气:“瞒着他找的,胖子跟我翻脸了,说我挖他的墙角,要找我算帐,我已经跟他干了一仗了……他妈的,他也太放肆了,带着几个小猴头来我这里闹事儿,我征求了四哥的意见,跟伙计们一起,直接把他砸在这里。这小子还不算完,说这几天常青就回来了,要让常青来找我……”我笑道:“没事儿,他不会去找你了,我这就给他打电话。”放下电话,我对金高说了这事儿,把金高笑得不轻,金高直接拨了吴胖子的电话,没有几句话,吴胖子就“逼裂”了,一个劲地赔不是,说以后再也不敢找健平的麻烦了,金高说:“此言差矣,你找的是胡四和杨远的麻烦,再这么‘慌慌’,你的鸡巴就没有了。”吴胖子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一声不响挂了电话。 说到这里,我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千块钱,丢给金高:“你把这钱给健平送过去,跟他说,没有下次了。” 金高说:“让春明去给他送吧,你不是说老七和那五要来吗?我想看看你是怎么掂对老七和那五的。” 这有什么可掂对的?耍猴儿罢了,我笑了笑:“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江湖中友情为重啊。” 话音刚落,老七驴鸣般的嗓音就在外面响了起来:“远哥,老七来也!” 第一百九十二章摸底 金高出门,把老七拽进来,自己走了。老七打扮得可真有派头,一身紫色闪着光的西服,跟穿了一身茄子皮似的,头发齐刷刷地背向脑后,还染了几缕黄色,就跟在锅底上抹了一把屎一样,一只耳朵上还挂着几个银光闪闪的耳环,一甩脑袋簌簌颤动。他站在门口气宇轩昂地仰了一下头,碎步颠过来,冲我伸出了手:“远哥,我可见着你了。” 我坐着没动,用手指了指沙发:“坐下吧,你娘了个逼的。” 老七嘿嘿地笑:“远哥没变,拿我不当外人呢,打招呼都跟自家兄弟一样。” 宫小雷扫了他一眼:“你就是一次能操七把的老七呀,果然有风度。” 老七歪着脑袋乜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满意:“怎么说话啊伙计,你认识我吗?” 宫小雷架起二郎腿,轻蔑地一笑:“我不认识你,可是你应该认识我。” “别闹了,”我挥了挥手,“老七,这是宫小雷,你宫哥。”老七一怔,仔细打量了宫小雷一眼,猛地一拍大腿:“呦,怪我眼拙,刚才还真没认出来呢……宫哥,我见过你,那年你去我们学校砸‘二斜’的时候我在场,那时候我还小,偷着帮你踹了二斜两脚呢。嘿嘿,刚才真对不起……不过宫哥你也太不注重形象了,不仔细看,我还以为你是个民工呢。”宫小雷笑了笑:“其实我就是个民工。”老七边给宫小雷敬烟边说:“哪能这么说呢?宫哥是我的偶像啊。” 点上烟,我问老七:“你没去叫着那五一起来吗?” 老七撇了一下嘴巴:“本来想去,后来一想,我去那里干什么?李杂碎差点儿让我受了胯下之辱……” 宫小雷惊叫道:“胯下之辱?好嘛,老七有文化,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老七矜持地抬了抬下巴:“你连胯下之辱都不知道?哦,可也别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是胜哥告诉我的。他说,当年韩信混得猪狗不如,去找刘备,刘备不尿他,让他从裤裆下面钻过去……对了,这个人是刘备还是刘邦?反正都是他们姓刘的那家子人……也不对,不是钻刘家人的裤裆吧?反正我差点儿钻了李杂碎这个混蛋的裤裆,妈的,他也太拿我老七不当人待了……远哥,这事儿你知道吧?”我摇了摇头,老七猛吸了一口气,唾沫横飞,“这事儿很难听,反正你们俩都是我的大哥,我就对你们说说,就算是我老七找娘家人诉苦吧。这不,胡四让我从小公共那里走了以后,我没有着落了,就回市场找李杂碎,我跟李杂碎说,我想回来干,反正远哥才判了两年,还有一年多就出来了,我在这里干上个一年半载的,等远哥出来再给我安排工作。李杂碎就让我交保证金,说怕我干不长远……当时四哥给了我几千块钱的工钱,我就交了三千。交上钱,他让我请大家吃饭,说是为了以后工作方便。我一想,请就请吧,现在找工作那么难,再说我真的喜欢跟着远哥干,反正凑合一阵远哥就出来了……最后,我被他‘滚’得连烟都抽不起了。实指望能去上班,可是……你猜他怎么了?叉开腿让我钻过去,说这是考验我对他忠不忠诚,这不他妈的污辱人嘛,我能那么干?我不干,他就让刘三他们打我,把我打得好几天下不来床……后来我听那五说,李杂碎曾经说过,只要是杨远以前的人,我就不会用他,除非他从我的裤裆里钻上三个来回。那五这个混蛋也真是……我估计他可能钻过李杂碎的裤裆……我经常跟以前那些跟着你干活的伙计碰面,大家都摇头,连说他一句坏话都不敢,妈的……” “哈哈,还有这事儿,”我微微一笑,“你经常跟那五见面吗?” “不大见面,没有共同语言了……再说他成了李杂碎的人,我跟他见面没什么意思。” “一会儿他来了,你‘刺挠’他两句,听听他怎么说,没准儿他还真受过李俊海的胯下之辱呢。” “那种人还用‘刺挠’?”老七哼了一声,“他来了直接就跟你诉上苦了,不信你看着。” “他诉苦你就替我揍他,让他好好哭一场。” “远哥又开玩笑了,你不是那样的人,你要是那样的人大家还能想着你?不过,我还真想揍他一顿呢。” “真的,他要是跟我装逼,你就揍他,看我的眼色。” 老七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开口说:“远哥对待我真跟亲兄弟一样……好,我听你的。远哥,我还想求你件事儿,我能不能再跟着你干……咳,不是这个意思,怎么说呢?我跟一帮弟兄倒腾旧货,经常被一些小混子敲诈,我不是害怕他们,关键是我不想折腾了,有几次他们‘滚’我,还把跟我合伙的几个伙计给打了,幸亏我找了胜哥,胜哥帮我说了些好话……我真不想折腾了,连常青打胜哥我都没去管……当然了,我也不敢管,吹吹牛逼罢了。远哥,我的意思是,以后我打着你的旗号,就说这个生意是远哥你的,我看谁还敢欺负我?答应我吧远哥,赚了钱有你的一份儿。” 你那点儿小破生意我还真看不在眼里,我笑道:“行啊,你干你的,钱我不要,不过我也有事儿求你。” 老七的脸像打了一束光,熠熠发亮:“太谢谢你了远哥,你说,你想让我帮你干什么?” 我轻描淡写地说:“我这是任人唯贤啊,你老七有这个能力我才把这个任务交给你的,别人我还不想用呢。” 老七反应很快,把手在眼前猛地一挥:“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想让我当个探子,探探李俊海的底细?” “老七厉害,果然是混社会的材料,”我哈哈大笑,“是啊,你说得真对。这样,我跟李俊海现在是什么关系你也很明白,我再瞒着你就不是我杨远的性格了。这话的意思就是,我想让他把吃我的吐出来,目前最紧要的就是我想了解一下他有哪些漏洞,也好乘虚而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老七颔首道:“明白,我也知道我应该怎么干了。我知道李杂碎是个什么东西,跟着他干的兄弟,除了刘三他们几个贴心的,其余的他全拿他们不当人待。有个叫匪兵甲的是他的跟班,有一次不知道因为什么,李杂碎把尿撒在啤酒瓶里,当着很多人的面让他喝下去,他还真喝了……尽管他一直没有说什么,可是我分析他的心里肯定有自己的看法,谁能受得了这种污辱?匪兵甲以前和我一起跟着胜哥玩儿过一阵,我们俩能说进话去,这阵子我就跟他联络联络感情,他肯定知道李杂碎不少内幕,那样就好办多了。” 老七的态度让我很满意,我正色道:“老七,记住一点啊,给我杨远办事儿要注意你那张嘴……” 老七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远哥,多少年的老黄历了你还去提他?我现在很注意这个问题。” 宫小雷插话道:“提醒提醒你这没错,你知道蝴蝶的脾气,一旦咧着个大嘴胡叨叨,你就要注意舌头了。” 老七急得汗都出来了:“宫哥你这是什么意思?远哥罩着我,我哪能去害他?” 我摆了摆手:“别说这些没意思的了,我相信你。一会儿那五来了,你看我的眼色行事。” 老七鸡啄米似的点头:“我明白,我明白,远哥不好意思揍他,我来。远哥出来以后见过那五吧?” 我点了点头:“见过,他跟你不一样,跟我玩脑子呢。” 那是上个礼拜的事儿了。那天下午我喝了点儿酒,不由自主地踱到了市场。刚进大门猛然觉醒,我来这里干什么?转身就走,迎面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那个人刚要发作就愣住了:“远哥?你怎么来了?”我一看,操,阎坤。我笑道:“想你了,来看看你啊。”阎坤很激动,不由分说,拉着我就去了马路对面的饭店。那个饭店换了门头,老板也换了。阎坤一进门就咋呼上了:“你妈那些逼的,赶紧给我上菜,不知道谁来了吗?蝴蝶,你蝴蝶爷爷来啦。”老板是个外地人,好象压根就没听说过蝴蝶这个名字,蔫蔫地说:“阎师傅,你什么时候把帐给我结结啊,快要一年了。”阎坤怒道:“还能瞎了你的钱?你问问你蝴蝶爷爷,我什么时候欠过别人的钱?”一听这话我就知道,阎坤这小子穷得冒泡了,笑道:“今天算我的。”阎坤不乐意了,一把将我推进了一个房间:“这叫什么话?欺负我阎八爷没有银子?”喝着酒,我问阎坤,我进去的这几年他干得什么样?阎坤开始还振振有辞地吹,后来蔫了:“我混得不是人了……跟青面兽刚来的时候一个样,卖袜子。想走又舍不得离开这个地方,毕竟当年我在这里也是个人物啊。有一阵我想跟着李俊海干,李俊海不要我,说我是个杂碎……我能比他还杂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结果人家李俊海不饶我啊,也不知道我怎么得罪了他,他整天派他的几个兄弟折腾我,我挣的那几个钱,全请他们喝酒了……青面兽也挤兑我,巴不得我从这里滚蛋……现在我混得跟泡狗屎也差不多了。”我给他打气道:“别丧气,有咱们挺起来的时候。” “这话对啊,”阎坤瞪大了眼睛,“我就等着你回来呢,你回来以后,我帮你把李俊海砸跑了……” “你这么说可就没什么意思了,”我打断他道,“我凭什么要砸跑了李俊海?” “远哥你开始不实在了,街面上谁不知道你跟李俊海的事儿?你的老窝都让他给占了……” “滚你妈的,”我火了,“我告诉你,李俊海是我的把兄弟,不许你胡说八道。” “好,好好,”阎坤没趣地摇了摇头,“算我多嘴……远哥,我很失望。” 我心想,你先这么失望着吧,有我用你的时候。我不是不想拉巴你,可是你是那个材料吗?再说,你靠李俊海那么近,备不住哪天你就变成了魏延。等我想用你的时候,自然会来找你的。现在可不能告诉你我的想法。胡乱聊了一阵,阎坤忽然说:“大昌结婚了。”这我知道,我曾经去过他家,让他去我的酒店上班,他不去,宁可让他老婆养着,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跟个病秧子似的。我问:“大昌刚出来的时候干什么?”阎坤说:“来市场卖了一阵蛤蜊,被刘三他们砸了几次摊子,走了,后来开了一个发廊,养了几个小姐,他老婆不让他干,倒闭了,再以后回家‘卧’起来了,李俊海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吃软饭的小伙子’……操,大昌彻底完蛋了,没有人带着他,他连我都不如。” 心里烦躁,酒也喝不进去,勉强喝了几杯,我把帐结了,对阎坤说:“以后喝酒去我那里,我让你签字,别他妈整天跟个叫花子似的到处赊帐,咱哥们儿还不到那种程度。”阎坤沮丧地拉了一下脸:“哪好意思去你那里?金高和春明他们都在那里,让他们笑话。”看来这小子还有点儿自尊心,我走到门口,摸着他的肩膀说:“没什么,金高有一阵连你都不如呢,也卖袜子……想弟兄们了就去,钱不钱的无所谓。”阎坤刚说了一句“那我还不如跟着你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94 干”,那五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远哥,我这一顿好找啊……八爷,你们结束了?别呀,回去回去,咱们继续。”阎坤还想进去,我推了他一把:“你先回去吧,我跟那五聊聊。”进了刚才的那个房间,桌子还没撤,那五要再上酒,我拦住他,笑道:“你好大的胆子啊,在你李老板的眼皮子底下跟他的对手喝酒?”那五把牙签般细的脖子一横:“他算个什么东西?我家大哥回来了,我什么都不怕,喝!我看他能把我怎么着。”我笑了:“李俊海没在市场吧?” 那五红了一下脸:“他好几天没来了,说是出去旅游去了,跟刘三一起,估计是出了什么事儿。” 暂时我还不想谈李俊海,笑道:“老那现在发达了,眼珠子往上杵,我回来这么长时间了都不去看我。” 那五一脸委屈:“远哥,不是我不想去看你,我害怕金哥啊,万一让他碰上,我这顿打能逃了吗?” 他说得也有道理,金高曾经说过要揍他,我装做纳闷的样子:“他打你干什么?” “都说你远哥变了,还真不假,”那五刚咳出一口痰,生生又咽了回去,“你开始跟弟兄们兜圈子了……你能不知道为什么?为了李俊海啊。我跟了李俊海,在你们的眼里,我就是个叛徒,你们会不想揍我?我知道你远哥不会揍我,可是金哥呢?还有花子和天顺他们……我要是去找你,他们能饶了我吗?前几天天顺还来找过我,我提前藏起来了,我听匪兵甲说,天顺拿着一把贼亮的刀子,看那意思是要来捅死我……他肯定是误会我跟花子那事儿了。那事儿根本就不是我干的,是刘三这个混蛋,他跟李俊海胡叨叨,李俊海就和了一把稀泥,让花子怀疑是我在背后说了什么,花子挨打了,把事儿都怨到我的头上来了……我,我他妈真冤枉啊我……刚才我看见你来了,我害怕金哥和天顺他们跟着你,就没敢露头……那天我还去过你家,你和金哥在院子里下棋,我没敢进去,不信你问二子,二子看见我了,还说他现在有两个哥哥了……后来我又去过你家,人家说你不在那里住了,住到酒店里去了,那我就更不敢去了,金哥天天在那里……”说到这里,那五又要起身去要酒,我按住了他:“别拿酒了,以后想喝酒去我店里,我管够。” 那五的眼珠子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让我怀疑他的眼珠子得了癫痫病:“哥哥啊,你可千万理解我,真没办法啊。” 后面的话他连说不用说我就知道,肯定是强调一大堆生活艰难之类的话,最后让我理解他的处境。 我笑了笑:“老那,你不用解释了,你很聪明,应该知道现在我跟李俊海到了什么程度,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那五信誓旦旦地说:“远哥,放心好了,我那五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 现在我还不想跟他多说,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这么着吧,记住我的话,只要心里有我,你还是我的兄弟。” 那五的嘴巴一扭,眼泪哗地流了个满脸:“哥哥,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我丢给他一张餐巾纸:“把眼泪擦擦,哥哥见不得这个。” 那五用餐巾纸在脸上一划拉,立马变成了京剧里的小花脸:“远哥,我苦啊……满腔热血,一肚子苦水。” 第一百九十三章两条哈巴狗 跟老七随便聊着,吴振明进来说:“楼下一个姓那的瘦猴子找你,说你约了他,让他上来?” 我点了点头:“对他客气点儿,他是我的朋友,让他上来。” 老七嘿嘿笑了:“那五真的姓那?好玩儿,还有这样的姓氏,我记得有个电视剧里面有个叫那五的混蛋。” 宫小雷眨巴着眼睛说:“这你就孤陋寡闻了,人家真姓那,弟兄五个,他排行老五,满族人,正红旗。” 老七不相信:“正鸡巴旗,他长得跟个猴子似的,哪有一点儿贵族味道?我是正红旗还差不多。” 那五还真的不姓那,这我知道,可是他妈姓那,在监狱里的时候,他经常吹嘘他妈的这个姓氏。有一次跟胡四吹嘘他是正宗的满清贵族,胡四说,你他妈是汉族人为什么要往满族那边靠?那五说,谁是汉族?那不是被文化大革命给折腾的吗?我家是满清贵族敢承认吗?京城里死了多少遗老遗少啊,我爹从北京搬到山东,连姓都改了,其实我妈姓钮,钮牯禄氏,跟慈僖都沾亲带故的呢。胡四是个较真的人,又是打听人又是查资料,终于有话掂对那五了。有一天胡四让那五请客喝茶,说要教育教育那五,做人不能忘了祖先。那五就借了茶叶请胡四喝。胡四问他,既然你说你祖上姓那,请问,那氏的起源在哪里?那五回答得毫不迟疑,在蒙古大草原啊,当时成吉思汗带领我们老那家的祖先,冲杀疆场,这才入了关,建立了清朝啊。胡四指着在旁边看热闹的几个伙计说,替我掌他的嘴,这个混蛋又认了蒙古人当他的祖先了。那五犟嘴道,那么你说,我们姓那的是怎么起源的?胡四说,“满奸”你听着啊,那姓起源于辽国,就是现在的辽宁一带,其宗族在辽东满族氏族中为八大姓氏中的第七个姓氏,这一姓氏出自于音译的多音节满族姓氏——那拉氏……后面是怎么说的我忘记了,反正那五是晕了,一个劲地点头,对,对,我爹也是这么说的。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个小子到底是不是满族人,反正他的真名不叫那五,也不姓那,而是一个很大众的姓氏,王。 我让宫小雷和老七严肃点儿,等那五上来给他个下马威。 那五上来了,站在玻璃门的花玻璃后面像一根花花搭搭的棉花棍:“远哥在吗?” 我示意老七过去开门,老七一把拉开了门:“客气你娘那个逼客气?还得八抬大轿抬你进来?” 那五不看他,伸手把他扒拉到一边,冲我一咧嘴:“远哥,我来了。” 我拉长着脸,用下巴指了指沙发:“坐下。” “咳,又开始了,这叫请客?吓唬人嘛……”那五不知所措地偎到了沙发上,迷瞪着眼睛看我,“远哥,又跟谁生气了?你不是说让我来喝酒庆祝你出狱六个月嘛,怎么先跟我拿起架子来了?”我故意不说话,斜着眼睛看他,那五被我看得不自在起来,“哥哥,别这样啊,我怎么觉得自己是来了威虎山?有什么话你就说嘛……”宫小雷拍了拍沙发扶手:“你就是那五啊。”那五点了点头:“大哥,是我,我就是那五。”宫小雷哦了一声,伸脚勾了他的腿一下:“过来,让我看看你长了几个脑袋。”那五的脸一下子黄了:“大哥,我可是满心欢喜的来了,你们这是唱的哪出?”把脸转向我,嗓音带了哭腔,“远哥,你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我哪个地方做错了你就给我指出来,你们这样,我的心里真的没有底啊。”我依旧不说话,脸色凝重得似乎能刮下霜来。老七偷眼瞄了我一下,闷声说:“那五,我奉劝你一句,自己干了什么自己赶紧说,别等着远哥给你点出来,那样就不好看了。”那五猛地把头勾到了裤裆里,哼哧哼哧地喘气,看样子这小子在想什么心事,我冲老七竖了一下大拇指,老七忽地站了起来,一把揪住那五的头发,把他的脸仰了起来:“装逼是不是?非他妈挨上揍才说话?”那五扑通一声跪下了,一手撑地,一手来回煽自己的嘴巴子:“远哥,我该死,我不是人,我骗你了,我全说……花子那事儿就是我干的,当时我糊涂了,我就是想在李俊海面前表现表现自己,就害了花子……我是这么想的,我吃着李俊海的饭就应该帮李俊海做事儿,现在我明白了,他根本拿我不当人对待……我后悔呀。远哥,来之前我就想好了,我不在李俊海那里干了,你要是可怜我就收下我,不可怜我,我自己去济南找花子,让花哥好好揍我一顿,我就是被他打死了也心甘情愿……远哥,你动手吧,我挨着……” 我继续“抻”他,眯着眼看他,不说话。 那五彻底崩溃了,一下子歪躺在地下:“远哥,我知道你饶不了我了,今天我就死在这里吧。” 老七抓起一把椅子,劈头盖脸地往那五的脑袋上砸:“这就让你死!” 我喝住老七,从桌子后面绕了出来,拿过椅子坐在了那五的头顶上:“你觉得很委屈是不是?” 那五的头发缝里淌出了鲜血,蚯蚓似的往脸上爬,我用一根指头蘸了一些血,把他的鼻子抹成了红辣椒:“老那,我最恨的就是叛徒,当年我杨远手下一百多个弟兄,哪一个像你?我走了,大家全都离开了,有的上班了,有的自己混,甚至有的背井离乡,惟独你那五跟了我的死对头!这还不算,你竟然为了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儿,拿兄弟们的性命开玩笑。我不收拾你对不起天地良心……你知道李俊海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他连我这个把兄弟都想置于死地,何况花子?你在背后给花子来这么一下子,还想不想让他活了?来,坐起来,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处置你这种混蛋?” 那五战战兢兢地坐了起来:“远哥,我知道我错了,我什么也不想说了,你看着办吧。” 我反手抓过一把茶壶,猛地击碎在他的头上:“你去死吧!” 我以为那五挨这一下子会直接昏过去,可他没有,依旧直挺挺地坐着,任鲜血涌泉般的流。 宫小雷似乎是看不下去了,站起来踢了那五一脚:“好好受着吧,你这个畜生。”转身走了出去。 老七又拎了一把椅子扑了过来,我的心蓦地一软,指着他说:“放下,带他去医院缝缝。” “不用了远哥,这点儿小罪我受得过去,”那五在脸上摸了一把,整个脸变成了一个烂柿子,“远哥,你心里不痛快就使劲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爬也要爬到济南去找花子,我对不起他……我要让他亲手打死我。”我的心一阵难受,往日跟那五在市场卖鱼的情景刷地掠过眼前。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坐到办公桌后面,拨通了花子的手机:“花子,那五在我这里,你跟他说两句?”花子说,我不跟他说,你让春明和天顺接个电话。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一定是想让天顺和春明替他揍那五一顿,他们要是出手,那五就扮不成满清贵族了,很可能就成了德国集中营里的犹太人。我说:“天顺和春明不在这里,我让老七替你打了他一顿……”话还没说完,那五就扑了过来,血甩了我一肩膀:“是花哥吗?我是那五啊……花哥,我对不起你,花哥……”那边已经挂了电话,那五还在哭,“花哥啊,我不是人,我是他妈的畜生啊……花哥,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了,我马上去济南找你,我要让你亲手……” “我操,这个混蛋真能装,”老七把话筒夺下来,一把扣在电话上,“人家早挂啦,装逼你都不是个儿。” “好了,那五,先去医院吧,”我拽了老七一把,“开我的车,送他去医院缝缝。” “没那么娇贵,”老七一把拽下了头套,我这才发现原来老七是个秃子,“看看我,全是疤,他这算什么?” “快把‘帽子’戴上,我操你娘的,吓死我了,跟个灯泡似的,还是日光灯那种……” “嘿嘿,我这‘帽子’可贵,法国的,没有一万法郎拿不下来……没发现吧?我老七讲究个人形象。” 我突然想起胡四说过的那句话——要想事成,先有造型。如果老七不时刻拿着造型,恐怕没人敢跟他玩儿,他的脑袋不是一头疤的问题,关键是颜色,跟个刚出锅的大白馒头一个模样,让人怀疑他的脑袋是用气球做的。我摇了摇头,问那五:“真的没事儿?”那五说:“没事儿,当年海哥……不,李杂碎把我的脑袋都砸烂糊了也没缝针,我没那么娇气。”我从抽屉里找了几块创可贴丢给他:“那你就凑合凑合吧。”老七嘟嘟囔囔地帮他把伤口贴住了,掏出手绢吐了几口唾沫在上面,很麻利地帮他擦干净了脸。那五扑拉着脸上的空气,闻了两下,嘿嘿地笑:“真他妈臭,早晨吃什么了你?韭菜包子?”老七边帮他换衣服边说:“我这档次吃包子?牛奶面包加香肠,西餐式吃法。” 从那五的脸上可以看得出来,他放松极了,好象觉得自己这顿打挨得值,挨完了打就没有心事了,要不还整天惦记着我会怎么处置他。这种心情跟我在监狱的时候蹲小号有些类似,犯错误的时候,如果政府不找你,你会坐立不安,当宣布你要关禁闭的时候,你就像一个离家的人经过长途跋涉突然找到家门一样塌实……那五换上我的一身运动服,感觉他好象变成了我,甩着胳膊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趟,学着我的口气,对老七说:“兄弟,我理解你,你打我,可是我不埋怨你……操,谁敢打远哥?七哥,反正刚才你打了我……你真不仗义,幸亏当年还是我的兵呢。”老七不屑地撇了撇嘴巴:“我是你的兵?滚你妈的蛋吧。”老七说:“你忘了,当年远哥把你分配到我的摊子上,你被我指挥得跟个傻逼似的?”老七拍了拍脑门:“对,有这么回事儿,操,那也不叫傻逼呀,那是为了咱大家伙儿的生意。” 我让那五坐到沙发上,问他:“李俊海和刘三去了哪里?” 那五说:“我也不知道,大家分析说,可能是他让汤勇逼极了,出去躲一阵去了。” 我问:“汤勇跟他发生了什么?” 那五说:“具体我也不清楚,我听匪兵甲说,汤勇的人去冷藏厂把那里砸了个稀里哗啦,刘三报案了,公安抓了汤勇的几个人,没几天就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95 放出来了……人家汤勇多厉害?黑道白道一齐走,连周大队都跟老汤称兄道弟的,听说周大队他老婆在朝阳公司当会计,一个月的工资比周大队拿的还多……南山区李区长刚来就被汤勇拿下了,城市改造的不少工程都给了老汤,还有国道中心的绿化……反正人家老汤要拿个李俊海很轻松。”我笑道:“不会吧,汤勇这么厉害还用使这些黑招儿?”那五嘬了一下牙花子:“远哥,你进去了这么多年根本不了解外面的情况,大哥不像你们以前那么当啦。以前像胡四那样,挂着几个白道管用的伙计就万事大吉了,现在不一样了,全往更大的关系上靠。你就说李俊海吧,刚开始他根本不‘尿’那些当官的,现在呢?操,削尖了脑袋往那边靠。为什么汤勇拿他也不是那么容易?李俊海也有不少关系,一动就牵扯着各自的利益……不是我打击远哥的情绪,你除了为人好,现在什么也没有了,想要达到汤勇和李俊海的地位,指望着这么点儿生意根本不可能,永远跟在他们的后面。四哥多精神?蜗牛似的慢慢来,一步一个脚印,论关系铁,谁敢跟四哥比?我觉得远哥你要是也有这方面的想法,应该学学他们……”那五越说越激动,“按说远哥你打了我,我应该记恨你,可是我太了解你了……这我就不说了。李俊海为人不好,明白人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前景,他没戏,跟着他早晚得吃亏。我为什么要死皮赖脸地跟着你?两点,一,远哥对手下的兄弟好,二,远哥有头脑,跟着远哥这样的人混,一定能混出个人样儿来……唉,这就是我那五死心塌地的跟着你的原因。” 其实他说的这些我也知道,可是想要往白道儿那边靠,需要钱,需要很多钱,我的钱呢?目前只够养活自己和几个兄弟的,我有什么能力往那边靠?现在唯一的途径就是抓紧时间砸沉了李俊海,重新在市场上站起来,然后再一步一步地实现自己十几年的梦想。有道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吃沙,我应该算作是小鱼了,凤三之流应该算作是虾,我在吃他们,可是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我才能吃成一条大鱼呢?脑子很乱,全都是李俊海的影子。 “汤勇砸了李俊海的冷藏厂,李俊海除了报案,还有什么动向?” “我在他的眼里跟个‘迷汉’一样,内部消息一点儿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从那以后就很少露面了。” “刘三呢,他也没露面?” “他召集大伙儿开了几次会,好象去‘摸’过汤勇一次,不知道是怎么‘摸’的,反正人家老汤活得好好的。” “我知道了……那五,你知道你应该干什么了吗?” “我知道,从今天开始,我要拉拢李俊海内部的人,掌握他的一举一动。” “对,慢慢来,不要着急,安全才是最主要的,我不想看见一个死那五,哈哈哈。” “远哥你又来了不是?”那五眨巴了两下肿胀的眼睛,“我那五从十几岁就在社会上混,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样的人没接触过?想让我死的人还没生出来呢。”老七说:“又你妈的吹,刚才还让远哥打死你呢。”那五狡诘地一笑:“要不我就说我厉害嘛,我摸透了远哥的心思,他是不会打死我的,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懂个屁,一点儿文化都没有。”老七不服气:“我没文化?我他妈大小是个初中生,你呢?小学还没毕业吧?跟哪个瞎逼学了几个词语,跑我老七眼前卖弄上了。我问你,巴甫罗夫你知道是谁吗?巴尔扎克你知道是谁吗?巴金你知道是谁吗?光这些姓巴的就够你晕上三天的,这还不带鸡巴的,操。”那五好象还真晕了,瞪了好长时间的眼:“名人全姓巴?鸡巴也算?” “你看看你这个‘逼迷’吧,一谈下三路你就有劲了,鸡巴不算,逼算。”老七不理他了。 “远哥,什么时候开席?”那五也不理老七了,摸着肚子说,“快开始吧,饿得不行了。” 我给吧台打了一个电话,吧台小姐说,已经准备好了,金哥他们已经过去坐下了。 我整了整衣服,一手一个搂着老七和那五出了门,感觉这俩家伙就跟我养的两条哈巴狗似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汤勇玩李俊海 有了老七和那五这两条狗,李俊海的一举一动就跟看电视连续剧似的,全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那天老七来找我,告诉我他打听明白汤勇跟李俊海是怎么火拼的了。我让他别着急,尽量讲得详细一些。老七说,起因不知道,只知道两个月前的一天晚上,李俊海跟一帮人在一家酒店吃饭,吃到一半,突然闯进去一个伙计,那伙计也不说话,掏出枪就冲李俊海打,打在肩膀上,李俊海反应很快,从窗上跳了出去,满屋子的人全吓傻了,钻桌子的钻桌子,跳窗的跳窗。那个人也不追,转身就走,李俊海的保镖冲进来,双方交火了,结果那个叫老八的保镖被这个人打死了。出了这事儿以后,李俊海火冒三丈,到处追查这个杀手是谁,最后怀疑是汤勇的人。警察也画了像,通缉这个人,可是到现在也没抓到他。上个月,李俊海去找了汤勇,两个人还在一起喝了酒,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可是没过几天,李俊海就派人去汤勇家“摸”汤勇,结果去的那几个人全让汤勇的人给“捂”在那里了。汤勇让李俊海带钱去赎人,不知道李俊海花了多少钱,那几个人回来了。这几个人里面就有匪兵甲,匪兵甲说,李俊海真不是玩意儿,去赎他们那是迫不得已,赎出来以后就不管他们了,现在这几个人什么也没捞着,灰溜溜地走了。我问老七,匪兵甲还在李俊海那里吗? 老七作深沉状,一脸矜持地说:“本来匪兵甲也想离开他,我哪能让他随便走了?你交给我的任务我还没完成呢,我就让他先受点儿委屈,赖在那里别走,替我观察着李俊海。匪兵甲起初不太乐意,说李俊海不一定给他工钱了,我说,他不给你我给你,你只要帮我留意着李俊海,我会奖励你的。他同意了,很懂规矩,连问都不问我是替谁办事儿。” “好,只要他干得好,这份钱我出。” “远哥又见外了,我哪能让你出这个钱?我应该给你钱才对,打从我打了你的旗号,现在……” “别废话了,”我打断他道,“还有什么消息?” “再后来的事儿你就知道了,汤勇的人去砸了李俊海的冷藏厂。” “从那以后李俊海就不露面了吗?” “那天那五不是说了嘛,他和刘三一起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让他继续操纵着匪兵甲,嘱咐他别让匪兵甲知道是我在背后策划,老七说,这个我比谁都明白,别看我上来一阵嘴碎,可是在关键问题上,我从来不马虎,仔细着呢,汤水不漏。老七走后,我给那五打了一个传呼,那五回电话说,现在说话不方便,晚上到我酒店里来。晚上,那五气喘吁吁地来了。我把他拉到办公室里,让服务员拿了几个菜上来,打开一瓶好酒让他喝。那五边喝酒边说:“我全打听明白了,李俊海被汤勇的人开枪打了,打在肩膀上……” 我打断他道:“这个我知道,说最近的。” 那五被辣椒辣得嘶嘶叫:“哎呀……我真佩服四川人的腚眼儿……” 我催促道:“赶紧说,再他妈罗嗦给你撤了盘子。” 那五嘶嘶了一阵,摇着舌头说:“那就从他的冷藏厂被汤勇砸了以后说起吧。” 金高进来了,那五很害怕,哑口了,我说:“别害怕,你说你的,谁敢砸你我跟他翻脸。” 金高摸了那五的脑袋一把:“别怕,我不打你,打你违反党的民族政策。” 那五畏畏缩缩地瞟了金高一眼:“金哥,我知道你不会打我,可是我见了你就紧张……”我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那五吓了一跳,慌忙开始,“汤勇的人把李俊海的冷藏厂砸了以后,李俊海知道是汤勇派人干的,报案也不管用,就派人整天盯着汤勇,想直接杀了他。人家汤勇是干什么的?防备得紧着呢。有一次,李俊海的人在金城跑马场发现了汤勇,靠上去,刚想掏枪就被汤勇的人给扑倒了,三个,一个没跑了,全‘挺’在那里了。这次汤勇没给他留余地,直接把那三个人给废了,手筋脚筋全挑了。完事儿以后打电话给李俊海,让他继续报案。李俊海哪敢报案?人家汤勇早作好‘扣儿’了,用他们的枪打了一个游客,那三个人的指纹还留在枪上呢。李俊海没敢动弹,汤勇敢‘造’啊,让他的伙计把这三个傻逼送去了公安局,那个游客也不让了,报案了。三个傻逼戴着手铐在医院里治伤。后来李俊海亲自去了朝阳公司,汤勇留他在那里吃饭,好象把他好一顿羞辱,李俊海回来以后就不露面了,带了几个兄弟和刘三一起消失了。远哥,这是一个机会啊,趁他不在家,咱们安排人马去接收原来的地盘,汤勇那边肯定也高兴……” “这不是你应该说的话,”我打断他道,“这些消息你是怎么得到的?” “我有很多途径,”那五说,“匪兵甲是一个,煤球是一个,死肉是一个……全是我平常‘喂’出来的。” “干得不错,他们不知道是谁在打听这些事儿吧?” “我是干什么的?让他们知道那不瞎了‘呱唧’了?咱会问啊,就当聊天,嘿嘿。” “回去以后继续打听,我想知道李俊海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远哥,我还想插句话,别‘抻’了,赶紧出手吧,趁乱的时候给他一家伙。” 我摆摆手不让他说了,把金高拉到身边,小声问:“找到长法了吗?”金高说,找到了,在郑州开火锅店,生意很不好,下午我刚跟他通了电话,他想回来。我说:“先闷他几天,如果他再跟你联系,就让他回来,目的是让他把以前的兄弟重新组织起来,缺钱的话,咱们先支援支援他。”金高说,还不如你直接跟他联系呢,他听你的。我摇头说:“这次我办任何事情都要仔细点儿了,我不想让他感觉他是我的人,万一将来出了问题会很麻烦的。你跟他联系比较合适,这样即便出了问题,咱们还有个回旋的余地。我不是胆小,经历得太多,也算是总结出来的经验吧……不过,你可以在口风上适当露一点儿,让他知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明白我的意思吧?”金高转不过这个弯来,茫然地点着头:“先这么着吧,我不发表意见,你觉得合适那就合适。”我想了想,开口说:“你也应该在虾米他们之间培养一个贴心的兄弟,随时控制着长法。”金高笑道:“这个我早就想到了,虾米就行,一条好狗,比德国牧羊犬管用。” 那五在一旁吱溜吱溜地喝酒,不时瞅我一眼,好象有话要说。 我坐到了那五的旁边,给自己和金高倒了一杯酒,问:“老那,还想说什么吗?” 那五嗫嚅道:“这话挺丑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笑了:“你娘了个逼的,是不是想要点儿‘活动经费’?” “远哥你把我那五想得也太下作了,我能那么干?这才多大点事儿?”那五哼了一声,“我还不是吹,我那五为人讲究得就是一个义字,你远哥对我那么好,我好意思张这个口?当年我刚从监狱里出来,差点儿就流落街头了,是你远哥收留了我,还让我当了‘干部’,那次我丢了你三十万块钱,你原谅了我,这事儿要是摊在李杂碎身上,我不死也得去层皮……还有这次,我把花子害成那样,按远哥的脾气非卸了我的腿不可,但是你远哥又原谅了我,我再跟你要钱,我他妈还算是个人嘛,比李杂碎还杂碎呢。”说着,又激动起来,眼泪汪汪的,“远哥,想我那五赤条条一个流浪汉……唉,不说了,不说啦……远哥,是这么回事儿,我看上青面兽他妹妹了……可是人家不理我……” 我笑了:“这事儿不丑啊,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不过人家不理你就算了,女人有的是。” 那五哼哧了两声,毅然决然地说:“不行,我就看上她了,我非把她弄到手不可。” 这个混蛋又拿出“小哥”(混混)那一套来了,我摇了摇头:“我帮不上你的忙啊,我又不是媒婆。” 那五横了一下脖子:“全是青面兽使的坏,他妈的,他看不起我……你能帮我啊,青面兽不是欠你的人情吗?我记得以前青面兽经常说,没有杨远就没有我老钟的今天,有机会我一定要报答杨远。远哥,这不就是他报答你的一个机会吗?你去跟青面兽说,就说你最好的兄弟那五喜欢他妹妹,让他高抬贵手,成全这两个相爱的人吧。” 金高忍不住喷了酒:“我真操你娘的,还他妈两个相爱的人呢,你刚才不是说人家不理你吗?” 那五悻悻地撇了一下嘴巴:“金哥你真笨,我不是说了嘛,她哥哥在使坏呢。” 我笑道:“听你这意思,女青面兽也看上你了?” “远哥你可千万别这么称呼人家,她不是个青面兽,漂亮着呢,”那五急了,“吹牛我是鸡巴的,真的漂亮。你在电视上看见过赵雅芝吧?就是许文强他老婆,叫程程的,跟她一个模样,我觉得她比赵雅芝还漂亮,”那五下流地舔了舔嘴唇,“不瞒你说,我就着她‘撸管儿’都撸了百八十次了,一次比一次‘朗利’……我先跟你说我是怎么认识她的吧。这不青面兽在市场旁边开了一家汇远超市吗?他妹妹在那里当会计。有一次我看见她从青面兽的车上下来,当场晕了,腿抽筋,眼发花,口水也流出来了,嘿嘿……我还以为是青面兽又搞了一个情妇呢。后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96 来一打听,原来是青面兽的亲妹妹,今年才十九岁,高中刚毕业……嫩得一掐一兜水儿。我就整天往汇远超市出溜,一来二去就被我挂上了。咱会说呀,西门庆不是有句名言嘛,要舍得花工夫,要有钱,最后一条最关键,嘴皮子。我就想把她约出来吃饭,她不跟我出来,说她害怕让她哥哥知道,她哥哥不让她随便跟男人接触,说世界上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你他妈的又吹牛,”金高插话说,“连顿饭没在一起吃,那叫挂上了?滚蛋吧,不听你叨叨了。” “金哥你也太性急了,你以为那是嫖娼啊,一手钱一手操?良家妇女不好挂,这就算挂上了。” “后来呢?”我决定帮他了,成功不成功是另一码事儿,起码我也算是为兄弟出过力。 “后来不知道是哪个坏水犯了嫉妒情绪,跟青面兽说了,青面兽也没找我,派了几个人在路上截着我,把我好一顿打,鸡巴都让他们给踢肿了,好几天撒不出尿来……不怕二位哥哥笑话,有几天我都去医院里导尿,就是把鸡巴窟窿上插一根管子,往外滴答……受那个委屈你就别提了。但是我不能放弃,不是有句古话说了吗?能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那五就准备死在青面兽他妹妹这朵玫瑰花下啦……我还去找她,她不理我,说她怕她哥哥再打我。我不管,天天给她去送花,一天一枝,这都坚持一个多月了。昨天青面兽找我了,他说,那五你想死就继续纠缠凤霞。我说,凤霞是你的私有财产?你这是干涉婚姻自由你懂不懂?青面兽说,我不懂,我就知道打人,你再去找她试试?我就当着他的面去了超市,他妹妹一看我后面还跟着她哥哥,吓得关上门不敢出来了……青面兽就走了,让我小心点儿。” “青面兽现在的手机号码是多少?”我下定了决心,这么好的姑娘,不能给别人,应该给自家兄弟。 “远哥,你真的想帮我?”那五的眼珠子一下子绿了。 “对,你帮我办事儿,我也应该帮你办事儿,有来无往非礼也,这是小广教我的。” “快别提小广了,”那五边掏电话本边哧了一下鼻子,“他真完蛋了,连小孩都敢当面骂他……青面兽,青面兽,哦,在这里……”那五说了青面兽的手机号码,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远哥,小弟这百十来斤就交到你的手上了,千万要成功啊,不成功的话我就是一个死,‘撸管儿’就把小弟我抽干干了……”我推开他,拨通了青面兽的手机,刚响了两下,青面兽就接了:“喂,哪位?说话呀。”我嘿嘿一笑:“老钟,本来我想让你猜猜我是谁,一想你现在官儿大了,开不得玩笑了……”“我倒,你是蝴蝶吧?哈哈哈,还是那个脾气……你在哪里?赶紧过来,我刚安下桌子,请几个老总吃饭……”我打断他道:“我不当三陪的,呵呵。你那里说话方便吗?有个事儿想跟你汇报汇报。” “大哥,别这么阴阳怪气的啦,什么叫汇报?有话你就说,能办到的,我老钟赴汤蹈火。” “那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你是不是有个妹妹叫凤霞?” “什么意思?咳!蝴蝶,是不是那五这个混蛋在你那里?你听我说……” “我不用听你说了,你就说你给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你怎么这么糊涂?这是给不给面子的事儿吗?那五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妹妹不可能跟他谈恋爱……” “你的意思是非干涉不可了?”我笑了两声,心里隐约觉得我是在办一件不讲道理的事情。 青面兽在那头大口地喘气,闷了好长时间,闷声说:“这事儿在电话里说不清楚,这样吧,如果你有时间就到我这里来一下,没有时间我明天过去找你,我当面跟你谈……蝴蝶,我真不理解你,你怎么连这种事情都要管?这还是你吗?也许你是想利用这事儿砸我一下,这我理解,总归是当年我在法庭上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可是我处在这个位置上,不那么办怎么办?你办的那些事情太明了……再就是你这次出来我没去看你,这你也得听我解释。这不是你把兄弟李俊海跟我在一个市场吗?那天我跟他一起吃饭,说起你来,我说,现在我不敢去看望杨远,他那个脾气我知道,先打人,打完了人再问你问题,不管后果怎么样,反正这打是先挨上了。李俊海说,是啊,蝴蝶说了,当初说过对他不利的话的人一个也跑不了……你想想,我敢去找你吗?这不,就一直拖着,刚才接了你的电话,我吓了一跳……” “老钟,事儿过去了,你别罗嗦了,我就想劝劝你别干涉别人的恋爱自由。” “蝴蝶……” “操你娘的,一口一个蝴蝶,你这是叫魂儿?以前的称呼呢?” “好……远哥,你听我说,我妈死得早,我爹又不管事儿,我妹妹的终身大事我不操心谁操心?” “那好,你在哪里?我这就去找你。” “太好了,我刚刚坐下,”青面兽兴奋起来,“在观海楼啊,你以前不是经常来这里吃饭吗?” 第一百九十五章当了一把无赖 挂了电话,我对金高说:“你跟我一起去一趟,他要是叨叨别的,你替我揍他,咱们俩一个红脸一个黑脸,不信给老那办不成这点小事儿。”金高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说:“不值得啊,那五是个什么膘子玩意儿?为这事儿再添什么麻烦不好吧?”我捏了他的胳膊一把:“我没有那么义气,这是个引子,我想让青面兽吐吐血。”金高明白了,哈哈大笑了一阵,回头对那五说:“老那你自己在这里喝着,我跟你远哥去给你说媒,备不住今天就让你入了洞房。” 走到楼下,吴振明、天顺、春明他们正坐在一张桌子旁闲聊,我问,胡东呢?吴振明说,这个混蛋真不听嚷嚷,不让他随便离开工作岗位,他还是走了,说要去沧海路帮一个朋友打架,拎着一把砍刀就走了。我皱了皱眉头,这个小子在这里早晚得给我惹麻烦,我得赶紧利用他一把,利用完了就让他滚蛋。春明见我不高兴,拉我走到门口说,远哥你也别太操心了,现在咱们这种状况,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强啊,胡东又不是个“逼裂”的货色,该出力的时候,他也能出上一把力。我想了想,对春明说:“这样,这几天你帮我看好了他,别让他出事儿,稍一安稳我就让他帮我去办一件事情,到时候我再跟你商量。”春明点了点头:“我有数,我们几个一直把他排挤在圈子外面,将来出了事儿他也算不上是咱们的人。等你安排他去办什么事儿的时候,我跟着他,我春明好长时间没给远哥出把力了。” 好兄弟……我的心里一阵温暖,借着灯光提了提他的裤腿:“腿好了吗?” 春明跳了两下:“越来越好了,比以前还利索呢。” 我扳着他的脖子,把他的脑袋靠到我的肩膀上,用力抱了他一下,转身走出门去。 我的那辆二手桑塔纳跟一头老牛似的卧在门口的黑影里,我走过去打开车门,里面的灯坏了,漆黑漆黑的,满鼻子都是霉味……妈的,李俊海开别克,凤三开大奔,胡四开宝马,我呢?心理不平衡,胸口闷得厉害。金高坐进来,嘿嘿地笑:“他娘的,这辆破车跟拖拉机一个档次。”我忿忿地一笑:“赶紧弄钱吧,弄了钱咱开凯迪拉克。” “怎么弄?抢银行?”黑影里,金高突然冒了一句。 “也不是不可以。”我发动了车,车身剧烈地抖动起来,像正在射精的老种牛。 “拉倒吧你,那活儿可不好干。” “逼急了我什么都可以干,”挂上档,老种牛哼哧哼哧地往前走,“我不能让钱把我憋死。” “你还真有这个想法?”金高严肃起来。 “真的,一想李俊海我就来气,他凭什么开比我好的车?” “那就赶紧砸他……” “条件不成熟,砸不好我就没命了……大金,敢不敢‘黑’银行一把?” 金高讪笑着点了两根烟,递给我一根:“你敢我就敢,我有家了,我想买套房子,让刘梅跟着我过上好日子。”我问:“在威海的房子你还没买下来?”金高苦笑道:“拿什么买?钱呢?刘梅一个月加起来不到六百,付了房租,只够她一个人吃饭的,我暂时又帮不上忙。”我的心猛地抽了一下,感觉对不起金高和刘梅,脑子里蓦地浮现出几年前我跟刘梅在床上的那一幕……竟然说不出话来了。金高似乎觉察到我在想什么,蔫蔫地摇了摇头:“蝴蝶你行啊,我的老婆你先那什么了……操,心里真别扭。好在是我自己愿意的,不然老子真跟你拼命。”见我只喘气不说话,金高笑了,“没什么,我胡乱说‘膘’话呢……不关你的事儿,谁让我认识刘梅比你晚呢?蝴蝶,你真的想抢银行?” 其实这个念头也是刚刚才起了的,但是这个念头强烈地占据着我的大脑,满脑子都是成捆成捆的钞票。 我猛加了一下油门,车身抖了一下,像个被石头绊了一下的醉汉,踉踉跄跄地向前扑去。 金高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打消了这个念头,嘟囔道:“还是没逼着……能活着就没有别的想法了。” “这事儿先一放,”我开口说,“我想先‘滚’青面兽一把,看看他能吐出多少来,多的话你先给刘梅把房子买了。如果有把握干挺了李俊海,这事儿咱们就不干了,万一一直拖着,咱们就干上一票,豁出去了。小时候我经常说这么一句话——不大胆不赢杏核。到时候咱俩再合计合计,要干就干他个稳妥的。不能在当地干,去一个远地方,干一票就洗手,回来发展势力,发展好了的那天也就是砸李俊海的那天,没有什么时机成熟不成熟了,咱们就是时机。” “我操,你还真有这个想法,”金高陡然提高了声音,“哥们儿,实话告诉你吧,这事儿我想了好几年啦。” “你是怎么打算的?” “要抢就抢运钞车,这个保险系数大些,直接闯银行危险,银行的设施也很完备,一个字,难。” “运钞车也不简单啊,押运公司的人在车上,至少两个拿防暴枪的。” “可是他们在明处,咱们在暗处啊,只要策划好了,全车的钱都是咱们的。” “这事儿你考虑过很长时间了?” “也不算很长时间,大约在李俊海砍了我以后吧,那时候我想弄钱,有了钱才能报仇。” “呵,是啊,有了钱甚至你自己都不用出面,南方的高价杀手遍地都是。” 金高操了一声:“找杀手?那不是男人干的事儿,自己的仇就应该自己报,仇人死了另当别论……我就佩服小杰这点,别人杀了他的兄弟,最后全死在他的手里,孙朝阳被别人杀了那不关他的事儿,他的本意是想亲手杀了孙朝阳,可惜被别人抢了先。操,孙朝阳是被谁杀的呢?汤勇?有可能……反正孙朝阳在社会上混了那么多年,仇人一定不会少了,他的死也是命中注定……有人还怀疑是齐老道呢,这也有可能,那天我见过齐老道了,两条腿从膝盖以下全没了,腿上绑着两只球鞋,还是倒着绑的,本来一米八几的个子,现在跟个侏儒一样,他能不恨孙朝阳吗?现在人家也发了,听说他爸爸的一个战友在市里当什么领导,这小子不玩黑道了,脑子顶呱呱,靠着这层关系揽了不少工程……” “不谈别人了,”我打断他道,“你有在银行上班的朋友吗?” “什么意思?抢银行?不是说了嘛,运钞车……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找春明啊,他以前在银行干过。” “对,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呢。”我笑了,“这事儿先别声张,还不一定干不干呢。” “应该干,就算你把青面兽‘滚’死了,也不如抢一把运钞车过瘾。” “以后再说吧,到了。”我把车停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这种破车太掉价,我不想让青面兽看到。 在门口给青面兽打了一个电话,青面兽说声“你等等,我下去接你”,刚挂电话,青面兽就跑了出来。这小子发福了,胖得跟个碌碡差不多,几乎是滚着出来的。我仰着下巴冲他伸出了手,青面兽连握手都来不及了,搂着我就往楼上走。金高踹了他的屁股一脚:“慌你妈的什么慌?也不跟你金哥打个招呼?”青面兽捂着屁股转回头来:“金哥你好……咳,你比我小多了,这声金哥叫得真委屈。”金高扒拉乱了青面兽的头发,顺势一推他的脑袋:“这就很对得起你了,像你们这些混蛋都应该喊我金爷。”我笑道:“可不能这么说,现在人家老钟是商会会长,还是区人大代表呢。”老钟嘿嘿地笑:“马马乎乎,马马乎乎,凑合着给大众谋点儿福利罢了……蝴,远哥,你猜我把谁给你叫来了?老朋友啊,他说,你见了他格外能多喝一点儿。”我开玩笑说:“谁?不会是你妹妹吧?”青面兽推了我一把:“说什么话这是?操,小广,陈广胜,哈哈,他一听说你要来,高兴得辫子都来不及扎了,披散着头发就过来了。” “你可真会办事儿,”我笑道,“行啊,我喜欢跟小广喝酒。还有谁?” “那几个你不认识,全是我商场上的朋友,他们大都认识你,你是知名人士啊。” “那几个人我不喜欢跟他们接触,咱喝咱们的。” “我也是这么个意思,我稍微一应酬就让他们走,咱哥儿几个痛痛快快的喝。” 刚一拐上楼梯,小广就迎了上来,他披着头发的样子可真难看,跟个四十几岁的婆娘差不多,胡子好象也有几天没刮了,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97 整个脸显得灰暗不堪,跟一块没洗的抹布一个模样。小广很兴奋,握着我的手直摇晃:“小哥啊,你可想死我啦,我算了算,咱哥儿俩又得半年多没见面了……上次在你那里喝醉了,真不好意思,我都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了,我听四哥说,我拿着一把钱要去嫖娼……唉,真丢人啊。我再也没好意思去找你玩儿……蝴蝶,没笑话我吧?” 我拉着他往里走:“笑话什么?咱们都是一路人,我喝醉了比你还难看呢,满地打滚。” 听了这话,小广好象有些安慰,嘿嘿地笑:“那就好,那就好,今天少喝点儿。” 进了一个单间,青面兽指着站起来的几个人说:“我就不一一介绍了,全是我的朋友。各位,这位就是蝴蝶。” 我跟他们点了一下头,直接坐下了,那几个伸出手来的人被闪了一下,讪笑着坐下了。 青面兽冲站在门口的一个小姐喊道:“别愣着,吩咐上菜。” 我只跟小广说话,旁边的那几个人很尴尬,青面兽打着圆场,来回敬酒,金高沉不住气了,顿顿酒杯指着那几个人说:“你们几个要是没有什么事儿就先回去吧,别坐在这里跟个真人似的。”那几个人很有涵养,脸堆微笑,把自己面前的酒干了,跟青面兽握了握手,讪讪地走了。青面兽送他们到门口的时候,解释说:“蝴蝶和他的兄弟就这么个脾气,混社会的嘛,跟咱们不一样,兄弟几个担待着点儿……”金高暴喝一声:“罗嗦你妈的什么罗嗦,快滚蛋!”那几个人头都不敢回,嗖的一声没影了。青面兽木呆呆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讪笑着坐了回来:“金哥还是那个脾气,痛快,其实我也不喜欢跟他们坐在一起,不过生意场上的事儿没办法……远哥,不过我还是得说两句,像咱们这路人应该多接触有钱人,他们会给你带来财富……”小广打断他道:“这话就不对了,和着你交往人还分档次?那么我和蝴蝶是在哪个档次上的呢?”青面兽拧了自己的嘴巴一下:“唉,又多嘴了……不说了不说了,哥儿几个喝酒。” “还是先谈事儿吧,”我敲了敲桌子,“刚才我把这事儿跟小广哥说了说,小广哥说了,老钟犯法了。” “嘿嘿,好,我犯法了,我犯法了。”青面兽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似乎是在后悔把小广叫过来。 “钟哥,还真有这事儿?”小广干了一杯,舔着嘴唇说,“要是有,那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广胜你不知道事情的原委……”青面兽愁眉苦脸地瞥了我一眼,“远哥,我好好跟你说。” 青面兽说,从上个月开始,那五就整天去骚扰他妹妹。他刚发现这个情况的时候,很恼火,问他妹妹,你对那个叫那五的有好感吗?他妹妹说,一点儿好感都没有,他长得跟个猴子似的,谁看得上他?青面兽就说,那你以后别理他了,我找人跟他谈谈。青面兽觉得依自己的身份去找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混混有失身份,通过兔子直接去找了虾米,给了虾米几千块钱,让虾米派人去打了那五一顿。谁知道这下子惹祸了,那五不但不害怕,反而去得更勤了,一天好几趟。青面兽想,为这事儿把妹妹调走了很失脸面,就去找那五谈话,本来想吓唬吓唬他,谁知道那五根本不害怕,拖着他就去了他妹妹那里。把青面兽气得不行,又去找兔子,兔子说,现在的价格涨了,得八千打一次了。青面兽不是疼花钱,他这样想,这么下去还有个头?打不死那五,那五就赖上他妹妹了。干脆不找兔子了,想亲自去找虾米,一想又不妥,万一打出毛病来,他还得吃官司,有心去找李俊海,又一想,李俊海更黑,说不定就把那五的鸡巴给割了,那样更不好,思来想去,干脆先忍一忍,等常青回来,让常青替他出面,估计那五就不敢了。今天把这话给那五一露,那五火了,那五说,大舅哥你跟我来这个的?那好,咱们就走着瞧,看看是我死还是你当我的大舅子。 他奶奶的,那五这不整个是个无赖嘛,我脑子一转,正色道:“我不管那一套,那五求我,我就得帮他。” 青面兽一脸无奈地瞅了瞅小广:“广胜,你劝劝蝴蝶,他怎么能去管这样的事儿?” 小广在桌子底下踩了我一脚,问我:“兄弟,你是不是收了那五的银子?” 我点了点头:“收了,我现在穷,谁给钱我帮谁说话。” “远哥,这不是你了啊……”青面兽几乎要哭了,“你是个什么层次上的人?哪能干这样的事情?杀了我我也不相信……闹玩儿嘛这不是?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就是想让我不管那五吗?我不管了,可我妹妹怎么办?就这么让那五赖上?远哥你不是这样的人啊……你也有弟弟,如果别人明目张胆的欺负你弟弟你能不管吗?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我能眼巴巴的看着那五欺负我妹妹吗?好,既然你这样,我也厚一把脸皮吧。远哥你说,多少钱你就不管这事儿了?” “很多,大大的多,”我垂着眼皮不看他,心里也在骂自己,操,真掉价,你这是在干什么呀,嘴上依旧调侃,“你发财了,忘本了,毛主席还说吃水不忘打井人呢……你得有个几千万吧,我呢?连饭都要吃不上了,我不这么办怎么办?旧社会有个说法叫吃大户,你就好比是那个大户,我想吃,我也不是胡乱吃,你干涉别人的婚姻自由,我有理由吃你……我就是打抱不平的武松,谁欺负人我吃谁……”小广被我这一通念叨逗笑了:“我晕啊,我晕,哈哈哈,蝴蝶,我才发现你原来是个流氓。来,我给你们说说事儿。老钟,我听说蝴蝶出事儿的时候你作伪证伤害过他,这应该是你拿钱的第一条理由。二呢,蝴蝶把你从一个街头摆地摊的小贩支撑成现在的超级大款,你应该报答;三呢,那五是蝴蝶的兄弟,他看上了你妹妹,你想要息事宁人就必须拿点儿钱出来。这些理由足够了吧?呵呵,我公道啊。” 第一百九十六章胜之不武 “广胜,刚才我就是这么个意思,”青面兽苦笑不得,“你帮忙说个公道话吧,我拿多少合适?” “这我就不好说了,”小广咕咚咕咚地灌了一阵啤酒,咳嗽两声,说,“你先说个数,我参考参考。” “一万,这里面包括我报答蝴蝶的,也包括目前这事儿的……” “操你妈你打发要饭的?”金高抄起酒杯泼了青面兽一脸,“想找死就赶紧说话。” “是啊,少了,”小广又踩了我的脚一下,“怎么说也得三万啊,根据我上面说的那三条。” “三万?操你妈!”金高一把揪起了青面兽的头发,“三十万,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青面兽痛苦不堪地摇着手:“大金,你先把手撒开,听我慢慢跟你说……”金高不松手,越发用力地把他的脑袋往后扳:“你他妈的就知道慢慢说,慢慢说,慢你妈那个逼呀,大爷我有时间陪你和尿泥玩儿吗?我数三下,三下以后没有答复,我立马走人。一,二……”青面兽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十万!”金高瞥了我一眼,我摇了摇头,金高猛地将他的脑袋扣在桌子上:“我再重复一遍,三十万。”青面兽抹地似的用脸来回蹭桌面:“十五万……不能再多了,再多我报案……”我冲金高使了个再用力的眼神,金高拽着他的头发,一下一下地往桌子上面撞:“三十万,三十万,听见了没有?”青面兽忽然上了倔脾气,松着脖子,任金高捣蒜般的碰他的头。小广捏了我的胳膊一把,冲青面兽呶了呶嘴巴,那意思是适可而止,我板着脸摇了摇头,脑子急速地转着,十五万?其实也可以啊,起码金高的房子是买到了。不行,还得诈他,这个混蛋太可恶了,整个海天路市场成千上万的人,有几个作证我敲诈勒索的?有限的几个人里面就包括你青面兽,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我咬了咬牙,冲金高使劲挥了一下手,金高明白了,拎麻袋似的把青面兽拎到了墙角,一脚踹到地上,用那条绑了钢板的腿一下一下地抡他的脸,青面兽起初还在坚持着,踢倒了再爬起来,再踢倒了又爬起来,跟个放慢了动作的不倒翁似的,最后坚持不住了,颓然喊了一声:“金哥住手。” “想通了?”金高住了手,青面兽的脸已经肿成了气球,“赶紧说,不然我又要加码了。” “二十万,再不能多了……”青面兽说话都没有力气了,声音像是从肚子里发出来的。 “操你妈,加码啦,六十万!”金高又抬起了脚。 “慢着,”小广忽地站了起来,“大金兄弟你住手,这样会出人命的……” “小广,给你面子才跟你坐在一起,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金高捏着拳头朝小广走了过来。 小广骤然把胸脯挺了起来:“大金,我希望你对我放尊重点儿。”我拉小广坐下,冲金高摆了摆手:“别冲动,小广哥是个好意,你先听他把话说完,”把脸转向小广,笑道,“广哥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小广冷眼盯着金高,闷声说:“我不理解的是有些了解我的朋友也这样对待我……我没有什么话要说,我就是觉得这样打下去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本来老钟请我来喝酒,我还满心欢喜,以为这是个和平酒,谁知道这个混蛋让我来喝这种酒……你说我要走吧,又怕大家误会,不走我看到了些什么?大金,你不用那么看着我,这样没有意思,想跟我打架我奉陪,但是我不认为这就是男人,你说呢?呵呵……蝴蝶,我还是那句话,无论对待任何人,一定得给人留条路……”我打断他道:“广哥这话我很赞成,但是青面兽这个混蛋给我留后路了吗?你不知道我上次蹲监狱的罪名是什么吧?敲诈勒索,就是这个混蛋作的证词。你不是常说,有仇不报非君子吗?这不算仇吗?”小广干咳了两声,支吾道:“我那不是怕大金把人打死嘛。”金高笑了:“小广你也是混过社会的人,就这样能死人吗?当年你打别人比这个要狠吧,死人了吗?” 小广不说话了,抓起酒瓶子就灌,啤酒沫子淌了一胸脯。 我用筷子敲了敲桌子:“老钟,来,说个准确数,到底几万?” 青面兽把牙齿咬得咯咯响:“二十万,这是我的底线,要不我宁可死。” 这个人我了解,这可能真是他的底线了,再逼他也没有用了。其实他这种人根本就不是混社会的,底子是个小混混,混好了以后就彻底变成一个正儿八经的商人了。遇到我这种人他什么办法也没有,只有以死相争了。把他逼急了,他会去报案,如果报案也不行的话,他会豁上倾家荡产去找比我更厉害的人为他撑腰,这个人一般会是汤勇,而汤勇为了钱会管这事儿的,依照目前我的势力,一旦跟汤勇挑明了,下场会很悲惨的,我不能去冒这个险。想到这里,我微微笑了笑:“行啊,看在小广哥也在这里的面子上,我答应你,不过你给我记住了,少他妈跟我歪歪,出一点事儿我就要你的命,听清楚了吗?”青面兽沙哑着嗓子说:“听清楚了,我也有个条件,那五再去找我妹妹,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金高扑上去,照脸又是一脚:“吓唬我?”我喝住了金高,继续说:“我杨远是个守信用的人,拿到钱我就答应你的条件,我要现金,马上。”青面兽歪躺在地上,指了指桌子,我把手机扔给了他,青面兽颤抖着手拨了一个号码:“老憨大姐吗?我是小钟,给我提二十万现金过来……等等,你不用来了,”捂住话筒问小广,“广胜,麻烦你下楼把钱拿上来好吗?你认识的,就是上次一起喝酒的那个老憨……”小广点了点头,青面兽松开手,有气无力地说,“大姐,你把钱送到观海楼来,广胜在门口接你……唉,别提了,河北那笔款子不给不行了,人家带着律师来的……别罗嗦了,马上带钱过来吧。”挂了电话,青面兽把手往我这边伸了伸,“远哥,拉我一把,我要喝酒。” 我过去拉他起来,把他搀到椅子上,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钟哥,我领情,这算你支援我。” 青面兽抓起杯子喝了一口啤酒,漱漱口,把酒吐了,几乎全是血:“别说了,我明白。” 小广边给青面兽添酒边说:“应该记苦啊,你又不是没在社会上混过,伙计们遭难的时候,不能落井下石。” 青面兽一口把酒干了,怏怏地说:“我明白了,远哥帮那五说事儿是个幌子,要钱才是目的。” 我正色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尽管事儿就是那么个事儿。” “流氓,真流氓啊,”小广仰着脸笑了,“我算真服了你了,以前我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一手,操,还不都是穷的不是?我陈广胜穷的时候……你还别说,现在我就是最穷的时候,”指了指桌子上的烟,“看见这是什么牌子的了吗?民工都比我抽的烟好。娘了个逼的,我陈广胜混到这个程度真是不可思议……”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我,“看见这上面写着什么吗?海岸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海岸广告公司总经理,董个鸡巴事,总个鸡巴经理,连工资都发不出去了,过几天就倒闭了……唉,可怜跟着我干活的那几个好兄弟啊,跟着我受苦将近一年了,”眼圈忽然红了,“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呀。想当年……操,提什么想当年?想当年我也是个鸡巴。性格决定命运啊,我这性格给我决定了,我陈广胜就是这么个下场了。”他还真的掉了眼泪,我不屑地想,你他妈可真矫情,就这么点事儿你就哭了?要依着哭我得哭多少?我他妈从小应该哭到老……我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98 记得我能有好几年没哭了,好象我已经没有了泪腺。 听小广抒发了一阵感情,青面兽的手机响了。 青面兽拿起手机扫了一眼,对小广说:“老憨来了。” 小广好象忘记了刚才是怎么回事儿,把脑袋一晃:“老憨来了怎么了?” 青面兽苦笑道:“大哥你醒醒酒吧,让你下去拿钱呀,你不是最喜欢钱了吗?” 小广摸了一把脑门:“我这记性啊……‘膘’了,彻底‘膘’了,生活杀人啊。” 小广出去,青面兽叹了一口气:“唉,今天我就不应该让广胜来,也许这就把他给得罪了,他以为我拿他当挡箭牌使唤呢……”我摸了他的手一下,用一种长辈的语气告戒他:“有些事情能自己处理的就自己处理,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你的一些想法是不切实际的。”青面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生生把话咽了回去。金高用筷子挑了挑他的下巴:“老钟,我打了你,你可以找人报复我……”我打断他说:“好了好了,这事儿就别提了,事儿赶到那里了,没有解。”青面兽的脖子似乎挑不住脑袋了,用双手托着额头,跟吃了摇头丸似的,不停地晃动。 小广提着一个红色尼龙绸包进来了,把包往桌子上一丢:“这个憨大姐真有意思,非要上来看看不可,她怀疑我带人绑架了老钟呢。他娘的,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陈广胜文质彬彬,一身书卷之气,她看不出来嘛,欠操的货。” 我把包往金高那边推了推:“看看是多少,多了的话,咱们今晚请小广哥嫖娼。” 金高在点钱,小广就嚷嚷上了:“还嫖娼呢,我现在成了‘老婆屎’了,每天回家得接受检查。” 我开玩笑道:“怎么检查?脱了裤子看鸡巴?” 青面兽嘿嘿笑了一声:“这是真的,他老婆叫孙明,漂亮归漂亮,可惜是个母老虎,修理广胜有一套。” 小广的对象我见过一次,很漂亮,正应了胡四那句话——美女都喜欢野兽。 金高点完了钱,冲我点了点头。我举起杯绕了一圈:“在座的都干了,这叫化干戈为玉帛,喜酒。” 青面兽急匆匆地喝了酒,拍拍我的手背说:“远哥,今天先这样吧,我觉得不好受,回家躺一会儿。” 你能好受了?这可是整整二十万啊,我站起来跟他握了握手:“走吧,好好过你的日子,我再也不会找你了。” 青面兽动作缓慢地穿好了上衣,问小广:“你再在这里坐会儿?想走的话我把你捎回去。” 小广挥了挥手:“你自己走吧,我开车来的,我跟蝴蝶再喝点儿……帐你就别结了,一会儿我结。” “你这不是有钱嘛,”青面兽一走,我捅了小广一拳,“刚才哭什么穷?” “装的,”小广暧昧地笑,“当着青面兽的面儿我能不‘大洋’一把吗?你有钱了,这帐应该你结。” “操,这就惦记上我了,”我笑道,“行啊,我结。” “你不知道,以前青面兽跟着我混过一阵,你和金高砍我的时候,他就在我家,你忘了?” “没忘,你小子也够可以的,怎么不帮他说点儿好话,兴许我能给你个面子呢。” “面子是自己争的,不是别人给的,我不需要……知道我为什么不帮他吗?他不值得帮,这是个小人。” “广哥是个明白人,”我敬了他一杯,“我这事儿办得不是很‘操蛋’吧?” 小广哼唧了几声,讪笑道:“我不懂你的意思,好象你应该这么‘办’他,但是我觉得有些过了,胜之不武啊。你跟我不一样,你是个混社会的,这种人将来会有用处的。”我摆了摆手:“我知道,可是我更了解他,这点儿事情得罪不了他,这个混蛋跟我的一个朋友阎坤一个德行,跟个发条一样,一天不给他紧上几圈他就给你出毛病。我听兄弟们说了,李俊海经常‘诈厉’他,越‘诈厉’他越听使唤。我的意思是,李俊海把他‘诈厉’到极限了,他就崩溃了,崩溃的那天他自然会来找我,到时候……总之,在这方面我有很多设想……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小广喃喃地说:“是啊,我落后了,没有能力在社会上玩儿了……我真希望你能混好了,将来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也好有个靠山,你和我之间有过误会,可是我发现咱们俩有很多共同之处,应该成为好朋友。”金高插话说:“你早就应该这么想了,来,想要跟蝴蝶成为好朋友,先跟我干个杯,我帮你引见引见。”小广无聊地摸了一把脸:“呵,你行,我怕你了。” 我怕他们俩再发生冲突,换个话题道:“广哥如果真有困难,我可以先借给你几个钱,有了再还我。” 小广闷头喝了一口酒,甩一下脑袋说:“不用了,等我把公司处理了就有了,困难是暂时的。” 金高忽然说了一句:“黄三死了,街面上传说是小广哥干的,这事儿都传疯了。” 小广蓦地红了脸:“关我屁事,警察调查过了,是个卖蛤蜊的盲流子干的,让他们传去吧,我问心无愧。” 我给金高使了个眼色,让他别乱说话,金高摇着头嘟囔道:“世道变了,龙盘起来了,虎也卧起来了,每个人都把自己隐藏起来了。”小广不说话,只管埋头喝酒。我想起那五还在店里,顺手拨通了办公室的电话,是那五接的:“远哥,事儿办成功了吗?”我用一种无奈的口气说:“兄弟,不好办啊,青面兽找了‘八处’的人在这里喝酒,人家刚走……唉,真没想到青面兽现在发展得这么好。不过我也替你出了气,把这个混蛋好一顿臭揍,脸都肿成个馒头了,估计这几天上不了班了。好了,你回家吧,你哥哥也就能替你把事儿办到这个程度了。”那五紧张地问:“打得厉害吗?”我说,挺厉害的,谁让他打我兄弟的?那五更紧张了:“远哥,他一定知道是我戳弄你去打他的,他不会让‘八处’的人来抓我吧?”我说:“没事儿,我办事很有数,你先回家吧,别的事情别考虑,把我的任务完成了比什么都强。”那五哼哧了一阵,嗫嚅道:“照这么说,我以后不能去找凤霞了?”我操了一声,啪地挂了电话:“傻逼。” “蝴蝶,有个事儿我很为难,”小广似乎上了酒劲,说话也慢了,“关凯想去我那里住几天……” “关我什么事儿?”我不解,“他住他的,你问我干什么?” “我没问你,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事儿,让你别误会……我知道你跟关凯的关系不怎么样。” “操,那是个‘迷汉’,我的眼里根本没有他,你随便好了。” “那好,别误会我就行……听说常青在外面躲完了事儿,这几天就回来了……我真不想搀和他们之间的事情。” “那你还这么为难干什么?不让关凯去住就是了。” 小广叹了一口气:“你不了解我啊,他找过我很多次,而且他现在落魄成那样了,我不管不好。” 金高撇了撇嘴:“当老大的都这样,不管过去多少年,小弟出事儿了,老大都挺身而出。” 小广似乎没有觉察到金高是在揶揄他,点着头说:“谁说的不是?难啊……” 这酒喝得没意思,我拍拍小广的肩膀说:“走吧,再喝就大啦。” 小广垂下脑袋摇了摇手:“你们走吧,我自己在这里再坐一会儿。” 这小子又犯病了……我站了片刻,拿出一千块钱给他放在桌子上,拉着金高,悄声走了出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常青 又一个寒冷的冬天来了。因为我的酒店以火锅为主,冬天到了,生意也好了起来,一天得有三万块钱的进帐。我给大家都涨了工资,大家干起活儿来也格外卖力。郑老二经常念叨,跟着远哥就是爽,不用打打杀杀的,赚钱还多,从今往后我郑老二改邪归正了,我要当个正经人。刘猛受了郑老二的感染,一门心思地跟着郑老二学厨师,准备明年参加资格考试,也要当个大厨。我把“滚”青面兽的那二十万给了金高,金高回威海把房子买下来了,剩了六万,死活不要,我以二子的名义存了起来,准备明年开春把喜事给他办了。长法终于回来了,这小子还是那个德行,一回来就召集虾米他们开会,准备东山再起。我让他来了一趟,摸棱两可地表达了让他继续为我出力的意思,长法很聪明,胸脯拍得啪啪响,远哥,我长法就是你的一块砖,哪里需要你就把我往哪里搬。我问他最近有什么困难,长法朗声说,什么困难也没有,我光棍一根,带领弟兄们重新开始,不远的将来,什么就都有了。我对他说,你最好自己找点儿事情做,不然会很空虚的。长法说,我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在郑州开饭店连本钱都赔进去了。我说,你可以这样,开个小吃部,本来你的兄弟就得找地方喝酒,这样就不用去别的地方了,哪个兄弟请客,让他照样结帐,再一个就是,你不是经常“诈厉”大款们吗?逼着他们到你店里消费就是了。长法想了一阵,嘿嘿笑了,好,这个办法好。 常青回来了。那天我正在办公室里跟凤三谈工程的事儿,凤三又给了我十万块钱,说,年底工程就结算了,你的提成应该是三十万,到年底我再给你十万,这事儿就结束了。我用钱煽了他的脸一下:“老家伙,玩儿脑子?” 凤三摸着脸,像个汉奸那样笑:“嘿嘿,什么事儿也瞒不了你呀……兄弟,你得理解我,我是个商人,商人惟利是图嘛。你从中间拿走了一部分钱,我这心里不平衡不是?后面的工程是我自己跟老魏谈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知道了。”我说,你想想,我跟老魏是什么关系?没有我你揽个鸡巴工程。这样吧,老魏吃了你不少回扣,他也不好意思跟你提这事儿,我也不跟你胡搅蛮缠,公道价,百分之五的提成怎么样?凤三连连点头:“没问题,以结算发票为依据。”这里面肯定有猫腻,我不懂,反正有我的钱就可以,我说:“就这么定了,少跟我玩脑子啊,我有人。” 凤三赶紧转话题,说他应该感激我,前几天大澜出来了,带着几个兄弟在他那里混吃混喝不给钱,他一提这个酒店有我的股份,大澜再也没敢去。我笑道,看出我的威力来了吧?不讲是个大澜,再猛的主儿,一听大爷我的名字就得滚蛋。凤三说,那也不一定,大澜新跟了一个老大,外号叫南韩,刚出道儿,绝对牛,连汤勇都让着他,他带人在汤勇的工地上闹事儿,汤勇还请他吃饭。我问,他多大了?凤三说,大约有二十一二岁吧,精瘦精瘦的,跟胡四年轻的时候差不多,人家从来没进去过,要不干起事儿来就没有个惧怕嘛,他带的几个“两劳”兄弟全服服帖贴听他的,都挺猛的,听说胡东也是他的手下呢。我想起来了,“滚”青面兽的那天,胡东拎着一把砍刀出去帮人打架,就是帮的这个人。我和金高回饭店的时候,胡东刚回来,我把他喊到办公室,问他,你刚才干什么去了?胡东说,我一个哥们儿叫韩永康,跟西区刚混起来的牟春在港湾码头约仗,他过去帮了个忙。我说,以后咱们的人不要随便出去帮人家扎架子,这样对咱们的形象不好。胡东说,远哥,我这也是为咱们争光啊,韩永康那么猛的一个人,我去帮他,就等于你去帮他,在他的兄弟们之间“造”了多好的名声啊。这个混蛋的脑子跟二十年前的人差不多,我跟他说不进去,批评他几句,让他走了。看来这个外号叫南韩的一定就是韩永康了,有机会得认识一下,这种人大有利用价值。 正闲聊着,外面有人敲门,我让凤三过去把门打开,常青微笑着站在门口:“哥哥,我来报到啦。” 一见到常青我就想起了小杰,心头一热,跳过去把他拉了进来:“妈的,你怎么才来见我?” 常青侧脸瞥了凤三一眼,连个招呼都没打。凤三想上前握手,见常青不理他,讪笑着退到了一边。 我跟常青来回的拥抱,狂笑不止,凤三一见这个场面,知趣地掩门走了。 常青坐下,点了一根烟解释说,去年跟关凯在后海开了一仗,他死了一个兄弟,尽管杀人的抓起来了,可是警察还得罗嗦他。没有办法,他出去躲了一阵。风声刚停下,关凯又派人到处“摸”他,他一怒之下,设了个“口子”,抓了关凯派去的一个人,剁掉了他的一只手,就又跑了。事儿刚消停下,就来见我了。我问,警察不抓你了吗?常青说,我找了个顶包的,人进去没几天就放了,你别问了,里面很多事情。说到关凯,常青咬牙切齿地说:“这个鸡巴操的该死了,当年我那么帮他,几乎给他做了小弟,他整天跟我拿‘怕头’。有一次我开枪打了汤勇的一个伙计,他不但不帮我压事儿,还跑到汤勇那里低三下四地说要处理我,这还不算,我帮他赚了那么多钱,甚至在他的指示下打了小广,这个混蛋连一点儿表示都没有,拿我当‘迷汉’对待。我不砸他砸谁?当年我就说了,拿下关凯的地盘给远哥留着……哈哈,现在好了,他所有的生意都成了我常青的了。远哥,盛大夜总会是我的,那就是给你准备的……” 我打断他道:“我对这一行不感兴趣,心意我领了,你好好在那里经营着吧。” 常青沉吟了一阵,开口说:“要不这样,盛大夜总会挂你的名字,年底给你分红。” 这也太俗了,我摇了摇头:“没有必要,你可以对外说,那里有我的股份,分红就免了。” 常青掏出一张支票递给我:“远哥,这是你的,里面有杰哥给你的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99 一万,那五万是我给你的,算是给你接风。” 我把支票给他丢了回去:“这钱我不能要,你也不是个富裕的,等我需要了再跟你要。” 常青有些不自在,站起来,拉开我的抽屉,硬把支票塞了进去:“看得起我你就收下。” 既然这样,我就不再推辞了,打个哈哈道:“这事儿颠倒了,当哥哥的厚着脸皮拿当弟弟的钱。”常青说:“远哥这么说话真没有风度,当弟弟的本来就应该孝敬当哥哥的。我真怀念咱们以前的那种关系,那时候多好?远哥对待我跟对待自己的亲弟弟似的,从来不说客气话……呵,也许是我长大了,想得多了吧,反正我觉得远哥你不如以前对我那么亲热了。”他说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儿,这可能是因为我听了胡四关于他的一些议论吧,我尴尬地晃了晃脑袋:“别这么说,你是我杨远在市场那帮兄弟里面最老的兄弟……”常青一下子激动起来:“对,我一听你说这个,心就扑腾扑腾跳……当年我投奔杰哥,杰哥怕你不愿意收留我,一直瞒着你给我发工资,我也以为我这这样的小孩你不会重视我,曾经千方百计地想找个机会表现表现,后来……远哥,‘黑’孙朝阳那次事儿我知道了,咱们不提它了。再后来我制服了长法,跟着杰哥走南闯北地流浪,”说到这里,常青的眼神黯淡下来,“杰哥找过我了……我挨了他的打。” 我的心一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常青不说话,用双手使劲地揪头发,揪一下甩一下手,沙发上满是他揪下来的头发。 我起身给他倒了一杯威士忌,拿过他的手,给他放到手里:“别难过,喝点儿酒控制控制情绪。” 常青一口把酒干了,长叹了一口气:“我真没想到杰哥会出手打我……” 常青说,他躲事儿躲在长沙,他手下的一个服务生在那儿有亲戚。大约上个月中旬的一个傍晚,他出门吃饭,刚回家就看见小杰坐在他租的房子里的沙发上。常青一下子愣住了,想不到能在这里碰上小杰,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杰也不说话,看着他只是笑。两个人傻笑了一阵,常青问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小杰说,我想找就能找得到。随便聊了几句,小杰突然问,你是不是帮凤三搅和过胡四的生意?常青想解释,小杰不让他说话,只是问他,有没有这事儿?常青点了点头。小杰蓦然色变,一脚把他踢倒了,没头没脸地踹他。常青很委屈,但是也不敢反抗,就那么任他踢。小杰踢累了,告诉他,你知道蝴蝶跟胡四是什么关系?你折腾胡四跟折腾蝴蝶一样。常青说,胡四把二子打了。小杰说,这事儿我知道,不关胡四的事儿,我打你一是因为你折腾胡四,二是因为你犯了江湖上的规矩,朋友的女人不能随便动。说完了,想走。常青不让他走,说,你把戒指给了胡四,我这条命就掌握在胡四的手里了,能不能给我要回来?小杰说,我之所以那么做,就是防备你乱来,胡四那个人我了解他,只要你不去戳弄他,他是不会害你的。常青说,我不去戳弄他了,但是戒指在他手里,我这心里不塌实。小杰说,混江湖的没有一个塌实的,想塌实就跟我一样,出来流浪。常青说,要不我继续跟着你。小杰扯身就走,你不具备这样的素质。常青愣了半晌。 原来是这样,看来这个戒指里面一定有很大的内幕,我笑道:“别记恨你杰哥,他就是那个品种。” 常青漠然摇了摇头:“我理解他,换了别人,那天我死定了。” 我说:“我的理解是,你折腾胡四的确不对,我跟胡四关系这么好,小杰跟我的关系又……” 常青表情痛苦地摇了摇手:“别说了哥哥,我明白,我太卤莽了……这事儿没法提了。” 一牵扯到女人就不好办,这个道理谁都知道,我笑了笑:“算了,以后咱都不要提这事儿了。” 闷了一阵,常青说:“估计四哥都跟你说了我跟他发生的事情,唉,谁能理解我?那个女的对我太好了,四哥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动机又不是那么纯……反正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错。刚才对你说到戒指,想必四哥也能告诉你这事儿。我跟杰哥一起抢了一个金铺……你明白了?杰哥现在亡命天涯,他什么都不怕。我呢?这事儿要是一出,我就没命了。杰哥在这个问题上也太……远哥,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这话了。反正这世上我只敬佩两个人,你、杰哥,尽管他在这件事情上做得让我有些恨他,可是我喜欢他的性格。唉,现在我也完蛋了,我开始理解小广的心情了,这个世道只要你停止了一步,就永远也撵不上去了……我现在唯一的打算就是赶紧跟关凯做个了断,好好过我的日子。” “呵,想法很好,以前我也曾经这么想过,可是现实吗?小广就是个例子,咱们过不得平静日子了。” “我不相信,”常青伸过酒杯让我给他倒酒,“这要看手段和自己的克制力,扫清了障碍,照样过上好日子。” “这个我赞同,可是你扫得清吗?就算你扫得清,什么过程?不留一点后患?” “我没仔细想这个问题,反正不能等死,必须赶在对手出拳之前先打懵了他,这跟拳击是一个道理。” “操,常青啊,你想得太简单了……”我苦笑道,“得,你自己酌量着来吧,有些事情别人不好插言。” 常青叹了一口气,猛然把手一挥:“去他妈的吧,不管了。远哥,我要喝酒!听说金哥也在这里,我很想他,我要请两位大哥好好喝一场。妈的,好几年没喝个痛快酒了。”我给金高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常青来了,让他马上安排酒桌,一会儿我们就下去。金高高兴得大叫:“好,操他妈的,这个混蛋终于显相了,我马上安排。”常青又开始激动,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回家就是好啊,见着大哥们就是他妈的亲……不像在外面,没有一个认识的……” 我拉他坐下,问他跟小广到底怎么了?常青说,还不是让关凯这个杂碎给搅和的?本来我跟小广没有什么,就是有点儿瞧不起他,那天一起喝酒,小广喝大了,说我是个吃屎的孩子,我倒没往心里去。关凯在旁边调弄事儿,三说两说我就上火了,用酒瓶子砸了小广,小广躺在地上让健平给他去厨房拿把刀,说要杀了我,我气糊涂了,用枪把子把他砸昏了。后来小广也没找我,这事儿就算完了。那天我在路上碰见小广,问小广见没见着关凯,小广不说正经话,拿胡四吓唬我,我撂了个话,我说胡四算个鸡巴……那时候我正跟凤三一起折腾胡四,这话就那么说了。再后来我给小广道歉,小广不理我。我听说关凯回来了,住在小广家里,我打算这几天就去抓关凯,一次性弄挺了他。 “注意手段,千万别把自己弄进去,进去了就彻底完蛋了,再想爬起来,几乎是不可能了。” “不会出事儿的,我这几年跟杰哥学了不少手段,你放心……就算是进去了,我也不怕,我学你……” “学我什么?学我低着头走路?操,你知道我受了多少委屈?李俊海到现在还压着我。” “今天我来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事儿,你说,我常青在这事儿上能帮你什么忙?” “现在还不需要,”我拉着他往外走,“先下去喝酒,喝完了我跟你商量。” 刚走到楼梯口,迎面碰上了胡东。胡东气喘吁吁地站住了:“远哥,我给你揽了一笔大买卖,回办公室我告诉你。”转头一瞅常青,猛地一愣:“青哥,怎么是你呀,好家伙,五六年没见着你了,也是刚出来的?”常青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猪肝色,抬手扣住胡东的脖子,嘭地一声将他顶在楼道的墙上:“你说什么?”胡东懵了,扎煞着手看我:“远哥,青哥怎么了?我没说什么呀。”我拉开常青,拍了拍胡东的脸:“以后说话注意点儿,别提什么出来进去的。” “好嘛,这还错了……”胡东摸着被掐红了的脖子,蔫蔫地嘟囔道,“这也忒讲究了吧。” “要过年了,不吉利的话最好别说,”我推了常青一把,“你先下去等着我。胡东,揽了个什么买卖?” “哥哥,发财的机会到了,膘子兵今天晚上在云霄阁交易白粉……” “我知道了,”一听这个,我的头嗡地大了,“我不干这种事儿,你也不许搀和,干活去吧。” “远哥,有逼不操,大逆不道啊,”胡东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这事儿我连南韩都没舍得告诉,你听我说。” 第一百九十八章后起之秀 胡东上来拉我,我一把推开他,下了楼。我听见胡东唉地一声在后面捣了墙一拳,回头一看,这小子抱着脑袋黑瞎子似的蹲在楼梯上。你大爷的,上次为这样的事情,我失去了一个好兄弟,还差点儿连自己也折腾进去,再吃回头草我是个膘子……想到白粉,我突然想起了建云,这个混蛋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呢?我坚信,只要抓到建云就能让他把实话说出来,我那三十万已经无所谓了,关键是我想知道,李俊海是不是真的在贩毒,如果是真的,这次我决定不会像上次对待孙朝阳那样了,我会通过“白道儿”修理他,直接把他的脑袋修理掉。我让花子留在济南也有我的想法,五子毕竟不是我身边的兄弟,办事儿也不会那么上紧,我让花子在那边时刻提醒着五子,让他留意建云的行踪。 前几天我又去了一趟济南,涛哥不在,孔龙帮他照顾着酒楼。我直接过去找了他,问他最近干得顺心不顺心,孔龙说,谈不上顺不顺心,就那么凑合着干,反正涛哥对他挺好的,他实在不好意思对涛哥提他想回来的事儿。 我说:“你在外面总归不是个长久之计,有合适的机会就跟涛哥说说,回来,跟着我干。” 孔龙说:“我爸爸也整天催我回去,可是涛哥这里我真的没法开口。” 我问:“涛哥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孔龙说:“钱多钱少倒无所谓,反正够花的,我主要考虑我要是走了,涛哥会不高兴的。” 我说:“他离了你不行吗?” 孔龙愁眉苦脸地说:“远哥你不知道,涛哥的对手太多了,他人又粗……我走了不好。” 这个情况我听说了。五子曾经告诉我,涛哥的手伸得太长了,不管哪个行业,只要他觉得有利可图,想都不想,直接派兄弟过去“闯窑堂”,先是找个事儿把人家打一顿,然后连威胁加办真的,把对手砸个灰头土脸。大部分人知道涛哥的霸道,一般就忍了,该滚蛋滚蛋,该交保护费交保护费。不过也有些吃生米的,不知深浅跟他火拼,他一般也不找白道儿上的朋友,全用暴力。为这事儿,他的兄弟三六九的进去蹲上一阵。有一次,涛哥跟一个官家公子发生了冲突,两个人在济宁摆了战场,双方“参战兵将”达上千人,打得昏天黑地,死伤无数,最后连防暴警察都出动了。为这事儿,涛哥在外面躲了将近一年,几乎折腾了个倾家荡产。从那以后,涛哥开始了更加疯狂的敛财,黑白大小通吃,这样就结了不少仇家,这些仇家有暗有明,紧锣密鼓地想把涛哥置于死地。那天我跟涛哥说起这些事情,我说,涛哥你这样下去挺危险。涛哥哈哈一笑,危险个屁,越是小心越危险,只要胆子够大,手够黑,谁也奈何不了我。我不跟他争辩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不过,看他当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和他创造的财富,我也觉得他是个人物。 “大龙,”想到这里,我说,“为人要讲义气这个没错,可是你一定得把握个度,别跟我似的一次次的进去。” “我知道,现在我一般不亲自动手,涛哥也不让我动手,他让我保持着名声,用威慑的力量。” “我就不多说了,我的意思是,一旦发现不好的苗头,赶紧回去,别等着火烧眉毛……” “好,我知道了,毕竟我离你远哥最近……远哥,李杂碎那边怎么样了?” “现在我还不想动他,时机不成熟,等待机会吧。” “要不我从这边带几个妥实兄弟,回去直接干挺了他?” 我摸着他的肩膀笑了:“如果那么简单我早就干了,哈哈。现在你哥我学精神了,咱玩儿滴水穿石的,一点一点的滴答,直到快要滴答透了,我就——砰,哈哈,咱给他戳哗啦了。有用着你的时候,到时候我就通知你了……大龙,我还是那句话,千万保重自己。成功的黑道人物不是讲义气讲出来的,是玩脑子玩出来的。当然,义气二字不能丢,但是生命更重要,在威胁到生命的时候,可以把义气暂时一放,因为现在这个社会不是三国刘关张和水浒宋江那帮好汉的时代了,义气大了没人佩服你,只能把你当成膘子……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呵呵,不明白就好好想一想。” 孔龙嘿嘿着梗了一下脖子:“远哥,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了,没事儿,涛哥暂时还能挺住。” 我说:“暂时谁都能挺住,你在社会上也混了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我不说你也明白。” 孔龙的脸色凝重起来:“远哥你别说了……” 是啊,不能再说了,再说我就真的成膘子了。我笑道:“好好给我活着,咱弟兄们还要大干一场呢。” 很奇怪,我老是有这个预感,感觉涛哥快要完蛋了,他肯定会死,不是被人杀了,就是被法院判了死刑。那天跟五子他们喝酒的时候,我闷闷不乐,仿佛看见涛哥的背后插着一根白得刺眼的亡命牌,名字上面打了一个血红的叉叉,我甚至看见我也站在涛哥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00 的旁边,背后也插着一根亡命牌,只是名字上打没打叉叉模糊不清。从济南回来,我对金高说,涛哥越来越神经了,他已经那么有钱了,资产恐怕都上亿了,还那么疯狂。金高说,人就这么个鸡巴样儿,就像一个作贼的,刚开始觉得偷一次够吃的就行了,够吃的以后就想,我再偷一次,买个老婆玩玩,买上老婆了,又想,再偷一次,买套房子住住,房子也住上了,他又想,再偷一次吧,买辆车开开……这样循环往复,最后不是被人打死,就是被抓进监狱,这就是人性啊。金高说得还真有道理,联想到我自己,我何尝不是这样?脑子迷糊了好几天。 金高站在一个单间的门口,双手按着常青的肩膀,大声地跟他说着什么,我走过去把他俩推进了房间。 酒菜已经上好了,桌子旁摆了五个座位,我问金高:“你还约了谁?” 金高说:“林武啊,刚才林武这个混蛋来过,接了个电话又走了,一会儿回来。” “那个呢?” “董启祥,本来我就约了祥哥今天过来聚聚,答谢答谢人家嘛。” “答谢个屁,过来商量商量才是正道。祥哥最近把那事儿办了?” “办了,老将出马一个顶俩,祥哥一出面,势如破竹。” “这才是开头呢……不过我相信祥哥的能力,他比我会玩这事儿。” 大约是上个星期天的下午,老七从医院里给我打来电话,说他被人打了,脑袋上缝了三十几针,牙也掉了好几颗,让我派人去医院保护他,他怕那帮人再来砍他。我让天顺带着几个兄弟去了医院,没有几分钟,天顺就把老七拉回来了。我一看,差点儿没笑死,这小子的头套没有了,改成了一个绿颜色的丝网罩子,罩子下面白一块红一块的,跟个踩扁了的蛋糕似的。我问他,你这是跟谁?老七不等说话就歪在了地下,这个混蛋可真能装,刚才我还看见他是从车上跳下来的,这是在跟我撒娇呢。我说,你先躺着吧,我要出去办事儿。老七一骨碌爬了起来,远哥,我这可全是为了你啊。说话满嘴酒味。我踹了他一脚,你他妈的是不是喝醉了?老七唾沫横飞:“傻逼才喝醉了呢,就我这酒量能喝醉了?我还不是跟你吹……”我扯身就走,老七急了,一把拽住了我,“老大,你听我把话说完……我喝酒了是真的,可是我的脑子清醒着呢。你知道牟春吗?这个混蛋‘滚’我……我中午跟几个朋友一起吃饭,他进来了,问哪个是老七?有你罩着,我没怕他,我说我就是老七。牟春上来就打,根本不让我说话,打完了就让我重新给他们摆一桌。我说,我是蝴蝶的兄弟。牟春拿着个酒瓶子把我的牙打掉了,你看,你看……他说,蝴蝶能有你这种鸡巴兄弟?照你这么说,龙祥还是我跟班的呢。我说,真的,我真是蝴蝶的兄弟。牟春说,那好,你回去跟蝴蝶说,就说我打了他的兄弟,他想怎么办就来找我。我说,那你也得说说为什么打我呀。牟春说,什么也不为,就看你不顺眼……” “哈哈,你他妈的也的确不顺眼,”我笑道,“别怕,牟春是谁?” “谁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痞子?反正名声传得很快,小混子们整天念叨牟春牟春的……” “去打听一下,”我对天顺说,“没有什么来头就砸挺了他,给咱七哥出出气。” 天顺把我拉到一边说:“没必要啊远哥,小孩刚出道儿,没有怕的人,咱们为了个破老七就去得罪他们很不值得。就像你刚出道儿的时候一样,你怕过谁?弄不好惹了一身麻烦……这个牟春我多少了解一些,就是前年把法院姜庭长他儿子砍了的那个伙计,没有什么脑子,就是魄力好。手下也拉了一帮兄弟,跟当年长法差不多,正往上升的时候,咱们最好别惹他,小孩一冲动就容易胡来……”我想了想,天顺说的有道理,当年我刚开始混的时候也这样,我连大有都没放在眼里,那时候如果大有找我的麻烦,我照样跟他拼,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能为这事儿分神,我走到老七跟前问他:“他见没见过我?”老七说:“他肯定见过啊,你是谁?可是他也太没有礼貌了,得收拾收拾他呀。” 收拾他那是一定了,不然你老七是不会死心塌地的给我出力的,我说:“你别管了,我一定给你一个说法。” 那就让董启祥来收拾他吧,我拨通了董启祥的手机:“祥哥,跟你说个笑话啊。” 董启祥好象在喝酒:“你说的笑话不好笑,还是小广说笑话有意思,别说了。有事儿吗?” 我把电话递给了老七:“你跟他说。” “祥哥,呜呜呜……”老七嘴巴一撇,哭了,“你可得给我做主啊……连我都听不出来了?我是蝴蝶的兄弟啊,也是四哥的兄弟,我经常在四哥的饭店里吃饭……对,就是我,咳,我不是秃头,头发少点儿就是了。是这样啊,牟春把我打了,因为我说你是我大哥,他说,你是他跟班的……真的,撒谎我是个狗鸡巴……好,”老七把电话给了我,“祥哥让你接电话。”我接过电话笑道:“怎么样,这是个笑话吧?”董启祥在那边说:“好好管管你的兄弟,别顶着个臭嘴到处拉关系,谁是牟春?”我说:“我也不知道,反正你不管我就要管了。”董启祥忿忿地说:“你管什么?他又没骂你,我来吧,他妈的,谁这么‘慌慌’。”我挂了电话,拍拍老七的脸:“好了,老实回家呆着,没人打你了。” 把这事儿跟金高一说,金高火了,找出猎枪,揣起来就走:“我去弄死他。” 我关上门,不让他走:“你是个猪脑子?” 金高怔了一下,颓然坐了回来:“操,全他妈乱了……找谁去收拾他好呢?” 我说,我找了董启祥,董启祥办事儿速度很快,估计今天牟春就摊上了。金高给虾米打了一个电话,问虾米,牟春是个什么来历?虾米说的跟老七说的差不多,最后说,前几天牟春跟南韩开了一仗,伤了好几个人,不知道他有什么关系,警察连抓他都没抓他,南韩比他猛得多都跑了。金高摇了摇头:“这个混蛋有些来头,先看看董启祥是怎么收拾他的吧,不行我就让长法安排人去卸他的腿。”我笑了笑:“没那么严重,骂我一句话也就值三巴掌两拳头。” 果然,傍晚董启祥就给我打来了电话:“我把那个小子好一顿踹,这小子不怎么地呀,刚踹了两脚就叫上了爷爷,操,我还以为是个什么‘吧嗒’呢。”我问他是怎么踹的,董启祥说:“我找人打听到他住在哪里,直接去了他家,他刚一上楼就被我的兄弟‘捂’起来了。拉到我这里还在发蒙,一听我是龙祥,这个混蛋直接叫了爷爷。操他娘的,怎么现在的混子都不抗砸?差远了……他说他喝醉了,乱说话,连你都骂了,我替你又补了两脚,让他滚蛋了。”我哈哈大笑:“你行,比我有杀威,改天我请你喝酒。”董启祥说:“我反应过来了,你这小子拿我当了一把枪使。” 本来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谁知道前天我接了一个电话,一个拽着普通话的声音很狂气地问:“你是蝴蝶?” 我一愣,预感到这个人是牟春:“是我,你是哪位?” 对方冷笑了一声:“我是牟春。咱们都是痛快人,我直接说了啊,老七是你的兄弟?” 我说:“是啊,怎么了?”当时,一股怒火差点儿把我击倒,你算个什么玩意儿,竟敢这样对我说话? “不怎么了,你给我听好了,你,龙祥,全得死。”牟春啪地挂了电话。我的脑子在一刹那之间爆炸了,老子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口气威胁我呢。我抓起金高的猎枪就冲了出去,我要去杀了这个混蛋。冲到楼梯口,我蓦地站住了,不能,我不能冲动,我的目的不在这里……我退回办公室,抽了足足半盒烟。打定了主意,我绝对不能出面,这事儿推给董启祥来办。我给董启祥打了电话,把牟春的话照实说了。董启祥也气得不轻,嗓音都变形了:“蝴蝶,我知道你现在不能分神,这事儿交给我好了。”我火上浇油道:“最可气的是他说要让你和我都死,这他妈叫什么话?当年为了这样的话,我差点儿把胡东给捏死。必须砸他,就为了这句话,这叫出师有名。” 放下电话,金高进来了,本来我不想告诉他,怕他又上了火暴脾气,见他瞪着我满腹狐疑的样子,我把事情对他说了。金高说,我想通了,咱们不能出面,就让董启祥办他,万一事情闹大了,他出力咱们出钱就是了。 刚才听金高这么一说,我明白了,董启祥又砸了牟春一把,哈哈,看样子初战告捷。 常青在一旁不知道我们说的是什么,茫然地看着我:“又出事儿了?” 我笑道:“没什么,一点儿小麻烦,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你认识龙祥吗?” 常青摇了摇头:“听说过,没见过面……唉,凡是胡四的朋友,我都不好意思见他们了。” “说了不提胡四,怎么又提起来了?”我按他坐下,“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年龄都不小了,别用小孩子的思想考虑问题。胡四是胡四,我是我,龙祥是龙祥……操,说不提了,怎么我反倒又提起来了?咱们说点儿正经的。常青,如果现在让你拿出当年的魄力来干一把,你还能不能行?”常青把脸一绷:“这叫什么话?我还是我,无非是现在办事儿谨慎一些罢了。说,你想让我干点儿什么?”我推了他的脑袋一把:“没什么,随便说说,呵呵。” 第一百九十九章牟春与南韩 闲聊了一阵,林武来了。一进门就咋呼:“刚才我碰见李杂碎了,操他个奶奶的,真他妈狂啊,柱着根烧火棍,后面跟着一大溜保镖。你说他那么狂干什么?这不是瞎鸡巴招摇嘛,三招摇两招摇警察就好注意他了……”金高打断他道:“警察早注意他了,一拿就是一个死,哈哈。”林武说:“难说,不过这个混蛋的脑子很不一般,白道儿那边他会打点着呢。我听说,最近他跟汤勇又和好了,整天往老汤那边跑,二人称兄道弟的……蝴蝶,他再没来找你吗?” 李俊海回来以后来找过我,我没怎么搭理他,陪他随便说了几句话就编个理由把他晾在这里。后来我听胡东说,李俊海在我的办公室里叹了好长时间的气,最后把门一摔,拐杖也不柱了,夹在腋下就往外走,走到楼下差点儿崴倒,一个保镖上去扶他,被他当头一拐杖,血流了一脸。找了个时间,我把那五喊过来,问他打听到李俊海去外面干什么去了没有?那五说,谁都不知道,也许知道的也就是刘三一个人了。我打定了主意,先从刘三下手,因为我预感到李俊海跟刘三早晚有一天会“里鼓”(内讧)。李俊海那样的性格是不会有一个知心朋友的,他对待任何人都防备得厉害,他瞧不起任何人,这样下去,刘三肯定会逐渐对他生了怨气,心一隔阂,我的机会就来了。我让那五想办法接近刘三,争取跟他喝几次酒,慢慢套他的话。那五说,我也这么想过,可是刘三架子很大,根本不跟我说话。我问,刘三除了李俊海,还跟谁的关系最好?那五想了想,说,他除了整天跟在李俊海身边,跟任何人都不接近,或许是这小子了解李俊海的性格,不敢跟身边的人过于亲近。我说,那你就打听打听他在外面的朋友,他不可能一个知心朋友没有,打听到了就来告诉我,我安排你怎么干后面的活儿。那五当天晚上就给我打来了电话,说,刘三谈了个对象,他对象的哥哥开了一家手机商店,刘三经常去他那里坐坐。我让那五侦察好对方的名字和商店的地址,让他暂时停一下,后面的事情我来办。那五信誓旦旦地说,没问题,不行的话我亲自去“进攻”他大舅子。我岔开话题,问他最近去找人家青面兽的妹妹没有?那五说,还找什么找?再找人家,“八处”的人好来找我了。我说声“那就对了”,挂了电话。第二天,那五又来了电话,他打听到了刘三大舅子的地址和名字。我说,你完成任务了,等着喝庆功酒吧。 刘三他大舅子是个木纳的中年人,叫侯成虎,下岗工人。据说以前穷得连老婆在外面拉客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从他妹妹认识了刘三以后,他开始过上了好日子,钱全是刘三给他的,所以他对待刘三比对待他亲爹还要亲。刘三经常去找他聊天,两个人都喜欢喝酒,经常喝得勾肩搭背,跟一对“同志哥”似的。我店里有个厨师以前跟侯成虎是同事,也是一个木得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主儿,但是人很诚实,也看得开社会上的事儿,有时候还有些“蔫坏”的意思。我把他喊到办公室,先是表扬了他一番,透露出要给他长工资的意思,他感动得脸都黄了。闲聊了一阵,我让他帮我打听现在的手机什么样的最好。他想都没想,开口说,我有个伙计是开手机店的,我让他给你弄个最好的,价格也便宜。立马要给他打电话,我说,不用着急,你先去帮我看看,有好的就让他带一个过来,我顺便请你们吃饭。 过了几天,那个厨师把侯成虎叫来了。我装模做样地看了看他带来的手机,当场买下了。他还真的是个酒鬼,成交以后磨磨蹭蹭地不想走。我让厨师带着他找了一个房间,对他说,我中午有事儿就不陪你了,让我兄弟春明陪你。提前我已经跟春明说好了,让春明跟侯成虎成为朋友,然后通过侯成虎接近刘三。因为刘三不认识春明,开始一定不会多想。等喝过几次酒再开始套刘三的话,关键的时候我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01 亲自跟刘三接触,目的只有一个——拆散他跟李俊海,最终抓住李俊海的软勒,让这两个混蛋一起消失。现在,目的基本达到了,侯成虎经常来找春明,让春明请他喝酒。春明装成一个老实孩子,一口一个侯叔的叫他,把他基本上玩儿成了一个膘子。下一步春明就开始接触刘三了。 我冲林武笑了笑:“李俊海还找过我,跟我玩儿猫哭老鼠的,我没怎么理他,笑不出来啊。” 林武说:“依着我,干脆跟这个混蛋直接开始拉倒,管他结局怎么样呢,先痛快了再说。” 金高抬了抬那条残腿:“你懂个鸡巴,这就是例子,咱们得慢慢来。” 林武皱了一下眉头:“操他妈的,真窝囊……行,谁让人家发展得比咱好的?真他妈想不到。” “汤勇跟李俊海和好了?”我踌躇道,“不能吧,他们这是面和心不和啊,各自肚子里都呲着牙呢,指不定哪天就又开始火拼了。而且下一次拼起来就不是前几次了,他们俩肚子里的牙都挺大的……哈哈,我了解李俊海,他这是想麻痹老汤,最后给老汤来个‘死活儿’。不过,人家老汤可不是我,李俊海这次的算盘不一定能打成功……” “那也不一定,”常青插话说,“我前一阵接触过汤勇,他的心够狠,脑子也到了,可是他也有弱点,容易冲动,跟杰哥差不多,一发毛就什么也顾不上了。上次他砸‘黑头’,本来设计得挺好,他不出面,让我的人替他办,谁知道还没开始办,他接了黑头的一个电话,黑头喝多了,说了几句狂话,那意思是要找警察处理,他直接一个人去了,一枪把黑头的腿打断了,回来以后后悔得三天没出门。我砸关凯的时候,关凯带着钱去找他,他给我打电话,让我罢手。那时候我正上着火,我说,我不管你汤不汤勇的,我就是要砸死关凯,谁拦我谁死。汤勇直接挂了电话。我听一个朋友说,汤勇气得脸都紫了,抓起一把双管猎枪就冲出来了。已经冲到了车上,小迪来了,一看这个架势,跑到车头前拦他,他连看都不看,一加油门,把小迪撞出去老远。他的兄弟在后面追他,追到半道,他竟然把车开回来了。笑着说,他上了酒劲,这事儿不办了。我一听这个,直接走人了,这个老家伙太猛了,我害怕不等跟关凯了结,他先把我给杀了。我就出去躲着了,不光是躲警察,躲他也是一方面。再后来他给我打了一个电话,给我道歉……我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想通了,为了个鸡巴关凯,他不想得罪我。我也没理他,不是我不重视他,是我不喜欢他这种人。” “这老大当得也不怎么样,哈哈,那就等着看热闹吧。”我笑道,“董启祥怎么还不来呢?” “我来了,”门咣地被踢开了,董启祥笑呵呵地站在了门口,“我操,这么多人?” “你怎么才来?”我把他拉了进来。 “别提了,牟春这个混蛋把我绑架到他的酒席上,非要给我磕头,还说让你也去,刚脱身。” “这事儿有意思,”我吃了一惊,这个牟春是不是有神经病?“他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草鸡了呗,”董启祥擦着汗说,“前天我又派人把他抓到了我那里,这个混蛋可真好玩儿,又喊上爷爷了。这次我不听了,我让伙计们把他当成了陪练,什么拳击、跆拳道、摔交,全用上了,把这个小子练得连爷爷都喊不出来了。最后我问他,你他妈的三番五次的挑衅,找你了你又逼裂成这个模样,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说,那天我当着南韩的面,故意拿个‘怕头’,后来想跟哥哥们解释解释,可是这几天又被南韩追得不轻,没有时间啊。我就告诉他,以后再发现你毛楞,我他妈就直接把你扔到海里喂鱼去。放他走了以后,我一打听,你猜这个混蛋为什么这么狂?他爹厉害,是河东区公安分局的局长。去年他把南山区法院姜庭长的儿子砍了,这事儿要是摊在一般人身上,不死也得判个十年八年的,结果人家才判了半年拘役。蝴蝶,今天我为什么屈尊去他那里一坐?这个人大有用处,我想通过他结交一批白道儿兄弟,一点一点地渗透……算了,你明白就行了。你是河东区的,其实你也应该像我这样,要不改天我把他喊到我那里,咱们认识一下?这孩子不是个坏人,就是脑子有点儿毛病……对了,我发现他跟你那个叫老七的兄弟差不多,‘喊山’喊得比谁都猛,其实就是个无赖。操他娘的,凭他那么个好爹,怎么养了这么个孩子?” “河东区的?那我可得挂他一挂,”我笑道,“先喝酒,边喝边谈这些乱七八糟的。” “祥哥,我是常青。”常青在一旁自我介绍道。 “知道,”董启祥笑了,“刚进门我就看出来了,这个猛小伙儿肯定就是常青,哈哈,好兄弟。” “祥哥,”常青腼腆地嘿嘿了两声,“我还以为……” “你以为我为胡四那事儿可能会不理你是吧?龙祥不是那样的人,蝴蝶把胡四打了我都没生气呢,一码回一码,我是我,他是他,哈哈,”董启祥笑得很憨实,“常青,不过我还是得说你两句,做人要适当控制一下感情,尤其是咱们这些在道儿上混的,朋友的女人不好随便乱动……好了,话就说到这里了,谁再提胡四,谁‘吹瓶’,一吹就得三瓶,不吹就拔他的鸡巴毛,哈哈哈。”把头转向金高,哈哈一笑,“大金,那天咱们商量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哪个事儿?”金高摸了摸头皮,“我怎么忘了?” “叫你操逼你肯定忘不了,”董启祥戳了他一指头,“就是‘滚’凤三那天咱们商量的啊。” “我操,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惦记着这事儿啊,真他妈服你了……不办了,没时间也不感兴趣了。” “我估计你就没有这个胆量,”董启祥没趣地摇了摇头,“不过那可真是个好买卖。” 他们商量的事情,金高对我说过。那天董启祥对金高说,他打听到李俊海可能在贩毒,让金高侦察是不是这么回事儿,如果是,可以抓到他的把柄,一次性把他“拿”挺了。金高说,他隐藏得很深,这样的把柄很难抓到。董启祥说,那就看你的本事了,我十来年没在社会上混了,几乎变成聋子了,我是打听不出什么来的。金高说,那我就侦察侦察试试,反正我不想放过李俊海。两个人拼了一阵酒,董启祥说,我对这一行也很感兴趣,只要胆量大,设计的好,这可真是个来钱的买卖,我什么都不懂,干脆你来帮我操作这事儿,先从摇头丸开始,我任命你为万水千山夜总会“药膳部”主任。金高一听,头皮都麻了,敷衍他说,行,我先倘倘路,等我倘好了路,就去你那里干这个主任。 哪能干这个?那天我把金高好一顿批评,金高说,本来我也没想真的去干这个呀。 我说,你不了解祥哥,他是个一根筋脾气,认准了的路他非去走不可。 金高说,那也不一定,董启祥说了,他刚出来,已经成了聋子,无非是瞎琢磨就是了。 现在又提到这事儿,我正色道:“今天也不许提这事儿了,谁提谁吹瓶,白的,也是三瓶。” 常青不知道我们说的是什么事情,若有所思地嘟囔道:“原来这个牟春是这么个来历……操,我还真不知道呢,”碰碰我的手说,“远哥,牟春跟着关凯混过一阵,后来被我撵走了,他的人大部分都是被我撵走了的那些人,没他妈一个正经货色……跟他打架的那个南韩倒是一个猛人,也是刚起来的小孩儿,很有魄力,跟你当年差不多。我没出事儿之前跟他见过一面,当初我怕关凯把他拉过去,跟他好一顿联络感情,可惜后来我躲事儿去了,失去了联系,不过现在我找他能再拾起关系来。远哥,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先别‘抻动’,让他们俩拼,拼到关键时刻,咱们横插一杠子,和他个稀泥,最后把这俩小子都归拢到咱们的旗下,让他们给咱出力,而且,用这帮孙子不需要花钱,他们跟长法一个熊样儿,有事儿的时候招呼一声,没事儿就跟没有这个人一样,你觉得我这个想法怎么样?”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说,“应该这么办,况且我现在也没有时间直接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 “这事儿我来办,”常青拍了一下桌子,“我安排人去他们两帮里面,随时掌握他们的动向。” “好,就这么办了,”我给大家添满了酒,“来,老兄弟几个,先干一个。” 喝了几圈,我问董启祥:“胡四最近在忙活什么?”董启祥把嘴一撇:“操,他可真会享受,把摊子一扔,旅游去了,美其名曰,歇脑子。娘了个逼的,把事儿全压我身上来了……好在我精力充沛。这次带着一个电影明星走的,就是电影永不放弃里面那个演妓女的,妈的,这次她可真当上妓女了。我劝他别把钱都‘造’在个逼上,他不听,人家有话掂对我,祥哥啊,男人应该会赚钱,更应该会花钱,你赚那么多钱留着干什么?造福子孙?子孙是个孝顺的还好,万一是个杂碎,你死了他连张纸都不会给你烧,应该及时行乐啊。还引用了小广的一首诗,叫什么来着?花开那什么就得折,莫使金樽空对月什么的,反正就是要趁还能操动逼的时候赶紧操,不然等到鸡巴‘抽抽’了就什么也晚了。那天他把小广叫到夜总会,让吴胖子带去的那帮小姐全脱了,挨个让她们给小广吹箫。小广这个人也怪,不喝酒跟个德育老师似的,杀了也不让人家‘吹’他,还教育那帮小姐,要好好做人,不能出卖爹娘给的身体。把那帮小姐给恶心得直想吐。后来喝大啦,原形毕露,光着屁股跟小姐们跳光腚舞,鸡巴一甩一甩的,跟他妈一根绳子似的……” “别说了别说了,”我喷了一口酒,“能想象出来小广当时的德行,哈哈,这个混蛋真有意思。” “我还没说完呢,”董启祥抿着嘴,嘿嘿地笑,“跳完了光腚舞,这小子又朗诵上了诗……” “他那叫什么诗?”林武不屑地矜了矜鼻子,“白话诗是个人就能写,让他来首古体诗试试?嘁。” “又他妈嫉妒上了,”董启祥哈哈大笑,“你那首三字诗不是白话诗?啊,人生。” “谁的手机响?”金高敲了敲桌子。 “我的,”常青拿起了手机,“谁的?操,号码不熟悉……喂,”一捂话筒,“远哥,是南韩。” 网友胡愚中的评论 蝴蝶,欲望和非欲望,黑和被黑 作者:胡愚中 一只蛹要变成蝴蝶,大家普遍的心理就是“都是欲望在作祟“. 我原来也这么想,后来有一天,我有了新的想法,觉得那种想法不太对头,因为蛹要变成蝴蝶就象天要下雨一样,谁也阻挡不了,蛹只要有蝴蝶的基因在里面,不管怎么样,它都会变成蝴蝶的而不是变成山羊,除非它在化蝶之前就死了.所以从科学的角度来分析,蛹能变成蝴蝶,不是说它想变成蝴蝶它才变成蝴蝶,也就是说我们把欲望的成分给排除了,即结论就是:蛹变成蝴蝶是非欲望的. 人这种动物跟自然界里的蛹不一样,人因为社会而产生欲望,也就是说杨远之所以能从‘蛹‘变成‘蝴蝶‘,性格和欲望起主导作用,性格是杨远能蜕变成‘蝴蝶‘的基因,这里所说的基因和自然界的基因不太一样,杨远的基因不仅仅是他本身的性格吸引了一帮哥们比如小杰金高肯为他出生入死,而且还包括了周围环境,因为生活环境迫使他蜕变,环境造就了他的最初的性格,里面的基调后来都很少改变了,虽然后来他也变得很有些老谋深算了,但是就如大家所看到的他底子里的善良还是无法更改,因为性格从而改变了他的生存环境,他不成蝴蝶他就无法那种社会上立足.因为性格和环境,杨远不成为蝴蝶都不行!所以说他生就是蝴蝶的命,这种说法很有些宿命.所谓性格决定生活方式,生活方式又反过来影响性格. 但后来真正决定性格的是欲望,无穷的欲望.人没有欲望觉得生活无趣,有了欲望自己控制不住,得到的同时也失去了很多的无助和无奈,这个在杨远身上体现的非常明显,作者时不时就用一小段文字来描绘杨远的矛盾的性格,发生在杨远身上这种心态的变化是如此的自然.现实中的人大多是小人物,没权没势钱也不是很多,无助和无奈的机会就非常多,当我们看到黑社会的老大也经常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我们会觉得弱小的人并不一定就真的弱小,看似风光的人也不一定就真的总是风光,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辛酸和苦楚.当然了,弱小的人辛酸的几率会更高许多. 里李俊海黑,胡四黑,孙朝阳黑,阎八黑,杨远也黑,因为黑的方式和这几个人的性格不一样,读者们无形中就把这几个人分了高下,人们因为杨远的性格喜欢他,而厌恶阎八和李俊海,作者对这几个人物的描写可谓下足工夫,才能让他们如此鲜活地出现在我们面前,看到这么多 的读者喜欢杨远,我不禁感叹,人这种动物之所以能相互吸引,确实是有某种奇怪的人格魅力在其中,杨远也砍人,也血腥也暴力,也懂得算计孙朝阳,黑吃黑,后来非常工于心计,但因为他性格中的善良和种种人性中的所谓弱点,人们还是不由自主地同情并喜欢上了这个人物. 黑社会里的黑吃黑,勾心斗角,相互算计,人们觉得很正常,因为是黑社会嘛,人们戴上有色眼睛来看待黑社会里的人们,其实现实中的社会,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02 又有多少人在用权利和金钱明目张胆地黑呢,又有多少人在被黑呢?被黑的一般来说是社会不怎么有权有势力的阶层,大多是良民,他们安分守纪惯了,觉得社会总该是讲道理的,其实社会里权和钱往往就是最好的道理!而最可怕的是太多人都认可了这个道理,觉得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很多人在痛骂社会现象的同时,甚至会非常认同,认为如果自己有钱有权了,肯定也会这么做,大捞其钱大力打击异己分子,绝对不能让权利过期作废,一定会好好把握,这个“好好把握“四个字可是玄妙呀!谁不来讨好自己就对谁不客气,大下砍伐之手,也就是说现实中大多数人们的心态已经处于扭曲的状态.隐性的被人们所忽视的黑状态已经遍及社会的很多角落.被黑的人数之众也非一般的数量,这里所说的被黑不仅包括在物质利益上的,还包括精神上的被黑. 被黑的人们,一时找不到良好的办法来回击,也没有很完善良好的社会体制来维护他们的物质权益和精神损失,不象黑社会里的人们,他们可以拿枪拿刀去回击,然后逃之夭夭,而现实中的人们是做不到这点的. 一个人如果不是受到极度的压抑,一般人都会采取隐忍的态度,一旦爆发出来一个恶性事件,就说明已经超过了了这些人们的心理忍受极限.就象杨远只所以能蜕变成‘蝴蝶‘,和他小时侯受到压制的家庭环境有着因果的关系,看到父亲的骨头被人打到露到皮外,看到继母被人欺负,逼成精神病,而又无能为力,只能把泪水往肚子里吞,这是当时的社会对人们心灵极大的摧残,因为他举目望去,人们的同情心已经被当时的社会所湮灭了,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出来,杨远能靠的只有自己,他要打拼,他想要的只是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杨远血腥不是因为他天生爱好血腥而是他必须血腥,要不就无法立足于这个社会,没钱没权,又没有后来社会所重视的文凭,他要立足只能靠自己的双手. 人们对黑社会无法忍受,觉得黑社会的人残忍,但是对现实中的黑往往更漠视,更麻木,更能容忍,这就很奇怪了,人们厌恶黑社会的肢体上的砍砍杀杀,却对身边的无数的对人们心灵进行掠夺的黑现象视若无睹,或者是极度容忍. 所以说现实中的黑和被黑,如此地频繁发生,被发生的人数之众但周围人们却又如此地麻木,这才是最可怕的呀.黑社会的黑可以靠社会的法律去制裁,可是现实中无形不在的黑,该靠什么来制裁呢? 蝴蝶,无论从语言结构布局,可以看出作者都下了一番很大的工夫,故事的悬念和用环境来表现人物的心情变化,作者已经是运用自如了,只是有些读者都怪作者对爱情方面的描写不够丰厚,描写得不够细微,这让我想起了“水浒“,也是宋代的黑社会, 里面的爱情描写也不多,比如对潘金莲对武松的情,虽然我不喜欢老施对女性追求爱情天性的压制和蔑视,不过总的来说,老施想制造的效果还是达到了,短短几篇文字就让潘金莲成为中国千年来民间人士所唾弃的女性代表,而那几篇文字也是吸引很多人去读“水浒“的一大原因, 老施可是个文字高手呀,可惜! 爱情方面的情节确实是大家都喜欢看的,因为现实中真正的爱情太难得了,所以大家就喜欢里的人物为了爱情而烦恼,而做出各种想象不到的举动,的人就会有某种类似于窥视的心理满足,好象是中的人物替代自己去做的这些事,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爱情就象调味品,生活中还是不能缺少呀,如果少了它,本身就已经很够乏味的生活怎一个“乏“字了得! 看到上面很多人都在推测蝴蝶的结局,我也来推测一番.我估计蝴蝶既不象病人所推测的那样“活不到下一个季节“死了,也不象花8所推测的“此花不是花“变成得道高僧了,我觉得蝴蝶经过了这么多次打击,最后是再化成蛹了,钻进土里修养生息去了,所谓返朴归真也!多年之后又再次化蝶,生生不息,这才是生命的规律呀.哈哈. 第二百章生存之道 我把一根指头竖在嘴上嘘了一声,示意常青接电话。常青沉了一下脸:“大康吗?是我,找我有事儿吗?我过不去,在外面办事儿呢,有话你就说……”我把耳朵靠到常青的手机上,听见一个很年轻的声音:“青哥,也没有什么大事儿,我找了你好几个月,想跟你谈谈关凯的事情,谁知道你出去了这么长时间?”顿了顿,似乎是想听听常青能说什么,常青不说话,他哈哈了两声,“青哥可真能沉得住气……好,干脆跟你说实话吧。我出了点事儿,可能你也听说了,我跟牟春打了一架,伤了不少人,警察在抓我,我在外面躲着……牟春我不准备饶了他,可是现在我没有办法收拾他,他爹那头厉害啊。那天我去找他谈判,想麻痹他一下,他狂得要命,当着我的面给蝴蝶打电话,说要杀了蝴蝶……你说这个混蛋这不是不要命了吗?我是这么想的,不是你跟蝴蝶是铁哥们儿吗?我想通过你认识一下蝴蝶,跟他联手砸挺了牟春……我打听过了,蝴蝶跟大海是把兄弟,大海跟牟春他爸爸不是一般的关系,这样即便是出了什么事儿也可以通过大海把事儿压一压……”常青说:“既然你知道关系这么复杂,蝴蝶会帮你吗?他不‘膘’。”南韩急了:“谁不了解蝴蝶的脾气?十多年前小广说了句狂话他就把人差点儿砍死……”常青暧昧地瞅了我一眼,装做豁然明白的意思:“这倒也是,抽时间我去找找他,你先别声张这事儿。”南韩的口气一下子放松下来:“有青哥帮我搭桥我就放心了……青哥,得抓紧时间啊,时间长了我怕警察把我抓进去,得赶紧砸服了牟春,让他老实。” 常青唔了一声,挂了电话,冲我嘿嘿笑了起来:“好玩儿吧?刚混的小孩儿都这样,没有脑子。” 这脑子也可以啊,我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哪知道借助别人的力量?我摇头笑了笑:“他的脑子不赖啊。” 常青撇了撇嘴:“不赖个屁,连李俊海跟你的关系他都没弄清楚。” 这都是李俊海放的烟幕弹,他怎么会把自己办的丑事儿让大家都知道呢? 我微微一笑,正色道:“这事儿你是怎么打算的?” 常青想都没想:“不用打算,背手撒尿,不理鸡巴,让他们俩拼,拼到一定时候再说。” “蝴蝶,我给你出个点子,”董启祥往我这边凑了凑,“你完全可以这么办,让常青告诉南韩,说你准备砸牟春,南韩一听说你要出马,一定壮了胆。这期间我去找牟春,对他说蝴蝶准备跟你交朋友,这个期间你按兵不动,就跟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这俩小子都吃了定心丸,就准备再次开仗了。下次开仗,不管是什么结局,估计南韩肯定不敢在外面露头,但是也不可能放弃,一般会使一些比如‘背死狗’之类的阴招儿,牟春的日子就开始不好过了,这时候你就可以找南韩了,小孩儿好糊弄,刚开始可以许诺帮他收拾牟春,几招过后,告诉他有难度,然后就给他分析‘时局’,这小子一般会放弃,加上常青在旁边一敲边鼓,他一般会想跟牟春讲和。在这之前,我对牟春说你已经替他压住了南韩,他一定会心存感激,到时候这个公子哥就成了你的人。通过他结识他爹才是目的,他爹有这样的儿子一定不难攻破,只要他成了你的俘虏,一切就都好办了……但是一定要舍得花钱,比李俊海要大手才行,最终让李俊海从牟春他爹那里滚蛋,让这个老鸡巴为你服务,然后再通过他结交更多、更管用的人物,那时候,嘿嘿……”董启祥冲天花板翻了一个优质白眼,“这个我就不用再说了吧?港台那些最有钱的人,哪个不是这么起来的?钱,暂时我可以帮你。” “这不叫帮,这叫共同投资,”林武说,“拿下老牟,大家都有好处,这资我也投。” “林子说话老是这么直接,操,”董启祥讪笑道,“你说的对,我就是这么个意思。” “你的脑子这不是不糊涂?”金高腆着脸说,“前几天你还说刚出来发蒙呢。” “这样的事情能糊涂吗?这跟混监狱是一个道理,我还不是吹,在监狱里,你们哪个比我的脑子大?” “就这么定了,”我舒了一口气,“看我的,三个月不拿下老牟,我他妈自杀。” “干杯!”大家哄堂大笑。 这酒喝的很痛快,五个人里面,除了我和常青的酒量差点儿以外,那三个家伙都是一箱啤酒的量,把酒当成了水,灌得跟抽水机似的。董启祥喝到将近一箱的时候不喝了:“我要控制喝酒了,说实话,酒是个好东西,可是喝多了容易失控,像咱们这种人,一失控就什么问题都可能出,尤其是我在那种场合……汤勇为什么把自己的一根指头剁去了?就是因为喝酒,他给自己发了毒誓,永远不喝酒了。连小广都很注意了,因为喝酒他得了个外号——杜拉克,他自己解释说这是句俄语,就是咱们说的‘酒膘子’的意思……林武你也要注意一点儿了,昨天你都干了些什么呀。” “我干了什么?操,不就是砸了几个‘迷汉’嘛,”林武的脸红了一下,“不喝酒我也照样砸。” “不喝酒你要是砸的话,那绝对是个神经病。”董启祥哼了一声。 “砸谁了又?”金高问。 “你不认识,是大澜,蝴蝶认识……”董启祥说,“对了,凤三没找你?大澜经常去‘滚’凤三。” “找过我,凤三一提我,他再也没敢去。” “他不敢去找凤三了,开始找胡四了,”董启祥笑道,“这真是个鸡脑子,记吃不记打。” “操,那可真是个‘迷汉’,”林武说,“老四也软和,‘滚’一把就行了,第二把还伺候他。” 林武说,上个月大澜带着几个兄弟去了胡四饭店,胡四正好在那里,还很高兴,拉着大澜好一顿叙旧。大澜跟到了自己家一样,点上菜一阵猛吃猛喝,花了三千多,完了装喝大了,帐也没结就走了。胡四说起这事儿也没感觉怎么的,说,无所谓,不就是一顿饭嘛。你想想,老四外号叫土财主,他能不往心里去?过了几天大澜又去了,这次带的人更多,挑了个最好的单间,又是一顿猛吃猛喝,还是不结帐走了。胡四回来一看,恼了,对吧台上说,以后这个冒充我牢友的伙计再来,让他结帐,连前面的一起结。昨天中午,大澜又带着他那帮兄弟去了。因为胡四旅游去了,王慧就给董启祥打了个电话,董启祥跟林武正在林武的饭店里喝酒喝到兴奋处,对王慧说,让他结帐,他不结的话再给我打电话。那帮家伙从中午一直喝到晚上九点多,王慧忍不住进去问他们谁结帐,大澜的一个兄弟抬手就打。王慧哭着给董启祥打了一个电话,董启祥开车拉着林武就走。到了饭店,那帮家伙还在喝,董启祥和林武就推门进去了。大澜一看是董启祥,有点儿懵:“祥哥,你怎么来了,我没叫你啊。”董启祥说:“大澜你真不够意思,胡四这么让着你,你怎么还来?”大澜说:“我跟胡四是哥们儿啊,再说我又不是不给他钱。”董启祥说:“这个我不管,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大澜的几个兄弟可真够“迷汉”的,上来拉董启祥,祥哥祥哥,坐下再喝点儿。董启祥想揍他们,一犹豫,管怎么跟大澜在一起劳改过,甩开他们就走了。林武说:“赶紧滚蛋啊,不然可真不好看了。”大澜不认识林武,抓起一把酒瓶子就摔了过来,林武直接下手了,七八个人全躺在地上,有的装死,有的装晕,只有大澜还在叫骂,林武把他的一条胳膊放在凳子腿上,一抬脚——喀嚓。警察来了,林武把情况一说,警察走了,管都没管。 “这事儿办得对啊,”我说,“大澜这么个弄法,不那样办他,那才叫‘迷汉’呢。” “咳,你懂什么?要办也得在外面办啊,在店里那不是砸买卖?哪个地方办不了他?比如半路截他……” “这个我没错,”林武忿忿地说,“在外面他记不着,就得当场办他。” “你倒是痛快了,胡四又摊上饥荒了,知道昨天警察为什么不抓你吗?你这个猪脑子……” “都像你这样玩脑子大家就等着受欺负吧,打也打了,爱谁谁。”林武把脸拉成了丝瓜。 董启祥斜眼乜了他一下:“操,什么人嘛……好好好,你对了,哪天你再喝多了,也照这个样揍我一顿,”突然摸着下巴笑了,“那我就让胡四彻底摊上,我住在医院里一辈子不出来了,哈哈哈哈,让这个土财主吐血而亡。” 林武也笑了:“别骂人家土财主了,在逼上,这个家伙舍得花钱呢,这次这个妞他花了多少?吓死你。” 董启祥说:“估计不能少了,这样的事情他从来不告诉我。” 林武说:“他把宝马开走了吧?你猜怎么了?给那个女的了,还答应人家,过几天给他买辆跑车。” 胡四这小子可真有钱,我讪讪地问:“四哥的生意可是做大啦。” 林武叹口气道:“也有苦衷啊……为几个楼座这几天又跟周天明接上火了,老周正联络汤勇呢。” “胡四干上房地产了?”这我还真不知道,隐约记得在监狱胡四去看我的时候提过他准备开发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03 河东靠近滨河的那几块地,在那里建个什么小区,批文都下来了。当时我也没往心里去,觉得他在吹牛,你有那么大的势力嘛,现在看来这是真的,不然胡四不会那么有钱,那么好的车说送人就送人,依照他那个土财主脾气,那得多少钱撑着他啊。 “干了好几年了,”董启祥说,“这个小子偷着胖,连我都不敢相信呢。你说这才几年,这小子就成了个巨款了,世事造英雄啊……好时候全让他给赶上了。”金高插话说:“不关这个事儿,世事再好也得凭这个,”金高指了指脑子,“这个不跟趟,什么也拉倒,你就说我吧,当年我服过谁?可现在呢?操,跟个‘迷汉’一样……想起来我就来气,你说李杂碎那么个杂碎玩意儿,他都混得比我好,这不就是脑子的问题吗?所以呀……没有什么所以,他娘的,我要砸死他。”林武笑了:“大金我发现你这脑子连我都不如了,说话都叫人听不明白,你这是吃醋呢,还是发牢骚?” 董启祥压了压手:“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听我说哥儿几个,”清清嗓子,正色道,“论脑子,咱们几个全他妈到了,现在咱们缺乏的就是资金。当然了,跟那些比咱们差的比起来,咱们也是大款,可是跟人家老四、汤勇他们比起来呢?咱们整个是一群‘迷汉’……我说这话的意思大家别理解错了,我没有把胡四列在圈外的意思,我的夜总会还是胡四给我的呢。我的意思是,咱们哥儿几个必须混得更好,起码要混到胡四那个档次,我不是说在江湖上的地位,我是说在整个社会上的地位。那样咱们的关系才能永远保持下去,不然逐渐就会跟他们拉开距离,尽管有以前的关系支撑着,但是总归不得劲,谁也不能拉巴你一辈子……说说我的打算啊,咱们成立一个自己的帮会,跟台湾的竹联帮、香港的三合会、新义安一样,这样才能有更好的发展。这个想法我告诉过胡四,胡四答应了……本来我想等想法成熟了再告诉大家,今天既然咱们谈到这里了,我干脆先说了吧,”把头转向常青,“我说句实话,常青你别不愿意听啊……” 常青的脸涨成了鸡冠子,早已热血沸腾:“祥哥,你说,你把我列在圈子里,我已经很感激了。” 董启祥浅笑一声,摸了摸常青的脸:“好兄弟,那我就说……” 林武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似乎不想把常青列在圈子里:“祥哥喝多了吧?” 董启祥转回头来,哈哈一笑:“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呆会儿我再跟你说……常青,在说你之前,我先谈谈小杰。小杰是我在社会上认识、入监队深交的朋友,比蝴蝶认识的还早。我跟他的关系应该说在座的除了蝴蝶,没人可以跟我比。以前我不认识你,总觉得你是个孩子,你跟胡四那事儿出了以后,我想替胡四出这口气……我办事儿很认真,也很稳妥,在出手之前必须先了解对手。我就去打听你,结果使我大吃一惊,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我年轻的时候,呵呵,小杰年轻的时候也这样……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尽管我找不到小杰,小杰也不可能来找我,可是我跟他通过电话,在电话里我们谈论过你,小杰就说了一个字,好。所以,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我觉得咱们两个人早晚会走到一起。当我有了成立帮会这个想法以后,除了蝴蝶他们,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常青。前面的是好话,后面的我要说啦……你呢,不是没有毛病,具体是什么毛病我想我不说你也知道,这是一。二呢,你有些消沉,这一点你跟以前的小广有些类似,这是混社会的大忌,要知道,只要是踏上了这条路就没有退路了,往后一缩就是一个死。有个成语叫愈挫愈勇,受了一点儿打击就退缩,那不是咱们这路人应该干的。我看到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才找你,不少当年比你猛的人我不找他们,为什么?我看到他们没有前途,进一步退三步,比如陈广胜……说了这么多你应该明白了吧?” “我明白,”常青使劲咽了一口唾沫,“祥哥,继续说。” “好了,不管你同不同意我的意思,我先把我的打算跟大家露个底儿。林武,该说你了。” “你还是别说我了吧,我也明白了,你继续说你的。” “不想听了?不想听我也得说,你林武太莽撞了,莽撞到有些发狂了,这就是我对你的看法……” “操,我还以为你要说我什么呢,就这么点儿?好,我改。” 董启祥笑了笑,把下巴一仰:“不是我龙祥在你面前装大哥,你的确有这个毛病,而且你还瞧不起人,比如你刚才对常青的举动,当然,这可能与胡四也有关系……在这点上胡四就比你大气得多,刚开始的时候他也很恼火,可是现在他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这就叫素质,什么素质?大哥素质,尽管他看上去有些软弱,其实他才是真正的好汉。看过水浒吧?宋江就是这种素质,貌似软弱,其实强悍。但是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不是咱们这个帮会的大哥,咱们一旦成立了帮会,就要区别于港台的那些帮会,要独创一条路子。我研究过日本的山口组和意大利的黑手党,他们才是成熟的黑帮……说句狂话,他们的体系类似于共产党的组织,有个老大,但这个老大没有绝对的权利,权利在中心阶层,老大不得人心了,可以把他拉下来,是死是活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这还不是狠话,事在人为……” “我的老天,你说得也太悬乎了吧?”我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有点儿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操,你终于说话了,”董启祥摸了摸我的手,“这就证明你听进去了,好,你的想法呢?” “我还没听明白你说这一大套是什么意思呢,谈什么想法?” “还不够明白?”董启祥瞪大了眼睛,“‘点憨’是吧?这可不是你的脾气啊。” 第二百零一章黑帮义祥谦 说实话,我能够听明白董启祥在说什么,可是我觉得他说得也太猛了,那不是成了真正的黑社会?据我所知,现在港上还没有这么一个组织呢。在道儿上混的人也有自己的帮派,这些帮派有大有小,势力小的帮派听命于势力大的帮派,现在港上最大的帮派应该算是汤勇的了,可是汤勇也没有自己的组织体系啊,无非就是有事儿的时候给大家一通气,然后蜂拥而上,不择手段地达到自己的目的,一旦出了事儿,由他来处理,处理好了大家相安无事,处理不好,就会有人进去,牙口好的可以每月收到钱。我觉得这样做就不错,没有必要跟真正的黑社会一样成立什么帮会,毕竟国情不一样,目标大了,更容易出现问题。我笑了笑:“明白我是明白一点儿,可是你说的我怎么听着迷糊?” “这有什么迷糊的?要知道,按照咱们以前的那套混江湖的办法,混到杀一百次头也混不成气候。打个比方啊,比如说有个人得罪了你,你肯定不会就那么忍了,不忍怎么办?报仇啊。按照以前的办法就是,设计好了‘口子’,或明或暗砸他,不出事儿还好,一出事儿就乱套,就像你上次进去一样,自己心里都没有底,何况跟着你的那些兄弟?大家想帮你都帮不上忙,因为什么?你没有一个机动灵活的组织体系呀。如果按照我的设想,这事儿就好办多了。在报仇之前先把谁该干什么分配好了,一旦出了事儿,谁负责哪一块儿都提前安排了,我敢说,你杀了人都不一定判死刑……当然,刚开始设计,我的一些想法还不成熟,不过请大家记住,任何一种事情想要把它做完美了都需要实践,经验都是从实践中摸索出来的。回到刚才那个比方啊,在行动中,哪个兄弟的环节出了毛病,就应该按帮会的规矩处理,该砍手砍手,该割头割头,这个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但是你没有规矩不行吧?这个兄弟办了错事儿,按照以前的方法,你怎么好意思处理他?不处理就疲塌了,永远干不成大事儿,处理呢?轻了,没感觉;重了,大家就凉心了,感觉跟着你干没劲,你的心太黑了……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么个理儿?我举个现实例子吧,你让常青去卸李俊海的一条胳膊……操,这个例子举的,他再没有了那条胳膊,让他怎么活?哈哈……如果常青不但没把李俊海的胳膊卸了,反倒被李俊海卸了胳膊,你说你处理不处理他?按照常理你不但不会处理他,反而会把他养起来,我说的对不对?可是一旦咱们成立了帮会,就不能这么办事儿了,你缺了胳膊是一回事儿,你没完成任务又是一回事儿。那就应该这样处理,剁你的另一条胳膊,让你记住,没有金刚钻就别揽这个瓷器活儿,剁了我养着你,你残废了是因公残废的,帮会上应该养活你。这么一来,谁接到任务也会卖上命的把它策划好了,办得天衣无缝,这样就形成了良性循环。” “我操,你这么黑啊……”林武啊了一声,“我不干我不干,这是他妈的赌命嘛。” “我干,”金高啪地一拍桌子,“命是玩儿出来的,不赌一把永远不会成功!” “林武,你真是这么想的?”董启祥捻着下巴上的几根胡须,冷眼看着林武。 “吓唬我?”林武抬手指着董启祥的鼻子,忽然笑了,“你娘了个逼的,我是那种人嘛。” “哈哈哈,我就说嘛,林将军是干什么的?”董启祥拨拉开他的手,正色道,“两个同意的了,常青你呢?”常青话都说不出来了,连点头加拍桌子,董启祥笑了,“看看人家常青,这才是混黑道的材料呢。最后一个了,蝴蝶你呢?”我点了点头:“没有我能行嘛,你们私自成立了这么个逼帮会,我再成立个鸡巴党,三天操死你们。” “不开玩笑了,”董启祥又板起了脸,捏着眉头沉吟了一番,开口说,“名不正则言不顺啊,咱们这个帮会起个什么名字好呢?”林武插话说:“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这就先考虑起什么名字?”董启祥哦了一声:“那就先商量商量别的……先从组织中心开始吧。咱们五个人,带上胡四六个人,再想想,加上谁好呢?我的意思是中心人物越少越好,多了容易乱。这事儿我考虑好长时间了,暂时不能再加人了,大家说呢?”我把自己身边的人挨个过了一遍箩,还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了,点点头表示同意。董启祥又问金高和林武,“你们俩说呢?”金高说:“小杰应该加入。”林武说:“小杰不合适,既然咱们都谈到这里了,我说句家里人的话,他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被警察抓了,一旦牵扯到生与死,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牙口,我不同意。”董启祥问我:“你的意思呢?”我说:“林武说的有道理。” 董启祥直了直身子:“林子,我同意你的意见,对不起大金,你的提议没通过。” 金高笑了笑:“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呢,好,我也同意。” 林武说:“本来我想提议小广,看来大家没有能够同意的,拉倒吧。” 董启祥皱了一下眉头:“你他妈开什么玩笑?小广?你提议小广我提议老辛,蝴蝶提议老七,操你娘的。” 大家哄堂大笑。笑完了,董启祥说:“我再谈点儿不成熟的想法,咱们这个帮会成立以后,也不是直接就把大家的经济合在一起了,那要发展着看。目前先这样,各自拿出一部分钱来,这钱作为帮会的共有财产,一旦遇到麻烦,就用这钱来处理。不管大家钱多钱少,拿出来就是一份贡献,这个大家同意吧?”见大家都点了头,董启祥接着说,“然后再细分各人都管哪一块儿,我的意思是,胡四负责协调白道儿方面的事儿,当然了,大家都可以施展本事,与白道儿上的人多接触,但这事儿以胡四为主。我和蝴蝶负责统筹,林武,金高和常青,你们负责黑道儿上的事情……我不知道这样讲大家能不能听明白了?”见大家又点头,董启祥笑了,“真他妈爽,哈哈……后面就开始制订赏罚规则了,这事儿很费脑子,改天咱们再商量,我看先让蝴蝶回去考虑一下,蝴蝶的心还是比较细的,你们三个就不用操心这事儿了。最后呢,咱们就该商量一下暂时由谁出面当这个老大了,我首先声明,我董启祥不行,不是我推辞,因为我十多年没在社会上混了,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都不如胡四和蝴蝶,咱们的老大应该在胡四和蝴蝶当中产生……” “操,那还用说,蝴蝶嘛,”林武砰地捶了一下桌子,“胡四哪儿像个老大?首先形象就不行,跟个书生似的,长得还难看,到时候出面谈判……不行不行,他当个企业上的老总那没说的,可咱们是个什么行业?我是有什么说什么,别看我跟老四的关系铁得不能再铁了,但是我就事论事,干这样的老大他不是那块材料,就是蝴蝶了。” 董启祥摆了摆手,拿眼瞪着我:“蝴蝶你考虑一下,不着急。” 金高笑道:“还考虑什么?最佳人选嘛,我同意。” 常青也举起了手:“别的我不会说,远哥当老大我没有意见。” 我的脑子飞速地转着……这样的老大我来当应该没有问题,这比我单枪匹马地干事情要强得多,尤其是把我跟胡四和董启祥绑在一起,他们那么大的势力,这对于我绝对是一件好事儿。至于以后的发展,谁知道呢?但是我坚信,我们不但有着共同的利益,最主要的是我们这几个人经过多年的交往,已经互相了解了,都是响当当的硬汉子,绝对不会出现像李俊海那样的人物。目前也就是胡四跟常青有一点儿小矛盾,胡四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而常青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通过我和董启祥的调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04 解,他们应该好起来,正如我跟五子一样,开始的时候我还绑架过他呢,最后不是一样成了铁哥们儿?只要我们这几个人抱成一团,什么汤勇,什么李俊海,全都得完蛋……好,那么我就来当这个老大!我没有客气,忽地站了起来:“既然大家这么相信我,这一届老大我先当着,如果干不好,我自卸一条腿。” 掌声骤然响了起来,引得一个服务员探进头来,一脸疑惑。我招手让她进来,吩咐他把凤三送给我的轩尼诗拿了进来,每人倒了一杯:“干了。”随手咣地摔了瓶子。气氛高涨起来。最激动的是常青,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表情说不上来是哭是笑,双手一个劲地搓大腿:“好,好好,找到组织了,找到组织了……”金高的手跟林武的手倒替着握,最后竟然把手一撤,划上了拳,哥儿俩好啊,操你妈呀……董启祥咂巴了两下嘴:“这酒还真不错,还有吗?”我笑道:“这种没有了,我这里还有稍微次一点儿的,”让常青出去要人头马,“不过我这里的酒全是真的,不像你那里,再高档的酒也是假的。”董启祥拧着嘴巴笑了:“真的给他们喝?操,去那种场合的基本全是醉汉,他能喝出个鸡巴味儿来。不是醉汉也是大款和当官的,他们讲究的是派头,管他妈真假呢,有地方花钱就是他们的目的……” 常青把酒拿进来,我边给董启祥倒酒边说:“今天咱们商量的事儿,四哥知道吗?” 董启祥说:“几个月以前我就跟他商量过这事儿,他很感兴趣,那阵子忙,把这事儿耽搁了。” 我问:“最近你没再跟他提?” 董启祥说:“他出门之前我跟他提过,我说要不我先跟蝴蝶商量商量这事儿?他说,先别着急……”说着,语气低了一下,“这个小子办事儿也太,太那什么了……反正他这点我很不佩服,这小子想法太多了,也就是咱们了解他的为人,不然那天我就跟他上火了。既然咱们初步就算成立了‘公司’,我就不瞒你了,我把那天的情况跟你汇报一下。我说,现在蝴蝶都要被李俊海气死了,生意都没有心思干了,咱们得抓紧时间成立帮会,成立以后,马上帮他把李俊海处理了。胡四说,这事儿与成立不成立帮会没有关系,我相信蝴蝶的能力,很快他就把李俊海砸沉了,砸沉了以后咱们再研究这事儿。我说,万一在砸的时候出了什么毛病呢?胡四说,那更好办,咱们这面出手,不管砸没砸成功,蝴蝶加入帮会的心情就更迫切了,那时候成立帮会不是顺理成章?我有些恼了,这个混蛋怎么是这么个想法呢?我说,不是我说你老四的,蝴蝶进去这么多年,你就那么眼看着李俊海把他的生意拿走,你像个当哥哥的吗?胡四蔫儿吧唧地说,我也有自己的生意要做,李俊海那么杂碎,我能随便去惹他嘛,蝴蝶自己的事情等他自己出来办……” 我打断他道:“胡四说的没错,这些事情我在监狱的时候都跟他谈过了,我理解。” 董启祥说:“你听我把话说完嘛,操,按说我不应该背后说这些的,谁让我了解你们俩的脾性那么清楚呢?” 我打个哈哈道:“别叨叨别的,你这叫给老大汇报工作,好,把话说完。” “我晕,这就开始发号施令了?好,老大,我听你的,”董启祥笑了两声,接着说,“胡四说着说着就恼了,他说,我这个当哥哥的就算不错了,他进去了,我替他照顾着弟弟,结果,他出来以后不但没有感谢我,还把我给打了了,有他那么办事儿的嘛。我说,事情都是有前因后果的,你不打蝴蝶的弟弟,蝴蝶凭什么打你?你不知道蝴蝶跟他弟弟的感情?胡四说,那他也不应该下手那么狠啊……蝴蝶,在这个问题上我很不赞成你,算了,人在气头上,道理没法讲。我对他说,你也太记仇了,事情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你还提它干什么?胡四说,你没挨过打,你怎么会理解我的心情?我不是被别人打的,我是被我最好的兄弟打的。他这么说我就没有话可说了,我问他,既然这样,咱们这个帮会还成不成立了?胡四说,成立,你先跟蝴蝶商量吧,蝴蝶要是同意,就让他当老大,我继续支持他。我开玩笑说,你真是这么想的?胡四在这个问题上还不错,他说,我看透了蝴蝶,他除了有些冲动以外,人品绝对没有问题……还举了一些例子,比如你对广元和对你手下的兄弟……他的意思是,头儿你来挑,但是你必须尊重他的意见,不然他说撤退就撤退。我说,撤什么退?只要你加入了帮会就由不得你了,想撤,拿命来换,哈哈,我就是这么说的……” “你想把咱四哥给吓死啊,”我摇了摇手,“先这么着吧,我干一阵试试,干不好咱们散伙。” “散伙不散心,即便是没干好,散伙了咱们还是好兄弟,该互相照应还互相照应。” “那是一定的了,”我正色道,“你对这个有研究,咱们这个‘买卖’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董启祥把手指掰得咔咔响,稍一迟疑,开口说:“港台有竹联帮、三合会、新义安、大圈、合和堂……我觉得咱们这个名字要更响亮一些。我想了很长时间,有时候还觉得自己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考虑这些事情有点儿脸红的意思,但是这是咱们这种人发展的必然途径……很小的时候我就想,将来我混社会,一定要成立帮会,用一个响亮的名字,无论办什么事情都留下名号,跟外国的恐怖组织似的,现在我的想法不一样了……现在我是这么想的,给名字镀金只是一种手段,帮会里的兄弟得到实惠才是目的。将来办事儿的时候必须把好坏分清了,办亮堂事情的时候打这个旗号,办违法事情的时候绝对不能打这个旗号,这样咱们才能保证自己的‘生意’健康发展……你是老大,这些情况你应该很明白。这样吧,我提议几个名字,你来参考,觉得不好咱们再商议。四海帮、天地堂、义和祥……” “太土了,太土了,”我打断他道,“这样的名字太扎眼了,一点小事儿警察就注意上了,应该叫什么公司。” “老外了吧?”董启祥斜了我一眼,“要‘造’就得像个‘造’的,要区别于汤勇的朝阳公司。” “要不别叫什么帮,什么堂的,起个文雅一些的名字,叫别人听起来不是那么不舒服。” “那就叫谦祥义……不对,有个京城老字号好象叫这个名字,真正的黑帮名字里头应该有个义字……” “有了,”我拍了一下桌子,“义祥谦!义气、祥和、文雅都有了,怎么样?” “完全同意!”满桌子的人都喊了起来,原来大家一直在注意我和董启祥的谈话呢。 第二百零二章义祥谦的第一笔生意 一个月以后,胡四回来了。我见到他的时候是在林武儿子的满月酒会上。那天去了不少人,林武把皇朝大酒店的一楼,连同花园都包了。酒会从上午九点开始,进行到下午三点的时候还在陆陆续续的上人。胡四把我和董启祥喊到一个僻静的单间,简单问了一下“义祥谦”的事情,随手掏出一张支票,刷刷地划拉了两笔,从桌面上推给我,一脸肃穆地说:“这是五十万,算我的入伙费。”这小子可真有钱,我打个哈哈道:“四哥真是大手啊,这些钱买辆宝马都差不多了。”胡四讪讪地摇了摇头:“没见过世面吧,这么十倍还差不多,别嫌多,我等着它生出五百万来呢。” “五百万?”董启祥把烟头摔在地下,用力碾了两脚,“五千万,五亿,哈哈,这是我的打算。” “你的打算管个屁用,”胡四示意我揣起支票,“蝴蝶的打算才是正道,你我都得听蝴蝶的。” “别这么说,”我揣起支票,呵呵一笑,“咱哥儿几个把劲往一处使就是了,没有谁听谁的。” “祥哥,你出了多少?给蝴蝶了吗?”胡四问。 “我出了十万,早给了,蝴蝶自己也出了十万,金高和常青出了五万,就等林武的了。” “林武的包括在我那五十万里头,算他也五万吧。” “老四真是财大气粗,”董启祥打了一个响指,“哈哈,我欠你的那部分也免了怎么样?” 胡四哎哎了两声,把头摇得像拨浪鼓:“no,no,一码归一码,我胡四再大方也不能这么个大方法,你暂时困难,可以先欠着,免了那不可能。我支持你开夜总会是投资,一手送给你是报答你对我的感情,但是我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你经营不好,我不会跟你要一分钱,可是现在你以万水千山为根据地,挣得脸盘子都肿了,我的投资也需要收一收了吧?不是我跟你计较这几个小钱,这是规矩,要不我真的成了慈善家了……”董启祥让他说红了脸,猛推了他一把:“爷爷,你就饶了我吧,这么不抗开玩笑?你看我这一句玩笑话把你给惹的……操,我是忘恩负义的人嘛。” 胡四神态诡秘地笑了笑:“我记得劳改队里有句话叫嘻嘻哈哈办真事儿,谁知道你是真是假?” 董启祥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说话的声音都变尖了:“胡四你真他妈有意思,这点事儿至于嘛,。” 这两个小子也太能计较了,这样下去还“义祥谦”个鸡巴?我笑道:“别闹了,说点正事儿。”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他娘的,钱这玩意儿真害人。”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拘谨的敲门声,董启祥随手打开了门,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人站在门口,笑容像是凝固在了脸上。胡四咦了一声:“王总,你也来了?是找我吗?”王总看看胡四又看了看我和董启祥,双手搓得沙沙响:“胡总,刚才我找了林武,林武让我来找你……没想到杨总和董总也在这里,能借一步说话吗?”胡四哈哈笑了:“老王,这里没有什么‘总’,你别老是‘总总’的。有话你就说,龙祥和蝴蝶都是咱们自己人,不要拘束。”王总回头看了一眼,一闪身进来了,胡四指了指沙发:“坐下说话。”王总见董启祥站在一边,不敢坐:“我站着得了……胡总,不,四哥,我遇到一点儿麻烦……”左右看了看我和董启祥,用力咽了一口唾沫,“我也不怕大家笑话,抗不住了啊,丢丑就丢在这里吧……我闺女被人强奸了。”胡四一愣:“你说什么?你闺女不是在南京上大学吗,她在哪里遭的事儿?” “四哥……”王总的嘴唇开始哆嗦,牙齿也碰得咯咯响,“这事儿我真不好说,可是不说又没有办法……三个多月啦,这事儿出了三个多月了……她回来看我,在家里住了几天,就在这几天她出事儿了……她喜欢上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叫痴心人的杂碎,这个杂碎把她约出去……我闺女回家就哭,她的脸已经被打得变形了,手脚全被绳子勒破了皮。我问明情况就让她带我去找那个人,也怪我一时冲动,没来得及请你们这班人帮我去……我也被打了,他们好几个人,全拿着刀,让我老实,不然就把我闺女卖到发廊卖淫去……我报了案,这几个人被抓起来了,满以为他们会被判上几年,可是谁知道……谁知道昨天他们被释放了,全部取保候审。我研究过法律,什么叫做取保候审?糊弄人啊,那跟不处理是一个道理……我打听过了,除了一个叫小刚的,别的全是学生,年龄都是十五六岁上下,小刚没有职业,他妈是鑫盛集团的老总,就他年龄大,也就是他约我闺女出去的……他妈外号叫老憨,以前跟我有些业务来往,本来我想去找她,后来一想,那个人很蛮横,她是不会跟我讲理的……我来了,我不敢直接找你,先找了林武……” “哦,是这么回事儿,”胡四的表情严肃起来,“林武的意思呢?” “林武正忙,说你在这里,让我直接来找你……” “来找我那就对了,你有什么打算?” “没别的,我想让他死,就是那个叫小刚的。” 胡四点了点头:“让他死,我明白了,”回头对我说,“这个人是不是‘膘’了?他以为我是个杀人犯呢。”小刚我认识,几年前在看守所集中号跟我一起呆过几天,当初他就是因为“花案”进去的,没想到这次这个混蛋又玩儿这一套,是应该修理他一下了,我笑了笑:“是啊,这位大哥是有点儿‘膘’……”王总一把攥住了胡四的手:“四哥,我的心里很难受,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这件事情,我只认准了一条,我不能就那么眼看着他们逍遥法外。你说,我应该拿多少钱出来?”胡四把一根指头在眼前摇晃了两下:“别跟我谈钱,别跟我谈钱,我比你有钱。老王,我理解你的心情,自家的闺女被人糟蹋了,心情肯定不好受,可是你想过没有,那个叫小刚的应该死吗?我不懂法律都知道,他这罪不至于死。你来找我,我很感激,感激你的眼里还有我胡老四……呵,记得以前我找你帮忙的时候,你对我是个什么态度吗?你他妈连拿正眼瞧我都不拿,好了,我也不想跟你说这些‘糟烂’事儿了。现在我不管这些了,你把话对蝴蝶说吧,”把头转向我说,“这位大哥叫王全广,是正业地产公司的老总,以前可是个大人物……”王全广谦卑地冲我一弯腰:“那都是过去了,现在我的生意是江河日下啊……杨总,事情经过你已经知道了,不是我不相信法律,你也看见了,强奸犯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处罚,不得已我才来麻烦你们的,我无论如何也得给我闺女一个交代。” “我不管什么法律不法律,我只知道干活得拿钱,你开个价。”我面无表情地说。 “十万。” “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05 一条人命?”我不动声色。 “杨总,我相信你的信誉,我只能出这个价钱,这个价钱能买到什么那是你的事情。” “那就是说,你不想要人命了?” “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王全广张了张嘴,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好,你回去吧,三天以后看结果。规矩我就不说了,出了麻烦你我都跑不了,呵呵,我的意思你明白?” “我明白,从这个门出去我什么都不知道。” 董启祥踱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个明白人,我们干活你出钱,就这么简单。我违约了,会退给你十倍的定金,可是在你这个环节出了毛病,你就得死,知道吗?”王全广拿出随身带来的包,抓出三沓钱来,双手递给我:“这是三万定金。”我抬手给他挡了回去:“不必这么麻烦了,完事儿以后我会告诉你一个帐户,你一次性打过去就是了,好了,你先回去吧。”王全广收起钱,捂着胸口说:“杨总,我相信你的能力,我走了,我先替我闺女谢谢你。” 董启祥拉开门,冲门口歪了歪头:“走吧,好好看着闺女,别乱跑,这事儿她也有责任。” 王全广一走,胡四一个蹦跳了起来:“我操,这就开张了?好玩儿,好玩儿。” 董启祥哼了一声:“真他妈的窝囊,第一笔生意接了这么个活儿……这样的闺女应该卖到窑子铺里去,活该。” 我讪笑着摇了摇头:“我操,我怎么刚才忽然觉得自己倒退了,成他妈长法了。” “你可别这么说,”胡四接口道,“长法能行吗?好找长法他早找长法了,一分价钱一分货,长法之流拿不到这个价钱,老王这样的级别也不可能去找长法给他办事儿,他们没有信誉,也办不漂亮,办成了还好,办不成,老王一家算是摊上了,有没有警察罗嗦另当别论,说不定从此长法就吃上老王这碗饭了。哈哈,你说哪头合算?老王不傻,傻他也不会混成上流人家。这算是义祥谦的第一笔生意,以后这将成为咱们的主要买卖,今天仓促了点儿,以后这样的活儿咱们不能在场,让金高和林武他们办,咱们策划更大的生意。我是这么想的,让林武开发地下赌场,他有这方面的经验,金高负责谈刚才这样的生意,操作就让常青来办好了……说句难听的话,这种生意太危险,咱们三个都要小心着点儿。不过这样的生意也很来钱,蝴蝶负责统筹这一块儿好了……什么叫暴力输出你知道吗?咱们不但要在当地占据暴力市场,还应该渗透到济南、潍坊、烟台等地,甚至更远的地方咱们也得插手,蝴蝶在各地都有亲信,这样就先从济南开始好了。涛哥已经被枪毙了,现在济南群龙无首……操,话多了,话多了,蝴蝶你是老大,你自己打算。” “话不多,”我笑道,“我也有这个想法,要不我早就让孔龙他们回来了,继续谈你的想法。” “我谈的不少了,该你说了,”胡四坐下,哈哈一笑,“你别总是听我说呀。” “我的想法就是,胡四也应该做点儿什么,别老是装老大。”我笑道。 “对呀,刚才你这一番演讲,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指挥全局呢。”董启祥也笑了。 “你们全想多了,我无非就是水浒里面的吴用罢了,话多,也能说到点子上,哪个帮派没有军师?” “说你胖你还真喘起来了,”董启祥摸了胡四的肩膀一把,“行,你就是义祥谦的军师了。”话锋一转,问我:“你打算怎么处置小刚他们?”我想了想,摸出手机给金高打了一个电话,金高摇摇晃晃地进来了:“喝多了,喝多了,林武这个混蛋可真能闹,坐在他儿子那桌不动弹,让我替他招呼客人,妈的,转了三十来桌……蝴蝶,找我干什么?” 我把刚才的情况对他一说,金高沉静下来:“这事儿还真不好意思,怎么偏偏是老憨的儿子?” 我说:“别想那么多,现在咱们只认钱,其他的都是鸡巴。” 金高皱了一阵眉头,猛地一拍大腿:“得,对不起老憨了,跟前一阵对不起青面兽一样,砸。” 我笑了:“这就对了,我不管了,这是你的生意,十万块钱到什么程度你自己掌握着来。” 放下这事儿,我问金高:“牟春和南韩这边有什么动向?”金高说,一切是按咱们的设想来的,牟春被南韩的人打了一次黑枪,人没伤着,车玻璃被打了好几个窟窿。牟春他爸爸恼火了,把他锁在家里,派了几个警察看着他,他一直不敢出门。警察到处抓南韩,到现在也没抓着。董启祥插话说:“牟春现在敢出来了,不过身边老是有个联防的伙计跟着,那伙计是我的人,在一个派出所打杂,是我派去的卧底。我跟牟春接触过了,把咱们以前商量的对他说了,这小子激动坏了,立马要给你打电话,我没让,我说,现在最好别跟蝴蝶联系,他有他自己的想法,这么早就联系他会很为难的。这小子猴急猴急的,狠不得马上就把南韩碎尸万段,哈哈,现在我才觉察出来,这帮小子比咱们当年的素质差远了,只顾眼前,其他的什么也不考虑……还是咱们当年办事儿稳妥,也许是咱们经历过那些他们连想都想不到的各种运动吧,那时候说句不好的话都可能杀头,咱们都很谨慎……唉,要不是83年的那场严打,咱们也许就是中国大陆的李嘉诚、曾宪梓了,他奶奶的。”我说:“祥哥你哪里都好,就这个吹牛我受不了,咱们这代人就厉害呀,还不是一次一次地进监狱锻炼出来的?你看看现在在街面上混的小孩,有几个动不动就进去的?还是人家脑子大。” “别说这些了,”胡四皱了皱眉头,“大金你接着说,这两个小鸡巴孩儿最近怎么样了?” “我操,四哥也关心这事儿呀,”金高笑道,“我还以为你只关心电影明星呢。” “我不关心他们,我关心的是老牟,”胡四伸手摸了摸我的胳膊,“我听说老牟跟李俊海有什么猫腻,我关心这事儿就是关心李俊海,我想通过这件事情让李俊海难受一下,兴许能够一下子砸挺了他。大金,你接着说。”金高说:“最近南韩也出现了,跟常青联系过……对了,我让常青去白城了,我跟那边联系好了,枪,哈哈,雷鸣登猎枪,双管的单管的都有,见过周润发用过的那种大家伙吧?跟那个差不多,我没见过,不过我朋友说,性能绝对优良,威力也大,将来能派上大用场,天顺说他见过,涛哥有三把,不过这次全让警察给搜走了。咱们以前用的那些破喷子,破五连发什么的都应该退休了。常青快要回来了……不说这事儿了。南韩跟常青联系的还是那件事情,想让常青引见引见,他想投奔蝴蝶,常青敷衍他,说蝴蝶正在想办法收拾牟春,这事儿以后再说。据说,南韩现在藏在庄子杰那里,老庄穷疯了,只借给他房子住,什么都不管。还记得铁子砍老庄那件事情吗?这次我知道了,老庄在贩毒,被铁子知道了,铁子就黏糊上他了,整天要挟他,最后他忍不住了,约了铁子谈事儿,想收拾了铁子,结果这个混蛋太大意了,反倒让铁子把他给收拾了,不过铁子还有点儿人味,出事儿以后没提贩毒的事情,估计出来以后想继续吃他的软饭。” 我笑了:“原来如此,铁子这个混蛋肚子里有牙,原来他是这么打算的。” 董启祥点了点头:“老庄的这桩买卖可能跟李俊海也有联系,只是他不知道他是在跟李俊海做生意。” 我一愣:“不会吧?李俊海不会敢于跟这么‘明’的人做这种生意吧?” 第二百零三章乱七八糟 胡四仰头笑了:“蝴蝶你把李俊海想得也太精明了,说实话,他那种人是很可怕,可怕在哪里?可怕在他六亲不认上,其实论脑子那是头猪。你想想,如果他真有脑子会这样对待你?换个位置讲,如果我胡四也跟他一样,是个杂碎,也想把你的地盘拿到自己手里,我会那么着急?我会一步一步在你的地盘里站稳脚跟,直到把自己的势力扩大到可以与你抗衡的地步,让你自己都觉得应该退下来了,那么我再进一步达到自己的目的岂不是易如反掌?他错就错在把杂碎当成资本,以为只要自己能够达到目的,可以不顾一切。到头来他真正得到了什么?他得到的是,你火冒三丈,得到的是江湖上人人喊打,得到的是自己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话又说回来了,他怎么不会跟老庄做那种生意?他以为只要他不出面,谁也不知道后面操作的人是谁,他只认钱去了,甚至他还想,万一暴露了自己,他可以利用自己的杂碎性格,把可能出卖他的人全部‘抹’掉。刚才祥哥说他在跟老庄做那种买卖,我认为有可能,但是祥哥说的也不准确。我分析,李俊海有这方面的生意,他把这个生意交给他最信任的兄弟去做,他的这个兄弟手下有几个马仔,这些马仔与底层的‘小贩贩’直接交易,当然,比较大的交易他一定会亲自策划……老庄这几年混得很‘迷汉’,级别也就算是个‘小贩贩’,也许他连自己的生意跟谁做都不知道……” 我打断他道:“四哥你只要一说话就刹不住车了,这点小事儿还至于这么长篇大论的嘛,我明白了。” 胡四说:“你不明白,如果我不这样说,你永远也不会明白,这就是一个军师与一个老大的区别。” 董启祥赞同道:“我佩服老四的脑子,他这么一说我还真的豁然开朗了呢,对,李俊海就是这么干的。” “有了,”金高插话说,“既然这样,我可以安排长法的人接触街面上的那些‘小贩贩’,时间长了一定会摸清楚哪些人是李俊海圈子里的,到时候我再亲自出马……”我摆了摆手:“你就别操心这事儿了,当务之急你先把王全广这件事情办妥了去。这样,你出去帮林武把他儿子的满月操持好了,马上跟常青联系,让他安排人直接把事儿办了。”金高说:“常青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这事儿我办得了,我手下的兄弟也不是吃素的。”我瞪了他一眼:“刚才你没来的时候,我们都商量过了,以后这样的事情你负责谈判,最多帮助策划一下,出面办事儿的应该是常青,办漂亮了他可以多拿钱,办‘臭’了,按规矩来,该顶包顶包,该……操,我还是别说这么丑的话了。你跟他联系,就说这笔生意必须三天完成,让他马上回来办,具体怎么办你们俩商量,常青懂得十万块钱应该‘办’到什么程度。”金高喘了一口气:“那行,我马上让他回来。”说完转身走了。 董启祥看着金高的背影,揉了揉鼻子:“大金是个能干的人,很朴实……蝴蝶,你有这样的兄弟真幸福。” 胡四喷了董启祥一口烟:“这叫什么话?现在咱们都是兄弟,不分你的我的。” 董启祥扑打着眼前的烟雾,笑道:“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说的是以前,大金也是个有身份的人,在蝴蝶面前……” 我推了他一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操,我们这叫商量着来,没有谁大谁小。” 胡四说:“是啊,大金在外人面前架子是很大的,没有瞧得起的人。” “大金这点儿跟李俊海有些类似,不过他跟李俊海不是一号人,”胡四叹了一口气,“其实咱们这路人有很多共同点,但是咱们跟李俊海最大的区别在于,咱们是人,他是狼,还他妈是白眼狼……这个杂碎不应该活在世上,无论从为人还是从形象上讲,这个人都是一种社会污染。唉,君子擒小人,犹似赤手搏豺虎;小人陷君子,易如狂风卷浮土……难啊,为社会清除这种毒瘤需要费很大的力气啊,弄不好就会阴沟里翻船。所以我说,咱们对付李俊海一定不要大意,要好好策划,要有耐心,甚至要作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决不可以操之过急,因为这个混蛋太杂碎了,一旦把他逼急了,他什么阴着都能使得出来。咱们都有软勒,大的不说,就说家庭吧,蝴蝶有二子,我和祥哥有父母兄弟……要谨慎从事啊。我一直都在留意他,我安插了几个兄弟在汤勇的公司,他们告诉我,李俊海经常去找汤勇,汤勇跟他称兄道弟的,双方的兄弟都以为他们俩和好了,这逃不过我的眼睛去。汤勇是干什么的?他会放弃李俊海这块肥肉吗?他无非是想先安抚着李俊海,寻找时机准备一下子干挺了他,而李俊海也不是善茬子,他这样做也跟汤勇是一个想法,很可能他的策划比汤勇还要谨慎,还要黑。前一阵蝴蝶对我说,要静观其变,现在我觉得这不是个办法,我有个预感,汤勇不是李俊海的对手,很有可能失败的是汤勇,等到那一天咱们再对李俊海下手就晚了……现在我的脑子很乱,他妈的,跟李俊海斗比当年跟孙朝阳斗还要费脑子,这个杂碎……” “你这话有矛盾,”我说,“刚才你还说李俊海的脑子是头猪呢,怎么一眨眼他就变得这么厉害了?” “他是头猪不假,可是他是头野猪,”胡四顿了一下,“他要是真正想‘掂对’谁,办法一万,想想你自己的遭遇吧。” “这就证明他不是猪,”我笑了,“也许在生意上他是猪,可是在‘掂对’人这方面,他是狐狸。” “狐狸那是老四,”董启祥摸着下巴哈哈大笑,“李俊海充其量算是条鬣狗,老四才是真正的狐狸。” “我不明白你这话是表扬我还是‘刺挠’我,”胡四哼了一声,“祥哥你就这么跟我干吧,我发现你……” “我怎么了?”董启祥打断他道,“是不是你觉得我跟你开始见外了?没有的事儿,咱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06 们还是好兄弟,最铁的那种。” 胡四悻悻地撇了撇嘴巴:“你他妈跟蝴蝶一个德行,在监狱的时候没有利害冲突,拿我胡四当亲兄弟对待,出来以后各自有了利益,就开始闪烁其词了……你们都不如小广。你就说蝴蝶吧,这个混蛋当年把孙朝阳‘黑’了一家伙,我当时就考虑到是他干的,因为整个港上有这魄力的没有几个人,可以说,没有一个人,就他和小杰敢干那样的事情。我去问他,这个混蛋杀了也不承认是他干的,还给我分析说是东北盲流干的,操,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是不是蝴蝶?哈哈,我理解你,也许你是为了我好,怕我知道的多了会惹麻烦,可是从这点上也说明了一个问题,你拿我不当亲兄弟对待了。你说当初你对我说了实话多好?大小我也可以帮你出个主意啊,至于你整天胡思乱想的嘛……现在你改好了,不跟我玩脑子了,可祥哥又开始对我这样了,你就说上次你跟老辛那事儿吧,那有什么?你不知道我恨老辛恨得牙根痒痒吗?对我说实话又能怎么样?操,这可倒好,弄得老辛像只没有头的苍蝇一样,还以为我要跟他过不去呢,派了个鸡巴大澜去折腾我,幸亏我脑子大……” “哈哈哈,又开始表扬自己了,”董启祥没趣地把手在眼前拂了一下,“那是你的脑子大吗?那是林将军下手狠。” “别提什么林将军了,那不是给我惹事儿?把大澜的胳膊踹断了,折腾了我三万多,又是请客又是……娘了个逼的。” “好了好了,我可不是蝴蝶,我当面认错。”董启祥的脸红了一下。 “祥哥,你把老辛怎么了?我有半年多没见着他了,是不是你把他砸成‘迷汉’了?” “那倒没有……”董启祥说,万水千山刚开业的那几天,生意相当火暴,又是旅游季节,天天满员,有的客人来了,没有地方了,他就让服务生把人往千叶歌厅引。有一天晚上健平给他打电话,说有几个南方客嫌要的钱多了,要去公商局投诉,董启祥说,找几个人砸挺了他们,让他们不敢罗嗦。健平说,那几个人全是“杠子头”,软硬不吃,非要不结帐不可,我把一个嚷嚷得最猛的砍了一刀都不管用,脑袋上淌着血还在这里“叽歪”呢。董启祥不相信还有这样的人,开着车就去了千叶歌厅。在门口的一个角落停下车,一眼看见老辛站在一辆车的后面打电话,说,继续纠缠,就是不结帐,他们不敢把你们怎么样,实在不行再去投诉。董启祥明白了,没下车,直接给他的手下打了一个电话,弟兄们来的时候,老辛正开着他那辆破面包往外倒车,车还没倒利索,人就被砍“勾勾”了。那几个南方客好象是老辛雇来的,一看这种情况,想跑,被董启祥的一个装做打抱不平的兄弟抓住了一个,直接送去了派出所,那小子全“突噜”了,结果老辛吃了个哑巴亏。董启祥觉得这样的小事儿没有必要告诉胡四,就没说是他干的。后来老辛去了万水千山,问董启祥是不是他干的,董启祥说,你先说说你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再说。老辛起初还不承认,董启祥就把他打电话的原话复述了一遍。老辛说,你们陷害我,说当初我把你们的设备砸坏了,“滚”了我三万块钱,其实根本没那回事儿。董启祥说,不管有没有那么回事儿,总归是你先出手砸了我们的工地吧?老辛说,我不管,你就说是不是你派人砍的我吧?董启祥不跟他罗嗦,直接把他轰了出去。后来老辛觉得治不了董启祥,就派大澜这个没脑子的去“滚”胡四,结果大澜又被林武踹断了胳膊,这事儿弄得老辛灰头土脸,基本没脸见人了。 我笑了,拍着胡四的肩膀说:“四哥你也太计较了,这点小破事儿你知道和不知道有什么两样?” 胡四不服气,横着脖子说:“我不管事情大小,多少你也应该让我明白不是?” 董启祥打个哈哈说:“以后我一定注意,你是我们的军师,杀个苍蝇也应该告诉你。” “对了,最近老辛有什么动向?”胡四转个话题问董启祥。 “我操,你连老辛这种‘小拾草’的也放在心上?”董启祥作了个鬼脸,“消失了,不在这里玩儿啦。” “去了哪里?” “这个不清楚,我听说他挣扎了几次没挣扎起来,想到外地去发展,学长法当年呢。” “不可能,老辛的脾气我了解,他一不顺心就容易冲动,当年他不顺心了,直接越狱,连我一遭绑架了。” “那是多少年的事情了?”董启祥嗤之以鼻,“就老辛这个鸡巴德行,他还能拿出当年的魄力来?我不信。要提当年,当年陈广胜更猛,一言不和拔刀相向,可是现在呢?老实得跟个病猫似的。放心吧,要说了解他,我比你了解得多,我跟他在一起多少年?将近四年,他是个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脑子全他妈锈了,老是用二十年前的那一套分析社会,魄力也完蛋了,小打小闹,跟二十年前的小混混一样,连长法都不如。这次他出去,我估计很大的可能就是在这里受委屈多了,憋不住了,想去外地找找感觉,找到感觉的话再杀回来,找不到感觉就从此‘逼裂’了……就算他杀回来也拉倒,那时候咱们成什么人物了?他有能力跟咱们抗衡嘛。再说,他很惧怕蝴蝶,这个词我用得不一定准确,也许是他很尊敬蝴蝶,有蝴蝶在这里,他一般不会学李杂碎,他还不算是个杂碎人……哈哈,又他妈谈起李俊海来了,让你们整天叨叨的,现在我还真想马上就跟李俊海过招呢。不说他了,反正老辛是完蛋了,我从我那里拿出一个稍微有点儿脑子的兄弟来就够他晕三圈儿的,呵。” 胡四皱了一阵眉头,自言自语道:“无论是谁,只要跟我胡四有过过节的,我一个也不能大意,现在我可是树大招风了啊……还有谁?周天明,马上办他;李俊海,这算一个;汤勇……这,也算一个;小迪?没有他了,那是条蛆;孙朝阳,死了;凤三?沉底了;常青……操,我想哪儿去了,他是我的战友;小广,哈,那是我兄弟……”慢慢把脸转向我,“你知道小广又犯毛病了吗?”见我摇头,胡四叹了一口气,“操他妈,跟我一个毛病,为了个女人……他对象叫孙明,跟芳子也认识,是个很市侩的女人,嫌小广没有钱,也不经常陪她,就跟一个南方做装潢材料生意的小老板好上了,据说是关凯这个混蛋给他们牵的线。小广恼了,打了孙明一次,结果人家孙明不跟他玩儿了,回家住去了。小广难受,前几天喝大了,跟健平一起去了孙明她妈家,把她妈骂了个狗血喷头,还把她哥哥也打了,还嚷嚷着要杀了孙明……他奶奶的,小广上来一阵跟个地痞一个德行。我劝过他几次,我说,三国刘备都说过,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他说,他就喜欢衣服,他没有兄弟……我说,要不我让你四嫂帮你找个比她强的,他火了,要打我,说我不是个男人,感情哪能那么随便?这不整个是一个书呆子嘛。” “别说他了,咱们都一样,”我笑道,“芳子跑了的那一阵,我不是也这样?当初你也劝过我。” “芳子跟孙明不一样,芳子有主见,孙明只认钱……我也不知道,反正女人一个人一个心眼儿,没法琢磨。” “你还没法琢磨?”董启祥蔫蔫地说,“你经手的女人恐怕得有一个团了吧?” “一个团?”胡四不屑地哧了一下鼻子,“一个军还差不多,这还不带那些丑得没法看的。” “你厉害,你厉害,”董启祥笑道,“你跟小广一样,操逼英雄。奇怪,我怎么对女人就不感兴趣呢?” “你一个老处男,没尝到甜头怎么会感兴趣?不信你今天就回去找个尝尝,保准上瘾,这个比‘溜冰’(吸毒)厉害。” “拉倒吧,我尝过了,那么回事儿罢了。” 门砰地一声被踢开了,林武抱着儿子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孩儿他爹们,饱饱眼福吧。” 我走过去,轻轻掀开孩子的小腿,一个螺丝似的小鸡鸡赫然立在眼前:“林将军,你行,这才是真家伙。” 林武的老婆——当年的村姑,一脸幸福地瞥了我一眼,低下头,吃吃地笑。 胡四拍拍她的胳膊,轻声说:“小马,这不是胡四牌的吧?” 第二百零四章常青与小杰的隐情 常青把王全广的事情办了,办得很漂亮,小刚的一条腿从膝盖以下没有了,那几个参与此事的全在医院躺了一阵,其中一个伙计的一个睾丸被摘除了。出事儿以后,警察调查过王全广,罗嗦了好长时间也没罗嗦出什么来,这事儿就那么挂起来了。十万块钱顺利到帐。常青从白城带回了三条双管猎枪和一把67式军用微声手枪,可以装九发子弹,沉甸甸的,漂亮极了。那三条猎枪果然是好东西,金高说的没错,其中一条我在香港的警匪片上见过,一撸跳一发子弹。当天晚上,我和金高带着猎枪去了郊区一个僻静的山脚下,一枪打断了一棵小腿粗的松树。我留下了手枪,猎枪由金高保管着,用得着的时候才能使用。我跟常青碰了一次头,叮嘱他以后行事千万小心,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亲自出面办那些暴力的事情。常青开玩笑说,谁的命不是命?我比你还小心呢。我告诉他,以后咱们尽量少见面,各自干各自的生意,等咱们的事业发达了,就把那些看上去像是不正经的买卖全放弃了,投资别的,好好做实在生意。常青说,这个道理我明白,跟着你干我很塌实,咱们总有一天会成为真正的商人的。我让他先回去,他迟疑着不走,我问,你还有什么事儿吗?常青红着脸说:“昨天我做梦了,梦见杰哥打我,下手可真狠……我是不是得了抑郁症?” 我笑着摇了摇头:“别想那么多,这是正常现象,前几年我也这样,经常梦见有人要杀我,没事儿。” 常青面色忧郁地叹了一口气:“不是……我觉得杰哥不会原谅我了。” 我问:“你跟小杰还有什么隐情吗?有就说出来,我帮你想想办法。” 常青吞吞吐吐地嘟囔道:“也不算什么隐情,他一直在误会我……也许他不让我跟着他是因为那件事情,我不好意思说……可是我真的很冤枉,远哥你是了解我的,我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想法,有时候还词不达意,说得越多,别人越是以为我在耍心眼儿。远哥,那次他为什么打我,也不完全是因为我折腾过胡四,他心里有个疙瘩,一直没有解开,他那个人又爱面子,不好跟我提这事儿,其实我自己明白……以前我跟他解释过,他也说,常青,我相信你,这事儿过去了。可是时间不长他就让我走,没明说,我看得出来,是我自己提出来要走的,他说,好吧,你回家去吧,你不适合干我这种活儿……远哥,你别那么瞪着我,好,我来告诉你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那是89年,你进去时间不长,我和杰哥在广东,具体地点我就不说了……杰哥接了一单生意,去杀一个娱乐城的老板,我们拿了十万块钱的定金,办事儿的那天我说,杰哥,咱们还是带上枪吧,那样保险一些,杰哥不同意,连一句话都没说,老是摆弄吉他弦……” “把事情办砸了?”我插话说,“你听他的就是了,他的脾气你还不知道?” “不是……我听他的了,”常青咽了一口唾沫,“错就错在我的勇气不行……我偷偷带了枪。” “这也没什么吧?他发现了?” “他没发现,他不会去搜我的身,那时候他很相信我……” “我明白了,”我笑道,“结果遇到麻烦了,你开枪了,是不是这样?” 常青垂下了脑袋:“就是……我开枪了,这枪开得真他妈失败……那天半夜,我们先抢了一辆出租车,把司机丢在后备箱里,然后就一直跟着从娱乐城里出来的老板。本来我们想制造个假车祸,等他从车上出来的时候,直接把他勒倒,结果一直没有机会,那个城市太繁华了,没有合适的机会下手。那个老板跟几个朋友一起吃完了饭,开车回了家,他的家也在一个繁华的地段。我想放弃,以后再寻找机会,杰哥说,干咱们这一行的讲究的就是个信誉,该什么时候‘交活儿’就什么时候‘交活儿’。我没有再跟他犟嘴,等那个人的家里黑了灯,我跟着他从后阳台翻到了那个人的家里。在厨房等了一阵,我们俩就进了他的卧室。卧室里有个女人跟他一起在睡觉,我们就退了出来。半夜,那个人起床上厕所,杰哥出手了……没想到的是,那人很有力气,脖子都快要断了还在挣扎,那女的就冲出来了,杰哥喊我快勒她,我慌了,拔出枪就把她打倒了……杰哥当时没有怪罪我,还接过枪在他们的脑袋上又补了两下。我们是从前门走的,下了楼,打车,直到我们俩上了去广西的火车,杰哥都没有跟我说一句话。再后来,我们就到了郑州,他不辞而别了……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曾经跟他解释过,我说,我不是不听你的话,咱们那样干太危险了。杰哥说,事情已经过去了,没什么,还幸亏你带着枪呢。我以为他从此就原谅我了,可是有一次,老猫……就是后来被杰哥杀了的那个河北人,那伙计嘴巴不严实……不说他了。老猫喝多了,对我说,杰哥最讨厌不听话的人了,谁也不能原谅。后来我仔细想想,杰哥不让我拿枪有他的道理,依我们俩的身手,那天即便是没有枪也可以办成事儿,一拿枪很容易暴露自己。枪就是人的另一个胆子,有了它会失去理智的……杰哥把我的枪拿走了,扔了……唉。”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07 我觉得小杰在这方面有些固执,可是又说不上什么道理来,也许在外面闯荡的人就应该那样。 我笑了笑:“你担心小杰再来找你?不会的,他对祥哥说过,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伙计。” 常青没来由地擦了一把眼睛:“我很害怕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小杰那样的人的确挺可怕的,我安慰他说:“他杀老猫是为了保护自己,你跟他没有什么厉害冲突……” 常青突然叫了起来:“远哥,我全跟你说了吧,我真的办了一件没脸见人的事情!” “别激动,”我拉住了正要往上站的常青,起身给他倒了一杯酒,“来,喝两口清清脑子……常青啊,你这样干就对了,现在你跟我坐在同一条船上,有什么事情就应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拿个主意。来,说吧,我好好听着。” 常青的脸色蜡黄,摆手示意我他不想喝酒,喃喃地说:“远哥,本来这事儿我想让他烂在肚子里,可是最近我老是做梦,老是梦见杰哥打我……我不说出来心里难受。”茫然地瞄了窗外一眼,轻轻吐了一口气,“我想起一句老话,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做了亏心事就不一样了……心老是放不下,总是以为报应快要到了。是这样,在汕头我跟杰哥一起抢劫了一家金铺,很顺利,连老板的金戒指都被杰哥撸下来了,就是胡四现在拿着的那一个。我们把东西藏好以后就去了深圳。联系好买主,我们回去把东西提了出来,卖了八十几万,现金……我去存钱的时候起了不好的心思……远哥你明白了吧?杰哥没往心里去,还安慰我说,被人抢就抢了吧,现在街上的小贼那么多,谁敢担保不出纰漏?我敢发誓,直到现在杰哥也不知道这钱是不是被我‘黑’了。他太相信我了,以前通过我给你、给广元他妈的钱,他从来不怀疑我,而我也从来没起那个心思……唉,我他妈真不是东西。这些钱我一分没敢动,它们就像是一块烧红了的烙铁,每时每刻都在烫着我的心,我怎么敢去动这些钱呢?这些钱也像是一颗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就爆炸了,它将把我炸得粉碎……杰哥那样的人一旦知道了内情,我不死也得死了……我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你肯定也帮不上我的忙,因为你没法跟杰哥开口,你开口了就等于杀了我……远哥,这就是我为什么郁闷的根源……” “你他妈的真不是东西,”我猛地煽了他一巴掌,“这样的事情你也能干得出来?我操你妈。” “我干了,我干了,这是我和杰哥的卖命钱……”常青一把一把地抹着鼻孔里流出的鲜血,喃喃地说。 “钱在哪里?”我一把揪起了他。 “在银行里,”常青苦笑一声,“远哥,没有用了,这钱不属于任何人的,杰哥就是知道了,他也不会要的。” “捐了!操你妈,捐了,以义祥谦的名义,捐给敬老院!” “可以啊,可是有义祥谦这个单位吗?” 我想了想,是啊,应该用义祥谦这个名字办个实体,将来也好把类似这样的烫手钱捐出去。我说:“这样吧,钱先别动,这几天我就跟胡四商量,咱们办个类似文化公司这样的企业,就用义祥谦这个名字,以后咱们赚来的钱全从那里走帐,这是后话了。这部分钱暂时充公,还有什么你接着说。”常青捏着鼻子,把脸仰到靠背上,无精打采地说:“全说出来了,我的心里也好受点儿了……再说那些我跟杰哥闯荡的故事你也不喜欢听,就这些了。”我皱着眉头盯了他一会儿,起身摸了摸他的肩膀:“常青,好样的,你能够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就证明你拿我当了亲哥哥看待,我很高兴。关于你刚才说的这些情况我会想办法替你解决的,等我联系上小杰再说吧。你也别以为你杰哥会拿这个当回事儿,毕竟他在外面流浪了这么多年……怎么说呢,也许他不在乎这种小事儿。但是我必须尽早告诉他,因为这种事情他早晚会知道的,除非他现在就被警察抓了,知道以后也有可能在一气之下干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情来……你不要害怕,我有办法说服他不来找你。常青,我很欣赏你的勇气,这样的事情一般人是没有勇气说出口的,好兄弟。” 常青的鼻子不流血了,他试着哼了两下,抬起头来苦笑道:“哥哥,我准备在义祥谦重新做人了。” 我坐到他的旁边,用力抱了抱他:“放下包袱,轻装上阵,这是毛主席教导我们的。” 常青的脸上开始有了红光:“远哥,难得你这么信任我,你是我跟的最好的一个老大。” 我笑道:“最好的老大应该是小杰,我没有他的胆量大,办事儿有些过于谨慎。” 常青握住了我的手:“正因为你这样,我才认为你是最好的老大,杰哥他……他太,那什么了。” “太狠了?哈哈哈,”我站了起来,猛地一挥手,“站在哪个位置办哪样的事情,我如果站在他的位置上,弄不好比他还狠,这叫自我保护,纯属动物本能。打个比方,如果把你和一条狗流放到一个荒岛上,你和狗都饿,必须有一个死的,你不狠怎么办?让狗把你吃了?这比方好象不太恰当……再比如,有个人从你后面抡砖头,你第一反应就是躲,躲过去了才能反击,这就叫本能。如果处在小杰的那个位置上不狠一些的话,他说不定就被这一砖头给抡死了,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么个道理?不管怎么说,人要首先活着,才能考虑怎么做人,怎么把自己打扮得好一点儿……” 常青笑得直拍大腿:“你这叫什么比方啊,我越听越糊涂了,算了吧,以后我全听你的就是了。” 我这个比方打得不对?我摇了摇手:“不提了,回去吧,下午我派天顺他们去找你,先帮南韩处理他那个事儿。” 常青笑了:“远哥办事儿可真痛快,这下子南韩就成了我的手下了。” 我说:“咱们的人别动手,帮他扎扎架子就可以了,这事儿你会办。” 常青站了起来:“行,我有数,又不是砸牟春……今天我跟你谈的事情最好别让别人知道,太难听。” 我送他到门口,握着他的手说:“放心吧,做大哥的连这点儿事情都藏不住那还叫什么大哥。” 常青走到楼下的时候,仰脸冲我喊了一嗓子:“你不做大哥好多年,你只想好好活一回!”我哈哈大笑:“你他妈唱得真正宗。”回屋刚坐下,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我抓起电话,那头传来老七的声音:“是远哥吗?”我说,是,有什么事情吗?老七急急火火地说:“远哥,我有个紧要事情告诉你,你准备好酒席吧,我一会儿就到。”我纳闷:“准备酒席?你请了谁?”老七吱吱地笑:“没请谁,我想让你请我,这次我给你搞到了一个绝密消息,挂了,我马上到。” 放下电话,我把春明喊了进来:“刘三那边怎么样了?” 春明说:“拿下了,那是个比李俊海还杂碎的东西,拿下他我才花了不到三千。” 我问:“你给他钱了?” 春明翻了个白眼:“我给他个鸡巴他要不要?请他喝了几次酒,他就投降了,哈哈。” 春明说,他先是跟刘三的大舅子成了酒友,通过刘三他大舅子接触上了刘三。起初刘三根本不理他,以为他不过是个酒店的保安。春明打听到他是刘德华的影迷,找了家电脑公司,合成了一张他跟刘德华的合影,吹嘘说他认识刘德华,曾经跟刘德华喝过酒。刘三不相信,说这张合影是假的,架不住春明嘴巴厉害,三说二卖把刘三捣鼓晕了,开始欣赏春明的神通,就这样一来二去,刘三也成了春明的酒友。几场酒下来,春明就把他往李俊海这个话题上面引,刚开始的时候,刘三老是打岔,后来彻底放松了警惕,一次喝醉了,拍着桌子大骂李俊海,我操他娘的,要不别人都管他叫李杂碎呢,那绝对是个杂碎。春明感觉差不多了,就不让他说了,春明的意思是,文火煮鸡巴,慢慢来,不然就煮老了,老了就不好吃了。越发这样,刘三更加不防备了,这几天老是念叨李俊海杂碎,不让说还不高兴。 我笑了:“春明你行,照这么说,这几天咱们就可以把他彻底攻下来?” 春明的眼睛瓦亮:“绝对没有问题,现在他就跟我养的一条狗一样,往哪儿引他就往哪儿汪汪。” 我问:“前几次他都汪汪了些什么?说具体点儿。” 春明说:“先是汪汪李俊海卸磨杀驴,他是大海公司的元老,到现在他的工资还跟那帮没出力的猴头一样,后又汪汪李俊海目中无人,他那么能干的一个人,李俊海根本不好好用他,还让他在西区市场卖鱼。我说,你不是个卖鱼的了,你是个鱼老板。他说,鱼老板的一根鸡巴毛?想割点儿把子都不行,李俊海几乎每个星期都亲自去查一次帐,拿他当贼防着,他根本就是个卖鱼的,还号称大海鱼行的老板呢。他说,总有一天他要跟李俊海分家……” 这两个混蛋还真让我看透了,这才交往了几年?我看了看表,不让春明说了,春明知道我有事儿,站了起来。 我送他走到门口,微微一笑:“就这样吧,下次先攻占他的贩毒山头,争取让他说出来谁在操作这事儿。” 春明刚走,老七就窜了上来:“远哥,酒呢?上酒啊,老七我这次可立了一大功。” 第二百零五章逐渐渗透 我让老七坐下,吩咐厨房送几个菜上来,笑眯眯地问老七:“什么绝密消息?如果不绝密,没你的酒喝。” 老七卖关子道:“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先上酒,要最好的。” 我把刚才给常青倒的那杯意斯林递给他:“这个可以吧?喜欢的话,今天全是这个。” 老七接过酒,用鼻子来回嗅了嗅:“哦,哦,不错不错,就是它啦,”一口把酒干了,拧着嘴唇说,“远哥,你想都想不到我老七有多大的能耐,我打听到了谁在贩毒,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李俊海的人,叫小三,你见过的,以前在西区卖过鱼,后来不干了,据说从那时候李俊海就开始培养这个毒贩子了……我跟他接触上以后,经常跟他一起喝酒,开始的时候他喝,后来他不喝了,老是犯困,说,嗑粉的人不喜欢喝酒,因为我提前就知道他是个大烟鬼,就套他的话,问他只吸不贩还是以贩养吸?这个小子也很精明,告诉我说,他只吸不贩。当时我还以为他真的是个‘小拾草’的,就不怎么搭理他了。谁知道从上个月开始他就经常找我借钱,我没借给他,哪能借给那种人呢?借了等于捐给救护所了。那天他去找我,满头都是血,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实在坚持不住了,烟瘾犯了,没有钱吸,自己把自己给折腾的。我看不下眼去了,就给了他二百块钱。这小子出去过了瘾又回来了,跪下就给我磕头,说我是他的救命恩人。我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这小子把我当成摇钱树了,我就让他滚蛋,他竟然说,七哥,我知道你是远哥的把兄弟,你只要不撵我走,我告诉你远哥最想知道的事情。我一听这个,嘿嘿……”老七打住了,拧着嘴唇看我。 这个混蛋又开始卖关子了,我拿出一整瓶意斯林递给他:“喝吧,不许黏糊了,再他妈黏糊……” 老七用一本书垫在墙上,嘭嘭地砸酒:“我差你这点儿酒?跟你闹个玩儿罢了。” 我丢给他一把起子:“别砸啦,用这个。赶紧说,小三都跟你说了什么?” 老七扭开木塞子,边倒酒边嘿嘿了一声:“要不我说,这人啊,要是一粘白粉这玩意儿准完蛋,都他妈不是人了,克制力好的,像健平那样的还行,克制力差的,跟他妈一条癞皮狗没什么两样……说起健平,也不行了,以前他哪里还理我,见了我跟见了个‘迷汉’似的,可是现在呢?操,见了我就笑,手都要从眼睛里面伸出来了。你说四哥也是,那样的人你把他收拢在歌厅里干什么嘛,早晚得给他惹麻烦……”见我拿眼瞪他,他又嘿嘿了两声,“一说远哥的兄弟,远哥就不高兴,得,我不说了,还是说小三吧。那天我把他请到一个小酒馆里,就是小广他老师的那个云升餐馆……又说远了。远哥,你说我是不是上了年纪?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婆婆妈妈的呢……这个小子又开始喝酒了,喝了一半又上瘾了,伸手,我又给了他二百。这小子想走,我能让他走了?我不把他的瘾彻底勾上来,他能‘突噜’干净了吗?我就按着他不让他走。这小子忍不住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恭松把他给害了……恭松你也见过,东北人,是大海集团的元老,李俊海‘拉杠’的时候,他就跟着李俊海。小三说,刚开始的时候,他跟着恭松,恭松给他派货,他一般跟三道贩子交易,全是单线,钱也不少,后来恭松不给他那样的价格了,那时候他自己已经吸上了,最后变成了三道贩子。架不住他瘾头大,根本养活不起自己,他知道恭松的上线是李俊海,就威胁恭松说他知道内幕,让恭松给他合适的价格,恭松就剁掉了他的三根指头,说,这是对你的告戒,如果你敢于胡说八道,脑袋就没有了。他再也没敢跟恭松联系,最近几天他成了一个彻底的‘小白’,连以前最底层的小贩贩都躲得他远远的……话就这么多。后来我煽了他一巴掌,我说,你他妈的这叫透露远哥喜欢的消息?小三话都说不连贯了,七哥,咱们这批老江湖谁不知道远哥跟海哥的事儿?这个消息还不够级别呀?不信你把这事儿告诉远哥试试,他不奖励你一万块钱我当场就死……” “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08 老七你挺会玩脑子啊,”我笑道,“借小三的嘴跟我要一万块钱?我给你个鸡巴你要不要?” “我哪儿是那个意思?”老七横了一下脖子,“刺挠人也没有你这么刺挠的吧?我老七缺那一万块钱嘛。” “哈哈,开个玩笑,”我又给他添满了酒,示意他坐稳当了,“恭松在大海集团里面上班吗?” “怎么可能呢?李杂碎的脑子大着呢,一般人见不着他跟恭松联系,恭松开了一家贸易公司,叫长松。” “直接跟恭松联系的都有哪些人?” “这个我不太清楚,有一天我专门去了一趟长松公司,就几间办公室,里面摆了几台破电脑,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在里面打字,跟他妈个网吧似的,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买卖。我跟一个正在上网的伙计聊了几句,那伙计傻了吧唧的,什么也不知道。我问他,松哥去哪里了?他说,松哥一般不来上班,就给了我恭松的一张名片,”老七说着拉开自己的包,翻出了一张名片,我扫了一眼,上面写着,长松贸易公司总经理恭松,背面写着经营项目,建材、五金、家电、陶瓷,我笑了,你怎么不写上海洛因、冰毒呢?老七见我笑了,也跟着笑,“远哥,有点儿意思吧?他就差写上火箭大炮、航母飞船了,操他妈,不就是一个卖白粉的嘛……怎么样远哥,我老七办事儿还稳妥吧,比那五肯定强。” 我撇了撇嘴巴,那五也不赖,起码培植了一个兄弟在李俊海的内部。那天那五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要请功,我让他去胡四饭店等我。去了以后,那五已经到了,身边还坐着一个丑得跟脚后跟似的女人。见我来了,那五趾高气扬地对那个女人说:“老伴儿,怎么样,你老头有些本事吧?这位就是我经常对你提起的杨远杨老板,我多有面子?一般人请他,他连哼一声都不会哼一声。”那个女人很拘谨,想跟我握手又没敢伸出手来,傻忽忽地站在一旁呲着板牙笑。我让她先出去,埋怨那五道:“你他妈的懂不懂事儿?约了我来谈事儿还他妈找个老母猪来搀和?”那五神秘地凑过来说:“远哥你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我的秘密武器,知道她弟弟是谁吗?老八,就是李俊海的贴身保镖,跟了李俊海四年多了。我就是通过她认识的老八,最近我跟老八成了铁哥们儿,老八这几天对我可好了,一口一个姐夫的叫我,把我都叫晕了,哈哈。这个女人也很有钱,开了个服装店,我是连吃软饭加完成你的任务啊。”我说,你先让她走,我好好跟你谈谈。那五说:“就几句话,说完了我就走,老八还约了我去吃火锅呢,要请他姐姐和姐夫,哈哈哈,我不罗嗦了。是这样,我认识了老八以后,经常跟他吃吃喝喝的,老八那个人没有什么脑子,很憨,以前是个特警,一身武艺。我跟他姐姐订婚了以后,我们就成了一家人,他什么话都对我说。这几天我把话往李俊海那边引,他对我说,姐夫,以后你别在我面前提公司里的事情,我吃人家的饭就得守人家的规矩。我再也没提这事儿,就问他一个月赚多少钱,他说,我一个保安能赚多少,一千左右吧。我是这么打算的,等我跟他再加深了感情,我就捅咕他跳槽,说你这边赚钱多,双倍,远哥为人又好,我看他动不动心。老八是个粗人,没有什么脑子,也许一冲动就答应了,到时候……”我打断他道:“我是不会要李俊海的人的。你这样,让他继续呆在那里,既然他是个粗人就一定能套出他的话来,我需要的是随时掌握李俊海的行踪,包括他都跟谁联系,他在做那些神秘生意,等等。” 那五想了想,开口说:“这样也好,但是我有个请求,咱们砸挺了李俊海以后得给老八安排个工作。” 我说,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以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他是李俊海的保镖,谁敢担保他会对我怎么样呢? 那五哧哧鼻子道:“谁不知道李俊海是个什么玩意儿?老八是不会真的替他卖命的,粗人也有脑子。” 我说:“就这样吧,先别让老八知道咱们俩的关系,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五边出门边说:“我不傻,傻的话我也不会活到今天,远哥你多保重。” 这件事情又过去好几天了,也许那五已经彻底把老八“拿下”了,毕竟他们现在是亲戚了。我冲老七微微一笑:“你比那五能干,将来我要论功行赏,愿意在我身边干的就在我身边干,不愿意的我就给他发奖金,票子大大的。” 老七哼唧道:“我愿意跟着你干,可是你容易把我抛弃了,就像上次一样,我做出了那么大的成绩,你们说赶我走就赶我走了……是胡四,不是你,可是你说句话,胡四不就不赶我走了吗?所以我说,还是干自己的好,你看我现在,虽说不是什么大款,但是我活得多滋润?前几天我跟我姐姐说,将来我要跟着蝴蝶闯天下,把我姐姐给吓得,本来脸就大,这下子跟个猪头似的,小七小七你还有点记性吗?不说蝴蝶瞧不起你,就说他做的那些事情吧,吓死人了,跟着他早晚得进去蹲大牢……远哥,别生气,女人就这样。我说,人家蝴蝶现在的生意全是正道的,上个月南方发大水,蝴蝶还捐了一车皮方便面呢。我姐姐不相信,她说,他会做这样的善事?就算他捐了,那也是些过期的……” “老七你别陷害你姐姐了,”我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你把这些话说给李俊海听,你姐姐就摊上了。” “我会说给他听?我知道你远哥不是小人我才跟你说实话的,谁敢拿自己的姐姐开玩笑?” “你姐姐一定很漂亮,”我打趣道,“看看你就知道了,中年版的谢庭锋。” “谢庭锋是谁?经常有人这么说我呢……不过我姐姐可真漂亮,”老七眉飞色舞地说,“我还不是跟你吹,当年我姐姐在国棉十五厂那可是赫赫有名的厂花,全厂两万多个女工,属她长得最漂亮,可惜生不逢时,嫁给了一个诈骗犯,这可倒好,我姐夫进去五六年了,把我姐姐给熬成了个猪头脸……小广一个叫老歪的伙计,还他妈国家干部呢,瞄上我姐姐了,整天去‘抻勾’她,让我编了个理由,差点儿没砸死逼养的,小广在旁边站着,管都没敢管……” “去你妈的,少他妈诈厉小广,”我莫名地火了,“再他妈让我知道你这么对待他,我他妈弄死你。” “远哥,我没诈厉胜哥呀,我很尊敬他……”老七害怕了,脸色焦黄。 “好了好了,”我站起来喊了一声上菜,对老七摆了摆手,“别怪我,你知道的,我跟小广关系不错。” “这……”老七茫然地看了我一会儿,“我还真不知道这事儿呢,好,以后我绝对支持胜哥。” 菜上来了,我把金高喊了上来,指指老七,笑道:“你说这小子狂不狂,‘滚’到咱哥们儿头上来了。”金高一把将老七的头套拽了下来:“砍头!”老七慌忙来夺他的头套:“金哥别这样,金哥别这样,没有了头发我老七就不是谢庭锋了。”金高把他的头套给他戴上,顺手一扒拉,本来的三七开变成了中分,你还别说,头发一搭拉,老七还真有几分谢庭锋的感觉呢。老七从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仔细地把头套整理了一下,委屈地瞥了金高一眼:“金哥真能开玩笑,幸亏这里没有外人,要是让别人看见就麻烦了,不给我起上百八十个外号才怪呢,就这样我的外号也不少,什么大白葫芦啦,什么小孩屁股啦……更可气的是那五这个混蛋给我起了个‘逼豆子’,操他妈,逼豆子有这么大的嘛,他娘的逼豆子才这么大呢……金哥,远哥酒量不行,今天我斗胆跟你拼一下怎么样?” 金高坐下,把那条绑着钢板的腿嘭地砸在茶几上:“就你?我他妈喝死你。今天金爷高兴,就陪你喝个痛快,要不然就你这级别,跪着跟我喝我也不理你,来吧,”看看我,问,“喝什么样的?”最近几天办事儿挺顺利,我也想放松放松,我说:“你喝啤酒,我和老七喝意斯林,不喝醉了不让走的。”说完,起身出去,把春明和天顺喊了过来:“今天谁来找我我也不见了,就说我和金高去威海看他老婆去了。另外,天顺你和胡东去找一下常青,常青有话对你们说,记住,全听他的,让吴振明和刘猛也去。”天顺说:“用不用带‘设备’?”我摸了他的脑袋一把:“什么也不用带,带着个鸡巴就可以了,昨天南韩给我打电话,说咱们的人一去,万事大吉,事成以后他请大家嫖娼。”天顺笑了:“远哥你又拿弟兄们开心了,你不是经常说,不许沾那些脏女人吗?”春明推了他一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该操逼时就操逼,滚你的蛋吧。”我拉了天顺一把:“听常青的吩咐,他在这方面比你们有经验,别的随机应变,去吧。”天顺走了,我问春明:“胡东最近还听话吗?”春明说:“还行,不过这种三姓家奴不可久留啊。” “我打算好了,以后就让他跟着南韩,送南韩个顺水人情,这样的话南韩的举动我也就掌握了。” “那不是大材小用了?应该让他去‘干’李俊海才合适呀。”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按着春明的肩膀说,“你不是说他是个三姓家奴吗?他这一‘三姓’回来就更好使了。” “我明白了,”春明朗声大笑,“你算是把他给研究透了。” “小杰一直没给你打电话?”我转个话题问。 “没有,他给我妈汇了两万块钱,再也不见动静了。” 我点了点头:“那就好,这证明他现在还很平稳,你忙去吧,没事儿就睡点儿觉,别弄得跟个土猴似的,顺便让人扛两箱啤酒上来,我要跟金高来个一醉方休。”说完,推门进去,金高正跟老七在掰手腕子,老七的两只手抱着金高的一只手,金高笑嘻嘻地催促:“快呀,你娘了个逼的,怎么跟林武他儿子一个劲头儿?”老七的头发又变成了中分,脸也涨成了他姐姐那样的猪头,嘴里嘿咻嘿咻地叫唤,金高沉不住气了,猛喝一声“倒”,老七直接趴在了地下。 第二百零六章学习张子强 年底,义祥谦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成立了,总投资三十万,经营项目是胡四定的,主要是“企业推广”,以广告为主,兼营音像书籍什么的,以后的目标是出版,这个点子是小广出的。小广说他准备写一本关于监狱的书,按照目前的出版方向,想要变成纸体书没门儿,可以先跟出版社搞好关系,那样将来出书希望能够大一些。我不懂这一套,反正又不指望这个来钱,先这么支撑着吧。公司的董事长是我,总经理是春明。我把意思对春明说了,春明跃跃欲试,好啊好啊,高远酒店是延安,义祥谦是北京,咱们进步了啊。他说得有道理,我们从高远酒店起步,有了义祥谦就等于八路进了北京城。春明很能干,招聘的员工大部分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各类人才都有,业务员全是我以前的老兄弟,胡四也很高兴,说,春明这伙计不错,跟他表哥一样,是个义气人,把生意交给他我放心。开业以后,我在写字楼里建了一个办公室,装修得比当年孙朝阳的办公室还要豪华,跟胡四他们碰头的时候都在这间办公室里进行。 转眼年底就到了。一天,我刚进办公室,董启祥就打来了电话,说有个来钱的生意想要跟我通通气。我让他马上过来,等他的时候,南韩来了电话,先是一通感激,后说:“远哥,你的建议我决定接受了,牟春也给我打过电话了,我们的事儿就算完结了。上次你派天顺他们过去帮我,我可真有面子,事情成功了,那小子给了我一万块钱,我想请你吃个饭。”我笑道:“我就是个开饭店的,饿不着,吃饭的机会有的是,我很忙,以后再说吧。”南韩说,也谢谢你把胡东让给了我,他真不错,这几天一直帮我策划“生意”呢。我有些不耐烦:“先这样吧,以后我跟你联系。” 放下电话,我哼了一声,操你妈,你还以为我真的拿你当兄弟看了?你是个什么东西我还不清楚?我听胡东说,南韩只认钱,什么也不管。前几天绑架了一个湖北来这里开茶楼的老板,敲了人家三万块钱,还说,以后他就吃这碗饭了,张子强当年就是这么起的家。我没让胡东继续说,我说,你跟了南韩就应该支持他,你管他干什么呢,有你的钱花就可以了。胡东说,远哥你行,凡事都能想得开。我让胡东走了,我想,我什么想得开呀,你们又不是我的兄弟,“作”你们的去吧,枪毙了也不关我的事儿。我记得小广说过,毛主席最喜欢搞平衡战术了,文革的时候,四人帮跟周总理分成两派,毛主席把他们玩弄于掌骨之间,永远挺立鳌头。现在我就是这样玩弄南韩和牟春的,这两个混蛋面和心不和,早晚还得火拼,我在这里掌控着他们,对我很有好处。前几天,我通过牟春接触到了老牟,尽管老牟没怎么搭理我,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没有瞧不起我的意思,这样就好,很快我就会把你拿下的。从大上个月开始,我把老牟他老婆的名字划到了义祥谦的花名册上,每个月发一千块钱的工资,牟春已经替他母亲领走两个月的工资了,也没见老牟来找我,我的计划正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胡四也在接触老牟,已经跟他喝过几次酒了,最近经常一起钓鱼。 没来由地嘿嘿了两声,董启祥就到了。一进门,先凑到镜子前把脸上没刮干净的几根胡须拔下来,搓着手冲我干笑。我说,你就别拿“怕头”了,赶紧说,什么来钱的买卖?董启祥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指着上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09 面的一个胖子说:“你看看,对这个人有没有印象?”我拿过照片仔细打量,照片里是一帮人在一座楼前剪彩,那个胖子满面春风地笑,面熟,好象他经常出现在电视上,我问:“这是谁?怎么像个大官儿?”董启祥笑了:“不是大官儿,可是比大官儿还出名。唐一鸣,世邦集团的老总,喜欢冒充善人,经常搞个捐款什么的,上镜率很高啊,听说省里的领导都经常跟他吃吃喝喝的呢……”我打断他道:“别罗嗦了,你想让他干什么?”董启祥微微一笑:“他很有钱,胡四那么十个也顶不了他一个。干什么?你说呢?”我一怔:“你不会是想要绑架他吧?”董启祥反问道:“你没这个想法?” “打住打住,”我的脑子一晕,“你不想活了?这样的人你也敢动?不行不行,我还没活够呢。” “给你看一样东西啊,”董启祥打开包,拿出一本卷了边的书,砰地丢到桌子上,“看看吧,张子强。” “刚才我还在替南韩担心呢,他也在学张子强……” “他?他学的是皮毛,”董启祥撇了一下嘴巴,“龙祥我学的是真髓,你先看看那些我标出来的章节。” 心里根本没这个想法,我胡乱扫了两眼董启祥划出来的几个章节,合上书摇了摇头:“祥哥,你不觉得咱们刚刚起步,干这样的事情不好吗?”董启祥握着书,把身子往后一仰:“这就是刚刚起步才应该干的事情,事业发达了,刀架到脖子上我也不干这样的事情……迅速崛起,你知道不知道这个道理?越是别人不敢干的事情风险越小,相反利润越大。如果你去绑架一个小包工头,他的钱少,命也就不是那么值钱,为了十万八万的,他可能会跟你以命相抵,警察很容易就把你抓到了。而这样的大家伙,他的一条命可以顶咱们十条命,钱在他们的眼里,跟他妈一堆废纸一样。只要咱们第一步成功了,钱也就算是到了咱们的手一样,这跟你当年‘黑’孙朝阳的情况还不一样,他的性格跟孙朝阳差了十万八千里……总之,这是一块肥肉,而且正是最肥的时候,在这个时候,谁的眼尖,谁的手快,谁就发财,如果咱们下手慢了,这个机会就永远失去了。我不再跟你罗嗦这些道理了,不管你想不想干,先听我把情况说清楚了再说。是这样,这张照片是三天前他跟市里的领导一起合影的,他又在古前镇开了一家水产加工厂,产品全部出口到日本,那个厂很大,凤三也许知道,钢结构厂房有一部分是凤三的工程队去干的……”我想起来了,三个月以前,凤三给我拿来了十五万,可以想象,我的提成就有这个数目,厂房肯定不会小了。董启祥见我开始仔细听了,话说得越发沉稳,“我去过世邦水产,无论从设备上还是从管理上,绝对一流,整个厂区得有你以前上班的那个机械厂十个大……我简单点儿说,他是刚从日本回来的,因为世邦水产刚刚上马,他几乎天天靠在那里,下班自己开着车,有时候连个保镖都没有,这也证明他很狂,根本想不到有人还敢去琢磨他……哈哈,我龙祥就敢。咱们义祥谦这种生意就是为世邦水产这种生意准备的,他是牛羊,咱是狮虎……我已经观察过他好几天了,策划好了,这几天就可以行动……” “这事儿你跟胡四打过招呼了没有?”我忽然有些动心。 “跟他简单透露了一点儿意思,他说,这事儿你跟蝴蝶商量,事情太大了,蝴蝶不同意谁也不许干。” “也就是说,他不拿主意,一切让我来?”我皱了一下眉头。 “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气?老狐狸啊……”董启祥笑道,“不过咱们也应该理解他,每人有每人的性格,如果都像咱们俩一样,义祥谦也就不需要他了,让他加入义祥谦的目的不是想让他玩暴力,我们需要的是他的头脑也财力。也许你会说,这样的事情他都不拿主意,还谈什么头脑?错,这样的头脑不需要他拿,他也不会拿,这样的头脑我自己就拿了,我只需要你点个头,然后咱们各司其职……还有,无论办什么事情都得考虑到最坏的结局,最坏的结局是什么你很清楚,万一到了那个时候,谁最管用?还是胡四。所以我说,这事儿你拿主意,我来操作,就这么简单。” 我点了两根烟,递给他一根:“祥哥,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上次我跟小杰‘黑’孙朝阳那把,到现在心里还有阴影,我失去了一个好兄弟,把小杰逼得流浪在外……不说了,你再好好考虑考虑,这事儿究竟值不值得冒险……”董启祥猛地把烟戳在烟灰缸里:“冒什么险?手到擒来的事情!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唐一鸣不比孙朝阳,孙朝阳是混江湖的出身,唐一鸣呢?一个六十年代的大学生,脑子里装的全是生意和虚荣,他根本考虑不到社会上还生存着咱们这路人。我打听过了,以前不是没有人‘滚’过他,可是他太幸福了,‘滚’他的人全是一帮没有素质的小混混,连长法的级别都不到,他每次都能化险为夷,所以在他的脑子里全是邪不压正,他以为只要他有政府支持着,任何人奈何不了他……我听说有一次他跟身边的人吹牛,他说,我老唐什么风浪没见过?黑社会那点道道儿到了我这里不好使。他还举了李嘉诚的例子,说李嘉诚无能,如果换了他,他先给钱,后黑道白道一起使,不把张子强抓起来誓不为人。你说这不是个膘子是个什么?李嘉诚多大的资本?他算个什么玩意儿?标准的井底之蛙。咱们义祥谦也不如张子强,可就冲他这句话也应该将他‘拿’下。我仔细研究过张子强,他的那套路子非常值得借鉴,他最后为什么出事儿了?不是出在他绑架上,而是出在他贩卖军火上,咱们不跟他学,干哪一行就干哪一行,不能随便干一些不熟悉的行业……听傻了吧?说说我的设想啊。出马的时候应该这样,你一辆车,停在适当的地方,我和常青林武一辆车,下手绑他,金高在咱们提前租好的房子里等着,人到了,你们全都撤退,我和金高在那里陪他玩玩,以后就简单了。” 我把他的书拿过来:“这上面有记载吗?” 董启祥探过身子,哗啦一下翻到中间,指着他标出来的几行字说:“好好看吧,就从这里看。” 我重新点了一根烟,快速地扫着那一章的情节。上面描述着张子强绑架一个姓郭的家的公子,在路上绑架成功,把郭公子带到一个房子里以后,给他父亲打电话,要几十亿港币,那老头跟他兜圈子,张子强就把身上绑了炸药,亲自去了郭府……最终拿到了钱,而郭公子也安然无恙地回了家。我点了点头:“这个老张是条汉子,我佩服。” 董启祥哈哈大笑:“我董‘子强’也不是一个眼的逛鱼,这次我要办得比他还漂亮。” 我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说:“唐一鸣下班的路线和下班的时间你都了解清楚了?” 董启祥说:“基本清楚了,细节我还没来得及了解。” 我有些担心:“是你自己亲自去的吗?” 董启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笑道:“这事儿必须亲自出马,任何纰漏我都不想出。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很危险?没事儿,我伪装得很好,几乎没有下车……本来我想派个兄弟去,可是那样才叫危险呢,以后不管成没成功,这个兄弟一定是个隐患,最后弄不好要杀人……明白我的意思吧?我的心不黑,呵呵,命比钱大,图财不能害命。” “你确定他没注意你吗?” “绝对没有,我远远的跟着他,看见他的车进了库就知道他回家了。” “你怎么知道他的车进了库?” “海园别墅的车库全在外面,这个我不说你也明白。” “他走的是直通市区的路吗?” “经过一小段,然后就直接上了前海,从前海走大约十分钟就到了别墅区,有一段路很僻静。” 我记得从立交桥拐上前海可以直通海园别墅,的确有一段比较僻静的路,路上车辆很少,行人也基本都是外地观光客,在那段路上动手应该比较安全。我想了想,开口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董启祥笑了:“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我忽地站了起来:“马上!”说着拨通了金高的手机,金高在店里,问我有什么事情,我说你来一下义祥谦,祥哥在这里,咱们商量个事情。金高说,我正在这伺候你们家里的人呢,没有什么重要情况我就不过去了。我说,二子和他媳妇去了?金高大声地笑:“不光是二子两口子,还有芳子,芳子说她发了一笔小财,要请大家吃饭呢,我正在吩咐厨房给他们做好吃的呢。”我说,你让芳子接个电话。芳子很快就接起了电话:“又在外面乱出溜什么?快回来,体育学院的张老师给我拉了不少生意,贵宾卡全卖出去了,回来庆祝一下。刚才二子上火了,说他要结婚,让你赶紧帮他安排。”我开玩笑说:“金高是杨远了,结婚的事儿应该让金高安排,我回不去,你们在那里吃吧,让金高马上过来。另外,快要过年了,你带二子两口子去商场买几套好衣服,我相信你的眼光,钱你先垫上,回来我双倍给你。”芳子不高兴了:“你这个人真没意思,每当我高兴的时候你就给我来这么一下子……滚蛋吧你,老金哥,我不管了,你们都死到外面去吧。二子,二子!不吃了,走,我带你逛商场去。”我的心里浮起一股歉意,怏怏地挂了电话。董启祥嘿嘿地笑:“你他妈跟小广也差不多了,全都让女人给治着了……不用给常青打个电话?大家一起商量。” 我边拨常青的手机边说:“你给林武也打个电话。” 董启祥说:“我已经联系过他了,他中午过来。” 常青接电话了:“远哥你在义祥谦吧?刚才我往店里打电话,天顺说你不在。” 我说:“别罗嗦了,马上过来。” “远哥,我在远洋公司,”常青为难地说,“昨天晚上我的人把王经理打了,我正在给人家说好话呢……老王人不错,就是发了点儿酒疯。他发火了,连长法都叫过来了……我倒不是害怕他们,长法算个鸡巴毛?出了这种事情我不好说话……远哥,有什么事情咱们在电话里说不好吗?”我说,长法在那里吗?我先挂了,你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长法一会儿就回了电话:“远哥,常青这个混蛋太他妈扯淡了……” 我打断他说:“常青是我的人,这事儿就交给你了,把事情压下,回头我请你吃饭。” 长法还想罗嗦,我直接挂了电话,又拨通了常青的电话:“回来吧,我跟长法说了,他来处理这事儿,咱们的事情重要。”放下电话,我冲董启祥笑了笑:“常青也太掉价了,远洋的老王还至于他亲自去道歉嘛。” 董启祥挥了挥手:“这好啊,证明咱兄弟长大了,哈哈。” 也许是吧,不过我真的心里不痛快,老王是个什么鸡巴级别? 第二百零七章精密策划 说话间金高就到了,我让他坐下先喘口气,将董启祥说的事情简单对他说了一下。金高垂头想了一会儿,目光炯炯地问董启祥:“这个唐一鸣认识你吗?”董启祥笑道:“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就像你认识李嘉诚,李嘉诚不认识你一样。”金高说:“我不太注意这些港上的大款,他是最有钱的吗?”董启祥说:“据我了解,他不算最有钱的也差不多,反正最近风头很劲,我也了解过了,别看这个人那么有钱,可是他没经过什么风浪,属于一帆风顺起来的那种,这样的人是很容易对付的。”金高说:“那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这样的事情风险太大了,一旦出事儿就不是一年两年的‘口子’……刚才我想了想,你的设计有漏洞,你让蝴蝶在别的路上等着,你跟常青他们去绑他,那可是在大白天,一旦发生意想不到的情况,蝴蝶想过去帮你都没法帮……反正我觉得这样的设计不是那么完美,最好是去他家里绑,或者在晚上行动……我没干过这样的事情,心里没底,应该好好商量商量再说,任何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董启祥哦哦了两声,起身走到窗口,我的目光跟着他瞟向窗外,外面飘着很大的雪花,像是楼上撕开了一床鸭绒被。董启祥把窗帘拉上了,房间里顿时朦胧起来,我想去开灯,董启祥摆了摆手:“别开灯,策划这样的事情需要的就是这种环境,黑暗中寻找黎明嘛……蝴蝶,刚才金高说得有道理,你再想一想,应该怎么办才是最稳妥的?” “刚才我看了一下张子强绑架郭公子的那段情节,里面有个细节我注意到了,”我说,“当时他们决定动手的那条路是一条单行道,张子强让手下的一辆车卡住了路口,这样,别的车就进不来了,完事儿以后把郭公子的车丢弃在一个停车场里,他们很从容地走了。我觉得咱们也应该这样。我想过了,从前海到海园别墅,起码有两公里的路程是单行道,路很窄,两旁全是松树,僻静得很。我可以提前到路口等着,一旦接到你发出的信号,我就装做车坏了,把车停在那里,后面的车就被我卡住了,等你得手以后,我就在后面跟着你,一直护送你们到咱们租的房子里。注意,房子不能租得太远,康家洼棚户区那边就很好,人多,但大部分是外地的生意人在那里租房子……”董启祥微笑着打断我道:“这个不用你担心,我已经踅摸好了哪里有房子,也不远,不经过海园别墅,在别墅后面的一个渔村,村头有一个晾晒鲅鱼的农户,我看见他家门口的电线杆子上贴着有房子出租的小广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10 告……”我挥了挥手:“这是后话。接着说,万一你失手了,我可以马上过去帮你。再就是,这次行动咱们得作好一切准备,带上重家伙,防备出大乱子。” 金高赞同道:“应该,万一出事儿,保命要紧,指不定会跟警察遭遇。” 董启祥摇头道:“你想得也太多了,就算是失手,警察赶到的时候,咱们早已经跑没影了。” 金高说:“不管结局怎么样,防备着点儿不吃亏。” 话音刚落,常青进来了:“老哥儿几个在这里研究什么呐,神秘得很嘛。”我示意常青坐下,让董启祥把事情对常青说了一下,常青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我操,老唐?那可是一条大鱼!干,不瞒哥哥们说,我早就惦记着他呢,去年我就想办他,一直没有合适的帮手,这样就好啦,高手们全部出马,老唐就等着拿钱来保命吧……远哥,什么时候动手?”我笑了:“你小子更急。我来问你,你的人把老王怎么着了?”常青皱了一下眉头:“大头这个混蛋真没有脑子,昨晚我没在歌厅,老王在那里耍酒疯,他竟然上去把人家砍了……操,老王是个出名的不吃亏,警察也认识不少,当天晚上就报案了,警察要封了我的歌厅呢。一大早我就去找他了,其实我跟老王的关系还不错,他是我的财神爷呀,老王不听我的,非要让我把大头交出来不可,连长法也去了……长法不向着我说话,说要去抓大头,我对长法说,法哥你别这样,咱们都跟远哥挺好的。长法说,远哥是远哥,你是你,大头是大头,我只想要大头。操他妈的,他忘了当年我是怎么绑他的了……有心跟他们乱来,后来一想,没意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妈的,好话都让我说尽了,正好你来了电话。”我说了他两句,让他赶紧开除大头,算是给老王一个说法,顺手拨通了长法的手机,长法已经回家了,说他把事情压下了,老王一听是我在替常青讲和,二话没说就答应不再找常青的麻烦了,我对长法说:“你告诉老王,就说常青已经把大头开除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以后喜欢唱歌吃花酒到万水千山去,不用花钱,算是杨远给他赔个不是。”长法说:“不用管他,他算个什么鸡巴毛?刚才我去这一趟,什么事儿没帮他办,他还给了我一千块钱呢……”我直接挂了电话,冲董启祥一笑:“他懂个屁,去了万水千山他敢不花钱嘛,给你拉个财神去。” 常青也笑了:“就是就是,他从我那里走了,去了祥哥那里,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金高突然冒了一句:“如果人抓到了,钱怎么要?” 我一怔,方才反应上来:“我操,原来你一直在惦记着这事儿呀,你说呢?” “绑到咱们‘家’以后,直接让他给他老婆或者他手下管钱的打电话,”董启祥说,“不能跟他罗嗦,夜长梦多,限制时间,必须在二十四小时以内凑足五百万,不然撕票。”金高摇了摇头:“绝对不能让他给手下的人打电话,那样肯定出事儿。他的手下会问,你一下子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他只要一吞吐,那个人马上就会联想到什么,咱们又不在身边,那个人一冲动就容易报案,只要惊动了警察,这事儿办起来就困难了……再就是,咱们都不了解他们内部的事情,也许那个人巴不得咱们撕票呢,就像当年李俊海琢磨蝴蝶一样……大家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这事儿我已经想过了,这个电话就打给他老婆,任何人不牵扯。”董启祥说。 “万一他老婆也是李俊海式的人物呢?”我笑道。 “我了解过了,他们是一起下过乡的患难夫妻,感情铁得很,她绝对不可能是李俊海。” “消息准确?” “绝对准确,我董启祥打从十五岁就策划过绑架的事情,我办事儿很仔细的。” “他老婆是干什么工作的?” “以前在商场里干出纳,唐一鸣发达了以后,她就辞职跟着她男人干,”董启祥说,“唐一鸣是以卖电器发的家,后来接二连三地开了几家卖电器的商店,前几年开了一个电子工厂,生产环保仪器,他老婆一直在环保仪器厂工作,那个厂目前由她管理着。她每天都在那里上班,据说是个女强人。他有个儿子,在英国留学,平常就夫妻二人在家。” 我稍一思考,开口说:“我有数了。听听我的设想啊……我想这样,在绑架唐一鸣之前,我亲自去接触接触他老婆,用拉广告的形式。她不是开着一个工厂吗?咱们公司又是干广告的,我可以亲自去她厂里,以最优惠的价格跟他谈广告的事情,女人都喜欢沾点儿小便宜,兴许就跟我热乎上了。然后我再利用这层关系,跟她吃吃喝喝……”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金高纳闷道,“咱们想要绑架的是他男人,跟她有什么关系?” “别打岔,听蝴蝶说,”董启祥似乎听出了我的意思,“蝴蝶,继续说你的。” “我明白了,”常青猛地拍了一下大腿,“老婆汉子一起绑啊,万无一失!我跟杰哥当年干过这事儿。” 哈哈,原来小杰也干过这样的买卖,我很感兴趣,示意金高不要说话,让常青说说当年他们是怎么干的。常青说,有一年春天,他跟小杰还有老猫三个人盯上了一个郑州人,那个人是个倒腾棉花的,土财主级别,要钱不要命,五十多了也没有个后代,正赶上他刚娶的媳妇怀孕了,把他高兴得买卖都顾不上做了。小杰就计上心来,把两口子一遭绑了。他本人陪着土财主,让常青和老猫陪着土财主他老婆,没几天土财主就蔫了,乖乖地交出了八万块钱。我笑了:“还是小杰厉害,这是捣了人家的老窝了嘛……你们具体是怎么拿的钱?”常青说:“那还不容易?杰哥让他们两口子整天通电话拉家常,拉着拉着心理就崩溃了。然后我和老猫就跟着他老婆去取了银子,全他妈现金,长毛了都。” “哈哈哈哈,”董启祥疯狂地笑了,“好,好好,值得借鉴,值得借鉴啊,蝴蝶你是不是也这么想的?”“异曲同工啊,”我矜持地笑了笑,“记得当年我跟小杰策划‘黑’孙朝阳的时候,我们也曾经心有灵犀过,小杰还说,这叫英雄所见略同,呵,没想到在唐一鸣这事儿上我跟他也有共同点。我是这样想的,等我跟唐一鸣他老婆接触上以后,就可以编个理由让她出来了,为什么这样?有我的想法。如果他老婆是在没有咱们的人的情况下接到了唐一鸣要钱的电话,她第一反应就是找亲戚朋友商量对策,这样一来是拖延时间,二来是,万一这帮人里面有个‘吃生米’的,不顾唐一鸣的性命,直接报案,那么咱们的行动必将以失败告终。我这不是在表扬警察的本事,我是想安安稳稳地活着,我不想在任何问题上出一点儿差错,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好了,我继续说,他老婆当着我的面接了电话,我就可以亮明我的身份了。他一定听说过我的名字,甚至我还可以把身份证拿给她看,当她确定是我在干这件事情以后,你猜她会怎么着?求我放了她男人。那么我就可以跟她谈条件了,具体怎么谈我还没想好,总之,这么做万无一失。” 金高的脸色凝重起来:“蝴蝶,这样做太危险,就算咱们把钱拿到了,你也就暴露在他们的眼前了。” 我把董启祥带来的书丢给他:“看看张子强是怎么干的再说。” 金高把书又给我丢了回来:“我不看,香港的情况跟咱们这里不一样,香港人也不是大陆人。” 我暧昧地笑了:“但是人都知道保命吧?这一点无论哪里人都一样。” “远哥,金哥说得有道理,你想想……”常青猛吸了一口烟,“你想想,当年我跟小杰是什么处境?我们这样干了谁也不知道我们是谁,干了一票就远走高飞了。可是你呢?你不可能跟杰哥一样吧?所以我觉得还是慎重点儿好。” “你们都错了,让我来给你们分析一下,”我悠然翘起了二郎腿,“刚才祥哥说咱们要的数目是五百万,我说,少了,哈哈,少多啦。我他妈要五千万!这样的数目他在很短的时间内能够拿得出来吗?拿不出来怎么办?咱们有时间跟他们玩儿捉迷藏的?没有,时间就是生命。所以咱们必须有一个人亲自出面,这就叫做赌,赌什么?你们以为这是赌命?非也,这是赌钱,让他们感觉我是在赌命,他敢跟我赌吗?答案是,否。唐一鸣和他老婆在商海上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一般的人物,如果咱们在跟他耗时间,还真不一定是他们的‘个儿’,那么怎么办?我刚才说的是唯一速战速决的办法。我想过了,只要咱们把钱拿到了手,他们把命赎回去了,就万事大吉了,他们没有胆量继续跟咱们斗。大家可以分析分析,五千万对于他们来说是很小的一笔数字,他们永远不会为了这已经出去的五千万再去玩什么花招,因为我可以把话给他们撂在那里,想好好做你的商人就乖乖地听话,不然……哈哈哈。这样,以后即便是经常见面他也会守口如瓶的,我也可以明确告诉他,盗亦有盗,这事儿过后我不会再纠缠他了。祥哥,你不是仔细研究过张子强吗?看看他是怎么做的……好了,我决定了,这叫不大胆不赢杏核,大家放心吧,我杨远从来不干冒险的事情。” “不行,你不能亲自出马,”董启祥忽地站了起来,“让春明去,你可以在最后关头出面。” “春明顶事儿吗?”金高摇了摇头,“够戗,太年轻了……我去?” “你?”董启祥笑了,“你像个做广告生意的人嘛,就让春明去,长相斯文,能说会道。” “我赞成春明去,”常青也站了起来,“我了解春明,胆大心细……” “你们都别说了,让我考虑一下。”我坐正了,点上烟,细细地想了起来。 董启祥一把拉开了窗帘:“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猛一回头,“蝴蝶,别费脑子了,听我的,就让春明去,他是义祥谦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的老板,完全有理由接近唐一鸣的老婆……对了,我还忘记告诉你了,他老婆叫赵淑燕,是个半老徐娘。”突然一阵淫笑,“嘿嘿嘿,也许春明这漂亮小伙儿一去,她立马转了腿肚子呢,这世道什么事情没有?唐一鸣五十来岁的人了,鸡巴好不好使还是个事儿呢。妈的,我真想亲自去完成这个任务。春明呢?上班了没有?” 我想了一会儿,觉得这是个万全之策,赵淑燕说不定见过我,或者在我去跟她接触的时候,她身边的人有认识我的,万一多嘴告诉她我是谁,说不定会引起她的怀疑。春明在社会上没有什么影响力,即便是有人认识他也无所谓,最终目的是在董启祥他们动手的那一天把她引到外面来……如果不需要我出面就能把事情完结了,那更好。万一赵淑燕提出她想见见顶事儿的人我再出面也不晚,我可以先跟她通电话,根据情况再实施下一步的计划。对,就这么办吧。我顺手拨通了隔壁春明办公室的电话,春明过来了:“呦,哥哥们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什么事儿都让你知道,那还叫义祥谦?”董启祥上前抱了他一下,“年轻人,交给你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祥哥又在忽悠我,”春明推开了他,“不会是像上次那样,让我冒充你去相对象吧?” “啊?”董启祥故作震惊地张开了手,“真有你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会吧?”春明倒退了两步,连连摇手,“我不干我不干,你拿我当什么人了?” “鸡巴操的们在商量什么呢?”林武一步闯了进来,“春明想要不干什么?我干,给钱就行。” 第二百零八章绑架中突然变故 董启祥乜了林武一眼:“小子,看你这表情,胡四把什么都告诉你了吧?”林武拔下董启祥嘴上的烟,胡乱抽了两口,嘿嘿一笑:“你小子够大胆的啊,老唐你都敢惦记?说了,胡四告诉我了,他娘的,四逼真是个小蛋子货,说这事儿的时候脸都是黄的。怎么样,大伙儿都研究过了吧?不用担心我,我赞成这事儿,为了‘企业’的发展嘛。” “说说你对唐一鸣的了解。”我指指沙发让他坐下。 “祥哥不是已经都了解了吗?基本底细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唐一鸣很有钱,值得一玩儿。” “再说说你的打算。”董启祥说。 “我能有什么打算?干就是了,有钱不赚是傻逼。” “这不废话嘛,”金高撇了一下嘴巴,“让你说说你了解的情况呢,你不会粗鲁到连对手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林武噗地喷了一口烟:“呵呵,我为什么来得这么晚?老子走访群众去了,”扫我一眼道,“别紧张,我林武是个张飞,粗中有细,我是不会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开玩笑的,打听这样的事情我办法一万。我了解的情况是,这小子最近忙晕了,有时候自己亲自开车出门办事儿,什么保镖啦,司机啦,都没有,就他妈一个人。这小子好象也很单纯,不知道像他这样的大款应该适当保护自己一下……有个兄弟说,最近他上下班老是自己开车,我分析他是图省事儿,操,我怎么又说回来了。总之,现在下手正是个机会,等他安顿好了,就开始拿老爷派头了,他会永远自己开车?我连他的车是什么牌子,号码是多少都记下了。跟胡四一样,也是宝马,不过他是辆黑色的……咱们行动的时候需要带上一把大锤,万一他看出来了,硬是不下车,咱们就砸他的玻璃,把他给砸出来。‘设备’也得带着,我看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11 上次常青带回来的那三条家伙就很好,我拿那个最吓人的,不老实给他连车轰了……算了,这就是我了解的情况,你们呢?” 金高笑了:“听林将军说话就是享受,跟他妈看电影似的。哈哈,我拿枪,你拿捶,咱俩分工办事儿。” 董启祥摇了摇手:“大金你的任务不在那个环节,这事儿以后再说。林武,你的消息准确吗?” 林武把烟头丢到地上,用脚一踩:“什么关头了?我敢吹嘛,绝对准确。” 董启祥点了点头:“照这么说,这几天我观察得没错,我只看见他带了一次保镖,那个保镖还兼着司机。” “原来你们是在商量这个!”春明惊叫了一声,“这事儿很可怕啊……” “可怕?哈哈,”董启祥打了一个响指,“什么事情不可怕?在家里躺着不可怕,想要活得潇洒就得……” “祥哥,我不是说我害怕,我是说这事儿挺大的。” “大吗?”林武哼了一声,“什么事儿不大?当官的上千万的捞这个大不大?下岗职工吃不上饭这个大不大?” 金高拍拍桌子不让他们说了,感叹道:“世上还真有这么狂的人啊,他那么有钱的一个人,怎么会连一点儿防备都没有呢?”董启祥横了他一眼:“你以为这些有钱人的心理都跟咱们一样啊,他们根本想不到社会上还存在着咱们这种人,他们只是见过街上的小混混整天敲诈这个敲诈那个的,甚至自己也曾经被小混混敲诈过,可是他们想不到还有更大的混混在惦记着他们。咱们不分析他的心理了,我来给大家安排工作。首先,春明你今天下午就去广通电子厂拉广告,具体怎么办你比我清楚,目的只有一个,想办法结识唐一鸣的老婆,就是厂长赵淑燕,不管利用什么方式,只要你在最短的时间里让她相信你的诚意,在咱们动手绑架唐一鸣的那天能把她约到某个饭店或者茶楼,你就达到目的了,说说看,这事儿你行不行?”春明犹豫了片刻,点头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我说:“说话别那么模糊,到底有没有问题?”春明用力一点头:“没问题。”董启祥摸了摸他的肩膀,沉声说:“好了,你回去准备准备,吃了午饭马上进行,下午咱们再碰个头,去吧。”春明一走,董启祥转头对金高说:“你也动身吧,去西石嘴村,村东头有个晒鱼场,晒鱼场后面有户人家要出租房屋,你去把房子租下来。租下来以后就回来,碰个头以后大家去看房子。”金高不动弹,看着我问:“这就完事儿了?我的工作呢?”我笑道:“先听祥哥的,你的工作回来以后给你安排。” 金高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租多长时间?” 我丢给他一沓钱:“一般都是半年,听他的,他想往外租多长时间咱就租多长时间,先给他定金。” 金高拿着钱一瘸一拐地走了。 董启祥冲我笑道:“不是我不相信大金,他的腿脚不灵便,亲自上阵有困难,可是他自己没有觉察到这一点儿。动手那天让他在房子里呆着,人到了以后有他忙活的……蝴蝶你的工作就不需要我安排了吧?你自己谈谈看法。”我说:“这样,我开着店里拉货的大头车,先找个地方等着,一接到你的消息我就把车开到那条单行道上,把路口卡死,一旦你们得手,我就上路,跟着你们就可以了。你们准备怎么行动?你先别说,让林武先谈谈想法。”林武胸有成竹:“我估计我的打算跟祥哥差不多,我想这样。让常青开着他的箱式货车,我和祥哥在后面,关上门谁也看不见,截住唐一鸣以后,我们俩就下来,直接把他架到车上,祥哥看着他,我开唐一鸣的宝马,找个僻静的地方停下,然后我就回家等你们的消息。”董启祥点头说:“这样也行,但是你不能把车开到别的地方,就开到华联商厦的地下停车场,这样稳妥一些,一般人不会注意,甚至停个两三天也不要紧,也许当天就完事儿了……再就是,你先别回家,找个地方听我的电话,这个地方最好离西石嘴近便一些。”林武赞同道:“好,听你的,那个时候什么事情都能出……” “一般不会出什么事情,人都到了嘛,不过防备着点儿也好。”董启祥说,“蝴蝶,你和常青倒是应该回家。” “为什么?”我问。 “你跟着去也帮不上什么忙,那边有我和金高就可以了,常青帮我卸下他就走。” “也就是说,我看见你们安全到达,我就走?” “是这样,你回这里等我的电话,我随时把情况向你汇报。” “让我想想……”我陷入了沉思,眼前迅速展开画面……常青的车稳稳地驶入了我们租的房子,我回了义祥谦,董启祥打来了电话,蝴蝶,唐一鸣给他老婆打过电话了,让他老婆准备五千万赎人……不对!这个程序不对。我应该在他老婆的面前,等他老婆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应该亮明身份……可是他老婆的身边有春明啊,我在不在场有必要吗?脑子急速地转着……春明不行,尽管他很沉稳,也很心细,可是他太年轻了,这事儿必须我亲自出马。我抬头瞪着董启祥说:“祥哥,我不能回家,我应该把你们送到西石嘴以后,直接找到春明,正面跟赵淑燕接触。这样,你把唐一鸣架到房子以后,先别让他打电话,‘抻’他一会儿,等我给你去电话的时候你再让他打,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董启祥想了一会儿,开口说:“你必须亲自接触赵淑燕吗?” 我点了点头:“必须。” 董启祥站起来抱了我一把:“看你的了。” 常青问:“那我呢?我临阵脱逃?” 我笑着摸了摸他的肩膀:“你回来,就在这里等我的电话,说不定当晚忙死你呢。” 三天以后。深冬的夜晚来得很快,下午五点天已经擦黑了。我把车停在靠近前海那条单行道的另一个路边,不停地看表,手心也在出汗。车载录音机里放着崔健竭嘶底里的歌声:“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假如你看我有点累,就请你给我倒碗水,假如你已经爱上我,就请你吻我的嘴;我有这双脚我有这双腿,我有这千山和万水,我要所有的所有,但不要恨和悔……”这个老家伙唱得可真过瘾,让我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听到“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这句的时候,我竟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我爹。我爹曾经说我,你真的要一条道儿走到黑呀……我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听说我不让别人在市场里卖不是从我那里进的蛤蜊的时候。我说,你不懂这个,这叫合理竞争,他不从我那里进货,我凭什么让他占我的地盘?我爹用衣角拧着镜片想了好长时间才喃喃地说,也许我不懂你们这些小贩是怎么个规矩,可是我就是看不惯那些欺负人的,你可千万别那样,咱们老杨家不出混蛋。我说,你儿子怎么能是混蛋呢?是个好人,大大的好人。我爹罗罗嗦嗦地跟我讲了好大一通道理,最后说,孩子,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能拿,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要遭报应的……妈的,现在我不就是在拿别人的东西吗?可是谁在守规矩?记得从前的富豪大鸭子曾经说过,一百个有钱人,九十九个是坏水。 我趴在方向盘上,无声地笑了,操他妈,一旦我成了有钱人,我就是那九十九个里面最坏的那个人。 手机突然响了,是董启祥的:“蝴蝶,出了点儿麻烦,唐一鸣的车上多了一个人!” 我猛地皱紧了眉头,真是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呀,每天都跟踪,每天都是唐一鸣一个人开车,怎么今天突然就多了一个人呢?我沉声说:“别着急,让我想想……”董启祥狮吼般叫了一声:“别想啦,他们已经把车开出大门啦!” “谁在开车?” “看不太清楚,好象是个年轻人,我怀疑他是个保镖,很精干的样子。” “枪、锤子、封口胶再检查一遍。” “检查过了,齐全。” 我猛地把心一横:“跟上,计划不变!” 董启祥顿了一下:“这样行吗?计划全乱了。” 我一把关了录音机:“听着,像原来一样,只是别撞他的车了,想办法制造一点纠纷……你马上回车厢。” 那边传来一阵汽车发动的声音,我听见董启祥对常青说:“兄弟,看你的了,老大说计划不变。你还是在原来的那个地方下手,蝴蝶的意思是别撞车了,制造纠纷……”常青的声音很沉着:“我明白,你们回车厢。”董启祥大声喊:“蝴蝶,还有什么吩咐?”我说:“春明那边已经办妥了,赵淑燕在海城步行街春花茶社喝茶,这边就看你们的了。”董启祥的嗓音一下子沉稳了下来:“呵呵,好,春明好样的。二十分钟以后你就应该上路了……” “别罗嗦了,二十分钟以后你拨我一下电话。”挂了电话,我重新打开了录音机,崔健继续为我服务:“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哈哈,唱错啦哥们儿,应该这样唱“我要你看到我,也知道我是谁”,我是谁?我是个要钱的,明白否?这个时候我反倒异常地冷静,心跳平稳,手心也不出汗了,竟然跟着崔健唱了一声:“假如你看我有点累,就请你给我倒碗水!”刚歇了嗓子,手机就响了,是春明的,听得出来,春明很紧张:“远哥,这个死女人真难缠,让我赶紧谈事儿,她要回家给她丈夫做饭呢……远哥,还没开始行动?”我笑道:“继续跟她纠缠,大约半个小时我就过去见她,你的任务是不能让她走,想尽一切办法,甚至你可以说,你爱上她了……” “操,她还真有这么个意思呢,估计这是在拿我的‘把儿’呢……” “那就让她拿,哈哈,富婆爱少年,拿出你的少妇必杀技来。” “远哥你真行,这种时候还开玩笑?她在张望我呢,挂了,快来呀。” 这条路上的车可真多啊,车灯闪烁,犹如一条流动的河。不知道因为什么,小杰的身影不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看见几年前也是在这样的夜晚,我的车停在芙蓉路电话厅的旁边,小杰骑着摩托车燕子一般穿梭在匆匆的车流当中,蓦然停下,冲我打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打完了这个手势他就消失了,我再也没能见到过他……小杰,要是你也在这里该有多好啊,你就是我的主心骨,有了你,我什么都不怕,可是现在你在哪里呢?我看见小杰躺在某家旅馆肮脏的床上,眼睛饿狼一般地盯着漆黑的窗外,嘴角闪过一丝冷笑。你在笑什么?笑我也在跟你干一样的营生,还是在笑我那天对你说过的话?那天我终于接到了小杰的电话,他的声音很苍老,让我想起了一个垂危的老人,我问他在哪里,他不回答,只是问我缺不缺钱,我说,我不缺钱,我缺的是你。小杰沙沙地笑,蝴蝶,我永远不会回去了,我回去只能连累你,我不是那样的人。我鼓足勇气对他说了常青忏悔的那件事情,最后说,我希望你能谅解他,为了我,因为他能够对我袒露胸怀就是个不错的伙计,何况现在我非常需要他。小杰又笑了,这次他笑得很无奈,他说,蝴蝶,这事儿我知道,但是我不想杀他,原因很多,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没有威胁我的生命,好好待他吧,以后他会好起来的。 这些事情让我突然烦躁起来,不想了,干我的“活儿”吧。我小心翼翼地横穿过马路,把车开上了单行道,单行道上的车就少多了。前面是一个下坡,我慢慢往前溜着车,路边的树木悠然擦过车身。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我知道,该我行动了。心依然平静,我打一把方向,整个车子就横在了那条窄窄的马路上。我跳下车,绕着车身来回的走。一辆车在后面不停地按喇叭,我冲他抱歉地摊了摊手,那个司机灭了灯,我看见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驾驶室里亮了一下火苗,他在抽烟。我掀开车盖,慢悠悠地检查着发动机。后面很快就排起了长龙,喇叭声响成一片。后面抽烟的那个司机沉不住气了,大声喊:“伙计,哪儿的毛病?不行我帮你看看?”我拿着手机冲他晃了晃:“没事儿,我正找人来拖车呢,真对不起。”那个司机嘟囔了一句什么,怏怏地把脑袋缩了回去,我直直地盯着手机,怎么还不来电话? 手机终于响了,董启祥的声音兴奋得都变了形:“ok啦!收工!” 我忽地冲上了驾驶室,嗡地发动了车,把头伸出窗外大声喊:“哥们儿,修好啦,上路喽!” 车刚一发动,身后的喇叭声一下子没有了,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 第二百零九章谈判 因为路被我卡了一阵,前面没有车,我很快就看见了常青的那辆箱式货车,它正停在通往西石嘴村的那条石子路上。常青见我的车过来了,忽地冲了出去。我故意放慢了车速,让拐上石子路的两辆车先走,踩一脚油门跟了上去。驾驶室里很闷热,我摇下了车窗玻璃,一阵冷风猛地灌进来,让我冷不丁打了一个激灵,脖子后面蓦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啊,第一步的任务终于完成了……我把脑袋歪出车窗想要看看唐一鸣的那辆宝马在没在前面,什么也看不见,路太窄,我试着超了几次车都没能超过去,只得紧紧跟住前面的车。一块石子硌了车轱辘一下,车身猛一抖动,我突然笑了,刚才还觉得自己指挥若定呢,这就糊涂了,唐一鸣的宝马车现在应该被林武开着沿单行道上了市区的路,也许现在已经停在华联商厦的地下停车场里了。我的手一直想去摸放在车座旁边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12 的手机,每次拿起来又不由自主地放了回去,急什么,马上就可以知道情况了。车很快就驶入了西石嘴的土路,前后都没有了车辆,箱式货车慢慢停在了路边。车门一开,董启祥跳了下来,一路小跑地颠了过来:“蝴蝶,太他妈顺利了,两个混蛋都在车上……没你的事儿了,赶紧干你的工作去,这儿有我,一会儿我和常青把这俩膘子押进去就完事儿了,你走吧,详细情况以后再说。” 我伸出手按了他的肩膀一把:“好汉,哈哈,我走了,听我的电话。” 董启祥转身就跑,一路无声地笑。 我没有马上离开,点了一根烟,定定地瞅着常青的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把车开回高远酒店,用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在车上,我又接了春明的一个电话,春明的口气很放松,没有了刚开始时候的紧张:“远哥,这个臭女人真他妈贱,跟我装逼呢,一口一个想爱人,要回家做饭,我没理她,硬把她拖进了单间,喝他妈鸡巴茶呀,我要了果盘,喝酒,灌得这个老逼直哼哼……你们那边完事儿了吧?”车开得太快,我没法跟他说,说声“再坚持十分钟”就挂了电话。十多分钟以后,我站在了春花茶社的门口,在门口屏了一下呼吸,迈步进了茶社。一个服务生刚喊了一声“欢迎光临”就被我拉到了一边:“有个年轻人带着一个阿姨,他们在哪个房间?”服务生引导着我上了二楼,指着一个房间暧昧地笑:“在里面,那个阿姨是被小伙子拖进去的……” 我横了他一眼,服务生受惊的老鼠般捂着嘴巴走远了。我站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衣服,抬手敲了敲门,春明一把拉开了门:“远哥,你可来了。”我推开他,抬眼往里看去,一个颇显富态的中年妇女愣愣地看着我,似乎对春明非常不满。我冲他伸出了手:“赵总,让你久等了,我是杨远。”赵淑燕哼地把脸转向了春明:“侯经理你真是的,怎么要来客人你也不打声招呼?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不来了呢。”春明尴尬地笑:“赵姐,你不知道,这位杨总是我们公司的董事长,咱们这么大的一笔生意,我必须请他来亲自跟你谈不是?赵姐,别生气,杨总是个实在人,你说的价格跟他谈没问题,我不敢做主。”赵淑燕冲我挑了挑眉毛:“杨总,我怎么看着你面熟呢?”我笑道:“我是个大众脸,谁见了都面熟,”转头对春明使了个眼色,“你去要瓶好酒来,我跟赵总边喝边谈。”春明会意,转身出门。 我坐在赵淑燕的对面,摆了一个幽雅的姿势,摸出了手机:“祥哥,你那边可以开始了。” 赵淑燕挑起小指扫了一下垂到脸上的一缕头发:“杨总很忙啊。” 我笑了笑:“不忙,就是今天稍微忙一点儿,一会儿就不忙了,呵呵,赵总好象不大欢迎我来。” 赵淑燕用两根尖细的手指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让我帮她点上,矜持地说:“杨总多心了,我只是觉得你来得有些突然,好象不是特意来跟我谈这笔生意的。有事儿你就明说,我不喜欢吞吞吐吐的。”我歪了一下头,微微一笑:“赵总的眼光真尖,你说对了,我还真的不是单纯为了拉你这次广告来的,呵呵,稍微有点小事儿想跟你商量一下。我先作一个自我介绍,我叫杨远,大家都喜欢称呼我的外号,我的外号叫蝴蝶……”赵淑燕的脸色一下子紧张起来,脸上的肌肉似乎被一把攥到了鼻子周围:“蝴蝶?!你来找我干什么?我知道你……你以前是……”我打断她道:“我以前是什么无关紧要,我现在和将来是什么也无关紧要,我只是想让你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呵,我想,你也许已经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那么我再对你重复一遍,我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野兽,明白?” 赵淑燕的手颤抖得不成样子,烟都夹不住了,一次次地从指头缝里往外滑。我给她把烟拿下来,放到烟灰缸的凹槽里,烟雾袅袅上升,迅速扭曲成一条兰色的麻绳。她说不出话来了,我几乎听见了她上牙碰下牙的咯咯声。沉默了一会儿,我轻轻碰了她的手一下:“姐姐,你别害怕,我绝对不会伤害你,我跟你无冤无仇,没有必要跟你过不去。我只是需要一点钱,这点儿钱对你们这个家庭来说是九牛一毛,多了也没有什么,少了也觉不出来,可是这点儿钱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就是一笔很大的数目,我可以用它来养活我的家,养活我手下的兄弟,甚至我还可以用它来买一套像你们家那样的房子,”刚说到这里,赵淑燕的手机就响了,赵淑燕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遭到雷击似的浑身一颤,一把按开了手机:“一鸣,你在哪里?我被人……啊?!天呐……”烫着一般跳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眼泪哗地流了个满面,“蝴,蝴蝶大哥,这是我爱人的电话,这是我爱人的电话……你们把他怎么了?”我笑着示意她继续听电话,赵淑燕双手捧着手机,把耳朵紧紧地贴在手机上。那边的声音很平静,是一个标准的男中音,我没有靠过去听,断断续续地听见那边说,我很好……别担心,照他们说的做。赵淑燕不停地点头:“一鸣,千万别跟他们反抗,我知道他们是谁,蝴蝶在我这里……我没事儿,他很讲道理……你放心,可是我一下子去哪里弄这么多钱呢?一鸣,你说话呀……”慢慢把脸转向了我,“大哥,他挂了……大哥,你帮我给他打个电话……不,麻烦你给你的朋友打个电话,我全听你们的,千万别伤害我爱人……大哥,我求求你,姐姐我求求你……”我压压手让她坐下,随手给他点了一根烟,递给她:“姐姐,这一点请你放心,我只要钱,别的我什么都不要。来,告诉我,你爱人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你们的人跟他要三千万,他答应了,让我马上准备……我去哪里弄这么多钱呀……” “呵呵,的确有些难为你了。”我皱了一下眉头,妈的,说好五千万,怎么少了两千万? “大哥,能不能对你的朋友说,再少一点儿?”赵淑燕似乎冷静了许多,眼泪也不流了,目光呆滞。 “不能。我说话从不反悔,就三千万,少了一分也不行。” “那我得凑多少天呀……”赵淑燕使劲地拧胸口,我几乎看见了她的乳房。 “别跟我讲价钱,我了解过你们家的经济实力,这点小钱儿对你们来说算不得什么,可是你们为了这点小钱儿就失去一个亲人,那就不值得了,那样做不是你们家的风格,”我淡然一笑,慢慢站了起来,“我要走了,我不想再跟你浪费时间了。记住,三千万,一分不能少,明天晚上这个时候我就要拿到手,要现金。我兄弟会时刻陪着你,好好琢磨琢磨,别冒失,你和你丈夫的命都在我的手里。钱,我兄弟会帮你去取,你只要办你该办的手续就可以了。车,也暂时用你的,钱到了我手以后我会还给你的。还有,办这些事情的时候我会派人,对,很多人在后面跟着你们,一旦我的兄弟出了麻烦,你,还有你丈夫,甚至你远在英国的儿子……哦,哦哦,这是我跟姐姐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慢着,”赵淑燕一把扯住了我的衣袖,“杨总,你只说了钱,人呢?” “好,我再说最后一句,钱到人走,就这样。” “杨总,我糊涂了……”赵淑燕的脸色开始恢复了正常,“你要现金干什么?我可以给你支票呀。” 操,你当我是傻瓜?我打开她的手,拉开门把春明喊了进来:“有什么不明白的你跟姐姐说,我走了。” 春明装做抱歉的样子,冲赵淑燕摊了摊手:“赵姐,没有办法,我也不知道是这么个结果。” 赵淑燕颓然倚到了靠背上:“什么也别说了……杨总,走好。” 我回头冲春明使了个坚定的眼神,大步跨出门去。 步行街上人流涌动,有匆忙而过的行人,更多的则是悠哉优哉闲逛的人群。我看见两个染着黄头发的小孩跟在一个优雅少妇的后面,一蹭一蹭地往她背的包上靠。这两个混蛋想要掏人家的包呢,我冲天大笑一声:“哈!”两个黄毛一怔,嗖的闪开了,那个少妇瞪了我一眼,我清晰地听见她骂了一声神经病,拽开大步,扭动结实的屁股拐进了一家时装店。那两个黄毛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就像两条饥肠辘辘的狗,看着一根划过天空的骨头。我冲他们勾了勾手指,两个黄毛互相对望了一下,一前一后没入了人流。操他妈的,胆小鬼,我是想给你们几个银子花花呢,爷爷我很快就要发达啦。我慢慢踱到一个灯光照不到的角落,拨通了董启祥的手机,过了好长时间董启祥才接了电话:“你那边怎么样了?”我轻描淡写地说:“外甥打灯笼,照舅。比我预想的还要顺利,你那边呢?”董启祥笑了:“跟你的情况差不多,我真不理解这些有钱人是怎么做人的,你猜怎么了?老唐表面上跟他妈市委书记一个样,可他把裤子都尿了,把我心疼得不得了,范思哲呀,他懂不懂珍惜名牌产品?再就是那个司机,你猜他是个干什么的?鸡巴保镖呀,老唐累了,临时从厂里找的个小工,他娘了个逼的,这不活该他倒霉?刚才哭哭唧唧地嚷着不关他的事儿,要回家,被大金踢了两脚,哭都不会哭了……常青这个小子又过来了,喊着他在义祥谦呆不住,过来就过来吧,我让他看着司机,我跟大金看着老唐,你回家睡一会儿吧,明天来这里碰头。对了,老唐他们没看见我们的长相,眼睛到现在还给他蒙着呢……操,要不这样,你亲自过来吧,他嚷嚷着眼睛不好使了,要摘胶布,反正你已经明了……” “别说了,我马上过去,林武那边呢?” “这个没心没肺的混蛋,把情况对胡四一说,回家搂着马大姐睡觉去了。” “胡四在哪里?” “那个老狐狸你还管他干什么?刚来了一个电话,说在外面跟梁超他们吃饭呢。” “我知道了,把咱们刚买的这个手机卡扔了,换上以前的卡,我马上就到,让他们也扔。” 打完了这个电话,我把手机卡卸下来,随手丢在地下,换上我原来的那个卡,悠然走了出来。这个地方靠我的高远酒店不远,我招手打了一辆“摩的”,不到一分钟就回了酒店。今天的生意不错,外面停满了各色车辆,我的破桑塔纳费了好大的劲才倒出来。哗啦哗啦上路的时候,我在想,等这笔钱拿到手以后,我无论如何也得换一辆新车,把这两破车给天顺他们,让他们也潇洒潇洒。我听春明说,天顺也快要变成胡四、小广式的人物了,整天跟常青歌厅的几个坐台小姐鬼混,花子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比尔”,意思就是逼的儿子。天顺不让大家这么喊他,他说,我是比尔你们是什么?比尔应该是不分场合,见逼就操,可是我呢?我从来不操咱们店里的姑娘。春明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要是连咱们店里的姑娘都操,你就不是比尔了,你是克林顿。为此我还把花子和春明他们好一顿批评,我说哪有好兄弟给好兄弟起这样的外号的?这要是传到外面咱们成什么了?说归这样说,我还是觉得这个外号很有趣,不时也喊天顺一声比尔。等我换了新车,我就把这辆车也起一个外号——马叉虫,就是骚车的意思,让天顺用这辆车拉着姑娘们好好潇洒一下。买辆什么车呢?我可不能过于招摇,买辆奥迪就不错,上次我搭了小广他前任老板赵玉明的车,也是一辆奥迪,开起来沙沙的,平稳得很。在车上我接了芳子的一个电话:“你他妈的神经病?关了一天机?” “我没关机啊,手机没电了,没来得及换电池,我在跟大金他们吃饭呢,商量二子的婚事。” “还商量个屁呀,人家二子带他媳妇去公墓了,对你爸爸说了,元旦结婚,他说是你爸爸告诉他的。” “那就元旦结,你帮我张罗着,最近我太忙了……” “忙你娘的头啊,我一个外人怎么替他张罗?” “你怎么能是外人呢?你是他嫂子嘛。” “你还记得我是他嫂子?你给我这个名分了吗?告诉你,你再这样整天见不着人影,我还去吴胖子那里坐台。” “千万别这样,”我笑了,“那还不得把吴胖子给吓死?远哥要吃人的啊,哈哈,不说了,好好睡觉。” 芳子憋了一会儿,竟然嘤嘤地哭了:“杨远你这个杂碎啊,你怎么跟陈广胜一个德行?今天我跟孙明一起吃饭,孙明哭得都抽抽了,说她整天见不着陈广胜,见着了就是个醉汉……这点你比他好,我见着你,你还像个人模样,我真可怜孙明啊,你说她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怎么就找了个酒膘子啊……你快回来吧,我都想不起你长了个什么模样来了……你回来,我好好伺候伺候你,我要把你的腰累弯了,”她突然笑了,“不是,我要给你掰断,再让你不着家,给你掰断了我也就不用像孙明似的整天担心陈广胜在外面操母狗了……妈的,光知道笑,你到底回不回来?” “回去回去,洗干净了,在床上等着我,我他妈累死你。” “真的?”芳子的声音带了一丝淫荡,“快点儿啊,我湿了……” “湿了?那就赶紧摸,还滑溜。” “去你娘的……二子两口子来了,我去招呼一声,快回来啊。” 第二百一十章钱即将到手 在西石嘴村头,我把车倒进一个偏僻的胡同,站在车下长吁了一口气,突然感觉全身一麻,随即过电般释放,如同经历过一阵窒息以后,突然获得悠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13 远的宁静,仿佛一阵微风极其舒畅地吹散我的身体,感觉自己化做了无数水滴,飘然消失在无尽的夜空。月光如水,眼前满是残雪,月光下发出幽蓝的光。我挺了挺胸脯,迈步进了晒鱼场旁边的那个院子。这个院子可真僻静啊,西面是那个很大的晒鱼场,晒鱼场里静悄悄的,东面是一条淌着污水的小河,除了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什么动静也没有。因为没有街门,我直接就到了房门口。这幢屋一共四个房间,东面两个黑漆漆的,西面一个开着灯,窗帘是拉上的,里面什么也看不见。我站在外面听了一阵,里面没有一丝声响。我抬手拍了拍门。 “谁?”是董启祥的声音。 “我,杨远。” “我操,敲什么门,打个电话多好?”董启祥一把将我拉了进去。 “忘了,人都在吗?” “在,”董启祥拉住我,“东面的房间一间屋一个,老唐在最里面的那间……你想怎么办?” “你给他解开胶带了没有?” “还没呢,我不想让他看见我。” 常青从里面探出了脑袋:“远哥来了?”董启祥嘘了一声,示意他回去,对我说:“我先说说我们是怎么行事的啊……常青这小子很精干,我和林武躲在车厢里,他一路跟着唐一鸣的车,一直保持着隔了两辆车。到了单行道,前面的两辆车已经拐到别的车道上去了,我给你发了信号,后面就再也没有车跟上来了。常青加了一下油门,车头稍微碰了他的车一下,常青就破口大骂,骂唐一鸣的司机不会开车。本来的打算是,如果唐一鸣的司机不接茬儿,常青就装做生气的样子别他的车,引逗司机停车跟他口角,我和林武就开始行动,谁知道那个司机是个傻逼,常青一骂他,他就停车了,可能是他觉得常青的车上只有他一个人,没什么可怕的,一摔车门就下来了。常青没等他说话就亮出了家伙,我和林武已经窜到了他的车前,一把将唐一鸣拽了出来。这两个傻逼全吓傻了,没怎么反抗就被我们架到了车上,一上车我们就把他们的眼睛用封口胶缠上了,手脚也缠了……天黑,人又紧张,估计他们连我们的模样都没看清楚。架到这里以后,我把他们分开押着,老唐很听话,除了问我找他干什么以外,连喊一声都没有,那个司机起初还反抗,被金高踢了两脚以后就老实了,呵呵,这个混蛋也许是没经历过什么场面,刚才还抽抽搭搭地哭,这阵子竟然睡他妈觉了……接了你的电话以后,我让唐一鸣给他老婆打电话,要五千万,唐一鸣不答应,说,杀了他他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跟他磨了一阵嘴皮子,最后他说,他可以拿出三千万来,我答应了他,我主要是怕夜长梦多,你能理解我吗?好……我的任务基本完成了。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已经明了,干脆后面的活儿你来干吧,我暂时隐一下。” 我点了点头:“就这么办,他还清醒着?” 董启祥说:“这家伙清醒得很,刚才还跟我要酒喝呢,我给了他两瓶,别把这个混蛋喝大了。” 我点了一根烟:“你去把常青和金高喊到司机那屋呆着,我直接跟唐先生见面。” 金高和常青被董启祥喊了出来,刚想跟我打招呼,我摆了摆手,直接进了最东面的那一间。里面亮着一个昏黄的灯泡,窗上挂着一床厚厚的棉被。一个头发凌乱的胖子歪躺在炕上一动不动,因为他的眼睛是蒙着的,我看不出他的表情。他似乎没有觉察到屋里进来了一个人,我站了很长时间他都没有动一下。我咳嗽了一声:“唐先生你好啊。” 唐一鸣猛一激灵,想要翻身,无奈手脚都被缠着,他只是蠕动了一下:“你是哪位?” 我坐到炕上边给他解眼睛上的胶带边笑道:“睁开眼你就知道我是谁了,慢点儿睁啊,别晃了你的眼。” 这小子很懂得保护眼睛,我已经给他解开了胶带,他还是不睁眼:“让我闭一会儿眼,你是谁?” 我发现这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家伙,如果再年轻几岁,他应该跟刘德华有的一拼。 “别问了,把眼睛睁开,好好看看我,记住了好去报案。”我拍了拍他的脸。他最后收缩了一下眼皮,慢慢把眼睛睁开了,转悠着眼珠子上下打量我:“咦?面熟……你是?想不起来了……好象不认识。”我把嘴上的烟拿下来给他插到嘴里,淡然一笑:“我叫杨远。”唐一鸣猛一哆嗦:“杨远?蝴蝶是你吧……我认识我认识,当年跟孙朝阳……”我打断他道:“唐先生认识的人还真不少呢,呵呵,你以前见过我?”唐一鸣眼珠一转:“没见过,不过我经常听大家说起你,你很了不起……杨先生,能把我的手解开吗?太难受了。”我笑道:“可以啊,难受的事情咱们不干……唉,你可真是个大老板啊,当年我蹲监狱的时候,整天被人绑着呢,好了,活动活动手。”唐一鸣摔摔手腕子,撑着窗台把自己的身子坐正了,姿态优雅地做了几下扩胸运动,脸上立马有了笑容:“杨先生是个懂道理的人,要钱不要紧,人的尊严也要保持嘛。”我不明白他这话是表扬还是挖苦,单刀直入:“唐先生,刚才我跟你太太接触上了,她很懂事儿,你交代的工作她正在为你做呢。我来问你,你拿出这三千万来有没有困难?”唐一鸣苦笑了一声:“要说有困难那是肯定的了,可是……刚才那位朋友对我说了你们的情况,说实话,我不是英雄,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商人,我很珍惜自己的生命。杨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有所耳闻,你要钱,我要命,这就是咱们的生意,我没有话可说。” “哈哈哈哈,”我仰面大笑,“痛快,唐先生是个痛快人!” “呵呵,”唐一鸣也笑了起来,“别的我不想说了,我只问你一句,你想扣我几天?” “这就得看你的表现了,”我打开一瓶啤酒递给他,“也许一天,也许两天,也许……” “我能给我太太再打个电话吗?”唐一鸣用手擦着瓶嘴,声音相当沉稳。 “可以,”我摸出了自己的手机,“先让我打一个,”随手拨通了春明的手机,“兄弟,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我和姐姐在他们家里,已经凑了几百万了,就等明天去银行了。” “好,好好对待姐姐,咱们都是文明人,”把手机递给唐一鸣,“来吧,该你了。” 唐一鸣推回了我的手:“我用自己的。”我关了手机,把窗台上他的手机递给了他,“唐先生很讲究嘛,打吧,说话要迅速。”唐一鸣的手机是关着的,他开了机,边拨号边嘟囔了一句:“伙计们真是的,好几个电话没接呢,耽误事儿啊……喂,燕子吗?我是一鸣,钱准备得怎么样了?哦……你听我说,你马上去找小蔡,他那里有一千五百万,加上咱们家的那些,可以先凑两千多万,剩下的明天一早你去建行……”我一把给他关了机:“唐先生,对不起你了,我要给你上一堂政治科。哈哈,跟我玩儿脑子是不是?小蔡是谁,谁是小蔡?我告诉你,你也是在生意场上滚打了几十年的人了,跟我来这一套就没考虑一下后果?我想接触的人只有你们两个,除了你们两口子我一个人不想牵扯,明白我的意思?”唐一鸣委屈得像是要哭:“杨先生,你误会我了,小蔡是我公司管财务的,现金几乎全在他那里……有些钱没有他的条子连我都拿不出来……”我笑了:“真的吗?你以为你的生意是国营企业?哈哈,你他妈跟我一样,干的是自己的买卖,你自己的钱为什么还支配不了?”唐一鸣急了:“真的!撒谎我是小狗……不,我是……” “你是什么我不管,我只知道你现在是我的肉票,出了一点差错我就撕票。” “杨先生,刚才咱们谈得好好的,这怎么一下子就……” “我跟你不是一路人,你是个商人,我是个强盗,你最好把咱们各自的位置弄明白了再说。” “我明白了……可是做生意讲究的是一个诚信,我给钱,你放人,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咱们早一点结束。” “可是我要是不答应你这么做呢?” “那我就没有办法了,只好拖几天了,我忍着。” 我刚要发作,手机响了,是春明的:“远哥,这婆娘要去找一个姓蔡的……”我打断他道:“哪里也不许去,安抚着她,一会儿我让老唐给她打电话。”挂了电话,我眯着眼睛看唐一鸣:“再好好想想,我的忍耐力是有限的。”唐一鸣颓然倚到了墙上:“我真的没有办法了……那就等我太太明天去银行,然后再去我的几个企业凑凑。说实话,我有钱,可是一天之内让我拿出三千万来确实有困难。”我直直地盯着他看,感觉他似乎不是在撒谎,刚才他说小蔡那里有将近两千万,加上他家里的,应该是接近三千万……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我完全可以把这些钱先拿到手,拿到这部分钱,后面的不要了都可以,毕竟这样的事情是不可以拖很长时间的。这事儿值得冒险!起码他家里那几百万已经在我的手上了,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事儿办砸了,我完全可以拿着这几百万远走高飞。记得在监狱的时候,我曾经产生过这样的念头,一旦呆不住了,我就学小杰,混他妈真正的江湖!那时候,我就是一条狼,什么李俊海,什么世上的恩怨,我全可以明着跟他们来,活一天算一天,兴许活得还很潇洒呢……实在不行我就出国,去俄罗斯,去罗马尼亚,甚至去越南、缅甸、柬埔寨。我手下的兄弟无非是少了一个带头人,可是离了我,他们照样活……二子快要成家了,我可以给我最妥实的兄弟一百万,让他照顾二子一辈子。想到这里,我笑了笑,慢悠悠地抽出了那把67手枪,手指套在扳机孔里,一圈一圈地转着:“唐先生,其实这事儿我不着急,我有的是时间陪你玩儿,可是你呢?你有时间跟我玩儿吗?你人在这里,可是你的生意怎么办?你不担心你太太和你儿子吗?呵呵,好好想想,哪头上算。” “杨先生,我倒是想快点儿结束,可是你不跟我合作……那咱们只好耗着了。” “话是这么说的吗?”我慢慢把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你还真的以为我想跟你就这么耗着?” “我相信你不会打死我,”唐一鸣的额头开始出汗,“为了区区三千万,你就……” “哈哈,我会的,”我慢慢打开了保险,枪身后面的红灯亮了,“看清楚了吗?我只要手指一动,哈。” 唐一鸣闭上了眼睛:“你不会的,你不会的……我不相信。”我用两根手指扒开了他的眼睛:“好,祈祷一下吧。”唐一鸣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你不会的,你不会的……大哥,等等!”我没理他:“祈祷吧,我开始数数,一,二……”“大哥,你听我说!”唐一鸣的虚汗连同眼泪一下子流了个满脸:“你放下枪,听我对你说,我要是敢跟你耍一点儿心眼,你马上打死我……”我把枪筒顺着他的额头滑到了他的嘴唇上:“说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杨先生,”唐一鸣虚弱得比一个垂危的病人抬上手术台还要糟糕,他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了,“杨先生,刚才我对你说的话,没有一丝虚假……小蔡那里的确有一千五百万现金,其中一部分是我准备明天送给梁书记的,还有一部分是给……总之,这部分钱全是明天用的,不然我也不会把那么多现金放在他那里……杨先生,这样好不好,请允许我给小蔡打个电话,我就说我在下班的路上碰见梁太太了,正请她吃饭,我想一次性把这些钱全给她……反正你听我怎么对他说就是了,要是你感觉不对,马上打死我,我死无怨言。然后就让你兄弟跟我太太一起去拿钱,让我太太对他说,你兄弟是梁太太的亲戚……如果拿不到钱,你可以让你兄弟直接开枪。杨先生,请你相信我……” 我用枪筒挑了挑他的嘴唇:“那我就相信你一次,打电话。” 唐一鸣哆嗦得不成样子,先把手机打开,然后抓起酒瓶子咕咚咕咚把整瓶酒喝了下去,大口地喘气。 我扯过他的领带,一下一下擦着我的枪,冷眼看着他。 唐一鸣喘了一阵气,颤抖着手拨了一串号码,没等他开口,我一把将电话夺了过来。电话里传来一个谦卑的声音:“唐总吗?刚才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关着机?荣昌花边的朴老板想请你吃饭……”看来这小子没有骗我,这个人应该就是小蔡,我把电话递给了唐一鸣,示意他沉稳着说话,唐一鸣清了一下嗓子:“小蔡,不说别的了,我现在一点儿时间都没有,我在跟梁书记夫人一起吃饭呢。这样,一会儿我让你赵阿姨去你们家,你把全部的现金给她,我有用……别问那么多,这些事情是你该打听的吗?准备一下,一会儿梁书记的亲戚和你赵阿姨一起去取钱,我想一次性把这事儿办了……好了,别罗嗦了,照办。”唐一鸣不愧是商海高人,整个电话没有一句罗嗦的。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呵呵,你是个诚实人。好,给你太太打电话吧。”唐一鸣直接拨通了赵淑燕的手机,开口就说:“我跟杨先生谈妥了,你跟他朋友一起去小蔡家,小蔡已经把钱准备好了,拿到钱以后就给我打个电话。”我接过了手机:“姐姐,是我,杨远。这样,你把钱连同车一起交给我兄弟,我跟我兄弟通了电话就放唐先生走……什么?呵呵,不会的,我杨远既然敢于亲自见你们两口子,目的就是想让你们相信我的信誉,如果我不守规矩,你完全可以去报案,那就等于让我死,我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14 的话你听明白了没有?”赵淑燕在那头哽咽了:“谢谢杨总……我都糊涂了,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我用一种哄小孩似的口吻说:“姐姐,别这样,你先生不是已经告诉你应该怎么办了吗?去吧。” 挂了电话,我用我的手机拨通了春明的电话:“跟着姐姐去小蔡家,路上注意着点儿,走吧。” 唐一鸣双肩一松,吼地吐了一口长气:“谢天谢地……” 我收起枪,用牙齿起开两瓶酒,递给他一瓶,砰地跟他一碰:“干杯!” 第二百一十一章坐地分赃 唐一鸣摇了摇手:“杨先生,我不喝了,心里难受,喝不进去了……你让我闭一会儿眼。” 我把那瓶酒一口气喝了,放下空瓶子,笑道:“那你就好好闭一会儿眼吧,来,让我把你的眼睛再蒙上。” 唐一鸣瞪大了眼睛:“还蒙呀?杨先生,这才刚解下来没几分钟呢。” 我不由分说地扳过了他的脑袋:“还得蒙,你应该高兴才是啊,这就证明你马上就要自由了,我不想让你知道你是在哪里。”边说边用胶带给他缠上了眼睛,“我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备不住哪天你故地重游,哈哈。” 唐一鸣摇晃了两下脑袋:“蒙就蒙吧……故地重游?我有那份闲心嘛。手呢?连手也一起绑上?” 我笑了笑:“手就不用绑了,一会儿你上路,到了地方,我兄弟会连眼睛和腿都给你解开的。” 唐一鸣的身子一哆嗦:“上路?杨先生,你……你不会是,那……那什么吧?” 我拍了拍他的脸:“放心,我对你太太说过这话,盗亦有道。”说完拨了春明的手机,让他先别动弹,等常青的车到了再走。唐一鸣听了我的话,蔫蔫地躺倒了。我走到隔壁的房间,董启祥、金高和常青正在摸几张扑克牌,我把常青喊到堂屋:“你带着家伙马上出去一趟,去老唐家,跟着春明的车,万一发现有什么不正常的情况就去救春明,没有威胁到生命的情况下别开枪,春明那里有几百万块钱,你救下春明就走,先别回来,找个地方跟我联系。如果一切正常,你就远远地跟着春明,春明到了安全的地方会给我打电话,到时候你们两个直接回公司等我和祥哥,去吧。” 常青一走,我回了唐一鸣的房间,屋里很冷,唐一鸣冻得直打哆嗦,我把挂在窗上的棉被拉下来给他盖在身上,关了灯,静静地看着他,如同猎豹欣赏拖到树上的猎物。唐一鸣躺了一会儿,开口说:“杨先生,事到如今我不想说什么了,你拿到这部分钱应该好好过你的日子了……干这样的事情是不会长远的,可能我说这些话你不喜欢听,可是我必须对你说出来,你想想,有哪个像你这样的人能够得到善终的?”我笑了笑:“唐先生,其实咱们两个人干的事情差不多,无非是你干在明处,我干在暗处罢了。如果你的生意很正常的话,你凭什么拿上千万的钱给那些当官儿的呢?呵呵,咱们是彼此彼此啊。”唐一鸣不以为然:“我这么做是为了更好的发展……”我打断他道:“我就不是为了更好的发展吗?我看你还是别跟我罗嗦这些了。”唐一鸣叹了一口气:“是啊,我跟你罗嗦这个干什么呢?唉。” 董启祥进来了:“我操,老唐又变成上磨的驴了。” 唐一鸣讪讪地说:“这位兄弟,我发现跟你谈事情没有什么感觉,还是跟杨先生谈痛快。” 董启祥哈哈笑了:“你说对了,他是我们的老大啊……听得出来,你放松多了。” 唐一鸣苦笑道:“能不放松吗?三千万买了一条性命。” 我换个话题道:“听说唐先生也是个苦孩子出身,能讲讲你的创业史吗?” 唐一鸣无聊地哼了一声:“是啊,我出生的那个年代跟你们不一样……我以前叫唐建国,是我爸爸给我起的名字,后来他老人家死了……大学毕业以后,我取了现在这个名字。一鸣,我想要一鸣惊人啊……”接下来,唐一鸣用一种低沉的声音对我们讲起了他从大学毕业到闯荡商海的经历。他说,他先是开了一家修理电器的门面,那时候电器很少,也很贵,修理电视机的费用到现在都可以买一台电视机了。干了不到两年他就扩大了门面,开始卖电器了,从卖电器开始,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其中的酸甜苦辣让他不堪回首……说着说着,他慷慨激昂起来:“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钱财乃身外之物,有了很多钱就活得舒坦吗?非也……正如我现在。如果我是一个穷光蛋……”我听不下去了,打断他道:“唐先生,你还是别发感慨了,我一个初中生听不懂你说的这些大道理,眯一会儿吧,一会你就该走了。” 刚沉默了一会儿,我的手机就响了,我以为是春明的,一把按开了接听键。 那头传来牟春的声音:“远哥,你在哪里?我想跟你谈点儿事情。” 我按捺住烦躁催促道:“有话就说,我在跟人谈事儿。” “哥哥,南韩这个混蛋又开始毛楞了,”牟春忿忿地嚷嚷,“他的人把我的人给打了,我给他打电话,我说,远哥和祥哥不是给咱们讲和了吗?你也答应我不再找我的麻烦了,你怎么还这样?你猜他说什么?这个混蛋说,谁找的事儿你找谁去,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说,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找你了,我让警察找你。他说,警察是你孙子?你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你让他们来抓我吧。他那意思是,他也有警察的关系……”我忍不住了:“大春,你别说了,我现在太忙了,一会儿我给他打电话,你们俩就不要瞎鸡巴闹了。别找警察,兄弟之间的矛盾咱们自己解决。” “不是啊远哥,我是想跟他做朋友,可是他……” “大春,听哥哥一句,你不要依仗你爸爸的势力就说这些狂话,那样对你不好,很不好。” “哥哥,你听我说,我爹不理我了,我依仗他什么?我找的是我爸爸手下的那些……” “好了好了,以后再联系。”我一把挂了电话,什么鸡巴玩意儿,不是看你爹还有利用价值,我“捅咕”南韩弄死你个小混蛋。把董启祥拉到门口,对他说:“牟春跟南韩又闹起来了,你先给牟春打个电话,别让他把事情弄大了,然后找南韩,骂这小子几句……”附耳轻声说,“没有办法,先给他们调和调和,不然这俩混蛋会整天纠缠咱们的,这几天谁有时间给他们去处理这样的事情?等咱们的事情安稳了,好好调理调理这两个混蛋。”董启祥骂了一声,转身出了屋。唐一鸣嘟囔了一句:“怎么还没有消息呢?我的眼睛都要胀出来了。”我拍了拍他的被子:“别着急,你太太比你还急呢。”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这次我很沉稳,生怕接了类似牟春这样的扯皮电话,仔细一看号码,我长吁了一口气,春明,哈哈,我有预感,成功了!我屏了一下呼吸,沉声问:“怎么样了?”春明的语气比我还要沉稳:“好了,妈的,半车票子,累死我了……赵淑燕回家了,我在路上,先回公司?”我压抑住几乎让我晕厥的激动,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西间:“先别回公司。看见常青的车了吗?”春明不解:“常青的车?在哪里?”我说:“你回头看看,也许就在你后面。”春明顿了一下,嘿嘿笑了:“看见了,远哥你行,哈哈,太精明了……我这就跟他联系?”我想了想,开口说:“这样,你把车开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然后就跟常青联系,把钱装到常青的车上,然后让常青开车拉着你回公司把钱卸到我的办公室里去,然后你就给赵淑燕打电话,找个地方把车给她,告诉她,让她放心,她先生马上就可以回家。然后你打个车回公司。”春明说:“好,现在这个地方就很僻静,我跟常青联系了啊。”我说声“可以了”,挂了电话,脚下轻飘飘的,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唐一鸣那屋:“唐先生,起来,你可以回家了。” 唐一鸣驴鸣般“啊”了一声,一骨碌爬了起来:“我走了,我走了,谢谢蝴蝶。” 哈哈,这家伙连杨先生都不喊了,我笑着把他拉下了炕,竟然在他的脸上啵地亲了一口:“走吧你。” 董启祥早已经准备好了,揪着那个还在迷糊的司机,眼睛放射出血色的光:“放人?” 我点了点头:“放人。” 金高的腿似乎一下子利落起来,连搬带扛地把唐一鸣甩上肩头,风一般闯了出去。 看着他们出门,我站在堂屋里来回走了两步,心竟然莫名地跳了起来,这种感觉很奇妙,心跳得发痒。在最紧张的时候我竟然没有心跳的感觉,事情基本成功了才开始心跳,仿佛一个行人被人一棍子打懵,当时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直到打人的走远了,才觉察到疼。我挨个房间检查了一遍,除了一地的烟头,和几个空酒瓶子,没有什么异常。我关了灯,轻轻锁上门,站在院子里冲天吐了一口气,挺起胸脯走了出去。我让金高上了我的车,走到唐一鸣的宝马车上把董启祥喊了下来:“把他们送到单行道上,你就下来,让他们自己走,唐一鸣的手没绑,他会帮司机揭开胶带的,然后咱们就回公司。”董启祥激动得话都说不连贯了:“钱呢?春明在哪里?还有常青……钱全部到手了?” 我推了他一把:“罗嗦个鸡巴,走你的吧,我在后面跟着。” 董启祥嗖地窜回宝马车,车一下子就没影了。 我回到车里,一把抱住了金高:“哥们儿,发财啦!” 金高似乎说不出话来了,一踩油门,破桑塔纳怪叫一声,跟上了疾驰的宝马。 公司我的办公室里,常青和春明饿狼一般绕着房间嗒嗒地走,头上的热气让他们看上去像是顶了一团棉花。我站在门口嗨了一声,春明一下子瘫软在沙发上:“亲哥哥,你可回来了……我操,怎么这么多钱呢?!我他妈做梦都没到见过这么的多钱啊……”常青砰砰地踢躺在地上的几个麻袋:“我可见识了有钱人是怎么活的……不,操他妈的,我可见识了真正的银子啦!你说,他怎么就那么有钱呢?”我一把拉进了还傻愣在门口的董启祥和金高,颤抖着手打开了其中的一个麻袋,眼前的景色让我几乎窒息,一捆一捆的钞票乱七八糟地躺在麻袋里,灯光下闪着熠熠的光芒,它们几乎把我的眼睛撑破了,我的双腿一软,猛地趴在了那几个麻袋上面,两手不停地乱划拉:“操你妈,操你妈,这全是我的了,这全是我的啦……我现在终于是个大款啦,我是有钱人啦,你妈的张子强算什么东西,我比你还猛……” “操,激动什么激动?”董启祥一屁股坐在我的旁边,一沓一沓地往空中抛那些钱,钱掉在地上,发出噗噗的声音,很实落,像是砸在我的肚皮上。能不激动吗?这么多钱我得挣几辈子啊……仰面朝天地躺了一会儿,我的大脑开始清醒起来,忽地坐起来,问春明:“这一共是多少?”春明嘿嘿地笑:“两千三百万,一分不差。他家里的是八百万,小蔡家里的是一千五百万。”我示意常青过去把门锁上,坐在地下点了一根烟,这根烟我抽了不到三口就成了烟头,我把烟头一把戳到一个麻袋里:“弟兄们,给我点钱!”董启祥站了起来,顺势把我也拉了起来:“别点了,手工点的话三天三夜你也点不完,咱们就按捆来,这应该是两千三百捆……让我算算咱们怎么分配这些钱。”大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估计当时的情况不用开灯也刺眼。金高嘿嘿笑了一气,正色道:“那也够点上一阵子的,干脆别点了,分配好了,弟兄们自己拿得了。蝴蝶,我尊重你的意见,你说怎么分咱们就怎么分,分完了大家自己处理,爱存银行就存银行,爱埋地里就埋地里,哈哈,自己‘造’自己放心。”我略一迟疑,拨通了胡四的电话:“四哥,买卖做成了,我在义祥谦,你能不能来一下?”胡四那边没有动静,只听见一阵不均匀的喘息声,我笑道,“怎么不说话?正在‘办事儿’?”胡四终于哦了一声:“我操,你真他妈牛!这就成功了?”我说:“成功了,过来分赃吧。” “我没有出力,分什么赃?你先告诉我,这次弄了多少?” “不多,两千三百个。” “两千个属于公司的,三百个给大家分分,这是我的意思,我一分不要。” “你这个老狐狸,那两千个放在公司的帐上,那叫你不要?娘了个逼的你。” “哈哈,我说的是,这是我个人的意见,你可以参考嘛。” “好,睡你的吧,我跟祥哥他们商量商量再说。” “林武呢?” “一会儿我喊他过来,他可不像你,该怎么着就怎么着,睡你的吧。” 挂了胡四的电话,我又拨通了林武的手机,刚响了一下,林武就接了电话:“哥们儿,‘熟’了?”我本来想逗逗他,突然没了兴致,闷声说:“熟了,两千多万,你过来吧,我在义祥谦,祥哥他们都在,就差你了。”林武“嗷”地一声挂了电话,我的脑子突然闪出一幅画面,林武把鸡巴从村姑的双腿之间拔出来,白影一闪,赤条条地窜出了门,我哈哈笑了:“操你娘的,没见过世面的迷汉。”董启祥拎着一条麻袋,哗地把钱倒了一地,一脚一脚地踩:“跺死你,跺死你,再让你不跟我,再让你不跟我。”我拉开他,笑眯眯地问:“刚才胡四说,给公司留两千万,剩下的大家分,你的意思呢?”董启祥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胡四这是想死是不是?大家玩命的时候他不出面,临到这个时候了他跟我来这一套?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15 不行,我不赞成!一千万留在公司,剩下的全分。”我转头问金高:“你说呢?”金高皱了一下眉头:“我想先听听你的意思。”我笑了一声,问常青:“你呢?”常青点了点头:“祥哥说的没错。”我又问春明:“你说呢?”春明笑道:“我不管,哥哥们看得起我就分点儿给我,其他的我不想多说……不过祥哥说的我也赞成。” 我拎着一个麻袋放到桌子上,冲金高一点头:“你的手快,点一千万出来。” 金高在点钱,我拉着董启祥坐到沙发上,微微一笑:“祥哥,事情是你发起的,你应该拿大头,你说呢?” 董启祥当仁不让:“应该,哈哈,让我算算几个人头。我,你,金高,林武,常青,春明……算不算上胡四?算上,应该算上……这是七个人,我和你拿这两千三百万里面的百分之四十,金高、林武和常青拿百分之五十,剩下的就是春明和胡四的……不对,春明应该比胡四多,呵呵,这个帐怎么算?要不等林武来了再说?”我笑道:“四哥那边就免了,就这样,你和我拿百分之四十,大金、林武和常青拿百分之五十,剩下的百分之十给春明,就这样。” 第二百一十二章出门 常青瞥一眼春明,凑过来插话道:“我跟春明一样得了,我没出什么力。” 董启祥笑了笑:“这叫什么话?其实最出力的除了蝴蝶就是你,我和林武、金高,包括春明都在打下手。” 春明在帮金高点钱,停住手说:“我出力最少,无非是当了个运钱的小工。” 我挥了挥手:“别说这些没意思的了,刚才我和祥哥谈的意见,大家都同意吧?” 金高边念叨钱数边嘟囔道:“我同意,我得赶紧在这里买套房子……刚才数到几了?咳,又得从头点了。” 闲聊了几句,林武就来了,这小子很谨慎,先不敲门,在门口打了办公室的电话,董启祥打开门,一把将他拽了进来:“林将军,先闭会儿眼,小心把眼刺瞎了。”林武还真听话,用力一闭眼:“我他妈闻到票子味儿啦!”猛一睁眼:“哇——我完了,我完了……”说着就要往地下倒,董启祥踹了他一脚:“装,操你妈的,没准儿你还嫌少呢。”林武小心翼翼地跪在一摊钱上,一把一把地往上扬钱,声音颤抖得像报丧:“我操啊……他怎么会这么有钱呢?伤天害理啊……难道这是真的?我一下子就发财了?爷爷,爹,多谢你们保佑我呀……”猛地把脑袋转向我,“哥们儿,快踢我一脚,让我看看这是不是在做梦。”董启祥一脚将他踹翻了:“我替蝴蝶踢你吧,老孩子,疼不疼?” “疼,疼,真他妈疼……”林武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哥儿几个,咱们是怎么个分钱法?” “你说呢?”我拉他坐到了身边。 “让我想想,这钱太他妈多了……怎么分?先给我五百万?多了,我不能拿这么多……” “听我说啊,”董启祥把我俩刚才说的分配方案简单一说,最后问他,“这样合理不合理?” “合理,合理,我赞成!”林武朝一堆钞票猛扑过去,“先拿我的啦,我等不及啦!” 钱分好了,我把属于公司的一千万锁进了保险柜,把我的一塑料袋钱丢给金高:“咱们俩的钱合在一起,抽时间你去威海,存在那边。”冲董启祥伸了伸舌头:“咱们作鸟兽散?”董启祥把他的钱抱在胸前,横扫了大家一眼:“哥儿几个,今天晚上大家做了一场梦,出了这个门咱们的梦就醒了,谁也不许再提这事儿了,常青你来掌握着,我不管他是哪个,只要是谁走漏一点儿风声,杀,包括我,也包括蝴蝶,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杀的时候不用打招呼,好不好?”常青挺了挺胸脯:“没问题。”我跟董启祥握了一下手:“祥哥,暂时再见吧,这几天咱们不要见面了,有什么事情电话上说。我的手机号码不能用了……对,最好把你的也换换,还有你们,常青、春明、林武,凡是今天用过的号码,明天全换。林武,我知道你想扩大生意,但是你听我一句,这钱最近几个月不能花,要花必须等到这事儿消停下去再花。你也回去吧。常青,你开车送送祥哥和林武,完事儿以后回家睡觉。现在唐一鸣不知道今天绑架他的人都有谁,他只是知道我和春明,我估计一般不会出什么乱子,你们该睡觉睡觉,该上班上班,我和春明这几天要出去适当躲几天,有什么事情我会给金高打电话的,这边的消息由金高随时告诉我,就这样,大家各自回家吧。” 他们三个一走,我一手一个搂紧了金高和春明:“哈哈,过瘾不过瘾?” 金高推开我:“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我稍加考虑,拉过了春明:“这就走,你带着我和春明的钱先回酒店,明天哪儿也不要去,好好给我盯着风声……” 春明从他的钱袋子里摸出一沓钞票:“我先拿点儿零花钱,好了,咱们走?” 我收拾起装钱用过的麻袋,递给金高:“把这个找个地方烧了,过几天如果没有什么动静,你就去威海存钱。” “好,你们走吧。”金高把三份钱归拢到一条麻袋里,顺手关了灯。走到门口的时候,我还是不放心,重新走回去打开灯扫了房间一眼,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关灯,锁门。下到楼底,我抱了金高一把:“万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马上回来拿这一千万,然后连同咱们所有的钱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换了电话号码你联系不上我,我会给天顺打电话的,你经常联系一下天顺就可以了。再就是,咱们这些钱是拿命换来的,千万不能喝酒了,一喝多了容易……” “戒酒,”金高笑了笑,“我早就想戒酒了,放心,我很珍惜生命的,放心走你的吧。” “金哥,带着这么多钱一定要小心,存钱的时候让天顺他们陪着你。” “你傻呀,那不就等于告诉天顺我发财了嘛,没事儿,我自己有数,走吧,好好保护着你远哥。” “告诉芳子,替我照顾二子几天,我去见一个远方的朋友了,再见。”我拉着春明甩头就走。 春明的面包车停在楼下的院子里,进去开车的时候,一个保安从门卫室里探出了脑袋:“侯经理,这么晚了还在工作?都八点半了。”春明冲他吹了一声口哨:“忙啊,哈哈,大哥我的生意好极了。”八点半?我一怔,我还以为至少也应该十点了呢,呵,真快,从五点多绑到唐一鸣,到一切安排利落,才用了三个小时的时间,真他妈够爽的。春明把车倒出院子,歪头问我:“咱们去哪里?”我笑了:“废话,你哪里最熟悉?”春明嘿嘿一笑:“济南啊,走喽,找五子去喽。”我摸出手机给五子打了一个电话,五子又在喝酒:“谁呀……笑什么笑?说话啊你。” “五子,我是杨远,刚才我跟朋友谈起你来,突然就想你了,我要去找你玩儿。” “我操,又是仇人,哈哈哈,远哥,快来吧,想死你了……我刚出来没几天,你是怎么知道我回来了的?” “我还真不知道呢,这不是你原来的那个手机号码吗?” “是啊,给我伙计用了一阵,我刚要回来呢,你什么时候到?” “我开车,估计十二点之前就到了,你回歌厅吧,我去那里找你。” “还他妈歌厅呢,早没啦……一切都归政府啦,你到了以后就给我打个电话,说说位置我去接你。” “操,出了这么多事儿,好,等我的电话。” 路上,我对春明说:“涛哥死了以后我就没跟济南的朋友联系过,也不知道他们都怎么样了,我太忙了……你跟孔龙联系过吧?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春明叹了一口气:“难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涛哥的罪名可多了,杀人,抢劫,敲诈勒索……反正没怎么多审就判了死刑,这事儿都轰动了。五子幸亏没跟在他的身边,要不这几年下来,不死也差不多了。五子一开始判了三年,也是跟涛哥以前的那些事情,后来改判了,改成一年零六个月,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我也不知道。涛哥手下的那帮兄弟光死刑就判了四个,全牵扯人命案子,资产全部充公了……孔龙跑了一阵,后来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得差不多就投案了,他没事儿……这你应该知道啊,他不是跟你联系过了吗?”我说:“他的事情我知道,没有什么大事儿,涛哥也不可能让他深入到自己的幕后,他那点打打闹闹的小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春明苦笑道:“是啊,这也是一方面,孔龙也很有脑子,要不然他最少也应该判个三年五年的,涛哥死了以后他投的案,要是在没死之前投案,他就出不来了……有些事情很微妙,这就是中国的法律啊,操。前几天花子去了一趟济南,见了孔龙,他跟五子在一起,花子动员他回来跟着你干,他不愿意,说,当初远哥动员我回去,可是我没听他的,现在我没脸去见远哥了。花子说,那你也不能老是呆在济南不回去啊。孔龙说,我对象在这里,我要是就那么走了,对不起她,也对不起她家里的人……反正他好象有什么难处。远哥,花子没跟你说过这些事情?” “说了,我太忙,没往心里去,这次看我的,我让他回来。” “那就最好了,孔龙是个不错的伙计,当年你在监狱里,我们整天泡在一起,我了解他,那伙计真不错。” “我知道。” “回来以后你让他跟着我干吧,义祥谦尽管是个门面,但是我还真想把它弄成个正经生意呢。” “对了,你觉得我把小广弄过去给你当副经理怎么样?” “他?拉倒吧,我不喜欢他,自己没有什么本事,还老是拿大哥派头……” “那就算了,呵呵,不过他可真是个广告方面的人才。” “要不我成立个别的部门,比如创意设计,广告策划什么的,让他过去?反正我不喜欢跟他直接接触。” “你看着办吧,我不懂什么广告文化的……哎,听你这意思,你很懂这一套嘛。” 春明拍了两下方向盘,话说得气宇轩昂:“这有什么?大小我也是个高中生啊,银行我都干过,小小的广告公司还不是小菜一碟?不瞒你远哥说,从上个月开始我就研究广告这一行呢,我订了好几本杂志,什么广告人啦,什么当代广告啦,整天研究呢。那天金高喝多了,对我说,你忙活个鸡巴,把门脸支撑好了就行,谁还想真正依靠你来赚钱?我差点儿恼了,你们既然相信我,给我个经理当,我就应该把公司给你们发展好了……我是这么设想的,这不是咱们的资金很雄厚吗?要做就往大里头做。先花他几十万买一台最大最好的喷绘设备,再买下最好的几处地脚,咱们设霓虹灯广告……这我不太懂,要不就让小广过去,他负责这一块儿,然后就……”我打断他道:“别说了,我听着都糊涂,你看着办,需要钱就拿,反正咱们有的是票子。”春明无声地嘿嘿道:“别这么大手啊哥哥,投资要论证好了才行啊,再说,公司里的那一千万是不可以跟这个合在一起的,想动那部分钱是不是应该开个董事会什么的?” “对呀,”我猛地拍了一下脑门,“兄弟你行,我他妈落后了,得,需要钱你打个报告,我跟大家商量。” “其实还是你说了算,我都看出来了,连董启祥都得听你的。” “你还知道些什么?”我皱了一下眉头,可不能让他知道我们给义祥谦的定位等事情。 “哥哥,我话多了,”春明摇了摇头,“不该知道的我永远也不会去打听。”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有些时候应该装聋子,呵呵。” 春明很聪明,立马换了个话题:“远哥,你决定让陈广胜去咱们公司了?”我笑道:“我不是说了嘛,决定权在你的手里。”春明想了想,开口说:“以前我很敬重他的,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别人告诉我,前面走的那个人就是小广,那时候我小,跑到前面去喊他广哥,他可真狂啊,看都不看我一眼。后来我长大了,亲眼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了下坡路……心里那个别扭就不用提了。再后来我跟了你,那时候我在小杰的身边,小杰说,小广这个人其实不错,可是他太狂了,蝴蝶现在那么猛,他还想在蝴蝶面前摆架子,不是我觉得这个人不错,我早就替蝴蝶把他清理出地球了。记得当时我说,在什么位置干什么事情,咱们哥儿俩现在跟着蝴蝶混,就应该向着蝴蝶说话,要不我去把小广抓来让蝴蝶收拾他一把?结果,时间不长小杰就出了事情,再以后小广也进去了……那天我看见你跟小广称兄道弟的,心里还好一阵不痛快,我问金哥,你跟小广怎么成了朋友?金哥说,他们俩解除了误会……远哥,我是不是又说多了?” “没说多,呵呵,就是有点儿罗嗦,你说对了,我跟小广现在是朋友。” “好,你不是让我拿主意吗?我同意让他过来,前提是等我把设计室建立起来。” “哈哈,”我笑了,“还等什么建立起来?让他来帮你建。” “也好,”春明指着一个亮着灯的门面说,“一个手机店,我进去买两个卡?” “这是什么地方?” “高密吧?我也不知道,买了再说。”春明说着就下了车。 我靠着靠背眯了一会儿眼,心又莫名的跳了起来,这是怎么了?事情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我怎么反倒紧张起来了?妈的,这是个什么脾气呀,不行,我得找个人聊聊天,随手拨通了小广的电话。小广的声音很疲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16 惫,无精打采的:“杨远?又想我了?”我笑道:“我想孙明了,想操她一把。”小广哼唧道:“来吧,她正痒痒着呢……操,还操她呢,没啦,跟人家跑啦,他奶奶的,女人怎么都这德行?你在哪里?没事儿过来吧,我这里有一盘咸菜,还有半瓶白酒,我请你喝个庄户酒。”这小子混得真没有人样儿了,我说:“改天我请你吧。这样,你的公司处理了没有?”小广好象在打哈欠:“处理了……你问这个干什么?”我说:“我想请你过来帮我,就是义祥谦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我想成立一个创意设计工作室,你过来当主任怎么样?”小广笑了笑:“这算什么?可怜我?帮穷人找个工作?”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不懂广告这个行业,请你过来帮忙。” “恕我直言,工资呢?” “你小子够扯淡的啊,来不来先谈工资?” “杨远,我跟你说实话,我快要吃不上饭了,明说,一个月几个银子?” “先一千怎么样?然后我承包给你,你给我交管理费。” “三千,我不承包,就三千,答应我就过去,不答应我继续‘瞅屋顶’玩儿。” 这个混蛋真穷疯了,我笑了:“好,就这样,三千,可是你必须给我干好了,干不好立马开除。”小广又哼唧了几声:“就这样吧,我困了,要睡觉,挂了啊。”没等我跟他说声再见,他就挂了电话,我冲车窗外吐了一口痰:“去你妈的,还跟我拿‘怕头’呢,可怜你不知道可怜你。”春明回来了,站在车下问我:“这又是跟谁?”我摇了摇头:“跟小广这个混蛋,跟我讲条件呢,一个月要三千,少了他还不来。”春明边上车边嘟囔:“他娘的,他以为他是个艺术家呢……你答应了?”我说:“答应了,这也是为咱们公司好,这个人在广告方面有些能耐。”春明拿过我的手机,把卡换了:“原来的那个号应该去消了。”我说:“消不消的不吃劲,以后再说吧,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春明发动了车:“我有预感,一点儿事情不会出。” 我闭上了眼睛:“但愿如此。” 春明打开了录音机,又是崔健狼一般的嗥叫:“我要给你我的追求,还有我的自由……” 第二百一十三章可笑的大昌 到了济南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我让春明把车停在靠近五子以前那个歌厅的附近,拨通了他的电话,五子像是在睡觉,声音懒洋洋的:“远哥,你怎么才来呀……我以为你不来了呢。”我说:“你在什么位置,我过去找你。”五子打了一个哈欠:“还是我过去找你吧……刚才我给孔龙打了一个电话,孔龙这小子在江苏呢,恐怕这一次你见不到他了,他说让你在济南多玩儿几天,他下星期一回来……”我说:“不用跟他联系了,以后我会找他的,我在你原来这个歌厅的旁边,咱们到歌厅门口碰头吧。”五子喃喃地嘟囔道:“我都不好意思到歌厅那边去了,这样吧,你别下车,就在门口,我到了以后给你打电话,咱们直接走,去我家里……我离婚了,家里没人。”我吃了一惊,他以前的对象我见过,尽管长得不漂亮,但是很朴实的一个女人,怎么说离婚一下子就离婚了呢……我猛然想起了林武的三字诗,啊,人生……刚想安慰安慰五子,他竟挂了电话。我冲春明苦笑了一声:“还是我这样好,同居,不结婚。” 春明摇了摇头:“谁说的不是?大昌也离了……妈的,大昌可真窝囊。” 我又是一惊:“大昌什么时候结的婚?” 春明说:“大昌这个人很怪,他知道你出来了也不去找你,有一次我在路上碰见他,让他去见见你……” 我不让他说了:“怪我呀,打从出来我就忙,一直没有机会去找他,按说我应该去找他的。” 春明哼了一声:“哪有这么个道理?他应该先来找你。” “呵呵,你不知道,我们俩在里面的时候……操,怎么说呢,”想起当初大昌蹲严管的那一幕我的心里就难受,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有一次他把一个叫喇嘛的伙计打了,本来我想帮他把事情压下,可是谁知道当时的情况很操蛋,我根本来不及帮他队长就来了……后来我去严管队送他,我们俩走了一路也没有说一句话。也许他不喜欢跟着我玩儿了……我也没有办法,在那里面没法帮伙计们,本事再大也拉倒……春明,你跟我说实话,大昌曾经对你说起过这事儿没有?”春明干咳两声道:“别提了,我一直不好意思对你说这事儿呢……大昌人不错,可是就喜欢认个死理儿。那时候我在济南,他去找我,说你又加了刑,是因为越狱。说着说着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他说,实指望跟着你能过几年安稳日子,谁知道没吃几天饱饭就又进去了……先是说你好人坏人分不清楚,李杂碎那样的混帐东西你拿他当宝贝对待,真正的好兄弟你没有好好珍惜。说实话,那时候我对你也有些看法,在李俊海这个问题上。可是我不允许他这么说你,就撵他滚蛋,我说,你还记得远哥在里面的时候你被胡东欺负成什么样子了吗?还不是远哥给你出了一口气?后来远哥把你从一个‘迷汉’拉巴成多少像了人样子了?他说,远哥是个不错的大哥这我知道,可是他好坏不分,接着就说了你刚才说的这事儿,最后说,本来我以为远哥会当场砸那个叫喇嘛的混蛋,可是远哥在和稀泥……我不理他了,让他在我那儿睡了一晚上就撵他走了。时间不长他就结婚了,把请贴给我送来了济南,我去了……” “哈哈,他倒是挺着急呢,”我叹口气说,“还是跟那个‘二锅头’?” “就是,听说他一出来就去了二锅头家,哭得声泪俱下,拍着胸脯说要让人家过上好日子。” “操,还是没让人家过上,这不离了?” “不是跟这个离的,二锅头让他给踹了,这一个是他后来娶的……”春明给我点了一根烟,嘿嘿地笑,“大昌这个混蛋可真有意思。跟二锅头结了婚还不到半年,就一脚把人家给踹了。你猜怎么了?他说他受不了戴绿帽子的感觉。是这样的,我好好跟你讲讲这个故事,妈的,这事儿全怨那五这个混蛋……大昌结婚才一个多月的时候,有一天跟那五两个人在那五家喝酒,说起二锅头,那五说,昌哥,有些话本来不想告诉你,可是我看着你的脑袋上发绿,心里难受啊。大昌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就问他,我的脑袋怎么发绿了?那五说,你家嫂子不但是个二锅头,直到现在他还‘轧伙’(通奸)着人呢。那五说,大昌的老婆跟她们单位的一个什么科长有隐情,有一次他亲眼看见二锅头跟那个科长在一起吃饭,两个人头对头脸对脸地亲热,后来他看见二锅头跟着科长去了一家宾馆。大昌急了,问那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那五说,就在你们结婚的前几天啊。大昌酒也不喝了,回家就把他老婆从被窝里揪了出来,立逼着人家说出来那个科长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住。他老婆不说,大昌就拿菜刀劈门,劈家具,把家劈了个稀里哗啦,他老婆害怕了,就把这事儿说了……敢情那五没有撒谎。大昌哭得昏天黑地,哭完了就让他老婆穿上衣服,两个人一起回了大昌他丈人家,他丈人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骂大昌喝醉了闹事儿,大昌把二锅头往她爹眼前一推,说,你自己养活的好闺女,你自己来教育吧,说完了,扯身就走。回家拿了菜刀就奔了那个科长的家,连人家的门板都给卸下来了,幸亏科长没在家,要不非闹出人命来不可……就这样,大昌也进去蹲了七天。本来以为他们俩就这么拉倒了,谁知道大昌不知道犯了什么病,过了没几天就去丈人家把二锅头接回了家……那一阵,这小子熬炼得小脸蜡黄……” “他奶奶的,这叫什么人嘛,”我忍不住笑了,“是不是鸡巴熬不住了?” “不能,这年头有的是卖逼的,憋不死男人,大昌说,他这是被爱情折磨的,操。” “哈哈哈,有点儿意思……后来呢?” “后来爱情又来折磨他了,他又受不了啦,把那个科长好一顿‘滚’,最后横下一条心跟二锅头离了婚。我听那五说,两个人客气得不得了,还在一起吃了‘分手饭’,抱头痛哭了一阵,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一阵他经常给我打电话,不着边际地乱说,我怀疑他是受了刺激……再后来他找了一个比他小七岁的女孩儿,三天不到黑就把人家给收拾了。那个女孩儿铁了心的要跟他,她妈去找大昌闹,大昌放赖说,我不管,你闺女愿意跟我,没我什么事儿,要‘找门子’,你找你闺女去。那个女孩的哥哥是个警察,说要把大昌抓进去,大昌说,你用什么罪名抓我?强奸?女孩儿的哥哥说,我想办你的话有的是理由。大昌把这事儿对那个女孩儿说了,女孩儿回家划拉起肚皮,对她哥哥说,我怀了大昌的孩子,有本事你去抓他,就说他强奸了我。那警察没有咒念了,找到大昌,对大昌说,兄弟,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既然你们之间有感情,就好好过吧,我不管了。大昌这时候倒拿起架子来了,对不起,因为你们的阻拦,我已经找了对象了,你让你妹妹另攀高枝吧。那一阵,大昌还真不理那个女孩儿了,那女孩儿傻眼了,要死要活的,有一次还差点儿跳了楼,幸亏邻居发现得早……这不,转过一年来两个人结婚了,这次婚礼我也参加了,那小姑娘可真漂亮……大昌这个癞蛤蟆还真吃了天鹅肉。把那五那个嫉妒啊,他妈了个逼的,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我那五比大昌漂亮多了,我怎么就捞不着操这样的美女呢?哈哈哈哈,想起那天那五的表情我就想笑,眼是蓝的。” 月光如水,这样的夜色,听着这样的故事,格外有情趣,我笑道:“大昌的确够丑的,那五说对了。” 春明跟着笑了几声:“娶漂亮的女人不是什么好事儿啊,那个女人后来吃了一火车鸡巴。” 没来由地我就想到了芳子,好奇心一下子涌上心头:“怎么回事儿?他们俩应该很有感情的呀。” “感情会随着时间淡化的,”春明过来人似的沉声说,“男人跟女人之间的感情尤其脆弱,经不住时间的考验。刚开始的时候,大昌跟他老婆关系不错,整天一起遛马路,还冷不丁来他个法国式拥抱,后来那女人就开始讨厌大昌了,嫌大昌没有钱,养活不起她,这事儿应该是你回来以后的事情了……有一次大昌给我打电话,说他怀疑他老婆外面有人了。我说,既然怀疑就调查,查出来给那伙计割了鸡巴去。大昌说,我真的不想惹事儿了,我害怕监狱了。我说,那你瞎鸡巴诉什么苦?能忍你就忍着吧。大昌在电话里哭,说,春明,我给花子打过电话,想让花子回来开饭店,我给花子打下手,花子说,要不你来济南吧,在这里一样给我打下手。大昌说,我走了,我老婆怎么办?她会更加疯狂的。花子说,远哥回来了,你继续跟着远哥干多好?大昌说,我不想跟着远哥混社会了,他跟李杂碎早晚免不了一拼,到时候会出更大的事情,我还想留住我这条命呢。花子火了,去你娘的,以后别再找我了。我听大昌说了这些以后,心里真不是滋味……我告诉他,你别犯愁,这事儿我来帮你处理,等我回去,我帮你查查这个人是谁,你不敢割他的鸡巴我帮你割。大昌说,教训教训他就算完了,别割人家的鸡巴。后来我回来了,去找过大昌,我问他,你老婆还那样吗?大昌直接哭蹲下了,完了完了,我的婚姻没救了,拉倒吧,我不管了,过一天是一天吧,孩子都三岁了,就这么维持着家庭吧。我说,你他妈也太窝囊了,不敢打那个男人,起码也应该休了这个女人吧?大昌哭得更厉害了,我指望什么休人家?一家三口全指望她的工资养活呢……你说他这还是个男人嘛,操,我真他妈的!”春明猛地吭了一声,卷起舌头将一口浓痰射出了窗外,“他妈的这个混蛋宁肯在家里看孩子也不愿意出来找点儿事情做……” “你知道他的手机号码不?”我的心里一阵难受。 “他能养起了手机?我知道他家里的电话,怎么,远哥想救救他?” “告诉我他家的电话。” “远哥,你别管他了,他打从离了婚就不大回家住了,一般在他妈家……别去添这份堵了。” “你别管,我打打试试。” 春明告诉我一个电话号码,我打了过去,铃声刚响了两下,大昌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谁?”我的鼻子一酸:“大昌,是我,蝴蝶。”大昌啊了一声:“远哥,这么晚了你还不睡?”我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口气轻松地说:“我跟你一样,睡不着啊,呵呵……怎么样,我听说你又变成光棍了?”大昌用力地咳嗽起来:“没,没……没光棍,远哥,你找我有事儿吗?”我直接说:“大昌,明天你去我店里找天顺,让他给你先安排个活儿干,就说是我说的,我过几天回去再找你商量,不喜欢在我那里,我可以另给你安排个工作。”大昌支吾了两声,开口说:“远哥,我就不麻烦你了,我三舅给我找了个活儿,干协警,就是站马路指挥交通的……后天就上班了,谢谢远哥。”我啪地扣了电话,眉头皱得生疼,这个伙计到底是怎么了?他的脑子是不是进去尿了?我杨远还至于那么让你恐惧吗?我很不理解他……可是现在我理解了,大昌是个很能克制自己的人,最终我们都出事儿了,可是他安然无恙地干着他的协警。 “被他呛着了吧?”春明摇头笑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17 了笑,“我就说嘛,这个人神经了,完全不是以前的大昌了。” “算了,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操,我他妈真有病,管那么多干什么。” “五子怎么还不来呢?”春明把脑袋伸出窗外看了看,“按说他应该来了呀,今天怎么这么拖拉?” 我拿出手机又拨了一遍五子的号码,直到嘟嘟声换成了“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我骂了一声:“这个混蛋刚才是在睡觉吧,说不定又迷糊过去了,咱们再等会儿,半个小时他还不来,咱们就先找个旅馆住下。”春明怏怏地把腿搭到方向盘上:“操,也许是他爱面子,混得差了就连见朋友的心情都没有了……我还是给你讲讲大昌的故事吧。那是我已经去了咱们饭店上班以后的事情了,那天那五告诉我,大昌被他老婆起诉了,又当了被告人,不过这次是民事的,人家起诉跟他离婚,大昌同意了,但是要孩子,大昌喜欢他的儿子,那女人不同意,说大昌没有经济来源,养活不了孩子。为这事儿大昌当了一把男人,动手打了他老婆……这更坏了,本来还有回旋的余地,这下子可好,人家他老婆在起诉书上又加了一条理由——家庭暴力。没用多长时间就判了,孩子归女方,房子两个人一人一半。大昌这几天正打听着卖房子呢,人家法院有判决书,必须在这个月底把女方应该得的那部分钱给人家,不然就要强制执行……我他妈就纳了闷了,你说当年大昌多少也算是条汉子,怎么现在变得连根鼻涕都不如了呢?” 刚说到这里,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声音怪得很,像一个垂死的病人在呻吟,我的头皮蓦然一紧。 这种感觉很奇特,潜意识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犹豫着按开了手机:“是五子吗?” 五子的声音很微弱:“远哥……我不行了,快来救我……” “你在哪里?”我的汗毛一下子扎煞起来。 “离你不远……你把车往东开,我走不动了……血,血止不住了……快,远哥,快发动车……” “你他妈的少跟我开玩笑!” “远哥……”五子不说话了,呼吸也听不分明了。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来不及细想,猛推了春明一把:“哪是东面?快,五子出事儿了!” 春明猛地发动了车:“别慌远哥,咱们不能随便过去,听我的。” 我的脑子突然就乱了:“去你妈的,快!找到东面,五子在不远的地方,我要先去救他!” 春明腾出一只手,把他的枪递给了我:“好,我听你的,打开保险。” 车忽地调了一个头,根据楼房的朝向,我分析出,前面应该就是朝东的方向。我打开手枪的保险,把枪递给了春明:“你拿着,我这里有。”我把自己的手枪从怀里掏出来,右手握枪,左手打开了保险,枪身后面的红灯映得我的眼睛一阵眩晕。我猛闭了一下眼睛,狼一般地扫视着街道两旁,突然,一个黑影映入我的眼帘,五子浑圆的身影斜躺在一个垃圾箱旁边,他的身下淌着一滩污水一样的血迹,我大吼一声:“停车!”没等车停稳,我就提着枪从车上跳了下来,春明喊了一声“小心”,砰地一声也蹿了下来。我扑向五子,春明双手举着枪来回地瞄。 五子没有了呼吸,他的脸是温热的,裸露在外面的胳膊已经冰凉。 我跪在他的头顶上,大脑一片空白,呼吸几乎也停止了。 春明来回冲了几趟,跑过来,一把拉起了我:“哥哥,这个地方不能呆了,赶紧走。” 我糊里糊涂地窜到了车上,疾驰的车将路灯下面的五子拉成了一个污浊的黑点。 第二百一十四章虚惊一场 济南的深夜似乎比我们那边热闹,街道上依旧有不少行人,街道两旁的店铺大都还在开门纳客。五子躺在那个阴冷的垃圾箱旁边,一定很孤单,也许来往的行人会以为他只是一个醉汉,或者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们是不会管他的。天亮以后,他的身边会飘满落叶,身子下面的血也会结成冰,也许他的身体会与地面连在一起,需要阳光才能将他与地面分离……风迎着车窗灌进来,我感觉眼睛下面仿佛有人拿着砂纸在砬,又疼又麻……我是不是哭了?我在哭什么呢?我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我并不是在哭五子,心里乱糟糟的,哭的毫无来由。我没有力气关上车窗,把脸扭到里面,让风从我的脖颈后面灌到我的脊梁里,让我感受狼一般的苍凉,我觉得我的脊梁上长出了毛发,风吹动这些毛发,让我觉得自己是蹲在一个高岗上,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我昂起头,盯着银盘一样的月亮,引颈嗥叫。 “远哥,别唱歌了,我听了心里发憷……”春明嗡声说,“车快要没油了,要不找个地方停下?” “停下吧,我很累,想睡觉了。” “要不就在车上凑合一宿,明天找个地方好好睡。” “车里太冷了,你还是找家旅馆停车吧……春明,你害不害怕?” “我害怕……”春明边打量着路边的门头边说,“人的命就跟纸一样薄,说死也就死了。” 随着车身的摇晃,我竟然迷糊了过去……我看见五子从血泊里站起来,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哦,妈的,我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呢……远哥,刚才我磕倒了,没人看见吧?真丢人。”我说:“刚才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原来你小子又在跟我开玩笑。”五子说:“我没死,哪能那么简单就死了呢?我才三十来岁,最少还能活他四十年呢,远哥,走,去我家里,我要跟你喝个通宵。”我转身来找春明,春明远远地站在一棵树下,惨淡的月光映着他,让他看上去像一条站立着的狼,我喊:“春明,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把车开过来,咱们去五子家喝通宵酒去。”春明说:“大叔,天真冷啊,把车停在院子里不行啊,明天发动不起来车了。”五子说:“没问题,大家的车都停在这里呢,明天多轰一阵油就发动起来了,来吧,标准间,一宿六十。”我说:“在你们家住着还跟我们要钱呀,小气鬼。”春明说:“远哥看来你真累了,说胡话呢……”五子笑道:“不要钱怎么办?我们干的就是这个买卖。”我猛一激灵,一下子张开了眼睛,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头站在车下冲我笑:“这位兄弟喝酒了吧,呵呵,快下来,车里太冷,容易感冒。” 妈的,我的脑子一定是出了什么毛病,怎么能把他看成五子呢?差了一大截呢……我从车上跳下来,一手扶住车门,一手冲他摇了摇:“喝多了喝多了……大叔,现在几点了?”老头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差五分一点。” 时间过得可真快呀,这就下半夜了……五子还躺在那里吗?我的心好象被一根细线勒着,一抽一抽的疼。 春明想要过来搀我,我推开他,猛一甩头,迈进了这家小旅馆。 春明在外面登记,我和衣躺在床上,没等把被子拉过头顶就睡了过去。在梦里,我一直在奔跑,一会儿是人形,一会儿变成了一条被猎人追赶着的狼……由人变狼的环节我记得非常清楚。起先我在马路上走,一个看不清眉眼的人冲我端起了猎枪,我转身就跑,那个人也不说话,咕咚咕咚地在后面追。每次当他即将抓住我的时候,我就蹲下身子,贴着地面跑,后来那个人不想跟我罗嗦了,接连开了几枪,我不能被他打着,我必须飞到天上去。我曾经有这方面的经验,只要我把两只手撑在地上,用双腿一蹬,就可以冲出去很远,然后我就可以采取狼那样的姿势奔跑,跑着跑着就会飞到天上去……结果,我成功了,我飘在天上,俯视着灰蒙蒙的大地,一切景物都在我的脚下漂浮着,腿上稍一用力,那些景物就变成了一团烟雾,另外的景物便又飘了过来。飞着也很累,我出了一身汗,汗水粘在我的身上,让我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我想脱掉衣服,可是我没有力气,我想喊人来帮我脱,可是我喊不出声音来。我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梦中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根本没有什么猎人在追赶我……唯一搞不清楚的是,我到底变没变成狼? “远哥,睡不着就别那么难受,起来坐一会儿。”我感觉自己的嘴巴上被插了一根烟,我使劲抽了一口,这是真的,我醒过来了,身上忽然就有了力气。我抬手揉了揉眼睛,春明倚在墙上抽烟:“远哥,你出了不少汗。” 我坐起来,过滤嘴粘在我的嘴唇上,一拖生疼,一用力,拽下来一块皮。 春明笑了:“远哥,看你的表情像是被人捅了一刀。”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肚皮,当年被阎坤刺那一刀留下的伤口依然麻痒。 我笑了笑:“人在世上飘,难免不挨刀。我的命大,没死,五子命小,这就死了,人死如灯灭啊,谁也免不了一死。你也一样,你也不敢肯定自己是怎么个死法……我操,我怎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春明哼了一声:“这不是胡思乱想,这是实话。远哥,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人的生命就像你刚才说的一样,跟灯灭了一个意思,不管你以前是多么的辉煌,或者是多么的潦倒,死了都一样,没有人会记得你……我经常梦见我死了,死得那个难看啊,躺在马路上,没有一个人理我,我就像一堆垃圾一样被风吹着,被雨淋着,野狗都不愿意多看我两眼。有一天我梦见小杰了,他也跟我一样,也这样躺着,不过他是躺在荒野里的……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暴尸荒野……不对,还是用客死异乡这个词比较准确。我远远地看着他的尸体,不敢过去,我怕他站起来咬死我,他就是那么一种人……醒来以后我就想,他是不会上来咬我的,我是他的表弟,我很听他的话,可是再一次做梦又是这样,我真的很怕他。远哥,你在里面的时候,孙朝阳死了,警察去调查过我,问我认识不认识孙朝阳?我说我认识他,可是他不认识我。警察就从我的耳朵上抽了一点儿血带走了。后来警察又找我了,问我,你表哥是不是叫小杰,我说是啊。警察说,他去了哪里?我说,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怀疑我表哥杀了孙朝阳?警察说,在没结案之前谁都是怀疑对象……远哥,我怎么老是怀疑孙朝阳是小杰杀的呢?你可别怪我多嘴,我太了解他了,他说过的话永远会兑现的,我听天顺说,小杰曾经发过誓,我一定要杀了孙朝阳,替广元报仇……他说到做到。远哥,也许我在你的面前拿自己不当外人了,可是我觉得通过这几次事儿,我真的就是你的亲兄弟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孙朝阳到底是被谁杀的?我太好奇了,甚至做梦都在想着这事儿呢。”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有感觉,孙朝阳的死与你表哥没有关系,我敢确定。” 春明叹一口气,把脑袋转向了漆黑的窗外:“也许是我太担心他了……” 我拿脚蹬了蹬他:“有些不该提起的事情以后你少提,形成习惯就不好了。” 春明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远哥,五子怎么办?明天过去看看他?” 我说:“别过去,明天咱们就呆在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消息很快就会传开的,简单一打听就行。” “远哥,明天不能呆在这里,天一亮咱们就走,把车加满了油,咱们另找地方,”春明坐了起来,“你想想,咱们两个曾经在第一时间过去看过五子,五子的手机上也一定有你的电话号码……也许杀他的那个人就躲在某个地方,他看见了咱们两个,‘口子’会很乱……警察调出他的手机号码,第一个就应该找最后给他打过电话的人,尽管咱们的卡没用身份证买,但是警察想要找到咱们也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我是这么想的,你的这个卡不能用了,扔掉……对了,我的也不能用了,这两个卡是一起买的,我一用,警察就会找到我……尽管五子的死与咱们俩没有什么关系,可是现在是个什么时候?刚刚绑完了唐一鸣……”我哈哈一笑:“罗嗦够了没有?是不是我不管你,你会罗嗦到天亮?我告诉你,你想得太多啦,没事儿,如果咱们因为这个就又躲起来,那才会出大事儿呢,警察会问,人不是你杀的,你躲什么?一查我的底子,不出事儿才怪呢。听我的,明天哪里也不要去,就在这里睡咱们的觉,警察万一找到咱们,咱们就跟他说实话……操,不能说实话,就说没见到五子,给他打了电话,他说话含含糊糊的,咱们还以为他喝醉了呢,就来这里住宿了,就这么简单。”春明低着头想了一阵,开口说:“远哥,这个谎撒得不一定圆满,万一他们抓到了杀人的,杀人的赶巧又看见过咱们俩……要不这样,我这就打110,告诉他们哪里出了事情,这样咱们就一点事儿没有了,要不然警察会……”我把手机递给了他:“打吧,照实了说。妈的,又不用睡觉了。” 春明拨打了110,听对方的意思,警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问春明在哪里,春明把我们住的地方告诉了他,警察说,你不要到处乱走,一会儿当地派出所的人就去了。挂了电话,春明舒了一口气:“好了,要不然这觉也睡不安稳……远哥,警察问咱们来这里干什么,咱们怎么回答?”我说:“就说咱俩跟五子是朋友,一起吃饭的时候说起他来,就来了,没什么目的,就是想朋友了,这很正常。”春明嘟囔道:“正常归正常,可是见了朋友躺在地下不管,自己跑到旅馆里来,这就不算什么很正常了。”我笑道:“这也很正常,咱们俩太胆小了,一看他满身是血,哪敢靠前?吓尿裤子了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18 都……妈的,枪!快,赶紧把咱们俩的枪藏起来,那帮家伙来了,备不住搜身呢,快。”我把自己的枪丢给他,一把掀了他的被子。春明跳下床,把两把枪摞在一起,用一张报纸包了,然后找了个脏兮兮的塑料袋装起来,披上衣服走了出去。刚点了一根烟,春明就回来了,冲我嘿嘿一笑:“藏在楼上的烟筒里,这没问题了吧?” 我冲他伸了伸大拇指:“厉害,不愧是侦察兵出身,好了,等人民的保护神来找你吧,我先睡一会儿。” 春明很兴奋,围着被子直念叨:“真没想到,上次从这里好好的走了,这次回来遇到这种事情。” 我眯了一阵眼,毫无睡意,干脆也坐了起来:“遇到这样的事情心情非常不爽吧?” 春明摇了摇头:“怎么能爽呢?一个好兄弟死了……谁下这样的手呢?” “我不是说过了嘛,人在世上飘,哪能不挨刀?五子在社会上晃荡了这么多年,得罪的人肯定不会少了。他的老大涛哥又过去了,仇人复仇的机会也就到了,这个人也许就是他身边的人……谁知道呢?五子自己又不注意保护自己,当初我让小杰他们来绑架他,根本没费什么力气,他好象很单纯,全凭一股子牛劲,什么事情也不往脑子里面去。还记得我去烟台跟他谈判,这小子不管三七二十一,非要跟我拜把子不可,呵呵,我心里那个别扭啊……你还别说,他的脑子也不是很差,提出来要跟我单挑,趁机蹿墙跑了,幸亏小杰的身手好,很快就把他给抓回来了。唉,其实他是个很不错的兄弟……他应该考虑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啊……春明,你觉不觉得他的死与咱们俩也有关系?” “刚才我也这么想来着,”春明咽了一口唾沫,“后来一想,咱们不应该在这个问题上面自责,这叫关门挤了蛋子,赶在这个点子上了。他应该是早就被人惦记上了,即便是今天晚上不出事情,他也逃不过这个年去……别想这个了,这么胡乱想下去,会变成一个善良老头儿的,那时候咱们就什么也干不了啦。操他妈的,这个混蛋出手也太狠了点儿,刚才我看见了,五子的肚子整个破了,是用刀从小腹往上豁的,下刀很深……不说了,太他妈恐怖了。” “哈哈,这还算恐怖?你没见过阎坤捅我吧?这个混蛋拿着军刺直接捅我的肝,幸亏我往后退了一步。” “远哥你行,这事儿要是摊在小杰身上,阎八就是有十条命也完蛋了。” “小杰不知道这事儿,我嘱咐过兄弟们,谁要是让小杰知道这事儿,我就让他也尝尝肝破了的滋味。” “错啦远哥,小杰知道了……哈,你什么脑子?你不是嘱咐过小杰,这事儿过去了,如果小杰再节外生枝……” “是吗?我记不清楚了,也许是吧……反正我已经原谅阎八了,他不是故意的。” “要说这事儿……操,不是故意的也应该让他付出代价。” “话又多了吧?”我皱了皱眉头,“不许说这事儿了,我自己的心里有数。” 我的手机响了,不用看也知道这是济南的警察先生,我示意春明接电话。 果然是警察,他们到了门口,或许是怕扰民,他们先问我们住在哪个房间。 春明说了房间号码,警察直接进来了。 很简单。我以为至少应该去派出所接受询问,可是他们问了简单的几个问题就走了。这些问题跟我们商量过的一模一样,我们自然是对答如流,有个警察草草地掀了掀我们的被褥,又出门问了旅馆老板几句话,要了我们俩的身份证,仔细地对着我们看了两眼,然后抄下了我们的住址,说声感谢你们配合公安机关,让我们不要关机,急匆匆地走了。老板黄着脸进来问发生了什么?我笑着告诉他,在来的路上,我们看见一个醉汉躺在路边,就报了警,让他受惊了。老板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我这里出了什么问题呢。”我笑了笑:“大叔是不是在这里经营违法买卖了?”老板尴尬地摇了摇头:“马无夜草不肥,小哥们都明白……需要什么服务就打个招呼。” 春明推着他的后背笑道:“我们俩是太监,什么也不需要。” 老板不舍地瞄了我一眼:“这位小哥很精干,应该……那什么的。” 我冲他呲了呲牙:“明天吧,明天我让你好好挣一笔。” 第二百一十五章老七带来的消息 这一觉睡得真沉,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起床简单洗了一把脸,我躺回床给酒店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是天顺接的,我问他有没有人去找我?天顺说,老七一大早来找过你一次,我说你出门办事儿去了,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他就走了,让你回来以后给他打个电话。我让天顺把金高喊来接电话,天顺说,金高今天没来。我的心一紧,这个混蛋为什么不去上班?莫非出了什么事情?我嘱咐天顺,不要随便离开酒店,要过年了,别出什么事情,再说各种关系都得打点,有些耐不住性子的家伙难免要去找我,想要沾点儿什么便宜,谁去找过我或者打过电话都要告诉我。天顺说,这个我明白,我会应付的,你换号码了?我说,我的那个号码连同手机都丢了,没有办法就换了一个,你别打听了,我过几天就回去。挂了电话,我想都没想,直接用春明的手机拨通了金高的电话,问他为什么不去上班?金高嘿嘿地笑:“我就在酒店里,反锁着门点钱呢,嘿嘿,怎么会这么多钱呢?点得我手疼才点了不到一半。你放心,我天没亮就去了海园别墅,什么动静也没有,七点多的时候我看见唐一鸣跟他老婆一前一后出了门,各自上班去了,没有一点儿异常。祥哥刚才给我来过电话,他说胡四已经派了内线,里面也没有一点动静,祥哥的人在盯着唐一鸣和他老婆,一旦发现异常就下手除掉他们……你别管了,好好在外面呆着,该让你回来我会打这个电话的。” 我嘱咐他别点钱了,赶紧上班,这种时候应该格外谨慎。 金高笑道:“没事儿,要过年了,谁都想过个安稳年……见到五子了吗?” 我的心又抽了一下:“没见到,他死了……” 金高惊声叫了起来:“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把情况简单告诉了他,金高闷声说:“这事儿不能算完,过了年我去济南一趟……” 我打断他道:“你活够了是不是?好好上你的班,这事儿不归你管。” 金高还想罗嗦,我说声“随时跟祥哥联系”就挂了电话。 春明在旁边说了一句:“金高什么意思?想给五子报仇?”我笑了笑:“他以为他是个侠客呢,操,自己还顾不过来呢……”春明说:“是啊,咱们跟五子的关系还没发展到那种程度。”我随手拨通了老七的电话,响了好长时间老七才接起了电话:“喂,你是谁?”我骂了一声:“我是你爷爷。”老七一下子听出了我的声音:“呦,远哥换电话了?你在哪里?”我说:“在外面嫖娼呢,你去店里找过我?”老七一惊一乍地说:“你真的在外面嫖娼?不能吧,远哥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打断他说:“你怎么那么多毛病?我忙,有什么话赶紧说。”老七怏怏地笑了两声,神秘兮兮地说:“还记得上次我对你说过的那件事情吗?有眉目了。小三昨天晚上对我说,恭松明天晚上在火车站广场跟一个新疆人接头,百分之百是贩毒的事情。小三说,这次他们可能交易的是麻古,量一定不能少了……远哥,咱们要是出马的话,除了能敲他一笔,也许能抓住李俊海的把柄……”如果这是真的,这倒真是一个砸李俊海的好时机,我说:“小三不是没法接近恭松了吗?他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老七哼了一声:“远哥你太不了解这些磕粉的了,他们一个个跟他妈警犬似的,哪里有白粉味他们的鼻子就伸到了哪里,消息灵通着呢……一样,他给我这么个信息,又‘滚’了我二百大元。”我想了想,开口说:“这样,你再找他落实一下,消息要绝对准确,不行就再给他二百,如果验证了这个消息,我给你十倍的钱。”老七高声嚷嚷道:“远哥你见外了,我是贪钱的人?只要你罩着我老七,多少钱我不在乎……远哥,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今天晚上我就给你个准确信,我有的是办法。”我说:“别太大意,这帮毒贩子很精明的,让他们知道你在侦察他们,弄不好就没命了,办事儿的时候多长个心眼儿,好了,挂了。” “别挂,”老七期期艾艾地说,“兄弟我还有件小事儿想麻烦你,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有话你就说,”我烦了,“你他妈不知道我的脾气?再罗嗦我挂电话啦。” “远哥,前几天常青‘诈厉’我,因为小广的事儿……” 这事我多少知道一点儿。常青因为小广让关凯住在他的家里,心理很不舒坦,碍于我的面子没有直接去找小广,一直想背后把关凯“钓”出来,可是关凯跟谨慎,常青一直没有机会得手。有一次小广对我说起这事儿,我劝他说,关凯那种人你去管他干什么?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你,当初你被常青打那一次还不是他在背后“捣弄”的?这种人你帮他也白帮,帮了他他还以为你是个膘子呢,你还不如找个理由把他轰出去,他跟常青爱怎么拼就怎么拼。小广说,事儿不能那么办啊,关凯现在处在这种情况下,身边没有一个朋友,他把命都交给我了,我如果不管他,于心何忍?这个混蛋现在真“膘”得有些可笑了,我笑了笑不跟他提这事儿了。小广见我不表态,悻悻地走了。我抽空给常青打了一个电话,让他放弃关凯的事情。常青说,远哥,不是我放不下这事儿,是关凯一直在跟我纠缠,他放出风来说,如果我不把歌厅和车还给他,他就要我的命。我跟他是早晚的事情,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非把他一次性砸挺了不可,这也是为了我以后好。我说,咱们现在的心不能用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万一在这些小事儿上翻船,那可就亏大发了。常青不以为然:“这是小事情?我不把这事儿处理了,弄不好我会死在他的手里。”我说,要不你就把歌厅还给他,小杰也不追究那八十万了,你可以用这部分钱再开一个别的买卖。常青苦笑道:“哥哥,你还不明白那天我对你说的意思?那钱太烫手了,我坚决不能用……你不是说要捐给敬老院吗?全给你,算是我对公司的一点诚意。” 这事儿谈不下去了,常青与关凯的事情早晚得有一个了结,我跟关凯又说不进话去,直接出手砸他,感觉又有些欠妥当,毕竟我的目标是李俊海,我不想把他逼到李俊海那边去,看来只好随他发展了,但是有一条我敢肯定,关凯不是常青的个儿,起码目前是这种状况。我打定了主意,一旦他们俩到了紧要关头,我就亲自出马砸关凯,管他结局如何呢,必要的话就直接废了他。我叮嘱常青,办事儿千万谨慎,不能出任何差错,万一折腾进去就得不偿失了。 今天老七又提起这事,我的心里难免烦躁,催促他道:“别罗罗嗦嗦的,直说,常青是怎么‘诈厉’你的?” 老七颤着嗓子说:“前几天他来找我,编了个理由说我发财了,没去看他,就把我……我不好意思说呀。” 我啪地挂了电话,什么鸡巴玩意儿,这还是个男人嘛。 手机又响了,我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快他妈说,再罗嗦我就彻底不管了。” “远哥,你可别笑话我,我很害怕他……”老七终于把话说溜道了,“那天他当着很多人的面踢我的蛋子,我都勾勾了,他还踢,踢累了就拖着我,让我去他歌厅,说要给我上课……我哪敢去呀。我就说,我跟远哥是兄弟,你这么对待我,能对得起远哥吗?他说,我不管你是谁的兄弟,你敢跟我拿‘怕头’我就弄你。我让他给你打电话……” “这事儿我知道,”我想起来了,前几天的一个下午,常青给我打电话说,他在跟老七开玩笑,老七说他是你的兄弟,我说,杨远怎么了?惹急了我,我照样跟他干。我有些生气,说,你他妈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常青笑嘻嘻地解释说,我傻了?哪能说这个?不过我还真没给老七面子,我想通过他把关凯提溜出来。他不是经常跟小广联系吗?我想让他提供哪天关凯跟小广在一起。我说,你想要办什么事情我不管,可是别打老七,我正用着他,把他打伤心了对我不好。常青说,那就不打了,我请他吃饭还不行嘛。我以为这事儿就此过去了,谁知道还有事情发生,“老七,常青那是在气头上,那天他给我打电话我劝过他。”老七好象是哭了:“远哥,哪那么简单呢?打,他倒是不打了,开始污辱我了……他把我架到车上,拉去了他的歌厅,给我倒了一杯尿让我喝,他说,你也就是个吃屎喝尿的主儿,跟着关凯和陈广胜也就能混成个这样的人。我不喝,要给你打电话,他不让,把尿倒在我的头上,让我帮他办事儿……远哥,那天我死的心都有了……我活到快要三十岁了,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污辱?可是我真的害怕他,我怕他一不冷静,一枪崩了我……后来他让人给我洗了头,给我安排了任务,让我接近小广,他想知道关凯什么时候去小广家。” 常青这小子也太不象话了,为了达到你的目的这我理解,可是你不知道老七在帮我办事儿?妈的,我应该好好给他上一课了。我突然就理解了小杰,也许以前常青跟着他的时候也有这方面的毛病。尽管这不是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19 什么大毛病,可是这样的毛病我不给他根除了,将来他会“坐大”的。我沉声对老七说:“暂时别管他,以后他再找你,你马上告诉我。” “这我就放心了,”老七杀猪似的嚎了一声,“好了,远哥,我的话说完了。” “记住,这事儿别对别人讲,很难听的,好了,挂电话吧。” “对了远哥,”老七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关凯不是得罪过你吗?我发现了他住的地方。” “他没得罪过我,你还有话吗?” “我听说当年他带人帮孙朝阳去济南绑架过你,让我想想这是谁说的……对,小三。” 小三?小三怎么会知道这事儿?我的头皮一麻:“你说什么?小三知道这事儿?”老七兴致勃勃地说:“对,就是小三说的,昨天我跟他在云升餐馆吃饭,看见关凯从门口走过去,带了好几个人,因为常青让我打听关凯的下落,我就和小三一起跟上了他,他们几个人住在一个小区里……后来我跟小三谈起关凯,小三说,他以前也是李俊海身边的人,他亲耳听见李俊海说,关凯早晚得死,因为他曾经带着几个济南人去绑架过杨远,被杨远发现了……” “胡说八道,”我喝住了他,“老七我告诉你,以后凡是牵扯孙朝阳的事情,你他妈少叨叨。” “我也没说别的啊……算了算了,好心当成驴肝肺了……远哥,对不起。” “好了,这事儿暂时就这样了,记住,别告诉常青关凯住在哪里,以后我会处理这事儿的。” “常青再找我,我就告诉他这是你的意思?” “随便你怎么说,操你娘的,再罗嗦我让你喝尿!” 挂了电话,春明忿忿地说:“你跟个鸡巴老七罗嗦什么?那整个是一个膘子。”我摸了摸春明的肩膀:“别这么说,有些时候膘子能办大事儿呢……比如说他刚才给我提供的这件事情。”春明哧了一下鼻子:“哪件事情?我都听见啦,常青让他打听关凯的事情?操,不管,哪有心思去管这些糟烂事儿?”我笑道:“这还叫事儿?不是这件事情,你听我说……”我把老七告诉我的关于恭松明天晚上要跟一个新疆人接头的事情简单一说,仰头大笑,“哥哥我是这么打算的,如果这事儿是真的,我让李俊海直接趴下……我他妈玩儿劳改队里的那一套——点眼药!把这事儿‘戳’给警察。哈哈哈,警察一得到消息就会盯上恭松,到时候,嘿嘿……你想想,警察是干什么的?他们办事儿比咱们可仔细多了,人家懂法律呀,懂得什么叫做人赃俱获!他们一定会很有耐心地跟踪他们,除非他们不交易,只要一交易就他妈完蛋啦。抓起来一审,什么事情全出来了,那时候,李俊海的老巢就像被人捅了的马蜂窝一样,他娘的。” “远哥,真有你的,这招儿比李俊海掂对你的那些招数可狠多了,嘿嘿。” “狠吗?我记得林武曾经说过,人要有一百个心眼儿,九十九个是坏心眼儿,只有一个是好的……” “谁对你好,你就用那个好心眼儿对他,”春明哈哈大笑,“谁对你坏,你就……” “你就九十九个坏心眼儿全对他,哈哈!” “林武可真有意思,这些话他都是跟谁学的呢?真他妈至理名言啊。” “至理名言不假,可是这个道理谁都懂,哈哈哈哈。” 胡乱笑了一气,春明帮我披上了大衣:“远哥,昨天没怎么吃饭,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吃好的咱们,花他妈老唐的钱。”我穿好衣服,捏了一点牙膏,用指头在牙齿上胡乱搓了两下,拧两把嘴唇,开口说:“枪呢?”春明说:“不急,晚上回来再拿,哪有白天爬房顶的?”我走到门口又站住了:“不行,你必须去把它拿下来,万一咱们出门的这段时间有什么人上去打烟筒怎么办?再就是,身上没有家伙,我的心里不塌实……想起五子来,心就发凉。” 春明转身就走:“你在这里等会儿,我上去拿。” 我拉了他一把:“对老板编个理由,别让他起疑心。” 春明不回头:“我知道。” 在门后呆立了一会儿,心忽然就空虚起来……要过年了,我会把这个年安稳地过下来吗?二子说要在元旦结婚,他傻成那样了,结了婚怎么办?他媳妇会好好照顾他吗?有那么一刻,我真想就此罢手,什么违法的事情也不干了,老老实实过我的日子。我会在郊区买两套房子,依山傍水的那种,我跟二子住邻居,满山野花的时候,我会跟芳子一起带着二子两口子爬到山顶上,大声地唱歌,像我爹从前唱的一样……春明夹着盛枪的塑料袋回来的时候,我猛然觉醒,杨远,别想得那么美妙啦,你已经无法退却了,现在的你只要一退却就……看见你的“前辈”了吗?你的下场不会比他们强到哪儿去。继续沿着这条路往下走,越是这样走下去越是安全,兴许走着走着你会找到一条更好的路,但是目前你绝对不可以停下你的脚步……我拽着春明躲到窗帘后面,把枪掖到腰里,紧紧大衣,迈步出门。 第二百一十六章惊弓之鸟 停车的院子很狭隘,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车倒出来。就近给油箱加满了油,车驶上了开往繁华地段的路。路面上的雪水化成了冰,很滑,有的路段撒满了沙子。我对春明说,要不就别找什么豪华大酒店了,随便找个不错的饭店吃点儿就去泰山玩玩,听说冬天里的泰山很壮观。春明说,那还不如直接去泰山呢,山下有不少不错的酒店,在那里吃也可以啊,吃完了就上山,我记得有个岱庙还是什么的,里面的老和尚很厉害,能看出人的生死命运呢,让他给咱们看看,顺便烧烧香,拜拜佛。我同意了,车直接拐上了去泰山的路。天灰蒙蒙的,一会儿就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冬天的泰山游人很少,饭店也冷冷清清的。我们找了一家看上去还算热闹的饭店,把车停在门口,耸肩缩脖地走了进去。要了一个单间,我让春明下去点菜,自己就站到了窗口。外面的景色的确很壮观,漫山都是白茫茫的雪。三三两两的游人沿着石阶路指指点点地往上爬,因为天阴的关系,这些人模糊得像一团团棉花。心莫名地又惆怅起来,总觉得自己像山上的某跟枯树枝,也许哪一阵风吹过来就会被拦腰折断……五子死得可真惨啊,他就那么寂寞地躺在路边,血流尽了,尸体也很快就凉了,他走得是那么迅速,我都来不及跟他说声告别的话。也许他现在与涛哥已经相会在黄泉里了……我不知道涛哥上路前对五子说过什么,也许他曾经嘱咐过五子,让他好好活着,可是涛哥才走了不到三年,五子也跟着去了。涛哥会问,五子,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随便出门的吗?是谁喊你出来的?五子会说,杨远来了,他说他想我,要见见我,我就出来了……涛哥说,那就让杨远为你报仇吧。操,我他妈想到哪儿去了?跟个真情况似的,关我什么事儿?人要死了,谁也挡不住。跟五子接触的一些往事,走马灯似的穿过我的眼前…… 春明把两只手捂在嘴巴上哈着气进来了:“真冷啊,开空调,开空调。” 我从桌子上拿起遥控器按了两下,没有反应:“算了,我觉得这样挺好,脑子还清醒。” 春明要出门找服务员,我喊住了他:“别出去了,让服务员也别进来,说话不方便。” 说着,一个土里土气的姑娘就进来了:“老板喝什么茶?” 我摆了摆手:“什么茶也不喝,快点儿上酒上菜,上齐了你就不要进来了。” 姑娘一走,春明笑了:“远哥,我发现你的脑子有问题,本来咱们干了这么大的一票应该高兴,你看看世界上哪个人能够在一夜之间变成大款?可是你不但不高兴,而且还愁眉苦脸的,怎么了这是?为五子的事儿?我不是说了嘛,他的死跟咱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再说,即便是你感觉心里过不去也不要紧,咱们可以倒个时间回来打听,打听到是哪个人干的,直接‘摸’死他拉倒……咱们有钱了,办这样的事情跟他妈张飞吃豆芽似的。” 我笑了笑:“是啊,花个几万块钱就可以请个杀手,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刚才你说什么?我的脑子有问题?我不承认,这证明我感情丰富,是个真男人,呵呵。记得十几年前我第一次被判刑的时候,情绪很低落,老是想,我进来了,我爹和我弟弟怎么办?金高也这样说我,他说,你难受什么?谁没有亲人?都像你这样,咱们还用混吗?我告诉他说,这并不代表我害怕了,这代表着我成熟了,这也是我跟一般混混的区别所在……一般混混是个什么级别?他们只知道打打杀杀,脑子里装着一盆糨糊,跟他妈机器人没有什么两样。我呢?我感情丰富……”春明摇了摇手:“我说不过你,哈哈,反正我觉得有些事情你得把它想开了,好朋友死了,难受这是一定的了,可是也别太往心里去,那样容易失去方向。”我丢给他一根烟,讪笑道:“你也一样,跟哥哥我永远排不到一个级别里去,感情不细腻嘛。”春明点上烟,冲天喷了一口:“我不跟你犟嘴了,我只知道一个道理,做大哥的该狠起来就应该狠起来……”突然拍了一下脑门,“对了,前天我把三国演义全看完了,深受启发啊……刚才我一下子想起了我看完书以后的一点儿体会。刘备和曹操都是大哥级的人物吧……”我打断他道:“你混江湖混糊涂了?人家是大哥?人家是领袖,是皇帝。” “不管他是什么,我说的就是这么个道理……刘备感情细腻吧?对待任何人都讲究义气和感情,关公死了,他不听劝阻,把所有的人马都押上了,给他兄弟报仇,可是最后呢?完蛋。你再看人家曹操,该硬的时候就硬,该软的时候就软,对待手下的弟兄也这样,从来不玩儿那套……那什么,妇人之仁?对,这是诸葛亮对刘备的评价。最后怎么样?人家曹操打下了天下……说远了,呵呵。我觉得你有些类似刘备,当然,我指的是在兄弟关系方面……” “那么谁是曹操呢?”我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敢情春明懂的事情不少。 “这个……李俊海?操,他连曹操的鸡巴都不如。汤勇?也不是,那顶多算是孙权。谁呢?” “你!”我哈哈笑了,“我发现你跟曹操差不多,五子死了,你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远哥又开我的玩笑了……谁呢?咱们这个圈子里应该只有胡四了吧,应该是他。” “胡四?一个文弱书生,他算什么曹操,拉倒吧你。” “那么是谁?祥哥?他不行,脑子有,魄力也足,可是我觉得他不大气,不像是个领袖人物。” “小杰算不算?” “快别提他了,他也就排在张飞那个级别上……比张飞脑子大点儿,算是赵云吧。” 三国演义我没怎么看,好象在监狱里的时候,胡四给我带去过一套,一共有三册,我好象连一册也没有看完。太难懂了,很多字不认识,里面的人物也太多了,看着看着就混了……对里面描述的计谋什么的也不感兴趣,倒是对谁的武功高最感兴趣。我说:“咱们还是别说这些深奥的玩意儿了,你说说看,三国里面谁的武艺最好?”春明张口就来:“当然是吕布了,刘关张三个人才跟他打了个平手,在虎牢关。”看来研究这个我也不如他,我笑道:“吕布算个什么东西,不如我,我一枪就可以要了他的命,哈哈。”春明撇了一下嘴:“要这么说,你不如萨达姆,他有飞毛腿导弹。”我打开一瓶酒,猛灌了一口:“喝吧,喝死吊朝天……妈的,你说的对,我应该高兴起来。” 一敲门,刚才那个姑娘引导着一个服务生端着热气腾腾的菜上来了,我突然发现那个低着脑袋的服务生刚才的眼神不大对劲,下意识地打量了他一眼,他正好抬起眼皮,眼里闪过一丝慌张。不对,这个服务生有问题!我瞟了春明一眼,春明也在冷眼看他,手插在怀里。姑娘在往桌子上端菜,我站起来,装做漫不经心的样子围着服务生的腰摸了一圈:“年轻人,穿这么少不冷啊。”他的腰里什么也没有,上身穿的也很单薄,不像是藏着凶器的样子。服务生的脸红了一下:“不冷,习惯了。”听他的口气,这不像是个在江湖上走动的人。我略略放了一下心:“没事儿,我随便问问。还有菜吗?”姑娘插话说:“还有,一会儿就好,老板真奢侈,两个人点这么一大桌子。”春明横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两个人,一会儿还要来四个,如果有人来找,直接让他们上来。”姑娘答应着,跟服务生倒着退了出去。我拽了春明的衣袖一把:“你没看出点儿什么来?”春明把他的枪抽出来,弯腰插到军靴筒里:“看出来了,刚才那小子不地道……他的腰里没有也什么吧?”我摇了摇头,春明抓起杯干了一杯,“远哥,人生地不熟,小心为妙,简单吃点儿,咱们上路。”我把枪别到后腰上,沉声说:“别紧张,也许咱们想多了,你装做找厕所,到处看看。” 春明把裤腿放下,起身走了出去。我走到窗前抬眼看去,雪越下越大,爬山的游客一个也不见了。一种不详的预感蓦然袭上心头……刚才那个小子的眼神分明不对头,他一个上菜的服务生紧张什么?莫非是有人安排他上来探察情况?不行,这个地方很危险,不能呆在这里了,应该马上走。我似乎看到旁边的房间里藏着不少人,他们虎视眈眈地埋伏在那里。我哗地拉上窗帘,倚在窗台边屏了一下呼吸,迈步走到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20 门后,把耳朵贴的门缝上,外面除了有几个姑娘的窃窃私语以外,什么动静都没有。一阵脚步声传来,我听出那是春明的,一把拉开了门:“有什么情况?” “没有,”春明关上了门,“这个楼层里没有客人,楼下有两桌吃饭的,那个服务生在忙着上菜。” “赶紧走,我觉得不好……” “远哥,咱们是不是多心了?在这里不应该出什么事情吧?” “说不上来,也许是杀五子的那帮人在跟踪咱们……” “跟踪?什么意思?连咱们也想杀?难道他们昨天晚上看见咱们两个了?” “别分析了,先走。”我抓起大衣,边穿边把春明的皮衣丢给他,“快,我越想越不是个事儿,先离开这里再说……出济南,就从这里走,走泰安,先去济宁,我那边有一个牢友。”春明胡乱吃了几口菜,疾步冲到门口:“服务员,结帐!”刚才进来的那个姑娘颠颠地跑过来:“不吃了?”我冲她笑了笑:“不吃了,刚才接了一个电话,我朋友在旁边的那家饭店定了桌,我们得上那边去。”姑娘嘟嘟囔囔地要给我们打包,我摇了摇手:“不必了,一共多少钱?”姑娘看了一下帐单:“两个酒……五百一十六,给五百吧。”春明把钱丢到桌子上,转身就走。 楼下,几个刚刚进门的客人在互相扑打着身上的雪花,我开玩笑说:“瑞雪兆丰年啊,明年是个好收成。” 一个老太太转身冲我点头:“说得是,好几年没见这么大的雪了。” 春明已经在外面发动了车,我又仔细打量了这几个客人一眼,没有什么异常,转身出门。 风挡玻璃上落满了厚厚的积雪,我掰着雨刷将这些积雪扒拉开,又用手擦了两把,拉开车门上了车。没等坐稳,车就冲了出去。拐上去济宁的路,我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玻璃也被积雪覆盖了,什么也看不见。我让春明停下车,拿着一块抹布把后面的积雪清扫干净了,趁机看了看后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辆拖拉机突突地冒着黑烟往前爬行。回到车上,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讪笑道:“兄弟,这叫什么?这就叫做惊弓之鸟啊,娘的,死了个五子,把我也吓懵了。”路面太滑,车开得很慢,春明嘟囔道:“这不叫害怕,这叫谨慎……操他妈的,回去以后无论如何我也得换辆好车,这种破车开都不敢开,一开快了就翻个儿。”我戳了他一把:“来的时候我是怎么嘱咐你的?咱们这次弄的钱千万先别花。这车怎么了?很好啊,你没看看多少连自行车都没有的?知足吧你就。”说着话,我下意识地往后瞄了一眼,那辆拖拉机已经没有了,一辆跟我们的面包车差不多的车跟在后面,太远,看不清楚牌照,只看见驾驶室里坐着两个人,他们在抽烟。我推了推春明:“速度再慢一些。”春明看了倒车镜一眼:“把后面的车让过去?” 我点了点头,眼睛依旧盯着那辆车。看清楚了,里面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剃着光头,耳朵上戴着一个毛茸茸的耳套,显得很土气。他似乎也看见了我,默然把脸转到了一边。这个动作又让我的心一紧,这个混蛋对我们有什么企图!不然他是不会用这种貌似漫不经心的动作来转头的,妈的,老子是干什么的?就你这种“小戳戳”也想跟我玩儿?来吧,看我怎么收拾你。我用脚蹬蹬春明的座位,轻声说:“后面这俩小子有问题,把枪拿到顺手的地方,车往边靠。”这个地方很偏僻,左右都是山,雪遮盖得山模糊得很。我把枪从后腰里摸出来,轻轻打开了保险。 车里太沉闷,我让春明打开了录音机,春明边翻录音带边问:“远哥喜欢听什么音乐?”我说:“别放那些什么崔健啦,黑豹啦什么的,来点儿轻松的。”春明插上一盒磁带:“来吧,这个你一定喜欢听,美国乡村音乐,萨克司管演奏的,叫什么来着……”我打断了他:“别放什么乡村音乐,容易回忆往事,来唱歌的,最好是老一点儿的歌。”春明把那盒磁带抽出来,翻检了半天,又插上了一盒:“这个绝对没有问题,蒋大为的。”蒋大为我喜欢听,我上班的时候,厂区的喇叭里整天放他的歌,什么《骏马奔驰保边疆》啦,什么《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啦,他的嗓子可真好,比李俊海强多了,李俊海说,蒋大为比我强,我想要超过他,至少得苦练三个礼拜……我无聊地摇了摇头,这个混蛋脸皮可真厚的。车摇晃着,蒋大为的歌声也跟着一晃一晃的:“啊,牡丹,百花丛中最鲜艳……” 不知春明是故意的还是路确实太滑的缘故,我们的车一抖一抖的往前蹭,有时候还死火。 后面的车跟上来了,我把枪握在手里,身子靠到了左边。 那辆车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嘟嘟按了两声喇叭,光头伸出头来喊了一声:“伙计,需要帮忙吗?” 春明冲他挥了一下手:“没事儿,你们走吧,我的车太破啦。” 那辆车慢慢腾腾地超了过去。 “春明,看清楚里面的人了吗?”我把枪放到坐位上,用力搓了两把脸。春明回头笑了笑:“里面一共两个人,那个光头很面善,不像是混社会的人啊,他娘的,是不是咱们两个太小心了?”我说:“面善不能证明什么,李俊海更面善,可是他比谁都狠。跟着他们,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是卖什么果木的……春明,不是哥哥跟你吹,我的眼毒着呢。刚才这个小子跟我‘演花儿’,被我看出来了。知道他刚才为什么跟你打招呼吗?他心虚,他这是怕咱们看出他的目的来。你想想,这个世道有那么好心的人吗?操他妈,瞧那意思他是想帮忙,操,这个世道……他管你怎么样了呢。跟我来这套把戏?一边玩儿去吧。十多年以前我就对跟着我玩儿的兄弟说,混社会的,眼要像鹰……” 前面的车突然停下了,稍一停顿,光头跳下车,跑到后面,撅着屁股推起了车。 我把枪重新拿在手上,拍拍春明的肩膀说:“好了,就在这里干他们。” 春明用一只手把着方向盘,一只手握住了枪,车一晃一晃地跟了上去。 天阴,雪大,眼前的一切全都是模糊的。 第二百一十七章给五子报仇 “伙计,需要帮忙吗?”春明的口气跟刚才那个光头一样。 “咳,真麻烦啦……”光头冲春明招了招手,“一死火就发动不起来了,有时间就帮兄弟推一把。” “好嘞。”春明把车停在了他们车的后面。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个拖车的都找不着。”光头站在我们的车后往里面打量,“不是还有一个伙计吗?一起下来帮帮忙……奶奶个熊,砸啦,亲戚也走不成啦,这都将近十一点了……”我从车上下来,握枪的手插在怀里:“刚才不是挺好的嘛,呵呵,这一下子就完了,看来你们的车也不行啊。”说着,冲春明使了个眼色,让他注意驾驶室里的那个人,“兄弟,你们是哪儿的?”光头看我的眼神很特别,让我一下子就觉察到这是一个相当狠毒的主儿,脑子蓦地闪过五子躺在垃圾箱旁边的影子……莫非就是这个混蛋朝五子下的手? 光头指着我插到怀里的手说:“伸手啊大哥,帮我推一把。”我用眼睛的余光看见他略一迟疑,一只手迅速向后腰摸去,说时迟,那时快,我没等他把手别回去,直接开枪了,枪声响了两下,光头嘭地跪在了我的脚下。手里的一把破喷子摔出去老远,嗖的插在一堆隆起的雪包上,他随即蜷缩成一团。这枪真不错,声音小,也没有什么后挫力,让我的心一下子爽了一下。我扫他一眼,提着枪,快步跑到他们车的前面,刚想举起枪对准司机,就看见春明一手拿枪,一手拽下了司机。我跑回光头躺的地方,一脚踩住了他的脖子:“起来,别他妈跟我装。”光头的脸扭曲得像麻绳,别着脑袋,玻璃摔碎般的喊叫了两声,一撅一撅地掀动屁股:“大哥,我的腿断了……快送我去医院……”我把枪插到后腰里,用脚将他翻了个个儿,地上的雪被他腿上流出来的血染成了红色,旋即融化成很大的一团泥浆。他的手往空中不停地抓挠:“大哥,误会了……你先送我去医院……”我弯下腰,摸了摸他的身上,从腰带上拽下一把闪着寒光的蒙古刀。我站在他的头顶,把刀拿在手里,轻轻掂了两下:“去医院不必着急,我还没玩儿够你呢。” 春明用枪顶着那个开车的,拖猪似的把他拽到我们车上,回头冲我一笑:“你的手真快,哈哈。” 我蹲下身子,用刀一下一下地拍光头的脸:“告诉我,刚才你掏枪想要干什么?” 光头的呼吸粗重起来,说话时眼前全是白雾:“我没想打你,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你……大哥,医院……” 我把他的两条腿叠起来,不紧不慢地说:“你以为我是个菩萨?想去医院还不着急。我来问你,我跟你不认不识的,你吓唬我干什么?”光头想要欠身看看他的腿,试了几下没有成功,颓然躺下了:“我完了,我完了,血要淌干净了……我跟你说了实话,你就送我去医院?”我点了点头:“我跟你之间没有什么生死冤仇,只要你跟我说了实话,我马上送你去医院。来,先回答我的问题。”光头的喘息声慢了下来:“我冷,去车上说话……我受不住了,我真的受不住了……”我返回车上,找了一件破衬衫,撕成条,扳着他的腿来找受伤的地方。我这才发现,他的两条腿全受了伤,一枪打在膝盖上,一枪打在大腿上。从伤势来看,伤了膝盖的那条腿完蛋了。我用布条把他的两条腿从膝盖以上扎住,这样,血流得就少了一些。光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中一阵绝望一阵感激:“大哥,谢谢你……我能到车上跟你说话吗?”我摇了摇头:“不能,你会把我的车弄脏的,就在这里说。”光头喃喃地说:“大哥,你答应过我,说了实话就送我去医院……我认识你,你是蝴蝶……大哥,你是五子的朋友……昨天晚上我看见你了……” 我分析得果然不错,这个混蛋一定是躲在某个角落,他看见了我和春明,然后一直跟着我们俩,一直跟到了现在,他以为在这个地方就可以把我和春明处理了,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终于还是他栽了。我不屑地拍了拍他的脸:“别激动,慢慢说,爷们儿先去撒泡尿。”走到那个雪堆旁边,我拣起光头那把寒碜不堪的破喷子,顺手装到裤兜里,解开裤子……这泡尿可真大啊,把那堆雪几乎冲垮了。提好裤子,我掰开喷子,从里面拆出几颗胖乎乎的子弹,顺手扬了个满天飞。回来把喷子给光头插到怀里,柔声说:“你比我差了不是一截的问题。来吧,继续说你的。” “我冷……”光头侧着身子,蜷缩成了一只刺猬,满身都是棉花般的雪花,“我简单点儿说行吗?” “可以,你先告诉我,是谁杀了五子?” “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杀他。” “是开车的那个人杀的吗?” “也不是他……他是被我骗来的,他不知道我找他来这里干什么……” “别打马虎眼,我问的是,是谁杀了五子?” “马蛋子,是马蛋子……我们全听马蛋子的,马蛋子给我钱,让我来杀你……我就来了。” 马蛋子?这个名字真他妈熟悉!抬头看了一眼乌蒙蒙的天,突然就想起来了,对,有这么个人,几年前就是他想要绑架我,被我抓了舌头……他妈的,光头这个混蛋在骗我,马蛋子已经被枪毙了,是跟涛哥他们一批枪毙的,属于另一个团伙的主犯。这事儿我早就听说了……我断定,五子就是被眼前的这个人给杀了的,因为他明明知道我是谁,一个人敢于跟我叫板,这就证明他没有帮手,他弄不清楚我到济南来干什么,也许他以为自己跟五子发生过的事情,五子都告诉了我,而我又亲眼看见五子死了,我早晚会找他算帐的,他是想直接干掉我,除掉后患……想到这里,我放肆地笑了起来:“混蛋,你给我听好了,昨天晚上我亲眼看见你捅了五子,本来我想缓一阵再收拾你,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来吧,告诉我实话,不然……”我把蒙古刀戳到他的胸口上,“我在这里杀了你,谁都不会知道。” 光头已经说不连贯话了:“蝴蝶大哥……就是我,就是我……杀了我吧,我受不了了……杀了我……” 我把刀子往下按了按:“我不会那么善良的,我要慢慢看着你流干了血。说,都有谁跟你策划过这事儿?” 光头闭上了眼睛:“没有谁……只有我自己……五子该杀,他欺负我不是一年两年了……” 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不行,我不能看着他死,我的行踪也许有人已经掌握了,他要是一死,这个案子就大了,警察是不会放过我的。我要是救活了他,他一定不会把我说出来,因为他的身上背着命案,说出我来,他就是一个死。也许以后五子被杀案会破,那时候他也许会告诉警察我开枪打了他,可是我完全可以说,那是正当防卫,枪也是光头的,甚至我不承认都可以……来不及多想了,我对他说声“别迷糊,坚持住,这就送你去医院”,反身冲到了车上。 春明正在跟那个司机说话,跟老朋友聊天似的。那个司机刚才还黄着的脸,这阵子已经恢复了正常,一脸媚笑地听春明说话。我拉开车门,冲司机勾了勾手:“朋友,你认识不认识跟你一起的那个伙计?”司机一脸委屈:“我认识他,他叫张天立,挺老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21 实的一个伙计,他怎么能拿枪打人呢?”听这意思,春明已经安排好了“口子”,我笑道:“没你什么事儿了,他开枪打我,没打着,反倒被我制服了。我心软,不愿意看着他死,你拉他去医院,最好找个远一点儿的医院……”司机好象等不及了,抢话说:“这事儿我知道怎么处理,他不能去医院啊,他受的是枪伤,一去医院麻烦就来了……我一个亲戚是开诊所的,去年刘老五被人开枪打了,就是我领他去治的呢,把子弹拿出来,缝完了针,连血都没输呢。”我一把将他拽了下来:“那就赶紧走。”春明拉住他说:“老李,我可知道你家住哪里,如果这事儿办不好,你的麻烦也就来了,”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沓钱,抽了一半给他,“这大约是五千块钱,帮他交医药费,剩下的就归你了。”司机鸡啄米似的点头:“兄弟你放心,出了一点儿问题我把头拿给你,我老李说到做到。” “老李,你亲戚的诊所在哪里?”我问。 “不远,就在明集镇,离这里不到三里路。” “他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小哥这是不相信我呢,”老李闭一下眼,念叨了一串电话号码,“就这个,要不你打个试试?他姓黄。” “不用打了,半个小时我打过去,你必须在那里。” 我让春明下车帮他把光头抬到他的车上,远远地看着光头。他的状况似乎好了一些,呜呜叫着,双手又开始在空中乱抓。春明回来拿了一张硬纸壳,把那滩血迹用旁边的雪覆盖了,回到车上,冲我一笑:“真他妈惊险。” “惊险吗?他杀五子的时候更惊险。” “什么?真的是他杀了五子?” “就是他,他自己也承认了。” “我操,不行,不能让他走,我要去杀了他。” “哈哈,别逞能了,一杀就是两个人,你会留下老李这个活口?” 春明暧昧地笑了:“我才不办那样的‘膘’事儿呢……杀了老李,等于杀了他一家五口,他全家都指望他活着呢,唉……”按了两下喇叭,把脑袋伸出去,“李大哥,怎么还不走,车真的发动不起来了不成?”前面的车忽地窜了出去,春明吐了一下舌头,“操他妈,这个混蛋吓傻了。”说着就要发动车,我拉了他一把:“别着急,让我想想去哪里。”急速飘落的雪已经把前面的车辙连同那滩血迹彻底盖住了,这里更加寂静了,如同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 “不是说要去济宁吗?”春明问。 “不去了,这些生疏的地方不是我们应该呆的,回家。” “这么着急?你不是说……” “我改主意了,我跟你表哥是两路人,我不适合在外面闯荡。” “也好,”春明吐了一口气,“唉,不管怎么说,今天这事儿也算是给五子报了仇……” “不算报仇,赶巧了吧,不过五子暂时也可以安息一下了。” 春明把车发动起来,小心翼翼地掉了个头,车忽忽悠悠地往前开去。那辆拖拉机的声音传了过来,突突突突像老牛喘气。错车的时候,我看见这辆拖拉机是没有棚子的那种,一个穿棉猴的伙计,几乎是趴在方向盘上,满身的雪让他看上去像是披了一床没有被套的棉被……妈的,这也叫人生。眼前蓦然就闪现出唐一鸣那几麻袋花花绿绿的钞票来。哈哈,春明说的对啊,我烦闷什么?我是个有钱人了,我没有办不到的事情!我幻想着,我住在一座临海的别墅里,那时候我很小,我爹开着一辆加长的凯迪拉克徐徐出了大门,我和弟弟绕着又阔又大的院子来回地走。我弟弟说,哥哥,原来咱爸爸这么有钱啊。我说,是啊,咱爸爸不露财呢,以前咱们住那么小的房子,他还说,你们要知足啊,没看见还有很多住不上房子的人?我们要胸怀祖国放眼全球,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一的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等着我们去解放呢。我弟弟说,还是咱家好,咱家早就解放了。我们俩这么说着话,我爹就回来了,奇怪的是他又骑上了他那辆大金鹿自行车,满身都是雪花,连眼镜片都被雪花蒙上了。他说,孩子们,你们看我给你们带什么回来了?我和弟弟跑过去,我爹来不及支好他的车子,一把抱起了我弟弟,二子,我给你买了一个烤地瓜。我攀着我爹的腿问,我的呢?我爹说,孩子,对不起,你自己会照顾自己,我什么也没给你买,只给你带回了你妈的一句话。他说的我妈应该是郑阿姨吧,她已经离家出走两年多了……我爹说,你妈让你好好念书,她说,书中自有黄金屋。我记住了,我妈说的真对啊,唐一鸣有学问,他就有了黄金屋,可是他的黄金屋被我挖去了一角。我对我爹说,你和我妈都有学问,可是你们的黄金屋在哪里呢?我爹把手像毛主席那样一挥,你看,这不就是黄金屋?我转身来看,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漫天大雪,密得人都透不过气来……妈的,我又做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爹早死了,我两个妈也死了。 “远哥,骂谁呢这是?”春明回头笑了笑。 “骂我接受的教育,妈的,上学多了有什么用?” “怎么没有用?现在的干部,没有学历人家都不要呢。” “他们能干什么?他们只知道搜刮百姓……操他妈,下一次我要敲诈一个当官儿的玩玩。” “什么时候?”春明跃跃欲试,“敲诈他们比敲诈老唐可过瘾多了。” 说是这么说,可是我还真没这个计划呢,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先把李俊海处理了,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前几天金高又对我提起抢劫运钞车的事情,我没答应,太危险了,以我的智商不应该去干这么暴力的事儿。我告诉他,如果你真的有这个想法,就先把你考虑成熟的东西拿个方案出来,我跟胡四他们商量一下,真的行才能办,不行的话绝对不可以去冒这个险。金高半开玩笑地说,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要玩就玩最大的,要不就别玩儿,你们不敢干我自己来。我说,你不想活了就自己来,出了事儿我一句好话都不会替你说,你违背“帮规”擅自行动,不砍你的手就算不错了。金高说,这几个人里面,除了你谁敢砍我?我不跟他瞎叨叨了,自己躺到沙发里睡了。现在突然跟春明说起敲诈干部的事儿来,心一下子颤了一下,干这事儿要比抢劫运钞车稳当多了,办完了李俊海,就策划这事儿,这帮孙子早就应该让他们吐吐血了。春明见我不说话,嘿嘿一笑:“远哥,我发现跟你在一起真过瘾,无论从哪里说。” “这事儿不要再提了,我的脑子已经被你叨叨乱了。” “好,我不叨叨了……咳,别人我还不跟他说这么多呢。” “刘三他大舅子那边怎么样了?” “不关他的事儿,我跟刘三已经正面接触了,就等你一句话了。” “好,这次回去要是没有别的事情,马上办刘三的事儿。” “你不是说先办恭松跟新疆人接头的事儿吗?” “两头一起办。” 第二百一十八章与胡四斗智 天擦黑的时候,我们回来了。我没有先回酒店,让春明把车停在靠近酒店的一条路口上,摸出手机给金高打了一个电话,金高没等我开口就哈哈笑了:“哥们儿,我估计你回来了。”我吃了一惊:“你是怎么知道的?”金高嘿嘿了两声:“我是干什么的?你太谨慎了,五子一死,你紧张了,不敢在外面呆了。”我笑了笑:“算你聪明,情况怎么样了?”金高说:“屁事儿没有,刚才祥哥打来电话,人家两口子已经回家了……”我冷冷地打断他:“这并不能证明什么,不要大意。祥哥那边我暂时不跟他联系了,你多跟他通通电话,别告诉别人我已经回来了,我和春明在外面住一宿,没事儿的话,明天上午我就回去……店里有什么情况?”金高想了想:“别的没有,防疫站老林带人来吃饭,我‘扎’(送礼)了他一下。还有,送海货的张哥来结帐,我把这半年的给他结了……再就是你老乡魏大郎来了一个电话,问你去了哪里,我说不知道,等他回来我让他给你打电话,就这些。”我嘱咐他把钱藏好了,不要随便出去,挂了电话。春明问我:“咱们不回店里了?晚上去哪里住?”我没有回答,抬手拨了胡四饭店的电话。 电话是王慧接的,我跟她开玩笑说:“妹妹,我十分想念你,大雪封山,我没有地方住,去你家住怎么样?” 王慧哼了一声:“你就不怕张姐扭了你的脑袋去?” 她的声音真好听,莫名地我的心就有些发痒:“哪个脑袋,大的小的?” 王慧急了:“远哥,你怎么跟胜哥一个德行?再这么流氓,我不跟你说话了。” 妈的,我怎么能跟小广一个德行?我笑道:“亲你不知道亲你,算了,你找四哥听个电话。” “四哥喝醉了,跟胜哥他们在上面唱歌呢……” “还有谁?” “还有一个大个子,好象叫健平。” “就他们三个?” “对,就他们三个,另外几个刚走,真讨厌,全是色狼。” “你把他喊下来,我有急事儿找他。” 王慧撒娇似的说:“一个个的全是醉汉,我真不敢上去……”嘟囔着就去了。停了一会儿,话筒里传来胡四的声音:“兄弟,你在哪里?”听得出来,这家伙在紧着嗓子,似乎是害怕我听出来他喝醉了,我说:“先别问我在哪里,咱们那桩买卖的事儿……”胡四压低了声音:“没事儿,我的人很好使,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你是不是已经回来了?”我皱了一下眉头:“我回来了,你让小广他们先走,我一会儿就过去找你,也许晚上住你那儿。”胡四顿了顿:“没有必要,小广喝成膘子了,什么也不知道,在学赵忠祥播音呢……你来吧,咱们俩找个房间单独谈。”我想了想,开口说:“这样吧,你先别告诉小广我来了,我直接到你的办公室里去。”胡四哼唧道:“随你的便,快来吧。” “咱们今晚住胡四那里?”春明好象不太高兴。 “对,住他那里,这里面有我的想法,以后你会明白的。” “我真不明白你跟胡四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好吧,听你的。” “我跟胡四是一种什么关系,这无关紧要,关键是办任何事情都不能散,一散就出毛病。” 春明歪着脑袋看了我一阵,突然一拍大腿:“好嘛,我知道了!远哥真有你的,佩服,佩服啊……哈哈哈,你是不是觉得胡四在这件事情上有些‘裂边’(退出),你想让他粘上点儿责任,等于牵住了他,将来一旦出现问题,他就会死心塌地……”我抬手把他的脸推到了一边:“这可是你说的啊,你哥我没那么多脑子。”春明把脑袋搁到方向盘上,嘿嘿地笑:“我记得以前小杰对我说,在劳改队里混很费脑子,有时候敌人也算朋友,朋友也算敌人,敌中有我,我中有敌,哪一步计算不好就容易扣分、蹲小号、砸严管,甚至加刑……远哥,你算是把这套给研究透了。” “别胡说八道了,我跟胡四的关系还不至于这样。” “那你是什么意思?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到胡四那里去住?” “别乱寻思了,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走吧。” “看来我猜对了。”春明一横脖子,嗡地发动了车。 胡四饭店的门口停满了车,看来生意不错。大红灯笼个个都亮着,灯光暧昧,让人联想到古代的那些妓院。王慧好象知道我要来,婷婷地站在吧台外面,用眼睛斜着站在门口的我:“胡子几天没刮了?像个逃犯。”我装做喝多了,踉踉跄跄地过去抱了她一把,这小妞可真软和……王慧吃惊地推开我,圆睁着眼睛说:“远哥你……”我扶了一下吧台,回头一笑:“喝多了,哈哈。”心蓦地一抽,妈的,她比芳子可纯洁多了……没来由地就回忆起芳子在吴胖子饭店里的那些事情来,心里像装了一把乱草。直到现在我也搞不清楚我跟芳子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我很爱她,甚至一想起她,下身会不由自主地发热,可是一旦想起她以前的那些事情,心里就难受,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滋味,总觉得我跟她走不到一起,我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层什么东西。有时候我趴在她的身上,经常会有这个奇怪的联想,别人是不是也这样趴在她的身上过?尤其是当她无所顾及地叫床的时候,我常常停止了动作,一点儿情欲都没有了。我想,你他妈的可真够骚的,是不是别人跟你干这事儿的时候你也这样喊叫?每当这个时候,芳子就哭了,她一哭,我更烦躁。有一次,我一把掀起了她,你他妈的哭什么哭?没打发舒服你吗?芳子不哭了,用一种怨恨的眼光盯着我,杨远,你这个混蛋,你简直不是人。我迎着她的目光看她,心里又憋屈又爱怜,胸口像是有无数虫子在爬,一刻不停。芳子不看我了,伸出胳膊抱住我,脑袋埋到我的胸口上,听我的心跳。她的头发里沁出淡淡的香味,我的心都要碎了……有时候我喝了点儿酒,腆着脸问她:“大妹子,咱们什么时候结婚?”芳子会一言不发地看上我老半天。 我发现,每当我想起跟芳子这些事情的时候,腿会发软。现在我的腿又在发软,我不敢挪动脚步,我害怕一挪动脚步,自己会瘫到地上。王慧走过来搀了我一把:“远哥,看样子你真的喝了不少,笑也不像笑,像哭。”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游移不定,从里面能看出一丝爱怜来。我的心又是一阵麻痒……妈的,我要是有小广那样的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22 魄力就好了,我不管将来会怎么样,先办了你再说。突然就想起以前一位老哥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我笑了,既然进了村,为什么不打枪?不打枪你进村干什么?王慧,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要对你打枪。 春明似乎看出来我跟王慧在进行某种交流,无声地笑着踱了过来:“刚才我老远看你们俩,真够般配的。” 王慧的脸一下子红了,猛推春明一把:“什么话。”转身进了吧台。 春明拉起了我:“走吧哥哥,别胡思乱想啦,人家喊你叔叔都够了。” 我边走边回了一下头,想开句玩笑又没想出合适的词来,摇着头讪讪地跟着春明进了走廊。 胡四那间办公室兼宿舍的门虚掩着,春明敲了敲门:“四哥在吗?”门猛地拉开了,小广做了个饿虎扑食的动作,哇地一声把我拽了进去:“老小子,让我逮了个正着!”我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眉头,胡四这个混蛋可真有意思,说不告诉小广我来了,他还是告诉了小广。我打量了一眼,屋里没有别人,我推开小广的手,笑道:“广哥是怎么知道我要来的?”小广瞪着眼睛反问道:“我倒要问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我说:“谁知道你在这里?这不是你把我拉进来的嘛。”小广噎了一下,无聊地摇了摇头:“还是我自做多情了……胡四来朋友了,抽不出身来,让我先过来陪你坐会儿。”以前对胡四的一些看法,此刻一股脑地涌上心头,这个混蛋这么做可真有些下作了,你是什么意思以为我不知道?操,肯定是你明白了我的意思,然后约了朋友,让小广过来搀和一下,下一步你就好装醉了,编个理由不让我住在这里……操你妈的,当初董启祥提议成立义祥谦的时候,我曾经怀疑过能不能跟你铁起心来干一番事业,后来一想,你有头脑,有经济实力,有白道儿的关系,一旦出事儿,你就是一个坚强的后盾,可是你把脑子用在什么地方了?好吧,你这么办,我还真不想让你办成了,我就是要拉你到一个单独的房间,海阔天空地胡乱聊上一阵,让你这个混蛋脱身都不行。打定主意,我冲小广笑了笑:“广哥,干脆咱哥儿俩在这里喝吧,还清净。” “也行,”小广好象还在醉着,眼珠子一直往上杵,“走,点菜去,今天我请你。” “免了吧哥哥,你那几个银子留着娶媳妇用吧,我来。” “瞧不起我?”小广把脸猛地搭拉下来,“你这么说我还真不服气了,今天这客我请定了,谁拉我跟谁急。” “怎么,广哥发财了?” “没怎么大发,玩儿了一把民族气节,骗了韩国鬼子几个银子,哈哈,不多,够过个年儿半载的。” 我冲春明使了个眼色,搂着小广的肩膀出了门。小广摇摇晃晃地走,我回头对春明小声说:“一会儿你跟小广喝,我先去见见胡四。一会儿就去。”小广以为我在跟他说话,嘟囔道:“谁说我不去?去,我怎么能不去?你一个月给我三千大元,不去是个膘子……”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就是就是,应该去,我那里还真需要广哥这样的人才呢。”走到点菜的地方,小广一把从裤兜里拽出一沓钱,啪啪地往手上摔着:“谁敢笑话我穷?我他妈有的是银子,蝴蝶,给我点,照好的来!”我突然有些可怜他,这表现也太掉价了,一看就是穷惯了的人突然有了点儿钱的感觉,我说:“广哥别客气,我本身就是个开饭店的,好菜全是糊弄人的,来点儿实惠的吧,我喜欢吃青菜。”小广横了我一眼:“拿我不当兄弟待?要不你回去等着,看我的。”我说:“少点啊,点多了浪费……还有谁?健平呢?” “胡四这个王八蛋,刚才把人家健平给撵走了……健平也不争气,嗑粉呢。” “那就是咱四个人了,少点啊,我上趟厕所去。” “我帮胜哥点,”春明冲王慧打了个响指,“妹妹,过来,咱们胜哥要仗义一把了。” 王慧迟疑着不敢过来,小广冲她摊了摊手:“我不摸你了,别害怕,没见谁来了吗?当着蝴蝶的面,我管怎么也得装成正人君子不是?”王慧撇了一下嘴巴:“就你?哼。”还是不动弹。我笑了笑:“看来广哥把人都得罪了。”转身上了楼。拐上楼梯,我问一个站在楼梯口的小姐:“胡老板在哪个房间?”小姐一指对面的一个房间:“在那儿,请问先生几位?”我没有接茬,推门进去了。房间里很安静,胡四端坐在一张桌子旁边跟一个人在说话,桌子上什么都没有,见我进来,胡四一愣:“蝴蝶,你怎么来了?”我笑着坐在了他的对面:“我去你办公室找你,你不在,就直接上来了。”胡四尴尬地笑了笑,指着旁边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说:“这位是城管大队的付政委……”我点了点头,伸手握了握付政委的手:“我叫杨远,多关照。”冲胡四使个眼色道:“四哥你出来一下,跟你商量个事儿。”胡四瞥我一眼,似乎很难堪,打个哈欠站了起来:“付哥你稍微一等,我跟蝴蝶出去一下,唉,事儿太多。” 胡四一出门,我哈哈大笑:“四哥你行啊,弟兄们都要变成惊弓之鸟了,你还有闲心喝酒?” 胡四甩了一下脑袋:“我就那么闲散?脑子不停地转着呢……你不是出门了嘛,怎么又回来了?” 我把他拉到一个空房间,倚在门后说:“我担心你呀,我怕你被警察抓了。” 胡四悻悻地哧了一下鼻子:“别开玩笑啦……出什么事儿了?” “没出什么事儿,刚才我说的是真话,我真的怕你被警察抓了。” “你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我做什么了,警察抓我?” “我也不知道你做什么了,他们说你强奸了……哈哈,四哥怎么这么紧张?” “蝴蝶,你是不是又犯毛病了?对我有什么意见你就明说。” “你看看你,怎么老是怀疑我对你有意见?你是我的好大哥,我怎么会对你有意见?” 胡四把没点上的烟猛地摔在地下:“蝴蝶,我明确告诉你,我胡老四不是膘子,你是什么想法难道我会不知道?暂且不说你对我说话的这种口气,就说你看我的这种眼神吧……操,看个仇人也不过如此嘛。好了,我不跟你罗嗦了,我没有你的脸皮厚,我的脑子玩不过你。你是不是觉得我让陈广胜下去陪你我是有什么目的?告诉你,我还真的有目的,我不想被你玩儿。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到别的地方去,为什么直接来找我?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害怕我在发生了事情以后溜之乎也,想要利用这个来牵制我……别嘿嘿,我说的对不对?我感觉自己受了污辱,我刚才这么安排就是想让你明白,我胡四的脑子不比你差!奶奶的,我怎么一直就跟你玩不到一块去呢?我哪里对不住你了?你好好想想,从咱们认识那天开始,直到现在……操,没法跟你说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不就是担心我‘裂边’吗?你错啦,我他妈裂什么边?我神经了?义祥谦是我发起成立的,第一笔生意这么顺利,我会‘裂边’?也许是咱们俩处理事情的方式不一样,我比较谨慎一些,但这是毛病吗?还有,也许你以为我会犯小人脾气,因为你没有直接分给我钱,我会有意见,我有个屁意见,留在公司里的一千万没有我的份吗?我一点儿力都没出,得了那么多钱……” “四哥,别说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让他这一顿唠叨彻底晕了脑子,心里竟然呸了自己一声。 “知道错了就好,我胡四堂堂正正……”胡四余怒未消,拍着口袋找烟。 “好了,我跟小广在下面等你,你忙完了就下去。”我把自己嘴里的烟递给他,转身就走。 “慢着,”胡四拉了我一把,“跟小广说话千万注意,他眼看要出麻烦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穷途末路的小广 回到胡四办公室的时候,小广跟春明已经喝上了。见我进来,小广冲我晃了一下杯子:“来,让我敬你一杯,这杯酒有讲头,这叫拜师酒。”我不明白:“拜师酒?拜什么师?”春明笑道:“胜哥刚才说了,他以后就跟着你干了,这不是拜师是什么?”我摸着头皮笑了:“操,哪那么多讲究?你不是跟着我干,是支援我来了,”抓起酒杯干了一杯,“哈哈,这也算是我敬广哥的。”小广爽朗地笑了:“我兄弟很懂事儿,来,干了!” 刚才胡四说小广要出麻烦,我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开口问道:“广哥最近在忙些什么?” 小广抓着块羊腿啃了两口,胡乱摆手:“瞎忙瞎忙,跟韩国人玩脑子呢。” 难道韩国人要找他的麻烦?这事儿可不小。我说:“高丽棒子可厉害,你玩得过他们吗?” 小广丢了羊腿,哈哈大笑:“厉害个屁,一点儿脑子都没有,让我治得一个愣一个愣的。” 小广说,他通过一个关系跟一家韩国企业挂上了钩,那家韩国企业以为他的广告公司还在开着呢,就跟他签了广告合同,是三百平米的路牌。小广没有路牌了,就用了别的公司闲置的路牌,把广告做上了,那家公司的人不知道。这几天那家公司的人突然发现自己的路牌被人画上了广告,就把这事儿告到了工商部门,小广傻眼了,又是送礼又是请客,还捎带着装了一把黑社会,这才把事儿压下。不过韩国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还是知道了这事儿,这几天就盯着他要钱,小广不管,他说,钱我已经花了,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惹急了我,我他妈学志愿军,打死你们这些李成晚集团。韩国人不了解小广是干什么的,嚷嚷着要往上告,小广把这事儿告诉了胡四,胡四直接找了上面的人,韩国人就这么吃了个哑巴亏,白扔了三万多块钱。我笑了,看来还不是跟韩国人的事儿,那么他遇到什么麻烦了呢?难道是跟常青直接发生了冲突?不能吧,常青一直没对我说这事儿啊。我笑了两声,拍拍小广的手说:“广哥厉害,替咱中国人争脸了……对了,关凯还住在你那里吗?”小广的脸一下子搭拉下来:“哦……还住在那儿,不走了。” 春明捏了我的胳膊一把:“远哥,忘了个事儿,老李那边你还没打电话呢。” 老李?哪个老李?我瞥了春明一眼:“什么老李?” 春明做了个开车的动作,我猛然惊醒,抓起手机出了门,小广在后面哧了一声:“我操,事儿比我还多。” 走到门口,我找出老李给我的那个电话号码,迅速打了过去。电话响了好长时间,那边才接了电话,典型的济南口音:“找哪个?”我也撇着跟五子他们学来的济南口音说:“我找一个姓李的,他下午带着一个受伤的人去的你那里。”那边哦了一声:“走了,刚走的。”我问:“受伤的那个人没事儿吧?”那边说:“伤得很厉害,一直迷糊着,危险是没什么危险,可是他的腿我治不了,老李把他弄走了。你是哪位?”我说,我是跟老李一起跑出租的,一下午也没见着他,找他,别人告诉我他在你那里给一个人治伤,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那边说:“他拉着那个姓张的回家了,说是要去他家里养伤……唉,那个姓张的可真是命大,差点儿淌血淌死,有一条腿基本保不住了……” 这个大夫是个善良人,也没有什么城府,我放心了,打断他道:“那我去他家里看看,你忙吧。” 挂了电话,我闭了一阵眼,猛地把憋在胸口的那口气吐了出来,一甩头回了屋。 春明探询地看了我一眼,我点了点头,摸一把小广的肩膀:“广哥,刚才咱们说到哪儿了?” 小广的眼珠子一翻一翻的:“说到哪里儿了……说到哪儿了,忘了……是说关凯吧?” “对,说到关凯那儿了,”我坐下,突然感觉有点儿饿,冲春明一笑,“去跟王慧要几个包子,港上名吃,胡四牌包子。”小广恼怒地看了我一眼:“你什么意思,嫌菜不好?这些不够你吃的吗?”我摸了摸肚子:“广哥你不知道,我是个苦孩子出身,越是好东西越是吃不下去……”小广摇了摇头:“操,现在咱们俩正反了,你富了我穷了,”冲春明挥了挥手,“去拿吧……操,恐怕以后我连包子都吃不上了。”我敬了他一杯,笑道:“广哥真能闹,就凭你一个大学生,还能连包子吃不上?我不信。”小广被酒呛了一下,痨病鬼似的咳嗽起来,腰都咳嗽弯了,肩膀夹住脑袋,整个人像一只大虾。看着他,我的心不禁一阵悲哀,感觉世事无常,突然就恍惚起来。小广咳嗽了一阵,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用餐巾纸一划拉,残留在脸上的纸屑被灯光一照,让他看上去十分狰狞,让我一下子想起了西游记里山洞里面的那些小妖。小广没有觉察到他的脸有什么不正常,直了直腰板,正色道:“别说我的事儿了,咱们还是说说关凯的事儿吧……我很为难,怎么说呢,唉。我知道你跟常青的关系不错,我也曾经想通过你去劝劝常青,可是你了解我的脾气,我是不会向他示弱的……你知道吗?前几天我在路上碰见他,这小子威胁我,怎么说的我就不跟你重复了,他可真狂啊……我估计这些事情他不会告诉你,我也了解这个混蛋,他的肚子里有牙,想办什么事情,他是不会对别人说的。我干脆跟你说实话吧,他对老七说,如果我继续留关凯在我那里住,他就要不给我面子了,连我一起捎带着砸……”说到这里,小广悲壮地挺了一下脖子,“他拿我陈广胜当什么人对待了?一个孩子……操,他越是这样,我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23 偏要看看他的本事,我陈广胜从来没有害怕过谁。蝴蝶,我喝多了点儿,你别笑话我,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打断他道,“你的意思是,你偏要留关凯在你那儿住,是不是这样?” “就是,”小广猛地顿了一下杯子,“我明白关凯是个什么玩意儿,本来我还想让他走……” “别说了广哥,这事儿我得劝你两句,不值得啊,关凯那种杂碎,根本不值得你这样保护他,让他去死。” “不行,”小广斩钉截铁地说,“我做不来那样的事情!我等着常青,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人家常青根本不是针对你的,你操的哪门子闲心?” “蝴蝶,你还是不了解我,”小广敲了敲桌子,“我不是为了关凯,我是为了我自己。” 这个混蛋真是上学上“愚”了,你怎么就认这个死理呢?我不想跟他唠叨了,按住他的手说:“广哥,别怪我多管闲事,这事儿我来处理。这样,我把常青喊过来,让他当面给你赔个不是……”小广急了,手摇得像煽扇子:“别别,你这不是帮我,你这是害我。你要是这么办,一旦让关凯知道,我成什么了?我在背后跟人家讲和?不行,我不能干这样的事儿。”我想了想,抓起了手机:“这样吧,我不让他来,我在电话里跟他说,你也不需要跟他通话,看我的,我不想让你们这么误会下去。”小广按着我的手,眼珠子又开始往上翻:“让我想想,让我想想……”猛一闭眼:“行,你告诉他,就说你见过陈广胜了,陈广胜让你转告他,少他妈来这一套,让他有什么本事就使出来。” 我想笑,这个混蛋又开始装逼了,他明知道我不会那么说,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呢。 我抽出被他按着的手,嘿嘿笑了两声,拨通了常青的手机:“常青,你在哪里?” 常青没听出我的声音来:“你管我在那里呢,你他妈是谁?” 我笑了笑:“连我都听不出来了?跟谁生气这是?” “呦,远哥,”常青扑哧笑了,“你怎么换了这么个破号码?我还以为是打错电话的呢……在外面挺好吧?”我说:“好什么好?差点儿被一个‘迷汉’给放了血,这事儿以后再告诉你。你那边没事儿吧?”常青嘿嘿地笑:“有事儿,点钱把手腕子点抽筋了,哈哈……不是说暂时咱们不要联系了吗?你怎么还给我打电话?”我说:“既然没事儿了,可以打电话了,要有事儿今天就应该有。我找你是另外的事儿。我问你,前几天你碰见陈广胜了?”常青咦了一声:“好嘛,连这样的小事儿你都管?是不是闲出毛病来了?”我闷声说:“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回答我的问题。”常青不笑了:“见过他,他跟我耍态度,拿胡四吓唬我,当时怎么说的我也忘了,反正我没跟他客气,我告诉他,如果他还藏着关凯,我就拿他不当哥哥待了,就这话。”我问:“你找到关凯了没有?”常青陡然提高了声音:“不用找,就在陈广胜家里!我已经给陈广胜留足面子了,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他妈早冲进去抓他出来了。” “常青,听哥哥一句,这事儿暂时一放……” “我想放,可是关凯不想放,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召集了不少人,天天侦察我呢。” “让他侦察,过了年再找他算帐。” “他会让我过了这个年吗?远哥,你不了解他,他简直就是一个他妈的饿狼!”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常青很激动,一字一顿地说:“这几天我就办他,既然陈广胜不知足,我也就不管了,连他一遭办了。” 这话被小广听得一清二楚,眼睛瞪得几乎要胀出来了:“杨远,把电话给我。” 我站起来,走到墙角:“常青,非这么着急不行?” 常青的嗓子像是被砂纸砬过:“非这么着急不行,我不着急他着急,谁下手快谁沾光,就这么个道理。” 我叹了一口气:“好吧,你自己酌量着来,但是我告诉你,别动陈广胜,道理我就不跟你讲了。” “尽量吧,”常青说,“我准备去他家里抓人,如果陈广胜阻拦……”我厉声喝道:“阻拦也不许动他!听明白了没有?”常青顿了顿,嘟囔道:“这叫什么事儿嘛……好了远哥,我有数了,我尽量找个陈广胜不在家的时候去抓他。还有别的事儿吗?”我想了想:“没有了,最后嘱咐你一句,钱先别花。”常青的口气又兴奋起来:“明白,明白,大大的明白,哈哈哈,我操他那个娘的啊,直到现在我才回过味来,原来我发大财了!我操,仔细一想真他妈后怕啊,你说当时我怎么那么大胆呢……要不古语就说,说什么来着?对,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太他妈正确啦……”我冷冷地打断了他:“别高兴大了,没好处。还有一句话,最好这几天别出手抓关凯,事情不能都攒到一起。” 常青好象没听见我说什么,依然兴奋着:“远哥你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不大胆不赢杏核是不是?” 我默默地挂了电话,走回来坐下:“广哥,我只能做到这样了,没办法。” 小广摇了摇手:“这叫什么话?瞧你这意思,好象我让你帮我讲和似的,我没那个意思啊,你得弄明白了。” 我给他倒上酒,讪笑道:“广哥是个有趣的人,呵呵,来,喝酒。” 小广喝了一口酒,问我:“常青刚才是什么意思?” 我摇了摇头:“我不能告诉你,你应该理解我,反正他不会伤害你,这就够了。” “唉,”小广刚才还挺着的腰板,一下子塌了,“我他妈混得可真不是人了……妈的,还不如进去呆着舒坦呢,在里面起码不用为衣食操心,也不用担心……担心那什么的,而且还有人重视你。可是现在呢?你看看我这个惨相,这还是我堂堂小广大哥吗?这跟个‘迷汉’有什么两样?你就说长法这个混蛋吧,前天我跟关凯去我们楼下烧鸡铺里买烧鸡,他跟几个伙计在那里吃饭。本来我想跟他拿个派头,因为十几年前他在我的眼里是个膘子,我就昂着头进去了,你猜他怎么了,他把一条腿搭在椅子上,嗷地吐了一口痰。他这是什么意思?这分明是跟我叫板,我装做没看见,买了烧鸡就走了。你猜他在后面干什么?他们先是轰地一声笑了,妈的,震得我耳朵到现在还疼呢,这还不算,他在后面大声喊,快看啊,刚才出去一个装逼犯……当时我那个难受啊。怎么回的家都记不起来了。后来我跟关凯要他的枪,我说我要下去嘣了这个混蛋,关凯不给我,他怕我真的把长法给办了,快要过年了,出这样的事情不好,我想想也是,就忍了……你说我混的还是个人吗?蝴蝶,也许今天我对你说了这么多,你会瞧不起我,可是我不说出来……难受,真的,操他娘的。长法不是跟过你一阵吗?哥哥我从来不求人,这次你帮帮我,教训教训这个傻逼。” 我想都没想,直接给金高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告诉长法我的电话号码,然后给我打电话。金高疑惑道:“你这么火气冲冲的找长法干什么?他惹你了?”我说,不是,我找他办个事儿。金高说,有什么事情我告诉他就是了,你这个级别还至于直接跟他通话?我笑道:“正因为这个,我才让他给我打电话呢,别罗嗦了,赶紧给他打电话。” 长法很快就回了电话,他跟我说话总是毕恭毕敬的:“远哥,找我有事儿?” 我闷声问:“前天你见过陈广胜了?” 长法纳闷道:“见过了,怎么了?” 我厉声说:“我告诉你长法,陈广胜是我的哥们儿,以后你见了他给我放尊重点儿!” 长法不明白:“哥哥哎,小广不是跟你……” 我冷笑一声:“你还懂得什么?告诉你,我的话你要听,道理还需要我好好跟你解释吗?” 长法嘿嘿了两声:“我明白了,远哥,放心,以后我见了小广还喊他广哥。” “蝴蝶,你行,”小广惬意地把身子仰到了靠背上,“唉,我他妈算是完蛋了……以前,操,还谈什么以前?以前的都过去了……来吧,哥儿俩喝一个,”一仰脖子干了一杯,抹抹嘴唇尴尬地笑了,“没想到我陈广胜连这种小事儿都处理不了,还得麻烦你……我给你作一首诗听吧,让我打个腹稿……”我拦住他道:“大哥,饶了我吧,我欣赏不了高雅的东西,你还是给我唱首歌听吧。”小广横了一下脖子:“唱歌那是下里巴人玩儿的,作诗才是阳春白雪,我这不是强奸你的耳朵,这是让你沾染一点文化气息,来吧,你就好好给我听吧……”翻一下眼皮,有模有样地清了清嗓子,张口就来,“我比一个妓女幸运,只出卖一部分肉体,譬如脸部的肌肉,貌似勤快的脚步,僵硬的手指,以及麻木的舌头;我比一个乞丐幸运,只向一小部分人乞讨,那些不得不恭维的人,不得不忍住愤怒的小丑……” 第二百二十章戳 一口气吃了四个包子,我一口酒也喝不进去了,直打嗝。小广在一旁嘟嘟囔囔地“修改”他刚才朗诵过的诗,我站起来走到门口,拨通了老七的手机:“老七,你找过我吗?”老七好象也喝了酒,说话嗡嗡的:“是远哥啊,对,我找过你……我彻底打听明白了,恭松明天晚上七点在通达宾馆跟那个新疆人接头,现货交易,不是麻古,是k粉,估计货不能少了……钱也不能少了。”我问:“消息绝对准确吗?”老七压低声音说:“绝对准确,这样的事情,不准确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放心吧。”我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说:“好了,你休息吧,这事儿坚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老七不挂电话,迟迟疑疑地说:“远哥,消息我已经透露给你了,你想怎么办那是你的事情,出了事儿可千万别牵扯到我呀。”我说声“放心”,刚想挂电话,老七大声哎哎:“远哥,别挂电话,我还有点事儿想请你帮忙。”这小子跟我做交易呢,我笑了笑:“别客气,有事儿你尽管说就是了。”老七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闷声说:“远哥,常青的事儿你必须帮我处理,我要让他给逼死了。”我皱了皱眉头:“他又找过你了?”老七的嗓音像是被踩瘪了的皮球:“刚刚又给我打了电话……他今天上午已经给我打过电话,说是给我安排了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让我想办法把陈广胜钓出来,他要去陈广胜的家里抓关凯……我答应了他,可是我不敢啊,胜哥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一旦惹急了他,他会杀人的,再就是那个关凯,也是跟陈广胜一路的人物,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面搀和事儿,我还用活嘛我……刚才常青又来电话催了,让我赶紧去找陈广胜,他今天晚上就要处理关凯……”我打断他道:“你稍等一会儿。”挂了电话,我走出门来,拨通了常青的手机,常青似乎知道我为什么找他,嘿嘿地笑:“远哥,又怎么了,今天老是打电话。”我说:“常青,听哥哥一句话,这几天别办关凯这事儿了,什么事情全赶到一起办不好。” “远哥,你就别操心这事儿了,道理我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这事必须快,不然要出麻烦。” “能出什么麻烦?关凯马上就会去杀你吗?” “你以为他不会?他会的,我了解他的脾气,前一阵他晕乎着,这一阵他爬起来了……” “那你别亲自出面,让弟兄们……” “我就是这么安排的啊,”常青笑了,“我已经找好了人,是关凯比较信任的一个伙计,现在是我安插在他身边的‘特务’,哈哈。我想让他约关凯出来,然后直接把他绑架到歌厅,当着大家的面,好好折腾折腾他,最后让他放弃跟我争地盘的想法……远哥,不是我小气,这是我跟关凯的矛盾所在,也可以说是我压制他的一个理由吧。说实话,我抓到他以后,只要他服输,我甚至都可以给他个面子,把地盘让给他,但是前提是他必须服输,而且是一辈子都不敢跟我叫板才行,要不我总是担心……总之,这事儿我必须办。远哥,做事儿过于谨慎也不好,你说呢?” “我不说,反正你不能出事儿,要是在这个问题上出了事儿,谁也不会帮你。” “我不需要你们帮我,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远哥,你放心吧,这点小事儿难不倒我。” “如果你那个伙计没把关凯约出来,你打算怎么办?” “那就去陈广胜家里抓他……” “你为什么不在别的地方抓呢?你去陈广胜家,那还不是等于砸了陈广胜吗?” “远哥你没弄明白我的意思,你想想,在别的地方怎么可能把这事儿办漂亮了?” “我明白了……好,我不说什么了,注意风声,别……” “远哥,办这样的事情我很有经验,好好休息吧,别担心。” 握着手机喘了一阵气,我的心开始乱起来,不知道应该阻止他还是应该鼓励他,感觉尽管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可是的确很缠人。常青在那头大声嚷嚷:“怎么不说话了?不说话我可挂了啊。”我把手机贴紧耳朵,长叹一声:“常青,我不想再说什么了,还是那句话,别动陈广胜。”常青说:“你不是已经嘱咐过我了嘛,不用再嘱咐了,只要他不找我的麻烦,我坚决不主动去惹他……好了,哥哥你注意休息,我挂了。”挂了电话,我靠在墙上闭了一阵眼,老是感觉这事儿不好,可是又说不出来是什么原因,心悬空了老半天。小广在里面又开始朗诵:“我比一个妓女幸运,只出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24 卖一部分肉体,譬如脸部的脂肪和下体的肌肉,我出卖貌似勤快的脚步,出卖僵硬的手指,以及麻木的舌头;我比一个乞丐幸运,只向一小部分人乞讨,那些不得不恭维不得不忍受的人,我不得不像卑贱而愤怒的小丑……” 我推门进去,冲小广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笑道:“广哥,别抒情了,我全身都被你‘药’麻了。” 小广乜了我一眼,怏怏地坐下了:“不懂艺术啊……” 春明附和道:“对对,远哥真不尊重艺术家,平常你到哪里去欣赏这么好的诗歌?” 我坐下,抓起酒杯喝了一口酒:“以后再欣赏,今天脑子有点儿乱……” “对了,”小广的眼睛亮了一下,“杨远你会不会上网?” “上网?上什么网?”我确实不懂这个。 “就是在网上看看书,发发帖子什么的,比下象棋打麻将可好玩儿多了。” “不会,我连电脑都没有呢。” “瞎了瞎了,大好的青春就这样被你浪费了……我整天上网,在网上写我的诗歌,看的人‘海’了去了。” “给钱吗?” “你就知道钱,钱算什么?我要的是那种万人追捧的感觉。” “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的诗歌一写上去,就有一万多人看?哈哈,你厉害。” “我可没说诗歌有一万个人看,我说的是我写的书……妈的,不止一万个人看呢,好几万人看。” 我笑了:“吹吧你就,上网的人一共有几个?作家的书也没那么多人看呢,现在还有几个喜欢看书的人?”小广哼了一声:“‘迷汉’了吧?你以为大家都像你这样不尊重知识啊?有的是人看,尤其是我陈广胜写的,绝对有人看。你猜我写的是什么?监狱里的故事。他们都不知道监狱是怎么回事儿,图个新鲜也看……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明白。我问你,咱们这个义祥谦文化公司包括不包括出版图书什么的?”我摇了摇头:“我不明白这一行,刚商量成立公司的时候,胡四说以后也许这也是一个项目。”小广挺了挺胸脯:“这事儿我来操作吧,我认识一个搞影视的兄弟,他可以帮我出出点子,将来咱们可以往这方面发展,先把我的书出版了再说……你别笑,这个不难,咱们又不是出版社,无非是个文化公司,说白了就是个书商,咱们去出版社买书号,然后就可以出版图书了,一个字,钱,有了钱什么都好办,明白我的意思了?”我点了点头:“明白了,那意思就是用我的钱出你的书,然后你名扬四海。”小广摸着下巴笑了:“也可以这样说,不过不光是我名扬四海,名扬四海的还有咱们义祥谦文化发展有限公司。要知道,我的书出来以后,绝对畅销,那时候我可以发一笔,但是大头在咱们公司里,我要的是名,公司要的是利。” 这个混蛋的脑子可真有些“愚”,你还以为你真的就是一个作家了?他的话我根本就不相信,尽管我也崇拜那些摇笔杆子的作家,可是你小广也就是会胡诌几句歪歪诗,离真正的作家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还是先想想怎么把你的吃饭问题解决了再说吧。我冲他晃了晃酒杯:“广哥,这事儿以后再说,你先去义祥谦上班,帮春明把设计室搞起来,后面的事情你自己操作就是了,需要钱跟我打声招呼,我大力支持。”小广仿佛沉浸在他自己设计的宏伟蓝图里面,摇头晃脑地说:“我总觉得我陈广胜是个有前途的人,我是不会就这样随波逐流下去的,我会出人头地的。” “胜哥,什么时候去公司里上班?”春明问。 “明天就去,”小广干了一杯,一挺腰板,“春明兄弟,你就看我的吧,义祥谦将来就是港上广告界的老大。” “我相信,”春明边给他倒酒边恭维道,“胜哥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条龙。” “哈哈,春明这小子很会说话,比他妈常青强多了……我怎么一提起常青来,心就不好受呢?娘的。” “那就别提他了,”的确,一提常青我的心里也别扭,“广哥,关凯现在在什么地方?” 小广的眉头一下子皱成了拳头:“不知道,爱在哪里在哪里……今天一早就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稍加考虑,开口说:“你应该让他回你家去,常青到处找他,他住在外面不安全。” 小广随口说:“那正好,出了事儿跟我没有关系。” 我继续我的想法:“这样多不好?总归是这几天你们俩一直在一起啊,出了事儿你也没有面子。” 小广咦了一声,歪着脑袋看我:“你什么意思?撵我走,让我回家陪着他?你……操,蝴蝶,跟我玩心眼儿是不是?我明白了,刚才你跟常青说不让他动我,意思就是不愿意让我在场,你想留我在这里喝酒,让关凯自己回我家里,然后常青他们看见我不在家,直接冲进我家里抓他还方便,操,那成什么了?关凯还是在我家里出的事儿,我还是没有面子……我怎么糊涂了?你是不是这么想的?”我笑道:“广哥真聪明,什么事情也别想瞒过你……就是,我就是这么想的。”小广两手托着腮帮子想了好长时间,摇头说:“我理解你的难处,可是这样也不好,这样还不如我直接不理关凯了呢,可是我能那么做?人家现在到了这种地步了……常青这个混蛋也没有点儿脑子,你想抓他,在那里不好抓,非得去我家里抓?”我说:“人家也没说非得去你家里抓。”小广还是不明白:“那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他的手下那么多兄弟,撒出去找就是了,找到了就抓人,一次性完事儿。”我开导他说:“广哥,现在的小孩子办事儿不像咱们以前一样了,人家玩儿的是一个妥实。你想想,他们俩现在闹到这种程度了,谁能不防备着点儿?在路上抓,就一个结果,死人,那样谁也压不住谁,都死人了还压个屁?常青去关凯藏身的地方抓他,还是关凯去常青家里抓他?这都不可能。关凯现在还没有能力直接去抓常青,而常青有能力在你家抓到关凯。他为什么这样做?这样才能稳妥的把事情办了……唉,广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你得理解,常青不是针对你才这么办的。” “我不管,他要是敢于在我的家里抓人,我他妈跟他没完。”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无话可说了,但是我奉劝你一句,别把事情闹大了,这样对谁都不好。” “威胁我?”小广竖起了眉毛。 “呵呵,又这样……好好,我不说了,喝酒。” “蝴蝶,你别误解我,我这不是为了什么关凯,这牵扯到我的面子,他去我家里把人抓走了,还让不让我做人了?”小广忿忿地横了一下脖子,“你也别笑话我,换个角度来说,如果有人去你家里抓了一个在你家里做客的朋友,你会无动于衷?不可能吧?依你的脾气……”我摇摇手说:“别说了,别说了,我理解你……这样吧,事情还没出,一旦出了,我帮你去找常青,让他在街面上把事情给你解释清楚了,该拿钱拿钱,该赔礼赔礼,这总行了吧?”小广把嘴巴嘬成了找人亲嘴的模样,啵地咂了一下:“得,别操心这事儿了,还不一定是个什么情况呢,到时候再说吧。” 我站起来,摸了摸小广的肩膀:“广哥,沉住气,别为这些小事儿烦恼,咱们这个级别的汉子不应该这样,咱们还有更大的事情要做呢,”冲春明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等我,低头对小广说,“广哥,我跟春明有点小事儿谈一下,你在这里稍微一等,我马上回来。”小广挥了挥手:“你忙你的,我在这儿等等四哥,一会儿我也好走了。” 站在门口,我对春明说了刚才跟老七通电话的事情,春明问:“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用力捏了他的胳膊一下:“跟他玩黑的,一个字——戳。” 春明微微一笑:“应该这样,这就开始戳?” 我点了点头:“你马上去找一个公用电话,打市局稽毒科的电话,告诉他们,一个叫恭松的人,明天晚上七点在通达宾馆,就是靠近火车站的那家宾馆,跟一个新疆来的人交易k粉,说完了直接挂电话。”春明问:“他们要是问我恭松带着多少人去呢?”我笑了:“管他带多少呢,警察会处理这事儿,抓到现行,李俊海也就差不多好浮出水面了,去吧。别让接电话的人知道你是谁。”春明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稽毒科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我推了他一把:“打114问一下,你这个膘子。”春明摸了一把头皮,甩头就走:“我操,忙晕了,连这岔儿都忘了。” 刚想转身进屋,胡四摇摇晃晃地从楼上下来了:“哈哈,鬼鬼祟祟的,又在策划什么犯罪行为?” 我吐了他一口唾沫:“你他妈喝大了是不是?谁策划犯罪行为了?” 胡四没想到我发火了,一路无声地笑过来:“别恼别恼,开玩笑呢,小广走了?” 我抬腿想要踢他,又忍下了:“四哥,以后别提什么犯罪犯罪的,听了头都要炸了,操。” 胡四耸了一下肩膀:“嘿嘿,看见你我容易想起这个词来,进来,我好好跟你喝几杯。” 小广站在镜子前,很仔细地在拔鬓角上的一根白头发,胡四站在他的后面笑道:“别拔了,再拔就变成老七了。”小广不理他,把那根头发在指头上绕了几圈,猛一用力,捻着那根白头发嘟囔道:“老了,老了啊……这才几年,我就变成一个中年人了,人生如梦啊……”转回头来冲胡四一笑,“四哥你行啊,比我年龄大,可是看不出老来,打眼一看还以为你二十刚出头呢。”胡四搓了两把脸,凑到镜子前:“是吗?哦,还真是呢,长得不赖,跟六小龄童似的……唉,不过也不行了,除了头发没白以外,一脸紧急集合。想当年……妈的,想当年我更丑,瘦得跟个猴子似的,林武给我起了个外号,叫他妈虾毛……”从镜子里瞥了我一眼,“别笑啊,你也不怎么样,一看就是个歹徒……对了,刚才我听一个服务生说,你调戏我家王慧小姐了?交代,有没有这事儿?”他妈的,这是哪个服务生干的?我什么时候还调戏王慧了?我不承认:“去你的,我能跟你和广哥一样?”小广的眼睛一亮:“王慧那姑娘不错,真纯啊。” 第二百二十一章马太福音 胡四像只老鼠那样吱吱笑了两声,神态暧昧地瞟了我一眼:“最近跟芳子的性生活不够好吗?”我推了他一把:“去你娘的,少跟我来这一套。”胡四讪讪地摇了摇头:“你小子啊……操,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心里有根刺呢。好了,不跟你说这些了。听说二子要结婚了?”我点了点头:“是啊,我正犯愁呢,你说二子的脑子乱成那样,结了婚可怎么办呢。”胡四说:“没问题,还像原来那样,该你照顾他还是你照顾他,结婚就是给他个安稳罢了umd/txt下载到=>.。让他媳妇别干活了,在家专门照顾二子,权算你给二子请了个保姆,这个保姆还带解决生理问题的。”二子的对象早已经不上班了,我让她专门在家照顾二子呢,我笑道:“这个我早已经安排了,我的意思是,我忙,他媳妇恐怕管不了他,没结婚的时候,我还可以让他住在我那儿,结婚成家了,我整天往他家跑,那也不是那么个事儿啊。”胡四说:“一样,二子不会觉得他是个结了婚的人的,有事儿还得找你。”我说:“那就结吧,反正这是早晚的事儿。” “你跟芳子呢?什么时候结?”胡四问。 “还没想好呢,”我的心一乱,“我怎么不太想结呢?” “看看,刚才我说什么了?你的心里还是有那根刺呢。不结也好,大男人不应该整天为这事儿闹心。” “四哥,我跟你说实话,芳子这姑娘确实不错,可是我……妈的,我是不是有心理疾病?老是想她以前的事情。” “这不叫心理疾病,正常,你不去想他以前的事情才叫有病呢。” “真的?那么我应该跟她结婚?” 胡四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讪笑道:“这个你别问我,当初是你看上她的,觉得合适你就结,我不敢说什么,我要是不赞成你们结婚,将来你结了,感觉不错,又要骂我坏蛋了,呵呵……你看我这张嘴,还是不赞成你结嘛。” “别结,”小广插话说,“心里别扭就别结,玩儿上一阵再说,有了好的,说不定咱还不要她了呢。” “哪有好的?都他妈一个鸡巴味儿,”胡四喝了一口酒,“想找历史干净的,去幼儿园。”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起码应该相对干净一些。”小广说。 “操,你什么意思?”我扒拉了小广一把,“和着你这意思是,芳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那么说过吗?”小广眨巴了两下眼睛,“我的意思是,你老是想人家以前的事情,心里肯定不好受……我不管了,我自己的婚姻大事还没着落呢……四哥,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孙明跟一个卖便盆的不明不白的……以前她就有这方面的毛病,我没管,谁让我以前不认识她呢?可是最近她又这样了……开始是跟他们商场的老总,那个老总被我敲了一把,老实了,可是最近他又……这是前几天的事情。要不人家都说西门庆跟潘金莲的事儿,满阳谷县城都知道了,就武大郎一个人还蒙在鼓里呢,这就是说我。那天我亲眼看见她跟那个卖便盆的在一起,回家问她,她不承认,还他妈跟我装纯纯……让我撵了,我说,我的绿帽子比他妈伞还大,我不跟你玩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25 儿啦。这个女人也真狠心……” “别闹了,哈哈,”胡四打断他道,“那是你把人家撵了?那是人家伤心了,不跟你玩儿了,操。” “你听谁说的?胡说八道。” “这还用听谁说?看看你这德行不就知道了?哈。” “一定是健平这个混蛋告诉你的,妈的,这个混蛋老是向着孙明说话。” “要不你们俩换换?”胡四来回看着我和小广,坏笑一声,“这个提议好啊,换了以后心理就平衡了。” 我拍拍小广的手,开玩笑说:“也行啊,这么一来,上帝交给你的任务又完成了一个。”小广把眼蹬得溜溜圆:“上帝交给谁的任务?没有你的份吗?我比你强,我还操了百八十个呢……对了,说到这里,我突然就想起了关于上帝的一些事情来。我妈现在信教了……不,那叫皈依,我妈皈依了基督教。这几天我没事儿就看圣经,那上面说的话可真有道理。”胡四摸了他的脸一把:“你呀,哈哈,让我怎么说你呢?整个一个大膘子……你还别说,我家大哥也信那玩意儿,我在监狱的时候被老辛打了,跟我大哥诉苦,我大哥说,上帝说,有人打你的左脸,你应该把右脸也伸给他。你说这叫个什么教?教给人当膘子?哦,人家打你的左脸,你就给他右脸打,那么人家要是操你的屁眼儿,你是不是还应该把嘴给他,让他操你的嘴?操完了嘴呢,他还是不过瘾,你是不是应该把老婆也奉献给他?小广,你别信这个,信这个的都是膘子……”小广哼了一声:“什么话到了你的嘴里就变了味儿,人家圣经上是那么个意思吗?” 这个话题确实没劲,我喝口酒,把酒杯在桌子上顿了顿:“我听不明白你们在说些什么,换个话题吧。” 胡四说:“听不明白你就别听,广胜这是又想起难受的事儿来了呢。” 小广叹了一口气:“难受倒是不难受,只是心里憋屈,你看我现在混的这个惨相?我操他妈的。” 我刚想插嘴,胡四踩了踩我的脚:“吃不上饭了?那你还‘慌慌’什么?回家躺着去。” 小广面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马太福音上说,所以我告诉你们,不要为衣食忧虑什么,吃什么喝什么,为身体忧虑什么,生命不胜于饮食么?你看那天上的飞鸟,也不种,也不收,也不蓄在仓里,你们的天父尚且养活它,你们不比飞鸟贵重么?所以,不要为明天忧虑什么,因为明天自有明天的忧虑,一天的难处一天当就够了。这是马太福音上的原话,说的是人们为衣食的烦恼,可我现在还不是为衣食而烦恼,我是为了女人……现在,我要把这些话改一改,送给我自己,不,同时也送给杨远,”清清嗓子,睁开了眼睛,“所以我告诉你们,不要为女人烦恼什么,有个逼操着就不错了,生命不胜于操逼么?你看那街上的傻子,也不操逼,也不手淫,也不跟女人结婚,你们的天父尚且养活他,你们不比傻子有性欲么?所以,不要为女人烦恼什么,因为女人到处都可以找到,暂时有个使着就够了。” “哈哈哈,我晕,”胡四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小广你他妈真够反动的,连上帝的话你都敢篡改?” “上帝?哈哈,我上他妈了个逼的帝,”小广把手在眼前挥了一下,“猪狗不如的东西……” “打住打住,”胡四拍了拍桌子,“这就有点过了啊,话不能这么说。” “这不是我说的,是毛主席说的。”小广苦笑道,“毛主席的话我一直很听的。” 春明进来了,站在门口嘿嘿地笑,我知道电话打成功了,示意他坐过来:“妥了?” 春明哈哈大笑:“真过瘾啊,人家马上就开始行动了,哈哈哈。” 胡四不解:“什么意思?” 我笑道:“我让春明给广哥安排了个小姐,小姐一会儿就到。” 胡四信以为真,正色道:“别往这里领啊,要嫖娼各人回家嫖去。” “那就回家嫖,”我拉了小广一把,“咱们走着?去你家还是去我家?”小广也以为这是真的,拉我坐下:“你怎么说来就来?不行,别去我家,人常说,远嫖近赌,哪有把妓女领回家嫖的?算了,今天不嫖了,改天再说。”我指着他的鼻子笑了:“广哥真是个实在人,我能办那样的事儿?哈哈,跟你开个玩笑,春明是帮我去办了件别的事儿,来,喝你的酒。”小广舔了舔舌头:“操,拿我开心啊这是……不过我还真有这个心呢。”我把嘴巴凑到胡四的耳朵边上,小声说:“我已经开始办李俊海了,刚才我让春明戳了他一把,结果明天就见分晓。”胡四把脑袋移开:“我知道了,广胜不是外人,说了也没事儿,是不是戳他贩毒的事儿?”我点了点头:“他撞在我枪口上了。” “你们说什么我不想知道,”小广把身子往后一靠,“不过贩毒的应该修理他一下,害人啊。” “想起健平来了?”胡四说,“健平那种人你别管他,我都不准备管他了,不是看大亮的面子,我早撵他走了。” “暂时先让他在你那里干几天,以后我送他去戒毒所,现在撵他他没地方去。”小广喃喃地说。 “也好,这几天就应该送他了,刚才喝着酒还打哈欠……这孩子完蛋了。” “我真替他难受,”小广皱了皱眉头,“好端端的一个青年,现在跟个要饭的似的。” 大家都不说话了。我眯着眼睛看胡四,看来我多心了,胡四跟往常一样,依旧笑眯眯地喝酒,好象昨天晚上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吐了一口气,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操,你到底是怎么搞的,人家胡四哪一点对不起你了,你怎么老是怀疑人家跟你玩心眼儿?正想跟胡四干一杯,外面响起了一阵吵嚷声,一个服务生大声喊,四哥没在这里,你乱闯什么?健平的声音传了过来,滚你妈的,他的车还在门口停着,我知道他在这里,四哥,四哥,你在哪里?我是你兄弟,我是你兄弟健平啊。胡四陡然把眉头皱成了一座小山:“这个混蛋又他妈犯了烟瘾了,”冲春明一呶嘴,“把他拖进来,别在外面给我掉价。”春明出门,不一会儿扶着鼻涕一样的健平进来了。健平两眼朦胧地扫了屋里几眼,猛地扑到胡四的肩膀上:“四哥,我对不起你,姚大姐刹帐的时候少了一千块钱,是我拿的,姚大姐说要来告诉你,我没让她来,我先过来给你请罪……”胡四一把推开了他:“别跟我动脑子了,说,是不是又犯瘾了?” “健平,你过来,”小广架起二郎腿,用一根手指冲健平勾了勾,“来,靠我近一点儿。” “胜哥,别这样……”健平迟疑着不敢靠前,“本来我想找你,可是你没有钱……” “我不打你,你过来,”小广的脸色很难看,泛出绿颜色的光,“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健平挪动了两下脚步,看看胡四,再看看小广,来回晃悠脑袋,突然在我面前停住了,他好象刚刚发现我,眼珠子一下子绿了:“呦!远哥,远哥也在这里!远哥,你在这里太好了……是,四哥说的对,我不是故意来找他的,我需要钱,不多,二百就够了,远哥,你给我二百块钱,明天我就还你,我还你两千,我有的是钱,可是我今天没带,现在我遇到难事儿了,我把人砍了,伤得很厉害,正躺在医院里抢救,我得马上去看看……”我挥手打断了他:“你把谁给砍了?别害怕,我去找他,不讲是二百,就是两万我也先替你垫上,你说,你砍的是谁?他躺在哪个医院里抢救?”健平翻了几下眼皮,嘟囔道:“一个外地人……不,当地人,叫……叫什么来着?”小广掏出一把钞票,啪地拍在桌子上:“过来拿,我给你!”健平饿虎捕食一般扑了过去,手还没触到钱,身子就倒在了地上,小广用脚来回扒拉他的脸:“你他妈自己看看,你现在还有一点人样儿吗?你他妈连谎都不会撒啦!”健平哼唧了两声,一把抱住了小广的腿,张口就咬,小广脸色一变,就势踩住了他的脖子:“健平,原谅我打你……”抬脚又要踩,我横出一脚,把小广的腿挡了出去,拉起健平,用餐巾纸擦下他嘴巴里流出来的鼻涕:“兄弟,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都给我滚吧!”健平一把抓起了桌子上的钱,一头撞出门去。春明想要过去拦他,胡四叫了一声:“随他去。”一抬手摔了一个杯子,“真他妈的扫兴,”把脸转向小广,一字一顿地说,“明天一早你去领他走,我不想再见他了。” “好,就这样吧,”小广蔫蔫地摇了摇头,“真没想到……四哥,大亮那边我去解释。” “不用解释他也明白。”胡四鼓起腮帮子不说话了。 “广哥,这几年健平一直跟着你玩儿吗?”我问尴尬地站在一边的小广。 “也不是,有时候去我家跟我喝个酒什么的,玩上那玩意儿以后就不大去找我了……唉,可惜了。” “这种人没什么可惜的,”胡四抓起酒瓶子灌了一气,“咱们也对得起他了。” 小广抽了一阵烟,开口对我说:“杨远,我先从你这里预支三个月的工资,明天我送健平去戒毒所。”胡四瞪了我一眼:“不给,想戒毒让他自己想办法,咱们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小广说:“四哥,你不明白,杨远让我去他那里上班……咳,这钱不是你们的,是我的工资。”我让春明点点他那里还有多少钱,春明点出了三千,我身上还有两千,冲胡四一笑:“四哥,没办法,我实在不想看着健平这样,你再给我四千,让广哥先把健平送去再说。”胡四骂了几声,大声喊:“王慧,来一下!”我笑道:“她能听见嘛,你这个土财主,不想帮这个忙是不?”春明出去了,王慧拿着四千块钱进来了:“四哥,你要钱?”胡四头都不抬:“给广胜。”我把钱拿过来,连同我的合在一起,递给了小广:“别愁眉苦脸的啦,健平有你这样的大哥他应该知足了。先拿着这些,不够的话,明天去公司里拿。” “又是为那个大个子是不?”王慧撇了一下嘴巴,“那个人真讨厌,一来就乱咋呼。” “惠儿,”胡四换了一种温柔的口气,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别出去了,陪大哥们喝点儿。” “四嫂不让……”王慧红了脸,来回挪动脚步。 “她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听我的,坐过来,哥哥们都喜欢你呢。” “远哥,时间不早了,咱们还在这里?”春明问我。 我一直在偷看王慧,她就像一个精美的礼品盒,让我舍不得打开。春明又问了一声,我才回过头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竟然不想动弹一下,回头对春明说:“要不你先回去,我再跟四哥他们坐会儿。”春明为难地看了看我:“回酒店?”我想了想,问胡四:“四哥,今天晚上我不想回去了,住你这里怎么样?”胡四把我和小广往一起一搂:“都在这里,咱们喝个通宵,我早就想跟二位兄弟好好聊聊了。春明,你去楼上随便找个房间先睡下,别等你远哥了,今天他不睡了,哈哈。”春明捏了我的肩膀一把:“少喝。”转身出门,我看见王慧偷眼看着我,脸红得像桃花。 第二百二十二章偷情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完全错了,我竟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色鬼。王慧坐下以后我的心就开始突突地跳,喝了好几杯酒才让心跳平稳了一下。王慧很能喝酒,本来胡四给她拿了一瓶红酒,可是她喝了一杯就不喝了,跟我们一样,喝啤酒。她靠坐在我的身边,我不时能够闻见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淡淡的茉莉花般的香味,心乱得像长了一把乱草,眼前走马灯似的穿梭着我跟芳子的一些床上情节,眼睛也有些迷离,不知道应该往那里搁,时常定格在她的胸脯上,我感觉她那里一定很柔软,甚至拿她跟芳子比较。我想,芳子已经老了,胸脯一定不如王慧有弹性,如果我把王慧的乳房握在手里,我的手一定会握不住,因为她那里太光滑,太有弹性。王慧似乎觉察到我不时往她的胸脯那里扫一眼,偶尔会收收身子,让自己的胸脯不再挺得那么高。胡四看出来了,嘿嘿笑着喝自己的酒。小广已经彻底上了酒劲,摇头晃脑地嘟囔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跟瞎子说书似的。 眼睛胀得发酸,下身也有些发热,我坐不住了,起身走了出来。站在厕所里往外看去,今夜的月色真好,伸向空中的树梢挂满了月光,散发着水一般的波纹,远处模糊的霓虹灯时明时灭,在黑夜里上下跳跃,像是歌声那样连绵起伏。我该怎么办?看来我是爱上了王慧,从我第一眼看见她的那天起,她已经扎根在了我的脑子里,我经常拿她跟芳子比,我觉得她比芳子青春,比芳子纯洁,我要是能跟她一起生活,类似对芳子的那些烦恼就没有了……芳子的历史在我的眼里全是模糊的,我看不清楚她以前都做过些什么,那团模糊的阴影一直在刺痛着我的心,让我时时感觉到针扎般的疼痛。可是王慧不会带给我这样的感觉,她的历史相对清白……我记得有一次我跟林武谈起王慧,我说,林武,我觉得我要背叛芳子了,我怎么感觉我喜欢上王慧了呢?林武笑道,喜欢就操呗,没人拦你。我说,如果那样,让芳子知道了,还不得伤心死?林武说,伤心个屁,你以为她是个什么好鸟?没认识你以前她就是个小太妹,后来她又跑到吴胖子那里,你知道她都干了些什么?所以,你办这种事情不要有什么内疚,这样你的心才能平衡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26 。我动心了,问他,王慧是个什么来历?林武说,那姑娘不错,高中毕业以后学美容,当时胡四老婆那里缺美容师,她去那里实习,后来我老婆不在胡四饭店干了,饭店里缺个站吧台的,胡四就让她过去了,一直没挪地方。我说,你帮我去拉拉关系,我想跟她谈谈。林武说,拉倒吧你,我能干这样的事儿?让芳子知道了,她又好踢我的蛋子了。这事儿就暂时放下了。 我该怎么办呢?回家对芳子说,我心里难受,咱俩拉倒?这话怎么能说得出口?想到这里,眼前一下子就浮现出芳子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来……不,她的眼睛已经不再明亮,那里面散发出来的不再是湖水一样纯净,散发的是狡诘与市侩,还有一丝淫荡与疲惫……妈的,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我不能在这方面委屈了自己。 现在想想,我他妈真不是东西,芳子其实是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她走过一段弯路,可她的心依然纯洁。我就没有走过弯路吗?我他妈走得更远,远到连脑袋都要保不住了……她躺在床上想我,抱着我的枕头想得泪眼模糊,可是我竟然在外面惦记着另一个女人。后来我才知道,我在这里寻欢作乐的时候,她在给我弟弟缝一床大红的喜被。 在厕所里洗了一把脸,我甩一下脑袋回了房间。 胡四正跟王慧猜火柴棍,胡四输了,哈哈笑着灌啤酒。 王慧指着椅子对我说:“来,远哥,咱们俩来,四哥不是对手。” 我坐下,心又开始急促地跳了起来,眼睛又瞄上了她的胸脯。 “对,输了喝交杯酒。”胡四醉眼朦胧地挥着手。 “好啊,谁怕谁?”王慧好象也上了酒劲,放肆地冲我笑,她的牙齿可真白啊…… “来吧,你先坐庄。”估计当时我的脸淫荡极了。 我总是输,不停地喝酒。王慧洁白的牙齿和高耸的胸脯在我的眼前骤然放大,最后全都模糊了,变成了一幅美丽的图画。我看见我跟王慧奔跑在一个开满山花的山坡上,到处都是飞舞着的蝴蝶,蒲公英也漫天飞舞,像在在下一场很大的雪……她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跟某个电影里的慢镜头似的。跑着跑着王慧就跌倒了,蝴蝶和蒲公英一下子就盖到了她的身上,让她看上去像是一个玩具熊。我跑过去,用一把鲜花扑拉掉她身上的蝴蝶和蒲公英,她洁白的肉体赫然亮在了我的眼前,我跪下来,嘴里喊着,我爱你,我爱你……软绵绵地伏到了她的身上。 “远哥,你喝多了,放开我,放开我……”是王慧的声音。我睁开了眼睛,这是在哪里?山花没有了,蝴蝶没有了,蒲公英也没有了……我这是躺在哪里?不是什么山坡,是胡四的床。王慧站在床头上,满脸通红,头发也飘散下来,遮住了她半边脸,她直直地看着我:“远哥,你好大的劲……把我的胳膊都扭疼了。”我坐起来,四下乱看:“四哥呢?小广呢?”王慧用被子围住我,我这才发现自己的上身是赤裸的,王慧幽幽地坐到我的旁边:“四哥和胜哥上去唱歌去了……他们说你喝醉了,让我陪你坐一会儿……你欺负我,脱我的衣服……”她说话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怨,明亮的眼睛似乎有东西在闪烁,我的心抽了一下,不知道是爱怜还是内疚,轻轻抓起了她的手:“王慧,我真的喝多了……我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了。”王慧把手抽回去,垂下头,乌黑的头发瀑布一样滑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脸:“远哥,没什么……我不怨你……远哥,刚才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我怔了一怔:“什么话?”王慧摇摇头,黑色的瀑布四散开来:“远哥,你真的醉了……”我对他说过什么?心里一阵惶惑,难道我对她表白过爱情?有可能,最近我的大脑好象缺了一根弦,一冲动就容易决堤般糊涂……我迟疑着,又摸起了她的手:“我醉了,可是我说过的话是没醉之前考虑好的,我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王慧不往后抽手了,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我:“我知道……我看得出来。远哥,从看到你的那一天起……我,我就知道自己完蛋了……远哥,我……”我的心绷得紧紧的,一把抱住了她:“你说,我要听你说的这句话。”王慧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柔软的脸庞来回的蹭我的耳朵:“哥哥,我爱你。” 我的脑子一下子炸开了,妹妹,我需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心也不再那么急促的跳了,时间仿佛停止了。我就那么紧紧地抱着她,一动不动,我在感受着这份死一般的柔情。她的脸还在磨我的耳朵,我不知道她是在摇头还是在点头,只感觉她的脸像是带了电流,一蹭一蹭地深入到了我的血管和心脏,让我的大脑一时空白一时充实。 “哥哥,我要嫁给你,再过两年我就二十三了,一到年龄我就跟你结婚……”她在我的耳边喃喃低语,我什么都没有想,一个劲地点头。鼻子里全是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那股少女的气息,这股气息冲击着我,让我不能自制,我几乎都要晕厥了。我用舌头舔她的脖子,感受到的是一种淡淡的甜味,我舔她渐渐转过来的脸,舔她的嘴唇…… 我跟芳子这样的时候,芳子会发出一种类似小猫叫似的呻吟,可是王慧没有,我只听见了她一下比一下急促的喘息声。后来我跟胡四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胡四感慨地说,这就是女人与姑娘的区别啊。她的喘息越来越不均匀,当我把自己的舌头推进她紧闭的嘴唇里面去的时候,她哦了一声,猛地张开了嘴巴。她就那么大张着嘴巴,任我的舌头在她的嘴巴里面搅动……我控制不住自己了,猛一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她一下子张开了眼睛,眼里全是惊恐,可是她不说话,只是腾出一只手,死命地抓住自己的裤腰,来回地摆动她的头,满枕头全是她黑绸缎般的头发。 我的力量很大,一只手压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抓住她揪裤腰的手,一下子就把她的手拿到了她的头顶上,脑袋拱到她的衬衣下面,往上一蹭,她的胸脯一下子跳在了我的眼前……我几乎窒息了。(操,我怎么跟写黄色似的,不这样写了。)事后,她枕在我的胳膊上,幽幽地说:“远哥,我的人交给你了……”我不让她说话,静静地感受她带给我的那种深入骨髓的快感。进入她的身体的一刹那,我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她是一个处女……我看见了床单上那几滴梅花瓣一样的处女红。我的脑子像一只小船,忽悠忽悠地飘荡在平静的海面上。我睡过去了,睡梦中我感觉她一直在吻我,从胸脯到额头,一刻不停。天快要亮的时候,我醒来了,她还在吻我,满脸都是幸福。 “好了,咱们应该起床了,不然胡四要说咱俩是干柴烈火了。”我把胳膊垫到脑后,轻轻说。 “我不,你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我会经常来的,因为我的老婆在这里。” “撒谎,你跟张姐还没结束呢。” “很快的,很快我就跟她结束了,下一任老婆就是你。” 王慧用她软软的手臂绕住我,脑袋贴在我的胸口上,喃喃地说:“我真不愿意看到你跟张姐……算了,爱情是自私的,我不管。”我拍了拍她的脸:“你说对了,爱情是自私的,正因为这样,我跟你张姐的缘分已经到了尽头。”王慧支起了脑袋:“你可别这么说,好象是我破坏你们的感情似的。”我笑了:“你没听明白我的话,呵呵,你还小,以后你会明白的,来吧,起床喽……我的事情太多,一天不干活就要落后于时代。”王慧埋下头,使劲搂了我一把:“远哥你真好……”抬起头来冲我伸出她粉红色的舌头,“我的动作对吗?”我纳闷道:“什么动作?”王慧嘬起了嘴巴:“就是亲嘴啊,我从来没跟人亲过嘴。”我笑着摇了摇头:“你问我,我问谁去?我也不会,哈哈。” “我不相信,”王慧哼了一声,“我就不相信你跟张姐没亲过嘴。” “操,这就吃上醋了?”我抓起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往身上套。 “不许穿衣服,再亲亲我。” “好吧,再给你一个练习的机会。”我抱起了她的脸。 出门梳洗的时候,王慧蔽在门后不肯出来,我回头笑道:“腼腆什么?怕人看见?”王慧垂下了眼皮:“不是,我是为你考虑,这里的人嘴太碎,我怕他们给张姐汇报……”我一把拉出了她:“怕什么?我都不怕,来,社会主义新时代,恋爱自由,谁也管不着。”王慧使劲地把身子往后缩:“你别拉我,我真的不敢让别人看见……张姐那脾气我知道,我害怕她来打我。”我松开手,站在门口想了想,没来由地想哭,我这样做对吗?心一颤,扭头奔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有几个洗脸刷牙的姑娘,我站在门口咳嗽了一声,一个满脸雀斑的小姑娘冲我挤了一下眼:“远哥,才起床?小广哥刚才还到处找你呢,说要继续跟你拼酒。”小广这个混蛋还没走?我皱了一下眉头:“他走了没有?”雀斑脸嘻嘻地笑:“没呢,在门口站着朗诵诗歌呢。”操,这个混蛋可真有精神头。我走到一个水龙头下面,拧开水龙,雀斑脸惊叫一声:“水那么凉你敢洗?我这儿有热水。”我捧起一把水泼在脸上:“大叔我习惯啦。” 草草洗了一把脸,牙也没刷,我就走回了胡四的办公室兼卧室,王慧已经离开了,房间里还有她留下的淡淡的清香,妈的,年轻女人就是香……下身不自觉地又麻了一下。坐在床头点了一根烟,我拨通了春明的手机:“春明,起床了没有?”春明在那边打哈欠:“正准备起呢……让小广这个混蛋可‘燥’把我死了,半夜就来敲门,非说我把你给藏起来了,我说,你不会去四哥办公室里找找?他说,办公室里插着门,把门敲破了也没人开门,肯定是胡四在里面睡觉,杨远是不会不开门的……操,四哥也躲着他。”小广半夜敲过门?我怎么没听见?看来我是太投入了……我讪笑着摇了摇头,娘的,你这个色鬼。“赶紧起床吧,到胡四办公室里来找我。”说完,仰面躺到了床上。 春明很快就下来了,顶着两眼眼屎,我丢给他一根枕巾:“把眼睛擦擦。”春明边擦眼睛边问:“你昨晚在那里睡的?”我说:“就在这里啊,那儿也没去。”春明丢下枕巾,晃着脑袋来回地嗅:“女人,女人味儿,哥哥哎,女人陪你睡觉了。”我笑道:“真他妈好鼻子,你说对了,王慧昨晚住在这里。”春明瞪大了眼睛:“真的?你可真好意思的啊……芳子怎么办?”我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办,反正事情已经出了……这事儿别告诉别人啊,有些伙计嘴巴不好,我怕让芳子知道,跟我没完。”春明叹了一口气:“你这是何苦呢?不想要人家了就赶紧说,完事儿以后再弄这事儿……唉。”我横了他一眼:“小孩子懂个屁,你处在我这个位置上,也这么干。”春明撇了撇嘴巴:“远哥,不是弟弟我说你的,你在里面那几年,人家芳子……”我莫名地火了:“闭嘴!以后我的事情你少插嘴。” 春明悻悻地点了一根烟:“我不说了,反正我觉得你这样不好。” 我坐起来,走到镜子前打量了自己一眼,还行,除了脸色有些发黄以外,看不出疲惫来。 春明看着我的背影,嘿嘿笑了:“哥哥,你是越活越潇洒了……得,男人嘛。今天咱们干点儿什么?” 我倚着镜子想了想:“什么也不干,回酒店躺着,听李俊海的笑话。” 芳子没在吧台上,大堂里冷冷清清的。 我和春明一前一后走出饭店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小广披着一件军大衣蹲在马路对面的冬青下,晨曦下像一只披着黄毛毯的野猫。 第二百二十三章挑拨离间 春明扫了小广一眼,拽拽我的袖口:“我操,你看那是谁?”我冲小广嚷了一嗓子:“哥们儿,一大早就蹲那里发神经?”小广忽地站了起来:“好家伙,你还真的没走,昨晚你去哪里了?让我一顿好找。”我走过去笑道:“我没挪地方啊,就在胡四的办公室里。”小广不相信似的皱了皱眉头:“不可能吧?我记得我把你拉到了楼上,你还听我唱了一阵歌呢。”隐约地我记起来了,小广咋咋呼呼地把我和胡四往楼上推,说他最近练了一首歌,是腾格尔的《天堂》,我的心根本没在那儿,听了一阵就下来了,再后来我就记不起来了……原来人家小广没醉,是我先醉了。 “对,对,我想起来了,你唱得可真好听。” “好听吧?这还是醉着唱的呢,不喝酒的时候我唱得更好,听着啊,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湖水……” “歌星啊,哈哈,”我想走,“广哥先忙着,我出去办个事儿,有机会再跟你联系。” “你什么脑子这是?”小广拉住了我,“你不是说今天让我过去上班吗?” “哦……操,你看我这脑子,”转头对春明说,“你带广哥去公司先看看,我回酒店安排一下就过去。” 春明冲我使了个眼色:“我看你们俩这脑子都不行,昨天晚上不是说好了,广哥去千叶歌厅找健平,今天送他去戒毒所的吗?”小广猛地一拍脑门:“好嘛,我真不仗义,光顾着自己了,把兄弟的事情忘了……好,我这就去歌厅找健平,把他送去以后再跟你联系。”摸了摸口袋,“我的钱呢?我记得昨天晚上你跟四哥帮我凑了九千呢……坏了坏了,怎么没有了呢?我没出门啊……”我笑了:“广哥的脑子快要成老年痴呆了,你不是把钱放进包里去了吗?你的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27 包呢?”小广一跺脚,操了自己一声,撒腿跑回了饭店。我回头一看,王慧躲在落地玻璃后面,幽幽地看着我。 “哈哈,小广不出三年准变成老年痴呆,不信咱们走着瞧。”春明摇头笑道。 “什么也不该,全是喝酒喝的,”我拉着春明就走,“走吧,管他呢,自己还顾不过来呢。” “远哥,我有些担心,像小广这样的酒膘子,去了咱们那里能顶事儿嘛。” “他也不是天天这样,不喝酒的时候精明着呢,别担心。” “他是个很固执的人,我害怕他不听指挥。”春明发动了车。 我上车,笑着戳了春明一指头:“你还以为你真的是一个总经理?你凭什么指挥人家?呵呵。”春明翻了一下眼皮:“名义上我总是他的领导吧?”我说:“你别那样想不就结了?你就把自己想成一个看门的,看好了门,别的不打听。”春明踩一脚油门,哼哼道:“我知道自己站在什么位置上,可是我总想把这个公司搞成一个正经生意。”我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把小广调过去也就是这么个意思,慢慢来,这个公司会好起来的,咱们资金雄厚嘛。”春明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我估算了一下,公司里现在有一千零三十万,要往大处发展,应该没有问题,哪个同类公司有咱们的钱多?”我说:“你能支配的也就是那三十万,另外的一千万不能动,要动的话得经过董事会研究……操,什么董事会,一帮混江湖的。昨天我考虑,这一千万里面应该给胡四匀出一部分来,估计他不会要,但是我想过了,应该这样,不然……不说了,消停几天再说,这事儿我会跟大家商量的。”春明说:“这钱你们怎么安排我不管,我有个小小的要求,我可不可以从我的钱里面拿出十万来入股,这样我也可以……哈,那什么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再说吧,我最好的兄弟都‘滚战’到一起不太合适,发展着看吧。”春明嘟囔了一句什么,不说话了。 我的手机响了,抓起来一看,心莫名地刺痛了一下,是芳子的。 脑子突然一阵恍惚,感觉昨晚的事情就像一场梦一样,手竟然有些哆嗦。 春明看了我一眼,扑哧笑了:“哈哈,难受了吧?接电话呀,嫂子找上门来了。” 我机械地按了接听键,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芳子在那头大声喊:“说话呀,哑巴了?” “别催,我正倒车呢……”我胡乱应付着,感觉自己的脸烧得厉害,芳子好象生气了:“倒车?你不是没开车吗?倒什么车?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说话了?”我装做不耐烦的样子,大声说:“你在说什么哪,我做什么亏心事?一天到晚忙得要死,你还说这种风凉话……快说,有什么事儿?”芳子骂我一声膘子,气哼哼地说:“杨远,别以为你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在胡四饭店里?喝得跟个膘子似的,还唱你娘的歌,你以为我不知道?还有陈广胜这个老不死的,连胡四也包括着,你说你们这批死了没埋的老家伙整天凑一块儿喝什么酒?不知道自己的老婆在家里替你们担心吗?幸亏我的心宽,不然我也学孙明,找个地方哭去,哭完了换人……”看来她不知道我昨晚的事情,我打断她道:“别唠叨了,你怎么跟四嫂似的?唠叨起来就没个完?”芳子哼了一声:“四嫂?人家四嫂早已经凉心了,管你胡四在外面干什么呢,用你们的话说就是,背手撒尿,不理鸡巴。赶紧给我滚回来,二子又在家骂你了,说你不是东西,他都快要结婚了,你还在外面喝。”我吐口气,笑道:“他骂不着我,我不是他哥哥了,金高是。”芳子也跟着笑了:“老金哥可真可怜,刚才被二子骂得跟个三孙子似的,一个劲地点头,他当了你的替罪羊了。” “好了,别罗嗦了,我马上回去,你没去上班?” “上班?老娘我三天没去了,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老杨家这点屁事儿?” “这怎么能叫屁事儿呢?大喜事儿啊老婆。” “我快要不是你老婆了,你再这样下去,我立马学孙明,跟你这个混蛋拉倒。” “拉倒好啊,”这次笑是真的,带了一丝奸笑的感觉,“拉倒我找年轻的去,你都老成什么样了,哈哈。” “我老?”芳子不笑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你给我算算,我比你小了多少?再找,你去幼儿园找去。” 我还真的在心里算了起来,我第一次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她十八岁,那一年我二十一岁,整整比她大了三岁,那还叫大?陈广胜比孙明还大了九岁呢。忽然就是一阵心酸,我老了,过了年我就三十岁了。这样一算,我跟芳子认识已经快要九个年头了,这九年发生了多少故事啊……王慧多大了?我想起来了,她说“再过两年我就二十三了,一到年龄我就跟你结婚”,她应该是二十一岁,妈的,我跟陈广胜一样,比王慧也大了九岁。芳子在那头吃吃地笑:“膘子,算出来了?你比我大了几岁?”我摸了一把头皮:“算出来了,我比你大了九岁。”芳子啊了一声:“去你娘的,你个老不带彩的,想年轻的想疯了?你娘才比你大了九岁呢……好了,不跟你磨牙了,赶紧回来啊,我管不了二子。” 挂了电话,我傻愣了半天,今后我应该怎么对待芳子呢? 春明趴在方向盘上嘿嘿地笑:“嘿嘿,女人就是好糊弄,她以为你是在跟她开玩笑呢,好玩儿。” 我突然就有些上火,猛拍了他一巴掌:“废什么话?开车!” 春明缩了缩脖子:“嘿嘿,干脆以后我在你面前装哑巴得了,发表点儿议论都不行。” 茫然地看着窗外急速后退的景物,我的心一扎一扎的难受。 车拐上去我酒店的路上的时候,我看见长得跟个瘪三似的牟春带着一帮人在马路上走,走得快了,风衣从他的肩头滑落下来,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紧撵几步重新给他披在肩上,牟春一反手把自己的烟头给他插到嘴里,那家伙受宠若惊,耸肩缩脖地赶到了前面,我听见他说:“赶紧走,趁远哥还在店里,堵着他,要不他又忙去了。”原来这帮家伙是去找我的,我知道他们找我不会有什么好事儿,一定又是跟南韩的那些鸡巴事情。我让春明把车开到一个拐角停下了。春明问我:“停在这里干什么?”我说:“刚才你没看见老牟家的那个败家子吗?他要去咱们店里找我。”春明把头探出去来回看:“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我拉回了他:“你的眼力需要练,我不是经常跟你们说吗?混江湖的,首先眼睛要像鹰。”春明咳了一声:“哥哥,我这眼力也不错啊,你忘了我是什么出身了?侦察兵啊。”我笑了笑:“你跟我接受的训练不一样,你们是攻击型的,我是自卫型的,两码事儿。”春明还在寻找:“牟春这个小子怎么到处出溜?他找你干什么呢?”我说:“前几天他就给我打过电话,说南韩的一个兄弟把他的兄弟打了,问我怎么办,我能让他怎么办?忍着呗,呵呵,他爹不是厉害吗?他爹会给他办的。这小子着急了,这几天想跟南韩火拼呢,我让祥哥给他们讲了讲和……咱们哪有时间给他们去处理这事儿?等着吧,等把咱们的事情都消停下去,我好好逗引这两个混蛋玩玩,让他们乖乖地听我的话,哈哈。”春明叹了一口气:“老牟算是摊上了,怎么养了这么个鸡巴孩子?哎,远哥,前几天我听你说,你跟老牟挂上钩了,效果怎么样?”我摇了摇头:“暂时还看不出来。” “远哥,我又要多嘴了,”春明咽了一口唾沫,“我觉得你不应该在这上面分神……” “我知道,你不理解我,”我瞥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这方面有胡四是不是?两码事儿。” “这方面投资很大的,你跟胡四不一样,胡四当年的时候,不需要很多钱,无非是吃吃喝喝的,现在不一样了。” “你知道的不少嘛,”我笑了笑,“我不学胡四,我不跟他们玩儿什么感情,我拿钱,他办事儿。” “但是前期的感情投入也得跟上啊,不然这帮孙子害怕跟咱们这路人接触呢。” “错,”我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不了解这帮孙子,他们不敢接触的是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混混,我这个级别的,他们想破脑袋也想让我挂他呢……打个比方,前几天我跟老牟接触,他跟我装逼,遮遮掩掩的,跟个刚出道的妓女似的,最后原形毕露,他妈的,巴不得跟我拜个把子,因为什么?他们有些不好处理的事情,需要我这样的人来给他们处理呢。当然,人家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路子跟咱们不一样,会装着呢,当初我还好一阵纳闷,我想,难道我把他们想得太简单了?现在我才知道,简单,绝对他妈的简单,他们只认钱,别的都去他妈的蛋……真大胆啊,你想都想不到,到了穷凶极恶的状态了都……这里面的道道儿多着呢。除了钱,他们还要别的,把咱们这路人当成他们的马仔,操,他正错了,他们才是我的马仔呢,哈。我这才接触了几个白道儿上的人?胡四接触的那才叫多呢,你没听胡四说,说出来吓死你……操,不说他们了,再说我就要杀人了。好了,他们应该到了,你给金高打个电话。” 春明摇着头拨通了金高的手机,没人接,我用我的手机又给他拨了一遍,响了好长时间,金高接了:“操,我真被牟春这个混蛋给纠缠死了,刚脱开身呢,什么事儿?”我说:“就是牟春的事儿,他走了没有?” “没有,全坐在大堂里等你,说等不到你他们就不走了,要在店里喝上三天三夜。” “你把电话给牟春,我跟他说。” “别掉那个价,把你的意思告诉我,我来跟他们说。” “就说我忙着给我弟弟操办婚礼,没时间见他,让他们先回去。” “刚才我就是这么说的,他不听,哼哼唧唧地放赖。” 我皱紧了眉头:“我就说嘛,你把电话给他,我来跟他说,我不怕掉价。”金高无奈地嘟囔了两句,在那边喊,大春,大春,真巧,你远哥给我打来了电话,有话你对他说吧,一阵欢呼声响起来,接着传来牟春老鼠似的声音:“远哥,我可找到你了,想死我了……你怎么又换了电话号码?”我用一种轻柔的口气说:“要过年了,我怕找我要帐的多,暂时把那个号码停了,弟弟,我也想你啊,你爸爸挺好的吧?”牟春的声音很兴奋:“很好很好,老爷子直表扬你呢,让我好好跟着你,你很稳当……罢了,弟弟不说这些了。南韩又找我的麻烦,我请示祥哥了,祥哥说他已经找了南韩,让我别动,可是我不动能行嘛。昨天晚上我对象跟她的几个姊妹在千叶唱歌,南韩的几个兄弟把她们带到一个空房间里,上去就摸,还要灌她们摇头丸。我对象说,我是牟春的女朋友,那几个人装做没听见,又抠又摸……后来跑出一个姊妹给我打了电话,我带人去抓他们,他们好象知道我要去,全他妈跑了。还不错,有个小混蛋给我对象留了个电话,我打电话问他是谁让你们办这事儿的?他说是南韩,我问他在哪里,咱们一起去找南韩,这个混蛋关了机。我报告了派出所,谁去管这事儿?人家还以为老牟家的孩子又没事找事儿呢?我气得差点儿尿了裤子。晚上我去了南韩家,我要跟他拼命,他不在家,今天一早,南韩给我来了电话,说这事儿他不知道,我不相信,跟他吵了几句,他又犯毛病了,说,让我过不去这个年……远哥,你说怎么办吧,本来我想去抄他的家,一想,怕你不高兴……” “我知道了,你别着急,我帮你打听打听,也许是有人冒充他的名义呢。” “不可能,没有人敢跟我牟春叫板,除了他。” “兄弟,最近我弟弟要结婚,我太忙了,真的抽不出时间来帮你处理这事儿。” “哥哥,我不是要你帮我处理事儿,我只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是,你先别动,大小过了这个年再说。” 牟春停了一会儿,恨恨地说:“远哥,我跟你说实话,我有点儿怕他了……不知道因为什么。” 我在心里笑了一声,这叫他妈什么心理素质:“别怕,有我和祥哥呢,好好过你的年,他不会怎么着你的。” 牟春吐了一口气,口气软得能攥出水来:“哥哥,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好了,不麻烦你了。” 他妈的,想撤退?没门,我还没开始玩儿你个小混蛋呢,我笑道:“别客气,抽空我去找南韩。” 牟春好象在那边抽烟,呼哧呼哧响:“谢谢远哥了……别笑话弟弟。” 我笑了笑:“哪能呢?回家问你爸爸好,过几天我过去看他,挂电话吧。” 放下电话,我冲春明一笑:“哈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吗?那几个混蛋是长法的人,哈哈哈哈。” 第二百二十四章我爱的还是芳子 耳听得脚镣声在我们门口停下来,我赶紧踅回原位。 门开了,梁所站在门口,冲老鹞子一点头:“姚光明,老妖转你们号了啊。” 门一摔关上了,一个头上缠满绷带的干瘪老头,诚惶诚恐地倚在门背上。 被称作老妖的老头瞥了老鹞子一眼,身子往前一弓,又无力地倚回了门上。 老鹞子站起来扶老妖坐在对面:“妖大爷,刚才这顿闹腾不善啊,你不想留着腚眼儿攒粪了?” “攒啥粪?他们这么闹,我就是不想攒了。兄弟,你说大饼子算个什么玩意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28 儿?”老妖摆弄着粗大的脚镣,忿忿地说,“我一大把年纪了,跟个把小青年热闹热闹怎么了?这小子拿棍子就戳,差点儿要了我的老命。”老鹞子拍着老妖的后背,嘿嘿笑了两声:“小青年就该白玩儿?好歹那也是个欢喜道场儿啊。您老这是又靠不住啦?”“说什么这是?”老妖翻了翻淤血的眼皮,“那小家伙痔疮犯了,我老人家给他瞧瞧病。”“用蛋子头上的那只眼睛给人家瞧的吧?”老鹞子滚在地上大笑不止,引得臭迷汉他们也跟着窃笑起来。我很诧异,这是搞得什么名堂?倒头问臭迷汉:“臭哥,你们笑什么?”臭迷汉凑到我的耳边:“连这个你都不懂?鸡奸,鸡奸你懂吗?”哦,明白了,以前听别人说起过这事儿,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在这儿还真遇到了这种事情。看着老妖干瘪的裤裆,刚才的一丝怜悯荡然无存。干这事儿太恶心!不行,我得“帮助帮助”他。刚想发话,老妖开了腔:“我还真没干这事儿呢,我就是觉得小家伙长得挺逗人的,就想逗他玩玩。都笑什么?不跟你们说了,三扁不如一圆,知道吗?大惊小怪……” “三扁不如一圆?还有三圆不如一含呢,妖大爷,没试试这招儿?”老鹞子止住了笑声,坐起来正色道,“老妖,我本来不想弄你,可你这事儿办得忒操蛋了。来,大鼻子,你鸡刨豆腐做得好,让妖大爷尝尝你的手艺。”老妖瞟了门口一眼,很懂规矩地趴在了地下:“鼻子,轻点儿啊,老头我落了脏可找你啊。” 大鼻子乐颠颠地搬来被子垫在屁股底下,嗖的把一条腿竖在了半空:“妖大爷,你就情好吧,鼻子俺有数——接招吧你!”提一把裤腿,亮出脚后跟,照准老妖的脊梁“扑通扑通”凿了起来。敢情“鸡刨豆腐”是这么回事儿呀?不错,这招够厨师们学一阵子的。刚才我还纳闷,怎么这里还让做菜的?原来如此。哈,好玩儿,用脚后跟凿脊梁的动作还真跟鸡刨豆腐差不多。刨了三两分钟,老妖已是大汗淋漓,汗水与绷带上的血渍浸淫在一处,使人看了非常不快。我拉拉老鹞子:“姚哥,算了吧。老家伙这把年纪了。” “一边呆着去,看守所里无老少,连这个你都不懂?” “这个我知道,他不是破了头?还戴着脚镣……” “好了,妖大爷,看在老四的面子上先放你一马,起来吧。” 看来老鹞子开始拿我当个人物对待了。嘿,这好人装得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老妖并没有立刻起来,直接在地上打了个滚儿,仰面朝天,长吁了一口粗气:“老鹞子啊老鹞子,我算是服了你啦,他娘的,我连所长和班长都不怕,就怕你。其实,我还真没把那个小东西怎么着呢,我这物件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软得像滩鼻涕,顶多给人家擦了两下屁股,要是真给人家弄进去了,还能这么便宜了你?” “我知道,要是真那样了,便宜不了,这事儿跟强奸一样论处。” “去你妈的,强奸能跟操腚眼儿一样?”我猛啐了老妖一口。 这个老混蛋怎么这么无耻呢?这不是污辱男人是什么?不行,我还得教训教训他。我正要过去再“刨”他两下,老妖又蔫儿吧几地开了腔:“这位兄弟说得对,逼是尿尿的,腚眼儿是拉屎的,不一样。”我当场瘪了气,敢情老家伙说得还真有点儿道理。毫无疑问,老妖接替了寒露的位置,睡到了马桶边上。 半夜里,窗外淅沥淅沥地下起了小雨。不知是谁放了一个节奏悠扬的屁,这屁声夹杂在沙沙的雨声里,显得很有些不伦不类,类似雄伟的交响乐里突然插进了一声二胡。老羊肉的歌声不失时机地又冒了出来:“皎洁的月光透过冰冷的铁窗,映照在我的脸上,亲爱的妈妈是否也在家乡了望着月亮,妈妈呀妈妈,不要把儿牵挂,儿就在你的身旁……不知何时才能回到故乡,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我的爹娘……” 小雨一直下到了天亮,靠窗睡的伙计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挤到了门这边。窗下的地板上亮汪汪地积着好长的一溜水,我推了推身边的臭迷汉:去,领着哥儿几个擦地板去。臭迷汉伸了一个懒腰,好不情愿地爬起来招呼睡眼朦胧的小雨衣他们:“日那娘,起来干活儿。”说完,自己又躺回了被窝。打从寒露走了,这家伙倒支楞起来了,就差唱一声“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了。一阵风顺着铁窗掠过,带进一片细雨,雨中夹着一个灰乎乎的东西扑拉拉掉在窗下。小雨衣扑上去,双手把那东西捧在掌中:“嘿,伙计们快来看哪,又来了一位新朋友。”我支起身子抬眼来看,不由得一阵惊喜,原来是一只麻雀,这可是个解闷的好东西。伙计们全都围了上去,伸手来抢。老鹞子猛地咋呼了一声:“都别动!捣鼓死了算谁的?拿过来。”小雨衣小心奕奕地捧着麻雀,晃开众人,过来蹲在老鹞子身边:“姚哥,小家伙让雨淋湿了,看来这是飞不动了呢。” 老鹞子从小雨衣的手上拿过麻雀,轻轻地抚摸着麻雀小小的脑袋。小雨衣一脸谗相,伸手来摸,老鹞子火了,一把推开了他:去去去!赶紧给新伙计做个窝儿,别冻死它。然后坐起来,双手捧着麻雀,轻轻往麻雀身上哈着热气,举止轻盈目光柔和,那神态就像产妇呵护初生儿一样……这和你平时凶神恶煞的样子差大了。老鹞子摸着摸着眼眶就湿润了,盘着腿嘟嘟囔囔地说:“伙计,你来这种地方干嘛?这他妈是人呆的地方?唉……你长着翅膀,就不会飞到别处去?别怕,陪哥哥玩儿两天……等天气好了我就送你上路。” 旁边这帮家伙看到这番景象,好象都受到了感染,一齐红着兔子眼来摸这只可怜的小鸟,其状犹如一帮穷鬼看到大户人家死了爹都来帮哭一样,看了直叫人反胃。还是小雨衣手快,把自己吃饭的家伙贡献出来,填了厚墩墩的半缸子棉花,扒开众人伸过来:“姚哥,窝儿做好了,放进去试试管用不?”老鹞子瞥了小雨衣一眼,轻轻把麻雀放了进去,然后用一条手绢盖在了上面,动作轻柔,充满温情,估计他亲爹死了都享受不了这种待遇。 第二百二十四章我爱的还是芳子 回到酒店,我没见着芳子和我弟弟,问笑眯眯站在大堂里的金高,金高说,芳子可真是个性急的人,等不及了,带二子和他对象租婚纱去了。我笑着摇了摇头,二子有这么个好嫂子也算是他的福气,心里又是一阵恍惚。我让春明帮天顺他们外出上货,拉着金高进了办公室,告诉他李俊海的人今天晚上跟新疆人接头,十拿九稳地是在交易毒品,我已经让春明把这事儿“戳”给了警察。金高想了一会儿,嘟囔道,是不是早了点儿?万一人家不是在交易毒品呢?我说,这个你放心,老七有个伙计是恭松的人,他的消息绝对准确。金高说,老七那张臭嘴我还真不太相信他呢。 我笑了笑:“你想多了,老七跟别人嘴臭,跟我他不敢,我有的是办法牵制他,放心。” 金高问我是怎么牵制老七的,我简单跟他说了一下,金高笑了:“哈哈,一条哈巴狗嘛。” 心里总是想着昨夜的疯狂,脑子一阵阵的空虚,不知道自己将来要跟芳子怎么办。 金高抽了一阵烟,忽然站了起来:“李俊海这个人很狡猾,他不会让恭松取消了这次接头吧?” “你不懂,我打听过了,这帮贩白粉的很守信用,这事儿他们肯定策划了很长时间,这次应该是最后的一步了,如果再改变……我也说不清楚,反正老七告诉我,新疆人已经在火车上了,人和货是分开走的。我分析,现在警察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们一定是跟上了恭松,即便是今天晚上抓不到他们的现行,也有办法抓到他们的证据……一到了公安局就由不得他们了,再大的毒枭也会张口说话的,到时候各人都想保命,搞不好李俊海很快就完蛋了。” “是在通远宾馆?”金高乜了我一眼,“咱们是不是应该派个底细去观察着?万一……” “万一什么?”我笑道,“万一他们不在那里交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警察既然知道了就有办法抓他们。” “你让春明告诉警察恭松是哪里人,他是跟哪里人交易了?” “全说了,警察知道恭松这个人,也知道他要跟一个叫克里木的新疆人接头。” “哈哈,我想多了……”金高摸了一把脸,“得,不管他了,咱们就在家里等着好消息吧。” 我让金高下去帮我拿点儿饭上来,抱着脑袋躺到了沙发上……关于芳子我应该怎么办?昨夜的癫狂烟雾一般飘过我的脑际。我没想到王慧竟然真的是个处女,我抱着她,她在我的身下抽泣,我知道这不是叫床,她有一种惊恐与激动……完事儿以后,她躺在我的怀里幽幽地说,远哥,我是你的人了,等我到了年龄就跟你结婚。也许是因为酒的原因,我答应了她,我说,王慧你是个好姑娘,我是不会跟芳子结婚的,这几天我就跟她提出来拉倒,我要跟你结婚。王慧看着我,眼泪一个劲地淌……芳子,你为什么要去吴胖子那里呢?即便是我爹找过你,你还至于这样吗?我爹那是为了我好,他以为自己的儿子是个健康向上的青年,不应该找一个没有职业,历史还不清白的对象……想到我爹,一下子就看见了他那只浑浊的眼睛。我记得就在芳子失踪的那几天,我爹喝多了,那天晚上很闷热,我爹搬了个马扎坐在院子里拉二胡,拉着拉着就哭了,起初我以为那是二胡的声音,后来我听见了我弟弟的声音,我弟弟说,爸爸你怎么哭了?我爹不说话,依旧哭,哭声逐渐放大,跟前面的不一样,好象不是在哭了,是在笑。那时候胡同里有一辆车驶过,喀啦喀啦的声音淹没了我爹和我弟弟的哭声……我走出去,看见我爹在月光下抱着我弟弟,用脑袋蹭我弟弟的脸,我听见他喃喃地说,我的儿子是最优秀的,我们家里的任何人都是最优秀的……现在想起来,我理解了他,他真的以为我是最优秀的儿子,最优秀的儿子是不可以找一个不优秀的儿媳妇的。芳子不优秀吗?我很茫然…… 金高端着饭进来了,边往茶几上摆边笑:“神经病,一个人躺在那里嘟囔什么呢?” 我慢慢坐了起来:“大金,你来帮我分析一下,芳子这个女人适合跟我结婚吗?” 金高把筷子递给我,微微一笑:“不适合,跟我倒是挺适合的,别胡思乱想了,知足吧你。” 我喝了一口稀饭,摇摇脑袋说:“二子要结婚了,这几天我总是考虑我跟芳子的事儿,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她也成个家。”金高坐到我的对面,仔细地打量我:“小子,你是不是也开始花心了?芳子多好的一个女人?你竟然说出这种话来?你好好想想,当初你进了监狱,是谁每个月都去看你?是谁整天在外面惦记着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我苦笑了一声:“大金,你不了解我的痛苦……一想起她在吴胖子那里的事情我这心里就不是个滋味。我从骨子里想知道她曾经在那里都干过些什么,可是有时候我又不想知道……很矛盾。我怕我跟她结婚了以后会经常把这事儿提起来,那样她不好受,我也不好受……这样过一辈子多别扭?可是我又不想跟她提出来分手……” “哈哈,你呀,”金高蹬了我一脚,“你这些毛病是跟谁学的?你也想玩儿那些小青年才玩儿的把戏?” “道理我知道,可是我有时候真忍不住……”我不想吃饭了,把筷子一丢,“我听你的,你说我该怎么办?” “结婚啊怎么办,”金高仰了仰下巴,“这样的好女人你都想丢,你疯了?我要瞧不起你了啊。” “我跟你说实话……”我把昨天夜里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金高。 金高大吃一惊,忽地站了起来:“你他妈有病是不是?这是男人干的事情嘛!” 我痛苦地摇了摇头:“别骂我了,你说怎么办吧。” 金高在我面前来回走了几趟,把手一挥:“忘记这个叫王慧的,跟芳子好好过,听我的没错。” 我茫然地盯着金高,心情渐渐平稳:“好吧,我听你的……可是……” 第二百二十五章二子要结婚了 “可是什么?”金高蹲到我的对面,双手捧起了我的脸,“蝴蝶,你不是经常说,做人要有良心吗?芳子对你多好?你知道不知道,昨天夜里你在外面疯狂,芳子在家里干什么?她在家里给你弟弟缝结婚用的喜被!今天一大早她就来了,眼睛熬得跟个兔子似的……那么漂亮的一个女人,脸都没洗就来了。人家为了什么?人家欠你的?好好想想吧,别跟胡四和小广学,你不应该是那么种人。好了,别跟我解释什么了,就这样,这事儿过去了,好好对待芳子。” 一番话说得我无地自容,心忽然就揪了起来,我倚回沙发,用力咬了咬牙:“我听你的,前面的都过去了。” 金高笑了:“这就对了嘛,妈的,胡四这个混蛋真可恶,我怀疑他这是故意让你难受呢。” 我摇了摇手:“不关胡四的事儿,是我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改天我去跟王慧解释。” 金高瞪了我一眼:“解释个屁,这种女人也不是什么好鸟,来不来就跟人上床……” 我打断他道:“别这么说,全怪我……人家还是个处女呢。” “处女?现在就不‘处’啦,”金高摔了烟头,“不信你看着,她这就算打上头了,最后的结局是……不说了,你应该牢记芳子对你的感情,你跟王慧永远也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29 不会达到跟芳子的感情。你不要去找她了,如果她再来找你,我出面,我他妈骂死她,什么玩意儿?破坏人家的家庭嘛……不对,你们还没成家。听我的,二子结婚以后,我来给你们操持婚礼,你赶紧跟人家芳子去办结婚证,让人家放心……不跟你罗嗦这些了。刚才我听春明说,五子死了?怎么回事儿?”我简单把五子的死对他说了一遍,金高的脸色阴沉下来:“这种结果其实是可以预测的……你,我,都一样。” 我摸了他的脸一把:“别说这么难听的话,谁跟他一样?咱们有脑子。” 金高打下了我的手:“还记得我妈去世的时候我想退出来吗?那时候我就有这个预感……唉,别提了。” 看着金高茫然的眼睛,我的心忽悠颤了一下,是啊,这样下去,我们的结局也不会好了。 金高坐回去,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咱们得给五子报仇!” “报了,那小子的腿完蛋了……”我把打了张天立的事情告诉了金高。金高吐了一口气:“哈哈,这小子这么疯狂?这不是找死嘛……轻了,要是我,我他妈直接杀了他。”我笑不出来了:“那你离死也不远了。”金高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儿,抬头说:“听你的意思,这个叫张天立的是个不要命的主儿,他吃了这次亏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估计他应该记住你了……”我撇撇嘴不让他说了:“他?滚他妈的去吧,他知道我是干什么的,还敢找麻烦?他不要命了?”金高说:“反正防备着点儿好,再有半个月就过元旦了,过了元旦就快要过年了,别在年前出事儿。”我笑了笑:“没事儿,他不会来找我报仇的,他杀了人,躲避警察就够他忙活的。”金高不说话了,一个劲地掰手腕。 闷了一阵,我问金高在哪里举行婚礼合适?金高说,咱们这个酒店的规模足够了,就在咱们酒店举行。我说,不够档次吧?我只有这么一个弟弟,我想给他把婚礼办得隆重一些。金高说,无所谓,你“谱料”的那么大没什么意思,咱这个弟弟这种情况大家又不是不知道,搞得太铺张了不好。本来我想去香格里拉,听他这么一说,我觉得也有道理,如果铺张大了,难免有些不合适的传言,我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定了,让胡四当主婚人,你和林武当主管,春明他们当跑堂的,那天咱们不对外营业……你算算整个酒店能盛多少桌?”金高想了一会儿,开口说:“把大厅摆满了,五百桌没有问题。”我点了点头:“那就照五百桌来,把所有的朋友都叫来,你现在就把这事儿吩咐给天顺他们,让他们去发请贴,再吩咐厨房,这几天就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上。”金高问:“车呢?最少也应该有个二十辆车的车队吧?”我站起来给胡四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准备二十辆车,胡四哈哈大笑:“没问题,全是豪华车,我弟弟结婚要盖了全港,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了。”挂了电话,我跟金高又商量了一阵婚礼的细节,金高就吩咐去了。 空着脑子躺了一会儿,董启祥来了电话:“兄弟,看来咱们那事儿平安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我说:“那就好,不过也不要放松警惕,你的人还是得随时观察着。” 董启祥笑道:“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听说二子要结婚了,需要我帮忙吗?” 我说:“暂时没你什么事儿,你好好在家呆着,有事儿我通知你。” “下一步咱们干点儿什么?”董启祥沉默了一会儿,说,“咱们是不是应该在年前先‘办’了你把兄弟?” “我正在办这事儿呢,你稳住了,这几天可能有点儿这方面的消息,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是不是抓住了他什么把柄?” “可以这么说吧,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万一不成功咱们就玩儿‘野’的,不让他过这个年了。” “哈哈,好,这几天我也在观察汤勇,办了李俊海就该办老汤了。” “老汤这边先别着急,那是早晚的事情,一个一个的来,义祥谦才是老大,哈哈。” 正说着,芳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累死我了……你怎么才回来?”我连忙挂了电话,冲她尴尬地一笑:“我早回来了,刚跟金高商量完婚礼的事情呢。”芳子丢下手里的大包小包,抓起桌子上的一杯凉水就喝:“你这个弟弟可真难伺候,我给他租了白色的婚纱,他不同意,非要那套红色的不行,说什么你爸爸喜欢红色,你们老家娶媳妇都穿红色的,妈的,整个一个庄户孙……杨远,把眼睛看着我,刚才我进门的时候你的眼神不对,看着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我确实不敢看她,眼睛躲闪开她的目光,讪笑一声:“别闹了,这么忙还闹。” 第二百二十六章春明失踪了 芳子点了一根烟,靠到桌子边恨恨地盯了我一会儿:“告诉你杨远,别跟我耍鬼心眼儿,我张芳的眼睛带钩儿,你的小尾巴往哪儿一撅我就知道你要干什么……算了,咱弟弟要结婚了,我不跟你唠叨别的了,哪天我有时间找四哥问去。”把头转向门口,“二子呢?他可真能磨蹭,二子,二子!”春明进来了,嘿嘿地笑:“二子不上来,搂着他媳妇回家了,嘿嘿,咱家二子可真有派头,现在就扮上新郎官了……远哥,你出来一下。”我跟着春明来到了门口,春明靠近我,小声说:“刚才我接了刘三的一个电话,让我出去陪他喝酒,我有点儿怀疑,是不是走漏了风声?李俊海这个混蛋的脑子很不一般……”我打断他道:“不可能,我不相信他连稽毒大队都有底细,他让你去你就去,看看这个小子想要干什么,顺便打听一下李俊海现在在什么地方,今天晚上我就想看他的笑话。”春明点了点头:“那我就过去,也许是我想多了,刘三现在跟我是酒友,人家是真的想请我喝酒呢。”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喝,保持清醒的头脑,别跟我似的,一喝多了就把握不住自己。”春明边走边回头笑:“哈哈,远哥真会自我解嘲。” 回屋的时候,芳子正在吃我的早饭,饭凉,吃得她直倒气。一股巨大的内疚涌上心头,我踱过去,一把抱住了她,把她的脑袋紧紧贴在我的胸口上,仰脸看着天花板,大口地喘气。芳子不吃了,用双手绕着我,屏声静气。 “芳子,这几天我太忙了,没时间跟你在一起,请你原谅我。” “别说话,让我好好抱抱你……” “芳子,以后咱们俩别斗嘴了,容易伤感情,相信我,我的心里只有你。” “我相信……”芳子喃喃地说,“谁也别想把你从我的身边抢走……” 我这里正搂着芳子伤心,金高推门进来了:“哈哈,让我逮了个正着,两位贱人,还不松开?”芳子不撒手,依旧揽着我的腰:“出去出去,没看见我们夫妻俩在培养感情嘛。”金高大大咧咧地过来扯开我俩,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对面:“全安排好了,大家全体动员……”我亲了芳子一口:“听见了吧?我也没闲着。”芳子扭身站了起来:“这还不是你应该做的?好了,你们忙,我回家打扮打扮二子他媳妇去,我发现这个小姑娘很受打扮,打扮起来比我还漂亮,要不人家二子就整天抱着她呢。”金高腆着脸嘿嘿:“你们家的人都漂亮,就我拉倒,跟个狗熊似的。” 芳子走到门口,回头指着我的脸说:“把胡子刮刮,再这么邋遢我可不跟你玩儿了。” 我抬手摸了摸下巴,沙沙响,这才想起来我有好几天没有刮胡子了。 芳子一走,我顿时感觉有些困意,冲金高抱歉地一笑:“你忙去吧,我睡一会儿。” 刚要往沙发上面躺,金高一把拽起了我:“几点了还睡?我让厨房炒了几个菜,吃饱喝足了再睡,起来。” 无奈,我扑拉了两下头皮坐了起来,脑子还是有点儿晕,唉,昨天喝得太多了……也不知道小广把健平送去戒毒所了没有,这孩子真可怜,好端端的一个青年就这么完蛋了。忽然就想起来几年前在入监队第一次看见他时的情景,那时候他可真精神啊,高高的个子,浓眉大眼,一个刮得瓦亮的光头,让他的全身透着一股英气……我记得一个叫大彪的犯人欺负别人,我在收拾他的时候,他不服气,跟我毛楞,健平从一个角落里伸出脚,一下子把他绊了个嘴啃泥。过后我跟他闲聊,健平说,远哥,出去以后我要跟着你混,跟着陈广胜混没意思……我们俩谈了很多,他的脑子清醒极了,甚至还劝我别找小广的麻烦了,他说,你们俩都是不错的人,千万别再发生什么冲突了,你们俩都是我的大哥……可是现在他成了什么?他在胡四的办公室里从桌子上抓起钱撒腿冲出屋子的那一刻,跟一条狗有什么两样?是白粉害了他……李俊海,你害人不浅啊,我要让你再也不能害人,我要让你在监狱里呆上一辈子,直到把牢底坐穿。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摸出了手机,三两下就拨通了小广的手机:“广哥,你办完事儿了吗?” 小广的嗓音很沮丧:“没有啊,健平见了我就跑,怕我打他……算了,以后再说吧,你在哪里,我去见见你。” 我想了想,开口说:“我这里很忙,春明也出去办事儿了,改天再说吧。” 小广叹了一口气:“刚才我又接了关凯的一个电话……唉,我没法不管他了。” 我说:“那你就管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办吧,注意别跟常青发生冲突,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小广嘟囔了一句什么,怏怏地挂了电话。 “蝴蝶,别怪我多说话,类似小广这种鼻涕汉子,你去管他干什么?你不知道他现在在社会上都成什么了?”金高瞥了我一眼,“这事儿我得向着常青说话,你小广不知道常青跟关凯闹到什么程度了?你瞎鸡巴搀和什么呀。再者说了,他明明知道常青是咱们这条线上的人,大小也应该给你个面子吧?我看他这是彻底‘愚’了,脑子连个小孩儿都不如……再说那个关凯,那是个什么玩意儿?街面上谁不知道那是个白眼狼?用人的时候靠前,不用人的时候,他隔你远远的。依我看,这种人应该把他归类到李俊海那边去,咱们应该帮着常青砸挺了这个混蛋。” 我摇了摇头:“没意思,砸他用不着咱们出面,掉价儿……不管了,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吧。” 金高沉默了半晌,悻悻地拨了一个电话:“常青,今天没事儿吧?” 常青在那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阵,金高挂了电话,冲我一笑:“本来我想劝劝他,人家常青不听,呵。” 我冲他喷了一口烟:“刚才还说我多事儿呢,你呢?” 第二百二十七章心乱了 “我这不是想让他安稳安稳嘛,他安稳了,咱们大家都安稳……常青这小子也是个一根筋,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刚才还没等我开口,他就说,他正在‘忙活’关凯的事儿,他看见关凯正在往小广家的方向走……” “别唠叨了好不好?”我打断他道,“让我的脑子清净一会儿,一听这事儿脑子就乱。” “看来今天晚上关凯要出事儿……” “管他呢,他死了该谁的事儿?” “用不用给小广打个电话让他防备着点儿?” “没这个必要,常青不会伤害小广,我的话他还是听的。” 花子端着几盘菜进来了,我没让他走,示意他坐下,问他:“请贴都写好了没有?”花子说:“写了一部分,还没写完,天顺正一个一个的想呢,累得这家伙直淌鼻涕。远哥,有些多年不联系的朋友也得写吗?”我点点头:“凡是能想起来的全写,我家亲戚那边我自己来。”金高笑了:“哈哈哈,这是要指望这个发财?”花子说:“大财是发不了,估计这次收他个十万八万的没有问题。”我摇手不让他们说了:“别这么下作,这样干主要是为二子高兴。” 金高和花子喝着酒,我又给芳子打了一个电话,芳子说,你就别操心家里这边了,有我呢。我问,二子在家干什么?芳子说,抱着你爸爸的照片说话呢,跟个真事儿似的,唠叨了一个多钟头了。我嘱咐她给我爹上好香,挂了电话。花子用筷子沾了一滴酒,洒在地下,摸了我的手一把:“远哥,最近给老爷子上坟了没有?”我说,上了,老爷子什么都知道了,他听说二子要结婚了,一定会很高兴。花子咧着嘴笑了:“哈哈,远哥是个孝子,以后大家都应该像你这样。”金高嘟囔道:“我太粗心了,也应该给我妈去上上坟了……”我转头问花子:“广元的骨灰还在天顺那里吗?”花子说:“十五那天我跟天顺一起去把他送到了广华陵,这事儿你别操心了,我们找的是最好的位置。” 心莫名地有些忧伤,感觉自己的灵魂飘向了这些故去的人……我默默地走到窗前,外面很亮堂,但是看不见太阳。一些残雪挂在树枝上,风吹过去,它们一片一片地往下落。我小的时候也经常在这样的天气里,趴在我家的窗台上看外面,我的目光看不远,因为我家有个很高的院墙,院墙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能看见瓦蓝瓦蓝的一方天空,只能看见我家院子里那些枯萎的向日葵杆。杆上也有这样的残雪,可是它们不会被风吹落,它们化成了冰粘在上面,等太阳出来的时候才会消失。我弟弟也喜欢跟我一起这样呆望窗外的景色,他很沉静,依偎在我的身边不说话,我们俩经常这样,一看就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起床很早的时候,我俩还会躺在被窝里看着黑夜在窗外如何消散,看着初升的太阳如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30 何映红了我家的院子。有时候我们还会看见我爹在院子里做操,嘴巴里哼着广播体操的音乐,热气会从他的头顶上冒出来,晨曦一照,泛出五颜六色的光来,我爹是那么的健康,那么的英俊,那么的快活…… 金高和花子说话的声音很小,嗡嗡嘤嘤的,像我家院子里飞舞的蜜蜂发出的声音。那些蜜蜂可真够忙碌的,它们从初夏的时候就来了,一直忙碌到深秋。我们家的院子里有很多花花草草,它们一刻不停地从这朵花飞到那朵花,有时候蝴蝶也来添乱,它们飞得不忙碌,它们飞的姿势很优雅,扑闪扑闪地追赶蜜蜂。我弟弟经常坐在院子里的那块大石头上盯着它们看,不时吆喝一声,嘿,嘿嘿……我能看见我爹进门了,他悄悄把自行车支在门后,然后就蹑手蹑脚地靠近一只停在花瓣上的蝴蝶,猛一出手,然后就笑嘻嘻地冲我弟弟扬起手,傻儿子,过来拿。我弟弟跑过去,他够不着我爹的手,就那么一蹦一蹦地往上跳,我爹哈哈地笑着,绕着院子跑。我弟弟不干了,他坐在地上哭,地上的尘土被他蹬起来,像是在扬场。我爹就把那只蝴蝶往天上一扬,走到自行车上摘下挂在车把上的包,从里面抓出三两颗糖果,蹲在我弟弟对面逗他,叫爸爸,叫爸爸,不叫不给。我弟弟不哭了,一把抱住了我爹的腿,嘿嘿地笑。 眼前模糊了,我以为我哭了,使劲摇了摇头,感觉很清爽,我没有哭,原来是天黑了。 花子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回头只看见金高在抽烟,烟头一明一灭,像鬼火。 我记得我姥姥在我们家住的时候,经常指着远处隐约的灯光说,那就是鬼火,鬼魂们寂寞了就在那里跳舞。 我爹知道了就对我说,别听你姥姥胡说,世界上没有鬼魂,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可是直到现在我还是相信我姥姥的话,我相信世上有鬼魂,不然我为什么会经常看见我爹呢,那么清晰。 “蝴蝶,七点多了,警察们开始行动了吧?”金高灭了烟,闷声问我。 “警察要行动?行动什么?”我突然有些紧张,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抓恭松啊,恭松七点半在通远宾馆……” “哦,”我吐了一口气,“应该早布控了……李俊海,你跑不了啦。” “蝴蝶,我觉得应该派个人过去看看,作到心中有数。” 对,我应该随时掌握这个事情的进展情况!我稍加思考,抬头对金高说:“你去对春明说,让春明到那附近去观察着,有什么情况赶紧打电话,别人我不放心。”金高说:“春明中午就走了,好象有人请他吃饭。”我猛然想起来了,春明被刘三喊去喝酒了,拍拍额头笑了:“哈哈,我这脑子要生锈了……”金高站起来就走:“还是我去吧,我很关心李俊海的下场。”我喊住了他:“你不能去,李俊海的人都知道你跟他的过节,或许他的人也在附近盯着,让花子去,别告诉花子是去干什么,让他找个隐蔽的地方盯着门口就可以了,花子干这事儿合适。”金高迟疑了一会儿,走到门口把花子喊了上来,嘀咕了几句,花子转身就走。我抬头看了一下挂钟,七点一刻,去的正是时候。 第二百二十八章千头万绪 春明怎么还不回来呢?我坐到办公桌后面,拨了春明的手机,关机,继续打,还是关机。我有些纳闷,春明从来没有关机的习惯,这是什么意思呢?心里隐隐有些紧张,莫非春明出了什么事情?按说不应该啊,春明是被刘三喊出去的,经过春明的“攻坚”,这阵子刘三已经跟春明成了哥们儿,出事儿也不应该在刘三的酒桌上出啊……那么他为什么关机?路上出了事儿?出车祸了?不可能,出车祸他也不应该关机的……我的手心开始出汗,猛地拍了桌子一下:“大金,不好!”金高被我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什么事儿?”我招手让他靠过来:“春明关机了。” “操,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关机怎么了,谁不关机?” “你不知道春明的习惯……”我把刚才想的那些告诉了他,“你分析一下是不是出事儿了?” “有可能!”金高跳了起来,“刘三在哪里请春明?不对……谁知道刘三的电话?” “稍等,”我翻出了老七的手机号码,直接拨了过去,“老七,你知道不知道刘三的电话?” 老七的声音很紧张:“远哥,我在常青这里……他把我给抓来了。”我厉声喝道:“我不管你在哪里,告诉我刘三的电话号码!”老七说话仿佛在哭:“我不认识刘三,怎么会知道他的电话?”我啪地扣了电话,一步跨了出来,谁知道刘三的电话呢?那五,对了,那五应该知道,我跳回去直接拨了那五的手机,响了很长时间,那五接了电话:“谁呀,是不是远哥?”我说,那五,我有点小事儿想接触一下刘三,你知道他的电话号码不知道?那五没多问什么,好象是在通过手机查号码,少顷说话了:“远哥你记一下……”说完了号码,嘟囔道,“远哥,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快要完成了,我正在开始进军李杂碎的内部呢。”我叮嘱他别乱嚷嚷,挂了电话,拿过金高的手机拨通了刘三的电话,响了两声,挂了。我又重复拨了一遍,那边关机了。我赫然明白,春明真的出事儿了……神情一下子恍惚起来。 “难道说春明被刘三控制了?”金高猛地抓了我一把。 “目前看来应该是这样……怪我,怪我太小瞧对手了。” “别紧张,我估计暂时他没有这个胆量……” “没有这个胆量?他什么事情不敢干?看看你的腿!”我陡然发火了。 金高猛一跺脚:“我要杀了他!”转身就要往外冲,我来不及拉他,干脆伸出脚把他绊倒了:“你他妈疯了?”金高翻身站了起来,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你说怎么办?”我屏了一下呼吸,拉他坐回了沙发:“别慌,别慌,千万别慌……让我考虑一下。刘三这么干是什么意思呢?奉了李俊海的指派?不能啊,李俊海要是这么办,还不如直接来绑架我呢……什么意思?刘三到底想要干什么?”一时间我后悔得肠子都要断了,早知道会有这个结局,刚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我就应该先把刘三“办”了,看来办任何事情都不能过于谨慎啊,实指望这样按部就班地办事儿来得稳妥,谁知道……可是刘三这么办没有道理啊,他绑架春明干什么?要绑架你应该绑架我呀,至少你也应该绑架金高啊……我彻底糊涂了,脑子似乎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金高这时候反倒沉静下来:“别着急,也许咱们想多了。” 对啊,也许春明的手机没电了,他自己又不知道……可是刘三为什么挂电话呢?哈哈,难道是我真的想多了?人家刘三不愿意接不熟悉的号码,金高这个号码他根本就不知道,挂了也很正常啊,我自己还有不回陌生号码的习惯呢。这样一想,我的心情平静了许多,刚想自嘲两句,我的手机响了,是花子的声音:“这里来了不少特警……” 哈哈,成啦!恭松,你逃不掉啦!李俊海,等着去死吧! 我让花子慢慢说,花子喘了一口气:“看见了,看见了,有几个便衣进了宾馆,有人还扛着摄象机呢。” 我嘿嘿了两声:“挂了电话吧,继续在那儿盯着,我估计很快就有结果了。” 金高似乎忘记了春明的事情,拖着腿来回地走:“好,好好,这下子李俊海算是轰动了,这小子又要上电视啦,咱们这步棋走得漂亮……可惜了,他被警察抓走了,我不能亲手干他了。”我坐回沙发,点了一根烟:“先别高兴得太早,李俊海也不是个一般人物,警察想要把他提溜出来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儿,看事情的发展吧。不过我有个感觉,只要警察抓的是恭松的现行,李俊海早晚会浮出水面,等着吧。”金高不踱步了,站在我的面前沉吟道:“我记得前一阵你跟我说过,李俊海几年前派人把排骨精打死了,这事儿你不是正在搜集证据吗?”我说:“很难,这事儿当初让他给滑过去了,过去这么多年再拾掇起来不是那么容易。我想好了,如果这次再让他滑过去,我就‘戳’他打死人这件事情,证据尽管不是那么充足,但足够罗嗦他一阵的了……警察不是吃素的,有一点蛛丝马迹就不放过。” 手机又响了,还是花子的:“远哥,宾馆外面热闹极了,警车也开过来了,从里面押出两个人来。” 我冷笑了一声:“仔细看看,里面有没有李俊海以前的兄弟,叫恭松的?” 花子停顿了一会儿,开口说:“全用衣服盖着脑袋,看不清楚。” 不用看了,估计里面肯定有恭松,我说:“你先别着急回来,再在那儿观察一阵。” 手机里传出一阵警笛的鸣叫,花子挂了电话。 我无声地笑了,哈哈,李俊海,这下子够你受的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成功了 突然想吃东西,我不理在一旁唠唠叨叨的金高了,端起盘子就往嘴里扒拉已经凉了的菜。金高走起路来喀喀响,一条腿像是绑了一只沉重的沙袋子,我抹抹嘴,冲他笑了笑:“大金,不管怎么说,咱们这已经是初战告捷了。” “是啊,李俊海即便是逃过这一劫,元气也大伤了,很可能下一步就开始连你都怀疑了……” “他怀疑不到我的头上来的,我安排得天衣无缝,要怀疑他只能怀疑他们内部的人。” “那就更好了,依这个杂碎的一贯做法,他又要开始大清洗了。” “我就等着他走这一步呢,到时候咱们乘虚而入,给他来个釜底抽薪,拿下他指日可待。” 金高靠在办公桌上沉默了一阵,哈哈笑了:“其实拿下他也挺容易的,刚出来的那阵还到处培植势力呢,这不,到现在一个也没用得上,管用的全是‘间谍’。哈哈,我真佩服老七和那五这两个人,简直无孔不入……”我指了指他,让他住口:“也有失败的时候,比如春明,刚才我突然又怀疑起来,我总是感觉春明出事儿了。当初我让春明接触刘三,是通过刘三的大舅子,刘三的大舅子跟咱们店里的一个厨师关系很铁,如果刘三稍加注意就会发现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刘三十几年前跟我一起在看守所呆过一阵,我还算是比较了解他,这个人尽管心理阴暗,但是很会来事儿。你就说当年吧,当年在看守所他是林武的一条狗,我刚进去那天林武‘审’我,他很会看林武的脸色,可能是因为我的眼神有些毛楞,他把我的鼻子打破了。后来我成了那个号里的老大,这小子直接不跟林武了,成了我的狗。李俊海在劳教所的时候,他也在那里,又成了李俊海的狗,甚至利用经常出来的机会,伪装成我,帮李俊海‘戳弄’小广,让小广误会我……废话不说了,现在他铁了心当李俊海的狗,因为什么?他知道他当不成我的狗了,他一定知道我在里面接触过金成哲了,还因为他砍过你。而李俊海这一阵不太理会他,也许是他想通过绑架春明来重新取得李俊海的信任……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这事儿弄不好连李俊海都不知道,他想通过春明得到关于我的一些内幕。” “我听得有些糊涂,”金高晃了一下脑袋,“当初就应该‘办’他,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后悔的话就不要说了,你说我应该不应该给李俊海打个电话?” “你脑子进水了?”金高猛拍了一下桌子,“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打电话,你就不怕引起他的怀疑?” 我想了想,忽地站了起来:“你说错啦,正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才应该给他打电话……”我扑到办公桌上,迅速拨通了李俊海的手机,响了没几下,李俊海就回了电话,声音相当沉稳:“蝴蝶,又想我了?呵呵,难得你主动给我打电话,有事儿吗?”我稳定了一下情绪,微笑道:“你这个当哥哥的怎么用这种口气跟弟弟说话?呵呵,有点事儿,二子准备元旦结婚,你当大哥的要来参加婚礼啊。”李俊海哈哈笑了:“这事儿我听说了,就等你的通知呢……我还以为你不会通知我呢,哈,看来我想多了,咱哥儿俩还是好兄弟。”我陪他笑了几声,换了一种严肃的口气说:“俊海,有件事情本来我不想麻烦你,可是我想来想去,不麻烦你不行了。是这样,我一个叫春明的兄弟被刘三喊出去喝酒,从中午就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电话也关机了。我这个兄弟是个火暴脾气,我怕他跟刘三有什么言差语错,‘将将’起来……你是知道的,你我之间有些不好的传言,他们为了各自的大哥……”李俊海爽朗地笑了:“你别罗嗦了,哈哈,不会的,不会的,刘三这个混蛋现在跟我不是一条线上的人了,他怎么可能为了我去找春明的麻烦呢?放心,一会儿我就派人去找他,让他把春明给你送回去……蝴蝶,我真佩服你,对待手下跟对待自己的亲兄弟似的。” “别表扬我,”我舒了一口气,“那我就听你的电话。” “好,挂了吧……”李俊海顿了顿,“还有,二子结婚那天我当主婚人行不行?” “咳,你怎么不早说?这活儿让胡四给抢去了。” “得,还是我不够资格,”李俊海悻悻地说,“看来我这个当哥哥的在你的眼里什么也不是啊。” “哪能这么说话呢?你永远是我的大哥,没别的事儿了吧?” “没事儿了,挂了吧,我马上给你联系刘三。” 挂了电话,我冲金高一笑:“看样子李俊海不知道这事儿。”金高刚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31 才一直在听,推了我一把:“不是我说你的,你太容易相信人了,就他这么几句话就把你给俘虏了?好好想想,当年他‘掂对’你的时候,哪一次不是像这样装得人模狗样的?别相信他,这个杂碎会装着呢……你再给春明打个电话看看,万一是咱们误会了呢?还不得让李杂碎笑话死?”我边拨春明的手机边说:“你太小瞧我了,我给他打这个电话,一半是找春明,一半是给他放个烟幕弹。” 春明的手机还在关着,接着拨刘三的手机,照样关着,我的心又悬了起来。 花子回来了,冻得直跺脚:“下雪了,外面可真冷啊……完事儿了,警察抓了两个人,听说是流窜犯。” 我又详细问了问当时的情况,跟我想象的差不多,警察动作很迅速,上去就把人抓了下来。 “远哥,你怎么对这事儿这么上紧?是不是关于李杂碎的事情?”花子问。 “就是,我得到了一个消息,警察要去抓一个叫恭松的,据说这个恭松是李俊海的人。” “对,有这么个人,”花子拣起一块牛肉填进嘴里,“看样子这小子‘作’得不轻,去了二十多个特警呢。” “好了,你先下去吧,这事儿别对别人说。” 第三百章小广又要生事 花子搓了两下手:“刚才在路上碰见小广了,小广好象被什么人追,拉着一个大个子贴着墙根跑,一眨眼就没影了。”我挥了挥手:“知道了,你忙去吧,你写字漂亮,帮天顺写请贴,拉夜也得给我赶出来。”春明回来灌了一阵啤酒,哈着嘴出去了。我冲金高摊了摊手:“听见了吧?常青这个混蛋到底还是动手了。”金高笑了:“动手好啊,早就应该动手了。看样子没把小广怎么着,他还能跑呢,哈哈。”我摇着头拨了常青的电话,常青的声音很沉闷:“是远哥吗?我派人抓关凯,让他给跑了,我的一个兄弟受伤了……不跟你解释了,我得赶紧送他去医院,一会儿给你电话。”我说声“注意保护自己”,挂了电话。闷头想了一会儿,我拨通了小广的手机,开着机,不接,拨了几次还是不接。干脆不拨了,他娘的,让你别搀和这事儿,你偏不听,这下子来事儿了吧?活该!我估计这次的事情不能小了,常青的兄弟受了伤,常青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会报复,小广继续这么搀和下去,弄不好连他一起捎着。 金高在一旁闷声问:“刚才常青说什么?” 我说:“他没抓到关凯,让他跑了,还伤了他一个兄弟。” 金高瞪大了眼睛:“真的?好嘛,这下子利索了,关凯这个年不用过了。” 我说:“难说,关凯‘设计’常青不是一会半会了,他敢于出手伤人,就证明他有这个魄力跟常青斗。” 金高哧了一下鼻子:“斗?他拿什么跟常青斗?我敢说,不出三天他就得完蛋。” 我摇了摇头:“别管这事儿了,一会儿常青可能会来电话,到时候我嘱咐他一下,别太拿这事儿当真。” 喝了一阵闷酒,我对金高说:“你在这里再帮我值一阵班,我想回家睡觉,这几天太累了。” 金高反手挥了挥:“你走吧,一会儿常青来电话,我嘱咐他,妈的,正经事儿还没完呢,可别再出什么乱子。” 刚走到门口,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我转回身抓起了电话:“哪位?” “我,广胜,”小广的声音冷冷的,“刚才你找我了?” “是啊,我听一个伙计说,你拉着一个大个子贴着墙根跑,没跌残废了?外面那么大的雪。” “你还有心跟我开玩笑?你兄弟想杀了我呢。” “我开玩笑?你才开玩笑呢,我哪个兄弟想杀你?别吓唬我。” “常青,常青的人去了我家,朝我家开枪,把玻璃都打碎了……” “不会吧?”我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别生气,你慢慢跟我说。” 小广气哼哼地说,他回家以后,关凯在他家里,两个人喝了点儿酒。晚上,关凯接了一个电话就出去了,他一个人在家里闷得慌,就把健平喊过去了。健平没犯毒瘾的时候很听他的话,两个人正说着话呢,关凯就打来了电话,让他赶紧离开家,说他出事儿了,常青的人很可能要去他家闹事儿,说了一个地址,让他去那里等他。他拉着健平刚下楼,就看见老七带着人冲上了楼,那几个人见小广不在家,冲他家放了一枪就走了。后来他拉着健平就往关凯说的那个地方跑。现在他一个人呆在关凯租来的房子里。我问他:“关凯回去了没有?健平呢?”小广有气无力地嘟囔道:“关凯带着健平出去了,一起去的还有好几个人,全带着枪,他妈的,谁也不听我的……我现在连家都不敢回了,蝴蝶,你曾经答应过我,常青不找我的事儿,可是现在呢?他还是找了我的事儿……唉,我陈广胜这是怎么了?” “广哥,这里面绝对有误会,”我有些内疚,“你等着,我马上联系常青。” “来了来了,我听见关凯他们在开门了……我挂电话了啊。” “开着机,一会儿我跟你联系。” 那边没有了声音。我迅速拨通了常青的手机,一个陌生的声音问:“找谁?”我说,我是杨远,让常青接电话。那边说,原来是远哥,我是老黑啊,青哥受伤了,正在医院包扎呢。我火了:“我管你是老黑老白呢,把电话给他!”一阵忙乱的脚步声过后,常青接了电话:“远哥吗?呵呵,没事儿,不小心绊了一跤……我不是说了嘛,这事儿你别管了,我这么大个人了,自己做事儿自己有数……”我猛然打断了他:“你以为我愿意去管你这些破事儿?我不是告诉你别找小广的麻烦了吗?你他妈有病是不是,让你的伙计朝人家家里开枪?”常青咳了一声:“这事儿真的不是我吩咐的,你听我解释……我抓关凯的时候把人分成了两帮,一帮跟着我,一帮直接去了小广家,谁知道小广不在家,我那个伙计又是个急性子,直接冲里面放了一枪……”我大吼一声:“我告诉你,这事儿从此了断,我不想再惹什么麻烦了!”常青干笑道:“远哥你别生气,你听我解释……我还是那句话,关凯我不想放过他,小广我绝对不会去找他的麻烦了,我一会儿就给他打电话,请求他原谅,这还不行吗?我常青什么时候还求过人?你放心,我会给他个满意的交代的。”我压了压火气,沉声说:“刚才我听说关凯带着人出去了,刚回家,你受的伤不会是跟他有关系吧?如果是,你就告诉我,我来帮你处理这事儿。”常青嘿嘿笑了:“就他?嘿嘿,就他那个鸡巴样还想伤了我?我伤了他还差不多。对,他带着几个伙计想来抓我,被我打跑了,我撵得快了,摔倒磕了一下,没事儿,包扎一下我就回家,明天我去见你,我还想帮二子出点儿力呢。”我消了火,悻悻地说:“好好在家呆两天,年前千万别出事儿。” “远哥,你先别挂电话,有个事儿我得跟你解释一下。” “你说。” 第三百零一章蝇营狗苟 “我想砸老七一把,因为朝小广家开枪的那帮人是老七带去的。” “我知道了,你不强迫人家,人家怎么会带人去找小广?”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我想尽快给小广个交代,这样就必须砸老七一下。” “那就砸,注意啊,别砸厉害了,老七是我的人,尽管他只是一条狗。” “我有数,做个样子给小广看罢了,他爱面子,我这么办也是没有办法,谁让我做错事了呢。” “好吧,先这样了,我再嘱咐你一遍,不管你想干什么,不许出事儿。” “远哥你放心,退一万步讲,就是出事儿了我也不会牵扯到咱们‘公司’,放心吧。” 金高在旁边唠叨个不停,我一句也没听进去,脑子里老是在想,常青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怎么这么固执呢?不由得就想起小杰来,小杰为什么不让常青呆在他的身边了,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看来这种人以后我不能用了……一个想法渐渐在我的脑子里成熟。过了年我就想办法让他走,不是胡四曾经说过要暴力输出吗?让他去外地发展这一块,一旦他去了外地,我尽量少跟他联系,让他自生自灭,即便是将来他出了问题,我也有个退路,因为除了绑架唐一鸣,我再也没跟他犯过任何事情。唐一鸣这件事情基本上不会出什么毛病,慢慢地我会把这事儿处理干净的,走一步看一步吧……一时间,我很后悔当初把他拉到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眼前摆了三个酒瓶子,我这才发觉,自己又喝了不少。抬头看看挂钟,将近十二点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脑子累,身体也累,我应该回家好好睡一觉了。摸出手机拨通了小广的电话,小广开着机:“蝴蝶,还没睡?别为我担心,我挺好的,睡觉去吧。” “我正准备睡呢,”我打了一个哈欠,“刚才我批评常青了,他说这里面有误会……” “有误会让他亲自跟我解释,我等他的电话。” “操……”我突然有些恼火,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给你脸你还不要脸了,“好,我不管了。” “蝴蝶,原谅我,我一上火就控制不住自己,谢谢你,以后我再跟你联系,睡吧。” 总觉得心里还有什么事情,我走到门口想了想,又折了回来:“李俊海怎么还不来电话呢?”金高说,你走吧,这个电话我来接。我笑了:“你跟他能说进话去嘛,还是我来接吧,”转念一想,我直接开始拨李俊海的手机,“不能干这么靠着,他不给我打,我给他打。”李俊海接电话了:“好家伙,还不睡觉?我刚才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真对不起,我给刘三打电话,他关机,派了几个兄弟出去找,也没找着,他家里也没人,我估计没什么事儿,这小子跟我的一条狗差不多,要是真的有事儿他早就跟我联系了。放心吧,没事儿的,刘三知道春明跟你的关系,他敢随便动春明嘛。别的不要去想,好好在家打算二子结婚的事儿吧。”听他说话的口气,一点儿听不出来他知道了恭松的事儿,让我怀疑我的如意算盘是否打错了,难道他跟恭松没有什么联系了?不会吧,老七的消息是绝对灵通的,我笑道:“那我就放心了,也许是我太关心春明了,小杰走了,春明是小杰的表弟,我不管他谁管他?先这样吧,麻烦你了,你也休息吧。”李俊海干笑两声,突然变了一个腔调:“我也睡不着啊,呵,我一个兄弟出了点儿麻烦,让警察给抓走了,我正在纳闷呢,是谁在里面搀和事儿呢?”好,你小子终于开口了,我故作惊讶地说:“啊?这么巧?你的兄弟出事儿了,我的兄弟下落不明,这都什么事儿嘛……你哪个兄弟被警察抓了,告诉我,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你帮不上忙的,他是个流窜犯,连我都帮不了他……哎,花子现在还跟着你干吧?” “花子?”我的心凛了一下,“对,花子现在在我这里打杂,没办法,他找不着合适的工作。” “哦,那伙计不错……呵呵,都是老伙计,你拉他们一把也是应该的。” “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我这才想起来,他有好几天没来上班了。” “是吗?呵呵,没事儿,我只是随便问问……睡吧,我也要睡了。” “那好,好好休息休息,养足了精神,二子结婚那天我好好跟你喝一场。” 放下电话,我沉默了好长时间。这小子还真不能小瞧他呢,看来他的人发现了花子在观察通远宾馆的情况……我很佩服他的“抻头”,他一直在憋着我呢。刚才他提起花子,意思就是让我明白,他李俊海什么都知道,别跟他耍心眼。好,那我就不跟你耍了,这次要是扳不倒你,umd/txt下载到=>.一开春我就跟你来明的,大不了鱼死网破。我突然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冲金高嚷了一嗓子:“李杂碎什么都知道了,下一步直接跟他开始!”金高不解地瞄了我一眼:“什么意思?”我说:“听他刚才的意思,他知道是我在背后‘掂对’他,说话阴阳怪气的,我想好了,这次他逃脱了,我就不跟他玩阴的了,玩阴的我不是他的对手,我想直接跟他‘造’!”金高皱着眉头摆了摆手:“别闹了大哥,那不等于咱们跟他是一个级别了?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我不这么想了,咱们不应该跟他这样来,这样来的话两败俱伤,即便是他进去了,咱们也不好受。你想想,李俊海知道咱们多少内幕啊,一旦他感觉没有活路了,他不跟你玩邪的才怪呢。别这样,咱们还是按照以前设想的来……你刚才说他知道了是你‘掂对’他?不可能,他又在咋呼你了。” “不是咋呼,我能听得出来,因为他提到了花子,他的人一定是看见了花子。” “看见花子能证明什么?别理他,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咱们装憨,继续操练他。” “这样吧,”我想了想,“这几天你把你的人组织一下,我再跟林武通通气,作好李俊海狗急跳墙的准备。” “行,防着点儿也好,走吧,我再呆一会儿也睡觉去。” 第三百零二章搅尽脑汁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给芳子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我住在店里了,这里的事情太多,明天再回家。芳子好象正在迷糊,不耐烦地挂了电话。我无聊地叹了一口气,回头对金高说:“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去花子那边睡,不回家了,我担心回家跟芳子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32 吵架。”金高从挂衣橱里找出一条被子,摔摔手说:“走吧走吧。”直接蒙上了头。 花子还在忙碌着写请贴,我直接躺在他的床上睡了。 这一觉睡得可真舒坦啊,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匆匆洗了一把脸,我又拨了春明的手机,还是关机。 在楼下呆了很长时间,心悬得老高……春明,你到底在哪里? 漫无目的地出门溜达了一圈,我把林武喊到了我的办公室。林武一见我就咋呼上了:“款爷,怎么今天才跟我联系?想找我喝个庆功酒?”我笑都笑不出来了:“春明失踪了。”林武啊了一声:“什么时候的事情?”我说,昨天晚上。林武拉我坐下,急匆匆地说:“别着急,把情况先跟我说说。”我简单把事情的经过跟他说了一下,林武皱紧了眉头:“这事儿大了,我估计刘三没有那个胆量抓春明,我太了解他了,当年在看守所,这个混蛋没有我给他撑着腰,跟个‘逼虱子’没什么两样……我怀疑是唐一鸣干的。”我的头发一下子就扎煞起来了:“不会吧?”林武腾地跳了起来:“别慌,把胡四和祥哥叫过来,大家一起商量商量。”我的脑子整个晕了,站在门口打电话的林武在我的眼里成了一团模糊的阴影……林武打完电话,黄着脸过来抱了我一把:“胡四和祥哥一会儿就到,别紧张,我只是猜测,还不一定就是这个事儿呢。酒呢?给我拿瓶酒。”我递给他一瓶啤酒,蔫蔫地坐下了:“林武,你害怕了?” “我怕什么?”林武喀嚓咬下瓶盖,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溢出的白沫淌了一地,“如果真是那样,我他妈豁出去了,学小杰,周游世界去。大不了老婆孩子我不要了,我不像你,老是有个弟弟牵着,我心狠,管他呢……唉,我儿子可真可爱啊……不能,我不能走……可是不走怎么办?”看着他悲悲切切的脸,我突然爆发似的狂笑起来:“林将军,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哈哈哈哈,这就吓着你了?有什么呀,”我把脸一抹,“即便是真的唐一鸣出手了,也没什么可怕的,他抓走春明这步棋就走得有毛病,要抓他连我也抓去……慢着,林武,你的分析不对,春明不可能是被唐一鸣或者警察抓走了,如果真是那样,他们还会放着我不管?他们不怕我感觉到风声不好,脚底抹油溜之乎也?不可能,唐一鸣不会那么傻,他应该知道我的能力,一旦我被抓了,我的兄弟会撕了他!好好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林武作痴呆状愣愣地盯着我看了一阵,身子猛一放松,摸着头皮嘿嘿笑了:“对啊,我这是被钱烧着了。” 门咣地被踢开了,董启祥和胡四站在了门口:“什么事儿这么紧张?” 我笑弯了腰:“你问问林将军,哈哈哈……” 林武尴尬地关了门:“没事儿,刚才跟蝴蝶开玩笑呢……目的就是让你们来一起喝个庆功酒。” 胡四舒了一口气,上前踢了林武一脚:“真他妈扯淡,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儿了呢。” 我给吧台打了一个电话,让他们送几个菜上来,拉大家坐下,把春明的事情说了一下。胡四捻着下巴上的几根胡须沉吟了半晌,开口说:“我明白林武喊我过来是什么意思了……没事儿,春明的失踪跟咱们的事情没有关系。蝴蝶,你也别着急,我估计这里面又是李俊海搞的鬼。也许是他知道了最近你在‘设计’他,他想先把春明扣在那里,逼迫春明把一切都说出来。春明这孩子我了解他,他是条硬汉子,不会怕他们的。最终的结果是,李俊海什么也没捞着,乖乖地把人送回来,然后编个类似误会这样的话打个圆场……他还没有杀人这个胆量,就算他有这个胆量,他也不敢,因为春明是被刘三喊出去的,春明一旦死了,他逃脱不了干系……等吧,耐心等待,春明不会有事儿的。” 胡四这个老狐狸果然有头脑,让他这么一说我稍微放了一下心,转头问董启祥:“你那边有没有动静?” 董启祥摇摇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老唐跟死了一样。” 林武的脸色恢复了正常,到处找金高:“大金呢,大金呢,喝酒的时候没有他可不行。” 我打了金高的手机,让他上来,冲林武笑了笑:“刚才你的表现跟个没头的苍蝇一样,哈哈。” 林武的脸红了:“唉,别说,结了婚,尤其是有了孩子,人就不一样了……” 金高拖拉着腿上来了,大家开了一阵玩笑,开始喝酒。谈到小广,我把昨天夜里发生的情况对胡四简单说了一下,胡四的眉头打气一样慢慢凸了起来:“蝴蝶,我建议你以后少跟他来往,这种人没有头脑,一沾上他就容易坏事儿……”接着,唉声叹气地说,去年他找了李俊海的人帮他处理黄三的事情,本来想卸黄三的一条胳膊,谁知道那伙计下手狠了点儿,把黄三给弄死了。那伙计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谁在外面乱说,说这事儿是小广找了胡四,胡四收了小广的钱,把人给弄死的,警察罗嗦了胡四很长时间……这几天不知道因为什么,警察又开始调查这事儿了,传过胡四几次,因为没有证据,这才拉倒了。胡四心里别扭,就找人打听这是怎么回事儿,反馈回来的信息是,那个人被抓住了,供述说他收了别人的钱才办的这事儿。因为胡四没有亲自找他,他也不知道是谁给的他钱。警察知道他曾经跟过李俊海一阵,这阵子又开始调查李俊海了……我笑着推了胡四一把:“这不更好?你逃了,李俊海来麻烦了。” 胡四晃了一下脑袋:“都照你这么想还好了呢,我总觉得我逃不过这关去。” 我说:“别瞎操心了,谁能证明是你找的他?再说,你在‘白道儿’那边……” 胡四急了:“别提这事儿,别提这事儿,我不想牵扯别人。” 第三百零三章抓刘三 董启祥插话说:“我建议,常青跟关凯还有小广的事情大家都不要插手,这几个人都没什么脑子,别连自己也陷进去。”我横了他一眼:“当初义祥谦刚成立的时候,还不是你提议把常青拉进来的?到现在,他谁的话都不听。”胡四摆了摆手:“别说了,既然他已经是咱们的人了,就应该好好对待他,至于他的脾气大家都清楚,以后物尽其用就是了。”我把自己对常青的打算对胡四说了,胡四笑了:“还是你厉害,对,就这么办,派他去济南,不是孔龙还在济南吗?让他跟孔龙合作。常青有这个脑子,很快会在‘杀手’界混起来的。咱们只要掌握着以后把他排除在核心圈以外就可以了。”我想了想:“这么办我还是不放心,让天顺跟他一起去,也好互相有个照应,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跟天顺随时联系,天顺是当年小杰带过来的兄弟,跟我绝对贴心,就这么办了。”胡四笑道:“好,这块儿你自己看着办好了。过几天我要出趟远门,也许连二子的婚礼都不能参加了……”我打断他道:“你什么意思?你不是已经答应我要当二子的主婚人了吗?想临阵脱逃?”胡四面相痛苦地摇了摇头:“没有办法,这一阵我得出去躲躲。” “别管他了,”董启祥拉了我一把,“老四也有他的难处,随他去,主婚人我来当。” “你?”金高撇了一下嘴,“你当还不如我当呢,拉倒吧。” “四哥你真的非走不行吗?”我瞪着胡四问。 “看看吧,我尽量在二子的婚礼以前不走……万一我走了,我觉得凤三可以当主婚人,你说呢?” “只好这样了,”我讪笑道,“好了,我不拦你了,随你的便吧。” 闲聊了一阵,胡四站了起来:“我那边还有点儿事情,你们慢慢喝着,我先告辞了。”董启祥也站了起来:“我也得走了,打从得了那么多银子我就没睡个安稳觉,全是钱给闹的……既然没有什么大事儿,我回家睡一觉去,这几天太累了。”林武反着手挥了挥:“都滚都滚,你们两个老家伙在这里唠唠叨叨的,我他妈听着烦,来,大金,咱哥儿俩走一个。”董启祥推了林武的脑袋一把:“少喝点儿,喝多了支不起‘棍儿’来,马大姐又要骂街了。” 这两个家伙可真能喝,天刚擦黑就一人一箱多啤酒了。看得出来,金高的酒量不如林武,林武还在一口一杯地干,金高已经开始打嗝了。我看了看自己眼前的瓶子,不到两个,讪笑着坐到了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屋里烟雾缭绕,我反手打开了窗户,外面全是雪,月光下的雪格外的亮,像涂了一层银粉。茫然地看了看天,刚想梳理一下思绪,电话就响了,我有预感,这是春明的!果然,话筒里传来春明急促的声音:“远哥,带上家伙赶紧出来,我在后院!” “别喝了,春明来电话了!”我来不及挂电话,忽地冲到保险柜那边,抓起枪就冲到了门口。 “谁?谁来……来电话了?”金高的舌头打着卷,眼也有些发直。 “你在家里等我的消息,”我把枪掖到后腰上,冲林武一摆头,“跟我走!” “春明出现了?”林武的动作很迅速,披上大衣,一步跨了过来。 “可能出事儿了,赶紧走,”我回头盯了金高一眼,“别随便出去,在这里等我的电话。” 冲到楼下的时候,我站住了,整整衣服,让一个服务生把天顺喊了过来。天顺见我的脸色不好,急急地问:“远哥,出什么事儿了?”我把他的身子扳回去:“别问,回去拿你的‘家伙’,我在后院等你。”天顺头也来不及点,撒腿跑回了他住的地方。林武边穿大衣边跑了下来:“你带着‘设备’吗?”我没有回答,拉着他就到了门口。 门口站着几个客人,有几个人认识我,上来打招呼,我敷衍几句,快步走到了后院。后院是个停车场,密密麻麻排满了各色车辆。我和林武刚站住,春明从一辆车后面冒出了脑袋:“远哥,我在这里。”我疾步迎了上去:“你去了哪里?让我这一顿好找。”春明的头发散乱,衣服好象也破了,满身都是尘土:“出了点儿麻烦,先别问了……”转头问林武:“林哥你开着车吗?”林武不说话,转身向他的车走去。春明跟在林武的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车。我回头看了看,天顺黑着脸风一般跑了过来,我拽着他上了林武的车。林武发动了车,转头问春明:“去哪里?” “红日小区,快,”春明的嗓音有些发抖,抽出一串钥匙摇晃着,“刚才我从那里跑出来了……” “别紧张,”我摸了摸他的肩膀,“喘口气,慢慢说。” “直接开进去?”林武问。 “直接进去,在b座……”春明稳了一下,“别,把车开到花园,咱们直接上去。” “先说说是怎么回事儿。”我说。 春明狼一般盯着前面,急促地说:“刘三和老八绑架了我!刚才刘三接了一个电话出去了,我瞅个空挡把老八放倒了,现在被我绑在厕所里……估计咱们这么迅速,刘三还不一定能回去……远哥,给我一根烟,”我把手里的烟给他插到嘴里,春明抽了两口接着说,“真没想到这个混蛋这么大胆……全怪我,太大意了,我完全没想到他会给我来这么一下子。昨天中午我去了刘三约我的饭店,起先没有别人,就我们两个,说了一阵话,刘三说让我帮他去看看他刚买的房子。当时我有些警觉,我又不是卖房子的,他让我去看的什么房子?刘三说,你不是当了广告公司的经理吗?肯定有些艺术眼光,帮我看看,然后回去跟懂设计的人说说,我想装修一下。我就相信了他,跟着他去了。刚进门就被藏在门后的老八摁倒了,他们把我绑了起来……操他娘,受那个污辱你就别提了……我问他们想要干什么?刘三不说话,老是笑。问急了,老八就把我的嘴巴用胶带缠上了。” 第三百零四章杀气腾腾 春明接着说:“到了晚上,这两个混蛋在旁边大吃大喝,把我晾在一边。半夜的时候,刘三出去了一趟,老八就把我的嘴巴解开了,跟我胡乱聊,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那五,他说,那五跟他姐姐谈上恋爱了。我就趁机跟他讲道理,我说,那五跟远哥关系不错,我是远哥的人,你们这样对待我,让那五和远哥知道了多不好?老八起初还大骂那五是个傻逼,后来就开始说那五的好处……我简单点儿说,最后他有些心软,让我吃了点儿东西,说我不该搀和蝴蝶和李俊海的事情,我这才明白他们绑架我是什么意思。天快要亮了,刘三才回来。一回来就搭拉着脸,好象遇到了什么事情。我没理他,假装睡觉了。刘三和老八在床上睡了一会儿,我偷偷把绳子松了一下……大约半小时以前吧,刘三接了一个电话出去了。老八还在睡,我直接把他砸懵了,绑到厕所,拿了他的钥匙就跑出来了……远哥,我是这么想的,一会儿咱们上去,万一刘三还没回去,咱们就躲在屋里……” “到了,”林武在一个花园旁边把车停下了,“先别下车,春明,你说什么?” “别问了,”我一把打开了车门,“下车,直接上去。” “远哥别动,我先下去看看。”春明跳下了车。 天顺提着一把雨伞,跟着春明下去了,伞里夹着的是他的猎枪。春明和天顺野猫似的贴着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没影了。我突然有点儿难受,眼前浮现出春明被人绑着的情景,春明尽管不屈,但他被人绑着的模样让我的心情变得非常糟糕。林武冲车窗外猛吐了一口痰:“他妈的,刘三竟然敢跟咱们叫板?一会儿我就让他难看。”春明回来了,情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33 绪激动:“上面没有动静,刘三肯定还没回来。”我跨下车,冲林武一摆头:“将军,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一行四个人走得很沉稳,淡淡的月光照在身上,让我感觉有些悲壮。 这是一座刚刚交付使用的新楼座,楼道里没有灯,我们摸着黑上了三楼。 在一个门口,春明停下脚步,把耳朵贴到门上仔细听了听,回头点了一下头。 我把枪摸出来插到腋窝里,示意他开门,天顺已经将猎枪指向了里面。 随着喀嚓一声响,门被打开了,天顺端着猎枪冲了进去。厅里亮着灯,茶几上杯盘狼藉,我挨个房间看了看,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春明已经把五花大绑的老八从厕所里拖了出来。我没有看他,慢慢走到门口,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关上门,用枪指着老八走了回来。天顺倒提着猎枪站在门口的过道上,林武坐到沙发上架起了二郎腿。老八不认识似的上下打量我,我走上前,一把撕掉了他粘在嘴巴上的胶带:“看什么看?不认识你家老大的把兄弟了?” “原来是远哥啊……”老八长吁了一口气,“我认识你,我跟海哥一起去监狱里接见过你。” “别跟我套近乎,”我用枪顶着他的眉心,阴着嗓子问,“刘三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啊,不信你问春明,刘三走的时候我还在睡觉。” “那我就不问你了,”我收起了枪,“我是个讲道理的人,我不会难为你的,不过你暂时还得受点儿委屈。” “远哥,我知道你的为人,前几天我还跟那五说起过你……” “这事儿我知道,”我冲春明一摆头,“你陪老八去里间说话,我在这儿等刘三。” 老八还想罗嗦,我笑了笑:“老八,不是我笑话你的,我听说你也是当过兵的人,怎么这么‘熊蛋’呢?走吧,我不难为你,抓到刘三我就放你走。我听那五说,你想跟着我干,好啊,表现好了我可以收留你,去吧,听话。”春明拖着老八一走,我冲林武摇了摇头,“呵呵,要不李俊海就隔我差了那么一大截子呢,你看他都用了些什么人?没一个跟他铁心的,这个老八还是他的贴身保镖呢……哦,我明白了,这事儿绝对是李俊海安排的,这家伙还在电话里跟我‘演花’呢,呵呵,我这才明白我是怎么吃的亏了,他是个演员,我是个追星族,他奶奶的。”林武不停地按指头,喀喀响:“当初我劝你你不是不听吗?有一次还跟我瞪眼,这回知道了吧?记住我的话,一个人只要他曾经害过你,你一定要记住他,决不可以跟他继续交朋友,继续交朋友的话,下一次他将加倍害你,因为你没有记性。” “别给我上政治课啦,你也不是个有脑子的。” “我怎么了?我犯过你这样的错误吗?” “我不是说这个意思,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你的学问还没有我大呢。” “跟我比学问?我会作诗你会吗?” “哈哈,别提你那首糟烂诗啦,啊,人生……去,我不知道人生?” “你知道个屁……”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一阵钥匙开门的声音。我一把拉起林武,一起蔽到门边,天顺提着枪撤到了拐角处。随着一声开门声,刘三进来了:“妈的,外面可真冷啊……老八,老八,快他妈烫酒,冻死我了。”我确定外面没人了,伸出手,一把将他拽了进来,反脚踢关了门。刘三猛一回头,像是中了定身法似的呆住了,嘴巴张得像是能塞进一只脚去。林武冲上来,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没等刘三弯利索腰,一膝盖顶在他的肚子上:“打死你这个王八蛋!” 刘三似乎很懂得保护自己,一声不吭,双手护着脑袋,过电似的迅速把身子蜷缩成了刺猬。 我揪着他的后领,像拎一条死狗似的将他拎到茶几底下,就势坐在了沙发上。 天顺冲过来,照脑袋踹了他两脚,提着枪站回了门口。 林武冲进厕所,从里面拽出一根拖把,一抬腿磕断,没头没脸地砸向一堆垃圾般的刘三。 第三百零五章原形毕露 刘三似乎知道这种时候他不能出声,挨一下哆嗦一下,脑袋几乎钻进了裤裆。我悠然点了一根烟,眯着眼睛欣赏刘三的惨相。眼见得刘三的脑袋变成了一块被踹烂了的地瓜,这才冲林武摆了摆手:“住手吧,再打下去咱们三哥就死了。”伸手拨拉了他的脑袋一下,“刘三,抬起头来,看看还认识我不。”刘三在地下哼哧了半天,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他的脸已经被血水染成了西红柿:“远哥,我知道你会来的……没想到,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我抬脚勾起了他的下巴:“嫌我来得早了?”刘三一说话,血水就喷一下:“不是……不是,远哥,我不是那么个意思,我是说,我没想到刘三这么快就摊上了……刚才在路上我还想,我见了远哥应该怎么解释这事儿呢?我还想……” “坐起来说话,”我蹬了他的肩膀一脚,“你他妈说话絮絮叨叨的,我怎么听不明白?” “我都不知道该从哪儿说了……”刘三猥琐地看了林武一眼,“林哥,你还是继续打吧,打完了我好好说。” “我不打你了,”林武丢了棍子,“我想先听听你的解释。” 刘三的眼睛睁不开了,头上的鲜血糊住了他的眼。我丢给他一个沙发垫子,刘三用垫子使劲擦了两下眼睛,鲜血依旧往他的眼睛上面流。林武抓起床单,撕下一块,三两下给他把脑袋缠住了。刘三感激地看了林武一眼:“林哥,你还是我的好哥哥。”林武冷笑了一声:“别他妈废话,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刘三撇了一下嘴,看那意思是想哭,我一脚把他踹到了地上:“别你妈的跟我装,你砍金高,砍黄三的时候哭过吗?再装我把你从楼上扔下去。”刘三镇静了一下,好象在考虑他应该怎么说,春明拉着老八出来了,刚要开口,刘三扑通跪了起来:“春明,刘三对不起你,你跟哥哥们好好说说……”我瞪了春明一眼:“回去。”春明拉着老八退了回去。我用枪把子敲了敲刘三的脑袋:“接着刚才的话说。”刘三翻了翻肿胀的眼皮,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刚才我去见了海哥,不,我去见了李杂碎……李杂碎说,让我赶紧把春明给你送回去,告诉你说,这是一个误会……远哥,我觉得我是上了李杂碎的当,是他让我把春明扣在这里的。我也不知道他让我扣春明是什么意思,不信你问问春明,我根本就没跟春明说几句话……” “刘三,我告诉你,如果你为了保自己,在我面前胡说八道,我马上可以给李俊海打电话。” “远哥,不用打电话了,李俊海跑了,他告诉我要出去办事儿,我知道他的脾气,他一定是跑了……”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了解他……再说,他知道恭松出事儿了……李杂碎害怕了。” “恭松是谁?” “远哥你不知道,恭松跟李杂碎之间肯定有什么案子牵连着……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 我把枪管戳到他的嘴边,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凭直觉他没有撒谎,我笑了:“他是怎么跟你说的?”刘三的身子又开始哆嗦:“远哥,你能不能把枪挪开一点儿?我很紧张,我怕你走了火……谢谢远哥。他给我打电话,说他要去外地过年,因为这边的事情太多……然后我问他,春明怎么办?他不认这壶酒钱,他说,谁让你这么着急绑人家春明的?现在杨远找他都找疯了,我不管了,你自己跟杨远去解释吧……你说他这不是个杂碎是什么?还有,当初绑春明的时候是他出的主意……远哥,我的脸很疼,你就别拿枪打我的脸了,事到如今我全跟你说实话,我知道你早晚会找我的,我逃不过去的……现在李杂碎又跑了,他把我一个人丢下跑了,我刘三跟双破鞋似的,他穿够了就把我扔了……远哥,我如果说了实话,你不会杀我吧?”这小子语无伦次,我听得都不耐烦了,我用枪管猛地戳掉了他的一个牙:“快说你妈的,再罗嗦我这就送你上西天!”刘三的眼里闪烁着临死前的迷惘:“远哥,我求求你,千万别杀我……你还记得你跟芳子曾经在我家住过一阵吗?我刘三对你不错啊……算了,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了。我跟你说实话,敲诈小广那事儿是我干的,但是那全是李杂碎安排的……”我冷笑着打断了他:“这个我知道,你不用罗嗦了,就说这次你绑架春明的事儿。”刘三喃喃地说:“也怪我,当初春明老是找我喝酒,我有些怀疑这是你安排他来接近我的,就把这个情况告诉了李俊海,李俊海让我装成对他有意见的样子,跟春明周旋……后来李俊海忍不住了,让我抽时间扣押春明,他要当面审问春明……结果,昨天我绑了春明,报告李俊海以后,他骂我添乱。我问他,既然已经这样了,怎么办?李杂碎说,先把他押在那里,我处理完了手头的事儿再说。结果今天他给我打电话……” “别说了,我知道了,”我做了个停止的动作,“李俊海见你的时候谁在场?” “他那种狡诈人还能让别人在场?没人,就我和他。” “呵呵……”我发自内心地笑了,刘三啊刘三,你可真够“膘”的,等着死吧你就。 “远哥你笑什么?我说的是实话啊,旁边真的没别人,李俊海那种人你还不知道?他怎么可能……” “我相信你,”我把脸往前凑了凑,“绑春明这事儿有其他人知道吗?” “也没人,就是李俊海,我,还有老八。” “我明白了,”我舒了一口气,收起枪,摸了摸他粘满鲜血的脑袋,“好了,没你什么事儿了。” “远哥,你绕我了?”刘三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我饶你了,下一步就看金高能不能饶你了,跟我走吧,去见见你金哥。” “远哥,你那不等于杀了我嘛!”刘三声嘶力竭地嚷了起来,“我不去,我不想死!” 第三百零六章小心翼翼 林武抓起放在茶几上的一卷封口胶就把他的嘴巴缠上了,拖死狗似的把他拖到了门口。刘三好象疯了,晃一下身子,一头向门撞去,被天顺直接一枪托砸在脚下,奇-書∧網顺势踩住了。我把枪在沙发上蹭了两下,插到后腰上,拍了两下巴掌,春明出来了。我低声问春明:“老八有什么表现?”春明不屑地横了横脖子:“傻了,什么也不知道,一个劲地表示要跟着你干,我没理他。”我想了想,拍拍春明的肩膀说:“一会儿我跟大家先下去,在车上等着你,你再安抚老八一阵,目的是别让他知道我把刘三带走了。然后你再把这里收拾干净了,地和茶几都擦擦,别留下咱们来过的痕迹,老八愿意在这里就随他的便,你下去找我们,然后我再给你安排任务。”春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刘三,”我转过头冲天顺做了个押他出门的动作,大声喊,“你滚吧!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什么意思?”林武过来扯了我一把,“让他走?应该把他交给金高啊,多好的‘口子’?” “还不快滚!”我推开林武,大声喊,“快滚!看进你我就来气。” 天顺明白我的意思,提溜着刘三就出了门。我趴在林武的耳朵边,嘿嘿一笑:“傻了吧?我能让他随便走了?让他走了,金高还不得骂死我?”林武一下子明白了我的意思,咧开嘴笑了:“哈哈,真有你的,行啊,你早就应该这么干了。”我说,这事儿早了不好,现在还正是个机会,李俊海“尿”了,他们也就算暂时散了,给老八放上个烟幕弹,再把刘三交给金高处理,没有别的人知道,让金高看着办好了。林武一个劲地点头,故意大声嚷嚷:“今天真便宜刘三这个混蛋了,以后再让我看见他‘慌慌’,我他妈还揍他。”我估计差不多了,冲里屋喊了一嗓子:“春明,我先走了,你在这里把咱们的情况跟老八谈谈,愿意去的话过几天我给他安排个活儿干。”春明说:“放心走吧,我在跟老八拉家常呢。”走到门口,老八在里面喊了一声:“远哥慢走,我还绑着,不方便送你……”我摔门走了。 林武的车里,天顺脚下踩着刘三,刘三跟死了似的,连哼哼声都没有。 林武坐进驾驶位,我坐到旁边,心忽然就是一阵空虚,不知道刚才的事情是胜利还是失败,茫然得很。 刚抽完一根烟,春明一溜小跑地赶了过来:“走吧哥哥们,一切顺利。” 车开到后院,我没有让林武熄火,低声对他说:“我和春明先下去,你把天顺和刘三拉到天顺家,然后你就回家,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了。”林武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后面发生的事情我不在的啊……操,前面的我也不在。”我没理他,拉开车门下来,走到后门冲天顺勾了勾指头,天顺下来了,我对他说:“你把刘三暂时拉到你家里,一会儿金高就过去了,不管金高怎么处置他,你别管。”天顺说:“可千万别在我家里杀人啊,不吉利。”我说:“不可能,我会嘱咐金高的,你就不用担心了。”说完,我冲林武挥了挥手,拉着春明进了酒店。酒店里熙熙攘攘。 我和春明从侧门上了楼,金高站在楼梯口不住地往下面张望,我高叫一声:“天王盖地虎!” 金高猛地转回头来:“哈哈,看样子不错……宝塔镇河妖,蘑菇溜哪路,什么价?” 春明接上了:“正晌午说话,谁也没有家,哈哈,金哥,想我吗?” 金高扑过来,抱起春明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34 打了一个转:“想,想啊,我还以为你成你表哥了呢,我会再也见不着你了。” 我一手一个搂着他们进了办公室,屋里烟雾缭绕,看样子金高在这里抽了不少烟。我打开窗户,一股寒风扑面而来,让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真冷啊……金高带上门,急匆匆地问春明:“你去了哪里?刚才我还担心你呢。”春明仰起脸微微一笑:“我给你报仇去了,跟杨子荣差不多,我也玩了个深入匪窟……哈哈,让远哥告诉你吧。”我简单把情况对金高说了一下,金高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刘三呢?”我摸着他的手,让他坐下,来回打量他的脸:“来,让我看看你消酒了没有?呵呵,还行,看不大出来。”金高打开我的手,脸都变形了:“别闹了,我是上酒快消酒也快,快告诉我,刘三这个混蛋在哪里?”我故意不回答,把脸转向了窗外,外面漆黑一团,隐约可见风舞动树枝,犹如鬼魂飘荡。“金哥,你干什么?你要去哪里?”春明在喊金高,我连忙回头,春明横着身子挡在门口,金高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嚷:“你给我闪开,再挡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我跳过来,一把推了金高一个趔趄:“你就不能稳当一点儿?好好好,你坐下,我慢慢跟你说,”金高不坐,取一个斗牛士的动作,来回扭动:“快说,快说。” “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说。” “我答应你,你说。” “见到刘三以后,你怎么折腾他我不管,千万别出人命。” “我答应你。还有吗?” 我笑了:“没有了,他在天顺家,现在应该到了,你去吧。”金高此时反倒沉稳下来,整整衣服,抓起桌子上的烟盒,慢慢掂出一根,用嘴巴叼出来,很沉稳地点上,一甩头走到了门口,回头冲我一笑:“你放心,我没你想得那么野蛮。”我笑了笑:“那就好,顺便问问他李俊海的动向……今晚你不用回来了,办完了你的事儿好好睡一觉。后天你去趟威海,把咱们的银子存上,顺便带刘梅回来,她小叔子结婚,让她也高兴一下。”春明上前抱了抱他:“金哥,千万控制一下情绪,咱们的目标不是他,是李俊海。”金高冷笑一声,歪了一下脖子,侧身出门。 第三百零六章小心翼翼 林武抓起放在茶几上的一卷封口胶就把他的嘴巴缠上了,拖死狗似的把他拖到了门口。刘三好象疯了,晃一下身子,一头向门撞去,被天顺直接一枪托砸在脚下,顺势踩住了。我把枪在沙发上蹭了两下,插到后腰上,拍了两下巴掌,春明出来了。我低声问春明:“老八有什么表现?”春明不屑地横了横脖子:“傻了,什么也不知道,一个劲地表示要跟着你干,我没理他。”我想了想,拍拍春明的肩膀说:“一会儿我跟大家先下去,在车上等着你,你再安抚老八一阵,目的是别让他知道我把刘三带走了。然后你再把这里收拾干净了,地和茶几都擦擦,别留下咱们来过的痕迹,老八愿意在这里就随他的便,你下去找我们,然后我再给你安排任务。”春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刘三,”我转过头冲天顺做了个押他出门的动作,大声喊,“你滚吧!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什么意思?”林武过来扯了我一把,“让他走?应该把他交给金高啊,多好的‘口子’?” “还不快滚!”我推开林武,大声喊,“快滚!看进你我就来气。” 天顺明白我的意思,提溜着刘三就出了门。我趴在林武的耳朵边,嘿嘿一笑:“傻了吧?我能让他随便走了?让他走了,金高还不得骂死我?”林武一下子明白了我的意思,咧开嘴笑了:“哈哈,真有你的,行啊,你早就应该这么干了。”我说,这事儿早了不好,现在还正是个机会,李俊海“尿”了,他们也就算暂时散了,给老八放上个烟幕弹,再把刘三交给金高处理,没有别的人知道,让金高看着办好了。林武一个劲地点头,故意大声嚷嚷:“今天真便宜刘三这个混蛋了,以后再让我看见他‘慌慌’,我他妈还揍他。”我估计差不多了,冲里屋喊了一嗓子:“春明,我先走了,你在这里把咱们的情况跟老八谈谈,愿意去的话过几天我给他安排个活儿干。”春明说:“放心走吧,我在跟老八拉家常呢。”走到门口,老八在里面喊了一声:“远哥慢走,我还绑着,不方便送你……”我摔门走了。 林武的车里,天顺脚下踩着刘三,刘三跟死了似的,连哼哼声都没有。 林武坐进驾驶位,我坐到旁边,心忽然就是一阵空虚,不知道刚才的事情是胜利还是失败,茫然得很。 刚抽完一根烟,春明一溜小跑地赶了过来:“走吧哥哥们,一切顺利。” 车开到后院,我没有让林武熄火,低声对他说:“我和春明先下去,你把天顺和刘三拉到天顺家,然后你就回家,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了。”林武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后面发生的事情我不在的啊……操,前面的我也不在。”我没理他,拉开车门下来,走到后门冲天顺勾了勾指头,天顺下来了,我对他说:“你把刘三暂时拉到你家里,一会儿金高就过去了,不管金高怎么处置他,你别管。”天顺说:“可千万别在我家里杀人啊,不吉利。”我说:“不可能,我会嘱咐金高的,你就不用担心了。”说完,我冲林武挥了挥手,拉着春明进了酒店。酒店里熙熙攘攘。 我和春明从侧门上了楼,金高站在楼梯口不住地往下面张望,我高叫一声:“天王盖地虎!” 金高猛地转回头来:“哈哈,看样子不错……宝塔镇河妖,蘑菇溜哪路,什么价?” 春明接上了:“正晌午说话,谁也没有家,哈哈,金哥,想我吗?” 金高扑过来,抱起春明打了一个转:“想,想啊,我还以为你成你表哥了呢,我会再也见不着你了。” 我一手一个搂着他们进了办公室,屋里烟雾缭绕,看样子金高在这里抽了不少烟。我打开窗户,一股寒风扑面而来,让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真冷啊……金高带上门,急匆匆地问春明:“你去了哪里?刚才我还担心你呢。”春明仰起脸微微一笑:“我给你报仇去了,跟杨子荣差不多,我也玩了个深入匪窟……哈哈,让远哥告诉你吧。”我简单把情况对金高说了一下,金高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刘三呢?”我摸着他的手,让他坐下,来回打量他的脸:“来,让我看看你消酒了没有?呵呵,还行,看不大出来。”金高打开我的手,脸都变形了:“别闹了,我是上酒快消酒也快,快告诉我,刘三这个混蛋在哪里?”我故意不回答,把脸转向了窗外,外面漆黑一团,隐约可见风舞动树枝,犹如鬼魂飘荡。“金哥,你干什么?你要去哪里?”春明在喊金高,我连忙回头,春明横着身子挡在门口,金高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嚷:“你给我闪开,再挡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我跳过来,一把推了金高一个趔趄:“你就不能稳当一点儿?好好好,你坐下,我慢慢跟你说,”金高不坐,取一个斗牛士的动作,来回扭动:“快说,快说。” “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说。” “我答应你,你说。” “见到刘三以后,你怎么折腾他我不管,千万别出人命。” “我答应你。还有吗?” 我笑了:“没有了,他在天顺家,现在应该到了,你去吧。”金高此时反倒沉稳下来,整整衣服,抓起桌子上的烟盒,慢慢掂出一根,用嘴巴叼出来,很沉稳地点上,一甩头走到了门口,回头冲我一笑:“你放心,我没你想得那么野蛮。”我笑了笑:“那就好,顺便问问他李俊海的动向……今晚你不用回来了,办完了你的事儿好好睡一觉。后天你去趟威海,把咱们的银子存上,顺便带刘梅回来,她小叔子结婚,让她也高兴一下。”春明上前抱了抱他:“金哥,千万控制一下情绪,咱们的目标不是他,是李俊海。”金高冷笑一声,歪了一下脖子,侧身出门。 第三百零七章女人给我安全感 外面的风不停地吹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我让春明关了窗户,问他:“饿了吧?” 春明似乎方才想起他已经将近两天没吃饭了,一下子咽开了口水。 我指了指门口:“下去吃吧,吃点儿好的,我一个人在这儿清净一会儿。” 春明一走,我歪到沙发上就睡了过去。 迷糊中,感觉有人在推我,我睁开了眼睛,是芳子。我问她,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芳子嗔怪地哼了一声:“你有十几天没回家睡觉了吧?”我坐起来,揉着眼皮想了想,是啊,打从我买了新房子就没正经在家睡过,歉意地笑了笑:“嘿嘿,差不多……我那不是怕你晚上折腾我嘛。二子在家吗?”芳子说,前几天二子跟他媳妇在老房子里住,这几天忙,芳子没法过去照顾他,就让他们在我家睡觉,她出门的时候,小两口刚睡下呢。我起身穿好衣服,给春明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我要回家,让他上来替我守一阵电话,拉着芳子下了楼。在楼下碰见花子,我问他,请贴都写好了吗?花子说,全写好了,已经发出去一部分了,剩下的明天他和天顺一起去送,我点点头:“汤勇和凤三那边的你们不要去,明天我亲自去。”花子问:“老辛和长法那边呢?”我说:“长法的让天顺去,你给老辛那边送。” 花子跟到我门口:“下午齐老道让人推着来过,你跟四哥他们在上面喝酒,我没让他上去。” 我问:“他知道二子结婚的事儿了?” 花子说:“他知道,他说他跟小迪也要来。” 我想了想:“那就给他们也写请贴,让他们来……他的腿怎么样了?” 花子说,从膝盖一下全没了,腿上搭着条毛毯,狼狈得很。 我笑了笑,呵呵,这就是太勤快了的报应,嘱咐花子看好店,转身上了车。 车拐上大路,我看见几个醉汉在打架,满地乱爬,呻吟声和叫骂声交织在一起,好象几条狗在咆哮。一个女人在尖声喊叫,好象她的男人被打了,她在保护她的男人,尖叫声像闪电一样划过夜空。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冬天也可以下雨,雨线硬硬的,被车灯一照,仿佛千万只飞蚊往地下砸。我开了雨刷,雨线碰到雨刷,发出咔咔的声响。芳子依偎在我的肩膀上,头发一颠一颠地往我的脸上拂,真香啊……没来由地又想起那天在胡四办公室里跟王慧的癫狂,心不由得一阵迷乱,感觉自己非常龌龊。还是把王慧忘记了吧,把她当成自己生命里的一个匆匆过客,就像眼前的这些雨滴一样,让她匆匆地来,匆匆地消失……芳子的胳膊又缠上了我的腰,越搂越紧,让我不得不挺起了胸脯,我觉得她就像生长在一棵树上的藤蔓,起初是很小的一根苗,一点一点地长大,最后跟这棵树融为一体了,我就是那棵树。 停车、下车、上楼、开门,芳子一直采取这种姿势缠绕着我,直到我关上门在门后抱紧她,她才换了一个姿势,把两条胳膊勾住了我的脖子。我吻她散发着清香的头发,吻她带着甜味的脖子和脸,吻她温湿的嘴唇,最后轻轻抱起她进了卧室。我们俩像两条蛇一样纠缠在一起,彼此都不出声,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斗……我开始撕扯她的衣服,她突然推开了我:“慢着,你这个老流氓……”我以为她又要问那天我在胡四饭店里的事情,心蓦然一紧,随之有些沮丧:“又怎么了?”芳子伸出指头戳了我的额头一下:“先别着急,我去洗个澡,你也应该跟二子说会儿话了,弟兄俩是不是得有半个月没见面了?”我笑了笑:“好老婆,想得真周到,好吧,你去洗,我跟二子说会儿话。” 芳子在一边换衣服,我站到二子的房门口敲了两下门,里面没有动静,我继续敲:“二子,我是大远,出来我跟你聊聊。”莲花睡眼惺忪地打开了门:“是大哥呀,二子睡得死死的,推都推不起来……”我苦笑道:“我这当大哥的真拉倒,弟弟这是不理我了呢。”我弟弟粗重的嗓音从屋里传了出来:“我知道你是大远,姐姐都跟我说了,可是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我在跟爸爸说话,爸爸刚才对我说了,你不是我们老杨家的孩子。”我扒拉开莲花,一步闯了进去:“哈哈,你真的知道我是大远了?”一把掀开了他的被子,“给我起来,让我好好教育你一顿,连我这个亲哥哥都当了外人。”我弟弟光着屁股蜷成一团,还跟小时候睡觉一样,他可真胖,身子白花花的像一块大蛋糕。 我弟弟不看我,使劲拽他的被子:“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别来烦我了……” 我给他盖好被子,讪讪地坐在他的床头上点了一根烟:“呵,二子真有性格,这样一来,我倒成了弟弟。” 莲花隔着被子拧了他一把:“你这人怎么了,真不懂事儿。” 我挥了挥手:“你别管他,他这是对我有意见呢……二子,元旦快到了,咱们元旦娶媳妇,哥哥都给你安排好了。”我弟弟翻身坐了起来,依旧不看我:“我知道,我都跟爸爸说了,爸爸说,好啊好啊,二子长大了……爸爸是在海边跟我说的,他坐在一条大船上,船上的人真多啊,全都是解放军,扛着枪,还有大炮……爸爸的眼镜没有了,他的那只眼也睁开了,”突然抱住了我,“哥哥,我想爸爸了……原来咱爸爸那么漂亮啊,他比你还高,他没有胡子,头发也比你的多……爸爸说,二子,等你结婚那天,带着你媳妇来海上看我,你不认识道儿就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35 让大远带你来……” 我的眼睛模糊了,抱着我弟弟就像抱着一个软弱的婴儿,我看见我爹真的站在一条船上,不过船上没有那么多人,只有我爹自己一个人。海上的雾很大,海和天连在一起,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海鸥不多,三三两两地在我爹的身后飞,它们的翅膀不扇动,一根直线似的飘……我爹冲我招手,儿子,你干得不错,是我们老杨家的汉子。海风吹过来,把我爹的中山服口袋都鼓起来了。我爹迎风站着,那条船沾了我爹的光,周身通亮,大雾一下子就消散了…… 第三百零八章幸福的二子 “二子,一定一定,哪天我一定带你去海上看咱爸爸……”我说不下去了。 “哥哥……”我弟弟终于抬起头来,满眼都是泪水,“我想起你来了,你就是大远,你叫蝴蝶。” “对,对对……”我搂紧他,让他的下巴搁到我的肩膀上,感受二十多年我拥他入怀的那种彻骨的暖意。 是啊,二十多年了……我抱着自己的弟弟,蹒跚在路上已经二十多年了。我弟弟刚出生时的影象在我的心目中是模糊的,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爹从我的怀里抢我弟弟,我不给,我说,这是我的。我爹说,我没说这不是你的,可是你也得让我抱抱不是?我爹说,你弟弟刚下生的时候,你就像个傻子似的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趁大人不在的时候,你去亲他的脸,把他亲哭了,你妈打你的头,你妈说,这是你弟弟,喜欢亲你就亲一辈子,他在睡觉的时候不许亲他。我不听,我妈一闭眼,我的嘴巴就又上去了,专亲我弟弟胖乎乎的脸……后来我弟弟傻了,我对我爹说,爸爸,是我把弟弟弄傻了的,我要养活他一辈子。我爹说,傻不傻那是老天爷已经定下的,不关你的事儿,等将来科技发达了,就有办法治了,说不定他将来比你还聪明呢……二十多年过去了,科技还是没有发达,我弟弟还是像原来那样。有一次李俊海摸着我弟弟的脑袋说,杨远,我看二子就这么着了,将来连个媳妇都不一定说上。我痛骂了他一顿,我说,你才说不上媳妇呢,你全家都说不上媳妇,我弟弟不但要说上媳妇,还要说个又漂亮又贤惠的,气死你。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瞄了莲花一眼,不赖,我弟媳妇很漂亮也很贤惠,她很懂得照顾我弟弟,我弟弟的身上没有以前的那股油腻味,很香,像一个正在吃奶的婴儿。莲花见我在看她,羞涩地扭了一下身子:“大哥,看见你我就像看见我爸爸一样,你是咱们家的主心骨呢。”这孩子真会说话,我笑了:“呵,你也是,你是二子的主心骨。” “哥哥,大金哥哥在哪里?”我弟弟挣脱开我的拥抱,瞪着清澈的眼睛问我。 “找他干什么?他不是你哥哥,我是。” “我要跟他说,让他以后别装大远了,我知道谁是真大远了。” “不用找他了,明天我告诉他就是了。二子,结婚的感觉好不好?” 我弟弟含着一根指头想了想,腼腆地笑了:“还没结呢……结了就知道了。” 我开他的玩笑:“你都跟莲花睡觉了,还说没结?” 我弟弟的笑依旧那么纯洁:“跟莲花睡觉的感觉真好,我跟你学会了,你跟姐姐也是这么睡的。” “说什么呐,小流氓,”芳子擦着头发进来了,“我跟你哥哥那是在做游戏,你跟莲花来真的。”我弟弟一捂脸,嗖地钻进了被窝:“不跟你们说了,我要睡觉,”停了一会儿,调皮地把脑袋伸出来,“都睡去吧,我要跟我爸爸再说会儿话,我爸爸还没走呢,他还在船上等着我。”我摇摇头,对莲花说声“睡吧”,拉着芳子走了出来。 在家里睡觉可真舒坦,这一觉又是一个对时。第二天醒来,看着静静地躺在身边的芳子,心里突然感到一阵塌实,仿佛一个行脚僧人在经过无数天的长途跋涉以后找到一座寺庙一般。莫名地,我竟然感到一种巨大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里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悲哀,我搞不清楚自己最近这是怎么了,竟然会让一个女人给我这种感觉。 二子和莲花在客厅里安静地看电视,我站在一旁盯着二子看了一会儿,问他:“我是谁?” 我弟弟不耐烦地冲我挥了挥手:“知道了知道了,你是我哥哥,大远,赶紧吃饭去,在锅里。” 这小子还是原来那个脾气,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我跟我爹和弟弟住在老屋时的情景,心里一阵温馨。 简单吃了点儿饭,我回卧室跟芳子打了一声招呼,开车回了酒店。 春明在我的办公室里接一个电话,口气有些不耐烦:“好了,远哥回来了,你跟他说。” 我过去拿过了话筒,问春明:“谁的?” 春明撇了一下嘴巴:“还有谁?咱家小广哥呗。” 我不禁皱了一下眉头,这个混蛋又怎么了?有心不接这个电话,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广哥,又想我了?”小广在那边忿忿地说:“你闲着没事儿关的哪门子机?找你都找不着……”我边开机边打趣道:“我那不是怕你骚扰我嘛,说,什么事儿又把你气成这样了?”小广哼了一声:“你说常青这个混蛋到底还有没有点儿人性?跟我玩脑子呢,明明是他安排老七带人朝我家开的枪,硬赖到老七身上,把老七的腿给打瘸了,还给我赔礼道歉,说他给我报了仇,你说这个混蛋他还拿我当人待吗?这还不算,你知道他都干了什么?他想绑架孙明呢……刚才我让一个伙计回我家看看,你猜怎么了?他的人正架着孙明往外走呢。幸亏我这个伙计身手好,把孙明给我抢回来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他要把孙明怎么样呢……蝴蝶,我可把话给你撂这儿,你要是不管这事儿,我可赖着胡四了,让胡四帮我出气。” “广哥,我不是说了嘛,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只能办到这里了,”我有些不耐烦,口气硬硬的,“如果你想找胡四你就去找,我管不着。最后我再嘱咐你一句,你别老是把自己往关凯那边靠,自己学着长点儿脑子,我怀疑这一切都是关凯给你下的套儿,这话你爱信不信……以后你也少给我打电话了,我弟弟要结婚了,最近我很忙。” “蝴蝶,我知道你这是为我好,可是我也不是个膘子,谁给我下套我清楚。” “我操,瞧你这意思是我……” “蝴蝶,怪我说话不好,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现在我跟关凯在一起,他是不会给我下套的。” “好了,你这些破事儿我听着都糊涂,先这样吧,我调查一下,一会儿给你电话。” 第三百零九章提心吊胆 挂了电话,我问春明,金高回来了吗?春明说,回来了,跟天顺一起回来的。我问,他没说把刘三是怎么处置的?春明说,我问过他了,他说,他把他好好收拾了一顿,就放他走了。我笑了笑,那就好,看他的脸色很过瘾是吧?春明说,很过瘾,满面春风的,在下面招呼大家置办结婚用的横幅、彩旗、喜帖什么的呢。我让春明下去喊金高上来,直接拨了常青的电话,常青很快接了:“远哥找我?”我问他,你是不是又派人去小广家了?常青没皮没脸地回答,没有啊,我的腿还没好,出不去门,也许是我的兄弟去过吧?我明白了,这个混蛋现在开始不听话了,怒道:“常青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不许再找小广的麻烦,听见没有?”常青换了一种懊悔的口气说:“远哥,前面都是我错了,我这事儿办得太仓促了,不过你也别老是听小广的啊,我真的不是故意跟他过不去的。”我说声“你自己酌量着来”,啪地挂了电话。妈的,看来我得马上让他离我远点儿了……明年一开春就让他走,去济南,开辟新战场去。 闷头抽了一根烟,金高笑嘻嘻地进来了:“哈哈,你怎么才来,回家搂着芳子睡觉来着?” 我点点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是啊,累得我腰疼……刘三走了?” 金高轻描淡写地说:“走了,估计这几年你是见不着他了。” 听这意思打得挺厉害,我问:“一报还一报,你把他的腿也打断了?” 金高突然把脸一抹:“比那个厉害。” 比那个厉害?这不是又要出麻烦嘛,我一怔:“厉害到了什么程度?” 金高的目光开始躲闪:“别问那么多了,知道的多了对你没好处。” 难道他把人给杀了?我紧张起来:“什么意思?刘三消失了?” 金高闭了一会儿眼,猛然睁开:“消失了。” 明天就是元旦了。一大早我就给金高打了电话,让他贴出公告去,本店暂停营业两天。金高不解,不是明天结婚吗?怎么今天就停业,不挣钱了?我说,要办咱们就给二子办得漂漂亮亮的,全体人员照常上班,把酒店布置得热闹一些,外面也打扫干净了,喜贴起码贴出去三里路。金高笑了,好嘛,这一来可轰动了。在家跟二子和他媳妇胡乱聊了一阵,又给莲花他父母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们明天一早我派车去接他们,就出了门。芳子追出来问,是不是应该把莲花先送回她家,明天再去她家把她接来?这样正规一些。我说,人家他爹娘都没这么要求呢,新事新办,这话毛主席以前都说过。芳子不让我走,发牢骚说,为了你弟弟结婚这事儿,把我的生意都耽误了,这几天我那边都乱套了。我说,乱套就别去干了,明年我再开发个好买卖,把酒店给你,你当老板娘。芳子说,也好,反正我那边赚钱也不多,还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我早就想不干了,干脆转让给四嫂吧,四嫂干这一行专业。我没时间跟她罗嗦,嘱咐她让他好好在家陪两位新人,有什么打算不到的事情,就去请教四嫂。芳子嘟嘟囔囔地拨开了胡四老婆的电话。 回到办公室,我拿出我这边的客人记录来,挨个给他们打了一遍电话,重新落实了一下,就出了门。抬眼看去,整个酒店就像开了锅一样忙碌,这些年轻人似乎从来没有遇到过老板的弟弟结婚这样的高兴事儿,大呼小叫地穿梭个不停。我忽然就有些感动,把花子喊过来,从抽屉里拿了三万块钱给他:“等大伙儿忙活完了,给他们发点儿奖金,就说这是喜钱,让大家高兴高兴。”花子等不及了,直接冲下去嚷嚷,大家排好对,老板发奖金啦——是老板弟弟的喜钱!楼上楼下沸腾起来,涨潮似的把花子淹没了。我惬意地笑了,想起绑架唐一鸣的时候我想过的一句话,那天我想,等将来我成了像你们这样的大款,我比你们还要黑……现在看来我错了,我压根就是一个好人,他妈的。 摸着下巴笑了一阵,心突然就沉了一下,金高把刘三杀了……那天我因为这个跟金高吵了起来,我说,你这不是添乱吗?刘三还至于你这么对待他吗?金高说,我没杀他,我打了他不假,打得挺惨,后来我出去洗手,他趁机跑了。我不相信,把天顺喊了上来,让天顺说实话。天顺期期艾艾地说,金哥没偏你,刘三真的跑了。我让金高出去,掐着天顺的脖子,让他说实话。天顺差点儿没让我给掐死,他知道我是真的发火了,告诉我说他没在场……金高去了他家以后,直接下了拳头,把刘三打昏了好几次。最后他让天顺出去,说他要好好审问审问刘三,天顺见金高失去了理智,死活不走,金高就硬把他推了出去。过了几分钟,金高打开门,让天顺帮他把一个麻袋扛下去……我彻底懵了,呆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后来金高进来,摸着我的肩膀说:“刘三跑了,他真的跑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金高说这话的时候,不时提一下裤腿,他腿上的钢板几乎把我的眼睛晃瞎了。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挥挥手让他们出去了,脑子里像是装满了石头,沉重得要命。 几天没事儿,我又问了天顺一次,你到底亲眼看见当时的情况了没有? 天顺郑重其事地打了一个立正:“报告远哥,我亲眼看见刘三顶着一头蘑菇跑了。” 我拍拍他的脸,喃喃地说:“顺子你的眼色真好使,对,就是这样。” 我不放心,又找了春明,问他那天把刘三家收拾干净了没有?春明说,我连杯子都擦了,被林武撕破的那条床单也让我给扔到垃圾箱里了,绝对不会留下咱们的一点儿痕迹。我问,老八这几天没跟你联系吗?春明说,联系过,他说,他这几天还不想过来,因为李俊海一失踪,大家全没了主心骨,他如果一走,显得很不仗义,他想过了元旦再过来。我对春明说,老八这面就交给你了,他如果想来就跟着你,你时刻给我看着他,别让他把咱们那天去刘三家的事情告诉别人。春明说,没问题,办这样的事情我汤水不漏。我说,也别太自信了,想想你跟刘三斗那一回合就应该明白。春明说,刘三跟老八不一样,刘三是狐狸,老八是野猪。 金高也很谨慎,去威海把钱存上以后,立马就回来了,回来以后几乎没有走出酒店的门。我问他怎么没把刘梅带回来?金高说,刘梅调到一所职业高中教英语去了,课程很紧,元旦那天才能来。有心再跟他研究一下刘三的事情,想了想便也作罢,金高是不会对我说实话的,他怕连累我。 第三百一十章不详的预感 十几天过去了,一点儿风吹草动都没有,估计刘三这事儿暂时放下了。 现在蓦然想起这事儿,我的心又是一乱,刘三失踪了,他家里的人怎么不找他呢? 我把春明喊了上来:“春明,刘三家里都有什么人?” 春明想了想:“有个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36 老母亲,在他大哥家住着,他好象是个不孝之子,一直没听他说起过。” 我想起来了,当年我跟芳子在他家住的时候曾经问起过这事儿,刘三说,那不是他的亲娘,是“前窝”的。如此看来,他应该没有很亲近的人了……可是恭松因为贩毒被抓了,李俊海跑了,警察也应该找一下刘三才对啊。我让春明走了,闷头想了一阵,慢慢放下心来……对,有可能是警察以为刘三也跑了,正在通缉他们呢。想到这里,我拨通了胡四的手机,胡四开着机,马上回了话:“兄弟,我知道你为什么找我,呵呵,二子明天结婚是吧?真对不起,我来深圳两天了……本来想给你打个电话的,谁知道这几天整天泡在酒里,全他妈忘了……你说怎么办吧,要不你找凤三?”其实我早知道他去了深圳,林武给我打过电话了,我也通知了凤三,让他来当二子的主婚人,凤三高兴得差点儿哭了,好兄弟啊,我太荣幸啦……话都说不成个儿了。我笑道:“四哥,我知道你去了深圳,好好在那儿呆几天,家里的事情有林武和祥哥帮你照应着呢……我想问你这么个事儿,这不恭松被抓了,李俊海他们跑了嘛,不知道这个案子进展得怎么样了?”胡四哦了一声:“咳,你瞧我这脑子,连这事儿都忘记告诉你了……是这么回事儿,恭松在里面全部招供了,什么李俊海啦,建云啦,全招了,甚至连老庄也被他‘突噜’了出来,现在他们正被网上通缉着呢。对了,还忘了告诉你,你猜贩毒的这帮人里面还有谁?阎坤!哈哈,原来他也在跟着建云干这个,这下子利索了。” “我知道了……好,就这事儿,没别的了,你在外面注意身体,没什么事就早点儿回来。” “先别挂电话,”胡四咳嗽了一声,沉声问,“小广那边有什么动静?” “快别提他了,他跟常青……” “这我知道,他给我打过电话,我让祥哥抽时间去帮帮他,目的是压事儿,不是针对常青,是针对关凯……” “这我就糊涂了,你跟祥哥去搀和这事儿干什么?” “不是搀和,是捞油水,”胡四边咳嗽边说,“我让祥哥装成帮助小广的样子,表面上是镇压常青,实际上是‘滚’关凯一把,别看关凯也像个有脑子的样儿,他比起咱们来还差了一大截子……这么一来,小广也感激咱们,同时给常青也敲了一下警钟,别以为这几个大哥管不听他……你别插话,让我把话说完,”胡四又咳嗽起来,震得我的耳朵阵阵发痒,“我跟祥哥商量过了,我们俩不跟常青通气,让他蒙在鼓里,等事情完结以后,由你跟常青解释这个情况,别让他跟咱‘里鼓’(内讧)了,你明白我这意思吧?”操,这两个老家伙,我在心里骂了一声,说:“我明白。”胡四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妈的,我怀疑我的肺出了什么毛病……抽时间我得去检查一下。”我说:“应该啊,我听你这声音都替你担心,可别检查出什么大毛病来。”胡四沙沙地笑:“没什么,别看我体质弱,论内部零件,比你们都好……对了,刚才的话我还没问完呢。我是问,当初我帮小广处理黄三那事儿,小广那边最近没有警察去找他吧?” 我想了一阵,确定地说:“没有,我的人一直在观察着他,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胡四又咳嗽了几声,嘟囔道:“有的话就赶紧告诉我,我听说有个叫金林的警察前一阵找过他,我很不放心。” 这事儿我知道,金林是找过小广,不过那是调查关凯的事情,我说:“放心,我再盯紧点儿就是了。” 胡四喃喃地嘟囔了几句什么,说声“祝福二子”就挂了电话。 空虚着心在沙发上坐了一阵,忽然就烦躁起来,不知道自己应该干点儿什么。绕着屋子走了几圈,脑子更加麻木,老是想以前的事情。我想到了小杰,想到了孙朝阳,想到了涛哥和五子,内心更加孤独……这种莫名其妙的孤独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我小的时候就经常感到孤独,尤其是从我妈去世以后。我妈去世的时候我才刚刚记事,我常常在寂静的黑夜里看见我妈来拉我,她说,大远,你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清醒过来以后,我就哭着找我妈,我爹会趴到我的头顶上说,你妈走了,她上天享福去了,别哭了,你弟弟都不哭呢。我很听话,不哭了,可是不哭了以后就更感觉孤独了……这种孤独让我的性格变得很坚强,让我在上学之前就认识了很多字,也比别的小孩会干活儿,家里的鸭子被我养得比别人家的都大,都干净。别的小孩刚刚学会加减法,我就学会了乘法,甚至还能背很长的一段圆周率。我还会利用从邻居老头那里学来的小曲打发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晚……我还曾经是一个心比天高的小孩,从小我就知道做人应该有自己的志向和抱负。因为我觉得我爹当老师,可以骑别人都没有的大金鹿车子,所以我的理想是长大了跟我爹一样当老师;后来看见我们村里的民兵可以背着枪,很威风,所以我就想长大了当民兵;再后来我看见去我们村卖糖葫芦的可以有一大群孩子围着,我就想长大了当个卖糖葫芦的……上了初中,我的理想又变了,我以为当领导一定不错,到哪里都可以趾高气扬地给大家作报告,我就想当领导了,甚至以为当总理都没有问题。 呵,现在我是什么呢?教师?民兵?卖糖葫芦的?都不是,总理?靠点儿谱,我是经理,饭店的经理。 无聊地笑了两声,感觉眼前是一片黑暗,我什么也看不见,只看见一只黑色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这只蝴蝶飞得很优雅,忽上忽下,没有一丝规律。它飞起来也没有声音,像一叶纸灰在黑夜里游荡。 第三百一十一章祸起萧墙 电话接二连三地来,全是祝贺二子结婚的,我接了几个,跟他们胡乱打着哈哈,它还是一刻不停地响,吵得我的耳朵都要麻木了。我把春明喊上来帮我应酬着,自己下了楼。大家正在吃饭,我闻到饭的味道就反胃,背着手走到了院子里。院子冲着马路,除了一辆接一辆的车,还有婷婷走过的姑娘。我取了一个老农的姿势蹲了下来,专挑漂亮姑娘看,这些姑娘可真傻,她们不知道我在看她们的胸脯和屁股,照旧袅袅地走,把屁股扭得像跳秧歌舞。我想象着,等我成了绝世大款,我要把你们全都划拉到我的身边,那时候,我的身边全是放着金光的钞票,美女们围着这些钞票翩翩起舞,全都光着身子,我像一只蜜蜂那样在她们的身边飞来飞去,在这个乳房上趴一会儿,在那个屁股上叮一口,然后嗡嗡笑着去追逐下一个更挺的乳房和更大的屁股……哈哈哈哈,我冷不丁笑了起来,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嘛。 站起来溜达了一圈,冻得鼻子都木了,抄起手,用袖口来回蹭了两下鼻子,我缩着脖子回了办公室。 春明还在接电话,我让他把电话线拔下来:“别跟他们瞎唠叨了,拿象棋去,我跟你杀两盘消遣消遣。” 摆好棋刚走了两步,我的手机就响了,我以为又是那些瞎客气的,想关机,低头一看是我家里的。 “杨远,”是芳子风风火火的声音,“我可让二子给气糊涂了,他非要去找你不可,我说你忙……” “哈,他就那么个脾气,你让他来就是了……来吧,正好我在下棋,我跟他杀两盘。” “你不知道,他又犯神经病了,穿上新郎衣服,要让你带他去海边看你爹呢,他说你爹在海边等着你们。” “这小子把梦当成真的了,”我笑了,“那就让他来,我让春明开车拉咱们一起去。” “我才不去呢,冻死人,要去你们去好了,”芳子在那边喊,“二子,来,你哥哥让你去,赶紧打扮。” 挂了电话,我冲春明一笑:“摊上这么个弟弟可真没办法。” 春明继续走棋:“别发牢骚啦,走你的吧,将军。” 我不走了:“我输了我输了,你去林武那里借他的车用一下,二子要结婚了,开我的车寒酸。” 春明边出门边嘟囔:“赶紧换车吧,这么大的款,开那么破的车……” 独自坐了一会儿,天就有些擦黑,冬天的夜晚来得可真快啊。 我习惯性地走到后窗,窗外乌蒙蒙的,似乎有雾弥漫。 好嘛,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间去看海,这不神经病嘛,唉,二子,你什么时候能长大了嘛。 把电话线插上,我让人把天顺喊了上来,告诉他我要带二子去海边转转,帮我看着电话,有什么事情就打我的手机。刚吩咐完,电话就响了,我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林武的,随手接起了电话。没等我开口,林武就在那边一惊一乍地说:“哥们儿,这下子热闹了,你猜怎么了?汤勇被警察抓走了……”我的头皮一麻,这么快?难道是李俊海给他下了绊子?刚想开口,林武接着又嚷嚷上了,“我听一个兄弟说,抓他可真隆重啊,跟警匪片上演的似的。上百个特警把他家给包围了,在下面喊了一阵话,汤勇,你被包围了,赶快出来投降,不要跟政府顽抗到底……哈哈,你说还至于这么隆重嘛……老汤不出来,往外开枪,结果被警察的烟雾弹给熏出来了,那个狼狈啊。一下子抓了七八个人,连小迪也在里面呢……我听他们说,老汤这把死定了,孙朝阳就是他杀的,他还把一个姓赵的当官的给杀了……反正传得很厉害。这才刚刚清扫完战场呢,听说从他家里抱出了一大堆凶器,什么五连发啦,什么大砍刀啦,一大抱一大抱的。押他们走的时候那个壮观啊,警灯全闪着,警笛也哇哇乱叫……哈哈,这下子好了,咱哥们儿省事儿了……” “别唠叨了,”听到这个消息,我没有一丝兴奋,有的只是淡淡的失落,“你过来跟我说。” “好,正好祥哥也在这里,咱们一起商量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慢着,”我想了想,“算了吧,一会儿我要带我弟弟出趟门,等我回来再跟你联系。” “操,事儿真多,那好,正好我抽时间再打听打听这事儿。” 机械地放下电话,我仰面靠到椅背上长叹了一声,一时间感觉很无聊,这都怎么了?汤勇一直表现得很沉稳,他怎么会这么快就出事儿了呢?我断定是李俊海跟他“鱼死网破”了,李俊海的脾气我了解,他一定是感觉自己活不长了,想要利用他所掌握的这些可以立功的机会,苟延残喘。很可能他现在躲在某个角落,苦苦思索他所有能够想起来的立功机会,先跟警察谈条件,感觉有活下去的希望再投案……那么,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轮到我了?我有什么把柄捏在他的手里?慢慢梳理……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没有,他没有直接掌握我的情况,他只是猜测,比如他猜测到当年“黑”孙朝阳那次是我干的,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还有什么?脑子乱成了一锅粥……时间太长了,有些事情我自己都记不起来了……但是我敢肯定,当年他跟着我的时候,我没有安排他干什么大事儿,最大的一次应该是我曾经让他带人去了一趟烟台,因为那边有人跟我争夺货源,我让他去绑架过一个人,可是那人没受伤,只是在李俊海的威胁下,接受了我们的条件……妈的,这些事情积攒起来也不小啊!我冷不丁出了一身冷汗。不行,看来我也应该出去躲一躲了。前几天我就看见街上有不少横幅,上面写着“严厉惩处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组织”、“铲除社会毒瘤,维护社会秩序”……电视广播上也经常念叨,什么“冬季严打已经进入高潮”,什么“本市严厉打击黑社会团伙初见成效”等等。我坐不住了,手心一个劲地冒汗……我该怎么办?这就跑?可是我弟弟怎么办?他明天就要结婚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二子走了 “远哥,嫂子在下面喊你,”天顺推了我一把,“二子和他媳妇也在下面呢。” “好,这就走,”我拍了拍天顺的肩膀,“顺子,好好给我听着电话,有事情马上打电话。” “放心走吧,”天顺推着我的后背往外走,“一会儿金哥就来了,我们两个在这里值班。” “告诉金高,来了以后给我打个电话,我有事儿告诉他。” 芳子和我弟弟两口子并排站在楼下的大吊灯下面,吊灯璀璨的光亮照得他们熠熠生辉。 我调整了一下情绪,咧开嘴巴大笑:“哈哈哈,我们老杨家的人就是漂亮,一个个跟电影明星似的。” 我弟弟也在咧着嘴笑:“哥哥,二子打扮起来不差吧?” 芳子看我的眼神有些幽怨:“你看看你,要出门都穿这么少,你想冻出病来呀,”说着,把自己脖子上的那条黄色的围巾给我搭在肩膀上,仔细地结了个扣,把露在外面的掖到我的领口里,边嗔怪地瞪着我边说,“都这么大的人了,应该懂得珍惜自己的身体……好了,早点儿回来,回来以后就别在店里呆了,直接跟二子他们回家,我买了一条羊腿……”我开玩笑说:“你可别买羊腿,咱们姓杨,吃那个不吉利。”芳子不理我了,转身就走:“早点儿回来啊。”春明正摇晃着车钥匙进门,我招呼他先把芳子送回去,芳子回头说:“你们走吧,我开车来的。” 我讪笑着把掖到脖子里的围巾拿出来,放到鼻子下来回嗅了两下,真香啊,心里甜滋滋的。 看着芳子婷婷袅袅的背影,我的心泛起一阵阵的柔情……没想到,这个背影成了我永久的回忆,直到现在。 我一手一个搂着二子和莲花上了停在门口的黑色奥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37 迪车。 在车上,春明问我:“远哥,去哪边海?”我笑嘻嘻地问我弟弟:“二子,你来告诉我,咱爸爸在哪片海等着咱们?”我弟弟咬着一根指头想了想,摇摇头说:“我也记不清楚了,我只记得前面是大海,后面有一条马路。”春明笑了:“哈哈,二子说的是依海路呢,不远,马上就到……来啦——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依海路就是通往唐一鸣住的那个海园别墅区的那条小路,很快就到了,我歪头问我弟弟:“二子,你说的是不是这里?”我弟弟把他又圆又大的脑袋伸出窗外扫了两眼,缩回头来摇了摇:“不是这里,这里那么黑,我看见爸爸的时候,海是白颜色的……在哪里呢?”我笑了:“二子,你觉得黑那是因为现在是黑天的缘故,你看见爸爸的时候是白天啊。”我弟弟撅起了嘴巴子:“不是不是,就是晚上……反正我看见爸爸站在船上,后面还有这么大的一个太阳呢,”说着比划了一个锅盖大小的圆圈,“是不是这么大?好象就是这么大……”这小子够迷糊的,我拿下了他的手,点着他的鼻子说:“你家的太阳这么大呀,呵,那是碾盘。”我弟弟吸了吸鼻子,侧着脑袋问莲花:“莲花你说,那天我是不是看见了这么大的太阳?”莲花捂着嘴巴吃吃地笑:“就是就是,你看见了,我也看见了,就是这么大。” 春明把车停下了,回头问:“二子,今天你看不见这么大的太阳了,将就点儿,看月亮吧。” 我征求弟弟的意见:“二子,咱们就在这里看?” 我弟弟没有了主心骨,问莲花:“你说呢?” 莲花还在吃吃地笑:“让咱哥哥说。” 我打开车门,边扶莲花下车边对我弟弟说:“就在这里看,这里离咱家还近,看完了早点儿回家。” “大远你老是不听话,”我弟弟嘟嘟囔囔地下来了,“我是来跟爸爸说话的,不是来看海的,你这个笨蛋。” “好好,我笨蛋,我笨蛋,”我扶了他一把,把莲花的手递给他,“来吧,自己的媳妇自己照顾。” “不用,”莲花羞涩地抽回了手,“俺自己能照顾自己。” “把手给我,”我弟弟硬把莲花的手握到了自己手里,“要听话,你是女的我是男的,我不照顾你行吗?” 我想笑,怕我弟弟不高兴又忍住了,拍拍他笔挺的背,说:“你在前面走,我们在后面跟着。” 我弟弟嘴里念叨了一句什么,扯着莲花沿着一个台阶下到了海滩。 夜晚的大海很平静,几乎听不到海浪的声音,只有阵阵微风带着海腥气迎面扑来,才让人感觉到这是在海边。 远天上挂着一弯黄澄澄的月亮,很远的海面上有一缕它的影子,看上去像是飘在水面上的一块塑料纸。 身后有零星的爆竹声响起,间或还有几个礼花升上天空。 我弟弟笨拙地爬上一块礁石,招呼莲花也上去,莲花不敢上,我弟弟生气了,大声吆喝她。我喊了一声,莲花你就听他的,别害怕,有我呢。春明走过来递给我一根烟:“远哥,我发现其实你很幸福,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他说的很对,我一直以来都有这种莫名的幸福感,尤其是有我弟弟在身边的时候,我感觉我弟弟就像是我的心,尽管有时候跳的快,有时候跳的慢,umd/txt下载到=>.可是我离不开他……鼻子底下有一阵香味幽幽飘了上来,那是芳子的围巾散发出来的味道,我的心又是一阵热乎,对这种幸福感体会得更加深刻了……这根围巾一直伴随着我度过了两年多的逃亡生涯。 莲花上去了,我弟弟抱着她的肩膀坐在那块黑栩栩的礁石上,月光把他们照成了一幅剪影。 后面的小路上不时有汽车驶过的声音,让这个夜晚显得越发寂静。 春明拉我蹲下,嘿嘿地笑:“二子行啊,要当新郎官了,嘿,真幸福,我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呢?” 我说:“快了,过了年我跟芳子说说,也给你介绍个对象……” 话音刚落,春明一把推倒了我:“趴下!”耳边蓦地响起一声沉闷的枪声,听得出来,这是一支双管猎枪发出的声音,我就地打了一个滚,赫然看见月光下一条黑影朝我们这边扑过来。全身的汗毛一下子扎煞起来,我连滚带爬地扑向我弟弟:“二子,快趴下!”枪声又响了,我几乎看见了浓烈的硝烟和枪筒里喷出来的火光。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我要保护我弟弟,我不能让我弟弟受到一点儿伤害!我跳起来,撒腿往那块礁石跑去。我弟弟似乎没有反应到发生了什么,大声喊:“哥哥,你怎么了?谁在放鞭炮?”我已经冲上了礁石,一把将我弟弟连同莲花扑到了身下。 奇怪,后面怎么没有了动静?我按住弟弟和莲花,回头来看,影影绰绰中,春明抱着那个人的大腿,死命地想把他扳倒,那个人挥舞猎枪一下一下地砸他的脑袋,两个人一起倒下了,随即响起一声更加沉闷的枪声。完了,春明中枪了!我使劲按了弟弟和莲花一把,迎着黑影就冲了过去,冲刺中我看见那个人叉开双腿对准我端起了猎枪,我迅速趴下打了一个滚……枪又一次响了,我听见身后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我弟弟躺在参差的礁石上,一声不吭。刚冲到我弟弟的身边,后面就响起春明裂帛般的声音:“远哥,快跑!”猛一回头,那个人被春明扑倒了……我的脑子麻木了,不知道应该跑还是应该赶过去救春明,稍一犹豫,枪声又起……我完全没有了理智,双手抱起一块大石头,迎着那条黑影扑了过去。那条黑影半蹲在沙滩上,又冲我扬起了猎枪,我不管了,我要打死你! 枪没响,潜意识里我知道,他的枪只能放五发子弹,他来不及装子弹了! 春明歪躺在这个人的脚下,双手依旧紧紧抱着他的腿,声音逐渐微弱:“远哥快跑,远哥快跑……” 我清晰地看见,那个人的眼睛越瞪越大,最后发出狼一般的嗥叫:“啊——” 我的石头已经把他的脑袋深深地砸进了沙滩,能看见的只有一截肮脏的脖子。 我踩住他的脖子,重新搬起了石头,再一次砸了下去,他的脑袋彻底看不见了。 我跪下来,用双手捧起了春明依然清秀的脸:“春明,你怎么样了?说话啊你……” 春明的嘴角动了两下,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我知道他不能说话了。 “春明,你坚持一会儿,我马上送你去医院!”我拍拍春明的脸,撒腿往礁石那边跑。莲花抱着我弟弟的脑袋嘤嘤地哭,她也说不出话来了。我夺过弟弟,把嘴巴靠到他的耳朵边上,大声喊:“弟弟,弟弟,你说话!”我弟弟艰难地摇了摇头:“哥哥,我看见咱爸爸了……咱爸爸可真漂亮啊……他让我去看他,他说他想我了……” “别说话,别说话二子,”我丢下他,回头大声喊,“春明,春明——快去开车……”猛一觉醒,春明不可能再开车了。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抱起了我弟弟,踉踉跄跄地往沙滩上走……我弟弟越来越沉重,越来越让我无法挪动脚步,腿一软,一下子跪在礁石上,我感觉膝盖被撞得粉碎。我弟弟从我的怀里滚落到沙滩上,他的喘息越来越粗重,越来越急促。借着月光我看见,我弟弟的胸口上汩汩地淌着鲜血……我的心全都碎了,我就那样跪在他的身边,一遍一遍地喊:“二子你别吓唬我,二子你别吓唬我,二子你别吓唬我……” 我弟弟的呼吸没有了,我看见一缕轻烟从他的身上冒出来,一抖一抖地飘向了那轮很远很远的月亮。 抬头看着那轮黄澄澄的月亮,我慢慢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回了春明躺的地方。 春明睡得可真安详,月光洒在他清秀的脸上,他的脸很干净,他的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 远处的爆竹声又响了起来,这些爆竹声越来越大,就像刚才的枪声一样。 第三百零一十三章狼狈出逃 金高是开着我的破桑塔纳来的,车上还坐着天顺。他们跪到我的身边的时候,我在微笑,后来我知道,那一刻我傻了,傻得竟然想让金高先把莲花和春明送回家,我要跟我弟弟一起去海上见我爹。金高疯了似的把我按在沙滩上,拳脚交加。他在骂我,骂我连自己的弟弟都保护不了……我在挨揍的时候,天顺默默地把春明和二子抱上车,然后挖了很大的一个坑,将那个袭击我的人掩埋了。莲花不见了,我躺在沙滩上喃喃地问金高,二子媳妇呢?金高大口地喘着气:“你真傻了啊,不是你刚才让天顺先把她送回家的吗?”我说,真的?照这么说你打了我有些时候了。 天顺跪到我的跟前说:“来不及罗嗦了,你看下一步怎么办?” 我想了好长时间,脑子像是绑了一只秤砣,最后终于说了一句:“你把二子和春明拉到公安局。” 金高大惊:“什么意思啊你?去找死?” 我说:“没有办法,这事儿早晚得出,争取个主动吧。” “这伙计怎么办?”天顺指了指埋凶手的地方,“把他也挖出来?”我摇了摇头:“这个你别管,就说是我埋的,我跑了,不知道去了哪里。”金高喘气都喘不顺溜了:“不能这么办啊,一去公安局,警察就开始抓你了,你跑不远的。”我站了起来:“没事儿,我打算好了,半小时以后天顺再去,那时候我已经走了,”我大口地呼吸着潮湿的海风,一字一顿地说,“你不知道,这事儿出了还小,关键是我一接触警察,有可能就出不来了,好好想想唐一鸣那件事情吧。”金高一下子愣住了,呼吸也急促起来:“这……老唐真的能够?好,听你的。”我瞥了正想插话的天顺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你别打听那么多,这里面没你什么事儿。”天顺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也没想问。现在只好这样了,你要去哪里?”我说:“去济南,那边我稍微熟悉一些,等我在那边观察一下风声,再远走高飞。”冲金高一笑,“钱带来了吗?”金高也站了起来:“带了不少,其他的我已经安排好了,走,我陪你一起走。”我按了按他的肩膀:“也好,芳子那边以后再说吧。”天顺用脚扒拉平了掩埋凶手的沙丘,走回来抱了我一下:“远哥走好,安顿下来以后跟我联系,也许我会陪哥哥一起闯荡江湖。”我用力搂了搂他:“走吧,记住,半小时以后再报案。” 天顺上了我开来的那辆车,我和金高上了我的桑塔纳,车悄没声息地拐上了大路。 金高开着车直奔火车站,我捏了他的胳膊一下:“上国道。” 金高一愣:“什么意思?” 我示意他往国道方向拐弯:“听我的,现在绝对不能大意,去李家洼村。” “李家洼在哪里?”金高问着,拐上了去国道的路。我笑了笑:“郊区,大约二百里的路程。你还记得宋文波吗?他家在那里住。”金高哦了一声:“这个人靠得住吗?”我拍了拍他的口袋:“有钱什么人也靠得住。”金高嘟囔道:“那么你刚才跟天顺说要去济南是什么意思?”我不说话了,你他妈真缺心眼儿,这都不懂。金高开了一会儿车,突然笑了:“你呀,哈哈哈,跟谁学的这都是?”我茬开话题道:“你不要跟着我去,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的。你一会儿就回去,回酒店呆着。”说着,我摸出手机,拨了天顺的电话,天顺好象还等在那里,没有汽车开动的声音,我问:“你没动身吗?”天顺回答:“还没有,这儿很静,一个人都没有。”我说:“我已经买上车票了,马上就离开了,你稍微坚持一会儿,半小时以后按计划行动。”天顺叮嘱道:“在外面千万稳起来,别难过,二子和春明的后事有我呢。”我想了想,开口说:“这事儿别告诉别人,任何人也不要告诉……拜托你了,我会随时跟你联系的。”天顺的声音好象刚哭过:“你就放心吧……远哥,如果你找我不方便,可以让花子……”“我知道,”我打断他道:“我有办法跟你联系的,”鼻子忽然就有点儿发麻,“把二子火化了,让他跟我爸爸在一起,春明那边你跟他家里联系就可以了,后面的事情等我安顿下来再跟你说。”天顺沉默了好长时间,声音哑哑的:“放心吧远哥,我记住了。” 路上的车很少,多少有些冷清。金高把车开得像飞,城市的灯火渐渐远去。 我掏出电话本查了好久才找到宋文波的电话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宋文波的手机响了一阵,突然打开了:“我操,远哥啊,你可是从来不主动给我打电话的啊。” 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想你还不行嘛。是这,我惹了点儿麻烦,想去你那里住几天,可以吗?” 宋文波一下子亮了嗓子:“好啊好啊!太鸡巴好了!想死你了!” “哈哈,还是老兄弟好啊,”我示意金高将车拐上了一条土路,“我已经到了你们村的村口了,你还是在老房子住吗?”宋文波依旧大笑:“不住老房子还能住哪儿?我又不是大款。赶紧来吧,我马上喊魏大郎过来,我们哥儿俩给你接风。”我慌忙接过话茬:“别惊动别人了,你不知道什么事儿,我先跟你见个面再说。”宋文波不放心地问:“你这次出的事儿不小吗?”我笑道:“不大,不过挺窝囊的,一个鸡被抓了,把我咬出来了。”“操,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儿呢,”宋文波笑得有些无赖:“这他妈是个喜事儿啊……得,你一个快要结婚的人了,摊上这样的事情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38 是有点儿窝囊。正好,来我这里散散心,我这儿嫖娼没抓的,咱大小也是个地头蛇啊。不罗嗦了,我去村头接你去。” 说话间,车就到了村西头,我让金高把车停下,点了一根烟,笑道:“狼狈啊。” 金高甩了一下脑袋:“别这么说。不过我挺佩服你的,脑子基本没乱。” 我没趣地推了他一把:“还不是刚才让你给‘忙活’的?操,儿子打老子。” 金高摇下车窗,把脑袋伸出去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抽回脑袋,小声说:“我想好了,我还是得跟你一起出去躲躲,实话告诉你,我真的把刘三给杀了。本来不想告诉你,可是现在……”这事儿我早有心理准备,没怎么吃惊,打断他道:“你也别废话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是不是感觉现在我跟你是一个级别了?”金高叹了一口气:“有这个意思。所以我说,我回去不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警察‘绳’起来了。干脆跟着你浪迹天涯吧,也许能多活几年。” 第三百零二章一个好当差的 “你绝对不可以跟我一起出去,”我摸着他的手说,“你想想,一会儿天顺报案,警察就知道我跑了,稍微一调查就知道你也跟我一起跑了。他们一联系咱们以前做过的事情,刘三的事儿也就出来了,那时候咱俩就真的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别以为警察是吃素的,明白吗?”金高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我继续说:“本来我这事儿暂时躲一下,回来以后还有回旋的余地,”我咽了一口唾沫,“我可以让胡四帮我处理某些事情……这个我不说你也明白。然后我再想办法回来,你也不傻,你会明白的……这件事情如果把‘口子’调正了,没有掉头的危险,甚至弄好了,我属于正当防卫,这就看胡四的能耐了,不是有义祥谦这个实体吗,”我忍不住笑了,“妈的,有组织就是不错。” 金高开口笑了:“这个组织还不知道能不能顶事儿呢,”叹口气摇了摇头,“刚才我在想,如果我跟着你出去,问题应该不大,为什么?刘三那事儿我设计得很好,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不过我又一想,还是稳妥点儿好。不到最后关头,我的希望就不能破灭。这样吧,一会儿我自己回去。你走以后,家里的一切事情都由我来处理,这样你也就可以放心的走了……唉,我担心的是芳子,她能承受得了吗?”我苦笑道:“没办法,”猛一甩头,“就这样吧,我相信你的口才,你完全可以把这事儿编得顺溜一些,目的就是让芳子相信我,我是无辜的,我他妈是在正当防卫。” “这个没问题,”金高一顿,指着前面的一个黑影说,“那是不是宋文波?” “就是,”我看清楚了,宋文波一晃一晃地过来了,像是喝了酒,“他来了以后咱们表现得轻松些。” “我知道,”金高重新发动了车,“你下去吧,我这就回去。” 宋文波一溜小跑地过来了:“远哥是你吗?” 我抓过金高递过来的一包钱,一蹁腿跳下了车:“是我,哈哈,来得挺及时嘛。” 宋文波不看我,歪着头往车上踅摸:“那是谁?金哥是吧?” 金高按了两下喇叭,边掉头边说:“文波我先回去了,家里一大摊子事儿,好好伺候着你远哥,过几天我来接他。”宋文波抓着车门把手不让走:“别走啊,想死我啦,快下来快下来,我让我老婆炒好菜了都……”我抓着宋文波的手把他拉到了身边:“别那么客气了,你金哥忙着呢,店里全他妈事儿。”宋文波还要罗嗦,金高的车已经驶上了大路。我微微定了一下神,反手拍拍宋文波的脸,笑道:“又来麻烦你了。”宋文波躲开我,不满地嘟囔道:“你们这些城里人啊……操,还是瞧不起我。算了,以后看我怎么去‘滚’你们吧。”我推着他往他家的方向走:“赶紧安排饭,我饿了。”说完这话,肚子忽然咕噜起来,跟打雷似的,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 宋文波家里没有人,我问:“大姨大叔和弟妹呢?” 宋文波笑了笑:“我爹死了……怕你来了不方便说话,我让我妈和我老婆去了我二哥家。” 我歉疚地咧了咧嘴:“瞧这事儿闹的。唉,又给你添麻烦了。” 宋文波把我推到热乎乎的炕上,一别脑袋:“说什么话这是?应该的,你在劳改队没少照顾我。哎,刚才在电话里你说的是真事儿吗?我怎么觉得不大可能呢?你不是那号人啊。”我抓起窗台上的一瓶啤酒猛灌了一口:“谁说我不是那号人?难道我是太监?”心里一下子想起小广说的话来,“上帝不是说了嘛,为人不操十个逼,上帝见了都不依,我这是要趁还没结婚,赶紧完成上帝交给我的任务呢。”宋文波盯着我的眼睛看:“不对,你肯定是惹了不小的麻烦。别骗我,兄弟这几年把眼神可锻炼出来了。说,你到底干了什么大事儿?”我胡乱一笑:“别他妈跟我装逼了,我能干什么大事儿?现在还有我值得干的大事儿吗?喝你的酒吧,喝完了我要睡觉。这几天累得够戗……” “你还是不拿我当兄弟对待啊。”宋文波拉长脸,不满地偎到了炕上。 “文波,别这么想,”我抓起一条鸡腿大口地啃,故意让话说得不连贯,“有些事情不好,那什么,啊。” “我知道了,”宋文波变化得很快,“那我就不打听了……你准备在我这儿住多长时间?” “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吧,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三年两年,哈哈。” “吃大户来了?”宋文波是个财迷,这我知道,他说出这话来我很理解,笑着摸出那包钱来,顺手抽了一沓拍在他的大腿上:“拿着,用完了再跟我要。”宋文波推挡了一下,美孜孜地将钱揣进了怀里:“远哥,别笑话我小人啊,弟弟日子过得太他妈难了。实话跟你说吧,我跟我老婆离了,都三个月了……人家跟着我过够了,咱没钱养活家口啊,孩子也跟了她。妈的,现在我光棍一根。我妈也去世了……这是前几天的事儿。唉,什么也别说了……本来我想去投奔你,魏大郎不让我走,他说我要是跟了你……操他娘,这话我还真说不出口。算了,现在的人就这样。” “你跟着他,他给你工钱不?”关于魏大郎的事情我有所了解,这个人很“噶古”(吝啬)。 “给,”宋文波脸上的肌肉全堆到颧骨上了,看上去像是在哭,“少啊,跟打发要饭的差不多。” “以后跟着我干吧。”我的脑子一转,这家伙目前光棍一根,我完全可以利用他一把,这是一个好当差的。 “真的?”宋文波抬起眼皮,考古专家似的来回扫描我的脸,“我能给你做点儿什么?” “什么都可以啊,比如跑跑腿,打打电话,出个差什么的,只要你勤快,牙口紧。” 第三百零三章心怀鬼胎 宋文波脸上的表情开始丰富起来,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又像到了大修期的电视屏幕那样没了颜色。我的心不禁别扭了一下,感觉自己比较卑鄙,大小我俩也是打小一起混过来的,以前没为他做点儿什么,现在遇到事情了竟然想利用人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连忙喝口酒掩饰道:“其实你到了我那里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刚才我说的是实话,顶多跑跑腿什么的。”宋文波的脸色恢复了正常,扫我一眼,微微一笑:“也许刚才我想多了,我以为你拿我当‘迷汉’使唤呢。远哥,是这样,我跟魏大郎有些‘不卯’(不合),跟着他干我总觉得自己是在扛活儿,一点自尊都没有。从去年开始他就拿我当……当那什么,呵,这么说吧,我就跟个狗腿子似的,反正我是一点儿感觉找不着。” “可以理解啊,”我给他倒了一杯酒,感叹道,“我这里不是替魏大郎辩解,他处在那个位置……” “这我知道,你也别多说了,”宋文波一口把酒干了,将酒杯猛地一敦,“我想跟着你干!” “刚才你不是表达过这个意思了吗?”我又给他添了一杯酒,“过来吧,我需要你。” “不是你需要我,是我没有办法了,我赖上你了。”宋文波的脸又开始黯淡起来。 我横下了一条心:在我躲事儿这个期间,我身边的兄弟一个也不能带,他们知道得太多了,我需要的就是宋文波这样的人!将来即便是出了麻烦也没有太“罗烂”的事情,毕竟他平常不在我的身边,出了事儿,他完全可以用“被蒙骗”这个理由过关。想到这里,我轻描淡写地说:“文波,我理解你的心情,现在你一门心思的想离开魏大郎,这也好啊。你想想,你们俩认识这么多年了,魏大郎也有很多不方便告诉你的事情,他平常对你刻薄一点儿这也很正常,这个时候你离开他,完全是亲兄弟所为……哈,我是不是说得有点儿罗嗦?算了,我还是跟你说点儿实在的吧。” 宋文波的眼皮似乎有点儿毛病,一着急就往上猛翻:“你变了你变了,你开始罗嗦了,真的真的。” 我跟他碰了一下杯子:“遇上罗嗦人不说罗嗦话能行吗?来,干一杯我跟你谈谈以后的事儿。” 宋文波不喝,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在谈事儿之前你先告诉我,这次你出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把酒喝了,轻轻摇了摇头:“你呀,不是刚才说不打听了嘛……没事儿,为了个女人。” “你会为了个女人出来躲事儿?”宋文波不屑地晃了一下脑袋,眼皮又是一翻。 “怎么不能?”我的脑子忽然有了主意,“真的,你知道我对象芳子以前在吴胖子那里干过吗?” “我操,他们两个还真有什么不清不白的事情?” “你多心了,”我淡然一笑,故作忏悔地叹了一口气,“打错了啊,在这之前我跟你想的一样。” “这也没错!感觉心里不舒坦就直接‘砸货’,管那么多干什么?” 我横了他一眼:“这就是我跟你们的区别,我不愿意随便干那些没脑子的事情,干错了就应该马上改正。这次我把吴胖子打得挺厉害,这小子把我告了。刚才我在外面跟金高刚刚坐下想吃点儿饭,就听到这个消息了,警察到处抓我呢。”宋文波挺了挺身子:“所以你就找我来了?哈哈,你算是找对人了!你也不用跟我装,我什么都明白。你们这些混黑道儿的一个逼样儿,不遇到事情想不起兄弟来,一遇到……话多了,话多了哦。远哥,我没别的意思,我理解你的难处,一出了事儿你不好找你经常联系的伙计,过来找我这很正常,我也希望你来找我啊,我他妈苍蝇趴在驴鸡巴上——奔了大头了我!好了,咱哥儿俩认识将近二十年了,也别说那么多文言文了,直接告诉我,我能为你做点儿什么?”我有些感动,尽管这小子有些语无伦次,可是我分明看见了他一颗尚未冷却的心。我把手横过炕桌,摸着他的胳膊,话说得有点儿肉麻:“亲兄弟,我杨远能在这个时候听到你这句话,万分激动。你听我说……” 话音未落,我的手机响了。低头一看号码,是金高的,我迟疑了一下,这个电话该不该接呢?按说这么短的时间不应该出什么问题,这应该就是金高打给我的,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把电话递给宋文波,说:“问问他是谁?如果是金高,你把电话给我。”宋文波接过了电话,一把按开了接听键:“请问你是哪位?”金高的声音很压抑:“文波,我知道是你,杨远在吗?”我冲宋文波摆了摆手,宋文波说:“他走了,走了有些时候了。”我一把抢过手机,贴近了耳朵,金高在那边忿忿地嘟囔:“他娘的,这是玩得什么‘鸡翘脚’?怎么说走就走了?文波,他走了怎么不带着手机?”我放心了,金高的身边没有别人:“大金,我在。别吵吵,这是我故意的,你明白就行了。说,情况怎么样了?”金高好象是躺在床上说话,声音平静得很:“问题看来不大。天顺刚回来,警察让他别离开酒店,随时过来传唤他。他按照你吩咐的说了……最后警察问他,你是怎么知道发生命案的?天顺说,是杨远打电话告诉我的,杨远害怕警察误会他,打完电话就不知了去向。警察问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天顺说你是用公用电话打的,原来的手机号码好象换了。你接完了这个电话,赶紧把号码换了吧……还有,警察正在咱们店里调查,一个人也不让出去。” “芳子已经知道这事儿了吗?”我抓紧时间问道。 “她不知道,我没来得及告诉她,也许现在她正在家里等着你和二子回去呢。” “好了,别罗嗦了,等我换了电话号码再联系你,保重。” 第三百零四章当代007 金高让我别挂电话,等了稍顷,压低声音说:“刚才花子回来说,他出门办事儿,路口上全是警察,无论什么车都检查,估计是在抓你。你在那儿藏好了,千万别挪地方,有什么事情就让宋文波跟我联系。”我说:“我知道了,你好好保重,万一你那边的事情也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赶紧走,找个地方跟宋文波联系,”我告诉了他宋文波的电话号码,嘱咐道,“万一事情真的麻烦大了,你必须先离开这里,找个远一点儿的地方跟我联系,到时候咱们再商量。” 说这些话的时候,宋文波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挂了电话冲他一笑:“害怕了?” 宋文波的脸色又开始幻灯似的变幻色彩:“没什么……远哥,你还是没有跟我说实话。” 这个混蛋这几年变得可真不少,很精明嘛,我笑道: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39 “我做事儿比较谨慎,这是在跟金高拿紧张呢,别怕。” “我怕什么?”宋文波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你没拿我当真正的兄弟对待……可也是,我是坐过牢的人,我明白有些事情我不应该知道,可是你多少也应该给我个定心丸吃吧?”我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他装钱的口袋:“这不是定心丸?哈哈,这个还不定心,我再给你加点儿。”宋文波往后躲了躲,讪笑道:“人穷志短啊,好吧,我不问了,将来出了事儿,我可什么也不知道啊,你没告诉过我,我也没打听,我不过是做了一个朋友应该做的事情。”我边给他点烟边怏怏地说:“你是不是曾经吃过这样的亏?比如你曾经窝藏过一个杀人犯,后来这个杀人犯被抓了,他把你给咬出来了,警察要定你个窝藏犯……”宋文波把手摇得像风扇:“别胡说八道,别胡说八道,我从来不干那样的事情,我遵纪守法,老实人一个。”我顿了一下,正色道:“文波,实话告诉你吧,我做了点儿不好说出口的事儿,但是你放心,这事儿塌不下天来,我正在跟管用的朋友处理这事儿,很快我就从你这里走了,你千万别有别的想法。” 宋文波把烟抽得像开火车,屋子里一会儿就充满了烟雾,他大声咳嗽着:“妈的,我想起了古代的一个故事,咳咳……就是伍子胥过昭关的故事。伍子胥遇到麻烦了,去找他兄弟东皋公还是什么的,后来一夜之间愁白了头发和胡子……咳咳,最后好象是东皋公找了他的一个朋友,两个人换了衣服……反正现在我就好比是那个东皋公,我他妈仗义一把,随他坐牢杀头,我认命了!”一把抓住了我拿烟的手,烫得直甩手,“你说,现在我能做点儿什么?” 我透过烟雾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久,心里直犯嘀咕,这个人能靠得住吗?小时候跟他一起做过的事情,过电影似的从我的脑海里飘过……因为有几个去废品站卖废品的伙计逗我弟弟有些过分,宋文波抓起一根铁管就给一个伙计开了瓢。警察来了,宋文波表现得像个威武不屈的共产党员:我就打人了怎么着?拘留、蹲监,我跟你去!还有一次,他跟几个街上的“庄户流球”混战在一起,我冲进去把他救了出来……再后来,我们俩躲在火车站旁边的一个货场里,半夜我们俩想喝酒了,宋文波一掀盖货物的大篷,发现里面盖着的全是酒,二话不说,扛起一箱就走……再后来,操他妈,严打的时候他把这事儿供出来了。幸亏事情小,不然我也跟着他犯盗窃罪了……不行,我坚决不能让他知道我的任何事情。这个人是一支枪,用完了只能把他扔掉……想到这里,我摸着头皮笑了笑:“文波,我知道你是个讲义气的人,但是我也不能害你。呵呵,本来我想让你帮我去给吴胖子传个话,也就是威胁威胁他,让他别咬着个鸡巴就想咬出尿来,这样的活儿不能让你干。为什么?你是我的好兄弟,这样的事情大小有点儿暴力……” “你‘膘’了是不?”宋文波又翻了个眼皮,“这叫什么暴力?我去。连这点儿事情都不能办,我……” “你还是不了解我,”我按住了正要起身的宋文波,“我说过的话是不可以收回来的。” “你怎么现在变得这么罗嗦?”宋文波有些上火了,一扒拉我,“说,我到底能干点儿什么?” 我把手机卡拿出来随手掰断,把手机递给了他:“给我买个新卡去,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宋文波下炕刚穿好鞋又脱下来了:“操,我也糊涂了,这里不是城市,这么晚了我去哪儿买卡去?” 我笑了笑:“哈哈,刚才我是化验你呢,得,你是个听话的孩子。” 宋文波横了我一眼,不满地嘟囔道:“级别大了,说话都跟大人似的了,操啊。” “我不过是随便说说,”我给他添了一杯酒,端起自己的酒杯跟他碰了一下,沉声说,“兄弟,把这杯酒干了,然后我给你安排点活儿干。”宋文波一口把酒干了,抹着嘴唇说:“你说,兄弟我赴汤蹈火!”我喝了这杯酒,慢条斯理地说:“你不是以前干过‘摩的’吗?这样,你一会儿打扮一下,骑上你的摩托车装做拉客的样子,去我的饭店一趟。先不要进去,就在外面看看情况……因为我把吴胖子打得挺厉害,估计这阵子警察正在我店里忙着。看看他们都在干些什么,然后你就装做进去吃饭,给我留意一下都有哪些人跟警察接触。就这样,没事儿了你就回来。”“好,什么事情我也不打听了,全听你的,我这就走。”宋文波翻身下了炕。“等等,”我忽然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万一有人认得宋文波,警察直接把他扣在那里,岂不乱了套?我拉回了他,“你不要进去了,去我店里看看没有什么情况就给我买手机卡去。买到以后先别回来,我拿着你的手机,你就用新卡给我打个电话,有什么事情电话里说。” 宋文波拿开我的手,开始穿鞋:“你这是不放心我呢……别想那么多,我先去看看再说。” 我送他出门,用力抱了他一下:“路上可能有警察盘问,注意别让他们问出什么。” 宋文波在黑影里又翻了个眼皮:“我是谁?当代007啊。” 第三百零五章狡兔三窟 我跟出门去,看着宋文波发动了摩托车,一溜烟地消失在黑暗中。我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屋子。屋里的灯光很暗,摆设影影绰绰的,我一下子糊涂起来,一时想不起我怎么会来了这里,怎么会在我弟弟即将结婚的时候一个人跑到这个地方来。茫然地点了一根烟,我忽然坐不住了,身体轻得想要飞。我困兽似的在屋里转了几圈,猛地抓起了宋文波的手机,脑子里几乎没怎么想就拨通了长法的电话,响了没几下,长法就接了:“喂,你找谁?” “长法,是我,杨远。” “哦,是远哥啊,又换电话了?” “不是,我的手机丢了,我用朋友的手机给你打的。” “这么晚了还找我,你一定有什么事儿,有事儿尽管吩咐。” “这几天我没跟你联系,不知道你那边怎么样了?” 长法咦了一声,突然笑了:“远哥,你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要不你是不会这么罗嗦的。你问我干什么?先说你有什么事儿就是了。”我罗嗦了吗?好象没有啊……我有些糊涂了,这些话都很正常啊,难道我以前是个很痛快的人?我咧了咧嘴:“你行啊,不愧是老江湖出身。是啊,我遇到了点儿麻烦,”我咽了一口气,干脆跟他挑明了,“是这样,一个多小时以前,我跟我弟弟在海边玩儿,碰上一个拿枪的伙计,他向我开枪,把我弟弟打死了……”我的鼻头莫名地一酸,话说得有些不连贯了,“当时我没带枪,就那么眼睁睁地……唉,我弟弟就那么死了,春明也死了……我用石头把他打死了。不是我把春明打死了,是我把那个冲我开枪的人给打死了……我跑了,现在我跑在一个朋友这里。我想问你有没有妥实一些的兄弟,最好在外地,我过去躲几天。”长法啊了一声,接着放肆地笑了:“哈哈哈,我操啊,远哥你终于拿出魄力来了!好,打得好啊!你不用细说我就明白,这事儿属于正当防卫,他先开枪打你你才拿石头打死他的……对了远哥,你跑什么?按照你的脑子,这事儿应该投案啊……别插话,你听我说……” 我冷冷地打断他道:“你别说了,当时我考虑过这事儿,我不能投案,我蹲够监狱了。” 长法继续嚷嚷:“你怎么知道你会蹲监狱?这事儿调理好了……” 我不让他罗嗦了,断喝一声:“少你妈的说两句我还能把你当哑巴卖了?我他妈不如你聪明还是怎么着?” 长法沉默了一阵,口气有些无奈:“算了,我不说了。知道开枪的伙计是谁的人吗?” 出事儿的时候金高问我过,当时脑子太乱,我没有回答,现在可以告诉长法了,我淡淡地说:“不是咱们这里的人,是济南的,”长法脱口说了声“涛哥”,我的声音压住了他,“不关别人的事儿,是我自己惹的麻烦。一句两句跟你说不清楚……这事儿以后我再告诉你。你别去乱打听,这里面没你什么事儿。来,告诉我,你有没有家在外地的好哥们儿?”长法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外地的兄弟你没有吗?”我操了一声:“你他妈缺脑子是不是?我的人我敢随便找吗?在这种时候。”长法笑了:“可也是,哈哈。我问你,这事儿已经惊动警察了吗?”我把前面安排的事情告诉了他,长法顿了顿,开口说:“这事儿麻烦了……现在就走不妥啊远哥,既然你害怕投案,警察肯定是要抓你的。关键是你现在走不出去啊……这样好不好,你先在你朋友那里呆着,我马上跟我在郑州的兄弟联系一下,看看他敢不敢招应你……”突然打住,高声说,“有了!我一个最铁的哥们儿现在给一个配货公司开车,刚才我俩还在一起喝酒来着。他开着一辆大货,正准备去龙口,我让他先把你送到龙口,你在那儿躲几天,然后听我的回话。” 我想了想,开口问:“你这位兄弟牙口怎么样?” 长法大笑:“绝对没问题!我跟他的关系就像你跟金高的关系一样,情好吧你就。” 这样也好,狡兔还三窟呢,我说:“他现在去了哪里?” 长法说:“刚从我这里走,就住在我家附近的一个小旅馆里,我这就去喊他起来?” 我抓起酒瓶子猛灌了一口酒:“别着急,我在‘化验’一个人,你开着机,一会儿我给你打过去。” “别这么罗嗦啦,”长法不屑地哼了一声,“不是兄弟我说你的,你还是遇事儿少了。就这么点破事儿你就麻爪子了?还化验人呢,都什么时候了?听我的,要走就赶紧走,不然什么事情都可能出。这样吧,我马上去喊我的兄弟过来,把情况简单跟他一说……你放心,我不会跟他全说实话的,我懂这个,反正我吓不着他。先听听他的意思,然后我就给你打电话。是这个号码吧?那就好,我马上行动。”我说声“等等”,叮嘱道:“你最好别说是我,就说是你的一个亲戚……对了,他拉的是什么货?”长法说:“该怎么说我知道,见了他以后你别跟他说话,万一出事儿了对人家不好。他拉的是冰箱,你可以藏在冰箱里……我让他拆开一个冰箱盒子,你钻进去,保你一路畅通无阻。” 没想到我竟然落魄到了钻冰箱的地步,心里不禁有些凄凉:“法哥,我先谢谢你了。” 长法笑道:“咱哥儿俩客气什么?你当年对我的帮助,我长法牢记在心。挂电话吧,我过去了。” 挂了电话,我把脑袋靠到墙壁上,脑浆开锅似的冒泡儿。 外面有零星的鞭炮声传过来,我突然意识到,年快要到了……这个年我又不能在家里过了。 恍惚中我看见我爹拉着我弟弟的手,面无表情地向我走来:“大远,你又怎么了?” 我猛然打了一个激灵,我爹和我弟弟一下子从我的眼前消失了,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 第三百零六章人心隔肚皮 电话是宋文波打过来的。我故意不说话,让他在那边独自喂喂,直到感觉他那边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我这才开口笑道:“喊什么喊?直接说事儿。”宋文波骂了一句,好象在发动摩托车:“我没敢进你的店,里面全是警察,我看见金哥被他们围在中间问话,金哥脸红脖子粗地跟他们嚷嚷,好象说他在睡觉,什么也不知道。”我说:“店外面也有警察吗?”宋文波说:“外面全是警车,在路上我就被截了几次,问我进城干什么,我说我是个开‘摩的’的……不跟你罗嗦了,卡我也买到了,这就回去。”我边接电话边走出了屋子:“好,你回来吧,我在家里等着你。” 挂了电话,我走出院门,沿着胡同上了大街。街上没有路灯,黑漆漆一片。微弱的月光洒下来,让我的影子显得那么孤单。我沿着大街向西走了几步,直接拐进了一个胡同。躲在一个草垛后面,我整理了两下衣服,后背贴着草垛,眼睛死死地盯着村口的大路。大路上没有车辆经过,远处的几点灯光影影绰绰像几缕鬼火。我爹和我弟弟也许就是那几缕鬼火中的两个。小的时候,我听姥姥说过,新死的鬼会把鬼火搞得很亮,时间长了就跟那些老鬼一样了……我爹和我弟弟可不能那样,那样的话我就看不清楚他们了。我忽然有一种想要去买烧纸的冲动,我要买来烧纸给我爹和我弟弟烧一下,把火烧得旺旺的,让他们的鬼火像星星那样明亮,这样我就可以看分明他们了,这样我就可以在我离开这里的时候还能清楚地看见他们。我下意识地走了出来,手里抓着一把坚硬的钞票……一只鬼火亮闪闪地过来了。 这只鬼火太亮了,晃得我睁不开眼睛。我使劲揉了揉眼皮,宋文波已经擦身而过。 我稳稳精神,重新回到了草垛后面。 一阵开街门的声音响起来,接着是摩托车熄火的声音。 我探头出来往后面看了看,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我放下心来,感觉自己刚才有些太谨慎了。 刚想从草垛后面转出来,手机就响了,我没有接,一把按死了。开街门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听见宋文波在低声喊:“远哥,远哥,你在哪里?”我贴着墙根走了出来,一把推了他个趔趄:“别嚷嚷,我出来上厕所。”宋文波拉着我就往家里走:“你随便出来干什么呢……看来你还是不把这当回事儿。”我讪笑着跟在他后面进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40 了屋子。 “远哥,看样子你这次‘作’的事情不小啊,”宋文波把头盔摔到被子上,大口地喘气,“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娘的,去的时候满马路都是警察,连胡同里都有。还好,往后走的时候警察少了,出了大转盘以后就没有了,咱们这一带平安无事。警察好象不知道你已经出了市里……我估计他们也在虚张声势,没准儿他们把主要精力放在铁路上了呢。”掏出我的手机给我拍在手里,“物归原主了。妈的,看来混黑道真不是件容易事儿……太他妈惊险了。”我揣起手机,冲他笑了笑:“没那么严重吧,这跟混不混黑道有什么关系?别人欺负咱们,还不许咱们反抗了?”宋文波冲我直翻眼皮:“你不混黑道别人凭什么欺负你?拉鸡巴倒吧,不跟你说这些没用的了,下一步我再干点儿什么?”我摸着他的肩膀,动情地说:“不需要你干什么了,我已经知道你是我的好兄弟了,睡觉吧。” “原来你刚才是在拿我开心啊,”宋文波用手抓了一把菜往嘴里抹,说得满嘴喷菜渣,“刚才在回来的路上我还想,除了让我去买个破手机卡还有什么?至于这么差遣我嘛……得,我也他妈贱,谁让我喜欢表现自己的呢?” 我把他推到炕上坐好,边给他添酒边说:“兄弟你得理解我,在这种情况下我必须这么办。不是我差遣你,我真的不放心店里的事情……当然,主要是买手机卡。你知道的,警察的手段很先进,他们既然想要抓我,我的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我要是还用原来的手机卡打电话,他们很快就可以把我抓到,那时候我怎么办?再去蹲监狱?上次黄胡子把我弟弟绑架了,我去救我弟弟的时候出了人命,我一害怕就投案了。结果怎么样?我他妈蹲了好几年监狱!这次我敢去投案吗?尽管我打吴胖子事出有因,可是我一时半会儿能跟他们解释清楚了吗?再说快要过年了,我还想把这个年在外面过了呢。”宋文波斜眼看着我,一脸的不相信:“是吗?就这么简单?打吴胖子,不是打吧……” “你他妈有完没完了?”我笑着推了他的脑袋一把,“你的劳改白打了?伙计们是怎么教育你的?” “我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不应该打听,可是……算了,”宋文波低下了脑袋,“算我没说。” “这就对了嘛,你想想,如果真像你想的那样,我还犯了更大的事情,你知道了竟然还帮我去买手机卡,还把我藏在你家里,那不是窝藏罪还是什么?”我的手上用了一把力气,意思全在这一把上了。宋文波猛地哆嗦了一下,眼睛瞪得像灯泡:“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给我下了一个套啊……我明白你为什么让我出去这一把了。好,哥哥,算你狠,”宋文波使劲晃了一下脑袋,“罢了,我他妈好人做到底了,上刀山下火海我认命啦。”我把手从他的肩膀上移开,顺势摸了他的脸一把:“别把我想的那么奸诈,从一开始我就没这么想,是你自己提出来要跟着我干的。” 宋文波不说话了,鼓着腮帮子瞪我,牙齿咬得腮帮子凸起一棱一棱筷子样的肌肉。 我突然发觉自己真的有些卑鄙,叹口气笑道:“别那么看我,如果你觉得不合适,这就去报警。” 宋文波不咬牙了,眼皮又开始翻:“我心里有些不痛快,可是没什么,刚才我一直在想小时侯的事情。” 我不笑了,正色道:“我也是,你走的时候我一直在回忆咱们小时侯的那份感情,感动得要死。” 第三百零七章远走高飞 “远哥,不说余外的了,”宋文波停止了翻眼皮,“好好在这里住几天,什么时候感觉没事儿了再走。” “不住了,我想马上走,”我用双手扳过他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走?” “这……”宋文波的身子沉了下去,整个人像是一只撒了气的皮球,“我还能帮你什么忙?” “不是帮忙,是陪我散心去,我在外面躲事儿是一方面,主要是想出去好好游玩游玩。” 宋文波沉吟了半晌,用手猛地一撑大腿跪了起来:“好吧,反正现在我跟一条流浪狗也差不多了,先跟着你混上一阵吧。说,咱们去哪里?”我抓起手机,拨通了长法的电话,没等开口,长法就在那边嚷嚷上了:“远哥,好了。我跟我兄弟谈好了,这就走。你在哪里?我让他开车过去找你。”我说了我所在的位置,追问了一句:“你也来吗?”长法笑道:“我能不去吗?我不去我兄弟怎么找你,他又不认识你。”我说:“那好,你让他开车到我这里,我在路口等你们。”长法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远哥,我不一定跟着你去……刚才我跟郑州的兄弟通了一个电话,那什么,他那里不太方便……唉,不说了,兄弟我的本事不行啊。你自己想办法吧……别怪我多嘴,下一站你要去哪里?”我说:“你兄弟不是要去龙口吗?这样,路过蓬莱的时候我下车,具体去什么地方你就别问了,我有地方住。” “好,我不问了,”长法好象是在催他的朋友,“打起精神来,大哥那边都准备好了。” “长法,我看你还是别来了,”我说,“告诉我你朋友的电话,过几分钟我跟他联系。” “我必须去,”长法的声音有些低沉,“远哥,我有预感,这次我不跟你见上一面,那什么……” “别吞吞吐吐的,”我笑道,“问题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别过来了,这样对你不好。” 长法挂了电话。我不由得一阵感动,脑子里忽然就想起当年我跟金高和常青折腾他的事情来,心里稍微有些郁闷。宋文波开始收拾他的东西,东一头西一头的。我下炕拉了他一把:“别忙活了,有家伙就带上一根,没有就算了,有钱到哪里都好使。”宋文波住了手,喃喃地嘟囔道:“我从来没出过远门,还真不知道应该拿什么好呢……哎,刚才你说什么?什么家伙……哦,你说的是不是枪?”我点了点头:“我出门的时候很仓促,家伙没带。这次出去,没有那玩意儿恐怕不行,现买又来不及,如果你这里有那就最好了。”宋文波摊了摊手:“我去哪儿弄那玩意儿去?不过魏大郎那里有根五连发,确实需要的话,我这就找他去。”我摇了摇头:“太晚了,一去找他容易出乱子。走吧,先离开这里再说。”宋文波抓起他刚收拾好的一个帆布包,背在身上,回头打量了一眼,有些恋恋不舍:“不知道这一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走到门口将他拽了出来:“很快的,等我找好了落脚点你就回来,我不会抓着你不放的。”宋文波叹了一口气,低着脑袋跟了出来,边锁门边说:“要回来咱们一起回来,我也是条硬汉子啊。” 我帮宋文波把他的摩托车抬进厢房,宋文波锁街门的时候,我摸出金高给我的那包钱,简单数了一下,大约十几万,脑子又空了一下……出门在外,这几个钱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安顿下来以后,我应该马上办个卡,让金高多给我打上些钱,这样起码可以让我在外面过得舒坦一些……操,还他妈舒坦个鸡巴呀,我拧了自己的大腿一把,你怎么老是关心自己?你弟弟尸骨未寒……不行,我必须赶紧想办法这这事儿压下,我要堂堂正正地回来给我弟弟操持丧礼,我要让莲花安安稳稳的回家去,她为我弟弟付出了那么多,起码我也应该让她的下半生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想着,我摸出了手机,依在门框上拨通了胡四的电话。关机,再打,还是关机……他妈的胡四,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找不着你了呢?我大口呼吸了一下带着雾气的空气,几下子就拨通了董启祥的电话,还好,这家伙开着机。刚响了两下,董启祥就接起了电话:“我操,让我这一顿好找,你在哪儿呢?”我故意把声音放得轻松一些,笑着说:“跟一个朋友在一起喝酒呢。你找我干什么?”董启祥的声音掩饰不住地兴奋:“好家伙,汤勇真的完蛋啦!刚才我跟林武去外面看了看,你猜怎么了?到处都是警察!我估计这是在大搜捕呢,他们集团里的人一个也别想跑啦,他妈的……” 我打断他道:“祥哥,看来你的消息不太灵通啊,那不是搜捕汤勇的人,那是在抓你弟弟我呢。” 董启祥还在大笑:“你他妈玩幸灾乐祸的?哈哈,真的啊,真的到处都是警察,不信你去街上看看。” 我正色道:“我去看了,警察们的主要精力放到火车上去了……祥哥,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出事儿了。” 董启祥停止了笑声:“不会吧?蝴蝶你从来不开玩笑……” 我拉着锁完门站在一边的宋文波往前走了几步:“我没开玩笑,真的,我把一个开枪打我的人给打死了。” “啊?”董启祥沉闷地叫了一声,“你他妈缺脑子?这都什么时候了……哦,哦哦,我不明白当时的情况,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把情况简单对他说了一遍,末了说:“你来帮我分析一下,这事儿有没有掉脑袋的可能?”董启祥的喘息声非常沉重,话说得也不连贯起来:“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兄弟,麻烦大了,麻烦大了。这事儿出的不是时候啊……你想想,咱们刚刚做了那么大的一件事情……赶紧离开这里!打死人的事情现在还不是要命的事儿,关键的事情在老唐那边……万一老唐知道你出事儿了,咱们那件事情接着就得出!我可以这样说,你打死那个开枪打你的人是正当防卫,这事儿稍微正一下‘口子’就没事儿,关键是……”我听得出了一身冷汗:“别说了。我他妈太紧张了,竟然忘了仔细分析这事儿了……祥哥,我不能再跟你罗嗦了,我马上走。后面的事情你找四哥商量……” 第三百零八章临阵脱逃 来不及多想,我挂了电话,拉着宋文波就蹿到了靠近大路的一个草垛后面,心像着了火。 远处有零星的汽车驶过,我非常担心长法安排的车错过了我们,手把手机都攥出了水。 宋文波的眼睛猫一般盯着路口,不住地嘟囔:“怎么还不来呢,怎么还不来呢?” 我估计这小子的心里一定明白这次我干的事情不小,拉他蹲下,笑道:“我都不急,你着得哪门子急?” “我急什么,”宋文波蹲下,伸腿来抠他的裤子口袋,“妈的,走得太仓促了,连烟也落在炕上了……远哥,你等等,我回去把烟拿来?”我按住了他:“少他妈跟我玩脑子,想临阵脱逃是吧?”宋文波急了,眼睛瞪得像牛蛋子:“你说什么呀,我是那样的人嘛,如果我真是那么想的,他直接不招应你就是了……”声音忽然低了下来,“远哥,不过刚才我真的有点儿害怕,我听见你在电话里说什么了……你们是不是还干了一件不小的事情?”我皱了一下眉头,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我太大意了,怎么跟董启祥说话的时候还忘记身边有个不相干的人了呢?慌忙掩饰:“那是个误会,呵呵,这里面的事情很多,一时半会儿跟你解释不清……反正我说过了,你陪我走上几天,等我安顿下来我会让你回来的,别害怕。”宋文波怪怪地哦了一声,把脸转到一边不吭声了。我斜眼瞄着他,心里升起一股不快,这小子也太胆小了吧。这种人似乎没有什么大的出息,监狱你又不是没进去过,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是个仗义人,你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在我面前表现一下,以后我会照应你的。不应该害怕啊,你什么也不知道,即便是将来我出了什么事情,你来他个一问三不知不就完事儿了?法律也不会制裁蒙在鼓里的人啊。不行,利用完了赶紧撒手。 正闷闷不乐,手机响了,我看都不看,直接接通了电话,我知道这一定是长法打过来的:“长法吗?” 那边哼了一声:“什么时候了还找长法?是我,胡四。” 我的心猛然一紧:他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这是我刚刚换的号码啊:“四哥,你在哪里?” 胡四的声音很沉稳:“我还在深圳。刚才祥哥找过我,怎么,出了点儿麻烦?” “祥哥也太性急了,”我松了一口气,心里有些埋怨董启祥,来不来就把我的手机号码告诉胡四,万一胡四那边也出了麻烦,这不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来了嘛,摇摇头笑道,“祥哥没告诉你吗?”胡四也跟着我笑了:“以前我还以为祥哥是个处惊不乱的真豪杰呢,现在我知道了,这个家伙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哈哈,这就麻了爪子啦。他都跟我说了,说你把一个开枪打你的伙计给毙了……这应该啊,正当防卫啊。他把你弟弟和春明给打死了,他不应该偿命吗?我听说你要走,别走!”胡四的口气猛地硬了起来,“赶紧给我回来,哪里也不要去,马上去公安局投案……” “四哥,你杀了我好吗?”我被他这一番器宇轩昂的话给气糊涂了,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泥地上,“还你妈的笑话祥哥呢,你是好汉吗?我投案?我去找死?上次那个亏我吃得还轻吗?上次我也是正当防卫,我去投案了,可是结果是什么?我他妈又蹲了好几年监狱!这次更他妈完蛋啦……”瞥了一眼目不转睛盯着我看的宋文波,我站起来走到草垛的另一面,压低声音说,“四哥,你别跟我唠叨别的,你好好想想,一旦我进了公安局,那个姓唐的能闲着吗?这正是他复仇的一个机会!像他那样的人物,消息不会不灵通,我前脚进了公安局,他后脚就跟着进去了,他会去干什么?操,那样我这一辈子就完蛋了……”胡四哎哎地叫着,似乎不会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41 说话了:“你等等你等等,我他妈糊涂了。什么老唐?你们都干了什么?”我陡然发火了:“胡四,你他妈少跟我来这一套!关于老唐的事情你不知道吗?!” 那边沉默了,静了好几分钟突然笑了:“蝴蝶,你把你哥想成李杂碎了……呵呵。” 我的口气跟着软了下来:“四哥,你别这样,我现在跟你开不得玩笑了。跟我说点儿正经话吧。” 胡四又不说话了,估计他的脑子在飞速地转着,我催促了一声:“说话,给我个主心骨。” 那边传来一阵抽烟的声音,胡四一定是把烟当成了吹火筒:“兄弟,你走吧,后面的事情有我。” “也就是说你承认老唐的事情也有你的一份了?”我故意把话说得绵里藏针,“承认了就好,现在我已经跟小杰联系上了,万一我感觉不好,后面的杨远就是第二个小杰了。”胡四的话接得很快:“别这么想,你还没走到那一步。听我的,你先离开这里,很快我就会把事情给你弄妥帖了,一旦事情安稳下来我就跟你联系……我想好了,年我要回去过,我不能呆在深圳了,挂电话吧,我马上动身。”我的心放了下来,冲天吐了一口气:“好,我正准备走。四哥,我杨远这百十来斤就交给你了……你回来以后先帮我把春明送到他大哥那里,然后让我弟弟去我爹那里,后面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我这里先给你磕头了……挂电话吧。”胡四顿了顿,开口说:“放心走吧,我很快就跟你联系。” “慢着,”我从草垛后面转了出来,“告诉祥哥,我这个电话号码除了咱们三个人知道,别人不能随便告诉他,万一……”猛一抬头,宋文波呢?我的心猛然一凛,“你别给我打这个电话了!我马上换号码!”来不及关电话,我疾步冲了出来。四周静悄悄的,一阵风卷着细碎的砂雪当头扑了过来,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宋文波跑了!怎么办?我愣在那里,脑子一下子就空了。呆了好长时间我才猛然惊醒,赶紧走!这里不能呆了。我撒腿往来时的大路跑去。 第三百零九章一路狂奔 手机在我的手里亮着,随着我的跑动不停地晃,我以为自己拿了个手电筒,脑子一阵纳闷,我拿这玩意儿干什么?提起来一看才知道自己没有挂电话。我边跑边将手机贴紧了耳朵,胡四在那边喊:“刚才怎么了?你怎么慌了?”我猛喝一声:“来车了,我得赶紧走!”一把关了电话。刚跑了几步,手机又响了,我知道这是长法的,慌忙站住了:“长法,是你吗?”果然是长法的声音:“远哥你在哪里?车已经到了。”我抬头往前方看去,一辆长排货车停在路口。我稳了稳神,借着月光打开手机把那张卡抽了出来,折断,丢进路边的一堆乱雪,箭步冲到了车边:“赶紧走!” 长法从驾驶室里跳下来,反手拉着我蹿到了车后面:“远哥,你不用跟司机照面了,我跟你一起走。” 我边掀盖住货物的大篷边说:“你不要跟着我,回去告诉司机一直往龙口方向走就可以了,到时候……” 长法蹲下,扛着我的屁股猛地将我扛上了车厢:“不行,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别罗嗦了,旁边的那个箱子是空的,赶紧进去。”我来不及跟他说什么了,心里一阵感动,扒开身边的一个空冰箱盒子就钻了进去。长法把大篷盖好,敲敲我藏身的盒子说:“你不是要去蓬莱吗,到了蓬莱我停车。”我敲了敲盒子回应了一下,心底蓦地升起一股悲凉,我他妈怎么混到如此地步了?莫名地,竟然想起了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狼被猎人追杀,也是跟我现在一样藏身在类似这样的东西里面啊……我是那只惊慌失措的狼,谁是东郭先生?狼最终被人打死了,打死我的人现在在哪里?莫非正在路上等着我?车开动了,后面颠得厉害,我蜷缩在盒子里,像一只被不断拍打着的乒乓球。路上万一遇到追杀我的猎人,长法和那个司机会不会就是东郭先生?我猛地打了一个激灵,难说啊,宋文波刚才的表现已经类似于东郭先生了……不对,他不是东郭先生!他的头脑异常清醒,他也不是跟我一样的狼,他应该算是什么呢?脑子乱了,乱到我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我到底是谁了。车猛地颠了一下,我的脑袋从盒子里被顶了出来,眼前一片漆黑。 我伸直腰,掀开大篷的一角往外看去,村庄已经远离了我的视线,车好象驶上了通往国道的大路。 宋文波此刻应该在哪里呢?我缩回身子冥思苦想……这个混蛋该不会是直接奔了派出所吧? 车厢不颠了,我知道这是上了国道,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下,似乎有一种小鸟出笼的感觉。 万一宋文波真的去了派出所,我还应该去蓬莱吗?心又紧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地又直了起来,突然有一种想要跳车的冲动。我用双手扒住坚硬的纸盒子,一把扯开了大篷,寒风一下子把我的嘴巴堵住了,胸口那里似乎有乱草一样的东西在堵着。我这是要往那里去?真的要跳车吗?我糊涂了……跳了车我应该去哪里?就这么在空旷的原野上没有目标地跑吗?眼前乱跳着一些模糊的人影,我爹,我弟弟,芳子,胡四,金高,董启祥……我赫然看见了小杰,他提着一把乌黑的猎枪,狼一般的掠过我的身边,我大声喊——小杰!小杰!等等我……小杰不回头,一眨眼就没影了。我忽然就想哭,我想他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很久就在潜意识里跟他一同奔走在荒野里,我只知道现在的我与他是同一类人了。心突然就安定下来,我慌张什么?小杰像我这样已经好几年了,他曾经慌张过吗?答案是否定的,他才是真正的汉子!在外面流浪的这几年,他几乎没有闲着实现自己的诺言,杀仇人、折腾凤三、折腾孙朝阳…… 心安静下来,血却沸腾起来。我不能害怕,我不能慌张,我要保持冷静,还有很多事情我还没有去办呢。 我的血液仿佛在燃烧,烧得我几乎坐不住了,我恨不得马上就到蓬莱。 我打算好了。到了蓬莱以后先找个小旅馆住一宿,然后去烟台找我那个最铁的兄弟,最后去找小杰! 小杰会在哪里呢?我把拳头捏得咯咯响,无论你在哪里,我相信,只要我静下心来好好找,一定能够找到。 车速越来越快,耳边全是忽忽的风声,我感觉自己似乎插上了翅膀。 宋文波临阵脱逃是什么意思?我无声地笑了,呸,还他妈什么意思呢,还能有什么意思,害怕呗。 我突然理解了宋文波,他一个庄户流求没经历过大事情,遇到这种情况还会怎么着?一个字,躲。 我断定宋文波不会去派出所报案,我太了解他了,这个人还没下作到那个地步,他是真的被我吓着了。起初他真的想帮我,他以为我干了一点儿不大的事情,谁知道后来……呵,我无聊地摇了摇头,我也不是什么好鸟,平常不搭理人家,出事儿了就腆着脸去找人家,活该人家不帮你。我的心逐渐敞亮起来,此刻的宋文波一定是跟我一样——跑了,他的跑跟我的心情不一样,他是连害怕加内疚跑的,最多跑到一个离我远点儿的地方躲几天,然后就回家了。我呢,我他妈跑得跟一条丧家犬没什么两样!我记得林武曾经跟我说过这样一件事情,他说,几年前他把一个欺负胡四的人给砍了,跑到他当时最铁的一个哥们儿家里躲着。刚躲了没几天,警察就来抓他了,幸亏他的腿快,不然当场就被警察抓了。等事情消停下来以后,林武去抓他的这个哥们儿,抓了好几个月也没抓到,人家早跑了。 嘿嘿,我笑出了声,娘的,我比林武可幸运多了,至少宋文波比林武那个哥们儿实在。 冷啊,脑子里不再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就开始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膝盖冰凉。 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车辆,感觉有路灯闪亮的时候,天已经开始放明了,车速慢了下来。 车平稳地靠在了路边,长法在拍打我的盒子:“远哥,蓬莱到了。” 第三百一十章联系到了小杰 三个月以后,我到了甘肃。这是一座荒凉的小城,街道上几乎没有车辆,晃来晃去的全是面带土色的行人。我无聊地蹲在一个面摊门口,端着一碗比面盆还要大的拉面胡乱挑,我的食欲差极了。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看不见太阳,太阳似乎也被黄沙掩埋了。好歹吃了几口面条,我站了起来,把手抄在袖口里,漫无目的地朝西面溜达。 我在这里等小杰。我跟他联系上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可真不容易。狼狈地逃到蓬莱的时候,我让长法走了。临走,长法从腰上递给我一把他用了好几年的五连发猎枪,枪筒被他锯得几乎没有了,只露出三指长短。我收下了,跟他匆匆拥抱了一下,闪身进了一个胡同。估计他们走远了,我找了个带棚子的三轮车,塞给司机一把钱,让他带我去烟台。到了烟台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估计我那个朋友还没有上班,我直接去了他家。他正在吃饭,见我灰头土脸地进来,大吃一惊。我没跟他多罗嗦,拉着他去了一个小饭馆。吃饭的时候我告诉他,我把人打了,打得挺厉害,希望能在他这里躲几天。朋友很实在,没有多问。吃了饭直接把我带到了他一个亲戚家里,对人家说我是来联系海米的,现在行情不好,先在这里住几天,等联系好了就走。这样,我在他的那个亲戚家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其间,我让朋友帮我买了一个手机卡,跟金高联系上了。金高告诉我,芳子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警察去找过她好几次,她只是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二子火化了,是他和胡四操办的,骨灰送到了我爹的旁边。春明的尸体送回他家了,他妈去世了,是他大哥接的,他大哥什么也没有说,把金高和胡四推出来就蹲下哭了。警察还在调查,饭店几乎开不下去了。 我让金高转告芳子,我挺好的,现在不方便见她,等我消停一阵就回去自首,让她放心。 金高说,芳子现在班也不上了,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整个人像是傻了一样,整天不出门。 我已经麻木了,告诉金高,你就照我这样说,实在不行就把饭店给她,让她忙碌起来,总这样可不好。 金高说,我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等芳子接过饭店去,他就来找我。 我想了想,说,你先别着急,在那里帮帮芳子,等她安顿好了咱们再联系。 沉默了一会儿,我问:“唐一鸣那边有什么动向?” 金高说:“一切照常,估计这个老小子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了,等机会呢。” 我笑道:“也许他把我想象得太厉害了,这种人活得仔细着呢。” 金高问我钱够不够用,我说,我朋友帮我办了个长城卡,你给我打过五十万来,我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呆上一阵。告诉他卡号以后,我让他挂电话。金高不挂,继续说,常青失踪了,他把健平绑架了,不知道绑在什么地方。小广整天找他,都找疯了,看样子小广这次不打算饶常青了。我有些糊涂,问金高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金高说,开始的时候不过是因为关凯,他们俩闹起来了,后来健平开枪把常青打了。常青就把健平绑架了,不知道绑到哪里去了。小广这个人又爱面子,以为常青是冲他来的,到处抓他。前几天街面上传言,小广把老七绑架了,让老七带着他去抓常青,现在这几个人都找不着了。关凯差点儿被一个叫老黑的给打死,这个老黑被关凯的人砍死了,关凯也不见了,警察正到处抓他们呢。我听得脑子都要炸了,这都是怎么了?怎么全他妈乱了?我问:“四哥他们还好吧?” 金高叹了一口气:“不怎么样……不大出门了,在饭店里瞅屋顶玩儿。” 我有些着急:“他没跟他的那些‘钩儿’联系吗?” 金高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继续叹气:“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他什么话能告诉别人?” 我听出来金高的口气有些不满,笑道:“别把四哥想得那么‘土鳖’,这事儿以后我问他吧。” “我觉得你现在这种处境,最好先别主动跟他们联系,”金高的声音沉稳起来,“前一阵我听到一个消息,这个消息不知道真假……是这样,黄三不是死了吗?有人传言是小广找胡四干的,警察调查了胡四一阵,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你暂时别跟胡四联系了,万一……”我打断他道:“这事儿我知道,已经过去了。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这一阵我不好跟他联系。这样,你抽空去接触他一下,就说你跟我联系过,我的意思是让他找找他的关系,我的事情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他自己清楚。”金高沉吟了半晌,开口说:“行,挂了电话我就去找他。祥哥你跟他联系过了吗?”我摇了摇头:“没来得及……我也不想找他,口子容易乱。他怎么样了?”金高说:“他还行,还是原来那样,整天忙他的夜总会。对了,他把义祥谦处理了,你和我的那部分钱划过来了,都在我这里。蝴蝶,这样好不好,反正咱们也是个‘大户’了,干脆你先在外面打点好了,我想办法把钱换成美金,咱俩跑个鸡巴操的怎么样?” “我不是正在路上跑着嘛,”我笑了笑,“你不会是说要去国外吧?” “别跟我装了,”金高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我说要换钱,你听不出来?” “我还真没听出来呢,”我咧了咧嘴,苦笑道,“这事儿别着急,你先在家里给我呆稳当了再说。” “还他妈稳当呢,没有那一天啦,”金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42 高喃喃地嘟囔,“别以为我比你好受,我他妈……” “好了好了,”我打断他道,“这都是后话,这几天你想办法给我找到常青。” “你给他打电话不行吗?” “我打过,他停机了,我需要他现在的手机号码。我找他有大事儿!” 金高陡然提高了声音:“这就对了嘛!我也是这么想的。找到常青就能找到小杰,找到小杰以后,咱哥儿仨一起周游世界!”这个混蛋够聪明的,他一下子就看破了我的想法,我开玩笑说:“咱们周游世界了,刘梅怎么办?”金高凄然一笑:“早离开她早好,她还少跟着我遭点儿罪……不说了,起初我就不应该跟人家结婚,后悔呀。”我一时无言,谁说不是这样?我们这路人根本就不应该考虑婚姻问题!我说:“d/txt下载到=>.一定要把常青给我找出来。” 第三百一十一章找到了常青 给金高打过这个电话没几天,金高就给我回了电话,嗓子都要喊破了:“哥们儿!累死我了,常青找到啦!”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几天我做梦都在想这事儿,总算没白想,我让他别激动,慢慢说。 金高说:“这还是天顺的功劳呢。你还记得大牙这个人吗?不知道因为什么,现在大牙跟在常青身边……” 我吃了一惊:“别急,怎么回事儿这是?” “我也不知道啊,”金高说,“连天顺都不敢相信呢。我跟你详细说说啊……前几天我把跟你通电话的事情告诉了天顺,让他帮忙去打听打听常青的下落。对了,我先跟你说说天顺的事儿吧。天顺前几天几乎天天去分局报到,还是因为你的那件事情。天顺回答的还是那一套,其他的一概不知。最近警察不找他了,可是命令他不许随便外出,把这小子憋得够戗。本来我不想告诉他我一直在跟你联系,后来一想,咱们身边除了天顺和花子这两个妥实兄弟再没有别人了,我自己又不敢乱动……你不知道,警察跟我玩外松内紧呢。我明白他们一直在观察我的动向,所以我根本不敢随便出去。花子这小子现在变得胆小如鼠,根本指望不上他。我就跟天顺说了这事儿,天顺相对自由一些,警察好象觉得他没有什么问题……怎么说呢,反正我是病急乱投医呗。昨天,天顺回来了,对我说大牙给他打电话,说他吃不上饭了,让天顺把以前欠他的钱还给他。天顺怕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出麻烦,就拿了五千块钱跟他见了一面。” “天顺这个混蛋真他妈没脑子!”我忍不住骂了一声,“你知道天顺为什么欠钱吗?” “知道,孙朝阳那事儿呗,”金高笑了,“这事儿都他妈一百年了,早锈死了。你听我说……” “没锈死!”我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天顺把钱一给大牙这就算上套了,大牙尝到甜头是不会停止要钱的,说不定他的胃口越来越大,一口喝不着个豆子就出事儿!万一他以这个为筹码威胁天顺,结局只有一个——投案!我们当年“黑”孙朝阳的事情就得大白于天下,除非把大牙从地球上清理出去……我越想我越来气,咬牙切齿地说,“让天顺离开,走得远远的,别再接触大牙了。”金高有些不理解:“你什么意思?这点小事儿还至于你这么紧张吗?” “你不懂,”我说,“当年我跟小杰他们干这事儿的时候,里面牵扯很多问题。” “那好,挂了电话我就让他走,爱去哪儿去哪儿。” “慢着,”我想了想,开口说,“让他去济南找孔龙,任何人别告诉他的动向,以后我跟他们联系。” “明白了,”金高嘿嘿一笑,“还真要玩暴力输出的?” “有这个想法,咱们那里已经不适合咱哥们儿玩了,让天顺先去打个前站。” 金高正色道:“让他走之前就告诉他咱们的想法?”我说:“先别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让他躲一下大牙。去了我会跟他联系的。最好悄悄的走,连警察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金高说:“这样不好吧?他一失踪,警察会不会怀疑他的走跟你有关系?”我说:“来不及啦,爱怎么怀疑就怎么怀疑吧。就照我说的办。好了,继续说你的。” 金高说,天顺跟大牙一起吃饭的时候安抚他,让他拿了这些钱就走,别再找他了,他现在也穷,以后不会再给他钱了。大牙说他不想走了,现在他已经在这里找到靠山了。天顺问他,找了哪个靠山?大牙说,他现在跟着常青干。天顺很吃惊,因为当初他们一起“黑”孙朝阳的时候,常青也参与了这事儿,就问他是怎么跟的常青?大牙说,他在老家听说孙朝阳已经死了,就从湖北回来了。本来想找天顺要属于他的那部分钱,一打听,天顺现在天天跟我在一起,考虑再三,没敢去找天顺,直接去找了常青,想跟常青要这部分钱。常青把他打了一顿,打得很惨,让他滚蛋,如果不滚,三天以后就让他找不着尸首。大牙横下一条心赖在常青那里不走,后来常青就把他带去了一个很远的村庄,跟几个朋友一起。常青的意思好象是把大牙看起来,他怕大牙去报案。听到这里我松了一口气,常青总算还有点儿脑子,千万不能杀了大牙,那样就麻烦了。金高继续说:“大牙说,常青现在很落魄,因为关凯和小广到处抓他,他想在外地躲几天再说。天顺问大牙,常青他们现在哪里?大牙不说,只是告诉天顺,现在他跟常青成了好朋友,常青待他不错,要留他在身边。后来天顺把他给灌醉了,套出了常青的电话号码。来,你记一下……”随口说了一串号码。 “好了,我记下了,”我舒了一口气,问,“还有别的事情吗?” “芳子过来了,我把店交给她了。她问我你有没有跟我联系,我说没有,也许过几天能联系。” “就这些?”我的心仿佛被几只蚂蚁啮咬着,一扎一扎的痛。 “就这些……她好象平静了许多,整天在你的办公室里坐着,一天抽两包烟。” “让她少抽烟……莲花呢?” “芳子说她让莲花回家了,给了她三万块钱……” “别说了,”二子的影象在我的眼前挥之不去,我几乎站不住了,“挂电话吧,有事我跟你联系。” 挂了电话,我跟房东大哥打了声招呼,独自走了出来。初春的阳光真好,照得我懒洋洋的。我一路不停地打哈欠,引得路边的狗也跟着我张嘴巴。路边的树木已经吐出了嫩绿的枝桠,小鸟儿也飞出来了,唧唧喳喳到处乱撞。我找了个背向阳光的地方坐下来,拨通了常青的手机,心如止水:“常青,你他妈到底在玩些什么?停你妈的什么机?” “你他妈谁呀……呦,远哥!”常青的声音还是那么粗野。 “你知道我找你跟他妈登天似的吗?你在哪里?” “远哥,真对不起,我让小广这个畜生逼死了……操,我敢不换号码吗?警察抓我呢。” “少他妈跟我叨叨别的!我问你现在在哪里?” “远哥,你的事儿我也知道了,昨天才知道的……别问我在哪里了,告诉我你找我有什么事?” 第三百一十二章小杰是条狼 我直截了当地说:“我想找小杰。”常青顿了一下,蔫蔫地说:“远哥你是不是麻爪子了?我跟小杰断了联系很长时间了,去哪里找他?”我换了一种柔和的语气对他说:“常青,如果你还拿我当哥哥对待就别跟我藏着掖着的。你以为我不清楚你们的事情?小杰就那么简单跟你断了联系?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到小杰?”常青的声音很沉闷:“远哥,你别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你想想,小杰在外面流浪了那么多年,他会轻易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告诉别人吗?实话跟你说,他总是在需要我的时候主动联系我,我这头根本没法跟他联系。这话我对你说过很多次了。” 我想了想,也许他说得有道理,可是我总觉得他应该知道怎样才能找到小杰,以前忙,加上我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在这个问题上没怎么多考虑,现在我必须让他对我说实话,我说:“你领会错我的意思了,我没说你一定就知道小杰的联系方式,可是你总归是跟他在一起过好几年吧?你如果想要找他,不会比我还要难吧?”常青用力咳嗽着,似乎是在掩饰什么,我接着说:“你是不是怕我跟他联系上以后对你有什么不利?放心,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是不会去打听的,我没有那个癖好。我只是想找到他,跟他一起干点儿事情,至于我想干什么你不必知道。总之,我还是我,我不会变成第二个小杰的。”常青停止了咳嗽,哑着嗓子说:“远哥,我跟你说实话,我是被小杰赶回家的,他非常讨厌我,我也不知道哪里让他不高兴了……走的那天他什么话也没对我说,就俩字,滚蛋。远哥,我真不好意思对你说这事儿……我走了以后曾经在大连给他打过一次电话,他的手机停了,从那以后我就明白我跟他联系不上了。” 常青是被小杰赶走的这我早有预料,我知道他们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我曾经为常青捏过一把汗,常青能好端端地回家真是万幸……小杰那样的人,如果真想排除一切对自己不利的障碍,是不会留下一个活口的。看来他们之间发生的还不一定是什么大事,不然常青活不到现在。最大的可能是,常青在某些问题上不太听使唤,或者是常青曾经“黑”过小杰的玩命钱,小杰不高兴了才让他滚蛋的。不想了,我开口问:“你离开他多长时间了?” 常青闷了一阵,喃喃地嘟囔:“前年?去年?哦……想起来了,是前年秋天。” 我继续问:“他是在什么地方让你滚蛋的?” 常青回答得很快:“在郑州。” 我想起来了,长法曾经说过,他在郑州碰到过小杰,这应该是实话:“当时就你们两个人吗?” “还有一个,让我想想……”常青的呼吸很粗重,似乎不愿意回忆这些往事,停了好长时间才开口说,“我想起来了,当时在场的还有老猫……不是老猫,老猫让他给杀了……谁呢?对了!”常青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是麻花!远哥,原谅我吞吞吐吐的。你刚出来那阵我就想告诉你这些事情,可是……可是杰哥曾经嘱咐过我,我们之间的任何事情,对任何人也不要说,包括蝴蝶。时间长了我就把这些事情给忘得差不多了。现在我知道你的处境,我他妈统统告诉你吧,但愿杰哥能够原谅我……是这样,麻花是天津人,我第二次见到小杰的时候,麻花跟他在一起。后来麻花告诉我,他是小杰在部队时的战友,当年是跟小杰一起被人从部队开除的。我们一起干了不少事情……这个我不能告诉你。老猫出事儿的时候,杰哥批评他,老猫跟杰哥犟嘴,麻花直接拿枪顶在他的后心上开了一枪……当时我在场,杰哥什么也没说,直看我。老猫让我把他扛到一个山坡上,用汽油烧了。从那以后我害怕了,精神有些萎靡,真的,我很害怕……杰哥让我滚蛋的时候,麻花送我到车站,麻花说,兄弟,好好回家过日子,混这个不好……” “我不想听你罗嗦了,”我笑了一声,“哥哥理解你。简单点儿,后来的事情呢?” “后来我跟老猫联系过,”常青的口气越发沉重,“当时他的电话还没停机,再后来就停了。” “你跟他联系的时候他在哪里?” “他回了天津,”我清楚地听见常青咽了一口唾沫,心情似乎很沉重,“他说他的腿断了……” “是不是让小杰给打的?” “他说不是,他不让我打听,让我好好做人……麻花这个哥哥心眼儿其实不错。” 妈的,小杰这个混蛋简直是条狼。我吐了一口气,心情很郁闷,如果我找到了小杰,这小子不会连我也这样对待吧?呸,我在心里笑了,哈哈,你这是想到哪儿去了?我是谁?他敢对我那样,首先倒下的应该是他……我猛地打住了这个想法,脑盖那里嗖的一响,你他妈有病是不?既然这么考虑人家,你还去找人家干什么?我大口地呼吸了一下清新的空气,脑子豁然开朗,杨远,你没有退路了,现在的你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马上找到小杰,因为小杰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关系网可以说是四通八达,你联系上他以后把自己应该办的事情让他帮你全办了,然后就远走高飞;第二条路是,让胡四在后面帮你擦屁股,擦干净了就回家好好过日子……目前看来,第二条路基本行不通,我不但亲手把人给打死了,关键是我曾经做了一件惊天大案,回去的结果很难预料。心里忽然有些后悔当初成立那个破黑帮,后悔立足未稳的时候就绑架了唐一鸣……操,后悔什么?我杨远从来不干后悔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 “常青,麻花的家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好象在静海……应该很好打听,这你应该有办法打听到。” “好,挂电话吧。”我使劲舒了一口气,“好好在外面躲着,别告诉别人我跟你联系过。” “我知道,”常青的嗓音颤抖起来,“远哥,保重自己啊……” “我知道,”我摸着膝盖站了起来,“后会有期兄弟。” 第三百一十三章死党麻花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麻花,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麻花在一个市场里卖肉。 我远远地打量他,感觉他正是我脑子里想象的那个人,黑瘦黑瘦,像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瞅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43 了个他不忙的空挡,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胳膊:“是麻花吧?” 麻花的身子猛一哆嗦,眼睛闪过一丝慌乱:“你是谁?”我笑了笑:“听口音听不出来?”麻花往后退了几步,定定地瞪着我:“听不出来。”我把手在眼前拂了一下,拉他往旁边没人的地方走了两步:“我是小杰的朋友。” “小杰?不认识。”麻花看我的眼神有些躲闪。 “别紧张,”我递给他一根烟,边给他点火边笑道,“我叫杨远,要不要把身份证拿给你看看?” “杨远?你是蝴蝶吧……”麻花的脸忽地黄了,左右瞄了两眼,“你怎么知道我?” “常青告诉我的。”我索性对他说了实话。 “好家伙,”麻花的脸不停地变换颜色,一阵黄一阵红的,“我得有一年多没跟他们联系了。” 我拉他走回案板,问:“你这里挺忙吗?”麻花似乎对我还有些不放心:“忙倒是不忙……蝴蝶,我不知道你来找我是什么意思。”我微笑着帮他收拾案板:“没别的意思,有点儿事情想打听一下。既然你不忙,跟我出去吃个饭怎么样?这里说话不方便。”麻花顿了顿,开口说:“小杰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说着,冲旁边一个年轻人勾了勾手,“帮我照看一下摊子,我一个战友来了,出去谈点儿事情,马上回来。” 市场门口是一溜小饭馆。麻花好象跟他们很熟,一路跟门口站着的服务员打哈哈。我说:“就在这里随便找个地方吧,谈完了我就走人。”麻花说:“去我哥们儿饭店吧,那边清净。”我在心里笑了一声,这小子这是不放心我呢,想找个能控制我的地方,得,听他的吧,他放了心才能对我有所帮助,我拉了拉他的手:“行,随你的便,哪里说话方便我跟你去哪里。”麻花回头笑了:“蝴蝶你比小杰痛快。”我点了点头:“我就是来找小杰的。” “我猜出来了,”麻花招手打了一辆车,边往里拱边说,“这也正是我关心的。” “找你可真不容易,”在车上,我说,“干这个买卖赚钱吗?” “还凑合。我也不经常来,这个摊子是我弟弟的,我有时候帮他来照看一下,我有自己的生意。” “麻哥还做什么生意?” “小买卖,倒腾点儿海产品。” “我的老本行啊,”我笑了,“咱哥儿俩有缘分,我以前就是干这个的。” “我知道……”麻花欲言又止,“出来好多天了吧?” 我摇下车窗,把烟头弹出去,哈哈一笑:“没几天,昨天刚到呢。”妈的,还没几天呢,年我都是在外面过的。麻花从镜子里瞥我一眼,摇摇头说:“你的气色不好啊……脸焦黄焦黄的。”我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脸,感觉很粗糙,像在摸在一张砂纸上面,感觉脸上全是骨头,心里小小地悲伤了一下,不禁佩服起小杰来。看来我不如小杰,人家小杰在外面流窜好几年了,我这才刚出来就有些顶不住的意思了……心里难受,话就说不出来了,脸冷得像铁。 出租车在一个路口停下了。麻花回头说声“到了”,付了钱,迈步下了车。 往一个胡同里走了没几步,麻花停下,指着一个鸡窝一样小的门头说:“饭先别着急吃,就在这里谈事儿吧。” 我抬头一看,门头上面挂着一个灯箱,上面写着发廊两个字,连名字都没有。 我有些别扭,这小子也太抠门了吧?他以为我要让他请我吃饭呢,先把我领到这么个地方来。 “你不是说要去饭店的吗?呵,麻哥,还是这样吧,”我站着不动,“从一大早出来我还没来得及吃饭,找个地方边吃边谈好不好?”麻花不好意思地摸了一把头皮:“蝴蝶你别把我想歪了,我不是那么个意思……这个发廊是我女朋友开的,在这儿说话方便。谈完了我请你。”无奈,我跟在他的后面进了发廊。发廊里冷冷清清的,昏黄的灯光下坐着一个看不出年龄的女人。麻花冲女人点点头,指着我说:“这是我东北来的战友,你出去一下,我们俩谈点事儿。”那个女人把脸往一个拉门一别,瓮声瓮气地说:“里面说去,我这里有生意呢。”麻花瞪了她一眼:“做生意的时候少他妈哼哼唧唧的,听着烦。”我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便门,一下子明白了,这是一个鸡店。 “蝴蝶,告诉我你来找我干什么?”刚在一个脏兮兮的床上坐下,麻花就问。 “找小杰。”我直截了当地说。 “看来我分析得不错,”麻花掀开褥子,从里面摸出一盒压瘪了的烟来,顺手抽出一根点上,“我帮不了你。” “别闹了,”我笑道,“帮不了我你把我带到这儿来干什么?” “来找我的都是朋友,带你来随便聊聊。” “麻哥,别跟我玩虚的,我杨远这么大老远来了,不是让你玩儿的。” 麻花的眼睛放出了一丝亮光,直直地盯着我:“这么多年你不找他,为什么现在才来找?”“你不知道……”我索性把前面经历的事情全告诉了他,最后说,“既然我敢于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你,我就不怕你去举报,你看着办吧。”麻花把眉头皱得一紧一紧的,身子渐渐直了起来:“原来是这样……蝴蝶,你是条硬汉子!放心,我麻花是不会干那些搬不上台面的事情的。我跟你说实话,上个礼拜小杰刚从我这里走,他不知道你遇到了难事儿……”说着,提了提裤腿,“看到了吧?脚筋断了……他不让我跟着他了,他去了甘肃,我就是在甘肃被人弄成这样的。一年了,一年多了啊……我一直没停止找那个人,可是我找不到他。小杰找到他了,他要给我报仇。蝴蝶,小杰经常跟我谈起你,他说他这一辈子只有你这么一个好兄弟了。前几天他还说,他要在出国之前跟你联系一下,他也需要你,他有很多事情想让你帮他办。”我的心情平稳得很,慢悠悠地摸出了我的手机:“把小杰的电话给我。” 麻花想都没想,开口说了一串电话号码:“就是这个。别打电话,发个短信告诉他你是蝴蝶。” 我把号码记在手机上,摸着他的肩膀站了起来:“麻哥,饭我就不吃了,咱们后会有期。” 麻花送我到门口,用力拥抱了我一把:“去吧。办完了事情回来找我,我好好招待你们。” 我拉开包抽了一沓钱塞到他的口袋里,笑道:“这是你的劳务费,赶紧成家吧。” 第三百一十四章一群丧家犬 找了一个僻静的小饭馆,我进去点了两个菜,要了一凭啤酒,边吃边给小杰发了个短信,告诉他我是蝴蝶,让他给我打电话。刚喝完这瓶酒,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抓起手机一看,正是我发短信的这个电话号码。我的心莫名地有些紧张,拿手机的手竟然开始哆嗦。我大口地喘了一口气,一把按开了接听键:“喂,我是杨远。” “听出来了,”小杰的声音很沉稳,“你在哪里?” “你那边说话方便吗?” “方便。你在哪里?” “我在天津,你呢?” “在内蒙,”小杰的语气开始松弛下来,“呼伦贝尔大草原,很漂亮的一个地方。” 我的心里有一丝不快,这小子也太仔细了,你明明是在甘肃,什么时候去了内蒙?我压抑着不满情绪,笑道:“我去内蒙找你?”小杰似乎听出了我的不满,也陪着笑了两声:“我真的在内蒙。昨天刚到的……呵,你个老小子怎么还是那个脾气?把我想什么样的人了,我再小心也不会不放心你啊。你找麻花了是吧?”我把是怎样找到麻花的对他说了一遍,末了打个哈哈道:“我这是穷途末路了啊,不然出这么大的力气找你干什么?”小杰正色道:“别开玩笑了,我知道你找我肯定有事儿,说吧,你想让我干什么?”我说:“你别这么着急好不好?说个地方,我去见你,见了面我把事情告诉你。”小杰沉默了片刻,开口说:“蝴蝶,我不是不想见你,我是真的怕连累你啊。听我说,现在我整天提心吊胆的,说不定哪天就被警察抓了……咱俩还是不要见面的好。有什么事情你告诉我,我帮你办。” “我不需要你帮我办什么事情,我就希望能跟你见上一面,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是。我把人打死了……我弟弟也死了,我现在跟你一样……” “别说了,”小杰的声音又开始沉闷,“你去甘肃天水,到了那儿给我打个电话,我告诉你一个地方。” “我直接去那个地方等你不好吗?” “你不知道,你直接去不好找我……别问了,就这样,最晚三天我就找到你了。” “你现在是一个人吗?” “是,一个人。挂电话吧,到了天水就跟我联系。” 挂了电话,我匆匆吃了点儿饭,倚在墙角拨通了金高的手机。金高好象在车上,满耳朵都是汽车喇叭声。没等我开口,金高就嚷嚷上了:“这几天你怎么老是关机?我找你都找疯了,你在哪里?”我说:“我在哈尔滨,刚到。你自己开车出来的?”金高兴奋地说:“开着你的破桑塔纳呢……这几天热闹了!李俊海的老窝被警察端了,这小子果然猛烈,他真的是在贩毒!街面上都传开锅了……我简单点儿跟你说。他的人几乎全被抓起来了,连建云都进去了。他失踪了,警察正在通缉他呢。人家老庄精神,已经投案了,听说咬得这小子不轻,这次如果逮到他,恐怕他就死在里面了……还有,小广也抓起来了,他被人捅了,警察是在医院里抓的他。常青和关凯也抓起来了,常青也是在医院里抓的,他是被小广开枪打的……这事儿我还没弄明白,好象是因为他把健平绑架了,小广找到他,直接动了家伙。胡四前几天又跑了,这次跑得利索,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连祥哥都不知道。我正在去祥哥家的路上,他让我去跟他商量一下,瞧这意思也想跑。林武也要去,刚才通的电话,林武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担心老唐的事儿呢。” 我听得头皮阵阵发麻,紧着嗓子说:“你跟祥哥说,一般情况下别跑,跑了就完蛋了,先让他去安抚好常青。” 金高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打定主意了,我不跑,我要时刻监视着老唐,必要的时候灭口。” 我的脖颈冷不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别毛楞!老唐坚决不能动他,动了他你也就完蛋了。” 金高的口气依然兴奋:“我说的是实在不行的话,我总不能眼看着他把咱们弄死吧?” 脑子很乱,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喃喃地说:“要不你来找我吧,把钱全都带上。” “你晕了是不?”金高笑出了声,“连我都没那么紧张呢。没事儿,我先去见见祥哥他们。听听他们的意思再说,实在不行我带着林武去找你,祥哥就随他的便吧。不过我现在还没打这样的谱……对了,你是不是应该跟胡四联系一下?老唐这方面的事情离了他不好办呢。”我想了想,把心一横:“不找他了,没用。我了解他,这次他跑了,一定有他的想法,如果他有能力处理这事儿,他还跑个鸡巴?我不想跟他唠叨了。”金高骂了一句,开口说:“刚才我也糊涂了,你根本跟他联系不上。我估摸着,胡四如果想把这事儿处理漂亮了,他是会主动联系你的,你的新号码我已经告诉过他了。”我说:“这个号码我也快要换了,换了新的我跟你联系,如果他找不到我,你再告诉他这个新号码。芳子怎么样了?”我下意识地把芳子给我的那条围巾从怀里摸了出来,那上面的香味已经没有了,全是我身上的烟味。我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就像摩挲芳子柔软的头发。金高说:“她还好,几乎不怎么提你了,天天在店里忙碌。” 这样好啊,忙起来就可以不再胡思乱想了,我说:“你去给我爹和二子上过坟了吗?” 金高说:“上过了,我和天顺一起去的,天顺上完了坟就走了,去了济南。” 我问:“他到了以后给你打过电话吗?” 金高说:“打过了,他现在跟孔龙在一起,直问你的情况呢,我没告诉他。” 我顿了顿,正色道:“你告诉他,跟孔龙先稳当一阵,等我消停下来,我去找他们。” 金高的车好象到了,急促地说:“好,我先给他们经济上的支持,就等你的回话了。先这样?我到了。” 我说声“保重”,匆匆结了帐,打了一辆车直奔火车站。 第三百一十五章危机四伏 现在的我孤单地踯躅在甘南的这个小城,心情恍惚。我是昨天到的天水,一找到住宿的地方就给小杰打了一个电话。小杰在电话上说,他已经上了火车,最晚明天下午到。我说,你怎么不坐飞机呢,那多快。小杰说,你不明白,飞机已经不属于我这种人的交通工具了,下一步恐怕连火车我都轻易不能坐了。跟他随便打了几声哈哈,我问,我在天水这里等你吗?小杰说,那里的房你暂时别退,也许咱们还得回去,你去这里……小杰告诉了我这个地方,让我下午去找一个叫老回回的,就说是他让我去找他的,说着告诉了我老回回家的住址。让我找到老回回就跟他一起在他的家里等他,他下了火车就跟我们联系。我问,老回回没有电话吗?小杰说没有,你直接去他家里找他就可以了。 匆匆吃了饭,我迈步朝老回回家的方向走去。 这里的天空没有太阳,天空好象被一些黄色的灰尘淹没了。 老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44 回回的家在这座小城的北边,要经过一个石灰厂,石灰厂周围全是白色的粉末,我的呼吸有些困难。 我不敢随便打听路,按照小杰提供的那个门牌号码一路找来,累得腿都麻木了。 好歹找到老回回的家,我站在门口屏了一下呼吸,抬手拍门。这是一座落满灰尘的大院,院子里好象种了葡萄,葡萄架上落满了白色粉末,看上去有些压抑。拍了几下门,从里面走出一个戴着白帽子的女人。这个女人面无表情地打量我几眼,操着一种让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听懂的话问我找谁?我说,这是老回回的家吗?女人挡在门口不让我进,问我从哪里来?我说,我从东北来,来这里跟他联系点儿生意。女人继续打量我:“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我说:“我有一个做石灰生意的朋友,是他介绍我过来的。” 女人退后两步,想要关门:“他不在家,走了好几天了。” 我扒着门不让她关:“让我进去等他,我那个朋友说了,让我在这里等他。” 女人很有力气,一把推开了我:“我说他不在家就是不在家,你走吧。” 我抢上一步,死皮赖脸地说:“不让我进去也不要紧,你能告诉我他去哪里了吗?” 女人的眼睛闪出一丝忧郁:“他被警察抓走了。” 我的心猛地抽紧了,倒退着让到门口:“那我走了,打扰你了。”门咣当一声关上了,这声咣当让我的心像是被人猛攥了一把似的难受。我左右看了看,疾步进了一个没有人的胡同。脑子忽然有些空,我想都没想,直接拨通了小杰的手机,小杰的口气有些不耐烦:“又打什么电话?不是告诉你先不要打电话了吗?”我说:“我找到老回回的家了,一个女人……好象是他老婆,她说,老回回被警察抓走了。”小杰啊了一声:“不会吧?半小时之前我还跟他通过电话的……蝴蝶,赶紧离开那里,快!”我沿着胡同深处往里跑,边跑边问:“我现在应该去哪里?”小杰的声音沉稳下来:“再有半个小时我就到天水了。你别离开那里,找个小旅馆或者小饭店点上几个菜等我,不要随便出去,一会儿我给你打电话。记住,离老回回的家远一点儿。”我已经跑出了胡同,前面是一排灰蒙蒙的平房。 我挂了电话,贴着墙根往人少的地方走,脚下全的灰尘,一脚一团白雾。 这排平房看上去很长,可是走了很短的时间我就把它们甩到了身后,站住脚才发现,自己好象已经走出了小城。 我抬起脚扑打着满是灰尘的裤腿,心里竟然有些喜悦,似乎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右边排着一溜脏兮兮的房屋,起初我以为那是些住着民工的板房,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几个小饭馆。 这里的饭馆很有趣,几乎没有什么青菜,全是面食和肉类。站在一个门头前面,我稳定一下精神,一掀门帘踱了进去。里面有几个人在哗啦哗啦地吃面条,他们盯着我的眼神很奇特,像是在看一个外星人。我不理他们,直接坐到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在这里可以看见大街上的情景,也可以在发生不测的时刻跳窗逃跑。随便点了几个小菜,我边吃边想,也许我现在已经被通缉了,监狱的大门离我越来越近了……我必须抓紧时间跑出去,我不能再呆在这个国家了。身后的事情怎么处理?我想到了芳子,想到了搁在陵园架子里面的父亲和弟弟,想到了曾经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想到了那些曾经鲜活地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往事,一时间,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就这样一拍屁股走了?芳子、我爹、我弟弟、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怎么办?我就这样决绝地抛弃他们吗? 这里的白酒很烈,烈得跟这里的风一样硬。我大口地咳嗽着,脑后仿佛有一根针在刺我的脑子……我不能走,我还有很多需要处理的事情。我要亲眼看着李俊海被抓进监狱,我要亲眼看着芳子渐渐把我忘却,过上稳定的生活,我还要看着我从前的那帮兄弟重新崛起……我大口地灌着酒,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长法给我的那把猎枪。我要重新站起来,没有什么可以将我打倒!我设想着,跟小杰见面以后,先让他跟我谈谈浪迹江湖的一些技巧,然后让他跟我一起去把唐一鸣处理掉——我断定,唐一鸣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一定在寻找机会报复我,寻找机会拿回属于自己的钱,现在就是一个机会,他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他不放过我怎么办?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让他死……因为一旦他抓住了致我于死地的机会,任何人也帮不了我,包括胡四。胡四在这个问题上只能像只老鼠那样观望,他不敢将这件事情告诉他那些所谓的白道儿兄弟。想到这里,我的大脑像是突然亮了一盏灯,我后悔得肠子都要断了……杨远啊杨远,你都干了些什么呀!我不应该在时机还不成熟的时候就去绑架唐一鸣! 外面在刮风,漫天黄沙。 我攥着猎枪的手在颤抖,腿也随之颤抖起来,一股巨大的恐惧如同漫天黄沙将我包围。 恐惧让我坐不住了,我想离开这里,去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站起来,刚想结帐出门,手机响了。 小杰的声音依旧沉稳:“蝴蝶,我到了。你到隆源广场来找我,我在广场的雕塑下面等你。” 记得我刚下汽车的时候见到过那个广场,应该离这里不远,我起身就走。 第三百一十六章最后的挣扎 这是一个比篮球场大不了多少的广场,广场上有一座火炬造型的雕塑,我在距离雕塑十几米远的地方站住了。我不敢贸然过去,我不敢肯定小杰的后面是否有人跟踪。天有些擦黑了,三三两两的人在广场上溜达,他们似乎很无聊,像觅食的鸽子似的,走起路来慢慢腾腾的,脚上似乎踩着滑板。我往后退了几步,后面是一个花坛,花坛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棵叫不出名字来的树孤零零地杵在中间的位置。我倚到树后,点了一根烟,紧紧地盯着雕塑。 一个穿黑色风衣的人从远处急匆匆地过来了,他绕着雕塑转了一圈,然后在下面站住了。 小杰?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把身子侧过来贴近树干,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人。 这不是小杰,小杰没有这个人的个子高,也没有这个人胖,这个人是谁呢?不会是等在这里的警察吧?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哆嗦,一种不详的预感蓦然袭上心头,这里面有问题!我不能呆在这里了!我倒退着离开了花坛。下了花坛就是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我装做系鞋带的样子弯下腰来,转着眼球来回看。我突然发现刚才还在周围溜达的人慢慢靠近了雕塑。不好!这几个人是警察!来不及多想,我缩起脖子,沿着石子路疾步走出了广场。 前面有几辆车停着,我没有过去,我害怕这几辆车里坐着警察。我的手插在怀里,紧紧地攥着猎枪,绕过汽车拐进了一个大院。这个院子好象是个居民院,空气里飘荡着饭菜的味道。我装做回家吃饭的样子,快步进了一幢楼的楼道。在黑洞洞的楼道里站了一会儿,我整理了一下衣服,慢慢走了出来。站在院门口可以看见广场的雕塑,我发现雕塑下面没有人了,周围溜达着的人也稀少了不少。我断定刚才发生了什么,一时茫然又紧张。难道是小杰还约了别人过来?或者是小杰让这个人在那儿等我?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呢?我按了按手机,刚想拿出来给小杰打电话,手机就响了,小杰的声音很急促:“蝴蝶,赶紧离开广场!”我直接退回了刚才的那个楼道:“我已经离开了,刚才广场上好象发生了什么。”小杰的语气又开始沉稳:“没什么,我的一个兄弟被人抓了。” “是警察吗?” “不是。你别问了,这里没有你什么事儿。你到车站门口等我,我就在这里站着。” “小杰,刚才穿风衣的那个人是你的兄弟?”我边往外走边说,“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别问了,”小杰好象在打另外一个电话,“我马上去矿山宾馆,还是210房间,我在等一个朋友……” “我到底去哪里找你?”我急了,猛地打断他,“什么矿山宾馆?” 小杰操了一声:“不是跟你说话。你这就来车站,快。”我已经走上了通往车站的路,这条路我很熟悉,来的时候我就是在那儿下的车。我有些紧张:“你的处境是不是很危险?要不我直接去你说的那个宾馆?”小杰顿了顿,开口说:“别去宾馆,我在车站跟你见一面就走,我的一个兄弟会带你去一个地方,然后我去那里找你。”我贴着墙根大步地走:“不用那么罗嗦吧?让你的朋友等我就是了。”小杰的语气有些沮丧:“我什么人也不敢相信了……好,我看见你了!哈哈,蝴蝶啊,你小子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妈的,将近十年了……”他突然打住,手机掉了线。 我站住,握紧手机大声喂喂,里面没有一丝声响。难道又出事儿了?!我没有往车站走,闪身进了路边的一个小卖部。我装做买烟的样子,边跟店主打招呼边抬眼往车站方向看。车站门口没有什么异样,几个扛着铺盖的民工在窜来窜去。买上烟,我点了一根烟,站到门后摸出了手机,不停地拨小杰的号码,开着机,可是没人接。我的全身都麻了,头发似乎都竖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小杰真的遇到麻烦了吗?我猛一激灵,拔腿出了小卖部。 一辆摩托车贴着我的身边停下了:“师傅坐车吗?” 我蹁腿上了摩托车:“去矿山宾馆!” 风飕飕地从我的耳边掠过,我的大脑几乎空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小杰! 记忆里这段路很短,我几乎没有怎么考虑问题宾馆就到了。 我记得小杰刚才在电话里说过让他的朋友去210房间,下了车我直接冲了上去。摩托车司机从后面追上来了:“师傅你还没给钱呢。”我抓出一把钞票塞给他,转身冲进了二楼的走廊。走廊里面静悄悄的,到处都是厕所的味道。我挨个房门看,201、202、203……210!我站在门口屏了一下呼吸,右手插在怀里捏着枪身,左手抬了起来。我的手刚触到门板,房门猛地打开了,一个满脸胡须的黑汉子一把将我拽了进去。我迅速扫了一眼,没有看清楚里面有几个人,我只看清楚了小杰没在这里。屋里站着的几个人面相凶悍,门后蹲着一个抱着脑袋的人。我立刻感觉这里很危险,抽身想要往外闯,门已经被人别住了。一个声音阴森森地说:“大家都别动,该来的还没来。” 我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我来的不是地方,他们是在等小杰的!看样子他们已经把小杰的朋友控制住了。我用眼睛的余光发现,刚才拉我进门的家伙正抖出一根绳子向我走来,来不及了!我猛地抽出猎枪,对准他的肚子就是一枪!趁屋里的人愣神的空挡,我猛地打开门冲了出去。后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我想都没想,回手又是一枪。 冲到楼下,一个服务员冲出来不知所措地盯着我,不知道应不应该上来拦我,我一把推开她,箭步出门。 我不敢沿着街道跑,也不敢进旁边的胡同,冲着对面一个没有建成的楼座跑去。 也不知道冲上了几楼,我大口地喘着气,提着枪,凑到一个没有安装玻璃的窗口往下看去。 宾馆门口冲出了不少人,一个人拿着手机在大声呼喊,大家潮水似的跟在他后面,一忽前一忽后。那个人喊了一阵,一蹦一跳地往路上看。不一会儿,从宾馆里抬出了一副担架,那个人指挥大家把担架往车上抬,后面跟上来的一帮人呼啦一下散了,有几个的手里还提着木棍或者枪,野狼似的四下乱撞,我留意到他们没有往我这边跑。我明白,此刻我决不可以走出这座楼,外面万分危险。我蹑手蹑脚地上了最高层,找了个空房子躲了进去。我暂时不能离开这里,我知道出去的下场只有两个,一是被刚才的那帮人抓住,二是被警察抓住。我必须呆在这里,直到安全为止。 我颤抖着手拨通了小杰的手机,还是没有人接,手机里传来的静音像一阵风扫过。 小杰到底去了哪里?放下电话,我已是大汗淋漓。 外面响起了一阵尖利的警笛,我感觉我离我爹和我弟弟越来越近了。 尾声 弟兄们,这是最后一章了。 真舍不得大家啊~~~~~很长时间没有跟大家打招呼,感觉万分内疚。 不说了,心情失落…… ————————————————————尾声 1999年12月1日,杨远被喊了出去,这一天是我来这个号子的第四十三天。时间不长,杨远回来了,他的脸色蜡黄,像是大病了一场似的。我没敢问他这次出门是因为什么,就那么偷偷地看他。他倚在墙上闭了一阵眼,突然笑了:“好了,是该结束的时候了。”说着,一欠屁股,从裤兜里摸出几张纸,冲我一抖:“看吧,你的任务完成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下一步咱哥儿俩就该各奔前程了。”我紧着胸口接过那几张纸,一行大字赫然在目《刑事起诉书》。 那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大体意思是:被告人杨远在1993至1999年期间,策划组织了一个名叫“义祥谦”的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该团伙首要成员有,杨远、董启祥、金高、林武、常青。这一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组织成立后,采取暴力、要挟等手段 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245 欺压群众、称霸一方。该团伙在当地多次实施绑架、抢劫、寻衅滋事、敲诈勒索等犯罪活动。这个以杨远为首的黑社会性质犯罪团伙,除在当地为非作歹以外,还在1996年以后,采取输出暴力资本的形式,在周边的犯罪活动区域,以牟取大量非法财富为目的,以开设赌场、放高利贷、收取保护费为主要手段,实施杀人、故意伤害、抢劫、绑架等违法犯罪活动。这个犯罪团伙涉案人员多达二百余人,先后制造凶案多起,杀死三人,致伤致残人数无数。案件破获以后,警方缴获冲锋枪一支、手枪四支、雷鸣登猎枪三支、各类刀具六十五把、防弹衣三件,小轿车十一辆等。警方共侦破该团伙杀人、抢劫、绑架、贩卖毒品、组织赌博等违法犯罪案件三十九宗。 我看傻眼了,上面列举的这些案件,有很多我怎么没听杨远说过? 看着他冷峻的脸,我问:“远哥,这都是真的吗?” 杨远答非所问:“胡四这个老狐狸啊……呵呵,他逃了,他是个真正的英雄。” 我觉得他的脑子开始混乱起来,连同我也混乱了:“远哥,李俊海的案子不跟你在一起?” 杨远打了一个激灵:“他?他有这个能力吗?兄弟,我坚信,我死不了,我没有杀人,也没有贩毒。” “远哥,你弟弟和春明死的那天……”这话我真不想提起,可是又有些好奇,“凶手是谁?” “你想都想不到,”杨远痛苦地咧了咧嘴巴,“是张天立,就是杀五子的那个人。” “天呐……”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继续问下去了,转个话题问,“那天你直接开始了逃亡?” “是啊,我把金高喊过去处理后事,自己跑了……” 杨远喃喃地说,我自己都记不清楚我是怎么跑的了,我好象跑到了绑架唐一鸣的那间房子里抽了整整一盒烟,然后叫上花子一起去了新疆……也不对,我什么时候还喊上了花子?我去绑架唐一鸣的那个房子里抽烟了吗?我好象没有那么沉稳吧?让我想想……哦,想起来了。我跑到了烟台,在那边躲了大概一个月,又去了天津,再后来又去了甘肃,最后辗转去了西藏……我转的地方可真多啊。这期间,小广和常青、关凯他们全进来了,还是他们之间的那些“糟烂”事情。转过一年来,金高因为刘三那事儿也被抓了,他被判了死刑。酒店给了芳子,没过多长时间就倒闭了。我让天顺去了济南,我想在那边重新发展起来,我的兄弟几乎全去了那里,他们从济南起步,一点一点地往外扩展,我几乎以为我会再次站起来了……可是去年年底他们因为杀人出事儿了,全被警察抓了。唉……我很想家,尽管我的家里没有亲人了,可是我总是惦记着芳子,她给我的那条围巾一直带在我的身边,它伴着我度过了两年多颠沛流离的生活……今年年初,我实在是难以忍受这样的日子了,就给我家附近的派出所打了一个电话,我投案回来了。 “也许我的脑子真的不好用了,”杨远茫然地盯着窗外看,脸上的肌肉慢慢松弛,“我怎么都记不起来自己在外面流浪的时候都做过什么了呢?”抬起手臂擦了一下脸,喃喃地说,“我好象回来看过芳子,也许没有?她可真漂亮啊……她一直在等我。好多人想跟她谈恋爱,可是她不跟他们谈……呵,她的心里只有我。那天我在甘肃被人追杀往外跑的时候,围巾掉了。我知道围巾掉了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已经上了一辆拉煤的火车。我回去找围巾,我找得可真快啊,一回去就找到了。我抓着围巾,就像抓着芳子的心……算了,小孩儿听不懂这个。”杨远又沉默了。 “小杰呢?”小杰留给我的印象太深了,我下意识地问道。 “他死了,就在我差点儿见到他的那天,他拒捕。他被打成了蜂窝煤……” “怎么没见祥哥和林武他们进来呢?” “董启祥也死了……林武在逃,别问了,让我清净一会儿,抱歉。” “远哥,跟你呆的这几天,我明白了很多做人的道理……” “是吗?”杨远的表情凝重起来,“最大的收获是什么?说来我听。” “黑道不是人生,”我记得这话他刚开始的时候说过,“这是我从你的故事里得到的体会。” “呵,”杨远把脸转向窗外的那一抹阳光,“我跟你说的太多了,我一辈子都没说过这么多话。” 我把那几张纸悄悄给他掖到屁股底下,躲到一个角落,不再看他了,脑子突然就白了,什么也没有了。 耳边响起一个闹钟的声音,滴答滴答,异常清晰,声音越来越响亮,最后变成了火车驶过的声音。 我真的看见了一列火车,它飞速掠过我的眼前,蓦地幻化成一只斑斓的蝴蝶,疾飞而去。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umd/txt下载到=>.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炫书网()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