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骨之宠》 第1节 书香门第【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附骨之宠》 作者:狂歌酌雪 文案: 那一夜, 李月华被心爱的准驸马出卖给逆贼 她经历了亡国、宫变、丧亲、屈辱 她被仇人践踏 她被最信任的好姐妹一刀刀毁容 她由尊贵的公主沦为半人半鬼的废人 她以为一生,就这么完了。 不,她不甘心。 不甘心苟活在冷宫,任由贱婢欺凌 不甘心看着仇人坐拥属于她的天下 不甘心接受这样的命运! 她要亲手夺回一切,让那些害过她的人,下辈子都颤抖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报仇雪恨 相爱相杀 主角:苏妫(李月华) ┃ 配角:按出场顺序:姜铄,韩度,姜之齐,纪无情等等 ┃ 其它:各色男女… ================= 第1章 皇族殉国 楔子 风带着雪花掀起帐篷的帘子,在旁安静候命的小将邹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并不是天下大雪把人冻的缘故,而是背对着自己的统帅吕公姜铄。 昏暗如豆的烛光晃了下,绢布甲将姜铄的宽肩窄腰完美地勾勒出来,半饷,沉默的姜铄终于开口了,只是他的声音比冰更冷比刀更狠:“传令下去,全体将士咥肉!都给我将刀磨利了,今夜攻入大明宫,势必拿下李鄣的狗头!” 邹勇听了这话一愣,长安城墙坚固易守难攻,仅仅凭五千精兵是万万拿不下的,姜铄究竟在想什么?但也只是片刻功夫,邹勇抱拳躬了一礼,低声 回道:“是,末将告退。” 出了帐篷,邹勇长长地松了口气。姜铄早已不是多年前和自己一般打闹的酒肉兄弟了,他身上多了一种莫名的威慑力和霸气,让人不得不听从于他,所以他决定的事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用问,做就行了。 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姜铄曾经发誓,要在狗皇帝眼前强。暴他的爱女,屠杀他的子孙,淫。辱他的妃妾,让他死也不得安生。 邹勇瞧了一眼黑漆漆的天,嘴对着手哈了口暖气,这天,马上就要变了吧…… 正文 长安 ·大明宫· 凤台 凤台原本名蓬莱洲,因大陶皇帝李鄣偏爱幼女长宁公主,所以学了“吹箫引凤”的风雅,不仅将翻新过的凤台赐给宝贝女儿住,更举国搜尽奇珍异宝来增亭台楼阁之彩。故民间又有一句戏言:一寸凤台一寸金,生男哪如生女强。 不管外面发生如何的改朝换代,大明宫如何上演着勾心斗角,凤台的夜永远那般的宁静,伴着雪化成潺潺的流水,淌向远方。 长宁公主李月华坐在铜镜前,顺手从‘鎏金飞鸿折枝花银质蚌盒’中拈出枚花子,转身对贴身婢女元兰顽皮笑道:“笑摘梨花闲照水,贴眉心。兰姐姐,一会儿咱俩都贴上,去和父皇玩猜女儿是哪个的游戏。” 元兰将‘露头花油’细细地抹在李月华发尾,纤手灵巧地一转挽出个牡丹花型,她边用金钗固定发髻边笑道:“还玩?每 回都是殿下您输,好没意思的。” “这 回可不一样了。”李月华将误闯入纱灯里的飞蛾放生,指尖划过眉心, 回头对元兰挑眉笑道:“咱俩虽说长得极像,但只有一处不同,我眉心有颗米粒儿大的胭脂痣而你没有,今天我们都把花子贴上,再穿上一样的裙衫,父皇就再也猜不出了。” 元兰小嘴儿一扁,神情并不以为意,正要反驳,忽然殿门被踹开,为首的是皇帝近年来颇为宠爱的张婕妤。 只见张婕妤发髻凌乱,媚眼带着些许血丝,她看到不远处的李月华和元兰二人,嘴角闪过一丝阴毒的笑,然后抬起纤巧的下巴冷冷道:“公公进来宣旨吧。” 张婕妤乃是伺候洗脚的宫婢出身,得宠后在后宫尖酸吃醋,勾心斗角出尽了风头。 对于这等样女人,李月华是打心眼儿里瞧不上。 待看清闯宫的是张婕妤后,李月华便端起公主架子,懒懒地窝在银狐皮拼缝的靠垫上,就着烛光细细地看指甲上凤仙花汁染的红,眼皮也不抬:“这幅腔调做给谁看?趁我没生气前,滚出去。” 张婕妤并不因李月华骄矜的态度而懊恼,她微微侧身让开一条道,一个面皮松弛,涂着厚厚面脂的老太监猫着腰进殿。 李月华看见进来的是父皇身边得力的老人常公公,正要起身,只见这常公公好像没看见李月华般,只是向张婕妤点了下头,便尖声道:“长宁公主李月华听旨,逆贼姜铄犯上作乱,朕不忍爱女长宁公主遭贼凌。辱,今赐其白绫以全皇家颜面。” 赐白绫?这是怎么 回事!是有姜铄这么个叛臣,但父皇说了区区小贼不足为惧,怎么会攻入大明宫这么严重。不可能,这一定是张婕妤这贱婢玩出的鬼把戏,她肯定还在记恨永不晋升为妃之仇。 李月华指尖滑过发髻上点缀的冰凉珠翠,冷笑着从头到脚打量着张婕妤。 这个女人确实有着自己一辈子也赶不上的美丽面孔,樱唇皓齿,杏眼柳眉,真真‘碧玉衣裳白玉人,翠眉红脸小腰身’,不过再绝色也是贱婢,为了荣华富贵竟敢对公主使出这么卑劣的伎俩,看来这次得好好教训下她了。 “你们有几个胆子,竟敢假传圣旨!” 李月华不屑地瞥了眼张婕妤和常公公,鼻子微微皱着,仿佛闻到什么不洁之物般,她一边慢悠悠地给小指套上个约莫五寸来长的玳瑁护甲一边起身道:“有人要自掘坟墓,那谁也没办法。我这就去面见父皇,等着瞧吧,看这白绫最后是谁的!元兰起驾,” 啪!一声响亮的甩耳光声在安静的殿里徒然响起,打断了李月华的话。 李月华瞪大了眼睛捂着脸,她万万没想到张婕妤这贱婢竟敢冲过来打公主。她可是父皇最宠爱的小女儿,说话间就能断人生死的长宁公主啊。真是反了天了,区区婕妤竟敢这么对她! 元兰见主子挨了一巴掌,忙上前去,谁知张婕妤疯了似的推开元兰,一只手猛地抓住李月华的襟口强行将她拉到殿外,另一只手指向远方燃烧着的大明宫,声嘶力竭喝道:“别做梦了我的公主,你是不是在凤台呆傻了?逆贼已经杀进皇宫了,睁开眼瞧瞧吧!” “不可能,不可能,父皇说了这只是几个小蟊贼而已。” 李月华虽强装镇定,但她一看见远方熊熊大火便全明白了,她清楚的知道,这绝不是小小婕妤能搞出的花样。事实摆在眼前,坚不可摧的宫墙塌了,国破了,家亡了,全没了,父皇,对,在大明宫我唯一的亲人,他现在无恙吧。李月华嘴唇发白,牙关颤抖:“父皇呢?他在哪儿。” 常公公尖利的声音在李月华耳边响起:“陛下有话让奴才带给公主:朕下辈子再不为帝,愿做山野农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牵着幼女月华的小手,看她长大,嫁人,生子……孩子别怕,爹爹在地下等你。” 泪不知什么时候夺眶而出,李月华笑着瘫软在地上,一张普通至极的脸此刻竟有着异常夺目的光彩,李月华眼睛空洞,只是喃喃道:“父皇,你怎么这么狠心,孩儿在您前面走不好么?孩儿想让您宠着走啊。” 母亲是皇后,在自己六岁时便薨了。父皇虽然一辈子荒唐,但最是敬爱母后,即使后来的佳丽无数也从未立后。 而自己,是大陶国的长宁公主,唯一一个有封号的公主,也是唯一一个由皇帝亲手带大的孩子,这是太子也没有的尊荣。 她九岁时生了场大病,浑身发冷意识模糊,父皇用被子整夜裹住她轻声哄着她,后来病还不见好便迁怒他人,革了太医院几个院判的职,顺便赐死了一个。 十岁,她贪玩,爬上假山摔下来腿摔破了皮,父皇打断了伺候的几个太监宫女的腿。 十二岁,她有了喜欢的男子,父皇赐给那个男子一门高官厚禄,让他日后有资格当驸马,勉强配得上她。 十三岁,因为她厌恶一个在前朝有背景的妃子心肠歹毒,撺掇着父皇打发那女人永远去了冷宫。 十五岁了,终于到了如花的年纪,可是父皇好像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宠溺她了…… 怎么这么快,老天爷,你夺去了母亲,为什么连世上最后一个爱她的人也不给她留下,说什么长宁公主要风得风要雨的雨,就连皇位也可能是她的,不稀罕啊,真的不稀罕,只要那个人别走。 张婕妤从身后环抱住李月华,柔软的手抚摸着女孩的头发,肩膀,含泪哽咽:“公主,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知道你从小就不喜欢我,没关系啊,只要你帮我个忙,我愿意立即死在你面前。” 李月华木然地转头看着眼前憔悴的美人儿,拂去脸上挂着的泪,冷漠异常:“我要去找父皇,你的脏手,从我身上拿开!” “太子已在并洲被逆贼生擒,他定然是不会有好结果的,现下你父皇只剩赵王一子,我求你了公主,带我儿子离宫,求你了,你虽然讨厌我,可你一直挺喜欢你弟弟的呀。”张婕妤说话间不住地用头砸地,汉白玉铺的地上立马晕开鲜艳的血,艳丽而新鲜! “默儿。”李月华嘴里念叨赵王李默的小名,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粉雕玉琢,亲切地叫自己月姐姐的小孩子。对了,弟弟还没死啊,李月华神智恢复了些:“既如此,你为什么不自己带他出宫?” 张婕妤抬头,血将她的俏脸糊的相当狰狞:“我原本不过是个宫婢,根本没什么靠山。可你不一样,你是大陶的长宁公主,你外公舅舅地位显赫,定能暗中保住你父皇最后一点血脉。” 李月华惨笑一声,抬眼看了眼在旁默立的常公公:“我就算有心,可能逃出这大明宫吗?算了,婕妤娘娘,认命吧。” “谁说不可能。”张婕妤踉跄着站起身,身子摇晃但却猛地抓起李月华身边的元兰。此刻的张婕妤哪有往日半点风华绝代,她嘴唇沾着从头上流下的鲜血,整个人就像个嗜血的疯女人,她的长指甲在元兰脸上划过,带着三分决绝,七分狠毒捏住元兰单薄的下巴:“元兰和你长得如此相似,真是天助我也,以假乱真,你走,让元兰代替你死在这儿!” 元兰听了这话,下意识甩开张婕妤的控制,扑通一声跪在李月华面前哭道:“公主,你真的听她的?你忘了我们之间的情谊了?你忘了她曾经做过什么了?你是女流之辈,想来逆贼必定会对你网开一面,可赵王不一样了,你带着他会害死你呀!” “好个嘴刁的贱婢!”张婕妤用袖子抹去脸上的血渍,冷冷笑道:“我竟没发现元兰竟有这般巧的心思!月华,你可知你父皇曾对逆贼一家做过什么吗?他南巡时想强要姜铄已婚配的长姐,那姑娘是个烈性子咬舌自尽了,可咱们的皇上恼羞成怒,竟让几个侍卫侮辱了那女子的尸体!姜铄父亲是个糊涂鬼,不堪女儿受辱一头碰死了,所以姜铄发誓要在你父皇眼前强。暴你,然后再把你扔给侍卫玩弄至死,他是铁了心要把他姐姐当年遭受的百倍还给你!”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常公公忽然阴测测地开口:“公主,婕妤娘娘说的都是真的,您就算不为大陶国,为您自个儿也得尽快拿个主意。老奴带您走水路去九仙门和赵王会合,到时候自会有人带你们出大明宫。” 李月华一面看着眼里含泪并用期望的眼神看自己的元兰,一面看着一脸凶相的张婕妤。有时候,皇族是冷血的,所以决定也是无奈的:“兰姐姐,为了父皇,为了大陶最后一点血脉,你一定要原谅我,默儿平安后,我愿自刎” “还不走?”李月华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婕妤打断。 张婕妤给心腹婢女使了个眼色,只见元兰死死按倒在地,不能动弹。 “快走,你身上的担着大陶国的命运,贱婢我亲手了结,她做鬼也有我替你挡着。还有月华,除了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再也不要 回长安,带着你弟弟去做个普通人,来世我结草衔环谢你。” 常公公等人生拉硬拽李月华往出走,李月华看着元兰不可置信的眼神,心痛大过了惧怕。元兰比自己年长一岁不到,可她就像个母亲一样爱护着自己。这么多年不能轻与人诉说的悲伤快乐,元兰是唯一与自己分享的人。 曾经豪言壮语要让父皇封元兰为公主;曾经和元兰躲在被子里说女孩儿间的悄悄话;曾经想母后想的哭到不能自已,只有元兰在身边轻声暖言宽慰;都是曾经了,都要随着一把火变成真正的曾经。 元兰放弃了挣扎,她看着李月华哭,笑着哭,摇着头笑着哭,公主殿下的决定明明又正确又完美,应该对她笑,为什么哭?原来,心碎了。 在李月华被拉出殿们刹那,元兰忽然双眼含恨瞪着李月华反唇讥笑道:“相信现世报吗?我告诉你李月华,大陶国已经完蛋了,还有,我不会原谅你,我就算做鬼也要夜夜缠着你,报复你!” 元兰诅咒说有现世报,只是李月华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元兰,你果真变成比厉鬼更可怕的存在,让我不得好死。 作者有话要说: 大河开新坑了,还是和以前一样,挖坑必填,我的坑品一向很好。 【入坑提示】 这篇文,真诚地建议内心强悍的妹子看,如果能配备速效救心丸,那就更好了。 关于文名:宠字化“附骨之疽”的疽字而来,疽, 毒疮。喻侵入到内部而又难于除掉的敌对势力 第2章 元兰心计 云鬓乱,晚妆残,带恨眉儿远岫攒。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前方大明宫是火,后面凤台也是火,如果一把火真的能将繁华背后的罪恶烧的干干净净,那么毁灭吧。 晚冬湖上的寒风吹得人脑袋生疼,凤台虽被火毁了,但记忆永远在。元兰,我知道你死也不能原谅我利用你苟且活命,就算李月华欠下你了,下辈子再还你。 “救命,啊,救命啊。” 突如其来的救命声和扑腾水花声将李月华的思绪拉 回现实,常公公打着宫灯往水里一照,原来是个落水的小宫女。那宫女看起来不通水性,性命攸关间见有船驶来,求生欲望让她竟往前游了丈许远,紧紧抓住船舷用惊恐过度的眼神看着李月华。 第2节 “这位姑姑,”小宫女显然从未有幸见过长宁公主,但她毕竟是宫里的人精,一眼扫过去便知道这小船上谁的位份高:“求你救救我吧,求你了,求你了,咳咳咳” 船被小宫女抓的有些摇晃,李月华忙紧走了几步准备过去拉那小女孩上来。谁知刚把手伸过去,常公公就拿船撑打向那小宫女的头,登时鲜血四溅。 “你做什么!”李月华踉跄着身子准备过去拉住行凶的常公公,而常公公竟一把将李月华推搡开,挥桨毫不留情地砸向那小宫女,忽然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常公公终于停手,而那小宫女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李月华双臂甩开钳住她的两个小太监,顾不上擦溅在脸上的血滴,冲几步外的常公公怒喝道:“好大胆的奴才!竟敢在本公主眼皮底下杀人!” 常公公深深的皱纹里带着不以为然的态度,他蹲下身将早那死人仍紧紧扒住船舷的手使劲儿掰开,头也不 回地嘲讽道:“老奴如今还尊您一声公主,那是因为您母家依旧有势力的缘故。人哪,识时务者为俊杰,最后奉劝您一句,不要给杂家再招惹麻烦了,否则?哼!” 咚! 常公公一把将带血的桨扔到李月华脚边,然后将白嫩如处子的手使劲儿在裙子上擦了几擦,便指挥着小太监们继续往‘九仙门’的方向划,再三警告不许搭理落水的人,无论她身份高低。落地凤凰不如鸡,李月华虽然在出凤台那刻就做好了屈辱忍下的准备,但真没想到来的会这么快。 大明宫到处都是喊叫声,哭声,刀划过骨头的刺耳声。宫女太监们都争先恐后将主子宫里的东西携带了外逃,有的甚至合伙犯上,残杀曾经苛待过他们的宫嫔。 乱了,完了,毁了,一切都结束了…… 按照常公公和张婕妤之前商定好的,赵王李默会在‘九仙门’最近的‘拾翠殿’等着姐姐李月华。不同于外面的喧嚣流血,拾翠殿安静的简直像另一个世界。 李月华和常公公面面相觑,下意识告诉他们这个宫殿好像有点不对劲。那么弟弟呢,他不会有事吧。 “默儿,我是月姐姐,我来接你了,你在吗?”李月华紧走了几步掀开重重的帷幔,谁知看到的并不是可爱的弟弟李默,而是浑身湿透了像水鬼般的元兰,而也几乎是瞬间,李月华一行人就被十几个手执利剑尖刀的将士所包围。不愧是姜铄手下的精兵,这些人看到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竟无一人显现出惊异的表情。不过可以理解,既然元兰能跟这群人混在一起,想必他们早都知道原委。 元兰脸上带着终于捕杀到猎物的得意,她向李月华走近了两步,歪着头将垂下的湿发别在耳后笑道:“李月华,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你吧,我说过你会有现世报吧,你肯定不会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吧。” 李月华感觉心跳骤然减慢,虽然殿里十分的寒冷但她手心里仍冒出汗,怎么会这样,依照张婕妤行事的滴水不漏根本不会让元兰死里逃生,难不成是张婕妤骗了她? 元兰看着李月华闪烁不定的双眼,下巴学着昔日李月华高傲之样微微抬起,开口冷冷道:“劳烦这位将军将公主殿下带来的老太监、小太监全都就地正法了。” 元兰的话音刚落,常公公和他跟前的太监们争先恐后地跪倒在地不住求饶,哭天喊娘地咒骂气数已尽的李氏王朝和李月华小贱人,最可怜那在宫里德高望重的常公公,几乎没用头上插着的白玉簪剖开肚皮,好让眼前的亲爷爷们检验他的忠心。 拜高踩低这种戏码在大明宫日日上演,李月华早都不感到稀奇,她现在只关心弟弟赵王李默的下落。 “瞧见了吧。”元兰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对李月华笑道:“宫里的人也就这点好处了,为了活命不择手段,这是你们公主皇子根本不懂的道理。所以你就不要诧异为何我还活着,张婕妤虽然为她儿子和你谋了个好出路,但她怎能料到现在谁还愿意傻瓜般当你们李家的奴才,任你们宰割!当你和常公公走后,凤台大小太监宫女立马造反,杀了张婕妤,烧了凤台,我们做的不错吧。” 李月华强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她是一国的公主,决不能在卑贱的宫婢面前哭,可眼里湿湿的东西怎由得她控制。 “赵王呢?”李月华挺直了后背,到了如今这般田地,哭就哭了谁还能把她小瞧了,只是一点,一定要将腰板挺直:“你们把赵王怎样了?” 元兰笑而不语,而她跟前站着的粗糙黝黑的小将瓮声瓮气道:“吕公请公主移驾‘含元殿’,在那儿,您可以见到您最想见的人。” 最想见的人,难道父皇还未? 含元殿乃大明宫正殿,王维曾有诗‘九天阖闾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来写它象征着帝王家至高无上的权利与威严,可只是一夜的功夫啊,这里就变成了无间地狱,雪地上遍横还未冷透的尸体和仍冒着热气的鲜血。 见得多了,也就不害怕了,李月华一步步地向着含元殿西南方向的‘栖凤阁’走去,她不曾 回头,如果 回头就能瞧见自己的鞋踩着血,一步一个脚印已经走了很长的路。是啊,帝王路和江山谋,都是用白骨和鲜血堆砌的,成王败寇其实真的很简单。 栖凤阁里暖的香的让人身心舒适,李月华一进去就瞧见父皇服着帝王衮冕,悬梁于空,周围跪着一圈连喘大气儿也不敢喘的华服美人。 扑通一声,李月华瘫软跪倒在地。虽然在凤台已经被张婕妤告知父皇去了,可亲眼见到,心是空的,疼的。父皇,女儿知道您一定是亲手了结了自己的,可恨啊,女儿终究胆小,没有您那般的勇气。 “你就是李鄣最宠爱的长宁公主李月华吧。”李月华只感觉被一只铁一般冰冷刚硬的手钳住下巴,手的主人强迫她与他对视。这是怎样的男人?早都听闻前朝的姜铄有着更胜潘安的容貌,今日一见,这人剑眉入鬓,狭长凤眼虽漂亮但可怕的深不见底,薄唇随便一动就是风情,想必曹魏时的傅粉何郎也不过如此吧。 李月华秀眉一挑,冷哼一声反唇相讥道:“你就是大逆不道的蟊贼姜铄吧。” “李月华!”身后的元兰听见李月华的话忙道:“吕公的名讳也是你配叫的?” 李月华只觉得胸口堵着一股恶心的东西想要吐出来,原来背叛和伤害发生在自己身上竟是这种感觉,兰姐姐,受教了! “怎么。”李月华秀眉一挑,高傲地看着姜铄邪恶而俊美的面容,不屑道:“姜铄不是人叫的,难道是畜生叫的?” 李月华话音还未落就听见周围发出一阵倒吸寒气的声音,哼,别人怕你,我长宁公主可不怕你,不就是一死么,所以死前一定要骂痛快了! 令李月华没有想到的是,姜铄听了李月华的讥讽并不着恼,反而温文尔雅地笑了笑,然后甩开手里娇小女孩的下巴,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曾经的天之骄女一言不发。这时,李月华才从头到脚打量了这个男人。他约莫三十左右,绢布甲勾勒出的身躯的简直没有一丝余肉,真是个完美的男子,可惜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姜铄微微一笑,说不尽的潇洒风流,他指向左边跪着的一个梳着‘鸾凤髻’的中年美妇道:“现在李鄣跟前位份最高的就是你王淑妃了吧,小小蟊贼不敢把尊贵的长宁公主怎样,那就委屈娘娘代她受罚,” 那个罚字还没说完,姜铄也不知从哪里掏出把短匕首,干净利落地插。进王淑妃的心口,他满意地看着淑妃因痛不断挣扎,手又左右发劲拧了几下才一把拔出。 李月华咬牙瞧着姜铄行凶而无能为力,她拼命地压抑自己不要显出惧怕之相。可王淑妃这么多年一直待自己有如亲生女儿般疼爱关怀,姜铄,你是打算让我死也带着愧疚吗? 让姜铄更满意的是李月华痛苦的表情,这就对了,打蛇七寸,伤人到心,这才是个微不足道的开头。姜铄用修长的手指抹去匕首上残余的鲜血,那得意的样子就像来自地狱的恶魔,他邪魅的眼睛从李月华身上离开,转而落在地上花容失色的嫔妃们。 “你,你,还有你们两个,出去。” 话音刚落,马上就有将士按照姜铄的吩咐拉起瘫软如烂泥的妃子,那几个被点到的女人尖叫着挣扎,可她们哪里是孔武有力男人的对手,只得接受命运被拉了出去,剩下的女人里,有一个平日里最嚣张的妃子嘤咛一声,吓得双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姜铄冷笑一声,走到元兰跟前,一边好奇地看元兰一边看李月华。当他手指划过元兰光洁的皮肤和锁骨时,元兰就像只无辜的小鹿般娇羞地红了脸。 “你叫元兰是吧。” 元兰微笑着点头,并不发一言。她和李月华一样,在偌大的大明宫根本算不上绝色,说简单点就是普通样貌。可此刻的元兰竟有了些许动人色彩,或许,是遇到心仪的男人,再或许,是想要保住自己活下去吧。 姜铄眼里闪过一丝叫阴谋的危险,他亲昵地捏了下元兰的肩膀,轻笑道:“兰儿,你先出去吧,本公这边的事完了会去找你的。” 元兰学着李月华昔日沉静娴雅之态,微微颔首轻笑道:“兰儿愿随陛下左右,亲眼看李月华的好戏。” 这声陛下叫的姜铄心里极欢喜,他点头暗赞眼前这个瘦弱优雅的小女人,良禽择木而栖,这种女人虽然聪明毒辣的有些呛口,但日后必定有大用处,收为己用是最好的了。 姜铄看着空中悬挂微微晃动的前朝皇帝尸体,尘封在心里多年的恨意瞬间爆发。他身形激动的有些晃动,与此同时,房里所有人都嗅到一种狂风暴雨即将上演的味道。 “李鄣!”姜铄忽然怒喝了一声,然后从身边的近侍腰间拔出寒光森森的长剑,唰地一声指向空中的尸首,残忍而恶毒道:“你以为当了缩头乌龟死了我就会放过你?我发誓要在你眼前强。暴你的爱女,屠杀你的子孙,淫。辱你的妃妾,就算死了,我也有办法让你不得安生!” 作者有话要说: 1.傅粉何郎:出处“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容止》:何平叔美姿仪,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与热汤饼。既噉,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转皎然。后泛指美男子。 姜铄和元兰即将上演精彩好戏~ 第3章 三千里地山河 四十年来家园,三千里地山河。一旦为臣虏,沈腰潘鬓销磨。 寒光一闪,姜铄挥剑斩断了挂着大陶皇帝李鄣的三尺白绫,也斩断了一个辉煌帝国的末日夕阳。潮起潮落,日月更替,时间并不因某个人,某个国家的消失而停下,正好,它给了那无数应运而生之人机遇和权利! “父皇!”李月华浑身瘫软,她紧紧抓住地毯上的长毛努力往父亲那儿爬,昔日精心养护的指甲早都断裂,钻心的不是身体上的疼,而是亲人永远的离去。“女儿来了,你起来啊,求你起来。” “你起来啊~”姜铄故意蹲在李月华身边,太过兴奋的脸上挂着些许变态的色彩,他阴阳怪气地学着女孩儿的哭腔:“父皇,人家好怕~哈哈哈!小姑娘,你不是想让父皇起来么,你瞧,我让他起来就起来。” 姜铄舔。了下薄唇,洁白的牙齿轻轻咬住自己的舌尖,下巴微微抬起对着李鄣的尸体邪笑,忽然臂上使力一剑穿胸而过,直将李鄣像穿糖葫芦般穿在剑上,一边往起挑一边对李月华炫耀道:“快瞧瞧,父皇站起了,哈哈哈,乖女儿快叫爹哪!” 李月华半张着嘴,呼吸和流血仿佛在瞬间停止。不辱罪帝啊,就算父皇往日有天大的过错,他已经以死谢罪还不够吗? “姜铄!”李月华紧紧地握住拳头,血顺着指缝砸入地毯,她踉跄着拼尽全力站起来,几乎歇斯底里吼道:“这么对一个死人,你还是个男人吗?” 姜铄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瞬间凝固,他似乎恢复了些冷静,将剑上穿着的尸体甩给一边的将士,男人眼眸低垂,好笑地环顾四周,佯装问人道:“她问我是不是男人?”姜铄此刻虽看起来邪魅轻佻,但他眼里带着要把李月华撕。裂的嗜血欲。望,一步步走向小鹿般无助凄楚的女孩,边走边笑道:“来,小姑娘,我让你检验下我究竟是不是男人。” 退无可退,刺啦~李月华的衣襟被姜铄几把撕碎,可怜的女孩就这样被暴。露在空气和众人眼中。女孩儿在姜铄解恨般的大笑中尖叫着环抱住自己,可她怎能敌过在战场厮杀多年的男人!男人将她的背紧紧贴到柱子上,只用一只脚便将她挣扎的双腿固定的死死地,大手将她纤细的双腕锁在头顶。 “小姑娘,你知道男女之事吗?不如我教教你吧。”姜铄眼睛看起来清澈寒冷,无半点的情。欲,只不过他的胸脯一起一伏地,邪恶笑着的嘴喘着粗气,轻吻着女孩的脸颊,那温柔动情的样子,分明就像对自己心爱的情人。 女孩儿在姜铄熟稔的动作中停下了挣扎,她身子慢慢变得柔软起来,眼神迷离,樱唇半张,像是沉浸在欢愉中一般。姜铄的唇离开已经红成一片的肉。团,带着不屑的笑居高临下地看着被自己征服的女人,什么高贵的公主,一遇到漂亮男人就什么都忘了,成了彻头彻尾的荡。妇! 姜铄眼里的嘲笑和自傲更深了,他吻向女人最敏感的耳珠儿,他早都想好了,他要边吻着这个女人边在她耳边用最下。流的话侮辱她。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瞬间,一种危险的信号忽然袭来,姜铄下意识推开女孩,可还是被狠狠咬住了锁骨。 啪! 这大概是今夜李月华第二次挨耳光了,第一个打她的女人已经死了,第二个打她的男人正按着流血的脖子,愤怒地瞪着地上的笑着的她,还是差了一点啊,差一点就咬住这个恶魔的脖子,送他归西! 姜铄俊脸生寒,他毫不在意锁骨部位的伤口是否在流血,有趣啊,这才像个公主该有的手段。姜铄不禁重新打量李月华,她虽然和元兰有着一样的面孔,但两人行事风格完全不同。元兰的狠毒带着些小人物式的卑劣,而李月华的狠毒则是深藏不露的决绝,果然有趣,只不过…… “来人,把鞭子给本公拿来!” 鞭子?李月华的身子下意识往后缩了下,将赤。裸的自己环抱的更紧,到今天这步,没什么可怕的了。让李月华没想到的是,姜铄并没有对她和一众嫔妃施暴,而是对已经死去的皇帝李鄣。也是呵,李月华是块狡猾的硬骨头,打她还不如打她死了的老爹来的痛快! “姜铄!别打他!要打就打我!”李月华不顾周围男人们对她扫来热辣辣的目光,她连滚带爬往姜铄那边去,辱尸,这就是成王败寇的下场?“我父皇的错我来偿还,求你别打他了。” 姜铄不理哭泣的女孩儿,他继续抽打脚底踩在脚底的尸体,一鞭,两鞭,三鞭……衮服被抽烂了,流出的血凝固成暗褐色,血和肉模糊了,死了的人不知道,活着的人心痛成了碎片。 姜铄终于打累了,他一脚踢开李鄣的尸体,将鞭子扔给副将,边擦着手边对泣不成声的李月华笑道:“你偿还?哼,你以为你能逃过吗?” 姜铄眼里不带一丝感情,他用脚碾着李月华的膝盖就像碾一只蚂蚁一样轻松,骨头碎了的声音原来是这样,咯嘣咯嘣,挺动听的。 “居然不喊痛,我还真小瞧了你!”姜铄踢了下咬牙不做声的李月华,对身后候着的小将冷冷道:“叫那个画师进来!” 不多时,一个中年方脸男人弓着身子背着雕刻精美的木箱进来,他连头也不敢抬一下,只是约莫着步子扑通对恶魔下跪。 “你!”姜铄对地上瑟瑟发抖的中年画师笑道:“听闻你是大明宫最好的画师,我现在让你画个画儿,画好了我赏你,画不好了,你就去地下找李鄣去!” 画师肩膀颤抖的更厉害了,他忙将头贴在地上道:“是,是,小人定当拼尽全力。” 姜铄环顾了下四周,然后将目光定格到地上蜷缩地像虾米的李月华,边往开解衣衫边冷冷道:“你们全都给我瞪大眼睛瞧着!画师,你务必把公主和本公画的栩栩如生!” 痛多了其实就没感觉了,只是被冷汗浸湿了发粘在脸上,仿佛在告诉李月华你正在被恶魔侮辱。(此处省略五百字,请大家自行脑补吧。) “啊!”李月华惨叫一声,竟给昏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月华醒来发现自己还在被折磨,而在此时,这个男人忽然低吼一声,他终于满足了。姜铄轻佻地咬了下女孩的下巴,带着属于胜利者的笑离开,他得意地看着女孩腿间的血红一片,站直身子让元兰替他擦拭欢。爱过的痕迹。元兰的手很稳,不愧是伺候了公主多年的得力婢女,就连面对那个地方也可以面不改色地清理。 已经换了身衣裳的姜铄冷冷地问急速运笔的画师:“画好了吗?” 也几乎是姜铄话停了的瞬间,画师停笔将画毕恭毕敬地举过头顶,元兰过去接过画呈与姜铄。姜铄边点头边啧啧赞叹,不愧是宫里大明宫第一画师,不仅将自己和李月华画的极度逼真,更将观看的人表情刻画的极为传神,看热闹的士兵,恐惧的嫔妃,嘴角带着一抹诡笑的元兰…… “端盆火来!”姜铄笑着蹲在李月华的头跟前,将春。宫图强迫给几乎奄奄一息的女孩儿看,边看还边检讨自己的动作不够深入,每一句话听到李月华耳朵里都是一种比刀还狠的讽刺,她被侮辱了,大陶国的长宁公主被逆贼侮辱了。 “你猜,我准备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反正都已经为姓氏蒙羞了,再来什么整治她的手段还新奇吗? 姜铄似乎对李月华波澜不惊的面容有些不满,他要给女孩儿一个惊喜,所以他指着火盆对李月华笑道:“一会儿我让人把你爹举起来,再让人把他的眼睛掰开,然后,然后就有趣儿了,我把玩。你的画给他烧了,你说他在地底下看到会是什么表情?” 恶魔,这是个不折不扣、活生生的恶魔!李月华已如死灰的身子愤怒地颤抖着,她干涸的眼眶里又被一种叫做眼泪的东西浸湿,姜铄,你真的把人往灵魂里折磨啊,千万别让我活,否则我会让你腐烂在我手里! 姜铄笑看着烧成灰蝶的画在空中飞舞,满足地深吸了口气,然后冷漠地对周围的几个将士道:“还没尝过皇帝的女人是什么味道吧,你们可得拿出本事好好搞,务必把娘娘们伺候舒坦了。画师,一笔不拉地给我画!” 一个眼里尽是淫。邪的小将盯着地上生不如死的李月华,上前谄笑问姜铄道:“那这个女人呢?是不是也?” 那个‘给我’二字还没说出口,小将就被姜铄一剑穿心,姜铄一脚踢开满脸写着震惊的小将的尸首,俊脸生寒扫视全场道:“我碰过的东西,你们不配碰!” 东西,原来我长宁公主真的沦为一件东西了。脸上多了件冰凉的东西,好像是把剑,那剑从脸上移到李月华脖子上,是不是结束了?李月华闭起眼等自己的结局,没想到却听见元兰的声音:“等等。” “你为她求情?兰儿,她死了以后你就是长宁公主了,更是本公的爱妃。”姜铄脸上又浮现出一种叫做危险的温文尔雅,他对元兰温柔笑道:“恩,也是,你们毕竟姐妹情深,是本公忽视你的感受了。” “不。”元兰冷冷地瞟了眼李月华,对姜铄笑道:“自从她不顾姐妹情分要我死那刻,我就恨毒了她。求您将这无人认识的贱婢赏给兰儿,我要亲手炮制她,让她受尽了痛苦再死!” 作者有话要说: 开头的词,是李煜的。 女主绝逼会报复 回来,所以,先忍忍吧……因为严打,修掉了好多…不开心…自行脑补吧。 第4章 改朝换代 第3节 姜铄需要长宁公主来稳住朝堂和天下人,如果他娶了罪帝的女儿,好处何止一二。 真正的公主已经被他暗中废了,那么假的呢?若李月华这张脸消失了,世界上就只会有独一无二的元兰,这个道理姜铄懂,元兰更懂,所以落在元兰手里,绝不会比现在好到哪里去。 李月华瞧了眼对面地上,父皇曾经宠爱过的几个嫔妃正被肮脏卑贱的士兵肆意凌。辱,她们不听话就被打,打了还不听话,那就直接杀。 女人啊,你们平日里不是谁也瞧不上么,眼睛上被打的乌青血烂还疼么。 你们不是最擅长牙尖舌利,谋算人么。那站起来,把身这些逆贼几句话弄死,起来啊,原来都躺下了,呵呵。 元兰顺从地站在姜铄身边看这出好戏,她就像只小猫一样乖巧可爱。李月华冷笑一声,左右都是一死,莫不如自己了断了自己,也省的受贱婢折磨。 主意一打定,李月华便瞅准了眼前的金漆蟠龙柱。多年前有个忠心老臣再三劝父皇杀了姜铄,以免日后子孙遭其屠戮。父皇非但未听,反而龙颜大怒骂那老臣挑拨君主与朝臣关系,叫太监在含元殿打了那老头嘴巴子。 那老臣是个酸透了的儒臣,打定了主意要死谏表忠心,便一头碰死在这柱子上。 父皇,您在天有灵能看到吧,您的子孙果真遭到姜铄的屠戮,这都是报应,能怨谁。 腿虽然被姜铄踩断,可胳膊还能用,爬过去,然后用点儿劲一头碰死。可惜事与愿违,正在李月华仰头准备往柱子上磕时,忽然头皮一痛,原来垂在脑后的长发竟被姜铄一把抓住。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姜铄看着身下毫无生气的女孩,心里忽然闪过一丝不忍,可当他想到老父和长姐曾遭受的不幸,就算把李鄣父女挫骨扬灰都不够解恨,姜铄将女孩儿的头拉到自己眼前,那满是算计城府的眼睛微微一眯,笑的无比温和道:“你要是现在死了,岂不是见不到你弟弟赵王李默了。” 李月华心咯噔一下,血仿佛又重新涌 回了身子,热泪沿着侧脸流进嘴里,她几乎用哀求的口吻,颤抖地问道:“默,默儿呢,他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我求您了,能不能放过他,只要您放了他,就算让我背叛姓氏我也绝不说二话,我李月华在此发誓,一辈子对您忠心,臣服您。” 姜铄甩开李月华的头发站起,边用丝帕擦手边看着李月华,一张斯文儒雅的脸似乎在品度着什么,他手背后来 回走了几次一言不发。 就在此时,元兰沉不住气了,她眼里满是焦急和惧怕,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姜铄脚边,头在地上磕地咚咚作响:“陛下,只要李月华活着,她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联络李氏余孽和不忠于您的乱臣贼子作乱。我伺候了她近十年,我了解她,她原本就是个心肠歹毒的女人,这事儿她绝对能做出来。” 这一夜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每一件都那么让人刻骨铭心,可兰姐姐,就属你做的最让人惊喜。李月华瞧着元兰楚楚可怜的模样,正如张婕妤临死前说的,怎么过去就没发现元兰有这般灵巧的心思。李月华,你要明白,不是兰姐姐把你出卖给了逆贼,是你自己活该。 姜铄看元兰哭的梨花带雨,面上满是心疼,他一把捞起地下的女孩儿,似哄似玩笑:“兰儿快起来,你是金枝玉叶的长宁公主,这地上凉的紧,弄坏了你的腿,本公可是会心疼的。” 元兰大眼睛扑闪扑闪地避开姜铄深沉的目光,姜铄真一句假一句,看他这一夜做事滴水不漏和残忍狠毒,自己一个小婢女,真是几时死在他手里估计还不知道呢,为今之计,只有全心全意地臣服这个男人,才有一线活命的希望。 “虽说李家气数已尽,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本公刚在想个棘手的问题,究竟怎么弄死李默才不会引起朝野动荡。”姜铄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脸色煞白的李月华,然后温柔地看着元兰笑道:“让本公杀一个小孩子,传出去名声不太好,是吧。” “我来!”元兰几乎没想就说出这两个字,紧接着,元兰盯着姜铄腰间悬挂着的短剑,咽了口唾沫决绝道:“大义灭亲,身为长宁公主的我可以把这事做的很完美。” 姜铄拍了拍元兰的头然后轻轻地笑了下,他显然很满意元兰的 回答,但是他仍是一言不发,他只是看了眼那些泄完兽。欲的士兵正在李鄣尸体前烧他们与妃嫔们的春宫图,然后拍了拍手,忽然两个躲在暗处、服黑色劲装的蒙面人带着个小孩子凭空出现。 “默儿,”李月华看见幼弟正被一个黑衣人捂着嘴紧紧抱着,心疼之下竟强行扶着柱子站起来,她这般坚强倒让姜铄吃了一惊。李月华眼睛血红,她朝那黑衣人喝怒:“放开赵王!” 李月华虽然衣衫不整、浑身血污狼狈不堪,但莫名之间,她好像带着些许王霸之气,那抱着李默的黑衣人竟听她的话放开了手中的小孩。 “姐姐,姐姐,姐姐。” 李默脸上挂着被黑衣人捏的手印,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里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清鼻涕都吃进了嘴里,小脸花的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小李默向姐姐伸着手哭着走去,而在这时,姜铄给元兰使了个眼色,元兰会意,笑着半蹲在李默眼前截住孩子的去路,温柔地哄道:“默儿,我才是你月姐姐,来,姐姐抱你。” 李默挥舞着小拳头打元兰的头,边打边哭道:“你是坏女人!你走开,你走开,我要姐姐。姐姐,我怕,咳咳。” 李默哭的直咳嗽,他挣扎着要推开元兰往姐姐李月华那儿去,可一个五岁的小孩怎能敌过大人的力量。孩子有时就像无助的小鸡,他害怕陌生人,他只要亲人,哪怕那个母鸡般的亲人自身都难保。 李月华也哭的哽咽,她以前最是疼爱这个幼弟,见默儿横遭此难,怎能不恨!此时,她竟有些怨怼父皇,如果不是他昏庸无能,如果不是他当年没在姜铄羽翼未丰满前就铲除掉他,默儿今日也不会遭受这么些磨难。 可能李默哭的让姜铄感到不耐烦,姜铄俊脸生寒,向那两个黑衣人使了个眼色,还没等李月华反应过来,那两个黑衣人就抽出腰间缠着的软剑和尖刀,竟然朝着方才对嫔妃们施。暴的士兵们下手。 这些士兵显然是姜铄故意用来羞辱皇族的,肮脏又无能,面对武功高强的黑衣人连一点还手能力都没有。也只是一瞬间功夫,殿里安静了许多,血腥味更重了,让人闻之欲呕。那两个黑衣人收拾完士兵,又转头灌嫔妃们药水,整个过程就像提前演过一遍,流畅而迅速。 起先姜铄满意地看着这出人间惨剧,可他忽然面色一沉,以雷霆之势拔出腰间短剑,将方才怕了李月华一声怒喝的黑衣人脖子给抹了,鲜血登时喷溅而出,有若漫天红雨。那黑衣人瞪大了眼睛,手紧紧捂着脖子,咕哝了几声便咽气了。另一个黑衣人见状,忙跪倒在地,静候主子发落。 “哼,居然怕一个女人?可笑!”姜铄冷冷地抛下这句话,便对那跪着的黑衣人吩咐道:“将这些毒死的女人扔进井里,然后让邹勇来清理这儿。告诉邹勇,含元殿要看上去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务必给我将后事料理干净了。” 黑衣人领命做事去了,姜铄提着短剑,扭头笑看地上站着的李默,歪头十分温和地说道:“这个小孩该怎么处理呢?” 李月华强忍着膝盖钻心的疼痛,不住地向姜铄磕头求他饶了弟弟默儿。 姜铄笑的真的很温柔,可李月华知道,这个男人越是这样,就越表明他要心狠手毒。可怜的默儿,连哭都不会了,咦?他怎么不哭,反而笑。 这下连姜铄都诧异了,只见李默双眼混沌,忽然咧嘴笑,忽然扁着嘴做生气状,然后又笑,蹲下去用食指像和稀泥一样玩地上堆积的血水,搅一会儿然后吮吸一下,默儿,你这是怎么了? 姜铄踢脚走到李默跟前,蹲下摸着李默的小脑袋笑问道:“告诉叔叔,这是什么味道的?” 李默一张天真稚气的脸仰起,对姜铄傻笑:“娘~” 这一声 回答,倒让老谋深算的姜铄愣住了,这小孩,被吓傻了吧。 “哈哈哈!”姜铄简直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站起来边指着李默,边指着远处李鄣的尸体,边往后退边大笑道:“狗皇帝,你的儿孙就这点尿。性。哎呦,我要是你,早都被气死了。” “默儿!我的弟弟啊。”李月华再也没力气,她瘫软在地上,用拳头使劲儿锤地,为什么,老天你为何这般残忍!默儿他还是个孩子,你为何让他单纯的眼睛看这世上的污。秽。你是瞎子吗?我的弟弟啊,我唯一的亲人啊,李月华没忍住,吐了口血便昏死过去。 元兰看见李月华不省人事,忙上前去扒开女孩儿的嘴查看她是否咬舌自尽了。待看清李月华只是气急晕过去,便走到姜铄跟前请示。 姜铄抱起李默,看着地上毫无生气的李月华,对元兰冷冷道:“做我的人,必须只听我一个人的。现下赵王李默疯了,已然对我毫无威胁,我也不能赶尽杀绝,让天下人骂我冷血无情,是吧。只是一点元兰你记住,李月华和你只能活一个,明日太阳升起后,你是独一无二的长宁公主还是贱婢,自己看着办。” 这夜,含元殿那么多人,活着出来的人就只有胜者为王的姜铄,傀儡元兰,注定被兰姐姐虐杀的李月华,还有,疯了的赵王李默。 长夜漫漫,历史就此翻过这一面。可新一轮的屠杀不会停止,因为这就是适者生存的权利。 李月华睁开眼,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目,她抬起胳膊挡住光。咦?我还活着?难道这是一场噩梦?可是身上的青紫,膝盖和下身的酸痛告诉李月华,噩梦真实存在,一切明明白白地发生了,现实永远逼着不愿面对的人去体验残酷和不幸。 “你终于醒了。” 一个冷酷的女声忽然传来,李月华捂着眼睛看逆光而来的女人,这个女人服着‘宝钿翟衣、花钗九树’裳;蹬着‘鸾尾凤头、丹羽金叶’鞋;头上戴着‘连珠金凤’,气质高贵而娴雅,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月华,涂了‘媚花奴’口脂的唇微启,呵气如兰:“李月华,我用一具和你身量很像的女尸迷惑了姜铄,为的就是天长日久地跟你算账。别这么看着我,如果不是我,你绝不会活到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 1.翟衣:内命妇受册、从蚕、朝会;外命妇嫁及受册、从蚕、大朝会之服。青质,绣翟编次于衣及裳,重为九等,一品翟九等,花钗九树。 2.鞋:唐代妇女鞋子大小,大体同男子差不多,但其头作凤形。温温庭筠《锦鞋赋》所云:“碧繶湘钩,鸾头凤尾。”即是3.媚花奴:五代陶谷《清异录》记载晚唐的唇妆法,有石榴娇、大红春、半边娇、露珠儿、媚花奴等。 ps.元兰这是自食其果,她本来想要慢慢炮制李月华,所以才私自留下已经成半废人的李月华报复玩弄。可她没想到,后来李月华杀 回来会让她很惨很惨很惨,惨的只剩下一个字,那就是惨。 恩,虐了这么久,李月华的命运之神马上就来了。慢慢的,女主就开金手指了,而且特别粗哦~因为咱们小李曾经说过,“千万别让我活,否则我会让你们在我手里腐烂。” 没有收藏和评论,大河没动力码字啊~~ 第5章 绝处逢生 今日的阳光在冬日里算是好的,可看元兰说话间吐出的白雾,外面好像很冷。 这里是什么地方? 李月华扭头四下查看,殿里很是破旧,雕花房梁上挂着被风吹烂的蜘蛛网,印着阳光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地上是厚厚的尘土,到处弥漫着衰老腐败的气味。 这里以前可能是学堂之类的地方吧,墙上挂着的孔夫子画像只剩下半拉,垫桌脚的红面书隐约能认清,应该是《孝经》。 桌椅横七竖八地乱摆,香炉里的香灰早都和地上的尘埃混为一体。整个殿非常老旧,仿佛风一吹就能将房顶给掀下来。 “别看了,这个地方已经废弃了二十年,不会有人找到的。”元兰轻笑着用一方蜀锦绣帕将蒙尘的椅子擦干净,然后仪态万方地坐下,娇嫩白皙的手指向殿外,眉一挑对李月华笑道:“过去你住的是雕梁画栋,神仙洞府。而从今天起,你一辈子都得被我困在这儿,一个人,孤独到老死。不过你也可以选择离开,慢慢爬出去,外面有一口井。” 小人得志便猖狂,李月华将挡住眼睛的头发别在耳后,强撑着自己背靠柱子坐起来,她白了一眼元兰,不屑讥笑道:“我为什么要死?就算被你压的不见天日,我也要努力活过你,死在你后头。” 元兰眼神冰冷,慢悠悠吐出两个字:“嘴硬!” 才多久的功夫,元兰说话做事,就连眼神都和姜铄这么像了。李月华忽然有点可怜这个伴着自己长大的兰姐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这一辈都注定顶着我李月华的头衔,然后被姜铄死死地按在案板上切,利用至死。 元兰讨厌李月华的眼神,尽管这个女人零落到连泥土都不如的境地,她浑身依然散发着高贵的气质。 元兰起身走到一尊正在燃烧的大鼎前,来 回搓着手取暖,面上不带一丝表情道:“你听到了吗?礼乐声,姜铄当了皇帝,国号定成了‘吕’,今年是顺元元年。” “吕?”李月华仿佛听到什么特别好笑的事,她指着外面简直笑的连气儿都喘不上了:“吕?哈哈哈,姜铄也太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猜是因为夏朝时吕国国君也姓姜,他便给自己编排了个尊贵的先祖,使劲儿往人家身上沾亲。真是好不要脸,这点伎俩也就是哄傻子罢了。” 元兰低头思索默不作声,半响,她叹了口气:“是啊,哄傻子罢了,我这个傻子竟真不知道这里边的缘故。李月华,你果然比我强的不是一星半点,不过,再博学多才你也是个女子,你如今能飞得出我的手掌心么?” 元兰将插在大鼎花纹镂缝里的一根细铁条抽出,眼神迷离,朱唇轻启:“去岁冬里我给你熏衣裳时把手烫了,真的好疼,可我没空理自己的伤,满心想着,万一把我的殿下给烫了,她还不得哭坏身子?” 李月华看见元兰癫狂之样,身子不自觉地往后挪了下,可一个断了腿的人往哪里去躲?铁条沾着皮肉,白烟立马升腾起来,李月华脸上散发出的烧焦羽毛味让元兰开心极了,似乎女孩儿叫的越凄惨脸上挨得抽就越多。 “这一下,是我伺候恶心的你这么多年,担惊受怕的。” “这一下,是你当年从假山上摔下来连累我跪了一整夜,我何罪之有。” “这一下,是你在你那些贵女友人前像展示狗一样展示我,你知道我受到怎样的羞辱?和你长得一样我有什么错,你就这么尊贵啊李月华。” “这一下,是你让我替你死,就属这次不可原谅!” 元兰边细数李月华的罪过边抽,终于,铁条冷了,而元兰也累了。她看着李月华脸上遍布细而红肿的伤痕笑了,可为什么心这么空,竟然有点难受?不能心软啊,元兰,你现在是长宁公主更是姜铄的德妃,你已经没有同情别人的余地了。 “你知道你的脸会怎样吗?你的伤痕先会发烫,然后发痒,红肿,最后就会变黑,像恶心的虫子一样巴在脸上。” 元兰扔掉手里的铁条,原本梳理齐整的额发粘在白腻的鼻梁上,她将脖子上的盘扣解开,胸。脯一起一伏地喘着,眼睛微微眯住。忽然她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残忍狞笑:“不过这个伤痕终究会好,而我要的,是你永不超生。” “你想做什么?”李月华看到元兰拿着金簪一步步逼近,心里其实了然,元兰要彻底毁了自己的脸。 元兰骑在李月华的小腹上,一把将女孩推倒按在地上,挥手使劲往女孩脸上划。血好红,划得好深,下手毫不留情,兰姐姐,可真有你的,我不知过去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要这样将我往灵魂深处恨。 手里的鲜血,即使登上德妃这样的高位也洗刷不掉,心里的冰冷,下辈子也不会再变暖。那么李月华,你就带着对我的恨,腐烂在这冷宫里吧。 在出殿门的瞬间,元兰落下最后一滴发自真心的泪,她不能 回头,她怕 回头看见那个和自己相依偎十来年的妹妹就会心软,而大明宫容不下心软懦弱的人。 “李月华!,你要是恨我,就千万别在我之前死了,我会让人给你送吃的来。”元兰沾着血的手在微微颤动,她右手紧紧地抓住门框,尽量让自己镇静下来:“所以你要哀求我,千万让我别忘记你,否则你要是饿死了渴死了,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李月华看着自己的血珠在厚厚的尘土里颗颗分明,她感觉世间的一切仿佛在瞬间都变成了灰色,唯有自己的血还是红的,多么讽刺。 “好,我会好好活着。”李月华胡乱将自己的血用灰埋住,埋住一滴马上就有另外一滴落下,不能了,这样的恨即使时光也不能掩埋,她忍不住疯狂笑道:“元兰,就算你往眉间画一颗假胭脂痣又能怎样!我告诉你,你从骨子里、血里就是贱婢。我看不起你,从前看不起,以后会更鄙视你,你这个肮脏的贱婢!” 李月华的一番话正触动了元兰内心深处最不想揭开的自卑,她猛地 回头,登时珠玉就发出好听的碰撞声,可元兰如今毕竟是旧朝的公主新朝廷的德妃。 只见元兰仪态万方地俯视李月华,眼神依旧冰凉,她轻笑道:“贱婢也好过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丑八怪,放心,我会在殿里摆几面大镜子,让你每天可以孤芳自赏,我高贵的殿下。” 元兰带着香气走了,正如她说过的那样,她果真给殿里放了几面大镜子,方便李月华可以每天欣赏她那张狰狞可怖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了,李月华晚上躺在冰凉的地上,盯着黑乎乎的房顶,默数到底从自己脚下溜走几只老鼠;白天呢?白天可以爬出去听风的声音,顺便把自己身上那些虱子捉一捉,两个大拇指甲盖儿对着一磕,这些吸血鬼就死了。那我呢?什么时候死? 听说水是世上稍微干净的东西了,如果在水里死了,那么会不会稍微让自己舒服点。李月华忽然想试一下,她慢慢地往井子那儿爬。这是一口古井,从边上裂开的沿儿就能看出来。 头伸进井子,一股沁凉之气立马迎面扑来。井里的水面上飘着些枯枝烂叶,井壁上长着绿幽幽的藓,想来也是年岁已久了。李月华抚着自己肿胀的脸,看着自己的在水里的倒影,一滴泪打破了井里亘古不变的宁静。这辈子就毁在这儿了,再见,大明宫,这个生我养我,滋生阴谋和权利的地方。 下辈子,我李月华不再相信任何人,只为复仇而生! 正在李月华往井里爬的瞬间,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你要是死了,李氏岂不是要断子绝孙?” 这个地方根本不会有人来,说话的是谁?按照本能,李月华应当 回头,可她此刻竟然将头垂下。女孩眼睛闪烁着惧怕,她想要爬 回脏臭的殿里躲起来,不让人看见这张可怕的脸。 谁知那人竟自顾自说道:“元兰那小贱人暗中留您一命,仿佛是惦念昔日主仆之谊。可在奴才看来,这贱人心肠歹毒,分明是折磨您,哎,可怜哪。” 元兰做事滴水不漏,这人是谁,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还有他自称奴才,这究竟是怎么 回事? 李月华一 回头就看见个中年太监,他身量中等,面皮白净若女子,看样子还算敦厚老实,可他那番话着实透着城府。 那太监看见李月华沟壑纵横的烂脸竟然一点也不吃惊,他从容地下跪给李月华磕了个头,薄唇微微一勾便露出个极温暖的笑:“公主,奴才姓张,已经在这殿里偷偷护着您十来天了。” 十多天?怎么之前竟没察觉到有另一个人存在,可见这姓张的太监着实可怕。 毕竟女儿家怕羞,李月华将残破到没几块完整布的衣衫往上拉了下,这个动作被张公公看见,张公公会意一笑,将自己的披风脱下,快走几步过来将女孩紧紧裹住。 第4节 李月华下意识往开推张公公,她一生尊贵,即使到了如今这地步,昔日的小动作也难改了。谁知张公公仍是面不改色,他只道:“公主可愿离开大明宫?” 脸上已经开始结疤的伤口痒的厉害,李月华不敢使劲儿挠,她怕挠烂了会让伤口继续化脓下去,所以只有拿指甲背蹭几下解痒。 “怎么离开?”李月华忽然咯咯发笑,她推开张公公往殿里爬,吃力地气喘吁吁:“这,这是她新想出的新花样儿羞辱我? 回去告诉她,我每天诅咒她和姜铄不得好死。” 张公公站起来叹了口气,也是,公主现在已然处在绝望边缘,她或许还以为自己是做梦呢。 “奴才每日寅时会拉香车出宫,委屈您藏在车里,到时奴才自有主张。” 李月华白了张公公一眼,那惫懒高傲的样子分明告诉对方:我李月华根本不相信你,你就是个肮脏而又无聊的骗子。 李月华感觉自己的精神头越发的不好了,她好困,她要赶紧爬 回那个臭窝,她不想见人,为什么?因为她怕吓着人家了。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身后张公公突然颤抖着声音念出一句诗,他见李月华听了后身子一震,不动了,张公公走到女孩身边蹲下,温柔抚着女孩的头发道:“那个人给你取名为月华,是从这里来的。” 李月华猛地 回头,她半张着嘴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着张公公,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除了我没人知道这个缘故,你究竟是谁。” 张公公抹去眼里的泪水,他双眼迷离抬头看着远远的蓝天,仿佛在思念着某人,只听他轻声道:“我爱他,为了他,我拼死也要把你救出去。” 怎么会这样!李月华翻了个身平躺在地上,她看着阳光透过残枝败叶洒向人间,真是好笑。 张公公说为了那个人,可那个人是谁?是父皇啊。小时候她见父皇一遍遍地练字,写的正是这句‘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他写着写着就会哭,哭的像个孩子般。 小李月华问父皇为什么要哭,父皇把写好的字揉成团烧了,淡淡地说了一句话:想他了。 这么多年,李月华一直以为父皇嘴里的那个她是个女人,也许是母后,可即使不是母后也应该是父皇曾经真心喜欢过的女子。 好笑啊,李月华现在才知道,那个她竟然是个太监。更可笑的是皇帝赐名,竟然是想念那太监的缘故。 张公公见李月华的脸不阴不阳地透着自嘲,他叹了口气:“你若是不相信,我可以给你讲,” “别说了,我听着恶心!”李月华忽然厉声打断了张公公的话,瞪着眼睛冷冷道:“我看你究竟怎样带出大明宫。” 作者有话要说: 抽风小剧场: 元兰危险地眯住双眼,拿着金簪一步步逼向李月华,笑的甜美又天真:“李月华,我要你永不超生!” 李月华不屑地白了元兰一眼,懒懒道“傻了吧,还超生?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好!” 为什么垫桌角的是《孝经》?嘿嘿,这篇文大河是架空唐朝的,而《孝经》为唐玄宗李隆基作的注,当帝王之书被废弃了,那么朝代可想而知。 咱们公主的命运就此转折,张公公应该是她遇到第一个贵人了~~爱是无性别的…… 备注: 1上古的吕国:该部落的首领在夏时被封为吕候,建姜姓诸侯国吕国,在今河南南阳。周宣王时,吕国改名为甫国,春秋时期,甫国为楚所灭。 2香车:粪车 第6章 黄雀在后 作者有话要说: 老圣人:唐朝时称呼皇帝,有称圣人的。 曾经有人说,月华就是天上月亮的光华,清冷而遥远。而今的月华只是水中的倒映,不管曾经高贵的多么触不可及,现在只要轻而易举地扔一颗石子儿,便能让她碎成一汪闪着银光的波影。 木桶底部容不得李月华将断腿伸直,她忍着疼痛,吃力地将腿曲起来。 李月华 回想着这煎熬的一天,早上张公公走后,她越发觉得这是一场荒谬而可笑的恶作剧,即使这个中年太监真的曾经和父皇息息相关,可怎么会有人冒着被抄家灭族的危险就一个废人。 可万一,真的有人敢呢? 等待是煎熬,李月华像过去的十几个白天一样靠在井子沿儿边,她看被红墙黄瓦禁锢起来的四四方方天,她看风吹着残破的门左右摇晃就是不愿意掉下来,她看院中的那棵枯败的病树仿佛起死 回生冒出新芽了。 连树都能活,那么我还能重生吗? 入夜,大明宫万盏华灯初上,今晚的月很亮,地上就像铺了层霜花一样洁白,房顶上琉璃瓦似乎比往日更加晶莹通透,半没入土里的神兽石雕棱角也柔和了起来。 忽然,学堂殿门被人轻轻推开。尽管衰旧木门发出的咯吱声在这空无一人的地方显得极阴森恐怖,但这声音在濒临绝望的李月华听来,简直就是世上最动听的乐曲。 一个黑影佝偻着身子蹑手蹑脚地进来,如果不出意外,这个人应该是如约而来的张公公。李月华因激动而颤抖的手简直无处安放,她胡乱摸着井台,只有石头冰凉的触感才让她能稍微镇定些,她听见这张公公喘着粗气,似乎很累的样子。 “等着急了吧。”张公公放下肩上扛着的东西,一面压低声音和李月华说话一面站在殿门口四处张望,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张公公复又扛起那袋东西朝着李月华快步走来,他的声音急促而稳定,让人听了有安全感:“没人跟着,放心吧。” 李月华借着皎洁月光打量张公公,这人约莫四十来岁,皮肤莹润白皙,眼睛细长透着精光,嘴唇略厚这一特征,倒为他狐狸般狡黠的脸平添了几分忠厚之感,可这个貌似老实长者的下一动作,着实让李月华吓了一跳。 只见张公公熟练地解开绑粗麻袋的绳子,一股浓郁脂粉香气立马扑面而来,奇怪的是,这味道里好像还掺和着别的东西--死尸腐烂味。 李月华揉了揉被呛地流泪的眼睛,她探过身子拨开麻袋,一颗披头散发的女人头登时印入眼帘。 夜还是静的吓人,就连彼此紧张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李月华像做了坏事一样不安地扫视了下四周,她悄声问张公公道:“这女人是谁,你杀人了?” 张公公踩着麻袋一角方便他往出拉女尸,他冲着李月华轻笑道:“那夜姜铄杀入大明宫,死了不少宫女太监,这女尸是奴才偷摸在死人堆里捡出来藏起的。好在天冷,再加上我一直往她身上倒香粉口脂之类的物什,倒也无人察觉。” 当日元兰用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鱼目混珠,将李月华私自换了下来,谁知道张公公羊皮照搬,竟然也来了这么一手,这岂非活生生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女尸一丝。不挂,脸上如李月华一般被划的稀烂,更绝的是她的膝盖部位凸起红的血肿,仿佛是生前被人打断过腿一般。如此这般和活人李月华比对下来,外伤简直不差分毫。 李月华不得不佩服这张公公的思虑手段周全,看来逃出大明宫就是眼前的事了。 张公公将那香气与恶臭并存的女尸扔进井里,他举着火折子,仔细地检查了一番从殿里到井子这段路上李月华爬过的痕迹是否清晰,他要给元兰造成个假象,李月华是受不了折磨才自尽的。 只见他紧紧抿着嘴唇,从容不迫地在怀里掏出个短柄软毛刷子,先一把将下裳挽在腰带上,然后弯腰将自己的鞋印刷去,他将这一切做的几乎堪称完美后,背着女孩消失在夜色中。 装屎尿的木桶明显被张公公洗刷了多遍,饶是如此,那陈年留下的骚臭味仍然将李月华弄得直泛恶心。 冰冷的水漫到女孩下巴,脖子以下早都被寒凉浸的麻木了,马车虽然走的平稳,但荡漾起的水珠儿不断侵入女孩的鼻孔,眼睛。 怕脏?再脏有姜铄和元兰脏吗?所以李月华,你不要觉得难受,因为迟早有一天,你会让那些害你的人受千百倍的恶心。 “站住!”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桶里的李月华浑身一颤,她忙将口鼻紧紧掩住,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拦路的是谁,难不成出岔子了? 只听张公公的声音依旧平稳,他慢悠悠道:“哟,这不是安平侯家的吴二爷么,可是烫的酒不香,惹得您发脾气。” 安平侯家的二爷?是了,老圣人还在世时下旨,说吴家忠心有功,皇恩当荫及子孙,特赐世袭侯位。这二爷虽说也是嫡出,但承袭安平侯这等福气他是没造化赶上的,故而家人花银子为他捐了个郎将做。 只听这吃祖宗饭的二世祖哼哼唧唧讪笑道:“张公公,本官怀疑你偷运宫里的东西出去变卖,得搜查下你这香桶。” 李月华的心简直要跳出嗓子眼儿了,这都要出大明宫了,偏偏出了这么一茬事,难道真是天要亡我? 正在此时,香车盖子被推开一条小臂宽窄的缝,火光立马红灿灿地渗进桶里,只见一只通体森寒的长剑也当即悬在女孩儿头顶。李月华心惊之下,忙一点点地缩进水里,登时水铺天盖地涌入她的口鼻耳朵里,热辣辣的。她不敢往出吐气,她怕水泡声会惊动吴二爷。 “别介啊,您这么做可就没意思了。”张公公声音似是有些着急,他紧接着低声说道:“外边可是有人等着要货呢,迟了就不是这个价了。” 那吴二爷嘿嘿冷笑了几声,他故意将剑头伸进桶里去搅和,李月华越发将身子往下压,万一让这人的剑触碰到自己,那可就全完了。 女孩儿用手紧紧地按住胸。口,嘴里含着一口气就是不能吐出,鼻子轻轻冒出小小的水泡在眼前飘走,脑子有一点混沌,可她心里对自己一遍遍说:李月华坚持住,不要抬头,不要吐气,想想死后受辱的父皇,想想生死未卜疯了的默儿,想想你自己受过的折磨,你要报仇,所以你不能被人发现,再坚持一下。 张公公忽然甩出一腔幽怨调,他娇嗔道:“行啦,算奴家怕了您了,您分这个数怎样。不行?那这个呢?” 许是谈不拢,张公公声音变了调,他似乎端起了架子冷冷道:“嘿,我说二爷,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哪,出手可别太黑了。您往后在这儿呆久了,还怕不发他娘的几百万财?何必今儿个非得跟杂家过不去。” 头上的剑终于被撤走,可李月华还是不敢露头,她手脚有些抽筋,意识更模糊了,不能啊,一定要忍住! 李月华忽然狠狠地掐了下膝盖,钻心的疼痛让她恢复了些许神智,只听外面的交易似乎有所转变。 吴二爷不耐烦道:“甭废话了,这个数最低,不行你哪儿来 回哪儿去。” “行啦行啦,算公公今儿个栽在你小子手里了,真真比你爹还心黑,这年轻一辈,不可小觑呀。” 张公公的声音有些不甘和无奈,马车又重新颠簸起来,李月华算着步子,大约走了丈许远,她终于可以吐出憋在心里的气,女孩贪婪地大口呼吸,此刻她简直觉得桶里的臭气是世上最甜美的味道。 李月华不曾 回头,她也不愿 回头。 父皇曾经对她说,有一天驸马会牵着她的手走出大明宫,她必须成为大陶国最幸福最美丽的公主。现在算什么,丧家之犬?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人哪,最怕的就是跌倒了不敢爬起。 姜铄,元兰,我总有一天会让你们在我手中腐烂,我要拿 回属于我的一切,包括皇位。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张公公将瑟瑟发抖的女孩从桶里捞出来背到背上,李月华打着灯笼左右瞧了下他们停车的地方。 这是个安静而普通的小巷,长久下雨使得铺地的石头在灯光下显的有些发黑,跟前两户住着的人家想来已经熟睡,妇人梦呓声而男人打鼾声也能听得十分清楚。 右前方房檐上挂着个‘酒’的布招牌,风一吹,门上的青铜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墙上不知是哪个文人挥洒墨宝,写着‘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赞美之词。 这原本踏香寻酒的风雅趣事,此刻在李月华眼中简直一文不值,因为那是闲着无聊的人才会做的蠢事。 左前方窗子下边摆着个空木架子,上面遍布黑厚的油渍,想来这户人家是做和油相关的行当。 张公公的家在中间,这是一出两进两出的宅子。院心栽了颗桃树,巧的是西南墙根那儿被开辟出一片小小菜园子,没有围篱笆,许是不怕人来偷吧。菜园跟前是个石碾子,若仔细看,上面还留有没扫干净薄薄的一层红辣椒面儿。 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吗?甚是平淡,但着实透着充实。 张公公进屋后将李月华轻轻放在炕上,他往早已铺好的被筒里摸了摸,然后眯眼笑道:“昨儿个我 回来把炕烧地暖暖的,现在竟然还带点子热乎,主子您且先将就着住下吧。” 李月华那会儿在水里憋得时间长了,现下心口疼的厉害,她右手紧紧按着胸。口,左手上下搓着冷如冰的臂膀。 借着昏暗的烛光和黎明的微亮,李月华再次上下打量了番这个了不得的张公公,女孩冷漠道:“你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荣华富贵?还是高官厚禄?不要那么看我,虽然你说你和父皇怎样怎样,我可统统不信,瞧你做事精明利落,不像个会给自己惹麻烦的人。告诉我,你究竟想要怎样?” 第7章 换脸秘闻 张公公拿起案几上的小银剪,先一点点地将烧黑的灯芯剪去,再拿簪子一挑,登时屋子亮了许多。 温暖的烛光将他凸出的颧骨柔化,张公公放下手里的物什,对李月华笑道:“奴才本来是个和尚,后来做了你父亲的娈童。” 李月华了然,其实她早都发现这张公公有喉结,想来是成年后才净的身。 “你说你是娈童,那后来为什么又成了?” “成了太监。”张公公微微一笑,接了李月华的话头道:“你说我图你什么,我现在就告诉你。”张公公眼圈又红了,他淡淡道:“我们在他还是太子时就好了,我是娈童,他是我的丈夫。后来这事被你祖母发现了,哎,我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本来是必死无疑了,是他用太子之位逼着娘娘留我一命。娘娘没法子,但又见不得我们做让天下人不齿之事,最后的余地就是双方各退了一步。若要我活命,我须得净身后永远留在娘娘身边,而他,永生不能见我。” “你少哄人,我根本没在皇祖母那儿见过你。” 张公公并不理对方直白的质疑,他见李月华嘴唇被冻得发紫,先指了下女孩身后叠放整齐的衣裳示意她换上,然后转过身子往里屋方向走了大约六步,他的右脚略微蹭了蹭地上的砖,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个粗刃刀片,蹲下身子开始撬地砖。 趁着张公公忙碌的功夫,李月华将已湿成冰的衣裳换成棉衣,她双眼死盯着张公公,只见张公公从地砖底下的暗盒里拿出个鼓囊囊的锦袋放入怀中,他一面往将砖土等物归置到位,一面 回答李月华的话:“主子您仔细想想,老祖宗一年中有几日在大明宫住着?” 张公公起身,在下裳擦擦沾了土的手,然后转身走向李月华,他眉头深锁像是在想什么,半响才叹了口气道:“老主子临去前,把奴才叫到跟前,她说:‘甫明啊,我走后,你就和他 回大明宫吧。’逆贼攻进来那夜,本来我下定了决心和他一起死的,可发生了一件事,我改变了主意。您放心吧,我张甫明定然拼了性命护您此生周全。” 李月华钻进被筒里,她品度着这番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只是不知道能否相信。元兰不是跟自己掏心掏肺了十年么,该出手时还不是半点情面都不留! 张公公将各色吃食都给李月华端到炕桌上,他瞧着女孩瘦的可怜,双眼直盯着一盘桂花糕,但就是不动,她还是在怀疑。张公公拈起一块糕点塞在口里,边嚼边对李月华道:“主子,奴才得 回宫了。您吃点东西好好睡会儿,现在细说也不方便,且等晚上吧。估计那人今天就能到长安,他来了您就一切都好了。” 李月华像头饿狼一样把各种糕点往嘴里塞,口里塞的太满以至于将脸蛋上的伤口扯开,她疼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可当她听见张公公方才那番话,忙捂着脸含糊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李月华的话还没问完,只见张公公将尿盆端的放在地上然后匆忙关门离去。屋子安静了,这种静就像过去的十几天一样可怕,没人理,没人疼,没人管,自生自灭。不,既然出来了,那么一切必须由我掌握! 约莫张公公已经走远了,李月华用胳膊肘撑着自己起身,她几乎是摔下炕的,腿上的疼痛让她觉得想死,可是得忍着,因为她深信不幸总会熬过去的。 第5节 李月华心里暗自揣测,黎明来时看到这里的邻居仿佛是商人,商人爱利,我何不用银钱收买他们中的一人,烦请将我送到驸马那儿。想通这层理,女孩儿往张公公藏钱的地砖挪去,她边爬边自言自语道:“你不是说要用毕生服侍我吗?不用了,我拿了你的钱,你就和我李家没任何瓜葛了!” 今日天灰蒙蒙的,仿佛有一场雨雪即将来临。李月华往大门的方向爬,糟糕的天气让她的心情也变得烦躁,她不禁咒骂起张公公来:“一个太监,无儿无女买这么大的宅子让谁住!” 正在此时,李月华听见南墙边有窸窣之声,只见一个矮胖红面酒糟鼻,青裳麻布黑芒鞋的汉子正翻墙过来。那汉子腿太短,双臂掉在墙上,脚尖绷直了往地上沾,蹭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许是手巴不住了,咕咚一声,来了个四脚朝天。 那汉子一面摸着摔痛了的屁股,一面鬼鬼祟祟左右四顾,当他看到地上趴着的李月华时,眼里露出惧怕的神色,不禁失声叫道:“鬼呀!”待稳定神智再次看向女孩是人时,那汉子往地上吐了口浓痰,低声咒骂道:“娘希匹,原来是个不人不鬼的女娃。” 李月华心里又气又羞,越是被人瞧不起她就越恨姜铄元兰,如果不是他们,她就不会被这低贱的贼人侮。辱。心里虽然愤恨,李月华还是留有神智的,她咧出个难看的笑容,对那汉子卑谦笑道:“这位大哥,我本是当朝驸马王宾的妹妹王若兰,几天前上山烧香不幸被贼人掳来这里囚着,若兰请这位大哥把我送 回王家,我哥哥定会千金相谢。” 当年李月华初次见到王宾,便倾慕他的博学多才儒雅英俊。妾有意,郎亦有情,那日在落英缤纷下,王宾向天发誓:此生唯公主一妻,长相守,长相知,不相离,不相弃。因为王宾的缘故,李月华对他妹妹王若兰也极为关照,此次迫不得已才冒用若兰的名儿,她定会原谅自己的。 那汉子用小指抠着鼻孔,顺手在鞋底擦擦手,若有所思对女孩笑道:“这么说老子这次偷人之余,反而捡到金子了?”谁知这汉子面色忽然一变,他的朝天鼻孔仿佛更大了,只见他不屑道:“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那怂样会是驸马家妹妹?少吹你娘的牛皮了,咱们大吕朝的姜皇帝哪来的公主!我看你是乱党吧,把你交给衙门,又得赏钱又得官爵!” 受过大学士授业的李月华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也不管会不会骂人,她喝骂那汉子:“你去死!向来只有我大陶王朝,你才是不忠不孝的贼子!” 那汉子没想到地上这柔柔弱弱的女孩发起火来竟然如此吓人,他是个粗人,一点火便着,骂骂咧咧往起提了下裤腰带走向李月华,他要教训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丑女!可当他看见李月华露出白腻如雪的胸。膛时,不禁色心大起,手在油头里搓了几下,像提溜小鸡一样将李月华提起按在石碾子上,露出排黄牙淫。笑道:“小妹妹,瞧你这样子估计一辈子都没人要了,要不哥帮你开个苞,解解馋?” 啪! 李月华一巴掌呼在汉子毛孔粗大的脸上,那汉子倒不着恼,笑骂了声骚。货便啃咬起女孩儿的胸。膛,他下面隔着衣料硬。邦邦顶着李月华,正在挣扎间,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响起:“肥油陈,你压着我家女儿和我说了吗?” 李月华此刻简直想冲过去抱住这个声音的主人,然后狠狠地在他怀里哭一会儿。 那叫肥油陈的汉子听见张公公的声音,停下动作缓慢起身,他摸了摸泛着油光的鼻子,边往后倒退边贱笑道:“张大掌柜,您说这是您闺女?呦,小人这 回可有眼不识泰山了,得罪得罪。” “站住!”张公公慢悠悠地喊住肥油陈,狐狸般的眼睛笑的微微眯着,他走近那肥硕的汉子,淡淡说道:“就这么走了?” 肥油陈一张脸登时黑下,眼看着就要发火,但他捏了下拳头,假笑道:“怎么,张掌柜还有事?” 张公公哎呦了一声,亲昵地将肥油陈的拳头压下,他似是埋怨般瞪了眼李月华,边将汉子往屋里拉边笑道:“进屋喝杯酒,不瞒您说,我这女儿样子丑陋实在难以见人,您说我有这样的闺女,怎么好意思拿出手?这不藏了十几年,老家人死绝了才把她接过来,谁承想今日叫你这破落户给撞见了,你可得替我保密啊。” 肥油陈嘿嘿一笑,反搂住张公公的肩膀,十分仗义道:“好说好说,你张掌柜待我们街坊四邻不薄,我是那种人吗?一口价,五十两!” 李月华冷笑着看往屋里走的肮脏灵魂,天下熙熙皆以利来,天下攘攘皆以利往,才不过一天功夫,张公公就用钱救了自己两次。女孩儿将衣襟拉好,一会儿她必须要跟张公公坦白她要去投奔王宾。 屋里没了声音,正在李月华伸长脖子往里面瞧时,张公公阴着一张脸出来了。不知为何,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李月华此时竟有些怕这张公公,这种怕就像正在偷糖吃的孩子恰巧被父亲抓到,算了,找驸马的事还是等他高兴些再提吧。 张公公一句话也不说,他抱起女孩往屋里走去,才踏进屋子,李月华就看到嚣张的肥油陈横尸在地,他双眼翻白,嘴半张,胸膛插。了把锋利的长刀,看来是死不瞑目啊。 又死人!李月华刚想质问张公公为何杀人,哪料张公公一把将她扔到炕上,冷冷问女孩道:“你刚才爬出去想到哪儿去?我不是说了等我 回来么!” 李月华心扑扑直跳,但她觉得自己再怎么不听话,这张公公总会原谅她的,所以女孩儿扁着嘴哼道:“我要去找驸马,他爱我,他会带我离开长安,没成想刚出去就遇到贼人了。” 张公公哦了一声,面上并没有什么感□□彩,他环抱着臂膀,眨了眨眼睛道:“我都看到了,能谎称自己是王若兰并许肥油陈钱财,你做的不错。只不过我有一点看不明白,你之前都能忍受肥油陈的粗言秽语,怎么后来忽然失控怒火了呢?” 李月华听了这话,朝着肥油陈的尸体吐了口唾沫,她眼睛泛着红,手锤着炕狠狠道:“他说我是乱臣,他说大陶国完了,他死了活该!” 张公公忽然狠狠甩了李月华一耳光,这下把女孩打懵了,李月华捂着脸惊讶道:“你干吗打我!” 张公公从席子地下抽出个扫炕的小扫帚,狠狠往李月华背上抽了一下,惊怒道:“别用这么惊讶的眼神看着我,我就是冷不防打你了!你记住,除了自己不能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身边人,最能让你陷入死亡之境的就是那些你信任的人。” 张公公说的对,元兰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李月华将哽咽咽进肚子,恨恨道:“受教了!” 谁知张公公并不停手,他麻利地上炕,不由分说地抽打李月华,边打边喝骂道:“一句大陶国完了就能让你失控,但凡人说一句李鄣的不是,你还不得杀人?” 李月华抱头缩着身子在炕上滚来滚去躲着,她哭喊道:“谁许你提父皇名讳了,你大胆!啊!停手啊,停手!” 张公公并不停手,他似乎抱定了主意要治李月华,擦了擦脸上的薄汗,张公公喘着粗气,用扫帚指着李月华道:“说,李鄣是罪人!说,说啊!” 李月华并不理会张公公的雷霆震怒,她觉得这个阉人和姜铄元兰一样狠毒,女孩儿目眦欲裂,咬牙道:“我!不!说!” 张公公宽厚的嘴简直要气歪了,他四处乱看像是在找什么,只听他说道:“与其让你日后胡言乱语死于非命,还不如现在就结果了你,我的刀呢?刀放哪儿了!” 李月华冷笑,本来以为受了那么多苦终于逃出来了,谁知还是难免一死。她知道张公公的用意是要教她不要将心思那么容易暴。露出来,可是人总有不能妥协的事。李月华粉拳紧握,带着属于帝国公主独有的骄傲,对张公公不屑道:“死我不怕,把我尸体交给驸马,也算我此生有始有终了。” 张公公仿佛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一个笑话,他瘫坐在炕上,擦了下笑出泪的眼角,他用充满可怜的眼神看着李月华,然后夸张道:“把你交给驸马?我的主子,你可知那夜姜铄是怎么攻入大明宫的!” 李月华心忽然开始猛跳,这话里有话,明眼人都能听得出来,可李月华死也不愿意相信,她胡乱抓着早都纠结到一起的头发,逞强道:“你说谎,驸马不可能这么对我,他爱我!” “爱你?你瞧这是什么!”张公公呸了一口,向李月华扔去一块雕着篆字月的玉佩。张公公眼睛望着空无的前方,咬牙狠狠道:“这王八羔子是左羽林将军,守卫着禁宫,正是他里应外合卖主求荣,做了姜铄在大明宫的内应!我为什么没自尽?我是看到了这一切才没敢随你父皇去的!我怕王宾会助逆贼屠戮李氏子孙,我好歹也要给你爹留个后啊!就是他!是他带领着逆贼逼死了圣人!他爱你?是他活捉了赵王,配合元兰设下陷阱引你掉进去,他要的是向姜铄表忠心,他要的是荣华富贵。醒醒吧,我的公主。你是公主,他就爱你。你不是公主了,他就把你推进地狱!” 呵呵!多可笑! 李月华哭,笑着哭,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玉佩是自己亲手赠给王宾的,这是她的随身之物。那夜若他真没来大明宫,张公公哪里得来的!好,好个心爱的驸马,做的真好! 李月华忽然觉得为这种人哭不值得,她擦干眼泪,决绝道:“李鄣是罪人!我不是李月华,我和李家没有半点关系!我要杀了他们,杀!杀!” 张公公眼睛湿润了,他心疼地将女孩搂到怀里,不断摩挲女孩的背,温言哄道:“这就对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主子啊,奴才这番话您仔细听着。午后韩度要来,他是你祖母郭太后和男宠的私生子,千万不要看不起他。韩公子他绝对是个了不得的奇男子!奴才去年去洛阳看他,你猜我见到什么了?” 李月华像小猫一般将头枕在父亲一般的张公公腿上,她眼里的泪逐渐逝去,张公公是真心为了她好,尽管那个真相残忍的像毒蛇吐出的信子一样让人胆战心惊,但还是得接受! “你见到了什么?” 张公公神秘一笑,将被子拉到女孩身上,压低嗓子说道:“去年,奴才去洛阳瞧韩公子,谁承想正巧碰到他的挚友刘神医给一个女人换脸!那个女人先前被仇家毁了面,也不知她从哪里搞到一具年轻貌美的女尸,你猜怎着?丑如鬼的修罗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貌美如花的娇娘!” 作者有话要说: 瞧瞧咱的第七章多肥呀,算得上周二和周三两天的量啦~有些女人自带宫斗宅斗技能,而有些女人则要从亲身的经验教训中步步为营。姜铄,元兰,驸马,常公公,张公公,张婕妤,赵王……他们都是李月华不断强大的老师。 嗯,昨天晚上我说我离3万还有8000字,好基友青丝着墨吐槽:不是吧,你不会没上榜就进黑名单? 大河当即汗毛倒立,遂怒码4600余字,结果又在一点多睡…… 第8章 公子如玉 希望是什么? 是一棵病树等待了百年,才终于等到那久违人间的甘霖;是濒死时的一剂 回魂药; 是死灰复燃时的热烈。 李月华感觉自己的手在发冷汗,她的嗓子干的难受,她紧张,她颤抖,她抓住张公公的袖子几乎说不出话,所以她哭了,那是即将重生的哭,她哽咽道:“公公,我的脸是不是还有希望?你告诉我,我也可以换一张美人脸。” 张公公将女孩的眼泪擦去,他点头笑道:“你会的。”李月华看到这个中年人的黑发中已然有了几丝雪白,不知为何,和这张公公相处的时间越长,她就越对这个人生出亲近之感,只听张公公笑道:“所以你再也不要说什么一刀杀了你的傻话了,你想想看,你若是死了,岂不是称了那些害你人的心了?” 李月华听了这话,脑中立马浮现出姜铄那张恶魔般的脸,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姜铄元兰,就让你们先享受李家的秀丽江山,我马上会换一张美人皮,然后让你们生不如死! “公公,你方才说能给我做换脸之术的刘神医,我想他应该不会轻易给人做这种事吧。”李月华眼里闪过些许慌张,她不想刚得到一个希望又马上破灭,故而急道:“你说的那个韩度我有印象,三年前皇祖母病重,在她的寝宫里,我曾见到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定是那韩度,他来瞧祖母最后一面的。你说韩度是我小叔叔,而刘神医是韩度的挚友,那他肯定会帮我吧!” 张公公绕过李月华的话头,他面色凝重,轻声问道:“那如果给你换脸,必须要死一个活女人呢?” 李月华几乎连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杀了她!” 张公公瞧了李月华良久,这个女孩有着常人没有的顽强意志。经历这样亡国灭族的落差,能在短时间内接受已然是了不起了,更何况她还只有十五岁。不管如何折磨她,羞辱她,她都凭借自己的毅力挺过来了,这份坚忍与遇事时的果断冷静,日后必成大器! 张公公眉一挑,他试探着问李月华道:“你心中是不是已然有人选了?” 李月华只是轻轻一笑并不发一言,张公公了然,李月华之前只是中人之姿,若要重 回大明宫,她看上的那张脸必须倾国倾城! “可主子,”张公公眉头紧锁,他所有的城府仿佛都陷入眼角深深的皱纹里,他忽然无奈地叹了口气,悻悻道:“您只道有韩公子这样一个方便的搭线人,可奴才告诉您,他可是位人品尊贵的好人哪。就算是你的小叔叔,我敢打包票,他定然不会由着您的一己私欲,去杀一个无辜的女孩。” 李月华心里更加烦躁,她将被子一把掀开,撇嘴恶狠狠道:“这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让我一辈子顶着这张烂脸吗?还不如不要来找我了,他韩度本来就是个野种,跟我这儿装什么高尚!我还不惜的认他是小叔叔呢!” 张公公见女孩发脾气了,他只是微微一笑,将李月华蹬开的被子复又给女孩盖上,轻轻地拍着女孩的肩膀温言道:“您看,您又着急了。公公再告诉你一句,日后遇事莫急,切记,自己不要先乱了。” 李月华脸儿一热,只不过因为伤口肿着,倒也不必担心让张公公瞧见她脸红了,女孩点点头,软懦地问张公公道:“公公,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张公公起身,他冷冷地看了眼地上已经没什么温度的死尸,转头对李月华笑道:“什么人有什么样的对付法,如果你要对付姜铄这样的枭雄,你得忍着,或许忍十年,或许二十年,你要蛰伏,一点点将他蚕食;如果你要对付元兰,你就要比她更忘恩负义,心狠手辣;如果你要对付背叛李氏的臣子们,你说你须得做什么?” 李月华早都被张公公这番话惊着了,她呆呆地摇摇头,只见张公公傲然笑道:“你要做他们的主子,算计他们,利用他们,有时间限制的信任他们,周旋在他们之间,做个有帝王心胸的女主人!” 良久,李月华把张公公的这些话嚼碎了咽进肚子,她不再激动,一张烂脸极为平静,很快,她勾出一个非常有气度的笑,亦傲然道:“我明白了,小女谢您的教导之恩,您说的对,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招。告诉我,韩度他有什么软肋。” “你。” “我?”李月华吃惊地看着张公公,失笑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张公公双眼一眯,冷笑道:“韩公子虽说人品尊贵,但他心念着当年生父被皇上处死之仇,加上老太后因此一蹶不振也跟着去了,他愈发恨皇上,恨李家。是他亲自为姜铄和准驸马王宾牵线搭桥的,大明宫沦陷,他有推不去的责任!” 李月华眼睛泛着一种名为怨毒的东西,她咬牙道:“又是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张公公忙道:“不不不,奴才说这不是让你去恨他,其实他在心里无时不在悔恨,我了解他,这我都知道。您听我说,韩公子他一定会过分的宠你爱你来补偿他犯得过错,你知道你该怎么做吗?” 李月华目光阴沉可怕,没一会儿,她咧开嘴微微一笑,用温柔的声音道:“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张公公终于松了口气,他弯下腰使劲往外拖肥油陈的尸体,毕竟是上了年纪,他喘着粗气对李月华道:“主子,我得把这东西给处理了,马上 回来。”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 屋子里又变得安静了,只不过这次安静有了点可以期待的东西。李月华在心里想了无数次韩度该长什么样,但想的更多的是该怎么对症下药对付他。难哪! 李月华想起老祖宗了,那是个优雅而美丽的女人。她不喜欢父皇但她喜欢孙女儿,她曾对女孩儿说,乖乖要找个自己心爱的驸马,然后和他快快乐乐地做神仙眷侣,一生一世一双人。 祖母原本是个强势的女人,但她去了东都洛阳后就变了,大家心知肚明,是因为一个男宠。终于谣言传 回了长安,传进了大明宫,太后竟然和个男宠有了儿子!那些卫道士们像苍蝇一样纷纷飞出来,他们逼着父皇杀了那个罪魁祸首和他的儿子。为了顾全皇家的颜面,父皇冷笑着同意了。 李月华永远记得祖母美丽的脸忽然生了好多皱纹,也几乎是一夜的功夫,她的头发白了好多好多,她不愿 回长安,她只想用自己的余生守着洛阳的牡丹。 当时李月华还小,不明白这中间的缘由,她只记得祖母不愿意和任何人说话了。三年前祖母病重,父皇移驾去了洛阳。那夜,殿外长廊上摆的昙花开了,所有的皇子王孙,公主命妇都跪在殿外哭。虽然能听见哭声,但没有一滴眼泪,在他们眼中,殿里的老太太只不过是个伤风败俗的女人,笑都来不及,还哭? 李月华想见祖母,她一个人偷偷地溜进了殿。隔着碧色纱幔,她看到一个比她大几岁的男孩儿被人使劲儿往出拽,那个男孩哭的好伤心,李月华好想过去给他递一方帕子,但她却被忽然出现黑着脸的父皇给拉住,她从未见过父皇如此吓人,那夜,父皇警告她,不许向任何人说在太后的寝宫里见到男孩。 “我的大侄女儿呢?” 正在李月华 回忆往事时,一个清朗略夸张的男声传入耳朵,韩度来了?他竟然真的来了!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的 回眸才能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这,就是韩度吗?他踩着春日柔和的阳光进来,李月华感觉有些刺眼,这个人美好的简直不像人间所能留住的。他身材修长,眉眼间有郭太后当年的绝世风采,鼻梁挺拔,肤如凝脂,微微一笑便可摄人心魄。 韩度穿的很是宽松,他的衣领敞开,露出好看的锁骨和紧致的肌肉,披散的黑发用丝缎随意绑住,整个人的气质有如魏晋名士一般不羁潇洒!李月华以前觉得驸马王宾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可是跟韩度一比,何止云泥之别,王宾简直就是个空心的绣花枕头! “哎呦!”韩度看见炕上平躺着的李月华,忙奔过去将女孩搂在怀里。他下巴抵在女孩额头来 回蹭,男人强有力的心跳声和身上好闻的茶香让李月华有些慌张,可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正在踌躇间,韩度颤声道:“我还是来晚了,没想到你竟然受了这么多苦!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保护你,我带你 回我的家。嘿!你瞧我竟傻了,是咱们的家。” 回家? 回哪门子的家!李月华一把推开韩度,她皱着眉头打量眼前的男人,越看越觉得难受,李月华觉得这样脏丑的自己在韩度身边,就是对他的一种侮辱。而在此时,韩度挠头轻轻笑道:“我刚才是不是吓着你了?” 李月华心里有点乱,她摸了摸脸上又发脓的伤痕,暗中思量该怎么跟他提换脸的事。而男人却把女孩儿的小动作全看在眼里,他皱着眉头,疼惜道:“你放心,咱们的家远离世俗,不会有人看到你,伤害你的。” 远离世俗?不会有人看到你?这句话的意思是,我李月华这辈子要用这张残脸和这个完美无缺的男人过一辈子?不,不可能,我不甘心!我要换脸!李月华心里急了,她甚至想跪下来求韩度带她去找刘神医。不行,不行,李月华你不能乱了,一定有突破口的! 忽然一条计策上头,李月华没多想,她凭着女孩遇见坏人的本能往后退,一边退一边用被子挡住身体,她眼里全是恐惧,看着韩度唯唯诺诺道:“你,你是谁?” 韩度只要往前进一分,李月华就会往后退两分,韩度一张俊脸写着无奈,他急道:“我是你祖母的小儿子,是你的小叔,张甫明没有告诉你吗?” “你骗人!”李月华将炕上的枕头悉数砸向韩度,她带着哭腔骂道:“姜铄!元兰!你们还不放过我吗?我都已经被毁容了,你们还要派这个妖孽一样的男人羞辱我!我这辈子毁了啊!我没法抬起头做人了!” 这话是故意哭给韩度的,可这韩公子却没听懂似的,他的手停在半空,他想安抚女孩又怕吓着她,只得温柔地哄李月华道:“没人会欺负你了,我们 回家后就没坏人了。我真是你的小叔,你父皇当年明着杀了我,可暗中让我活下来,派人保护我。你忘了?三年前你在你祖母的殿里见过我啊。” 这人是真傻还是装的!都已经说得这么明显了还想着隐居,看来得下一剂猛料了! 李月华听了这话,所有的动作忽然停下,她凑近了看韩度,忽然连扑带爬地像个无助的小孩般放声大哭。她哭的好伤心,后来,她只说了两个字‘亲人!’便死死地晕倒在韩度温暖的怀里。 真晕还是假晕?没关系了。懦弱的人才会一味逃避现实,而她李月华要做强者,她要直面一切磨难,并且一个个克服掉!即使利用亲人,即使虚情假意,即使心狠手辣,即使堕入地狱,即使一个人在夜深人静时哭,也要一步步走下去!这张美人脸,我势在必得! 作者有话要说: 小李终于长心眼了,为了庆祝这斗坛盛事,收藏一发可好? 放心吧,她以后绝逼很漂亮,很厉害~你们会看的很爽~ 第6节 第9章 神医风采 如果有你在,还有什么值得难过? 韩度搂着熟睡的李月华,虽说是第一次见这公主侄女,可为何竟有种久违重逢之感?可怜哪,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竟然被伤害成这样。其实罪魁祸首就是自己,若不是…… “哎!”韩度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掏出自己的帕子,细细地将女孩脸上伤痕流出的脓水抹去。许是碰疼了她,女孩梦呓似地哼了声,头在韩度腿上蹭了个舒服的位置又熟睡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张公公拂了把披风上的水珠一闪身进来,他显然是与韩度相识已久,冲着炕上坐着的男子微微躬身抱拳笑道:“公子来的偏巧,外头的雨不小呢。”可当他看见枕在韩度熟睡的李月华时,忙道:“哟,这样多累,您把小姐搁在枕头上睡吧。” 韩度忙摆右手示意张公公噤声,左手轻轻捂住李月华的耳朵,低声笑道:“可不能放下,她现在离不了我。” “你在和谁说话?”李月华抬手将韩度的手腕紧紧攥在自己胸口,她眼睛仍然闭着,慢悠悠说道:“韩度,你还在吗?” 韩度无奈地冲张公公笑了笑,然后温柔地在女孩耳边道:“我在呢,是张甫明 回来了,我在和他说话。” 李月华忽然蹭地一下坐起来,她就像头受了惊的小鹿,眼中带着惧怕四处乱看,当看到张公公时,李月华疯了般揪着韩度的衣襟喝道:“他是谁?肯定是来害我的,韩度你把他打出去了,快呀!” 韩度惊讶地看着李月华,按理说她应该认识张公公,怎地如此反应?而在地上站着的张公公此时也震惊无比,才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她怎么就像疯了似得。 “月华,你冷静些。”韩度禁锢住女孩的肩膀,看了眼张公公道:“你不认识他吗?他是张甫明,可是他从大明宫把你救出来的呀。” 李月华一张沟壑纵横的脸扭曲地极难看,她用力甩开韩度的手,指着门的方向,瞪着眼睛喝道:“你的腿也被打断了吗?需要大夫给你治吗?快下去赶他走!” 张公公听了这话便了然了,心里暗笑这姑娘果然聪明的紧,竟然用神志不清这招来博取初次见面的韩度同情,实在高呀! “公子。”张公公叹了口气,面上做出极为无奈之情,他眼眸低垂,身子愈发低了,只听他用充满悲戚的腔调道:“小姐恐怕是惊惧过度,一见着亲人便松了精神头暂时失了心智。她认不得老奴不打紧,只是她现在全心全意的信您,您可不能离了她。” 韩度被李月华揪来推去闹得没办法,听了张公公这番话,不禁烦道:“这还用你说?你怎么在宫里照应她的,还杵在这里讨我们眼嫌吗?滚出去!” 张公公面上带着自责的意味,他咚地一声跪倒在地,冲着炕上的俩人磕了三个响头,羞愤道:“是,公子教训的对,是老奴的错。只是现下计较这些对小姐的病一点用都没有,奴才记得您有个神医好友在洛阳,兴许就能治好小姐的腿伤。” 李月华听了这话心里简直要乐开花了,她真想冲过去抱住狠狠亲张公公两口,可现在扮演的是个神智不清的女人,接下来的戏还得交给张公公。女孩似乎闹累了,她喘着粗气大喇喇地躺到韩度腿上,然后将男人拦腰抱住,埋头躲了起来。 韩度嗯了声,他轻轻地抚摸着李月华干枯打结的头发,俊脸带着些许思虑之色,只见这妖孽轻轻咬着下唇,睫毛的在下眼睑投出好看的阴影,他沉声道:“刘胖子近年来一直住在洛阳附近的‘谷阳镇’。给月儿治伤,只要我开口绝不在话下,只是月儿现在精神头有些不好,还是让京城郎中先给她瞧瞧吧。” “不行!”张公公打断韩度的话,急道:“公子,这万万不可!小姐如今这样,咱心知肚明是受了刺激给激出来的,只要您一直守在她身边,她没几天肯定就正常了。可有一点,她是前朝余孽,又是在姜铄手中侥幸存活下来的漏网之鱼。说句冒犯的话,您这样相貌出众的人物今儿个出现在街面上,老奴这地方已然不安全了,早日带她离开长安才是长久计。” 韩度点了点头,张公公把前因后果说的这样圆满,为了月华也得尽早上路了。他低头瞧了眼怀里的李月华,女孩睡得好熟,她的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梦到什么了? 万里南游客,交州见柳条。囊金如为足,莫恨故乡遥。千里相送,终须一别。 张公公目送韩度赶着驴车消失在碧色烟波里,他将手里紧紧攥着的布条拿出来看,上面字不多,乃李月华亲笔血书:益州金紫光禄大夫苏照晟,第七女,苏妫。 洛阳三月花如锦,多少工夫织得成。谷羊镇坐落在洛阳城百里之外,现下三月,正是百花开的最艳时,黄的木槿,红的桃花,白的水仙,更妙的是一种名为“三醉芙蓉”的珍品花卉,堪堪将洛阳牡丹的风头给压了下去。宋朝的王安石作诗吟道:水中无数木芙蓉,露染胭脂色未浓。正似美人初醉著,强抬青镜欲妆晕。 驴车里的李月华无暇欣赏街上的百花争艳,她的心思全都在谷羊镇的神医身上。三跪九拜都拜了,决不能输在最后这一哆嗦上,也不知道张公公将苏妫找到了没,这个苏家的七姑娘才是最关键的一颗棋子。李月华脑海中浮现出一张不输给韩度的绝色面孔,十岁生辰时,长安的高门千金几乎都到大明宫了,其中就有紫金光禄大夫苏照晟家的庶女苏妫。 李月华握紧张公公赠的匕首,指甲将刀鞘上的花纹抠的刺啦作响,老天,你既然不长眼睛如此苛待我李月华,那我也决不与人为善。正在烦心间,外面赶车的韩度掀车帘进来半个身子,李月华白了他一眼,不耐烦道:“都说了我要是饿了问你要,能不能别逼我吃!烦死了!” 许是一物降一物,桀骜不驯的韩度向来是少女贵妇们倾慕的对象,更是秦淮两岸学者尊崇的校雠大家,他何曾受过哪个女子的气,可是如今偏偏就让个丑女李月华给治的死死的。韩度微微一笑,温柔地对女孩说道:“不吃就不吃,我就怕你饿着了么。这两天精神头才好些,可别再病了。” 不知为何,李月华越看那张云淡风轻的脸越来气,这一路她是满腹心事,而这男人却放歌山水间,满是潇洒之态。世间的一切事仿佛在他眼中都不算什么,除了李月华。从梳头到换洗衣裳,从喂药到伺候方便,韩度简直像个老妈子般全包了。 正是已经处的太熟了,李月华对这个小叔叔呼来喝去毫不客气,此刻,她烦躁道:“没事不要和我说话好么!老说快到了快到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还不是哄我游山玩水!你这么大人,怎么就知道玩!” 韩度噗嗤一笑,他宠溺地揉了揉李月华的柔发,似嗔道:“没大没小的,倒排揎起叔叔来了。你出来瞧瞧,这不就是谷羊镇了,你心心念念的刘神医就在外面。” 李月华一愣,就在外面么?希望么?她慌忙地从靠枕底下抽出一大块“幂?纱”将自己的脸团团遮住,极目望去,谷羊镇一点都不大,这里的人家靠买卖各品花株来过活,真真是极清雅的。 可是这样干净芳香的街上,偏偏就有一个又肥又脏的乞丐特别碍眼。他的裤子烂的只能遮住前面,衣裳被各种污物所覆盖,看起来就像件盔甲一般脏硬。让人啧啧称奇的是,这乞丐的手竟然极净极白,直觉告诉李月华,这个肥乞丐绝不简单! 果然,乞丐往地上呸地一声吐了口浓痰,他蹭地一下站起来,竟然往身后文人墨客云集的‘三醉楼’冲去。 三醉楼里的文人墨客正在品评时事、吟诗作对,猛地见个脏兮兮的乞丐进来,纷纷皱起眉头嚷着: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小二快快把他打出去了。谁知这乞丐嘿嘿一笑,霸住门大声道:“你刘爷爷今儿个让你们见见啥叫斯文。”说话间,乞丐对着那群文人撅起裸。露外在的屁股蛋子,噗地放了声响屁。 里面的人是见惯了斯文的,哪经历过这种事,个个恶心的就像吃了苍蝇般耷拉着脸,而这乞丐竟将门一把从外面关住,他得意地冲里面的人手舞足蹈笑道:“肮脏的卫道士,今儿个没给你们扔大便,算你刘爷做善事了。” 李月华从未见过这种粗俗的人,青天白日竟当众做如此野蛮的事。她扭头别开这幕,谁知却看到韩度拍着笑道:“好!天下愚蠢的卫道士就该此人此招!” 李月华顺着韩度的眼睛望过去,只见那肥乞丐身法灵巧,他左右闪躲着从三醉楼追出来的打手,一路直奔向驴车来。这胖丐想来就是刘神医了,他跳上驴车,也不知从哪里抽出根银针,照着驴屁股一扎。驴子吃痛,飞快地载着三人绝尘而去。 药王谷 药王谷在山林深处,这里遍布着奇花异草和各色毒物,地上积聚着厚厚一层腐烂的树叶和动物尸骨。这里有神出鬼没的野兽,这里还有常年累月的瘴气,总之想要进药王谷求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一 回到药王谷,刘神医便换 回了平日穿的青布儒衫,他和韩度是多年的铁交情,又是个急性子,得知李月华是老友的大侄女后,二话不说便上手替女孩诊治。 只见刘神医屏气凝神,他仔细地打量李月华的脸,摇头道:“下手之人真是太狠了,太狠了。不好意思了大侄女,你的腿可以治好,脸我没本事。” 韩度就是怕李月华听到这种话又受刺激,刘神医话还没说完,他一把抱住李月华,连哄带骗道:“没事,别听这胖子胡吣,他定然是骗你的,小叔会有办法。” 刘神医鄙视地瞥了韩度一眼,不屑道:“你有个屁的办法,就算用药治好了也会留下疤!一条条的,跟蚯蚓一样恶心!” 李月华的心忽然跳的很快,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要镇静,不要乱,走到这步一定不会出岔子的。李月华完全不理关心她爱护她的小叔叔,她只是对刘神医微笑道:“那如果,我另换张脸呢?不就不会留疤了吗?” 这话一说出来,刘神医猛地站起往后退了两步,他瞧着李月华冷笑道:“看来姑娘是有备而来呀,可是不好意思了,在下办不到。” “为什么办不到!”李月华呼吸急促,她不能让唯一的机会在眼前流失,所以她再也忍不住了,忙抓住刘神医的胳膊,用恳求的语气道:“你和我叔叔不是最好的朋友么,刘叔叔,我叫您一声刘叔叔了,您知道在我身上发生过什么吗?您知道是谁伤害的我吗?如果我不换张脸,我怎么去报仇!” “管好你的大侄女。”刘神医懒懒地将李月华的手从自己胳膊扫开,前一刻他还用漠不关心的表情看老友韩度,后一刻他又换了副顽童般的脸色,摇晃着肥屁股对女孩吐舌头顽劣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管你的事,你又不是我老婆。”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药童稚嫩的声音:“师傅,谷里来客了。” 刘神医忽然收起幸灾乐祸的表情,他看着李月华一脸的得意样,冷冷问药童:“来者何人?” “是去年来过的张甫明张先生,哦对了,他还带了位貌美绝伦的女郎。” 来了么,这下连脸皮都正好送上门了,真是天助我也!人脸,我势在必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下可真的要给小李换脸了!!!!!!要不让小叔叔和月华凑成cp吧,嘿嘿。 最近没收藏没评论,不开心,不开心,不开心! 注:1.幂?纱(li):《新唐书 车服志》载:初妇人施幂里以蔽身。《旧唐书》载:武德,贞观时,宫人骑马者,依齐,隋旧制,多着幂?。 2.校雠(chou):古典文献学非常重要的一支,要通校雠,必备众本,明通文字,训诂,音韵。如孔子、刘向刘歆父子、许慎、朱熹、清代的戴震、段玉裁,近代鲁迅,闻一多都是出名的校雠家。本文中的韩度是学者而非学子,可以认为是比读书人更厉害的存在。 第10章 女人不狠, 刘神医自诩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这些年在江湖里过惯了刀口舔蜜的生活,他什么人没见过?只是像李月华这种年纪轻轻却像狐狸般狡猾,狼一般狠毒的女孩,确实少见! 他听见徒弟说张甫明带了个美貌女郎来药王谷,当即隔着门冷冷冲徒弟喝道:“管他什么张甫明王甫明的,统统不许放进谷来!” 外面忽然没了声音,刘神医肥胖的身子微微向前探了下,不耐烦道:“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 谁料他徒弟忿忿道:“可人现就在门口了,您自个儿赶吧!” “什么?”刘神医鼻子下精心修剪的八字胡简直要气歪了,他一把打开门,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冲对面的人喝骂道:“你们是怎么闯进谷的!没有我独门解药,神仙也难过瘴气?猴儿,是不是你偷偷把他们带进来的。” 张公公的声音声音响起了:“刘先生您莫怪贵徒,去年小人来过您这儿,所以小人知道要进得贵地须得服解药,这不,那时候我就问我家公子讨了些丸药以备日后不时之需,今儿个果然用上了呢。” 张公公来了,他竟然这样的聪明绝顶!李月华不由得再次佩服张公公做事周全,如果她能赶上这个人半分的心思,或许就能瞧出元兰这小贱人的鬼心眼!或许就能让父皇早早杀了姜铄这善于伪装的魔鬼!可惜,或许这个词,是给失败者的。 正在此时,一个如黄莺般娇嫩的声音响起:“您就是刘神医吧!小女苏妫给您请安了。请您不要责备令徒,其实是我百般求了这位张先生带我进的药王谷,您若要怪就怪我吧。” 这就是苏妫的声音?李月华感觉心都要从胸腔跳出来了,她本来腿有伤站不起,可激动之下竟然撑着扶手站得直挺挺的,此刻如果给她一双翅膀,她简直都能飞出去。 许是见了美人发不出邪火,刘神医的声音竟然缓和了许多:“你找我做什么!我认识你吗?嘿,你咋还跪下了!” “听闻您妙手 回春,小女之母卧病在床有些年头了,只要您能治好她,我苏妫愿肝脑涂地的报答您。” “不治!”刘神医的声音忽然变得冷酷异常,他甚至有些疾言厉色地喝道:“快走!这不是你小姑娘该来的地方,我警告你,趁早快快离去,否则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我可不管!” 听苏妫这话,她多半是被张公公骗来求神医给母亲治病的。不行!好不容易才哄了来,决不能被姓刘的故意赶走!李月华情急之下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她头上,身上发着虚汗。她忽然害怕了,如果这个失去这个机会,那么这辈子就完了。 “你往哪儿爬?”韩度一把将李月华从地上捞起,他铁青着脸靠近女孩的头,男人身上好闻的茶香冲入女孩鼻腔,只见韩度冷冷道:“你给我老实地待在屋里,我亲自把苏姑娘送走。” 李月华就像条被抓在手里的鱼,鱼想要水,她想要那张脸,就算不去复仇,她也想做个完整的女人活下去,她使劲儿扭动着身子,疯了般大喊大叫:“你干嘛!?你放开我!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 许是里面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外边的人,门被打开,带着一股清晨独有的甜美之气,李月华终于见到了心念了有几百年的苏妫! 五百年有多久,佛说,刹那芳华! 苏妫的脸确实有一种让男人舍不得移不开眼睛的魅力,明眸皓齿,肤如凝脂,浓蛾淡靥不胜情,愁眉翠敛山横,只是勾勾嘴角,便是倾国倾城。她梳着‘双鬟望仙髻’,并无任何金银簪钗,只是绕双鬟缠了长长的发带,便显得她如从画上走出的飞天神女般,步步生莲。从半旧的‘绯罗蹙金飞风背子’和两只几乎没什么花纹的银镯,便能看出她虽说是生在侯门,可生活并不如何金贵,是个面儿上的小姐。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苏妫紧紧地吸引着,除了韩度,在韩度眼里始终是怀里狠毒的丑女。他将李月华抱得更紧了,只是轻轻瞥了眼苏妫,便不屑地冷哼道:“请苏姑娘出去,我和我侄女不想看见你。” 苏妫俏脸一红,竟愣在原地不知如何进退,被一个英俊的男子当众说重话,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而这边的李月华此刻简直快被韩度气疯了,她伸长的手抓住了书架,呼啦一声响,连书带架子被李月华给硬生生扯倒,什么《伤寒杂病论》、《千金方》等简牍一股脑砸向两人,可是这些重物全都让韩度承受了,他不愿再让怀里的女孩受半点伤害。 “姑娘!”苏妫忙奔向被砸倒的两个人,她一面扒拉李月华身上的书籍木箱一面急道:“受伤了吗?”可当她错手拉开李月华的冪离纱看到一张支离破碎的脸时,当即花容失色地吓得大叫。 韩度慌忙将李月华滑落的纱给女孩裹在脸上,他把女孩一把搂进怀里,不分青红皂白冲苏妫吼道:“叫什么叫!你把她吓着了!” 苏妫迷人的眼中含着委屈的泪水,她低头嘟囔道:“对不起,我,”我真被这张脸吓到了。 气氛有些尴尬,张公公本来想过来打打圆场,可当他看到李月华拼命给他使眼色时,心里立刻了然,他咳嗽一声,边往过走边笑道:“公子,这可就是您不对了。人家苏姑娘可是好心过来扶小姐的,您何必冲她发火呢。” 张公公假意往起扶地上的贵族叔侄,实际上他紧紧地抓住了韩度的胳膊。就是这个时候!看似被吓得瘫软的李月华猛地推开韩度扑向苏妫,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抽出把短刀,对准了苏妫的心口猛捅下去,李月华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一刀两刀三刀,又狠又准又快!她担心饶是如此,刘神医还能治活了苏妫,转而一刀抹向无辜女孩的脖子! 梦,桃花落,漫天红雨! 脖子喷溅而出的血灌了李月华一嘴,她流着泪全部咽下去,又热又腥甜,这是什么呀?不不不,这是苏妫的血!李月华被吓地呕吐,吐到后来只剩下酸水。她看到自己白嫩的手心手背全是触目惊心的红,李月华整个人都呆住了,脑子一片空白,她的记忆仿佛还停留在方才见苏妫时的美好瞬间,那么鲜活,那么风华绝代,可如今呢? 我杀人了……我杀了一个活生生的女人!我成了恶魔!我将坠入地狱,永不超生! 苏妫身上的窟窿像小溪般不断往外冒着血,她很痛苦,她只能在原地微微挣扎几下,她只剩下无声地倒数自己的生命。李月华有些后悔了,如果刚才没有发生这一切,苏家七姑娘还温柔款款地对她笑,可如今呢?她正在死不死活不活的受罪!李月华拿刀的仿佛又有了力气,她好想结束女孩的痛苦,可她始终不敢抬不起千斤重的手! 当李月华最后一滴泪流进苏妫的心脏里时,女孩终于停止了对生命的渴望,永远地去了。有些人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传宗接代,有些人只是为了看一眼,而有些人,则是为残酷黑暗的现实点了一盏灯。灯灭了,一个她走了,另一个她重生了。 李月华扭头看向韩度,她好害怕,她现在只想要一个温暖,可是那个男人却狠狠地看着她,一言不发!失望了,是吧。韩度,我的小叔叔,我只能在心里和你说对不起,我利用了你的善良把我带到刘神医面前,我无视你一路对我的好,更可怕的是我在你眼前杀人,而这一切都是我精心计划好的,看吧,我在骨子里就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刘神医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他经手过的死人何止千百,可是为何这次如此让人感到心寒?他看着地上满身鲜血,犹如炼狱修罗般的李月华,不寒而栗!他姓刘的向来就是个不正常的人,所以也不顾老友的面子,一手提留起苏妫的尸体,一手揪着瘫软的李月华使劲儿往外拖,他不愿意让血腥和阴谋来污了这一室救人的药香。 韩度仿佛什么都没看见般,他踉跄着起身背对门外的李月华,他呆呆地看挂在内室墙上‘秀丽江山图’。为什么会这样?万里河山,人间荣华,江山谋、帝王策,是如此的诱人残忍,她,还能 回头吗? 春天的雨仿佛还带着旧时冬日里的冷冽,点点拍打在人的头顶和脸上,只是,能洗净蒙尘的灵魂吗? 李月华将苏妫的尸体横摆在自己身前,她面对着刘神医的卧房跪着,从晌午一直跪到夜幕来临,究竟在跪谁?究竟在求谁的宽恕?。雨冷冷地拍打着早已麻木的她,头发粘在脸庞,鼻尖的水珠儿不断地往下掉,地上积水坑里洼着被稀释的血,黄褐色,就和美丽的苏家七姑娘一样,充满着诱惑。 韩度一句话都没说,他也不曾从房里出来,事到如今,已经无话可说了。别人的生死他毫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她已经 回不了头了。所以,他要去告诉她,让她死了这条心。 门吱呀一声开了,屋里的烛光斜斜地射到李月华脸上,女孩不曾拿手遮挡有些刺眼的光,她倔强地抬头看着走出来的男人。韩度依旧高贵清冷,他的白袍逆风飞舞,仿若仙人。看到浑身湿透、被冻地瑟瑟发抖的李月华,他心疼,他想冲过去把水里泡着的女孩搂进怀里暖她,她腿上有伤,怎受得了这春寒之毒!可他忍住了,他挥手止住了想要开口的张公公,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月华,冷冷对女孩宣判死刑:“他不会给你换脸!因为,我不让!” 李月华明知道韩度会这样说,跪在这里的一整天,不,应该说从长安到洛阳,她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这个男人绝不会同意给她换脸。所以她下了赌注,她要利用他的不忍之心来赢。 刀抵在脖子上,李月华的泪和雨一起砸在地上,她不看韩度,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般轻声道:“那再见!” 男人的声音有点颤抖:“你为什么逼我?” 女人的笑有点凄苦:“那你为什么逼我!” 第7节 “这是几个意思啊!”韩度身边多了个身宽体胖之人,他拇指和食指抹着八字胡,看了眼韩度又看了眼李月华,不怀好意地笑道:“这话说的,明明是叔侄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夫妻呢!” “你闭嘴!”韩度脸上有点烧,他就像个被抓住痛脚的孩子,愤怒地指着李月华,对刘神医下命令道:“胖子,我要你现在告诉她,你不可能给她换脸!快说!” 刘神医嘿嘿冷笑几声,他将韩度举着的手压下,贪婪地吸了口夜雨泥土芳香之气,他似开玩笑地对李月华笑道:“大侄女,我最讨厌你小叔叔这幅谁都看不起的嘴脸,他谁呀!牛。逼哄哄什么呢!你说对吧。嘿嘿,找我求医,必须给我做一件事,否则纵有万金您也免开尊口!” 李月华觉得血仿佛又 回到了自己身上,她将脖子上的刀撤下,身子向前探着,急忙问道:“什么事你说!没有我做不到的!” “不不不。”刘神医摇着手指头,他奸笑着叉起腰上下打量韩度,眉一挑,扭头对李月华笑道:“我要韩度自愿拴上狗链,让我提溜着他和我的狗去洛阳溜一圈。怎样大侄女,不难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比昨天顺多了,我不会说昨天卡文卡成翔!嘿!巴扎黑! 第11章 女人不狠,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修了一下第五章到第十章,加了张公公和韩度为什么要对李月华这么好的~去看看吧~韩度其实不是李月华的亲叔,后面会写… 刘神医的话就像把锥子,真真是哪儿疼专扎哪儿!韩度是鼎鼎有名的大儒,如此侮辱他,还不如叫他去死呢。 当已经沉沦到黑暗深处,什么自尊,什么地位,什么良知都他娘的是放屁! 李月华豁出去了,她定定地看着刘神医,带着些许乞求道:“让我去扮狗,您就当我是条狗好吗?” 刘神医噗嗤一笑,他的舌尖抵在上牙床,眼睛微眯住打量李月华,越看他眼中的鄙视之色越深,最后他用夸张的语调嘲讽道:“就凭你?你有什么资格和我的狗相提并论。” 李月华感觉自己被凌空抽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她是大陶国唯一的长宁公主,是血统高贵的帝姬,现在连条狗都不如了,不错,真好。女孩鼻子酸的发胀,她低头看着水中平躺着的苏妫,好美丽好宁静。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同样是双手沾上鲜血,姜铄窃国屠城,最后却成了万民敬仰的开国皇帝;元兰心狠手辣,却飞上枝头变为德妃;而自己呢?何罪之有!唯一的罪是姓李吗?既然现在沦落的连狗都不如,那我再不 回头。 “小叔,”李月华咽了口发苦的唾沫,她可怜兮兮地乞求那有若天神的男人:“我知道很难为你,可我实在没法了,求你看在皇祖母的面上再帮帮我好吗?最后一次。” 韩度凄然一笑,他似乎早都猜出李月华会这样说,可是他脸上却带着失望的表情,失望?伤心?男人摇头道:“不帮。” 跟前站着的张公公忙凑到韩度身边道:“公子,小姐她走到今天真的不容易,难道你忍心看,” “闭嘴!”韩度冷冷打断张公公的话,带着狠厉之色道:“你当我不知道吗?她的所有行径都是你教唆的,张甫明,你安得什么心?我告诉你,大哥已经死了,大陶国完了!月儿在出大明宫那刻就和过去没任何关联了,我只想让她做个普通的女孩子,你若是真为她好,现在就滚。别逼我杀了你。” “你敢!”李月华双手颤抖,她脸上的伤痕仿佛又裂开了,她真没想到韩度居然会说出这番话,事到如今,谁比谁更无耻吗?李月华感觉苏妫身上散发的血腥味似乎更重了,她忍住想要吐的冲动,对韩度恶毒道:“大陶国为什么会完蛋,我父皇为什么会被姜铄辱尸,我弟弟为什么会被吓疯,我为什么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我告诉你韩度,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私下撺掇着王宾和姜铄沆瀣一气,长安就不会被攻破,大明宫就不会沦陷,千千万万条冤魂都是你害死的,你别在这儿跟我玩高尚。” 韩度没想到李月华会说出这番话,他原本云淡风轻的脸此刻有些慌张了,她居然知道这事,她怎么会知道。 “你,你怎么会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李月华知道张公公此刻正在看自己,但她却一眼盯住韩度,挑眉嘲讽笑道:“是你最恨的大哥告诉我的,他就算死也不愿意相信他的弟弟会亲手把他送入地狱,他死不瞑目。” 对,就是这样,韩度,你既然敢做就别怕承受良心道德的谴责,大家都是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谁也不比谁清白,我就是故意让你心痛,让你悔恨,让你到了地下也不敢去见皇祖母和父皇! 李月华见韩度低头不语,于是冷笑一声,都撕破脸了,那就索性再加一把火:“我告诉你韩度,我从长安见你第一面就讨厌你,恨你。这一路我都是装的,我越可怜无辜,你就越感到自责,所以你绝对会带我来治病。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欢我,只是为了让良心好受些罢了。” 风带着药王谷花的香味徐徐而来,清冷而又芳香,韩度的衣角被慢慢地掀起,他原本挺直的背脊此刻有些弯,半响才冷冷道:“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不同意。你怎么想我是你的事,而我决不让你有机会踏入复仇的不归路。” 李月华冷笑着白了韩度一眼,她觉得这个男人说的实在太好笑,怎么会这么好笑。女孩流着泪,高昂着下巴对男人笑道:“是,其实你韩度才是这场悲剧的大赢家,你为父亲报了仇,你眼见大明宫被毁了,你觉得我李月华复仇是条不归路,你怎么这么伟大,这么厉害。”李月华说完这番话,转而狠毒道:“我今天明白的告诉你听,我李月华不领你的情,如果不给我换脸,我就去死,我要让你再背一条人命,你记住,你这一辈子都欠我李家了!” 刘神医叹了口气背对着这两个人,有些事,总要说出来才好。不过现在看来,他们两人怕是这辈子都摘不清了。 韩度怜悯地看着李月华不发一言,忽然他仰天大笑,他对地上的女孩傲然道:“好,我扮狗,我给你这张脸,这下你高兴了吧。” 李月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韩度,这算是答应了吗?好不容易来的结果,可为什么心这么疼? 李月华俯身干脆利落地给台阶上的韩度磕了三个头,她拼命让自己不带一丝感情,冷然道:“我谢谢你了,从今以后,你韩度和我李家的恩怨一笔勾销,我们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么? “行了行了,烦死了!”刘神医忽然转身,他那张童颜胖脸带着怏怏不乐之色,小的几乎只有一条缝的眼睛瞅了眼韩度,手指着李月华的方向却不耐烦对张公公道:“你把地上那两个东西给我弄进东屋,本来好好一场人学狗的好戏,硬生生给弄恶心了,爷没兴致看了,换脸!” 李月华瘫软地坐到脚跟上,她觉得自己忽然很空很疲惫,人生的大起大落让她不到一月全都尝尽了。她看着韩度失落的身影,心像被针给扎了,兹儿兹儿地疼。不行!李月华使劲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疼痛让她面对现实,而眼前苏妫的尸体更提醒她,你已经没资格后退了。 杀敌三千,自损一万,这一仗,赢得好惨! 李月华睡在不断冒着白色药雾的木床上,她旁边躺着逐渐变冷变硬、天生的尤物苏妫。后悔么,害怕么,你之前还嘲笑元兰顶着你的面孔一辈子活在阴影里,那么今晚过后,你将顶着苏妫的面孔,一生都活在良心谴责中。 刘神医给她喝的药汁开始发作了,李月华感觉意识在逐渐消失,模糊中她看到了父皇在头的上方对她笑,她看到阴险狠毒的姜铄,她看到弟弟默儿伸手要她抱,她还看到她看到一言不发的韩度,什么时候,韩度竟然也变得重要了,睡吧,睡吧,让我一响贪欢…… 黎明带着它特有的淡蓝色,伴着仍璀璨的繁星,忧郁地悄然降临。雨后的药王谷宁静而空灵,刘神医顶着黑眼圈打开门,他刚要伸个懒腰,却被脚边的不明物体绊了一下,正要发火,却看到韩度起身推开他,匆忙跑进屋子。还能干吗去?去瞧他那个恶毒的大侄女。 刘神医眼里尽是鄙视,他走到韩度身边,看着床上绷着白棉纱的李月华冷冷道:“你在外面呆了一宿?可冷了,对吧。” 男人依旧看着女人,不说话。 “老伙计,你觉得她会领你情吗?”刘神医抱着双臂,扁着嘴看了眼已经没了面皮,狰狞可怖的苏妫,对老朋友淡淡道:“或者说,她醒后会像甩破。鞋一样把你甩开,因为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韩度俊脸依旧棱角分明的好看,只不过他此刻竟然有些难以名状的伤感,半响,他才对刘神医灿然笑道:“胖子,有空吗?我们喝一杯吧。” 辉辉赫赫浮玉云,宣华池上月华新。月华如水浸宫殿,有酒不醉真痴人! 黄酒加竹叶,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已后始癫狂。一杯好酒,一位好友,再加天上一轮月,足矣。 韩度仰头闷了一樽竹叶青,对刘神医笑道:“应该没出什么岔子吧。” 刘神医脸上鄙视之色更重了,他拈起颗椒盐花生米送进口中,闭目似在享受食物留在唇齿之间的余味,不紧不慢讽刺道:“你说你是不是贱骨头,人家昨晚话都说那份上了,要我扭头就走,谁理她呀。” 韩度将风吹到脸上的花瓣除去,他无奈地笑了笑,这 回直接拿起酒壶猛灌了几口,他嘴里喷着酒气,对好友道:“你不懂。”韩度斜着眼打量刘神医,打趣笑道:“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虽然长了这么一副糟心样儿,可成天没心没肺的挺开心,哎!” “哎!”刘神医学着韩度叹了口气,扁着嘴嘟囔道:“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呀,要不咱俩也把脸换了?”刘神医像想到什么似得,转头对闷头喝酒的韩度道:“有件事我不明白,你说那女人为了换张假脸,她能骗你,能杀人,还能狠下心逼你扮狗游街示众,这种人,你说你何必呢。” 韩度眼睛看着远方绿雾纷扰的竹林,轻轻笑道:“不知道,可能欠她太多了吧。” “借口!”刘神医抢过韩度手里的酒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一抹嘴笑道:“我这辈子唯一的好朋友韩度,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个秘密。” 韩度白了刘神医一眼,将头靠在椅子沿上不屑道:“你有什么秘密我不知道,没兴趣。” “那关于你大侄女的呢?” 韩度蹭地一下坐直,谁料动作太快差点连人带椅子摔倒,他意识到自己仿佛有点激动了,尴尬地笑了笑道:“哦,你知道她什么秘密?” 刘神医朝韩度吐了口唾沫,皱着眉头鄙视道:“瞧你那孙子样。”他凑近韩度,神秘笑道:“你侄女昨晚昏迷时,喊你的名儿了。” 韩度的心莫名跳的很快,也不知道是不是酒上脸了,他面颊白中透着好看的粉,眼睛里闪着迷人的光彩,低头微笑道:“哦,我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么。” 刘神医鼻孔哼了一声,扭捏地学着女人娇嗔道:“讨厌!”转而他忽然又正经起来,他对韩度严肃道:“这女人是朵毒花,迟早把你毒的连渣都不剩,瞧我对你多好,我早都给你留下后路了。” 韩度是聪明人,他太了解眼前的这位好友了,听了这话忙问道:“你做什么了?” 刘神医狠狠地眯住眼睛,他将好友的手按在竹子做的桌上,恶毒道:“鱼死网破!我在她脸上下了蛊,只要日后她敢杀了你,我敢保证她的脸会碎成一块一块的!”刘神医看着韩度复杂的表情,哈哈大笑,他拍着老友的肩膀道:“所以你就给我好好珍惜自己的命,一定不要在她之前死了哦。” 第12章 重生苏妫 第几天了?大概有三天了吧。 刘胖子说换脸之术所用的药引子乃十只南疆蛊王之子,这些虫子实在太过阴毒,它们会让病人时刻承受着钻心疼痛和瘙痒,生不如死。除非病人有极顽强的意志力,她必须在煎熬中一只一只征服这些恶鬼,否则一旦被蛊虫占据身子,死相将会非常难看。 换脸之术,刘胖子只做过三次,第一次来的是个身负血案的通缉犯,也是胖子的亲弟弟。那次失手了,蛊虫在弟弟体内疯狂繁衍,只是瞬间数千只虫子破体而出,人死了。 第二次是个从良后被当家主母残害的娼妓,她在乱葬岗被胖子捡 回去做试验品,这女人一生凄苦惨不可言,坚忍之力想当惊人,她活了,也美了。 第三次,就是李月华。 她睡了三天,韩度就守了她三天。风将粉白花瓣吹进窗子,洋洋洒洒落在沉睡的女孩身上,原来寒冬已经悄声离去。 韩度坐在床边看着李月华,在他眼里,李月华还是十年前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男人叹了口,他将女孩的小手紧紧攥在自己手里,他怕稍不留神,她就和风一起偷偷离去了。 男人熬红的眼睛看着让人心疼,他带着哀求对女孩喃喃说道:“知道不,十年前我们就认识了。”他眼眸低垂带着笑意,仿佛在 回忆一段甜美的记忆:“哎,我又傻了,你怎么会记得我,你那时候才五岁。” 十年前太后母亲和男宠父亲之事败露,父亲死了,天塌了……而他呢?那年他十五岁,他被杀父仇人带 回长安藏在大明宫,一藏就是一整年。 他可以平躺在寝宫的地毯上,不言不语地看一夜房顶;他可以大醉一场,随意践踏派来伺候他的绝色宫女;他还可以自残,用疼痛和鲜血来麻痹痛苦。 他恨李鄣,可有一句话李鄣说对了:你既然选择了你的身份,那你就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后来呵,李鄣还说:好好藏着,等这场风波过后,我便不再管你,到时候是出宫还是享受长安的繁华,都随你。 有一天,他像往常一样穿着太监在服大明宫做游魂,不巧惊了荡秋千的她。他好羡慕这个一脸稚气的小姑娘,她简直比洛阳最美的牡丹还高贵,这样的她,让拥有肮脏可笑身份的他从心底感到自卑。 她当然不知道他是谁,当她看见他手臂上的伤痕时,还以为是哪个主子手里犯了错的小太监,腮帮子鼓鼓地非要去替他出头。那时候的她粉雕玉琢的像个瓷娃娃,现在的她呢?韩度低头看了看脸上缠着纱布的女孩,十年光景,早已被流年伤害。 “疼,杀了我,我受不了了。快杀了我!”李月华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她身子就像只虾米一样蜷缩着。忽然,她呼吸开始变得短促,胸脯向上挺着像是在争取最后一口气,她已经没力气喊出声了。 韩度不断地揉搓女孩的四肢,他憔悴的脸满是焦急和疼惜,此刻是紧要关头,万一她熬不过怎么办。 “月儿,再坚持一会,我求你再撑一下。” 床上的女孩仿佛恢复了一丝神智,但一口气憋在心口就是上不来,她的手都抽成了鸡爪样,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在战栗,韩度见状也是慌了神,他大喊刘神医:“快来人啊,刘胖子,快来啊,她不行了。” “李月华你快醒来,姜铄又来害你了。”韩度着急地有些口不择言,他见李月华颤了几颤一动不动了,她就像晚秋枯萎的荷叶,悄无声息地衰败了。 刘神医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房里,他一把将失神的韩度推开,急忙搭上李月华的脉门把了会儿,他神色严肃而紧张,胖手隔着衣料按压女孩的身子。约莫一刻后,刘神医摇摇头叹了口气,他按住韩度的肩膀,悲戚道:“节哀。” 韩度像被抽了灵魂般颓靡,他目光呆滞,痴笑着抬头看李月华,生出微须的下颌轻轻动着,仿佛正在和女孩说悄悄话。韩度越这样,刘神医的神色越悲伤,最后,胖子干脆抹了把眼角的泪,带着哭腔对老友道:“你倒是说句话啊,知不知道你这样子会吓着人家,我胆儿真的小。” 韩度摇晃着身子起身,他走到门口去让阳光照自己这颗懦弱而卑鄙的灵魂,韩度,你终究还是欠李家了,再也还不清。你为什么要纵容她,你为什么被她几句话就唬住了,你到底怎么了,如果时光能倒退,能 回到换脸前,那么她就不会死,没有如果,韩度,你永远失去她了…… “哎呦,她没死我看你倒快死了。” 韩度猛地转身,他急忙跑过去去按女孩的脉搏,虽虚弱但跳动着,她好像,还活着。 韩度的脸因激动而泛着酒醉似的酡红,他一把抓住老友的肩膀使劲摇晃,边摇边骂道:“你他娘骗我,好玩吗?有意思吗?王八蛋,你生儿子和你用一个屁眼儿……” “呸呸呸,嘴好臭,好臭。”刘神医翻着白眼一手扶着头上快掉下来的帽子,一手往开推韩度,他的脖颈前后摇晃着,委屈道:“我几时骗你了,我是一直是个有人格的人。嘿,没想到斯文人也会骂架啊,以前还真小看你小子了。” 听了这话,韩度气急道:“你有个屁的人格!她明明没死,你就让我节哀,你就诚心看我出丑是吧。” 刘神医斜眼看韩度,嘿嘿冷笑数声然后指着外面道:“谁让你节哀了,我是给天下人说,让天下人节哀。这女人硬生生给熬下来了,嘿,你还别说,我真打脚底板的佩服她。” 一月后 苏妫已经很久没晒到太阳了,她的腿伤还未大好,只能拄着拐杖慢慢挪出房门。药王谷时常有雨,一到阴雨天便只能窝在房里,很是无趣。今日的阳光正暖,院子里的杏花也开的洁白的可爱,何不出去透透气?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苏妫闭着眼睛贪婪地呼吸清甜的空气,她感觉全身的毛孔在一瞬间绽放,所谓重生,就是这种美好的感觉吧。 刚采药 回来的刘神医看着花树下的绝色少女,心忽然没来由地乱了,眼前的女孩身材玲珑有致,气质高贵而清冷,面庞倾国倾城,举手投足间就能摄人心魄。 真是个祸水!刘神医暗骂了一句,他定了定神,边卸药篓子边阴阳怪气道:“呦,月华大侄女这厢可好啊。” 少女微微一笑,用食指尖接住一枚飘落的花瓣,她并不扭头看刘神医,只是轻声道:“您又忘了,我是苏妫啊。”少女慢慢转身,她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并不相关的事:“李月华早死了,不是吗?” 刘神医不屑地撇撇嘴,心里暗骂:老子又不是不知道你顶替了苏妫,还要你一遍遍提醒。人家苏姑娘娇娇怯怯,你看你呢?浑身上下都是张扬的贵气,和你那傻叔叔一个样。不行不行,这女人不能在这儿住了,老子快把持不住了。 “我说,”刘神医随手抓了把皂叶,仔细地搓洗着手,他对苏妫假笑道:“人活脸树活皮,你还要在我这儿厚脸皮赖多久?” 苏妫拿拐杖敲了下树干,她瞧着漫天花雨似乎在发呆,半响才 回话道:“正巧,我的病也好的差不多,是时候该告辞 回家了。” “李月华!”韩度忽然从书房出来,他将手中钻研的汉简扔到一边,快步走到杏花树下往 回拉女孩,边拉边冷冷道:“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两 回,脸给你换了就安分点,别一天尽出幺蛾子。” 苏妫看着韩度挺拔的背影,用拐杖挥开拉着她的手,冷笑道:“韩度,一个月了,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只是我要提醒你一点,你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请你不要干涉我的生活。” 韩度白了苏妫一眼,冷哼道:“我就干涉了,你还能把我怎样,信不信我找根铁链子把你锁起来?” 第8节 “哎呦,这是哪儿话说的,叔侄俩咋还吵上了。”刘神医忙走过来打圆场:“我说韩度,别太野蛮了,女人是要用你广阔胸襟和下。半身征服的,光拿铁链子锁可不行。” 韩度一张俊脸生寒,他推开刘神医走到苏妫跟前,修长的手指划过女孩光洁的皮肤,一把抓住女孩垂下的头发邪魅笑道:“姜铄不傻,你以为用这张脸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太天真。” 苏妫仰头对韩度微微一笑,她淡然道:“和你没关系。” 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跳入火坑吗?这孩子怎么就说不听呢。韩度越听越气急,正在此时,刘神医插到两人中间,胖子笑呵呵劝韩度放开苏妫的头发,他一脸诚恳地对韩度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苏妫眼看着刘神医冲韩度吹了口白烟,男人立马软软地晕倒在地。“哎,这就对了嘛,你乖乖滴睡会儿多好。” 苏妫忙蹲下拍着韩度的脸并轻声唤男人,她抬头嗔怪刘神医道:“你这人怎么这么野蛮,有话不能好好说么。” 刘神医冷哼一声,他不屑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男人安静地躺在女人怀里,清天风露,杏花如雪,画面有点太美好,一向以厚脸皮著称的刘胖子,此刻竟有点不太敢看。 “咳咳咳。”刘神医故意咳嗽了几声,他像避嫌一样扭过头,嘿嘿笑道:“他没事,好的很。倒是姑娘你,趁着他睡着的功夫赶紧跑吧。” 苏妫叹了口气,她将韩度轻轻地平放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刘神医磕了三个头,谦卑道:“小女多谢神医再造之恩,倘若我苏妫有朝一日大权在握,必,” “行啦。”刘神医不耐烦地挥挥手道:“您老赶紧走人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苏妫拄着拐杖起身,她目光冷冽地看着远处,长安,我要 回来了。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有些人不能选择自己的身份,但她会选择顽强抗争,我命由我不由天! 韩度猛地一张眼,却发现好友刘胖子一张白花花的肉脸近在眼前,胖子贱笑道:“醒啦,要不要喝点吃点?” “李月华呢?”韩度焦急地四处打量着,他不见女孩的身影,忙揪住胖子的衣襟喝道:“她是不是被你放走了?” “火气好大。我是故意让她走的,信不,不出俩月准 回来。”刘神医神秘一笑,他凑到韩度耳边轻声道:“嘿嘿,她有身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河曾经养了一只博美,它是全家的宠儿。我永远记得正月初十那天,宝贝被车外面的野狗逗引地跳下车,我和妈妈两个人都没有捉住她,眼睁睁看着她被碾压而死。我都不知道那几天自己是怎么过下来的,仿佛有了幻觉幻听,她还在我床上卧着。从那时候我就在后悔,为什么没看好她,如果时间能倒 回该多好。 想给朋友们说的是,失去是一瞬间的,而痛苦也是永远的。珍惜眼前一切的美好,祝大家幸福~ 第13章 重 回长安 聘聘袅袅十五余,豆蔻梢头三月初。春风十里长安路, 卷上珠帘总不如。 苏妫皱着眉头将张公公递来的桂花糕推开,她这几日总觉得没什么胃口,尤其是闻见这种甜腻的味道最泛恶心,有好几 回在饭桌上差点吐出来,许是药汁子灌多了吧。 “透透气儿,这些天赶路累着您了。”张公公将糕点收 回盒里,顺手把车窗推开条缝,对面色难看的苏妫温和笑道:“小姐,就快到长安了,您若是不舍公子的话,还有机会 回头。” “别说了。”苏妫把压在背后的长发捋到胸前,她从袖里取出一把黄梨花木梳子,慢慢地往通梳发梢,这小玩意儿是韩度在洛阳集市给她买的,那日他抚着女孩的柔发微笑道:我家月儿一把青丝甚美,须得精心养护。 梳子牙咯的手心生疼,苏妫懒懒地靠在锦垫上,闭着眼睛冷然道:“以后别再提他了,听着烦。” 张公公叹了口气,他埋头地替苏妫按腿,半响才悠悠道:“人活一世不易,若真吃了礼教俗人那套说辞,得错过多少。” 苏妫嘴角勾了勾,秋水般平静的眼睛痴痴地看着车外的春景,喃喃道:“我也想,可我现在不能啊。”女孩手指划过自己光洁细腻的脸,忽然,她脑中又浮现出当日杀害苏姑娘时的画面,那不断喷涌出血,惊恐的眼睛,死不瞑目……一切的一切仿佛烙印般烫到记忆深处,失去面皮的苏姑娘不止一夜在梦里诅咒:你不配拥有幸福。 女孩大口呼吸,她拼命让自己平静下来,急忙转换话题道:“公公,告诉我苏家近况。” 张公公一看见苏妫漂亮的小脸满是惊慌之色,就知道自家小姐又想起死去的苏姑娘了,他是聪明人,所以不点破,只顺着苏妫的话道:“苏姑娘的父亲苏照晟过去几年一直在益州做着金紫光禄大夫闲职,前年起兵投诚姜铄,倾尽家俬替姜贼筹粮置兵。去岁平定益州巴蜀又立了一大功,姜贼欢喜之下封了他为意国公。也是小姐好运道,上月苏照晟被调 回长安,升成‘从二品右光禄大夫’了。” 苏妫嗯了声,纤细指尖点着下巴,皱眉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苏照晟此番被召 回长安有些蹊跷,哎,许是我多心了。” 张公公沉默不语,正在此刻,车夫的声音传了进来:“公公,长安到了。” 长安,到了么,怎么这么快。 苏妫忽然觉得心里好空,赶路的这些天,她有意无意地往窗外看了无数次,她既怕那个人追来可又想他追来。但是走了这么久,都不见那个人的影子,他大概,真的与自己掰扯的一干二净了。罢了,既然断了,就别想了。 “小姐,他来了是你的负担。”张公公温暖的手按上苏妫的肩膀,他将拐杖递到女孩手里,轻声道:“就从这儿分开吧。老奴得 回宫了,往后的路,您自个儿小心。” 断肠最是离别苦,苏妫将哽咽吞进肚子里,她装作毫不在乎之样,只是哦了声,依旧闭上眼睛靠在靠垫上。存在眼里的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侧脸淌下,没关系啊,日后还能见着。 女孩冷冷地命令车夫:“意国公府。” ********* 意国公府 马车停了,苏妫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瞅,这就是新晋宠臣意国公府么?这就是靠着出卖我李氏皇族发迹的无耻之家么? “快动起来,你们这起懒贼就是欠收拾。”苏妫顺着男声发源处一眼望去,前面一名穿长褐衣,戴压耳帽的中年男子正教训几个挥舞扫把的小家丁。这男子约莫四十来岁,高瘦驼背,面皮微黑,眉眼间透着势力精明。只见他弯腰拾起根扫帚落下的柴条,手四处指着,大声道:“还有这边儿,赶紧的。一会王大人从西角门进去大厅,都给我警醒些伺候,若是不留神得罪了他,保管打死你们。” 一个看着挺机灵的小厮凑上前笑道:“吴大爷爷惯会吓唬我们小孩子的,那王大人是咱们太太的亲外甥,难不成他会嫌扫的不干净,就不进府了?” 那个叫吴大的男子呸了一口,用鼻子瞧那小厮,不屑道:“你懂什么,这位王大人虽说年轻辈分低,可他正得皇上的宠,是长安城如今最炙手可热的新贵,前途不可限量哪,可得巴结着伺候。”吴大边说话边眼睛四处飞,当他看见停着的马车时,一张驴脸拉的更长了,他急忙走过来,不耐烦地挥着手打发车夫道:“去去去,也不看看这是哪儿就敢停。” 苏妫坐正身子,她心里忐忑极了,第一次和苏家人说话,可不能露出马脚。女孩儿用拐杖掀开车帘子,对地上站着的吴大淡然笑道:“吴大爷,不认识我了吗?” 那吴大像是见了鬼般退了两步,但毕竟是在苏家干着管事的人,吴大忙弯腰给苏妫行了一礼笑道:“原来是七姑娘 回来了,之前说您出城礼佛掉下山崖殁了,没成想您竟是这样的大富大贵。” 哼,明明是被人拐骗走了,为了面子竟说自家姑娘掉下山崖死了。而今听吴大的这番话,想必苏府把苏妫的后事都办了。 “是啊。”苏妫顺着吴大的话头,点头笑道:“正是摔了腿呢,但怕老爷太太挂念,才能下地走路就赶着 回来了。” 吴大忙连声道:“小姐有福。”他 回头吩咐边上直愣愣地看苏妫看傻了眼的小厮们:“你,还不进去二门那边叫几个妈妈来伺候姑娘?还有你,去南院马棚拉个干净的车来。嘿,眼珠子还要不要了,还不快去啊!” 那几个小厮红着脸忙答应着,一溜烟跑进去了。苏妫放下帘子长长地出了口气,她不断对自己说道:莫慌,从此刻起你就是苏妫,不管学他们家小姐学得像不像,你都要硬着头皮撑下去。 不多时,车子外响起个爽利婆子的声音:“姑娘,下车吧。” 苏妫拄着拐杖在一个妈妈的搀扶下下了车,她尽量将自己的背挺直,吩咐旁边低头候着的吴大道:“给这位车夫封十两银子的赏钱。” 吴大听了苏妫这话,登时嗔目结舌,他干笑道:“姑娘,这事您和小人可都拿不了主意,得去请示大奶奶。” 苏妫白了眼吴大,往日在大明宫心情好时打赏宫女太监,随手是金子要么就首饰。怎地如今拿点小钱出来,这骄矜的下人都唧唧歪歪当着众人的面让姑娘我难堪,苏妫冷冷道:“这点子银钱你们苏府都拿不出么,还去请示什么大奶奶?好笑。” 刚说完这话苏妫就后悔了,她恨不得抽自己两大嘴巴子,心中暗骂自个儿道:苏妫啊苏妫,你怎么这般没脑子,你还当自己是长宁公主么?你现在的身份是苏家的庶女,你瞧瞧你身上穿着的半旧褙子就知道自己在府里没说话的余地,现在可怎么办,你不是没事给自己找事么。 正在此时,一个好听的男声从背后响起:“就按七妹妹说的做,银子本官赏了。” 如果说姜铄侮辱了我的身,那你王宾就侮辱了我的心。 “我王宾发誓,此生唯公主一妻。” “不相离,不相弃,不相忘。长相守,长相思,长相知。” “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好呀,好一个聪明绝顶痴情不改的好驸马。苏妫的右手紧紧地握着拐杖,她的骨节凸起泛白,手背上的青筋冒起。这时,搀扶着她的婆子要把她往府里马车上领,苏妫一把推开婆子转身看王宾,对,就是这张脸,就算下辈子也不会忘记。 这个男人身材挺拔,相貌潇洒俊秀,容长脸面,隆鼻润圆,两鬓若裁,下颌似剑,色如中秋之月更白,发如深冬之夜显亮,笑起来更是温柔多情,他穿着团领窄袖绿袍,乌皮靴,幞头高而踣,真真是个惊才绝艳的妙郎君。 面对苏妫祸水般的容颜,旁边男人们的魂儿早都不知飞哪里去了,而这王宾始终一副正人君子样,他冲着苏妫点头大方笑道:“这位想来就是七妹妹吧,你没见过我,我却听过你呢。” 苏妫冷笑一声,她昂起下巴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伪君子,漫不经心地讽刺道:“这位想来就是长安城的新贵王驸马吧。哦,瞧我这记性,那前朝的长宁公主如今做了德妃娘娘,您已经不当驸马了,是吧,王大人。” 周围的人听着苏妫这话,吓得几乎将头埋进裤裆里。那王宾则是一脸的不解之色,但这个温文如玉的男人反应极快,他轻轻笑了下,仍旧柔声道:“七妹妹好会打趣人的,本官是大吕朝的臣子,只当全心全意伺候陛下娘娘,从不敢有二心。” “哼。”苏妫白了一眼王宾,没想到这人道行这么深,竟四两拨千斤化解尴尬,正想再刻薄这男人几句,没成想西角门急匆匆走出来个上身着红色夹杂白点花纹细窄小袖衣,下身着米色长裙的清秀丫头,这丫头先给王宾行了一礼,随后对苏妫眉开眼笑道:“三姑娘念叨着七姑娘怎么还没进来,这不打发小婢出来请您呢。” 三姑娘?想来应是苏家嫡长女苏婵吧。可是她不应该对苏妫这么好啊,这里边有什么事吗? 王宾却点头笑道:“早听姨妈说三妹妹偏疼七妹,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呢,七妹妹快进,” 那个去字还没说出来,苏妫一扭身拄着拐杖和丫头婆子往府里走去。王宾杵在原地尴尬地笑了笑,他不明白为何这个初次相见的七妹这般敌视他。按理说一个庶女哪敢在朝廷命官前摆这么大的气派,可今日瞧见这位苏七姑娘,样貌倾国倾城到罢了,难得的是气质高贵异常,让人心生敬仰倾慕。 王宾瞧着苏妫窈窕的背影玩味一笑,这个七姑娘,很有意思嘛,看来日后得多来苏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不卡文了~ 曾经虐过公主的,必须一个个虐 回来,王宾肯定要虐哒~小苏现在成了别人家孩子,经常行为说话不知不觉带着公主气,会常犯错,不急不急,让她慢慢成长吧。 注:1.开头的诗是杜牧的《赠别二首之一》,原诗是: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 卷上珠帘总不如。 第14章 惹祸上身 苏妫自见了王宾,原本的忐忑不安登时被气愤所代替。呵,王宾居然是苏家的亲戚,真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全都是都是两只势利眼一个富贵心的奸贼。 正烦心着,外面拉车的婆子忽然停了下来。苏妫用拐杖掀起帘子,见车停在了夹道上,她不知道这是到哪儿了,只得咧出个假笑,抛出句糊涂话:“我腿脚不方便,一会儿烦请妈妈扶着些罢。” 方才出来接苏妫的大丫头蕊珠噗嗤一笑,她先是按住欲起身的苏妫,然后对车外候着的婆子戏谑道:“平日里路过老爷的院子,少爷姑娘们总要停下来冲里面行个空礼。可如今七姑娘身子不便,况且这夹道上也没人,妈妈何不卖我家三姑娘个面子,今儿个暂省了吧。” 那婆子两眼四下看了看,对蕊珠点头笑道:“既没人,行了礼老爷太太也瞅不见。就听蕊姑娘的,咱们直往三姑娘住处走。” 苏妫松了口气,原来是路过苏照晟的院子,还以为就到了呢。不过这苏家怎么有如此刁钻古怪的规矩,是为了显示孝道么。哼,多半是装腔作势。 “咦,我发现七姑娘这次 回来好像变得和以前不大一样了。”蕊珠眨着一双大眼睛凑近了打量苏妫,这个大丫头长得倒是清秀可人,鼻梁周围散落着些小斑点,更显得她俏皮可爱,只见这丫头顽皮笑道:“仿佛更俊了。” 苏妫藏在袖子里的手攥得更紧了,这些伺候小姐的大丫头都是人精,可不敢叫她瞧出破绽了。 “你这丫头惯会取笑我的,我还不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啊。” 这话说的倒把蕊珠给愣住了,这七姑娘明明笑着说话,可为什么总感觉冷冷的。平日里惯会拿尖要强的蕊珠咽了口唾,手附上苏妫正紧张发抖的腿上,轻笑道:“说不上来,以前姑娘您总是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方才和王大人对的那几句,好生呛口。若您以后还像这般厉害,可用不着我家姑娘护着您了。” 这叫蕊珠的丫头看来是个直肠子,她说完这话当即就红了脸,低头不时瞅着苏妫,尴尬笑道:“七姑娘,我,哎,我不是刺您软弱,求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苏妫淡淡一笑低头不语,她面上看似平静,可心里却翻起了波澜。这下完了,听这丫头字里行间传达的意思,苏妫原本是个弱小姐,李月华啊李月华,刚刚看见王宾你怎么就没控制住脾气呢。 心里虽急躁,但苏妫面上装作云淡风轻,她反握住蕊珠的手,轻轻勾出一抹笑:“你放心,三姐姐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现下我才刚 回来,要不晚些再去见姐姐吧。” “这可不成,您必须得去我家姑娘那儿。”蕊珠见七姑娘一脸不解之色,忙笑道:“姑娘你这么长时间没 回来,家里人还当你出了意外没了。你屋里东西早被搬去库房,就连丫头也都重分到了各处。还好我家三姑娘念着旧情,把你曾用过的小物什都收在她那儿,为此还遭了太太好几次说头呢。” 苏妫叹了口气,看来去见苏婵是免不了了。蕊珠越说苏婵对苏妫多好,苏妫心中的疑惑越深。没道理啊,五年前的生辰之日,自己亲眼所见苏家的嫡女苏婵的恶劣言语和俗气品行,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姑娘,到‘倒厅’了,得下来走进去。” 苏妫拄着拐杖,她由着蕊珠扶她慢慢地往后楼的方向走。才过了个转角,苏妫瞧见院门口站着几个微笑着的女人。首当其冲的是个长挑身段的少女,那少女穿着窄袖短襦,梳了个简单的反绾髻,发上只簪了把镂玉梳,额间贴有细疏的丝织额纱,耳坠金豆,雪肌酥香,尤其是嘴角一颗美人痣更是让她有种说不上来的诱人风情。 是苏婵,没想到她的气质竟改变了这么多。记得五年前生辰那日,还是长宁公主的李月华路过花园子时听到了一个极为尖刻的女孩声音:“苏妫你记住,不要以为跟我进了大明宫就能改变你的身份,从此刻开始不准抬头。” 小李月华往前探了下身子方便瞧的更清楚,只是一眼她就愣住了,原来世上真的有连哭都那么好看的女孩。那个叫苏妫的庶女带着哭腔对嫡姐可怜巴巴道:“三姐姐,我做错什么了么?” 穿着大红牡丹团花袄的小苏婵用鼻子哼了声,嘴角的痣仿佛都要翘到头顶了,她甩开庶妹的手,不屑道:“叫我三小姐,一个贱婢养的还妄想跟我相提并论。” “七妹。”苏婵朝苏妫伸出双臂,她眼里如果没看错的话,是含着泪珠儿的。苏妫此刻愣在原地,而那个曾经傲到天上的嫡女忽然跑过来抱住自己,甚至还哭道:“ 回来就好,别怕,一切有三姐呢。” 这话如果不是真心的,只能说这位嫡姐道行太高了。这时,门口站着的一个少女含酸道:“是啊,娇弱的七妹总算 回来了,可把咱三姐给想坏了。” 方才苏妫只注意到苏婵,听了这声音望向说话的少女,这女孩既然叫自己七妹,应是苏家另一个庶女五姐苏婉了。这个苏婉相貌只是中人之姿,衣裳虽旧但极干净,眼角微微上翘显得她有些刻薄。 主子们还没说话,倒把个心直口快的蕊珠给忙坏了,她笑着对苏婉道:“五姑娘是没瞧见,方才在门口,七姑娘可是生生把王大人给迷的愣住了呢。” “住口!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到编排起姑娘了。”苏婵慌忙地拉了下蕊珠,但眼睛却望向面色难看的苏婉:“再满嘴胡吣,我把你给大嫂子送去,让她治你。” 蕊珠吐了下舌头,她知道自己说话过了,便低下头不再言语。而跟前的五姑娘苏婉听了这话,竟恨恨地剜几眼苏妫,强扯出个假笑:“三姐姐和七妹想来还有好些贴心话要说,我就先 回去了。” 苏婵看起来想要说什么又忍下了,她对苏婉点点头,只是吩咐跟来的妈妈和丫头要小心伺候姑娘,别叫摔着了。 第9节 待见苏婉一行人走远了,苏妫皱眉叹了口气,嗔怪蕊珠道:“你这丫头也太多嘴,这话你在我跟前说倒罢,让她听了,想必她现在就到太太那儿煽风点火去了。” 苏妫白了眼苏婉的背影,不屑道:“她还有这毛病啊。” 苏婵点点头,熟稔地挽起苏妫的手臂,边往里走边笑道:“你忘了?你可是在她手里吃过好几 回亏,不过这 回可有点麻烦了。” 麻烦?有什么麻烦的。苏妫忽然想起方才苏婉奇怪的眼神,怎么一提到王宾这五姐姐就失态了,有意思。苏妫眼神发冷,嘲讽道:“五姐是不是看上王大人了。” 苏婵微微一笑,她凑到苏妫耳边轻声道:“不过她痴心妄想,表哥压根连正眼都没瞧过她。” 苏妫觉得苏婵身上好闻的檀香味让自己难受的恶心,她略躲了下身子,扭头对苏婵笑道:“三姐姐知道王大人来咱们家做什么了吗?” 苏婵的小脸带着薄怒,眼睛看着前方恨恨道:“还不是益州那些小人闹的。当初他们诬告父亲要谋反,朝廷派人来查,结果什么都没查到。圣上为了宽慰父亲,特意把他调 回长安,上月才升了从二品的右光禄大夫。这不,这几日那起小人又上折子了闹了,表哥常在御前行走,想必听了什么才来的吧。” 原来苏照晟 回被调 回长安是这么个缘故,听苏婵这话,姜铄还是挺相信这位意国公的,不然在搜证据时就不会什么都搜不到了。 苏妫点点头,她对苏婵笑道:“左不过几个小人物闹腾,可扯不到咱们这儿。” “谁说扯不到。”苏婵四下看了看,见丫头们离得远,这才低声对苏妫愤愤道:“本来我和三王爷年前就该成婚,可出了这档子事,圣上金口一开,把这事暂压下了。这不一拖再拖,还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去呢。” 苏妫听了这话,心里暗笑:更有意思了,原来苏婵是姜铄的准儿媳,我原先还发愁没法接近姜铄,这不就是个绝佳的突破口么。不对,苏婵说姜铄把她的婚事一直拖,这里边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苏婵见苏妫忽然不走了,她双手在妹妹眼前晃了下,轻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苏妫正要开口,忽然听见个婆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三姑娘,太太刚说了,晚些让您带着七姑娘去用饭呢。” 苏婵将苏妫的手抓的更紧了,她转身冷冷地对那婆子道:“你 回去给妈说,我把七妹留我这儿了,明一早再过去请安。” 看那婆子的穿着打扮,像是个管事的,只见她别有深意地瞧了眼苏妫,对苏婵谄笑道:“太太说有要紧事吩咐七姑娘呢,对了,王大人也在太太那用晚饭呢。” 苏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她拉着苏妫往屋里走,边走边冷哼道:“瞧见了吧,定是五妹在太太那儿说了不好的话,想必还和表哥有关呢。” 看来苏家这潭水也挺深的,苏妫此刻满脑子想的是苏照晟此番调 回长安的真正缘由,绝不是表面升官这么简单,姜铄在打什么主意呢?如果苏家完蛋了,那我岂不是白换脸了。 “七妹,我发现你怎么这次 回来跟以前不一样了,和我不怎么亲了呢。” 苏妫听了这话一愣,紧忙拉住苏婵的手,做出一副小猫般楚楚可怜之样,怯懦道:“我刚想着太太会和我说什么呢,才 回来又惹得她不高兴。” 苏婵噗嗤一笑,宠溺地摸了下苏妫的柔发,轻声道:“横竖有我呢,不要你操心。” 作者有话要说: lallalalaalalalala原谅我,药吃完了。 第15章 王夫人的警告 作者有话要说: 王宾绝对是个毒舌男装*货,会把他虐的不要不要的~ps.儿童节快乐~祝亲爱的们永远快乐~注1:魏晋南北朝对商人特别歧视,商人出门不能骑马,不能坐车,甚至穿鞋都不能一个颜色。如左脚红鞋,右脚得绿鞋,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下等人,只富不贵。 注2:郑玄,字康成,学识渊博,遍注群经,兼及纬书,举凡《周易》《尚书》《毛诗》《周礼》《仪礼》等典籍他都作过注,张舜徽先生总结他这方面的成就为《郑雅》。 注3:大河文中苏婵小妞评价郑玄,实为张三夕先生在《中国古典文献学》中评价的郑先生。 注4:笑靥嫩疑花坼,愁眉翠敛山横。出自五代·毛熙震《何满子·无语残妆澹薄 》氤氲热水汽打在苏妫娇嫩如花的脸上,她仰头闭眼靠在铜箍子黄杨木的澡盆沿,今日才 回来就惹了王宾,也不知道苏家太太以后会怎么治她呢。 苏妫瞄了眼屏风上搭着的崭新衣裳,苏三姑娘待自己挺好,至少在面上不错。不知为何,这个长着美人痣的女人总让苏妫想起刘神医养的那只花狸猫,它把老鼠逮住后百般逗弄玩耍,直到腻了后才残忍地吃掉。 五年前,李月华看见苏婵羞辱苏妫后,便叫准驸马的妹妹王若兰想个损招来教训这个可恶的嫡女。她听若兰说,苏家以前是商人,苏照晟为了改变自己的身份,花了重金参军立功,一步步才爬到如今的地位。 那日,长宁公主吩咐尚衣局赶着做出一双鞋,赐给了苏婵。李月华命令苏婵穿着一红一绿的鞋子在长安贵女前行走展示,因为从魏晋起,商人是不被允许穿一个颜色的鞋子。1李月华是故意的,她就是要让大家都嘲笑这个低等人出身所谓的嫡女。非但如此,李月华还撺掇着父皇将苏照晟打发到益州。 理由?教女不善,贻笑大方。 按理说苏婵该怨恨这个倒霉庶妹,而不是如今的处处贴心。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事透着古怪,苏妫,千万不要被这个嫡姐的伪善给骗了。 沐浴罢的苏妫换上干净衣裳慢慢走出里间,她四下打量着屋子,没有过多附庸风雅的古董,也没熏俗气的香,这个房里很空,墙上挂着把古琴,剩下的就是书桌和放满书架的书籍。 正埋头读书的苏婵样子很端庄高贵,这还是五年前俗气的女孩么。 “姐姐在做什么。”苏妫拄着拐杖慢慢走过去,她看见苏婵笑着将笔搁在砚台上,动作娴雅而大方,一个人真的可以在短短五年改变这么多吗? 苏婵忙起身扶着腿脚不便的七妹,轻笑道:“上月表哥送来本郑玄的《三礼注》2,他说是借别人的,所以这两日我赶忙手抄呢。” 苏妫大吃一惊,女子读书本就稀奇,更稀奇的是苏婵竟读的这般深。当日韩度曾给李月华说过,郑玄可能是自汉到今以来最伟大的经师,只不过现如今很少有人能懂。 “姐姐怎么看郑玄?” 苏婵的指尖轻轻滑过书页,她满足的表情就像贪婪的女人看见了珠宝一样,只见女孩儒雅笑道:“郑玄治经书,能超越两汉今古文之争,破除门户之见,兼收并蓄,是很了不起的3。咦,妹妹向来厌恶我读书,怎地出去了一趟就转性了。” 了不起,一个女子有如此见解,竖冠男子听了都得汗颜。苏妫此刻似乎明白了为何苏婵能改变这么多,腹有诗书气自华,一个人若真能自得其乐在经典中,那么她身上的嫉妒和自以为是的俗气必然荡然无存。 苏妫忽然有些喜欢这个三姐了,她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对苏婵道:“姐姐得空了也教我读这些好书,也让我长长见识。”知道了这些,以后和韩度说话,许就能说到一起了。 “先别急着读书。”苏婵随手从旁边椅子上拿起个青里雪毡斗篷,她仔细地给七妹系上,微笑道:“现在得去太太那儿了,不然她又得絮叨你了。” ********************* 苏家当家夫人王氏和老爷住在一个院子,王氏出身士族之家,自然带了些尊贵的傲气,除了自己的孩子,姨娘养的她从未放在眼里,比如老五苏婉,老七苏妫。 和女儿苏婵不一样,王氏是个讲究人,屋子极尽奢华,红木家具,官窑烧出来的瓷器,立柜里还摆着两个西洋黄发躶。女珐琅瓶。 外屋静立着十来个婆子丫头,只听得洋玩意摆子钟敲了声响,众人才将菜品依次往里送。在旁边伺候摆菜的是两个年轻的女人,苏妫不知道她们是谁,但以前听老师讲过,民间媳妇儿是要伺候公婆的,那么她们有可能是王氏的儿媳了。 王氏坐上首,依次是她的外甥王宾,女儿苏婵,庶女苏婉,苏妫。 晚间的饭普通的紧,紫梗红豆米粥,几碟精致小菜,一碗牛乳酪而已。王氏自苏妫进得房门就没和她说过一句话,这个女人看起来四十多岁,因过瘦显得面皮松弛,她两眼都在她女儿和外甥身上,待菜肴都摆齐整后,王氏抬头对一个梳凤髻,戴着金翠凤凰的年轻媳妇笑道:“你 回去和仁义用饭吧,这儿不要你伺候了。” 仁义?听张公公说起过,苏家长子名仁义,那么眼前这个带金凤的媳妇想来就是长媳大奶奶万氏了。万氏中等身量,尖下巴塌鼻梁,倒也不难看,只见她瞅了眼苏妫,又瞅了眼王宾,轻笑道:“七妹妹以前的衣裳都烧没了,如今 回来总不能老穿婵姐儿的,要不让匠人给她再裁几身?” 王氏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之色,但毕竟是苏家当家夫人,该有的气度还是要有的,这下,王氏才肯屈尊看了苏妫一眼,点头微笑道:“你不说我倒忘了,从我这里支银子吧。” 苏妫冷笑一声,她白了一眼往出走万氏,这女人看起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事事周到,谁的面子都要卖。苏妫略扁了扁小嘴,却猛地发现对面坐着的王宾嘴角含着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女孩没来由地一阵心慌,王宾这人聪明绝顶,他发现什么了,难道开始怀疑了吗? 不行,不能心虚。 苏妫深呼了口气,她抬头正面王宾,对这个男人故意微微一笑。谁知就是这一笑,竟惊艳掉王宾将手里的勺子,汤溅出几滴在男人的脸上,所有人都望向失态的王宾。 “宾儿,可是这汤太烫了?” 王氏早都将一切看在眼里,她故意说出这句话给王宾个台阶下,谁知这王宾竟直愣愣地看着苏妫,勾唇笑道:“不烫,是七妹笑的太美了。” 苏妫上下扫了王宾一眼,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男人这么轻佻,看来李月华不止眼瞎,心也瞎,竟然信了这种人的花言巧语。苏妫端起手边的清茶啜了口,慵懒笑道:“不知王大人在御前见了德妃娘娘,是否也如此呢?” 这话说的王宾立马面色大变,他俊脸生寒,也只是一瞬,这个男人又恢复了儒雅翩翩之状,他点头笑道:“七妹为何对德妃如此有兴趣,仔细一看,妹妹的仪态有几分和娘娘像呢,一点也瞧不出是个庶女。” 苏妫心头仿佛被人猛敲了一闷棍,手里的茶杯忽然从手中脱落掉到裙子上,跟前的苏婵忙掏出帕子给妹妹擦,边擦边小声道:“你究竟怎么了,快别说了,表哥可不是好惹的。” 他看出什么了吗?他看出我是李月华了吗?苏妫狠狠地将自己的腿掐了下,她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慌,姜铄绝对不会让元兰的身份天下大白,世上只有一个李月华,那就是元兰,王宾他什么都不可能知道,他只是在嘲讽我庶女罢了。 苏妫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扭头对跟前默立已久,一脸病色但容貌绝美的年轻媳妇冷冷道:“愣着作甚,还不拿帕子来给我收拾一下?” 那年轻媳妇眼里好像多了些晶莹的东西,她都快要哭出来了,而在这时,王氏带着些许嘲讽的口吻对那年轻貌美媳妇笑道:“何姨娘,没听到七姑娘说话么,快去伺候呀。” 何姨娘,这个一直在跟前端茶递水的女人竟然是苏妫的亲生母亲何姨娘!如果现在一个人都没有,苏妫真想狠狠地抽自己几耳光,你究竟怎么了,言多必失你忘了?虽说何姨娘在太太小姐跟前就是个下人,可于情于理你苏妫作为亲生女儿,你都不能当着众人的面给你亲娘难堪。 何姨娘弱的看起来随时都会倒下,她艰难地蹲下身子给女儿擦净裙子上的茶汁,她长得可真美,笑靥嫩疑花坼,愁眉翠敛山横4,即使憔悴得两颊都凹进去了,但就像个病西施一样,有这样的娘,难怪能生出苏妫那样的祸水。 苏妫心疼这个卑微的女人,她的手轻轻地附上何姨娘拿着帕子的手,一滴母亲滚烫的泪让苏妫彻底卸去浑身利刺,她在心里暗暗起誓,此生必要让何姨娘享尽荣华富贵,替死去的七姑娘尽孝。 这顿饭众人都食不知味,各人有各人的心思。老五苏婉虽一句话没说,但她却将一切看在眼里,嫉妒开始在心底疯狂蔓延。而王氏的目的达到了,她就是要给苏妫母女难堪,她要用这种无形的压力来告诉苏妫,你打根子里就是卑贱的跳梁小丑。王宾呢? 待众人都散尽了,王氏留了外甥说梯己话。 “尝尝鲜,这是从益州老家捎来的。”王氏用细银簪子给王宾挑起块切好的贡梨,摩挲着外甥的背,和蔼笑道:“我的儿,难不成真让五姑娘说准了,你看上七丫头了?” 王宾此刻正想着方才苏妫的轻笑,那迷人之样就像小猫的爪子,挠的人心般痒痒。只要是个正常男人,见了这妖精似的苏妫估计都会生出个想法,把这个尤物藏在自己后宅,然后夜夜摧残她的娇艳。 “宾儿?想什么呢,问你话怎么不说。” “哦,在想折子的事呢。”该死,怎么老想起那个不尊重自己的女人,王宾摇头笑着 回姨母的话:“看不上,七妹虽长得比寻常姑娘齐整些,但说句实话,但她连给我做妾的资格都不够。” 第16章 凤子龙孙 更深露重,万家灯火,倩谁家娘子,□□添香? 蕊珠在前面打灯,苏婵搀扶着七妹往院里 回。下台阶时,苏婵贴心地帮妹妹提起没在地上的裙子,叹了口气嗔怪道:“蕊珠说你今儿 回来在门口当着众人面给表哥难堪,起初我还不信,可今晚我却亲眼瞧着了,头一 回见面,他究竟得罪你什么了。” 苏妫停下步子仰头望天,她将手里的拐杖在地上点的笃笃作响,今天是十六,都说十五的月儿十六圆,韩度,我有些想你了。 苏婵将七妹的斗篷往紧围了下,无奈叹道:“又不说话了,你出了趟远门 回来可是中邪了,不知道心里装着什么事。” “三姐姐,你说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的人会不会和我们看一轮月。” 苏婵她顺着妹妹的眼睛望向天空,月皎如银,夜凉如水,不知哪个院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箫声,一阵清风吹来,檐上挂着的红灯笼摇晃着忧伤,苏婵叹道:“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当年老杜写下这千古名篇,世人只道读来诗圣语不惊人死不休一面,又有几人知道,诗里夫妻二人天各一方,却共同守着一轮月的凄苦。” 鼻子为何没来由的酸楚,苏妫 回头看到柔和的月光打在苏婵脸上,曾经俗气的三姐此刻竟有种干净的纯美,只是她眼神迷离,仿佛在思念某人。 “姐姐,”苏妫笑着问道:“你在想明月下的谁?” 苏婵摇摇头轻笑了下,她扶着妹妹往 回走,偷偷将一颗泪留在夜色中:“在想一樽竹叶青。” 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伤心月,天涯渐远,红尘醉客,都是断肠人。 回到院里,苏婵吩咐上夜的婆子将院门插好,她亲自将苏妫送到卧房门口,眨着眼睛对妹妹神秘笑道:“快进去吧,早都知道你想她了。” 房里是谁? 那扇门仿佛被时光锁了好久,久到打开的瞬间被亮光刺痛了眼。李月华的母后很早就没了,父皇对她再好也换不 回个娘。在无数个夜里,她害怕地将头埋在被子里,她好想让天上的白胡子老神仙把她送 回过去见母亲,哪怕看一眼就够了。 苏妫见何姨娘即使捂着嘴咳嗽的厉害还满眼含泪地看着她,如果母后还活着,她见女儿受了这么多委屈,想必也会这样吧。对不起苏妫,我偷了你的脸,但我不忍心拒绝你的母亲,原谅我,让我替你尽孝吧。 “别哭了。”苏妫将哽咽吞进肚子里,她愉快地转了个圈,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开心:“您瞧,我这不是好好地 回来了么。” 何姨娘站起的猛了,她扶着额头在原地摇晃,苏妫见状,忙扔了拐杖奔过去扶着母亲慢慢坐到床上。她再也忍不住了,大颗大颗的泪夺眶而出,她跪地将头埋在母亲腿上,连声哭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谁?何姨娘,还是无辜死去的苏妫。 “傻孩子。”何姨娘也哭了,她将女儿脸上的泪珠儿拂去,轻声哄道:“你还不是为了给我寻医才遭罪的,说到底都怨我这死不死活不活的身子。” 寻医?是了,当日见苏妫时,那女孩确实说自己是出来替母亲求医来了。 苏妫恢复了些冷静,她依旧不敢抬头看何姨娘,只是顺着母亲的话道:“是女儿不中用,走的好好地给摔下山,神医没找到,还累得娘因担心我,病更重了。” 何姨娘摩挲着女儿的柔发,轻笑道:“我知道我的女儿一定不会有事,你可是凤子龙孙啊。” 凤子龙孙? 苏妫惊吓地一把推开何姨娘,女孩警惕地看着在烛光下绰约貌美的妇人,她怎么知道我是凤子龙孙的,是苏妫给她托梦了?还是我杀了她女儿的事败露了,她想要把我怎么样。 “七七,你怎么看起来很害怕啊,是娘说错什么了吗?” 苏妫感觉自己袖子里的手在不断冒着冷汗,糟糕,方才激动之下将拐杖扔了,万一这女人拿出个刀子杀自己,连个抵挡的东西都没有。不对呀,何姨娘如果知道真相,她不应该是这种表现。 苏妫咽了口唾沫,她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何姨娘,试探着问道:“您方才说我是凤子龙孙,何出此言呢?” 第10节 何姨娘噗嗤一笑,她起身将僵硬的苏妫扶的坐到床上,凑到女儿耳边轻声道:“这事谁也不晓得,因为说出来就是祸事。” 苏妫见何姨娘神神叨叨的,她转身将枕头抱在怀里,对母亲假笑道:“现在只有咱娘儿俩,您何不说与我听?” 何姨娘歪着头慈爱地打量女儿,孩子就是当娘的一生最完美的杰作,只听何姨娘轻声神秘道:“在你三岁那年,我抱你去洛阳白云庵烧香还愿,刚点了香出来,忽然冲过来个疯汉一把将你夺了去,哭着喊着说你是祸国殃民的妖精,要往死摔你哩。” 没想到苏妫还有这么个离奇过往,女孩听到这儿入了神,忙问道:“那后来呢,他摔死苏妫了没?” 何姨娘食指轻轻地点了下女儿的额头,歪头宠溺笑道:“什么摔死苏妫没,你不叫苏妫么?说得好像娘在哄你,给你讲另一个人的故事似得。” 苏妫调皮地冲母亲吐了下舌头,可藏在袖子里的手却将自己的腿又狠狠地掐了几下。李月华,你怎么又犯糊涂了,幸好这何姨娘看起来不是个聪明人物,不然让她听出来什么不对的地方,那可如何了得。 何姨娘边给女儿宽衣边笑道:“当时我赶忙扑到那汉子身上要夺 回你,谁知那汉子天生神力,他一把将我推倒在地,举起你正要摔时又停手了。哎呦,他说的那番话,我现在都记得呢。” 苏妫拉了母亲和她一道睡,故作轻松道:“那人说什么了?” 何姨娘四下环顾了番,她趴到女儿耳边轻声道:“那人把你举到自己眼前打量了半天,忽然哈哈大笑说,‘白长了张凤子龙孙的脸,可惜没帝王命,是个没运道的,绝活不过十五。’我当时听了这话心里竟没来由地信了,忙问他怎么化解这道坎儿。那汉子把你塞到我怀里,只说让你此生不要到两个地方就能长命百岁。” 苏妫开始时心惊肉跳地听着,到后面她逐渐冷静下来,冥冥中自由天注定,苏妫那张凤子龙孙的脸,原来是替我李月华长了,世上真有天命这一说吗? “那两个地方,一个是长安,一个是洛阳。” 何姨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磕磕巴巴道:“你,你怎晓得。” “我猜的。”苏妫起身将窗幔放下,她最后看了眼留着红泪的蜡烛,淡漠地对母亲道:“快睡吧,这不是什么好话。妈在我跟前说就罢了,在外面说的话,人家会笑话你的。” *~*~*~*~*~*~*~*~* 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何姨娘自女儿 回来后,身子也慢慢好了,她老说女儿带着贵气,一 回来就把她的霉气给冲没了。究竟是贵气还是霉气,怕是只有天知道了。 王夫人自那夜过后,就没再让这个令人厌烦的庶女去见她,甚至连苏妫这一月间去哪儿了都懒得过问,就撂下话,说你腿脚不方便,每日的请安就免了。至于老爷苏照晟,只让人送来几杯压惊的药茶便也没话了。而苏家除了何姨娘外最关心自己的三姐苏婵,整日家呆在屋里抄书,外边万事她都不放在心上。 这个世界,好像到处都是冷的,韩度,想你的怀抱了…… 腿脚好了很多,但还是得拄着拐杖才走的顺。苏妫一个人慢慢地在园子里闲逛,绿叶吐新,红花傲然,一切都那么崭新那么鲜活。 怎么又饿了? 苏妫抚摸着有点凸起的小腹,她不明白为何最近胃口如此大开,嘴简直一刻都没停过,她实在想不出理由,有时候想着想着还是犯困,想不通就不想了,许是在冷宫时饿下病根了吧。 什么味,好香啊。 正饿着,就瞅见前面凉亭里摆着几盘精致糕点和一壶散发着清咧酒香的竹叶青。红的是用晒干的玫瑰花瓣加上牛乳和荞麦面捏成的团子;白的是炸糯米糕,里面塞的馅儿是剁碎了火腿;黄的是腌好后切片的鸡胸脯肉,淋上红油和芝麻;最后一道菜倒是雅致的很,将笋子和削了皮的黄瓜切丝儿,拌好后洋洋洒洒装进整节砍下的粗竹筒里,看得人食指大动。 苏妫感觉肚子里仿佛有个馋虫,只要一会儿不吃就跟她闹。反正这儿没人,自己也是苏家的小姐,吃了谁也不能把自己怎样。想到这儿,苏妫忙笑着拈起颗团子送到嘴里解馋,果真入口既化,浓郁的奶香味留在唇齿间,后味无穷。 苏妫又拿起个糯米火腿糕,她满足地嘟着嘴摸着肚皮轻笑道:“馋虫,今天可大饱口福了,别再跟我闹了哈。” 刚自言自语完,忽然一个好听的男声从背后响起:“馋虫,偷吃别人的东西,可被我抓到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一辈子也不要听到这个声音。 苏妫慢慢地转身看王宾,这个人今日穿了身绢布细铠,倒显得他非常英俊潇洒,阳刚气十足。 王宾含笑看着嘴里塞满食物的女人,正想着她呢,没成想就真的见着她了,真是个尤物,就连嘴里塞满东西的样子,怎么都那么可爱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苏为啥老饿?为啥呢?我不会告诉你们,是因为有了小小苏~每次写王渣,就卡文……怎么破,在线等,急!!! 第17章 胎气不稳 苏妫慌忙地用袖子擦了下嘴,她尽量强迫自己不要冲王宾这小人发火,待将嘴里的糕点吞咽进肚里后,苏妫颔首礼貌道:“一会儿让后厨的妈妈再给您做一桌,我先走了。” “站住,我叫你走了吗?”王宾忽然一改往日面对众人的温柔儒雅之色,眼睛危险地微眯,他手背后一步步走近人比花娇的苏妫,带着威胁的冷意说道:“你叫苏妫对吧,告诉我,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如此敌视我。” 这就是我喜欢了五年多的驸马真实面目,不错啊王宾,最起码你此刻卸下了伪装,暂时还能让我瞧得起你。 苏妫并不畏惧王宾,但她右手紧紧地抓住拐杖头略往后退了小半步,这个男人身上的龙涎香味道太让人恶心了,她担心没忍住会吐出来。女孩抬头直面王宾,满不在意地笑道:“小女正是苏妫,有人叫我七姑娘,也有人叫我七七,大人您想叫我什么都行。至于敌视您?” 苏妫说到这儿故意停下了,而王宾又往女孩跟前走进了几步,他挑眉傲然道:“继续说啊,本官听着呢。” 苏妫用袖子掩住朱唇轻笑,王宾又看呆了,原来世上真有集妩媚与清纯于一体的女子啊,想来那一顾倾人国,再顾倾人城就是说她这样的女人吧。只见苏妫表情无辜而甜美,她歪着头眨眨眼笑道:“七七斗胆问王大人一句,您有什么地方值得我敌视的。” 有意思,还没有哪个女子敢这样和自己说话的,苏妫,你是故意勾引我注意你吧。 王宾噗嗤一笑,他抬起手走进苏妫。要打我吗?原来你真的和姜铄是一丘之貉,对付女人只剩下暴力了。苏妫不屑地冷笑一声,将背挺的更直了,她咬牙直面王宾,右手紧紧地抓住拐杖,做出一副随时和这个畜生拼了的架势。 谁知王宾并没有打苏妫,他温柔地大拇指替女孩擦了蹭在嘴边的胭脂,温柔款款地低头看愣在原地的女孩,宠溺笑道:“都吃到脸上了,最后问你个问题,为什么不叫我表哥。” “表哥。” 一声清脆的女孩声音打断这尴尬的场景,苏妫趁着跟前的王宾转身瞧来人是谁的功夫,忙往后退了几步,只见花阴后一转出个红衣的女孩,是老五苏婉。 人靠衣装马靠鞍,苏婉今日是特意打扮过的,她穿着崭新的单丝红罗袄,龟背地云纹米色裙,平头小花草履,头上抹的郁金油散发出好闻的甜香气,只见她踏着轻快的步子走向亭子里的两人,边走边笑道:“太太打发我过来问表哥晌午想吃什么,好让小厨房早点预备下。” 苏婉就像只温顺的小猫,涂了厚厚脂膏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属于少女娇俏的红,只见她亭亭玉立在一边,略微看了苏妫一眼,不冷不热道:“原来七妹也在啊。” 你是瞎子吗?没瞅见我这个大活还是眼里只有你表哥。苏妫微笑着给五姐点了点头,淡漠道:“三姐姐嫌我在她跟前闹,便把我打发出来晒太阳了。” 听到三姐姐这几个字眼,苏婉嘴角抽了下,她安静地守在王宾跟前等着表哥和她一起走。而王宾却连看也不看苏婉,他两眼死盯住苏妫,还在逼问方才的问题:“你还没 回答我,为什么不叫我表哥。” 我为什么要叫你表哥,换句话说,你配当我表哥么。苏妫只觉得五姐身上头上的味道快要把自己熏晕了,她强撑着呕吐道:“您是三姐姐的表哥,七七不敢高攀。” 这句话狠狠地扇了苏婉一巴掌,这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要脸高攀了王大人吗?好啊,平日里一声不吭的,原来是只不会叫的狗,逮住谁狠狠地咬谁。苏婉摸了下发烫的侧脸,对王宾尴尬笑道:“表哥您别听七妹浑说,她最爱用这种小把戏来引人注意,记得小时候爹爹忙军务上的事冷落了七妹,您猜七妹怎么做的。” 王宾这才正眼瞧了苏婉,不知为何,他对这七姑娘的事极有兴趣,勾唇邪笑道:“她怎么做的。” 苏婉故意装出一副亲密的样子,她上前挽住七妹的胳臂,笑的几乎将眼睛眯住:“七妹竟不叫爹爹了,成日家苏大人苏大人地喊,只把大家逗得不行呢。” 王宾听了这话含笑低头看着苏妫,那得意洋洋的表情仿佛在说,果然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装的。 苏妫冷哼一声甩开苏婉,她看也不看跟前的两个人,边拄着拐杖往出走边傲然道:“王大人和五姐想来还有正事,七七身子有些不适,先,啊。” 那个 回去还没来得及说,苏妫就被苏婉故意伸出的脚给绊倒了。肚子,好疼。 苏婉这个始作俑者装作一脸无辜样,她忙蹲下焦急道:“七妹你腿脚不便,干嘛走那么快啊。来,我扶你起来。” “别碰我!” 苏妫一把推开苏婉,怎么 回事,肚子好痛,下身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完全不敢动了,冷汗顺着额头流进领口,眼前好黑了,头好晕,天怎么离我越来越远了。 “抱我 回去。”苏妫感觉不妙,她挣扎着将手伸向王宾,牙关打颤道:“表,表哥,我肚子疼。” 谁知王宾竟一动不动地居高临下瞅着女孩,这个男人嘴角噙着一抹漠不关心的笑,淡漠道:“男女授受不亲,七妹,地上凉的紧哪,快起来吧。” 泪不知什么时候喷涌而出,是疼还是心再一次被狠狠地剜了?王宾啊,我是公主你爱我,我不是公主你就让我下地狱,原来看清一个人的心,竟会这么简单这么疼。 忽然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痛过头,出现幻觉了吗?为什么看见韩度了。如果这不是真的,求你别消失在我眼前,让我再多看你一眼。 苏妫的手颤抖着抚上韩度完美的脸颊,泪水好苦好咸,不过能看见你都甜了。韩度满脸都是寒冷,他没有多说一句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给怀里的女孩灌入药汁。 开始还在看好戏的王宾此刻也感觉不对劲儿了,他忙蹲到苏妫身边,为什么会这样,才刚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满头是汗,这应该装不了吧。 王宾自认为对女人这种玩物从来没心,但此刻看见苏妫难受的模样心竟然有些疼,他不由自主地将手附上女孩的额头,谁料被韩度一把打开。 “公子这是何意?”王宾虽不满韩度对自己不尊重,但他仍是个聪敏到头的伪君子,只见他做出一脸不解之样,对韩度笑道:“你认识我家表妹?” 韩度心里简直像被刀捅了一般疼,李月华,这就是你说的复仇之路?你,你这个女人为什么总让我放不下心! 韩度冷笑一声,他只是略微扫了王宾一眼,转而将目光落在跟前的五姑娘苏婉身上,年纪轻轻竟如此恶毒,既然你敢伤害我的月儿,就别怪我不给你台阶下了。 “方才我和小婵往这边走,正巧看见这位苏婉小姐伸脚绊倒了七姑娘,这就是你们苏家家教,和市井泼妇有什么区别!” 这番话说的苏婉满脸通红,她瞧见风流儒雅,气质高贵的韩度怀抱着苏妫就像抱着珍宝一般,嫉妒之心一上来便什么也顾不上了,含酸拈醋道:“呦,苏家有没有家教和你这外人有什么关系,你是谁呀,凭什么在我家指手画脚的。” “他是我的恩师。”三姑娘苏婵的声音冰冷的响起:“韩老师不是外人,怎么说不得你了。” 苏婉平日里最怕这个三姐,她见苏婵俏脸含霜,两眼不时带着担忧望向韩度怀里的女孩,心里的怨气愈发重了,哼,她老七怎么就这么金贵,又不是瓷娃娃才摔了一下就坏了,安知不是装的呢。 你装,我也会装。 “三姐姐,”苏婉圆圈忽然就红了,眼泪大颗地滚出眼眶,委屈地拉住三姐的胳臂道:“我真没有绊七妹,真的。” 苏婵甩开五妹的手,双眼温柔地望向韩度,轻声询问道:“韩老师,我看七妹好像很不舒服呢。” 疼痛减轻了很多,苏妫的意识开始清晰,她痴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是你啊,你真的来找我了。韩度,你知道吗?我好想你。 第18章 久别重逢 “这样吧,我先把七妹送 回去。”王宾微皱着眉,他斜眼瞥了眼正在看自己的苏婉,踏着流星步走到韩度身边笑道:“让公子见笑了。” 韩度似乎并没有将怀里的女孩交给王宾的意思,他眼神冰冷,头也不抬地嘲讽道:“王大人不是嫌弃七姑娘装腔作势么,这会儿倒怜香惜玉了。” 苏妫仰头看着韩度下巴好看的弧度,他风采依旧,惊才绝艳的足矣让王宾相形见绌。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女孩抬头虚弱道:“既是三姐的老师,那便是长者了。七七不敢劳烦王大人纡尊降贵,如此请韩老师送我 回去吧。” 王宾眼中的怒气一闪而过,但他只是笑了笑便往后退了几步,对面色不善的韩度虚行了一礼,儒雅笑道:“那就有劳公子了,快些 回来,小弟在这儿等着和你共饮竹叶青。” 韩度不带任何感情地嗯了声,他抱起苏妫,扭头对一旁焦急的苏婵道:“小婵,你在前面带路。” 他强有力的心跳声,他身上好闻的茶香,他有如刀裁的鬓发,他清华高贵的气质,女孩痴痴地看着无数次在梦里出现的他,手指轻触上男人的侧脸,你怎么瘦了。 阳光打在韩度完美的脸上,恍惚间,他的皮肤仿佛也变得透明了。男人知道女人其实心里是想他的,他嘴角微微上扬,将女人抱得更紧了,踏着稳稳的步子往前走。 未来怎么样我不管,至少,现在我们在一起,哪怕只是一瞬,也够一辈子 回忆了。可一瞬又短,在一瞬里,让我看清你的眼睛,让我记住声音,让我刻下触摸你的感觉。 王宾始终保持微笑看着三个人远去的背影,直到他们进了穿堂,这个男人脸刷地一下变色,他的拳头紧紧握住,骨节嘎嘣作响,听着让人发毛。敢无视我,就得付出代价。苏妫,能让我这么生气的女人通常有两种下场,要么被我折磨到死,要么被我彻底征服、变成伏在我膝下的母狗。 王宾眼神冰冷,他拿起石桌上表妹提前为韩度备下的竹叶青,一把摔在地上。酒瓶应声而碎,甘冽醇美的液体四下流散开。 “啊。”一旁淌眼抹泪的老五苏婉吓地惊呼一声,她从未见过温润如玉的表哥这样失控发脾气过,好可怕,女孩颤巍巍地走到王宾身前,娇柔道:“表哥,你怎么了。” 王宾冷眼白了下苏婉,他见女孩的眼泪将脸上涂抹的脂膏冲成一道一道的,真难看。 苏家长女苏婵知书识礼,清丽雅致;七女苏妫倾国倾城,风华绝代。同样是苏家的女儿,怎么这个五姑娘就如此俗。 王宾心里嫌恶的更深了,他冷哼一声背转过身子,用命令的口吻道:“你,把这儿清理干净了,然后再帮我去拿一壶竹叶青来。” 苏婉的心忽然跳的很厉害,表哥让我帮他忙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眼里终于有我的存在了。女孩欣喜之下,连声说着我这就去,她顾不上仪态,慌欢天喜地的去为她仰慕的表哥拿酒去了。 *~*~*~*~*~*~*~* 那药应该是刘神医给的,吃下后除了腰腹还有些酸外,方才那种可怕的疼痛感已然没有了。王宾自然能认识韩度,可这苏婵为什么叫韩度老师。韩度向来对女子冷漠疏远,他怎么会收女学生。 “等等。” 韩度和苏婵听见苏妫虚弱的声音,忙停下脚步去瞧女孩,只见苏妫小脸苍白的可怜,她强笑着对三姐道:“院里小姑娘多,恐怕公子去了不方便。这儿离后楼近,让公子把我放那儿,求姐姐 回去找两个婆子来吧。” 苏婵点了点头,她温柔地替七妹擦去额上的冷汗,抬头对韩度道:“你说的有理,那有劳老师了。” 韩度心里巴不得和苏妫单独相处,忙对苏婵笑道:“不急的,你走慢些,小心摔了。” 第11节 苏妫偷偷地掐了下韩度胸口的肉,待得苏婵走远后,才冷冷地对男人道:“你和她什么关系,好像很熟呀。” 后楼就是戏楼,这里常年无人,只有节下才打扫开请戏班子来热闹翻。此时正是清明过后,长安多雨,只把积攒了一个冬天的霉气都冲刷出来。 韩度将后楼大门用脚虚掩上,他边往里面走边对怀里的小人笑道:“怎么,有力气说话了?见了叔叔不问安,倒先质问我了。” “少贫。”苏妫伸手将厅门推开,她白了一眼抱她的韩度,酸溜溜地嘲讽道:“韩公子风流多情,只是没瞧出来你竟喜欢苏婵这样的。”怪不得了,早先纳闷苏婵这小妮子怎么会在五年间改变如此大,原来和你韩度有关系啊。 韩度见一楼只有些黑漆长凳,便抱着女孩往二楼走,他轻笑道:“我在长安滞留了几年,那时候和姜,”刚说了一个姜字,韩度停口轻咳了两声,他接着道:“和王宾等人还算交好,五年前小婵之父被贬去益州,把她留在了长安王家,我给她做了两年的西席先生。” 苏妫知道韩度说的那个姜是谁,过去就过去了,他的过去我不会揪着不放,只是。 “小婵。”苏妫撇嘴冷笑一声,她忽然想起那日 回到苏府看见苏婵埋头抄《三礼注》,心里没来由生起一股邪火,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来很平静:“她是不是经常帮你抄书?” “嗯。”韩度将苏妫轻轻地放在一张没有褥子的榻上,他坐在旁边温柔地抚摸女孩的柔发,轻笑道:“我常常天南地北地搜寻孤本善本,对亏了小婵帮我抄写校对,她是个好姑娘。” “我可不这样认为。”苏妫揉着腰,她白了韩度一眼,尖刻道:“我的小叔叔,千万别被这张美人皮给骗了。这种女人最是阴损,她会把你毒的连渣都不剩。” “住口!”韩度听了这话,原本云淡风轻的脸瞬间变得阴沉,他甚至带着些疾言厉色对榻上的女孩喝道:“你瞧瞧你现在牙尖嘴利的样子,还有半点公主的尊贵吗?小婵比你强多了,你究竟怎么了。” 呵,原来你这么在乎苏婵。我真是傻子,那夜苏婵说在思念一樽竹叶青,我就该明白是你韩度。 韩度叹了口气,他大手附上女孩的肩头,温柔笑道:“是我话重了,只是我觉得你现在,” “我现在怎么了,粗俗吗?”苏妫觉得鼻子好酸,有一种叫做眼泪的液体仿佛正在滑落,好咸好苦,她拿开韩度的手,指着门的方向,不带一丝感情道:“我说过,我们没有半点关系。谢谢你方才救我,你可以走了,我讨厌你,别再让我看见你。” 韩度的手停留在半空,落下?估计还会被推 回来。他胸脯一起一伏,显然是在平复怒气:“非得这样吗?你知道你走后我有多想你。” 我也很想你。 “这就是你的复仇之路?你看见了吗,光是苏家就有多少人眼巴巴地暗算你。” 我别无选择。 韩度瞧见女孩转过身子背对着他,他伸手去掰女孩的肩,叹了口气道:“你若是不喜我叫她小婵,我以后便不叫了,她怎么能和你比。” 一抹笑偷偷地爬上女孩的嘴角,但只是一瞬,苏妫又面无表情,她扭头对韩度冷冷道:“你爱怎样就怎样,和我没关系。现在出去,我,” 唔~ 苏妫还没反应过来,嘴就被男人温热的唇包围了,他仿佛被禁锢了很久,终于得了到解放。良久,韩度终于停下动作,他与苏妫目光相对,另一只在外的手抚着那如墨青丝,轻喘道:“和我走,去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 心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痒的女孩难受。她眼神迷离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朗目星眉,嘴角噙着的一抹坏笑最是迷人。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是皇祖母的理想,也是我们的理想。我,真的想和你走,可是…… 啪! 苏妫忽然一巴掌打向韩度,她趁着男人分心之时,一把推开对方坐起来。女孩杏眼怒睁,皱着眉毛狠狠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是你侄女,你这个疯子。” 韩度冷笑一声,他面上带着无所谓的邪魅,手附在女孩的侧脸,大拇指轻轻地刮着她的脸颊,傲然道:“我没疯,世俗礼教,从来都不是用来禁锢我们这样的人。什么狗屁的侄女,月儿,我只知道现在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就算身败名裂我也不屑。” 我也不屑,只是大仇未报,你让我有何面目逍遥。 “看来苏妫这张脸真的很美,竟能让风流多情的韩公子动了凡心。”女孩装作没事人似的,她歪头看着韩度,魅惑笑道:“才子配佳人,听起来很不错。只是,你一个男宠生的贱种,有什么资格配得起我。趁我没生气前,滚。”对不起对不起,我的话有多恶毒,我就有多舍不得你。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赶你走,就算心痛的要死,我也别无选择。 韩度双目冰冷而危险,嘴角勾起个好看的弧度,他捏着苏妫的下巴,用的劲太大,女孩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男人见状,残忍地冷笑一声,不屑道:“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父亲,你这个被姜铄玩剩下的破鞋。” 姜铄,玩剩下的,破鞋。这是你的心里话?你就是这么看不起我呀。 “对不起对不起。”韩度自知失言,他慌忙搂住失神发愣的女孩,高挺的鼻子在女孩鼻梁亲昵地来 回蹭,男人痛苦道:“原谅我,求你了,我再也不会说这种话伤你了。” 一滴泪落尽男人的衣领里,好烫好疼,伤疼她了吗? 韩度将女孩的脸捧在自己面前,他想要轻轻揩去女孩的泪,没想到却被女孩一把推开。 苏妫点点头看着韩度,舌尖将干涸的唇舔了下,笑靥如花:“你说的没错啊,我就是一只被姜铄玩剩下的破鞋。而且我还告诉你,我马上还去找姜铄,继续当一只的破鞋。” “你有身孕了。” 苏妫方才还一脸的得意之样,听了这话立马愣住,她半张着嘴看韩度,想要说什么又说不出,半响才失笑道:“你说什么?” 第19章 定风波 神仙为什么要住在天上,可能是要居高临下地藐视凡人的卑微,嘲笑他们用短暂的生命持续上演不幸。 苏妫的手附上有些凸起的小腹,里面是什么东西,姜铄的孽种,好讽刺。下辈子也不会忘记含元殿的血腥一夜,那个恶魔将父皇鞭尸,把弟弟吓傻,当尊严和肉体被狠狠踩在脚下,结局就是连蝼蚁都不如。 苏妫忽然觉得想吐,姜铄肮脏的印记就在自己的肚子里,这是耻辱是嘲笑是李氏皇族不幸的证据。女孩冷笑一声,她泪眼婆娑地看韩度,粉嫩娇美的樱唇颤抖着:“你骗我,才一次,我怎么可能会有。” 韩度垂下头,黑发有几缕落在性感的锁骨上,他侧脸棱角分明,逆光看来,有如画中之人。男人将苏妫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手里揉搓,疼惜道:“你换脸第二天刘胖子就告诉我了,那时候你身子非常虚弱,强行堕胎恐怕你受不住。我自作主张,让胖子一直给你用安胎药,等你调养好后再作打算,谁承想你竟偷偷跑了。” “别说那些没用的。”苏妫忽然想起方才摔倒后□□仿佛有液体流出来的感觉,她忙将手从韩度手中抽出,伸进裙子里摸了一把,亵裤有点潮湿但身底下很干,已经不流血了。 苏妫定了定神,她看着男人冷静道:“也就是说多亏了之前在用安胎药,否则今日一摔,我肚子里的东西就没了,对吧。”好险,如果今日没遇着韩度,这场祸事就酿下了,贱婢苏婉,敢伤害我,你就得付出百倍的代价。 韩度点点头,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递给苏妫,叹了口气道:“这个瓶里装的是刘胖子为你准备好的丸药,兑在水里早晚各一次,静养几日就好了。”男人将女孩垂下的头发替她别到耳后,凑到女孩跟前哄道:“这不是长久事,眼下你的肚子会越来越大,根本瞒不过别人,趁早和我走才是正经。” “走哪儿去?”苏妫狠狠地捏了下松软的肚皮,她的泪顺着侧脸滴到韩度手上,将男人的心烫的生疼,女孩笑着哭,她抹了把湿润小脸,直勾勾地看男人傻笑:“姜铄羞辱我,元兰毁我容,我躲在粪车里苟延残喘,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亲手报仇。好不容易有了盼头,结果要毁在这个孽种手里?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韩度一把将女孩拉进自己怀里,他紧紧地怀抱他的珍宝,抚着女孩的背轻声哄道:“如果你要报仇,那首先自己得先下地狱,何苦来,人生不过几十年,别耽误了自己。” 我何尝不知人生苦短,只是有些事,恨得夜夜不得安寝。 苏妫失声痛哭,她捶打着韩度的背,为什么会这样,孩子是最无辜的,为什么要让他生在罪恶肮脏的世界。好恨啊,女孩张口狠狠地咬住男人的肩膀,如果不是你韩度做了姜铄王宾的牵线人,我何至于此! “宝贝,哭出来就好了。”韩度一动不动地任由女孩咬他,他并不觉得疼,反而很幸福。男人微笑着抚摸女孩的背,轻声哄道:“你要是觉得咬我还不解恨,就拿簪子往我身上划。但你千万别动气了,对身子不好。” 正在此时,门咚地一声被人踢开。苏妫慌忙将韩度推开,来人并不是三姐苏婵,而是一个华服弱冠美少年。苏妫一看这少年便知是自己的龙凤胎哥哥,老六苏人玉,兄妹二人长得实在太像了,只不过人玉比妹妹更多了些属于男人阳刚气。 翩翩佳公子,年十有五,苏人玉身材高挺俊逸,仿佛只比韩度低了一点。他头戴金缕合欢帽子,金线绣麒麟翻领红上衣,左右两臂露出窄袖黑内衣,铜制虎头皮腰带上挂着箭筒,脚蹬黑色长靿靴,面比傅粉更白,唇比点脂更丹,风姿有若巖巖之青松,举止英气洒脱,龙章凤姿,雌雄莫辩。 苏人玉面色含怒,他反手将门关上,大踏步走到对面二人跟前,上下打量了番韩度,对妹妹冷冷道:“我刚 回来就碰上三姐带了几个婆子往后楼这边走,说是你身子不舒服。哼,我着急忙火地跑来,你就让我看这个,还要不要脸了你。” 韩度起身挡在苏妫面前,他亦从头到脚打量了这个美少年一番,冷笑道:“小少爷,连你父亲都得敬我三分,说话注意分寸。” 外面响起上楼窸窣声和婆子们说话声,苏人玉拍了下大腿直叫糟了糟了。但这少年人反应极快,他一把将披风围在妹妹身上然后抱起虚弱的女孩往出走,在路过韩度的时候,苏人玉低声道:“我妹妹名声要紧,有事过后说,别跟出来。” 韩度瞧着苏人玉挺拔背影不禁赞叹,好聪敏的少年,只见那美少年一脸嫌弃地看着门口几个胖婆子和三姐苏婵,不耐烦道:“起开起开,别挡六爷的路。” 苏婵眼中只有里屋傲然独立嘴角含笑的韩度,她款款地给苏人玉让出条道,儒雅笑道:“有六弟在,哪里有什么不放心的。韩老师,表哥还在亭子那儿等着咱们呢。” 苏人玉冷笑着白了苏婵一眼,嘴里嘟囔讽刺道:“花痴。”然后抱着妹妹头也不 回地扬长而去。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所有人都能听到。苏家嫡长女身份尊贵,谁敢嘲讽她,也就只有这六爷了。六爷一贯骄矜眼里无人,这是苏家宅门上下都知道的。说他是庶子看不起他吧,可老爷把他宠的跟宝贝疙瘩似得,谁敢在他跟前说重话了。再说这人长得实在太好了,在你跟前微微一笑耍个赖,就算你有再大的火气,那也撒不出。宅门里下人私下传,老爷迟早把爵位传给这个小儿子,根本没有大少爷的份儿。 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抱,简直比吃了苍蝇还别扭。苏妫偷偷地打量这位小哥哥,真是个妖孽,长得简直比女人还好看,不知他在门外站了多久,听去了哪些话。 苏人玉忽然冷哼一声,他左右瞅了番,见没人,才对怀里的妹妹冷冷道:“什么也别说,亏我天南地北的找你,你倒好,见着我连哥都不叫了。” “哥。”苏妫怯生生地轻喊了声,她亲昵地将头枕在自己哥哥胸膛上,无奈道:“你看见了。” “那人仪表堂堂,口气也不小,好像还是个人物。”苏人玉白了苏妫一眼,忽而又满眼的柔光,这美少年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头一低略过垂下来的花枝,低声哼道:“不管他是谁,只要敢欺负我妹妹,都叫他好看。” “胡说什么,那是三姐姐的老师,更是父亲和表哥的贵客,你得罪不起的。” “你见你哥怕过什么了。” …… *~*~*~*~*~*~* 酒中浮竹叶,杯上写芙蓉。故验家山赏,惟有风入松。1苏婵微笑着替韩度和王宾满上竹叶青酒,此时清风徐来,将女孩袖子吹拂起来,登时就露出一双如霜雪的皓腕,女孩颔首淡笑,粉颊含春,她归坐后对韩度温柔道:“您尝尝,是从益州老家带 回来的。” 韩度端起酒樽一饮而尽,微微闭起眼睛品味唇齿之间的辛辣甘甜,有时候酒就像人生,入口时呛得苦不可言,一可头闷下去,那瞬间的眩晕感如踏云端般美妙。那么美人呢?韩度看了眼苏婵,好一双腕子,可惜不是她的。 苏婵见韩度一眼盯住自己的手,娇羞地忙低下头,而此刻一旁喝的有些微醺的王宾嘿嘿怪笑了几声,抢过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樽,有意无意道:“公子方才怎么去了那么久,是亲自把七妹妹送 回闺房了么。” 苏婵觉得表哥这话里有话,酸味冲天,她不愿意让倾慕的韩老师难堪, 回答表哥道:“表哥你说哪儿去了,韩老师就送到半路上,最后是六弟特意来把七妹妹抱 回去的。” 不知为何,王宾暗自松了口气,他终究没送成她。哼,这个韩度实在太惹眼了,有他在,在场的所有男人都会被比的黯淡无光,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人这么讨厌。王宾心里虽这样想,但他仍是一脸的笑,扭头对苏婵道:“人玉 回来了呀,姨父这下可不用再一拨一拨地派人出去寻他了。” 听到这儿,韩度心中一片黯然。女儿不值钱,丢了就丢了,儿子可就不一样了,金贵哪,看来苏照晟这精似鬼商人也是有软肋的。 王宾眼里忽然闪过一丝狡黠,他对韩度笑道:“公子见过我家六弟没。” 韩度想起方才那个眉目如画的少年郎,对王宾点头道:“真是个不错的孩子,日后必成大器。” 王宾冷哼一声,他有意无意地看着自家表妹,带着抹嘲讽笑道:“正是呢,姨妈的长子仪表兄都没六弟这般受人抬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嫡出呢。” 韩度见苏婵面色有些不自在,忙笑道:“他还是小孩子罢了,大人娇纵也常见,王兄这话未免有些过了。” 王宾心里有些不自在,他又闷了一口酒,挑眉笑道:“公子觉得七妹和人玉长得像么,真真都是人间绝色。若六弟没生在这样的人家,做了娈童定会让人垂涎不已,告诉兄弟,你想不想一亲芳泽?” “表哥,你胡说什么。”苏婵慌忙拉了下表哥的袖子,她看着面色不善的韩度尴尬笑道:“公子,我表哥喝多了,他平日里不是这般乱说话的。” 韩度蹭地一下站起来,王宾是个聪明人,他话里有话。若真的讽刺苏人玉倒罢了,非要牵扯上苏妫,一亲芳泽,究竟亲谁的芳泽。王宾,你已经注意到苏妫了吗?如果你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估计吓得连头都不敢 回。 “王兄好歹是当过驸马的人,怎地说话还如此粗俗。”韩度居高临下地俯视王宾,讥笑道:“说话要当心哪,祸从口出。”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武则天的诗《游九龙潭》 第20章 剑兰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梳妆台上摆着的一从剑兰优雅地随风摇晃,根部的花苞每天都会长大一点,花开之时会有无数文人墨客前来赞美它的高贵清雅,那么我的孩子呢,他在我的肚子里也是一天天地长大,他出生时有谁承认他,太残忍了。 苏人玉将妹妹安置好后就急匆匆地走了,说是父亲急着见他。苏妫懒懒地靠在软枕上发呆,她手抚摸着小腹,一双漂亮的眼睛危险地眯住。这个孩子真的是无辜的吗?那我弟弟李默呢,他才五岁,什么都不懂就被吓傻了,他不无辜吗?大明宫无数枉死的宫人呢,他们不无辜吗?孩子,你错就错在选择了一对狠心的父母,他们之间没有爱,只有恨。 苏妫仔细地打量韩度给她的小瓷瓶,釉色光亮,胎薄细致,里面装着完美的安胎药!姜铄,你知道不,方才我一直想着将这孩子拿掉,结束下一代的痛苦。可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要这个孩子活,好好的活,健康的活。你放心,我会把你的孩子生出来,然后让他亲手给你端一杯断肠酒。 很有意思,对吧。 这一日来了不少人,苏婉被她母亲赵姨娘强拉了来给苏妫赔礼致歉,平日里各处管事的妈妈们也纷纷托里面的大丫头们给七姑娘递治腿伤的药,因为她们不约而同地感觉这个七姑娘马上就要大富大贵了,赶着热灶总比什么也不做强。苏妫懒得应付这起人,拉了被子闷头睡去。 ********* 她是被饿醒,已然是掌灯了。睡得多了,头有些晕,苏妫强撑着起来,蓦然发现灯旁坐着个穿青色绫缎袄的清秀姑娘在做针线活,那姑娘看着只比自己大一两岁,眼睛又大又水灵,不知在想什么,正笑的甜呢。 “那坐的是谁?” 灯下的姑娘听见声倒不慌忙,她将扣在桌子上的杯子拿起灌了杯滚水,笑着给床上的姑娘端过来,边走边笑道:“姑娘睡迷了,是我,六幺呀。” 六幺是母亲何姨娘跟前的大丫头,极稳妥可靠的人。苏妫顺手接过杯子望了圈周围,看来饭点早都过了,她淡漠地对六幺说道:“你不在姨娘跟前伺候,在我这儿守着作甚。” 六幺坐到苏妫跟前轻笑道:“今儿个六爷在太太跟前求了恩典,让小婢今后专伺候您呢。” 这是派人来伺候我还是监视我,哼,这个苏人玉倒想的周全。 “你过来姨娘那边怎么办?” 六幺将锦被替苏妫往上拉了下盖好,轻笑道:“姨娘早在姑娘 回府那日就想让我过来,只是人微言轻不敢在太太跟前提,一直搁着。姑娘放宽心,那边还有秀秀她们呢。” 第12节 苏妫叹了口气,枉何姨娘貌美如花,却在府里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担忧女儿只能背地里偷偷哭,说到底还是身份低没权没势。不过您放心母亲,日后女儿定会让您风光于人前,决不受人半点闲气。 咦?不对。苏妫低头看见自己穿着崭新的白色丝质小衣,我今上午出门穿的衣裳呢,谁给我换了,亵裤呢,也被换了吗? 苏妫慌张地掀开被子一看,寒毛立马倒立,衣裳果然被换了,裤子上肯定有血呢,完了,这下什么也说不清了。 心下烦躁,苏妫也顾不上什么仪态,她扭头就喝骂跟前站着的六幺:“谁进来给我换的衣裳,爪子还要不了。” 六幺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知为何,她感觉从前温柔敦厚的七姑娘忽然变了,变得凌厉可怕,就像另一个人。 “姑娘我不是有心的。”六幺将身子伏在地上,委屈地跟个什么似得,低声道:“婢子看您下午睡得好,所以,所以婢子自作主张,替您宽了衣。” 若是放在往日,这样大胆的奴婢早都不知道杖毙几 回了。正在此时,纱窗上多了抹亮光,外面传来蕊珠清脆的声音:“幺儿,三姑娘问怎么了。” 苏妫一把将六幺拉到跟前,冷眼恶狠狠地瞪着小丫头,下巴冲着窗外。六幺是个伶俐不过的丫头,她立马会意,咽了口唾沫用平静的语调道:“没什么,是我把茶杯打了。” “哦,七姑娘呢?醒了没?” 六幺可怜巴巴地看向苏妫,没想到对上比冰更冷的眼睛,她真的变了,无形的压力笼向小婢女,六幺此刻竟不敢 回头,她一动不动地大声道:“没有,还睡着呢。” 窗外的烛灯消失不见后,苏妫才将六幺松开。六幺还在心惊肉跳间,猛地看见七姑娘忽然笑的甜美可人,她吓得瘫倒在地,明明是倾国倾城之貌,怎么就是让人觉得那么害怕。不过这样子,倒是和喜怒无常的六爷很像呢,那人高兴时会吻你的耳垂,一遍遍地说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不高兴时会一声不吭把你按在床上,边笑边死里折磨你。 苏妫 卷而翘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般扑闪的好看,她对六幺温柔笑道:“好姑娘你先起来,告诉我,换下的衣服你送哪儿了。” 六幺慢慢站起身,她乖巧地立在一旁,低头偷偷地抹了把眼泪,怯生生道:“我下午洗了,晾干后收在柜子里。” 苏妫松了口气,原来只有六幺接触过自己的衣物,女孩抓起床边立着拐杖,起身走向六幺,语调依旧平静温柔:“我衣服上好像沾了什么不好清洗的东西,你看见了吗?” 六幺挠了下头,她装作懵懂抬头看七姑娘,疑惑道:“没有什么东西啊,很干净呢。” 苏妫哦了声,便打发六幺到外间睡去了,她端起烛台走到梳妆台前打开窗子,外面又下雨了,清冷的空气和泥土好闻的味道总是那么忧伤。可以相信六幺吗,按说她是母亲跟前得力的丫头,不应该哄我,可我当时都摸到亵裤是湿的,这又怎么解释。 一身闷雷忽然响起,红色的闪电将女孩如妖魅般的脸照亮,青丝随着阵阵凉风乱舞。元兰不是跟了自己十多年了么,最后该下手时还不是毫不留情,这个事一定要警惕,一旦错一步,最终就是反劫不复。 ****** 昨夜的狂风骤雨并没有将满园的春花摧残,反而它们开的更艳了,花瓣上颗颗水珠儿晶莹剔透的可爱,若将这些天之精华收集起来给韩度泡茶喝,他肯定会高兴的。 苏妫面带着微笑边走边想韩度,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用过早饭。正在此时,扶自己的六幺忽然停下了步子,她凑到苏妫耳边轻声道:“婢子守在门口您赶紧进去吧,六爷在里面等着您呢。” 苏妫听了这话这才 回神,刚刚走神,没承想竟被六幺这鬼丫头给掴带到了后楼。 “哥哥找我为何不来三姐姐那里。” 六幺抿嘴儿一笑,大眼睛左右瞅了番才笑道:“六爷说三姑娘那儿人多嘴杂,不是个说话儿的好地方。” 苏妫懒懒地嗯了声,拄着拐杖往进走。这个地方是昨日和韩度独处过的,怎么看怎么顺眼。他说过的每个字都记忆如新,他宽阔温暖的臂弯,他温柔的手,呵,还有不安分的唇。 “以后走路别胡思乱想,小心再叫人使绊子。”苏人玉今日穿了件红衣衫,愈发显得他清秀可爱,他本来手背后在台阶上等着妹妹,忽然看见女孩带着甜笑若有所思地往进走,这后楼院子有些地方长了青苔,可是滑的紧,再摔了她可不是玩笑的。 想到这儿,苏人玉紧走几步过去将妹妹拉进屋子里。苏妫不喜欢被别的男人碰,可是此刻自己扮演的是他同胞妹妹,即使讨厌,那也不得已了。 苏人玉将门闭好后抱肘骄傲地看妹妹,那居高临下的样子仿佛在说:我现在给你机会自己坦白。苏妫瞥了眼哥哥,这破孩子怎地这么讨厌,可是话说 回来,哥哥他确实长得好,用貌美如花形容他也不为过,有些男人就这样,天生长了张让人忍不住□□的脸。 苏妫低头将拐杖在地上来 回划拉,嘟囔道:“说什么,你不是都看到听到了么,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倒不如说你想怎样。”苏人玉冷笑一声,他走到妹妹跟前宠溺地揉了下她的发,用三分责备七分担忧的语气道:“韩度我打听过了,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只不过听说这人凉薄寡情,欠下了不少风流债,这样的人,你说你” “我喜欢他。”苏妫不知为何就说出了这憋在心里多时的话,她笑着直面哥哥,挑眉笑道:“我可以对外人不承认,但在哥跟前我不想撒谎。” “你失踪一个多月就是和他在一起?”苏人玉的手指划过妹妹的眉毛,眼睛,动作温柔而优雅。凑近了看他,这个美少年的肌肤毫无瑕疵,笑容魅惑,眼睛随意一动就是风情。他的左耳垂戴着一只米粒儿大小镂刻成‘苏’字的翠玉耳钉,这人像只慵懒的猫,永远在骄傲地嘲笑世人的愚昧。不过这美少年忽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扔在女孩脸上,咒骂:“真丢人,别告诉我这是你的癸水弄的。” 苏妫低头一看,是自己亵裤,洁白中的鲜红很是扎眼,六幺这鬼丫头果然撒了谎。 “哦。”苏妫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半开玩笑半自嘲道:“我竟然有了身孕,看来哥要做舅舅了呀。” 苏人玉一巴掌挥向妹妹,眼神冰冷而无情,他残忍道:“不要脸的贱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21章 人中之玉 “你想怎么收拾我。”苏妫歪着小脑袋看哥哥,鼻子有点痒,有什么流出来了,原来是鼻血,女孩被用食指轻轻揩了下,这巴掌真狠。女孩带着慵懒的笑,对面前和自己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男孩嘲讽道:“不够的话,再来一巴掌。” 苏人玉静静地看着苏妫,男孩白皙的脸颊带着一抹好看的粉,忽然他走上前捏住妹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边温柔地给女孩擦血边嗔怪道:“你傻了是不,咱俩出身不好,就该步步谨慎才是。这事要是传出了,那老女人生的几个崽非把你给生吞活剥了。” 只要有高墙围起的地方,嫡庶之争永远在上演,这本就没什么稀奇,大家凭演技和手段存活罢了。苏人玉居高临下地看着妹妹,他宠溺地点了下女孩的额头,轻笑道:“你放心,一切有哥呢。跟以前一样,谁敢欺负你,我就搞死他。” 为什么,眼泪会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女孩仰头看这个浑身都是阳光的大男孩,他足以当得起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象征,而我这个窃取你妹妹脸的贼人,如何配得到你的关爱。 “呦呦呦,是不是哥刚打你打疼了。”苏人玉弯下腰面对面自己的妹妹,他揉着妹妹的头叹道:“对不起嘛,我也是气你才做坏事的。” 苏妫将头别过去,她不敢面对这张和自己很像的脸,再看一眼,罪恶感会将她彻底吞没,女孩只是淡淡道:“我怎么会怪哥哥,我是恨我自己。”恨自己太卑鄙,一切都是报应。 正在此时,门口响起六幺娇怯怯的声音:”六爷,你的小厮来寻你,说老爷让你过去见客呢,那位表少爷王大人。” “六幺你进来。”苏人玉挺直了身子,他别有深意地瞧了眼妹妹,脸上带着冷漠的笑鄙夷道:“王宾这孙子成天往咱们家跑,傻子都能看出他安得什么心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德行。一个忘恩负义的王八,我就瞧不起这种人。” “我的爷,人家现在可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多少人想巴结都巴结不到。”进来的六幺满眼全是苏人玉,只见她踏着碎步走到六爷跟前,温柔地笑道:“蹲下些,我给你系上披风。” 苏人玉半蹲下身子,他看着满脸绯红的六幺,边对女孩吹气边调笑道:“怎么,你也想去巴结他。” 六幺垂着眼眸,不难看出这丫头整个心都在对面的爷身上,她轻哼了声,顺手在苏人玉肩窝上推了把,娇嗔道:“都是爷了还这么没正形,让妹妹看了笑话。” 苏人玉斜眼瞥了眼苏妫,那表情告诉妹妹,六幺这个丫头已经被你哥我征服了,只见他懒洋洋地笑道:“幺儿,以后你就是我妹妹的人了,好好伺候她,到时候爷自然赏你。”怎么赏,自然是那样赏了。 苏妫在一旁冷眼瞧着两人打情骂俏,大丫头和爷们的这点破事,哪个宅子里会少。六幺这个丫头是个不错的帮手,从昨晚那事来看,她撒谎毫不脸红,做事更是细致谨慎,如果能为我所用,再好不过了。 苏人玉走后,六幺上前搀扶住自家姑娘的胳膊,轻笑道:“姑娘,咱们 回去吧。” 苏妫甩开六幺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她微笑从上到下打量着六幺,小罗髻上只别着一根粗银簪,她不像其他大丫头那样,带着主子赏的首饰招摇过市给众人炫耀,她很低调。脸非常清秀而且眼睛很水灵,长得不错却不擦脂抹粉来妆点自己,看来是知道自己的六爷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她很有心思。穿着公中统一配发的衣裳,干净而齐整,她很会打理。 六幺含笑摸了把发红的侧脸,低头娇羞道:“姑娘,我脸上沾了什么吗?” 苏妫手指在拐杖头轻轻地点着,她骄傲地昂起下巴看六幺,微笑道:“幺儿,刚我哥说让你以后听我的话,你会么。” 六幺忙将头抬起,她敛起笑正色道:“六爷将我给了姑娘,从此以后我就是姑娘的人了,一生尊敬服侍姑娘。” 赌咒发誓的话谁都会说,好话更是花样翻新的层出不穷。怎么会忘记那夜元兰在含元殿诅咒自己的字眼,怎么会忘记元兰在冷宫辣手炮制自己,这就是身边最信任的人。长宁公主当年傻,瞧不出鬼丫头们的心思。现在的苏妫已经不是当年的李月华,对于背叛出卖,绝不容忍! 苏妫将手抬起来,六幺见状还以为小姐要打她,吓得忙跪倒在地,她身子伏在地上连声道:“姑娘您放心,以后六幺只有您一个主子,将您的东西交给六爷这宗事,我发誓是最后一次。” 果然脑子转的够快,苏妫垂眸看地上楚楚动人的六幺,冷笑一声道:“我只是看看我的手罢了,你怕什么。” 六幺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这个七姑娘现在怎么变得这般威严,让人不由得从心里怕她。六幺咽了口唾沫,她抬头看见面容如仙子般的七姑娘正仔细地瞧自己白皙娇嫩的手,此时阳光从雕花窗斜射到女孩身上,点点斑斑煞是好看,更显得她的如妖似魅。 苏妫闭上眼睛享受阳光,嘴上带着抹和善的笑,看到这般的人景合一,六幺心里不禁赞叹,她真美,简直就是老天爷的杰作。而在这时,苏妫睁开眼睛又看向自己的手,只见女孩自言自语:“我的手每日都要在花瓣水里泡,完了后涂抹上茉莉膏子精心养护,如果不留神碰到了什么糊涂东西,伤了可怎么好。”女孩说完这番话笑着看六幺,天真无邪道:“你说呢,好姑娘。” 六幺身子开始颤抖了,她不傻,所以能听明白七姑娘的话中话,女孩咽了口唾沫,她慢慢地举手开始抽自己巴掌,一下两下三下……姑娘没说停,就得继续打。 果然是个玲珑剔透的丫头,苏妫嘴角含着一抹得意的笑,她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欣赏六幺抽自己巴掌子,这就对了,做我苏妫的人,不光要聪明还得狠得下心肠,尤其是对自己狠心。 也不知道打了多少巴掌,苏妫瞧着六幺的小脸红肿起来了,这时她才慢悠悠道:“好啦,停手。” 六幺仍在机械地抽自己,啪,啪,啪。苏妫冷哼一声,她用拐杖挑开六幺的手,冷冷道:“我说停手,你记住,你今后只能听我一个人的,否则我也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六幺眼泪顺着脸颊滑进嘴里,她颓靡地瘫倒在地,不敢哭出声,只得哽咽道:“记住了。” 苏妫这才发自内心地笑了,她亲热地上前去拉僵硬的六幺,方才还是恶魔的脸此刻有如孩子般纯真,不愧是兄妹俩,变脸一个比一个快。只见苏妫眨着眼睛,轻笑道:“好姑娘,你的脸 回去后三姐姐定得瞧出什么。这样吧,你今晚去哥哥那儿住去。” “不不,我,” 苏妫像只娇憨的小猫般将头枕在六幺身上,她轻轻咬着下唇,打趣道:“妹子干坏事了,做哥哥的得替她弥补,你去吧,他今晚疼你,今后我也疼你。” 以前六幺以为世上只有六爷是长了两颗心,一颗恶魔,一颗仙子,原来他的妹妹也是这样的。六幺啊,你碰上这两个活生生的祸水,算是你命不好,认栽吧。 ******* 红绡帐里,雪骨丰肌。(以下又要修改了,具体修的已经没什么画面感了,自己脑补吧……) 六幺的肤质细腻白润,她的腿像两条没有骨头的蛇,纤腰灵活不堪一握,男人的手从女人的头发里出来,慢慢,慢慢地往下挪,他的手指修长而坏,总能找让女人疯狂的地方。 “别。”六幺双眼含泪但嘴角含着笑,她眉毛蹙到一起,像是哀求般。 苏人玉邪笑一声,他将六幺平放在床上但不动作,女人穿了只穿了件红菱绣鸳鸯的肚兜,太薄了。 “轻点,疼。” 男人一口咬住女人的手指。 “啊,”女人吃痛,背挺起来喊道:“别弄了,别弄了,我太疼了。” 苏人玉冷哼一声,他慢慢地爬到女人跟前面对她,谁知六幺忙将脸捂住,急道:“别看,肿的丑死了。” 男人嘴角噙着玩味的笑,他将女人的手轻轻挪开,吻温柔地砸向女孩的脸,那动作就像在珍惜心爱的玩物,他咬住女孩的耳珠儿,吹了口气坏笑道:“不丑,我喜欢你,你就不丑。美人儿,知道我妹妹为什么让你来吗。” 六幺只感觉全身酥麻的难受,她扭动着身子嘶哑道:“她说,你会心疼我。” 苏人玉吻了下六幺的唇,点头笑道:“以后你可要听话了,不然她生气了打你骂你,我可不会向着你。” 六幺冷哼一声,有些薄怒又些无奈道:“我如今才看清,你们兄妹简直一个德行,先打人一巴掌,然后再给个甜枣。我算是怕了,以后心里眼里只有姑娘,成了么?” 苏人玉一把将六幺身上最后一件遮羞布撕开,男人眼神邪恶而残忍,他用手指将身下女人的下巴抬起,魅惑地扫了眼女人的全身笑道:“好姑娘,接下来,你可要承受的起我们兄妹啊。”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首先感谢亲爱的星君,谢谢你给大河投了五颗雷,这是对我的最大的鼓励!!!大河一定好好码字,努力更新,写出让你们满意的文来╮(╯▽╰)╭ 第22章 六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 注:苏家这辈男的起名从人,现将长子苏仪更名为苏仁义,因为他以后真的很“仁义”。女的从女,比如,苏婵,苏妫。这章是毒嘴玉,后半段有大家好久不见的姜渣渣兰坏坏哦~六娘娘,我不是故意的~感谢青丝着墨的手榴弹~ 感谢花上的手榴弹~ 感谢小玉兔给大河专栏砸地雷~ 爱你们呦~ 咳咳,六娘娘是谁 苏人玉一从倒厅出来,夹道墙角根底下候着的小厮就蜂拥而上,将他给团团围住,一个个挤眉弄眼地奉承,真真是花样翻新,又香又甜。 “六爷大喜啊,如今您可要去宫里做大官了。” “嚯嚯,正七品上的补亲卫,您以后可是朝廷的人呢,奴才说出去倍儿面。” “咱们六爷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苏家以后全都靠您了。” …… 好话谁都爱听,苏人玉也不例外。他英俊的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随手解下腰间悬着的一块先秦古玉,往空中一扔,骄矜道:“爷赏的,拿去玩吧。” 有一个眼尖的小厮看到那古玉,倒吸了口冷气惊呼道:“这可是老爷花了几千银子的才得手的宝贝,听说为了它还打出了人命官司,六爷好手笔。” 第13节 苏人玉何尝不知道这古玉的来头,自己小时候体弱多病,老爹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个说法,小儿子缺个有年头、有人气、有来历的古玉镇住,几番打听才知道益州某家人有块秦孝公戴过的老玉,只是如此稀世珍宝谁肯让出,中间虽然费了些周折,可结果还是戴在了宝贝儿子脖子上。 苏人玉一向嫌弃这玩意晦气,趁着这档子功夫,打赏了才是正经。只见他整个人春风得意,朗声笑道:“千金难买爷高兴,我告诉你们,” “快些进来,难不成让父亲和王大人干等你,好大的面子。”正在此时,一个带着怒气和酸气的声音徒然响起:“六弟还没做官就有官威了,哥哥可真开眼界了。” 再也不用想,这声音是苏家长子苏仁义的。苏人玉冷笑一声,他将披风解下扔到一个小厮脸上,扭头看着大哥挑眉笑道:“大哥好大的火气,估计是爹爹让你在门口等我,你恼了吧。真是对不起啦,让您白晒了这半日。” 苏仁义看起来三十上下,身材矮小而瘦,面皮呈现出病态的青白色。他眉毛稀疏,一双狭长凤眼还算好看,但眼尾过分的上翘,给人一种人面狐狸之感,也就是天生的坏人脸。 “六弟做了官,说话就是不一样了,真给何姨娘挣脸。”苏仁义起先还面带薄怒,但他黑眼珠子一转,嘴角忽然挂上鄙夷的冷笑,他故意将手举起来抠小拇指,不阴不阳地尖刻道:“你哥我就不成了,这辈子只能吃祖本,不像六弟有爹疼,前途不可限量哪。” 苏人玉冷哼一声,傻子都能瞧出来听出来,这家伙举着小拇指说这话,就是告诉众人,你老六也就这样了,不是你本事大,是你有个肯为你花钱的好爹。一个小拇指般的末品小官狂什么狂,老子日后可是要承袭国公爷的爵位,你如今再受宠还能越过我? 呵呵,苏人玉只觉得好笑,男人间打这种嘴仗有什么意思,三分运气七分手段,前程都是自己凭本事挣出来的,他迈着步子走到大哥跟前,苏仁义比自己低了足足两头有余,只到他胸口的位置。 苏人玉抿着嘴唇轻轻摇头,用一脸同情的表情看着大哥,叹了口气道:“据说羽林军不但看重门第出身,就连品貌都极为严格。”说到这儿,苏人玉一脸正经,掰着手指头数着:“像那种狼顾之相,小鬼头,娇弱玲珑一阵风儿都能刮跑的碎纸片子,丢人都不够份儿的,对吧,大哥。” 俗话说当着矮子不说低话,苏仁义袖里的拳头紧握,心里暗骂这姨娘养的六娘娘。只见咱们未来的国公爷狐狸眼微微眯住,一颗龅出来的门牙狠狠地咬着下唇,努力地让自己不发火,冷冷道:“嘴真多,父亲还等着你。” 苏人玉就是喜欢看大哥有火发出来的蠢样,这孙子明着暗着欺负了母亲妹妹还有自己这么多年,让他当众吃瘪都算便宜他了。苏人玉忽然叹了口气,他低下头用充满怜悯的眼神看大哥,十分心酸道:“哥哥啊,你下次若是想让小弟看您的小拇指头,千万记得要把手举高了。求您心疼下弟弟,一直低头,脖子好酸的。” 一旁静立大气儿也不敢出的小厮们听了这话,一个个都耸着脖子憋笑,六娘娘的嘴真是太毒了,一点气都不肯受,这下他做了官牛了,老大果然什么都忍了。 苏人玉又叹了口气,他摇着头一脸悲戚地往里走,不错,他就是要侮辱苏仁义,只要逮住了机会就要治他。当年爹爹被贬先行去了益州,留老大走在后头打点一切。怎么能忘记当年这个狐狸面的小人嘴脸,他无情地瞥了一眼病的半死不活的何姨娘,对哀求他停下给母亲寻医,年仅十岁的苏人玉冷冷道:圣上旨意让咱们一刻不能停地去益州,病就忍着,忍不了就去死。 母亲怜悯一双儿女太小,怕她去了没人疼惜他们,硬撑着走了一路,病根从此落下,这五年里反反复复,有好几 回差点放命。谁害的,就是苏仁义。 “好好走路,当心门槛。” 一个沉稳厚重的男声将苏人玉的思绪拉 回现实,男孩抬头笑着看向父亲。父亲苏照晟仪表堂堂,看起来就像个饱读诗书的儒士,若是头一次见他本人,谁也不敢相信这个温文尔雅的中年人曾经是一身铜臭气的商人。 苏人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他先恭恭敬敬地给父亲行了个礼,然后小孩般猴在老父身上,撒娇撒痴道:“孩儿都听说了,爹爹好厉害。” 苏照晟宽厚的手抚摸了下心爱的小儿子的头发,故意板起脸推开儿子,严肃道:“都这么大了还跟无赖似得,让你表哥看着笑话。” 可说了这话,照晟又瞧着苏人玉温和地笑了,小儿子或许是自己这辈子最划算的买卖。嫡长子苏仁义虽然身份高些,但处处和自己不像,相貌丑些倒罢了,但为人不仅阴毒刻薄,而且眼皮子浅的只看到眼前的小利小惠,这样的孩子哪能上的去高台面。嫡次子倒是好的,可惜没运道夭折了。至于庶四子苏人和,整天家鬼鬼祟祟,手脚极是不干净,又满口的谎话,早早打发他去家学念书去才是正经,一年到头也不许 回来,省的看见心烦。 只有这老来子人玉了,样貌那是万中也挑不出一个的俊俏,虽说长得太好带了些脂粉气,没关系嘛,还是小孩子,大了可就阳刚了。这孩子聪明绝顶,凡事稍微一点拨就通透,为人处事活脱脱就是自己年轻时的样子,以前一直担心孩子太好了,恐怕像老二一样活不过十岁,现在看来,玉儿真是得了老天全部的眷顾。 只见苏人玉微笑着略微冲王宾点了下头,不冷不热道:“表哥好。” 王宾仍是一副彬彬有礼之样,他笑着对照晟道:“六弟年纪还是太小,日后进了宫可是要多留心眼了。” 照晟点点头,而苏人玉却不屑地撇了下嘴,老苏见状忙呵斥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这补亲卫若不是你表哥替我引见李将军,我就算再有钱,去哪里给你买来。” 苏人玉见爹爹动了怒,忙给王宾作了一揖,带着风度翩翩的笑对王宾道:“表哥,还请宽恕则个。” 王宾一时间竟让这个人间妖孽给弄的愣住了,若是七姑娘在这儿对我笑,那该多好。照晟见王宾一眼瞧住儿子,嘴角居然还含着一抹邪笑,心里老大的不爽快,轻咳了声笑道:“宾儿今儿别走了,在府里用饭吧,我珍藏了几壶上好的竹叶青,你,” “姨夫,”王宾打断照晟的话头,微笑道:“小甥虽爱酒,但最厌恶竹叶青,可是扫了您的好意。再说我府里还有事,家宴的话,改日叫上三妹妹七妹妹大家热闹些。” 照晟听了这话,心里的不痛快越发重了,早先就耳闻王宾这小子眼馋老七,今儿看他瞅着人玉那样儿,看来传言不虚。照晟心里叹了口气,王宾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就算对他再有意见还得忍着。 “你既忙着,我也不虚留你了。”照晟亲昵地抚向王宾,谁知王宾竟给巧妙地闪开了,照晟很自然地将手放下,微笑道:“听带七丫头的奶妈子提起过,七丫头近来点心做的不错,你这做哥哥的见多识广,可得指点下她。” 王宾微笑不言语,只是给照晟抱了下拳就扬长而去。 苏人玉气哄哄地看着门的方向,冷冷骂道:“无耻小人!爹,孩儿日后定要超过王宾,把他踩在脚下。” 照晟亦看着王宾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皱纹里透着老谋深算,他语重心长地对儿子叹道:“儿子你记住,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人,你这个表哥,可不是一般人。” ******* 大明宫 王宾静静地低头立在宣政殿外等着皇帝宣他,今日可算替圣上办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在冰冷铁血的政治中,给奶的就是娘,作为新朝廷的臣子,最聪明的选择就是愚忠姜铄,哪怕是不顾人伦给亲戚苏照晟下圈套,最后会害苏家家破人亡,也要义无反顾并且毫无廉耻的做。 在这盘清洗前朝余孽和有功之臣的棋盘中,姜铄一直就是那个背后的执棋者,而自己则是颗替主人冲锋陷阵的棋子。 皇上要利用这次买卖官职的小事,初步削弱李氏在朝堂的中坚力量。 苏照晟无辜?不幸地被选中做了导火线?不不不,国库空虚,老苏可是有钱的很哪,皇上把一切都算准了,一定要把那颗叫苏照晟的富弃子榨的干干净净才算完。 门吱呀一声开了,甜腻的香风立马拂了来,王宾下意识抬头看来人,真是好久不见了,李月华,不,现在应该是德妃娘娘。 第23章 王宾求亲 小黄门在前头躬身给德妃照亮,王宾这才瞧见德妃今日服着灰绿云纹的牡丹红上衣,大袖缘条为浅金色,裙腰束的极高。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边上只斜簪着一支连珠花钿金凤,比起从前挥金如土的长宁公主,现在的德妃只给王宾一个感觉:寒酸。 王宾忙将头低下,他跪下伏地行礼:“微臣王宾,参见德妃娘娘。”半响也不见德妃吭声,怎么着,故意羞辱我,让我跪着?王宾心中暗自腹诽,不过是苟且偷生的亡国公主,还这么大的臭架子,哪日说不定换你跪我呢。 德妃将大袖往顺摆了下,只是冷哼一声,就随着小黄门扬长去了。这时,御前的大太监周章山才敢凑到王宾跟前,他望着德妃远去的背影笑道:“娘娘如今有了身孕,可是不能跟以前比了。” 若是大陶国没完蛋,这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我王驸马的,哼,她不是公主倒贴我都不要。个性又坏又任性,想一出是一出,要金山给个银山就大发脾气,每次都要贴上去哄她,这般女子哪个男人能受得了。不过,她现在倒是变得安静本分了,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动作神情生硬,像是在极力模仿某人。 王宾微微一笑,面上恭敬道:“娘娘有孕,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不过对李氏皇族来说,可是个糟心事。 周公公将王宾送进殿内,按照惯例将殿门拉上守在外面,王大人这么晚来,必有大事。自己的人头只有一颗,猜不得,听不得。 王宾踏着小步子上前跪倒,参拜道:“臣左羽林将军王宾,叩见陛下,愿吾皇万福金安。” 多年的军旅生涯让姜铄当了皇帝依旧留有过去的习惯,他穿着金线绣龙纹明黄色绢布甲,褐褶白裤,平巾帻用金饰玉簪导,冠支以玉。眼睛里虽因劳累过度布着血丝,但整个人却看起来精神奕奕。见王宾的参拜,姜铄英俊的脸上带着一抹温和轻笑,顺手端起提神的药茶,道:“王卿请起。” 姜铄啜了口苦茶,眉头微微皱住,似有意无意道:“王卿方才见到公主了吧,你如何看待现如今的她。你我君臣共谋下这江山,有如手足般亲密,王卿但说无妨。” 王宾忽然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向自己拢来,姜铄已经是九五之尊,伴君如伴虎,而自己是他最得力的鹰爪,那更得三思后行。怎么办,该怎么 回答。 老实说?臣觉得德妃娘娘目光闪烁不定,恐其日后为前朝谋划,陛下当早作提防。说了这话,一则会得罪李月华,同时也会让姜铄认为这条狗太凉薄,不可信。二则有挑拨李氏与姜氏之嫌,弄不好两方都会弄死他。 说谎话?臣看娘娘有如今的福泽深厚,全得陛下所赐。哼,这样奉承的话更说不得,皇上属于那种直截了当,看重实际的聪明人,谄媚会让他觉得你这人头脑空空,只会拍马屁。 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皇上老谋深算,城府极深,一句话说不对惹怒了他,就等着秋后算账吧。不管了,只有这个法子可以一试。 王宾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只见这个儒雅的男人面色惨白,双腿抖如筛糠,他伏在地上惊惧道:“臣不敢妄议天家,更不敢跟天子比肩,求皇上恕臣抗旨之罪。” 姜铄垂眸看着阶下跪着的男人,他用食指将微皱住的眉头抚顺,起身下去亲手扶起王宾,勾唇笑道:“王卿何罪之有?倒是朕叫你算计你老姨夫意国公苏照晟,这才是强人所难。” 王宾连头也不敢抬,他心里暗道:果然皇上方才是试探自己,如若不是,那为何不接着说德妃,而是话头一转到苏照晟身上。好险,好险。 “能为陛下分忧,是臣之本分。能为朝廷做贡献,更是臣之姨夫几世修来的福分。”王宾弯腰接着谦卑道:“臣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姜铄一言不发,他看了眼左墙边还未处理、堆积如山的折子,摇头叹了口气,只见这个冷酷男人眼中出现难得的仁慈之色,他恍惚道:“王卿,你知道么。朕开始确实存着为老父长姐报仇的心来起兵灭李陶王朝。可后来,朕却改变这初衷了。” 姜铄说到这儿停了下来,他走到紫檀木案桌前拿起一块极肮脏并带有血渍的布头, 回头对王宾叹道:“三年前在利州,朕亲眼看到一古稀贫者因未能缴纳过重的赋税,死在官府衙役乱棍之下。” 王宾颤抖着手从姜铄手里接过那布头,上面的血渍早已变成肮脏的黑褐色,不知是受了皇上悲戚情绪的感染还是别的什么缘故,王宾竟觉得这东西有千斤重。 姜铄重新 回到龙座坐下,他大手握着鎏金龙头,嫌恶地看着金碧辉煌的大殿,冷冷道:“民何罪之有?何以易子而食,何以老不得善终!罪该万死的是昏庸无道的皇帝和贪婪无厌的官吏。朕自那日起就将这布头随身携带,发誓若有朝一日能当权,必还清政于天下人,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 王宾此时百感交集,枭雄一样的人物从未在历史的长河中消失,彼如吕不韦,苻坚,曹孟德等。阿瞒区区太监之义子,竟敢在大厦将倾的危朝持剑而起,这就是心怀天下的情怀,而姜铄,就是个了不起的枭雄。枭雄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更不是每个人都敢做的,能辅佐其成就霸业,那是为人臣最值得自豪的。 ****** 意国公府 府里所有人都警醒着伺候,不仅里里外外地将家里清扫了一遍,更夸张的是各门上迎人的仆妇、管事都穿上节里才穿的新衣。为的是什么,宠臣王大人今日要来府里参加家宴了。面上说是吃一顿便饭,实际上就是定亲宴,七姑娘真是福泽深厚啊,现合府里谁不羡慕她,而那位吃不到葡萄的老五苏婉,更是把老七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活吞了她。 苏照晟是长者,坐了主位,左手边是王宾 ,右手边依次是夫人王氏,七女苏妫,小儿子坐在了末座。 苏妫今日穿了件鹅黄色宽袖襦袍,裙束的虽高,但掩不住胸前傲人的弧度,若隐若现的沟壑更是让男人喷血,真真‘坐时衣带萦纤草,行即裙裾扫落梅’。发髻斜簪着一支点翠金步摇,耳上一双明月珰,檀晕妆,远山眉,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 其实王宾不想一直看向苏妫,只不过那女人太美了,平日里素面朝天已是国色天香,而今稍加妆扮,更是美的惊心动魄。 苏人玉将这一切都瞧在眼里,他执筷夹起一块老姜给王宾,故作亲热地笑道:“表哥,姜能祛寒,更是好用的药引子,愚弟愿表哥在官场百毒不侵,前程似锦。” 苏妫听了这讽刺的话,原本冷冰冰的脸忽然如春花般绽放出笑颜,而老苏照晟亲手给王宾满上一杯酒,陪笑道:“王大人,小孩子满嘴胡吣,你且不要放在心上,陪老夫饮一杯如何。” 王宾痴痴地看了眼苏妫,忙起身恭敬地向照晟敬酒,傲然笑道:“姨夫折煞小甥了,该是小甥给姨夫姨妈敬酒。”一杯下肚,王宾用手指尖挂着酒樽上的古朴花纹,他眼眸低垂,嘴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叹了口气道:“小甥天资愚钝,侥幸得皇上重用,算是家族之幸。仕途虽坦顺些,但家宅,哎。” 这话的意思就是,我王宾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更是王苏两家的领头羊,我前途不可限量,就是缺个娘子,你家老七还不错,考虑我做你女婿吧。 苏人玉一向上心自己妹妹的归宿,忙道:“如果没记错,表哥还未婚配吧。” 王宾抬眼淡淡地看了眼苏人玉,他用筷子先夹起一块鸡头,看了下又放 回盘中,最后终于夹起一个鸡爪,这个男人温文尔雅笑道:“这个不劳六弟费心,圣上已给愚兄指了门好亲,肃王家的大郡主。”人家郡主才是夫人,你妹妹就是鸡爪子,还妄想当鸡头? 苏人玉只觉得心里邪火憋得自己难受,他硬压住给王宾敬了杯酒,朗声笑道:“真是天大的喜事,看来表哥真是好命,以后可是皇亲国戚了。”你这贼泼真是好下贱,有了大娘子还眼馋肚饱我妹妹,瞧你这意思,是想让她做妾? “说句不敬的话。”王宾含情脉脉地看着苏妫,他俊脸颊上带着抹好看的粉,微笑道:“郡主身份再高,哪有知根知底的亲,小甥自见七表妹第一眼就倾慕不已,如果姨丈姨妈愿意的话,小甥愿娶七妹做我的二夫人,一生怜她宠她。” 苏妫觉得鼻头好酸,眼泪忍不住就掉下来了,我亲爱的驸马啊,你可知道我是谁么,你怎么能忍心当着我的面,来表达对另一个女人的深情。好,你真的好。 王夫人笑着看王宾,她的手附上苏妫冰冷颤抖的小手,慈爱地笑道:“如此再好不过了,亲上加亲哪。” 亲上加亲?是刀上再捅一刀吧,王宾你给我李月华的羞辱,我要一件件地还给你。 苏妫一把甩开王夫人的手,她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瞧对面坐着的王宾,眼神迷离,容色楚楚动人,女孩拿起手边的一杯茶,狠狠地朝王宾泼去,她看到男人俊脸冷得吓人,开心地笑道:“七七恭贺王大人了,做不成驸马还可以做郡马,真是高手。不过怎么办,我觉得你太风流下作,有点看不起你。” 干得好,妹子!苏人玉在袖中的拳头握得紧紧地,只要王宾这小子敢动手,就和他拼了。老苏照晟一直看着这出闹剧默不作声,本来让七女做妾他就不乐意,再加上王宾人品实在太糟糕,为了家族前程才百般忍着,由他们先闹,不可开交时自己再出手。 王宾忽然噗嗤一笑,他也起身,先慢慢地将脸上的茶梗拂去,然后十分温柔地也拿起起一杯茶,尽数泼向苏妫,沉声淡漠道:“让你做妾是看得起你,谁知道你失踪一个多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别太不知好歹了,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洗白姜铄,也没有贬低他,只能说人无完人,尤其是站在风口浪尖上的天之骄子。是非功过,留给大家评述。 第24章 西湖龙井 温热的茶水沿着领子口往里面淌,所到之处一片寒凉刺骨,黏糊糊的,这就是心爱的驸马送给我的礼物呵。苏妫长睫毛上的茶水珠儿在烛光下泛着光彩,她重整了下自己的心绪,即使跌落到谷底成了泥,面对你王宾我也要高傲,因为从得知你出卖我李氏那刻,注定这一生我都看不起你。 苏妫款款地归坐,神情惫懒而骄傲,女孩仅是微微一笑,便足以摄人心魄。只见她仿佛没力气般瞧了眼王宾,冷声道:“你聋了还是听不懂人话,我说我看不起你,也就是不愿做你的什么二夫人。” 以前的七姑娘哪里会说这种厉害话,尤其人多的时候,她通常会低下头,大气儿也不敢出,怎么如今尖刻的厉害。更让人不解的是自从 回来后她就变了,身上带着种异常高贵的气质,无论她如何刺人,仿佛都是理所应当和与生俱来的的权利。 老苏照晟依旧一句话也不说,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茶杯里,西湖龙井的茶汤清丽,翠影落碧岫,三咽不忍漱。王夫人是妇道人家,她虽是王宾的姨妈,更是苏家的当家夫人,只见她先笑着轻轻拍了下苏妫的小手,十分慈善地对外甥笑道:“我家女孩儿面皮薄,你说这话臊着她了,快用饭吧。上月后厨来了个不错的师傅,他做的‘金线银丝’相当不错的。” “对对对,母亲不说我也忘了。”苏人玉顺着王夫人的话,打趣笑道:“那金线银丝,也就是鸡丝龙须面,不知道谁非要给起这么个刁钻的名儿,不过确实美味,表哥要不尝尝鲜?” 王宾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尖儿,见王夫人和苏人玉给自己找台阶下,便笑着归坐,温和道:“原是我唐突了,还请姨夫姨妈见谅。” 照晟笑着点头,他给王宾夹了一块红焖咸鸭肉,轻笑道:“一家人休要说两家话,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苏妫一听老父说这话,心里当下就慌了,一家人,您心里已经决定了吗?虽说 回来这么长时间,今日还是第一次见父亲,但从他席间言语处事来看,这位老父心思手段绝不是一般的深。从低贱的商人爬到显贵国公,这份功力就不是能小觑的。宴无好宴,这顿饭吃的大家心里都不自在,但每个人仿佛都是天生的戏子,面上还是那样的亲和。 方才衣裳被王宾的一杯茶给泼脏了,六幺 回去给自己拿备换的衣裳,自己在外头闲等着。苏妫沿着长廊慢慢地走,腿脚现如今已可以离开拐杖了,只是不能走的太快。今夜月很美,竹林听风带来的声音,簌簌飒飒,十分的悦耳动听,只是有点太冷了。 苏妫叹了口气,果然只有从云端跌落才能体味到世情百味。当年在大明宫,所有人怕她不是因为她整人的手段有多高明,只是因为她是长宁公主,就这么简单。公主有权利选择驸马,而苏妫没权利拒绝。你是公主,你遇到所有事都是平等和理所应当的,你是庶女,命运只能如同浮萍一样可悲。 第14节 一片竹叶被风吹到了女孩肩头,带着些许苦涩,但是足够清雅。 脚步声急促,呼吸稳重,身上有栀子香气,女孩 回头,忽然看见在一位容色绝艳的美人朝着自己快速走来,月光照在完美的脸上,苏妫,是苏妫的冤魂,她来索命了。 女孩吓得双眼圆睁,她腿肚子在发抖,想逃却走不动道,而那红衣女鬼的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别过来!”女孩先是怒喝,转而吓得瘫软在地,声音颤抖而恐惧:“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求你别过来。” “妹妹你怎么了。”来人原来是同胞哥哥苏人玉,人玉见妹妹一脸惊慌地软在地上,忙弯腰捞起妹妹,纤长的手指轻轻抹去女孩的眼泪,十分担忧道:“怎么满头是汗,没事吧。” 苏妫只感觉头脑发晕,看来方才是将苏人玉看成鬼了。女孩软软地靠在哥哥身上,心里暗骂自己胆小如鼠,世上哪来的鬼神。幸好方才没来得及将杀了苏妫的事吐出来,否则后果可真不可设想。 “哥,我只是身子有些不舒服。”苏妫手附上凸起的肚子,今儿穿着齐胸襦裙,是看不出来肚子的,她压低了声音,踮起脚尖凑到哥哥耳边急道:“现如今可怎么办,我的肚子快包不住了。” 苏人玉环顾了下四周,忙悄声喝道:“不许胡说,有话哥找你再合计。记住,一个人在外面务必谨言慎行。” 哥哥说的没错,是自己太急了些。苏妫叹了口气,她转身坐在廊子的条椅上,淡然道:“知道了。只是哥,爹爹真的要将我许给王宾做妾吗?” 苏人玉坐到妹妹跟前,他抬起长臂用折扇将灯笼打的乱晃,半响才无奈道:“且不说王宾现如今得皇上重用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单就这次父亲为我买官,如果不是他在背后穿针引线,哪里这么顺利,咱们家欠他的人情可大了。” 苏妫白了哥哥一眼,不屑道:“官还能买卖的,我真是开眼界了。” “这有什么。”苏人玉将手掌摊开,他看着红彤彤的灯影在手上来 回晃,煞是好玩,男人睫毛微微眨动,满不在意笑道:“这有什么来着,前朝的那个李皇帝才昏庸哩,为了给他的公主女儿在洛阳修行宫,也卖官职卖的狠,明码标价,童叟” “住嘴!”苏妫扶着柱子站起来,她恶狠狠瞪着苏人玉,女孩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她胸脯一起一伏,怒道:“我不许你说。” 苏人玉一愣,他将妹妹的小手拉住轻轻摇晃,眨着大眼睛笑道:“那姓李家的早就完了,说说又不会有人来抓你哥。” 是啊,早都完了。苏妫抬头看着乌云将月遮住,边上露出好看的光晕,已经结束的王朝,我再拼死复辟,还有意思么。 正在此时,一个好听的男声响起:“潜妆匀靓,一点闲心性。脸上羞红凝不定,恼乱酒愁花病。七妹妹,你也有什么心事吗?” 许多年前,或许是几年前,王宾也像现在这样,像仙人一样踏着月光朝自己走来,当时的李月华以为有了他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时光太残忍,把一切都伤的面目全非。 王宾眼睛看着苏妫,嘴角却含着笑淡漠对苏人玉道:“六弟,快 回去用饭吧,我和妹妹说几句话。” 苏人玉轻咳了声,他挡到妹子身前,看着只比自己低了一点的王宾笑道:“表哥,有什么我不能听的,非要单独和七七说呢。” 王宾眼神冰冷异常,他冷哼道:“你相信么,我有权利把你打 回原形。不过我不会这么做,通常如果有人得罪了我,我会让他在我手下苟延残喘地活着,慢慢地折磨他。” 苏妫用手指尖点了下哥哥的背,对脸上已经有了怒气的苏人玉笑道:“哥怎么了,王大人又不是那种衣冠禽兽,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苏人玉忽然灿然一笑,点点头就走了,也是,就算是衣冠禽兽,干坏事也得顾着点,自己在暗处盯着,有不妥立马出手教训这小人。 待哥哥走后,苏妫淡淡地看了眼王宾,冷冷道:“大人有什么指教就说吧,七七听着呢。” 王宾冷着一张脸,他看着拐角的地方,冷笑一声,猝不及防地抓起苏妫的手就往前走。 “你干嘛?”苏妫被这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男人的手像铁一样禁锢着自己的手腕,甩不开,女孩另一只手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小腹,急道:“信不信我喊人了。” 转过影壁,王宾才停下脚步。他扭头笑的很温暖,他居高临下地看女孩,他依稀没变,还像当年的那个包容自己的大哥哥。一阵风吹过,灯影乱晃了,男人笑道:“这么远,就算想偷听也听不到。七姑娘,都怪你哥哥对你太关心了。” 苏妫想要挣脱王宾的手,却不能如愿,她抬头冷笑道:“王大人有话不能好好说么,非得动手动脚,怎么,这次不泼茶了?” 王宾将女孩拉近自己,他想凑近了看女孩却闻到一股冷若幽兰的香气,这个味道好熟悉,好像当年李月华身上带着的天生异香,不可能啊,李月华已经是德妃了,巧合吧。 苏妫见王宾若有所思地打量自己,她忙将脸别开,不屑道:“看够了没,看够了就放开我。” 王宾大手将苏妫的小脸扭得面对他,皱着眉头但却温柔地笑道:“为什么不叫我表哥,叫一声表哥有这么难么。” 男人手上的劲儿越来越重,女孩只感觉自己脸上的骨头都快被捏碎了,她毫不畏惧地看着男人,笑道:“我就是块硬骨头,别人越逼我,我就越讨厌他。” 王宾听了这话一愣,他笑着放开苏妫,仿佛在思索什么,但正在女孩将警惕放松之时,王宾一巴掌就打来,打的真带劲! 醒了么,痛了么,看清了么。这就是你的驸马,曾经想要托付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人。 此时的王宾冷漠的就像恶魔,他好像很生气,所以声音才会残酷的不近人情:“从没人敢当着众人面前给我难堪,女人,你在挑战我。”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赶了一条路,今天立马奉上热腾腾一章!放心,这周大河有1.5万字的榜单,基本到下周四要日更的节奏哇…ps,西安热的简直虐心,我在这儿还得呆两个礼拜,这个更虐心! 第25章 秋一寸 听了王宾的话,苏妫只觉得发自内心的好笑,她毫不畏惧地迎上王宾生寒的脸,笑的绝美而充满诱惑:“你是不是生气了。” 王宾看着这个人间妖孽,一时间不知道她这微笑所传达的信息究竟是天真还是讽刺,男人一本正经冷然道:“对,我很生气。不过七七,只要你跟了我,我就会让你享尽荣华富贵,日后你能让我开心,我可能还会让你做平妻。” 还记得大概去年的这个时候,还是长宁公主的李月华也是这般深情地对自己心爱的驸马王宾说:“驸马,你让我很开心,我要让你成为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当时的自己以为爱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给予,给权势,给财富,给能给的一切。可是直到现在身份翻了个个儿,才能真实的体会到这种给予更多成分是怜悯,是侮辱。王宾啊,你把我当成了一件漂亮的玩物,真残忍。 苏妫将粘在自己肩头的竹叶取下,听说竹叶青是黄酒加竹叶所酿而成,韩度,现在好想和你喝酒,一起从晚喝到早,到时候我要告诉你,不要再一个人傻傻地付出了,你会疼的,而我也会疼。 “为什么我说话,你老是爱搭不理。”王宾将女孩的肩膀强行掰正对着自己,他大拇指划着女孩柔和的侧脸弧度,那霸道充满占有欲的目光仿佛告诉女孩: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还敢无视我? 苏妫怜悯地看着王宾,摇头笑道:“因为我没兴趣。” 王宾冷哼一声,他深深地嗅了口女孩身上清雅的幽香,邪狞道:“臭丫头,嫁过来再用这种语气,我真的会搞死你。对付女人,我的花样太多了。” 苏妫使劲将王宾钳住自己肩膀的手挥开,嘲讽道:“放心,就算死,我也不会让那天到来。” 王宾越看苏妫心越痒痒,被女孩一激,他什么都顾不上脱口而出:“由得你么,我告诉你苏妫,我这是救你。不跟我?做了官妓让我看你都懒得瞧。” “官妓?”苏妫心一惊,王宾说这话不像是故意诅咒她,通常只有获抄家灭门之罪,罪臣之女才会被取消户籍充作官妓,王宾一直得到姜铄重用,他肯定知道什么。 当初 回来时就感觉不对劲儿,父亲先是在益州被人暗中举告谋反,查无实证就被调到长安做了光禄大夫,虽是个高官,但远远比不上在益州时有杀生大权。 通常新朝廷初立,都会对前朝遗民和有功之臣进行一次清洗,姜铄这么久都按兵不动,本就是个不寻常的举动,看来他是暗中在憋着劲儿。王宾这是没留神才说出来的,可不能打草惊蛇。 苏妫想到这儿,便故意冷笑一声,她上下打量了翻王宾,不屑道:“王大人也就这点本事了,只会和小姑娘斗嘴动手。” 王宾见苏妫没多想,他松了口气,苏家七姑娘是个牛性子,脑子看起来没那么好使。她哪里会像她老爹那般聪慧多智,抓住蛛丝马迹就会顺藤摸瓜的堤防。最多一月,皇上就开始血洗,得赶在那时将她从苏家弄走。 “姑娘,您在那儿么,我把衣裳给您拿过来了。” 六幺的声音正巧响起,苏妫松了口气,她瞥了眼对面又恢复儒雅君子的王宾,慢慢地往前方走去。本来以为有了一张美人脸便什么都会顺利,现如今看来好像不是这样,有时候太出众了,仿佛就会成了众矢之的,没关系,日子还长着呢。 这顿饭过后,众人仿佛私下商量好了般,对七姑娘的态度简直乾坤大转。一个个点头哈腰的奉承,姑娘跟前的丫头,婆子们皆得了不少好处。 回到住处,苏妫还没来的及换衣洗漱,就被三姑娘跟前的蕊珠丫头给请了过去。苏妫知道老三和韩度的关系不像表面上的师徒那样简单,想来她找自己,是和韩度有关吧。 苏婵穿了件鹅黄宽袖襦裙,两靥贴着时下正流行的梅花形的花子,真是一颦一笑皆是无限风情。她正在洗笔,双眼通红,发丝有些凌乱,仿佛哭过一样。 “姐姐找我么。”苏妫轻巧地抛下这句话便坐下,背刚一贴到织锦云呢软靠上,她就觉得腰部酸的紧,看来是方才站的时候长了,不知道孩子还好么。 苏婵将洗好后的笔用白棉布仔细地吸干水,她听了苏妫的问话,淡淡地说道:“听说今儿表哥请你过去用饭了。” “是。” “你喜欢他么。” 苏妫望向正在看自己的三姐苏婵,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会有如此清澈干净的眼睛,这双眼睛不像苏妫那样时刻隐藏自己,它热情,决绝,勇敢,还有一点疯狂。 “姐姐。”苏妫轻轻捶着自己的后腰,她尽量让自己保持着风度,轻笑道:“你不觉得这种话不该出自一个大家闺秀之口么,姐姐日后可是要做王妃娘娘的,更是要谨言慎行。” 苏婵冷笑一声,她忽然将桌上的东西一把拂到地上,墨盒里的松墨溅到了宣纸上,点点斑斑竟好看的很。苏婵原本梳的整齐的头发有几缕垂了下来,她摇晃着身子仿佛站不稳般,抓住桌子一角,苏婵微眯住眼睛,凄然道:“什么是大家闺秀,什么王妃,告诉你苏妫,我做够了,真够了。我只想要韩度,眼睛别闪躲,你看我,我知道你认识他。” 苏妫轻笑了下,一张绝美的脸波澜不惊,女孩点点头,淡淡道:“所以呢,你为什么要跟我表白这些。” 苏婵眼中的血丝更重了,她的泪像梨花上的春雨颗颗让人心疼,女孩冷笑,狠狠道:“少跟我装,如果你心里还有韩度,明天和我出城,我送你们远走高飞。否则,你就和王宾那个混蛋窝一辈子吧。” 苏妫打了个哈欠,她款款起身给姐姐福了一礼,没事人似的笑道:“姐姐定是最近精神头不好才会说出这些昏话。我不认识韩度,也不会给王大人做妾,而现在我困了,要去睡了。”爱到深处,就是成全。三姐姐,你是个天生带着仙气的女子,看透世事,一尘不染,你的好意李月华心领了,只是,我不敢也不能承认。 “苏妫。”苏婵忽然在背后出声,女孩的声音冷冽而决绝:“如果你不去,我就去,我可是个疯子,敢做就什么都不怕。” 苏妫身子只是顿了下,她依旧头也不 回地往前走,如果韩度能选择你,对他来说或许是件好事。他一生身世凄苦,要是这个世上有个女子全心全意的爱他,也能叫在地狱的我放心啊。 长安·伽蓝寺 街南绿树春满饶絮,雪满游春路。 长安不会因为朝代更替而淹没她的繁华,才子佳人,画舫游湖,烟雨阁楼,都是那么的鲜活明艳。珈蓝寺在城南,在百三千长安名寺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荒凉而又冷僻,寺门口栽着一棵桃树,还有一棵杏树,往东边走半柱香,会看到一家馄饨老店。店主五十多岁了,他最喜欢对食客讲故事,什么都讲,皇室秘闻,官家琐事,都是很不错的谈资。 韩度在伽蓝寺已经住了三天了,他不是没地方住,而是要等一个女人,一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小女人。 三天前,他借着给苏婵讲课的机会进了苏府。臭丫头故意躲起来不见他,无奈之下,他只好借口给七姑娘送点小东西,将纸条偷偷塞进街上买的小瓷娃娃里,毫不知情的小婵笑着接过去,说一定给七妹带到。 纸上也没多写:三日后伽蓝寺见 落款:竹叶青 他不知道她会不会来,但是他会等,所以他提前了三天就住在寺里。苏家已经不安全了,一个老朋友私下给他说,皇帝准备整治苏照晟,最好离你那个女学生一家远些。他不能让她再次陷入绝地,因为爱,所以会担心。这次,就算用卑鄙的手段,也要带她走。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不出意外,今天还有一更,可能下午,可能晚上……苏家陷入看不见的危机,上有皇帝,下有王宾,女主,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第26章 身份被识破(第二更)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韩度寺外的杏树下等着,花褪残红青杏小,她喜欢吃酸的,等她来了多摘下些,不,全给她摘下来。天还未大亮,月牙隐约还能看见轮廓,我的月儿现在约莫还睡着吧。 清晨的露珠儿从牡丹花上滑落,阳光温柔地抚摸着人世间,早起的妇人烧好柴火,蒸屉里冒出的白雾带着香甜的味道将她的夫君,孩子馋醒。穿着褐色粗布老者早都等在城门口,等开了集市将柴卖了,得了钱给老婆子买个火烧。我的月儿现在起来了吧,不知道苏家今儿给她吃什么早点。 正午蝉叫的正欢,长安四五月间日头正毒,幸好有这蓬勃的杏树遮凉。她,为什么还不来?或许因为家里哪个姑娘正拉着她说话;或许她现在身子懒,得歇晌午觉;或许她正收拾细软呢。 妇人从小土坡把自己的孩子拽 回家用晚饭,老者用荷叶将火烧仔细地包了几层,温柔地放在贴心的位置, 回家后老伴还能吃口热乎的。你呢,你已经在路上了么? 竹叶青入喉就燃起了一阵火,韩度坐在树下望着被夕阳染红的天,她终究没来。心好疼,酒怎么这么淡,男人将酒瓶子狠狠地甩到地上,看着瓷片凌厉的尖峰,他颓然地靠在凹凸不平的树干上,手在发抖,脸在发烫,他只有一个想法,冲到苏家,告诉所有人,你们所谓的七姑娘叫李月华,是我韩度的女人。 远处走来的是谁,窈窕玲珑,娉婷多姿,她踏着夕阳细碎的余晖向男人走来。她,来了么。 只要她能来,就算等一万年,也是弹指一挥间。韩度踉跄着抓着树干起身,他激动地奔向那抹艳影,他要告诉她他等的有多辛苦,他要告诉她,此时的自己有多欢喜。 明眸皓齿,青丝着墨,嘴角的一颗小小美人痣最是迷人,韩度看见来的是苏婵,眼里所有激情的火都灭了,他冷笑着退后了两步,残忍道:“为什么是你,凭什么是你,她呢?” “你以为她会来吗?她是个没心的人。” 苏婵看着韩度失神颓废的样子,她哭了,为什么哭?因为她比他来的更早,天上还挂着繁星之时,她就从静养的白云庵快马加鞭赶来。今年的杏子长得可真稠,老师仰慕东坡居士的豪情,说他写给朝云的花褪残红青杏小那首词最美。她不敢进寺扰了他的清梦,只有在暗处等他。 他今天穿了件白布儒衫,青玉冠木簪导,在树下的他摘了枚杏子放入口中,好像真的很酸,他微微皱起眉头,但却笑了,因为七妹喜欢食酸吧。 晌午了,日头真的好毒,坐在车里都感觉气闷的很,那么在树下的他会不会被晒伤?不会,他还在等那个随时都可能出现的女人,哪里顾得上自己,你真傻。 时间一点点过去,希望便一点点流逝,他喝了好多酒,一瓶接着一瓶。他眼中的热情之火慢慢消磨殆尽,你知道么,你越是这样,我的心就越疼。 韩度冷冷地瞪着苏婵,他从未这般疾言厉色过:“你将我给她的信扣下了?胆子好大。” “不,我胆子不大。”苏婵娇美容颜上的泪如梨花上的春雨,她歪着头看韩度,笑着这个自己心中神明一样存在的男人:“如果我胆子大些,五年前我就向您表明自己的心意;如果我胆子大些,我绝不会接受姜铄和父亲的摆布,去嫁一个比自己还小四岁的孩子;如果我胆子再大些,我就会不顾一切地去洛阳找您。韩老师,我不想再喊你老师了,我想开开心心,堂堂正正地叫你韩度!” 韩度何尝不知道苏婵的心意,只是人一辈子只能对其中一份感情负责,男人叹了口气:“你 回去吧,我就当从未听到过。” 苏婵将泪吞进口中,好苦,她仰头看着韩度英俊的脸,狠狠道:“我认识你五年了,她呢,不过区区几月。为什么每个男人都要围着她转,多看我一眼不能么,不能么,难道就是因为她是倾城倾城的仙子,而我是地上的泥?” 韩度大手附上苏婵的香肩,他心疼道:“小婵,你别这样,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一直都是。” 第15节 苏婵戚然一笑,她手附上韩度发凉的大手,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男人:“别只把我当成你的学生,我想做你的女人。” “那你的家人呢?”韩度定定地看着苏婵,问她:“你有你的使命,你有你的前程,如果跟了我,你会一无所有。” 苏婵笑靥如花:“如果没有你,我才一无所有。天下熙熙皆以利来,天下攘攘皆以利往,我不愿为了一个自私冷漠,行将就木的家付出自己全部的热情,你说我自私也好,无情也罢,人生苦短,我只想不顾一切爱自己爱的男人,做自己想做的事。” 韩度忽然将苏婵拥入怀中,他的下巴抵住女儿的头顶,眼睛痛苦地闭住,戚然道:“韩度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待我。” 苏婵紧紧地抱住男人,他身上淡淡的茶香,他身上伤心的酒气,都是值得用一辈子刻在心里的 回忆。 时间在此刻静止该多好,韩度轻轻推开苏婵,他抚摸着女孩的柔发,温言道:“小婵,你是个了不得的奇女子,你强过我和她实在太多。对不起,你 回去吧,我等的是她。” 苏婵惨然一笑,她往后退了两步,老师曾经说过,君子不能鲜廉寡耻。 “你曾教导我,做事贵持之以恒,我想我这辈子只会把你这个男人装在心里。”苏婵笑着将泪抹去,她抿着薄唇,几乎用尽全部力气说道:“韩度,看着我离开,让我在这刻叫你的名字,让我在这刻做你的一帘幽梦。” 月夜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都错付流年中。 长安·意国公府 苏妫坐在窗前静静地看那株剑兰迎风飘舞,苏婵昨儿个傍晚出城去了,她说最近心烦,要去白云庵静修几日。现如今苏家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王宾和苏妫身上,她想做什么就由着她吧。 这一整日过去了,她还没 回来,是和他走了么。心好烦,苏妫接过六幺递过来的点心狠狠咬了几口,今天去找父亲,他竟然不见任何人,还让林管家带出来一句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好糊涂的老爹!现如今都快被王宾放在焦炭上烤了,还认不清现实。 门被咚地一声踹开,苏妫一抬头就看到三姐艳若桃李,冷似冰霜的脸。苏妫展颜而笑,我就知道,韩度他怎么可能会带别的女人走。 “六幺出去!” 六幺站在自家姑娘跟前一动不动,她是七姑娘的人,只听七姑娘一个的。 “我说话不顶用了么?还是你眼中没了我这个正经主子,感情是皮松了吧。” 六幺从未见过三姑娘这般疾言厉色过,她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最是体恤下人辛劳,不曾对她们说半句重话,不知七姑娘把她怎么了,惹得她这么生气。 苏妫脸上尽是得意之色,她微微一笑,对六幺道:“三姑娘让你出去,你听话就是了,何必白找不自在。” 六幺嗯了声,在路过三姑娘时微微福了一礼,便匆匆关门跑出去了。 “我见着他了。” “哦。” 苏婵慢慢地朝老七走去,她杏眼微眯,樱唇被自己的牙齿咬破,女孩恨恨道:“天还未亮我就在伽蓝寺外等他,我看他充满希望的脸,看他想你,看他没等到你失落,看他醉酒。李月华,可真有你的。” 苏妫的脸原本云淡风轻,可当她听到从苏婵口中竟说出李月华三字,女孩登时脸变得刷白,但也只是一瞬,她就恢复以往慵懒常态,有气无力地笑道:“你说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 苏婵冷哼一声,她忽然按住老七的肩膀,诡笑道:“我说你是李月华,你听不懂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来啦,电脑被同学借走,大河只能用手机码字,没想到速度还蛮快的╮(╯▽╰)╭ 第27章 今夜梦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苏婵冷笑一声,长安夜间寒凉,她的小脸被冻得通红:“怎么,你也想像杀苏妫那样杀了我?你以为我真会怕一个大肚婆么。” 她怎么会知道,谁告诉她的,定是韩度。 苏妫闻见三姐身上带着淡淡的酒味,她侧过脸皱着眉头,淡然道:“你想怎样。”在聪明人跟前装傻绝对是件可笑的事,不如直接点:“韩度想用这种方法逼我离开苏家么,真卑劣。” 苏婵一把将女孩的头发揪住,她鼻翼微张,眼睛愤怒的瞪大,狠狠道:“你才卑劣,你有什么资格说他,除了一次次玩弄威逼他,你还对他做过什么。” “我从来没有玩弄他,他是我这辈子遇到最美的奇迹。”苏妫笑着抬头看近在眼前的三姐,不紧不慢道:“我倒想问问你,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和他再怎样闹还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你算他的谁。” 一番话将苏婵说的愣住了,女孩凄然一笑,她松开苏妫往后退了几步,喃喃道:“对,我算谁。” 苏妫抚摸着小腹,她冷笑着瞧失神的三姐,继续残忍道:“你是苏婵,他众多学生里的一个,仅此而已。” 一颗泪从苏婵眼中滑落,好珍贵,不,绝不是这样。女孩骄傲地抬起下巴,面对那绝世容颜却丝毫不自卑,她反唇相讥道:“他说他一生只能对其中一份感情负责,但我知道,他心里是有我的。你对他来说,更多的是歉疚和亲情,仅此而已。” 冷哼一声,她不屑地瞥了眼三姐,嘲笑道:“六哥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花痴。”女孩抓住跟前的拐杖慢慢起身,她走到三姐跟前,轻笑道:“既然都扯开了,那你告诉我,韩度都和你说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和我说。”苏婵瞧见老七眼角含着狠毒,她不屑道:“老师人品高贵,你居然怀疑他出卖你,你真是又可恶又可怕。” “不是他那是谁。”听了苏婵的话,苏妫终于可以松了口气了,我的韩度怎么可能会做伤害我的事,但绝对是有人将我出卖了,不然苏婵怎么会知道。张公公?不可能,他一手策划我换脸,没道理到后来整我,剩下的只有他了。苏妫想到勾唇冷笑,她若有所思地瞅了眼苏婵,玩味道:“姐姐的魅力可真大,就连刘神医这般能人异士都是你的裙下之臣。” 苏婵樱唇微张了下,李月华果然心思敏捷,只不过这孩子实在太偏激,说出来的话句句刺得人疼,老师,你是不是也被她这样伤过。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喽。”苏妫得意一笑,她上下打量着三姐,她有着二十许岁女人没有的纯真和风雅,不知为何,总感觉她在某方面很像韩度,可能是师生的缘故吧。“你知道我杀了你妹妹吧,告诉我,你想怎样。” 苏妫说话间又点起一根蜡烛,屋子顿时亮了不少,她对老三得意笑道:“报官抓我这个前朝余孽?哦,他也会被我牵连而千刀万剐的,呵呵,你舍不得。去告诉父亲?他现在可是指着我嫁给王宾来强强联合,多半会认为你读书读疯了。” “为什么说着这些话,你究竟在心虚什么。”老三瞧着烛光下的苏妫眉目如画,气质高贵,真是和以前的七妹不同,唯一相同的一点,大概两个女孩都是蛇蝎心肠的女人,李月华可能还稍微强些,毕竟她本性并不坏。 老三叹了口气,她颓然地坐到矮凳上,沉默后才吐出一番话来:“月儿,我痴长你几岁,你还是像平时一样,叫我姐姐吧。” 她无奈地说月儿这两个字的样子,真的很像韩度。 苏妫居高临下地看着老三,懒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向我示好?经历过刻骨铭心的背叛,我今天明白的告诉你,我不会相信任何人。更何况我还是杀你亲妹妹的罪魁祸首,你没道理会对我好。” “谁比谁清白呢?”老三淡淡地吐出这这句话就陷入了沉思,她神情悲戚,双眼含恨,半响才道:“论心狠手辣,你比起我七妹还差的太远。我恨毒了她,碍着姐妹亲情无法对她下手,你替我了结了她,我还真得谢谢你呢。” 苏妫皱着眉头,记得当年在大明宫初次见苏婵两姐妹,一个刁钻刻薄,一个懦弱可欺,那时就是看不惯老三欺负老七,所以才让她们的表妹王若兰想了法子侮辱老三。现如今从在苏家深交老三来看,这女孩学识渊博,敢爱敢恨,更重要的一点,她是韩度的学生,韩度总不至于看走眼吧。 “哦?”苏妫挑眉一笑,她故意激老三:“怎么我听说你对你七妹最好,而她又是个胆小怕事的主,难不成你卑劣到去污蔑一个死人?” 苏婵白了苏妫一眼,冷冷道:“你用不着激我,我不想说的事,你就算大刑逼问,我也不会吐出一个字。”女孩背靠在桌沿上,她看上去很累,只见她将垂下来的头发顺到耳后,看着苏妫冷冷道:“刘大哥之所以帮你换脸,最大的因素是为了帮我报仇。他是个固执的人,就算老师和他八拜之交,也不见得他会改变原则。” “帮你报仇?” 老三点点头,她幽幽道:“我是嫡女,她是庶出,这就是她老七心头永远的伤疤。她在家人面前永远的那么乖巧温顺,可谁又知道,她暗中算计了我多少次。你能想象到么,一个七岁的丫头片子为了看我在众人前出丑,偷偷在我茶里放巴豆。” “这也只能说明,苏妫她是个顽皮的孩子,你就这么记仇?七岁的事都计较。” “那么你呢?”烛光的红将老三的小脸印衬得更红了,她冷漠地看着苏妫,不带一丝感情道:“刘大哥写信告诉我,他说你有了身孕,而且遍身都是青紫指痕,想来你在大明宫宫倾之夜发生了很恶心的事吧。” 如何能忘记那个可怕的夜,父皇被一剑穿透胸膛,然后鞭尸;自己呢,被仇人压在身下,恶魔一遍遍问她,你舒服吗,你快乐吗。 “总有一天,我也会屠杀他的子孙,祸乱他的朝堂。”苏妫冷冷地看着老三,笑的魅惑众生:“十倍还之。” 老三无奈地摇头笑笑,她接着对苏妫道:“你知道么,因为当年她故意在你跟前演戏捉弄我,害得父亲被贬,父亲怪我怨我讨厌我,就连去益州都不愿带我,我能说什么。” “所以那时候你在王宾家里遇到了韩度,做了她的女学生对吧。”冥冥之中自由天意,当年竟是自己促成老三和韩度相识,都是命。 “不错,你说老师是你一生遇到最美的奇迹,他对我何尝不是。”老三笑的很甜蜜,但转而她眼里含着怨毒,双拳紧握,狠狠道:“在长安待了两年我 回到了益州,正好那时候父亲支援姜铄起兵,他们为了结盟,给我和三王爷订了亲。我哪里知道,苏妫早都和三王爷在益州做了苟且之事,她一向就是这种人,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姐夫说抢就抢,连眼睛都不带眨。” 没想到,苏妫竟是这样的女孩。 “你介意?反正你又不喜欢那个什么三王爷。” 苏婵的样子看起来疯狂可怖,她冷笑道:“我当然不屑,只是你知道么,苏妫她要的可是身份地位,而我就是她最大的阻碍。益州地处蛮疆,时有强人出没奸·淫掳掠。我永远忘不了那日,她模仿老师的笔迹约我出城,我看到信上老师说要我在城外为他接风,一时欢喜的什么都顾不上就骑马出去了,谁知道被几个贼人给截住。那几个人把我的衣裳撕碎,轮番,轮番,” 说到这儿,女孩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她泣不成声:“那日的天好黑,好可怕。那几个贼人将残败的我扔进河里,我怎么能忘记他们狞笑着说,拿人钱财,忠人之事,小姑娘你可别怪我们。” “你确定是苏妫么。” “是她,还有我所谓的未婚夫三王爷。”苏婵闭上眼睛,她面上的肌肉轻轻颤动着,显然是在压着怒火:“我能活下来,还是多亏了路过的刘大哥,他救了我,一次次地救自杀的我,我没脸见家人,更没脸见老师。” 苏妫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是用表面的光鲜亮丽来活,背后的凄惨和残忍又有谁知。被亲妹妹和未婚夫这样伤害,她,是个可怜人。 苏婵抹了把香腮上的泪,笑道:“我越是恨苏妫,我就越要对她好,十倍百倍真心真意的好。所以我要谢谢你,帮我杀了她。” “不谢。”苏妫瞥了眼老三,冷冷道:“你们之间的事我没兴趣,让我感兴趣的是,你明知道自己是残花败柳,怎么还有勇气追求韩度,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 苏婵笑着起身,她妩媚地转了个身,骄傲道:“人是往前走的,你,我,还有老师,我们都有过去,谁没有过去。发生了的事无法 回头,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还有希望,还可以追求幸福。我不想看他痛苦,月儿,趁还年轻,趁还有能力爱,不要做后悔终身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忙死了,今天差点进黑名单,幸好起得早来码字╮(╯▽╰)╭一会还得去找导师…←_←不开心 第28章 冷血的毒蛇 南墙边立着的大黄梨木架子上摆着雕刻双仙童捧桃玉盘,盘中有刚从西域运 回长安来卖的豹眼杏儿,还有透着碧色、像九月成熟的枣子般大小的葡萄,整个屋子充斥着属于瓜果独有的清香。 四五月间的长安在夜间还是冷的透骨,苏妫拄着拐杖慢慢地走向屋中立着的暖炉,她用桌上的厚棉布衬着手将暖炉上的铜网罩子移开,从桌下的柳木小筐里拈起两块银炭扔进炉里,红的炭火立马噼里啪啦地爆开,火星子顽皮地跳到苏妫的裙上,丝质衣裳立马被燎开个小洞。 女孩歪着头将裙子略微往上提了下,还未彻底冷透的火星子又灼开一个焦黄色的小洞,难闻的烧焦羽毛味弥漫在空气里,那日在冷宫里,元兰用烧红的铁条一下下抽到自己脸上时也是这个味道,刻骨铭心。 “把铜网子罩在暖炉上。”苏婵将老七的一切动作都尽收眼底,虽然如此建议,但她没指望能指派得动这个疯狂的女人,于是自己动手收拾妥当后,转身对苏妫道:“这样的事不要做了,你伤害自己,疼的不仅是自己,还有关心你的人,我说的是韩度。” 是啊,以爱伤爱,最残忍也最痛。 苏妫纤指划着铜网子,这玩意传热极快,不一会儿就开始发烫。 “你知道么,如果用烧红铁条抽脸,你的脸先会发烫,然后发痒,这些疤会变黑,就像恶心的虫子一样巴在脸上。”苏妫的大眼睛空洞而美丽,她仿佛在 回忆什么似得,只见女孩残忍一笑:“不过这些伤痕终究会好,我要的是你永不超生。” 苏婵看到炭火的光将老七的脸映的通红,竟有种妖艳的诡异之美,这番话想必是当初毁了李月华容貌的人说的,不管那人是男是女,真是狠毒到底了。老三叹了口气,温言劝道:“你现在有着李月华几辈子都修不到的美貌,杀敌一万,自损八千,何苦再陷入这泥潭。” 那夜的大明宫是疯狂的,上无上的尊贵,下没下的顺从,到处都是利刃划过骨头的声音,热血将白雪暖化成河,然后呢?李月华从云端跌倒谷底成为卑贱的泥,把这生都交给恶魔。 苏妫眼神冰冷,她用被铜网子弄的发热的指尖附上润如羊脂的肌肤,不紧不慢道:“给我一脸伤痕的女人叫元兰,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兰姐姐,直到换脸前我都不明白当初她为何那么恨我,仅仅是因为我曾经给过她难堪和羞辱么,这根本不合理。” 暖盆里的火正燃烧的旺,火苗堪堪要从铜网子里喷出来,苏妫的声音有些发颤:“当我来到苏家,我是庶女,我没有说话的权利,我就像一件玩物般被恶心的王宾强要,凭什么啊,怎么会这样,也就在这时,我忽然明白了。没错,我是公主,王宾就爱我捧我,当我一无所有,他就会把我李氏连根出卖。所以三姐,如果我是元兰,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做同样的事,或者更狠。你没有见过堆尸如山,你没有经历过身份不可思议的转换,你更没有见过血腥政变在自己面前上演是多么的恐怖和绝望,姐妹情深,君臣孝悌,都是他娘的是骗鬼的屁话,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忠孝礼义。” 谁家的江山不是血染红的,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这其中残忍的现实。 老三一向自认为善辩,可她此刻竟被苏妫一番话说得瞠目结舌,半响才道:“狡辩,你一无所有,根本没有力量和如旭日般升起的新生帝国较量,倘若我将你的身份说出去,你猜你会怎样死。” “你不会。”苏妫面色沉静,看不出有任何感□□彩,只见她眼眸低垂,轻声道:“藏匿逆贼,抄家灭族的不仅是苏家,还有我叔叔。” 是啊,早在换脸那刻起,这个带着愤怒和怨毒的前朝公主就将一切都算到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要死大家一起死,谁都甭想摘清。 苏妫看着三姐薄怒的俏脸,忍不住噗嗤一笑,她亲昵地上前挽起老三的手臂,没承想被对方一把甩开,苏妫也不动气,素手佯装理了下发髻,轻笑道:“姐姐,我现在是你七妹苏妫,孝顺何姨娘,受同胞哥哥的疼爱,难道不好么。” 老三冷哼一声,淡漠道:“想做苏妫,就要承受她的一切过往,首先是卑微的身份,然后才是你那个好驸马的纠缠。” 苏妫听了这话,秀眉轻拧,她抿着樱唇,似是在思考什么纠结的事,只见这美丽的尤物嘲讽道:“王宾算什么东西,我不是还有那个什么,什么三王爷的姘。头么。” 苏婵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般,她半张着嘴,整齐的银牙在火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我告诉你,姜之齐可是一条活生生的毒蛇,心思手段绝不下他老子,而老七苏妫,不过是他当年为了摆脱政治婚姻的一颗棋子罢了,以色去诱惑一个无情无义到冷血的人,太天真。” “棋子也好,天真也罢。”苏妫走到老三跟前,忽然猝不及防拔下女孩发髻上簪着的金步摇,微笑道:“做工考究,用料精细,想必是从宫里流出来的,我拿走了。哦,对了,我对毒蛇蛮有兴趣的,而诱惑一个无情无义之人,想想都觉得好玩。” 人生仇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故。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这究竟是第几次见老爹苏照晟被拒之门外了,苏妫心里也急,王宾这种人是万万不能嫁的,而那个所谓的三王爷姜之齐更是不可信,这些日子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怕啊,肚子只会越来越大,我可以和韩度一走了之,可是苏家人呢?眼看着姜铄和王宾主仆二人就要下手清洗了,他们还浑然不觉,该买官的买官,该攀亲的攀亲,一件不误。 午后的日头最毒,廊子上几个候着的小厮在交头接耳玩笑,他们眼中带着些许期待和紧张,每个人都穿的整齐而干净,为什么,因为一会儿七姑娘该来等老爷了。 素色齐胸襦裙宽大而飘逸,正好将苏妫稍微凸起的小腹给遮掩住。六幺给姑娘在后头打着伞,不知为何,她瞧着自家小姐的背影就想掉泪,感觉她单薄的肩膀一直以来承受了太多的不幸,看着美丽,其实脆弱。 “快快快,姑娘来了。” 小厮们纷纷站的笔直,还有两个使劲往平展拉衣角,他们看起来垂着手恭恭敬敬的,可那眼珠子都随着那天生带着幽香的美人而转动。 香腮雪肌,鸦鬓欲坠,嘴角永远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好一个佳人。 第16节 六幺是下人,自然知道这起东西的贼心眼,她故意将伞往右倒了下,这可将小厮们急的不约而同踮起脚尖去瞧。 苏妫才不理会这些,她现如今满心只有见苏照晟。昨晚上拿了老三名贵的发钗,今儿个一大早就差可靠的奶妈子去街上的古玩店卖了银子 回来。 小鬼难缠,只有想方设法拿了银钱贿赂老爷身边的人,才有机会见着阎王。老爹知道七女这几日找了自己多次,故意不见,就连心爱的小儿子也吩咐过不见。 说不见就真没半点机会了吗?苏妫坐在长凳上,她从袖中拿出把小香扇扇凉,以前做公主之时,夫子问她最喜古时哪个帝王将相。当年的她毫不思考地说,楚霸王项羽,没别的理由,三十余年能做出如此惊天动地之举,就算兵败乌江又能怎样,他的一生还是绚丽多姿的。 可如今呢,如果再问苏妫一次,她绝不会说最喜霸王了。无颜见江东父老?迂腐。机会从来不是从天上白掉下来的,没机会创造就去创造,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 从远处假山那儿转出几个人影,为首的正是老爹苏照晟,后面跟着苏府的白大管家。 苏妫心中不禁一阵狂喜,果然成了。这几日为了见老爹,她从母亲那儿拿了不少钱给白大管家塞去,母亲日子不好过,这些年攒下的钱大都捐助了她不争气的内弟何大宝。直到昨儿个拿老三的发簪换了几百银子再添补上,白大管家这才喜笑颜开地透露出老爷今儿会出现。 廊子下的小厮们见老爷来了,忙鱼贯去门口躬身候着。苏妫抓着六幺的胳膊起身,她用袖子将额头上的汗抹干净,稍微整理了下仪容便急步走到老爹跟前,款款地行了一礼:“爹爹。” 苏照晟显然没料到会在这儿见到不想见的七女,他嗯了声,慈爱地笑着对女儿道:“过会子爹要见客,你先 回去吧,得了闲再差人去找你来。” 苏妫心里冷哼一声,见个鬼的客,白大管家可是早都告诉我你今儿个无事。 “用不了爹爹多久的时间。”苏妫颔首微笑:“听三姐说爹您对《易》研究颇深,女儿今儿专请教您学问,不言其他。” 这下苏照晟倒在心里犯了嘀咕,老七找自己不说婚嫁说《易》?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你姐姐最爱钻研这些经呀史的,你去问她吧。” 苏照晟说着就抬脚往门里走,苏妫更快,她笑着紧跟在老爹身后,奉承道:“姐姐那点微末小技哪能比得上爹您呢,就半盏茶的功夫,爹爹教了女儿罢。” 苏照晟停下脚步,心里暗道,今儿个小七是有备而来的,也罢,难听的话总是要跟她说明白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王宾的这门亲事,可是一定要联,孩子的幸福和家族的前途,很明确,得牺牲前者。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忙完了,真是对各位亲爱的说声对不起啦!!如果可以的话,留个言,有惊喜呦╮(╯▽╰)╭算是大河对消失这么长时间的歉意啦。 第29章 醍醐灌顶 苏照晟进得屋内归坐后,立马就有个清秀丫头进来奉茶。白大管家白瑞是个再伶俐不过的人精,他知道七姑娘和老爷说要紧事,忙带了奉茶的丫头和六幺出去。 一饮清风生,肤寸寒云出。龙井蒸腾起的茶雾徐徐喷到照晟面上,连日来的郁结仿佛在此刻烟消云散。 安静,该死的安静。父女二人方才还在门外说好进来谈会儿学问,此刻竟然谁都不肯先说。 终究苏妫年轻按捺不住,她走到书桌前,执笔蘸墨在纸上不知写了个什么,恭敬地递给父亲看。 苏照晟这才慢悠悠地放下茶杯,他头微微往后仰,将那片纸执得远些瞧,满纸只有六个叠起来的“一”,照晟开始不解,忽然想起方才小七说要请教自己《易》,便了然笑道:“这是易经六十四卦中的第一卦‘乾卦’吧。” 鱼儿上勾了。 苏妫笑着稍微往爹爹身边凑了些,这老狐狸可是精明的很,不能在他跟前露出一点点马脚。 “正是呢。”苏妫故意摆出崇拜的眼神,嫣然巧笑道:“《周易》乃十三经之首,女儿想学三姐遍览群书,无奈才疏学浅,才看第一卦就难住了。”就是要这样先入为主,让老爹自己给自己下套。 苏照晟早年是商人,但却爱干儒雅的勾当,为了能和那些上层人物打到交情,专门重金请名士教他入门的经学。 “《易》对你小孩子来说确实难了些。”照晟身材瘦高,手却小的很,只见他用粗短的食指划过那面纸,笑道:“乾上乾下,六十四卦第一,元亨利贞,吉祥如意,是个好卦。”这小七,想来是想借卦来游说我将婚事作罢,只是她为何用乾这样万事大吉之卦呢。 苏妫看到老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便笑道:“请问爹爹,九五和上九怎么解呢?” 苏照晟笑道:“九五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上九曰:亢龙有悔。这说明咱们家要有好事啊,先是你哥哥得了个肥缺,再是七七你有了好归宿,大吉大利。”不管怎么说,得让小七乖乖给王宾做妾。 苏妫心里暗骂这老苏的贼精,竟巧妙地将话题给绕道和王宾结亲上了。 “表面上看是好卦,但是。”苏妫将笑收起,叹了口气道:“飞龙在天,是龙飞的极限,超过这极限到亢龙有悔,就要化祥瑞为逆境,走下坡路了。爹爹,您说女儿解的对吗?” 照晟一愣,一时间并没能反应过苏妫的本意,脱口而出道:“可是整个卦象还是好的呀。” 苏妫心里着急,暗骂老爹平日里聪明,这时候竟然反应不过来。 “爹爹,物极必反,盛极必衰。”苏妫从苏照晟手中将那张纸抽走,又往前凑近了些,严肃道:“为何爹爹在益州被人揭发谋反却没被皇上发落,为何爹爹被召到长安做了意国公却没了实权。姜皇帝先给个甜枣紧接就是巴掌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啊。” 苏照晟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儿,就是这意味不明的目光竟将侃侃而谈的苏妫给吓住了,女孩不禁心中急道:爹他明白了还是生气了。 此刻,苏妫只觉得鼻梁上有座大山压得自己难受,她忙道:“这位姜皇上自登基以来没做任何清洗朝堂的动作,敢问爹爹,正常吗?如今已然是新朝廷,您还照着旧朝廷的陋习给哥哥买官,女儿再请问爹爹,您真的买到官了么,我看未” “住口!”苏照晟忽然厉声打断苏妫的话头,他抢过苏妫手中画着乾卦的纸将其撕碎,一张儒雅的脸冷的吓人,恶狠狠斥责道:“朝政是你能妄议的?真是把你宠的不知天高地厚了,这话若是让探子听了去,我苏家岂不是被你拖累的满门抄斩。” 探子?正是了,依照姜铄行事风格,怎么不会在大臣周围广撒密探网。苏妫只感觉脑袋嗡嗡直响,既然做了苏家的女儿,那便不能袖手旁观,一定是要救的。 “爹,您一向是明白人,怎么在加官进爵这事上被迷惑的糊涂了呢。” 哗啦! 苏照晟将手边的茶杯一把摔在地上,名贵的碎瓷片沾着清亮茶汤,那颗颗晶莹的色彩仿佛在怜悯这个家族的无知和不幸。 “白瑞,六幺,都给我进来!” 在外面候着的大管家白瑞听见老爷的声音,忙携着六幺弓着身子推门进来。里面的气氛很紧张,白瑞从未看见过老爷这么生气过,额头的皱纹都扭成了‘川’字形,眼睛瞪得老大,只见老爷将大袖一甩,冲白瑞喝骂道:“七姑娘年纪小不懂事,都是带她的奶妈子和六幺挑唆的。” 六幺委屈地跟什么似得,什么自己挑唆的,才跟了七姑娘多长时间,就安个莫须有的罪名给她。六幺和府里众人一样,非常地惧怕老爷,此时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了,只感觉腿不是自己的。而白瑞则偷偷地抬起眼角打量了番面前的父女俩,老爷已经坐下,而七姑娘抿着嘴唇,眼睛透着不甘心,看来沟通失败了。白瑞此刻不禁暗自腹诽,王大人哪里配不上她七姑娘,一个庶女罢了,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该骂。 白瑞将身子弯的更低了,沉稳请示道:“是,奴才这就将七小姐的奶妈子和六幺打发给大奶奶去处置。” 苏照晟坐到椅子上,冷冷喝道:“不必了,以后七姑娘身边人通通交给你管。年纪轻轻就敢忤逆尊长,缺管少教。白瑞,一会儿将七姑娘的东西从三姑娘那儿挪出来,搬到我和太太院里,我亲自教她做人的道理。” “是,老爷。”白瑞瞅了眼七姑娘,沉稳道:“依小人看,姑娘年轻不知事,皆是奶妈子和六幺挑唆的,格她们三月的米银,如何。” 苏照晟道:“以后你全权处置,不必请示我。” 完了,完了。苏妫呼吸急促,她还想继续跟老爹说下去,但在下人跟前哪敢说那些大逆不道之言,搬到老爷的院子去住,不就是禁足么。肚子怎么办,王宾怎么办,爹,你真糊涂。 苏照晟瞅见七女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冷声喝道:“还不把这孽障叉出去,非要气死我才甘心。” 六幺忙上前扶住自家姑娘,压低声道:“姑娘,咱们赶紧走吧。” 苏妫叹了口气,随着六幺带着香风出去了。 苏照晟眼见小七走后,一张盛怒的脸忽然变得深沉起来,他盯着地上方才被自己撕碎的白纸,一言不发,陷入了深思。 白瑞从老爷未发迹时就跟着了,一般老爷有这种样神情,定是在想要紧事。这伶俐的大管家蹑手蹑脚将门仔细关上,静静地立在原地守着。 家里女眷赏罚一向都是大奶奶万氏拿主意的,老爷今日将七姑娘身边人全权交给自己打理,看似简单的交接,却透着不寻常。他白瑞是谁,那是苏府第一要紧的风云人物,随着老爷打下这财富江山的肱骨之臣,管的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事,如今老爷这般调配,想来有他的考量。 晌午的日头毒,屋外的骄阳晒得树叶儿都 卷起来,每个人都懒的动弹,大家都渴望来一杯冰镇的绿豆汤解热。阳光从雕花镂空窗子直射进来,将苏照晟精心养护的那盆剑兰印衬的通体碧绿,煞是好看。 苏照晟呆呆地看着花儿,半响才幽幽道:“瑞哥儿,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白瑞听了一话鼻子酸了,老爷当年也是穷的响叮当,却收留了流落街头,含酸落魄的他,那时候常叫他瑞哥儿。多少年了,约莫三十年过去了吧。 “谁都会老,但您在白瑞心中永远和当年一样,风华正茂。” 苏照晟笑了笑,他将背靠在椅子沿儿上,叹了口气,右手猛搓了几下脸面,无力道:“我要是没老,就不会看不出来。”照晟手肘撑在茶几上,眉头紧皱,自言自语道:“江山易打难守,我原本以为苏家除了我儿人玉外后继无人了,没想到,还有个明白的。” 这个明白人说的当然是苏妫了,苏照晟脑中浮现出那个异常貌美的女儿,怎么从前没发现这个孩子有这份心思。老苏揉了下阵阵发疼的太阳,多少年了,一生纵横商场朝堂,也算干出番了不得的事业,竟然也有这么一天会被醍醐灌顶吓得浑身冒冷汗。 白瑞是老爷的得力心腹,听了这话,忙紧走了几步到老爷跟前立着等吩咐。 只见苏照晟喉结动了下,精明如狐狸的双眼微住,鼻翼微张,冷声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一语惊醒梦中人啊,老夫要在不可挽救之前保住苏家的根子,瑞哥儿,附耳过来。” 白瑞忙躬身去听,这个中午,注定不寻常。 苏妫被六幺扶着往 回走,园子里的狂蜂浪蝶飞的女孩心里更烦躁。真是愚不可及,人家都将刀子伸到家门口了,还做着攀龙附凤的春秋大梦。现在怎么办,好心去提醒老爹,非但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反而被变相禁了足,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姑娘,留神些。”六幺将苏妫的胳膊抓的更紧了,温言道:“园子有些地方还有积水,青苔可是滑的紧。” 苏妫叹了口气,这次还将无辜的六幺给牵连了,正待女孩说几句宽慰六幺的话,忽然从花阴转出个大丫头,原来是三姑娘跟前的蕊珠。 “姑娘,可找着您了,太太遣婢子过来喊您 回去更衣呢。” 苏妫和六幺面面相觑,六幺上前笑问道:“家里来客了么,还要专门 回去更衣。” 蕊珠想要上前去扶苏妫,被六幺巧妙地隔开,而这直爽的丫头也没在意,左右看了番,悄声道:“肃王妃带着她家的大郡主来做客了,说是想见见七姑娘。哼,王大人还没娶咱们姑娘,她们就得风儿来了,这不摆明原配上门欺负,” “住口!”六幺看了看自家姑娘波澜不惊的脸,喝住口快失言的蕊珠:“主子岂是你编排的,越发没脸了。” 蕊珠小脸涨的通红,她直愣愣地盯着苏妫,只见苏妫轻笑了一下,淡淡道:“我知道了,你 回太太话去,说马上来。” 肃王家的大郡主么,芷堂姐,没想到 回到长安见的第一个李家人,竟然是你。不过,你真的要将我这个碍眼的小妾撕碎么? 第30章 芷郡主 回到屋子里,六幺将几个三等小丫头都遣出去后,这才伺候苏妫宽衣擦身子。 今日外头太热,才出去一会子身上就黏糊糊的。苏妫脱的只剩下件绫红色肚兜,六幺拧了块热毛巾给她擦背,当擦到小腹时,六幺低声哼道:“六爷得了官乐得什么似得,竟把姑娘给忘了,难不成就让那恶人将你娶走?” 苏妫低头就看见凸起的肚子,她叹了口气:“六幺,如果我要离开苏家,你会帮我么。” 六幺听了这话,停下手里的动作,她警惕地看了下四周,用一条大纱巾将自家姑娘裹住,轻声询问道:“姑娘有何打算?六爷知道么,姑娘要我做什么。” 苏妫摇头淡淡一笑,便自行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她看着镜子中眉眼如画的女子出神。这张脸的主人啊,她能吸引三姐的未婚夫姜之齐,也能让吃手可热的宠臣王宾失魂,可她却只想要一个韩度。 韩度,你想带我走,而我何尝不想立马离开。可如今我做了苏妫,我只能做苏妫该做的事,再等等吧,最多不过一月,我就来找你。 六幺将茉莉头油仔细地摸到苏妫的发上,使得发髻看起来整齐并且漆黑。 苏妫打开早都摆在梳妆台上的一个红木匣子,里面装着一支镶着细碎红宝石的金凤,凤嘴衔着串的珍珠链子,奇的是这些珠子大小几乎一模一样。这样好的东西,苏妫如何配拥有,当然是太太借给她戴的,完事后还得恭恭敬敬地送 回去。 六幺看着同样是送来的上等胭脂膏子,轻声询问道:“姑娘,要上妆么。” 苏妫冷笑着拈起一颗从西域传入的青雀头黛仔细打量,听说这玩意儿一颗便要十金,王夫人待我可真是好啊。也是,我以后可是要嫁给她外甥做妾的,怎么能在肃王家的大郡主跟前丢了脸呢。 “为什么不上妆,太太给我机会我露脸呢。” 六幺从苏妫手中夺过那颗比她这个丫头更贵的青雀头黛,不满道:“姑娘,您就算不上妆也能让所有女人失去颜色。况且,婢子听那些有过孩子的嫂子们说,说女人这时候,不能上半点妆的。” 苏妫隔着纱摸肚子,也在这时,肚皮动了下。好神奇,里面有个小生命呢。女孩忽然感觉前所未有的幸福,她歪着头轻笑道:“那便不上妆了,去给我拿件宽大的衣裳来。” 环佩叮咚,幽香袭人。一路上,苏妫想了无数次与堂姐李芷相见的情景,一定要压住激动,不能哭。 肃王李祁是前朝皇帝李鄣的三弟,这位众人口中的芷郡主是他的掌上明珠。堂姐李芷自小就文文弱弱的,她仿佛生来就不是皇室的女孩子,什么都不争,什么都看不上,所以长宁公主李月华很是敬爱这位堂姐,也和这位芷姐姐最亲了。 门口站了两排候着伺候的上等丫头,各个秉着呼吸,垂着手。最前面的丫头打起帘子,苏妫一进去就看见上首坐着的肃王妃和堂姐李芷。 芷姐姐今日穿的好生美丽,梭织银丝霓裳,酒晕残红浅渥唇,肤如凝脂腰束素,酒晕妆将这位中人之姿的堂姐妆点的国色天香。 早有婆子给地上铺了软垫,苏妫微笑着瞧李芷,一时间竟忘了她的身份现在是庶女,要给有品阶的王妃和郡主行礼。下首坐着的王夫人皱了下眉,起身躬身向肃王妃轻笑道:“这便是我最小的女儿,闺名单一个妫字,七女,还不给王妃娘娘和郡主娘娘行礼?” 苏妫 回神,她慢慢跪下,脆生生道:“小女苏妫,给王妃娘娘,郡主娘娘磕头了。” 人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那么公主膝下有什么呢?苏妫只感觉人生的沉浮际遇就是这么荒唐,君臣一夕之间都可以转换,还需要在乎膝下是否有黄金么。 半响,都没人说话。苏妫不禁抬头看向上头,只见肃王妃正悠闲地品茶,仿佛没看见底下还跪着个人等她吩咐呢。这是什么意思,下马威吗? 第17节 苏妫撇嘴移开目光,不防头正好与李芷对上眼。李芷还像过去一样端庄沉稳,只是为何她的嘴角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苏夫人,早就听闻苏大人喜爱龙井茶,府里所藏皆是上等,今日一品果然不虚所言哪。”肃王妃长着一张普通至极的脸,只因这些年养护有方,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看起来就像三十左右的,她倒悠闲,开始拉家常了:“王爷也喜爱茶,可是我府里的竟没有这样好的。” 王夫人瞧了眼地上跪着的苏妫,但见这女孩素面朝天,却仍旧美的惊人。若此刻无人,王夫人真想下去打两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觐见朝廷命妇,按制就该盛装,你倒好,都给你送去名贵脂粉了,竟拿着架子不用,是真蠢还是有意的。 腿近来才慢慢好起来,本就不能这样长跪。苏妫袖中的手紧紧攥着,肃王妃来这么一招,就算之前有满腔的思念之情,此番也被羞辱给消磨殆尽了。 “母妃。”李芷忽然轻启朱唇笑道:“我看这位苏七妹妹长得竟比那画上的仙子还好看,我很喜欢她呢。” 芷姐姐…… 苏妫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下来。芷姐姐,我是月华,是你堂妹啊,你还记得小时候在大明宫的生活么,我们一起去沐浴,一起去听夫子讲学,你扮董永,我扮七仙女,姐姐,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和你说,我想和你说那天再大明宫发生的一切,我想让你给我擦眼泪,我还想给你说我喜欢上一个叫韩度的男人,他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奇迹。 肃王妃看着女儿李芷温和一笑,像没事人似得伸出白嫩的小手,凌空虚扶苏妫,微笑道:“七姑娘起来吧。” 苏妫腿早麻了,她皱着眉头望向李芷,那小猫般可怜的表情仿佛在说,芷姐姐,我站不起来了。 李芷忽然起身走下去亲手扶起苏妫,十分贴心笑道:“七姑娘想来娇生惯养,跪的腿麻了。正好,我们姐妹一见如故,出去走走吧。” 正是这样,正是这样,芷姐姐,你真是我的好姐姐。我方才还想着怎样和你单独相处呢,没成想你竟然能猜透我的心思。 有多久没感受到你的温度了,苏妫边往出走边看着李芷的侧脸,她真的算不上漂亮,但是轮廓线条很是柔和,一看就是那种能亲近的女子。芷姐姐,待会儿我要给你说我换脸的事,多少夜里,那个叫苏妫的女孩满面鲜血出现在我的梦里,她掐住我的脖子,让我把脸还给她。对了,我还要给你说韩度的事,他虽是我的小叔叔,但我好爱好爱他。 耳室十分地安静,是专门腾出来给贵客休息的地方,一樽香炉在冒着烟,屋子里只有李芷和苏妫两个人。 苏妫满面欢喜地看着李芷关门,一时激动之下,脱口而出:“芷,” 谁料到那姐姐两字还未说完,就听见李芷冷如冰的声音:“听苏家五姑娘苏婉说你长得不错,果然倾国倾城啊。”李芷慢慢地转过身,她的红唇不屑地歪了下,骄矜道:“所以你就素面朝天地见我,是想要证明你比我更美喽。” 苏妫的心仿佛被揪了一下,她见芷姐姐误会了自己,忙道:“不,不是的。是因为,是因为我现在不能上妆,芷姐姐,你听我解释。” “放肆!”李芷忽然拉下脸来,她秀眉一挑,不带一丝感情道:“就凭你,也配叫我芷姐姐。哦,我知道了,你还想着日后和我平起平坐吧。” 苏妫心里大急,芷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你那时候最是嫌恶王宾,曾不止一次在我跟前说此子心术不正,怎么你现在用这种含酸的口气和我说话。 “你真的误会了,我从未想过要嫁给王宾的,我是李。” “呵,”李芷冷笑一声,走过来捏住苏妫的下巴,凑近了打量女孩,步步紧逼:“他说要娶你做二夫人,一生怜你爱你,这话不假吧。” 苏妫看着对面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生出来,李芷,不会喜欢王宾吧。 李芷的脸色越来越差,她一把推开苏妫,昂着下巴打量女孩,冷冷道:“攀龙附凤的女人我见多了,但像你这种不要脸的却少见。七姑娘,我今天把话放在这儿,如果我们真的成了姐妹,你看着吧,我才不管你是什么表妹,还是什么二夫人,我会弄死你。” 弄死我,呵呵。这还是当年烟视媚行,世间男子都入不了她眼的李芷么,这还是我的芷姐姐么,心,好疼。 苏妫抹了把悄悄滑下来的泪,尽量让自己保持微笑:“听说王宾以前是驸马,你也这样对长宁公主说话么。” 李芷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般,她捂着嘴笑的极开心,并不大的眼睛尽是奚落,而头上的珠翠乱晃,叮当响的十分清脆,给这嘲笑带来动听的声乐。 “你说李月华那个小贱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最顺,两个小时搞定! 第31章 落地凤凰 “公主妹妹,我讨厌你看中的那个驸马王宾,他给我感觉很怪。” “公主妹妹,你成亲后还会和我好么?我若是想你了,能去公主府看你不,驸马见到我会不会不开心。” “公主妹妹,我好像喜欢上一个男人。他很英俊,说话的声音也好听,可是他要成亲了,他亲口告诉我,他不喜欢他要娶的妻子,他很讨厌那个女人。” “公主妹妹,不要嫁给王宾好么,求你了,我舍不得你。” …… 如果没有做了苏妫,那我岂不是这辈子也不会看清堂姐你这张伪善的脸。 心好空,胳膊和腿是没力气的,找个地方坐下吧,然后慢慢,慢慢地亲手揭开残忍。 苏妫疲软地靠在软榻上,她什么话也不想说,什么事也不想做,还有用么,告诉李芷我是李月华,就算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李月华不是你堂妹么,更是当今的德妃娘娘,你却骂她小贱人。”苏妫强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她仰起头,凄然笑道:“这样的两面三刀,对得起你高贵的家教么。” “你说什么?”李芷瞧见苏妫懒懒的模样,大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泪花,就是不掉下来,果然我见犹怜,难怪将王宾给弄地三迷五道的,怎么,一个区区庶女,倒教训起我堂堂郡主了。“好大的胆子,信不信,我治你大不敬之罪。” 苏妫的纤指抚上额间,许是命吧,就算换了苏妫的脸,原本额间那颗米粒儿般大小的胭脂痣竟又慢慢地长出来了,芷姐姐,你说过这种痣是桃花痣,只有天生富贵命的女人才会长,现如今,我落得个只富不贵,怨谁。 “你方才不是还牙尖嘴利么,怎么不说话了。”李芷看见苏妫一声不吭,而那不经意抚摸额头的动作更是让她顾盼生情,男人都喜欢这种天生媚骨的女人吧,李芷越看越自卑,越看恨意越浓:“你给我站起来,立刻,马上。” 李芷,这就是你的本来面目吧,刁钻而尖刻,真好。 “我站起来了。”苏妫起身,面带微笑,扬着头看李芷,现实已然这样,皇族就是这么表里不一,李月华,你又不是第一日才知道这道理。现在最关键的是李芷为何上门来撕破脸,这和她往日沉稳内敛的行事风格不符啊。 苏妫压下所有的火气,她恭敬地给李芷行了个礼,面带微笑,轻声道:“小女方才失礼了,郡主请勿见怪。” 这下倒把李芷给弄得愣住了,方才那几下试探交锋,她觉得这个苏家七姑娘完全是个空有美貌的笨蛋,不仅目空一切,而且说话不经脑子,这种女人就算日后真成了他的二夫人,倒也好对付,只是现在她怎么讲起礼来,像变了个人似的。 苏妫见李芷皱着眉,并不大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这是李芷想事情时的惯有表情。 “郡主若没其他吩咐,小女先告退了。” “站住。”李芷忙喝住苏妫,她再次从头到脚地打量这个庶女,肌肤白嫩,丰满妖娆,同是女人也忍不住会多看她几眼,王宾若是不喜欢她才是怪事。“听苏婉说,你就是用这种手段勾引郡马的。先和他抬杠引起他的注意,然后再处处和他作对,甚至装做身子不适企图和他独处,七姑娘,我说的对么。” 苏妫淡然一笑道:“原来郡主和小女的五姐相识呢,也不知五姐这般说是存了怎样的深意。”说到这儿,苏妫故意掩口一笑:“王表哥是郡主您的郡马,可不干五姐什么事,难为她还这样热心肠,不知道的还以为表哥和五姐背着您有什么猫腻呢。” “她是想求我给她个名分,好笑。” 糟糕,李芷刚说完这话就想抽自己两嘴巴,原本想挑唆苏婉和苏妫内斗,怎么就被这个妖孽给激的把心里话都出来了,这个女人,不简单。 苏妫听了这话,摇头冷笑一声,她给李芷行了个礼就准备抬脚出去。谁知刚走了两步,肩膀就被人狠狠地掰过去,李芷竟掏出把匕首欲往苏妫脸上扎。 苏妫身怀有孕,下意识护住肚子侧了下身子,刺啦,匕首将女孩的胳膊划出个血口子。 “你做什么。”苏妫反手格挡住李芷又下来的一刀,她看着面前李芷不顾一切可怕的脸,怒道:“你想杀人?” 李芷忽然冷笑,涂了鲜红胭脂的薄唇此刻显得更加刻薄:“我不杀你,可我要毁了你的脸。” “你敢!” 李芷没想到苏妫看起来娇弱无力,力气还蛮大的,不管了,今日说什么也要毁了这个狐狸精的脸,本来还想着放她一马,但这女人看起来不仅有貌,还有智。只要有她在,王宾还会看其他女人么?今日一定要把不幸扼杀在源头。 “我为什么不敢。”李芷笑的更加狠毒:“你对郡主不敬,我只是略加薄惩而已,这里有谁看见了。七姑娘,怪只怪你长得太美。” 苏妫此刻只想笑,当初元兰毁了自己的脸,是因为要身份。而李芷毁自己的脸,是想要爱情。两个女人都是自己至亲至爱的亲人,却都不约而同捅自己一刀。韩度,三姐姐,你们俩说我变得狠毒可怕,可你们看到了么,这就是我改变的原因。 胳膊只被利刃尖划破了皮,血珠颗颗冒出来,其他地方多几刀无所谓,就怕这个狠毒的女人将孩子给伤了。也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苏妫竟一把将高过自己半头,结实有力的李芷推开。 李芷见苏妫慌乱地夺路而逃,忙将掉到地上的匕首捡起来去追。现在算什么事,只把这个女人胳膊划了个口? 门忽然开了,苏妫被吓得退了两步,可看见来人是谁后,她便什么都不怕了,是三姐苏婵。 苏婵一把将苏妫护在身后,她看着慌忙将匕首藏起来的李芷,不屑地笑道:“呦,郡主在和我妹妹玩捉迷藏么。” 李芷反应极快,她又恢复了往日端庄高贵的仪态,那沉稳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得,只见她挺直了背,轻笑道:“七妹妹方才摔倒了,好像让椅子上的木刺划破了胳膊,本郡主正要去扶她,谁知她不领情,还伤了我几句。” 这就是所谓的恶人先告状么,芷姐姐,你真是无耻的厉害。 苏妫瞅了眼划破的胳膊,亦装的十分优雅,她不紧不慢地给李芷行了一礼,轻笑道:“正是呢,原是七七不留神摔了才伤到胳膊,方才多谢郡主屈尊关心。”大家都是带着面具的戏子,退一步海阔天空嘛,日后再慢慢较量。 李芷微笑着点头,她温柔道:“只要七姑娘没事,本郡主就放心了。” “真是谎话随手拈来,还是郡主,也不脸红。”苏婵高昂起头,她今日没被叫来见客,所以穿着家常衣裳,面上也无甚妆点,只是在两靥贴着鹅黄色花子,倒也娇美的很。老三扭头看了眼苏妫,对李芷傲然道:“别装了,这儿就我们三个,你这副样子我看着恶心。” 李芷点着脚探着头往外瞅,谁知老三瞧见女孩这动作,脸上瞧不起意味更深了,她嘲笑道:“我若是撒谎,岂不是和你一样了。” 李芷方才还优雅高贵,此刻脸瞬间黑下,她瞧着老三苏婵半响,才将火气压下,强笑道:“你是郡马的亲表妹,本郡主原谅你目无尊长。哦,对了,我听苏婉说,你这七妹妹也和你的未婚夫三王爷不清不楚的呢。” 真毒!李芷,你现在是想要拉个同盟一起治我么。 苏婵朝着李芷走去,她歪着头,冷声道:“明人跟前不做暗事,直接说你的想法,别绕圈子。” 李芷瞥了苏妫一眼,这个妖孽有一缕头发掉下来,更显得她楚楚可怜,这样的活狐狸精,怎能放过她。 “表妹,我们可是一家子亲,不如,”李芷对苏婵笑的亲切,她用下巴指了指苏妫,残忍笑道:“今日就将麻烦给解决了,省的日后有无限烦恼,你放心,出去后的话由我们说。” “我有些不懂。” 李芷看着苏婵迷惑的表情,忙笑问道:“不懂什么。” “她根本没想去做表哥的妾,也从没招你惹你,你为什么还不依不饶的伤害她,你考虑过她的感受么。” 苏婵的眼圈有些红,是啊,当年的她也很无辜,一生只想偷偷爱韩老师一个人,她从没想去当凤凰,却被亲妹妹那般伤害,所以无怪李月华变得冷漠自私,看看她遭遇的这些人有够可怕的。 “三姐。”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真正懂苏婵,那只有苏妫了,苏妫上前挽住老三的胳膊,有些哽咽道:“不要和她说这些,她是郡主,有身份有地位所以才自私残忍,她们贵女只想到自己而从不考虑别人。” 李芷边听这俩姐妹说话边用匕首拍打手掌玩,她冷笑道:“好一个姐妹情深,本郡主看的真开心。苏妫,今日暂且饶了你,不过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正在李芷路过俩姐妹时,被老三苏婵伸开胳膊挡住,李芷骄矜道:“起开。” 苏妫轻轻地拉了下三姐的衣裳,示意让李芷离开,谁知苏婵竟推了一把李芷的肩头,桀骜笑道:“一个前朝遗民罢了,我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嚣张气焰。你给我记住,现在是我们姜家人的江山,姓李的最好缩着脖子别冒头,否则,什么肃王,肃王妃,芷郡主,哼,我日后有本事让你们连泥都不如。” 这番话实在太厉害,换个角度来说,苏婵已然和李芷划清界限。 李芷只感觉憋屈,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却没法还手。李芷冷哼一声将苏婵挡自己的手拍掉,咬牙狠狠道:“受教了,三王妃。” 谁说落地的凤凰只有李月华了,比如像李芷这样的,徒有郡主名号却全家提心吊胆地伺候姜家人,这样的凤凰,不做也罢。 第32章 美人毒计 是啊,现在是人家姜家的天下,姓李的最好缩着脖子当王八。老三说的没错,可为什么会觉得这般难受。苏妫痴愣愣地站在原地,心痛,老三将自个儿身上的紫色半臂取下来给苏妫披上,她瞧了眼李芷随风摇摆的背影,冷声道:“别去了,让丫头去说你身上不舒坦。” 苏妫无奈一笑,曾几何时,自己竟然会这般害怕见李家宗室。紫色半臂正好将划破的肩膀遮住,正如一张美人皮能将所有罪恶遮住般,只能进,不能退。 “我得去。”苏妫凑到三姐耳边轻声道:“肃王妃母女此番来府里的目的仍不明确,而方才李芷行径我一点也猜不透,我倒要看看她们还能耍什么花招。” 苏婵点了点头,她担忧地看了眼老七的胳膊,沉声道:“你脾气不好,一会儿无论听到什么,可千万得忍耐,想好了再 回答,别叫她们抓了话头。” “放心,我都晓得。” 言笑晏晏,仿佛任何事都没发生过。 苏妫踏进厅内,抬头便看见李芷像只温顺的小羊般坐在肃王妃身边,她看见苏妫进来,秀眉一挑,手捂着心口,用十分担忧的口吻道:“七妹妹,你头不晕了么。” 肃王妃听见女儿这般说话,忙收起笑,亦关心道:“七姑娘身子不适么?” 苏妫笑着上前行了一礼,顺着肃王妃的话头道:“ 回王妃娘娘的话,七七身子自小便弱,已是老毛病了,并不碍事。” “哦,原来是这样。”肃王妃似乎了然一般,忽然话头一转,对下手坐着的王夫人打趣笑道:“夫人定是嫌七姑娘生的太好,好东西都藏了起来不给她,不如让她做我的女儿吧,省的短了她的吃的。” 第18节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笑了,可是真的有趣么,只不过大家得装作好笑罢了。 王夫人伸手将苏妫拉到自己身边,她摩挲着女孩的手,慈爱笑道:“七女,王妃娘娘要疼你呢,还不过去给娘娘磕个头。”还记得当初刚 回到苏家,王夫人可是拿着架子对自己不闻不问呢,现在做出这般亲热之状,姜还是老的辣。 苏妫忍着胳膊火辣辣的疼痛,走到正中间盈盈一拜,声如莺啼:“七七谢娘娘抬举。” 肃王妃起身走到苏妫跟前,她上下打量了番女孩,啧啧叹道:“这孩子怎么长的啊,真真你们苏家灵气全都让她一人占了,也不知许了人家了没。” “ 回禀娘娘。”苏妫忙给肃王妃福了一礼,颔首娇羞笑道:“七七年幼,父母大人还尚未给小女议亲,说此事须等三姐姐大婚后,由她亲自给小女指婚。”说了这么久,王妃婶娘,您终于抛出您的目的了。 肃王妃一愣,这话本该由王夫人来 回答,若她说已然将苏妫指给了王宾,那就好办了。方才自己有意收了苏妫做干女儿,完全可以说不愿干女儿给人家做妾,会另指门好亲给她,也算恩典了。谁知这苏妫竟然将苏婵给抛出来了,苏婵是谁,那可是未来的三王妃,根正苗红的姜家人,自己区区一个前朝李氏王妃,怎敢和姜家王妃争抢。好个苏家七姑娘,真聪敏! 王夫人暗赞老七急智,她慢悠悠起身,接着苏妫的话头笑道:“她们姐妹向来要好,叫王妃娘娘见笑了。这本不是什么大事,老爷就依了婵姐儿了。”连我家老爷都得听三王妃的,你算哪根葱,竟跑到我苏家指手画脚了。 苏妫和王夫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正是呢。”沉默了许久的李芷忽然开口笑道:“本郡主曾和贵府上的三姑娘有过一面之缘,令嫒的确是个天生的尊贵人。七妹妹若由她指婚,想必能得个好归宿。” 肃王妃淡淡一笑,她轻轻地拍了下苏妫的小脸,温柔道:“如此甚好,瞧我,喜欢七姑娘竟什么都不顾了。”肃王妃的指甲很长,金属玳瑁又硬又凉,苏妫只觉得脸上的寒毛都要倒竖起来了。这对母女绝对是有备而来,她们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果然,肃王妃神色一黯,她叹了口气归 回上座,表情似乎带着惋惜,无奈道:“好姑娘自然万家求,夫人,我怎么听人说咱们七姑娘前段时间失踪了。” 好姑娘万家求,你这意思是说我德行有亏了?哼,原来在这儿等着我。 之前无论她们怎样出招,苏妫都能从容应对,可是只要涉及失踪的那段时间,绝对能让这个冷静的女孩方寸大乱。她们是得了什么风?难道她们知道了我是李月华,所以才这般稳操胜券地杀上门来? “母妃。”李芷的小脸似乎带着嗔怪,她沉声道:“这种事可大可小,七妹妹名节重要,万不可听信谣言哪。” 谣言,已经有什么话传出去了么,她们究竟知道多少事。苏妫感觉头有点晕,怎么办,这对母女指婚不成另生毒计,看来今日是铁了心要拿下自己啊。韩度,早知道就和你一走了之了。 李芷嘴角含着诡笑,我才不管你是出游给母亲求医还是腿摔断了 回不来,此番定要坐实你这只狐狸精已经在外失贞,我要证明你非但配不上王宾,更加要让所有爱慕你的男人鄙视你。 谁知正在此时,一个桀骜不驯的男声在外面响了起来:“姨妈家今日好热闹,小甥看起来迟了好戏呢。” 是王宾,他竟然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哦呵呵呵呵,这章虽然有点瘦,也算是双更了吧,看我爆发了吧!!! 明天周四,按照国际惯例,休息~ 第33章 偏偏护她 王宾怎么会来,没道理啊,肃王妃母女上门来寻衅,她们怎会让风声走漏了。 苏妫抬头看向上首坐着的李芷,哼,方才在侧室还对我凶相毕露,怎么现在听见王宾的声音就害怕了。 待得肃王妃归坐后,丫头们立马将珠帘放下避嫌,而王夫人起身,按礼数躬身请示道:“启禀娘娘,王大人现在外候着,娘娘见否?” 李芷看了眼身边坐着的母妃,轻笑道:“母妃的意思是,一家子骨肉没这么拘礼,快请王大人进来吧。” 肩膀上的伤还是在发痛,外伤迟早会痊愈,可是心里的伤呢?王宾,除了背叛李氏和与李芷暗度陈仓,你究竟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恶事。 王宾按礼穿着朝服,真真春风得意,他是手背后扬着头进来的,英俊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有一抹淡淡地笑勾在唇边,仿佛进来见王妃郡主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臣王宾,给王妃,郡主娘娘请安了。”声音清朗,不卑不亢,还有一点狂狷:“因臣腿上有疾,请娘娘恕臣无礼,臣就不跪了。” 王宾起身后微笑着看身边站的苏妫,她今天无半点妆容,却仍有本事令所有女人失去颜色。只是她的脸色为何那样的苍白,可是受了谁的闲气了? 此情此景让李芷眼里满是怒火,大袖中的手将匕首紧紧握住,锋刃割破娇嫩的手掌也浑然不觉,她微微一笑,隔着珠帘对底下正看着苏妫的男人关心道:“郡马腿上有疾,可叫郎中瞧过么。” 王宾这才愿意从苏妫身上移开,他淡笑道:“承蒙郡主挂念,臣无碍。只是臣今日能在姨丈家见到尊驾,倒是意外的很。” 李芷心里是有百般的怨气撒不出来,我为何来苏家?你这始作俑者心里不知么,还倒打一耙。想是这般想,可面上还是得做足了姿态:“苏府里的二位大人是郡马的尊长,李芷虽是郡主,但仍属小辈,按理应在大婚前上门来拜会的。” 苏妫不由得冷笑,这原因实在太牵强,带着母亲来拜会,是苏家太得脸还是你老李家太下贱。 “本官正想着挑个良辰吉日,将七表妹带给王妃和郡主瞧瞧。”王宾的态度愈发的骄矜了,他是聪明人,所以这个男人只会在适当的时候说正确的话:“可巧了,七表妹竟然抢先了本官一步,倒先出来会客了。” 苏妫拼命忍住想要出言讽刺这群戏子的冲动,三姐方才嘱咐过,不要多说,言多必失,看好戏就行了。苏妫抬起眼皮瞧珠帘后的堂姐,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些同情这个女孩,只是自己已经看透了王宾这无耻小人,而李芷你还无法自拔。 手掌里的血珠一滴一滴流进李芷的华服里,她大袖拂了拂下裳,皱眉柔声笑道:“七姑娘国色天香,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就像做母亲的都喜欢外人夸自己的孩子,男人自然喜欢被人夸自己的女人好,王宾面上带着满足的笑,他望向苏妫,没想到却得到一个冷眼。 王宾无奈地笑了笑,却不着恼。没关系,最起码她现在肯正眼看自己了。 忽然,李芷话头一转,叹了口气,似是无奈道:“七表妹哪儿都好,就是脾气大了些,想来不能与人相处的融洽。”郡马,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李芷容不下她,不可能和她和睦相处。 王宾眉头皱起来,他冷笑一声,懒懒道:“表妹年纪尚轻,有些小孩子脾气也无可厚非,还是要做大人的多体谅些,过两年就都好了。”哼,我是要定她了,你虽是郡主,可你一个前朝余孽,又能奈我何? 肃王妃看不过去,冷哼道:“郡马如今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儿,说话的口气也硬了不少。若不是王爷当年和皇上有交情,岂能容你一面和长宁公主花前月下,一面又对芷儿浓情蜜意。” 苏妫一愣,现在已经是新朝廷,肃王妃口中的皇上自然是姜铄。肃王叔叔,原来李氏亡族,你也有份。怎么能啊,父皇是你的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做。 王宾察觉到身边的苏妫神色不对,扭头一看,美人竟然在失神淌泪。有些人天生就有这种特质,哭的梨花带雨,能把人的心疼碎,王宾宁愿苏妫每天对自己冷着脸,也不想她哭,是受了什么委屈吗? “七妹,你怎么了。” 苏妫慢慢地抬头看眼前的王宾,男人依旧风流潇洒,平静的眸子下是什么,残忍和狠毒。我的驸马,你是不是白天在大明宫陪我荡秋千,晚上就去肃王府和李芷月下小酌。你们这对贱人,我李月华发誓,定要让你们尝尽无尽的痛苦。 紫色半臂无声无息地滑落,王宾弯腰拾起,忽然发现女孩胳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在苏家谁敢伤你,只有李芷了,手真快。王宾温柔地替苏妫将半臂披在肩头,这次女孩没推开他,反而冲他甜甜一笑,他哪里知道,苏妫是故意在李芷面前这么做的。 “王宾!”肃王妃忽然拍了下手边的炕桌,厉声喝道:“你也太目中无人了,竟在人前和区区庶女做这种没脸的勾当。我倒想问问你,一个失踪多日,已经没了名声的女子,哪里好了。” 如果此刻没人,王宾真想将这个娇柔女孩搂在怀中怜惜她,吻吻她的柔发。她太单薄了,弱的让每个男人都生出保护她的欲望。 王宾给苏妫投去一个表示放心的眼神,他丝毫不畏惧肃王妃的疾言厉色,淡漠道:“王妃慎言,不知您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来呵斥我表妹。想来您没听全吧,其实表妹在外面替何姨娘寻医的事本官都知道,而且,本官还派人一直在她身边护着她。这个答案,娘娘还满意么。” 这时,王夫人笑着上前打圆场道:“王大人所言不虚,七女有劳王妃娘娘挂念,毫发无伤。 上面的李芷将委屈咽进肚里,纤手忙按住母亲的手,轻笑道:“原是我们太过关心七表妹了,看到妹妹仍完美无缺地站在眼前,本郡主也是欣慰,这个就送给七妹妹了。”李芷说着从头上取下一枚金簪,让跟前的丫头下去递给苏妫,笑道:“这金簪权当见面礼,还望七妹不要嫌弃才是。” 苏妫冷笑着接过金簪,她抚着簪身,果然有个古篆‘华’字。当年还是总角之龄,李月华将刻着华字的簪子送给李芷,而刻着芷字的自己戴,说好生死不离的。是啊,大明宫宫倾之夜,我什么都没带,却不敢忘了带着簪子走,因为这是堂姐的礼物,代表一切甜蜜友谊的象征。如今,你说给人就给人,你有没有考虑过被你伤害过堂妹的感受。 苏妫给李芷行了一礼,用尽全力让自己笑出来:“小女谢过郡主娘娘了,他日定当双手给您奉上大礼。”别急李芷,总有一日我要让你哭着接过我给你的礼物,保证让你刻骨铭心。 肃王妃看着王宾,冷笑嘲讽道:“七姑娘真是个有福气之人,看来走到哪儿都有贵人相助。”说完这番话,肃王妃起身转而对王夫人道:“夫人,今日叨扰了。” 正当王夫人躬身陪笑 回话时,王宾出声道:“请王妃娘娘 回去替本官传话给王爷。” 肃王妃一愣,她复坐下,冷冷道:“传什么话。” 王宾瞅着自己脚下踏着的毯子,波斯传进来的上等货色,这样好的东西拿出来迎接区区肃王府的人,有点浪费啊。 “贵府家奴当街行凶杀人,王爷非但未将凶徒交给官府,反而包庇着不准拿人,闹得沸沸扬扬,这事儿本官压下来了。” 王宾话音刚落下,肃王妃嚣张气焰已经去了大半。王爷总说姜铄欠他的人情,可终究不敢在人家跟前硬腰子,说难听点,在姜铄面前肃王连大气儿都不敢出。姜铄是谁,那可是铁血帝王,听宫里的人说,姜铄是位将前朝皇帝踩在脚下鞭尸,杀人如麻的主儿,这事若传到他耳中,那还了得。 肃王妃也是在后院历练过多年的,她忙换上另一幅嘴脸,仿佛刚才的不愉快没发生过般,点头笑道:“如此有劳王大人了,妾身代王爷谢过大人。” 王宾还是觉得脚底的毯子太好,只配让心爱的七表妹踩,他抬起头勾上一抹温和儒雅的笑,嘴里却出来厉害的话:“这是小事,王妃娘娘不必放在心上。只是另一件比较难办些,王爷私下圈了赵王李默的地,当地百姓无处可去,正朝着长安来了呢。这,本官可压不下了。” 这一番话,吃惊的不光是肃王妃,还有苏妫。肃王叔叔,我弟弟李默被吓疯,你这尊长就吞了他的地,好,真好。这样的亲人,我要之何用。 肃王妃嘴唇发着颤,她强装镇定,假笑嗔怪王宾:“王大人也是,在我等无知妇道人家之前谈及朝廷大事,让人听了不好。” 王宾冲苏妫轻轻地点了下头,他冷哼一声,对肃王妃嘲讽笑道:“这事本来人尽皆知,可皇上不知道。所以本官说它大就可以是朝政大事,说小,左不过几个无知小民闹的小事罢了。本官想告诉王妃一声,凡事要审时度势,不要得罪不该得罪。” 李芷泪眼婆娑地看着王宾,为了一个庶女,你竟然让我母亲当众无脸。那如果我今日真伤了她,你还不杀了我。当年的言笑晏晏,当年的情谊,一遇到她,真的变得这么廉价? 肃王妃起身,对王宾点头笑道:“妾身多谢大人提点,王爷最近念叨着大人有日子没来了,怪是想念你的。”面子事小,命才事大,谁知道姜铄怎么憋着坏来对付李氏遗民,现如今只有顺从王宾,听他的了。 王宾温柔地看着苏妫,那志得意满的样子很是潇洒,他随口道:“正好,本官顺路送王妃和郡主 回府,倒能瞧瞧王爷。” 王夫人携着女眷们恭送了肃王府的人出去,苏妫愣在原地看那迷人而绚丽的女人背影,用尊严换来苟且偷生,还被王宾这样羞辱,李氏输在姜铄手上,好像是有很充分的原因。 正在此时,六幺凑到苏妫耳边轻声道:“三姑娘方才过来了,她让婢子转告姑娘,韩公子来府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存稿啦,明日先停一下,后天上午更新一章~ 第34章 阴柔和娇弱 月夜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这是父皇曾经最爱挂在嘴边的话,他是帝王,他的爱从不属于某一个女人,他看似拥有了一切,天下,美人,权利,可到头来,他还是个孤独的老人。 韩度,我们会和父皇一样么? 苏妫远远地看着笼在翠竹中的小院,长安多雨,湿气将粉白的墙弄的有些起皮。苏照晟一向喜欢与誉满天下的名士们交往,附庸风雅的勾当哪个贵族不喜欢干呢,可以在最短的时间最快提升自己的品味和名声,这个买卖绝对值。 天知道苏妫有多么想进去将韩度给拉出来,她想给他解释,解释她为什么那天没去赴约。韩度,我已然欠下了苏家一笔人情债,我不能眼瞧着他们走向毁灭,你一定会懂我的。 六幺叹了口气,她上前轻轻碰了下苏妫的肩膀,没想到女孩闷哼了声。六幺看着姑娘皱着眉头,银牙咬着下唇好像忍着痛。 “姑娘,我记得你出来时没披这条紫色半臂,看样子,倒像是三姑娘的。”六幺边说着边将那条半臂撩开,当看到自家姑娘臂上的触目惊心的伤痕时,六幺惊道:“这是怎么说的,谁伤了你。” 苏妫将半臂拉上去,眼睛里波澜不惊,她想起堂姐那狠毒而疯狂的举动,淡笑道:“是今日来的那位贵客,芷郡主,开眼了吧。” 六幺愤愤道:“姑娘都被人伤了还能这样气定神闲,要我就和她闹去,看谁没脸呢。” 苏妫噗嗤一笑,她牵起六幺的手轻轻地摇了下,孩子般天真道:“我的好姐姐,枉你平日里最是伶俐。我若和她闹,于我有什么好处,她是郡主我是庶女,恐怕大家信她更多些。” “那姑娘就肯咽下这口气?这还了得了,姑娘还没嫁给王大人就生出这么多事,若有一天真的到了她手底下,还有活头么。” 苏妫笑而不语,因为她绝不会让这天到来。李芷今日上门,只是想敲山震虎,摆个高人一等的姿态罢了,那臭丫头是个聪明人,可惜注定会败在我李月华手里。苏妫看着大门口的小厮们百无聊赖地相互取笑玩闹,想必老爷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放韩度出来呢。女孩叹了口气,她拉了六幺往影壁那边走,韩度迟早得离开苏家吧,影壁那儿没人,能将经过的他截住。 六幺心疼自家姑娘,她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冷哼道:“六爷真是忙做官忙糊涂了,自个儿妹子受了委屈也不来瞧。” 苏妫摇头轻笑道:“哥哥又不知道今日的事,我看是你这鬼丫头想他了吧。” 六幺被说中心事,立马红了脸,嘴上咕哝着姑娘就会瞎说,不理你了。小女儿态,倒也娇俏的很。 苏妫正要再打趣几句,忽然看见一个高大清瘦的男人向着这边走来。是他,韩度,还是那样的眉目如画,丰神如俦。 六幺很识趣地跑到甬道口守着,而苏妫背紧紧地贴在石头墙上,冰凉的触感并不能将她狂热的心冷却,没见他时,她可以残忍地拒绝他,可是一旦见了他,那所有的伪装就瞬间崩塌。女孩微笑着看韩度慢慢地朝自己走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今日一定要对他说,等我,我马上和你走。 谁知韩度竟像没看到苏妫般,就像一阵风,轻轻从女孩身边走过,不留一字。 他,没看到我在这儿吗?还是他对上次的事生气了。 “站住。”苏妫的背从石墙上离开,她朝着背对她的男人走了两步,小手攥的紧紧地,委屈道:“你转过身来,我想你了。” 韩度身子一顿,然而他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冷冷道:“请七姑娘慎言,你我并不相熟。” 苏妫第一反应是前后看了下,甬道除了他们再没别人了,苏妫走到韩度跟前,像过去那样轻轻地拉了下男人的衣裳,柔声道:“你是不是生气了,我那天没去,是有原因的。” 韩度往前走了两步躲开苏妫,他仍背对着女孩,背挺得更直了,这个一生骄傲的男人残忍道:“我受够了,我无法容忍三番五次被人戏耍。苏姑娘,你我之间毫无瓜葛,请你自重。” 什么?请你自重,韩度,我真不敢相信,这话能从你嘴里说出来。 “我不信。”苏妫一把拉住韩度的胳膊,没想到触动自己肩上的伤,紫色半臂滑落,谁的伤更重?女孩固执道:“为什么一直背对我,你看看我,我的胳膊被李芷刺伤了,好疼。” 第19节 韩度转身,这个男人虽然面无表情,却仍俊美的惊人,只见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妫,冷冷道:“因为,我不想见到你这张虚假的脸。”说完这话,韩度微笑着扫了眼苏妫抓着他袖子的手,嘲讽笑道:“在下衣裳刚洗了,小姐能放开么。” 没了,一切都结束了。以前的你,我就算做再恶的事,你也能包容我,爱护我。现在,你用这么嫌弃的眼神看我,你知不知道,我的心真的很疼。 苏妫的手颤抖着放开韩度,泪不自觉地从眼眶砸到地上,她笑着问韩度:“你在骗我,对吧。” 韩度冷笑一声,他那懒懒的样子似乎连话都懒得 回答,只留下一个优雅的转身,扬长而去。 苏妫愣在原地,她的灵魂仿佛在瞬间被抽掉。这是梦,这一定是梦,我的韩度怎么可能这么对我。可是梦中也会心疼的眩晕吗?泪水模糊了视线,女孩忙用袖子慌乱地擦,可是那个背影依旧不 回头,错过了么。 “姑娘,你没事吧。”六幺瞧见苏妫不对劲,忙跑过来搀扶自家姑娘。 苏妫尽量让自己笑的很开心,韩度以前说过,哭着过是生活,笑着过也是生活,与其痛哭流涕,还不如欢欢乐乐的笑面不幸的人生。女孩几乎将自己靠在六幺身上,她笑着哭:“幺儿,咱们 回去吧,去三姐姐那儿,我想和她说话。”现如今还能找谁,只有她了,都爱了一个男人,都被一个男人伤了。 六幺叹了口气,正待安慰姑娘两句,忽然看见从后楼那儿过来个穿桃红衣裳的女人,她忙搂住苏妫摇摇欲坠的身子,将女孩安放在长凳上,急道:“姑娘,五小姐来了,快别哭了。” 其实六幺并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忌讳五姑娘苏婉,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五姑娘不是个善茬。 苏婉今日穿了件桃红色的纱裙,让人值得注意的是,她的发边簪了枚别样的金钗,苏妫一眼就瞧出来了,那是长安最有名的首饰坊‘珍宝阁’的货色,有点意思了。打起精神苏妫,你要是一时间露出软弱之态,就又被坏人欺负了。 “哎呦,七妹这是怎么了,怎么眼睛红红的呢。”苏婉夸张地跑到苏妫跟前,她看着苏妫急道:“瞧着胳膊又红又肿的,是受了谁的气了么?” 苏妫看着这个面上粗俗艳丽,内心歹毒多谋的五姐,她真的想反唇相讥,我之所以会受伤,还不是要拜你所赐,若不是你跑去肃王府在李芷跟前吹风,我今日何来的被践踏,被羞辱。 心里虽然这样想,苏妫面上却做出一副气呼呼的表情,她朝着韩度离去的方向冷哼一声,愤然道:“还不是三姐的那个老师,真真是目中无人到极点了,我好意给他行礼问好,竟被他刻薄了几句。” 韩度,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在这种女人面前污蔑你。苏婉出现在这儿绝非偶然,想必她看到了你从这儿走过,我只有这般撒谎,才能稳住她。 老五苏婉想起那日在凉亭被韩度嘲讽,心里也是不忿,只见她两只秀眉一翘,涂着‘满山娇’脂膏的唇一撇,冷哼道:“这是咱三姐的老师,更是父亲的贵客,脾气大也是正常。况且受过他气的不止七妹一个,为了这种无礼小人而哭,何苦来,若让表哥看到还不得心疼死啊。” 老五啊老五,你现在三句不离表哥,言语间这么向着我,是你转性了还是你的表哥答应你什么了。 “姐姐,你头上这金钗好漂亮。”苏妫装作羡慕之样,她从袖中掏出方才李芷送她的金簪,娇笑道:“这是芷郡主送我的簪子,虽名贵,但样子竟比不上姐姐的金钗。姐姐何不疼一下妹妹,咱俩换了吧。” 老五面色一沉,她的身子竟往后闪了下,尴尬笑道:“这,算了吧。” 苏妫冷笑,但面上仍天真可爱:“难道这钗是表哥送给你的?没见你这么爱护的。” 苏婉一脸娇羞,她嗔道:“就许表哥疼你,不许他送我小玩意儿了。”说到这儿,苏婉忽然拉住七妹的手,眼眸低垂,像是含有无限的心事:“以前都是我不好,老和你赌气。表哥已经说过我了,我也知道错了,七妹能原谅姐姐么。” 苏妫反手握住老五的手,忙笑道:“一家子骨肉,说这种话让人笑话。” 苏婉,果然是你给王宾通风报信,所以他才能在肃王妃母女发难前赶来。啧啧,真没看出来你有这份缜密心思啊。先在李芷跟前吹风,想必说尽了我的坏话,甚至还给她出过主意吧。当李芷带着必胜的把握杀上门后,你又偷偷将王宾请来,让王宾对付那对母女。好个一箭三雕,既得到了李芷的信任,又在王宾面前有了好的印象,更重要的是把我拉下水,利用我不费吹灰之力挑拨了王宾与李芷的关系。真是人不可貌相,五姐,我今日才服你。只不过,想要算计我,你貌似还嫩了点。 “妹妹为何这般瞧我。”苏婉娇羞地低下头,手附上发红的脸颊,轻笑道:“难不成我脸上有花,你这样看。” 苏妫凑近了苏婉,她轻轻地在老五手背上拍了拍,笑的极动人:“姐姐,妹妹真想永远和姐姐在一起。” 苏婉叹了口气,无奈道:“姐姐也想和妹妹永远在一起作伴,只是表哥他,” 苏妫起身背对着苏婉,傲然道:“表哥由我去说,定让姐姐得偿心愿。” 苏婉,怪只怪你不顾姐妹亲情算计我,若今日让李芷得逞,轻则我的名声扫地,重则被她毁容。既然你阴柔,我也不能娇弱,把李月华惹生气了呢,后果,我怕你承受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咳,其他大牛们女主暂时对付不了,一个苏婉还是能拿下的~ 第35章 月边疏影 苏照晟果然是个雷厉风行之人,当天就命人将苏妫的东西全搬去了王夫人院里。王夫人因苏妫即将和自己的亲外甥王宾成亲,所以待这个昔日碍眼的庶女异常的好,嘘寒问暖,疼惜爱护,可就是不让女孩出院门半步。 乌云蔽月,最适合酝酿坏事。 苏妫四下打量了番住的屋子,夫人这里自然什么都是好的,连罩桌子的布都是从蜀州买 回来的织锦云纹缎,青瓷卧羊型烛台燃着掺了瑞香花的油灯,烛台身上雕刻着李商隐的名句:烛分歌扇泪,雨送酒船香。 苏妫将手掌放在烛焰上烤,灼烫的温度从手心一直传到全身。瑞香花的俗香远没有她身上天生的异香好闻,女孩给自己倒了一杯滚水,她想起这几日府上发生的种种,看起来何姨娘时来运转,怎么就感觉怪怪的。 苏照晟接连几日都去了苏妫生母何姨娘那儿去睡,老苏说了,何姨娘这些年为他生儿育女熬出了一身病,他要用后半生怜爱她。 合府都震惊了,先是老六苏人玉得了个肥缺成了真正的贵人,接着就是老七苏妫要嫁给宠臣王宾,如今就连何姨娘这药罐子都再度得到老爷的宠爱,这房真真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更有那讨巧的小人编排打趣,说是人家何姨娘肚子争气,养的一双儿女都是人中龙凤,后福绵绵。也还真别说,自从肃王妃母女来过后的第五天头上,苏照晟忽然在府里宣布,他要抬举何姨娘做二夫人。一个区区姨娘能做到仅次于太太的二夫人,简直眼红疯了一众姨娘和通房丫头,可连王夫人都满心欢喜的接受了,谁又敢说反对的话呢。众人心知肚明这里有个缘故,因为只有将何姨娘的身份抬高了,她的女儿才能配做人家外甥的二夫人。 吱呀一声,开门的声响打断了苏妫的沉思,她抬头一看,来人是六幺。 六幺将门关好后走到自家姑娘跟前,只见她从袖中掏出红黄两个不同颜色的纸包递给苏妫,低声道:“这几日六爷花了不少心思才从外面弄到的,他说就算坏事了,也绝不会查到你们身上。姑娘,你真的要这么做?五姑娘毕竟是,是你姐姐呀。” “姐姐?”苏妫冷笑一声,她将红色那包药粉凑近烛光仔细瞧,仿佛看不清般,她将杏眼微眯着,不带一丝温度地笑道:“我如果原谅了她,六幺,你能替她作保么,你能保证她不再算计我么。记住了,最是亲人才最难防。” 六幺显然说不过苏妫,她叹了口气,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咬牙道:“六幺一体一心全是姑娘的,姑娘怎么说我怎么做。” “这就对了嘛。”苏妫现在才开心地笑了,她看着窗子绷的翠笼绿烟纱,彼时月光正好照进来,洁白色照在淡绿色上,这美妙的光影仿佛会动般,当年大明宫的窗纱也不过如此吧,苏家这般富贵,怨不得姜铄会将魔爪伸来。 “父亲和夫人不许我出去,更不许三姐六哥他们来看我。他们以为将我困在这方院子里,我就没法筹谋了。”苏妫将那两包药粉仔细地收在袖中,媚笑道:“王宾要见我,我不是就可以出去了么。”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静拂琴床席,香开酒库门,酒不醉人人自醉。 清风徐徐,暖阳云里藏。王宾这日特意上门来看苏妫,前几日李芷那么一闹,表妹她肯定生气了,更可恶的是那女人竟还伤了她。 苏妫拿着把小香扇慢慢地扇,连头也不用抬就能知道,王宾肯定两眼紧盯着自己。 “我,” “你,” 王宾轻轻地摇头笑了下,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柔声道:“你先说吧。” 苏妫起身给王宾福了一礼,她的态度显然比以前好了很多,只见女孩脸颊浮起两个浅浅的梨涡,煞是可爱。 “我一向恩怨分明,上次的事,多谢你给我解围了,你,你是个好人。” 王宾只感觉心跳的很快,他痴痴地看着娇羞的苏妫,这样的她真的是每个男人的梦。要娶苏妫,更多的原因是想要征服这匹野马,他王宾自认为对女人有着绝对的吸引力,当年的李月华,现在的李芷,苏婉……哪个女人不喜欢他,哪个女人不主动贴上来,除了苏妫。 苏妫,她就像一朵夜里绽放着幽香的昙花,不知不觉就将你的心和魂勾走了。连那个名满天下的韩度,好像都为她着迷。若说之前自己是喜爱她美丽的外表,那么现在,他是真的爱上她了。对,很确定是爱上了她。这种感觉和悸动,此生还是第一次。 王宾收起虚伪的笑,他看着苏妫,沉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听着你遇到这事,想都没想就冲到苏家。”王宾忽然低下头,他似乎在害羞:“不怕你笑话,这和我以往行事风格根本不符,我的冲动,只为你。” 多动听的情话,我的驸马,你知道在你面前的是谁么。我苏妫不是每个男人都配喜欢的,马上,你就会尝到自己种下恶果的代价。 正在苏妫想着待会儿如何行动时,却见王宾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苏妫被这个男人看的心里毛毛的,她借着扇着小香扇挡住自己半张脸,干笑道:“为何这样看我,叫人瞧见不好。” 王宾忽然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睛发冷,他又带上以往那种儒雅的笑:“七妹,我一直觉得你身上的味道好熟悉,像是在哪里闻过。” 通常王宾这样笑,就证明他在谋算着什么。这个男人以前经常和自己在一块,自然能闻出属于李月华的体香。 苏妫慢慢地将香扇合上,颔首淡笑道:“是么。”袖中的手在发抖,背上凉飕飕的,王宾一向心思缜密,可不能让他看出什么:“表哥说的味道,应是我手腕上笼的香珠子。这是从西域传到长安的,六哥花了重金买了来送我,异香异气的,是和中原常见的香味不大一样。” 王宾了然点头,他笑着看苏妫,正准备说点什么,忽然整个人都愣住,手颤抖着指向女孩,惊道:“你,你额间是什么。” 糟糕,这个人的眼睛真毒。香味可以拿谎话掩盖过去,毕竟女孩子都爱香啊粉的,可是额间这颗胭脂痣是如何都掩饰不过去的。苏妫面上无辜地看着王宾,心里早都骂了自己千百遍:苏妫啊苏妫,你天天都贴花子遮掩,怎么今日知道要算计王宾,竟给激动的忘了。如果给他说这是自己画上去的,他会信么。 “别动,”王宾眯着眼睛仔细瞧苏妫,凑近冷声道:“我记得初次见你时,你并没有这胭脂痣,怎么忽然就长出来了。味道你说是香珠,可这胭脂痣你怎么,” “表哥,七妹”一个清脆而欢乐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人是苏婉,她今日特意穿了件素色齐胸襦裙,一看那样子就是学苏妫的打扮,她双手端着紫檀木托盘,笑颜楚楚:“太太知道你们在这儿说话,特特让我给你们送来七妹妹最喜欢的竹叶青酒。” 王宾收起怀疑的神情,他略微点点头,两眼只是盯着苏妫,淡漠道:“姨妈想的周到,我不是给她老人家说了么,别叫人过来打扰我和七妹说话。” 苏婉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若不是端着酒,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苏妫起身接过苏婉手中的东西,她瞧着老五实在尴尬,便亲自给王宾斟了一樽酒,挑眉轻笑道:“表哥,这是五姐纡尊给咱们端来的,你不要辜负了这小酌之时呀。” 王宾冷笑一声,他唇角勾起抹危险的狞笑,双眼尽是寒冰。男人接过美人玉手递过来的酒樽,抬眼看苏妫,竟将酒樽推还给苏妫,儒雅笑道:“七妹先请。” 苏妫一愣,这加了药的酒,自己如何敢喝,难不成王宾这小人看出什么了。苏妫看着樽中的清液,慢慢地将酒樽举起,拼了,我今日干了这樽酒,就算一会儿出点什么事,还有哥哥和六幺在附近守着,不用怕的。 正当酒碰到女孩的唇时,王宾忽然夺下女孩手中的酒樽,登时就有些清液撒了出来,男人仰头喝尽了酒,然后将酒樽狠狠地砸到石桌上,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他抬头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苏妫道:“我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以后要全心全意对你,就当弥补对那个人犯下的过错。” 他,知道了?此刻,苏妫倒不担心王宾,她担心的是浑身都是鬼心眼的苏婉,如果这个女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那才是真的完了。 苏妫瞪向苏婉,却看到苏婉摇晃着身子,一只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伸向王宾。她眼神迷离,嘴里不住喊着表哥,只是他的表哥却没搭理她。 扑通一声,苏婉终于没支撑住晕倒在地。 王宾忙站起来,但他并不打算过去瞧苏婉,只是皱着眉头道:“她怎么了。” 晕的刚刚好! 苏妫冷笑着打开小香扇给自己扇凉,微微将发髻往起扶了下,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女孩媚眼如丝,对王宾娇笑道:“她晕倒了呀,是我干的。” 王宾忽然觉得脚下发软,他急忙往后退了几步,将头低下,根本不敢瞧对面的祸国妖颜。怎么 回事,身子怎么忽然就发热,好想扑倒女孩做,做那事。不愧是在宦海沉浮多年的聪明人,尽管脑子乱成一锅粥,他还是猜出了:“那杯酒果然,果然有问题。你竟敢算计我。” 苏妫眨着眼睛,得意地看着几近发狂的王宾,对了,我就是要看到道貌岸然的你变得狼狈不堪,原来复仇的味道这么甜美,女孩掩扇轻笑:“急什么呀表哥,马上就该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桃园三结义中你演什么角色?我演桃花 第36章 暗算 燥热,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热度传遍了男人整个身躯。 王宾显然是在极力压抑自己,他佝偻着背,手掌撑在石桌沿上,伴着胸脯一起一伏喘着粗气。 苏妫冷笑着瞥了王宾一眼,当你和李芷暗度陈仓时就该料到,有一天会被你伤害过的女人算计。 “表哥,你瞧我对你多好,给你吃了好吃的阴阳合欢散。”苏妫扇着小香扇欣赏王宾的隐忍,忽然想到什么似得,女孩故意皱着眉头用扇柄敲了下自己的头,得意笑道:“大庭广众的做不太好,我这就去叫六哥把你扛到后楼去,那儿安静,你和五姐姐想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 哗啦 王宾将石桌上的酒菜全都拂到地上,扭头瞪着苏妫,用他那像狼一样充满欲望的眼睛瞪着对面害他的女人,要她,要她,这是这个男人心里唯一想的事。 苏妫轻蔑地瞟了一眼王宾,边往外走边娇笑道:“千万别乱跑哦,我家花园子太大了,找不到女人你会疯的。” 忽然,一只铁一般硬火一般灼热的手将苏妫的臂膀钳住,手的主人从背后紧紧抱住女孩:“想去哪儿。” 苏妫下意识护住小腹,她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开却不能,而王宾就像疯了般,不安分的手在苏妫身上到处游走,喷着酒气的口在女孩耳边轻声道:“别动,别动,听话。” 大明宫的那晚,恶魔一样的姜铄就是这样在自己耳边诅咒,黑色的夜,只属于血腥的残忍。 “六哥,六哥。”苏妫惊的大声喊叫,泪在一瞬间崩塌,被鞭尸的父亲,吓傻的弟弟,还有无数被兵痞糟蹋了宫嫔,不要,她不要再被讨厌的男人碰一个手指头。 身后的王宾忽然停下了动作,他的一只手覆着女孩的肚子,怎么 回事,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居然大了肚子。 王宾一把将怀里的女孩身子掰正,他极度忍着浴火焚身,疯狂的眼睛在瞬间仿佛恢复了些许冷静,他朝着被惊吓到的苏妫低声怒吼道:“你肚子怎么 回事,你究竟是谁。” 苏妫身上的异香对男人来说就是种天成的催。情剂,王宾忍不住又凑近了女孩几分,他咬牙强忍着想要撕碎苏妫的想法,摇晃着女孩道:“说,说啊。” 正在此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是苏人玉带着六幺赶来了。 “好淫贼。”苏人玉用手里的宝剑指着王宾,低头瞅了眼晕倒在地的老五苏婉:“还不放开我妹妹。” 王宾冷眼瞪着苏人玉,捏着苏妫肩膀的手愈发地用力了,他眯眼狠狠道:“你知道她是谁么,区区庶子竟敢自称她的哥哥。” 苏人玉自然不知道王宾的言外之意,听得王宾如此说,人玉火气立马飙升,他手腕一转,用剑鞘将王宾直接给敲晕。 第20节 “想让我妹妹做你的妾,下辈子吧。” 苏妫抱着肚子缓缓跌倒,她双眼瞪着晕倒在地的王宾,一报还一报,天经地义。 苏人玉从怀里掏出一个和苏婉送来一模一样的酒壶,他急忙将瓶子放在石桌上,搀起地上躺着的俊俏男人,对妹妹吩咐道:“我只是暂时切断他的脉,需得在他醒之前扔到后楼去,你在这儿收拾。六幺,咱们快些。” 六幺忙将五姑娘苏婉架起,她担忧地瞅了眼正在发呆的苏妫,一前一后和苏人玉离开凉亭。 地上的碎瓷片上还沾有竹叶青酒,芬芳馥郁,同时也能让人乱性。 苏妫慢慢地从袖中掏出个丝袋,她边笑边将留有证据的瓷片往袋子里装,毁尸灭迹。早在几日前,她就让六哥去外面弄媚药和蒙汗药,这招虽然下三滥,却不失为一个一箭双雕的好办法。首先是自己能摆脱王宾的纠缠,其次就是恶心了李芷,给她埋下苏婉这颗坏了心的毒果子。 在苏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七姑娘苏妫是个年轻不知好歹的绣花枕头,正好苏婉也这样认为。这几日她为了讨好七妹妹,不厌其烦地来王夫人院子里探望,正好给了苏妫下药算计的机会。是,是她苏妫让老五苏婉端着竹叶青来凉亭,因为她给亲爱的五姐说,我会成全你和表哥。 苏妫将最后一片瓷片装进丝袋里,说真的,她此刻真的想尝一口这掺了媚药的竹叶青,亲身试试,她想体会一下药效,真的有王宾表现的那般激烈么? 女孩舔了下娇美的唇瓣,笑的诱惑而残忍:“张公公曾经告诉我,对付什么人要用什么招。姜铄那样的枭雄,我要蛰伏;而你王宾,我就要比你更无耻。五姐,说你傻吧,你还懂得算计我。可是我亲手交给你的竹叶青,你难道都不会事先尝一口么,你这么信我,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呢。” 苏妫手肘撑着石凳起身,她笑着附上小腹,低头轻笑道:“孩子你记住,那种忘记怨仇的品质,不是为我们这种人所造的美德,因为我们要做强者,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宽恕。”苏妫微微一笑,现在做什么呢,当然是装作没事人般,惊惶地去告诉老爷夫人,王大人在咱们家失踪了。 ******* 后楼 别看苏人玉身材长高而瘦,其实他习武多年,有的是力气。他将王宾扛上二楼,随手扔到了那张空的黄杨木小榻上。人玉几下将王宾的外衣除下,对迷糊的男人冷声道:“表哥,我本来是不该帮我妹妹害你的,毕竟你帮了我的忙,让我做得了个官做。只是你真不该看不起我,等着瞧吧,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比你更强,让你刮目相看。” “爷,六爷。”六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好像很累:“快来搭把手啊,五姑娘怎么这么沉。” 苏人玉虽然听到了声音,但是文丝未动,只是低着头沉思不语。或者是后悔算计了五姐,或许是生平第一次害人,有些不忍。 六幺用脚尖踢开门,她瞧见苏人玉那模样就全知道了,好女人总会在她的男人迷茫时,委婉地点拨他。 “现在后悔已然来不及了。”六幺喘着粗气,她将苏婉安置在王宾跟前,用袖子擦了把额头上渗出的香汗,手覆上男人的肩膀柔声道:“你一定不希望姑娘落在芷郡主那般妒妇手中吧,况且五姑娘有错在先,我们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苏人玉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他抬手抓住六幺的小手揉搓,叹了口气道:“在准备这些事的时候,我一点也不犹豫,可如今得逞后,我竟有些,有些害怕。” 六爷是要临阵脱逃?不行,这个局是姑娘废了好大的心思才布下的,可不能功亏一篑。 六幺蹲在苏人玉身边,她仰头看着这张和他妹妹一样的祸国妖颜,轻笑道:“爷,咱们姑娘以后可是要做娘娘的,怎么能将前程毁在王大人手里。她若是发迹了,会忘了帮过她大忙的亲哥哥?” 是啊,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大丈夫须敢做常人不敢做之事,与其在宦海担惊受怕的沉浮,还不如有个别人不敢动的皇家背景的娘娘。妹妹这张倾国倾城的脸,本就是为飞上枝头变凤凰而生的,决不能便宜了王宾。 想通这层,苏人玉拿起剑潇洒地起身,他嘱咐六幺:“我在楼下等你,记住,务必将五姑娘的衣裳撕碎了。我要让她就算醒了,也羞得没衣裳出去。” 玉碗冰寒滴露华,粉融香雪透轻纱。晚来妆面胜荷花。 鬓亸欲迎眉际月,酒红初上脸边霞。一场春梦日西斜。 在梦中,苏婉穿着凤冠霞帔做在高头大马上,表哥在前面给她牵着马,说是要带着她去拜堂成亲。红烛高堂,郎情妾意,一切都那么的美。可就在拜堂的之时,一个冷冷的女声忽然响起:表哥,你的新娘是我才对呀,和你拜堂的是我五姐姐。 为什么哪里都是苏妫讨厌的声音。 苏婉将盖头一把掀起,果然看见心爱的表哥紧紧握着苏妫的手,而苏妫依旧懒懒地站在原地,满不在意地拿着小香扇扇凉,虽然一句话也不说,嘴角那抹诱惑的笑却让人害怕。 王宾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漠之态,他嘲笑道:“为何冒充小七,你这个无耻的骗子。” “骗子,不,我才不是骗子。表哥,你别走,我要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苏妫才是骗子,她早在益州就和三王爷不清不楚,她才是骗你的人。” 苏婉想上前拉住王宾,却被凭空出现的女人惊退了几步,是李芷。 已然贵妇模样的李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红唇鲜艳,华服冰凉,她狠狠道:“你居然敢耍我,是你告诉郡马我去找苏妫麻烦的吧,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女人,我容不下你,你休想进我王家的大门半步。” “不不不,郡主你听我解释,你别走,表哥,别走……” 别走! 苏婉喊叫着醒来,原来只是一场梦,好真实。就连在梦里,苏妫你都要这么残忍,你明明已经有了上天能赐予女人的一切美好,为什么还要给我无尽的痛苦。 头好痛,苏婉刚想抬起臂膀按按太阳穴,忽然碰到一个柔软的东西。女孩一惊,这才清醒了不少,这是哪儿,表哥怎么赤身裸。体地躺在我跟前。 苏婉还是第一次离王宾这么近,她猛地发现自己也没有穿衣服,女孩家天生的羞耻心让苏婉环抱住自己,企图遮住身子。 这是怎么 回事,记得方才还在凉亭来着,怎么忽然就到这儿了。 嗯,嗯…… 跟前的男人要醒了,他的声音很痛苦,仿佛压抑了很长时间的痛苦。 苏婉一惊,她慌忙地摇着表哥的胳膊,急道:“表哥,快醒醒,我们都被苏妫给算计了。哎呦,你身上好烫呀。” 王宾终于醒了,当他看到赤条条的苏婉就明白了,今日的局就是苏妫计划已久的,所谓的温言软玉都是她装的。身上的药效仿佛更猛烈了,口好干,血脉要贲张了么。 王宾一把按倒苏婉,最后的一丝理智被燥热吞噬,他全然不顾身下女孩惊恐的尖叫,嘴里喊着,苏妫,苏妫…… ******* 苏妫收拾了残局,便径直朝苏照晟和王夫人的小院中去了。 六幺早在甬道口等着,她看到自家小姐脸儿红扑扑地在笑,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更是她 回到苏家后最开心的笑颜,只是,这种仙子般美好的女人,为什么会让人感到不寒而栗呢。 苏妫瞧见六幺,笑着勾勾手:“是幺儿呀,快来扶着本小姐。” 六幺紧走了几步搀扶着苏妫,低声道:“都办妥了。” 苏妫将小香扇折起来,她打量着周围的良辰美景,嘴角含笑想着那院的赏心乐事,只是一个瞬间,她又冷着脸,悄声问道:“我哥是不是临到头犹豫了。” 六幺边扶着苏妫往院里走,装作很自然的样子,微笑道:“恩,毕竟六爷以前没从做过这种,这种,” “这种害人的事。”苏妫替六幺将她含在嘴里的话说完,冷笑道:“哥哥好糊涂,到底是三姐做了王妃好还是我做了好,怎么就算不清这账,我若是被王宾纳成了妾,他至少还得再官场摸爬滚打十年才能出人头地。” 六幺点点头,温顺道:“我就是这样给他说的,姑娘小心台阶。” 跨过台阶,苏妫方才还一脸得意的模样瞬间就变成了担忧,她几乎用小跑往老爷歇晌午觉的屋子赶,没防头,正巧碰上王夫人从屋里出来。 “你怎么 回来了。”王夫人用手微微整理了下发髻,不冷不热道:“不是让你好好和宾儿说话的么。” 哼,你这老妇心里只念叨你外甥,且等会子吧,就让你瞧瞧你的好外甥是什么德行。 苏妫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她踮着脚尖隔着窗纱往屋里瞅,颤声道:“爹爹在里面么,我有事和他说。” 王夫人皱着眉头往纱窗瞧了一眼,看老七这委屈的模样,想必宾儿又给她气受了,这 回不知是泼茶了还是讥讽了。这女子简直不知好歹,能攀上我外甥已然是走了大运,还成天到晚求老爷别让她嫁给宾儿。 “老爷歇中觉呢。”王夫人不耐烦道:“既然不想和宾儿说话,就 回你屋子好好地给我待着,别吵着老爷。” 苏妫咬着下唇,眼泪颗颗滚下,她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般拉着六幺硬往屋里闯,而就在此时,屋里传出个低沉的男声:“是七女吧,有什么事进来说。” 苏妫扭头看了一眼不悦的王夫人,忙提起裙子走进内屋,一进去就吃了一惊,母亲何姨娘怎么也在,不,现在应该说何夫人了。苏照晟从未在夫人院里让侍妾进来伺候,他还是很看重大夫人的,今次怎么让药罐子娘亲来呢。 苏照晟穿着家常白绸衣裳,他坐在榻边由着何夫人给他穿靴,淡然道:“这么急着找我,有事么。” 苏妫这才 回神,她看了一眼母亲,她的病这几日仿佛又重了些,比之前瘦了许多。母亲,您放心,您不仅会做二夫人,更会做诰命夫人,女儿会给您争取来属于您的荣光。 “爹爹,方才夫人让女儿去凉亭那边和表哥说话,没成想我过去后,竟看到一地的狼藉,并没有见到表哥。”苏妫焦急地看了王夫人一眼,无主道:“难不成咱们家进了强人,将表哥劫走了?” “胡说。”苏照晟皱着眉头起身,他不耐烦地推开何夫人给他递来的清茶,沉声道:“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哪里来的强人。” 正在此时,大管家白瑞忽然进来,这个精明的中年男人眼中含着难以捉摸的城府,他尴尬地瞅了王夫人一眼,然后对苏照晟道:“老爷,您快去后楼瞧瞧吧,出大事了。” 第37章 野鸳鸯 一醉醒来春又残,野棠梨雨泪阑干。 谁堪共展鸳鸯锦,同过西楼此夜寒。 药的药劲儿太强,好一番云雨后,王宾才起身。他面色阴沉的可怕,捡起地上衣裳一件件地往身上穿。 榻上的苏婉初次破。瓜,不知是太痛还是因为表哥的冷漠,女孩整个人蜷缩地像只虾米,正哭的伤心。 王宾本来心里就不爽快,听见苏婉的哭声,更不耐烦道:“别哭了行不。” 苏婉的委屈更重了,失去了女人最宝贵的东西,难道哭两声都不行么。女孩越想越难过,方才表哥压着她却叫着苏妫的名儿,这算什么,你敢再侮辱我深点么。 苏婉环抱着身子坐起来,她泪眼婆娑地看着王宾的背影,往日那英挺的身子此刻竟有些萧索,都是苏妫害的。“我要去告诉爹爹,是苏妫算计了我们,我无所谓,可不能损了你的名声。”表哥,你不能 回头看看我么,就当看一个可怜人也好。 王宾终于 回头了,他头发披散在肩上,脸颊还带着抹异样的潮红,看来药劲儿还没彻底过去。男人冷笑一声,他眼神冰冷淡漠,看着榻上可怜的人儿:“我问你,你今儿端来的竹叶青究竟是谁给你的,你要老实说。” 苏婉将自己环抱的更紧了,认识表哥这么长时间,他还是第一次正眼看她,和她说认真地说话。 “是昨儿我跟夫人要的。”苏婉的眼泪一颗颗往下淌,在下巴边缘凝成河:“七妹说你会喜欢竹叶青,她还说,让我亲手端过去。” 王宾眼眸低垂,他想起那会儿苏妫扇着小香扇的模样,她眼神一直闪躲着,分明就是要做坏事的前奏。哼,想来小七早在这蠢女人要酒前就做了手脚,只是她如何能恰好能控制苏婉晕倒的时间呢? “你来凉亭前,是不是遇到了小七跟前的丫头。” 经王宾这么一问,苏婉这才恍然大悟,她眼泪也忘了流,失神喃喃道:“来的路上我碰见了六幺,那会儿她端着一碟子点心,说你不喜欢吃,要让厨娘重新做来。我,我就” “你就捡起来吃了?” 苏婉面上一红,她眼睛忙躲开王宾犀利的目光,嘴里不知嘟囔着骂些什么。 王宾简直一刻也不想见到这个粗鄙平庸的女子,他将外衣脱下扔给苏婉,冷冷道:“想必小七现在正带着人往这儿来了,穿上,别丢了我的人。” 苏婉心中一喜,表哥这话外音是说我已经是他的人吧,想通这层,苏婉更加气愤了,她简直已然将自己当成王宾的夫人,愤愤道:“表哥,一会儿爹爹来了,可不能放过苏妫。这种心肠歹毒的女人,我们要,” “我们?”王宾斜眼瞧着一脸尖酸相的苏婉,他皱着眉头,强压住脾气,冷冷道:“小七能将你我二人算计到这份上,你以为她没给自己留好退路?若是闹开了,你瞧瞧吧,看最后丢人现眼的究竟是谁。” 苏婉一改往日在王宾跟前的小鸟依人样,她双手捣着木榻尖声道:“那也不能白让她欺负了。” 王宾走到苏婉面前,他忽然捏住女孩的下巴,残忍道:“究竟是谁欺负谁?若不是你在李芷跟前煽风点火,她也不会恼羞成怒成这样,以至于使出如此损招。” 以爱伤爱,真的很残忍。表哥,你都被苏妫算计成这样了,还要替她说话。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难道就比她差了那么多? 一阵脚步声传来,终于来了。 进来的只有王夫人,她瞧见屋里的场景瞬间气红了脸,紧走了几步过去就打了苏婉一个嘴巴子,喝骂道:“作死的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给弄的坏了名声。” 苏婉捂着肿胀起来的左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直往下淌:“这又不赖我,一个巴掌能拍响么,夫人怎么就说我一个。” 王夫人为了外甥的脸面,听了这话当即就火大,她猛地从发髻边拔下根簪子就往苏婉身上戳,嘴里不停地呵斥:“你这些天老往我那儿跑,瞧着就不对劲儿。上次你将芷郡主母女从肃王府挑唆来,这我都知道,权当你小孩子家不懂事不计较了,没成想你这下作的娼妇倒愈发得了意,竟将做出这等肮脏之事。” 苏婉边躲着边向王宾哭着求救:“表哥,表哥你说话啊。告诉夫人不是这样的,我们,” 王宾始终也没有看苏婉,他只是将王夫人拉到一边,一张俊脸冷静的吓人,他沉声道:“姨妈,这事自有外甥来处理,毕竟不光彩,您不可叫她出去乱说。” 王夫人朝榻上的苏婉啐了一口,眼神发狠:“这个你尽可放心,她要是敢说一个字,立马叫她死。” 王宾咧唇一笑,他走到苏婉跟前,俯身将女孩身上自己的外衣裳强行扒下,边穿衣裳边对王夫人潇洒地笑道:“外甥不可衣衫不整地走出苏府,烦请姨妈给她另找件衣裳吧。” 王夫人冷哼一声,她将自己外罩的绣金线黑云纹织锦长袍脱下扔给苏婉,转身拉着王宾的手轻声道:“老爷在楼下呢,你有主意吗?” 王宾轻轻地拍了下姨娘的手,点头微笑道:“事已至此,外甥自能妥善处理。必不叫苏老爷,”王宾说着往苏婉的方向瞥了一眼,讥讽道:“还有她为难的。”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第21节 苏妫俏生生地立在老爹身后,她不住地用帕子揩眼泪,那委屈的神情别提有多可怜。她似乎有千百种仇怨要哭诉,可是眼角含着沉默的无奈,只是粉嫩的樱唇在颤抖着。 这事不光彩,苏照晟只带了白瑞,王夫人和苏妫主仆来了后楼。那对颠鸾倒凤的鸳鸯在二楼,男人不方便进去,而苏妫是姑娘家,也进不得,所以苏照晟就让王夫人一人上了楼。这么长时间还不下来,想必上面的情景必定相当精彩。 苏妫想到这儿竟笑出了声,这一笑惊动了苏照晟 回头,苏妫忙低头用帕子掩住唇,仍装的十分可怜。一会儿王宾下来是什么样呢,苏妫不禁联想,他的神情一定十分的狼狈,说不定脸上还有苏婉的胭脂呢。 可事实并非如此。 苏妫惊讶地看着从二楼下来的王宾,他穿的相当整齐,头发用冠子束地一丝不苟,神色怡然从容,嘴角含笑一步步走来。 “姨丈。”王宾给苏照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他淡淡地瞥了眼苏妫,仍是儒雅道:“我现在可以走么?” 苏妫听了这话,帕子竟从手中滑落而不自知。这是怎样的男人,难道他和苏婉什么都发生?不可能啊,在凉亭时候明明看到他药效发作而把持不住,还是他嫌弃苏婉没碰她。 苏照晟向木楼瞧了一眼,这老狐狸眸子里暗藏怒气,面上却不动声色:“婉儿呢?她在上面么。” 这也是苏妫想知道的问题。 只见王宾微微一笑,他深深地看了苏妫一眼,从容不迫道:“五表妹的事,小甥日后自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宫里还有要事,我这就走了。” 苏照晟点点头,他闪过身给王宾让出了条道,听不出是喜是怒:“请,老夫就不送了。” 王宾给苏照晟辞了行,便大踏步往前走,在路过苏妫跟前时,他停下脚步,也不看女孩,只是留下一句话:“七姑娘,本官觉得你身上戴的香珠子的味道像极了西域名香‘一帘幽梦’,改日定要向姑娘讨教这制香之法。” 一帘幽梦! 苏妫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当年王宾打趣她,说要给她身上的异香取个名儿,还是长宁公主的她连想都没想,一帘幽梦四字脱口而出。这是公主和驸马间的小秘密,就连贴身婢女元兰都不知道,王宾,他终究是认出我了。 “一切都听大人的。”苏妫垂首,她的背上的衣裳都被冷汗浸透。女孩用眼角瞅着微笑着的王宾,袖中的手将小香扇的扇柄捏地嘎吱作响,别怕,别怕,他不是什么都没说么,可见还有转圜的余地。苏妫想到这儿,她给王宾恭敬地福了一礼,温顺道:“七七定当知无不言。” 王宾得到答案冷笑一声扬长而去,苏妫软软地靠在六幺身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地步。还以为王宾只是知道她怀孕了,怎么竟叫这小人连自己的身份都晓得了。 一切都偏离原本的计划,按照苏妫最开始的预想,自己得知未婚夫和亲姐姐做出这苟且之事,该当着众人的面哭地晕过去,然后再缓缓醒来,悲痛欲绝地哭骂这对野鸳鸯的无耻来得到众人的同情。这样既伤了王宾面子,又教训了苏婉,顺便还可让爹爹将婚事作罢了。只是这场精心策划的局,竟被王宾不声不响地化解了? 正在此时,王夫人带着苏婉也下来了。苏婉比王夫人要高些,长袍遮不住她全部的身子,底下露出小半截白花花的腿,看来肤质细嫩,倒也保养的极好。 不管了,先下手为强。 苏妫想到这儿,她将手中的小香扇一把扔到地上,疾步走过去,直接赏了苏婉一个大耳光。 “连妹夫都勾搭,好生下贱。”苏妫打完人就哭了,她捂着胸口,几乎伤心地晕过去,若不是六幺扶着,她可能都会倒下去:“五姐,我知道你爱慕表哥,可你怎么能这么对妹妹。” 苏婉委屈的跟什么似得,她明知道这都是苏妫这贱人搞得鬼,可王宾和夫人都给她下过命令,不许她说半个字。 王夫人根本不晓得这里边发生的事,她真以为是外甥做了对不起苏妫的事,忙上前哄道:“七女,你一向识大体,是个好孩子。母亲知道你受了委屈,可你这般的哭,叫下人看见也不好是吧。” 听了王夫人的话,苏妫又瞧见老五憋屈的样子,心中一喜,当即便决定再添一把火。只见女孩哭的太厉害,还止不住咳嗽:“姐姐,这也不怪你。只是妹妹心疼你,这事传出去了,还有谁家敢要姐姐,怕是姐姐这辈子都毁了。” 苏妫的话音刚落,身后的老爹苏照晟忽然发话了:“白瑞,你现在就去办,府里所有人都给我呆在屋里不许出来,我要让流言止在最源头。夫人,有劳你一会儿将婉儿送 回去。”苏照晟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后,扭头对苏妫冷冷道:“七女留下,爹有话和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事真不算完,小七还有杀手锏呢!老苏也有杀手锏没祭出来! 说个大河家的小段子吧。 我家现在的饭太清淡,今天中午是青柿子炒青辣子,俩馍,三个人吃。(我只知道青色西红柿可以凉拌,谁知道我妈怎么想到要炒它!恩,对于一个可以做出糖炒蛋炒饭的妈,炒西红柿算正常了。) 我给我妈委婉地说:咱家的饭很像解放前。 我妈问我:你啥意思。 我说:吃的有点简朴 我妈微微一笑:咱们家人都胖的像麻袋,要吃的油少一点。 我竟无言以对… 第38章 庶女发威 苏妫在苏家最是怕这位老爹,不仅因为这个中年人的传奇一生,更是因为他有种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城府。女孩抬起胳膊,她轻轻地用袖子将残留在面颊上的泪痕擦去,低着头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得:“爹爹有话对女儿说?” 苏照晟并没有立刻 回复女儿,他只是将后楼的小院四下打量了番,忽然看到院正中间的石砖地缝上长出了杂草,他走过去弯腰连根拔起,这才淡淡说道:“你不是不愿意跟了王宾么,按理说有了今日的事,你该高兴才对,怎么爹看你方才的反应,竟有些气恼。” 糟糕,演过头了。苏妫暗骂自己手段还是太过稚嫩,自以为做的完美无缺,却被老父一眼给看出来了,现如今还能怎么办,只有破罐子破摔,一直耍赖下去了。 “瞧爹爹说的。”苏妫用袖子将又流出的眼泪擦去,她的小鼻头红红的倒也可爱的很:“女儿就算再不满意表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也得遵从。再说五姐今日实在过分,女儿,女儿气不过才打了她。若爹爹觉得女儿做错了,我这就去给姐姐跪下磕头去。” 只见苏照晟听了这话微微一笑,中年人的面容太过冷静,苏妫一时间竟不敢再说下去了,只有扁着小嘴装作委屈。 苏照晟将手中拔起的杂草扔到鹅卵石铺成的路边上,他手背后看着苏妫,轻笑道:“这倒不必了,生米煮成熟饭,再埋怨不忿已然太迟。爹问你,你希望你五姐去给王宾做妾么?” 老爹这是什么意思,发生了这种事,按道理五姐是必须嫁给王宾了,难道他还想让自己嫁那人渣? 苏妫叹了口气,她用小香扇在自己手心来 回地划着,无奈道:“女儿虽对表哥有些微词,但平心而论,他确实是人中龙凤。女儿已然是没福气了,五姐姐若是能跟了表哥,那也算桩妙事。” 苏照晟皱眉,心中暗道:这七女实在是狠心,明知道王宾那小子厌恶老五,却还用这脏法子算计亲姐姐。方才问她那话实际想看看她还念不念一点姐妹情,哎,这孩子的心太硬了,婉儿若真跟了王宾,日后还有好日子么。 苏照晟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又要下雨了。帝都长安虽然繁华,却处处是杀机陷阱,我真的老了么。 “行了,你 回去吧。”苏照晟闭着眼睛向苏妫摆摆手,声音苍老而疲惫:“日后希望你有空能念及一下手足之情,对兄弟姐妹多照拂些。” 这话说地好没由头,仿佛在交代后事一般。苏妫面上发烫,她用冰凉的手背蹭着脸颊,偷偷地瞅老爹。以前的老爹总是儒雅而精神奕奕,怎地现如今有一种挫败的颓废感呢。 苏妫蹲身给爹爹福了一礼,轻声道:“七女是您的女儿,自然与苏家同气连枝,女儿告退了。” 出了后楼的大门,苏妫这下才能长长地出了口气。每次和老爹说话都要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只是这次却有些不同,总感觉哪里有什么不对。 在墙根下守着的六幺上前来扶着自家姑娘,她轻笑道:“姑娘,夫人叫你过去呢。” “夫人?她不是才送苏婉 回去么,怎么有空叫我。” 六幺扶苏妫往前走,边走边笑道:“我说的是咱们的夫人,何二夫人。” 苏妫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她想起方才在大夫人屋里见到母亲脸色不是很好,是该过去和娘好好说会子话了。 “不对,方才在大夫人屋里的事不对。”苏妫忽然脱口而出道:“六幺你还记得吗,方才我正准备引着爹爹去找王宾和苏婉,那时候白瑞进来了,是吧。” “是啊,是白管家。”六幺疑惑地看着苏妫,问道:“怎么了姑娘,哪里不对了。” 苏妫 回头看着后楼的大门,空空寂寂并无半个人影,老爹还没出来。女孩樱唇半张,手中一直拿着的小香扇忽然掉到地上,她身子有些晃动,半响才咧出个难看的笑颤声道:“六幺,恐怕我们一开始就被爹爹盯上了。” 六幺听了这话慌了神,她抓紧苏妫的手臂:“不会吧,是不是你多心了。” “六幺,你想想。按照原计划,本该由我说出王宾和苏婉失了踪,然后带着大家满府寻找,可是那时候白瑞却进来禀告了。”苏妫眼中的惊惧之色越来越深了,她反握住六幺的手道:“大夫人在王宾来之前就下过命令了,不许人来花园打搅我们说话,白瑞怎么会恰好去了花园子里的后楼瞧见他们的好事?” 六幺手心泌出了汗,若被老爷知道还了得?区区毛丫头敢联合主子算计朝廷命官,是嫌小命不够长吧。六幺不敢想,她胡乱应承自家姑娘:“许是巧合吧,白大管家怕是不知道大夫人的话。” “不会,”苏妫摇了摇头,她俯身捡起小香扇然后抬步往母亲住的小院方向走去,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乱向女孩袭来。爹爹方才说那些话,原来是别有深意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果没猜错的话,爹爹他早都将一切给布置好了,所以今日之局才异常顺利吧。 爹爹呀,你明着在面上斥责女儿要乖乖嫁人,不准胡思乱想,可暗地里却这般纵容我耍手段。我现在也不懂了,您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愿学新心养新德,长随新叶起新知。 何二夫人现如今可是苏府的新贵人,自然不用再和其他姬妾一同挤在一个院里,她现在住在养心阁,据说这院的匾额是唐朝诗人张子厚亲笔写的,可见苏照晟对这个病罐子的宠爱了。 何夫人才刚吃了药躺下,苏妫嘱咐丫头们静静地走远了,不许扰了夫人歇觉。何夫人现在住的屋子极尽奢华,就连那梳妆台上摆着的青盐,香胰等玩意儿都价值不菲。 苏妫做到牙床边上看着何夫人,她真得很美,即使病的面皮蜡黄,依旧掩不住动人的绝代芳华。苏妫将妇人的手轻轻拿起来,常年的病病灾灾让母亲的手干枯的几乎皮包骨头。泪不由地滴在妇人的手背上,苏妫轻轻地除鞋躺到母亲身边,而此时,头上忽然多了股温暖,是何夫人正轻轻地摩挲女儿的柔发。 如果母后还活着,她肯定也会这样抱着无助的我。多少个夜晚,小李月华看着天上的明月傻傻地等母亲 回来。因为父皇说过,母后去天上当仙子去了,她会乘着镶红宝石的银车 回来看月华。 多美的谎言,大点儿的李月华终于知道,母后根本不会 回来,她死了,再也不会 回到人间。即使有父皇百般地宠爱,可是始终没有一个娘来的幸福。许是天上的白胡子老神仙可怜她,让她如今有了何夫人。 苏妫吻着何夫人的手,低声啜泣道:“娘,你千万不要死,要永远陪着我呀。” 何夫人柔声笑道:“傻孩子,人都会死的。不过娘要看着你成亲,生子后,才能放心地走。” 女孩将酸楚咽下,她不敢 回头看何夫人,她怕这就是场美丽的镜花水月,现实好残忍,永远这样地被娘抱着多好。夫人,请让我在此刻当您的女儿吧,请让我多贪恋会儿这温情。 “那会儿你们去后楼,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苏妫将眼泪擦干,梦醒的好快,她坐起来看着母亲,轻笑道:“没有什么事,不过是王大人崴了脚,惊动了老爷。” 何夫人哦了声,她满目慈爱地看着女儿,握着女儿的手笑道:“王大人是大夫人的亲外甥,如今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你跟了他,娘不知多为你开心呢。”何夫人说到这儿忽然猛地咳嗽起来,苏妫忙拍着母亲的背替她顺气,只见何夫人十分艰难地呼吸着,眼中带着泪花儿道:“娘知道好多女人都盯着他,什么郡主,五姑娘,但他确实是待你很上心。你是庶出,所以娘就希望你有一天能飞上枝头,做个显贵人。不要像娘一样,熬了这么多年,快死了才做了夫人。” “娘,”苏妫现在一听见母亲说这个死字,心里就不由得难受,这件事千万不能让母亲知道,她做梦都希望女儿有个好归宿,若是让她知道今日发生的事,岂不是让她着急么。“您放心,表哥他待我很好。” “这我就放,”何夫人那个心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夸张的笑声:“何姐姐,你说这是不是天上飞来的喜事。” 是苏婉的母亲,赵姨娘,她这时候来做什么。 只听见六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姨娘,我家夫人刚吃了药,在里头歇着呢,您晚些时候再过来吧。” “嘿,你这混账丫头命令谁呢。前几日你尊贵,是副小姐,可现如今不一样了,我家婉儿马上就成贵人了。” “您真的不能进去,我家夫人病着呢,” “你这臭丫头再这样,我就恼了啊。谁不知道何姐姐这么多年病的没觉,这会儿她且睡不着。” 苏妫心里气恨,这个赵姨娘真是好大的胆子,母亲现在已经不是姨娘了,她一个区区姨娘还这么高的气焰在外面叫嚣。 一阵恶俗的香气传进屋子,赵姨娘一手打起竹帘子,一手扶着鬓边的新插的红色锦带花,妖妖乔乔地走进来。当这个中人之姿的女人看见正歪在牙床沿儿上的何夫人时,扭头呵斥六幺道:“何姐姐明明醒着,你这鬼丫头就撒谎哄我,可见人小鬼大。” “赵姨娘好大的架子。”苏妫正襟危坐,她摆出小姐的普来,冷冷笑道:“六幺是我的人,姨娘的意思是怪我没调。教好她?” 听了这话,赵姨娘忽然吓地有种想要跪倒在地的冲动。从前倒罢了,可以任意调笑欺负苏妫,可自从这老七从外边 回来后,就感觉她整个人都充满了一种不可侵犯的贵气。赵姨娘忙唯唯诺诺地陪笑道:“是我说话叫姑娘误会了,我今日来,” “行了。”苏妫嫌弃地瞥了赵姨娘一眼,似乎很不耐烦和这个女人说话:“夫人身子不爽快,姨娘没事就 回去吧。” 何夫人忽然抓住苏妫的手摇摇头,目光有些退缩。苏妫暗自叹了口气,母亲即使做了夫人,还是忌讳着赵姨娘这起难缠的小人。 “赵妹妹,你来找我有事么。” 何夫人温和地笑着指向梳妆台边的红木小凳,示意赵姨娘坐下,可这赵姨娘竟双眉一挑,喜气满面,她踏着小碎步走到何夫人跟前,欢喜道:“姐姐大喜啊,我家婉儿可算出息了。” 苏妫一惊,难不成这老货知道后楼之事了?母亲这般病弱,可不能受刺激。苏妫忙使了个眼色给六幺,六幺了然过来拉住赵姨娘,笑道:“姨娘,我家夫人实在是不太好。晚点再来拉家常吧。” “是啊,姨娘。”苏妫双眼危险地眯住笑着看赵姨娘,起身道:“我正好要 回大夫人院里,可以跟姨娘顺路。” 何夫人不笨,她瞧出有些不对劲,先是女儿哭着在太太院里说王宾不见了。再后来就是白瑞叫人在各房传话,不准人出去。而方才女儿来自己跟前哭,想必发生了什么事。 “赵妹妹,请问喜从何来?” 赵姨娘推开六幺,凑到何夫人跟前娇笑道:“我是特意来谢姐姐的,谢您教出七姑娘这般好心肠的姐儿。今日若不是她叫我家婉儿去陪她和王大人说话,我家姑娘也不能走大运,和王大人做了夫妻。日后婉儿嫁到了王家,必不忘七姐儿提携之恩,定叫王大人给她七妹也找门好亲……” 赵姨娘还在喋喋不休的炫耀,而何夫人手颤抖着指向苏妫,她面皮涨的通红,忽然哇地一声吐了口黑血,双眼一翻给活生生晕过去了。 “娘,娘,” “夫人,你怎么了。” “哎呦,姐姐,姐姐”赵姨娘这才停下来,她忙凑到跟前,惊讶道:“这怎么说的,好好的怎么吐血了。” 啪! 第22节 苏妫反手给了赵姨娘一耳光,当即就把赵姨娘打的摔倒在地。 “小贱人。”赵姨娘瞪大眼睛,正准备站起来喝骂这个已经没希望嫁到王府的庶女时, 回头却看见苏妫有如恶魔般的可怕脸,平日里尖酸刻薄谁都不怕的赵姨娘竟一时间吓得咽了口唾沫,一个字也不敢说。 苏妫看着被子上刺眼的红,声音冷若冰霜:“趁我没发火前,给我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能双更了,4300多字,也算小肥啦~【大河小段子】 最近在看李学勤先生的《古文字学初阶》,天啊噜,我这才知道,人家商朝人已经有了毛笔了! 恩,还记得小时候看那部有三眼娃,喷火娃,飞天娃的电视剧,妖孽妲己凉凉拿着小刀子跟柳琵琶炫耀,本宫刻个字,巴拉巴拉,好牛的。 然后我一直以为商朝人是拿着小刀刀绷着脑袋在刻呀刻… 下次再看到有趣的,和大家分享哈~ 第39章 病根深种 赵姨娘用手捂着苦瓜一般的脸,一个劲儿地翻白眼,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咕哝着:“以前也不见她有这么大的气性,不就是吐口血么,是个女人每个月都要流,也不见的哪家小姐太太怎样了……” “六幺!”苏妫实在听不下去这女人的粗言秽语,扭头朝在旁手忙脚乱的六幺喝道:“还在这儿杵着作甚,赶紧去叫哥哥到外头找大夫呀。” 六幺听了话忙提起裙子跑出门,苏妫不愿看赵姨娘这小人嘴脸,她坐到牙床边用丝帕替母亲将唇角的血擦去,对不起娘,是我错了,求您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又成了没娘的孩子了,我不要孤零零的一个在世上,求你好好的,求你了。 赵姨娘瞧着苏妫不搭理她,自顾自从铜盆拧了一条毛巾子,献殷勤似地走过来,她怕苏妫又一个大耳刮子打过来,所以不敢太靠近这个没有半点女人味的庶女,只是探着手臂将帕子递过来,装作着急道:“七姐儿,用这毛巾给夫人擦一下吧。” 苏妫一看见这白花花的毛巾就想起赵姨娘母女涂满脂粉,带着艳俗香气的脸,她一把夺过毛巾扔到地上,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只是冷冷道:“听不懂人话么,我让你出去。” 俗话说不打傻的,不打笨的,专打那没眼色的。这赵姨娘已然挨了打,又碰了一鼻子灰,可竟愈战愈勇,只见她叹了口气,从地上捡起那湿帕子,凑过来就给何夫人擦下巴上的血渍,边擦还边无奈道:“七姐儿,我知道你如今难过,所以你打了我,我不怪你,” 苏妫蹭地一下站起来,她不愿赵姨娘这肮脏的手碰母亲,于是一把将赵姨娘拉起,杏眼生寒,正要发怒,却听见外头响起哥哥苏人玉的声音:“老先生且等一下,我进去准备准备。” 这赵姨娘一听见苏人玉的声音,竟像只霜打了的茄子,开始簌簌发抖起来,两眼慌乱地四处乱瞟。苏妫瞧见这女人的样儿,心里的厌恶更深了,她像丢垃圾般丢开赵姨娘。而这时候苏人玉也进来了,人玉穿了件深紫团花长袍,愈发显得他面白如傅粉,唇丹若施脂,仿若谪仙。 苏妫看见哥哥,眼泪在瞬间喷涌而出,她迎上去扑到人玉怀里,哭道:“哥,你可来了。” 苏人玉一面看着牙床上死气沉沉的母亲,一面拍着妹妹的肩膀,安慰道:“别哭,你到屏风后面躲着,好让大夫进来给母亲瞧。” 哥哥一来,苏妫感觉母亲马上就要醒了,因为有主心骨了。天塌下来,总有漂亮哥哥替母亲和妹妹扛着。 苏人玉给妹妹说完这话,转而冲赵姨娘冷声道:“父亲片刻之后就到,他已经知道你在夫人跟前是如何胡言乱语的。姨娘若是不想在众人面前没脸,就赶紧 回去。” 赵姨娘本就怕这老爷的心头肉,大宝贝疙瘩苏人玉,听了这话忙不迭地出了门逃走。 木屏风后的苏妫双拳紧紧地攥住,她紧张地隔着镂空往外面看。担心呀,牙床上那个女人给了她这辈子都没有尝过的母爱,老天,你已经夺去李月华的母亲,求你不要夺去苏妫的母亲。如果能让她活下来,我发誓再不复仇,一辈子只守着母亲,伺候她,孝顺她。 只见苏人玉十分恭敬地将一位穿着华贵的干瘦老头请进来,边走还边说道:“张先生,我家夫人就有劳您了。” 这位张先生微微一笑,手捋了下山羊胡,可当他看见苏人玉并未给何夫人拉下帘子遮挡时,忙背转过身子,干咳了声道:“六爷恐是太过担忧给忘了,老朽乡野小民,不敢亵渎了国公夫人的尊容。” 苏人玉忙拉了张大夫到母亲的牙床前,对张大夫笑道:“小子再不济,也知道医家讲究望闻问切。以往皇家贵族就是有这般的臭规矩,大夫约莫着下药诊治,这不是耽误人么。六爷的老娘,六爷自个儿说了就算,您老放心大胆的瞧吧。” 张大夫听了这话,冲苏人玉点点头,然后给那美少年投去个赞赏的眼神,老头儿坐到床边矮凳上,两根细长的指头搭上何夫人的脉门,闭目凝神细细地诊脉,只见他眉头紧锁,忽然睁眼去翻何夫人的眼皮,转头问苏人玉:“六爷,夫人是几时有了这咳血之症。” 苏人玉忙将何夫人跟前伺候的大丫头莫娘喊到跟前,命她 回张大夫的话。莫娘看上去有二十五上下,面皮细嫩,沉默而可亲,她听了苏人玉的话忙道:“夫人本来身子就弱,可这两三个月也调理的比以前强多了。哦,我记得了,前天夫人说她头老晕,尤其是午饭后就开始气短。那时候我以为是她的旧疾犯了,就没,就没在意。” “糊涂东西!”苏人玉一甩大袖,眨眼间就从俊秀美少年变成雷霆震怒的大男人,他呵斥莫娘道:“我不是说了么,夫人一不舒服就马上过来告诉我,你哑巴了?还是谁给你长了胆子!” 六幺瞧见苏人玉动了大怒,忙过来拉了下苏人玉的袖子,用眼睛示意还有大夫在,不可动气。苏人玉气呼呼地白了莫娘一眼,走到张大夫跟前,问道:“怎样大夫?夫人她到底怎么了。” 张大夫在何夫人手背按了一下,一个凹坑立马出现,长久也 回复不过来。苏人玉瞧见大吃一惊,忙蹲在牙床边瞧母亲,他转身揪住张大夫的衣领,咬牙急道:“老头子,你究竟什么意思。” 张大夫嘴里不迭地哎呦哎呦,他忙道:“爷,爷,夫人没多大的事。血气有些不通才这样的,开,开几副药冲冲就没事了。” 苏人玉听了这话这才放开张大夫,他垂着眸子将下裳的袍子抚平顺,端地潇洒英气。 “幺儿,去我那儿封个大红包给张大夫。” 苏人玉又恢复往日从容俊逸作风,他吩咐莫娘出去随张大夫去拿方子抓药,自己则亲自将那老先生送出房去。 苏妫听完了大夫的话,这才松了口气,她从屏风后转出来,站在牙床边低头看着母亲。她睡得好熟,可是却紧皱着眉头,在梦里还在担心女儿吗? 肩上多了份温暖,不用 回头也知道是谁。 “哥,我是不是做错了。”苏妫失神地靠在哥哥身上,边看着沉睡的母亲边道:“如果我没有去算计苏婉和王宾,就不会引得赵姨娘来胡说八道,让娘气的吐血。” 苏人玉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沉声道:“已经发生了的事,就别去后悔,我们现如今能做的,就是别再让娘病倒。” 苏妫将手附上自己的小腹,生老病死,谁能躲得过。可笑啊,国破家亡的李月华以为此生与善无缘,没想到现如今她也会担心,会害怕,这种感情可怕又珍贵。 “我记得六幺才出去找你没多久。”苏妫拉着哥哥坐到母亲跟前,两个容貌相似的绝世容颜都有着相同的不安,他们都隐隐觉得母亲的病并不像张大夫说的那么轻松,只是谁都不愿先说出来。“你怎么就这么快带了张大夫来了呢。” 苏人玉叹了口气,强笑道:“我才换了衣裳准备出门,就碰见六幺着急忙火地跑来。听她说了原委后,我就要出去找大夫,没成想正巧遇见张大夫来给父亲请平安脉。” 苏妫听见父亲二字,左眼皮立马就跳了一下,她几乎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这个大夫可信么。” 苏人玉被妹妹弄的有些发懵,他轻笑道:“张大夫是随父亲从益州来长安的,你忘了?他给父亲请了十来年的脉,是个可信的人,医术还不错的。” 苏妫点点头哦了声,她不敢给哥哥说她感觉父亲最近做事怪怪的,她更不敢给哥哥说,她感觉母亲今日忽然吐血,好像有点说不清的阴谋。罢了,许是自己多想了。 听说何夫人病了,老爷一反常态地在她屋里呆了好些日子,后又斥责了赵姨娘不懂规矩顶撞夫人,先罚她在何夫人跟前掌嘴,完后滚去神楼跪一夜。府里人简直要惊地将眼珠子掉下来了,过去也没见老爷对哪个女人如此上心的。这下上上下下都给养心阁来送礼,有些人甚至去庙里求神拜佛地为何夫人祈祷,可惜他们的孝心病床上的人都没瞧见。 吃了张大夫给开的药,何夫人这几日倒也调理过来了。苏妫自然日日伺候在母亲身边,可何夫人一瞧见女儿,就忍不住落泪,她一直念叨着好好的一个夫郎,竟叫苏婉给占便宜得去了,她命苦就罢了,怎么女儿也这般不济。 这日,苏妫正伺候母亲喝药,却见莫娘欢天喜地的打帘子进来,她若有所思地瞅了眼苏妫,姑娘今儿个穿了身印染着粉荷花瓣的白纱襦裙,发上并无十分装饰,只是散碎点缀些珍珠,仿若出尘仙子般清丽无双。 “夫人,表公子王大人来了,说是正在花园子等着咱们姑娘,大夫人叫我过来给姐儿传话。” 病榻上的何夫人听了这话,惊喜地竟然给坐起来了,她抓着女儿的手:“我说准了吧,表公子就是对你上心的,好孩子你快去呀。” 苏妫本不愿见王宾,只是她担心母亲又因为她的事而急,于是起身微笑道:“好,女儿这就去。” “等等。”何夫人忽然喊住苏妫,她手吃力地抬起来指了下黄梨花木的木柜子,对莫娘道:“给姑娘换身好衣裳,她这件家常的太素了。” 莫娘过去扶起何夫人,打趣笑道:“如今风调雨顺,我说快别耽误时间了。咱们姑娘这般姿容,穿什么都比别人强。” 何夫人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她慈爱地看着苏妫,点头笑道:“是啊,我的孩子都是好的,但愿老天爷保佑他们。” 苏妫笑着转身出去,泪却早已模糊了视线。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母亲她只希望孩子能过得好,而孩子只希望母亲能长命百岁。老天爷,我现在就去见王宾,结束这场罪孽,你能让娘多活几年吗? 苏妫特意没带六幺,她一个人去找王宾。在路上,她想了无数种情景去面对王宾。细雨打在伞上噼啪作响,如珠子般搅乱地上积攒的一池静水。长安的雨,就是这么的烦人。 好累,苏妫将黄油纸伞扔到路边,她仰头让雨冲刷肮脏的自己。李月华是不是该和气数已尽的李氏王朝一样成为过去?为了这个不详的公主,张公公杀了人;为了给自己治伤,她一次次利用伤害了韩度;而最可怕的是,苏妫死在自己手里。值得么,为了复仇而赔上一辈子活在在地狱里,真的值得么? 不,我不要这样,李月华的人生不该这么绝望。我要带着母亲和哥哥走,去和韩度归隐山林,再也不理这世上的恩怨。 想通这层,苏妫笑着大步往凉亭的方向走去。谁知没走几步,就被一个忽然从花阴处闪出来的高大男人紧紧地抱在怀里,那个男人将苏妫的头按在他胸口,声音痛苦而自责:“我知道是你,月儿。我就知道你没死,这是老天爷给我机会来补偿你,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错了。求你别再离开我了,求你了。” 王宾,现在说错了,是不是有点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可怕啊,今天这章从7:00一直写到现在。倒不是说卡文,就是一边想着加快剧情进度,一边还想着不能遗留任何细节,好累好疲惫。 还有,这几天天太热,大家要注意防暑啊~就酱紫。 第40章 无边丝雨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本来以为再被他抱在怀里,会哭,会咬着牙愤怒地推开他,还会赏他一耳光,然后冷笑着告诉他:我李月华再也不会喜欢你,你给我滚。可是现在,竟没有一点感觉,甚至连话也懒的说一句。 雨又大了,冰凉的水珠不断砸向这大地。花落了,随着凝聚成流的河飘向更远处;芭蕉绿了,它身上再也没了俗世的尘埃;儿时的梦醒了,已是天上人间。 王宾身上很冷,他没有温暖的感觉,也没有好闻的茶香,有的只是熟悉的陌生。 “雨大了,我们去凉亭躲会儿。” 王宾熟稔地拉起苏妫的手,带着女孩奔在雨里,他很开心,因为她没有推开他。 风带着雨将凉亭挽着的黄纱都打湿,原来冷透了就不会再感到透骨的寒。进了凉亭后,苏妫挣脱开王宾的纠缠走到亭子口,她伸出手接着从檐上滴落下来的串串雨滴,看着这些透明珠子在自己手掌心砸开,无情无泪。 瞧见苏妫冷漠的举动,王宾已然没了方才那种急切的热烈,他站在苏妫身后,抬手想抚一下女孩单弱的肩却不敢,他看着一缕缕黑发伴着湿气粘在她白腻的肌肤上,有种极致脆弱的美,惹得人生出拥她入怀的欲望。 “月儿,你是怎么逃出大明宫的。”王宾纠结了半天,他终于将手按在女孩的肩头,好凉,想必她定吃了好多苦。“你的脸,怎么会变成苏家七姑娘的。” 苏妫将手中的积水倒了,她转过身子仰头看王宾,这个男人英俊,眉眼间充满了坚毅和城府,已经在他手中吃过一 回亏,再不可相信他。 “王大人,我是苏妫,只是苏妫,想必您认错人了。” 王宾恍然似得拍了下头,他满眼尽是宠溺地笑:“正是了,你若是月儿,皇上怎会容你活到现在。你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 反应真的好快,怪不得能聪明地背叛我李氏,去当姜铄的狗。 苏妫将粘在侧脸的一缕发别在耳后,她纤细的手指划过眉间心生出来的胭脂痣,抬眼直视王宾:“除了这颗痣和身上的味道,你还有什么证据。” 王宾并没有正面 回答苏妫的问题,他垂眸看着苏妫宽大襦裙下的肚子,冷声问道:“是皇上的,还是韩度的。” “哼,”苏妫冷哼一声,她从髻上取下发饰,双指稍一用力,圆润的珍珠就被抠到掌心。苏妫将珠子远远地扔出去,她看见地上砸出个小小水泡,开心地笑了:“这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吧,劝你不要惹祸上身。” 王宾强行掰正苏妫的肩,强迫女孩看着他,谁知竟看到女孩眼里闪过丝痛苦之色。王宾忙丢开手,只见苏妫素白纱衣上晕开抹粉红。 “这伤有日子了,还没好么,你怎么不叫大夫给你瞧瞧呢,哎,瞧我真傻了,你怎么让大夫给你把脉呢。” 苏妫无视王宾在自说自话,她拂开王宾爱抚着自己的手,轻轻勾起唇,挑眉别有意味地笑道:“你不傻。” 明明是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却像把刀般狠狠地剜了王宾的心:她恨我,她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安静,尴尬而又残忍的安静。 雨比方才小了些,苏妫坐到长凳上,一手撑在朱栏,下巴抵在小臂上看外面的雨景,轻声道:“我再问你一次,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王宾低头看着苏妫慵懒的模样,除了样貌变了,你的一切都和过去一样。心乱时喜欢这样趴在栏杆上发呆,一句不吭时依旧能给人带来无形的压力,这是帝姬与生俱来的气质,天下再有哪个女人会和你一样。 心里虽然这样想,王宾却叹了口气道:“我见过德妃,她虽然学你学得很像,却不是你。” “德妃?”苏妫冷哼一声,“区区贱婢如何配享‘德’这个封号。” 在被元兰扔进冷宫的日日夜夜,老鼠从自己脚边窸窸窣窣地爬过,咬自己的脚趾头,当自己好不容易挣扎着起身去赶,却猛地被铜镜里毁容的自己吓到,别害怕啊,这就是你李月华,这就是你的兰姐姐送给你的礼物,她不是说了么,她要在冷宫里放几面大镜子,方便你欣赏自己的‘美貌’。 王宾瞧着苏妫提起德妃时,不自觉地面露狠色,他忙蹲到女孩身边,手附上女孩发抖的膝盖,仰头轻声问道:“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要问你,那夜在含元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皇上怎么会让元兰顶替了你的身份,还有你的孩子,不会是?” 苏妫一听这话就直愣愣地看着王宾,那夜在含元殿发生了什么,如果我告诉你,你的样子会不会比现在更温柔?不,我不要你同情我,这样卑鄙的你,只会更让我恨你。 “是元兰告诉你的?是她告诉你,她从姜铄手中把我救下了?” 王宾一愣,他摇头道:“不,她怎么敢和我说话,我毕竟是最熟悉你的男人呀。”王宾瞧见苏妫的唇冻得发紫,他忙将女孩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不住地呵气搓着,去年冬里下了大雪,她闹着要堆雪人玩,结果把手冻得通红,他就是这样给她取暖的。“还记得韩度来苏府那日不,他和我喝酒喝醉了,我送他 回家时,他嘴里一直嘟囔着月华。从那时起,我就留心了。” 苏妫将手从王宾手中抽出,冷笑道:“就凭着酒鬼的一句醉话,王大人未免有些太异想天开。” “那么凭这个呢?”王宾两根细长的指头从袖中夹出一封信,他递给苏妫,挑眉笑道:“这是半月前从洛阳寄给三表妹的,我的人早在驿馆就截下了,你自己拆开看看。” 第23节 洛阳?是刘神医! 苏妫看到火漆已被撕破,而信封皮上首是曹氏蕊珠,并不是三姐苏婵,想来来刘神医是为了避嫌,不想让三姐惹祸上身,才写了蕊珠的名。 苏妫取出信来瞧,果然是刘神医的字迹,凌乱但不失刚劲,前几页无甚内容,无非就是说自己在洛阳又捉弄了几个自以为是的卫道士,紧接着替个有钱人治病,换了本名家精校《毛诗》的善本,最后一页说进来长安多雨,特附上张祛湿的方子。 那方子是: 水葫芦七二钱,油松节三根,黄连二两,蟹壳一枚,茵陈蒿二把,阳起石四颗,山甲穿一枚,夏蜡梅三两,豪猪肚三片,雪里见一钱,葛腾蔓一把,蛇退步三钱,银朱一钱,红枣五枚,游草走两把。 以水一斗,煮取三升,去滓分三服,汗出即可。 苏妫皱眉,王宾能将这信拿给自己瞧,想必这里边一定藏着刘神医和三姐之间特殊的语言。苏妫将这药方又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当她手指划到‘山甲穿’时,忽然停了下来。 王宾瞧见苏妫的动作,他赞许地点点头,头凑上前来笑道:“真聪明,一看就懂。这个山甲穿是有些奇怪,从来只听过穿山甲,哪里来的山甲穿?” 苏妫见王宾离自己近,不由自主地闪躲了下,她目光又 回到那纸上,刘神医医术出神入化,为人做事更是谨慎仔细,他不可能将方子写错,除非?想通这层关节,苏妫将每味药的最后一个字念出来:“七节连壳,蒿,石穿梅,肚见蔓,步朱。枣走。是早走!”枣的谐音是早,那么其他的也是。 还没等苏妫将这里边的奥妙说出来,王宾就迫不及待地笑道:“将句读断开,音谐过来,应当是:七姐脸可好?识穿没?肚渐瞒不住。早走。” 刘大哥,三姐姐,我如此心狠手辣的女人,值得你们这般挂念我么?苏妫闭上眼睛,她将信贴在胸膛,好想哭,刘大哥说话还是那般的‘不拘小节’,却着实透着可爱。可她不能让自己在王宾面前哭,这不仅仅是不能在伪君子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弱点,更因为帝国公主最后的尊严。 “你早在半月前就知道了。”苏妫将信撕的粉碎,全部撒进荷花池,她看着纸屑被浸透,然后被水淹没,冷哼道:“真沉得住气,要把我交给姜铄邀功么?恐怕连累的不止一个人,到时候你,唔,” 苏妫正说着,忽然就被王宾冰冷的唇紧紧覆上,王宾大手将女孩的上身紧紧地压在长栏杆上,他用力地吮吸着她的口腔,舌尖划过她那齐整的贝齿,轻咬着她甜美的唇,这一刻,等了好久,此刻终于有了充分的理由! 快喘不上气了,苏妫挣扎不开,她觉得恶心,一个没忍住吐了出来。王宾反应极快,他忙闪开,但嘴里还留了点秽物。 苏妫捂着嘴干呕,可她瞧见王宾竟将自己吐出来的咽下去,那种恶心感又泛起来,她趴在栏杆上往池子止不住地吐,王宾在她背上轻轻地拍着,柔声道:“没事,吐完就舒服了。你这是害喜,过会儿吃些酸的就会好些。” “你别碰我。” 苏妫反身将王宾推开,她摇晃着身子想要离开凉亭,跑到亭子口却被王宾一把抓住给抱在怀里。 “下着雨呢,去哪儿,着凉了岂不是让我心疼。” “我真的会生气,你放开。” 正在二人推搡间,六幺打着伞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她瞧见姑娘正被王宾欺负,一气之下连尊卑都顾不上了,拿伞就打向王宾的背,嘴里还叫嚷着:“色鬼走开,走开!” 苏妫见六幺来了,喜不自胜,忙躲到六幺身后。而王宾仗着有武力,他一把抓住六幺手中的伞扔开,然后掐住女孩纤细的脖子,一点点将女孩举起。 “臭丫头,竟敢坏本官的好事。哼,连带上次的帐,今日一并算清。” 苏妫瞧见王宾的骨节发白,双眼发狠,薄唇紧紧地抿着,而双脚已经凌空的六幺干咳着想要挣开却不能,她双手胡乱挥舞着,挣扎着。 苏妫怕他真的会杀了六幺,急忙拍打着王宾,哭道:“你别胡来,这是苏家。都是我的主意,你要杀就杀我好了。” 王宾瞧见苏妫一脸的惊惧样,想着必是被自己方才的样子吓到了,他不屑地将六幺扔到地上,可面对苏妫时立马换了副儒雅样,他将衣裳略整了下,朝苏妫抱拳躬了一礼轻笑道:“是我失礼了,还请妹妹勿怪。” 苏妫见王宾眼里终于没了杀机,这才松了口气。她忙俯身去看可怜的六幺。瞧见幺儿的头发被雨水弄湿,经过方才又变得凌乱,苏妫心疼地替丫头整理下,抽泣道:“你来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的小命刚才差点没了。” 重新能呼吸的六幺干呕着,她听了姑娘的话,轻笑着拍拍苏妫颤抖的手。 六幺由苏妫搀扶着起来,她对王宾略打了个千儿,冷笑一声,嘶哑着声音道:“五姑娘听说大人来见我家姑娘,竟然气的悬梁自尽,好在下人及时发现给救下了,老爷心疼女儿,着奴婢过来请您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又写了好久好久……我都要哭了,说好的在12点前睡的愿望空了… 嘿嘿,那个方子里的玄机,有木有人一眼就能瞧出来? 中国古代有为尊者讳,经常会用谐音或者缺笔改字来替代,大河校勘古籍的时候,在这个上面相当纠结过,于是就有了今天那张抽象的方子。 有朋友反映,个别章节里有错别字,求看到的小天使给大河捉虫。还有就是,最近学英语学疯了,主谓宾有时候就混乱了,所以某个句子就会看着顺序很奇怪,也要捉虫啊,有重谢! 今天大部分地区都下雨了,大家凉快了么? 第41章 花落前夜 明知道这是苏婉故意搞出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你还真没办法去嗤笑她的无耻,因为现在的形势,王宾公子是人家五姑娘的嘛。苏妫想到这儿摇头轻笑了下,现如今可好了,给王家塞去这么个大活宝。 “你看,笑笑多好啊,人是往前看的,未来还有更多美好的事等着你呢。”王宾将伞又往苏妫身边挪了下,他的大半个肩膀都被雨淋湿了也毫不在意:“这鹅卵石铺的路滑,你可千万得小心点,以前你老是崴脚,记得有一次,” “别说了。”苏妫停下脚步,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王宾,心里那种厌恶感又深了,本来以为王宾知道自己的身份会惊恐,会厌恶,更会恶言相向,没想到他竟是这副德行,狗皮膏药似的,想甩都甩不掉了。 一阵凉风吹过,花树上的海棠终于不堪雨的重负,轻飘飘地落下。 王宾低头看着面色不善的女孩,他不明白是哪句话又惹得她不开心了,不过没事,月儿的小脾气他还不了解?哄哄就没事了。 王宾伸手将散乱在女孩肩上的黑发理顺,动作娴熟而自然,他挑眉轻笑道:“你放心,我说话有分寸,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苏妫眼看着被这个男人抚着她的头发却不敢推开他,而今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冲 回去赶紧洗个澡,将这个人留在她身上所有的印记都洗掉,一点都不剩。 “我要 回去了。” 苏妫转头使了个眼色给身后的六幺准备走,却被王宾拉住了胳膊,王宾的脸看不出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只是握着伞柄的那只手看起来很使劲儿,在生气吧。 “真的不让我送你吗?以前我们相见,你可是定要我送你 回去,夜里才会睡好觉的。” 苏妫避开王宾灼热的眼神,她慢慢推开抓着自己胳膊的大手,淡淡道:“我是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说完这话,苏妫抬头看着王宾轻轻一笑:“我不需要任何的感情,我也不需要任何的同情和弥补,只要远离我,就算对我最大的恩赐,谢谢你。” 地上的花瓣泡在水里飘飘摇摇,真想掬起一捧来闻闻,是不是香醉骨?苏妫转身踏着水前行,她想起那个喜欢喝竹叶青的男人,他曾经在某个繁星似锦的夜抱着包面纱的女孩去房顶坐,他是那样的耀眼,比星星还漂亮,他笑着说,当年被兄长囚禁在大明宫,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雨天赤足奔跑,因为在那个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由。 “是因为韩度吗?” 身后冷漠的男声忽然打断女孩的思绪,她没 回头,也不想 回头,因为她觉得在背后那个人跟前提起韩度,是一种对美好的侮辱。 六幺将带来的黄油纸伞给自家姑娘撑开,虽然她也很厌恶王宾,可是不可否认,这个男人好像真的很喜欢姑娘。 王宾紧走了几步挡在苏妫的去路,苏妫垂眸,淡然对六幺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幺儿,咱们换条路 回去吧。” “小七。”王宾的声音有些痛苦,他似乎带着些隐忍的恳求:“别这样和我划清界限,我有苦衷,有些事是我不能选择的。” 苏妫冷笑一声,不乞求你做忠臣,但求不要赶尽杀绝。你的两面三刀,你的薄情寡义,我实在看的太透,以至于一看见你只有一种感觉,就是连眼皮都不想抬。 王宾瞧见苏妫并不答话,只是转身向另一条路方向走去,他忙扔下伞挡,上前再次挡住苏妫的去路,雨将他的发和衣淋湿,可他眼神桀骜,侧脸弧线透着坚毅,他一把将苏妫的手腕抓住,闷着头往前走,送她 回去。 可笑啊,这么多年拥有红粉无数,如今却被一个女人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给伤的心疼。终于知道为何在苏府门口第一次见她就有种熟悉的感觉;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一直对自己那么敌视;终于知道,这辈子好像真的要和李月华有牵扯不开的纠缠。是命。 苏妫并没有甩开王宾,她只是像只木偶般在后面慢慢走着,边走边道:“我母亲到时候吃药了,我要去伺候她,你知道我不能没有母亲,我需要她。” 说完这话,苏妫捂着嘴轻咳了几声,糟糕,还是被冻的着凉了。 我怎么会不知道,你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皇后能重生。王宾叹了口气,他将身上的长袍脱下,轻轻地披到女孩身上,柔声道:“你快 回去吧,泡个热水澡,晚些时候我叫人给你送些药来。”瞧着苏妫隐在襦裙下的肚子,王宾俯身在女孩耳边轻声道:“你我都明白这孩子身份尊贵,日后天下必定有他的一席之地。你既不愿我送你,那我就先家去了。” 说完这话,王宾便踏着步子消失在雨帘,他的背影看起来萧索英挺,可终究不是良人。 “姑娘,瞧他这样子,仿佛并没有去瞧五姑娘的意思,好歹一夜夫妻百日恩,真是凉薄。” 苏妫纤指划过王宾的长袍,一直往下到凸起的小腹,女孩杏眼微微眯住,勾唇不屑道:“你是真的喜欢我?不,我可不这样认为,你是想做吕不韦吧。” 金鼎里燃着能让人安眠的甜香, 回来时母亲已然又睡去。苏妫换下衣裳在外间守着,现在的情势很清楚,王宾还没有表态是否愿意纳苏婉,而老五已然有了危及感,只要一刻没被抬去王府,她就一刻不得安宁,想必日后的幺蛾子会更多吧。 “姑娘,夫人叫你进去呢。” 苏妫被六幺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这几日心神不宁,老感觉母亲会出什么事。头好痛,苏妫手揉着隐隐发疼的头,定是今日在湖边吹了凉风才得的。 莫娘将内室的灯都点亮,苏妫这时才看清母亲的脸,她面皮隐约泛着紫黑,眼睛浮肿的厉害,往日的风华现如今连半点都不剩,怎么会忽然就病的这么厉害! “傻孩子,哭什么。娘好着呢,还死不了嘞。” 苏妫转身用袖子将眼泪擦干净,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不能在母亲跟前哭,她知道母亲此刻也是怕,有谁不怕死?只不过在孩子面前,母亲要永远在笑,她要永远表现的没有半点事。 其实苏妫都知道,从前天开始,母亲的咳血之症更重了,只是她不叫莫娘告诉自己的一双儿女,不想叫他们白替她担心。害怕啊,所以苏妫一知道这事就去求了老三苏婵。三姐是个剔透人,她早已写信去洛阳请刘神医上京来替何夫人诊治,如今只求老天能可怜一下,求母亲一定要撑到刘神医来。 苏妫坐到母亲身边,她将手伸进锦被里去寻母亲的手,不摸不打紧,一摸就让人心痛,怎么才几日就瘦的只剩下皮了,还如此的冰。 何夫人反握住苏妫的小手,轻笑道:“小孩子身上火大,你就抓着娘的手,娘就当抱着小火炉了。哎,你今天见王大人了,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苏妫一看见母亲说话的样子就难过,她仿佛在极力在克服睡着,努力地睁大眼睛瞧着女儿。 “没什么事,就是像往常一样说了会子话。”苏妫对母亲轻笑道:“他对我很好,您放心吧。” 谁知何夫人忽然猛地咳嗽,苏妫忙轻轻地拍着母亲的背,替她顺气。 何夫人眼睛里包含着些许愧疚之色,半响才流泪对苏妫道:“我都知道了,今儿你前脚去花园子,后脚五姑娘就寻短见。要是五丫头出什么事,这叫我死也不得安生啊。” 苏妫忙掏出帕子替母亲擦泪,鼻头发酸,千万不能在母亲跟前哭。 “她不是还没死么,母亲就别担心外人了,女儿只求您能好好的。” “小七。”何夫人拍着苏妫的手背,叹了口气道:“虽说王大人是个好归宿,可终究你们没缘分。都是娘的不是,逼你见他,弄的五姑娘,哎。” “娘,”苏妫心里难过,母亲就是这般的心善,所以才受了一辈子的委屈,正当她准备宽慰何夫人时,忽然听见一阵吵杂声响起,是赵姨娘,这老货又来了。 门咚地一声被踹开,苏妫慌忙按住何夫人,她对母亲投去一个温暖地笑,柔声道:“女儿去赶她走,娘您可不能再动气了。” 谁知苏妫刚起身,就看到怒气汹汹的赵姨娘冲进来,她带着几个身强体健的媳妇,后面还跟着孱弱的苏婉。 莫娘和六幺就差给苏婉跪下了,纷纷求苏婉:“姑娘,求您带着姨娘 回去吧,我家夫人身子不好,受不得刺激。” 不是养心阁没人,只因上次何夫人咳血的事,老爷说要将阁里上上下下的仆妇都换掉,精心挑选了可靠的再来伺候,所以现如今还真没有几个能压得住这群凶神恶煞。 苏婉穿着鹅黄家常襦裙,脸色煞白,可以看到她脖子上有道触目惊心的红,真狠。 苏妫起身将何夫人牙床上的床幔放下,对苏婉母女轻笑道:“姨娘和姐姐来了呀,母亲吃了药有些头昏,要不我陪你们去厅里坐吧。” 赵姨娘给一个膀大腰圆的媳妇使了个眼色,那媳妇立马会意,拉了椅子坐在内室门口堵着,看来是防止有人出去报信啊。 “七姑娘,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赵姨娘双臂环抱着用下巴瞧苏妫,冷笑道:“好歹你也是个大家姑娘,是知礼的,难道真要逼死你姐姐才甘心?我今儿过来想告诉你一句话,以后别见王大人了。” 苏妫几乎连想都不想就说:“好,我答应你,你们现在能走了吧。” 赵姨娘仿佛没听懂一般,她白痴一样地瞧向女儿苏婉,只见苏婉冷哼一声:“你这种心狠手辣的女人说的话,能信么。都说咱们府里的何夫人是数一数二的菩萨心肠,婉儿今日实在是被逼的没法了,这才过来求夫人为我主持公道。” 作者有话要说: 恩恩,来个下集预告吧,请看本章的章节名~在追新一季的爸爸去哪儿,话说,我好喜欢那只大 卷毛啊╮(╯▽╰)╭ 第42章 奇怪的父亲 “五姐!”苏妫担心苏婉在母亲跟前胡说八道,忙往前走了两步,她面色不善,带着些许威胁的笑看着苏婉:“请姐姐说话前千万要想清楚了,最好给妹妹几分薄面,否则得不偿失也未可知。” 这时,何夫人撑着身子将床幔轻轻掀开,她这一露面,将苏婉母女倒吓了一跳,实在是太憔悴了,眼窝深陷,面皮蜡黄,从前高挺的鼻梁仿佛在一夜之间塌了般。 咳咳咳 何夫人捂着心口,颤巍巍地用手帕将咳出的药汁子和唾沫擦净,她手紧紧地抓住床沿,挣扎地扯出个难看的笑:“五丫头,咳咳,你来跟何姨说说,小七到底怎么你了。” 苏妫原本就瞪着的眼睛更大了,她给六幺使了个眼色,六幺立马会意,上前扶着老五苏婉,准备带她出去。 苏婉将六幺推开,那模样仿佛抓到苏妫的痛脚般,她得意地轻笑道:“ 回夫人的话,七妹,她顽皮的很,” “苏婉!”苏妫喝断老五的话头,谁知没留神袖子将矮几边放着的‘烟雨碧色’瓷碗给拂到地上,刺啦一声,那价值十金的进上贡品应声而碎。 第24节 瞧见苏妫发了脾气,赵姨娘忙将女儿护在身后,她虎视眈眈地瞪着对面寒气凌人的仙子,尖刻道:“你别胡来,你姐姐她以后可是将军夫人,是贵人,伤了她瞧能让你活不能!” “是谁胡来。”苏妫将心中的怒气硬生生吞进肚里,她歪头看着对面的母女二人,轻笑道:“五姐姐,妹子自知对你不起,出了这门,你要我怎样就怎样。如果你现在还有点良心,就该念着我母亲昔日对你的好,不要让她受闲气。” 苏婉听了这话,低头暗揣不言语。可是赵姨娘却冲上前指着苏妫鼻子骂道:“趁着何姐姐还能做主,我们就让她来评评理。你前脚给我家女孩下窑子里的脏毒使绊子,后脚却又和姑爷勾勾搭搭的不清不白,真真苏家的脸都叫你丢尽了。” “娘。”苏婉没想到母亲真不妨头一股脑全表白出来了,她忙皱着眉头拉赵姨娘,避过苏妫都可以吃人的眼神,低声道:“别说了。” 赵姨娘一脸不解的神色,明明自己占着理,为何还要怕。 苏妫慢慢地转身,却看见母亲干涸的薄唇半张着看着她,左手摇晃着抬起来指着苏婉的方向,嗓子里咕哝着什么,忽然她眼睛一瞪,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轻恩了声就软软地倒下。 “莫娘,快去叫张大夫,快!”苏妫慌忙地冲到牙床边去瞧母亲,她双手去将何夫人贴在在床沿上的头扶正时,忽然摸到一滩黏糊糊的东西,就着牙床边立着的‘汉宫侍女铜制油灯’去看,是血,正源源不绝地从何夫人的鼻子中往出流,定时方才她晕倒时磕在了石头的床沿上了。 六幺慌忙上前掏出方帕子将何夫人的鼻子按住,她顾不上尊卑,一把将苏妫拉到一边,自顾自将何夫人的头抬起,好不叫血一直往下淌。 “没事了姑娘,别怕,你去铜盆里给我拧个手巾来。” 苏妫痴愣愣摊开手掌,手里尽是鲜红的血,在那一瞬间,她甚至都不能呼吸了,她感觉母亲这就离她而去了,现在头皮还在发麻,背上发的汗冷岑岑的。 “别愣着啊,快去给我拧手巾。” 六幺的吆喝声将苏妫惊醒,她慌忙地推开赵姨娘母女,喝醉了般三摇两摆地往梳妆台走去。一定会没事的,母亲晕厥常犯,今天只是偶然发病了,她一定会没事的。冰凉的水浸透苏妫的手,为什么没力气将毛巾拧干,苏妫你要冷静,别慌。 而正在此时,苏照晟带着苏人玉和张大夫来了。苏照晟一张儒雅的方脸面无表情,他无视跪了一地的女人们,直接拉了张大夫往何夫人牙床那儿走去。 苏人玉俊脸生寒,他蹭地一声将随身携带的宝剑拔出,剑尖指向地上跪着的赵姨娘,咬牙喝道:“我母亲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通通陪葬。” 赵姨娘吓得肩膀一缩,嘴里咕哝道:“哥儿怎倒怪起我们了,方才还好好地说话呢。” “你!” “哥!”眼看着苏人玉气急之下要刺出那剑,苏妫慌忙将哥哥拦住,她红着眼圈摇摇头,冷冷道:“是非公道自有爹爹来断,现在犯不着和她们计较。” 苏人玉将剑 回鞘,妖颜有着前所未有的杀气,他冷冷地瞪了地上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拉了妹妹去瞧母亲。 张大夫先施针替何夫人将鼻血止住,他拿过苏妫手中的湿手巾将自己沾上的血擦干净,然后坐到牙床边的小凳上细细地替何夫人诊脉。 忽然,张大夫抬头瞧向跟前惴惴不安的父女三人,惊讶道:“怎么会这样?!前几日给夫人诊脉时,并没有这灯将熄矣之象,怎么会这样。”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父女三人同时发问,还是苏照晟老持稳重,他很快就镇静下来,沉声道:“张大夫,你跟随我多年,这话可不好乱说。” 张大夫黑黄的老脸一黯,山羊胡微微动了下,他恭敬地冲苏照晟抱拳道:“国公爷,属下说的句句属实。” 苏照晟仿佛被抽了灵魂般,他痴呆地坐到何夫人身边,手颤抖地附上何夫人了无生息的脸,冷冷道:“可有救?” 张大夫沉吟了片刻:“若用人参来吊一下,倘熬过这一劫也尚未可知。” 苏照晟忙对跟前面色煞白的儿子苏人玉道:“玉儿,你马上去你大娘那儿,就说是我说的,叫她把收着的百年老参拿了来,跑快些去。” 苏人玉走后,苏妫瞥了地上跪着的苏婉母女,心中的恨意更加地深了,她扑通一声跪倒在苏照晟跟前,带着点威胁道:“求父亲主持公道,您上次才不叫赵姨娘等人来打搅母亲,她非但不听,还变本加厉,这 回就是她将母亲气成这样的。” “并不是这样。”老五苏婉跪着朝苏照晟行了几步,她泪眼婆娑:“我和母亲听下人说二夫人近来身子不爽,特意抽了空来探望下,才刚来就遇上夫人发病。” 苏妫扭头去瞧苏婉,只见这平庸的女人眼中含着泪就是不往下掉,手轻轻地覆着被勒的发红的脖子,那样子仿佛真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得。苏婉小嘴儿抿着,一行清泪徐徐落下,柔声道:“婉儿知道七妹也是心急二夫人,我不会怪她的。” “贱人!” “好了!”苏照晟忽然开口打断苏妫的怒火,他淡淡地瞥了眼苏婉,冷声道:“七女,你太嚣张了,我还活着呢。” 苏婉瞧见父亲向着自己这边,心里暗道:此番确实是我母女过来气的何夫人旧疾复发,好在父亲糊涂,竟听了我的一面之词。现在最应该的是落井下石,但只是怕一会儿苏人玉 回来不好办,他可是老头子的心头宝。 “爹爹,夫人这儿想来忙,我就不添乱了。”苏婉说到这儿故意露出悲哀之色,她手指将眼角的泪揩去,抬头静等着父亲发话。 苏照晟叹了口气,摆摆手轻声道:“你 回去吧,哎,我老了,日后是福是祸,总由不得我了,都是命。” 苏婉不解父亲这番话的意思,但此刻却是不好接话茬,她忙起身拉了母亲,带着一帮身强体健的仆妇告退。 牙床边亭亭玉立的苏妫看着这群小人装模作样地离去,她噗嗤一声,摇头笑了。父皇旧日纵然再为天下人所不容,但他对自己的女人和女儿还是好的,现如今?哼! “我一直以为您是苏家最明白的人,没想到。” 苏照晟听了这话,倒不着恼,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看着苏妫,淡然说道:“明白人也有糊涂之时,小七,爹不止一次跟你强调,做事做人千万得藏着,你太冲动了。” 苏妫冷哼一声,她不愿和老爹说话,转头问张大夫:“拿人参吊着,可有几成把握?” 张大夫手不听地抹着脑门上泌出的汗,他像做了亏心事一般不时觑着苏照晟,磕磕巴巴 回答道:“不到,不到一成。除非大罗神仙,否则,否则。” “你知道有个姓刘的神医不,他要是来给母亲治,怎样?” “小姐说的可是人称鬼手通神的刘神医吧,此人行踪诡秘,飘忽不定,若由这等能人来治,”说到这儿,张大夫有意无意地瞅了一眼苏照晟:“想必,想必有希望。” “有就行了!”苏妫要的就是这句,她愁云密布的脸上多了丝晴朗,扭头对张大夫下命令:“刘神医这两日间就到,你千万要给我使出本事来,否则我绝饶不了你。” 听了这话,张大夫竟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他不断地用袖子抹着从额头往下淌的冷汗,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何会跪下,可能是因为七姑娘举手投足间都散发股霸道凌厉之气,让人不得不听从于她,只是这次何夫人的死活,可是真由不得老朽做主,还得看老爷。 “小七,你怎么认识刘神医这等江湖能人的,请他来之前怎么不给爹说说。” 苏照晟的面色太镇定太沉稳,而且他问这句话时的样子,仿佛在怪苏妫多管闲事。 “爹不想让刘神医来给母亲治病吗?” 苏照晟听了这话,手轻轻地捋了下胡子,眼眸垂下看死气沉沉的何夫人,淡淡道:“怎么会,爹高兴还来不及。” 夜色催更,清尘收露,小曲幽坊月暗。眷恋雨润云温,苦惊风吹散。 六幺轻轻地给苏妫披上一件衣裳,外面的梆子已经响了三声,屋里熬药的火炉一直未熄,父女三人守在何夫人病榻前等着那一线希望。生老病死,谁人能躲过,只是真正到面对死亡之时,那份痛苦只有经过的人才能了解。 门吱呀一声被人轻轻推开,伴着夜里的凉风,大管家白瑞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白瑞将件‘赤黑绣金纹百福字斗篷’给苏照晟披上,叹了口气道:“老爷,更深露重,小心着凉。夫人这儿有玉哥儿守着呢,您要不去歇会儿吧。” 正在药炉跟前扇火的苏人玉听了这话,忙道:“瑞叔说的是,爹,这儿有我和妹妹,您进去歇着吧。” 苏照晟摇摇头,只是拉着何夫人的手沉默不语。 约莫一个时辰后,往日里常伺候苏照晟上朝的小厮在门口请示:“老爷,是时候准备上朝了。” 苏照晟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他皱着眉头朝门的方向喝道:“还上什么朝,不去,就说我死了。滚!” 疑惑一瞬间让疲累的苏妫变得清醒,她看着父亲那深情款款的样子,这真的是那个有着冷硬心肠的商人么?难道一个视女人为生孩子工具的男人,真的能在一夜之间变成情圣?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可是就是说不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爸从老家 回来给我带了鸡爪,鸡翅等,我闻了下,说臭了… 我爸很淡定地说,不可能,才放了一晚上。这就是怪味鸡,你吃一下,看臭了没。 单纯的我真吃了,天啊,茅房味有木有! 第43章 尖刺入眼 用小心翼翼来形容这几日的苏府下人,简直再合适不过了。二夫人病危,老爷连朝都不上了,成日家和一对儿龙凤胎子女守在这女人的床前伺候。 这件事已然不知由哪个嘴碎的小子给传了出去,现如今整个长安的老少爷们都拿这苏老爷当做一个‘奇人’。 据说奇的还不止这一点,听说苏府的下人可不能稍微露出点伤心样,人家国公爷说了,你哭丧着脸是在咒他的二夫人呢。 众人不解,一个小小二夫人能被国公爷宠成这样,想必有她过人之处吧。 这时,又有新鲜的说法流传出来了。据说何氏极美,那个水蛇腰扭得简直快断了,那个眼儿媚的简直能溢出水来,那个功夫能让男人魂断床上…… 为了赶巧儿,有些富贵的公子哥儿也站出来附和传言不虚。因为他们确实见过这个何夫人的儿子苏人玉,真真乃百年难得一见的美公子,雌雄莫辩,一喜一嗔皆是风情,连女人都比不上他的风华绝代。据说他还有个同胞妹妹,哥哥都长成这样,那么妹妹还了得? 养心阁已然成了苏府所有人都向往的地方,国公爷屈尊降贵没日没夜地守着,还不是贵? 老爷上了年纪,熬了几日实在熬不住,到后头暂时歇觉去了。苏人玉看着妹妹连日来辛劳,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他心疼妹子,便叫六幺扶姑娘去睡会子。 苏妫本来想一直守着何夫人,直到刘神医来。但肚子里的那块肉实在闹的她没法,这时候万一她再出点什么事,岂不是又要乱了? 才刚从满是药气的屋子出来,就看见三姐苏婵颤巍巍地走来了。 “三姐,”苏妫忙迎了上去,她抓住苏婵的手,焦急地问道:“可是刘神医来了?” 苏婵摇了摇头,她心疼地替苏妫将垂下的发别到耳后,叹了口气道:“你也得爱惜自个儿的身子,你瞧你脸上没半点血色,都憔悴成什么了。” 苏妫扭头看了眼身后富丽堂皇的屋子,没有哭喊声传出来,已然就是万幸,里面可怜的女人正在生死线上挣扎,她哪有资格喊累? “三姐,为何刘神医还不到?”苏妫深知老三人品尊贵,不会像其他女人那样暗中弄鬼,只是有时候人急了,会口不择言:“你究竟有没有给他写信?还是你哄我。” 苏婵听了这话一愣,但她终究年长苏妫几岁,所见所识也非凡女所能有,她轻轻地拍了下妹妹的手,拉了她往跟前廊子下走:“我怕他收不到信,所以每天都写了叫快马加鞭寄去,这样就不会出错了。” “三姐,我不是故意怀疑你,也不是不相信你。”苏妫红了眼圈,她不敢抬头看苏婵,只是哽咽道:“哎,其实我也寄出去好几封信去洛阳,我知道他很讨厌我,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我的缘故,他不愿意来长安给母亲瞧病。” 关心则乱,过去的公主李月华所关心的只是自己的小情绪,她很不理解为什么有些白头宫女会愁闷哭泣,皇宫不好么,到处金碧辉煌,锦衣玉食。可自从宫倾那夜,她看到大明宫葬身火海,她看到最爱的父皇没了声息,最疼的幼弟被吓傻,恐惧过后就是悲痛,失去亲人那种如割己肉的钻心之痛。现如今好不容易尝到的母爱也要被剥夺,这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 苏婵微微一笑,她宽慰老七:“不会,你想啊,就算他不愿来长安见你,可碍着我的面子,他总得,” “站住!” 苏婵正说话着,忽然被苏妫的疾声厉色打断。她顺着苏妫的目光扭头瞧去,只见老五苏婉正掀着帘子,一只脚踏在门槛上,尴尬地愣在原地。 尽管苏妫已经有两天没有梳洗过,但那种发自骨子里的艳丽,都能让任何女人相形见绌。出门前,苏婉还在考虑要不要上个妆,但转头一想,何夫人病着,她要是一身脂粉气过去,肯定会招父亲不喜,还是算了。现如今瞧见这妖精似的老七,早知道就稍微打扮一下了。 苏妫面色不善,她走向门口的苏婉,冷冷道:“给我滚,现在老爷不在里头,别在这儿献殷勤。” 苏婉干咳了声,她低头走到两姐妹跟前,先轻轻给苏婵福了一礼,然后慢悠悠地端起架子道:“七妹可别混赖人,我是真心过来瞧二夫人的。” 老三苏婵一向心直,她最见不得这些无聊的小动作,可是又不屑于和苏婉发脾气,只是沉着声道:“这儿不用你,你先 回去吧。” 而就在此时,忽然听见里面传来苏人玉的惊呼声:“娘,娘您怎么了,来人啊!” 苏婵苏妫姐妹俩相视一眼,慌忙地往屋里跑,谁知进去却瞧见一副可怕的场景。何夫人的手臂半搁在牙床沿儿上,一动也不动,不知是死还是活。而苏人玉整个人倒在柔软的地毯上,清秀的面庞上糊满了血,哪里还有往日半点的风采! 苏妫此刻不知道先去看谁,她感觉思绪在一瞬间都停止了,没有理智,没有想法,不能动,不能呼吸。她看见老三和六幺将地上的人玉往起扶,哥哥眼睛,鼻子,嘴,耳朵都在往出渗血,这是怎么了! 而老五苏婉则是奔到牙床边去瞧何夫人,她用两根指头探向何氏的人中部位,忽然一缩手,小脸煞白地对站在原地失神的苏妫道:“何夫人,她,她死啦!” 这不是真的,绝不是。母亲她刚才还平缓地呼吸着,她刚还好好的啊,怎么说没就没了呢,这是梦,我是做梦,这不是真的,是苏婉,这贱人一来母亲就出事! 苏婉害怕死人,她嫌弃地一撇嘴连忙逃离牙床,谁知这个偷偷地小动作却被苏妫给全部捕捉到。苏妫颤抖的手将苏婉披在背后的头发一把抓到手里,她全然不理苏婉惨痛地哀嚎,她只是知道不能放开,就算头发的主人再对她拳打脚踢也不能放开。 “你笑什么。”苏妫丝毫没察觉自己的身子在前后晃动,她的眼前是模糊的,她只是用尽全力看清老五苏婉,嘶吼道:“为什么笑!为什么!” 苏婉用指甲去抠,用脚去踹,双手使劲儿拍打苏妫的脸,尖刻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笑了,你娘又不是我药死的。” “是你,就是你!”苏妫木然地扭头眯眼看苏婉,嘴一张一合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第25节 “你别发疯,三姐,快来救我,苏妫疯了,啊,你干嘛!” “小七,别这样,你放开苏婉。”苏婵忙上前去往开拉苏妫,谁知却被推地退了好几步,苏婵再想拉时,已然来不及。 只见苏妫像一只怒火凤凰,她整个眼睛都是红的,面部的肌肉轻微地颤抖着,抓着苏婉头发的手猛地往下一磕。 一声惨叫声徒然响起,苏婉整张脸都被按在一片刺儿正尖利的仙人掌上。 “娘,我给你报仇了,你瞧!哈哈哈!”苏妫丢开鬼哭狼嚎的苏婉,她无力地往后退了几步,背脊靠在木屏风棱上,看着正抱着脸痛苦哀嚎的苏婉。 啪! 一巴掌将迷狂的苏妫打醒,是苏照晟! “畜生!你竟然残害手足!” 苏妫这时候才会流眼泪了,她木然地看床上一动不动的母亲,地上七窍流血的哥哥,涕泗横流:“都是她,这个贱人!若不是她,母亲怎么能气病,怎么会,额,额,额……”苏妫感觉呼吸不上来,她的手像鸡爪一样缩成一团,胸口有如被巨石压着无法呼吸,会死吗? “小七,躺平呀,手给姐姐,我给你揉开,慢慢呼吸,慢慢……” “姑娘,呜呜,你怎么了……” 眼前开始慢慢变黑,要死吗?也罢,死了就什么痛都没有了。 梦里,母亲何夫人在笑,她笑的真美,脸上泛着健康的光彩,头发乌黑,用一根样式古朴的银簪绾成个牡丹花型,中间用一颗珍珠做花蕊,好漂亮。 “娘,你没死啊。” 何夫人笑着替女儿将眼泪擦去,温柔道:“傻孩子,人都会死的,娘也会,你以后要好好的。” 不,我已经失去过一次母亲,你千万别走。别走! 苏妫伸着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抓到,梦醒了,花落了,娘走了。 “小七,你终于醒了。”床边的三姐苏婵担忧地将手附上妹妹的额头,眼儿红红的:“谢天谢地,你要是再出什么事,可叫我怎么跟韩老师交代啊。” “姐。”苏妫被光亮刺的眼酸,刚发出声就感觉喉咙疼的厉害,她好像有些失声了。泪沿着侧脸一路流进女孩的衣领,她挣扎着道:“娘,娘,哥哥。” 苏婵听了这话,她将苏妫的身子按到床上,将一条冰镇过的冷毛巾榻在妹妹的头上,无奈道:“节哀吧,夫人她昨晚上走的。” 真的走了……苏妫全身无力地瘫软在床上,她盯着床顶垂下的吉祥穗子,这是母亲以前给她打的,里面包了在寺庙求来的平安符,求平安,求平安,愿儿女一生平安,可您呢? 苏妫闭上眼睛,泪不由自主地争先恐后从眼眶出来,一直流到耳朵里,鼻子被堵的无法呼吸,张开口,又是痛。 “我哥呢?” “人玉被爹爹搬去他的书房那边了,你要振作,你哥他,实在,实在不好。” “怎么会这样。”苏妫将额上贴着的已经被她体温弄的温热的毛巾子扯下,她抹了把脸上的泪,挣扎着起身道:“哥他是习武的人,他怎么会忽然七窍流血。” 苏婵环抱住苏妫往起来坐,她摇头道:“好几位大夫都诊不出来,现如今刘大哥已经到了长安,想必他有主意。” 才一晚上的功夫,母亲就错过了刘神医救命,是自己作孽太深了?让母亲捱不到天明。 “我要去看娘,去守着哥哥。”苏妫才刚下地就感到一阵炫目,她紧紧抓住苏婵的手稳住身子,虚弱道:“哥要是再出事,我就陪他一起死!” “算我求你了,先别去了好么。”苏婵背略弓着强拉苏妫,她强忍着眼泪,带着些许训斥:“何苦来,你一大一小就别再挣命了,你若出事,韩度怎么办,李氏怎么办。” 韩度…… 苏妫颓然地跌倒在地,韩度,我太累了。 苏婵瞧着苏妫终于不再一门心思想着往外冲,这次放下心来,正在此时,她听见苏妫比冰更冷的声音。 “苏婉那贱人,怎样了。” “哎!尖刺入眼,左眼毁了。” 第44章 一指切脉 天崩地坼是什么感觉,当再一次尝到,仍是心痛的要命,看似拥有一切的人,未必幸福。 何夫人的尸体没有动,在养心阁闺房的牙床上,因为痴情的老爷苏照晟说了,夫人可能没死,只是昏睡过去了。 好可笑的自欺欺人。 夏天的黎明前夕是那样的静谧,青石板缝隙间一群蚂蚁急匆匆走过,院中小池里的莲花仿佛不堪晨露的重负,将花头低沉在淤泥中,这般的颓然,连平日里最喜喧闹的蟾蜍都不愿叫了。累了?看来真的是累了…… 六幺去书房那边照顾苏人玉去了,苏妫一个人坐在养心阁的石台阶上,她将头枕在膝上看晨星,不知不觉,泪早将纱裙打湿。养心阁的夜里安静的吓人,谁都不愿意待在有死人的地方,若一个不留神看见鬼,岂不是倒了大霉? 好想进去再看一眼母亲,可是又不敢。当初看见父皇吊死在含元殿,又可怕又残忍,是一生都挥不去的噩梦。 此生此月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苏妫看着天上的月凄笑:“白胡子老爷爷,是你将母亲带走了么?” “白胡子老爷爷说,他那里没有病痛,与其让何夫人一直受着折磨,还不如让她早日解脱了。”那人说完这话微微一笑,接着道:“况且你们尊卑有别,你是金枝玉叶,她只是平凡的妇人,你为她流了这么多泪,已经不是她能承受的了。” 来人是谁?身材修长,举止潇洒,他的衣角拂过花枝,拂掉了露水,也将花瓣拂到地上。 苏妫将眼泪擦干,就着惨淡的蓝色晨光看清来人,是王宾。 王宾将身上的长袍脱下给苏妫披上,他亦坐在石阶,长腿耷拉到最底下那层,伸臂揽住单弱的女孩,轻声道:“我实在挂念你,所以也学你父亲告了病,如果不来看看你,我惶惶不安。好姑娘,别哭了。” 长安夜里的冷早已让苏妫麻木,她既不推开王宾,也不答话,只是双臂环抱着膝发呆。如果韩度现在出现在这儿该多好啊,他肯定会抱着我,然后告诉我:月儿,难过就哭,我知道你真的将何夫人当娘了,现在你不是公主,只是最普通的女儿,你舍不得她。 懂你的人永远懂你,而那个不懂你的,已经成为过去。 王宾捏住苏妫的下巴,用自己贴身安放、还带着温暖的丝帕替女孩将面上的泪擦干净,男人眼里尽是心疼:“真的伤心了?我的小公主从没这么哭过。” 是啊,李月华当然不会这么哭,可是苏妫会。 王宾见苏妫还是没反应,他叹了口气,将女孩紧紧地抱在怀里,大手轻抚着那垂了一背的青丝,哄道:“和我说说话,要不你像以前那样咬我,打我,骂我好不好,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很害怕。” 苏妫的长睫毛上沾着一颗不愿落下的泪,过去? 过去,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可能很久以前吧。李月华看见准驸马正笑着和堂姐李芷说话,他们就站在那棵大明宫开的最艳丽的海棠树下,谈笑风生。 李月华好生气,她哭了,她不明白,因为皇祖母说过:月儿要和驸马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么驸马只应该对自己笑,他为什么要对堂姐笑,而且还那么开心。 驸马怎么哄也哄不开心他的小公主,他忽然将袖子挽起,说道:你要不咬我一口,在我身上留下印记,王宾永远只属于李月华。 往日时光,好远,随着当年全部被砍掉的海棠树,早已消失不见。 苏妫将王宾的右边的袖子挽起,果然,这个男人的手臂就和那段充满谎言的记忆一样,没有半点疤痕存在。 王宾瞧见苏妫的动作,忙双手将女孩单薄的肩头抓住,低头对那面无表情的美人道:“再给我留一次印记,咬到骨头上,这次我再也不会让它消失。” 说话间,王宾将小臂举到苏妫唇边,他身上极品龙涎香的味道直冲劲女孩的鼻子,苏妫冷笑一声,龙涎虽然昂贵,可永远也比不上韩度身上低廉茶香。她推开王宾站起,身上的长袍无声无息滑到地上,沾了青砖上的薄薄的伤心晨露。 苏妫一眼也不想看王宾,她抬步往外走。虽然现在还正早,刘神医说不定还在睡着,可是她就想去书房外等着,等着听哥哥人玉并无大碍的消息。 王宾挡在苏妫面前,他低头看着木然的美人,手刚抬起想碰她,看见她空洞的眼睛,发紫的樱唇,又颓然放下。 “方才是我太轻浮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王宾挣扎了良久,他终于拉住苏妫冰凉的小手,将自尊咬牙收起:“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苏妫抬头看着对面轮廓迷人的男人,淡淡道:“以后不来打扰我,就原谅你。” 男人想都没想:“不可能。” 苏妫冷哼,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说的嘲笑表情,她使劲儿将王宾的手推开然后往书房的方向走。她知道王宾就跟在她身后,她不 回头,更不愿意 回头,对于一个讨厌的人,多看一眼就等于折寿一年。 书房灯火通明,院子里每个人毫无倦意,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端药的,扇火的,打扫的……他们好像生来就不知疲倦,勤勤恳恳地伺候里面躺着的六爷——老爷的宝贝疙瘩。 木头做的门沿儿很凉,苏妫站在大门口,她不敢进去,她怕像昨日那样,进去了就看到死别。六哥,他是那么的神气英武,如今却生死不明。是惹上李月华这颗灾星了么?看看吧,李氏江山,父皇,张婕妤,弟弟李默,大明宫的冤魂,何夫人,六哥,韩度,谁惹上李月华,谁就不得好死。 “哦,王大人,您来的倒早。”大管家白瑞的谦恭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七姑娘,怎么站在门口,进去瞧瞧你哥呀。” 紧接着,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凭空出现:“哼,有什么可瞧的,她才没这么好心呢。” 苏妫一愣,刘神医,是他! 苏妫忙转身,刘神医还是老样子,一副天下万物皆不入大爷眼的桀骜模样,只不过他这 回倒穿的极干净整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长安时兴的汉白玉镂刻的冠子,胖脸洗干净了还挺可爱。 苏妫瞧见刘神医就像瞧见了亲人,她的泪瞬间崩塌,正要过去说几句暖心的话,谁知这刘神医胖手一挥,嫌弃道:“和你不熟,别和我说话。还有,别在我跟前哭,我胆儿小,祸水一样的妖精会吓着我。” 王宾终于忍受不了,他上前来皱眉寒声道:“你是谁,为何对苏家小姐这般出言不逊,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又算哪颗葱。”刘神医上下打量着王宾,他嘴角含着抹意味不明的坏笑,摇头道:“长得还凑活,但比我儿子韩度还是差太远了。” 王宾是个有心人,他听了这话,下意识看身边的苏妫,女孩低着头,目光含情,可神色却凄然。王宾只感觉心里酸的难受,你不愿意和我说话,果然是因为韩度。 “听这位先生的话,您是认识韩公子了?”王宾忽然笑的极儒雅,他冲刘神医抱拳见礼:“小弟和韩公子是旧相识,许久未见他,敢问先生,在哪里可以找到公子。” 苏妫将王宾的一怒一笑全看在眼里,不好!这个男人越是这样温和地笑,就越证明他马上要使坏,打听韩度的下落,想必是要对他不利。 “你凭什么问。” “你凭什么问。” 苏妫和刘神医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这话,他们二人互看一眼,看来是想到一块儿了。 刘神医冷笑一声,他白了王宾一眼:“这位大人眉宇间尽是杀气,是个狠角色,你想搞死韩度?” 苏妫一听刘神医说这话就莫名地心慌,刘大哥嘴贱,他今天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正当苏妫准备开口结束这场暗藏杀机的对话时,大管家白瑞却先开口了:“刘神医,我家老爷在里面恭请您。” 刘神医这时一甩袖子,高昂着头抬脚往进走。苏妫暗松了口气,白瑞大管家不愧是人精,总能在最适当的时候开口。 看来,以后要学的实在是太多了。 苏妫紧紧地跟在刘神医身后,抬眼朝前瞧去,只见父亲苏照晟正站在台阶下恭恭敬敬的等着。 哎,也是可怜了老父,先是娇妾暴死,再是爱子病倒,饶是他往日再刚强,此刻也被打 回到最普通的中年人,会老,会怕,会担心,会憔悴。 刘神医胖手止住苏照晟正要开的口,他圆圆地鼻子一耸一耸地闻,忽然发现宝贝似得咧唇一笑,脚底生风般穿过圆形石门,往里走去。只见他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边走边闻,众人皆被这人的奇怪举动吸引,竟然都不说话,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走。 还真是绝了,真让这胖子给找着苏照晟供人休息的小花房了。 花房里面站着三两个或年长白须的老大夫,或青巾葛布的年轻医者。他们中间有人在皱着眉头查厚厚的医案,有人双指拈起柴胡在闻,还有人正叱责扇火熬药的小丫头火候不对。 刘神医瞧见这样的一副场景, 回头对苏照晟冷笑道:“让这群下三滥给你儿子瞧病,还不如直接买口棺材来。” 而里面的几个耳聪目明的大夫一听这话,皆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可当他们看见美若天仙的苏妫时,先是一愣,然后不约而同地拿起范儿,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看似德高望重的年长医者温和笑道:“老朽乃长安仁通堂的莫大,敢问这位小兄弟尊姓大名。” 刘神医手背后不发一言,他耷拉着眼皮,仿佛很困的样子,打了个大大的哈切后,旁若无人地往屋里走。 苏妫等人忙紧跟其后,果然进去后就看到六幺了。可怜的丫头双眼通红,想必是一直在这儿熬着。 “姑娘,”六幺看见苏妫来了,忙从苏人玉躺着的床榻上那边过来,她抓着苏妫的胳膊,唇颤抖着,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她有好多伤心要跟姑娘诉说,可看见这满屋子的男人,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同眼泪一起咽下。 苏妫将六幺冰凉的手握住,她冲六幺点点头,压低声音道:“放心,有刘神医在,都会好的。” 第26节 “小七,我们去那边坐下。”王宾不喜欢那群男人像饿狼一样时不时地偷窥他的小公主,他干咳了声,一面警惕地捕捉哪个大胆的家伙敢看他的女人,一面强行拉了苏妫去屋角那儿去坐。 王宾记仇,当着这么多人面前给他难堪,日后必定会有相当恐怖的事发生,当年的李月华和现在的苏妫,不是都栽到他手里过吗?再说,可不能叫一屋子的大夫看出自己身怀有孕。 苏妫坐下后,前方自动有人替她让开一条能看到苏人玉的道,做美人,想来就这点好处了吧。 只见刘神医像是睡着了般坐在牙床边的小凳上,只用一根指头按在苏人玉的脉门上,半响不言不语,忽然眼睛睁开,受到惊吓似得跌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我就说昨晚睡得不怎么好,原来是把充电器的头压了一晚上。 嗯!现在电力十足了!! 第45章 冥顽不灵 那几个大夫本想在国公爷面前好好展示下自己的医术,国公爷是谁,那可是咱们当今皇上的患难之交,若能将小公子治好,日后的前途绝对是不可限量。 谁知刚上手诊脉就都怂了,因为这苏人玉从脉象上看无甚病灾,可以说他根本没病。没病?没病为何会七窍流血,没病为何头发竟然会在一夜之间变得斑白。不是没病,是他们几个庸医诊不出来。 现下来了个派头极大的胖子,瞧他敢一指诊脉,想必是有些本事了。 刘神医胖手将苏人玉的头发翻开仔细瞧,看了一会儿又趴上去闻,他面色凝重,把苏人玉左右边的脉皆诊了一 回。忽然,胖子竟然从小凳子上摔倒,指着榻上死气沉沉的苏人玉惊道:“奇!想不到刘某有生之年竟能亲眼看到这传说中的奇症。” 在场的各位大夫用各种眼神打量刘神医,奇怪,疑惑,鄙视,惊赞,只有苏照晟上前抱拳恭敬道:“听闻刘神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敢问先生方才说的奇症,究竟是怎么 回事?” 这时,一个方才还带着鄙视神情瞧好戏的年轻医者惊呼道:“姓刘,难道您就是天下第一神医?爹啊,孩儿这下可真见活人了……” 苏照晟听了那年轻医者的话,心里一喜,面上带着无限期待的神情道:“先生既是国手,想必对犬子之病有法子了。若能治好,苏某必定重谢先生。” 刘神医轻轻摇了下头,他胖手撑着牙床沿儿站起来,拈起苏人玉一缕半黑半白的头发,眼皮低沉,阴测测地笑道:“小公子可是先七窍流血,紧接着在一夜间头发皆白的?” “正是这样!”苏照晟见刘神医只是来这屋子片刻,就将儿子的病症说的半点不差,惊喜道:“先生神机妙算,求先生大发慈悲。” 说到这儿,苏照晟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全然不顾自己年长位高,两行浊泪夺眶而出,他颤抖着声音道:“先生若能救小儿,就是救了我苏氏一门。” 苏照晟这一跪,惊吓到的不止是刘神医,在场所有人,包括王宾皆目瞪口呆,平日里自尊自贵的国公爷竟会为了个濒死的庶子给草民下跪,真是前所未闻啊。 还是苏妫反应快,她忙起身过去扶起老爹,似哄似宽慰:“爹爹先起来吧,刘神医又没说不给六哥治病。” “哎,千万别说这话。”刘神医胖手慌忙地乱摆,他皱着眉头道:“依我看,国公爷应当早给小公子准备后事。小公子脏器已然衰竭,这白头之症就是油尽灯枯之状,恩,鄙人觉得现在应该赶紧给小公子灌一瓶鹤顶红,省的他在人世间受苦。” “放肆!”苏妫这下再也忍受不了,她一面扶着向她倒来虚弱的老爹,一面凤眼怒睁,厉声道:“治不好我哥,你就别想活着离开苏府。” 刘神医将手中的白发扔到苏人玉脸上,起身扬着下巴鄙视苏妫,短鼻子几乎皱到肉里,冷哼道:“你可吓死我了,刘某这辈子最恨被人威胁,本来你家小哥还有活命的希望,现在我告诉你,没有,半点没有,等死吧你。” 这下倒把苏妫给弄的没法招架了,不怕流氓,就怕流氓有本事。王宾走上前来,他在另一边扶着苏照晟,淡淡道:“我表妹年纪轻,说话没分寸得罪了先生,本官在这儿替她给您赔个不是。” 正在此时,苏照晟忽然推开左右两边扶他的苏妫和王宾,他摇晃着身子,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透着绝望,他一步步走到儿子跟前,颓然道:“都出去吧,让我们父子静一静。” 苏妫不放心,她上前轻声道:“爹,您没事吧,我们还,” “我说话不顶用是不,全都给我滚出去!”苏照晟低沉着脸,厉声吼道:“滚,滚,全都滚。” 王宾上前拉住苏妫,他轻轻地摇了下头,强拉了女孩往出走。 爹爹,是真绝望了吧,六哥是他一手带大的,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个老来子身上,没想到,一夜之间就要天人永隔。 门被从里面关上,在外面的的大夫们皆摇头叹气,是可悲国公爷?还是怜悯天之骄子六爷?都有吧。 苏妫直面那扇冰冷的门,她不敢想象这般残忍的结果竟是事实。六哥,虽然和他做兄妹没多久,可是他多么地宠自己,就连自己做了‘败坏’门风的事,他都会替自己解决。哥哥,你真的也要走?是我这颗灾星克了你吗? 王宾看见苏妫颓然地将头抵在门上,他心疼,手附上女孩的削肩,柔声哄道:“别难过,说不定还有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刘神医都这般地说了,还有什么办法。泪砸到地上,溅成一朵漂亮的花。 忽然,一个极轻的声音隐约传到苏妫的耳朵:“你……进宫……皇上……谨慎。” 苏妫扭头去看,蓦然瞧见方才自称长安通仁堂的莫大先生正悄悄对跟前的小童说话,难道这莫大是姜铄派来监视苏府的? “哎,哎,发什么瓷。”刘神医胖手戳了下苏妫的背,没想到却立马被王宾怒目拂开。 “别碰她。” 苏妫 回头,她瞧着一脸绯红的刘神医,冷冷道:“干嘛。” “这个,那个,”刘神医搓着手,吞吞吐吐的,一脸娇羞之色,他终于鼓起勇气道:“你姐在哪儿?” 苏妫冷哼一声,转身撂下一句话:“花园子。” 花园 苏婵一大早就起来,她亲自下厨做了几碟精致小菜。刘大哥喜欢吃辣,把灌好的红肠切成薄片,用尖的红绿辣椒并着炒了,必须还得用上特制的辣酱。至于凉菜,白肠切片凉拌,撒上油泼过的葱油,蒜泥,还有陈醋。他不爱吃甜腻之食,一碗白粥比什么都强,孔子的‘十不食’不是也曾提到不撤粥食么。 蜀彩淡摇曳,吴妆低怨思。 苏婵穿着蜀锦衣裙,下摆轻盈无风自舞,原本秀静的面庞渲染上越妆,自有一种西子洗净铅华的纯美。 刘神医用一支花挡住自己的胖脸,他觉得很幸福,看她纤手摆筷,看她笑着闻闻菜香,看她靠在亭柱上吹着湖面飘来的凉风,宛若惊鸿。 刘神医从怀里掏出个青布包了好几层的东西,然后随手在花朵上抓了把晨露,将原本就齐整的头发又往顺抹了把。他昂首挺胸,并清了清嗓子,带着和气的笑走向亭子。 “婵。”才刚喊出苏婵的名,就被该死的台阶给绊倒。 苏婵掩唇轻笑,她忙过来扶起面红耳赤的刘神医,摇头打趣道:“可是又喝多了?” 刘神医抿着唇低声道:“来见你,没敢喝。”说话间,他将那个青布包递给苏婵,傻呵呵道:“给你的。” 苏婵接过那个布包,她将刘神医牵引着入座,吩咐他快尝一下味道怎样。 刘神医夹起一片白灌肠,眼泪忽然流下来,他像孩子般委屈道:“已经有两年又二十五天了,我终于吃到你亲手做的菜了。婵,你知道么,每天在药王谷吃我那笨徒弟炒的菜,简直就是种折磨……” 他在滔滔不绝的说,她在微笑着听;她不问给苏人玉瞧病瞧得怎样,他也不说一切无关重聚的话。他们都不是俗人,只会率性而行。 “哎呦你是没看到,我一针下去,那个满口他妈的仁义道理的卫道士,哈哈,嘴歪眼斜流口水。”刘神医说到兴起还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忽然,他指着带来的那个青布包道:“你打开瞧瞧,看喜不喜欢。” “呵,还包的挺严实,看看你给我带了什么。” 苏婵一层层地打开那布包,原来是一策泛黄的唐‘旋风装’的 卷子。1刘神医将筷搁在碗上,他瞧着苏婵秀美的脸先是平静,打开那 卷子后就是激动地瞪大了眼睛,嘴里还念念有词:这,这是名家写本呀。 刘神医胖脸带着得意的笑,他伸着脖子凑到苏婵跟前,笑道:“你知道我一向讨厌读书人,可是为了给你天南地北地寻摸什么孤本,善本的,不得已才混迹在那群卫道士中间。那天中午我正装乞丐在酒楼外边睡觉,忽然听见个小哥说,说什么他这是不同《毛诗序》说的《诗三百》,我也听不懂啊,但觉着很牛的样子。问他要他嫌弃我,不给。我一生气就给他下了毒,然后借着治病把这东西索了来。” 苏婵噗嗤一笑,她摇头轻抚着那 卷子,眼神温柔而迷离:“韩老师懂,他要是看到这个,一定很开心。”说到这儿,女孩的眼圈红了,她低着头叹气:“我上次跟他表明了心意,可他拒绝了我。这倒罢了,我是担心他以后都不理我了。” 刘神医亦叹了口气,他胖手拍了拍女孩的手,温柔道:“婵,有我呢。他要是不理你,我就和他绝交。” 苏婵鼻子更酸了,她本不想哭,可每次刘大哥都是这般的包容她,一遍遍听她诉说她的单恋。她知道刘大哥对她的情,她也喜欢刘大哥,只是心里的位置,已经被韩度占满了。 “对了,你方才去给我六弟瞧病了,他怎样了。” 刘神医方才还温柔款款,听了这话登时脸就黑了,他气呼呼道:“本来我有办法治你那死鬼弟弟,可一个你爹,一个你妹妹,你是没瞧见那阵仗。又是跪又是威胁的,老刘这辈子最厌烦这两种人,居然一下子都看全了,恶心都不够的,还治个鬼。” 忽然,从花丛里扑出个黑影,居然是苏照晟!老苏的脸被花刺划拉出几道细细的血口子,他完全不在意,更不管没了尊重,鞋都跑掉了一只,皱纹里带着隔夜的苍老,对着刘神医抱拳颤声道:“我就知道您一定有法子,求您看在小女苏婵的面子,救救我儿子吧。” “哼。”刘神医冷哼一声,他手背后往前走了几步,道:“从泥腿商人发迹到国公爷,从益州到长安,鲜衣怒马,娇奴玉婢。” 说到这儿,刘神医上下打量着身着绣金纹黑锦缎袍的苏照晟,冷笑道:“大人还记得前朝显庆七年,蜀州涝灾,你伙同当地官员抬高米价赚的国难财么,你还记得当年尸横遍野的惨状么,你只记得钱吧。显庆十二年,你为了给你儿子弄到先秦古玉,陷害冯家人,以至一门五十六口被流放南疆,你忘了么。敢问国公爷,这些年您可睡得安稳?” 苏照晟被说的老脸通红,他不住地用袖子抹脸上的冷汗,平日里老谋神算的狐狸此时竟变成了只被抓了痛脚的兔子,他低头沉声道:“报应就报在我身上,我儿子是无辜的。只要能救我儿子,现在让我死,我绝不说二话。” 刘神医冷哼一声,不屑道:“真是冥顽不灵。” 苏照晟望向女儿,示意她为自己说些好话,谁知苏婵只是背转过身子,不愿理他。呵,真是报应吧,不义之财,真是取不得。 “求先生指教。” 刘神医信步到湖边,他看着湖中锦鲤上下雀跃地欢腾,不带一丝感情道:“取之民,还之民。” 苏照晟身子晃了下,半响,颤抖的唇才喃喃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散尽家财?”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旋风装,写本主要装帧形式之一。之所以用这个,是因为故宫博物院保存着国内唯一一本旋风装图书,据说是吴彩鸾的写本《唐韵》,而大河是架空唐~大河在微博放出旋风装的图片。 注2 最早提出《诗经》风的解释是《毛诗序》,风,风也,教也……言风雅颂的风就是风化教化,讽刺的意思,其实这是汉代儒学者们自己所谓的政治思想和文学观点,对风字望文生义的解释。而经过宋朱熹,郑樵,近人梁启超,陆侃等学者考证,风说白了,犹如我们现在所说的地方俗曲,小调。 文中苏婵震惊刘神医给她带来的旋风装《诗》,意义就在此。 第46章 自毁长城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你不争那就等着被别人吞噬。苏照晟深谙此道,他是商人,他懂的欣赏银票诱人的味道和女人成熟的酮体,所以只要你有钱,你就拥有一切。 奇怪的是,当钱越赚越多,人就越来越胆小,为什么? 苏照晟绝顶聪明,他可能是个好商人,因为他有时候会将利看的比生命更重要。但他不是个‘好’官,因为他特别吝啬,拥有只进不出的美德,所以他的为官之路一向凶险异常。 当年做缺德事发财的时候,他只想着有钱了就能改变他的身份,就能成人上人,可他没想到终有一天,会尝到自己种下的苦果。 “您的意思,是让我散尽家财?”苏照晟刚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开什么玩笑,他富可敌国,千金散去那就是将他辛苦打下的财富江山拱手让人,谁愿意。 “您不愿意?”刘神医转身看着低头踌躇的苏照晟,不屑地冷笑一声,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幽幽道:“也是,不就一个儿子么。鄙人瞧国公爷正当壮年,纳个娇妾,让她给你生个新儿子不就好了。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是么?” 苏照晟的心忽然像针扎了般疼,他漆黑如墨的头发此刻被湖里吹来的凉风弄的蓬乱。在清晨雾气的烘托下,身材高大的老苏竟有一种诗人的萧索之感,他喉结颤动,半响才干哑的嗓子道:“人玉就是我的命根子,你,太小看我了。” 刘神医眉一挑,他叹了口气望向凉亭里正埋头读《诗》的苏婵,你为何生在这样的人家?如果不是你,我绝不会 卷入你父亲亲手炮制的阴谋。 “刘某只能保小公子十日阳寿,接下来就看国公爷怎么做了。” 谣言仿佛那偷偷来到人间的春风,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吹开了千树万树的梨花。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头老白姓,大家茶余饭后最喜的谈资就是意国公府的事了。看官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国公爷的何二夫人病重么?这位苏公爷可是在绣床前当了 回二十四孝的好相公,端茶递水,接屎送尿,大袖一挥,连朝都不上了,一时间竟成了个活情圣。 更没谱的还在后头,也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辛秘,说是这意国公发迹前可是昧着良心做了不少的亏心事,赚了不少脏钱,所以老了报应就来了,先是宠妾一命呜呼,紧接着心爱的小儿子莫名其妙没了半条命。好好的一个绝世佳公子,竟成了白发黑脸的恶鬼,这不是现世报么。 啧啧啧,这可把老苏给急坏了,钱没了可以再赚,儿子就一个,死了还能再拿泥巴捏一个?当下,老苏就将府里现存的粮钱全拿了出来,叫大管家白瑞带着人在京城大发布施,整整派了有三天! 这还不算,人家国公爷说了,定是那缺德的小鬼看我儿子生的太好了,要勾了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给儿子拿金子打了纯金身,霸占了个小庙专门供起来。还别说,香火挺旺的,也不知道大家是来上香还是看金子来了。 外面这般如风如雨地闹着,府里也是如洪水猛兽般乱了套。苏里到处贴满了符纸,每时每刻都有道士上门来驱邪捉祟,丫头们怕羞,躲在屋子里几日不敢出来,小子们可是忙着在城里派米,打金身,真真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难不成真的像外边盛传的那样,老爷疯了? 瞧着老苏整日蓬头垢面地往里忙外作法,可是把长子苏人义给乐坏了,老头子若真疯死,那这承袭意国公爵位的日子不就指日可待了? 这日午后,苏照晟又带了个神棍 回来给小儿子作法,这已经是三日内第十个道长了。 只见神坛起的老高,最顶的黑旗红字‘急急如律令’在毒日头底下纹丝不动。案桌上整齐地摆放着雄鸡,黑狗血,糯米,桃木剑,金铃等物,真真应有具有。 这 回来的老道倒是长得慈眉善目,像个顶好的佛爷。他着黄袍,黄帽,黄鞋,整个人就像被一床黄被单包裹住的大粽子,自带一阵风地走来。 躲在暗处的苏妫瞧见这一切,不由得冷笑,父亲说她阴气重,会冲了哥哥,不许她来。可她当真放心不下苏人玉,便携了六幺偷偷地在这儿藏好,没成想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哼,父亲当真是急糊涂了,怎就信了这邪。 第27节 只见那老道呸地一口吐在一张符纸上,啪地一声就贴在苏照晟的脑门。老道两眼翻白,嘴里念念有词,咄一声,挑起案桌上的桃木剑在原地舞地猎猎生风。 忽然,老道停下动作,目光如电地扫视了一圈,爆喝一声:“兀那女鬼,在老君面前还敢放肆!” 一把糯米撒的那是如仙女散花般绚丽,老道转身问苏照晟道:“敢问官家,府上进来可是有白事?” 苏照晟忙不迭地点头答道:“犬子生母何氏,正是五日前暴病而亡。” 那老道捻须点头道:“正是了,小道方才见一病痨女鬼缠着六少爷,想来是夫人不放不下小儿子,才这般的。” “求道长搭救。” 那老道狐狸似的双眼放出贪婪的精光,搓着指头,沉默不语。 苏照晟了然,冲身后一挥手,立马就有个家丁端上来盘盖着红布的托盘,看样子,分量不轻。 老道叹了口气,神情显得极难为,他摇头道:“非小道贪财,只是,” 正在此时,院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小心点,别给我磕坏了。” 是老大苏人义,他来做什么。 只见苏人义穿着一身白花花的长袍,缎子在阳光下刺眼的很,他腰间绑着一根麻绳编织穿翠玉珠的精美腰带,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不知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大那张青白的狐狸脸今日竟然红润的很,浑身上下透着股健康的爽利。 “都说了仔细些,把漆皮蹭掉了,卖了你们都赔不起。”老大细短的胳膊上下翻飞地指挥着,原来他抬了口精美的棺材来。 这个老大,想让苏人玉早点见阎王,做的也不用这么明显吧,院子里的小厮,道士都瞪大了眼,纷纷交头接耳,朝着这苏家长子指指点点。 “给我站住!”苏照晟本来心里就有股邪火发不出去,现下瞧见大儿子竟然抬了口棺材来,不由得怒从心起,冲过去大声喝骂道:“你披麻戴孝的给谁表白来了!” 苏人义本来就极惧怕老爹,听见这雷霆大怒,吓得忙跪倒在地。可是跪下后忽然想起,自己今日来有一番说辞,怎么就给老头子给震慑住了。 “爹,儿子是特意来看六弟来了,并不敢咒谁。” 苏照晟听见这话更生气,抬了棺材来看六弟,真是好哥哥。老苏扭头看了眼摆在院子正中央的小儿子,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瞬间被触动,好好的漂亮宝贝现在一头白发,像个活死人般任由自己拧摆。 回头再看看地上跪着的老大,怎么就生了这么一张畜生相呢?怨不得七女说苏府没个明白人,若都是老大这般的,家业不败才是生了鬼。 “看六弟?”苏照晟故意将音调拉长,他用眼角瞅着老大,冷冷道:“如此不怀好意,你以为我真的老糊涂了。” “爹哪里会糊涂,谁不知道爹爹聪明绝顶,是当朝的吕不韦呢。” “住口!”苏照晟朝着老大啐了口,简直要被这儿子气的吐血,不争气啊,皇帝都将屠刀伸到你苏家满门的脖子上了,你还将老子比作那政商吕不韦,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苏照晟无法明白地训斥这人头猪脑的家伙,只得装作更生气,阴阳怪调地讽刺道:“我知道你的主意,这么多年你瞅着我疼你弟弟,你早都看他不顺眼了。这下可真得了你的意了,他倒下了,你就站起了。你想抬口棺材来气死老子,告诉你,老子好的很。” 苏人义慌忙地将头低下,暗道:老头怎么还这么明白,看来是气不倒啊,得赶紧再想个辙。 “爹,您可误会儿子了。”老大忙抓住苏照晟的裤脚,谁知被老爹一脚踢开。呵,这嫡长子还真不介意,他双手抱拳,眼睛透着此心可表日月的忠诚,着急道:“儿子抬口棺材来,是为了给六弟冲一冲晦气的,正所谓以毒攻毒,想必是有用的。” “哦?这倒是我冤枉你了。”苏照晟面色稍缓,他顺手扶起大儿子。 谁知这苏人义刚见老爹面色缓和,就作死地凑到苏照晟身边,接着道:“一会儿顺便将六弟放进去,比比看尺寸合不合适。” 啪啪! 苏照晟左右开弓两个巴掌将老大打的懵住,他眼中放着能吃人的怒,不知是把手打疼了还是气的,他的手颤抖地指向大儿子,诡笑道:“畜生!你今天是来往死气老子吧,我告诉你,意国公这爵位原本就是我儿子苏人玉的,你就算是嫡子又怎样,老子要死也要先掐死你。” 这下,苏人义彻底不愿再伪装自己了,他大袖将下裳一拂,矮小的身材显出极大的气势,脖子略微一梗,狐狸脸更青了:“爹,您就自个儿骗自个儿玩吧,我明儿就搬出去,等老六死了再 回来袭爵,嘿嘿,您老这下可掐不死我喽。” “你,你,你。”苏照晟原本还红润的脸此刻被气的铁青,他四下转着似在找什么,大手猛地摸到腰,老苏迅速将腰带解下,身子摇晃着往老大那儿走去,谁承想一个踉跄倒下。 众人惊呼不妙,但也是瞬间,只见一个白影一花,有个女人将苏照晟扶住,是苏妫。 来苏府骗钱的江湖骗子们自然没见过苏妫,纷纷地瞪大了眼睛去瞧,方才还作法的老道竟然惊地将桃木剑脱手掉地,他眨巴着眼盯着苏妫绝世容颜,嘴里喃喃道:“九天玄女,九天玄女下凡了。” 老道扭头看向地上躺着苏人玉,忽然恍然似地惊呼道:“长得如此相似,想必是传说中苏府的七小姐了。” 话音刚落,那群江湖骗子就开始用眼睛非礼苏妫,他们嗡嗡交谈,无外乎世上竟有如此倾国倾城的女子,兄妹俩长得可真像,好美好美的女子啊…… 苏妫扶着摇摇欲坠的老爹,本来她是不愿意出来,但见苏人义实在是不像话,竟忤逆到这般地步,这才没忍住现身的。 “大哥好气派呀。”苏妫抚着老爹的背给他顺气,媚眼不屑地瞪了一眼比自己还矮的大哥,冷声道:“爹爹是堂堂意国公,又是从二品的紫金光禄大夫,敢问大哥何官何职,竟敢在朝廷命官前大放厥词,可是活的不耐烦了!” 这般具有震慑力的疾言厉色,竟然吓得苏人义脚底发软,不由得生出股想要朝拜的欲望。 苏人义只感觉脸烧的厉害,自己是嫡长子,居然被一个庶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呵斥,反了天了。 “你算那根葱。”苏人义瞧见老爹显然是有些中了暑气,没什么力气过来勒死自己,那现在整个苏府就是老子苏人义最大了,怎能由得一个死了娘又失了哥的庶女放肆? 苏人义朝着地上吐了口,狠狠道:“苏府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儿了,别给自己找不自在。来呀,给我将七姑娘拖出去,挺清楚,是拖!” “我说你才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这个声音,有几百年没听到了。几百年的孤寂我甘愿一日日的熬,只为有一天可以再见他一面。 韩度,我就知道你会来,你知道,我好想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这章很重要,至少是苏家未来十年的转折点,所以大河才多写了几笔。下一章,久违的姜渣就要出场了~ 第47章 楚王度 苏人义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伟男子,他是嫡长子,拥有继承意国公爵位和苏家千万财富的权利,光就这两点,就足以让什么老四啊,老六啊眼馋肚饱的。 而且他一直觉得孔子大圣人那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说的对极了。(《孟子·告子下》) 看么,苏家这么大的一摊子,可不就是老天爷给我苏人义降下来的大任?爹爹一直对我态度冷淡,看不起我这嫡长子,可不就是苦其心志?至于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就更好解释了,这么我多年眼疾手快地盯着苏人玉这兔崽子,抓他的痛脚,可不是劳累的很么。 看来我苏人义,就是天生干大事的。所以苏家决不能让老头子一时糊涂,交给苏人玉这没用的小白脸子。此时就算不孝,也要顺利拿下意国公这爵位。 苏人义瞧着老爹被自己摇摇欲坠,在即将倒下时被一个穿白衣服的貌美女子给扶起了,果不其然,是苏妫。 这个小姑娘呀,真是白长了副好脸蛋,一天到晚不干正事,专门跟权贵作对。跟了王大人多好,偏生让老五玩心眼把机会抢走了。这下好了,您依旧做您的庶女吧。呵,做庶女也不识眼色,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让你大哥我没脸,你不仁,就别怪我这做哥哥的没义了。 “怎么着,敢跟本公子大呼小叫,仗谁的势?”说到这儿,苏人义稀疏的眉毛向上一挑,青白的薄嘴唇一撇,哼哼道:“来呀,给我将七姑娘拖出去,听好了,是拖。” 苏妫一惊,怎么就碰上这个活流氓了,瞧老大带来的那群家丁跃跃欲试的样子,难不成他们还真敢碰自己? 苏照晟身子虚,听声音,他的嗓子眼仿佛有痰,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老苏将大手附在苏妫冰凉的小手上,半弯着腰,吃力地朝着老大骂道:“畜生,你碰她试试。” 苏人义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用下巴指挥着身边的下人:“怕什么呀,老爷如今中了邪术,心志不明,苏府本公子说了算。给我动手!” “爹,”苏妫瞧着那群人正摩拳擦掌地朝她走来,她不自觉地朝后退。上次也是这样,走投无路的她被叛军围住,然后,生不如死。 “谁敢动她。” 这个声音太英气,带着一种桀骜不驯的傲,清楚地传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韩度。 他今日服着素白黄纹领子绫袍,裹黑色蜀锦幞头,蹬五皮六合靴,整个人散发着高贵清华的气质。 苏妫只感觉到目眩,她不敢与这么完美的男人同处在一个空间。以前她自以为是公主,怎么也强过这个男宠生的儿子。可是现在,她忽然发现自己曾经在韩度面前的所有强势,只是在掩饰自卑。他,才是一个完美的贵族。 韩度一个人来,他面上不带半点感情,只是静静地在众人的注目下走来。 苏妫的心跳的很快,可是,马上又沉进无底的冰窟窿里,他,一眼都不看她。 “韩公子,你怎么会来?”苏人义显然很是不满韩度此时来,但他却不敢在这个男人跟前放肆,只是很有礼貌地下逐客令:“鄙府今日有事,改日再请公子。” 苏妫不甘心,她向着那个俊逸的男人大声道:韩老师,我大哥要将我拖走,他,他还要将我六哥塞进棺材里。” 苏人义虽然一向不是特别喜欢韩度,可却敬仰他。首先是因为这个人长得太好看,最起码好像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能和那该死的老六在样貌上不分上下的男人。其次是因为这个人是天下闻名的名士,言谈举止都那么的动人,没错,是动人。这个韩公子虽然比自己还小十来岁,却是三妹的老师,更是爹爹的忘年交,不好办,不好办。 “韩公子。”苏人义装模作样地给韩度行了个儒礼,他用狐狸般的狭长细眼瞅了眼苏妫,十分恭敬地笑道:“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教您笑话了。不如,我叫人送您去花厅那边坐会儿,喝两盅?” 韩度连瞅都不愿瞅苏人义,只是盯着院中一棵价值不菲的罗汉松,冷笑道:“她不懂事,你就懂事?” 这话仿佛凌空抽了苏人义一巴掌,生气,这人谁呀,还真不把自个儿当外人。苏人义认为自己这个‘饱经风霜,吃苦耐劳’的嫡系长子不必再谦恭,他挺起胸脯,拿出架势:“你给我滚,脸是有多大,我家的事轮到你插手了?” 瞧见苏人义刻薄韩度的样子,苏妫恨不能过去将这小人撕了,韩度,这样骄傲的韩度,怎么能受得了这种无礼。 谁知韩度竟像没听到般,他将一片飘到肩上的叶子轻轻弹掉,淡然道:“念在我和你父亲是故交的份儿上,我原谅你。” “嘿!还来劲了是吧。”苏人义搓着手,呲着牙花子,给身边的手下打了个手势,喝道:“给我上,教训这臭不要脸的。” 那几个家丁开始还踌躇着,韩公子这般人品高贵,行动如巖巖之松,就像那画中的人物般,这一碰,碰坏了可怎么好。 苏人义瞧见自己的人并不动,小短腿使了个飞腿,踢向手下的屁股,狠狠喝道:“上呀,上呀!快些逑。” “呵!” 那几个家丁来时候就带了家伙,从棺材底下抽出预先藏好的短棍就上。 “韩度。” 苏妫担心韩度,连忙将老父放开上前。她心想着自己总归是苏家的七小姐,这些下人总不至于连她一起打吧,总之,不能让他们碰他。 韩度看见苏妫往他这边跑,忙喝道:“你站那儿别动!” 说话间,他身法极快,忽然夺过其中一个家丁手里的短棍当做自己的武器,手腕一转,挽了个虚招。 “着!” 他脚下好像踏着八卦之位,动作潇洒之极,一下手又狠又准,将这群吃干饭的下人纷纷打倒在地。 “哎呦,哎呦。” 也不知道是真疼还是装的,苏人义的这些狗腿子们要不抱着头,要不咧嘴哼唧。 苏人义简直都看呆了,以前一直认为韩度不过是个文弱先生,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现在看来,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啊。遭了,他现在看我了,是要跪下求饶吗?不行,输人不输阵。 “你别过来。”苏人义眼中显然带了些畏惧之色,他腿抖似筛糠,指着韩度手里的短棍,颤声道:“你竟敢私闯国公府,还恃棍行凶,你死定了,我要去让王将军表弟把你下到大狱,你,” “吓!” 韩度故意在这小人正说话间来一声喝怒,果不其然,苏人义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掌撑着地一个劲儿往后挪。 “哈哈哈。”韩度仰天大笑,他将棍子随手一扔,淡淡地瞧了眼正捂着心口,呆在原地的苏妫,一个眼神就足够了,我没事,你放心。 苏人义好面子,他收着下巴,翻起眼睛偷偷地打量周围人的反应表情。谁知却看见大家都将目光落在韩度和苏妫身上,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两个人,一个完美的男人,一个美丽的女人。 多配呀。 看着韩度走向苏照晟,苏人义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劲儿,他蹭地一下站起来,偷偷地从在袖中藏了把尖刀,对,捅死韩度,就算捅不死他,也要让他吃吃爷的厉害。 “苏公爷。”韩度只是淡淡地给苏照晟点了下头,并没有行礼,他的态度不卑不亢,着实让人心生尊敬。“我今日来,” “公子小心!” “公子小心!” “公子小心!” 忽然,不管是那打手家丁,还是来骗钱的神棍们,他们瞧见苏人义偷偷摸到韩度身后,举起匕首就要往下扎,竟然都不由自主地提醒韩度。 韩度眼睛微眯,他反应极快,转身一个窝心脚将苏人义给踢飞。 第28节 “背后偷袭,哼!”韩度不屑地瞧着用拳头捣地的苏人义,淡然地从怀里掏出个金牌,冷冷道:“认字儿么?” 苏人义伸长了他那并不怎么长的脖子,眯住眼睛使劲儿瞧:“大吕皇帝御赐,楚,楚王,度。”念到这儿,苏人义触电般将双腿并齐跪好,两条胳膊举过头顶然后五体投地,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楚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下完了,前几日听说皇帝要册封了个异姓王,谁都不知道是哪号人物,没想到竟然是韩度这家伙,完了,这下可完喽。就算自己以后能承意国公的爵位,那也不敢跟楚王比呀。 苏人义这一跪,在场所有人都纷纷跪下朝拜,唯独苏妫不跪。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韩度,你,竟然做了他的楚王。 苏照晟见苏妫痴愣愣地站在原地,他忙拉了女儿跪下,并强行按下苏妫的头,谁都没瞧见,粉白的地上砸开一朵泪花,很快渗入石头,消失不见。 韩度瞧见了,他眼神只是一黯,迅速恢复风度,眼眸垂下看地上跪着苏照晟,沉稳道:“皇上口谕,紫金光禄大夫苏照晟火速进宫,钦此。” 说完这话,韩度忽然勾出个坏笑:“楚王韩度留在苏府,协理大公子苏人义料理家事。”姜铄当然不会如此说,因为这只是某人临时生出的主意。 “臣遵旨。” 苏照晟起身,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和韩度短暂地交流了下眼神,便转身去后堂准备,进宫。 苏人义觉得,现在又该是他履行‘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时候了,他慌忙地弓着身子溜到韩度身边,笑的极和善,温柔地轻声道:“草民斗胆问王爷,接下来该作甚?” 韩度冷哼一声,转身对着那群低着头的神棍喝道:“全都给我滚,谁敢非议今日在苏府发生的事,本王诛其族!”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妈妈气管炎,这两天陪她吊针着~忽然想多写点韩度,姜铄,只能下一章了 第48章 风云对决 准确来说,苏照晟已经有十日没怎么进油水了,他甚至觉得多喝一口好茶都能使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很红润。不过好在今日入宫前被长子苏人义给气着了,否则这一脸的倒霉样,如何能装的出来? 下了御桥,苏照晟被一个清秀的小太监领着去了翔鸾阁,小太监说皇上和大臣们已经开始议政了,大人且在门口等着传召。 苏照晟毕恭毕敬地低头站在殿门口,在阁里议政的都有谁?那可是为皇上出生入死,打下这锦绣江山的肱骨大臣,而自己,按资排辈还真进不去。 日头毒,可不知为何,在大明宫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热气,穿堂风吹来,阴森森的。台阶下守卫着的御林军各个长身玉立,威风凛凛,他们胯边别着的宝剑并无如何装饰,但杀气十足。 苏照晟抹了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这一遭的生关死劫,怎么着也得硬生生地扛下来。哎,想当年姜铄跟自己说话,那也得好声好气地哄着,现如今不一样了,君为臣纲,稍不留神就是抄家灭门的灾难。 吱呀一声,那已有百年历史的木雕大门被慢慢打开,一个中年太监含着下巴,他的嗓音尖细而绵长,谦卑而沉稳:“传,意国公苏照晟进殿。” 这一刻,终于要来了。 苏照晟随着那中年太监走进殿内,朝拜罢皇帝后,照晟低着头不敢说话。如果说苏照晟是只老狐狸,那么姜铄就是一个拿着捕兽夹的猎人。狐狸,怎么会是猎人的对手? 可是再厉害的猎人,也总有打盹儿的时候。 苏照晟用余光将殿里的站着的大臣扫了一圈,有太子姜辅,上将军郭正义,四部尚书,还有王宾。好家伙,真真要紧的人物都在场,皇上未免太瞧得起我这只老狐狸了吧。 “苏公。”姜铄沉稳有力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听闻你府上的家奴在长安城里大行布施,呵,若不是苏公有副圣人心肠,朕还真不知道帝都竟有如此多的子民吃不饱饭。” 苏照晟一听这话,慌忙跪倒在地,他双臂贴在地上,暗道:皇帝这话,是在责我越俎代庖还是赞我周济穷人,猜不透,不敢猜。 “启禀陛下,微臣一生行商,只知道做不赔本的买卖,并不明白什么叫圣人心肠。”苏照晟 回答完这话,他只感觉喉咙干哑的难受,鼻梁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着。 姜铄用他那能穿透人心的声音,传达他作为帝王不可违抗的旨意:“苏公请起,你我兄弟二人,何必如此见外。” 苏照晟听了这话,忙将身子压的更低了。一两年前还可以称兄道弟,可是现在再没眼色,那就只有等秋后算账的份儿了。 照晟急忙用惊慌失措的语调连连说:“臣惶恐,臣惶恐。”紧接着,他大手捂着嘴,闷着咳了几声,声音不大,正好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到。 “勉之,”姜铄的声音听起来‘急’,他忙对阶下站着的太子道:“快扶苏公起来。” 勉之是太子姜辅的字,苏照晟低着头,一看见蹬着明黄缎面绣云纹的年轻男子朝自己走来。这位太子,治国大才没有,有的是一肚子政斗的小聪明。 太子将苏照晟捞起,阴测测地低声笑道:“苏公,您请起吧。” 苏照晟一听这笑声心里立马明镜儿似得,姜铄老谋深算,他在收网前可以将自个儿所有城府隐藏起来,可太子毕竟还年轻,沉不住气,露出蛛丝马迹了。 苏照晟趁着站起的功夫,偷偷瞅了眼龙椅上的姜铄,他依旧俊朗挺拔,英姿勃发,只是眉眼间愈发带着抹不可捉摸的深沉。咦?案桌上怎么放着只小红木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苏公病还未好么?怎么听你咳嗽的声音,愈发重了呢。”姜铄说完这话,手指点着那红木箱子,眼睛含着寒意,忽然压低了开口道:“今日朕宣诸位大臣来,是想,” “求皇上准许老臣告老还乡。”苏照晟忽然出声打断皇帝的话,只见他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隐隐发黑的印堂仿佛更加阴沉,他老泪纵横,哀声道:“求皇上仁慈。” 这下竟弄的姜铄有些不知所措了,不过姜铄毕竟是姜铄,只是一瞬,他立马反应过来,正色对苏照晟道:“苏公何出此言?可是听到朝堂有人,” “启禀皇上,”苏照晟再次打断姜铄的话头,天下间敢如此作法的,恐怕只有此时的老苏了吧,没办法,刀俎上的鱼肉不想被斩杀,只有剑走偏锋了:“老臣本乃贱籍,后因发迹才跻身朝堂,本不该再妄求前晋,只是欲壑难填,都怪老臣贪念太重,到晚年终于报应在爱妾娇儿身上。臣愿捐出全部身家,为幼子祈福。” 这一番诡异的说辞,将在场所有人都给弄得愣住了。而在龙椅上坐着的姜铄沉默不语,他手指依旧点着那个小红木箱子,不动神色。 这时,户部尚书李正站出来,他向皇帝行了一礼,低头冷冷对跪在地上的苏照晟道:“意国公当年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如今为了娇妾身故,竟然要辞官归田,呵,真真匪夷所思哪。” 这个户部尚书可是姜铄得力的下臣,自然能捕捉到皇帝不能明言的心思。 苏照晟料到肯定会有人这般质疑,只见老苏叹了口气,十分悲痛道:“老臣只不过尘世间俗之又俗的凡人,自然受那七情六欲的折磨。老臣幼子苏人玉,恐是因老臣那多行不义之财所累,自其生母何氏暴卒后,我儿竟一夜白发,奄奄一息,” 苏照晟说到这儿泣不成声,他本来就看起来相当疲累虚弱,此时涕泗横流,更平添几许夕阳尽矣的老态。 不愧是老狐狸,真真说的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姜铄眉头深锁,英俊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他的手指这下离开了那个小红木箱子,仍旧不发一言。 户部尚书察觉圣意扮了黑脸,这场大戏还得有个扮白脸的,不是? 只见王宾出列,他朝着姜铄行了一礼,沉声稳重道:“启禀陛下,意国公所言非虚,微臣亲眼所见苏人玉重病。” 这种事姜铄当然早就知道,不过作为皇上的得力助手,还是得做足了戏码,王宾俊脸浮起抹察觉不到的诡笑,他接着道:“只是臣听闻国公府上来了位天下闻名的神医,苏人玉想必快好了吧。再者,比起国家大事,儿女私情算不得什么。” 姜铄满意地一笑,他眼中闪过丝杀意,那只杀人无数的大手稳妥地按住那只小红木箱子。不凑巧的是,猎人的这个小动作正巧又被老狐狸捕捉到了。 苏照晟恰到点子地叹了口气,他眼睑周围的老年黑斑仿佛更暗淡了,只听他无奈道:“不错,王大人说不错。刘神医确实是难得的国手,他不仅精通医理,更兼通星象。但神医说道,若是想要小儿人玉活命,须得做足万善。”说到这儿,苏照晟情绪激动,他俯首叩拜道:“老臣非栋梁之材,求皇上仁慈,准许老臣散尽家财,辞官还乡,” “哼!”姜铄忽然冷哼一声,整个殿里的温度仿佛骤然降低,只见姜铄双目发寒,随手将案上的一杯茶拂到地上,咔嚓一声,茶杯被摔的粉碎。姜铄冷冷道:“国公好糊涂,江湖术士之言也信!” 苏照晟只感觉背上的冷汗将自己的内衣浸透,他暗道:完了,这招不好使,皇帝还是要收网下手啊,难道苏家真的在劫难逃?如果真是这样,现如今只有出卖那个前朝女子。愿送姜铄一个天大的人情,希望他能放过苏家满门。 “启禀皇上,”苏照晟咬咬牙,他袍子下藏着的手紧紧地攥住,抬头义无反顾道:“臣之七女苏妫其实是,” “启禀皇上,”王宾忽然打断苏照晟的话,他面色沉稳,眼波如秋水般静谧,只见他不急不缓道:“那刘神医本是苏公七女妫请来为其母何氏瞧病的,是不是江湖术士,臣也看不出端倪。只是苏公做出这百般动作,皆因溺爱幼子所起。宫里御医医术出神入化,何不将苏人玉抬进宫,让御医诊断番。” 这话说的好,是个了不得的双面话。既为苏家争取了一次翻身的机会,又给姜铄一剂可以治苏照晟欺君之罪的良药,好个王宾,好个王大人。 姜铄点点头,这正是他最想要做的事,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苏照晟这老狐狸诡计多端,可是不好对付呢。 “王卿说的极是,来人,去国公府将苏人玉抬来大明宫。” 姜铄话音刚落,苏照晟就感觉自己浑身轻飘飘的,他偷偷地朝王宾望去,这个外甥真不是个简单角色,看来他也是早都知道那个女子的真实身份,哼,他竟然为了她,呵呵…… 意国公府 苏妫接过六幺递过来的温热帕子,她亲手替昏迷不醒的苏人玉擦脸。 阳光从花棱窗里直射进来,打在苏人玉透明肤质的脸上,高挺的鼻梁上,还有死灰般白的唇上。这是张多么美又熟悉的脸。看着苏人玉,苏妫就想到那个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女孩,不管那个女孩多么的罪有应得,她终究是死在了自己的手上,这一身的鲜血,只怕到了地狱才能洗清。 “你别太担心了。”一旁坐着的韩度起身走到苏妫跟前,他大手附上女孩的肩头,柔声道:“苏公自有法子救你哥哥,放心。” 好闻的茶香,暖暖的温度,是我的韩度,他不在梦里,是真的。 “你上次来府里,是不是和爹爹商量着。” “噤声。”韩度三根手指按住苏妫的唇,他俯身凑到女孩耳边,轻声道:“此事过后我再和你解释,现在小心隔墙有耳。” 苏妫点点头,她叹了口气,仍旧看着病榻上的苏人玉,带着三分薄怒七分娇俏:“你,怎么能做楚王,我,我好伤心。” 如果现在不在苏府,韩度真的会一把将女孩拥入怀中,再等等,马上就可以了。 “前朝郭太后是我生母,我舅舅郭正义现如今是山西郭氏一族族长。”韩度手背在身后,一如既往地傲气:“郭氏一族镇守西陲,名将辈出。而我舅舅无子,族中也只有我能做楚王,也只有我配。” “我明白。”皇祖母身世背景显赫,家族里绝不缺能领兵作战的大将。只是她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姜铄造反,为何身为舅舅的郭正义一点也不帮父皇,任由着逆贼横行灭了李陶王朝,是恨他的外甥李鄣囚死他的妹妹吗?没这道理呀。 苏妫叹了口气,恨恨道:“我不明白的是,郭氏和李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为何在国之将倾时冷眼旁观!” 韩度狡黠一笑,故作神秘道:“因为这牵扯到一个说不得的皇室辛秘,关乎我的辛秘。” 苏妫一愣,皇室辛秘?正当她准备追问之时,大管家白瑞急匆匆跑进来,他朝着韩度行了一礼,低声道:“王爷,听里面传出的消息,一会儿宫里就派人来将小公子抬进去让太医瞧。想必,里面生了变故。” 韩度眉头深锁,他沉默不语,半响才道:“那本王随小公子一起进宫。”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好累……不过今天吃了茄子饺子,就高兴啦~ 第49章 抽身退步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苍穹黑云压城,闷雷轰轰。苏妫倚门而立,呼啸的狂风在地上打着旋儿吹来,伴着一星半点冰凉的水滴,看来一场骤雨是避免不了了。 也不知大明宫里,现在如何了。 大明宫 苏人玉被连人带榻抬进了宫,姜铄坐在龙椅上看着死气沉沉的少年沉默不语。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榻上的苏人玉所吸引,这个少年郎像个无辜的婴儿一样安静地沉睡着,前几日还花白的头发现在完全变白,可奇怪的是,白发配上他有若妖孽般的睡颜,竟有种异样的破碎之美。 看到苏人玉如此模样,也就无怪苏照晟有如此大的转变,若是谁家这样的儿子也要垂垂去矣,做父母的不心疼死才怪了。 一旁候命的太医署的太医们静立不语,其实他们看到苏人玉一被抬进殿就了然,这般样子,如果没病,那才是真见了鬼了。只不过苏人玉有病没病,这由不得病人自己做主,还得看皇上怎么宣判。 姜铄没有废话,他大袖一挥直接道:“上手为苏公子诊治。” 奉旨进殿的有太医令二人,太医丞二人,医师、针师、按摩师、禁咒师各一人。此八人领了命纷纷,垂首上前轮流诊脉,一时间殿里静悄悄的,只有太医们低声商讨私语。注1这时,上将军郭正义将韩度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咋来了。” 韩度瞧了眼一直盯着苏人玉的姜铄,淡淡一笑,对与自己一般高,身材相当魁梧的郭正义道:“舅舅且等着看,一会儿有好戏呢。” 郭正义轻哼一声,身上披着的细软鳞甲立马刺刺作响,他不再说话,脸上一条深深的刀疤在不住地跳动。老郭一生戎马,自认为已将心肠百炼成钢,可是却也躲不过儿女劫,他是真将这个叫韩度的外甥当做自己亲生儿子般看待的。 妹妹虽贵为太后,但谁又知道她一生在深宫中的孤苦。当年她爱上了那个姓韩的男宠,受尽了天下人的唾骂与嘲笑,包括那些所谓的皇室亲族,他们认为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母仪天下。只有当哥哥的知道妹妹是不愿做什么太后的,她想逃,可是那些人却用一座冰冷又庄严的宫殿生生世世困住了她,直到死为止。 当年他带兵出征,谁知道在天寒漠北的雪夜,竟接到了太后薨的消息,那个男宠被赐死,他们的孩子下落不明。 妹妹何罪之有,天下竟这般容不下他。 敌退功成,郭正义身上又多了几道伤疤,他带兵驻扎在长安百里之外,自己却孤身一人闯到大明宫,他要去质问满朝文武,他要掐断李鄣这个冷血无情昏君的脖子。就算你不是我妹妹的亲生儿子,如果没有她,没有我郭家,你一个区区宫婢生的皇子,如何能爬上九五之位! 可真的看到李鄣,郭正义一腔怒火竟被这个文弱无能的皇帝给气没了。 下雨了,天也哭了。郭正义用寒气逼人的长剑将大红披风斩为两半,他告诉李鄣,你的生母是偶然承了雨露的宫婢,当年先皇为联络郭家,才让你做了太后的儿子。现如今你对我妹妹无义,郭正义没必要再对你李鄣有情,李郭二氏从此一刀两断。 雨滴被狂风吹乱,砸到人脸上又冷又疼的。听了郭正义的话,李鄣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对着面前如豆般大小的油灯沉默,半响才叹道,太后永远是我母亲,将军您永远是我舅舅。 也就是在那个下雨天,郭正义在大明宫见到了被李鄣藏起来的韩度。 俗话说见舅如见娘,当少年韩度眼泪下来那刻,郭正义那双沾满鲜血的双手颤抖了,少年郎和妹妹长得真像啊,眉目如画,风神俊朗。他哪儿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身上少了股男人的英气。 后来 回到山西,郭正义亲手教韩度武艺,这孩子极其聪颖,悟性又高,所教招式从来不需要第二遍。再后来,度儿长大了,能独当一面,还能陪自己喝苦涩醇厚的竹叶青了…… 一声闷雷响起,郭正义这才 回神,没想到,眼眶竟有些湿润了,人老了,可能就是这点不好吧。 第29节 “怎样。”龙椅上的姜铄冰冷的声音在殿里凭空响起:“苏人玉到底得了什么病。” 太医令看了眼满头是汗、正在给苏人玉施针的针师,他上前到殿正中间跪下,道:“ 回陛下,臣等无能,诊出苏家公子并无病灾。” 姜铄皱眉,他指着榻上沉睡的白发美少年,沉声道:“朕却看到,这个男娃满头白发。” 太医令也 回头看了眼苏人玉,他的双肩颤抖,声音却稳:“苏公子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老了。” 这一番话说出来,殿里更寂静了,就连瞎子都能看出来,苏人玉不过弱冠,怎么会老? 苏照晟听了太医令的话,并没有表现的多么吃惊,只是不住地连连叹气,仿佛早都知道这事一般。 姜铄皱眉,他端起案桌上已经放的温热的冰镇酸梅汤,浅啜一口,道:“仔细讲来。” “苏公子的五脏六武已是人到暮年油尽灯枯之状,想来发白,只是人晚年的正常之相。” 这时,王宾向姜铄躬了一礼,恭敬道:“启禀皇上,太医令所言和苏府上那位刘神医说的一样,不同的是,刘神医说苏人玉是受了邪。” 姜铄白了王宾一眼,你傻了吗?你可知说出这番话,后果是怎样。 “如此,那位刘神医可有说解救之法?” 苏照晟听到姜铄这么说,心里的大石头这才落下一半。苏照晟抬起头望向姜铄,但他心里却暗喜:王宾啊王宾,这 回还真多谢你在皇帝跟前说这句顶有用的话了。 “ 回皇上,解救之法,在此。”苏照晟往前跪行了几步,他从袖中掏出个折子,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悲戚道:“求皇上慈悲,赐臣之子活命。” 姜铄冷笑一声,他打量着底下跪着的苏照晟,一种无形的挫败感油然而生。布了如此久的局,竟被苏照晟一招苦肉计给化解,不愧是滑不溜手的老狐狸。 但想要抽身退步,不把狐狸皮给猎人留下,哪行? 姜铄一挥手,跟前立着的大太监立马会意,走下去接过苏照晟手里的折子。 太监不阴不阳的公鸡嗓在殿里响起:“臣,苏照晟俯伏拜表,世事蘧变,陛下初值壮年,已躬领至尊……臣本贱籍,为商重利,以盈己心,终为末端。陛下不以臣微贱,起臣于卑下之位,是为陛下驱驰,戴恩感德,终日不敢忘怀,上溯数代,无如陛下之恩重……臣之所想,永归山林。愿陛下……谅臣下不能尽忠于陛下驾前,醉意于山水。臣愿捐弃家私,充为国库,赈灾救济,抚慰困苦黎民,只留一座宅邸,寄此残躯。世事难两全,初生之犊,当可畏。臣老矣,望陛下成全,难忘陛下深恩,永世不忘。”注2好个苏照晟,好个辞官表,真真字字珠玑,诚惶诚恳,先是将姜铄赞了一遍,再将自己做下的孽一一陈述,最后直接送皇帝一份大礼,拿钱辞官。 韩度忍不住一笑,他摇着头冲姜铄抛了个飞眼,暗暗在苏照晟背后竖起个大拇指。姜铄没好气地白了韩度一眼,面上的神色更令人琢磨不透,他大手朝苏照晟虚扶一把,立马有个小太监上前搀起老苏。 姜铄白皙的面皮有些泛红,他无奈道:“儿女之缘不可强求,若真如太医令和那位神医所言,国公还是顺应自然的好。至于辞官,切勿再提此语。” 苏照晟抬眼偷偷瞟了眼上面,只见姜铄的手依旧在那口小红木箱子上,皇上眼中带着明显的杀意,难道真的躲不过这一死劫? 老苏叹了口气,身子蹒跚着一步步走向安放苏人玉的榻,他嘴唇喃喃不语,似乎在和儿子在说什么。那样子实在太过悲伤,不像装出来的。 郭正义一个没留神,韩度就站出列了。他一个劲儿朝外甥使眼色,可是那狂了二十几年的韩度压根不理他。 韩度给姜铄行了一礼,长身玉立,不骄不躁,不卑不亢,淡然道:“臣有一问,请教皇上。” 姜铄瞧见韩度也出来为苏照晟说话,皱眉道:“楚王学识渊博,还有什么不懂的。” 郭正义听出姜铄话里的不悦,细鳞铠甲轻响,老将军出列抱拳,声如洪钟:“启禀皇上,楚王想必是问皇上,一会儿吃什么好。” “哈哈哈,你这吃货。”姜铄被这老将军给逗乐了,他摇头指着韩度,温和笑道:“楚王肚里的酒虫又馋了,你且先退下,待朕将此间事料理完了,自然宣你来。” 姜铄话都说道这份儿了,按理说,韩度该明白知趣告退,谁知这人微微一笑:“臣斗胆问皇上,殷商与周比,如何?” “无法比。”姜铄正了正身子,他一声最服有真才实学之人,所以他也最佩服韩度这位年纪轻轻却学富五车的才子:“殷商先前亦有明君,然帝辛荒淫暴虐,亡国也。周,礼乐之邦,德治教化于民。” 韩度手背后,笑着点点头道:“皇上明鉴。《尚书》云:‘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想来就是说这道理。”注2姜铄肃然起敬,忙正色道:“请教楚王。” “不敢。”韩度唇角扯出一抹自信的笑,他扫视了一圈殿里的人,淡然道:“这话的意思是,皇天所授真命天子,并不是漫无目的的,为人君者,须学文王那样用敬德来保国延祚。意国公有心造福穷苦百姓,臣认为,是为德。” 如果能佩剑入殿,郭正义真要将宝剑抽出来,用剑背抽这个无法无天的外甥几下。 安静,能听到呼吸的安静袭击着每个人的紧绷的神经。事到如今,大家都心照不宣,这苏照晟将所做的全做了,至于皇上要不要放过他,就看命了。命?在谁手里,姜铄。 姜铄的手离开那个小红木箱子,他的脸阴晴不定,冷的简直能结冰,半响,空旷的殿里才传来姜铄久违的声音:“苏公执意如此,朕也不强留,但意国公之爵位仍可世袭。苏公要做世外神仙,就好好享福去吧。” 这一天,简直如一百年一样漫长。 苏照晟迈着如灌了铅的步子走出翔鸾殿,雨过天晴,空气中弥漫着股好闻的青草味和鱼腥味。身子轻飘飘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滴停在琉璃檐上的雨终于掉下,掉到苏照晟的头顶,他终于支撑不住,晃了晃。 这时,一个铁一般冷硬的手将他扶住,是王宾。 苏照晟讪笑了下,他努力地想要看清面前这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在权利面前,真是陌生的厉害呀。 “王大人。”苏照晟手拂开王宾,干哑着嗓子,无力道:“老朽求教大人,皇上案桌上放的那个小红木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王宾儒雅的面庞不带一丝感情,嘴角甚至勾起抹残忍的笑:“三年里,一百三十八封参你的折子和密信。” “哦。”苏照晟的样子很平静,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只是摇晃着身子往台阶下走,淡淡地留下句话给大明宫的风:“走,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 参考文献《新唐书百官志》注2 参考资料《十三经说略》 注3 好吧,这个辞官表写的太长了,足足有700多字,我担心一下子放上去,你们会看的眼花,所以只截取了一部分,现在全部在这里。敬请点评~臣,苏照晟俯伏拜表,世事蘧变,陛下初值壮年,已躬领至尊。想当年一战,陛下一复切齿之仇,再登九五至尊,万民敬仰,以为正统。 臣本贱籍,为商重利,以盈己心,终为末端。陛下不以臣微贱,起臣于卑下之位,是为陛下驱驰,戴恩感德,终日不敢忘怀,上溯数代,无如陛下之恩重。臣之子孙后代不忘祖荫,必当不忘陛下眷顾。每念及此,感激涕零,不能自已。 臣惶惧、愧惭,陛下如此,臣本终此余生不足以报深恩,不想世事难猜。近日,家眷何氏不幸早逝,臣不离其侧,亲进汤药。天不佑爱妻,戕余痴心。何氏日日清瘦,容颜渐残,生气随着日出月升一减一衰。臣心似夜,时间渐流,至于昏黑。臣本用心于功名,亲族地位。何氏我爱,永别吾去,人间远阔,无处用心。我心随其入归黄土,终日难眠,日思夜念,难忘其容其情。况至亲之逝,使臣难解困惑,久困生死之义,留心于佛道。渐将欲望,功名之心除去。 臣念念不忘是大陶天下,时时纪念是陛下龙体。一则,臣年老不堪驱用,二则,臣心念妻日以继夜,三则,臣为生死所困,不得其义,四则,臣子女已到婚嫁之龄。 大诚至圣先师所立之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婚嫁大事,臣本已无意于世事,无奈何氏所托,不敢不为。臣心已灰,家事渐多,难以双顾,胜任陛下之事,已远非臣之能力所及。 臣之所想,永归山林。效仿古隐士所为,与清风明月为伴,永怀爱妻之情。余生所思,在老庄之言,归心于自然、道德。 愿陛□□臣之情,拳拳之心,谅臣下不能尽忠于陛下驾前,醉意于山水。臣愿捐弃家私,充为国库,赈灾救济,抚慰困苦黎民,只留一座宅邸,寄此残躯。世事难两全,初生之犊,当可畏。臣老矣,望陛下成全,难忘陛下深恩,永世不忘。 第50章 最后一步棋 小丫头四儿在前头给六幺打着灯,四儿身量未足,却也清秀可爱,她边走边 回头对六幺道:“姐姐留神些,吃食摔了事小,万一你出个什么事,七姑娘不揭了我的皮才怪呢。” 六幺听了这话,微微笑了下。这些日子她实在太累了,不光是身子,心更是。六爷,你若是死了,幺儿必定随着你去,也不枉咱们好了一场。 屋子里黑黢黢的没点灯,六幺叹了口气,她瞅了眼手中托盘里的精致小菜和稀粥,抬步走进去。 “姑娘,吃点东西吧,你这样不吃不喝可怎么成。” 黑暗中传出一个清冷的女声:“王爷未时带哥哥进宫的,现已戌时,他们怎么还不 回来?” 其实不光苏妫心里着急,六幺也是,可是此刻她总不能跑到姑娘跟前哭,只能强颜欢笑,安慰道:“许是宫里的太医正在给六爷诊治,你就别操心了。” “是么。” 苏妫淡淡地撇下这句话就沉默不语,有种人,遇到的事越急她的心反而越冷静,恰好,苏妫就是这样的人。 瞧着父亲今日午时进宫的样子,他仿佛早就准备好似得。而后来宫里又宣六哥进宫,想必是里面出了点变故。至于现在,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证明父亲此时还未倒在姜铄手里。 梳妆台上摆着的油灯被六幺点亮,屋里瞬间就被灯光的温暖所笼罩。 苏妫扭头看向梳妆台,大铜镜里身影模模糊糊。女孩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这下可算看清了自己的脸,眉眼如画,香腮腻雪,就算灯影在暖,也温不热她苍白的脸。 苏妫慌忙地将身子转过,或许从 回到苏家的那刻,她就得了一种病,不敢照镜子。 美丽的女人总喜欢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美貌,或喜或嗔,或怒或悲,在她们看来,无论怎样都是风情。 可是苏妫却是个例外,她不喜欢照镜子,甚至从 回到苏家那刻起,她就得了种病,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就害怕,晚上非要用布将镜子罩住才能睡着。 又一阵心慌后,苏妫终于沉下心 ,她淡淡地瞅了眼桌上摆着的燕窝粥,对六幺说道:“这可不成,总得让人知道点消息才放心。咱们去找大哥,去问问他。” 长子苏人义住在东小院那边,不用坐车,打着灯紧走几步就到了。 本来苏妫还准备好银两打赏上夜的妈妈们,谁知这一路走来,竟没看见半个人影,而快到大哥东小院门口时,就听到一阵欢快的丝竹之声,人仿佛也挺多的,在玩乐? 忽然,从旁边假山石林里闪出个黑影将苏妫主仆几人吓了一大跳,还是奶妈子胆大,上前首当其冲喝道:“哪个崽子,看见姑娘还不跪下。” 借着灯笼的微光,苏妫看见那是个小厮。小厮正慌忙地提溜着裤子朝自己紧走了几步,一股浓郁的酒味儿扑面而来。六幺连忙搀着苏妫往后退,这算个什么事。 “哦,是姑娘啊。”酒壮怂人胆,酒也壮色胆,那个小厮腆着脸直往苏妫跟前凑,笑眯眯道:“您怎么也来咱们这儿了,正好去吃酒罢。” 啪 苏妫的奶妈先是给了那小厮照头来了一记狠的,紧接着使劲踹对方的小腿,边打边骂道:“给我滚远些,不 回家挺你娘的尸倒在这儿混闹,信不信我告到大夫人那儿去,保管叫你全家 卷包滚蛋。” 被奶妈这么一吓,小厮的酒倒醒了大半,他慌忙地跪到地上,不住地抽自己嘴巴子,口口声声求饶道:“求姑娘仁慈,求妈妈仁慈,小的再也不敢了。” 奶妈冷哼一声,走到苏妫跟前,轻声询问道:“姑娘,要不咱们 回去吧。瞧这光景,里面指不定怎么没脸地闹呢。” 苏妫一声不吭地往里边走去,果然啊,院子里灯火通明,正中间点着火堆,火堆上架着全羊在烤,油不时滴到火里,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长桌上摆着时下最新鲜的水果,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喝空了的酒瓶,一个貌美女子穿着戏衣在咿咿呀呀地扯昆腔:“他把眼儿觑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都牵挂。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便死在阎王殿前由他。 ” 苏人义怀里抱着个约莫五岁的小男孩,那小孩子一看就是老大的种,白花花的脸,细长的眼,稀疏的眉毛,看人斜眼看,简直与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坐在苏人义跟前有三两个妖艳的女子,是他今日从外宅接进来的侍妾,大奶奶万氏正笑着和苏人义玩闹,瞧见门口的苏妫,忙推了下老大:“老七来了。” 苏人义懒懒地朝门口看来,许是黄汤灌了几壶,他的脸竟红润了些许。只见老大指着苏妫,对他儿子笑道:“宝儿,你瞧小姑来了,快叫人哪。” 小男孩宝儿不屑地撇撇嘴,头朝天望去,奶声奶气道:“娘说小姑是妖精,叫我别看她别和她说话,我不想叫她。” 气氛当场尴尬到那儿,大奶奶万氏忙推搡了一把她儿子,从凉席子上起来穿上鞋,踏着小碎步边走边笑道:“他姑,别听小孩子满嘴胡吣,我可没这么教他,定是他从哪里听来的。” 六幺气不过,冷笑一声嘲讽道:“这小孩子哪懂这些,正如奶奶说的,‘定’是哪个不长眼的大人,满嘴喷粪带坏了小的。” 万氏听了这话,只是脸色微微一变,倒不生气,还是有点大奶奶的款儿,她陪着笑站在苏妫跟前,问姑娘怎么来了,是哪个丫头婆子不听话了,还是月利银子不够使了。 苏妫没理会万氏,她径直走到老大跟前,放缓语气说道:“爹爹今日去宫里好久了,小妹过来想问问大哥,有没有什么消息。” 苏人义从瓜子花生皮里扒拉出一根金牙签,他边剜后牙槽边哼哼道:“这皇宫又不是我家开的,我哪儿知道啊。爹本事那么大,肯定能囫囵个儿地带老六出来,你一娘们操哪门子心呀。” “你。”苏妫一时气结,竟不知如何接话。 苏人义只是厌恶老六,对老七倒是没太大的反感,他瞧见妹子面色难看,拍了拍手上沾着的果皮屑,摇晃着身子起来走到苏妫这儿,搓着手笑道:“小七儿,既然来了,那就吃口宵夜吧。正好那只羊也快烤熟了,味道真不错。” 苏妫心口憋着的一口气,快要忍不住发火,而正在此时,大管家白瑞忽然来了,他看见苏妫也在,倒也不吃惊,只是沉着一张脸往进走。 老大两口子瞧见白瑞,迅速撇开苏妫,忙笑着迎将上去:“瑞叔,您老怎么来了。” 白瑞虽在苏府身份不一般,但他却是个真正的聪明人,无论何时都记着自己的立场。 “大爷,大奶奶,七姑娘。”白瑞分别朝苏人义兄妹抱拳行了一礼,开口道:“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就赶着过来给大爷说了。” 不等老大开口,苏妫忙道:“是不是宫里出事了?” 白瑞点点头,他用一种很同情的眼神看着苏人义,放轻了语调说道:“皇上准了老爷辞官,老爷一出宫就带着六爷上终南山寻神仙去了。” “什么?” “什么?” “什么?” 这一句话说出来,众人嘴张的简直能吞下一个鸡蛋,苏人义连退了好几步,还是万氏将快跌倒的他扶住,只见老大脸上两行清泪徐徐滑下,喃喃道:“老头子可真狠,意国公没得了,还不如中午就让他把我勒死喽。” “爹,你别死,”老大的儿子跑过来抱腿,摇晃着他爹哭道:“你还没给我买会说话的鸟儿呢。” 第30节 “去你娘的鸟!”老大一脚踢开儿子,细长的狐狸眼睁大,冲地上的儿子喝骂道:“老子都成草民了,还买买买,买个球你要不要。” 万氏忙过去抱起儿子,既然这死鬼已经做不成国公爷了,大家都是平头老百姓,还有啥怕的,想通这层,万氏扭头冲丈夫嚷道:“有火撒在儿子身上作甚,有本事你也挣个国公爷当啊,那时候我才服你。” 白瑞瞧够了戏,这才慢悠悠道:“皇上只是准了老爷辞去官职,至于意国公爵位,在老爷百年之后,大爷您依旧能继承。” 这一惊一喜,简直将老大的魂都给弄没了,他痴傻地抬头瞧白瑞,呆呆地问道:“瑞叔,我爹啥时候死?” 白瑞面色不善,显然是压着火,而那苏人义却是高兴的都忘记自个儿是谁了,他不住地往平拂衣裳,志得意满地笑道:“我是不是得进宫谢恩去,哎呦,我可没有品服,来呀,把张裁缝叫来,给爷连夜量一身官服出来,爷要进宫啦。” “大爷可是喝高了吧。”白瑞的嘴角不住抽搐,他眼里尽是鄙夷,手半掩着鼻子道:“皇宫岂是老百姓想进就进的?还有,我劝您以后花钱悠着点,您还不知道吧,老爷已将全部家私都捐给了朝廷。” 苏人义用小指掏了掏耳朵,仿佛没听清般,他伸长了脖子问道:“你说什么?我真是喝高了,没太听清。” 苏妫挑眉冷笑一声,幽幽地补刀:“他说,你以后是个穷人。” “你闭嘴!”苏人义喝断苏妫的话,凑上前抓住白瑞使劲儿摇晃,问道:“瑞叔,是真的吗?啊?” 白瑞点点头,他强忍住扑面而来的酒臭气,淡淡道:“是真的。老爷说苏府日后全交给大爷管理,叫我在旁协助。” 许是苏人义的表情实在太过凄惨可怜,白瑞叹了口气哄道:“咱们益州老家有个小钱庄,况且京城还剩下几间铺子,若是打理的好的话,足够全家吃喝不愁的过一辈子了。” 苏人义听了这话,才稍微将狂跳的心给抚顺了,他跌跌撞撞地往屋里走,这时,方才唱昆曲的妖媚女子上前搀住他,甜笑道:“爷以后可是要当国公爷的,留神跌了脚。” 老大一听这裹着蜜糖的话,立马反搂住那女子,大笑道:“走,跟国公爷睡觉去。” “瑞叔留步。”苏妫瞧见白瑞往出走,忙紧跟了几步上前道:“皇上就这么轻易地让爹爹辞官?” 白瑞眼眸垂下,他暗赞苏妫稍微还有点脑子,只不过老爷还吩咐过了,要保护小七,更要防着小七。 “老爷为了给你哥祈福治病,辞官捐钱,将能做的都做了,皇上仁德,不准也不成了。” 苏妫有满腹的疑团想要跟白瑞问清楚,可是料想对方也不会给她说实话。 “王爷呢?”苏妫眼睛不自主地瞟了眼左右,她轻声问道:“我记得是王爷带了六哥进宫的,他怎样了。” 白瑞微微一笑:“王爷亲自去送老爷和刘神医走,说是过几日才 回京。” 苏妫哦了声,正准备出门 回去,谁知却被白瑞叫住。 “老爷走前还说了,何夫人的后事等王爷 回来后帮着料理,叫您尽管放宽心,该吃吃,该喝喝,别委屈了自己。” 安稳锦衾今夜梦,月明好渡江湖。 自那夜去过苏人义那儿,苏妫几乎就长在了闺房里。她没本事去干涉老大在府里大刀阔斧的胡闹,所以还是静静地等着韩度 回来好了。 不过细细 回想这些天所发生的事,简直就像一场被精心策划好的噩梦。何夫人的暴卒,六哥的病倒,老爷的‘失心疯’到最后辞官出走,这些事看着毫不相干,但好像中间有什么线连着似得。 天热,六幺给苏妫端来一碗冰镇过的牛乳酪,轻笑道:“吃这个凉快凉快吧,可怜见的,一天到晚穿着宽袍大袖的,热死了。” 苏妫笑着拿起小勺品了一口,前段时间怕显肚子,不敢狠劲儿吃,现如今韩度马上就要来带她走了,怎么吃都没关系。 “姑娘,大喜大喜呀。” 大奶奶万氏人还没进来,声音倒先传进来了。苏妫让六幺将吃食端走,挺直了背坐着等这个给儿子教‘姑姑是妖精’的女人。 万氏穿了件崭新的团花外罩缦衫,鹅黄披帛曳到地上,脸儿泛着兴奋的红光:“哎呦,我的七姑娘,大喜呀。” 苏妫淡淡一笑,端起手边的茶,慢悠悠道:“何喜之有?” “王大人表弟才刚给你哥传过来话,说是明日接你过门。” 茶杯从苏妫手中滑落到地上摔成粉碎,女孩惊讶地站起:“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人玉第二 卷还会杀 回来,第一 卷还有2-3章就结束~ 第51章 逼嫁·上 “你说什么?” 窗外的蝉不住地聒噪,将苏妫原本如一池春水般平静的心再次搅乱,王宾,你真的不打算放过我。 万氏抿着嘴儿一笑,她将随着她一道过来的丫头婆子们喊进来,俨然如女主人般指派开了:“你,将这对刚打的金镯子给姑娘搁起来;你,还不将喜衣拿过去给姑娘瞧瞧。你们都别愣着了,紧把手。” 六幺深知苏妫的心思,她当即挡在姑娘身前,冲屋里的女人们大声道:“都别动了,听姑娘说话。” 万氏以为苏妫故意在她跟前拿大,端架子。也是,对于一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庶女来说,能嫁给王宾这等人物,那可不就成了苏家的巨擘了?想通这层,万氏走过来站住,上身微微往前探着轻笑道:“妹妹有什么话,我们洗耳恭听。” 苏妫冷冷瞪了万氏一眼,她压住自己的火气,沉声道:“我只知道爹爹出宫后就上了终南山,他老人家可没有闲工夫管这种事。到底是谁准许王宾把我抬走,是不是大哥,好大的胆子。” 万氏瞅见苏妫的神色不对,心知这七姑娘是要跟自己闹脾气了。不愧是当家的大奶奶,万氏轻笑一声,不慌不忙地将屋里的丫头婆子们遣出去后,这才自顾找个张椅子地坐下,她眼眸低垂,神色悠然,慢悠悠笑道:“现而今老爷出走,日后 回不 回来还真说不准呢。我请问姑娘,现在在苏家你不听大爷的,听谁的?” 李月华还是长宁公主时,宫里所有女人都怕她敬她,久而久之给她造成个错觉,自己是个极有手段的厉害人物。可是做了苏妫后,尤其在经历这么多事后,才知道当年她们怕的只是自己的身份罢了。而现在如果再不认清这种现实,李月华永远是个成不了气候的跳梁小丑。 “小妹自然是听大爷的。”苏妫微微一笑,她亲自走过去给万氏倒了杯茶,柔声道:“大嫂子是明白人,在这府里我也最服你。小妹年轻不知事,并不敢说什么。只是我的生母何氏新丧,现在行嫁娶之礼不太好吧。” 万氏将苏妫的话全听进耳里,细细地品咂过后,轻笑道:“这个妹妹多虑了,王大人是个知礼的君子,怎会不明白这理?他的意思是看你近来甚是郁闷,想着将你提前接去王府散散心,一年后再行婚娶之事。” 哼,接到王府散心?骗鬼吧,这就是活生生的囚禁。 苏妫知道这万氏不好对付,她笑着吩咐六幺去将私藏的小木盒子拿了来。 万氏瞅着矮几上放着的黄梨花木雕花精致小盒,心里一喜,但她面上却装作沉稳安静,淡笑道:“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苏妫当着万氏的面将那小盒子打开,原来里面是一张张银票,还有支镶了宝石的金簪子,一看就价值不菲。 “劳烦嫂子在大哥跟前说句话,就说小妹一年之后全听哥哥的安排。现在,小妹的身子有些不适呢。” 万氏心里早都乐开了花,她早都约莫准了盒子里少说也得有千百两银子,啧啧,这七姑娘真是大方。虽然手痒痒想要的不得了,可总不能明目张胆地从老七这里把东西拿走吧,叫人看见了会惹闲话的。 苏妫会意,微微一笑:“嫂子,晚些时候我叫屋里的小丫头给你送家去,不叫大哥看见。咱们才是好姐妹,我都懂,依照大哥那秉性,大雁飞过去也要拔根毛呢。” 万氏脸儿一红,忙起身:“既然你身子不舒服,那我也不打扰了。六幺,仔细服侍姑娘了。要是让我知道她受了委屈,看我不揭你们的皮。” 万氏才走,苏妫忙将六幺拉到身边,她面上没了方才斡旋的怡然神色,睫毛颤动的厉害,呼吸也透着急促。 六幺见状,反手将自己姑娘的手握住,惊道:“怎么这么凉?姑娘放松些,别急呀,会有法子的。” 苏妫咽了口唾沫,稍稍定了下神。近几日的精神头越发的不好了,估计是和过激的情绪波动有关,加上饮食睡眠跟不上,再这样下去,肚子里的这块肉怕是保不住了。 “王宾不是要了五姑娘么,怎么忽然就来这招。”六幺本来就和王宾有嫌隙,私下里在苏妫跟前,她就同自家姑娘一齐直呼其名讳。“哼,这小人可真会趁火打劫,偏趁着老爷和王爷不在了强要你。” “王爷?” 苏妫本来心里就乱,与万氏那边根本不能报太大的希望,只是争取时间罢了。忽然听到六幺说了王爷二字,苏妫眉头一皱,或许有法子。 六幺水灵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姑娘,不禁疑惑道:“就是新封的楚王爷,韩公子呀。姑娘,你怎么了?” 苏妫起身走到梳妆台前,铜镜被打磨的很亮,可以将人完完整整地照出来。镜子里的女孩看起来很削瘦,脸颊深凹,眉头紧皱。憔悴并不能按住她姣好的容颜,反而给她增添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气质。 女孩手指轻轻地划过侧脸,肤如凝脂,吹弹可破,轻轻勾唇一笑,不知能醉倒多少男人。 “幺儿。”苏妫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的很温柔很美,但她的眼神却足够冰冷:“我估计是出不了门了,咱们这就到三姐那儿去,让她去找三王爷,兴许他能帮我能躲过这劫。” 六幺亦看着镜中的姑娘,她一脸的不解之色:“为何不去找韩公子,他如今不也有权有势了么,而且,他,他一直对姑娘很好。” 苏妫 回头看着和自己一般高的六幺轻轻一笑,她温柔地替六幺将头发拢好,反问道:“那我问你,如果你遇到了非常棘手的困难,明知道找谁就会让谁有生命危险。你告诉我,你会去找六哥吗?” “哎。”六幺叹了口气,她抬眼看着姑娘:“你,心里不苦吗?” 苏妫笑颜如花,摇摇头:“你放心,不到绝路,我是绝不会去找他。而且,我还有我的打算,利用姜家人压王宾,岂不是一场好戏?” 那次就听老三苏婵说了,当年‘苏妫’和三王爷姜之奇有过一段暧昧的过往。原本打算生了孩子后再想法子接近姜之奇,现在看来得提前了。 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是老五苏婉,她竟然来了。 老五经过上次的事后,一直呆在闺房不出来。是不愿见人?还是羞于见人?可能都有吧。 长安的初夏已然热的要命,苏婉却裹得比苏妫还严实。她整张脸用薄纱轻轻罩住,身上已经没有了往日浓郁的脂粉气,头发也不绾起,黑乎乎地散在背后。 六幺瞧见是苏婉来了,她忙挡到自家姑娘身前,冷冷道:“五姑娘来做什么,我家姑娘和你没话说。” 面纱底下忽然发出股阴测测的笑声,苏婉径直往屋里走,边走边将面纱摘下,她死死地盯住苏妫,苍白的唇微动:“听说七妹明儿就要出门了,我怕再不来,就见不到了。” 苏婉的左眼紧紧地闭着而且红肿的可怕,像凸起来的一个包似的。肿包正中间有个小孔,想来就是那根尖刺弄的,她的眼皮上有一层黄油似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脓水还是药油,看起来又恶心又可怕。 六幺担心苏婉故意前来报复,便强拿出气势汹汹的姿势,尖刻道:“你可别乱来,这是你咎由自取。你和赵姨娘明知道二夫人受不得气,还三番五次前来挑衅,你说你是不是自作孽。” 明眼人都知道,是自家姑娘将何夫人的死迁怒到苏婉母女身上,不分青红皂白出狠手伤了别人。 可六幺就是要维护苏妫,姑娘已经很可怜了,母亲没了,亲哥哥也少了半条命生死未卜,她又大着肚子孤零零的在苏府抗争命运的不幸,她才十六,还要怎么折磨她。 苏妫轻轻地拍了下六幺的肩膀,微笑着上前,她看着苏婉柔声道:“五姐,那天是我太冲动了,请你原谅我。我有个朋友,就是前几日来咱们府给我六哥瞧病的刘神医,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请他给你治眼睛,一定会完好如初的。” 听了这话,苏婉眼眸低垂,忽然她仰头摇晃着身子哈哈大笑,她用手擦了下顺着右边眼角流下的眼泪,鄙夷地看着苏妫,嘲讽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你这个披着人皮的活鬼!你下毒计设计我,自己却披上嫁衣嫁给他,我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要这般对我!” 看见苏妫在原地低着头一言不发,六幺忍不住上前,叉腰骂道:“你还好意思说了,这么多年你一次次在大夫人跟前煽风点火,可算趁了你的心,大夫人始终不待见姑娘,这倒小事,我们也懒得计较。可肃王家的芷郡主,是不是你挑拨了来?你知不知道姑娘差点就被那个女人给毁容,还伤了胳膊。你说是不是你先做下的孽,我家姑娘只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一时之间,苏婉竟被六幺说的语结,本来自己占着理,现在竟然成了没理的那个了。忽然,苏婉唯一睁着的右眼闪过一丝怨毒之色,她看着对面冷艳完美的丽人,开心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种想要日更的节奏哎。之前每一章都大约3800左右,写的很累,也很费时间。所以大河只能一周3-4更…我试一下一章2800-3000字,看能不能做到日更。 且容我到下周四前隔日更,存一下稿子。 下周四上榜后,我试一下日更,看看可以做到不~爱你们~ 第52章 逼嫁-中 “你笑什么?”苏妫看着对面的苏婉笑的不怀好意,她以为只是老五心情不好,故意来撒气。想通这层,苏妫叹了口气淡淡道:“你先 回去吧,我现在很忙,要出门了。” 说完这话,苏妫便带了六幺准备去找老三,谁知脚刚踏上门槛,就听到身后苏婉冷冷的声音:“你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么?” “这件事,原不怪你和赵姨娘。”苏妫冷漠而高傲的扭头看苏婉,就算自己做错了事情,她的姿态也永远摆的很高。“你的眼睛,过后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何夫人死前,我不小心看到了一件事。” 苏妫听见这话中有话,她转身走到苏婉跟前,皱眉道:“你看到了什么。” 苏婉笑的得意洋洋,她轻轻地用一根手指勾起缕垂在胸前的头发,好几日没有好好梳洗过了,好多都打结了。老七,现在的你比以前更阴毒,我根本不可能信你。既然你已经让我这一生都失去幸福,那就别怪我。 “爹爹一生拥有过无数女人,你见过他将哪个侍妾抬举成夫人了?” 苏妫冷笑:“所以呢?” 苏婉歪着头,眨着右眼打量对面的女孩:“爹爹以前养了只猴子,真是又精灵又可爱,仿佛懂人言似得。” “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急啊,”苏婉笑的很温柔,她慢悠悠道:“爹让人喂那只猴子吃好吃的,还有补药。可后来有一天,爹让人把猴子杀了,因为他要吃猴脑补身。” 听到这儿,苏妫的心仿佛掉到了冰窟窿,她当初感觉家里发生的所有事不太寻常,而苏照晟所作所为更不寻常,但她始终不愿往最坏的结果去想。 第31节 “姑娘。”六幺忙上前扶住苏妫,她轻轻地抚着女孩的背,心疼到:“头又晕了?” 苏妫撑着六幺的手强站直,尽管眼前一直在发黑,可是一定要坚强地挺住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静而平稳:“你的意思是老爷害了我娘?” “真聪明!”苏婉向苏妫投去个‘赞赏’的眼神,可在对面的主仆看来,这个眼神包含更多的是嘲讽与得意。“那天我经过花房,不巧听到爹爹给张大夫说‘这是醉生莲,药效很快,这事今日必须要结束。’” “醉生莲,醉生莲。” 苏妫喃喃地念叨着醉生莲,好熟悉的字眼。忽然,女孩摇头凄惨一笑,泪顺着侧脸不住地滑下。当初还在药王谷之时,曾听刘神医说过他要配制一种叫醉生莲的剧毒,这种毒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 爹,原来你早都开始算计了,好狠的心。 “张大夫出门送爹爹走后,我进去拿起那个小瓶子闻了闻,真香,散发着一股甜到骨子里的香气。”看到苏妫低着头颓丧之样,苏婉笑的更得意了,她舔了下干起皮的唇,兴奋地睁大了右眼:“你再猜猜,我那天为什么去看你娘?” “你是去看我娘吃了醉生莲后,究竟会怎么样吧。” “哈哈。” 苏婉掩唇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不错,她就是想告诉苏妫,你娘就是老爷养的一只猴子,开心的时候逗逗玩,不开心就宰了,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正当苏婉准备开口再讥讽时,忽然瞧见对面垂垂欲倒的女孩正直勾勾地瞧着自己。本以为她会哭,会崩溃,可是为什么现在她浑身散发着过于镇静的寒意,一双杏眼布满血丝,像来自地狱的恶魔。 “别那么看我,又不是我害死你娘的。” 她终于开口了,只不过声音颤抖而冰冷:“可是你明明有机会阻止下毒甚至将毒换掉,苏婉,你恨我,可和我娘没关系,她对你不好吗?” 苏婉从鼻孔发出一声冷哼:“哼,谁让你讨厌呢?我就是想看你难过,这样我才开心。” “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苏婉不屑地瞟了眼苏妫,她从袖中将纱巾掏出,重新罩在脸上,在出门前,她扭头对女孩道:“随便你,反正我现在一无所有。” 鼻子酸胀的厉害,泪水凉凉地成河。 苏妫瘫软地坐在地上,这就是对贪婪的人的报应吗?她贪苏妫的脸,眼睛都不眨地杀了对方取而代之,结果就是无穷无尽的噩梦。她贪何夫人身上母亲的味道,可是老天爷却告诉她,你根本不配拥有。 不,不该这样,原本就不是这样。真正的原因,就是你太弱小,没有力量去保护你爱的。罪魁祸首是权利,诱人而邪恶的权利。 所以事实并不像苏婉说的那样,老爷这么做,有他的原因,最起码苏家现在没有像李氏王朝那样一败涂地,不是么?有时候牺牲了一些东西,就会得到一些,虽然很公平,但也很残忍。不过这条路还很长,见多了,学多了,李月华还能站起来。 六幺担忧地看着自家姑娘,她终于忍不住哽咽道:“姑娘,别信她的话,她是知道王宾明儿要抬了你去,所以才过来故意怄你的。” 苏妫将脸上的冰凉拂去,淡淡一笑:“我信她,为什么不信。人若犯我,斩草除根。走吧,我们到大爷那儿坐坐去。” 长安的日头太毒,地砖都龟裂出一道道细缝,蚂蚁慌慌乱乱地成群奔走,蝉竭尽全力在嘶吼,一切的一切仿佛在酝酿着场狂风暴雨。 老大还在歇中觉,本来没人敢去吵醒他,可是如今炙手可热的七姑娘登门了,就算被阎王爷暴打一顿,不也还得硬着头皮上?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后堂想起,是老大来了,他身后紧跟着伺候的丫头小厮们,捧长衣的,端茶的,提鸟笼的,应有尽有,真像个贵的不得了的爷们了。 也是,现如今苏府全权由着老大做主,他的吃穿用度自然要上一等。不光这些,老大连做事风度仿佛在一夜间也有了气派,他慢悠悠地举起小指,嘴撮了个响哨,边逗鸟边拿着架子道:“小妹来了呀。听你嫂子说,你身子不舒服,想要过一年再进王家门。” 苏妫四下打量了番这屋子,墙上悬着把焦尾琴,立地半人高的青花瓷瓶里插着拂尘和 卷好的宣纸,是按照老爷的喜好布置的,老大还算有心。 “小妹有几句要紧话想和哥哥商量。” 老大看见苏妫勾着唇若有所思地笑,他立马会意,狐狸眼微微眯住,懒洋洋地挥手让所有人出去。 “小妹要跟哥哥说什么,这下没人了,你可劲儿说吧。” 苏妫微微一笑,她端起小几上放的茶杯看,杯底刻着‘沈大晁制’四字。 “哥哥这茶具是出自本朝制瓷名家沈先生之手,想来价值不菲。” “那是。”老大得意洋洋一笑,不禁眉飞色舞道:“不光这茶具,你放眼我这屋子瞧瞧,哪一样俗了。” 苏妫抿着嘴羡慕地点点头,双眼带着些许崇敬之色:“小妹知道大哥是个有胸怀大志的人物,而这长安满是达官贵人,哥哥要结交他们,肯定要大出手笔,免得被他们笑话不是。” 这话正好说在老大的心坎上,他一拍大腿,谁知竟把自个儿的手给拍疼了。老大搓着手,不住地点头,对苏妫笑道:“爹以前老骂我不学无术,胡乱挥霍,他哪里知道若要结交上长安城里有本事的大人物,不给人家掏点干货,谁搭理你呀。还是小妹聪明,怪不得爹说你是苏家最后一个明白人儿了。” 苏妫低头淡淡一笑,但她忽然叹了口气,满眼尽是可惜无奈之神色:“这若是放在以前,咱们家是千金万金的有钱,不过花点散碎银子请人吃顿好的,倒也罢了。只是现在爹已将全部家私都交了朝廷,往后的日子恐怕不好了。” 苏妫这话,又像一根闷棍打在老大的心头,他不禁脱口而出:“就是,爹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竟将自己的家业孝敬了别人,依我看他是老糊涂了。老六走了不算,家里还有三位妹妹尚未出阁,更要命的是婵姐儿是要嫁给三王爷的,现如今咱家这么穷,我如何能掏得起嫁妆。” 老大喋喋不休地诉苦,无外乎就是怨恨老爷这老糊涂的做法,以后生计如何艰难。 “大哥,我问你个事。”苏妫忽然微笑着打断老大的话,她稍微往前凑了下,神秘道:“表哥现如今有权有势,是长安最炙手可热的新贵,大哥若是想要得个肥差,是不是得求他?” 老大叹了口气,他狐狸眼觑着苏妫,尖刻道:“快别提他,我是真的怕他。问他要肥差去赚雪花银,无疑拿鸡蛋碰石头,我才不敢招惹他。” 苏妫暗暗冷笑,可是她面上却眨着眼,天真地对老大笑道:“可是表哥喜欢我宠我,那我日后就能求他给大哥谋个好差,不就好了?” 老大狐狸眼睁得几乎裂开,他激动地颤声道:当真,你不怨我以前欺负过你娘和你哥?” “过去的事,已经不重要了。”苏妫坐直了身子,眼睛看向门外,缓缓道:“只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苏妫扭头,她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是泪吧,可是眼神这么狠的人,怎么会有泪这种东西。 “给我逼死赵姨娘。” “你说什么?” 苏妫一个字一个字道:“我让你,逼死赵姨娘。” “为什么?你们又没什么仇,况且,这会遭天谴的。” “我们有仇没仇,和你没关系。我告诉你,成大事的人,谁还少干过遭天谴的事了。”苏妫冷笑,她已经没了初进门时的那种和气,整张脸残忍而冷漠:“当年老爷从长安被贬去益州,你一路上可没少‘照顾’我娘啊。” 老大青白的面皮竟有些泛红,他怯懦道:“你不是说不计较了,怎么说话不算数呀。” “我是说不计较了,可是有条件啊。”苏妫前一刻还淡淡地说话,可后一刻,她忽然抓起那只名贵茶具,猛地惯到地上,女孩冷酷道:“我还有本事,让表哥在今后的十年里变着花样刁难你,恐怕哥哥做不到意国公,就像这昂贵的茶杯,被摔碎了呢。” “非逼死她不可?” “对。” 看着老大还在犹豫,苏妫昂着下巴笑道:“你可想好了,日后是挥金如土,做一呼百应的人上人,还是做唯唯诺诺的,” “娘希匹,穷死胆小的,老子就敢做了。”老大毫不犹豫地接口道:“只是,我不知道用什么法子。” 苏妫听这话,起身低头冷冷地看着老大:“法子你自己想,我要的是结果。若你在我上轿前还未将此事办妥,那就别怪小妹不讲兄妹情分喽。” 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善良的前朝公主李月华曾经怜悯飞进灯里的蛾子,如今,恶毒的苏家庶女苏妫要将自己的心百炼成钢。 既然此生已经不能 回头重新来过,那我就绝不与人为善。 才刚出门,就看见六幺慌忙地迎了上来:“姑娘,咱们快 回去,有要紧事。” 苏妫知道老大这边人多嘴杂,她气定神闲地携了六幺往出走,走到甬道,来 回看了下并没有其他人,她红了眼圈对六幺道:“幺儿,我做了很坏很坏的事。如果你嫌弃我,你以后就留在苏府,不要再跟着我了。” 六幺伸出手点了下自家姑娘的头,嗤笑道:“傻姑娘,我一生就跟着你享福了,快 回去准备准备吧,咱们今晚就要走了。” “什么?” 六幺凑到一脸地欢喜之色,她对姑娘笑道:“才刚三姑娘跟前的蕊儿给我送来个纸条,说是三姑娘给咱们的,让我赶紧着手去办。我打开纸条,你猜上面写了什么?” 苏妫挽着六幺的臂弯,边往 回走边笑道:“我不猜,你总会说的。” “三姑娘得了信儿,说是韩公子今夜 回来。天无绝人之路,这下你可不用嫁给王宾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又写多了……好吧,叙事要完整,不管多少了。下一章可以名为抢婚,具体怎样,下章见,周三晚上更。第二 卷卡了…… 第53章 逼婚-下 “幺儿,你把我那件鹅黄色滚了云边的襦裙搁哪儿了?” “幺儿,咱们带上些芝麻糕,出了京城就吃不到正宗的了。” “对了幺儿,我的那把梳子你可千万别落下了。” 六幺边弯腰收拾着东西边笑着摇头,姑娘从外边一 回来就马不停蹄地开始收拾,她面上虽然还是冷冷的,但怎么能掩住两腮的春红。 “好了我的姑娘,依我说咱们什么都别带,公子肯定会打点好一切。”六幺走到正在梳妆台边收拾首饰的苏妫跟前,她笑着将女孩按地坐在红木矮凳上,挑眉笑道:“你就这么等不及了?” 苏妫娇俏的脸更红了,她啐了六幺一口,佯怒道:“打趣我,几时胆子变的这么大了。” 六幺扁着嘴,她将苏妫的小手按在自己的左边脸上,眼儿带着笑意:“哎呦,这脸上可还挨少了嘴巴子?” “就会怄我,是我错了还不好。”苏妫紧紧地将六幺的手握住,她的鼻头忽然有些发酸,女孩仰头看着六幺,温柔道:“只要你此生不负我,苏妫与你生生世世做姐妹。” 六幺也有些动容,她水灵的大眼睛里泛着些晶莹,手指点了下姑娘的鼻头,轻笑道:“这可是你说的,我以后有了委屈,可就让你做主了。” 苏妫笑着点点头,这不仅是承诺,更是在冰冷世间相互依偎的温暖。 晚云收,淡天一片琉璃。清尊素影,长愿相随。 鸣了一天的蝉仿佛也累了,这下换了夏虫悄悄鸣唱。苏妫瞧着窗外渐渐消失的晚云叹了口气,离别总是让人无限愁绪,现在的苏府,恐怕只有三姐苏婵值得让她留念了。 这个叫苏婵的女孩仿佛天生带着一股花香气,她看起来在你身边静悄悄地站着,但是在你和她说话后,你就会不自觉地为自己的无知和低俗感到自卑。 她宁愿整夜在烛下抄书,也不愿参与贵女们的欢聚。所以长安的名门闺秀每次聚会都有个乐子,变着法儿讥笑这个装腔作势的苏家大小姐。 究竟谁好笑? “去瞧瞧三姐吧,也不知道她咳嗽好些了没。” 六幺知道姑娘是想和老三告别的,可是现在苏府暗中的风声鹤唳才刚开始,可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日头才落,路上的暑气还重,我怕你身子弱受不住。”六幺说到这儿笑道:“再说三姑娘得了信儿写纸条来告诉你,说明她是想躲个清静呢。” 苏妫听了这话,不由得想起老三不言不发时的样子,细细的眉,如秋水般的眸子,唇边无限风情的美人痣,女孩轻笑道:“听起来好像是这么个理,可是我还是想当面向她辞行。” 才刚起身,就听见门口传来一个冷冷的男声:“想跟谁辞行?” 王宾,是他来了。 苏妫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她紧紧地抓住六幺的手,尽管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别怕这个人,你根本没做错任何事,是他负了你才对,可女孩还是不由得身子发抖。 王宾高大的身影像座山一样压在苏妫身上,他右手紧握着把长剑,身上穿着绢布甲,长发金丝攒珠冠子玉簪导,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奕奕。 “你是要去找我吗?”王宾摊开双手走向苏妫,他笑的很温和:“我来了。” 苏妫知道,这个男人越是笑的温和,就说明他的杀机越重,他本该明日才到苏府,此时拿着剑来,想必是知道韩度 回京的消息了。 “他快 回来了。” 听了这话,王宾眼皮明显地一颤,他看着女孩满是温柔地说那个他字,心里燃起的妒火都快将自己烧灭了,我有哪点比不上一个男宠的儿子! 王宾勾唇一笑,他直勾勾地盯着苏妫,淡淡说道:“六幺出去,我和她有几句话说。” 第32节 六幺像护犊的母鸡一样,忙挡在自家姑娘身前,她警惕地瞪着王宾,一动不动。 谁知王宾只是嫌弃地瞟了一眼六幺,他慢悠悠地拔出长剑,剑尖在地上划出呲呲的声音,直让人打心底发寒。 苏妫轻轻地拍了拍六幺的肩头,微微一笑,柔声道:“出去把门带上,你放心,我一定会在这儿等公子来。” 等公子来。 曾经,月儿会因为他和芷郡主多说了几句话,会不吃不喝地闹,只有他哄了才肯进食;曾经,月儿会拉着他的手,去太液池的看荷花,她的小脸娇嫩的好像荷花的花瓣;曾经,月儿会一声声地叫他哥哥; …… 门被六幺关上,王宾 回神,难道曾经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不,不是这样,我的月儿只是和我赌气,时间会忘了一切伤痛,她还是我的小公主。 王宾伸手将苏妫揽入怀中,他的下巴抵在女孩的头顶来 回磨蹭:“我就知道你不会推开我,你心里其实还是爱着我的。” 怀里的女孩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只是冷笑:“不推开你,是因为你手中有剑,我怕你伤了我。” 王宾身子一颤,他大手紧紧地钳住女孩的肩膀,弯腰直视她的眼睛。她的眸子很漂亮也很冷漠,只是这眼里,已经没有他了。 “哈哈哈哈!”王宾忽然紧紧地将苏妫紧紧地抱在怀里,他不甘心,为什么要等他彻底的爱上这个女人的时候,才知道她根本对这爱不屑一顾。“要不,我杀了你吧。否则,我无法放你走。” 门忽然被踹开,苏妫木然地扭头,然后笑靥如花,他 回来了。 韩度瞧着里面的画面摇头冷笑,他转身将门关上,淡淡道:“想杀她,你问过我没有。” 王宾推开苏妫,他瞪着韩度的背影,忽然手腕发力,一剑刺了过去。 苏妫还没来得及尖叫出声,只见韩度仿佛背后长眼睛似得,他转身用右手双指夹住剑尖,暴喝一声,竟硬生生地将长剑折断。 王宾不甘心,他弃剑赤手空拳和韩度对打,只是一两个 回合,就被韩度给撂倒在地。 这才是我的大英雄,他总是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为我点亮一盏灯。苏妫笑着上前,她不由自主地拉起韩度的手,温暖的触觉, 回来了。 地上的王宾瞧着那对神仙眷侣似的男女,他挣扎着站起,笑的邪恶而残忍:“叔侄俩挺好的呀,王某真是大开眼界了。” 苏妫听了这话,仿佛如梦初醒般放开韩度的手,谁知却被韩度反握住:“是不是叔侄都和你这个外人没关系,王兄,皇上可怜意国公,特意吩咐本王暗中帮衬着点,你一定要干涉?” 王宾听见皇上二字,这才恢复了些神智,他压低了声音凑近道:“你知道她有孕吧,皇上虽然现在宠幸你和你舅舅,可你离她太近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 “交给你就安全吗?” 王宾看了眼在韩度身边小鸟依人的苏妫,带着八分冷漠二分宠溺道:“她年轻小做事冲动,现如今唯有尽快将她彻底藏起来才安全,我自问还有这能力。” 韩度面上波澜不惊,他淡淡一笑:“多谢你的好意了,我们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你!”王宾真是越看韩度越不顺眼,冷笑道:“苏照晟这 回能躲过此劫,你没少在暗中为他谋划吧。我想苏人玉应该是中了奇毒,然而连太医都诊断不出,想必是你好朋友刘神医的杰作。公子,你就不怕我告诉皇上去?” “那你就尽管去吧,姜铄可是个老狐狸,此事究竟是怎样的,他心里明镜儿似的。他唯一想不通的,恐怕就是那日你为何临阵倒戈,竟然替苏照晟说话了。”韩度说到这儿,垂头看了眼身边柔弱的女孩,唇角一勾,挑眉轻笑道:“王大人,多谢你了。永远记住,她只有是苏妫,才能活。” 苏妫摇了下韩度的胳膊,轻笑道:“咱们走吧,再晚就出不了城了。” 韩度点点头,当他携着女孩正要往出走时,被王宾横身拦下。 “苏妫,苏妫不能走,我们有婚约。” “混账!”韩度忽然发怒,他一把抓住王宾的衣襟,狠狠地朝后边惯去。也不知是不是劲儿用狠了,只听得身后咔嚓一声,仿佛是撞倒了椅子。 门外的六幺见公子开门带了姑娘出来,脸上满是兴奋之色,她忙上前笑道:“公子,姑娘,咱们” 六幺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得养心斋大门口发出个凄厉的女人声音,一个穿着白衣披头散发的女人嘶声叫喊着:“苏妫,苏妫,苏妫!恶魔,我杀了你。” 是老五苏婉! 苏妫一瞧见苏婉这副模样,心里就全了然,想必是老大已然得了手,将赵姨娘逼死了。正好,也算走之前得到的一个好消息了。 苏婉像疯子一样摇晃着奔来,当他看到紧跟着出来的王宾时,涕泪顿时全下来,女孩软软地瘫倒在地:“我娘死了,上吊自杀了。肯定是苏妫干的,她说过要让我付出代价,你怎么这么狠啊。” 韩度将女孩护在身后,他不愿理会地上的疯女人,只是对六幺道:“幺儿,进去将姑娘的东西拿上,去后大门,有人接应。”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是老大苏人义举着火把带人过来了,他踩着小碎步上前给韩度行了一礼,跪着恭敬道:“让王爷受惊了,舍妹受了些刺激,家人没看住才让她逃了出来。” “大少爷快起来。”韩度伸手扶起苏人义,拿着架子道:“皇上吩咐本王多照看些贵府,现如今七姑娘要扶亡母柩归乡,本王正巧要去益州,正巧可以送她一程。” 苏人义一个劲儿给妹子使眼色,他见妹妹不为所动,忙拉了苏妫并排跪下谢恩,这番动作直把韩度和苏妫弄的哭笑不得。 韩度叫苏氏兄妹起身,他瞧着跟前站的的王宾左边脸红肿一片,眼里尽是杀意地瞧着地上的女孩。韩度玩味一笑,弯腰欲扶起苏婉:“听皇上说苏公爷临走前将五姑娘许给了王大人,真是可喜可贺,想必这位就是婉姑娘吧。” 王宾冷着一张脸拦住韩度,他看都不看苏婉,硬生生将颓软无力的女孩拉起,一把仍到个粗壮的婆子怀里。他只是深深地注视着苏妫,眼中包含着太多的感情,愤怒,忍,杀意,无奈,还有爱。最后,他头也不 回地往前走,只冷冷地留下一句话:“一会儿将五姑娘抬到王府。” 苏婉听了这话,忽然放声大哭,能嫁给喜欢了多年的表哥,该高兴啊,可如今却痛碎了骨头。得罪了表哥的未婚妻芷郡主,失了身让人轻贱,一只眼瞎了,母亲也死了,输了,输了,一开始就不该算计苏妫,落得如今的下场,怪谁? 安稳锦衾今夜梦,月明好渡江湖。 苏妫的手附上小腹,这两个多月在苏府,就像过了一生那么长。 天上的月终于出来了,月宫里的白胡子老爷爷,我会坚强,就算步步惊心,也要走下去。 还未出京城,为了避嫌,韩度要和苏妫分开坐马车。在车子走动之前,只见蕊儿从门里急匆匆地跑出来。 “王爷,王爷,七姑娘等等。” 韩度见是蕊儿,忙叫人吩咐前面赶灵车的停下。 “蕊儿,小婵怎么了?” “王爷,小姐让我将这本书给您。” 韩度从蕊儿手中接过书,上面是娟秀的小篆:《僖公元年至十年新注》。 蕊儿轻声复述苏婵的话:“姑娘说,此书她颇废了些心血,但只是刚开了个头,未能亲自来向老师请教其中疑义,深为遗憾,故以此书赠老师,请笑纳。” 出来相送的苏人义听也听不懂,看也看不懂,不禁打趣干笑道:“三妹就喜欢搞这些文绉绉的东西,真快成学究了。” 檐下的灯笼被夜风吹的摇晃,就着灯影,韩度温柔地抚摸着纸书的纹理,年前他说过想要集各家注疏,给《左传》作个新注。当时只是笑言,因为文献之学如汗牛充栋,若无数十位以上的博学之士参与编修,要做成恐怕难于登天。没想到她,竟将这句玩笑话记住了,还去做了。小婵,韩度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 马车响起,各自远方。离别不是再见,珍重。 (第一 卷终)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今晚发,所以就一直写到2点多,困死也要写完发!明天再修吧,实在扛不住了。 好吧,第一 卷写完了。第二 卷名字,黑色沉浮,听名字就知道是很刺激的啦~~什么姜渣渣了各种都会出来,人玉也会 回来。 晚安~ 第54章 花不语 自何夫人入土为安,已过了一月有余。 益州确实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如果能在这里和心爱之人白头终老,也不枉了。 茶馆里说书人凭着一张巧嘴赢了个满堂彩,街上捏糖人的刚巧捏出个活灵活现的糖兔子,卖卤煮的大娘拿着大蒲扇气汹汹地驱赶偷吃的小孩子们,草台班子锣鼓喧天地在表演猴戏…… 苏妫看见一切都那么的新奇,她感觉自己的心跳的很快,街上的人们虽然穿的很朴素,言谈举止也没那么讲究,可是竟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质朴。 “姑娘走慢些,小心挤坏了你。” 苏妫面上罩着一方薄纱,她将头发挽成妇人的髻,轻灵地穿梭在人群中。大家的目光都被这个素衣女子所吸引,虽然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子,总感觉这样气质高贵的女子,定是哪家宅门里的夫人。 六幺好不容易才抓住苏妫,她故意板着张脸,没好气道:“我给公子说我去买树苗,让他陪你玩,可他却怕我拿不动,非叫我照顾你。这下倒好了,却把我给累的半死。” 苏妫挽住六幺的胳膊,轻笑道:“好幺儿,我是被关的太久了,真的好长时间没这么自由过了。” 正在此时,前方岔口发出阵阵笑声和嚷叫声,主仆二人面面相觑。 这条街道是益州的老街,因为岔口正巧有一颗老榆树,所以叫榆树街。榆树下有一口古井,听说还大有来历,是哪个皇帝喝过的呢。在夏天的时候,榆树街的人们喜欢端一壶茶,坐在井边下棋谈天。 只见几个男人将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姑娘围起来,不知在干些什么。 “我们去看看。” 六幺听了这话,忙摆手道:“莫惹闲事,咱们还是去找公子吧。” 六幺说的没错,可是不知为何,苏妫就是被那个小女孩吸引住了目光。 凑近了些才看到,这个女孩细软的头发乱成一包,看样子是很长时间都没梳洗过了,身上的衣裳脏的发亮,有好几块污渍,不知道是油还是血。小女孩一双眼睛亮的像星星,她天真地仰头看着那几个男人,嘴吮吸着脏兮兮地手指,好像很饿的样子。 “丫头,饿了?”一个光着膀子,身上泛着油光的胖男人不怀好意地笑道:“想吃东西吗?” 小姑娘忽然傻傻地一笑,她并没有将手指头从嘴里拿出来,只是吸溜着鼻子狂点头。 胖男人从怀里掏出个饼,他用两根指头夹着在小姑娘头顶绕圈子,饼到哪里,小姑娘的眼睛就到哪里,看来是真的饿了好久了。 “叫声爹,我就给你。” 听到这儿,苏妫的心忽然咯噔一跳,她整个人都发颤,跟前的六幺感觉到姑娘的异样,忙问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怎么了?那个疯狂的夜里,才五岁的弟弟默儿伸出手要唯一的亲人姐姐抱,可是他却被恶魔姜铄杀人画面吓傻了,奶声奶气地喊姜铄:娘。 孩子何错之有,大人为何欺负他(她)! 地上的小女孩傻傻地将手指从嘴里拿开,她眨着眼睛张着嘴,啊啊啊地叫,却不出声。 这时,跟前围着的另一个男人直接将饼从胖子手里夺了,一把撇到地上,嘿嘿笑道:“你逗她做什么,这娃自出娘胎快四年了都不会说话,一个连娘都不叫的瓜娃子,会叫你爹?” 那个胖子摸着头皮点头笑道:“我倒忘了这层,哎,你说这娃够命苦的。娘不要脸跟杀猪的屠户通奸,让她爹发现了,那个男人也真他娘的有汉性,杀了屠户一家,又杀了自己的老婆,自个儿在家里吊死了。” “啧啧。这瓜娃子可怜忒,她么有亲戚来收留吗?” 没亲戚收留吗?苏妫听到这儿,泪不由自主地下来了。她的亲戚都兴高采烈地给姜铄当狗,她的堂姐背后一刀刀的捅她,没有人愿意搭理这个前朝灾星,除了韩度。 胖子肥嘟嘟的手一摆,长叹了口气:“哪有什么亲戚啊,娃娃的那些亲戚来了,将家里的好东西一股脑全 卷走了,她爹娘尸首现在还在义庄寄着,再没人管,怕就要埋进乱葬岗了。” “呵!这亲戚如此做派,里正大人就不出来管管么,任由小孩子流落街头?” 可能天太热,胖子身上的肥肉也懒懒地耷拉下来,他冷笑道:“管?管个求。里正大人倒是出面说了,你知那些人怎样,说这小女娃命太硬,是个天煞孤星,克爹克娘,逮谁克谁。爹娘死了连一声都不会哭,可见还是个傻子。若是会说话,贱养个几年再卖还能赚钱,可这位是连话都不会说的哑巴,谁要?” “姑娘。”六幺忙扶住住摇摇欲坠的苏妫,她叹了口气,似是宽慰苏妫,又似在感叹人情的凉薄:“可怜了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就成了乞儿。” 在冷宫的那些日夜里,苏妫亲眼在元兰送给她的镜子里看着自己每一天都在变化,变得肮脏,消瘦,颓废,终于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自己还算好,还有个张甫明公公解救,这个小孩子呢? 苏妫不由自主的往前走,开始她不明白为何人都是这般自私,为了成全自己就得葬送别人的幸福,后来她明白了,因为权力和欲望,一直在燃烧。 那几个男人见一个素衣蒙着面纱的女人走来,他们都停下了交谈,看这个神秘的女人。她是谁?怎么以前从未见过这号人物? “姑娘,” 六幺的声音让苏妫 回神,她瞧着正狼吞虎咽吃饼的女孩无奈一笑,叹了口气,拉着六幺转身离去:“算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我尚且自身难保,没资格管,” 忽然,一个稚嫩的女童声音在身后响起:“娘。” 苏妫一愣,她缓缓转身,只见那个小女孩明亮的笑眼弯成一弯月牙,她似乎想要站起来,正朝着苏妫伸出手臂。 第33节 这下,周围的人都发出惊讶的声音。 “瞧,小哑巴竟然说话了。” “那个蒙面女人是谁,小娃认识她?” “可是胡说,这位夫人穿这样好的料子,是她臭丫头能认识的?” “奇,奇,今儿算开眼界了,哑巴都开口说话了。” 苏妫笑着走到小女跟前,她慢慢地蹲下身子,从袖中掏出方绣帕,轻轻地替女孩擦脸上的饼屑,温柔问道:“你叫我什么?” 小女孩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她扑到苏妫怀里,一声声地喊:“娘,娘。” 跟前的胖子瞧见这情景,忙道:“这瓜娃子,贵人这样的尊重,她倒要弄脏了人家的衣裳。” 苏妫并不觉得小姑娘脏,老鼠脏吗?她能忍受脚趾头被它们啃咬。粪桶脏吗?她能忍受在里面躲着。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两个孤独的灵魂相遇了。 苏妫听着女孩哭,她的心都要碎了,终于,她轻轻地抱起小女孩,让六幺掏出五十两银票扔在地上,淡淡地对这些看热闹的街坊四邻说道:“孩子我抱走了,她亲戚日后若是来寻人,就将钱给了他们,告诉他们不必找了。” 女孩紧紧地搂着苏妫的脖子,小小的头靠在苏妫的肩窝,她喜欢闻娘身上的味道,就像花一样香。 是的,就是花……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 韩度将树苗在马车底下绑好,他看到苏妫抱着个脏小孩走来,忙迎了过去,惊讶道:“这是谁家孩子,你身子不好,快放下。” 六幺将买好的布,和生活用具放进马车归置好,听了韩度说这话,摇头笑道:“可是放不下了,我要去抱还哭呢。” 苏妫对韩度顽皮笑道:“这是我女儿,我给她起了个新名儿,花不语。” “你给人家大人打过招呼了没,就抱走了小孩。再说你才多大,就当娘?” 韩度心疼苏妫,走过去往过接花不语,谁知道刚碰了下,那小孩扭股糖似得哭,不让碰。 苏妫简单将事情经过给韩度讲了下,她叹了口气,轻声哄花不语:“不语乖,以后他就是爹爹了,也要听他的话。” 花不语眨着眼睛打量韩度,仍旧蜷缩在苏妫怀里,仿佛极不情愿般叫了声:“爹。” 韩度一向与众不同,他倒对苏妫这作法不吃惊,只是没好气笑道:“哎呦,我可是白捡了个闺女。不语,想吃什么,爹给你去买。” 花不语才刚会说话,她磕磕巴巴地说不了整个句子,到最后只是摇头。 苏妫吻了吻女儿的头,温柔道:“别买了,快 回去给孩子洗洗,做口饭吃。这孩子现在虽然不中看,但是洗过后,我想必定不会俗。” 作者有话要说: 花不语是苏妫一生最重要的女人之一,她漂亮吗???下章看,下章小苏生小小苏。 我在这个小区生活了好几年,竟然不知道自己在几号楼住着!好瞎啊!!我只知道一进大门左拐第一栋就是…… 第55章 执着 苏妫用梳子蘸着水,将花不语将头发慢慢梳开,可怜,天太热,这孩子身上都不知起了多少跳蚤,到处都是被咬的红包。 “来,转过来,娘给你擦擦脸。” 苏妫轻轻地用软巾子替花不语擦脏兮兮的小脸,不擦倒罢了,这擦干净一瞧,呵!好个清秀俊俏的漂亮丫头。 在旁边的六幺瞧见后,不禁赞叹道:“小小姐长得真俊,还别说,眉眼间跟姑娘倒是有几分相似呢。” “什么小小姐的,多绕口。”苏妫用木瓢舀了瓢干净的水,给花不语将身上的桂花熏澡豆泡沫子冲洗干净,秀眉毛一挑:“你和我一样,叫她不语就行了。” 六幺抿着嘴儿一笑,她将花不语用干毛巾裹了抱出浴桶,然后再给小姑娘换上新买的洁净衣衫,有意无意道:“姑娘,你既让不语叫公子爹爹,那为何不让她姓韩?” 苏妫在铜盆里到了点热汤,随手抓了把香花菜净手,她眼眸低垂,嘴角带着抹淡淡地笑,看不出任何喜怒,只听她轻声道:“我不想给公子惹上麻烦。” 烟络横林,山沉远照,迤逦黄昏钟鼓。赖明月曾知旧游处,好伴云来,还将梦去。 他们家在小村子最深处, 回家的坡上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树,枣树,柳树,槐树,院子里养了很多的花,牡丹,海棠,茉莉,房檐下还摆了一溜的兰花。 这里本是韩度花重金修葺,专门藏书用的宅子,现如今成了一个家,有山有水,有她的家。 她前几日说院子里缺两棵树,一棵桃树,一棵李树,他立马就赶着马车进城去买。那天下午,她和他,还有他们的女儿一起栽下了两棵树,他们说好了,等桃花开了,就坐在花树下写诗,等李子结果子了,就酿李子酒,月下小酌。 一年后 婴儿的啼哭声嘹亮而急促,韩度一张俊脸没有半点表情,他忽然将男婴从六幺那儿夺来塞给苏妫,几乎用命令的语气道:“他饿了,喂他吃奶。” 苏妫似乎连看都懒得看那婴儿,她将头直接头撇过去,任由那男婴在自己怀里乱蹬乱踢,哭的厉害。 韩度见状,眼中的怒气更加盛了:“幺儿,你把不语带出去。” 六幺走后,韩度不由分说地扯开苏妫的衣襟,大手捏住女人的柔软,苏妫吃痛,眼泪都快出来了,她一把挥开韩度的手,带着哭腔道:“我走后,他就得断。奶,莫不如现在就断了,也省的麻烦。” 许是婴儿哭的苏妫也心疼了,她将胸口凑近了,婴儿的小口一把咬住,闭上眼睛哼哼地吮吸起来。 韩度双手捏住苏妫的肩头,她还是那样瘦,即使生了孩子也没见多长几斤肉。 “你为何还执意 回长安,现在的生活不好吗?”韩度眼里尽是疼惜,他深深地注视着女人:“你忘记苏照晟和姜铄怎样斗了吗?他散尽家财,死了夫人,赔上儿子才勉强保住苏家一门活命。而咱们走了的这一年,姜铄清洗朝堂的计划还在继续,长安发生了多大的流血灾难,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为何还要 回去自取灭亡?” 都说做了母亲的女人是最美丽的,此时的苏妫褪去一身青涩的娇气,身上更多的是女人完全绽放的美丽和优雅,她低头看着怀里的男婴贪婪地吮吸乳汁,惨笑一声,清泪顺着侧脸流下:“你看,这个孩子就像他生父一样,不吸尽我的血不甘心。三姐不日就要嫁给三王爷。如果我跟了三王爷,我就能接近姜铄。韩度,我经受了这么多苦难,你叫我如何能放弃。” 韩度痛苦闭着眼睛,剑眉几乎拧成一团,他放开苏妫,摇晃着身子往后退了几步,颤声道:“就算为了我,算了吧。” “你知道么?在苏府的时候我真的是度日如年,无时不刻想你,不顾一切想和你走。和你在一起的这一年,是我这一生最美的 回忆。” 苏妫轻轻地拍着已经睡着了的男婴,眼睛红肿,她哽咽道:“可是我越幸福,噩梦就越折磨的我无法呼吸。我真的没办法忘记姜铄是如何侮辱父皇的尸体,直到现在,我还能恍惚看到元兰压着我,一刀刀划我的脸,还有我弟弟默儿,他才多大,只比不语大两岁,凭什么要被人像养狗一样豢养。” “ 回去,稍不留神就会死。长安的人和事,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苏妫冷笑:“我的心,永远留在这里,而我只带着一副躯壳 回去,我要祸乱他的朝堂,屠戮他的子孙,血洗他的后宫。我要姜铄带着对我的恨死,我要让他死不瞑目。” 韩度从剑鞘抽出剑,通体发寒,杀气森森,咚地一声,剑尖入地三分,男人咬牙道:“我起兵,招兵买马,为你抢了这江山。” 苏妫将男婴轻轻地放在摇篮里,她把小虎头放在孩子手边,起身走过去接过拔出地上的长剑,微笑着将剑还鞘。她做这些动作一气呵成,沉稳淡定地仿佛在做家常之事,更仿佛方才与韩度的争吵从未发生过。 “你?” 韩度忽然感觉他的月儿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似得,变得冷静而心硬,这恰巧是成大事者必备的两个基本因素。 “我不要你冒险。”苏妫拉起韩度的手,这一年她长高不少,可是还需要仰头看韩度,他的下巴弧度很漂亮,皮肤简直比女人还要光洁,身上永远有着好闻的茶香。“况且我也将天下的变化瞧在眼里了,太史公说道‘为国者必贵三五。上下各千岁,然后天人之际续备。’李氏王朝真的气数已尽了,我认。”1说完这话,苏妫眼中流露出黯然的身上,亲口承认自家江山气数已尽,若放在从前,简直是要她的命,可现在,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很平常的事。 只见苏妫淡然一笑,接着说道:“确实,江山在姜铄手里日益稳固,百姓的生活也比以前更好了,在治理江山,笼络民心这点,他的确强过父皇百倍。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倘若我能兵不血刃乱了他的朝廷,岂不是更好?” 如果真的爱一个人,就是成全。 韩度看了眼熟睡的婴儿,转头问苏妫:“你想好了?” “是。” “不后悔?” “虽死犹荣。” “好,我让你走。” “什么?” 苏妫听了这话,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这几日为了 回长安的事,她和韩度不知道吵了多少次,此刻听了韩度说同意她走,苏妫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承认我贪心,不愿意让你离开我。” 韩度将苏妫拥入怀里,他用尽了力气,仿佛要将女人揉进骨头里:“你知道么?当我从舅舅那里知道大哥并非太后亲生时,简直开心坏了,当时就想从山西跑到苏家告诉你。我是个疯子,也不是什么好人,我自私,狠心,还很坏。我不知道做这个决定会不会让自己后悔一生,我只知道你的骄傲,你的事情不愿被别人染指,你有你的考量,我能做的,就是在你做事情的时候,安静地站在一边,当你有了危险,出现为你排忧解难。所以,我让你走。” 相思休问定何如?情知春去后,管得落花无。 朝露未晞,最是伤心。在薄雾未散的清晨,村子里已经有人起来下地做农活了,农妇们将烧滚了的水倒进盆里,开始一天的洗刷。 而这里,再也没有往日的平静幸福,因为他们要离别。 韩度一手抱着还在熟睡的男婴,一手牵着花不语,他看着前方的女人正安静地往马车上装东西,沉默不语。 “爹爹,我们要去哪儿?” 花不语此时已经能流利地说话,她不明白娘为什么要收拾东西走,好像是因为前几日来了个姓刘胖叔叔,他说了一句话,爹娘就开始吵架,娘也开始一直哭。 “刘叔叔,抱不语上马车。”花不语看见刘神医走过来,她高兴地拍手,在原地又蹦又跳:“太好了,娘亲又要带不语去玩了。” 刘神医叹了口气,他胖手摸了摸花不语绑起的两个童子髻,低着头怯懦道:“老韩,你放心,我将大侄女送 回京城后就 回来陪你带孩子。” 韩度仿佛不愿意刘神医碰花不语,他一把将不语拉到自己身后,冷冷道:“你给我滚,我和你绝交了。要不是你过来说小婵要出嫁,让我去京城抢婚,她也不会知道这事,更不会离开我们父子三人。走走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小婵她只听你的,你要是到了苏府说一句,她铁定不会嫁。”刘神医还没有放弃说服,他死气白咧上前谄笑道:“跟我们 回去吧,求你了,你明知道那个姜之齐就是条披着人皮的毒蛇,小婵当年的惨剧,你还想让它继续发生吗?” 清晨的薄雾还是冷飕飕的,韩度想起那个嘴角有颗美人痣,天生带着花香气质的女孩,心痛道:“小婵敢爱敢恨,性情极端热烈却又淡薄疏离,即使我去了,她也不会跟我走,她比我强,而你不懂她。” “哎。”刘神医忽然哭的像孩子,他抽着鼻子懊恼道:“我就是急疯了,早知道会是这样,我他娘的绝不来打扰你们,作孽了。” 东西已经装好,只等出发。 苏妫背对着韩度和孩子们,她怕,她怕自己会瞬间崩塌,不敢离别,所以她只有看着远方,不 回头。 “娘。”花不语欢快地想要去找苏妫,可刚踏了一步,就被韩度给拽 回来了,不语仿佛也感觉到了不对,哇地一声哭了:“娘要去哪儿,带不语一起走啊。” 韩度心疼孩子,他蹲下将花不语搂在怀里,低声哄着,娘出远门了,她去给你和弟弟买木娃娃和好吃的了,明天就 回来。仿佛天下所有的父母亲都会这样给孩子解释另一半不在的原因,哄骗的背后,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的伤心。 终于要走了 背对着韩度的苏妫已经泣不成声,她强撑着六幺,将所有的悲痛咽进肚里,可是颤抖声音却骗不了人:“不语好乖,要听爹爹的话,好好照顾爹爹和弟弟,娘很快就 回来。” 花不语还在后面哭闹,终于吵醒了熟睡的男婴,男婴闭着眼睛啼哭,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饿的。 “小七,”韩度喊住正要上马车的苏妫,他不舍她,却挽留不了她,只有苦笑道:“给孩子起个名吧,他是你的儿子。” “千寒,花千寒。” 马车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晨雾里,后来下了场大雨,世间的缘分决不止于此,相爱了,最后终将相遇。 长安,她 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出自《史记·天官书》,原文是:夫天运,三十岁一小变,百年中变,五百载大变;三大变一纪,三纪而大备:此其大数也。为国者必贵三五。上下各千岁,然后天人之际续备。 以天象借鉴政治得失,提醒统治者修德修政,是太史公‘究天人之际’的目的所在。具体参看《史记编纂学导论》,如果妹子们想要读《史记》,这本导论是相当不错的入门书。还有,中华书局,点校本二十四史修订本的《史记》,是相当不错的版本,如果遇到打折,买平装本就好。我那时候买,一套只花了120多,捡了大便宜。 第56章 访客 为了避嫌,刘神医到长安后,先去找了客栈安顿自己,而苏妫和六幺则直接 回家。 第34节 意国公府 苏妫知道老爹不在府里主持大事,家里应该会有变化,但没想到会变这么多。听赶车的仆妇说,现如今大夫人对家事是一概不理,成日家诵经礼佛,竟像变了个人似得。 而大爷是个只知道出,不知道进的主儿。钱不够花了,就开始卖下人了。他们这起老仆人跟了国公爷这么多年,只知道苏家买人,从未遇过竟有卖人的一天,可见一日不如一日了。 马车嘎吱嘎吱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甬道 回响,苏妫感慨万千,就连国都会在一夜间易姓,更何况区区苏家。贵极必衰,老爹,你的一番苦心,苏家未必有人能真的明白。 已是立秋,日头上来了还是热的很。 苏妫将小窗子支开透气,淡淡地问那赶车的仆妇:“大爷如此做派,大管家也不说他?” “哎呦,我的七姑娘。”仆妇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她嘴里边吆喝着马儿,边笑着 回话:“您 回益州老家给何夫人守孝,真真算是躲过了一劫。一山不容二虎,咱们家大爷哪里能容得下白管家,早在半年前就给赶走了。” 苏妫和六幺面面相觑,老大疯了么?白瑞这等人才,且不说他曾经为苏家立过汗马功劳,就是再猪脑的人,也知道在困难时要惜才。你就算不花重金礼贤下士,怎么能赶走人家。 “什么缘故?” 那仆妇面上不屑之色更重了:“大爷好在朋友跟前充面子,三番几次地被人哄骗,白管家略说了几句,他就记仇了,随便寻了个由头,就将白瑞一家十几口给赶走了。” 苏妫给六幺使了个眼色,六幺立马会意,用帕子给那赶车的仆妇扇风,轻笑道:“那白管家现在住在哪儿,以前我总算得了些他的好处,人得有良心不是?就算我小女子没什么力量,看总能去看看他吧。” 那仆妇爽朗道:“大爷心小记仇,不许我们私下和白管家接触,可谁听他的呀,东街的尽头的柳叶儿巷就是了。” “停一下。” 苏妫忽然喊停了马车,赶车的仆妇不知道七姑娘要做什么,只得听吩咐停下。 只见苏妫下了马车,走到一户关着的院门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仆妇见状立马了然,她轻笑道:“姑娘以后不必如此做了,老爷如今已经不在,” “幺儿,”苏妫淡淡地打断那仆妇的话头:“你先 回去将行李安顿好,我去看看三姐。” 仆妇讪讪地吐了下舌头,七姑娘这 回从老家 回来,仿佛又变了个人似的,更加成熟稳重,嘿嘿,也更俏丽了。多亏她去年没给王大人做妾,听说五姑娘在王府的日子可是不怎么好过呢。不过七姑娘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谁会舍得虐待,连女人看了她都喜欢的不行,是个男人都会往骨子里宠吧。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苏府即使每时每刻都在衰退,可是在苏婵这里,永远也感受不到急躁和功利。她的院子里也栽满了花,芙蓉,合欢,牡丹,金桂……满院芬芳,时间仿佛在这里停下了脚步,安静地陪一个叫苏婵的女人过。 一阵咳嗽声将苏妫的思绪拉 回现实,她循着声音转过长长的 回廊,在翠竹林里,苏婵正在执笔写东西。她还是那般的出尘清丽,只是身子有些不好,手拿帕子捂着嘴咳。 苏妫蹑手蹑脚地走在婵姐背后,她准备吓一吓老三,谁知老三倒先开口了:“你 回来了。” 苏妫勾唇一笑,走到婵姐跟前:“你怎么知道的,我看你一直专心地写东西。” “我闻到你身上的味道,很淡,让人难忘。”苏婵放下笔,她准备抚摸一下小妹的头发,却发现手上尽是糊上的墨渍,女孩摇头笑道:“看来美人真是碰不得的,算了算了,我的手太脏了,是啊,我太脏了。” 苏妫拉上婵姐发凉的手,她知道女孩想到什么了,那是她埋在最心底的伤痛。苏妫真挚地看着三姐,轻笑道:“不,你是我见过最干净的女人。婵姐姐,我 回来了。” 苏婵这下用手附上苏妫的柔发,摇头叹道:“你还是放不下,其实你真不该 回来的。公子好吗?你的孩子,也好吗?” “公子很好,我生了个儿子叫花千寒,又收养了个女儿叫花不语,这一年我们很开心。”苏妫使劲地揉搓婵姐发凉的手,她鼻头发酸,老爹因为当年婵姐连累他被贬益州,多年来一直对这个嫡长女没什么好脸色;庶妹苏妫为了往上爬,伙同恶劣的三王爷找人侮辱了她;她的尊严一度被践踏,这么多年,她,真的很不容易。 “婵姐,下月你出嫁,我作为媵妾陪嫁过去。” “你 回来,就是因为这个?” 苏妫点点头,神色坚决。 “好。” 苏婵叹了口气,她拉了妹子坐到竹椅上,将盛了竹叶青的酒樽递给苏妫,淡淡道:“你能 回来,说明公子没有拦住你,那我也不说什么了。你有你的考量,我是个没用的人,怕到了那里帮不了你。” “婵姐姐,你别这样说,我,” 忽然,一个带着欢喜的男声凭空响起:“小七,小七,你 回来了吗?” 王宾,是他来了。 苏妫皱眉:“我才刚 回来,他怎么就知道。” 苏婵面上已经没了方才温柔亲切之色,女孩冷笑一声,嫌弃道:“十日前你的家书送到了府里,说要 回来了。他知道后就成日地来,忙前忙后地给你往出收拾院子,进进出出就像在自己家里似的。” “小七。” 王宾带着满面的欣喜,一年不见,他倒是没怎么变。看上去永远温文儒雅,可是当剥开这层伪善的皮,就会发现里面深藏不露的可怕。 苏婵自听见王宾的声音之时,就开始收拾笔墨纸砚等物,她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面上淡淡的,一言不发。 倒是王宾心情极好,他走上前去笑道:“三妹妹,听人义表哥说你最近身子不好。你下月就要嫁给王爷,可是要好好保重自己,这竹林里多蚊虫,你还是” 谁知话还未说完,只见苏婵已经抱起她的东西,冲苏妫微微一笑,匆忙离去。 王宾摇头笑笑,他怡然自得地坐到苏婵方才坐的竹椅上,温柔道:“还是三妹妹读书多会识礼,她知道我想和你说会儿话,就很自觉地走了。” 苏妫起身,她看着婵姐窈窕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长廊,这时才勾唇笑道:“我猜,她是不想和你这俗人共处,才走的。” 瞧着苏妫也有要走的架势,王宾忙挡住女人的去路,凑近了脸笑道:“你也不想和我这俗人说话了吗?亏我这一年想你想的夜不能寐,真是好狠心的小丫头。” 苏妫厌恶王宾对她的这种亲昵的态度,过去已经被时间尘封,她已经看透,而他却愈发沉沦。 “我和你,无话可说。” 王宾俊脸没了方才的欣喜激动之色,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之色,但仍是温柔道:“孩子生了吗?是男是女。” “死了。” “什么?” 苏妫深知王宾老谋深算,不可信,她仰头看着对方,微笑道:“胎死腹中,满意?” 为何你总是对我惜字如金,你知道我这一年为你压下多少非议么,你当然不知道,你只会牵着公子的手,冷漠的离开。 王宾叹了口气,他的大手准备附上女人的肩头,谁知手刚抬起来,就明显地看到她身子往后闪了下。 “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 王宾沉吟片刻,还是上前按住女孩的肩,她往后退了下想躲开,无奈男人的劲儿太大,禁锢住了她。 风吹来桂花馥郁的香气,王宾看着她睫毛平静地颤动,看着她脸色比去年好了很多,看她的酮体仿佛也更迷人,看她的冷漠,还有她眼中没了自己。 “你六哥说是也快 回来了。” 本以为说出苏人玉,她会问自己几句,谁知她仍是淡淡地站在原地。也是,该 回来的到时候都会 回来,她可以问别人,也可以安静地等,不需要问自己。 “我妹妹做了太子爷的侧妃,” 王宾终于忍不住,他一把将苏妫的身子掰地正视自己:“你就这么不想见我?” 这时,廊子外传来老大苏人玉尖细的声音:“王大人,我能过来么?” 王宾放开苏妫,没好气道:“什么事!” 只见老大手里捧着个精致的木雕盒子,踏着小碎步进来,他朝七妹微微点了下头,狐狸眼几乎眯成一条缝:“府里的大夫人芷郡主听说咱们小妹 回来了,特意让人送来见面礼。” 苏妫这才愿意看王宾,她面若桃花,笑中带着些许奚落:“原来大人已经娶了芷郡主这样的贤妻良母,真是可喜可贺。” 老大和苏妫兄妹一样,都不怎么喜欢王宾,他最大的本事就是用极尖刻的话刺别人,只见他顺着小七的话头,气定神闲道:“大人还是快 回去看看吧,可不敢像前几日似得,郡主娘娘得知大人来我家做起了小丫头收拾屋子的活,心疼地动了胎气。” 这几句话刺得王宾面红耳赤,他满面的怏怏不乐,只是深深地看了苏妫一眼,便拂袖而去。 老大细长的眼瞪着王宾的背影,嘴里还止不住的咒骂。他将芷郡主送来的木盒打开,把个黄橙橙的东西很随意地放进自己怀里,哼道:“这是我苏家,可不是你王府。” 苏妫没想到老大有一天竟也会做让人拍手称绝的事,她忙走过去,正色对苏人义说道:“大哥,我有事和你商量,保证你一本万利。”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什么的真的好辛苦… 第57章 出山 “大哥,一年不见了,你过得可好?” 苏人义因为一年前和苏妫有过见不得人的交易,他此时面上有些讪讪的,歪斜着嘴笑:“哦,我挺好的,大家都挺好的,你也挺好的。” 苏妫笑笑,她从袖中掏出一摞叠整齐的银票塞给老大:“哥,去年我并没有嫁给表哥,想来他这一年没少给你使绊子吧。” 这话正好说到苏人义的心坎,他面不改色地收下银票,摇头叹气:“小妹你别这样说,是当哥哥的糊涂,只图眼前的蝇头小利,竟然逼你去嫁那种小人。现在我也算看透他了,就说半年前,我和几个朋友在外面玩的好好的,忽然就被冲进来的官兵给抓起来。还是爹的老友石伯伯出面摆平,后来我才知道,就是王宾在后面捣鬼,什么一家子骨肉亲,都他娘的放屁。” “正是呢。”苏妫当然不会问老大你玩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才会被人抓,她邀老大坐下,皱着眉头道:“依我看,求人不如求己。不瞒大哥说,小妹曾和三王爷有段旧情,王爷怎么着都比他王宾强吧。” 老大仿佛如梦初醒般,他一拍大腿,青白的狐狸面开始泛起潮红:“小妹,我就没看错你,你才是咱们家最明白的一个。我就说当年在益州时,那姜之齐干嘛老往咱们家跑,原来是因为你呀。你说这话的意思是,想要?” “不错。”苏妫勾唇一笑,她深知苏人义为人,只要对他有利,哪怕穿着铁衣去油锅里炸也在所不惜,长远计他想不明白,可是眼前小利他简直比谁都精明。 苏妫目中泛着晶莹,柔声道:“爹爹不在,全靠咱们兄妹撑起苏家。婵姐是斯文人,想来并不会争什么,小妹无能,愿为大哥鞍前马后。” 这一番简直都快将苏人义给感动哭了,他终于说了句人话:“只是委屈你要做媵妾,这身份实在是太卑贱。” “哥哥快别这么说。”苏妫就喜欢和这种人交易,简单粗暴,收效极快。“爹当年也是贱籍发家,现如今谁敢小瞧了他?再说咱们朝廷的皇帝,他不也是造反,” “嘘!”苏人义听见苏妫竟敢说到姜铄头上,吓得忙挥舞着手臂左顾右盼,他睁大了惊恐的细眼睛,压低了声音:“我的小姑奶奶,你不想活了?他你都敢编排。” 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逆贼,人人得而诛之,我怎么不敢编排他了。 这话苏妫当然没在苏人义跟前说,她只是淡然道:“话糙理不糙,我看哥哥也同意,日后飞黄腾达,小妹必不忘哥哥的好处。只是小妹有一件事难办,还要哥哥成全。”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白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要让他跟我一起入王府。” “这,这……”苏人义没想到苏妫竟然提起要白瑞,他眼珠子乱转,轻咳一声:“能者多了去,干嘛非要这干瘦老头。” 苏妫冷笑:“哥,你想想。白管家这么多年和爹爹在商政之间斡旋,他可是有大用处的。” “可是,我,” 苏妫见老大支支吾吾的,便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样吧哥,一会儿咱们去柳叶儿巷将白管家请 回来,你只需说一句软话,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苏人义这下可是彻底对这个庶妹心服口服了,才 回家多久就知道柳叶儿巷,而且说话是一个套一个套地给自己下。嘿,说不定这臭丫头以后真能飞上枝头呢,依照现在的情势看,靠老三那木头是不成的,要不,赌一把? “成!就听你的! 柳叶儿巷之所以叫这名,是因为前朝名妓柳叶姑娘曾在这儿住过。有人就不满了,区区一烟花女子,还值得用她的名字来命名一条街道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柳叶姑娘可是色艺俱佳,名冠京城,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名士和达官贵人数不胜数,就连皇帝也倾慕她的颜色,几次三番地出宫找她,最后甚至将她接进宫去了。 承了皇恩那可就了不得了,谁看她不得仰着脖子呀。后来国家离乱,柳叶儿姑娘在城破之日就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仿佛这位美人从未出现过似得,但她的香艳传说,一直在大街小巷流传,从未断过。 苏人义朝着一户朱漆大门努了努嘴,他打了一路的嗝,脸还拉的老长,明显地不情愿。 小厮前去叫门,里面的人出来看见是苏人义,没好气道:“大爷这是怎么说的,可是哪本帐又不明白了?请 回吧,白爷已经和您老交割的一清二楚了。” “滚,呃,”老大比那来人的态度更恶劣,他一边打嗝一边嚷道:“滚蛋,爷说账本的事,呃,事了么。” 第35节 苏妫见状,忙碰了下六幺。六幺立马会意,她轻巧地走上前去,倩笑嫣然:“天这么热,白爷也不请我们姑娘进去喝杯凉茶解解乏?” 来人见是六幺,倒是吃了一惊,他踮起脚尖往后瞧,冲马车里端坐的苏妫扬声问道:“可是七姑娘 回来了?” 六幺眨着水灵的大眼睛,掩着嘴儿排揎道:“我都 回来了,姑娘能不在?” “好好,您先等等,我 回去请示白爷。” 不一会儿,只听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白瑞穿戴整齐出来,走到已经下了马车的苏妫跟前,手摆出朝里的姿势,笑道:“是姑娘 回来了呀,请进,请进。” 苏妫蒙着面纱,微笑给白瑞福了一礼,柔声道:“瑞叔,好久不见了。” 六幺和苏妫配合的极好,她见姑娘跟白瑞打招呼,忙在后腰推了老大一把。 “哎呦,瑞叔,可是好久不见您老了。”老大忙抱拳上前寒暄:“您老康健哪。” 白瑞故意不 回老大的话,他挺直了腰板,仰着头站在原地品着,眼眸低垂,嘴角含着意味不明的微笑。 老大心里有气,一个被主子赶走的奴才,不 回爷的话还摆上谱了,脸真长。 忽然,一道冰冷的目光向老大射来,是苏妫,她用一种带着威胁和冰冷的眼神看老大,仿佛在强迫他赶紧去做事。 老大心里更气恼了,他咽了口唾沫。陪着笑上前,给白瑞作了一个大大的揖,弯着腰,脸儿侧着抬起,俏皮道:“瑞叔,侄子年轻不懂事,在这儿给您老赔罪了,求您千万海涵哪。” 白瑞是聪明人,既然已经在众人面前将丢了的面儿找 回,也不再揪着不放。他亲昵地上前扶起老大,亲热地笑道:“快进来吧,一家子站在外边像什么话。” 这宅子三进二出,宽敞透亮,院里栽着葡萄架,窗上贴着花儿,鸟儿等物,虽不能和在苏家时候比,倒也算宜室宜家。 白瑞长子名白福,大小就和老大一起长大,也算半个知己了。老大不愿听白瑞跟他嘀咕,一盏茶过后,就随便寻了个由头出去找白福闹去了。 现在书房里只剩下白瑞和苏妫主仆了,只见端起盏雨过天青茶杯凑近唇边品,蒸腾的茶气能让他放松,也能让他更冷静地思考问题。 苏妫打破沉默:“瑞叔,我这 回是专门来请您 回去的。” 白瑞微微一笑,他小口抿了点茶,还很烫,不过味道醇的恰到好处。 “敢问姑娘,一个行将就木的家,还要我做什么。” 白瑞这话说的虽毒,但正好掐到点上。 “瑞叔,小七是想请您一起去三王府。” 茶虽烫手,白瑞仍旧端的平平稳稳。 “哦,让我去做媵从,姑娘不觉得会委屈我么。” 花房的地上摆着炭炉,炉子上架着铜壶正在滚沸。苏妫用帕子垫着手提起铜壶,恭恭敬敬地为白瑞续水。 “不会。”苏妫倒水的手法很娴熟,那是因为她的心足够冷静:“三王爷乃当今皇上嫡次子,未来的事是怎么样的,一切都在变化之中。” 许是滚水太烫,白瑞这双经过风雨的手有些颤抖。良久他才稳住,只是嗓子却有些沙哑了。 “好,冲这句话,我答应姑娘。” 有时候,聪明人之间的交易是简单明了的。 苏妫心里欢喜的不行,她知道自己年轻阅历浅,在许多事情上都不可能和饱经风霜的过来人匹敌,与其孤身一人去经历残酷现实,还不如请了真正的厉害人为己所用。 “六幺,把东西拿来。” 在跟前的六幺笑着上前,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恭恭敬敬地递到白瑞手里。 白瑞倒没有任何惊讶之色,这种事他见惯了,不过是买卖谈妥后的谢礼罢了。 苏妫简直越发喜欢白瑞了,她归坐后点头微笑道:“这是八宝丸,刘神医花了十年时间陆续采集全药材,今岁才制成,此药有延年益寿,保命还魂之效,虽万金而求不得。” 白瑞当然知道刘神医的神通,去年六爷的衰竭之症,就是他一手炮制的。当时在殿上,就连宫里的太医署里的国手们都丝毫诊断不出六爷有中毒之状,可见是相当了不得了。七姑娘不一般哪,这东西都能弄到手。 “哎。”白瑞发自肺腑地叹了口气,他忽然感觉年轻一辈崛起的速度太过惊人,未来谁主沉浮,真的说不准了。“既然做了七姑娘的人,老朽也不瞒你了。” 苏妫挑眉一笑,静静地看着白瑞。 “老爷虽远在千里之外,但他无时不刻地心系着苏家。对于大爷的做派,我和老爷早在一年前就料到了。我之所以还待在京城,是想等你哥 回来辅助他,现在看来,大势所趋,计划真的赶不上变化。” 第58章 花嫁 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虫儿也没了夏日的欢乐喧闹,有一声没一声的鸣叫。残月倒影在无波无澜的湖面上,像一叶扁舟,孤孤单单唱着晚夏末歌。 三姑娘不日就要做王妃了,还有好多东西没准备,还有好多家送来的礼没 回,还有好多的人情门户…… 苏婵呆呆地像木偶一样,由着好多穿黄衣的,红衣的,彩衣的陌生女人们摆布。对于成亲,她没有想法,唯一的认知就是从一个牢笼飞到另一个罢了。 夜半,喧闹了一整日的苏府终于安静下来了。苏婵穿着盛夏才穿的淡郁金齐胸襦裙,长发披散了一背,像个游魂般穿梭在府里。她不知道往哪儿走,也不知道终将去向何方,她只是觉得冷,尤其是吹来的湖风,更是冷的透骨。 原本以为,只有她一个游魂,谁知湖心亭里,还坐着一位。 “喝一杯?”苏妫一点也不意外能在深夜见到婵姐,她端起石桌上的酒樽,起身笑着走到婵姐跟前:“黄酒与竹叶,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已后始癫狂。苏婵姑娘,浮一杯否?” 苏婵微笑,泪不自觉掉进酒中,她接过酒樽一饮而尽,辛辣醇厚,只是有些苦涩。 风轻轻地吹着飞檐上挂着的灯笼,灯影投射的光斑四下乱晃,煞是好看。 “婵姐,刘大哥这些天一直在等你,他喝了好多酒,我看了都心疼。” 苏婵踮起脚尖,将手中的酒樽用力往前扔,只听得扑通一声,湖里除了水花声,还有一片窸窸窣窣的虫儿声。女孩的脸儿很白,她只是勾唇一笑,嘴边的美人痣就能绽放无限的风情。 “我这辈子都不敢任性地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除了那一次,”苏婵眼中闪着动人的光彩,她抬起双臂将自己抱紧,淡淡笑道:“可那次,公子没有接受我。七妹,你说我是不是该讨厌你。” 苏妫上前挽住婵姐的臂弯,她将头枕在姐姐的肩头:“你要是真讨厌我,也许我能好过一点。” “我嘴上虽然说不屑世人的眼光,可是心里却怕死了。”苏婵呆呆地看着黑寂寂的湖,凄然一笑:“我觉得自己好脏,不敢接受刘大哥,有时候更不敢站在公子身边。或许嫁给姜之齐这更肮脏的人,我才会觉得能稍微好一点吧。” 不知不觉,苏妫早已泪流满面,她哽咽道:“公子尊敬你,他说你是他见过最完美的女子。而刘大哥,他怎么会嫌弃你,这些年他一直在等你。” 苏婵笑笑,这些道理她都懂,她敬仰公子,也喜欢刘大哥,只是她过不了自己这坎儿,她亲手给自己的心关了一扇门,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 “ 回去吧,夜已经很深了。”苏婵抬起手,指尖轻轻抹去小妹挂在脸上的泪:“你和我一样,因为极相似的原因才抛弃一切 回到长安。可你却和我不一样,因为你终究不是寻常人,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把心里的门打开,放下不值得的,拿起珍贵的。” 夜已经很深,花也睡了,她们的路,才刚刚开始。 这一天终于来了,因为有白瑞在身边出谋划策,王宾着实没能从中阻挠,苏妫顺利地坐上了花轿。当然,她只能和部分嫁妆,白管家等人从苏府的后门出,王府的后门入,她仅仅是媵妾罢了。 前面大街锣鼓喧天,热闹非凡,这边却冷冷清清。 苏妫穿着华贵的喜服,画着红妆,盖着绣金线边的牡丹盖头上了花轿。轿子两人抬,有些晃悠,轿中人的心却是很平静的。 当年父皇宠爱她,许她上朝去选中意的驸马,当时她一眼就看到了王宾,因为这个男人笑的很温暖,像太阳下盛开的百合。 皇祖母说,我家公主会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走出大明宫,驸马会牵着小月华的手,扶你坐进黄金马车里。他在前面骑着高头大马,你坐着车里向长安城你的子民挥手,你要给他们展现帝国公主的高贵与幸福。 呵,只有在国破家亡时才知道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所以最后你嫁的也许并不是你最爱的,其中的痛苦只有当事人才明白。 三王爷姜之齐,不了解他的人说他为人忠厚老实,孝亲友兄,了解他的人只有两个字的评价:毒蛇。 夜幕已然降临,苏妫进了府就直接被抬去了西边的‘乔木旧居’。因为王府的人说了,先前忙着收拾王妃的院子,来不及好好给七娘准备,现只有委屈您住这儿。其实乔木旧居没什么不好,清幽安静的很,唯一的缺点就是离三王爷住处太远了。 睹乔木而思故家,故国已去,所剩唯有旧鬼。 苏妫将盖头掀下来,她四下打量着屋子,这里比起她在苏府住的地方,已经强太多了。器物新旧参半,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镜奁在烛光下还泛着新开的冷光。 指尖划过崭新的龙凤被,掀开一看,底下平铺着一层红枣,花生,桂圆等物。 “七娘,这是咱们的萧妃特意给您弄的,说是有好意头呢。” 说话的丫头是三王府给苏妫分过来的,叫片儿。这片儿看上去和六幺年纪相仿,长得蛮清秀,水眼睛下面几粒雀斑越发显得她娇俏可爱。 苏妫知道片儿口中的萧妃是谁,她是姜之齐的侧妃,早在一年前就先进了王府。因年纪长了三王爷一岁,本人做事又沉稳,所以深的王爷信任,府里琐事现由她管。说实话,看她能考虑到照顾一个媵妾,确实够心细如发了。 “如此,多谢萧妃姐姐了。”苏妫笑着抬头,却看见片儿正呆呆地看着自己。苏妫忙用手摸了摸脸,诧异道:“我的脸可是花了?” 片儿抿着嘴儿羞涩一笑:“不,是我瞧着七娘生的太美了,实在强过王爷跟前的清莲姑娘百倍不止。” 苏妫看着片儿刚说完这话就慌忙地捂住嘴,脸上一副后悔的模样。能派过来伺候的丫头,必定比别人多长了几个心眼。先不管她在自己跟前抛出这位清莲姑娘是有心还是无意,自己刚来王府还是别惹事也别问,静观其变最好。 片儿有心,六幺也不俗,只见她从荷包中掏出一个金戒指强塞到片儿手里:“片儿姑娘,以后咱俩一起伺候七娘。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你可千万得收下。” “这,这不行。” 看见片儿不住地往外推,苏妫从头上拔下根顶端镶了小指头大小翠玉的银簪子,她起身亲手戴在片儿头上,微笑道:“这是我母亲生前给我的,你拿着戴吧。你年长于我,以后在王府,还要片儿姐姐多多提点哪。” 片儿低垂着眼眸,睫毛扇动的极快,只见她轻笑一声:“七娘这一日没进食,想来是饿了吧,我去后厨给您端点子吃食去。” “去吧。” 片儿走后,六幺将门仔细关好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姑娘,你何必将夫人的簪子给她,太不值了。” 苏妫拿起小银剪将红烛的烧黑的灯芯剪短了些,蜡炬成灰泪始干,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那根本不是娘的簪子,但确实值钱。”苏妫放下银剪,随手拈起枚蜜枣放在嘴里,甜蜜在舌尖绽放,吃多了会腻。“这只是冰山一角罢了,幺儿你记住,千万不要心疼钱。要把银子用对地方,王府从上到下都要慢慢渗透到,不够了就去找瑞叔。记住,咱们还要真诚地和他们相交,哼,我要在王府织出一张情报网来。” 夜,静悄悄的。也罢,正好可以让我安静地思念千里之外的他们。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不语,千寒,你们或许已经把我这个狠心的娘亲忘了吧,天慢慢凉了,你们可要将衣裳添上,不要贪玩,要听爹爹的话。最好,你们三个今晚就到我的梦里来,我想你们了。 庭院深深深几许,许是露华浓。苏妫不知道她是怎么睡着的,她又梦见被囚在冷宫了,老鼠成群结队地从她脚边爬过,它们咬她的脚趾头,不,不要咬我。 “别咬我!” 苏妫被噩梦惊醒,可噩梦绝不仅仅于此,在黑暗中,她猛地发现有个人正趴在她身上,恶魔之手伸进她的肚兜里来 回揉搓,从粗重的呼吸来辨,是个男人,谁!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本来该8点发的,刚刚 回到家~~~~立马开电脑~~~~~~明天周四,依照国际惯例休息。周五的一章是什么,你们懂得… 第59章 羞辱 龙凤呈祥烛的火苗突突地跳动,屋子里熏着时新的金桂香,桌子和梳妆台上堆满了文武百官的贺礼,香案上供着皇帝赐婚的圣旨。 执礼太监臂弯夹着拂尘,眯着眼睛扬着尖下巴,正慢悠悠地为床上坐着的一双新人诵读圣训。 宫里的礼完毕,穿着暗红云纹绸衣的胖嬷嬷笑着上前,她捧起用厚红缎子装饰了的托盘,用极喜庆欢乐的语调道:“请王爷用喜杆挑起王妃的盖头,一生称心如意。” 半响也不见三王爷动,胖嬷嬷不禁斜眼觑跟前的执礼太监,向他来请示该怎么办。 执礼太监是宫里来的,在王府自然有些体面,他将拂尘一摆,笑着上前打了个千儿,探着身子轻声提醒道:“王爷,该挑盖头了。” 姜之齐还是不说话,他修长的手指一下下点着腿,嘴角带着一抹似是嘲讽的笑,仿佛在品度着什么。 执礼太监不敢再说什么,他心里也是苦哈哈,这三王爷哪里没听到,他分明是故意臊着王妃呢。早先听在圣上跟前伺候的干爹略提了一嘴,王爷根本不愿意娶苏王妃,他想要的另有其人,正是王宾王大人的亲妹妹王若兰,可是不凑巧,人家王小姐指给太子做侧妃了。 第36节 执礼太监想到这儿,不禁望向三王爷姜之齐。不错,这少年王爷长得的确英俊非凡。剑眉入鬓,星目直鼻,尤其是那好看的薄唇,更是像极了皇上。难不成,他是嫌弃苏王妃长得丑配不上他,才一次次地拒婚? 忽然,姜之齐眉头微皱,左边嘴角扯出抹玩味的笑,脸颊上立马浮现出一个小小的梨涡,他伸手准备去拿起那喜秤,可刚碰上立马缩 回手:“用喜杆子挑了是称心如意,恩,我偏偏不想如意。” 姜之齐用两根指头随意扯下苏婵的盖头,似乎故意道:“来,你们都瞧瞧本王的王妃美么?”话音刚落,只见姜之齐凑近苏婵,深深地吸了口气,含笑道:“王妃,你好香,看来是洗干净了。” 众人不知道姜之齐话里刻薄的意思,还道是新人间的小情趣。就着明亮的烛光,跟前站着的嬷嬷,太监才看清他们的主母苏王妃。 但见王妃面上画着精致红妆,两靥贴着薄金片花子,真真肤如凝脂,仿若画中之人。不过她低垂着眼眸,没有半点表情,人是美极了,就是太冷。 这下算是将盖头挑了,胖嬷嬷在小丫头手里接过盛着饺子的托盘,她将银筷摆好,恭敬地跪下给王爷王妃捧起。 姜之齐拿起银筷胡乱扒拉了下,扔下便不再动。苏婵只用手拈起枚花边饺子,慢悠悠地吞下,姜之齐碰过的筷子,她不想碰。 尽管欢快的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可这对新人身上散发的冷意让屋里的人都感到不适。 执礼太监一个眼色,门口伺候的小丫头立马掀帘子出去,只听得外面噼里啪啦响起了鞭炮声,胖嬷嬷这才笑着站起来,躬身问道:“饺子生不生?” 姜之齐冷笑,苏婵一声不吭。 胖嬷嬷是个机灵人,她紧接着笑道:“自然是生啦,奴婢等恭祝王爷王妃,子孙满堂。” 礼还在继续,只不过是应个虚景罢了。 终于,屋子里只剩下姜之齐和苏婵两人了。 姜之齐仿佛也是被这套虚礼禁锢了一整日,他张开手臂,呈一个大字躺下。瞧着苏婵直挺挺的背,他一把将女孩拉倒。 “几年不见,你又变漂亮了。”姜之齐含笑看着对面木然的苏婵,他不安分的手熟稔地往开解女孩的腰带,剥开一层层礼服,直到只剩下薄薄一层肚兜,男人趴在女人胸前深深吸了口气:“不错,身子又白又香,是个尤物。” 说话间,姜之齐将苏婵翻转正面向上,他整个人压住女孩,手指轻轻覆上她的眼睛,划过她的下颌,一直往下。 “当年我就讨厌你这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你好了不起么?觉得和我说话会辱没你吗?”姜之齐的手很温柔,他的话更温柔:“看不起我?哼,我就把你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扒光,让你跌到泥里。” 刺啦,女孩的亵裤被扯开。许是布料韧性太强,女孩眼中闪过一丝吃痛的神情,可她仍将嘴唇抿的紧紧地,不喊痛,更不求饶。 姜之齐笑着看他的王妃,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宝物,他手稍微一使劲,就将女孩那最柔软的地方捏痛。 “你知道么?我那会儿可就站在芦苇丛里看着那几个男人玩你,啧啧,画面太美,我差点忍不住加入他们。” 不知是被捏的太痛还是听了这羞辱的话,苏婵这才看向姜之齐,她眼中有颗晶莹的东西在闪烁,始终不肯落下。 “我觉得你,很无耻。” 苏婵冷漠的声音和高傲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姜之齐。他抓起女孩的胳膊,连拖带拽地将女孩拉下床,往里间走。钗环散落了一地,是在心疼谁家女子。 里间摆着贵人最私密的物什,澡盆,马桶,还有画着春。色的墙画。 姜之齐不由分说地就将苏婵扔进澡盆里,水太凉,苏婵猝不及防地呛了几口水,她的手下意识抓着木沿儿挣脱险境,可是姜之齐根本不给她这机会,大手按住她的头,狠狠地往下摁。 水里的世界是怎样的?听七妹说过,她逃出大明宫的那夜就是躲在装满了水的粪车,她在水里不敢动,不敢呼吸,带着异味的水不知吞了多少口,最后她带着浑身的屈辱重生了。 而自己呢?当年被侮辱后,她拾起属于苏婵的尊严投水自尽。她让自己对世间最后的留恋,都与热泪一起葬送在冰冷的水里。就像现在一样,意识慢慢在模糊,别挣扎了苏婵,没有刘大哥再救你一次,走吧。 “想死?没那么简单。”姜之齐见苏婵不再挣扎,他一把将湿透了的女孩从水里拉出来掼到地上。看着衣衫不整,浑身不住抽搐的女孩,俊美如俦的姜之齐发自内心地展颜笑了:“这就对喽,谁敢瞧不起我,我就要让她生不如死的过一辈子。王妃,我现在去找你美丽的妹妹去,你一个人好好地享受洞房花烛吧。” 姜之齐带着得意的笑走了,笑声在苏婵耳边一直萦绕,她挣扎着起身,红烛仍在烧,他不会放过她,而她会继续不屑一顾。 假使如今不是梦,能长于梦几时多。 苏妫又梦到被囚禁在冷宫的日子了,镜子里满脸横七竖八的怪物是谁,是自己啊。为什么不能动,原来是被姜铄把腿打断了,老鼠,你们别咬我的脚趾头,求你们了。 “别咬我!” 苏妫猛地被惊醒,她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脸,柔嫩平滑,依旧完美。她长长地出了口气,原来是噩梦。 可刚将不安的情绪给压下时,蓦地发觉脚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苏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黑影欺过来压住了,屋子里太暗,她看不清是谁,只感觉这人呼吸粗重,好像是个男人。 那男人仿佛察觉到苏妫想要挣脱他,直接整个人压住女孩,带着急促地呼吸摸进身下尤物的小衣,边揉搓边邪恶地笑道:“小妖精,还不乖乖听话?” 他是谁?姜之齐么?不可能啊,姜之齐现在应该在婵姐那儿,他就算再不喜欢他的王妃,也没有洞房花烛夜跑出来的理,那这人是谁。万一是个圈套,就算自己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苏妫使出吃。奶的劲儿将身上的男人推开,那男人抓住了自己的脚,用牙轻轻地啃咬:“往哪儿跑,今天就从了我吧。” 在益州隐居之时,韩度曾教过苏妫一些简单的防身之术。 “滚开!” 只听手腕咔嚓一声和男人痛苦的闷哼,苏妫终于挣脱开了。 女孩跌跌撞撞地往外跑,而后边的男人随即也骂骂咧咧地追来。 “救命,”苏妫一打开门就大声呼救,忽然,一个黑影从房上飞下来,是个穿着黑色劲装的英俊男人。黑衣男子略看了苏妫一眼就往房里冲,谁知恰巧迎头遇见出来的姜之齐。黑衣男子四下看了看,声音异常冷漠:“王爷,发生什么事了。” 王爷?方才欺负我的人是姜之齐,真是冤家路窄。 听婵姐说姜之齐和‘苏妫’早年有苟且之情,不知道他会不会识破自己。 “没事儿,是本王刚才把七娘吓着了。”姜之齐走到苏妫跟前,他大手附上女孩的肩头,轻笑道:“几年不见,你变了好多。” 苏妫的手心在冒汗,她咽了口唾沫转身,仰头看着高自己一头的姜之齐笑道:“变成了什么样了。” 姜之齐弯下腰,将脸凑近,他眨着眼认真地看着苏妫,噗嗤一笑:“更诱人了。” 苏妫勾唇莞尔,蓦然瞧见方才冲下来的黑衣男子正瞧着自己,二目相视,男子慌忙低下头。一阵风吹过,将女孩身上淡淡的体香吹进男人们的鼻子,痒痒的。 心口一片冰凉,苏妫这才发现自己衣衫凌乱,胸前光洁的肌肤在月光下更显得晶莹剔透。许是被方才黑衣人看了有些不自在,苏妫像小猫般靠上姜之齐的胸膛,淡淡问道:“他是谁?为什么会躲在我的房顶?” 姜之齐一把将苏妫横抱起,边往里走边笑道:“他是我最忠诚的影子侍卫,叫纪无情。无情无情,下手又狠又无情,喜欢玩女人,可更憎恨女人,玩完就杀,冷血无情。” 在经过纪无情时,苏妫淡淡地瞧了一眼英俊冷漠的纪无情,左手臂勾住姜之齐的脖子,右手指点了下男人的鼻头,娇笑道:“你也会对女人无情吗?” “那就要看你的手段,能不能留住我喽。”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写婵,都会很心痛…我心疼她,远远多过女主。相比于苏妫的强悍,婵柔弱的像一朵花,哎,我又矫情了。 下一章,口味升温~ 第60章 地牢 片儿果然是个再机灵不过的丫头,守夜守的极好,连六幺都没听到动静,她倒穿戴整齐地起来了。在苏妫跑出房后,她就进去收拾了房间,点了灯,又放了酒,再添一两样精致小菜,怪不得萧妃能放她过来,看来真是个‘妥当人’。 姜之齐用右脚将门关上,他一直看着怀里猫儿般的苏妫:“你在紧张?” “没有。” “别骗我,你的身子很僵硬。”姜之齐吻了吻苏妫的眼睛,忽然坏笑:“没关系,我有办法让你软成一滩泥。” 苏妫心跳的很快,她知道要尽最大的努力去取悦抱自己的少年,可厌恶和紧张让她口干舌燥:“王爷,您想怎么做?” 姜之齐故意皱起眉头,看起来在细思什么鬼主意,可是嘴角勾着的笑却明显顽劣,他步履沉稳地踏在厚软地毯上,一个‘没站稳’,和苏妫两人双双倒在毯子上。 “七娘全身上下都美,就是有时候冷了点,”姜之齐说到这儿,从旁边矮几上勾来一壶酒,斜眼觑着苏妫:“不如,咱们嘴对嘴喝酒,让本王暖暖你这小妖精。” 苏妫听了这话,忙将对着她的壶嘴儿往开推:“王爷别,妾身不会喝酒,” 姜之齐不由分说地给自己灌了一口,然后猛地扎下去,薄唇附上女孩冰凉的唇,将酒往过传,才传了一半,姜之齐就按捺不住自己的火。 “你瞧,这么好喝的酒你不喝,都流到脸上了。”男人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瞧着跟前平躺着的苏妫被酒呛地直咳,手指轻轻地拂过女孩脸上沾了酒的地方:“我帮你弄干净吧。” 话音刚落,姜之齐就凑到女孩脸上,用最温柔的吻,一遍遍吻着女孩香甜的脸。 酒,色,欲。 苏妫的身子依旧僵硬,她没办法让自己享受男欢女爱的快乐,她知道自己脚是一片冰凉的,而手是颤抖的,她在害怕。 为什么?因为姜之齐实在是太像姜铄了,不仅仅是外貌神似,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与其父如出一辙。这种男人就像毒,刚入喉时甜美入骨,可渗透到血里时会将你折磨成蝼蚁。 “暖了么?”姜之齐懒洋洋的声音带着些许酒气,在苏妫耳边吹风,他不安分的手隔着薄薄的衣料抚着颤抖的女孩:“你还在害怕,我又不是老虎,会吃了你?” 那夜在含元殿,姜铄的手如铁般撕裂女孩的衣衫,他就像野兽,狠狠地报复罪帝的女儿,毫不留情。 “您现在是王爷,妾身自然害怕。” 姜之齐是男人,所以他自然喜欢听女人带着崇敬的神色恭维他,尤其话从漂亮女人嘴里说出来后,更是动人。 “别怕,本王会和你一起做人间最快乐的事。”姜之齐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苏妫,忽然他目光冰冷,抬头朝着房顶淡淡道:“无情,进来。” 无情,方才见到的影子侍卫,纪无情? 苏妫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个黑影子自窗而入,恭敬地冲姜之齐躬身抱拳:“王爷。” 好快,韩度那样的身手,也未必能胜得过他。 就着烛光,苏妫这才看清纪无情的长相。 他甚至比姜之齐更英俊,眉心有一道细长的剑伤,眸子黑的无情无欲,脸永远像含着冰,与其说他是姜之齐最忠诚的影子,倒不如说他是一把剑,嗜血残忍,没有任何温度和感情的剑。 苏妫根本不在乎纪无情会不会看到自己暴露在空气里的胸膛,因为这个人只是一把杀人的剑,没有感情的剑。 “无情,”姜之齐只是挑眉向纪无情使了个眼色,而纪无情立马会意,又像一阵风,从窗子飞出。 “你们这是打什么哑谜?”苏妫蓦地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但她没有慌,只是用头发轻轻地拂姜之齐的脸,娇态横生:“你声音那么小,纪无情都能听到。王爷,以后能不能别让他在我的房顶,我怕他会听到,听到,” “听到什么?”姜之齐故意坏笑问苏妫。 “我偏不说。” “你不说,”姜之齐又将酒壶抓起:“我就让你喝酒。” 苏妫猝不及防被狠狠灌了几口酒,辛辣的热度立马在她口和胸腔燃起。酒劲大,苏妫头有些晕晕的。 “王爷,”苏妫冰凉的手附上自己开始发烫的脸,像只无辜的猫般求饶:“妾身真不能喝酒,会胡言乱语的。” 而正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苏妫扭头一看,竟是个穿着碧色衣裙的绝色美人儿。 “莲儿,你过来,让本王亲亲你。” 莲儿?难道这个美貌女子就是片儿口中的清莲姑娘?看来纪无情方才是领了命去请清莲了,姜之齐这是什么意思。 那清莲姑娘真是生的好,腰肢纤细不堪一握,下巴尖尖,左右眼睛下边各有一颗小米粒儿大小的痣,显得她天生带着股妖艳的野性。 “王爷今日大婚,难得还想着贱妾。”清莲笑着将门关好,她一个转身,轻盈可人。 苏妫的脸更烧了,她仿佛知道姜之齐叫清莲过来做什么了,但她还是强笑:“王爷,您这是?” 姜之齐还没开口,清莲倒先娇笑了。 “王爷,您的七娘可是个真正的绝色美人儿,贱妾实在没什么脸站在七娘跟前呢。” 这种甜腻的话,简直将苏妫的鸡皮疙瘩都听起来了,可姜之齐却偏偏受用的很。 “谁让你站在她跟前了,你不会脱光了躺下?” 第37节 苏妫扭头瞪着姜之齐,她感觉自己被人凌空抽了一耳光,这种羞辱感不是和含元殿撕心裂肺的感觉不一样,羞辱的很干脆。 “王爷。”苏妫楚楚可怜地看着姜之齐,今夜被这个人要了没关系,被他怎么玩弄都无所谓,可是这样决不能接受。“就我们两个人,不好么,我只想和王爷两个人一起。” 不知是苏妫的脸太柔弱,还是气氛太暧昧,姜之齐一个抬手,苏妫卡在肩头的单衣立马滑落。 “多个美人一起玩,不是很好么?你的身子这么僵硬,莲儿的手段极高,她会让你快乐的。” 清莲像条没有骨头的蛇般,从姜之齐的脚底滑上来,她故作挑衅的模样看着苏妫,可说的话却是挑逗的。 “哎呦呦,咱们小七娘好像害羞了呢。”说完这话,清莲眨着眼,手指划过苏妫柔顺如丝的发,娇喘着:“七娘,时候长了你就习惯了,咱们王爷呀,就喜欢这口。” 火,恨,燃烧! 苏妫晃神,她依稀看到那夜的含元殿,父皇的宠妃们尖声地喊叫,可是没人能救的了她们,她们只能绝望地被肮脏的士兵们侮辱,而罪魁祸首姜铄,背手站在欣赏着出人间喜剧。 一个温湿濡暖的吻将苏妫的思绪勾 回现实,她忽然发现清莲正用银牙往断咬她肚兜的细带子。 “别碰我!”苏妫猛地推开清莲,她慌忙地站起往后退了几步,这才看到地上的一对男女衣衫不整,满面潮红地看着自己。 姜之齐向苏妫勾勾手,引诱笑道:“小七,你过来,真的很好玩的。” 苏妫只觉得恶心,为什么姜氏父子都有这种恶劣的爱好。 “过来。”姜之齐见苏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面上已经有了些许气恼之色。 头有些晕,脚底也发软,苏妫只觉得姜之齐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用手指着门的方向,冷冷道:“出去。” 这下倒把姜之齐给说的愣住了,他丢开怀里诱人的清莲,起身看着对面的尤物:“你说什么?” 苏妫感觉心口憋着东西快吐出来了,她深吸了口气:“我说,出去。” 姜之齐脸色极难看,他慢慢地走到苏妫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孩:“我原谅你一次,现在,给我把衣裳脱了,一件不许剩,立刻,马上。” 不知是酒劲儿上来了还是尊严被践踏后的愤恨,苏妫抬头眯着眼睛看姜之齐,这是谁?是姜铄,他怎么会在眼前。 苏妫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她双眼濡湿,厉声嘶哑道:“听不懂人话?本宫叫你这犯上作乱的畜生滚!滚出去!去死啊!” 啪! 一个带着风的巴掌扇向苏妫,下手太狠,直接将女孩给扇醒。 姜之齐脸涨的通红,他忽然咬牙,大手一把抓住苏妫单薄的衣裳,一片片往碎撕。 清莲见状况不对,忙上前拉住姜之齐的手:“王爷息怒,七娘她只是喝醉了。” 姜之齐这才冷哼一声,将如浮萍一般的苏妫扔到地上,他大手搂住清莲,朝着蜷缩着的苏妫吐了一口,恶狠狠道:“你和你那贱人姐姐一个德行,以后休想本王再碰你。” 苏妫手颤抖地附上脸,有点烧,又有点疼呢。姜之齐带着怒气走了,蜡烛被夜风吹灭,最后终究还是她一个人。这原本是个亲近姜之齐绝佳的机会,就被她亲手给断送了,真好笑。 窗前忽然多了个黑影,那影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地上的女孩,好久。 “纪无情,把你的眼睛挪开。”苏妫没想到无情的剑也会看女人,她将近乎半。裸的自己抱地更紧了:“滚。” 外面的声音比冰更冷:“我不滚,因为王爷叫我,把你关进地牢。” 作者有话要说: 不开心,坐车晕倒了,又进了次医院。大家可要好好锻炼,保重身体哪。 第61章 无情 “我有什么错。”酒醒过后,苏妫只感觉全身冷的要命,她不由得将自己环抱地更紧。 窗子上纪无情的影子消失了,可是片刻之后,他从门堂而皇之地进来,冷漠无情:“你错在不肯脱衣服。” 天太黑,门檐上晃荡的灯影看不清眼前男人的样子,只能看到他拿着他的剑,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女孩。 “你都听到了?”。 “是。” 苏妫觉得自己又被扇了一耳光,羞辱感让女孩全身颤抖:“姜之齐说你是他的影子,我怎么感觉,更像一条狗。” 纪无情沉默不语,或许对于杀手来说,忍耐是他们必须会的技能。所以,他仿佛可以忍这个女人辱骂。 见纪无情不说话,苏妫扶着隐隐发痛的太阳穴,颤巍巍地站起来,纪无情越是像木头般不说话,苏妫就越想骂他:“说你像狗,仿佛抬举你了。” 忽然,一个铁一般强硬的大手掐上苏妫的脖子,那只手一直在发力,和他的名字一样,冷血无情。 “他可没让,让你杀了我。”苏妫磕磕巴巴地说出这句话。 果然,纪无情立马松开了手,但他没有给苏妫任何还嘴的机会,直接将女孩敲晕抗走。 夜里幽梦忽还乡。 模模糊糊间,苏妫竟然 回到益州隐居时的日子。那天下午的火烧云真美,将院子里的树叶都染上了红。 韩度一手搂着身怀六甲的她,一手搂着他们的女儿花不语,轻声吟诗:流连狂乐恨景短,奈夕阳送晚。醉未成欢,醒来愁满眼。 苏妫抬头看着韩度好看的下巴弧线,手指轻按住男人的唇:“以后不许你再念这么悲凉的词,我和孩子一直都在。” 还未等他 回复答应她的话,苏妫就被迎头的一盆冷水给泼醒。 头好痛,是宿醉后的那种撕裂的疼。苏妫稍微动弹了下,她感觉身子□□。草扎的难受。 “还没醒?”是姜之齐的声音,真讨厌。 苏妫这才打量了番她待的地方,地牢很潮湿,石墙冷冰冰地泛着湿气,在墙角的某些地方甚至还有青苔,水滴 回音不时在空无一人的地牢响起。火把燃烧的声音噼里啪啦,更加使得这个地方显得阴森可怖。 苏妫尽量让自己显得娇弱无力,一张脸楚楚动人地看向牢门外面的姜之齐:“王爷,我喝醉了,原谅我罢。” 因刚刚成亲,姜之齐仍穿着喜庆的红衣,他的黑发用双龙戏珠金冠竖起来,整个人显得高贵而清华。 “七娘,真是委屈你在这种地方睡了一夜。”姜之齐手背后,嘴角勾着无所谓的味道,慢悠悠地笑:“本王还是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柔弱的像花,让男人忍不住去摧残。昨夜的你太强势,一点都不可爱。” 已经在地牢睡了一夜?这个纪无情下手可真狠。 “王爷,妾身昨夜喝醉了,才无心冒犯了您。”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苏妫仍是努力地向姜之齐的方向挪动,她知道自己美貌的杀伤力有多大,所以她就要利用这张脸,重新取得姜之齐的喜爱。“您,不会跟一个蠢女人计较吧。” 姜之齐神态倨傲,他淡淡一笑:“本王小心眼的厉害,可是如果七娘做一件事,我就不计较,而且从今往后专宠你一人。” 苏妫的杏眼秋波盈盈,有如一只受伤的小鹿般看着姜之齐。 “把衣裳脱光,让本王好好欣赏一下,怎样。” 原来是这个,正当苏妫毫不犹豫地准备将残破不堪的衣裳脱掉时,姜之齐忽然开口:“七娘,你可想好了。这地牢虽然看起来只有咱们俩人,” 姜之齐说到这儿,含笑在原地转了个圈儿,忽然指向石墙上的一个小孔,邪恶道:“但墙的后面关了很多得罪过我的人,你看不见他们,可他们却能看见你的曼妙身姿。哦,对了,还有我的狗纪无情,他也能看到。” 苏妫的手停在半空不动了,姓姜的能做出什么正常事,他不过是换着花样来折磨伤过他自尊的女孩罢了。 看着苏妫呆呆地坐到地上不动,姜之齐发自内心地笑了:“你什么时候脱光,我什么时候放你出来。一辈子不脱,你就一辈子待到这地方。” 愤怒再一次将苏妫淹没,她属于帝国公主的骄傲,正在被践踏。男女之间关上门,怎么着都可以,可她就是不能接受在众目睽睽下被扒光。含元殿那夜,是心头永远的刺。 “你还是不愿意?” 苏妫抬头淡笑:“我是意国公的女儿,皇上不会允许你这般辱我。” “你只不过是庶女罢了。” “可是我的三姐,也就是你的王妃,她可没有看不起我,如果她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想办法找到我。” 姜之齐仿佛比苏妫更加淡然,他微微点了下头,轻笑道:“万一我把她也关进来呢?”姜之齐的样子邪恶又可怕,姜铄的儿子,完全有可能会做这种事。 终于,姜之齐没耐心陪着苏妫一直耗下去。这个女人他是势必要征服的,不过费些时间罢了。 “七娘,我有的是时间。我会让无情看着你,等你愿意在他眼前脱的时候,我就放你出来。你记住,在本王身边,不允许女人有尊严。” 地牢的火光幽幽地燃烧着,这点暖,对冷透了的苏妫没半点用处。 纪无情搬了张椅子,隔着牢笼坐在苏妫的对面。他左手支撑着剑,右手随意耷拉在腿上,黑色劲装使他完美地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可额间那道血痕正在扭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愈发像把随时出鞘的剑,危险而残忍。 苏妫讨厌被纪无情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发誓,迟早有一天,要挖了这个男人的眼睛。 “我饿了。” 纪无情像尊石雕,没表情,一动不动。 “你是聋子吗?”苏妫感觉自己身上有些发热,她慢慢地将背靠在石墙上,冰凉的触感会让她能稍微好过一点。 “王爷只是让我看着你。” 苏妫白了一眼纪无情,她想韩度了。或许这个世上,只有韩度才是真正心疼她的人,其他人都想让她出丑,玩弄她,捉弄她,侮辱她。 “听说,你喜欢玩女人。” “我喜欢杀女人。” 苏妫挑眉,她看着巍然不动的纪无情,娇笑道:“你会杀了我吗?” “会。”纪无情拿着剑的手微微动了下:“总有一天王爷会玩腻你,那天,我一定会杀了你。” 苏妫冷笑:“因为我说你像狗?” “是。” 苏妫不再说话,因为她觉得和一把剑交流,很可笑。 身在地牢,是看不到外面日月的变化的。在这里,苏妫喜欢上了数水滴声,开始的时候她很烦躁,可数到后面,她就越来越冷静了。 纪无情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苏妫,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怎么变。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苏妫又睡着了。可忽然,钻心的凉将女孩惊醒。是纪无情,他将桶里的水一滴不剩地全浇到苏妫身上。 “你做什么!” 纪无情嘴角带着抹残忍的笑:“王爷说了,得时不时帮您清洗一下。” 水珠而沿着黑发一滴滴地砸下,湿透了衣裳几乎变成了透明,热泪在早已冰冷的眼眶喷出。如果想要让姓姜的生生世世痛苦,就得先拉自己下地狱。姜之齐,谢谢你,你让我苏妫学会了不要脸。 “你哭了?” 苏妫扶着墙慢慢起身,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好像病了,头闷闷的,鼻子也不怎么通,眼皮重的睁不开。 “没有。”原来嗓子也很疼,苏妫自嘲一笑,她仿佛有些看不清自己的手了:“纪无情,你看仔细,我要脱衣服了。” 含元殿的那夜,公主李月华是被逆贼强行将衣裳扒光,她不愿意,她恨,可是她无能为力。 地牢,七娘苏妫是自愿将衣裳脱光的,她恨,可是这次她是心甘情愿的。 苏妫将粘在皮肤上的外衣脱下,红色肚兜的衣料极薄,加上被水浸湿,里面的曲线更加玲珑有致。 纪无情握着剑的手骨节发白,他那双比冰更冷,比狼更残忍的眼睛死盯住苏妫傲人的胸膛,一动不动。 第38节 苏妫淡淡地笑着,她将背后的一把青丝捋到胸前,慢慢地往开解脖子上系着的肚兜带子。 当将最后一件衣裳脱下时,苏妫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一起倒下的,还有她视为生命,属于帝国公主的尊严。 泪眼模糊间,女孩仿佛看到眼前出现双黑色的鞋子,不管他是谁,也不管他要做什么,我现在只是想远在益州的那个人。韩度,我一直以为长安生活是人世间最幸福快乐的事,可是现在我却感觉这里,更像地狱。 在地狱杀开一条血路,真的很痛苦。可是,我决不放弃。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小卡文了~ 第62章 人剑 苏妫是被饿醒的,她只记得晕倒前看到了一双黑色的鞋,鞋的主人不知是姜之齐还是纪无情,可现在她却在自己的新房躺着。难道地牢的屈辱,是梦? “别起来,你现在身子很虚。” 一双大手将苏妫的身子压下,是姜之齐。他带着得意的笑凑到女孩面前:“乖乖躺下,我喜欢听话的七娘。” 裹在锦被里的身子实在热的异常,苏妫摸了一把后腰,满满的都是汗,而嗓子更是疼的难受。 姜之齐用自己的额头替苏妫试体温,他吻了吻女孩的眉毛,宠溺笑道:“现在好些了,没有昨夜那么烧了。” 苏妫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立马将眼前的这个男人掐死,不仅仅是因为他长得像他父亲,更因为他那种恶劣的兴趣践踏了她的尊严。 可是,不可以,不是么? 因为烧的太厉害,现在只是稍微动一动,都会疼到骨头里。苏妫将姜之齐的手抓到被窝里,放在自己的胸口,然后笑着看面前的薄唇男人:“王爷,以后别让七娘喝酒了,好么?她会惹你生气的。” “你这么乖,我怎么会生气。”姜之齐的手极不安分,仿佛浑身滚烫的苏妫正好能将冰凉的他给暖热,他两只手全伸进被窝,寻找到最柔软最暖和的地方,眼神迷离,轻喘道:“七娘,我现在就想要你。” 苏妫发现自己真的很能忍饿,大概当初被元兰囚禁在冷宫时给练出本事了。胃里的酸水一个劲儿往上泛,她咽了口苦涩的唾沫才将恶心感压下去,双手将姜之齐的脖子勾住,眨着眼笑问道:“清莲姑娘,不和我们一起玩么?” “她?”姜之齐边解腰带边急促地吻着苏妫:“她生了疹子,我嫌她难看,会影响我的做快乐的事。” “真是可惜了。”苏妫将已经脱了大半的姜之齐压在自己身下,她搂住男人的腰,轻轻地从他的胸膛往下吻:“你的清莲姑娘啊,可真是个妙人。” 说话间,苏妫的手忽然碰上一团硬邦邦的东西,她立马红了脸,不再动作。 “怎么不动了。”姜之齐含笑瞧着低头的苏妫,忍着邪火,打趣道:“是不是离开我几年,生疏了?” 泛上来的酸水把苏妫的喉咙烧的生疼,说实话,她真的没有清莲那样绝佳的手段来取悦男人,可她会学,然后把它当做武器来对付男人。 “王爷教教妾身吧。” 姜之齐早都忍不住了,他将苏妫拉到自己身边,一手覆着女孩的柔软,一手划过女孩的娇唇:“我告诉你个秘密,我最怕女人亲我的耳朵了。” 苏妫勾唇一笑,挺身轻咬了下姜之齐的耳朵,呵气如兰:“是这样么?” “小妖精又不听话了,看我不收拾你。” 雪翻红浪,素手温柔,谁家娘子朝慵起,半点朱唇,最是销魂。 姜之齐简直要爱死苏妫了,玩过这么多女人,只有这个女人能让他坚持的时间最长。若不是看着身。下的娇女快累坏了,他是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姜之齐心疼地替苏妫抹了抹额上的汗,柔声道:“累么?” “嗯,”苏妫只感觉半条命都快没了,她知道现在这时候要取悦男人。她的头颓软地枕在姜之齐的胸膛,手指划着男人腰腹结实的肌肉,气若游丝:“很累。” 正当姜之齐想要吻吻他的小妖精时,门外响起片儿的声音:“王爷,前头说是来了位姓王的大人,正在花厅等着您呢。” 姜之齐和苏妫都清楚,如果来的不是要紧人物,就算给片儿这臭丫头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打断王爷做快乐事。 “王大人,会是谁?”姜之齐俊脸带着疑问,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而苏妫吻了吻姜之齐的唇,淡淡道:“我猜是王宾,放眼长安,大概只有他这位姓王的才这么横吧。” 方才还是柔情似水的情郎,可当听了王宾的名字,姜之齐立马冷冷地丢开苏妫,起身穿衣裳。 “这个人,我必须见。” 许是姜之齐觉得自己态度转变的太快,他穿好衣裳后坐到床边,捏了下苏妫的鼻子:“差点忘了我的小七娘病着呢,我会让无情看着你吃药,赶快将身子养好吧。” 苏妫故意笑道:“养好做什么?” 姜之齐将玉佩系在腰带上,残忍一笑:“养好了,我才能狠劲儿糟蹋呀。” 唤起两眸清炯炯,泪花落枕红棉冷。 话,有点太伤人了。可是这个少年比起他父亲做过的,真的还太嫩了点。 欢愉过后的身子还有点麻麻的,床顶不知什么时候被镶上了面一人长的大镜子,姜之齐在要她的时候,会把她的身子完完全全地正面向上,他在她耳边一直急喘息着笑:“你快瞧,快瞧,你现在真的好美。” 美吗? 苏妫将丝被拉开,她看着铜镜里的胴体苦涩一笑,好像真的不错。因为生了孩子,胸前的两团柔软仿佛雨后春笋般疯长了起来,腰肢依旧纤细,修长的腿没有半点赘肉,就连脚趾头上的指甲,都泛着晶莹的粉。 “姑娘,你醒了么?” 是六幺。 面对姜之齐,苏妫可以伪装,可以应承,更可以想尽一切办法来取悦他。可是面对六幺,苏妫就像个孩子般,哭的很伤心。 六幺将手里端着的白粥放下,她什么都不说,只是轻轻地环抱住姑娘,轻轻地拍着姑娘背。三日前的清晨,她照例去伺候姑娘起床,可是进去房里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而更奇怪的是里面的东西都被收拾的整整齐齐,正如她们主仆初来时的样子。 姑娘人去哪儿了?只不过一夜的功夫,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丢了。后来片儿来了,她只是淡淡地说,七娘被王爷带走了。至于去了哪儿,她也不知道。 这三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才会让这个坚强的女孩一瞬间崩溃。六幺虽然很想知道,可是姑娘不说,她就绝对不问。 “喝点粥吧。”六幺将木盘里的瓷碗端过来,她心疼地看着她的姑娘,本就小的脸更清减了,两颊上透着不正常的红,嘴唇干的起皮,而如凝脂般的身上到处都是红红青青的欢爱瘀伤,她病了,还很严重。 白粥才刚入口,苏妫就吐了。不仅仅是因为喉咙疼的难以下咽,更是因为她真的觉得自己很脏。 六幺忙拍着苏妫的背,心疼道:“你说你这是何必呢,咱们在益州待得好好的,公子” 六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妫慌忙的捂住了嘴。 只见苏妫的眼睛充满了惊惧,她看着房顶,凑到六幺的耳边悄声道:“别说话,有个很可怕的人,一直在暗处盯着我。” 门忽然被打开,是纪无情。他依旧黑衣黑鞋,剑不离身,只不过这次他的手里多了碗药。 这人就像一只无孔不入的鬼,随时随地都能出现。 六幺已经猜到姑娘口中那个一直盯着她的人是谁了,想必就是眼前这个冷冰冰的男人吧。他是谁,怎么敢这么随意地闯王府七娘的闺房。 “喝药。”纪无情的话永远很少,也是,这把剑除了杀人,仿佛根本不必人的感情。 苏妫将被子往上拉了下,在挖掉纪无情的眼睛之前,她不愿意让这个男人再多看自己一眼。 “我知道了,你放下就出去。” “王爷让我看着你喝药。” 好熟悉的话,和‘王爷让我看着你脱衣服’真的好像。苏妫厌恶纪无情,她给六幺使了个眼色,六幺立马会意,走过去接药。可是纪无情仿佛没看到六幺般,径直走到苏妫的床前,将药碗递过去。 “喝药。” 剧烈地咳嗽让苏妫忍不住趴到床边猛吐,胃里没有东西,吐出来的只是黄黄的酸水。 待稍微缓过来一点,苏妫一把接过纪无情手中的药,碗沿刚碰到唇边,女孩抬眼笑着看面无表情的纪无情:“你没在药里下毒吧。” “没有。” “现在没有,以后就有了吗?” “是。” 听了这话,苏妫带着满足的微笑着将黑乎乎的汁子灌下肚。为什么笑,因为她实在是喜欢这个 回答。身边潜伏着一心想杀死自己的人,岂不是件很有趣的事? “你的剑很好看。”说完这话,苏妫看见纪无情握着剑的手微微动了下,女孩淡淡一笑,将手中的瓷碗狠狠地砸到地上,声音比纪无情更冷:“有一天,我要用你的剑,杀了你。” 纪无情额间的剑痕仍旧残忍,使得原本就英俊的脸更加冷漠坚毅,忽然,这个不会笑的男人咧唇笑了:“你不会有这个机会,因为我会先杀了你。” 苏妫挑眉:“那你一定不要比我先死了,我会眼巴巴地等着这一天。” 纪无情满眼柔情地注视着他的剑,转而直视苏妫,唇角勾着嗜血的笑:“我就是剑,只要手里还握着剑,我就不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纪无情写的屌兮兮的,我忍不住想虐他了…… 第63章 优昙 蕴热的水让苏妫疲惫不堪的身子放松,她将一块滚热的手巾平贴在脸上,真的很饿,可是喉咙实在疼的无法下咽。 姜之齐好像每天都很忙,忙着猎鹰,忙着骑马,忙着和长安的贵人们结伴游玩,更忙着想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子来折磨他的美人们。 可是事实好像并不是这样,小小的王府绝对困不住这个人的野心,否则白天一听到王宾来访,他何至于反应这么大。 有趣。只不过还是太嫩,这么容易就被人给瞧出来。 入了秋,夜里就慢慢地凉了起来。澡盆里的身子很暖,可是露在外面的肩头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跪地铜制宫女灯’的烛影被风吹的晃了一阵,苏妫抬头望去,原来窗子被风给吹开了。 “幺儿。”苏妫想喊六幺去将窗子关上,可不见有人应她,女孩摇头咧出一笑,自言自语道:“我估计是被烧糊涂了,幺儿才去了婵姐那儿。” 苏妫用屏风上搭着的厚长衣裹住身子,正准备走过去关窗子,门忽然被打开了。黑色劲装包着冷漠又无礼的躯壳,除了纪无情,还能是谁。 “吃药。”他的话永远很少,换种角度,他好像根本不愿意和苏妫多说一个字。 还好出澡盆关窗时裹了一件长衣,否则不就被这人看到了。又傻了,在地牢不就被他看过么。 “我在洗澡。” “我知道。” 苏妫脸色难看,本就发着烧的脸被气的更红:“那你还进来。” “你穿着衣服。” 苏妫一时气结,纪无情确实是在自己穿衣服的时候才进来的。 “你是等我穿了衣服才进来的?” “是。” 言简意赅,可是却透着无形的羞辱,纪无情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敢在王府这么放肆。 “你是谁?” “纪无情。” 苏妫瞅了眼纪无情的剑,慢慢走过去,仰头看着高大的杀手:“我讨厌你,所以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的主子宰了你。” 第39节 如果没看错,纪无情的嘴角竟然带了抹浅笑,可只是瞬间,他又恢复冰冷:“吃药。” 苏妫愤怒地挥袖,她想把那碗递过来的药汁子打翻,可是杀手就是杀手,纪无情动作极快,轻巧地躲了过去。 “滚出去。”苏妫讨厌被人禁锢,所以她讨厌王宾的纠缠,更讨厌奉命而来的纪无情。 “我的任务,就是看着你吃药。”纪无情说到这儿就停下,他忽然将满满的药全泼在苏妫的脸上,看着黑汁子在女孩的白色长衣上浮现出点点斑斑,纪无情满意的笑了:“这样也算吃。” “混账!” 苏妫气急之下,猛地瞧见纪无情手里的剑,她想要拔剑,却再次被纪无情给闪开。 “你要拔我的剑?” “我要杀了你,现在,马上。” 纪无情将剑举到自己的眼前,像对待最心爱的宝贝一样抚摸着他的剑,他冷冷地看着对面的苏妫,嘲讽道:“女人和畜生,都不配碰我的剑。” “你。” 正在此时,一个清朗的笑声传了过来:“他不是好惹的,七娘,我劝你还是向他的剑道个歉吧。” 是姜之齐。他穿了家常暗青团领窄袖襕袍,下裾前后绣着赤色团花,腰间悬挂着把镶了宝石的黄金匕首。如此打扮,愈发有贵公子的清华气质。 苏妫见姜之齐进来了,眼里立马泛起了泪,她捂着心口轻咳了几声,挂在姜之齐的臂弯,委屈道:“王爷,您全瞧见了,纪无情他辱我太甚。” 美人的泪是可怕,会把男人的心给融碎。可是姜之齐却笑着搂住苏妫的肩头,哄道:“如果你能让无情冲你发脾气也是好的嘛,最起码我不担心他会憋出毛病来。” 苏妫慢慢抬头,她对上姜之齐毫不在意的眼睛,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王爷,我走了。” 几乎是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纪无情就带着他的剑消失在苏妫的闺房。 姜之齐拥着他的美人往梳妆台那边走,他轻吻了吻女孩还湿着的发,轻笑道:“生气了?” 苏妫摇摇头:“王爷这般看重纪无情,想必他对您很重要吧。” 姜之齐将苏妫按在小红木椅子上,亲手拧了热毛巾,蹲在女孩膝边给她擦脸上的药汁:“我说过,无情是我的影子,今天再加一句,他还是我过命的好兄弟。” 苏妫学聪明了,她笑着握住姜之齐的手,用开玩笑的语气问道:“可是,如果有一天纪无情想要杀了你的清莲姑娘呢?王爷,你会怎么,” 苏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之齐给打断了:“那就杀了清莲喽,我只要我的兄弟开心。” 姜之齐宠溺地捏了把苏妫的鼻子,两只笑眼眯成了小月牙:“我真不是个好男人,对吧。” 苏妫笑笑,她扭头吻了吻姜之齐给她擦脸的手,抱住了男人。知道了,纪无情果真在姜之齐这里占着极重要的位置,而我七娘苏妫,现如今不过和清莲姑娘一样的人,甚至都比不上清莲。 姜之齐的手不老实,总能快速解开女孩的衣带,他喜欢咬苏妫的锁骨,因为很漂亮。 “七娘,你真香。”姜之齐埋头在苏妫胸前,温柔地吻着女孩:“以后别熏香了,你身上的味道怪好闻的,我,把持不住。” 苏妫闭着眼睛,她将手插。入姜之齐的黑发里,下巴微微扬起:“抱我,去床上。” 姜之齐站在床边,不慌不忙地往开解衣裳。因为根本不用前戏,只要看着床上的尤物,他的身子就能立马苏醒过来。 “王宾是你表哥。” “恩。” 他为何提起王宾,难不成今日见面,王宾和他说了什么。 “你是谁。” 姜之齐忽然抛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将意乱情迷的苏妫给吓的心惊肉跳,女孩佯装镇定,歪着小脑袋轻笑:“您的妾。” “对。”姜之齐很满意苏妫的 回答,他坐到床边,揉搓着女孩身上自己留下的瘀伤:“所以你只能被我糟蹋,没我的允许,别的男人不许看你。” 原来是这样。 苏妫勾唇一笑:“表哥想见我?” “本王以为他来有要事相商。”姜之齐眼里含着明显的失望,他的语气甚至有些狠劲儿:“谁知道他只是说想看看你的病好了没。美人,你有什么不足之症。” 苏妫现在越发确信姜之齐不仅仅是个纨绔公子哥儿了,她淡淡一笑:“气血不足罢了。”忽然,女孩挑眉:“那您呢?您为何见王宾,他好像和您不是一路人。” 仿佛被苏妫抓住了痛脚,姜之齐的目光有些闪烁,语调也有点冷淡:“我说我喜欢他的妹妹王若兰,这个答案你满意么。” 满意,为何不满意。姓姜的怎么会喜欢女人,因为所有的女人在他们手中,都是棋子罢了。元兰对姜铄,王若兰对太子,萧氏对姜之齐,都是棋子。 “可妾身觉得,您并不喜欢若兰表姐。”苏妫咬了下姜之齐的耳朵,在感觉到男人明显地一颤后,女孩笑了:“您喜欢的是,若兰表姐背后的权利吧。” 姜之齐紧紧地箍住苏妫瘦削的肩,脸上情。欲的潮红正渐渐褪去,他两眼死盯住女孩,忽然噗嗤一笑:“比起权利,我还是更喜欢在床上糟蹋女人,七娘,准备好了么?” 床顶的铜镜里,两个年轻的躯体紧紧地纠缠在一起,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至少他们现在表现的很欢愉。 在房里和姜之齐厮混了几天,也奇怪,病竟好的差不多了。阖府里都在议论这位七娘真是好大的魅力,仿佛将王爷的魂儿都给勾走了。 苏妫自来了王府就没见过婵姐,想她了。 这几日从六幺口中也听了不少婵姐的近况,姜之齐根本不搭理她,而婵姐归宁 回府后,从家里拉了几车书,整日介将自己关在院子里不出来。 拜高踩低永远伴随在权利周围,奴才们见七娘得宠,纷纷赶过来献殷勤,有几个得脸的侍妾甚至还在苏妫跟前冷嘲暗讽王妃。因为在她们看来,嫡女庶女之间永远存在鸿沟,所以王妃和七娘之间自然也不对付。否则你这么得宠,怎么不拉自己姐姐一把。 王府的花园和意国公府比起来也就那样,甚至有些名珍异卉苏府有,王府却罕见。 两个原因,一是意国公苏照晟富可敌国,的确可以享受到一切人间极品。不过苏氏的富贵已经成为过去,现如今也只有苏婵这位王妃了。二是姜铄不重视这个儿子,而他的三儿子却会伪装。 有意思。 六幺忽然惊喜地指着园子一角:“姑娘快瞧,是月下美人。” 苏妫顺着六幺的手望过去,只见园中不起眼的角落里,一株名为月下美人的昙花正在秋风里摇曳。 六幺笑着提起裙子往园里走,欢快笑道:“王妃定喜欢这花,她多像这株月下美人啊。” 是啊,婵姐真的好像这株昙花,清幽而孤独。 苏妫的鼻子有些发酸,皇祖母最后的时光就是陪着房檐下的昙花度过的,在洛阳的别宫,她想韩度,更想韩度的父亲,一个人想两个人。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妹妹真是好雅兴。” 是哪个庸俗女人的声音,怎么这么讨厌。 苏妫将悲伤和厌恶收进肚子里,笑的甜美而无害:“您是萧妃姐姐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给高三的妹妹做饭。 好吧,今天做的是辣炒鸡胗,我真不是故意炒不熟的。我妹一向是高冷学霸,标准理科女。于是以下对话。 妹:老姐,肉好像没熟 我:熟了熟了,鸡胗本来就是硬的\(^o^)/妹:……哦 然后我可怜的妹子就真默默地吃了一盘! 下午问基友,鸡胗炒几分钟会熟。基友说,你应该先焯一下。 然后我不好意思地说,我中午的鸡胗只炒了三分钟! 妹,放心,随着手艺的进步,老姐会把饭做熟的,一定会!明天咕噜肉!!不熟我一人全吃掉!! 第64章 白鹤 萧氏看上去少年老面,腮帮有些突,眼珠子很黑,嘴儿薄薄的,面皮甚是白净,虽然施了厚厚的粉,但是两颊上星星点点的雀斑依然能看清。 “苏七娘真真国色天香。” 萧氏个矮身瘦,走路轻盈无声,她笑的极和善,声音也温柔。这样的女人说话行事透着稳重,怨不得姜之齐对她极为信任。 苏妫腼腆一笑,慢慢跪下给萧氏磕了个头,怯生生喊人:“萧姐姐。” “咱们姐妹不必如此拘礼。”萧氏笑着亲自上前扶起苏妫,她不住地摩挲苏妫的手,温和道:“七娘这是要去见王妃?” “恩,病了几日,都没去给王妃见礼。” 萧氏点点头,不住地打量苏妫,与其说打量,倒不如说审视。而苏妫也借着离得近的机会,更清楚地去瞧这位王府的第一女人。 香靥融春雪,翠鬓亸秋烟。 萧氏笑涡处贴着白中透青的薄玉片花钿,嘴唇上下点了添金粉的红,鼻翼有些发红发肿,下巴上有些许黑印子,皮肤不是很好。 苏妫不想在王府冒头惹是非,便也学得嘴甜,盈盈一笑:“花蕊夫人曾写道:‘翠钿贴靥轻如笑’,萧姐姐这玉钿子真好看,愈发衬得姐姐肤白了。” 只见萧氏目光有些闪烁,她的嘴稍微抿了下,手轻轻摸了摸香腮,淡笑道:“七娘谬赞了。”忽然,萧氏像想起什么似得,仔细地看苏妫的脸,柔声道:“妹妹生的这般花容月貌,怪不得王爷对你另眼相看,连药都是纪侍卫亲自端去伺候的。” 女人的直觉告诉苏妫,萧氏话里藏刀。 “王爷仁厚待人,七娘上不得台面,是没有福分承受得起这般厚爱的。”纪无情这几日给自己送药,只有幺儿碰见过一次,怎么这萧氏竟知道。 萧氏暧昧一笑,她凑到苏妫跟前,压低了声音:“谁说王爷不看重你了,七娘也太妄自菲薄了。姐姐只说一点,这几日清莲可有来烦你和王爷?” 一提起清莲,苏妫就想起初来王府那个荒唐之夜。看来萧氏对姜之齐的所有特殊爱好,都了如指掌。 苏妫故意做出娇羞的神色,低着头含笑:“王爷说清莲姑娘起了酒疹子,也不知道她身子好了没有。” 萧氏嘴角含着明显的春意,她略微仰头看高过自己半头的苏妫,带着敬佩之色打趣笑道:“清莲自然还在床上病歪着呢,她好不好,全得凭七娘开恩了。” “这话怎么说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萧氏眼睛灵活地左右瞅了瞅,像是在找什么人:“纪侍卫向来只听王爷一人的,我到王府这么久,都没见过他长什么样。七娘可是尊贵之极了,只要生出不喜欢清莲打搅你和王爷好事的想法,这清莲还不得乖乖病了?” 苏妫的笑凝固在脸上,萧氏不简单,明明嘴上笑的温柔,心底却想方设法地将你绕到她设的陷阱,是想用和侍卫有私的流言来压死我吗? “萧姐姐真会说笑,王爷昨儿个还给七娘说,纪侍卫是他的最忠诚的影子,所以妹妹认为,纪侍卫做任何事,都是王爷的授意,姐姐不会怪王爷多事吧。” 被反将了一军呢。 萧氏先是一愣,紧接着爽朗地哎呦了一声,忙笑道:“不过是姐妹间的玩笑,妹妹倒认真了。” 你说这是玩笑话?那么真好笑。 苏妫亲昵地挽住萧氏的臂弯,叹了口气,十分真诚道:“王妃性子寡淡,整日家闭门不出的。小妹愚笨,日后还得承萧姐姐多加照拂。” 萧氏正要答话,只听的破风之声忽然响起,还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众人眼前一花,一个白花花的物什就被钉到柳树躯干上,入木三分。 待定睛一看,原来那白东西是王府花园子里养的鹤。 白鹤此时被一把长剑贯穿了身子,血染红了雪白的羽毛,许是太痛,它不断地鸣叫扭动着,可是身上是利刃,越是扭动,就越痛,所谓的生不如死,大概就是这样吧。 萧氏被吓得花容失色,她脚底发软,狗皮膏药似得靠在贴身婢女身上,颤抖的手捂住樱唇,可饶是如此,这女人仍要做出王府能人的做派。 “谁,谁的胆子这么大,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行凶。” 第40节 苏妫看着萧氏气势汹汹的模样,不由得心中暗暗偷笑。这把剑别人不认得,她却认得,是纪无情的宝贝。 “是我。” 纪无情身上永远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的冷傲之气,所以即使在烈日下,也不能将这块冰融化。 萧氏看见纪无情,眉头皱的更深了,她端起王府半个女主人的架子,脸上没半点表情:“你是何人。” 看见两个自己讨厌的人碰到了一起,苏妫抿着嘴儿偷偷一笑,凑到萧氏跟前,下巴朝着纪无情努了努,和萧氏一起生气:“他就是纪侍卫,瞧瞧,多嚣张,姐姐莫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萧氏可是精明人,她听了苏妫这话,了然一笑,端庄温和道:“原来这位就是纪侍卫,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好身手。” 纪无情并不答话,只是走过去将他的剑拔下。白鹤终于得到了解脱,只不过它要在弥留之际带着奄奄一息的痛苦死,而更痛苦的是,刽子手正用它纯洁无尘的羽毛擦剑上的红。 大概纪无情这一系列的动作太过血腥残忍,萧氏的脸色有些难看,她的手轻轻按住檀口,有好几次想吐,但忍住了。 苏妫白了一眼纪无情,冷笑道:“纪侍卫这么做有些太过了吧,萧姐姐是尊贵人,哪里见过场面。都说你是王爷的影子,我想王爷不会叫你做这种事吧。” 萧氏的脸色更难看了,她的声音有些颤,头上的珠玉也跟着响起动听的声音:“王爷怎么会叫纪侍卫做这样的事,许是这扁毛畜生惹得纪侍卫不悦吧。” 终于生气了么?有意思。 纪无情将剑 回鞘,他径直走到苏妫身边:“走,王爷找你。” 姜之齐找?他不是才出去了么。 苏妫决定临走前再气气萧氏,她仰头看着纪无情坚毅的侧脸,无奈道:“萧姐姐和我想的一样,应该是纪侍卫见那扁毛畜生叽叽喳喳惹人烦,才痛下杀手的。哎,祸从口出哪。” 纪无情嘴角抽搐了下,他瞥了眼苏妫:“还不走?” 跟前的六幺忙丢下手里捧着的月下美人,轻轻地在背后推了把自家姑娘,低声道:“既然王爷叫,咱们赶紧去吧。” “只她一个人。” 纪无情说完这话,就兀自提剑走到前面。 苏妫拍了拍六幺的手,给萧氏微微福了一礼,便也跟了上去。 “你听到她朝你泼脏水?”没了萧氏等一干人在旁,苏妫也不用再伪装,声音只有冷漠。 “是。” “哼。”苏妫冷哼一声,说这个人是影子,还真不为过。“难不成真是你弄的清莲。” “是。” “为什么。”既然我苏妫能在地牢里忍着屈辱将衣裳一件件脱掉,那就可以接受姜之齐特殊癖好。纪无情为何要这么做,难不成是好心?不可能,一把剑怎么会有人的心。 前面走着的纪无情停下脚步,他扭头垂眸看人瘦如菊的女孩,清丽而雅致,堪称人间极品,只不过。 “因为,”纪无情咧唇淡漠道:“我已经厌倦在地牢看着你,很烦。” “哦。” 脸在发烫,苏妫只感觉又被这把剑迎头浇了一桶冷水。难听的真话,永远伤人自尊。 “很好。”不知道什么原因,苏妫在这把剑面前总能原形毕露,可能因为是同一类人,也可能是因为只想和剑比比,谁的锋芒更利。“去哪儿。” 纪无情白了苏妫一眼,英俊的脸上带着种得意而又残忍的笑:“一个比地牢更恶心恐怖的地方,他在那儿等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晚又迟发了。卡文卡出翔,大纲已经再次脱飞,接下来全凭大河自由发挥了… 安利一首歌,火影忍者的主题曲《wind》,词特别好,大家可以听听看。 第65章 十二楼(捉虫) 从后门出了王府,苏妫看见台阶下一个干瘦的中年人正拿杂粮干饼喂马,他穿着样式最普通的粗布衣裳,裤子裁的不合身,有一小截没在地上。 “瑞叔。”苏妫大吃一惊,她没想到昔日人前无比风光的白瑞,竟然这幅模样喂马。 白瑞听见背后有人喊他,忙将手上沾着的干粮屑拍掉,笑着迎了上去:“七主子,可有日子没见您了。” 苏妫满腔的怒火,白瑞是人才,更是她从苏府带来的,不看僧面看佛,就算意国公倒下了,可是婵姐还是货真价实的王妃呢。 “是谁?”苏妫扭头望向面无表情的纪无情,咬牙狠狠道:“是谁让瑞叔喂马,王爷?” 纪无情摇摇头:“这种事,王爷没必要插手管。” “我知道了。”苏妫冷笑,侯门深似海,位高一级压死人,婵姐性子寡淡不理事,自然是她将全权把握在手里了。“萧姐姐这样安排,妥当么。” 白瑞知道自家姑娘心里有成算,是个明白人,唯一的缺点就是容易在气头上脾气失控。这几乎是所有年轻人的通病,可是要往上走,就要变得没脾气。 “七主子。”白瑞鼻下的八字胡永远修剪的整整齐齐,多年来经历的风风雨雨,让这个中年人早有了种能压下一切浮躁的气度,他淡淡一笑:“白瑞已经被大爷赶出苏府,承蒙七主子念旧情,赏了口饭吃,实在不敢再妄想了。” “可是瑞叔,”苏妫脸颊有些发红,她叹了口气,瑞叔说的对,他们主仆现在所处的境地,说白了就是混口饭吃,毫无地位可言。 白瑞瞧见苏妫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知自家姑娘已经想透了。中年人面带微笑,他将矮凳立在车下,然后躬身伺候苏妫上车。这一系列动作干净麻利,俨然像做了许多年的马夫。 “主子请吧。” 车吱吱呀呀地行使在街上,对面坐着的纪无情眼睛紧紧地闭着,一束阳光从竹帘缝里照进来,正好照到男人的高挺鼻梁上。其实他真的挺好看,可苏妫就是觉得纪无情是把永远不会热的剑,仅此而已。 “为什么盯着我看。” 苏妫白了一眼纪无情,冷笑:“我没有看你。” 纪无情眼睛仍然闭着,但他的手却温柔地抚摸他的剑。据说每位杀手都非常爱惜自己的手,因为剑就是命,而手要掌握命。眼前的这位杀手,他的手干净修长,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不知是不是长年累月与黑暗为友,使得他手背上的皮肤呈现出一种透明状,青筋依稀可见。 “你看了。”纪无情的手将剑握的更紧了,脸上仍旧没有半点表情:“因为我感到了,杀气。” 苏妫撇撇嘴,她将目光从纪无情的剑上移开,冷漠问道:“是谁叫瑞叔给我牵马的?萧氏谋事周全,她应该只是将瑞叔弄去了马房管事,并没有让他今天做马夫。” “是我。” “看来你真的是太讨厌我了。”苏妫越发觉得纪无情有意思,杀手和勾心斗角的男人女人不一样,他们就像猫,一旦瞄准老鼠,便会千方百计地吃掉它。“为了羞辱我?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 “现在能告诉我去哪儿了吧。” 纪无情的眼睛终于睁开了,有点冷,还有点锋利:“十二楼。”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相传皇帝时,有‘五城十二楼’来专迎神仙。不知道长安的十二楼,是做什么的。 注1 车停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后门,纪无情先进去请示王爷去了。这个影子走了有一会儿后,苏妫才隔着帘子和白瑞说话。 “瑞叔,我觉得委屈你了。那个黑衣侍卫叫纪无情,他恨我,所以想出这法子辱你。” 白瑞手握着缰绳,他顺了顺枣红色马的毛,轻笑道:“我倒不觉得委屈,反而是个好机会。你性子急,现在我可以伺候着牵马,正好能在你身边多加提点。” 苏妫叹了口气:“这十二楼究竟是什么地方,王爷为何要我来这儿。” 只见白瑞面色凝重,他小指顺着八字胡,沉声道:“十二楼是个极神奇的地方,既有文人雅士聚集讲学之坛,也有男人寻花问柳之所。相传现任楼主辛氏,是计然的后人。”注2 “计然?”苏妫垂眸略一思索,眼中放出一抹异样的神采:“可是献出奇策,帮越王句践称霸的计然?如此说来,这十二楼的主人真的是家传源远哪。” 正在此时,纪无情的声音凭空响起:“将马车拉进来。” “主子。”白瑞凑带竹帘跟前,他压低了声音对车里的苏妫嘱咐道:“这是十二楼烟花地的后头。王爷让你来这儿,恐怕别有目的,你切记,王爷阴柔残忍,只能从侧面循循善诱,不可硬碰硬。” “放心。” 琼花芍药世无伦,偶不题诗便怨人。曾向无双亭下醉,自知不负广陵春。 车径直被拉进一处曲径通幽处的院落,院子里奇石假山错落有致,名珍异卉满鼻清芬,这里一点也不像烟柳肮脏之地,反而更像某位大家闺秀住的地方。 纪无情指着不远处一间挂了翠色珠子帘子的朱门,冷声道:“进去。” 姜之齐又玩什么花样,难不成这次想要和妓·女一起玩?哼,怪不得婵姐鄙厌他,这样的人品,如何能配得上如花一般的婵姐。 不愧是销金窟,那翠色珠子串成的帘子,竟然是真的翠玉。既然走到这步了,就没有 回头的理由,只希望里面的那位姑娘可以稍微干净一点,不要让我在这儿染上脏病。 才刚进去,苏妫就听到了一个如黄莺般动听的女子娇笑声:“来呀,抓到我就让你亲。” “小妖精。”姜之齐兴奋的声音随之响起:“抓到你,我可不止要亲。” 眼前一花,只见从屏风后面闪出一个香肩半露,身材娇小玲珑的绝色少女,竟然是她。 那少女看见了苏妫,小手掩着嘴儿偷笑,故意拍了拍蒙着眼睛的姜之齐,涂了桃粉脂膏的樱唇娇滴滴道:“王爷,我在这儿呢。” 这少女是谁,那可是前朝昌平侯的小女儿李音。说起来,李音还得叫苏妫一声堂姐,她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方。那时候的李音,绝对算的上是李氏皇族里最为貌美的女子,才情又极高,素有莲郡主的雅称。本来是一朵纤尘不染的莲,如今却卑微到泥里。 苏妫只顾着发楞,没留神李音已经将姜之齐引逗到她身边。 “看我这次亲不亲到你。”姜之齐像饿狼一般扑过来,他火急火燎地抱住女孩就要亲嘴,可当二唇相碰之后,男人用脸颊蹭了蹭女孩的脸,柔声道:“我猜你是我的小七娘。” 虽然已经和姜之齐有过不少次的夫妻之实,苏妫还是厌恶他做出这种亲密之举,女孩踮起脚尖咬了下姜之齐的耳垂,轻笑道:“王爷好厉害。” 姜之齐将蒙眼睛的红布撤下,他一把将苏妫搂到怀里,像是炫耀宝贝一样,对娇艳的李音笑道:“怎么样牡丹,这 回服了吧。” 她现在,叫牡丹? 李音算起来不过十五有余,因在这等声色之地呆久了,脸上早已没了少女的稚气,有的只是女人魅惑的柔媚。只见她歪着小脑袋上下打量苏妫,不住点头赞道:“王爷说他家有个美人比我好看多了,我还不信,这 回真的心服口服。” 听李音说话,苏妫只感觉心都被揪的疼。同样留着李氏皇族的血,弃暗投明的肃王府还是钟鸣鼎食之家,他的女儿李芷还是高高在上的芷郡主,金奴玉婢地做着高门贵妇。而浴血疆场,为国牺牲的昌平侯的女儿李音,却成了牡丹,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牡丹。 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眼眶滑下,故国已去,所剩的旧鬼们还在人间世苦苦挣扎求存。 “你怎么又是这幅样子。”姜之齐的语气明显带着不满,他用自己的袖子替苏妫仔细地擦去眼泪:“别哭啊,我会心疼的。我们今天要做的事,可好玩了,你会喜欢的。” 姜之齐边说边将苏妫的衣裳往下剥,他的动作娴熟而温柔,可是做的事,却残忍而荒唐。 李音本来满面的春·色,但她瞧见苏妫一直盯着自己流眼泪,不禁皱眉道:“是不是七娘不好意思在陌生女子面前宽衣呀,王爷,快别勉强她了,我怪心疼的。” 姜之齐将苏妫的肚兜甩给李音,勾唇邪恶一笑:“她不好意思?你真的太小瞧本王的七娘了,她可是连眼睛都不眨地在本王的侍卫面前脱衣服呢,一件不剩哦。”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 》·李白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史记》 卷二十八,封禅书第六,方士有言:“黄帝时为五城十二楼,以候神人于执期,命曰迎年。” 注2:计然:计然之策七,越用其五而得意。遂报疆吴,观兵中。国,号称五霸。 意思是,计然给越王句践献了七个计策,越王用了五个,就雪耻,成就霸业。关于计然的身份,有兴趣的可以留言,我将集解原文打上来~不卡文的日子就是很欢乐~然而手速,依旧渣 第66章 牡丹(又捉虫子) 姜之齐将苏妫横抱起来,他看着怀里完美的胴体,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我早就说过,七娘身上的味道很让人着迷,可是当遇到浓艳的俗香,就会被遮的干干净净。” “只要王爷有心,七娘不怕被遮住。” 身上被吮吸起来的红斑还没有完全消退,疼吗?弄的时候有些疼,过去后就麻木了。苏妫手指划过姜之齐光洁的皮肤,一直到男人敞开的胸膛,他喝酒了。 第41节 姜之齐将苏妫轻轻地放上软榻,他用大拇指略过苏妫白腻的鼻子,眼神迷离:“说的好,本王的女人,就该有这种自信。” 雨点般的吻砸向苏妫的脸,肩头,胸膛,姜之齐咬住他最爱的锁骨,慢慢地将吻移向脖子。 “七娘,为何本王每次吻你的脖子时,你都很紧张。”姜之齐从苏妫身上起来,他噙着笑看苏妫:“你怕我咬断你的脖子?” 是,我一看到你的脸,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你那恶狼般的父亲,那夜在含元殿,我差点咬断他的脖子。 苏妫淡淡一笑:“因为您每次都很用力,我会呼吸不上来。” “哎呦,你们俩真真不把我这活人放在眼里哪。”李音娇笑着轻移莲步走到床边,让苏妫没想到的是,李音竟然将姜之齐从床上拉下来:“开始怎么说的?王爷还要不要牡丹教你的小美人了。” 姜之齐一喝酒就会上脸,有时候胸前都会红,他懒洋洋地搬了张椅子坐到床对面,拈起一颗龙眼般大的葡萄放进嘴里嚼:“我可要看着点,必要时亲自上手示范。” 李音白了姜之齐一眼,含笑用手指划过男人的脸,忽然按住男人的底下,眉毛一挑,娇嗔道:“德行,你还是乖乖坐这儿吧, 回王府还不都是你的?” 李音,过去的你,就连被侍卫多看一眼,都会觉得受了委屈。现在的你,我真的不认识了。呵,又说傻话了,我李月华何尝没变化。 脸是别人的,身份也是别人的。音儿,你比我要强,你没有偷别人的东西,我知道即使你现在的处境再卑微,骨子里还是过去的你。 繁华梦碎,面目全非。 “七娘,我是牡丹。” “牡丹真国色的牡丹?” 李音从床边放着的矮凳上拈起事先预备好的长羽毛,她将那片羽在苏妫面前晃了晃,摇头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牡丹。” 脚底传来股酥酥麻麻的痒意,苏妫忙蜷缩着身子往开躲,却被李音按住。 “是不是痒?” “恩。” 发簪滑落,李音如瀑般的青丝散落了一背,她将黑发别在耳后,看着苏妫柔声道:“女人的脚细皮嫩肉,但久经沙场的男人就没这么敏感了,可是只要你用对了方法,就会让他很快乐。” 久经沙场?李音在胡说什么,姜之齐年纪轻轻,又有一身的富贵病,他怎么看都不像上过战场的人。 “牡丹姑娘。”苏妫将脚从李音的手中逃开,手指无意间碰上床里边叠放整齐的被子,苏妫几乎想都没想,就将被子拉下遮住自己,可看见姜之齐嘴角勾起的狠毒的笑,女孩不慌不忙将被子推开,她抬起下巴看李音:“我看你气质高贵,出身不凡吧。” 李音眼中闪过丝痛苦之色,但她仍是娇媚动人,慢慢地欺身上前:“往事不可追,牡丹现在很好,吃穿不愁。” 往事不可追,音儿,在你身上定然发生了莫大的不幸,说到底,都和父皇有着牵扯不断的关系,终究是李月华一族连累了你,对不起。 “王爷。”苏妫知道自己作为一个玩物,一个妾,实在没什么资格向姜之齐提什么要求,可是她这次偏要说:“您能否将她赎出十二楼,带 回王府?” 李音一愣,她樱唇半张,痴痴地看着七娘那被男人折磨的伤痕累累的胴体,她为什么要说这傻话,难道不知道自己的男人是条不折不扣的毒蛇吗? 姜之齐懒懒地瞅了眼床上的两个人间绝色,挑眉笑道:“为什么?你不怕牡丹会取代你?” “不怕,我很喜欢牡丹姑娘。”苏妫 回头冲牡丹甜甜一笑:“比起清莲,我觉得牡丹姑娘懂的更多。” “哦。”姜之齐若有所思地皱眉,他抿着唇,像是在考虑什么,忽然男人玩味一笑:“牡丹姑娘虽然国色天香,可还是留给天下男人享受吧。本王糟蹋你一个人,就够了。” 话好伤人,当着矮子不说短话,姜之齐,你绝对会遭到报应的。 看见李音娇嫩的手紧紧地抓着床单,可是脸上仍是轻松柔媚状,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过。苏妫感觉自己的眼睛酸的难受,好像有一种叫眼泪的东西,即将滑落。 “对不起。”苏妫的声音细弱蚊音,还能说什么,只是希望音妹妹不要以为七娘是故意羞辱她就好了。 “无碍。”李音的声音也很低,她闭上眼睛轻轻吻苏妫的胸膛,有一滴凉凉的东西掉在苏妫心口,是什么,李音的自尊。再次抬起头时,李音还是绝美的牡丹,她脸上带着让人移不开目的娇艳,媚语如丝:“七娘,你的手可以用,唇也可以用,全身上下每个地方都可以用,包括眼睛。越是强悍的男人,他越受不了纯如童子般清澈的眼神,你可以的。” 刚才她说久经沙场的男人,现在又说强悍的男人,可惜这两种特征都和姜之齐没关系,这究竟是怎么 回事。直觉告诉苏妫,这事,绝不仅仅是姜之齐的恶趣味这么简单。 苏妫再也忍不住,她一把抓起衣裳将半裸的李音裹住,自己则赤。裸身子下床,她走到姜之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王爷,七娘不傻,您到底想做什么?” 姜之齐气定神闲:“教你做个真正的女人。” “不只是这样吧,是不是真正的女人,全由王爷您决定,不至于来这种地方。” 姜之齐淡淡一笑,他脸上没了往日纨绔邪恶的笑,反之,整个人浑身透着一种陌生的冷意:“牡丹,你先出去。” 李音既然能在十二楼接待姜之齐这般的贵客,她必定有寻常妓。女没有的本事。只见她听了姜之齐的话,匆忙起身下床,安静地给坐着的男人行了个礼,便一声不吭的离开。 “七娘,你喜欢做凤凰吗?” “喜欢。” 姜之齐看起来很满意这样的 回答,他将苏妫拉地坐到自己的腿上,一只手揽住女孩的纤腰,一手捏住女孩的下巴:“我给你天下,让你做凤凰好不好。” “好。”这是真的好,如果姜之齐你真的有染指江山的想法,那倒省了我很多功夫。 “不错,我果然没看错。”姜之齐歪着头从上到下打量苏妫,他已经没了方才那种火急火燎的欲望,很冷静,冷静的可怕。“自从我们当年一起算计你姐姐开始,我就知道你绝不甘心只做一个庶女,一个妾。” 一起算计你姐姐。这话好残忍,婵姐,天生带着花香气的你,为何要生在苏家,如果你只是寻常女子,如果你能随韩度浪迹天涯该多好,没有如果,身为苏婵的你,注定遇上李月华,苏妫,姜之齐这样的坏人。谁的不幸,花的不幸。 “王爷,您到底想让七娘做什么,七娘都听你的。” “腊八那天,我会带你进宫。” 苏妫的心跳的极快:“要我做什么。” 姜之齐咬住苏妫的锁骨,柔声笑道:“要你代替本王,尽孝。” 作者有话要说: 虐不虐贱齐,你们说了算。 第67章 耳环 苏妫是一个人从李音的闺房出来的,姜之齐刚才说了,他既然来了十二楼,就要好好地做一做牡丹花下的鬼。所以接下来那间房里会发生什么事,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阳光有些刺眼,不够暖和。身上还带着李音浓艳的香味,这味道俗吗?不,这味道是世上最好闻的。只要心里有一方净土,那么她永远是干净的。 纪无情像鬼一样出现在苏妫面前,他瞧了眼正闭目微笑女孩,冷漠道:“你看起来,好像很享受。” “为什么不享受?我从未这么快乐过。”心心念念了快两年,终于有机会能接近姜铄,这种发自内心的兴奋,你怎么会懂。 “下贱。” “你说什么?”苏妫睁开眼睛,抬头怒目瞪着人高马大的纪无情,女孩忽然噗嗤一笑:“没错,我就是下贱,以后还会更下贱,这个答案满意吗?” “满意,你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 苏妫淡淡一笑,看来纪无情是以为我在享受方才的三人之乐,不过你说我下贱,那么搞出这些事的始作俑者,你的主子姜之奇呢?他岂不是更下贱。 风将一枚浅粉色的花瓣吹到苏妫的唇上,仿佛在悄悄告诉女孩,你没必要和一把剑解释,他根本什么都不懂。 苏妫上了马车,她只感觉自己的心都要飞去大明宫了。李氏七庙如今只剩三庙,好多皇族子孙流离失所,甚至客死异乡。如果不亲自去找姜铄算账,这口憋在心头的气,如何能舒! 脸是烧的,手是颤抖的。见到姜铄,第一句话该怎么说,皇上,妾身苏妫?接下来应该配上什么表情,小鸟依人还是媚眼如丝?我是不是该学学用脂粉妆扮自己了,对了,必要时还要让姜之齐找个舞师来教我,我要扭动腰肢,媚乱今朝。 “你一直看我做什么。”苏妫出来时没有将头发簪住,只用一根发带简单地绑起,车一颠簸,发带滑落,青丝顿时散了一身。女孩挑眉,故意调侃道:“是不是没见过我这么漂亮的女人。” 纪无情额间的剑痕名下地扭动了下,他面色铁青,眼里有种寒意:“没见过,你这么恶心又无耻的女人。” “你。” 不生气,不生气,和一把剑没必要动气,况且你迟早会杀了他,总有一天。 被纪无情充满嘲讽的话一刺激,不知为何,苏妫倒冷静下了。她抬手将垂下的发往耳后别,忽然惊道:“我的耳环丢了一只,好像刚才出来时掉在草丛里了,你去给我找 回来。” “重要?” “很重要。” 纪无情看了一眼苏妫右耳上的东西,一声不吭地提剑离去。 看着黑影消失在眼前,苏妫将手松开,耳环没丢,她不过是要找个理由支开纪无情,单独和白瑞说话。 “瑞叔。”苏妫隔着帘子悄声道:“我觉得,咱们苏府不久就会恢复往日之盛况了。” 白瑞是个聪明人,他瞧见见纪无情匆匆离去,便知道自家姑娘有事请教自己:“主子,王爷让你来十二楼,是不是别有任务。” 苏妫冷笑,姜之齐年纪轻轻野心却大,他想要剑走偏锋,给他老子身边安一颗美人棋子。不过他万万不会想到,这颗棋子,是鸩毒。 “王爷想要我去伺候皇上。”苏妫感觉自己的脚趾头都是高兴的,她本来想着腊八那天直接进宫和姜铄较量。可是经过苏府那一没有硝烟的劫难后,苏妫发现姜铄绝不是她一个小姑娘能撼动的,所以在做事前,她还要请教一下白瑞。“皇上正当壮年,他可比王爷要强多了,我绝对有自信能让皇上宠幸我,并且扶持苏府再次崛起。” 隔着竹帘缝儿,白瑞沉默不语,他垂眸思索,不时用小指抚摸他的八字胡。 “听主子的话,你对自己很有自信。不过瑞叔在这儿问一句,你的自信从哪儿来。” 苏妫自傲道:“我年轻貌美,会取悦男人,做事谨慎小心,不够吗?” 白瑞摇头淡淡一笑:“后宫佳丽三千,何曾少过貌美女子,又何曾少过步步为营的宫嫔娘娘,说句冒犯的话,瑞叔并不觉得主子有任何过人之处。” 白瑞的这盆凉水当头而来,只是苏妫打定主意想要进宫,她何如能听进去劝。 “我倒是想拒绝,可是王爷那边,瑞叔能让他放弃吗?不能吧。” “主子。”白瑞整理下自己的衣襟,侧着脸轻声道:“你知道皇上是怎样的人吗?你知道皇上现在最需要什么样的人吗?皇上不是一个轻易被美色迷惑住的凡夫俗子,王爷有他的想法,可是太过急功近利,容易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听了这番话,苏妫那颗因激动而狂跳的心此时也渐渐趋于平稳,不错,姜铄能有今日这番霸业,本就不是凡人能做出来的,这点必须承认。 “瑞叔,是我太急躁了,您说我该怎么做。” 白瑞往前方瞧了一眼,仿佛看到了某人,老白轻笑道:“大业初定,江山未稳,皇上要的是人才,不是美人。主子若是能劝王爷做伯乐,荐出去一匹千里马,到时候皇上高兴,王爷也高兴。主子若是凭着这般体贴和聪慧进宫,必得圣上欢心。”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若是想让姜铄看得起自己,必须投其所好。白瑞说的对,美人从来不缺,缺的是懂君王心的美人。 “我哪里去找人才,求瑞叔再指点指点。” 帘子被掀起,是纪无情 回来了,他的脸色不太好,仿佛有难言之隐。 白瑞扬鞭赶马,他像说最平常话般,扬声笑道:“主子,你哥哥不日就会 回京,信上说他的病全好了,你就别操心了。” 听了这一语双关的话,苏妫勾唇一笑,谁说人才没有,六哥再合适不过了。 “我没找到。” 你当然不会找到,两只耳环都在我手里呢。 苏妫懒懒地靠在软垫上,她拿起随身携带的小香扇扇凉,闭眼淡漠道:“找不到就算了,辛苦你了。” 瑞叔的指点,自然不能在姜之齐跟前说,这个男人善变又自私,所以在六哥没 回来前,只有先听他的安排,隔个几天去趟十二楼,向李音学习取悦男人的本事。 苏妫每次看到李音,心都很累,可当着姜之齐的面,每次都要装作很享受的样子。 心累的时候,苏妫喜欢去婵姐那儿躺着。在这个浮躁又功利的世界,只有婵姐在全心全意做自己想做的事。她会点一枝香,让苏妫平躺在窗下的贵妃榻上,安安静静地听风的声音。 姐妹俩什么话都不说,一个读书,一个小憩。 “姑娘,该走了。” 六幺轻轻地摇醒苏妫,姑娘最近看起来真的很累。白天她得和那个黑衣黑脸的侍卫出去,晚上就要一夜一夜地承受王爷的过度求欢,铁打身子都会受不了,更何况如此瘦弱的她。 第42节 “到时辰了?” 苏妫睡眼惺忪,她刚刚又梦见在益州的日子了,他们一家三口在街上吃炸地喷香的肉丸子;韩度握着小不语的手,给院子里的桃树李树浇水,她挺着大肚子站在旁边笑。 那时候的日子,简单而幸福。 苏妫伸了个懒腰起身,她看了眼还在埋头于成堆简牍中的苏婵,轻声道:“婵姐,我走了,你看书别太久,要休息。” “恩,你去吧。” 君子之交淡如水,我苏妫算不上君子,但她是。如果姜之齐这辈子不打扰婵姐,也算他做了一桩顶好的善事了。 按照以往的习惯,纪无情和苏妫在荷花池边碰头,只是今日,这把从不迟到的剑,好像来晚了。 天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了。长安今年多晴天,如果下场雨,或许能把颓颓欲垂的荷花给救活。可救活了又能怎样,还不是被贵妇们采摘 回房,捣碎了来熏香自己的屋子。 莫不如就这样,衰败吧。 “你的耳环没丢。”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发呆的苏妫吓了一跳,原来是纪无情。这人怎么了,脸比平常拉的更长。 “哦,你说这个呀。”苏妫笑着摸了摸耳上的饰物,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忘记给你说我找到了,没想到你还记着,呵呵。” “你耍我。” 看着纪无情一步步逼近,苏妫忽然感到股无形的压力向自己袭来,他生气了? 苏妫决定不能被这个杀手吓到,她站在在原地,故作轻松:“我又不是故意的。” 纪无情笑了,笑的很冷,他一句话也不说,可是身上的的杀意让苏妫感到难受。 “你别乱来,这是王府,我对王爷还有用,啊。” 苏妫害怕地闭上眼睛,谁知道纪无情并没有将她怎样,耳垂一疼,好像什么东西被取走了。 “你做什么,快还给我。” 苏妫看见纪无情两指夹着自己的耳环,嘴角勾着嗜血报复的笑。 “这就没意思了。”苏妫此时不敢惹怒纪无情,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带了些哀求:“还给我吧,上次的事,是我错了。” 纪无情并不为所动,应该说一把剑的眼里,根本看不到女孩的楚楚可怜,他只是稍稍一用力,耳环就被远远地扔进池子里。 令纪无情没想到的是,几乎在扔耳环的同时,这个毫无廉耻,满嘴谎话的女人竟随着耳环一起跳进荷花池。 作者有话要说: 怕你们不相信我虐贱齐,先临时写一个后文的片段,没有前因后果,凑和着先看看,证明大河真的会虐贱男,爽歪歪地虐。 忽然后腰痒痒的,姜之齐将手伸进苏妫的小衣,他吻着女人的肩头,吻得仔细而深沉。仿佛一不留神,她就会一声不响地溜走,男人轻声呢喃:“七娘,不要离开我,求你了。” “别碰我,今天很累。” 姜之齐的手顿了一下,他不敢再动作,他怕惹她生气。 “那我给你篦一下头吧,会舒服些。” 苏妫不耐烦地打开姜之齐的手,声音有些烦躁:“我都说了很累,只想睡觉。” 第68章 泥潭 因为身陷囹圄,所以向往自由; 因为丑陋,所以渴望美好; 因为在卑微到尘土里时,当你曾向我伸出一只手的那刻,我这一生都没法忘了你。 世间所有的事有因有果,而爱你,只是因为遇到了,从此不可自拔。 去年的冬里,他们一家三口出去采办年货,花不语胖乎乎的小手在地摊上拈起条耳环,抬头向她最亲爱的娘甜甜傻笑:“娘亲,我想要你戴这个。” 小贩瞧见苏妫韩度穿的极普通,但气度着实不凡,他听了小女孩的话,立马上前来凑趣:“这位夫人,这玩意儿也就几文钱,买了给你家闺女玩儿吧。” “不,我不玩,我想送给娘,可是我没钱买。”花不语天真地看着小贩,她不懂,明明自己说了要送给娘亲,为什么眼前的这个胖叔叔偏要娘亲买了给自己玩。 韩度听了女儿这话,将刚打的墨汁递给苏妫,蹲下来揉了揉不语的小脑袋,故意笑道:“这样吧,不语今晚要是学会写自己的名字,爹爹就帮你买。” 花不语年纪虽小,但执拗的性子却极像苏妫:“不要,不语既要会写字,也要把这个漂亮的东西送给娘亲。” …… 为什么要在这里挖个池子,为什么有这么多泥,为什么找不到。这是三个人的 回忆,是自己一夜夜被噩梦惊醒时唯一的安慰,不要,不要丢了。 身上满满地沾了发黑腐烂的淤泥,手指头不知被木刺划了多少次,可能流血了吧,也可能,找不到了。 手臂被个铁一般强硬的东西钳住,身后的男人声音有些急:“别往前走了,你会被淹死。” “放开。” 眼前被一种叫做泪的东西给弄的模模糊糊,有好几滴滴到枯死的荷叶上,委屈么?心疼么? “别找了,掉进泥里根本找不到。”纪无情并没有放开女孩的意思,可是他也不敢强行拉她 回去。 找不到了么? “我家的院子不大,有一棵桃树,一棵李树,有一个妻子,还有两个孩子。” “娘真笨,煮的粥好难好难好难喝。” 是啊,娘真笨,怎么会把你和爹爹一起送的礼物给弄丢。 “放开。”苏妫两眼一直盯着浑浊的水面,耳坠子是颗假翡翠,绿幽幽的,好显眼,所以一定能找到。残存的荷花瓣上被溅上点点斑斑的泥点子,盛开了整个夏,终于是这种结尾。 “如果你再坚持,我就提前杀了你。” 苏妫猛地转身,她狠狠地往开推纪无情,可是这把剑的胸膛就像铜墙铁壁,一动不动。 “来呀,你杀呀,现在就动手呀,我但凡眨了眼睛,就是你养的。”愤怒已经让苏妫口不择言,她胡乱地往开推纪无情,也不知道将泥糊在男人身上,脸上,头发上多少。 纪无情知道多说无益,他是男人,有力气,所以会将这个疯女人拽上岸,不管她是躺在泥里还是趴在泥里,只要把她弄上去,怎样就行。 荷花池已被搅乱,被搅乱的,还有一颗沉寂了多年的心。 眼睛,鼻子,嘴里进去好多臭烘烘的泥浆,苏妫趴在护栏上哭着干呕,她有多厌恶这个地方的人和事,就有多想念远在益州的他们。下次见面,不知是如何的天涯海角,而这个鬼地方,连一份安静的思念都要从我身上剥离。 忽然,一方被折地有棱有角的白帕子出现在苏妫眼前,帕子的主人冷声道:“擦干净。” “拿开。”你以为给我递个帕子,就能减轻更加讨厌你的感觉? “你必须擦干净,用我的帕子。”纪无情的声音带着些许强迫的意味。 “凭什么。” “你还要去十二楼。” 苏妫凄然一笑,她踉跄着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瞧见了吧,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冰冷,所有的人都是这般无情。韩度,不语,我现在反而庆幸弄丢了你们给的礼物,因为在这里,只会玷污 回忆。 “你去哪儿?我跟你,” “换衣服。”苏妫冷漠地打断纪无情的话,她根本不想 回头,也无法 回头,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得咬牙走下去。 *********** 不得不说,白瑞拉马车的技术好极了,不颠不摇,平平稳稳地往十二楼走去。有了这样一个稳妥人帮自己拿主意谋划,必会事半功倍。 车里的气氛有点尴尬,也有点冷,苏妫隔着纱帘往外看,长安的街上永远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讨价还价的,南来北往的,吆喝声,油爆声,在这么多的人影里,多么希望可以看见你们,哪怕只是一个擦肩而过的影子也好。 “你擦粉了?”纪无情冷漠的声音打断苏妫的思绪:“你以前从不擦粉。” 擦不擦粉,和你有什么关系。 苏妫仍看着车外匆匆而去的过客,连头也懒得 回:“你以前话没这么多。” 气氛再次跌到冰的温度,话不投机,半句多。 “给你。”纪无情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包,他一层层地打开,原来是一副耳环,和苏妫之前的一模一样,也是,如此廉价的地摊货,随处可见,随手可买。 见女孩没有动静,纪无情将耳环递到苏妫眼前,沉声道:“我不知道,那只耳环对你如此重要。” 还是没有看见你们的身影,原来长安早都不是我的家了。苏妫用帕子将脸盖住,好累,只想安静的睡一会儿,因为在梦里才能见到你们。 “我要睡觉,别吵。” 额间的剑痕扭曲的厉害,纪无情紧紧地攥住了那副耳环,良久,久到他都忘了自己的剑,已经从手中脱落。 十二楼 苏妫到了牡丹的小院,正巧碰到李音贴身伺候的小丫头出来倒水。那小丫头约莫十来岁,倒是生了张清秀不俗的脸,她看见苏妫来了,忙上前行礼。 “娘子。”小丫头好像很害怕纪无情,她连头也不敢抬,只是一个劲儿往看起来很和善的苏妫身边靠:“牡丹姑娘等娘子太久,说是困了,就去歇午觉了。” “我去叫她起来。”纪无情听了小丫头的话,冷哼一声,寒着一张脸就要踹门而入。 苏妫心疼李音,她对那传话的小丫头微微一笑:“那让牡丹好好歇着吧,我去她屋子后面的竹林子坐坐。” “别去,你别去。” “怎么了。”苏妫看那小丫头面有惧色,说话吞吞吐吐的,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儿有个恶人,”小丫头怯生生的瞅了纪无情一眼,不巧的是,正好纪无情也看了她一眼,小丫头吓得肩膀一哆嗦,就什么都说出来了。“那个恶人痴缠了我家姑娘陪他喝酒,不叫我们去竹林。” “竟有这样的事。”苏妫担心李音被人欺负,冷冷道:“青天白日的还有没有王法了?我倒要看看是哪门子的恶人。” “娘子别去。”小丫头拉着苏妫的衣袖,细嫩的小脸仿佛都能滴出水来,她的眼里带着恐惧,颤声道:“那个恶人专欺负好看的女人,他,他还会挖人脑子吃。” 苏妫拍了拍那小丫头的手,一言不发地往竹林走。本来苏妫还担心过去会瞧见不堪入目的画面,谁知道却是另一番情景。 十二楼的十二位花头牌各有千秋,比如牡丹,吃穿用度自然要配得起国色天香的气度。 今日的李音,并没有像往常见权贵名流那样打扮。她黑发披散了大半,身上穿了件青绉绸薄夹袄,水红绫子裙腰束得极高,将胸前的两团柔软勒成两只呼之欲出的半碗状。 只见她双手叉腰,正怒气冲冲地对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黑脸汉子大发雌威。 “你娶不娶我。” 那黑脸汉子只顾着用筷子夹猪耳朵吃,再一口米酒下肚,他冲李音打了个大大的酒嗝:“不娶。” “你!”李音的小脸都被气红了,她用手在自己的脸颊扇凉,皱着眉头来来 回 回地走。只见女孩忽然停下脚步,一把抓住那汉子的发髻,凑上前恶狠狠道:“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 李音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些,她嘴角含着笑,可是依旧咄咄逼人:“那你爱不爱我。” “都要爱到骨头了。” 第43节 李音的手慢慢地松开,得意地笑:“那你娶不娶我。” “不娶,再问一百遍还是不娶。” 李音一屁股坐到地上,她就像得不到糖就撒泼撒痴的顽劣小孩,双脚乱蹬,双手刨着地,大声干哭:“辛左你个王八蛋,老娘跟个贱货一样天天跟别的男人睡,你敢不敢心疼一下。” 那个叫辛左的男人仿佛对李音的招数早已熟悉,他不慌不忙地放下筷子站起来。 嗬,好个高大又健硕的汉子,虽然不是很英俊,但他双目透着精明,眉宇散发着坚毅,步子更是沉稳,这样的男人总能得到女人的青睐,因为他给人以一种极大的安全感。 “阿音。”辛左叹了口气,他像抱小孩似得往起提溜李音,可李音仿佛是下定了决心跟辛左闹,她胡乱扭动着身子,胸前被勒出的丰满随之不住颤动,好个美人!“别闹了阿音,现在不娶你,等有钱了一定娶。” 苏妫摇头轻笑,没想到李音居然还有如此烂漫的一面,她肯定很爱这个叫辛左的男人。不对,听瑞叔说过,十二楼的主人是计然的后人辛氏,偏巧李音的男人也姓辛,两个‘辛’之间有关系吗? 苏妫垂眸,虽然很不想搭理后面跟着的鬼影子,但有些事还是要问,女孩 回头,淡淡问道:“这个辛左,你知道他是谁么。” 纪无情没想到苏妫还愿意和他说话,一激动就什么也顾不上,直往前冲,谁知竟然快贴到女孩的身上。 “辛左是十二楼的少主人,因为杀了人,所以躲在楼中已有两月余。” 苏妫皱眉,纪无情身上竟然也有和韩度很像的茶香味道,不,韩度就是韩度,如何是一把无情剑能相提并论的,女孩嫌弃地撇开脸,不耐烦道:“你往后些,别离我太近。” 而正在此时,一个男人爆喝声忽然想起:“哪个鼠辈敢偷听老子说话,滚出来!” 紧接着,一盘油汪汪的猪头肉带着风声朝苏妫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会儿修一下前文的排版和标点,我就是这么鸡婆╭(╯e╰)╮不影响看文~ 第69章 辛左 苏妫忽然感觉到危险的气息袭来,扭头一看,原来是辛左将桌上的酒肉一股脑给砸了过来。 “小心。” 还没反应过来,苏妫只觉得眼前忽然一黑,纪无情就像堵墙似得挡在了自己身前。贴的很近,苏妫惊讶地发现,原来一把剑也有强有力的心跳。 这个辛左,脾气真暴!不过看他对李音百依百顺的宠溺,看来还是一物降一物。 苏妫准备会一会这个既杀人,又吃人脑子的黑脸大汉,谁知她才准备侧身往前走,就被纪无情移步给挡住。苏妫往开挪了下,而纪无情低头看着女孩也移了下。 “你没事吧。” “可以让一下吗?”废话,飞来横祸都被你挡了,我怎么会有事。 纪无情并没有让的打算,他只是淡淡地看了苏妫一眼,忽然转身拔剑刺向辛左。 好厉害,不愧是姜之齐的影子。 韩度的剑法是将军教的,招式简朴重实战,而这纪无情的剑就像一条灵活的蛇,又快又毒。可辛左也不是吃素的,他见有高手痴缠自己,一把将上衣脱了扔到李音手里。 “阿音躲远些。” 没想到辛左竟如此健硕,他上身结实的肌肉块块隆起,粗壮的胳膊上甚至能看清经脉。 辛左用手作刀,迅速劈了节长竹子做武器。纪无情看见这举动,嘴角勾起抹不屑地笑,脚下踏着奇门之步法,轻巧地挽了剑花,直接对上那如女子手臂粗的竹竿。 咔咔咔咔 竹竿遇上纪无情的剑,仿佛变成了豆腐般软,几下就被削去。其实在纪无情拔剑那刻起,胜负就已然定了。 本来也没多大事,可纪无情偏偏就要治辛左于死地,剑尖所刺皆大穴死穴,当辛左手中再无东西抵挡时,纪无情剑芒挥动,竟然扫向辛左的脖子。 辛左虽然身大但不笨拙,命悬一线间,他不顾形象地在地上打了个滚,躲过一劫。 “辛左。”李音瞧见了一切,她担心爱人受伤,忙大声喊道:“攻竹林口的女子,快。 二辛左听了李音的话,暴喝一声,直接扛起石桌朝苏妫扔了过去。 “七娘!”纪无情没想到李音辛左竟然会使出这么一招,他眼见来不及奔过去帮苏妫挡下重物,心一横,用尽全身力气挥剑劈向那石桌。 天和地仿佛在一瞬间都安静了,石桌掉到了地上,而那个散发着淡淡幽香的女孩,她,还在吗? 林子里的倦鸟被惊地四散逃跑,而就在这动与静相交之时,石桌裂成两半,那个女孩小臂挡在脸前,毫发无伤。 苏妫的脸都被吓白了,她慢慢地将手臂放下,却看见黑衣黑鞋的纪无情站在自己面前,他脸上带着的,不会是着急之色吧。 “怎样,有没有被剑气伤到。”纪无情悬在空中的手想要抓住女孩却始终不敢,另一只拿着剑的手虎口被震裂,正一滴滴地往下滴血。“哪里疼?” 而在此时,辛左和李音也奔了过来。只见辛左用一块素色帕子紧紧按住脖子,帕子上渗出殷殷红渍,看来伤的不轻。 李音仍然挂在辛左的臂弯,她脸上带着尴尬之色,大眼睛慌乱地眨:“七娘,你没事吧。” 苏妫轻笑道:“毫发未损。” 听了这话,李辛二人才暗自松了口气。而纪无情好像还不放心,他皱着眉头问:“真没事?” “哼。”只听辛左冷笑一声,他上下打量着纪无情,眼睛毫不避讳地看着苏妫:“他是你丈夫?” 苏妫摇头,无声否认。 辛左咧唇不怀好意地嗤笑了声,他将捂脖子的帕子扔到地上,一条细长整齐的剑伤登时暴。露在空气里。 “她是你老婆?” 血顺着剑柄一直流到剑尖,纪无情怒视辛左,眼里的杀意极重,好像一头即将出笼的猛兽。 “那就怪了,既然她不是你老婆,你干嘛对我下手那么狠。” 纪无情的脸色极苍白,简直没有半点血色,男人额间的剑痕扭曲的厉害,坚毅的鼻梁不怒自威,他淡淡地瞅了眼苏妫,冷笑:“她是我主子的禁。脔,我的任务是保护她。” 辛左似乎连眼皮都懒得抬,只是戏谑一笑:“哦,原来是这样。” “辛先生。”苏妫直接越过面对着她的纪无情走到辛左面前,微微福了一礼:“方才之事,原是七娘偷听了你和牡丹姑娘的谈话,是我错在先,请你原谅我罢。” 辛左这才愿意仔细地打量苏妫,他点头咂嘴笑道:“人间极品,至美。姓辛的也要跟姑娘致歉,请姑娘原谅我和阿音对你的伤害。” 话说完,辛左竟然扑通一声跪在苏妫面前。 “快起来。”苏妫没想到辛左竟会给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下跪。不过看他替李音来请求对方原谅,可见是个是非分明的磊落人。“比起伪君子,我更愿意结交真小人,辛先生,我姓苏。” “我知道。”辛左慢慢地站起来,他瞧了眼跟前的李音,对苏妫笑道:“苏姑娘,我想我能猜出来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哦?”苏妫挑眉一笑,她随着辛左李音往石凳那边走去,边走边问道:“先生不妨直言,七娘洗耳恭听。” 待得落座后,辛左宠溺地揉了下李音的小脑袋,他的眼睛不大,可是却精光闪闪,眉宇间也透着过分的聪明自信:“每逢苏姑娘来十二楼,阿音就会将我赶走。而我看到还有个年轻俊秀贵公子,不过他时来时不来。每次和你来的,是他。” 辛左说到这儿,抬手指向不远处持剑静立的纪无情:“姑娘一进房,他就躲到竹林子喝闷酒,我算了下,第一个月喝了两瓶,第二个月喝了五十瓶,第三个月现在才过半,就已经喝了百二十瓶。” “你再说,我就杀了你。”纪无情眼里都快要喷出火了,虎口的伤口再次崩裂,血成串往下流。 “先生,咱们别说这些不相关的事。”苏妫没理纪无情的怒火,淡然笑道:“还是说说你的猜想吧。” 辛左捡起掉到地上的花生米,在裤子上蹭了蹭,直接扔进嘴里,边嚼边笑道:“我猜,那位贵公子要将姑娘当成一枚美人棋子,所以让你来十二楼跟音儿学些床上媚。术。” “你知道他是谁么。”苏妫坐的很端庄,她慢悠悠地打开小香扇,在脸颊边轻摇。 “这几年他做了不少类似的事,拉拢了许多的朝廷重臣。”辛左瞥了一眼满含杀气的纪无情,淡然道:“姑娘品貌气质皆非俗品,自然要用到刀刃上,只不过,” “不过什么?” 辛左叹了口气,面色凝重:“辛氏一族祖祖辈辈经商,只知道算计买卖合不合算,依在下拙见,他的这笔买卖绝对会赔,恐怕连姑娘都会折进去。” 厉害!这个辛左看来见识不凡,竟然能和白瑞有相似的想法。苏妫想到这儿,不禁生出一身冷汗,好悬,若是真的听了姜之齐的安排,岂不是羊入虎口? 虽然是这样想,苏妫还是佯装镇静,她将扇子合上,轻轻地拍打自己的腿:“不见得吧,我自认为可以帮到他。” “呵。”辛左听了这话不禁摇头嗤笑,那样子仿佛听了无知孩子的童言,他垂下眼眸,态度有些轻慢:“是帮倒忙吧。” “有什么好笑的。”纪无情的脸色更差了,他一步步逼向辛左,声音异常冷漠:“说话客气些。” 苏妫脸上有些发烧,这是第二次被人讽刺想法天真了。第一次瑞叔委婉地指出来,而这次却…… “先生既然对他的底细如此清楚,看来是注意他很久了。”苏妫起先进宫心切,确实是急了些。可是当冷静下来后,她还算是个明白人。 “不错。”辛左收起那副顽劣的态度,毫不忌讳地正色说道:“良禽择木而栖,辛左愿意做取代姑娘进宫的人才,求姑娘将我引荐给王爷。” “你?”苏妫听了这直白的自荐,不禁大吃一惊。她上下扫了眼辛左,这人生的孔武有力,但脾气却很暴躁,可从他观察了姜之齐几年的事上看,的确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你有什么本事。” “辛氏的先祖计然帮句践复国称霸,他的后人辛左,同样有这个本事使姜氏强国富民,姑娘考虑下吧。” ****** 马车吱吱悠悠的声音让苏妫心烦意乱,她将帕子盖在脸上小憩。 瑞叔和辛左说的都没错,贸然做了姜之齐的美人棋子,谁都不知道姜铄会怎么想他不怀好心的儿子。如果成功了那自然是好,可如果打草惊蛇就会一盘皆输。 哼,我可不能陪着姜之齐一起死,这个辛左看起来好像有点意思,不如先看看他到底有何本事。 “你真的没伤到吗?”纪无情的声音阴测测地响起,打断了苏妫的思绪。 苏妫不愿和他说话,只是懒懒地恩了声。 忽然,脸上盖着的帕子被人揭下,那人的声音低沉而冷硬:“能让我看看么?” “请离我远些。”苏妫不愿意让这个人碰他,于是从袖中掏出香扇,轻轻推开男人的手。 “我想” “你别想。” 正在此时,马车停了,车外响起白瑞欣喜地声音:“主子,王爷亲自来门口接你了。” 苏妫忙睁开眼睛,她的嘴角立马挂起抹甜美动人的笑,对掀开车帘子的姜之齐挑眉道:“王爷,想妾身了?” 姜之齐眼里只有苏妫,他丝毫不介意情·欲的外露,一把抱起苏妫就往府里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日不做,痒的本王难受。” 苏妫勾着姜之齐的脖子,她冷冷地瞧了眼低头持剑,沉默不语的纪无情,温柔娇笑:“妾身也痒。”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发晚了。 下午出去拍全家福,在外面耽搁了好久。 只感觉,摄影师小帅哥真不容易 笑一笑,谁笑一会儿就给谁发糖。 哞~ 再不笑就打屁股喽。 其实,我真的不敢笑,因为笑起来嘴真的很大。我不会说,初中外号李大嘴…… 第70章 小产 第44节 姜之齐等不及 回房,才走到花园子,他就将苏妫扔到厚厚的落叶上,饿狼似得嚎了一声,慌忙扑到女孩身上。 男人的手直接从苏妫衣襟口穿进去,他熟稔地将女孩背后的肚兜带子解开,然后抽出来放在自己的鼻子边狠狠嗅上面的幽香,故意邪笑着在女孩眼前晃了几下,才远远地扔掉。 苏妫实在是厌恶姜之齐这种禽兽一般的做法,这里是花园子啊,来来往往地总会有人能路过,真的连一点脸都不要了吗? 呵,又傻了,除非想再被扔进地牢,想再被那把无情的剑迎头泼冷水。所以苏妫,如果不想受苦,你就承受吧。 “王爷,” 苏妫声音听起来很痛苦,她用手微微止住姜之齐正埋在她胸前的头,实在是太疼了,这个人总喜欢咬住她的柔软不松口,身上的牙印几乎新的套旧的。 “妾身今天来那个了,肚子有点疼。要不,要不等妾身喝几口姜茶暖暖身子,再来吧。” 姜之齐眉头立马深锁,他下面突突直跳的玩意儿顶在苏妫的腿上,丝毫不见退缩的样子。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不对,”姜之齐轻喘着发牢骚,他手灵活地伸进女孩底下摸去,扁着嘴哼哼:“本王记得你的那日子还得几天,你是不是骗我。” “我也不知道。”苏妫的脸色些发白,鼻头上渗出点点冷汗,腰佝偻着,样子看起来十分痛苦:“上午还好好的,可从十二楼准备 回府时,肚子就忽然疼了,许是受凉了。” 姜之齐好像摸到了什么,他的神情变得极失望,又带了些不甘心:“那怎么办,本王现在就想要。” 苏妫将姜之齐不老实的手轻轻拉出来,如受伤小鹿般眨着大眼睛看男人,女孩的嘴唇有些发颤,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妾身去将萧姐姐叫来,” 姜之齐不耐烦地打断苏妫的话:“叫她干嘛,恶心都不够数的。” “那叫清莲姑娘,要不把嫣红,巧颂她们都传过来。” 姜之齐慌忙地将苏妫的衣带往开解,他好像真的等不及了,一把将女孩裙子掀开,几下将碍眼的亵裤等物撕扯下,硬生生弄进去。 “呼,”男人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也许顾及到女孩身子不适,这次竟没有像往常那样疯狂,只是细水长流地慢慢来,可饶是如此,都让苏妫痛的脸色发白。“七娘,不知怎地,我感觉你自从嫁到王府后就变了。” 苏妫用手撑住姜之齐压下来的胸膛,她丝毫感觉不到快乐,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哪儿,哪儿变了。” 姜之齐倒好心,他用手替苏妫拂去额上的冷汗,吻了吻女孩的锁骨,柔声道:“大概是你以前年纪小,行为举止透着俗气,现在,现在,嗯……” 女孩手无力地搭在男人的腰上,她看着遥远的天发呆,和当初被元兰囚禁在冷宫时看四四方方天的感觉好像,一切都是摇晃而且破碎的。 姜之齐终于满足了,但他还是不肯离开苏妫的身子,男人眼神迷离地看着女孩,声音有些嘶哑:“在看什么?” “天上的白胡子老爷爷。”痛到了极致,就会麻木,眼泪不知不觉地就流下:“爹爹曾经告诉我,他说天上住着位白胡子的老爷爷,娘就是被老爷爷带走了,总有一天,我也会去那里。” 姜之齐捏了下苏妫的鼻子,他顺着女孩的眼睛向天望去,深秋的天总是高远而透亮,让人神清气爽。 “比起那位白胡子老头,我更喜欢看你。”姜之齐手撑着地看女孩的娇躯,忽然,男人眼中闪过抹诧异之色:“你心口是怎么 回事,是无情伤了你?” 苏妫听了姜之齐的话,看向自己胸口,果然瞧见一条细长的血痕。 “是他。”苏妫一想起纪无情对自己做过的所有恶事,直接冷冷开口:“他一直不放弃杀了我,这次算我命大。” “不不不,不是这样。”姜之齐嘴角忽然浮起抹残忍而神秘的笑,他舌尖舔了下那道血痕,眼中有着难以压制的兴奋:“看来无情真的太讨厌你了,这绝不仅仅是一道剑伤这么简单。” “怎么说?”苏妫感觉自己的身子有些发冷,即使抱着姜之齐火热的身躯还是冷。 “无情的剑是从千年寒冰中的得到的,他的剑气威力极强。”姜之齐说这话时的神情很得意,他勾起苏妫的下巴,顽劣地笑:“当他的剑气划破你皮肤的那刻,寒毒就跟上你了。” “寒,寒毒?”苏妫只觉得姜之齐说这话简直荒诞无稽,她淡淡笑道:“就算是寒毒,如今名医国手放眼皆是,我会没事的。” 姜之齐摇头:“我的小七娘,这你可就孤陋寡闻了。剑气的寒毒,根本无药可医。” 说到这儿,男人用手指按了下苏妫胸前剑伤的地方,故意做出惋惜之色:“它会长到这个地方的骨头里,然后折磨你,直到你了结了自己,否则一辈子都会如影随形地跟着你。” 手忽然没了力气,嗓子也有点干干的,苏妫看着貌似很认真的姜之齐,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什么时候发作。” “可能一年,可能五年,也可能十年,不过本王觉得你不用担心。” “为什么。” “因为你要去伺候父皇,他可是条真汉子,绝对会把你给掏成空壳子。”姜之齐这下终于离开了苏妫的身子,他整个人呈一个大字平躺在落叶上,在幻想登上皇位的美好后,男人扭头对女孩温柔笑道:“本王猜你活不过二十岁,所以七娘,好好替本王做事,我绝不会亏待你苏家。” 痛的不仅仅是身子,还有尊严。 “王爷。”徐徐而来的秋风将苏妫身上的汗吹干,真的快到冬天了,好冷。“陪妾身去趟十二楼吧,有个人想见您。”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长安街道上,苏妫没想到今日还须再去一趟十二楼,已经到了下午,街上的行人都匆匆忙忙往家里赶,或许妻子已经造好了饭,或许顽童正笑盈盈地坐在家门口的石狮子上玩,平淡而美好。 三个月前还怜悯李音堂妹,可今日看到还有个辛左真心怜惜她,到底谁才是可怜鬼。不,我还有韩度,只是我作死,一直践踏幸福。不怨谁,都是自己作的。 忽然,一个凉嗖嗖的从衣襟伸进自己的胸膛,苏妫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实在讨厌姜之齐当着人面做这种事。 “无情,要不你别跟着她了。”姜之齐看起来很苦恼,他对纪无情笑道:“我知道你受不了她,一直想杀了她。可她对我还有用,看我的面子上,暂时饶了她吧。” 听了这话,苏妫不禁冷笑:“妾身谢王爷怜悯,也谢纪侍卫今日饶命之恩。” 纪无情握剑的手更紧了,男人低着头沉默不语,她真的很讨厌自己啊。 胸前的柔然被捏的很痛,而姜之齐却很享受,他含笑问跟前坐着的纪无情:“那个叫辛左的,真有那么邪乎?” 纪无情目不斜视,他只是盯着自己的剑,冷漠而无情:“他暗中观察了你几年,对你的行事风格相当了解,不简单。” 他的手实在是太冰凉了,苏妫往出拉姜之齐的手,谁知姜之齐扭了扭身子,动作更加放肆,衣襟被扯开好大一块,胸前春光有大半暴。露在空气里。 肚子还是疼,苏妫垂着眼眸,懒懒地靠在姜之齐身上,有气无力道:“辛左是计然的后人,他很聪明,并且说有奇策能辅佐您,哎呦。” 车猛地颠簸了一下,姜之齐没坐稳,下意识手往最安全的地方撑,谁知竟撑到了苏妫的肚子。 “白瑞!”姜之齐不由分说地朝外面拉车的白瑞吼道:“再不好好拉车,本王弄死,” “王爷。”纪无情忽然打断姜之齐的怒火,他看着浑身颤抖,汗流满头的苏妫,惊道:“她好像不对劲。” 姜之齐看起来很不耐烦,他推开苏妫,烦躁道:“又有什么事。” “疼,疼死了。”苏妫只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底下流了出来,很暖,也很粘稠。 姜之齐就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事般,他猛地逃离到车口,手指着苏妫已经被血染红的白裙,惊恐道:“这,这是怎么了。” 正在此时,在外面拉车的白瑞一把掀开帘子探身进来,他年纪长见的多,一瞧就知道是怎么 回事。 “王爷。”白瑞一向遇事不慌,他沉着声音对姜之齐道:“七娘可能小产了,咱们得赶快 回府。” “可是本王还得去见计然,她应该忍忍就没事了吧。” “王爷。”苏妫手上全是血,她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女孩用尽了全身力气乞求她的男人:“救救我,求你了,求你了。” 纪无情忽然开口:“王爷,你的事要紧。要不你先去十二楼找那位奇人,我送‘麻烦’ 回去。” 姜之齐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可他很快就下了决定:“也好,就这么办吧。” 待姜之齐走远后,白瑞迅速调转马头,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好姑娘,千万忍住,咱们马上就 回去了。” 忍住?我苏妫什么没忍过?我忍过逆贼亡了我的国家,辱了我的亲人,打断我的腿;我忍过良心的折磨,我忍过得不到幸福的痛苦,我忍过一切女人不该承受的痛,呵呵,我原来已经忍了这么久。 眼前的男人是谁?视线变得好模糊,他看起来好着急,这个世界,还有人为我着急吗?真的太少见了。 “七娘,七娘,别睡。”纪无情抱着面如白纸的女孩,他一遍遍地在她耳边乞求:“不要睡 ,醒醒,再坚持一下。求你,别离开我。” 有一把剑,好像不知不觉已经从手中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明明很顺,却写了很久,我的手速,已经没救了。 第71章 推血 遇到急事,白瑞永远会不慌不忙地指挥,他先叫纪无情抱了苏妫去王妃那儿,自己则赶紧去找府里的女医和大夫。 “醒醒,就快到了,”纪无情看起来好像很累,他满头是汗,有一滴掉进了怀里女孩的眼睛里,他想去给她擦去,可是腾不出手。 “没了。”太阳要下山了,人要 回家了,而留不住的,始终要走。还痛吗?肚子空荡荡的,走了的,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当然痛了。 “以后还会有的。” 小半生都是与孤独为邻,纪无情曾经有过很多女人,也曾有几个女人想为他生孩子,可他不愿要,所以当看见那个很爱自己的女人血染红了裙子时,他只感觉热血沸腾,心里无比的轻松。 原因似乎很简单,他天生是浪子,不喜欢被束缚,如果有人试图想用责任来留住他,那么他就是一把无情的剑,可以摧毁一切希望的剑。 可是现在,他真的希望怀里的她能稍微开心些,看她小小的脸苍白的可怜,看她眉头紧皱,看她迷离的眼中透着绝望,他不善言辞,可是他还是想安慰她:“王爷他床上很厉害,你很快会又有孩子的。” “是啊,被你主子折磨,就是我苏妫注定的命,” 纪无情没想到苏妫会曲解自己的意思,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七娘,其实我,” 正在此时,一个尖细的女声打断了纪无情的话:“哎呦,这是怎么 回事,七娘她是怎么了。” 是侧妃萧氏。 苏妫慢慢扭脸,隐约看见萧氏带着两个品貌皆不俗的姬妾迅速往她和纪无情这儿跑。 那两个姬妾苏妫认得,一个叫嫣红,一个叫巧颂,跟了姜之齐半年多,她俩在苏妫来之前,是王府最得脸的宠妾。 萧氏一向贤良淑德,宽仁体贴,只见她施了厚厚脂粉的脸仿佛被吓得更白了,一面着急地喊七娘坚持住,一面随着纪无情往王妃院里疾走,萧氏掏出自己的帕子给苏妫擦脸上的冷汗,那样子真像个再慈善不过的长姐:“发生什么事了,王爷呢?怎么七娘裙子上这么多血。” 人如其名,小巧玲珑的巧颂随声附和:“是啊,好吓人,七娘你现在感觉怎样。” “七娘这叫小产,孩子流了。”那个叫嫣红的妖艳女子捂着嘴,不知在偷笑还是哭,她的声音十分的悲戚,幽幽对萧氏道:“萧姐姐你没怀过身孕,自然不懂了。” 有一类人,她们总能在别人处在低谷之时,顺便上来轻轻地踩一脚。 纪无情停住脚步,他懒得看这些环肥燕瘦的美人们,只是冷漠地说了一句:“再吵,就宰了你们。” 只要在王府待久了,大家就会知道有这么一个男人,他姓纪,爱剑如命,是王爷的贴身侍卫,更是王爷的好兄弟。 王爷和这个纪侍卫有十多年过命的交情,所以如果纪侍卫看上王爷的宠妾,王爷连眼睛都不眨地会送给他玩,若是他讨厌哪个人了,那么那个人绝不会看到明天的太阳。 仿佛被纪无情身上逼人的杀气给震慑到,这三个女人竟然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不敢往前走,更不敢说话。纪无情可怕,王爷更可怕。 在里面的苏婵一听下人来报,忙放下手中的纸笔赶出来,当她瞧见纪无情怀里的老七,一个没站稳,直接吓得瘫软在地上。七妹,我没有你那么勇敢,不敢抗争悲剧的命运。瞧,现在更加怯懦,连这残忍的现实都不敢看。 床是雕花红木的,被子是厚软簇新的,床上的躺着的苏妫却是即将颓败的,她连哭都不敢出声,只要稍微动一下,痛苦就会加倍。女孩紧紧地抓住苏婵的手,在这个地方,她唯一信任的就是三姐。 “你别,别走,陪着我。” 苏婵早都泣不成声,她在害怕,可是她不能在这个可怜的孩子面前表现出来。苏婵紧紧地抱住老七,一遍遍地柔声在女孩耳边嘱咐:“没事的,一会儿大夫来了就都会过去的。挺住,好不好。别让三姐一个人在这个地方,好不好。” 苏妫用力抬起手,她轻轻地按在三姐的颤抖起伏的背上,扯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别怕,姐姐。” 谁才是受伤的人? 第45节 这时,白瑞去叫的女医和大夫都来了。纪无情其实在心底还是蛮尊重这位与世无争的王妃,他没有像对待其他女人那样恶声恶气地对苏婵,只是在跟前小声提醒:“ 王妃,胡大夫来了。” 这个胡大夫约莫五十上下,胡子稀疏,头发也稀疏,许是爱抽旱烟,牙被熏成焦黄色,只见他从药箱里取出个瓷瓶,将瓷瓶里的黑药汁子倒进玉碗里,兑了些热水,慌忙端过来:“快,快给七娘服下此药。” 苏婵稍微将老七的脖子往高抬了下,她接过那碗药汁,可是手太抖给全洒在了被子上。 胡大夫见状,忙又勾兑了一碗,这 回他没敢将药交给王妃,而是给了稳重的纪无情:“有劳纪侍卫,给她灌进去。” 纪无情连想都没想就接过药,他走过去坐到床边,床上的她又失去意识了,坏女人,你看,你姐姐在身边陪着你,还有我,也在。男人强行掰开女孩的嘴往进灌,一碗药到她嘴里只有一小口,好七娘,再多喝一点。 药效发作,苏妫的身子没有方才那般痉挛了,可痛楚之色仍写在脸上,女孩缓缓地睁开眼睛,真好,还没死。 胡大夫跪在床边给苏妫诊脉扎针,片刻之后,他终于长出了口气:“有劳女医,将血块推出宫。” 待屋里人走干净后,女医才仔细地一遍遍净手。女医是个微胖的中年女子,面皮白净,看起来麻利又妥当。她恭敬地请王妃紧紧按住病人,又让跟来的弟子往七娘腰腹缠裹又宽又长的白纱布。 “七娘,一会儿奴婢给您按摩,您可千万得忍住。” 苏妫仰头看了眼一直守护在身边,眼睛红肿的三姐,咬牙道:“你只管使劲儿,给我使劲弄!我撑得住。” 女医诧异地看七娘,这么多年她经手过贵族孕妇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哪位夫人不是娇花一般痛苦地又哭又喊,唯有这个女孩,她嘴唇抿地紧紧的,眼睛含着股不服输的狠劲儿,真不简单。 女医的手法很稳,她知道该怎么按才能将淤血揉碎了推出母体,而苏妫一直清醒着,她只是低声地闷哼,就算牙将嘴咬破了,也不哭。 她恨,她恨这个孩子的父亲太薄情,只知道往上爬,对他造下的孽理都不理;她怕,她怕三姐看到这样的她会崩溃,三姐的一生已经够苦了;所以痛就忍着,这就是伤疤,就是教训,就是一遍遍提醒自己要时刻保持清醒与理智的血的经验。 “求你了,疼就哭好不好,别对自己这么狠啊。”苏婵哭的不住咳嗽,她心疼,她紧紧抓住老七的手,一遍遍的哭喊,她知道这么说不理智,可她还是忍不住怒目瞪着女医:“你给我好好弄,我妹妹要是有半点事,我要你们全都陪葬。” 因为曾经遭受过相似痛苦,所以她们相互抱着疼惜对方;因为爱上同一个男人,她们更懂对方的隐忍的心;知己从不需要金钱或者地位相匹配,只要你不说,我也懂,足矣。 从下午一直忙到快半夜,才将苏妫这条小命给保住。胡大夫说不宜搬动病人,所以只是简单地将染上秽物的床单轻轻抽掉,苏妫仍睡在王妃的绣床上。 好疼,只愿睡过去,就不会有这种痛苦。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妫被外间极细微的呵斥声给吵醒。 “说,我妹妹到底是怎么 回事,今早上我才见了她,那时候还好端端的。” 胡大夫磕磕巴巴的声音随之传来:“七娘年纪太小,坐不稳胎,很正常……” “胡说。”纪无情异常冷漠的声音打断那胡大夫,只听噌地一声,他好像拔了剑:“我要听实话,敢有一句假的,就去死。” “别,别杀我。”胡大夫跪地声随之响起:“房,房事过于频繁激,激烈,母体身子受不住了。” 忽然,茶杯摔地之声徒然响起,苏婵的声音相当愤怒:“姜之齐,你这头恶狼!” “胡大夫你给我听好了,在王爷跟前不准说这话。”纪无情的声音竟然也有些愤怒,他显然在极度压抑自己:“就说七娘是被我的剑气伤了,所以才没保住孩子。” “纪无情,你别太过分。如果不告诉姜之齐实话,他还会继续虐待我妹妹。” “王妃,如果你不想你妹妹现在就死,就闭嘴。” …… 好,好,好。好个纪无情,你真不愧是姜之齐的狗,我和孩子两条命也比不上你王爷的面子,真棒。 借着微弱的烛光,苏妫看到床顶上的画着星空和草原,牛马悠闲地在吃草漫步,一头小羊正依偎在老羊怀里吃奶。 女孩手吃力地附上已经成空壳子的小腹,笑着流泪。苏妫,你怎么这么傻,已经有了身孕竟然还不知不觉。 床幔被一把剑撩开,苏妫扭头一看,是纪无情。 “出去。” “我只看看你,你怎样了。” 苏妫感觉稍微笑一下身子都会疼,她想抬手抹去脸上挂的眼泪,可是没力气,手又软软地垂下。 “如你所愿,被你的剑气弄没了一条命,开心不。” “开心。”看来她都听到了,对不起,王爷是我的兄弟,我只能选择顾全他的颜面,可我会用一辈子来保护你。 “开心了就走吧,求求你,别在让我看到你了,小女再也不敢在您面前放肆了,放过我吧,好不好?”苏妫很平静地说这番话,好像扯动了下面的伤口,女孩吃痛,咧了下嘴。 “你先休息。”心好疼,是不是再也无法伤害她了,纪无情,你一向自诩片叶不沾身的浪子,没想到也有今天。“王爷这几天不能来看你了,他在十二楼和辛左商讨腊八献策的事宜。他吩咐过,让我多留心你。你想要什么,我给。” “我想要耳根子清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送给“机智代表”和“jjbaby”的虐齐小片段~姜之齐拧了条毛巾,讨好似的递到苏妫跟前,他踌躇了许久,才试探着说:“七娘,要不咱们生个孩子吧。我们一起养大自己的宝宝,好不好?” 苏妫想起当年被姜之齐害的小产,而这个男人“死”在十二楼,连看都看她一眼。 “想都别想,用孩子留我,很低劣。”苏妫淡淡一笑,她连眼皮都懒得抬:“你的孩子,早都被你亲手糟蹋死了。夫君,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棒。” 第72章 【两更合一】中毒 距离小产,已过了两月有余。按理来说应该早好了,可苏妫的身子越来越差,下面也一直在淅淅沥沥流血,不多,但就是不断。 苏婵一连请了好几位大夫,都说不出究竟是怎么 回事,几轮诊治下来,结论就是到冬里了,七娘虚弱易受凉,打春前就待在屋子里,好好用补品食膳调养,火炉子也要烧的暖暖的。 苏妫倒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大病,只不过有时候精神头不怎么好,易犯困。这段时间着实是把三姐给吓坏了,她直接叫人把老七的东西从乔木旧居搬过来,“强迫”妹妹与自己同吃同住。 终于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雪,去年的这个时候也下了雪,他们一家三口在院子里玩,堆了三个雪人,胖乎乎的是娘亲,瘦高的是爹爹,小脑袋的是不语。不知道益州现在下雪了没,千寒应该会叫娘了,不语也应该会写更多的字了吧。 苏妫想看雪,谁知刚推开一条缝,就被人迅速给关上。 “你不能受寒。”即使在冬天,纪无情还是穿的很薄,这个人好像真的很耐冻。 “哦。” 这两个月来,只要苏妫一个人了,他就会出现,有时候会半夜在苏妫床头是一只木雕兔子,有时候会从怀里掏出一罐热腾腾的肉汤,她安安静静的吃,他站在一边等,谁也不说话。 “你其实不必这样,我的病好不了,和你的剑气之毒没多大关系。” 纪无情知道苏妫讨厌他的剑,所以每次来见她,都不会带那东西。 “下次想吃什么?当归羊肉羹好不好。” “膻。” “何首乌煨鸡呢?” “前天刚吃了。” 苏妫慢悠悠地躺倒在贵妃榻上,她习惯性地掏出小香扇在脸颊边扇。 纪无情走过去抢过女孩的扇子,轻轻松松折成两段,淡淡说道:“别扇了,会头疼。” 苏妫没好气地嘟囔:“简直比三姐姐还管的宽,要是哪个姑娘做了你老婆,肯定会烦死。” 纪无情微微一笑,他今日心情仿佛不错,很愿意和苏妫多聊几句:“我喜欢上府里的一个臭丫头,总有一天,我会求王爷把她给了我做老婆。” “咦?”苏妫听了这话,整张脸写满了惊讶,随后女孩甜甜一笑:“这很好,我一直觉得你很孤独,如果有个人能让你喜欢,是件很幸福的事。祝福你,真心的。” “你不问我她是谁吗?” 女孩困头又犯了,她闭着眼睛摇头:“不问,只是你以后要对她好些,别老凶巴巴的,会吓跑人家女孩子的。” “恩,我会的。”纪无情看着女孩温柔地笑:“到时候我会把我的剑埋起来,不再做杀手。我还会和她生个小孩,我不想她难过。” “小孩。”苏妫听到这两个字,眼睛缓缓睁开,她整个人忽然变得很阴沉:“王爷最近在忙什么。” “讨好皇上,联络大臣,弄倒太子,还有,”纪无情脸上仿佛带着顾及,但还是说了出来:“玩美人。” “哦。” 真是一点也不意外呢,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狠毒够绝情了,谁知道嫁的丈夫比自己更厉害,好得很。女孩探身从榻下翻出几个小瓷瓶递给纪无情。 “我觉得药有问题,这是半月前,十天前,四天前的药,你帮我找人看一下。” 纪无情面色凝重,他将那三只小瓷瓶装进怀里,一声不吭地消失在房里。 其实苏妫早都怀疑吃的药有点不对劲儿,只不过下毒的人很聪明,将时间远远地隔开搞鬼,总在她以为自己快要好了的时候,血又开始流,反反复复,难以根除。 “七娘在么?”是嫣红的声音,苏妫不愿意见这些美曰其名来探病,实则是看她死了没的女人。女孩将绒毯拉到身上,闭上眼睛佯装睡着,只希望她们见没人搭理,赶紧走。 忽然闻见一股清淡的香气,苏妫感觉好像有人凑过来在看自己,只听见一个唯唯诺诺的声音在跟前响起:“她睡着了。”声音的主人正是那个小巧玲珑的巧颂。 嫣红冷哼一声,满满地不屑:“之前还以为她和王妃不和,只等着小产了看她的笑话,谁知道她竟然住到这儿了。” “红姐姐,你小声些。”巧颂很是胆小,忙劝道:“王妃不喜欢有人打扰她妹子,快别惹是生非了。” “怕什么,她不过徒有个王妃的虚衔罢了,满府谁不知道,王爷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 苏妫再也装睡不下去,她撑着身子起来,看着嫣红冷笑:“你有几个胆子敢诽谤王妃。” 嫣红人如其名,喜穿红衣,人白貌美,如同一朵娇花可爱。只见这嫣红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才张狂道:“我就说了怎样,你姐姐就是不行,而你更不行,告诉你,王爷早都看不上你了,哪个男人喜欢玩一个底下漏的女人。” “原来本王妃在嫣红姑娘眼里,竟这么不堪。” 苏婵的忽然到来,将嫣红给吓了一大跳,她就算再狂,也不敢在王妃跟前放肆。 “妾身不是有心的,求王妃饶恕。”嫣红慌忙给苏婵磕头,王妃有品级,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媳妇,而她只不过是王府再卑微不过的侍妾,如何敢当面硬碰硬。 苏婵将端着的阿胶粥放到桌子上,用调羹慢慢地搅动,她眼皮也不抬,懒懒道:“跪外边,雪停了滚 回去,永远不许来给我请安。” “王妃,饶了嫣红姐姐吧。”巧颂也跪下给苏婵磕头,她看起来就像只小鸟一样楚楚可怜,让人不禁生出保护的欲望。 粥的温度稍微降了些,苏婵亲自端过去给老七喂,她似乎连看都不想看地上跪着的两个女人,嘴角勾着抹嘲讽的笑:“我不喜欢看这种腔调,会恶心,快滚。” 嫣红和巧颂从没遇到过像苏婵这样的主母,人虽然美的和七娘不分伯仲,可是也冷的吓人。再看人家萧侧妃,她就算再讨厌后院的一众美貌姬妾,总会表现的宽厚而温柔。 苏妫看着那两个女子出去后,叹了口气:“姐姐何必惹糊涂人,不理她们就是了。” “没事儿,”苏婵淡淡一笑,她不屑地朝窗子的方向看了眼:“你以为她们真是糊涂人?那个巧颂明知道你醒着,也瞅见我往你这边走,却偏偏说谎,说你睡着了,这才惹得嫣红那蠢货表白了这么一番。” 苏妫看着婵姐叹了口气,原来她心里什么都明白,只不过不愿意刻意去可以讨好某人罢了。这样的你就算不屑争,迟早有人会把你吃干抹净的。 初雪过后的夜空,有种亘古的宁静。天上悬挂着一轮满月,月晕层层展开,煞是好看。 苏妫用兔毛领的厚披风把自己紧裹了下,她看着黑暗中的某个地方,淡淡道:“有结果了?” “如你所料,果真有问题。我又将你吃剩的饭食也拿去叫人看,大夫说里面有麝香,但量极小,一般人无法察觉。我觉得可能是这原因,才使你孩子,” “别为他辩解了,就算有人给我饭里水里加东西,那也是个天长地久的活儿,我孩子没了,就是他姜之齐糟蹋的。” 滚水的热气升腾起团团白雾,清冷的空气总能让人保持清醒。苏妫眼神异常冰冷,本不想与王府的女人为敌,看来有人故意找死,那可赖不着我了。 “按日子推算,明天那人会照旧往我的药里下毒。”苏妫将茶杯里的水沿着墙根洒下,那样子仿佛在祭奠某人:“她背后的主子,只有姜之齐能动的了。你帮我去找个人,我自有主意。” “谁。” “我六哥,苏人玉。” 第46节 六哥和姜之齐相交已久,说是臭味相投的朋友也不为过。听婵姐说,当初姜铄打仗之时把三儿子送到益州的苏家避难,那时候这条毒蛇和六哥同吃同住同出同进,简直好到能穿一条裤子。 妹子受欺负了,亲哥岂能坐视不理? **** 片儿抹了把额上热出的汗,她又往泥炉里添了几块木柴,用大蒲扇使劲儿地煽火。七娘娇贵,药可是得人一刻不离地慢慢熬。 昨夜雪才停,谁知道今儿个又开始飘起来。这些日子在王妃院里住,常能听见她看着雪叹气: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虽然没念过书不知道这诗到底要表达什么,但好歹能品咂出来些味道,好像是说富人在家大鱼大肉的享乐,穷人只能冻死在街上。 哎,今年雨水不丰,老家的黍稻全都旱死了,到冬里只能靠自己在王府攒的月银艰难地过日子。 年关本来就难过,大哥还不争气打坏了员外家的儿子,现下如果没有大笔银子打点,家里唯一的男丁恐怕就得折在狱里了。 更要命的是老爹气不过,拿出他闺女在王府当差的款儿,要求官老爷放人,谁知人家县官老爷硬说爹爹哄人,随手赏了刁民二十板子,这下可好了,家里又倒下一个。 也不知是被烟火熏的还是想到了什么,片儿鼻子红红的,她的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淌,手颤抖着伸进胸口,从里面掏出个小小的黄纸包。 “对不住了七娘,”片儿边擦眼泪边往药罐子里撒药,她用袖子擦了擦鼻涕眼泪,不住地低声抽泣:“自伺候您开始,您从未为难过我,还时常赏我些小玩意儿,可我真是被逼的没办法啊。” “被逼的没办法,就能害人了?”一个清冷好听的男声徒然响起,将片儿给吓了一大跳。 泪眼模糊间,片儿看见个长身玉立的翩翩佳公子正抱臂朝自己走来,这位公子和七娘相貌极相似,头发乌黑且亮,只是有一缕是完全白的,这非但不是缺点,反而给他平添了种野性诱惑。听说七娘有个同胞哥哥叫苏人玉的,想必就是他。 在苏人玉眼前,片儿忽然感觉自己就像个小丑,天下间大概也只有他亲妹子才配与他站一起吧。 一不做二不休,片儿忽然将那黄纸往嘴里塞,正要踢倒那药罐子时,肩膀一痛,被苏人玉给抓地死死的。 “你这丫头还挺机灵的,想毁尸灭迹?”苏人玉下手狠,只听得骨头咯咯声直响,片儿吃痛,几乎要晕死过去。 纪无情和苏人玉一起来的,他一点也不同情片儿,只是淡淡地提醒苏人玉:“别弄死她,现在得把她带到王爷跟前。” 苏人玉眼中的怒气丝毫没有降反而更深,忽然,这个看起来很完美的男人一把抓起正烧地沸腾的药汁子,不由分说地往片儿嘴里灌,女孩尖声嚎叫,头本能地左右摇摆,可是在男人强有力的禁锢下,如何能躲开。 “好不好喝,啊,告诉你六爷,好不好喝。”苏人玉嘴角勾着残忍的笑,他一点也不怜香惜玉,这个姑娘越扑腾,叫的越惨,他就越开心。“小姑娘我告诉你,你家六爷有个坏毛病,就是爱护短。谁敢欺负我妹妹,我保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纪无情含着笑看眼前的惨烈画面,他不阻止,只要死不了,怎么搞都没关系。 苏人玉终于满意了,他摇了摇药罐子里残留的汤汁,十分愉悦地看着满脸都被烫的发红,身上还冒热气儿的片儿,残忍地笑了:“走吧姑娘,咱们一起去把你主子给揪出来。” ***************一章结束了,休息一下眼睛哦,后面是下一章********************** 男人喜新厌旧的劣根性,公主李月华一辈子都不会懂,可是自从做了卑微的庶女后,苏妫一次次明白了这个真理。 先是心爱的驸马王宾,他背着李月华和李芷暗度陈仓,可是当他见了苏妫后,扭脸就厌恶了李芷。 再就是这个所谓夫君姜之齐,本来就没对他报多大的希望。但没了的是你的种,就算你看不起我苏妫,只把我当颗美人棋子,好歹来瞧我一眼,送我一句安慰的话,我也不会那么恨你。没有,一次也没有。 两个多月了,久到人们都穿上了棉服,久到天开始纷纷扬扬地向人间洒鹅毛大雪,久到都快忘了这位所谓夫君长什么样子。他,还是不稀罕来,姜之齐,你真棒。 而今天他来了,是因为好朋友苏人玉,而不是下面漏的苏妫,就这么简单。 “七娘。”姜之齐随手将黑短毛小帽递给六幺,他笑的很温柔,好像怕冰着榻上病恹恹的苏妫,手来 回使劲儿搓了几搓,才抚摸女孩的消瘦的脸颊:“你受苦了,本王这些日子太忙,没能照顾到你。” “王爷严重了,是妾身不中用。” 苏妫朝四周扫了一圈,呵,阵仗真是大,莺莺燕燕都来了呢。 萧氏依旧穿得很端庄,颈上围着泥金色竖领妆花眉子,脑后抓成一簇聚儿,头上戴着貂鼠卧兔儿,手里捧着镂雕精致的暖炉,厚厚的脂粉使她原本就干燥的皮肤看起来更粗糙,这女人微微一笑,有意无意道:“王妃平日里最关爱她妹子,怎么没来呀,可是不想见这里的哪位妹妹么?” 这个萧氏,明着打趣婵姐,实则将矛头直接对准姜之齐,你瞧见了吧,只要你一来,你的王妃就躲远了,她压根不愿意看见你呢。 姜之齐的脸色不太好,他眼里有着明显的嫌恶之色,正要开口,却被苏妫抢了话头:“姐姐身子不太好也不大爱管事,可巧昨夜又受了凉,恐怕将风寒带给王爷和诸位姐姐们,所以才不敢出来。” 萧氏暗暗白了苏妫一眼,而正在此时,受过王妃气的嫣红怪不阴不阳道:“正是呢,王妃饱读群书,最是懂礼仪,什么妻为夫纲的,王爷您说是吧。” 姜之齐不屑地冷笑:“一个女子读什么书,不过装腔作势,惹人非议罢了。” 苏妫厌恶这群女人冷嘲热讽婵姐,更厌恶姜之齐从身到心给那个可怜女孩的伤害,她正要说两句,谁知道门忽然被打开,一个软乎乎的东西被扔到众人眼前,正是被摧残过的片儿。 “哥哥。”苏妫已经有一年半没见苏人玉了,当看到自家哥哥早已没了当初病恹恹之样,女孩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可是碍于人多,不能上前倾诉思念之情。 苏人玉亦满眼柔情地看了眼妹妹,他先给姜之齐行了个礼,随后将那药罐子放到地上,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道:“王爷,如今人赃俱获,人玉请您的示下。” 姜之齐使了个眼色,府里的胡大夫立马会意,他蹲到地上,取了些粘在药罐边沿儿的白色粉末,皱着眉头闻了闻又吃点。 只见胡大夫给姜之齐和萧氏分别行了一礼,沉声道:“药罐子里的粉末,是活血化瘀的,寻常妇人食此物有益,但孕妇和小产后的妇人沾了这东西,就相当于吃了□□。” “说!为什么要害七娘。”姜之齐这会儿倒表现的很愤怒,也不知道是当着小舅子的面要把戏份做足,还是真的心疼了他的小七娘。 苏妫用袖子将眼泪抹干净,她拉了拉姜之齐的袖子,十分委屈道:“本来妾身也糊里糊涂的不晓得,前几日六幺发现银子首饰莫名其妙地少了许多,这才留心到片儿这丫头身上,谁知竟看到她下毒。” 说到这儿,苏妫原本就病恹恹的脸色仿佛更不好了,眼泪成串往下掉:“片儿,我苏妫哪里对不起你了,我死了无所谓,可孩子是王爷的啊。” 片儿听了苏妫这话,将头猛地抬起,平日里好好一个俏丫头,此刻一溜嘴的水泡,看起来狼狈又可怕,这丫头毫不畏惧道:“麝香和毒都是我放的,可我没偷东西。” 苏人玉冷哼一声,与苏妫一唱一和:“妹妹这话不对,她一个小丫头如何能弄到这些脏东西,如何有胆子毒害王爷的骨肉,肯定有人在背后指使。” 姜之齐勾唇玩味一笑,仿佛听到了极有意思的话,他扫视了一圈他的环肥燕瘦们,懒洋洋道:“我这位小舅子可不是好惹的主儿,你们要是有谁不小心欺负了他妹妹,就早点站出来承认,省的到时候被揪出来,那就很难看了。” “是呀,是谁就承认好了。”萧氏将暖炉递给贴身丫头,走过来站到姜之齐身边,十分温柔地看着苏妫,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渗出的泪,悲戚道:“七娘妹妹,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真是苦了你了。” 苏妫瞧见萧氏这做派,不由冷笑一声:“萧姐姐,难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要说什么。”萧氏一脸的茫然,她转身看着片儿,斥责道:“你还是招了吧,省的受皮肉之苦。” 萧氏将皮肉之苦四个字说的极重,仿佛在暗示片儿什么,只见地上的片儿双眼含泪,银牙将嘴边的水泡都咬破了,她仰头看着萧氏,摇头道:“我没什么可说的,害人终害己,唯有一死才能抵偿我的罪孽,嫣红姑娘,片儿来世再报答您的恩情。”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片儿嘴里一个劲儿地往出涌鲜血,两眼一翻,软乎乎地倒在地上,她竟然咬舌自尽了。 萧氏暗暗松了口气,转而冲嫣红怒喝道:“来人,将这贱人拿起来。” 嫣红没想到自己竟被人莫名其妙地摆了一道,直到有健壮仆妇来拿她,这才反应过来:“王爷,不是妾身,真的不是妾身啊。我和七娘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 萧氏甩了下袖子,冷哼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嫣红,你瞧着王爷独宠七娘便生了嫉妒之心,所以才暗中加害,真是糊涂。” “你闭嘴。”嫣红见萧氏打压她,索性破口大骂:“你这丑妇,我看是你搞出来的花样吧。王爷,妾身真的是冤枉的啊,您不信问巧颂,她成天和妾身在一起的。” 巧颂叹了口气,那可怜的样子真真我见犹怜,她扑闪着大眼睛,怯生生道:“红姐姐之前说要整整七娘,妾身真没想到会闹出人命,还害了王爷的骨肉,好在七娘福大,” “巧颂!”嫣红喝断了巧颂的话,她没想到和自己最要好的姐妹,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踩自己一脚:“谁叫你这么做的,是不是萧贱人?!你以为整倒了我,王爷会多看你两眼,别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姜之齐皱着眉头挥了挥手,连看都不愿意看这个曾经被自己宠爱了多时的娇妾,直接不耐烦道:“拉下去,此事全由萧爱妃处置,尸体也抬走,你们都走,本王想静静。” 苏人玉正准备说背后黑手并非嫣红而是另有其人时,猛地瞧见妹妹忙给自己使眼色,苏人玉会意,朝姜之齐作了一个大大的揖,轻笑道:“人玉在此多谢王爷哥哥了。” 姜之齐白了苏人玉一眼,笑骂道:“你小子从终南山 回来,不仅做事周全而且还有了仙气,我可瞅见我的那些爱姬们不知偷看了你多少眼。” 苏人玉见屋子里没人了,这才放松下来,气呼呼道:“王妃你怎么摆弄我不管,但我苏老六通共就这么一个妹子,你可不能让这群女人再弄坏了她。” 听了这话,苏妫的眼泪又不知不觉地淌下来,六哥从在苏府那会儿就极关爱自己,原来被人宠着,会这么幸福。哥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变得更成熟了,更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是是是,原是我的疏忽。”姜之齐笑骂道:“永远对你小子发不了火,怎样,咱哥俩有日子没见了,去喝一杯?” 苏人玉斜眼觑向榻上手拉着手的男女,不怀好意笑道:“小别胜新婚,这道理我还是懂的。来日方长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呢。” 说话间,苏人玉笑着退出去,走前还细心地替房中的人将门拉好。 “你哥哥,真是个体贴的妙人。”姜之齐俯身吻了吻苏妫的眉,鼻子,下巴,还有锁骨,男人轻喘道:“养了这两个月,你胖了些,更美了。” 苏妫将姜之齐伸进自己衣襟里的手拿出来,淡淡一笑:“王爷相信嫣红是害妾身的凶手吗?” 姜之齐直接将苏妫扑倒,他摩挲着女孩的娇躯,眼神冰冷,唇却勾着笑:“不信。” “那您知道是谁么。” “知道。”不见这小妖精倒罢了,这一见就又失魂了,姜之齐着急忙火地将手伸进苏妫的亵裤抚摸,男人眼神迷离,嘴不老实:“还是这么香,这么滑。” 苏妫瞧见姜之齐的喉咙耸动,好像真的忍不住了,女孩指尖划过自己胸前的柔软,然后揉搓成各种形状,歪着头引逗男人:“那您会怎么处置萧氏。” 姜之齐两颊潮红,他最受不了苏妫在眼前做这种动作,看起来既风·骚又可怜,男人舔了下发干的嘴唇,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本王虽然不喜欢她,可为了两个微不足道的女人,还不至于让她赔命。好七娘,你就原谅她一遭吧,有她在府里料理,确实省了本王不少闲心。” 两个微不足道的女人,姜之齐啊,你如何能将你未出世孩子的命给绕开。女人对你不值一提,可是我肚里是你的种啊,你明明知道下毒的是谁,可偏偏包庇,连一句震慑的话都不愿说,你如何能对得起我死去的孩儿! “要妾身不计较,也行。”苏妫笑着握住男人的那东西轻轻摇,顽皮地眨着眼:“王爷在腊八要带妾身入宫,不许带她。” 姜之齐早已忍不住,一个劲地说:“你说了算,你说了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你们能订阅,感谢你们能支持正版,支持蠢河。 v后日更;认真对待我的故事,不坑,不砍大纲,不情节注水;以及好好爱你们调戏你们。 是我能为你们做的三件事。 下章腊八,要进宫了呦╭(╯e╰)╮ 第73章 【第三更】腊八 折腾了好久,姜之齐终于累的沉沉睡去。 床单被汗水浸湿又捂干,男人吮·吸出来的红印子密密麻麻地遍布胸前,后腰的指甲血印这时候才开始疼,苏妫将缠绕在姜之齐手臂上的头发轻轻抽出,蹑手蹑脚地往起穿衣裳。 她太饿了,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这条毒蛇快要把她榨干了。 姜之齐看见女孩正往起穿衣裳,迷迷糊糊地问道:“不好好睡觉,去哪儿?” “饿了,出去找点东西吃。” “七娘只顾喂饱本王,都忘了自己。”说到这儿,姜之齐一把掀开被子,挺动腰杆,不怀好意地勾起唇坏笑:“本王这里就有好吃的,过来吃。” 苏妫白了一眼姜之齐,故意气他:“才不呢,软塌塌的没意思。” “你这小贱人,”姜之齐笑骂着佯装要起来抓苏妫,女孩咯咯一笑,忙开门逃了出去。 外面已是深夜,因为有积雪的缘故,蓝盈盈的倒能看清院子里各物的轮廓。也奇怪,方才还饿的发昏,刚跟姜之齐说了几句话,非但不饿了,还想吐。 往上泛的酸水让苏妫难受的不行,身子也好像臭的很,要不去廊子尽头,让风把自己吹吹干净。 夜很静,只有灯影在摇晃,偶尔飘进衣领的雪花让女孩不住地发颤,两个多月没出房间,已经这么冷了。 忽然身子一暖,原来是纪无情带来了披风。 “你怎么出来了,外边很冷。” “真的很冷啊。”苏妫把手放在嘴边不住地呵热气,又轻轻地来 回跺脚取暖,当看见纪无情仍是穿着单薄的衣裳,女孩将披风解下扔到对方身上,傲然道:“我不要臭男人的衣裳,你留着自己穿吧。” 纪无情淡淡一笑,他将披风又给苏妫披上,柔声道:“我是习武之人,不冷的。” “哦。”苏妫孩子般扁了扁嘴,她将自己裹紧了些,随口说道:“腊八我要进宫了,你说皇上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纪无情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整个人就像把危险的剑,男人的声音冷漠异常:“你就这么想做贱人?” 苏妫笑着点点头,她眼里带着男人看不懂的神采,挑眉道:“我本来就是个贱人。” 第47节 “你真不要脸。”纪无情的拳头攥地紧紧的,他仿佛拼命压住自己的愤怒:“不要进宫,皇上你惹不起。如果你受不了王爷,我,我可以,” “不要脸的人要 回去睡觉喽。”苏妫轻笑着打断纪无情的话,她将披风扔到地上,踏着雪路咯吱咯吱地消失在长廊。 “我可以求王爷,让你嫁给我。”纪无情苦笑着说出这句话,在过去很多个夜里,他不知道为她拉了多少次蹬开的被子,从开始奉命监视她,到现在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改不掉的坏习惯。 七娘,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讨厌我。 腊八这日,皇帝带了皇子及众大臣去七庙祭祀先祖及神灵,宫里事宜,则由位份最高的德妃主持。 去大明宫的路上,贵妇们乘坐的锦车鳞次栉比,城墙上早已没了战火留下的黑烟;护城河上漂浮的尸体被清理干净了;那一个个由鲜血踏成、通往至高地位的脚印,已经被风吹雨打成为辉煌的历史。 苏妫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一排排羽林军昂首阔姿,无不散发着守护帝王之都的骄傲之气。 大明宫,我的家,李月华换了张脸 回来了,你还认得我吗? 苏婵轻轻拍了下老七的手,难得顽皮地眨了眨眼:“一会儿在德妃面前,你可以损损我。” “婵姐,当年的事,我真对不起你。”当年的李月华被苏妫设计,看到了小苏婵‘欺负’庶女妹妹后就一心想惩戒这个庸俗不堪的商家女,于是听了王若兰的主意,当着长安诸位贵女的面,特意让苏婵穿了颜色不同的鞋子行走。“我真糊涂,不,我简直就是眼瞎耳聋。” “都过去了,别再自责了。”苏婵云淡风轻地笑笑:“若不是你,我遇不上老师。” 是啊,都过去了。 苏氏姐妹来的迟,先到的太子侧妃王若兰正和李芷亲密的聊私房话,今日赴宴的不乏贵族大家闺秀,女孩子们皆精心打扮,希望用自己的好颜色来吸引某人注意,可太子对这一切熟若无睹,只是站在一边欣赏他美丽的侧妃若兰。 “若,若兰姐姐,你今天真好看,给我当王妃好不好。”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打断了王若兰话语,她低头一看,原来是德妃的弟弟,赵王李默。 昔日王若兰是李月华的伴读,赵王默最喜欢黏着这位知书识礼的漂亮姐姐,即使现在痴傻了,李默还是喜欢往若兰身上凑。 王若兰听了这童言无忌的话,尴尬地笑笑,她想要摸摸李默的小脑袋,但考虑到身份悬殊,便用一个无奈的眼神向宠爱她的夫君太子求救。 太子一向厌恶前朝的李氏遗民,他听了这话,走过去蹲到李默跟前,逗玩道:“赵王爷,您知道什么是王妃么。” “公公说了,王妃就是媳妇儿。” 太子装作吃惊的样子,接着问道:“你娶媳妇干啥呀。” “吃奶。”李默小嘴咂咂作响,那样子仿佛就是在砸奶。 太子一听这话就乐了,接着逗李默:“可若兰是我媳妇儿,她不能给你吃奶,得给我吃。” 啪! 李默一巴掌结结实实地甩在太子脸上。放眼天下,恐怕除了皇帝,也只有什么都不懂的傻子敢打太子了。 太子被当着众人甩了一耳光,一时间羞得满脸通红,他不由分说地赏了李默一个窝心脚,将小孩踹飞好远。 “默儿。”苏妫将太子的恶行都看在眼里,开始她不敢出去,她怕看见默儿会崩溃会嚎啕大哭,可是当她看见唯一的弟弟被人欺负后,怎么还能忍住。 苏妫忙跑过去将李默抱起,前后左右地仔细查看,看见弟弟双眼混沌地看着自己傻笑,女孩简直心如刀割。 在场的除了王若兰和李芷,谁都没见过苏妫,贵女们见到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出现,眼睛立马化做刀,简直恨不能将捅出苏妫几个透明窟窿。 太子像所有男人一样,痴痴地看着苏妫,温和笑道:“这是哪家的姑娘。” 王若兰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穿着寒酸的苏妫,冷漠道:“这是我七表妹苏妫,现下是三王爷的宠妾。” 太子失望地哦了声,紧接着,他的眼球又被另一名气质非凡的冷美人吸引过去。只不过这次他倒没问这是谁,因为认识,她是老三的王妃,苏婵。 “太子爷。”苏婵给太子行了一礼,女孩眼眸低垂,嘴角含着不屑的笑:“正所谓童言无忌,太子何须和一个傻孩子计较,倒显得您没有容人之德。” “放肆。”王若兰知道这个表姐一向特立独行惯了,从不在乎会得罪谁,只是她现在讽刺的是一国储君,更是自己的夫君,岂能善罢甘休。“三王妃,你敢” 正在此时,太监尖细的声音徒然响起:“德妃娘娘驾到~” 众人都跪下朝拜,唯有苏妫抬头瞧着款款而来的德妃,元兰。 “从今天起,你一辈子都得被我困在这儿,孤独到老死。” “你知道你的脸会怎样吗?你的伤痕会先发烫,然后发痒,红肿,最后会变黑,像恶心的虫子一样巴在脸上。” “这个伤痕终究会好,我要的是你,永不超生。” 你的诅咒,仍在耳边旋绕,兰姐姐,德妃娘娘,你晚上能睡得安稳吗?你顶了我李月华的身份,你真的就心安理得了吗? “平身,大家都归坐吧。” 苏妫慢慢起身,心好像被冰冻住了,呼吸也不怎么畅通,若不是婵姐在跟前一直掐着,恐怕早都晕倒了。 李默一看见德妃,仿佛忘了身上的疼痛,他痴缠在并不怎么喜欢他的姐姐身上,扭股糖似得撒娇:“姐姐,姐姐,你赐我一个王妃吧。” 德妃皱眉,好像嫌弃李默丢人,但在众人面前不好发作,只有按捺住火气,温柔笑道:“你要王妃做什么,你还小呢。” 李默忽然抓住德妃的胸,嘿嘿笑道:“吃奶啊。” “混账。”德妃一把将李默拂开,厉声喝道:“你们怎么伺候王爷的,赵王跟前的公公和嬷嬷,每人去敬事房领三十板子,快把他带走。” 李默被太子踹飞都没哭,但他看见亲姐姐发火,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可他又不敢在姐姐跟前哭,因为姐姐很厉害,要是不听话了,姐姐就不叫嬷嬷给他饭吃,也不让他出寝殿,有时候还会拉好凶的大狗吓他。 苏妫眼瞧着这这一切,她多想冲上去把弟弟抱在怀里。我的默儿啊,姐姐不在你身边,你究竟受了多少苦。张婕妤,我对不住你,我没有照顾好默儿,如果你没死的话,默儿绝不会遭此磨难。 手太颤抖,没拿稳装了葡萄酒的夜光杯,鲜红的液体全撒在裙子上,苏妫没发觉,倒是叫跟前坐着的一位大家闺秀给看见了,那姑娘尖叫着跳开,仿佛苏妫的酒是洒在了她身上。 “怎么了。”德妃瞧见苏妫这边的动静,关切地问道。 苏妫慌忙起身,走到场中央给德妃跪拜:“贱妾给德妃娘娘请安,贱妾失仪,将酒洒在了衣裳上。” 德妃瞧见跪着的是苏妫后,柔声笑道:“原来是意国公的幼女七姑娘,一别多年,真是越发出挑了。” “娘娘谬赞了。”苏妫低头,脸上含着羞涩的笑。 “这没什么,本宫让人带你去换身衣裳就好了。” “谢娘娘。” 兰姐姐,可真有你的,学我学得真像,连我这本尊看到你现在的样子,都会诧异,你究竟是元兰,还是李月华。 宫女在前面领路,苏妫走在后面,用得着你带路吗?这大明宫我住了十五年,里面的一草一木我都那么熟悉。 一个拐弯,小宫女正准备告诉苏妫,前面就是娘娘寝宫了,谁知道 回头竟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那个女孩,怎么忽然消失了,她去了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会说,下一章小苏要和姜铄邂逅了,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 第74章 15 在伺候德妃娘娘的宫女眼里,这位貌美的苏七娘不过是王府里不起眼的小侍妾罢了,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大明宫里随便抓一个婢女出来,仿佛都比她高贵些。 “我们德妃娘娘可是个极好的主子,最是宽厚体下。” “我们德妃娘娘的女儿刚出生就被册封为嘉仪公主了,那是多大的荣幸啊,而娘娘本人也是公主呢。” 苏妫听着烦,元兰什么德行,我可比你更清楚。 “敢问这位姑姑,方才叫德妃娘娘‘姐姐’的小男孩是谁。”苏妫强压住火气,毕恭毕敬地问那小宫女,她真的很想知道在姜铄元兰手中弟弟,过得怎样。 “哦,那位是赵王爷,虽说是德妃娘娘的内弟,可是个大傻子,我们都不理他的。” 我们都不理他的…… 你们不理他,我家默儿这两年究竟谁来疼。鼻子好酸啊,说好的进大明宫不能哭不敢哭,怎么听了小宫女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眼泪就不争气地往下流。 小宫女在前面还喋喋不休地讲着赵王的傻气,恭维着德妃的仁善,她正要和身后跟着的女孩玩笑几句,谁知一 回头,却不见半个人影。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忽然消失了。 苏妫如游魂般在雪天里漫无目地行走,我是谁,我要去哪儿,这里的每条廊子,每座亭台楼阁,原本是那么的熟悉,可现在怎么感觉越来越陌生。对啊,我现在是苏妫,和大明宫半点关系都没有的苏妫。 大明宫宫倾的那夜,天也像今日一样下着大雪。雪可以掩埋鲜血,可以掩埋尸体,可以掩埋世间肮脏的一切,可掩埋不了痛苦。 十三岁时她病了,病恹恹地躺在榻上有十来天,小默儿偷偷溜进殿里,强拉硬拽厌恶他的公主姐姐去玩。 “出去出去,谁让你来本宫这儿了。” “月姐姐,咱们去放风筝吧,母妃说放高了剪断,就没有病了,默儿想让姐姐赶快好起来。” 十四岁时,她指着准驸马王宾对默儿说,姐姐马上就要嫁给这个哥哥了,你以后要乖乖地听父皇的话。单纯的小默儿以为姐姐再也不 回来了,哭得好伤心,竟然赌气不吃不喝。最后还是她哄着说,姐姐就算嫁人,也要带着默儿一起嫁。 十五岁时,她被姜铄践踏在脚下凌。辱,而她的弟弟默儿,竟然目睹了全部过程。他才五岁啊,为什么要让他干净的眼睛看到肮脏的东西。 永远忘不了姜铄一手拎着被吓傻的默儿,一手用剑指着父皇的尸体狂妄地大笑:“李鄣,你的儿孙就这点尿性,我要是你,早都被气死了。” 不知不觉间,苏妫竟走到了太液池边。湖上白雾横生,雪花落入水中立马消失不见,女孩站在湖边往下看,她看见水波里荡漾着自己的影子,摇摇晃晃,好难过。 当年,太液池是大明宫最繁华的地方,因为只有在这里,才能坐船去长宁公主居住的凤台。而现在,太液池边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是啊,都随着一把火,给烧的干干净净了。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想寻死吗?” 一个冷冽又颇带威严的男声忽然在背后响起,苏妫只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固,是姜铄! “不许过来!”苏妫呼吸有些急促,她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遇到姜铄。 怎么办,姜铄会不会认出我,我现在要不要赶紧跑掉。 脚踩雪的声音嘎吱嘎吱地响起,他要靠近我了,怎么办,怎么办。 情急之下,苏妫怒道:“你是聋子吗?我都说了不许你过来。” 脚踏雪的声音戛然停止,虽然那人没有再往前走,可苏妫仍能感到无形的压力将自己包围。 “你不是宫里人,你是哪家的” “我是不是宫里人干你什么事!”因为太过紧张害怕,苏妫的声音带了些哭腔,女孩手在袖子里攥地紧紧地,她急的直跺脚:“你走,走,我不想看见你。” “呵。”身后的姜铄轻笑了声,他的声音没有方才那般严肃了,甚至带了点诙谐:“你知道我是谁么?竟敢赶我走。” 苏妫头稍微往后侧了点,她用余光看见姜铄并未着龙袍,只不过穿了身最寻常的绢布甲,他双手朝后背着,有如天神般站在雪地里。 “你是太监。”苏妫就是想讽刺姜铄,方才的那种紧张惧怕稍微缓了些,女孩高傲道:“我是贵人,你不能惹我。”对,我李月华是公主,你姜铄是臣子,你本不该惹我。 姜铄忽然噗嗤一笑,他又往苏妫站的位置走了几步,仿佛故意挑衅一般。 “你站住,不许往前走了。” 男人笑而不语,继续前行。 “你再走,我就跳进去了。”为什么你们都要将我逼的躲无可躲,我只是一个什么都没了的女孩啊。 扑通一声,姜铄没想到那个张狂的女孩真的会往下跳,她究竟是谁,好像很害怕被自己看见似得。 水从四面八方灌进口鼻,火辣辣地呛得嗓子难受。那夜逃出大明宫,也是在水里。苏妫看见自己身上穿的纱飘在眼前,伴着气泡飘飘绕绕,煞是好看。 在失去意识前,忽然有一只手伸到眼前,纱和黑发像水蛇般缠绕住那只手,从此两个人的命运便羁绊在一起,谁也挣脱不开谁! 苏妫被姜铄强拉 回岸,呛了些水,女孩咳嗽的厉害。 “我是老虎吗?你为什么怕我。” 第48节 苏妫冻得直发抖,她将头低垂,水珠子一滴接着一滴从头发上往下掉。 见这个奇怪的女孩不说话也不抬头,姜铄再好脾气也忍受不了了,他用一根手指强将抬起女孩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她。 柔美的面部轮廓,没有半点瑕疵的皮肤,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般扑闪,这样一个娇弱仙子,简直就是男人的天敌。 姜铄见女孩紧紧地环抱住自己,她好像被冻坏了,嘴唇都开始发紫发颤。 “别碰我!”苏妫打开男人脱自己衣服的手,慌乱地往后挪动。那夜在含元殿,姜铄像野兽一样撕了自己衣裳的情景,历历在目! “先把外衣脱了。”男人的声音带着属于帝王难以拒抗的威严,他将自己还带着温度的衣服脱下递给苏妫,柔声道:“小姑娘,我没有恶意的。” 苏妫不敢违逆,她低垂着眼眸,安安静静地将姜铄的衣裳换上,强迫自己说了句:“谢谢你。” 姜铄笑的很温柔,可苏妫知道,这个英俊的男人骨子里就是杀人狂,是嗜血的恶魔。 “为什么叫我,公公?”姜铄忽然很想逗逗这个奇怪的女孩,他歪着头从下往上看瑟瑟发抖的苏妫,挑眉笑道:“我很像太监?” “因为你没胡子。” “哈哈哈。”姜铄仿佛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竟一屁股跌坐在雪地。 “你笑什么。”苏妫越看姜铄越恨,可是姜铄不知道自己是李月华,看那样子好像还对自己挺感兴趣的,干脆赌一把大的! 苏妫忽然伸手抓向男人裆部,故作凶状:“宫里又没男人,你不是太监是什么,”好像抓到了什么,女孩手停在男人的那玩意儿上,眼睛睁得老大:“你是,男人?” 姜铄没想到这个初次见面的奇怪女孩竟然会,非礼他,男人嘴角一勾,大拇指将女孩睫毛上凝结的霜花抹去,玩味笑道:“要是捏够了,就放开吧。” 苏妫慌忙将手缩 回去,她的俏脸仿佛带了抹羞涩的潮红,更美了。女孩将男人的衣裳脱下,扔给对方,用手撑着地站起来往后退。 “还退?”姜铄越看这女孩越觉得有意思,他下巴朝太液池努了努:“这次掉进水里,我可不管喽。” “你是侍卫吗?”苏妫打算和姜铄玩到底,她见这个男人从头到尾都自称‘我’而不是‘朕’,说明他也不想暴露自己皇帝的身份。 “不错,我就是侍卫。” “可我看着不像。” “为什么。”姜铄瞧着浑身湿漉漉的女孩,底下忽然生出一股压不住的邪火。 “你好像我夫君。” “什么?”姜铄听了这话,被逗得喜笑颜开,男人挑眉佯装嘲讽:“哪有女子第一次见男人,就说是自己夫君的,太不矜持啦。” “不不不,我不是说你是我夫君。”苏妫决定将自己的身份向姜铄说清楚,以便这个恶魔日后可以有迹可循,在三王府找到自己。“我的意思是,你长得像我夫君。” “你夫君是谁。” 鱼儿上钩了。 苏妫捡起自己冰似铁的衣裳,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如果一直害怕,那么这辈子都没勇气面对魔鬼。只见女孩歪着头朝姜铄甜甜一笑,头也不 回地往前走:“我夫君是三王爷,可我恨他入骨,你是个好人。” 这句话前半句没错,我确实恨姜之齐入骨。至于后半句?对于救落水的苏妫,你是好人。可对于亡国的李月华,你就是恶魔。 苏妫感觉血液又重新 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她的嘴唇因为兴奋而不住的颤抖。 姜铄,姜铄,我终于敢面对你了,你千万等我啊,记得等我。让我们较量一下,看看最后谁把谁榨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昨晚上已经写好2000字了,按照原来的大纲,这章小苏要见张甫明了,可是觉得有点拖沓。索性推翻,直接见姜铄。 作为初次邂逅,可不能,恩,太荡了…后面香喷喷~然后,我想说,虐齐之旅,下章正式开始。 第75章 15 雪越下越大,天地被白茫茫的一片所覆盖。冬里也就这点不好,湿透的衣裳总干不了,穿在身上还像铁甲一般重。不过没关系,今天心情实在太好了,心脏到现在还兴奋地突突直跳。 苏妫没打算 回去继续参加德妃的腊八之宴,有意思么,与其看贵族小姐们惺惺作态地恭维对方,还不如再跳一 回太液池来的实际。 雪花飘到手心,可很快融化掉,指头被冻的通红,像小萝卜头似的。 两年前被元兰扔到冷宫,那时候也是这样冷的寒冬。殿里没有取暖的火炉子,有的只是破破烂烂的棉絮。后来实在太饿太想吃东西了,可是没有,只有将又黑又臭的棉花一点点撕碎往嘴里塞。 那时候手也是被冻的红肿,最严重时,食指的关节处还流脓。现在好太多了,最起码能站起来了。只要能站起来,那么终将会走到清算旧账的那一天。 才出了宫门,苏妫就看见纪无情握着他的剑,橡根竹子一样站在王府的马车前。在万物皆白的雪天,这黑衣人实在太显眼了,想不注意都难。 只要是苏妫出门,拉车的永远都是白瑞。瑞叔技术比以前更稳当了,因为经过上次的糟心事,姜之齐将过错归到白瑞的轻浮毛躁上,这才害他碰到怀孕的七娘。 车里放了三个烧的正旺的暖炉,可是苏妫却觉得更冷了,湿透的衣裳要变干,冻住的头发要融化,都要吸走热气儿,怎么会暖。 “给我喝点酒,我知道你有。”苏妫发紫的嘴不住地颤,她索性将棉袍直接脱掉,只穿单薄的凌红贴身小衣,这样还能稍微暖些。 纪无情额间的剑痕扭曲地厉害,眼里好像含着杀气,他将暖好的酒递给苏妫,冷冷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脱衣服。” “太冷。”一口热酒下肚,浑身都暖了起来,苏妫听了这话,舌头舔了下残留在嘴角的液体,嘲讽笑道:“再说,你又不是没见过我脱光是什么德行,而你主子也不介意。” “贱人。” 苏妫以为经过快半年的时间,纪无情不会再像地牢那样往骨头里羞辱他,呵呵,真天真,狗怎么能改得了吃。屎。 “我今天心情很好,所以,让我安静会儿。”苏妫微笑着闭上眼睛,小衣的料子太薄,靠在车上咯的有些难受,可是没关系,就算现在背后是荆棘也不疼。 “心情好?”纪无情仿佛并不想就此罢休,他仍旧咄咄逼人:“在皇帝跟前脱衣服,就这么开心?你说你是不是贱人。” 苏妫猛地将眼睛睁开,她仍旧微笑着:“哎呦,被王爷的纪侍卫瞧见了呢。如果你告诉姜之齐这件事,想必他会很开心。” 啪! 苏妫万万没想到,纪无情竟然会抽她巴掌。好疼,这是真的,不过贱人是不该喊疼的,她应该笑着对打他的男人说:“打的好。” 女孩手附上火辣辣的左脸,淡淡一笑,将右脸侧向纪无情:“你还可以再打,贱人是不会喊疼的。” “你。”纪无情气结,他握着剑的手青筋都要爆出来了,男人身上的杀气极重,他冷笑着羞辱女孩:“你天生,就这么贱?” 天生的?可能是吧。如果不贱,就不会傻乎乎地贴王宾;如果不贱,就不会在受到奇耻大辱后,还苟活在这世上。因为我叫李月华,我叫苏妫,所以我注定了要这么一直贱下去,这就是我的宿命。 纪无情见女孩的眼睛被一层水雾包围,她像想到了什么伤心事似得,看起来好可怜,好无助。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向王爷,” 纪无情的话还没说完,苏妫手中的酒壶忽然从手中滑落,女孩眉头紧皱,手握成拳状按住自己的心口。 “你怎么了?”纪无情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她呼吸急促,银牙咬着下唇,眼里一个劲儿地往出流眼泪,她究竟怎么了。 “疼。”苏妫艰难地说出这个字,心口附近的胸骨仿佛要裂开一样,剧烈的疼痛牵扯着整个上半身都在抽搐,要死了吗? 纪无情眼里的愧疚心疼之色愈发重了,他再也看不下去女孩一个人承受彻骨之痛,男人一把将女孩拉进怀里,拿剑的手将热暖的酒壶凑到女孩唇边,柔声哄道:“没事没事,多喝点酒,身子暖了后就不疼了。听话,放轻松,深呼吸,我在,我一直都在。” 泪顺着眼角流进头发里,也流到男人的手背,好烫。 车还在摇摇晃晃地往王府走,雪仍在洋洋洒洒地往人间落,好久,久到车里的暖炉里的炭火都快熄灭了,久到心口终于不疼了。 苏妫强推开纪无情,她感觉方才就像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女孩看向还保持着怀抱人姿势的纪无情,冷冷道:“刚才,是不是你留在我心口的剑气寒毒发作了。” “七娘,”纪无情看起来很慌乱,当杀手的心乱了的时候,他永远也提不起剑了。“我,我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如果那天不是你,我可能被砸死了。”苏妫惨然一笑,她将仍湿透的棉袍往身上穿,叹了口气自嘲:“真的没关系,贱人的命,没那么值钱,凑活着过吧。” “你别这么说自己,我,”我会心疼……如果那天我不是疯了一样想要了辛左的命,你也不会遭此磨难,说到底,是我的狠毒害了你。 “别这么说?”苏妫垂眸认真地扣袍子领口的暗扣,女孩的嘴已经不发紫了,粉嘟嘟的很好看,也,很诱人。“连你主子都说,我活不过二十,算算,我应该还有三年阳寿呢,不短了。” 三年阳寿。你为何一定要这么诅咒自己,你为何一定要用伤害自己来伤害,爱你的人。你,真的很残忍。 “先去苏家躲两天吧,别 回王府,王爷他在等你。” “等我干嘛。” “算账。” 府里今日很安静,也不知道是大家都在屋子里过腊八的缘故,还是姜之齐正在酝酿一场暴力。对于姜之齐的手段,苏妫早都已经屡见不鲜了。 在 回小院的路上,苏妫听纪无情说今日在含元殿上的事。姜之齐带辛左进宫面圣,本以为能讨父皇欢心,谁承想竟惹得皇帝发了雷霆大怒。姜铄让羽林军将辛左拉出殿,痛打了五十军棍,并开了金口,辛氏后人朝廷不用,永为贱籍。 姜之齐都傻了,他不明白父皇为何会发如此大的火。冒死一问,皇帝才说了缘由。其一,辛左杀人,却以‘千金之子,不弃于市’为由,隐藏于十二楼数日,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一区区贱籍之子。 其二,三王爷姜之齐居心叵测,妄与太子争一高下,其心不轨。 其三,三王爷姜之齐品行不端,成日混迹于十二楼这等肮脏之地,现将其禁足于王府,闭门思过。 姜之齐这几个月来一直勤勤恳恳地与辛左商讨国策,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谁知道皇帝一句话,就将他的努力全部否定。哼,如果不是苏妫那贱人向自己推举辛左,父皇也不会当着太子和朝臣的面给自己难堪。 “王爷。”苏妫一点也不害怕姜之齐,她甚至觉得这个一心讨好姜铄的男人,可怜又可笑。 “七娘。”姜之齐缓缓转身,他笑的很温柔,从上到下打量着苏妫,眼底带着嗜血的狠毒:“你可把本王给带累坏了呢。” 苏妫瞧见姜之齐手里正拿着一条有倒刺的皮鞭,女孩心仿佛忽然掉进了冰窟窿。那夜在含元殿,他老子姜铄,就是拿着鞭子一鞭鞭地抽打父皇的尸体,衮服被抽烂,血肉模糊。 看着眼前和姜铄很相似的男人,苏妫心中的恨被放的更大,她高傲地昂起下巴,眼睛微微眯住,勾唇嘲讽道:“像个男人一样,下手狠些,别叫我瞧不起你。” 这女人疯了吗? 姜之齐的怒火被彻底激怒,他一扬鞭子,一条血痕就出现在女孩身上。为什么要用有倒刺的鞭子?因为她穿的厚。为什么不把她衣裳脱了抽?因为看着衣服碎成一片一片,才有趣。 又一鞭子向地上蜷缩的女孩抽来,姜之齐噙着玩味的笑,挑眉道:“知道我为什么不打你脸吗?哈哈,这么漂亮,打坏了怪可惜的。” 前胸,后背,臀上,腿上,十三鞭,我记住了,姜之齐,你一共给了我十三鞭,哦,现在十四了,十五,十六。 忽然,鞭子没有下来,苏妫吃力地抬头看去,原来是纪无情抓住了鞭子。他抓地很紧,倒刺深深地刺入男人的手掌,血一滴滴地流到地毯里,变成暗红色。 “无情,你放开。”姜之齐担心扯动鞭子会让他好兄弟的手疼,便不再动弹,只是冷漠地看着地上快破碎的女人花,残忍笑道:“你不是一直想杀了她么,好好看着。” “今日不想看。”纪无情一使劲儿,鞭子从姜之齐手中脱飞,倒刺又深入了些许,手不疼,心疼。“她的寒毒今日发了,已经算是很重的惩罚了。” “啊?”姜之齐仿佛听到了非常美妙的事,眼里都是惊喜,就差拍手跳起来了。“可惜我没看到,那样子肯定很好看。” 身上疼吗?有点。没关系,这十六鞭子,一定会还给你。 “怎,怎么不打了。”女孩咬牙强撑起自己的身子,她满脸都是冷汗,她动都不敢动,一动就会牵扯全身的伤,很疼。“你的鞭子,没有寒毒厉害,一点也没有。” 姜之齐没想到平日里一贯柔顺的苏妫竟然会顶撞自己,男人并没有怒气冲天,反而很平静地笑:“哦,是么,那么这样呢?” 也不知道姜之齐从哪儿掏出把匕首,他骑在女孩身上,一把撕开女孩胸前残碎的棉袍,一刀一刀在女孩被剑气伤过的地方刻字。 “这个姜字,要跟你一辈子。”姜之齐看着苏妫痛地大声哭喊,他终于开心地笑了:“苏妫,你注定了被姓姜的践踏。”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小厮胆怯的声音:“王爷,宫里来人宣旨了,您快去吧。” “宫里?”姜之齐从苏妫身上起来,他将沾了血的匕首随手一扔,慌忙地出去接旨了。 纪无情蹲到苏妫跟前,他想抱起女孩,却怕弄疼她。 “你猜,是,是什么旨意。” 第49节 看着女孩被折磨的凄惨,黑发粘在满是冷汗的小脸上,纪无情的手,竟然开始颤抖了,多可怕,拿剑的手竟然颤抖了。 “你还有心思管这个。” 苏妫感觉自己快要晕了,在失去意识前,女孩带着抹得意的笑:“我猜,是宣我进宫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教师节,如果看文的妹子里有做老师的,祝你们节日快乐~有木有感觉,小苏在姜之齐跟前,脾气略大了~嘿嘿,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76章 15 火炉子里的银炭正烧的旺,苏妫双手紧紧地攥成拳状,咬牙挺直了身子站在窗前。屋里最冷的地方就是这儿了,因为只有冷气吹到脸上,才能让自己保持清醒。她不敢睡床上,脖子以下都是伤,躺下就是要命的疼。 “你忍着些,血水把衣服粘住了,往下撕的时候可能有些疼。”苏婵的手在颤抖,虽然鞭子没有抽在自己身上,可是眼前这些触目惊心的红,如何能不叫人胆战心惊! 六幺捧着烛台站在苏妫身边抹眼泪,她看着自家姑娘身上一条条血痕,忍不住说了几句重话:“姑娘,你以前没这么糊涂啊,你到底怎么想的,咱们在益州待得好好的,何苦 回来受这种,” “幺儿,”苏婵打断了六幺的话,低声呵斥:“如果你不想七妹再被那个畜生打,今后人前人后都不许提起益州的人和事,一个字也不许。” 苏妫淡淡一笑,她的声音云淡风轻,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痛楚:“一共十六鞭,我都数清了。以后并着姐姐的帐,一起和他算。” 门忽然被推开,是姜之齐。 姜之齐瞧见屋子里的王妃苏婵,脸顿时拉的老长,他眼神冰冷,大步走向浑身赤。裸的苏妫,连一眼都懒得看他的王妃,只是不耐烦道:“赶紧滚,本王看见你这张死人脸就恶心。” 苏婵也懒得看姜之齐,更懒得和这个男人说话,因为她觉得将情绪浪费在一个厌恶的人身上,很不值得。 “王爷。”六幺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她毫不畏惧地看着人高马大的姜之齐:“求王爷以后别打我家姑娘了,她要是惹得您不开心,您打六幺好了。” 姜之齐上下打量了番六幺,眼里带着冷漠,薄唇勾起抹嘲讽的笑:“打你?你也配本王动手?” “幺儿,我们走。”苏婵强拉了六幺出去,和姜之齐这种畜生有什么话可说的,况且如果让这条毒蛇知道你是苏妫的软肋,他必定会无止尽地用你来要挟老七。 蜡烛的不亮,却能完全将苏妫玲珑有致的身姿给照出来。姜之齐拿起桌子上放的药膏,蹲下身子用指头一点点地往苏妫的伤痕涂抹,他忽然抓住女孩的脚踝,轻笑道:“你别恼我,我今天气坏了。” 见苏妫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姜之齐吻了吻女孩的腿,有意无意地问:“你认识德妃?” 德妃?我当然认识了,我认识了她十年,恨了她两年,她给了我一身的伤,把我的脸毁了,就算化成灰,我也认识她。 “是。”苏妫将姜之齐贴在自己腿上的头推开,淡淡说道:“当年德妃于我有恩,算是旧相识吧。” “怪不得呢,德妃邀你明日进宫,去太液池坐画舫赏雪景。” 苏妫的心忽然跳的很快,太液池?想必真正要自己进宫的并不是德妃,而是另有其人吧。 姜之齐从下到上吻着苏妫的鞭伤,他看到女孩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皱眉道:“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不就是进宫坐个船么。” “你不懂。”苏妫摇摇头,她简直要开心死了,本以为接近姜铄要费些心思,没想到这么简单。无论如何,明天一定要和姜铄发生点什么,所以嘛,今天早点睡,养精蓄锐。 “妾身身子不适,王爷出去吧。”苏妫冷漠地转身背对姜之齐,女孩现在一门心思想着,明天用什么姿势能勾。引姜铄,用什么俏皮话挑逗姜铄,要不往胸上涂点毒。药吧,不行,万一失败了,会连自己小命都搭上。 忽然,肩膀被姜之齐强行掰正,只见男人一脸痞气,居高临下地看着浑身伤痕的女孩笑:“如果本王没听错,你在赶我走?” “您没有听错。”苏妫甜甜一笑,她早都受够了姜之齐,半年来的讨好与敷衍,也该到头了。“请出去吧,妾身很累了。” “呵。”姜之齐一把揪住苏妫的头发,他不由分说地将女孩往床上拉:“长胆子了,不教训教训你,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苏妫被姜之齐一把甩在床上,头皮痛,鞭伤也痛,女孩瞪着着急忙火脱衣裳的姜之齐,冷笑着讽刺:“你是发。春的狗吗?没看到我身上都是伤吗?你难道不觉得很碍眼吗?” 姜之齐虽然看起来瘦,但身上肌肉却是紧梆梆的,他压在女孩身上,使劲地揉搓女孩柔软,恨恨喘道:“怪就怪你生的太好看!哼,本王也想明白了。” 后背和臀来 回摩地擦着床单,结痂的伤估计又流血了吧,女孩咬牙忍着痛,她毫不畏惧地对上姜之齐满是情。欲的眼,问他:“你想明白什么了。” 姜之齐解气似得来 回撞向苏妫,他食指划过女孩胸前的那个姜字,眼里带着不甘,气恼道:“我做什么在他眼里都不对,他就是看不上我。哼,这次好在是辛左,万一把你送给他,他还不得打死你?” “怕什么,不过区区一个美人罢了。我死了,以后你还有源源不断的女人。” “住口。”姜之齐忽然停下动作,他看了苏妫很久,终于吐出一句话:“好好活着供本王践踏,这将是你后半生唯一的使命。” 是啊,女人在姓姜的男人眼中,只不过是玩物罢了。苏妫抬手温柔地姜之齐抹去额上的汗,十分诚恳地笑道:“王爷,妾身给您一个忠告。” “你说。” “千万别喜欢上我。” 姜之齐不屑地笑了笑:“你放心,本王这辈子都不会。” 苏妫安心地点点头:“那就好。” 因为如果你喜欢上了我,你将会更痛苦地在我手中挣扎,我还是很仁慈的,不是吗? 天还是灰蒙蒙的,好像正在酝酿一场大雪。苏妫不敢穿太厚,昨晚上太过激烈,把伤弄的更严重了,真狼狈,只希望姜铄不要讨厌自己的身子。 前面带路的公公垂眸笑道:“您先在这儿等等吧,德妃娘娘正在梳洗,稍后就来。” 苏妫给那公公 回了个礼,自行走向太液池等根本不会来的德妃。湖中心的凤台隐隐约约立在白雾中,更像神仙之所了。岸边的小木船在湖面上摇摇晃晃,多想坐船 回一次凤台,哪怕一次也好。 “小姑娘,我又看到你了。这 回,你在想什么。” 姜铄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背后,他来了,终于来了。 “我想坐船,去那儿。”苏妫指着凤台,她是真的想去。 “我划船带你去,走吧。” “你?”苏妫抬头看姜铄,他真的很英俊,浑身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这是对每个女人的一种诱惑,可惜,他是皇帝更是敌人。“你只不过是个侍卫罢了。” 姜铄笑了笑,他瞧见苏妫穿的很薄,忙将自己的披风脱下给女孩披上,皱眉道:“小姑娘,你都感觉不到冷吗?” “皇上把披风给了妾身,您不会冷吗?” 姜铄一愣,脸上的笑忽然消失:“你说,我是谁?” 苏妫盈盈跪到地上给姜铄行礼,抬头笑道:“您是皇上。” “谁告诉你的。”姜铄拉起苏妫,他并不掩饰对女孩的好感,手轻轻地按在女孩的肩上,轻笑道:“我儿子吗?” “不是,我猜的。”苏妫看着姜铄,挑眉得意笑道:“看来,我猜对了。” “你在诱惑朕。”姜铄捏着苏妫肩头的手开始发力,男人带着温柔的笑,同样也在诱惑女孩:“我儿子有没有告诉过你,他老子是个很危险的男人。” 苏妫歪着头看姜铄,她知道和这个危险的男人打交道,千万不要藏着掖着,如果隐瞒了他知道的事,那才是真正的危险,所以姜之齐,对不起喽。 “你儿子没说,他只是想把我送给您,来讨好您。” “所以,他就把你送到十二楼,和名妓学本事?” 果然,姜铄果然对他儿子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可怜的姜之齐,永远也斗不过他老子。 “是,可我讨厌这样的生活,非常讨厌,所以我也讨厌你儿子。” “你讨厌这样的生活?”姜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他将手从苏妫肩上撤下,冷漠道:“你 回去吧,朕不需要你的讨好。” 在赶我走?拒绝我?不,不行,决不能这么结束。 还记得半年前,姜之齐在地牢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残忍地说:“你什么时候愿意脱衣服了,我就什么时候放你出来,一辈子不脱,一辈子呆在这儿。” 更近的是昨天,纪无情在车上嘲笑自己:“你就这么贱?就这么喜欢脱衣服?” 不错,我就是一个贱人,所以这次我要更贱。 “你做什么?”姜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见惯了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忽然看到有个绝艳的少女在青天白日里脱衣裳,他有些看不惯,也不喜欢。可是当瞧见女孩身上尽是鞭伤时,饶是久经沙场,也让男人感到震惊:“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如果您不解救我,我情愿今天死在太液池,也算干净。” 姜铄听了这话,不怀好意地笑道:“你在逼朕要你?好大的胆子。” 只要他的眼睛挪不开我苏妫的胸,腰,臀,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苏妫将脱下的衣裳扔进太液池,自己则跳上小船, 回头对岸上的姜铄勾唇笑道:“侍卫哥哥,带我去凤台吧。还有,我有点冷。”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什么震,你们说了算。快让我看的你们声音!单机模式已经持续很久了,即将死机…… 第77章 15 苏妫拔下发钗,青丝如瀑般撒了一身,浓密的黑发下是白腻的肌肤和血红的鞭伤,再加上女孩精致妖冶的面庞,竟有种破碎的诱惑。在偌大的太液池,船不知道往哪儿去,但只要男人和女人都开心了,在任何地方都无所谓。 雪花又开始飘了,如白色羽毛般落在苏妫的头发上,女孩 回头对站在船头看自己的姜铄笑道:“侍卫哥哥,你看又下雪了,可我连一件衣服都没有,会冻死的。” 姜铄两眼锁在苏妫的胸前,因为只有在两种情况下,女孩的这个地方会特别好看,一种是男女情动时,另一种就是被冻时,恰巧这两种情况,现在都在发生。 “我觉得,我们这样不太好吧。”姜铄眼里都是笑意,他明明已经想要的不行了,可偏偏要装一下。 苏妫看了眼姜铄的底下,挑衅似地挑眉笑道:“哥哥,你是不是怕不如你儿子呀。他人品虽然不怎么样,可这方面却,强的很。” “小姑娘,别用这种话激我。”姜铄抬步往苏妫身边走来,他挑起女孩的下巴,嘴角虽然带着笑,眼里却是能征服一切的霸气:“如果我不想要你,就算你再美,我连一眼都不会看你。可当我想要你,就算你是我儿子的王妃,我也能抢来。” 不错,能这样说话做事,怪不得能将我李氏江山抢走,姜铄,我服你。 苏妫毫不畏惧地对上姜铄的眼睛,手却不老实,她就像昨日般抓向男人的底下,得意笑道:“真不想要七娘?哥哥你的身子,还是很老实的嘛。” 姜铄开始解衣服上的扣子,他左右瞧了眼,船已然随波逐流到池中心,因为下雪的缘故,周围起了浓雾,仿若置身仙境一般。 “你身上有伤,行么?”这话倒是真的,虽然很想要她,可却怕伤了她。好奇怪,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孩,就感觉和她认识了很久。 苏妫故意趴在船上,女孩 回头学小猫叫了声:“喵。” 这样的挑逗动作,他的德妃自然不会做,可是偏偏好看的很。姜铄从后面环住苏妫的纤腰,吻了吻女孩的肩,背,脸,他轻轻喘息:“你这么好,为什么我儿子要虐打你,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他的吻就像一把把刀刺在身上,可是再疼也要坚持下去。现在已经成功了第一步,就算以后杀不了姜铄,可是和儿子府上女人通。奸的好名声,绝对摘不掉了。 “因为我不愿意进宫伺候你,他觉得我不听话。”这话是真的,姜之齐确实逼自己脱光衣服,彻底地做了贱人。 姜铄身长强健,他可以在背后完全覆盖住苏妫,成为一面挡住风雪的人墙,男人喜欢咬女孩的耳垂,他轻声呢喃:“可你现在看起来,好像很心甘情愿。” 苏妫嘴里发出细碎地痛楚声,姜铄,确实很强。 “因,因为我觉得侍卫哥哥好看,恩,恩,我们很相配。” 姜铄将女孩掰正,两个人面对面,男人手指划过女孩胸前的那个姜字,皱眉道:“这也是他割的?”奇怪,难道上辈子欠了这个女孩的吗?为什么看到她受伤,会这么气愤,这么心疼。 “是。”苏妫忽然哭了,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掉,媚够了,就要娇。“他说侍卫哥哥让他在朝臣面前没脸,全都是我的错。” 姜铄吻去苏妫的泪,柔声哄道:“你要是有错,那侍卫哥哥岂不是错上加错?你没错,辛左也没错,错的是他。” 苏妫甜甜一笑,报复姜之齐这是个天长地久的活儿,一天一句也够他受的。女孩捧着姜铄的脸,给了这个男人一个深深的吻,水哗哗声挡不住欢笑声。 “哥哥,你轻点,船会翻的。” “翻了我们就去水里。” “不要,冷死了。” 第50节 “……” “……” 倒霉的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吗?可能吧,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恶女终于 回到大明宫了。 雪下了一整天,到晚间还在飘着,旱了一个夏,终于在冬里爆发了。寒风不断从洞开的门里往进灌,摇曳的烛火被吹灭了好几次,后来索性不点灯了,烦得很。 姜之齐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前,他在等苏妫。 已经整整一天了。怪事,怎么还不 回来,难道是顺路 回了苏家?哼,敢让本王等你,胆子可真大。 又半个时辰过去了,姜之齐皱着眉头来 回在屋子里走。苏妫,难道你是瞎子吗?看不到天黑了要 回家吗?等你 回来,看本王怎么教训你。 七娘,你是不是路上碰见强盗了,不可能啊,这里是长安,天子脚下,谁敢动你。除非……是天子。 忽然,屋子里变亮了,原来是纪无情将蜡给点着了。 “无情,把那玩意儿吹了,本王心情不好。” 纪无情的声音冷漠异常,他的心情仿佛也不怎么好:“宫里来人了,给你宣口谕。” “快请。” 来的是个裹地严严实实的微胖太监,姜之齐一眼就认出了他是伺候父皇起居的赵公公。 姜之齐不敢得罪皇帝身边人,忙叫人端来好酒好茶伺候,可赵公公却一摆手拒绝了。 这老太监保养的极好,面上的不怎么见皱纹,声音和顺动听:“王爷别忙,宫里还有事,咱家宣了口谕还得赶紧 回去呢。” 姜之齐慌忙要跪下接旨,谁知却被赵公公给扶起:“不是皇上,是德妃娘娘带出来的口谕,王爷不用行礼了。” “德妃?”七娘就被这个德妃请进宫,到现在还没 回来。“德妃娘娘的口谕,可是和本王府上的苏氏有关?” 赵公公垂着眼眸,抿唇羞涩一笑:“娘娘说现在天色已晚,就把七娘留在宫里了,王爷不必牵念。” 是德妃留?还是父皇留? “本王可以现在进宫,亲自接我的女人 回来。” “王爷。”赵公公将头上戴着貂毛帽正了下,斯条慢理地笑道:“德妃娘娘看见七娘身上好像有伤,实在是心疼的不得了,所以嘛,在把伤养好前,七娘就不 回来了。” 怒火快要将姜之齐吞灭了,他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握成拳状,真想一拳打死眼前这个阴阳人,可是不敢,不是么?非但不能发火,还得和颜悦色地叫人送走赵公公。 赵公公走后,纪无情很自觉地将蜡烛捏灭,他看着对面站的笔直,一声不吭的姜之齐,冷笑道:“这下终于称了你的心,她很成功地留在皇上身边,你应该高兴。” 姜之齐一把将桌上的茶具拂到地上,此刻的他就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狼,虽然残忍但很憋屈:“我不高兴。我的女人,除了我自愿送给他,他不能抢。” 哼,你的女人,苏妫不是你的棋子么,什么时候变成了你的女人了。 纪无情瞧了眼手中的剑,如果能早些带她走,也不会生出这么多事。可是现在,也不晚。皇帝能把她留在宫里,我就能进宫把她抢走。 ***** 汉武帝能金屋藏娇,姜铄能在凤台藏美。 氤氲的热气池子里的苏妫昏昏欲睡,住在凤台已经有半月之久了,姜铄虽说不是天天来,但绝不会超过两天不来。姜之齐说的没错,他老子的确很‘厉害’,受不了?咬牙也要撑下去。 浴池极宽敞,墙壁上雕刻着簪花仕女图。苏妫叹了口气,这里已经不能和当年的金碧辉煌相比了,墙上装饰的宝石全被人抠走,连柱子表面镀的一层金都让人给刮地干干净净。 “你喜欢这里?” “喜欢。”苏妫连想都没想就 回答出这句话,不对,这声音好熟,好像纪无情的。 苏妫忙睁开眼睛,果然瞧见一身黑衣的纪无情站在浴池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来的。”苏妫左右瞅了番,见没人,忙压低了声音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 纪无情慢慢地将他的剑拔。出来,然后对准池子里的苏妫,冷冷道:“给你两条路,跟我走,死在这儿。” “两条我都不选。”苏妫的表情看起来很不耐烦,她怕眼前的这个杀手会给自己惹上麻烦,毫不客气道:“快滚,我早都受够你们主仆了, 回去告诉姜之齐,最好放聪明点,别欺负我姐姐。或许我一高兴,还能在皇上跟前替他美言几句,你下来做什么,上去。” 池子里的水不深,也不浅,恰好到纪无情的腿关节处。 “就算我求你了,跟我走吧。” 正在此时,殿外响起个沉稳的女声:“娘子,奴婢进来给您加热水了。” 这个宫女叫扶风,是姜铄专门安排在凤台伺候自己的,好像还颇有些身手,可不能叫她看见纪无情。几乎在那宫女推门进来的瞬间,苏妫将纪无情按进水里,藏在浮着的花瓣下。 水里的世界,有时候也是很美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要不要让无情调戏下小苏,最近事情太多,生活不顺心,有种要卡文的预感。 我要是一断更,请你们拿小皮鞭出来抽我,狠狠地,我直播嗷嗷叫 第78章 15 水里的世界是怎样的? 在苏婵看来,是可以终结一切屈辱的最佳选择;在苏妫看来,是可以让自己再活一次的经历;在纪无情看来,水里的世界可以触碰到不可及的幸福,是很美好的。 肩膀被她狠狠地按在水里,但为什么不想挣扎。她身上的伤基本好的差不多了,可是又多了些牙印和被吮吸出来的瘀伤,真讨厌。 水无法将纪无情的嫉妒之火浇灭,反而愈烧愈烈,他恨恨地看着女孩的底下,这个地方,究竟有什么好的,为什么男人们都要征服。一个没忍住,纪无情将手指…… 苏妫怕被宫女扶风发现纪无情,她尽量将身子往低压,又将池子边放着的花瓣一股脑都洒了进来。 “娘子,要不要把水给您加进去?” 这个叫做扶风的宫女约莫三十来岁,听姜铄说,这个女人的武功很不错,十来个身强体健的男人也不能近身。 “哦。”苏妫全身只将一颗头露在水面上,她像往常沐浴般闭上眼睛享受,懒懒地说道:“放下就出去吧,不需要你伺候。” “是。” 天知道,苏妫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很快,这算什么,好像有点像妻子偷。汉,怕被夫家人发现的似得。想到这儿,苏妫都想笑自己了,忽然,底下传来一种被充满的感觉,纪无情,你竟敢! “啊。” 走到门口的扶风听到苏妫不同寻常的叫声,连忙 回头,关切地问道:“娘子,您怎么了?” “我,我。”水中的手一个劲往开推纪无情,连腿都用上了,可是她一个小姑娘,如何能奈何的过一个杀手。“没事,想皇上了。” 扶风听了这话,了然地笑了笑,她也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快到年关了,朝廷,番邦,还有宫里的琐事太多,皇上得了空肯定来看您。” 也不知道怎么了,水里的男人手动地更狠更快,另一只手捏住了苏妫的柔软,特别温柔,但特别疼。 苏妫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颤抖的,气?还是有感觉了? “哦,知道了。” 扶风一将门关上,苏妫就将纪无情给拉出水面,男人的脸有些红,不知道是水太烫?还是画面太美好?亦或是终于做了梦里的事? 苏妫脸上写着明显的怒,她知道扶风还没走远,所以她不敢大声喝骂纪无情,更不敢甩男人一耳光,只是压低了声音表达自己的愤怒:“做什么!” 纪无情倒没苏妫想的多,他嘴角带着满足而得意的笑,仿佛故意报复似地对苏妫道:“我就是想知道,到底贱人的底下是紧的,还是松的。” “你。” 苏妫再也忍受不了纪无情了,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羞辱我。女孩对准了男人的喉咙,狠狠地将他扑进水里,然后咬下去。 纪无情没想到苏妫竟然会想咬死自己,出于杀手的本能,他立马掐住女孩的脖子,也是瞬间,苏妫的口松开了,她好像被掐的没气了。 下手,狠了。 水里的世界,有时候真的很美妙,比如说现在。纪无情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掐晕的女孩,在水里,她的黑发上下起伏,像水蛇一样缠绕在自己的手臂上,她真的好安静好美,或许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不会推开自己。 当口鼻里的气泡吐尽的时候,纪无情对上女孩的唇。男人大手扣住女孩的头,与其说给女孩过气,倒不如说,这只是一个压抑了半年的深。吻。如果时间就此停下,那该多好,没有姜之齐,没有姜铄,没有大明宫,只有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可是,幸福总是很短暂的,但至少在她恢复意识之前,他得到了他想要的。 苏妫感觉自己的头在发昏,她挣扎地爬上池子沿儿,纪无情还是想杀了自己,这把没有任何温度感情的剑,还是不放过自己。 刚穿上事先备好的袍子,苏妫忽然感觉背后有股冷气一直吹向自己, 回头一看,果然是提着剑的纪无情。 “你给我滚,我讨厌姜之齐,现在更讨厌你。” 现在,你再怎么羞辱我赶我,我都没法动手杀你了,苏妫,你真的好了不起。 纪无情看到女孩脸颊上沾了片粉色花瓣,他想替她拿下来,谁知道却看到女孩脸上带着惊惧的神色,她护住自己的脖子,连忙往后退。 “七娘,和我走吧。”纪无情眼里的痛苦之色更重了,她为什么都不懂。 “不。”苏妫眼睛盯着纪无情手中的剑,连连后退:“ 回去挨鞭子?我没那么傻。” 看着苏妫慌忙开门跑掉的背影,纪无情苦笑:“只是我和走,你怎么就不懂。” 苏妫赤脚跑在汉白玉铺成的地上,她不住地 回头,她怕纪无情追出来杀了她,不妨头,撞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七娘,和我走吧。”纪无情抓起苏妫的手腕,他看起来真的很坚决:“我在凤台足足看了你两天,你不快乐。” 两天?一种屈辱之感向苏妫袭来,一个没忍住,女孩打了纪无情一巴掌。 “有什么好看的,你不觉得你很恶心吗?”苏妫想甩开纪无情拉着她的手,可是怎么也甩不开,手腕痛的很,他抓的太紧了。 忽然,破风之声传来,纪无情慌忙推开苏妫挡下飞来之物,原来是把刀鞘。 “你是齐儿的贴身侍卫,纪无情。”姜铄的忽然出现,将苏妫给吓了一大跳。只见姜铄手里拎着把长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小姑娘,你没事吧。” 苏妫瞪了眼离自己很近的纪无情,冷冷道:“王爷恼了,派杀手来杀我。” 姜铄不傻,他直接问纪无情:“是这样吗?你来做什么,说实话。” “带她走。” 姜铄摇头轻笑了笑:“少年,想从朕这里带走人,你还太嫩了。” “是么?”也几乎同时,纪无情挥剑刺向姜铄,好快,黑夜中只能看到银光闪闪,几乎看不清纪无情的身影,仿佛这个男人早都与黑暗融为一体,这就是做杀手必须有的潜质。 姜铄神色凝重,在对待的敌人这个问题上,即使做了帝王,他也绝不会掉以轻心。这么多年的沙场征战,只教会这个男人一种刀法,杀人的刀法,他或许并没有纪无情飘逸灵动,可是总是能一招击中对方要害,准确而狠毒。 “皇上小心,这个人的剑气有毒。” 苏妫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纪无情分了神,正好给姜铄一个机会,挥刀刺入杀手的肩头。 “我输了,你杀了我吧。” 姜铄淡淡一笑,他并没有理会纪无情,只是拉起苏妫的手往殿里走:“ 回去吧,你还不配让朕杀你。” ***** 借着烛光,姜铄仔细地看苏妫脖子上的掐痕,男人叹了口气:“真狠,不愧叫无情,对小姑娘这样的美人都能下狠手。” 嗓子现在才感到疼,苏妫的声音有些沙哑:“因为我以前骂他是你儿子的狗,他记恨,一直想杀了我。” 第51节 姜铄轻轻地将药膏给苏妫往脖子上抹:“可朕觉得他的肚量没那么小,或许,他真的只是想带你 回王府。” “ 回王府?”苏妫一听这话就火大,她挥开姜铄的手,背对着男人,气恼道:“侍卫哥哥,我可是很了解你儿子。我要是 回去,他肯定会加倍报复我,说不定还会用铁链子把我锁起来呢。” 姜铄从背后环抱住苏妫,男人深深地嗅了口女孩身上的幽香,轻笑着哄道:“有侍卫哥哥在,他不敢。” “侍卫哥哥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奖赏你。”苏妫一手勾住姜铄的脖子,另一手捏着男人的下面揉,轻轻地将唇凑了上去,二舌相互交。缠,彼此不分。 正在此时,外面忽然响起赵公公焦急的声音:“娘娘您别进去,皇上已经就寝了。” “本宫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竟敢鸠占鹊巢!” 有意思,原来是德妃来了呢,兰姐姐,我没找你,没想到你倒先来找我了呢。咱们姐妹说起来,好像有两年多没有认真叙叙旧了呢。 姜铄听见德妃的声音,眉头一皱,想要推开苏妫,谁知道苏妫竟然直接将自己的袍子解下,浑身赤。裸地抱住姜铄。女孩带了些挑衅的味道,轻喘着对姜铄笑道:“侍卫哥哥是皇帝,还怕她?” “七,” 那个娘字还没有说出来,姜铄的嘴就被苏妫封住,而几乎同时,殿门被德妃推开了。 “苏妫,你好大的胆子。”德妃头上的珠翠叮咚声很好听,可是她的声音就很难听了:“你知道凤台是什么地方么,区区媵妾竟敢。” “月华。”姜铄的声音有些不满,他硬是压下怒火,淡淡地对德妃道:“你不该来这儿。” 德妃眼中含着泪,她看起来无辜而委屈:“那臣妾该去哪儿?您明明知道凤台是臣妾的父皇赐给臣妾的,为何,为何您要让此妖女来羞辱臣妾。” 苏妫将嘴角沾上的唾液擦去,她扭头看德妃,多么熟悉的一张脸,曾经有十五年,我也是用这张脸活着。兰姐姐,凤台是你的?哼,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李月华了。 “娘娘。”苏妫毫不畏惧地让德妃看到自己赤。裸的身子,她故意用怜悯的眼神看对面的女人,挑眉轻笑道:“现在是皇上的朝廷,而凤台是罪帝搜刮民脂民膏造成的,您还揪着过去不放,恐怕有些不妥吧。” 德妃听了这话,冷冷地瞥了苏妫一眼,立马 回道:“难道三王爷问本宫要人,就妥了?你还不知道吧,王爷现在就在大明宫,正等着带你 回府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苏妫捂着胸,瞪着纪无情:脸怎么红了! 面瘫纪:发烧 苏:干嘛看我 面瘫纪:还想继续发烧 第79章 15 第七十九章 回府 不可能啊,这根本不像姜之齐的行事风格,他怎么会在沉默半月之久后,忽然进宫来要人,况且还是问皇帝要,里面有猫腻。 姜铄将苏妫的袍子捞起,他只是默默地给女孩穿衣裳,并不发一言。 苏妫感觉臀下男人的热情正在慢慢下去,他毕竟是姜铄,不会感情用事,所以他在不清楚局势前,选择了沉默。女孩轻轻拍了下姜铄的手,转而对德妃笑道:“王爷一向孝顺的很,没这么大胆。但如果有人给他撑腰,出主意,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德妃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她很激动,身子都在颤抖:“此事全是臣妾所为,并不与王爷相干。” 姜铄在苏妫臀上推了一把,女孩会意,立马起身安静地立在一边。 这下可有意思了,兰姐姐,如果没猜错,你接下来是要嘶声力竭地规劝皇帝,把我这个祸水赶走吧。若这招不奏效,你还会用你前朝公主的身份稍微提醒一下皇帝,对啊,你身后自然有许多的势力。 兰姐姐,我的出现,已经让你恐慌了吗? 姜铄并没有让德妃起来,只是淡淡道:“爱妃,你去后宫挑两个绝色的宫女,送给齐儿,让他 回去吧。” 苏妫很满意姜铄的这句话,她歪着头看错愕的德妃微笑,兰姐姐,当初你在冷宫放了面大镜子,方便我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来孤芳自赏。而我现在也想在你面前放一面镜子,让你欣赏一下自己痛心的样子,兰姐姐,怎样,有没有感觉脸上烧的慌。 “皇上。”德妃几乎哽咽的泣不成声:“以古为镜,才能明是非。夏桀之妹喜,商纣之妲己,而唐玄宗慕其儿媳杨玉环之美色,终于导致安史之乱,这些女子虽倾国倾城,实乃祸国殃民的妖物。陛下,苏妫是妖女,她会毁了陛下辛苦打下的江山啊,臣妾请您诛杀此物。” 姜铄听了这话,不禁冷笑道:“朕的德妃,还真是无所不知啊。” “正是呢。”苏妫接着姜铄的话,她看着这个给了自己无数刀的女人,柔声笑道:“娘娘,小女才疏学浅,想向您请教,前朝皇帝亡国,究竟是什么缘故。” 这话不好 回答,是苏妫故意给德妃挖的坑。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问我?”德妃自然知道苏妫的不怀好意,她想绕过去,可是姜铄偏偏好像也想知道他的德妃,是怎么 回答这个问题的。 “那如果是朕问你呢?” 德妃顿时语塞,她面有难色,结结巴巴道:“许,许是顺应天道吧。” 兰姐姐,这个坑可是你自己跳进来的哦。 “娘娘真是深明大义。”苏妫垂着眼眸看地上跪着的德妃,故意做出了然状:“如此说来,可是和美人没什么关系了,是吧。” “自然是有关系的。”德妃平日里最是谨慎,此时却被眼前这个妖媚女子弄的手忙脚乱,根本来不及思考怎么说话,直接脱口而出:“父亲后宫有美人张婕妤,弄的父亲众叛亲离,致使,致使父亲失去,失去了社稷。” 德妃原本理直气壮的很,说到后面忽然明白这就是苏妫给她下的套,她偷偷地瞅了眼面色不善的姜铄,低声怯懦道:“臣妾无知,料想应该是这缘故。” 苏妫冷笑着白了眼德妃,兰姐姐,你深恨张婕妤当年逼杀之仇,现在抬出她来狡辩,未免也太牵强了。张婕妤,你若是在天有灵,那就看好了,月华这就给咱们的默儿出气。 “哦,妾身明白了。”苏妫的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起来很无辜,她意味深长道:“原来,您父亲是因为一个‘大美人’才亡国的呀。” 果然,姜铄的脸更黑了,他直接对德妃冷冷道:“大美人?哼,你的意思是,朕的姐姐是李鄣亡国的缘故?还是朕大逆不道!” “皇上息怒,臣妾失言,求皇上息怒,求皇上息怒。” 德妃的脑袋嗡地一下乱了,糟糕,当年皇上可不就因为他老父和姐姐被李鄣害死,一怒之下才起兵称制。元兰,你怎么傻了,怎么就着了苏妫这小贱人的道了。 “滚!” “皇上。”德妃半张着嘴看姜铄,这两年多,他从未这般对自己疾言厉色过,苏妫只出现了不到一月,他就变了。 苏妫忍不住掩着嘴笑,她知道这时候笑不合适,可是就是忍不住。真好,打蛇打七寸。兰姐姐,看来你好像挺喜欢姜铄的嘛,也是,他这么英俊,又是天子,你要是不喜欢他,那才是真有问题了。 “娘娘,您先 回去。”苏妫走过去扶起德妃,因为袍子太过宽松,只要稍微低一下腰,里面的春光就会一览无遗,可苏妫偏偏就是想要德妃看到她挺拔的傲然。 你有的,我不屑要。而我有的,你这辈子都不会有。 德妃狠狠地剜了苏妫一眼,可一眼怎么够,这狐媚的脸,这丰满的胸,这不堪一握的细腰,更可怕的是这勾魂夺魄的笑。小贱人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一刀刀弄残你,就像当年我弄残李月华一样。 德妃盈盈给姜铄一拜,退了出去,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是么? “侍卫哥哥,你的德妃不简单哪。”苏妫将穿进袍子里的黑发撩出来,她走过去给皱眉深思的姜铄按摩:“她刚才走的时候瞪了我一眼,好像要吃了我似得。” “她本来就不简单。”姜铄将苏妫拉到自己怀里,男人深深地闻着女孩身上的幽香,好像只有这香气才能让自己放松下来:“人的欲望永远无止尽,我给了她一生的尊荣,可她还贪得无厌。” 不错,当年张婕妤死前,就曾惊叹道:我怎么以前没发现元兰竟有这般灵巧的心思。 “她难道想当皇后不成?”苏妫不屑地撇了撇嘴,女孩抚着姜铄的头发,就像在安慰一个不安的婴儿:“她就和三王爷一样,永远都不知道满足。” 姜铄抱着女孩轻轻地摇晃,男人叹了口气:“齐儿这孩子,总是妄想他不配得到的东西,朕怎么会将锦绣江山,交给一个娼妓生的儿子。” 什么?姜之齐竟然是娼妓之子!这可真是皇室秘闻了,这可真好玩了,姜之齐啊姜之齐,哈哈哈,你真是要笑死我了。对了,你为何联合德妃,我想必也知道原由了,是不是想认个有身份的母家?哼,就算你想和德妃沆瀣一气,可怎么能奈何的过偏心的爹,妄想,你妄想! “皇上。”苏妫忽然有点可怜姜铄,做了天下第一人,未必就是人生最得意的事,看看吧,才不过两年光景,就这么乱了。“咱们打个商量吧。” 当沾满鲜血的手每次感到颤抖而冰冷时,姜铄喜欢抱着苏妫小巧的腰,没别的缘故,只是温暖。 “怎么不叫侍卫哥哥了。”姜铄闭着眼睛在女孩身上游走,他轻哼道:“小姑娘,我喜欢听你那么叫我。” “侍卫哥哥,你让我 回王府吧。” 姜铄手中的动作忽然停下,他与苏妫对视,仿佛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女孩:“为什么,你不是很讨厌 回去么。” 苏妫淡淡一笑,她吻了吻姜铄的鼻尖,耸耸肩无奈笑道:“可我不想你为难。” “你,真这么想?你难道不想从朕这里得到些什么吗?” “我这么漂亮,又不愁吃穿,皇上能给我什么。” 姜铄一声不吭,他看着苏妫从他身上离开,看着她往上穿衣裳,将头发绾起来,蹬上小绣鞋。女人对姜铄来说是什么,就是泄。欲和生子的工具,稍微特别点的女人可以多瞧两眼,因为值得利用。可这个女人,好像不太一样。 男人淡淡一笑:“等下次见面,我就告诉你,我能给你什么。” ***** 姜之齐在轿子里等了好久,他本来想认栽,就这么顺水推舟的让苏妫伺候父皇去。可是有一天,德妃派人找上门了,这下真有点意思了。 一会儿见了这贱人,打她两耳光?不行不行,实在太轻了。这贱人想必腊八那日就和父皇勾兑在一块了,哼,怪不得那天挨打了还带着笑,你等着,等我 回去好好炮制你。 怎么这么久,难道德妃失败了?算了,只要她能 回来,就不打她了,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要是有错,父皇的错更大。 苏妫你这贱人,怎么还不出现!是不是,父皇不愿意放你…… 姜之齐叹了口气,他如何敢和皇上争:“ 回府吧。” 而正在此时,轿帘被一个纤白柔美的手给掀开,姜之齐的心忽然跳的很快,这双手就算化成灰,他都认得。 愤怒将男人之前的颓败感淹没,他一把将苏妫拉进轿子,凑近了看这张久违了的脸:“你这贱人,还知道 回家?” “好久不见了,王爷。”轿子里窄,苏妫很自然地坐到姜之齐腿上,女孩骄傲地抬起下巴,十分轻松笑道:“走吧,咱们 回家吧。” “走,赶紧走!” 如果此时是在家里,姜之齐真想立马撕了这个妖孽,大明宫是个是非之地,可得赶快离开,万一父皇改变心意了呢? “等等,老奴有话说。”轿子后面忽然传来一个太监气喘吁吁声,是伺候姜铄起居饮食的贴身太监,常俊常公公。 苏妫简直要开心坏了,她知道姜铄做事从来不会反复无常,常公公应该是来传姜铄的口谕,警告姜之齐, 回家不要虐待七娘吧。 哼,我苏妫好不容易来了趟大明宫,就算走,也得留下点什么。 “王爷。”苏妫轻轻地咬了下姜之齐的耳垂,低声笑道:“妾身又要对不起您了。” 姜之齐忙搂住苏妫的腰,拼命压下怒火,低吼道:“别耍幺蛾子,乖乖跟我 回家。” 就在常公公掀开帘的瞬间,苏妫咬牙将头往轿子一磕,头上热乎乎的好像是血,不错呢。在失去意识前,女孩当着常公公的面,像只受伤的小鸟般哀求姜之齐:“我,我真的会听话。” 梦有多长,十五年?两年?还是一瞬间? 如果可以,苏妫真的想一辈子活在梦里,没有仇恨,父皇还会抱着她爱她;没有伤害,兰姐姐还会给她讲睡前的故事;没有姓姜的,她和韩度会在有着桃树和李树的院子里,看他们的小孩疯闹。 没有如果,有的只是恶心的现实。 头好痛,苏妫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将眼睛睁开,果然,一睁眼就能看见姜之齐,还有他的狗-纪无情。 手脚好重,低头一看,呵呵,还真被自己说准了,姜之齐果然用铁链来锁住他眼里的贱人了。 “七娘,你终于醒了呢。”姜之齐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妫,男人嘴角噙着抹狠毒的笑:“本王送你的礼物,可还喜欢?” 第80章 15 第八十章得偿所愿 第52节 手只要动动,细铁链声就会随即响起,叮叮咚咚,很刺耳。苏妫想揉揉头,手指不小心碰到额头上的伤口,疼痛感让女孩一瞬间清醒。 苏妫四下打量了番,这是姜之齐的在王府的别院,也是王府最神秘的地方。不错,没有被关进地牢就是很好的。 “你最好把我放了。”苏妫连看都不想看姜之齐,她皱着眉扶墙站起来,冷声道:“若是皇上知道你,” “别跟我提皇上。”姜之齐打断苏妫的话,他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可仍是一副痞样:“七娘,你的心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本王真是大开眼界了。” 苏妫低头看了下自己,衣裳和出大明宫前一个样,说明姜之齐真的没敢把自己怎么样,哼,好个又孝顺又听话的好儿子。 “这全要拜王爷所赐。”苏妫淡淡一笑,姜之齐越是气恼,她就越开心:“王爷是不是忘了,七娘的衣服,可是您一步步引导着脱光的,所以谁都不要怪,怪就怪你自个儿野心太大,偷鸡不成蚀把米。” 啪地一声,姜之齐赏了苏妫一个响亮的耳光,男人的眼睛危险地眯住,嘴角勾着笑:“父皇对你好么。” 苏妫舔了下嘴角渗出的血,好得很,下手又快又狠又绝情,真不愧毒蛇之名。 “皇上?”苏妫毫不畏惧地对上姜之齐的眼睛,她仿佛想起什么甜蜜的 回忆般,目光温柔而多情,女孩踮起脚尖凑近男人,轻声笑道:“您猜怎么着?妾身近日发现,咱们皇上才是真正的男人,他呀,强的很,比小孩子强多了。” 姜之齐这下倒没发火,他抚着女孩的柔发,温柔笑道:“有多强?” 苏妫故意看了眼姜之齐的底下,甜甜笑道:“非常,非常强。” “像这样吗?”姜之齐的手一向很温柔,他慢慢地移到苏妫额头的伤口处,狠狠按下去,才结痂的疤又开始流血。 果然,女孩痛地流泪。可是她很倔强,就是不肯求饶,反而更加作死地冷笑:“最好别惹我,否则” “你以为我怕你?”姜之齐把手从苏妫头上移下来,男人看起来一脸嫌弃样,手使劲儿在衣裳上蹭,仿佛沾到了什么不洁之物。 苏妫当然将姜之齐的这番动作全都看在眼里,她瞥了眼这个男人,神秘笑道:“想知道皇上怎么评价你的吗?” “他怎么说。”姜之齐忙往前走了两步,他抓住苏妫的衣襟使劲儿摇:“快告诉我,快啊。” 这就对喽,我就是想看你这幅又急切又激动的样子。 “皇上说。”苏妫看着姜之齐一脸期待的样子,忽然开心地笑了:“他说你才不及中人,区区娼妓之子,还敢与太子争一高下,” “闭嘴。”姜之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没有放开苏妫,也没有动手打人。 可苏妫却没有闭嘴的意思,她就是想刺激这个男人,这半年多的罪,我要一件件地还给你。“皇上还说了,小姑娘没错,辛左也没错,错的是你。” “我让你,闭嘴。” “哼。”苏妫不屑地冷笑,她甚至能感觉到姜之齐揪着自己衣襟的手在颤抖,这就生气了?“我只不过暂时出来,等皇上解决了德妃的事后,我还会 回大明宫,所以你最好,” “ 回大明宫?呵。”姜之齐忽然笑了,他将手伸进苏妫的衣裳抚摸女孩滑嫩的皮肤:“我的小七娘,身上的伤好了吧。” 这么长时间的经验告诉苏妫,姜之齐越是这样儒雅地笑,就越说明他要出狠手,女孩佯装镇定:“你别乱来。” “对喽,这下你终于说对了。”姜之齐拍了拍手,立马有两个清俊的小厮走了进来。 一种危险的感觉向苏妫袭来,姜之齐这个疯子想要做坏事!上次不听话,于是有了牢狱之灾,尊严几乎受到了灭顶的打击。而这次的情况,好像更危险了。 “皇上对你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你理智些。”苏妫想逃,可是手脚都被铁链禁锢住,她根本跑不了。 “可我偏偏要乱来呢?”姜之齐捏住苏妫的下巴,凑近了女孩,他眼中充满了愤怒和报复的残忍:“你现在还是我的妾,所以我想把你怎样,就怎样。” 姜之齐一把撇开苏妫,转身对那两个小厮笑道:“本王今儿个大发慈悲,就让你们尝尝长安第一美人和第一贱人的滋味。” “姜之齐!”苏妫没想到姜之齐竟然会这么做,女孩终于感到害怕了,她开始后悔方才的冲动,得罪了一条毒蛇。苏妫手脚开始冒冷汗,呼吸急促,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可怜而无辜:“王爷,我错了,你别这样,求你了。” “错了?”姜之齐淡淡地笑了下,他并不为所动,直接冷冷地朝那两个小厮喝道:“做啊,不做本王就宰了你们。” 那两个小厮开始还在犹豫,听见王爷如此说,就要往前走。而正在此时,旁边一直沉默的纪无情上前用剑拦住那两个人。 “纪侍卫,你不是说伤了我,对不起我么,你向王爷求求情啊。”苏妫已经口不择言了,她是为了报复姜铄才做了贱人,可这并不代表,她就可以人尽可夫。 纪无情仿佛并没有听到苏妫的话,他额间的剑痕扭曲的厉害,而这个男人嘴角也带着抹报复似的笑:“她确实应该受罚。” 姜之齐点点头,他搬了张椅子坐到苏妫的正对面,悠然地拿了杯茶慢慢品:“无情,之前你要杀了她,我还怪你不懂得怜香惜玉。现在看来,这个女人简直可恶。” “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啊,”苏妫就像只无助的小鹿,她想要往出逃,可没走几步就被铁链子拉住,纪无情,你真的连心都没有,想必你来大明宫,就是想要把我带 回王府,看我受辱吧。 “王爷,如果我也想亲自炮制她呢?”纪无情终于说出了这话,天知道他有多想这么做,太久太久了。 姜之齐皱着眉,沉吟了片刻:“也不是不行,只是委屈你了。哎,反正别弄死她,怎么搞都成。” 那两个小厮当然不敢和纪无情争,只得安静地立在一边,陪着姜之齐一起欣赏美景。 “你别过来。”苏妫拔下头上的簪子,青丝撒了一身,她试图用这根本没什么用的东西防身,可是换来的只是纪无情不屑地冷笑。 “你不是很喜欢脱衣服吗?你不是很喜欢做贱人吗?”纪无情一边朝苏妫走,一边把衣服往开解。七娘,你要原谅我,现在就做我的女人,然后我带你走。咱们去一个没有姜之齐的地方,你,从了我吧。 苏妫胡乱挥舞着手脚,铁链声哗哗作响,有用吗?换来的只是姜之齐如恶魔般的声音:“你们两个,去,压住她。” 手脚被那两个小厮强行禁锢住,衣服被撕扯开,胸,纤腰,长腿全部暴。露在空气里,而那个冰冷的杀手,正带着他的热情强行进入女孩的身子。 纪无情在狂动,姜之齐在嘲笑,这个世界,终究是抛弃我了。 过了好久,也不见纪无情的热情有丝毫退却的意思,反而他愈演愈烈,唇一遍遍温柔地吻着已经无力挣扎的苏妫,下边却像恶魔一样折磨着狼狈不堪的女孩。 “你们慢慢玩,本王得去做正事去了。”姜之齐走之前,特意 回头嘱咐专心致志的纪无情:“无情,记得完事后让那两个小崽子也尝尝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苏妫晕倒一次又醒来,纪无情还在自己身上挂着。这个杀手仿佛不忍女孩再受苦,终于愿意离开了。而那两个小厮以为终于轮到了他们,淫。笑着上前,想对苏妫上下其手。 可是,两种男人的女人最好别碰。一种是皇帝的,一种是杀手的。 那两个小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冰冷的剑当胸穿透。纪无情冷冷地瞥了眼地上的两具尸体,当他看到女孩脸上被溅上了血后,心疼地用大拇指替她揩掉,他摸了摸女孩被汗浸湿的黑发,柔声道:“我去把这两个东西处理了,你先等等,我马上 回来。” 杀手的背影渐渐迷糊了,他折磨了自己,整整一天,还想继续吗?苏妫忽然觉得好累,身上全是纪无情的味道,洗掉吧,顺便洗洗自己已经脏的不能再脏的灵魂。 还好铁链子的长度能让自己坐到澡盆里,水很凉,带着深冬独有的寒意,这个世界,为什么容不下一个我。难道,我的命,原本就该在国破家亡那天,结束? 婵姐,我好像忽然明白当年的你是如何的绝望了。生与死,希望与崩溃之间,真的只有一线之差。没了,再也没有一个张公公,没有一个韩度来拯救我。 “你怎么在这里,水里好冰的。”纪无情 回来了,这一天,他简直要开心坏了,他甚至都想像到下一刻他们就睡在他们的新家,而明天苏妫就能给他生个胖小子,他兴高采烈地进房,没想到看见女孩呆呆地在冷水里坐着。 原本以为发生点什么,她就不会再对自己那么排斥了,谁知道,竟是这种结局。 纪无情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他好害怕这个已经不会哭,不会笑,不会说话的女孩会不理他,只有带着些乞求的语气哄道:“咱们别在水里好不好,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好不好。” 苏妫闪躲着纪无情,她将自己的身子缩进水里,只是希望可以逃过这个可怕的杀手。 杀手后悔了,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件错事。 “不想出来就算了,我去给你打桶热水来,我马上就 回来,你别怕,我真的不会再伤害你了。” 杀敌一万自损八千,这一身的伤,这无止尽的羞辱,值得吗?苏妫呆呆地看着烛火,耳边忽然响起两年前的一个声音:长宁公主李月华听旨,逆贼姜铄犯上作乱,朕不忍爱女遭贼凌。辱,今赐其白绫,以全皇家颜面…… 白绫,如果那时候就死了,说不定就没有这无止尽的痛苦。我,真的错了吗? 苏妫在被撕碎的衣裳里找到常年随身携带的小荷包,她从里面掏出一只耳环,这两年,我唯一干净的 回忆,只怕只有这耳环了。 对不起,韩度,我无法 回到那个有一棵桃树一棵李树的院子了;对不起,不语千寒,我不是个好娘亲,可怜的孩子,你们以后要好好的;对不起,婵姐,留你一个人在这个讨厌的地方;对不起,我的春风十里柔情。 我实在太累了。 纪无情从厨房包了几块热腾腾的酸枣糕,他怕凉了,就放进衣裳里,用心口捂着。正所谓金城所致,金石为开,她以后一定会原谅我的,毕竟比起姜之齐姜铄,我纪无情不见得差在哪儿,而且我会对她好,不会折磨她,一辈子把她当宝贝宠着。 “七娘,我拿了你最喜欢吃的,七娘!七娘!”纪无情刚推开门,就看见半空中吊着摇晃的苏妫,她,竟然悬梁自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我已经顶好了锅盖,只求你们轻轻拍~ 第81章 15 夜已深,苏婵伸了伸懒腰,她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 苏婵喜欢现在安静的生活,新朝初立,广开献书之路,秘府各类书籍堆积如山,这就需要大量的饱学之士进行日以继夜的校雠整理。 皇帝下旨,命大学士刘圭做总撰官,来修订各部书籍。刘圭也是苏婵的老师,老先生很是喜爱这个有天分的女学生,可碍于苏婵王妃和女子的身份,无法邀其进秘府参与此次编修盛事。 老先生不迂腐,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将部分史部书籍送到王府,请他的女学生帮忙校勘,甚至还鼓励苏婵试着写写小序。 连续几天都没怎么好好睡了,可是苏婵却丝毫不感到枯燥乏味,反而,她觉得很快活。 苏婵靠近灯,开心地看着才刚写好的小序,她恨不得赶快天亮,然后把这页凝结了她数月心血的东西拿去给刘老师看。 忽然,门被人推开了,直觉告诉苏婵,来的是个危险的人。 “纪无情?”苏婵皱眉看向脸色极难看的男人,她知道这个人在王府就是代表了姜之齐,深夜造访,想必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纪无情握剑的手骨节发白,他实在走投无路了,才来打扰王妃。 “你妹妹,她实在不好,求你帮我哄哄她。” 苏婵一听这话,猛然从椅子上起来。上次七妹小产,这个男人眼中就有痛苦之色,而这次好像更重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 原来还没死啊,苏妫平躺在床上,她看着黑黢黢地床顶发呆,手腕和脚腕戴着铁链,很重;身子被人榨干了,很空;很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是流不下泪。谁来抱抱我,我真的很疼。 “七妹。” 脸上忽然多了个温暖的手,声音好熟悉,苏妫机械地扭头,她看到床边的坐着的苏婵,痴痴笑了:“你终于来了。” “别怕,我一直都在的。” 方才,苏婵一听纪无情说了原委,连鞋都来不及换,直接裹了件披风就往来赶。房间里很乱,破碎的衣裳被扔的到处都是,地上汪着好多水,而那个自尽未遂的女孩,正睁着眼睛,嘴里不知道在咕哝些什么。 是了,有婵姐在,就不用怕了。苏妫好想抱一下姐姐,可是当她看到旁边站着的纪无情时,吓得忙用被子将头捂住,下身还痛的厉害,他怎么还在。 苏婵叹了口气,无奈之下,只有轻声哄道:“好姑娘你别怕,有婵姐在,没人敢伤害你。” 纪无情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早知道她会变成这样,就不该答应王爷演戏给暗室的人看了。 “七娘,是我对不起你。”纪无情抱着一丝希望上前往拉开被子,他发自内心地哄道:“你要不打我一巴掌,或者刺我一剑,只是别这样委屈自己。” 被子在颤抖,不知道里面的人是在哭,还是在害怕。 因为都是处在爱人的那方,所以苏婵一眼就能看明白纪无情的苦,她冲男人摇摇头,示意他先出去。 “他走了。”苏婵搂住被子里的女孩,轻声哄道:“别怕,现在只有婵姐了。” 先从被子里出来的,是苍白的手,然后才是惊惧的眼,眼睛的主人确认了杀手不在后,这才一把抱住苏婵痛哭。 委屈吗?是,真的很痛苦。受到了羞辱吗?是的,践踏再一次重演。两年前靠着恨逼自己活下来,而两年后还是恨,让自己最终选择走极端。 “婵姐,我该怎么办,我觉得我没有出路,我觉得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理由,我觉得所有人都在往死里逼我,我觉得我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受够了。” 苏婵抚摸着女孩的柔发,她知道这个孩子正在经历多年前自己曾经受过的绝望,那天,三个肮脏的男人把她压在芦苇丛里侮辱,她受不了,也选择了自尽。 “别慌,好姑娘,你别慌。”苏婵捧着苏妫惊慌失措的小脸,可怜哪,她才十七岁,就经历过这么多伤害。“婵姐知道你委屈,可是错不在你,你为何要承担为别人犯下的罪。” “我,” 第53节 苏婵将苏妫按在床上,然后自己除下鞋子睡到床上,她轻轻地拍着有如惊弓之鸟的女孩,柔声哄道:“没事的,睡一觉就会全忘了。婵姐知道你是最坚强的女孩,即使再艰难,咱们也要努力活下去,好不好。” “可你别离开。” “放心,我不会走。” 绝望的时候,你向我伸出了一把手,我看到了你如花一般的笑颜,于是生命再次出现希望。岁月可能会让一切记忆都消散,可是我永远也不要忘记你。 “王妃。”纪无情看见苏婵终于出来了,他慌忙地冲上前去,一边往屋子里看,一边急切地问苏婵:“她,没事了吧。” “恩,总算睡着了。”冬日的清晨还是冷的吓人,呼出的白雾清晰可见,苏婵用披风将自己裹紧了些,她看着纪无情的俊脸带着疲惫,女孩叹了口气:“你守了一夜?” “她,是不是不会再做傻事了。” “她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忽然,一个穿红色衣裳的人影从假山后晃了下,消失不见了。苏婵知道那是谁,女孩冷笑一声,抬头对纪无情淡漠道:“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为那个人伤害她。或许昨天你是带了侥幸对她做那事,但用这种方法来爱人,真的很卑劣。” 纪无情也看到了那个红衣人影,原来彻夜未眠的,不止他一个人。冬里的寒气不禁让男人咳嗽了几声,他从怀里掏出只耳环,压低了声音问苏婵:“你知道这东西是谁送给她的吗?” 苏妫 回头看了眼熟睡的苏妫,她一句话也没和纪无情说,就消失在这个王府最神秘的别院。一对耳环,现在只剩下一只,这是属于苏妫的幸福,别人没资格介入。 ****** 花园的红梅开了,去折一只好看的,送给婵姐。 好几日没有出房间,原来又下了一场雪。路有些滑,没事,走慢些就不会跌倒。 “小心。” 胳膊忽然被一只大手给抓住,苏妫不想 回头,也不想和他说一句话,她只是盯着那只手,直到手的主人自觉放开她。 婵姐嫁到王府半年多,只在新婚之夜和姜之齐说过一句话,因为她觉得和一个讨厌的人说话,完全是在浪费情绪。现在,苏妫觉得对纪无情也是这样,甚至觉得看他一眼,眼睛都会疼。 是不是每个杀手在瞄准目标后,都会缠着不放?真烦,要杀就杀,不杀就滚远点。 “饿不饿,你早上就吃了一点。” “要不我给你再刻只兔子吧,你以前很喜欢玩这东西。” “把披风上的帽子戴上,你头上的伤还没好。” 苏妫终于忍受不了了,她捂着耳朵跑开,烦死了烦死了,难道就没一个地方能清净会儿吗? 不知不觉竟跑到了荷花池边,残枝枯叶早都凋零,池子里全是皑皑白雪。初秋的时候,耳环被那个讨厌的人扔进了淤泥里,而现在呢?另一只也没了。没事,丢了也好,省的看见就想的慌。 也不知是又触动了心底的思念还是被风吹了,苏妫狠狠地吸溜了下鼻子,挺冷的。 “ 回去好不好,你心口的伤不能受冻,发作了会很疼的。” 苏妫往边上挪了些,她宁愿在外面挨冻,也不想 回去,因为一 回到那个院子,说不定就又碰上阴阳怪气的姜之齐。那个男人这几天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说不定正在憋着什么坏。 “算了,我去给你拿个暖炉,你别乱跑,就在这儿等着我。” 呼……苏妫长长地出了口气,耳根子终于能清静一会儿了。正在此时,身后猛地响起个妖媚的声音:“呦,这不是七娘么,可真是好久不见了。” 是清莲姑娘,真是流年不利,怎么就遇上了她。苏妫不想和这女人说话,准备低着头离开,谁知却被清莲给挡住。 “走开。” “不行。”清莲又往苏妫靠近了一步,她用两根手指抬起苏妫的下巴,仔细地打量未施粉黛的女孩:“真漂亮,我要是男人,肯定爱死你了。” 是在嘲笑我吗?无所谓了,想笑就笑吧。苏妫挥开清莲的手,她不想再和王府的女人起冲突了,上次小产的事,可不就是被有心人给算计了么。 “别生气嘛。”清莲亲昵地替苏妫将披风往紧裹了下,她歪着头看面无表情的女孩,娇笑道:“我的少主,接近您可真不容易,那位纪侍卫实在是跟得太紧了。” “你叫我什么?”苏妫警惕地看着清莲,冷笑道:“我好像和你并不熟。” 清莲的动作永远都是那么妩媚,她用手轻轻扶了下发髻,微微一笑:“我和您熟就好了,您别怕,清莲绝对不会像王爷和纪无情那样伤害您的。” 那天的事,就像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牢牢地刻在脑中。苏妫感觉脸烧的很,她瞪着清莲,恶狠狠道:“你知道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 “少主别担心,那天在别院里的事,知道的没几个。”清莲的眉修的又细又长,她的眼睛是那种略微往上翘的狐狸眼,两边又各生了颗痣,真是又美丽又充满诱惑力。“我数数哈,王爷,纪无情,死了的两个小厮,德妃,” “你说谁?”苏妫听见德妃二字,浑身汗毛立马倒竖,德妃那天来王府了? “德妃元兰哪。” 清莲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几乎将苏妫给吓晕。德妃那天出现在王府不稀奇,眼前的这个女人竟然知道元兰的名字,这就稀奇了,不,应该说是可怕。 “谁告诉你的,你究竟是谁。”苏妫眼里带着惊慌,她如果知道德妃的身份,那我的,岂不也? 清莲仿佛早都料到苏妫会是这幅表情,她用手指刮了下女孩被冻红的小脸蛋,宠溺笑道:“少主,您别怕呀,这些话是主公让清莲告诉您的。” “主公?他是谁。” 清莲莞尔一笑:“少主,您难道不感到诧异,为何德妃会在那天出现在王府吗?” “你会说吗?”苏妫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一定要镇静,这个女人看起来好像很可信,但是敌是友还未可知,所以要冷静,别暴。露自己。 “会呀。”清莲将苏妫往风口拉,那里风大,说话不容易被人听到。王府不简单,隐藏着各种势力,所以一定要保护好少主。“如果清莲告诉少主,王爷那天是保护了你,你信吗?” “哼。”苏妫仿佛听到了笑话般,不由得尖刻道:“如果你是姜之齐派来的讨好我的,那抱歉,我没兴趣听你说这些疯话。” 清莲见苏妫要走,忙拉住女孩:“王爷和德妃之间有笔买卖,德妃开出的价钱是,要你死。王爷既想要权利,又不想你死,只有让纪无情去,嘿嘿,对你做那种事。德妃可是在暗室将这一切都看到了,她很满意呢,所以也就不在乎你的死活了。” 如果清莲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自出宫起就掉入一个被人设计好的局里,可是她的话,能信么。 “我不相信你说的。” 清莲面色一沉,她的媚眼忽然往左边看去,原来是 回去拿暖炉的纪无情来了。 “少主,奴婢来不及和您解释那么多了。”清莲凑到苏妫耳边轻声道:“您借故去探望辛左和李音,路过南街的陈记油铺时,掀开帘子往外看,您自然会看到主公。” 清莲的话音刚落,苏妫就被一个强有力的手给拉过去,手的主人很是愤怒:“想死么?敢让她吹冷风。” 苏妫不理纪无情,只是冷冷地对清莲说道:“想下棋找别人去,我没空。” 清莲讪讪地一笑,摇晃着水蛇腰消失在风口。少主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嘛。只不过她现在被姜之齐禁锢在府里,想要出去,还是得去求那条毒蛇,哎,真是难为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清莲嘛?就是小苏刚到王府那晚上,姜之齐要求一起玩的那姑娘~已经进入烧脑模式,我鸵鸟般的脑容量显然不够,你们要容忍哈 第82章 15 第八十二章主公 姜之齐送给自己的第一份惊喜,就是清莲姑娘,因为接受不了三个人一起‘玩’,所以被扔进了地牢去学服从。 什么主公,什么少主,简直莫名其妙。清莲到底是姜之齐派来玩弄自己的新手段,还是某人安插在王府里的秘密棋子。听死去的片儿提过,清莲原是侧妃萧氏送给姜之齐的美人。可是那萧氏自从自己入府后,明着暗着接连下黑手,清莲口中的主公应该不是她吧。 正在苏妫绞尽脑汁 回想与清莲交往的每一个细节时,手里忽然一暖,原来是纪无情将暖炉给她塞了过来。 “咱们去亭子里坐会儿吧。”纪无情很是享受现在与她安静的相处时光,他深信只要时间长了,一切都会变好。 苏妫很讨厌杀手碰她,可她躲不过,只有一动不动地低着头站在原地,试图用这种最低级的方法来无声反抗。 风将松树上的积雪吹下来,吹到了女孩的头发上,纪无情微笑着替她拂去,他不介意她冷漠疏离的态度,毕竟那天,是他强行伤害了她。 “我今天早上跟王爷提了。” 苏妫听见纪无情的声音带着些许兴奋,提什么了,杀了我还是再叫人压着我的手脚让你尽情地玩?纪无情你真恶心。 “我让他把你送给我当老婆,他当时愣了一下,虽然没说话但也没拒绝。”纪无情的嘴角居然带着些许羞涩,这话终于说出来了,但愿不会太晚。 什么?我没听错吧。苏妫猛地抬头看眼前高大的杀手,这个人的长相与中原人不太一样,剑眉入鬓,皮肤白皙,瞳仁发蓝,面目轮廓有如刀削,除了看起来太过冷漠,长得是真不错。只是,他刚才说了什么鬼东西。 “你放心,我和王爷相交多年,是过命的好兄弟。况且战乱时我不止一次救了他的性命,所以我要是想要什么东西,他不会拒绝的。”纪无情说完这话,轻轻地刮了下苏妫的长长的睫毛,柔声笑道:“我真是傻了,你怎么是会是东西。” 苏妫闭上眼睛深呼吸,她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女孩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苏妫别慌,这肯定是姜之齐搞出来的新花样来玩你。你忘了,纪无情想要掐死你,他给你头上浇凉水,他说过你与畜生不配碰他的剑,他把你珍爱的耳环扔进泥里,他给你留下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剑气寒毒,他还在大明宫用手指羞辱你,更可恶的是,他那天压住你,摆弄了你一整天。 纪无情很喜欢抚。摸苏妫的头顶,他看着女孩半张着唇愣在原地,宠溺笑道:“我还以为你早都明白我的心意,只不过气我之前惹你不开心,故意忽视我,原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无情啊。” “你肯和我说话了。”纪无情太过开心,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她刚叫我什么,无情,叫的真亲昵,幸福是不是来得太快了。“你说,我都听着。” 苏妫感觉抬起头实在太困难了,她不想看杀手,可是一会儿还对面对更讨厌的姜之齐,没办法,这道坎总要过。 “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你说你说,别说一件,一百件我都答应你。”杀手的心简直要跳出来了,她是不是想现在就走,行,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求求你了,能不能别让我看见你,眼睛疼。” “为什么,”杀手好失望,他眼中带了丝明显的杀气,冷声道:“是因为送你耳环的人吗?你告诉我,他是谁。” “我的耳环是自己买的,你别多想。”苏妫轻描淡写地带过耳环的事,绝不能将益州的人和事牵扯进来,女孩勾唇一笑:“不是因为任何人,而是一看到你,我就浑身难受,你明白这种感觉吗?” “无情,到此为止。”姜之齐的声音忽然响起,他穿了件暗红缎为面狼皮缝里的大氅,面无表情地朝树下的男女走来。 姜之齐?!他怎么会在这儿,他什么时候来的,他听走多少话。 苏妫将暖炉往紧抱了下,她拼命让自己保持镇静:“王爷,您什么时候来的。” 王爷什么时候来的?纪无情颓然地往后退了几步,王爷是跟着我来的,方才 回去取暖炉时,正巧碰上了送夕月国密使 回来的姜之齐,姜之齐说:如果七娘答应了你,你们就走吧。可如果她拒绝了你,你以后都不要想了。 “ 回去吧。”姜之齐拉过苏妫的手,男人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来他是生气,还是无所谓,亦或是高兴。 “我不想 回去,我想出去。”经过上次的教训,苏妫不敢甩开姜之齐的手,她抬起头,大胆地说出请求:“我想去十二楼。” 手一痛,是姜之齐正在发力。男人居高临下地看这个柔弱到几乎能被风吹走的女孩,冷漠道:“可是皮又紧了?乖乖地给我在别院呆着,惹毛我,我就让府里最肮脏的马夫搞你。” 哼,我的清莲姑娘,这就是你说的姜之齐,这种人他会从德妃手中救我?太可笑了。 “王爷是不是忘了辛左。”苏妫咽了口唾沫,她知道说这话可能又会让姜之齐生气,没关系,都被纪无情玩过了,就别在乎这副千疮百孔的身子被什么马夫还是小厮玩了。“之前您说是我连累了您,连累了辛左,所以我想去看看他,人啊,可不能没有良心。” 姜之齐冷笑一声,他用力捏住苏妫的左脸,凑近了问女孩:“你的意思,是本王没有良心?” 对,你就是没良心,你就是条毒蛇,你就是心狠手辣,你就是恶魔。天知道苏妫多想冲眼前的男人吼出这番话,可她沉默了,低头不语。 “算了,本王和你一起去。”姜之齐放开苏妫的脸,咧出个难看的笑:“万一你在外边被人杀了,父皇问本王要人,本王上哪儿给他找。” **** 才过了年,街上人很少。也是,忙了一整年,好容易才能在节后闲下来,男人们懒懒地横在炕上睡大觉,他们的女人则在厨房进进出出地走动,不妨头,刚炖好的肉被臭小子偷吃了一块,女人拿起擀面杖佯装要打…… 这样平静美好的生活,我也有过。 苏妫和姜之齐并排坐着,自出府后,两人就都不说话。姜之齐最近好像很忙,他的精神很差,眼下的阴影清晰可见。 “如果你答应了无情,我会让你走。”姜之齐看着车外的街景,他将两只手捅进袖子里取暖,有意无意道:“为什么拒绝,无情哪儿都比姓姜的姓王的强,我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女人看不上他。” 苏妫也看着窗外,她在等着路过南街的陈记油铺,不知道一会儿能看见谁。 见女孩不说话,姜之齐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可话却狠:“如果看不上他,就不要利用他,最好连话也不要说。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好兄弟,谁要是敢伤他,无论她是谁,我都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七娘,你听懂了吗?” “哦。”两边的窗子都开着,苏妫打了个寒颤,鼻子有点堵,估计要生病了。 第54节 “你真的,不会和他走?”姜之齐见女孩没什么反应,不禁又问了一遍。 “死都不会。”苏妫使劲儿搓了下被冷风吹凉的头,淡淡说道:“你怕你兄弟受伤害,就别叫他出现在我眼前。” “那可不成。”姜之齐连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半月后夕月国的特使会来长安,现在外边非常危险,尤其是你苏妫,更危险。” 苏妫想起清莲的话,不禁冷笑道:“我不相信有人会有通天的本事,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杀我。” 姜之齐叹了口气,失神喃喃道:“她的本事,连父皇都要忌讳呢。” 忽然,姜之齐暴喝一声:“白瑞停车!” 苏妫皱眉,眼见着陈记油铺马上就到了,难道姜之齐后悔了? “怎么,您不想去了?” 姜之齐脸色很难看,眼中充满了暴戾之气,他只顾着自己下车,冷冷地对苏妫道:“一会儿让白瑞陪你进十二楼,无情会在暗中保护你,本王不能去了,替我向辛左问好。” 苏妫抿着嘴儿偷偷一笑,你不在更好,赶紧滚。 车又往行进了,谁知道姜之齐抽了什么风忽然不走了,理他呢。记得之前去十二楼要经过不少铺子,是有那么一家陈记油铺,那时候心情每天都不好,根本不会注意油铺前站着谁。 雪天路滑,白瑞将车赶的很慢,这正好称了苏妫的意,远远地看见一个黑布招牌,上面只有一个字‘陈’。苏妫几乎要趴在窗子上了,她的心跳的很快,清莲能在王府藏了这么长时间而不被人发现,已经够厉害了,她背后的主子,想想都觉得可怕。 油炸香干的味道飘进车里,中年掌柜熟稔地用长筷子翻面,他腰上系了块满是油点子的围裙,不时 回头呵斥店里的小伙计跑勤快些。中年人看起来很不耐烦,他不经意间和车窗上趴着的女孩对视了一眼,谁也没看到,油铺掌柜偷偷笑了一下。 主公,竟然是张甫明! 两年前她几乎腐烂在冷宫,是张公公用一具女尸把她给救走,同样也这位无所不知的张公公,告诉了她换脸秘闻。清莲居然是张甫明的人,她藏的好深。 苏妫软软地歪在背靠上,如此说来,清莲的话就是可信的了,那天德妃果真来了王府。一股疲惫感向女孩袭来,进王府半年多,清莲必定将自己在府里的一举一动都报告给张公公了吧。公公,当初您赌咒发誓说要代替父皇来疼爱我,可您却眼睁睁看着我在府里受辱,哼,您可真疼月儿啊。 轿帘被掀开,是纪无情。 “出去,我心情不好。” 纪无情默默地坐上马车,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给苏妫,沉声道:“不用去十二楼了,辛左和牡丹半个时辰前已经离开长安了。” “你说什么?” 纪无情将两边的窗子都关上,他瞧见苏妫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皱着眉头按上女孩的额头:“都说了别吹风,你瞧,病了吧。” “辛左和牡丹,他们怎么走的。” “你吃着,我慢慢给你说。”纪无情帮苏妫将那油纸包打开,原来是热腾腾的糯米糕。“辛左被打成重伤,牡丹衣带不解地照顾了他一个多月。辛左才能下床就散尽家财,又问朋友们借了一大钱,将牡丹给赎了出来,他夫妻二人恢复自由身就离开长安了。” 夫妻二人?苏妫想起当初在竹林看到的情景,李音逼辛左娶她,但黑脸大汉就是不愿意,现在可算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李音啊李音,我真心替你感到高兴,你的眼光果真不错,千金散去换得执子之手,这笔买卖,我敢说是辛左这辈子最划算的。 劝君更尽一杯酒,可惜我终究还是差了一步,没有送送你们。苏妫用手撑开窗子,她真的想见见辛左和李音堂妹,最起码当面给无辜的辛左道个歉,也是好的。 太阳好像出来了,阳光下的雪仿佛更加洁白可爱了。 “咦?不对。”苏妫猛地 回头看面有难色的纪无情,她将手中的糯米糕扔到男人怀里,冷声道:“既然不去十二楼,就该 回府,纪无情,你想带我去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发晚了~ 这章开始小纪全程开启暖男模式,好不好。一直想写个萌萌哒小剧场,一直写不成功…… ps.元兰不仅仅是宫女,也不仅仅是德妃……她,还蛮强悍的。 第83章 15 第八十三章毒计 糯米糕黏在纪无情的衣裳上,男人轻轻地将粘在苏妫嘴角的米粒儿揩掉,柔声道:“我记得你一直想看胭脂山上开的腊梅,趁着现在雪还没消,我带你去吧。” “停车停车,瑞叔停车。”苏妫将帘子一把挑起,对赶车的白瑞怒道:“我几时说过要去胭脂山,是不是纪无情拿刀架你脖子上逼你去了。” 白瑞将马车停靠在路边,抬头对车上的苏妫笑道:“这都是我的主意,主子不要怪纪侍卫。瑞叔看你精神不振,就想带你去散散心。” 苏妫冷冷地瞪了一眼纪无情,既然有瑞叔在,想来这纪无情是不可能将自己强行拐走的。 “多谢瑞叔的好意。”苏妫狠狠地吸了下鼻子,真是流年不利,怎么又病了。“我哪儿都不想去, 回府吧,我要去找婵姐说说话。” 白瑞讪讪一笑,连忙答应了。 “等等。”苏妫喊住准备拉车返 回的白瑞,她低头看着指甲上凤仙花汁染成的红,淡淡地提醒车里的男人:“某些人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出现在我眼前么,还不下车?” 纪无情并没有下车的意思,反而白瑞一个劲儿地给纪无情使眼色,只见白瑞轻笑道:“这儿离咱们国公府近,主子要不 回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苏妫冷哼一声:“我娘死了,我爹走了,我哥搬出去了,我 回去找臊?” 身后的纪无情抓住苏妫的肩膀,柔声道:“那不去苏府了,听说城外慧通寺这几日香火鼎盛,咱们要不去拜拜菩萨吧。” 不对,这两个人好像不想让我 回王府,府里还有什么我不能承受的,除了…… 苏妫猛地 回头看纪无情,女孩的心跳的很快,她问杀手:“王妃出什么事了。” 纪无情叹了口气,他不敢面对苏妫的灼灼的目光,更不愿骗她,只有低着头不说话。 果然是婵姐出事了。苏妫想起方才姜之齐神色奇怪,他从出府开始就一直往外看,好像也在找寻什么似得,难不成和婵姐有关系? “纪无情,你告诉我实话,王爷把我姐姐怎么了。”如果姜之齐敢再伤害婵姐,那我发誓,我杀的第一个姜家的人,绝对是他。 白瑞见瞒不过去了,这个狡黠的中年人淡淡一笑,他将手捅进袖子里,不紧不慢道:“主子何必多管闲事呢,惹得王爷生气,对你有什么好。” 多管闲事? 苏妫冷笑一声,她不禁从头到脚地打量白瑞,这位昔日叱咤风云的大管家现在好像又意气风发了,想必是得到姜之齐的重用了吧。今日能让姜之齐亲自出马,原因只有一个,太子。可是太子和婵姐能牵扯上什么关系,这里面透着古怪。 “王爷那会儿下车,可是去寻太子了?” 白瑞摸了摸冻红的酒糟鼻头,他那满是城府的皱纹透着过分的世故,中年人笑道:“王爷自然做他该做的事,反而主子您一次次坏王爷的好事,瑞叔倒想问一句,您到底发什么疯。” 果然。 “这几日 回来我就一直在奇怪,王爷一向痛恨婵姐读书求上进,怎么会许她在自己眼皮子下随意进出王府。”一旦找到一个线头,那么所有的关键点都能串联起来了,苏妫直视白瑞的眼睛,冷声道:“太子住在东宫,无缘无故出现在城里算什么事,是不是王爷利用婵姐来设计太子。” 白瑞不承认也不否认,他微笑着着点了下头,可语气却狠:“主子,当初瑞叔让你引荐你六哥,你偏不听。是,辛左确实了不起,可他不是皇上想要的人。最后呢,连累了王爷,又带累了辛氏一族,主子你这一意孤行又不听人劝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瑞叔真是教训的好啊。”苏妫跳下马车,她直接走到白瑞面前,挑眉笑道:“我小产后,据说王爷每日都坐您的车去十二楼和辛左商谈献策之事,瑞叔既是这么明白的一个人,那您为何不跟王爷分析一下这里边的利弊呢,反而出事后才站出来,我想,瑞叔真正想引荐出去的人,是您自己吧。” 白瑞用手指摸了摸他的八字胡,中年人并不感到任何的不快,反而很是开心:“姑娘终于长脑子了,瑞叔着实替老爷和苏家感到高兴。” “你最好说话客气些。”纪无情一把揪住白瑞的衣襟,他不想任何人伤害她,不管用什么方式。 苏妫见白瑞目光闪烁,他好像对纪无情颇为顾忌,这就对了。 “瑞叔。”苏妫将纪无情的剑抽出来,然后架在白瑞的脖子上,歪着头天真地笑道:“说罢,您给王爷出了什么好主意,要说实话哦。” 白瑞是知道眼前这一男一女的秉性的,男的杀人如麻,女的心狠手毒,不过就算告诉了她,现在为时已晚,也改变不了什么。 “太子喜慕王妃的美色,他知道王妃正私下参与校书之事,可是女子不能入秘府,岂不是很可惜?为了讨好王妃,太子近日在宫外置了一处私宅,美名其曰是宫外小秘府,让各位编纂官来此处校书,实际是为了接近你那眼中只有笔杆子的蠢货姐姐。” 苏妫只感觉身子寒津津,姜之齐此番势必要拉太子下马,而现在看来,可怜的婵姐不过是一颗开启这场阴谋的无辜棋子罢了。如果没猜错,想必姜之齐连证人都准备好了,只等着时机成熟,‘捉。奸’成双。 “婵姐最后会怎样,皇上会怎么处置她。” “轻则将为侍妾,重则,” “别说了。”苏妫手中的剑掉到地上,她想起苏婵如花一般的笑颜,在绝望时,只有婵姐在身边安慰鼓励自己。“不行,姜之齐不能这么对婵姐,会害死她的,我要。” “姑娘。”白瑞忽然喝道:“老爷当初牺牲了你母亲和你哥哥,又散尽家财才保住苏家一门的荣华。成大事者谁不是有舍才有得的,老爷正是看准了姑娘心硬有抱负,才叫我来辅佐你的往上走,此事牵扯到王爷翻身,是至关重要一仗,你别犯糊涂。” “糊涂?”泪模糊了苏妫的双眼,这座城如果有什么人还值得自己留恋,那么只有婵姐了。“我没你们这么精明,我只知道我不能眼睁睁地让你们害死她。” 白瑞淡然一笑,他既然能将一切告诉苏妫,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错,必须让这个女孩的心更硬更狠,往后的路还那么长,有妇人之仁可成不了气候。 “王爷早都在大明宫附近布置好了暗卫,你进不了宫。” “谁说我要进宫了。”过于愤怒,反而让苏妫冷静了下来,女孩看着眼前稳重又精明的中年人,冷漠道:“没错,皇上为了保住太子的名声,极有可能会秘密处置了婵姐。这事过后,想必王爷会再接再厉,继续揭发太子的第二,三,四宗罪,真是好的很,瑞叔给王爷出了这么好的计策,我不去破坏一下,可怎么对得起你们。” “不是我小瞧你。”白瑞咽了口唾沫,他躲开纪无情能杀人的眼神,笑的很慈祥:“你根本无能为力,还是坦然接受吧,这事过后,王爷会抬举你做侧妃,大家皆大欢喜。” “是么。”苏妫点点头,不屑笑道:“可我不怎么稀罕做他的侧妃,我在瑞叔眼里一直这么没用,那么您老现在就睁大眼睛瞧好了,好好看着我怎么囫囵个儿的把婵姐给弄出来。” “没用的。”白瑞神色坦然地笑道:“王爷亲手捉到太子与苏婵通奸,证据确凿,所以就算太子身后有王宾这些能人保驾护航,也挽救不了他卑劣的名声。” “那么上将军郭正义呢?”苏妫弯腰拾起剑,懒懒地笑道:“太子怎么作死我不管,我要的是我婵姐完好无损,她这么清白的一个人,怎么能叫你们这群渣滓给弄坏了。” 上将军府 屋檐下正中间是横着块黑漆匾额,上面只有两个剑拔弩张的大字‘振威’。宽敞的院子里整整齐齐地阵列着十八般武器,郭府上下皆习武,而上将军郭正义虽已年过六十,可与手下几个年富力壮的武将过起招来,竟丝毫不见下风。 郭府的老管家不敢靠太近,他可不想被老爷的铁棍给扫到,只得远远地喊道:“老爷,来客了,是个小姑娘。” 郭正义暴喝一声,一棍将副将手中的双刀大飞, 回头冲管家吼道:“不见。” 郭正义是上将军,连皇上都要敬他三分,岂是等闲人想见就见的,更何况还是个小姑娘。 “可那姑娘说,说她知道咱们家公子的下落。” 郭正义一听到公子二字,徒然停下动作,忙朝管家道:“带她进来。” 老郭眼中闪着些许激动之色,韩度失踪了一年半,音讯全无。想不想这臭小子,自然想了,人老了就是这样没用,饶你是叱咤西锤的大将军,还是禁不住孺慕之情的折磨。 苏妫很激动,也很不安,捧茶的手甚至在不住地颤抖。按照礼数,自己还得管郭正义叫一声舅爷爷,不过可惜,这位舅爷爷因为皇祖母的事太过心寒,在天下大乱时选择了缄默,两不相帮。恩恩怨怨,谁能能说得清呢,现在重新开始,他是上将军郭正义,而我是小小媵妾苏妫,谁也不跟谁牵扯。 “你知道楚王度的下落?”郭正义如洪钟般的声音忽然在偏厅响起,将苏妫吓了一大跳,手里的茶杯没拿稳给掉到地上了。 “是。”苏妫慢慢起身,恭恭敬敬地给郭正义福了一礼,垂首轻笑道:“妾身意国公七女苏氏,给上将军请安了。” 郭正义大手一挥,闷声道:“别摆这些没用的,老夫只想知道楚王的下落。” 行伍中人果然痛快!那么和他沟通就不用拐弯抹角了。 “韩度左边腰上有个小拇指般大的黑痣。”苏妫抿着嘴儿一笑,在益州的甜蜜日子,怎么能忘。 果然,这话一说出来,郭正义立马紧张了起来:“你究竟是谁,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我说了,我是意国公的七女苏妫,至于我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那您见了韩度自个儿问他吧。” 郭正义细细地打量了番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这样的女人,不能简单的用漂亮来形容,真真耀眼的让人挪不开眼睛,不过和度儿倒是绝配。 “小姑娘,没人敢戏弄老夫,你最好实话实说,别自讨苦吃。” 苏妫顽皮一笑,毫不畏惧地看着郭正义:“要我说也好,不过将军您得替我先做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下一章苏氏姐妹要发大招了,尤其是婵姐~我还是最喜欢婵,一定好好写婵 第84章 女君 第55节 殿上并排跪着三个人,两男一女。最左边的是太子姜辅,他将身子压地极低,根本不敢抬头看面色阴沉的皇帝。中间是姜之齐,这个男人嘴角明明挂着得意洋洋的笑,可偏偏看起来又气又委屈。若是今天幸运的话,就能拉太子下马,所以牺牲一个王妃,还是很值得的。 论起来,最委屈的要算苏婵了。也就是这几日吧,刘圭老师派人捎来封信,说他在南街头置办了一处大宅子,专门用来做宫外校书的小秘府,届时所有参与编纂史部的官员和学者们都会来此处做事。 这对苏婵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能与当世一流的学究们面对面进行学术交流和学习,那是普通学子一生也难得的机会,更何况对于她一个女人。 苏婵根本没有想太多,每日早早用罢饭就去了南街。开始时,小秘府确实有些官员和学者是看不上她的,可是时间长了,这些男人们就真心的服了这位苏王妃的学识,她为人不卑不亢,校书有理有据,比那些附庸风雅的束冠男子强太多了。 “苏王妃。”龙椅上坐着的姜铄终于开口了,他扫了一眼跪在最边上的苏婵,淡淡说道:“奇儿说你与太子早都勾结在一起,朕给你个机会为自己辩解。” 苏婵的身子挺的很直,莫须有的事,她有什么好辩解的。这明摆着是姜之齐故意诬陷,因为直到被拿到含元殿后她才知道,宫外的小秘府其实是太子所购,而更巧的是,宅子的主人今天才第一次露面,就正巧被姜之齐给‘捉奸成双’了。 “妾身无话可说。” 事实是怎样的,其实姜铄心里跟明镜儿似得,他见苏王妃苏婵没有哭闹,一身傲骨浑然天成,这个女子果然不同寻常。只不过老三意图用你来给太子泼脏水,朕必须得保住太子,怪就怪你傻,不识时务。 “身为女子,当以夫为纲。”姜铄面色阴沉,他的声音冷硬而无情:“你贵为王妃,却豪不知廉耻,意图勾引” “父皇,”太子听见皇上竟如此厉声苛责苏婵,慌忙伏地辩解道:“实在不关苏王妃的事,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全是儿臣的错,求父皇惩罚儿臣。” 姜之齐用眼角瞥了眼他的大哥,对,就是这样好好地为你心中的仙子辩解,你说的越多她的罪名就越坐实,而你太子的位子也越不稳了。 “混账!”姜铄见太子非但不噤声,还愈发能说了。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做老子的能不知道?太子想必早都喜慕三王妃的美貌品行,得知这女子私下校书之事,便想了个能天天看到美人的法子,谁知道却正好给老三钻了空子。“你的事,朕稍后再和你算。” 正在此时,赵公公踏着小碎步进殿,他给姜铄行了一礼,尖着嗓子道:“启禀皇上,大学士刘圭带了一群儒官跪在殿外边,给苏王妃求情。” “全都打出去了。”姜铄特意又瞧了眼底下跪着的苏王妃,果真不简单,竟能出动那群老学究给她求情,她真那么厉害?不过再厉害,今日也要处置了她,太子的名声,远远比一个王妃重要。 “哈哈哈,皇上要打谁?” 如果天下还有人敢不通传就进殿,那也只有上将军郭正义了。 “末将郭正义,参见吾皇。”郭正义一身戎装,细甲铠被他健硕的肌肉绷得紧紧的,给人不怒自威之感。 郭正义一来,姜之齐就紧张了。这个老头子在朝廷的地位举足轻重,他既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自己的,但他支持谁,谁就是未来的皇帝。老头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时候出现,有什么猫腻? “快给郭老赐座。”姜铄一向倚重山西郭氏,更是敬佩这位历经三朝又立下赫赫战功的老将。 “皇上。”郭正义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三个年轻人,淡淡笑道:“老臣今儿个路过南街,恰巧碰见王爷揪着一女子的头发往车上拉扯,更巧的是咱们的太子殿下也在场,老臣玩心重,就想跟着他们,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姜之齐心里暗恼,原本计划是等皇帝一收拾了苏婵,他立马递上太子卖官鬻爵的折子,二罪并发,不愁不将太子打 回原形,谁知半路竟杀出个郭正义,可不能叫这老家伙坏了我的大事。姜之齐冲郭正义笑道:“上将军有心了,事关皇家脸面,您还是少插手的好。” 谁知郭正义重重地冷哼一声,用眼角瞅了眼姜之齐,闷声道:“老臣在 回皇上的话,王爷请自重。” 姜铄淡淡一笑,今日事发突然,含元殿跪着的大臣们竟没有一个站出来替太子和苏王妃说话的,可见齐儿事先准备的很周全,打算以迅雷之势拿下太子。好在郭正义竟然能在这时候来,事情有转机了。 姜铄故意绕开太子与三王妃‘私通’这罪名,只是淡淡笑道:“朕的太子说他怜惜苏王妃之才无处施展,特意在外设了小秘府,请三王妃来参与校书。可巧齐儿偏说太子意图不轨,朕也无法判了,上将军给断断?” 姜之齐简直要恨死郭正义了,父皇忽然改口,显然是想让这半死的老头子替太子掰 回一局。好不容易才逼的父皇处置太子,怎能功亏一篑! “这个不难,老臣与意国公有旧交,知道王妃苏氏自小就拜多为名师学习经纬之术。”郭正义冲上面的姜铄暗暗点了点头,示意他懂了皇帝的意思,老将军扶起地上跪着的三人,捻须笑道:“想来王爷只知女子无才便是德,不信王妃外出去做正事,以为她和太子私相授受。如今殿外跪着参与秘府校书的各位大儒,而在场的诸位大人们也饱读诗书之辈,何不请他们当场考考王妃,若她真有真才实学,便是一场误会。若她答不上来,那可是有隐情了。” 太子忙随声附和道:“上将军所言甚是,儿臣恳请父皇殿试,以洗清王妃不白之冤。” 姜之齐见情势对自己不利,忙进言道:“启禀父皇,总纂官刘圭乃苏氏老师,儿臣担心其有意偏袒。为公平起见,儿臣恳请父皇应允,让四部尚书也参与殿试苏氏。” 姜铄深深地看了一眼底下站着的姜之齐,半响也不言语。为了这个位子,他连一点夫妻情分都不念,怪不得七娘厌恶他,如此心狠手辣,朕怎能将江山交给这等残忍之人。 殿上唯一一个敢抬头看姜铄的,只有郭正义,老将军轻轻地给皇帝点了下头,微笑道:“老臣认为王爷所言甚是。” 在得到皇帝点头准许后,赵公公扬声道:“殿试开始。” 首当其冲站出来的是礼部尚书胡安,他此番同姜之齐进宫,是要递太子圈地罪状的,只见胡安上前给苏婵行了一礼,恭敬道:“臣礼部尚书胡安,太史公司马迁有《论六家要指》,敢问王妃,何六家?” 苏婵没先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步,她笑着看了眼跟前异常健壮的上将军郭正义,他不愧是韩度老师的亲舅舅,果真敢说敢为,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苏婵扭头又看了眼身后的老师刘圭,老先生眼里尽是着急之色,他不断地朝女孩笑着点头,示意她不要害怕,大胆地说。 是啊,我已经忍了姜之齐这么多年了,一声不吭绝不代表我就认罪。如今给我一个机会,我要用苏婵的方式,让这朝堂所有的男人都对我心服口服,更要赏姜之齐一个响亮的‘耳光’! 苏婵凝神敛气,即使再严寒,她也要想腊梅一样站的笔直,女孩颔首微微一笑:“大人错了,《论六家之要指》乃史迁之父司马谈所写,六家为阴阳,儒,墨,名,法,道。” 礼部尚书胡安面上一红,本来想刁难一下苏王妃,谁知道竟被这女子当众指出错误,胡安虽心有不甘,但在殿上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弯腰拱手道:“多谢王妃赐教,臣心服。” 礼部尚书归列后,刘圭身后站出一个身材微胖,花眼厚唇的中年男子,那男子向苏婵行了一礼,柔声笑道:“臣经部总纂官戴以亮,臣想请教王妃‘小学’,敢问王妃,何为六书?”注5 戴以亮在宫外的小秘府给苏婵教授了不少小学方面的知识,别人不知道也看不出来,苏婵却知道戴老师是在给她放水呢。女孩笑颜如花,她给戴以亮 回了一礼,轻笑道:“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叙》中说:一曰指事,二曰象形,三曰形声,四曰会意,五曰转注,六曰假借,此为六书。” 戴以亮在袖中偷偷地朝苏婵竖了个拇指,躬身道:“臣服。” 姜之齐见形势对自己不利,他忙朝户部尚书欧阳里使了个眼色,欧阳里会意,立马站出来,他给苏婵行了一礼,和善的脸上带着弥勒佛般的笑:“臣户部尚书欧阳里,请问王妃,史迁立帝王十二本纪,何以高后,项羽也在其列。臣请王妃高见,太史公此举妥不妥当?” 这问题绝对是欧阳里故意刁难苏婵的,姜铄原非皇族,同项羽一样应运而生得了天下,若苏婵说妥当,可她绝说不出为何妥当。若说不妥当,岂非当面打了皇帝的脸? 苏婵何尝不知这问题的险恶,女孩冷哼一声,淡淡道:“史迁着眼于朝代兴衰更替,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天下号令在某人,则为某人本纪。没有妥不妥,只有应不应该。”注2 此话一出,朝堂哗然,只听龙椅上的姜铄哈哈大笑:“好个天下号令在某人之手!朕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了,接连诘难住朕的两位尚书,苏王妃不愧才女之名。” 苏婵身后的刘圭老泪纵横,学生出彩,老师岂不高兴?正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郭正义点头笑道:“看来苏王妃果有真才实学,不过囿于女子身份,不得已才在宫外小秘府私下为朝廷做贡献。臣郭正义愿为王妃作保,求皇上三思。” 秘府的一众儒官纷纷跪下,齐声山呼:“求皇上三思。” 姜铄很是满意现在的结局,他也着实打心眼里欣赏这位儿媳妇。齐儿啊,你的王妃如此优秀,你怎么能狠得下心肠! “三王妃苏氏听旨。”姜铄见局面已经渐渐对太子有利了,微笑道:“苏氏博学,现赐其女君之称,准其入宫进秘府,参与校书事。” 这,就完了?姜之齐痴痴地看皇上,又看苏婵,辛苦布了一个局,就这么被这女人三言两语化解了? 姜铄瞧见自己的三儿子目光闪烁,心知此子一计不成估计又要来一计狠的,忙朝看着苏婵傻笑的太子喝道:“太子跪下!” 太子忽然遭到雷霆怒喝,吓得腿一软,瘫倒在地:“儿臣在。” “太子在宫外私设秘府,居心不良,现撤去其监国之职,望其引以为戒。” 太子终于松了口气,他不住地抹额上的冷汗,连声道:“谢父皇,儿臣知错了。” 姜之齐冷冷瞧着地上跪着太子,这个惩罚足够重了,不让监国的下一步就是废太子,慢慢来嘛。太子大哥,半月后就要接见夕月国国主了,到时候三弟一定送您一份大礼。 待人都散尽后,姜铄颓然地靠在龙椅上,他的声音很是疲惫:“今日多亏了老将军,否则太子就,哎。” 郭正义方才一直注视着姜之齐的一举一动,他将少年人的狠毒全看在眼里,老将军叹了口气:“太子远非王爷敌手,皇上当早作准备。” “是啊。”姜铄无奈地笑了笑:“难不成是朕老了?今日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给牵着鼻子走。” 郭正义笑了笑:“皇上正当壮年,臣才老了呢。” “对了。”姜铄仿佛想起什么似得,他问底下坐着的郭正义:“老将军怎么会来宫里,朕可不信你那碰巧的说辞。” 郭正义哈哈一笑:“皇上圣明,原是一个小姑娘闯到将军府,求老臣进宫救她姐姐。” 姜铄眼中浮现出一个身材玲珑有致,像猫儿般慵懒娇媚的女孩,男人嘴角含着意味不明的笑,喃喃道:“小姑娘,你无意中帮了侍卫哥哥的大忙了。别着急,半月后咱们就能见面了,侍卫哥哥早都想疼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河笔下苏婵是才女,不是那种一般意义上看过几句《论语》《诗经》,会吟诗作对,琴棋书画的才女。婵是实干型,能拿出实际硬货的~ps.以下注皆为小说剧情服务,如有不妥,还请见谅1 关于秘府校书 秘府:宫中藏书处。汉成帝河平三年,成帝使谒者刘农求遗书于天下,诏刘向领校中秘藏书,开始了中国古典文献学史上第一次由政府组织的大规模的有计划的文献整理工作。 2 关于四部:经史子集 3 关于本文校书原型:参考清朝编修大型丛书《四库全书》。乾隆十八年开设《四库全书》馆,任皇室郡王及大学士为总裁,六部尚书及侍郎为副总裁。然实际上任编纂的,只有总纂官纪昀,孙士毅,陆锡熊三人。其他参与其事的,都是有名学者。 主持人经部:戴震 史部:邵晋涵 子部:周永年 篆书分校官有王念孙等 4.小学:传统意义上的小学,是文字,训诂,音韵5.关于苏婵评价项,吕人本纪,参考徐时栋之论 第85章 西域 长安的冬夜永远把人冻得发抖,苏妫已经在甬道口足足等了两个辰时了。也不知道宫里现在是怎么个情况,老天爷,我求求你,不要再让婵姐出事,她这生已经够苦了。 苏妫心烦,在原地来 回地走,她想起白天的事,为了求郭正义进宫给无辜的婵姐说几句话,无奈之下才将韩度的下落告诉了那老人。谁知郭正义沉吟了片刻,皱着眉头再三嘱咐苏妫,不许她将韩度的事说出去,要烂到肚子里。 苏妫明白郭正义的心思,长安如今暗潮汹涌,太子与姜之齐斗的如火如荼,韩度虽然不参与此事,但这时候 回来绝不是明智的选择。 一阵寒风吹来,苏妫没忍住,猛咳嗽了几声。嗓子连咽口唾沫都疼,头上身上虽烧的厉害,可就是感觉冷,背上的肉也像被人撕裂了般。 “你先 回去躺会儿吧,我替你等着王妃,好不好。”纪无情一直跟在苏妫身边,他不想让她的病再重了,男人上前按住女孩的瘦削的肩头,柔声哄她:“你姐姐 回来要是看你这幅样子,又要心疼的哭了。” 纪无情一碰苏妫,女孩的身子立马僵住。被铁链子锁住的那天,好可怕,没有人听到她的哀求,也没有珍惜她的眼泪,只有这个杀手,狞笑着撕开她的衣服,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 可杀手却感觉经过那天的事,他和她的距离拉近了许多,他相信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接受这个现实也接受他,所以杀手很自然地从后面环住女孩,给她取暖:“我叫六幺熬好了药,咱们 回去趁热喝了好不好。” 苏妫感觉背上好像生出了冷汗,一串串地往下流。以往,纪无情要是让她去喝药,她肯定会反唇相讥:你有没有下毒。可是现在,一切好像变了,变成了赤。裸的暧昧,很恶心。 不想说话,苏妫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子,今日走了雪路,棉鞋都被浸湿,脚心脚背都被冻麻木了。 身后的纪无情看到了苏妫的这动作,他蹲下去用手包住女孩的鞋子,那样子就像握着心爱的宝贝,男人柔声笑道:“几时湿了的,冻坏了吧,你怎么不给我说说呢。” 一股暖意透过掌心传到女孩的脚面,苏妫连忙往后退,直到退到墙根,退无可退。她不想纪无情碰她,就连隔着衣服也不想。 纪无情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妫,风将檐下的灯笼吹的左右摇摆,光斑照在男人的脸上,有点红,不过很好看。 “七娘。”纪无情终于忍不住了,他走向那个几乎要缩进墙里的女孩,逼问她:“你为什么一定要待在这儿,王爷他没有心,不可能会爱你,他只会无止尽地折磨你羞辱你利用你。而你对皇上来说,仅仅是一个漂亮的玩物,是,他现在的确很疼你爱你,可是他是个男人,有一天会遇到比你更美的女人,到时候他就会扔掉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自甘下,” 那个贱字,纪无情再也无法说出口,他手覆上苏妫发烫的左脸,大拇指轻轻地刮着女孩的眉毛,柔声道:“跟我 回西域,今生再不踏足中原半步,我们一起忘了这里的人和事,好不好。” “你为什么不说我贱了。”苏妫低着头,她没有推开杀手,只是淡淡说道:“我是很厌恶长安的人和事,可如果我要走,绝不会和你。” “是耳环的主人?”纪无情从怀里掏出一对耳环,男人眼里尽是妒火:“他是不是郭正义的外甥,韩度。” 韩度,我的韩度,你怎么配提他的名字。 见苏妫不说话,纪无情心里的火气更重了:“果然没错,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不仅迷惑了王妃,还迷惑了你,他真是罪该万死。” 苏妫一把推开纪无情,她本不愿意触碰他,可是一听到这人辱骂她的韩度,女孩再也忍受不了了。 “你住嘴,我不许你侮辱他。” 纪无情冷笑数声,他斜眼觑着弱不禁风的苏妫,狠狠道:“你这算承认了是吧。” 苏妫白了纪无情一眼,她不想再和这个人纠缠下去,准备换个地方等婵姐,谁知刚走了一步,就被男人压在墙上,男人带着危险的气息一点点向女孩凑近,逼问她:“是不是他,快说。” 纪无情的鼻尖几乎能凑到苏妫的鼻尖上,他嘴里喷发出来的浓郁酒气让苏妫感到很难受。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好像管的太宽了吧。” “你别忘了,我们之间发生过关系。” 听了这话,苏妫不禁笑了好几声,在笑谁?纪无情,更多的是不堪的自己吧。 第56节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和我发生过关系的男人,好像不止一个呢。”说完这话,苏妫故意掰着指头数:“一个,两个,三个,啊。” 头皮忽然一痛,原来发髻被人家狠狠地揪住了啊。 墙很硬也很冷,苏妫感觉头发快要被杀手给连根拔起了,她毫不畏惧地对上那双发蓝又深邃的漂亮眼睛,淡淡笑道:“我其实一点也不介意的,就当被白玩了一 回,穿上裤子我们还是谁也不认识谁,对吧,唔,” 唇忽然被封住,男人狠狠地吸女孩嘴里的气,他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情。欲和占有欲,他只想要她。 苏妫被这突如其来的吻给弄懵了,反应过来后,她狠狠地咬男人的舌,唇,直到嘴里没有男人传过来的酒气,有的是血腥气才罢休。 呕。 一天没吃饭,加上刚刚又意外吃到带着酒味的唾液和血,苏妫没忍住开始吐了。从胃里泛上来的酸水将发疼的喉咙蚀的难受,有些液体甚至都从鼻子里流出来。纪无情拍打着女孩的背,解气似的狠狠道:“你吐,吐完了我继续亲,直到你接受我为止。” 苏妫用手扶着墙坐到地上,吐完后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了许多,可刚缓了些,纪无情双手压住她的肩,又凑了上来。这次苏妫没躲也没咬,她任由男人用舌尖撬开她的唇,轻轻地划过她的贝齿,翻搅她的口腔…… 半响,纪无情才轻喘着放开苏妫,他感到快活极了,柔声在女孩耳边问:“跟我去西域,好不好?” 苏妫抬眼看了一下天,乌云遮月,整个世界都是黑黢黢的,女孩用袖子揩了下唇边的唾液,淡淡地说:“冷,想抱暖炉等婵姐。” 纪无情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他无奈地揉了揉女孩的头发,恨恨道:“等着,我给你去拿。” 纪无情刚走,影壁后就走出一个妖妖乔乔的女子,是清莲,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笑着将苏妫拉起来:“少主,可真有你的,活生生把冷酷无情的杀手给驯成了乖狗狗。” 这种事被人看到知道,总是不太好意思的,苏妫的头更低了,她淡淡地对清莲说道:“我今天看到你的主公了,你们藏得好深。” 清莲挽起苏妫的胳膊往别院的方向走:“王妃和王爷正在 回府的路上,一切安好,少主放心吧。” “我不放心,我得亲眼看到婵姐,” “少主。”清莲忽然打断苏妫的话,女人的脸娇媚温柔,可眼睛却冰冷的吓人:“主公知道是您偷偷写了匿名信给刘圭老先生,教那老头带一帮儒臣去给他学生造势求情,主公也知道是您请了郭正义将军进宫的,主公说您做的还算不错,只是,” “只是什么。” 清莲停下脚步,她与苏妫直视了片刻,冷冷笑道:“咱们的敌人是谁?” “姜铄。” “那太子是谁?” “姜铄皇位的继承人。” 清莲点点头,她拉起苏妫冰凉的手,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咱们王爷准备做什么?” “拉太子下神坛,然后当皇帝。” 清莲嘴角勾出个狡黠的笑:“这不就是了,少主什么都懂,怎么今儿个犯糊涂了。咱们帮王爷斗倒太子,其实就是在斗姜逆,奴婢斗胆,请少主以后做事三思哪。” 知道清莲是张甫明的人后,苏妫对这女人的戒心少了许多,女孩叹了口气,聪明是天生的,但善良是可以选择的,我苏妫绝不是什么好人,可我就是想对婵姐好。 清莲看见自家少主眼中好像泛着泪花,忙柔声道:“少主,明公和奴婢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苏王妃是个好女人,可好人会拖累您的。” “我知道该怎么做,不用你教。” 清莲微微一笑:“少主明白就好,半月后姜逆会在别宫接见夕月国国主,明公说那时候王爷可能会对太子发起第二次诘难,少主您可不要再横加破坏了。” 半月,不远了。 “放心,我非但不会破坏,我还会帮姜之齐一个大忙。”苏妫忽然揪住清莲的衣襟,她凑到清莲耳边,轻声道:“三件事,你们帮我准备。” 清莲听苏妫在她耳边低语,一开始她还皱着眉,可当少主将那三件事说完后,清莲满脸的惊喜:“少主放心,奴婢马上告诉明公,一定好好准备。” 苏妫咳了几声,她听见廊子尽头传来男人沉重的脚步声,是谁? 清莲也听见这声音了,她拍了拍苏妫的手,用怜悯的口气对女孩笑道:“是王爷 回来了,哎,忘了告诉少主,白瑞已经给王爷说了是你请的郭正义。少主,奴婢先撤了,您自求多福吧。” 那个福字刚刚说完,清莲就消失在黑夜中。苏妫呆呆地看着清莲消失的方向,好快的身手,不过也只有这样厉害的女人,才能在王府这么长时间不被发现吧。 “那儿站着的是谁!”姜之齐冷漠的声音徒然在身后响起,忽然,身后的男人玩味笑道:“是七娘啊,你过来。” 过来有好事吗?绝没有。这么长时间与姜之齐打交道,苏妫自问还是蛮了解这个男人的。不听话?那就扔进地牢,对着杀手脱衣服,用鞭子抽,让他的好兄弟践踏。 不,我要逃,这次落在他手里绝对没好事。苏妫头也不 回地往前跑,她要躲起来,躲在床底下,衣柜里,哪儿都行,只要别被他抓到,可男人的脚步声一直在后面,不绝如缕……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今天太忙,现在才发,你们还在吗??? 第86章 擦酒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苏妫没了命般地往前跑,不妨头和迎面而来的纪无情给撞了个满怀。 “小心烫着。”纪无情一手将暖炉举高,一手搂住苏妫,他将苏妫的慌乱全看在眼里,忙问道:“怎么了,瞧把你给吓得。” 如果让姜之齐看到他的好兄弟搂着自己,那岂不是自找麻烦?苏妫慌忙推开纪无情,而就在此时,姜之齐也出现了。 “哟,本王错过什么了。”姜之齐抱臂站在原地,远远地瞧对面那一双看起来很相配的男女,轻笑道:“七娘,本王白天给你说什么来着,你又忘了?” 苏妫始终低着头,她恨姜之齐恨得简直牙都发痒:“你让我远离你的好兄弟。” “哦,本王还以为你忘了,看来你的记性不差嘛。”姜之齐始终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他朝苏妫慢慢走来,边走边笑着说:“那你是怎么做的。” “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黏上去的。”纪无情忽然打断姜之齐的话,他将暖炉塞到苏妫手中,挺身挡在女孩前面:“我从西域到中原就一直跟着你,保护你,现在想想,已经过了十多年。” 一种不妙的预感忽然从姜之齐心里升起,姜之齐停下脚步,对纪无情轻笑道:“是啊,已经这么多年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比起姓姜的,你才是我真正的兄弟。” 纪无情 回头看了一眼病怏怏的女孩,对他的好兄弟冷冷道:“你自尊要强,我帮你解决了无数不听话的男人女人,一次次给你收集朝廷官员们见不得光的秘密,而你现在也快得偿所愿,太子之位唾手可得。” 无情既然这么说,是想交换什么东西吧。姜之齐看了眼纪无情身后的苏妫,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我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一个人了。” “王爷,我要走了。”纪无情声音有些颤抖,人生苦短,为了那遥不可及的幸福,再绝情的话也要说:“我不想再做一把杀人的剑,我已经过够了没有心的生活。” 没有心的生活?过去十多年的生死相依,原来你没有心啊。姜之齐冷哼一声,忽然指向苏妫,男人的脸有些扭曲也有些愤怒:“因为她才走?一个人尽可夫的贱人?” 明明知道从姜之齐口中听不到什么人话,可再次亲耳听到,还是让人感到有点受伤。天真冷啊,咳嗽的很厉害。苏妫将暖炉的盖子掀开,她看着里面正燃烧的红红炭火轻轻笑了,心口上的伤,一个是纪无情给的剑气寒毒,一个是姜之齐刻上的字,好得很,许就是人尽可夫的标志吧。 “在这座城,没几个人是干净的。”纪无情身上散发着杀气,他紧紧地握着他的剑,对他的好兄弟淡漠道:“我为你杀过一百零三人,灭过两家满门,这么多年,我从未向你要过什么。现在我只换她一个,从此隐退西域,不再踏足中原。” 听了这话,姜之齐变得镇静下来,他看了眼纪无情的剑,玩味一笑:“这贱人一心想往上爬,她才舍不得离开这座繁华的城,我可怜的兄弟,你太不了解女人了。” “对,王爷说的没错。”苏妫将暖炉里的银炭全都倒在雪里,她听着冰冷融化热情的嘶嘶声,开心地笑了:“无情啊,难道你就没觉得碰我就像在碰一个妓。女?算了吧,我就是这么一个不知廉耻又心肠歹毒的女人,我的男人不是王爷就是皇帝,而你,只是个杀手罢了。” 姜之齐很满意苏妫的 回话,小七娘总算聪明了一 回,他走过去拉起苏妫的手,在 回房前,男人拍了拍他好兄弟的肩膀,真诚地劝道:“去找个干净点的姑娘吧,忘了这个贱人,我只希望你能快乐。” 快乐? 纪无情颓然地往后退了几步,他苦笑着看渐渐熄灭的银炭。我的好兄弟,最初是你让我接近她的。开始时我很厌恶她,一心想杀了她,可我慢慢地发现,我的喜怒哀乐竟然全部被这个女人给牵引了,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又有了心。 姜之齐,你一点也不了解她,可你更不了解你自己,你有没有发现,你其实很在乎你口中的贱人。我怕了,我怕再拖下去你就不放开她了,而现在看来,真的全都晚了。 姜之齐一脚踹开房门,可他并没有打算放开苏妫,而是将女孩直接拉到蜡烛前,仔细地端量。 “真是奇怪了,我们老姜家的男人怎么口味都一样。我老子喜欢你,我大哥喜欢你姐姐,你们姐妹除了长得漂亮,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了。” 一进到温暖如春的房间,苏妫感觉堵的鼻子也通了,可是身上还是酸软疲惫的很。 “你抖什么,怕我?”姜之齐用手捏了捏苏妫的小脸,挑眉笑道:“发烧了呀。” “哦。”本来就病着,现在心里更累了,苏妫叹了口气,她这次破坏了姜之齐对付太子的好事,也不知道这个男人会怎么折磨她。“我感觉这次病的很严重,您一会儿可不可以下手轻点,重了我怕我会熬不过去。” 姜之齐把手放在烛焰上烤了会儿,这个男人眼睛危险地眯住,可是却笑得很温柔。 “我不想撕你的衣裳,你自己脱,脱。光了躺床上。” 盘扣有点紧,苏妫感觉抬手都很困难,身上已经疲惫不堪,心早都麻木了。这次又叫谁来玩?估计他不会让纪无情来了,是马房里的马夫吧,他说过要是不听话,就叫马夫来搞,或许是三四个小厮,随便了,只要死不了,请随意。 躺到床上后,苏妫将眼睛紧紧地闭起来,她想好了,不管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睁开。身下暖暖的,原来六幺早都给她将被窝给捂好了。在益州的时候,韩度怕这几个娇娇女冷,一个冬里都把炕烧的暖烘烘的, 回不去的,只有过去。 被子好像被人掀开了,忽然有个湿冷的东西碰到了她,好像是姜之齐给她擦身子。 苏妫艰难地将眼睛睁开,她看见姜之齐正坐在床边,拿帕子给她擦脚心,手心还有身上,不对,怎么味道怪怪的。 “你用酒给我擦?”苏妫不由得往后缩,当初元兰就是用烧红的铁条抽过自己,那种皮肉烧焦的味道下辈子都忘不了。女孩用被子使劲儿将身上沾着的酒揩掉,她看着面色平静的男人,惊惧道:“你想烧死我吗?” “还别说,这倒是个好主意。”姜之齐看着苏妫一脸惊慌之色,噗嗤一笑:“乖乖躺好了,再不退烧的话,不用我杀你,你自己就烧死自己了。” 苏妫半信半疑地躺下,虽然与姜之齐睡过无数次,可这 回感觉怪怪的,仿佛第一次将赤。裸的自己展示给这个男人。 “我问你个问题。”姜之齐又往帕子上倒了些酒,他反复地在苏妫脚心擦拭,轻声道:“我记得你以前很是厌恶你那嫡姐,可现在你为何对她那么好,不像你的风格啊。” 也不知道是被姜之齐吓的出了身汗,还是擦酒真的起了作用,苏妫感觉身上的肌肉没有那么疼了,烧仿佛也退了些。 “或许,我觉得她像我娘吧。”小时候听跟着的公公们说过,母后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好像天上的仙子般,她对所有人都很和善,但大部分时候冷冷淡淡的。对了,母后还喜欢写诗呢。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很喜欢我尊敬我,可后来我才发现,他们都是骗人的。在我跌倒泥里绝望的时候,是婵姐在我身边鼓励我,让我站起来。” 姜之齐将衣裳除去钻进被窝里,他捏了捏苏妫的鼻子,难得的温柔:“你就这么容易被人感动啊。” “可能吧。”苏妫枕在姜之齐的肩窝,这一天发生太多的事,她实在太困了:“我娘去了白胡子老爷爷那里,我就把姐姐当成娘,我要保护她,不让她……” 冬天的夜总是很长,可是如果一直这么长下去,其实也是很好的,最起码你醒来后,身边的男人不会变。 苏妫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在过去的好多个夜里,只要有姜之齐在身边,她都会睡不着,可是昨夜她睡得太好了,或许是因为病着,或许是因为姜之齐终于正常了。 “小姑娘,你终于醒了。” 好熟悉的声音,是谁?苏妫揉了揉眼睛,她看见一张过于英俊的脸近在眼前,粗重的眉,坚毅的下巴,永远在算计人的眼,竟然是姜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懒癌犯了,差点就没更…… 第87章 醉生梦死 “我不是做梦吧。”苏妫使劲儿揉了下眼睛,嘴里咕哝着:“难不成烧糊涂了,皇上怎么会在王府。” 额头被厚软的大手附上,手的主人柔声笑道:“皇上当然不会在王府,你仔细看看这是哪儿。” 苏妫扭转头去看,月影纱帐,翡翠帘子,用薄金片镂刻成的‘仕女扑蝶图’的墙饰,这是大明宫的凤台,我生活了十五年的家。 也不知道是因为 回到了从小待到大的凤台,还是终于远离了姜之齐那个恶魔,苏妫猛地扑到姜铄怀里,她枕在男人的腿上哭了,就像一个受伤的小孩。 姜铄这一生什么都有过,权利,战场,臣子,美人,江山,可是就没有放肆喜欢过一个女人。男人揉了揉女孩的头发,轻声道:“受委屈了?” “恩。”苏妫知道她得用自己年轻姣好的躯体去诱惑姜铄,她更知道她面对这个仇人要一直笑,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哭。“王爷说我绝活不过二十,我今年才十八,可差点就死在这个冬天。” “想哭就哭吧。”姜铄将苏妫拉到自己怀里,他拍着女孩的背,柔声道:“很多人一出生就无法选择自己命运,有时候越抗争就会受越重的伤。就像小姑娘没法选择自己的脸和身份,如果你丑一点,或许就没有这么多的劫难了。” 苏妫将头埋在姜铄的腰间,她现在只想做一个可以自由自在哭的女孩,她把她所有的眼泪都留在这个男人身上,因为这都是因你而起的。 “可皇上选择了改变自己的命运,您亲手结束了一个姓氏,您是独一无二的胜利者,您怎么会明白小姑娘的痛苦。” “胜利者?”姜铄捧起苏妫的小脸,他用自己的袖子为女孩擦去脸上的残泪,轻笑道:“朕之所以一直往前走,许多时候是站在了那个位置,被逼的不得不走了。小姑娘你现在也是站在一个特殊的位置,你要咬着牙走过去,当 回头看时你就会发现,过去的痛苦是人生珍贵的 回忆,更是你不断逼自己强大的一根刺。” 第57节 苏妫看着眼前的姜铄,这个人最英气的就属眉毛了,薄而有型的唇让他随便笑一笑就是风情,他乍一眼看过去像温文儒雅的君子,可全天下都知道他的骨子里是枭雄,血液里流淌着狠硬的气质。 “我明白了。”苏妫轻轻地用手指划过男人紧致细腻的皮肤,如果想要摧毁一个神话,那么努力让自己变成另一个神话,女孩微微一笑:“今后的路,就算再难走,也是小姑娘自己选择的,跪着也要走完。” 姜铄叹了口气:“小姑娘,朕的意思不是让你对自己这么狠,” 姜铄的话还未说完,唇就被苏妫给封住,男人显然很是喜欢他的小姑娘,他主动撬开女孩的唇,吮吸着她口中苦涩的药味。 苏妫微闭着眼睛仰起头,她滚烫的身子,或许只有姜铄冰凉的唇才能解救了。 “我怎么会来大明宫的,”苏妫手伸进姜铄的衣襟,她穿过男人的双臂抱着他,轻轻地咬他的耳垂:“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姜铄的手在苏妫的全身游走,他听了这话,不禁冷笑道:“因为你家聪明的王爷。” 苏妫身子一震,殿里虽然灯火通明,可是外面还是黑黢黢的,女孩稍微往后退了些:“我睡了多久?一天吗?” “两个时辰。” “那就是说两个时辰前,我还在王府躺着。”记得那会姜之齐叫自己脱光了躺床上,他什么也没做,没生气也没干坏事,就说一条毒蛇怎么会忽然转性了。 “不错。”姜铄轻轻地喘息着,他胡乱地将自己的腰带往开解,解不开就直接扯烂,他有的是力气。“不得不说,我儿子真是太无耻了。他意图拉拢德妃,就把你弄出宫,而这会儿他为了讨好他老子,趁着天黑就把你送进来了。” 聪明的人永远会在适当的时候做正确的事,姜之齐就是这样的人,而苏妫这个大笨蛋,经常意气用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姜铄捏了下苏妫的纤腰,痒的女孩咯咯发笑。 “想什么呢,恨你家王爷太薄情?” 苏妫故意做出狠毒的样子,她扬着下巴捏住姜铄的鼻梁,冷笑道:“我在想,有些人哪,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姜铄亲了下苏妫的手心,斜眼笑道:“说谁呢。” 苏妫拉着姜铄的鼻梁靠近自己,得意道:“说你呢。你家太子殿下想方设法地亲近我那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姐姐,结果我们的皇帝陛下一生气,就准备废了我姐姐。那小姑娘问问你,你现在抱着谁家的媳妇?” 姜铄哈哈大笑,他一把将苏妫压倒在床上,手撑着床在上面看身下的女孩:“我家太子怎么会是你家王爷的对手,小姑娘,还记得上次你走之前,朕给你说过什么。” 苏妫本来就穿的少,所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迅速将自己剥光,她笑着看近在眼前的男人:“您说下次见面会告诉小姑娘,您会给我什么。” 姜铄带着他精壮的肌肉压下来,他知道小姑娘不喜欢太过粗暴,只是慢慢地动作:“我告诉你,我会给你帝王独一无二的宠爱。” 姜铄下边慢慢地变快了,他喜欢小姑娘,可他不喜欢小姑娘胸前被人刻上去的‘姜’字。男人狠狠地捏着吮吸着女孩的柔软,他喜欢这里,以前她总说疼,不愿意他多碰这里,可今天她很听话,没有挣扎没有推开。 “恩?”姜铄忽然从苏妫胸前离开,他用手抹了下嘴边沾着的少许咸咸液体,皱眉道:“你怎么会有乳汁?” 苏妫揉着发疼的柔软,我为什么会有乳汁,还不是因为你,我给你生了个儿子,很可惜,你儿子没吃几天奶我就走了。 “半年前,我有了身孕,可是没能保住。”苏妫眼里泛着泪花,她至今都没法忘记孩子从自己身体里活生生流走的痛苦:“府里有个侧妃萧氏,她从我进府开始就给我下毒,后来王爷不小心挤压到了我的肚子,孩子就没了。我也不知道该怪谁,那个女人?还是王爷?” “他们都有错。”姜铄见女孩那里正在往出渗白白的液体,一点也不多,但足以证明她是个可怜的女人。男人没有再动,他只是搂住单弱的女孩,柔声道:“再等两年,朕就给你身份,到时候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 苏妫将头枕在姜铄胸口,她搂住男人的窄腰,轻声道:“我现在就想做一件事。” “你说。” “天快亮了,我想让侍卫哥哥抱着我,咱们坐到台阶上看日出。” 姜铄什么都没说,他直接用被子将女孩裹住就往外走。冬日的太阳是很温柔的,两个人挤在一块被子里,相互依偎着看那启明星,鱼肚白,朝霞,放肆的现在,和一点也不明了的未来。 寝宫门口守着的宫女太监们早都躲得远远的,他们哪儿敢凑过来找死。 偏殿里,一直伺候姜铄饮食起居的大太监赵公公正在看着咕咚咕咚冒泡的药茶出神。昨天发生了太多惊心动魄的事,三王爷憋了多年的坏,终于带着他一手扶植起来的文臣武将们发难了。意料之中,太子殿下连一点招架能力都没有。若不是上将军后来出现,太子被废也未可知呢。 宫女扶风猛地拍了下赵公公的肩膀,她抢过赵公公手里的蒲扇,轻笑道:“公公不好好扇火,一会儿皇上要喝茶可就来不及了。” 赵公公两指揉了下酸胀的眼睛,嘿嘿笑道:“谁都别忙,你难道没看见,今儿个皇上都没去早朝呢。按我说,七娘贵人什么时候不睡着,皇上什么时候不叫咱们伺候。” 扶风从瓷盘里拈起一颗松子糖放在嘴里嚼,含含糊糊笑道:“我要是三王爷,我就舍不得。七娘这么美的一个女人,藏在家里还来不及,还敢叫别人晓得。” 赵公公冷哼一声,斜着眼觑扶风:“你以为王爷傻?他那是精过头了。刚在白天使坏,逼的咱们皇上将太子监国之权收 回,晚上就将美人送进宫来,你说为啥。” “为啥?” “笨笨笨。”赵公公亦拈起块松子糖去嚼,只不过他牙口好像不太好,才咬了两口就赶紧吐掉,老公公捂着腮帮子,冷笑道:“夕月国国主马上就来了,皇上得亲自去跟那条草原之狼交涉。太子不监国了,那你说长安留给谁?” “王爷!”扶风猛地拍了下大腿,中年女子嘴里尽是啧啧的赞叹声:“不过皇上放心将长安交给王爷吗?” 赵公公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放心也没法了,当年皇上起兵时借了夕月国铁骑之力,这下人家可是来讨债了。如今天下初定,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皇上也没办法啊。” “怕什么,皇上有德妃娘娘,娘娘可是正儿八经的夕月国,” 扶风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公公捂住嘴,赵公公左右瞅了番,低声呵斥道:“要死了,德妃的身份是秘密,泄露出去会引起大乱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我乖不乖,这么早就发了~很早以前,有些小伙伴看了前几章都恨死女主了,她们更喜欢元兰。好吧,那时候因为不能剧透,什么都没说。现在终于要写这个妹子的真实身份了,感觉自己萌萌哒 第88章 草原狼婆 姜之齐做了聪明人该做的事,他果然被临时委任了监国大任,坐镇长安。而姜铄则带了他的太子以及一些朝廷重臣去了京城百里外的离宫,亲自接见来自草原的夕月国国主--元邵。 到了离宫,姜铄先将苏妫安顿好,才去做他作为帝王该做的事。他走之前再三嘱咐,在离宫的这些天千万要小心,若在殿里待闷了想出去走走,务必要让扶风在身边跟着。苏妫知道姜铄是好心,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次离宫之行,注定了要掀开一场翻天覆地的震动。 今天是那夕月国国主来的日子,宫女太监们都像被抽了几鞭子般兴奋紧张,她们不敢出错,只有谨慎小心地守在自己该守的位置。整个离宫,仿佛只有苏妫一个闲人了。 而苏妫不喜欢被扶风跟着,她换上宫女的衣裳,趁扶风打盹儿的功夫,偷偷溜出殿,她想去花园看看那些父皇喜欢的红梅,看它们还在么,还好么。 对于离宫,苏妫的记忆只停留在五岁。记得那年的夏天好像特别热,父皇就将他的前朝和后宫一股脑搬到了离宫来避暑。 父皇的血液里永远充满了浪漫的天马行空,他嫌弃离宫的离字听起来晦气,于是逗他的小公主月华:月儿给离宫重新起个名儿吧。当年的李月华脱口而出:胭脂宫…… “胭脂宫,胭脂宫。” 苏妫眼神迷离,嘴上噙着笑,她反地复嘟囔着这三个字。 犹记得当年父皇听了一愣,笑着问他心爱的小女儿:为什么要叫胭脂宫。 小小的李月华勾住父皇的脖子在他怀里打滚撒娇:因为这里有好多好多的梅花,还有红色的温泉,是胭脂的颜色呀。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叫了十来年的胭脂宫,一朝国破家亡,新皇帝嫌弃胭脂二字带着淫。靡之意,又将宫殿的名字改 回了离宫。 苏妫指尖碰上红梅花里藏着的雪,无奈笑道:“红梅,你还认得小月华吗?再一次 回来,我已经成了客人了。” 正在伤神间,身子忽然被一个人猛撞了下,而与此同时,苏妫手中多了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 撞她的人是个十分面生的小太监,约莫十五六岁,面皮蜡黄,大花眼,嘴稍微有点歪,是个放在人堆儿里也找不出的普通人。苏妫慌忙将小太监塞给她的东西攥在袖中,故意板着脸训斥:“哪里的毛崽子,不长眼么?” 花眼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瘦弱的小身板不住地发抖,连声求饶:“这位姑姑,小安子不是有心的,求姑姑不要打我。” 苏妫淡淡一笑,她亲自上前往起扶小安子,压低了声音问:“你是谁?” 小安子低声 回道:“春风十里。” 苏妫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小安子也是张甫明的人。 “怎样了?” 小安子什么话也没说,他就像那些初进宫被欺负的小太监们一样,哆哆嗦嗦地给苏妫行了个礼,就要离开。可是当他与苏妫擦肩而过时,这怯弱的小太监低声道:“少主放心,明公说少主的计划可行。” 苏妫淡淡一笑,她紧紧地攥住手中的那个小布袋往前走。张甫明真是太不简单了,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弄到这东西,而更不简单的是他的人几乎哪儿都有,王府有清莲,离宫有小安子,大明宫和太子身边肯定也有。 正在苏妫出神想事的时候,忽然与一个男人撞了个满怀。 “苏妫?” 这是谁,声音好熟悉。苏妫抬头看过去,竟然是王宾,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能见到这人。他还和以前一样,英俊潇洒,温文儒雅,只不过他现在看起来有点着急又有点惊讶。 苏妫没打算和这个人多说话,直接转身准备离开,才走了两步就被王宾给抓住。王也没说话,直接将苏妫往假山那边拉。 待确定安全后,王宾从上到下打量了番苏妫,皱着眉头道:“怎么这副打扮,你是不是准备行刺皇上。” “呦,我有几个胆子,怎么敢做行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苏妫低头看了下自己穿着的宫婢衣裳,摇头轻笑道:“好久不见了表哥,你和芷郡主相处的怎么样,对了,我那独眼五姐还好吧。” 王宾手握拳砸了下山石,一张俊脸寒气逼人:“先别管我的事,你家三王爷坐镇长安根本没来离宫,说,你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苏妫在原地转了个圈,笑着对王宾眨了眨眼睛:“飞进来的喽。” “你。”王宾永远拿这个妖精没办法,他虽然恨她拒绝了自己,可是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女人送死,男人一把拉住苏妫的手腕:“走,我现在就送你出宫。” “不要。”苏妫一把甩开王宾的手,却踮起脚尖凑近了看男人,女孩咬了下舌尖,挑眉笑道:“表哥,你不会是在担心我吧。” 一股清幽的香气传进男人的口鼻中,半年多没见,怎么感觉这丫头好像变了很多,她以前没这么……骚。 苏妫的这小小动作真把见过‘世面’的王宾给吓着了,男人往后退了两步,眼里尽是怒火和悔恨:“是是是,我在担心你,这下能走了吧。” 苏妫掩着嘴儿笑,她用手指戳了下王宾的肩膀,摇头无辜道:“不要,我还没见过夕月国国主,才不要走呢。” 王宾一听这话,不由得怒道:“你作死呀,见他干嘛。”男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生气,是因为她的变化?还是因为担心她的死活?亦或是后悔曾经抛弃过她,后来没本事娶到她?都有吧。 苏妫用手将整齐的发髻拢了下,我心爱的驸马,你越是这幅样子,我怎么越是开心呢。苏妫不屑地白了眼王宾,淡淡笑道:“听闻这位夕月国国主是位好了不得的人物呢,当年咱们的皇上打江山的时候,国主带着他的铁骑扫荡了我们戍边。可是当长安一被皇上拿下,这位国主却退兵了,这是怎么个道理呢?” 王宾知道苏妫已然将这里边的缘故猜透了,便也不拐弯抹角:“皇上当年和夕月国的国主元邵约好,他要元邵帮他制造外。围之乱,将前朝兵力的注意力分散开,直捣黄龙。” 这话现在听起来,还是让人不寒而栗,不过苏妫却更钦佩她的仇人姜铄了,与狼共谋,天下间也只有他这样心胸的人敢做了。 大病才初愈,苏妫感觉身上还是没多少力气,她软软地靠在假山石头上,冷冷问道:“皇上是不是许了元邵什么好处。” “戍边二十城,还有元兰的德妃之位。” “什么?”苏妫整个人都僵住了,元兰的德妃之位,难道不是因为顶替前朝公主李月华来稳住李氏遗民吗?怎么她竟然和外邦蛮族有关系了。元邵,元兰,元兰,元邵…… 王宾瞧见苏妫的脸色好像不太对,忙上前关切地问道:“表妹,你没事吧。” “别碰我,我没事。”苏妫扶着头推开王宾,兰姐姐,你恨我当时怯懦没有顾你的死活,所以你疯了一般折磨我,我理解。可如果你是番邦的细作,那么我们之间的帐就该重新整理一下了。“表哥你别担心我,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王宾的手不知道往哪儿放,他知道说出这件事,苏妫可能一时间难以接受。可是他必须给她提前警示到,德妃你难掰倒,皇上你更难下手。 “走什么走,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再说那个草原之狼现在不知在内廷的哪个地方呆着,万一叫他看见你长得漂亮乱来,那可怎么好。” 苏妫抬眼看王宾,皱眉道:“我还奇怪呢,你怎么会出现在内廷。你不是应该和皇上一起接见夕月国的国主么,怎么你说那个元邵也在内廷,发生什么事了?” “那是因为我故意让你们的皇帝陛下难堪,所以连招呼都没打就闯进了内廷。” 一个浑厚低沉的男声忽然响起,不知为何,苏妫感觉到股迫人的杀气和血腥气向自己袭来。 来的是个身材异常高大健壮的中年男子,他穿的衣裳与中原人全然不同,上面是用一整张狼皮制成,恐怖的是狼头趴在这人的肩头,白森森的獠牙呲着,血红的眼睛瞪着眼前的每个人。 王宾一瞧见那人,慌忙拉着苏妫跪下行礼:“臣王宾,给国主请安。” 这就是夕月国的国主元邵?据说狼是草原最凶猛的动物,而这个国主用死狼来做衣裳,那岂不是告诉别人,他才是草原最恐怖的? “这个美丽的女人是谁?”元邵丝毫不掩饰他的惊艳之色,他迈着步子朝苏妫跪着的地方走来。 王宾猛地站起挡住元邵的去路,朗声笑道:“国主的酒想必也解的差不多了,我们皇帝陛下还等着和您商讨大事呢。” 王宾边说这话,边冲苏妫摆着手,示意女孩赶紧离开。 苏妫低着头给元邵行了个礼就夺路而逃,她根本不敢在这儿多做停留,直接往寝宫跑去。如今看来,这位草原之狼是相当跋扈嚣张的,他这次赴京好像处处给姜铄难堪。怪不得姜之齐不惜血本地投靠德妃,原来是有本而来。 第58节 兰姐姐,你还有多少事我不知道。 ******* 苏妫 回到寝宫后就闭门不出,她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简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十来年与元兰朝夕相处,竟然没能看出来她的不同寻常。 别乱苏妫,别乱。 苏妫将铜盆里的凉水一股脑全浇在自己头上,冰冷的刺激会让人暂时镇静,女孩顺手拿起贵妃镜来看自己,里面的脸是苏妫的脸,精致的有些不像话。可是李月华的本来面目,却是和元兰非常相似的。 好好想想苏妫,想想元兰是怎么到自己身边来的。 对了,那时候好像是父皇将这个和自己女儿很像的稀罕物赏到凤台的,元兰既然和夕月国有关系,那么她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究竟是谁把她带到父皇眼前的。 “七娘?”扶风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苏妫的思路。 “什么事,说。” 扶风拎着个木盒进来,她瞧见七娘满头是水,又一脸不快地坐在梳妆台前,轻笑道:“七娘是不是知道皇上今晚宣了德妃娘娘侍寝,所以不开心了。” 他宣德妃侍寝?也是,德妃的娘家人都来了,他能不讨好一下这个草原狼婆? 苏妫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她瞅见扶风正将木盒里的东西往出端,淡漠道:“姑姑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从不吃晚膳的,你撤下去吧。” 扶风走过来将筷子塞到苏妫手里,柔声哄道:“这是皇上赏下来的,皇上可是心疼他的小七娘呢。” 苏妫听了这话,笑着接过筷子,每样菜她只略翻了下,便说困了想睡觉。对于有没有皇上在身边陪着睡,苏妫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她现在只想知道元兰当年在大明宫做过什么事,一个细作,你总不能指望她当二十四孝好宫女,专心地伺候主子吧。 越想越乱,苏妫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自从国破后,苏妫的觉就很浅,所以当她感觉有人碰她的脚的时候,一瞬间睁开眼。 “皇上?”借着寝宫点着微弱的烛光,苏妫看清了来人是谁,可她却故意转过身子不理男人:“德妃娘娘温柔贤淑,可是把哥哥你伺候的春光满面哪。” 姜铄不怀好意地轻笑一声,男人的手伸进被子里去摸,果然摸到一片滑腻,她晚上睡觉不喜欢穿衣裳,喜欢紧贴着她的侍卫哥哥取暖。 苏妫用脚解气似得将姜铄的手蹬出去,她白了一眼男人,气呼呼道:“你摸了那女人,就别摸我,我嫌弃你。” 姜铄眼里尽是宠溺,其他妃嫔从未敢这么拒绝他,也只有她这么有恃无恐了,没错,老子就是要把她宠上天。 “那可怎么办,侍卫哥哥现在就想要小姑娘。” “恩,那我们去洗温泉,边洗边玩。” 苏妫笑着抓起姜铄的袖子就往寝宫的后院跑,姜铄确实宠她,他知道他的小姑娘身上有寒毒,特意让她住了离宫最暖的地方,方便她养身子。 只不过无心插柳柳成荫,现在看来,温泉还有另一个妙用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不出意外,会一直在晚21点更新~下一章写什么呢,一点也不y荡,相信不 第89章 首次刺杀 温泉在后殿的院中,苏妫赤脚跑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忽然,女孩停住不动了。 “怎么了。”姜铄狠狠亲了下苏妫的肩,柔声笑道:“不想玩了?” 苏妫往后倒,直接靠在姜铄身上:“石头硌脚,疼。” “那我抱你。” “不要。”苏妫转身对着高大的姜铄摇摇头,她搂住男人的腰,踩到男人的鞋子上,仰头顽皮笑道:“我要你带着我走,可不许把我掉下来哦。” 姜铄用袍子将苏妫裹住,小姑娘即使踩在他脚上还够到不他的下巴,她是这样的娇小可爱,试问哪个男人不想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姜铄边往前走边低头吻着苏妫的头顶:“你这小鬼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偏偏想出来这么多花样折磨我。” 男人的热情已经起来了,苏妫故意从后面伸进姜铄的裤子,掐他的后面,掐完后就顺着背慢慢地往上移,女孩咬着自己的舌尖轻笑道:“小鬼只是让侍卫哥哥放松放松。” 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 温泉边植着数十株梅树,淡红色水面上飘着一层红白杂糅的花瓣,伴着波光轻轻摇荡,煞是好看。 “冷不冷。”泡在温泉里自然不冷,可是姜铄却担心他的小姑娘又病了。 苏妫坐在姜铄腿上轻轻扭动,她搂着姜铄的脖子,轻喘着:“你只要抱紧我,就不冷。” 姜铄的双手卡在苏妫不盈一握的细腰上,男人狠狠地在女孩锁骨处嘬出个红斑,然后吻着往下移,男人的舌一 卷,就吸住他最细欢的地方。自从上次发现小姑娘的身体奇妙的特征后,他们之间就有了一种新玩法。 苏妫的指甲嵌进了男人的背上的肉,她边挠边嗔道:“不要吃了,会缩掉的。” 男人唇角勾出抹坏笑:“那我多揉揉,就又大了。” 夜太冷了,水里的一对男女在抱着相互取暖,他们做着世间最快乐的事,而黑暗中的一双淡蓝色眼珠带着恨意和嫉妒之火,看着他根本妄想不到的幸福……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苏妫累的将头枕在姜铄的胸前,女孩看着手指头被泡起的白皮发呆,她想问姜铄,当年元兰到底在大明宫做过什么,可是她不敢,且不说问了姜铄会不会怀疑她的居心,单单元兰的阴狠手段,都不得不小心。 “小姑娘困了吗?”姜铄伸手拿了条长袍过来,他凑到苏妫耳边柔声道:“我抱你 回殿里吧,别在这儿睡。” 天已经蒙蒙亮,苏妫困得眼皮都开始打架了,她扭头去看姜铄的脸,这个男人永远都是那么精神奕奕,可是他眼底的暗黑和脸颊生起的青须却出卖了他。 “哥哥你不累吗?”苏妫手附上姜铄的脸,心疼道:“这段时间你要解决太子和王爷的事,又要处理夕月国的事,还要‘照顾’后宫的女人们,你真的能抗住么。” 姜铄将苏妫放在池子上,然后立马用棉袍将女孩裹成只粽子:“这些不算什么事,当年打仗的时候要防着被敌人偷袭,还要部署偷袭敌人,经常好几天不敢睡,那时候才叫苦哩。” “那我也不睡了。”苏妫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脸,她睁大了眼睛对姜铄笑道:“我给你刮脸吧。” 姜铄也上了岸,男人的宽肩窄腰长腿一时全印入女孩的眼帘,不得不承认,这是副健硕又完美的躯体,再配上他迷人的眼,永远带着坏笑的薄唇,对女人的杀伤力非常大,这样的男人,怨不得德妃那么死心塌地的爱着。 “真不害臊,连眼睛都不眨地看。”姜铄笑着坐到苏妫身边,他将剃刀递到这个娇媚的女孩手中,挑眉道:“给我刮了脸,就要一直做我的女人,你敢么。” “走到这一步,我有什么不敢。”苏妫瞧见姜铄带着得意的笑闭上了眼睛,他那样子看起来很享受,女孩紧紧地抓着剃刀,现在是个好机会,杀了他吧。怎么杀,抹了他的脖子?还是直接从他的脑袋捅。进去? 正在苏妫冥思苦想怎么用锋利的剃刀杀了姜铄时,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苏妫:“你想杀了朕?”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意图,难道他脑门上长眼睛了吗?怎么办怎么办,苏妫别慌,拼了,继续演下去。 “是。”苏妫慢慢地将剃刀移到姜铄的脖子上,狞笑道:“与其等陛下厌倦我了,不要我了,莫不如咱们现在一起死了吧。” 姜铄淡淡一笑:“那你动手。” 剃刀很锋利,只是稍微一移动,姜铄的脖子上就多了一道血痕。苏妫手在颤抖,她知道再稍微用点劲儿,姜铄的喉管就会被自己割断。不对,苏妫你要冷静,冷静,你看到姜铄的手正在慢慢握成拳了吧,你也看到这个男人眼中带了杀意了吧,赶紧冷静下来,你要知道姜铄是猎人,他绝不会轻易让你得手,放聪明些。 姜铄勾着笑看苏妫,他的眼睛危险地眯住:“再割深一点,用劲儿。” “我做不到,你这个坏男人!” 苏妫猛地将剃刀扔掉,她狠狠地扑上去咬住姜铄的唇,直到咬出了血腥味才放开。 “别哭。”姜铄轻轻地抚着颤抖的女孩,柔声哄道:“你放心,我不会不要你。况且我肯定会比你老的快,你想想,等我满脸皱纹的时候,你还是这么的年轻漂亮,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你要是骗我,我就杀了我自己。”苏妫轻轻地舔去姜铄喉咙渗出的血珠,然后闭上眼睛枕在男人的肩窝抽泣。 “君无戏言。” 苏妫粉拳狠狠地垂了下姜铄结实的胸膛,扁着嘴撒娇:“脖子疼不疼,都流血了。” 姜铄笑着将苏妫的柔软的头发抓乱,故意板着脸嗔道:“我怎么敢说疼,难不成还想挨刀子?” “哎呀哎呀,人家错了还不好么。”苏妫连声叫着用头顶姜铄的脸,她狠狠地亲了口男人的侧脸:“我现在看见那剃刀就难受,你自己给自己刮脸吧。” 隐藏在暗处的那双蓝眼睛一直看着温泉边的女孩,他苍白的手附上自己脸,这些天我也很憔悴,脸上也起了微须,如果你看到我的样子,会不会帮我刮刮,呵,你怎么会,我又不是皇上,也不是王爷,你怎么会多瞧我一眼。 苏妫双手抱着膝,她歪着头笑吟吟地看着姜铄对镜刮面,女孩眼里尽是柔情,她看上去很幸福也很满足。 “你这小鬼笑的诡异,又在憋什么坏。” 苏妫咬着指头笑:“我在想咱们第一次见面的事。” 听了这话,姜铄也想起了那个雪天的事,男人扭头看着他心爱的小姑娘,挑眉轻笑道:“小姑娘,为什么叫我公公,难道我长得像太监吗?” “因为你没有胡子呀。”苏妫就像那天一样摸向姜铄底下,故作惊吓状:“呀,好大一只猴子。” 姜铄噗嗤一笑,宠溺地捏捏女孩的鼻子:“你呀,叫我怎么办可好。” “好办呀。”苏妫脸忽然红了,她忽然将棉袍脱了,直勾勾地看着姜铄:“小姑娘也要刮。” “你又没胡子,刮什么,刮头发做姑子?” 苏妫将姜铄的手拉向她的底下,慢慢地凑近了男人脸,轻轻咬耳道:“刮我的胡子呀。” “小妖精。” 姜铄抱住苏妫狠狠地亲下去,正在此时,赵公公焦急的声音响起了:“娘娘,皇上不叫人进去打扰他,娘娘留步。皇上,娘娘进来了,老奴拦不住呀。” 苏妫冷冷地斜眼看向不远处疾步而来的人影,哼,是草原狼婆啊。兰姐姐,咱们姐妹真是有缘,到哪儿都能碰着。 德妃一脸的委屈,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淌,她瞧见面前赤。裸的一双男女,像是做了极大的让步般,咬着下唇将外衣脱下扔给苏妫:“快穿上,省的病了让皇上担心。” 不知为何,德妃越是这样‘贤良’,苏妫就越克制不住发自内心的兴奋,她真的想昂起头走到德妃身边,给她善意的提醒,我的元兰姐姐,还记得那时候你给我说什么了吗? 你说你要亲自炮制李月华这贱人。 你说我会被你元兰一辈子困在冷宫,孤独到老死。 你发疯了般用烧红的铁条抽我的脸,哦对了,光抽你还不满意,你还骑在我肚子上,用簪子狠狠地划,边划边诅咒:我要你腐烂在这里,我要你永不超生! 苏妫瞧了腿边德妃的华美的袍子,微微一笑,她猛地从后面抱住男人,然后将脸紧紧地贴在男人的背上,像是受惊的小鸟般低声怯懦道:“七娘身份卑微,不敢穿娘娘的衣裳。” “哼。”德妃歪着嘴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该死的尤物,看着她光洁的皮肤上带着欢爱的伤,看着她纤长的腿,看着她的手紧紧地环住皇上的腰,看着她贴在皇上背上的胸挤出爆着青筋的丰满,最可恶的就是这张祸国妖民的脸了。 不过元兰既然有本事做到德妃,那就应该有匹配她的智慧。只见这女人硬生生压下火气,给姜铄行了个礼,柔声笑道:“臣妾担心皇上忘了今日要与夕月国国主围猎,特来伺候陛下起驾。” 姜铄捡起长袍扔 回给元兰,男人了然似的轻笑道:“若不是爱妃提醒,朕倒忘了。” 德妃的泪来的快,也去的快,她眼里仿佛没有苏妫这么个人,笑着对姜铄道:“臣妾为陛下准备了些吃食,用完早膳臣妾就陪同陛下一齐去猎场。” “让七娘扮成宫女也跟着去,就坐在你的凤撵里。”姜铄用自己的龙袍裹住苏妫,他抱着女孩往内室走去,在经过元兰是时,男人特意停下脚步,扭头对他的德妃轻笑道:“可怎么好,朕真是一刻也离不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上赶了 回洋气,去吃传说中肯德基早餐。结果得出个结论,相同的价钱,还不如我吃大包子管饱!! 第90章 和亲 与其说是围猎玩乐,倒不如说是姜铄和元邵之间在台面上的明争暗斗。 姜铄高台的正中央坐着,陪坐的是武将之首上将军郭正义和文臣之首宰相陆九思。 夕月国国主元邵的座子较东道主姜铄稍低一级,他身边的武将各个看起来都相当彪悍英武,尤其坐在元邵脚边的一个年轻男子,据说是夕月国的第一勇士元辄,这个人的眼睛似乎比国主元邵肩上的那头狼的血眼还要凶狠,他的脸上有一道长及下颌的刀疤,使得这个人看起来就像来自地狱的恶鬼。 “你好像天生就很喜欢看男人。”德妃的声音淡淡地在香车里响起:“他们是不是很强壮。” 宫女打扮的苏妫 回头恭敬地笑了一声:“妾身失仪了,因为妾身从未见过这些像鬼一样丑的,夕月国狼人。” “别小看夕月国,国主的铁骑若想踏破长安,绝不是难事。”德妃目光冷冽,她顺手从头上拔下一根发簪,慢慢地搅动手炉里的银炭,她对苏妫淡淡一笑:“你只不过是个小小媵妾,懂什么。” 苏妫的神情愈发地谦卑了:“娘娘教训的是,若他日夕月国铁骑踏破长安,妾身还要斗胆求娘娘的照拂。” 第59节 “本宫可没这个本事照顾七娘这样的香饽饽。”德妃垂着眼眸看她小指上戴着宝蓝色瓷制护甲,咧唇淡淡笑道:“三王爷跟前有个叫纪无情的家伙,身强体健,最是有力气,他定能护好你,必不叫你被人给扒光了,蹂。躏了。” 苏妫呆呆地看着德妃的脸,她绝算不得美人,但称得上清秀。兰姐姐,无论是对李月华还是苏妫,你都是这么的不客气,很好,这样我和你算起账来,就一点也不用心软。 “谢娘娘为妾身筹谋,只不过妾身觉得,咱们皇上好像更有力气。” 德妃将暖炉撇到一边,她直接将腿抬到苏妫的肩上,挑眉笑道:“七娘好像很会服侍人,不知本宫有没有这个荣幸呢?” 苏妫稍一扭头就看见德妃的脚在自己的脸跟前,她的鞋子底塞着好闻的药材,蓝缎面的鞋帮上是金线绣的牡丹,鞋子的主人用脚踢了踢苏妫的头,得意笑道:“捏完左脚,就换右脚,本宫真的很想知道被美人伺候,是不是真的那么舒服呢。” 车里跪着的苏妫索性直接将自己的侧脸贴到了德妃的鞋面上,她朝德妃眨眨眼:“娘娘真想知道?” “你说呢?” 苏妫慢慢地爬到德妃面前,她看着眼前这个女人额间画上去的假胭脂痣,不由得冷笑一声,她凑到德妃的耳边,轻声道:“娘娘是不是生了个小公主?” “你身上的香味怎么这么浓,弄的本宫恶心,滚远些。” 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弄的这么香,兰姐姐,因为我怕你认出我呀。 苏妫手划上德妃的脸,过去十五年,我也是这个样子,不过全被你毁了。 “放肆。” 德妃这两个字才刚说完,胸就被苏妫给捏住:“娘娘,咱们陛下可是很喜欢喝人。乳呢,您的虽然小些,但应该有吧。” “你这贱人。”德妃的脸被气的通红,她一把推开苏妫,喝道:“来……” “来人?”苏妫噗嗤一笑,她打断了德妃的话,一脸的无辜样:“妾身劝娘娘还是不要叫人来了,万一让人将妾身给认出来,可叫咱们皇上的脸往哪儿放,娘娘今后还如何在皇上跟前做人。” 德妃一甩袖子,她瞪着苏妫,狠狠道:“你是傻子吗?三王爷没告诉你不能得罪本宫吗?就算你眼里没三王爷,可是后宫还是本宫的天下,你以为皇上宠着你,本宫就拿你没法子了。” “是啊,妾身就是傻子,因为妾身知道娘娘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宫里,见惯了女人之间是如何的勾心斗角,敢问娘娘一句,妾身若说臣服于您,做您的左右手,帮您坐上皇后宝座,您信么?” “哼。” “是啊,娘娘您根本不会相信妾身,所以妾身为何要在您跟前装乖呢。”我的兰姐姐,我从开始就没打算用示弱的方式来和你相处,因为这就是你过去十几年在大明宫生存下来的手段,你是那么柔弱乖巧,骗过了我,骗过了父皇,骗过了张婕妤,骗过来所有人,你深谙此道,你怎么会相信苏七娘蹩脚的讨好方式,所以我要用这种傻子般的行为激怒你,让你以为我就是个傻子。 德妃的眼睛微微眯住:“你是铁了心要跟本宫对着干?” “不。”苏妫抬手开始解自己的衣裳,她将上身全然暴。露在德妃眼前,手指划过心口的姜字,恨恨道:“我被纪无情的剑气所伤,就在这个姜字的下面,我绝活不过二十。” “胡扯。” 苏妫慢慢地将衣裳合上:“娘娘若是不信,去问问王爷不就知道了。” 德妃垂眸思索了片刻,她看着苏妫冷冷道:“可这和你的胆大妄为有什么关系。” “我爱皇上。”苏妫一直注视着德妃脸上,手上,甚至是腿的细微动作,她知道草原狼婆不是那么容易被骗的:“我还有两年的活头,所以我要做天下最有权势男人的女人,就算死了也无憾。” 正在此时,外面响起一片哗然之声,德妃轻轻挑起轿帘往外看,只见这女人眼里尽是神彩,她嘴角含着幸福的笑:“好像是皇上要和夕月国国主切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归倒计时,不出意外,一月一号准时 回归~后面是两章主线外的番外,讲的是十多年后的事,有兴趣的妹子看看,木有兴趣的就直接跳过,到时候就等看主线好啦~ 第91章 【番外上】惟默惟初-初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卖女孩的小火柴”君,谢谢你对大河这么久的支持与厚爱,谢谢你寒冬里给我的多次暖言,此两章番外为你,以及那些一直支持大河的书友们而写!愿你们生活顺心,身体健康! 这是主线外的番外,写的是十多年后的故事,希望你们喜欢~番外-惟默惟初之诱欢 秋日的午后最是清凉闲适,大明宫屋檐下摆着的各色贡菊都开了。暗暗淡淡紫,融融治治黄。富丽繁华,同样也暗藏杀机。 花无百日红,宫永远是宫,一砖一瓦可以不费心机地活上百上千年,可宫里的人却要装疯卖傻、出卖灵魂才有权利苟且地活下去。 姜初惟远远地就看见傻舅舅李默趴在地上不知在看什么,再也不用想,肯定又是看蚂蚁搬家吧。舅舅他长了张瓷娃娃般纯真漂亮的脸,茶色的眸子永远剔透的如冰,唇红齿白,青丝如墨,是个极妙俏哥儿。可宫人们都背地里偷偷笑他,空长了个好模样,可惜是个傻子。 秋阳的光透过叶子打在他身上,好美,好干净。这样的舅舅,让初惟有些自惭形秽。初惟垂首看自己脚上蹬着的‘蜀锦面儿的碧意湘钩鞋’出神,她手指覆上自己嘴角边拇指般大小的烫伤疤,八岁那年她贪玩,偷偷溜进乳娘琴的房里,不小心磕在滚烫的熨斗上…… 后来无论初惟抹了多少治烫伤的药膏子,可五年过去了,这丑东西一点也不见下去,怕是得一辈子跟着自己了。 好的是从那日起,父皇就更疼她了,可母妃却对她越来越冷漠,甚至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 “为什么,母妃是嫌弃我丑吗?” 初惟不止一次问自己,问乳娘琴,问宫女太监,可他们都笑着说:“咱们小公主最漂亮了,娘娘疼您都来不及呢。” 疼我?那为什么就不正眼看我了,是因为我脸上的疤丢了她‘前朝长宁公主’的脸?亦或是我不是儿子,不能帮她当皇后? 难过的时候,初惟从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她哭,除了傻舅舅李默,因为他什么都不懂,只会睁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她,然后从怀里掏出块还带着牙印儿的米糕递给初惟,擦擦嘴角边的涎水嘿嘿笑:“阿初别哭,你吃,你吃。” 初惟没有朋友,这辈子或许也只有一个,那就是陪她长大、大她六岁的小舅李默。 “你这臭傻子还不快起来!一会儿公主找你来玩,看见你趴在地上挺尸,倒霉的可是咱家。”说话的是一个年约四十的太监,他叫刘安,是母妃特特拨到赵王府,专门伺候小舅的。 只见这刘公公面上带着鄙夷之色,掐着兰花指往起拉李默,忽然,这阴阳人贼溜溜地四下打量了番,见没人,掀开李默的衣领就往里吐了口浓痰,然后得意地挫着牙花子笑道:“傻儿,可不许给别人说啊,尤其不能给你的‘阿初’说,不然公公就请你吃‘糖炒栗子’。” 话刚说罢,刘公公就弯起食指,用骨节猛地朝李默脑门来了下。李默慌张地抱着头站起来,他比刘公公高出一头不止,却像个孩子般惧怕地使劲儿摆手,连声道:“不敢不敢,默儿真的不敢说的。” 初惟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手中的风筝掉到地上都不知道。怪不得以前自己一提栗子,舅舅就颜色颤栗,原来是这个‘栗子’啊。 “大胆奴才!”初惟一甩袖子,盛气凌人地走过去。那太监见是公主来了,吓得五体伏地连声求饶。“竟敢侮辱王爷,本宫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李默见初惟阴着一张脸,恶狠狠地教训刘公公,不禁拉着初惟的袖子欢呼雀跃:“阿初好棒,打倒坏蛋公公啦~”忽然,李默扁着嘴,两根食指对着,似打着小九九:“可是,可是,恩,阿初你别骂公公了,不然 回到王府,公公会给舅舅吃‘糖炒栗子’的。” 初惟剜了刘公公一眼,踮起脚尖使劲儿拉扯她小舅舅的耳朵,得意笑道:“有这一 回,他就再也到不了你跟前了,别怕他。” 是的,她可以随意‘欺负’小舅舅,可是别人就不可以,就连母妃都不许。 “公主。”刘公公忽然不阴不阳地笑道:“咱家可是贵妃娘娘亲自指派去伺候王爷的,您,” “你少拿母妃唬本宫,本宫今日就赐死,” 还没等初惟把话说完,边上就响起个优雅慵懒的女声:“阿初,你又在顽皮了。” 再也不用想,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初惟的母妃,李默唯一的姐姐李月华的。(元兰) 李默自小就怕这个姐姐,他一看见元兰来了,脑袋低的都快钻到裤裆里去了。 元兰显然是将这一切都看到眼里了,她瞧着自己小指上三寸来长的玳瑁护甲,幽幽道:“刘公公只是在教你舅舅做人的道理,阿初,你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初惟知道母妃不喜欢舅舅,可这傻子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怎么忍心让卑贱的太监百般羞辱他。 “难道侮辱王爷是道理?”初惟疾走几步到母妃跟前,母妃永远端着架子,那么高贵,遥不可及:“您不是舅舅的亲姐姐么,为什么这么恨他。您不是我亲娘么,为什么不正眼看我。” 元兰当然不会告诉她女儿,当年就是为了李默这杂碎,她差点葬身凤台;她更不会告诉女儿,不正眼看你,是因为一看见你脸上的疤,仿佛就让我看到当年用烧红的铁条折磨李月华和在她脸上留下无数深深浅浅的疤,那张狰狞恐怖的脸是我一生的噩梦。阿初,你肯定是李月华投胎后,故意来找我报仇的。 元兰转身背对女儿,冷漠异常:“你舅舅的事你少管。倒是你,楚王度就快要 回京了,皇上和本宫都认为,这是门好亲。” “我不愿意。”初惟一听母妃说这话,扭身过去抓起李默的手腕就走。她在哭,可她就是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的泪,尤其是不想让对她不冷不热的母妃看到。 刘公公等初惟李默走远后才敢站起来,他躬着身子请示:“娘娘您看?” 元兰瞧着初惟和李默渐行渐远的背影,淡淡说道:“她定是去赵王府躲本宫去了,过几天就 回来了,没多大事儿。” 刘公公点点头,嘿嘿一笑:“那,方才公主说要杀了奴才呢。” “哼。”元兰冷哼一声:“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倒把你给吓倒了?莫理她,以前怎么对赵王,今后也照旧,只是别叫人看见,坏了本宫的名声就好。” 赵王府 水汽氤氲,香味袭人,迎面扑来的热让初惟酸了鼻子,她失神地拈起胸前漂浮着的花瓣,一分分发力揉搓,泪一颗颗掉进水里,打起小小涟漪。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初惟不懂,母妃为什么那么厌恶她,今天又连个正眼都没给她。 不知不觉,手里的花瓣被初惟给碾碎,她喃喃道:“母妃,您难道不知道,韩度的女儿都比我大,人都道他痴情亡妻十余年而不改志,您却执意让我嫁给他,您,您怎么如此狠心。“这时,初惟忽然感觉头顶多了个温暖的手,手的主人轻轻地抚摸着初惟的小脑袋,柔声哄道:“好阿初,别哭,舅舅疼你。” 一听见李默的声音,初惟下意识环住胸,她羞地忙将身子往水里沉,嗔怒道:“要死了,你快出去。” 谁知李默竟然下到水里,他只穿了件白色的单衣,一沾水就立马变成了透明,紧紧地粘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只见李默歪着脑袋看初惟,眨着无辜的眼睛,顽皮道:“我偏不走,你没听姐姐说么,楚王要 回京了,所以‘她’也要 回来了。哼,有件事现在不做,以后就来不及了。” 初惟只顾着挥动着手,试图用激起的水花来掩盖住刚刚发育起来的娇羞,所以她根本没听到李默所说的奇怪的话。 虽然从小到大都跟这傻舅舅玩闹在一起,可毕竟男女有别,更何况,更何况,舅舅他还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呢,想想就更加让人发羞。 初惟的小脸胀地通红,又急又怒:“你再不出去,我就告诉母妃,你不怕吗?” 谁知李默面色平静,只是将飘进领子里的黑发捞出来,然后往初惟身边游,边游边笑:“阿初,你母妃她不喜欢你,她恨你,她想要当皇后,还想要权利,所以她就要毁了你,让你嫁给一个陌生男人,当一颗政治棋子。” 初惟知道傻子永远不会说谎,所有人都不会跟她说这样的话,只有他会。 李默英俊的脸近在眼前,这个傻子好像变得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他身上的味道带着种叫‘诱’的东西,一点点地‘惑’初惟。 “阿初,姐姐她不喜欢你,也不喜欢我,世界上就只剩我们两个相依为伴了。”李默修长的手指替初惟将粘在脸上的湿发别在耳后,轻笑道:“我和姐姐不一样,我永远喜欢你,爱你。” 初惟心跳地极快,她感觉底下生出股酥酥麻麻的感觉,很奇异,让她想要靠近李默,可理智却让她慌忙地推来李默:“你别靠近我了,我要喊人了。” 李默的手很有劲儿,他捉住初惟挣扎的小手,柔声哄道:“阿初,姐姐她老逼你做你不喜欢做的事,她嫌你字写得不好看,就会让你练一整天;她更嫌你脸上的疤丑,连正眼都不愿意看你。你难过她不知道,可舅舅知道,你只是个孩子,需要人关爱的孩子。” 这话正说到初惟的心坎上了,没错,她只是个想要人喜欢的小孩子罢了,为什么母妃就是讨厌她。 “阿初,你是舅舅最喜欢的小公主,你应该快乐,咱们一起做快乐的事,好不好。” 不知是水汽还是泪,执着地挂在初惟的长睫毛上就是不肯掉下来,她定定地看着小舅舅,他十九岁,她十三岁,他们都是大明宫里没有灵魂、受人摆布的傀儡,从未真正快乐。 “怎么做。”天知道,初惟怎么会说出这三个字。 “跟着我玩就好了。”李默那比浴汤还滚热的鼻息徐徐地喷到初惟的脖颈上,他的舌尖是凉的,简直比冬天的雪还凉,他就像蛇一般灵活,细细地吮吸着初惟锁骨,下巴:“阿初,你好甜。” 初惟从未经过这种事,她甚至连葵水都未曾来过,她感觉心跳的好快,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李默的大手全部包裹住她不堪一握的柔软,一点点地发力。 “好疼。” 李默听了这话,手慢慢地往下移,撬开初惟的腿,歪着嘴角笑道:“阿初还没有长大,当然会疼,可是,马上会更疼,” 那个疼字才刚说完,初惟就感觉底下被填满,撕裂的感觉如山崩地坼般袭来,那一瞬间她感觉快要疼晕了,她看见浴汤一拨一拨激烈地泛着波,正如疯了的李默一样可怕。 “停下,停下。”初惟大口地喘着粗气,她小手往开推李默,可李默的胸膛就像大山一样,崴然不动。 “不能停,宝贝,这很快乐,不是吗?不是吗?” 浴汤上忽然泛起极淡的血丝,初惟傻了眼,这血,好像是她的。小舅舅是要杀了她吗?她会血流至死吗?害怕伴着剧烈的疼痛,让这个初经人事的小女孩软软地倒在李默身上,可是这个男人才不会管这些,他直接将初惟推上浴池岸上,继续做快乐又残忍的事。 他身下是姜铄的爱女姜初惟,他等这天等了十四年,他永远不会忘了十四年前恶魔姜铄是怎么对他姐姐的,对,没错,他要将当年姜铄加诸在姐姐身上的痛苦,全部报复在他女儿身上,一样不差! 他才不会管这个小女孩底下血流成注,他才不会像个君子一样行周公之礼,他就是要无耻而又邪恶的做坏事做坏人,狠狠地。 姐姐,等你 回到长安,我一定要告诉你这件事,到时候你肯定会开心的!姐姐,我马上就要见到你了,默儿好开心,真的好开心。 第92章 【番外下】惟默惟初-骨寒 初惟自从赵王府 回宫后,就窝在床上哪儿都不去,已经好几天了。她底下疼的要命,伤口破了,又流了几次血。有一 回藏弄脏的亵裤时不小心让乳娘琴给看到了。还没等她解释,乳娘琴就欢天喜地地说小公主长大了,终于来‘那个’了。 第60节 初惟可不敢说这其实是小舅舅弄的,只有顺着乳娘琴的话头编瞎话,千叮万嘱不要叫母妃晓得,等迟个一两年再告诉母妃。乳娘琴还当公主怕羞,满脸仁慈地答应了。 月夜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天上的月好圆,她 回宫好几天了,也不见那个傻子进宫看看她,也是,他就是个傻子,怎么会懂得嘘寒问暖这些事。夜风将殿里的薄纱吹的乱摆,微弱的烛光晃了一阵。 初惟呆呆地看着铜镜里这张普通的脸,她甚至感觉自己在这几天好像长大了好几岁,她是女人了,她不完整了,可是夺去她最宝贵的东西的,竟是她舅舅。她是皇朝的帝姬,高贵纯洁的嘉仪公主,如今也做出那种‘脏唐臭汉’的丑事。 父皇一生戎马,指点江山,创下这不朽基业,没成想他的女儿不争气,竟然将他的清誉给毁了。 初惟把玩着一只点翠金簪,簪子很锋利,只需要轻轻一划,就一切都结束了。对,没错,明天是十五,他每月中都会进宫给母妃请安,到时候杀了他,然后我再自尽,如果我们都死了,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打定主意后,初惟终于松了口气。是啊,与其受母妃摆布,去当一颗政治棋子,倒不如和小舅携手死了痛快。 傲世谁堪千古秀,淡眼红尘冷到今。 初惟早早就起来了,她甚至还让乳娘琴给她画了‘桃面妆’,就算走,也要走的像个公主。 初惟一个人在甬道等了好久,不对,今天的大明宫有点不对劲,好像大家都在刻意 回避某人似得,在这儿半天都不见一个人影。 初惟没好气地将地上摆着的粉菊踢倒,忽然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是小舅李默,好哇,你可算是出现了。初惟忙不迭地跟上去,却发现小舅并未往母妃的寝宫方向走,而是上了‘三清楼’。他去那儿做什么? 刘公公那阉狗正守在楼梯口,仿佛正在给某人盯梢。初惟心中升起种不好的预感,自从上次经过在赵王府的那事后,她就觉得小舅有点不太对劲儿,难不成他现在在三清楼跟哪个妃子或是哪个宫女也做那样的事? 想到这儿,初惟感觉鼻子酸酸的。果然男人都是薄幸,就连傻子也是这样。 刘公公看见出来面色不善的初惟走过来,这阉人倒乖,抿着嘴儿给初惟让出条道,他躬着身子一句话也不说,仿佛早都知道初惟会来似得。 初惟也懒得和刘公公多说一句话,她提起裙子往楼上走,本来她想着一见到小舅,首先给他一耳光,不,三耳光,这个臭傻子欺负了自己,提起裤子就不认账了,这是侮辱,是对自己高贵血统的侮辱。 可是当初惟看见小舅时,她就愣住了。这还是以前痴傻的李默吗?这个男人的背挺的很直,他玉冠上的发带随着风飘扬,坚毅的下巴略微高昂,侧颜好看的就像是最灵巧的匠人雕刻出来般精致,浑身散发着高傲冷峻之气。 这瞬间,初惟竟不敢上前,她感觉小舅是个成熟的大人,而自己则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初惟顺着小舅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甬道缓缓出现两个人影,好像是一男一女,男的约莫三十左右,很高很瘦,英气逼人;女的也就十六七岁,人瘦如菊,绝色倾城。 初惟痴住了,她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女子。那个女子脸色很苍白,眉头紧紧地皱着,一阵寒风吹来,她会捂着心口猛地咳嗽。而这时,这女子身后的高大男子紧张地替她拍着背,他的眼睛里尽是宠溺与担忧。 “咚!”忽然手砸栏杆的声音将初惟给吓了一跳,她瞧见小舅恶狠狠地盯着甬道里的两个男女,不,应该说小舅恨的是那个男人,他的眼睛都快要喷出火了,可是当他看那个绝色女子时,他满眼都是柔情,甚至还泛着泪花。 这个绝色少女究竟是谁?为什么我的小舅会这么看着她。初惟感觉自己都快要被气哭了,她觉得自己空有公主身份,可给那个少女提鞋都不配。 再一眼看过去时,初惟却看到那绝色少女忽然甩了高个男人一巴掌,少女好像很生气,她指着甬道口,好像让那个男人赶紧滚。 好泼辣的女子,初惟扁着嘴儿看着那绝色少女,你的男人对你这么好,你竟然对他这么不客气。反了天了,我要是那个男人,我肯定会打 回去。 令初惟没想到的是,那个男人唯唯诺诺地一个劲儿搓着绝色少女的手。离得远,初惟听不到他说什么,不过也能猜到,估计问那少女有没有把手打疼。 “该死!姜之齐你该死!”小舅咬牙低吼,他就像头要发疯的狮子,就快控制不住要伤人。 初惟再也忍不住了,她挡住怒气冲冲的李默,歪着小脑袋仰头看她一个人的小舅,质问道:“底下那个漂亮小姑娘你认识?她是你什么人?” 李默冷冷地瞟了一眼初惟,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滚开。” “你,你说什么。”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将初惟包围,小舅不是傻子,他不是,这么多年他都是在装傻。 “趁我没生气前,滚。” 不知为何,初惟感觉小舅身上散发的冷傲之气和底下那个绝色少女很像,可是我是阿初啊,我是你最喜欢的阿初,你怎么能对我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遇到这种男人,初惟想不败都难,她拉下所有的自尊,委屈地看着李默,她想像以前那样抓小舅的手腕可又不敢,只是懦懦地拉李默的袖子:“舅舅,你怎么了。” “别叫我舅舅,恶心。” 李默一把甩开初惟的手就要走,可初惟却不放过他,她什么也不顾了,紧紧地抓住李默的胳膊,泪珠子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你怎么了,你以前不敢这样对我的,我,我会不理你的。” 正在此时,刘公公上来了,他瞧见此情此景,忙笑着往开拉初惟,边拉还边哄道:“小公主,让舅舅走吧,别惹他生气好不好。” 这,还是那个往小舅领子里吐痰的刘公公么?他怎么看都是帮小舅演戏的人,天啊,这么多年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李默淡淡地冲刘公公点点了头,忽然又装起了痴傻样,拍着手蹦蹦跳跳地走了。初惟被刘公公拦着,她只能泪眼婆娑地看小舅离开,一句话也不留地离开。 “公主,您若是不想让咱们王爷死,就消停点罢。”刘公公将初惟推开,他用拂尘扫了下栏杆上的灰,轻笑道:“宫里的事完了后,王爷就会 回王府,您现在去王府等着他,有什么问题到那儿去问他,好不好?” 王府?那个王府我还敢去么。王府里的葡萄架,秋千,芍药园,都是和小舅一起玩的乐园,如今这些 回忆,初惟都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她感觉她快乐的童年,是陪着一个骗子演戏演完的。 可是刘公公说的对,她担心他,就不该在大明宫这种地方给他找麻烦。 初惟用袖子将泪拭去,她指着甬道里形单影只的绝色少女,不带半点感情道:“她是谁?” 刘公公微微一笑:“长安第一美人,苏妫。啧啧,时间在她身上估计停住了,风华半点也不减当年。哦对了,刚走了的那个高个子男人,是你三哥姜之齐。” 初惟恨恨地剜了一眼苏妫,原来是三哥的女人,不过三哥这些年一直远在西州,小舅是怎么认识这个女人的,我倒要凑近了看看,她是不是还很美。 初惟有些后悔,走进了看,这个叫苏妫的少女简直美的不像人。她随意绾了个流云髻,斜插着枚没什么光泽的金簪子,衣裳的料子也不是太好,但却极素净,她像是在等什么人,失神地靠在甬道石墙上,她的眼角全是心事,不时地叹气。 这么美的女人,全天下的那男人估计都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她有什么好愁的。初惟冷哼一声,心道这女子未免也太过矫情了。 初惟的声音惊动了沉默的苏妫,苏妫站直了身子上下打量初惟片刻,莞尔一笑,柔声道:“想必你就是嘉仪公主初惟吧。” 她不笑倒罢了,这一笑更让初惟担忧,小舅估计是嫉妒三哥拥有这个大美人,她可真是个祸水。 “你既知道本宫是公主,为何不跪?” 初惟是故意的,她就是想挫挫这个女人的锐气,哼,就算没锐气,整整她也算解气。 谁知苏妫既没跪也没恼,只是淡淡笑道:“十来年过去了,咱们的小阿初也长大了。我以前常抱你呢,呵,瞧我,那时候你还小,怎么会记得。” “说什么大话,本宫看你也就十七八岁。大胆刁妇,竟敢戏弄本公主。” 正在此时,一阵车子碾地和人走路之声响起,初惟扭头看过去,竟然是父皇的御辇。父皇身边伺候的大太监常公公仿佛没看见初惟般,只是十分恭敬地伺候着苏妫上辇。 这又是怎么 回事,这个苏妫不是三哥的女人么,怎么会上了父皇的御辇。正在初惟发楞间,只见苏妫纤指挑来帘子,她用另一只手掩着樱唇柔声笑道:“公主,民妇没有戏弄您,民妇的长子也就比您小两岁而已。” 赵王府 初惟一路上一直想着那个神秘而美丽的苏妫,怎么可能,她看起来真的很小,她如何会有和我一样大的儿子。初惟失神地走进小舅的卧房,咦?怎么这么大的酒气。初惟皱眉抬头看去,看见小舅正在作画,桌子上横七竖八躺了几个空酒瓶子。 李默瞧见初惟来了,脸上没了上午那般狠戾之色,他温柔地冲初惟勾勾手:“阿初,舅舅画了你,你来看画的像不像。” 初惟眼眶又湿了,小舅没有变啊,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疼她爱她。可是当初惟走到案桌前是,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画上是有她,可是也有小舅,他们正在做那种事。 “你欺人太甚!”初惟不由分说地夺过画撕了个粉碎,一股脑全扔在李默脸上:“我现在发现了,你是疯子,真正的疯子。” “疯子?”李默从一开始就在欣赏初惟痛苦的一举一动,他抿着嘴儿一笑,摇摇头:“这都是和你那禽兽不如的老爹学的,阿初,你可别怪我。” “你竟敢污蔑父皇,好大的胆子!”初惟一生最是敬爱父皇,她绝不容许任何人说父皇半个不字,爱如小舅,也不能。“父皇让你这前朝余孽活下去,你不感恩戴德,反而出口相讥,你真是不知好歹。” “我不知好歹,对,我不知好歹。”李默整个人都变了,他那华美袍子包裹下的每寸肌肉仿佛都要爆发,冲上前去撕碎初惟。忽然,李默钳住初惟的下巴,他把可怜的小姑娘抵在柱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初惟,狞笑道:“知道么,当年你爹就是这么钳住我姐姐的下巴,像个恶鬼一样欺负她,她才十五岁,她何罪之有!” 吼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李默的眼圈都红了,他胸膛的一起一伏正表达着他的愤怒。 “母妃,不会的,母妃从未怨恨过父皇,你,你胡说八道。” “哈哈哈哈哈。”李默一把将初惟扔到地上,脚踩到初惟的肩膀上,免得她乱动。“你以为你那个母妃真的是我姐姐吗?我告诉你阿初,她就是夕月国的细作,因为长的跟我姐姐很像,才被派来潜伏在大明宫,她和你老子联合起来窃了我李氏王朝,毁了我姐姐,毁了我!哦对了,你可别不信,你知道为什么自从你脸上有了烫疤,那草原狼婆子就不正眼看你了么。” 初惟连动都不敢动,她脑子一片混乱,只是傻傻地看着疯狂的李默,听着他控诉大明宫里至高无上的男人和女人。 李默轻轻地抱起初惟,温柔地抚摸着她脸上的疤:“因为当年你娘用烧红的铁条一遍遍抽我姐姐的脸,给我姐姐脸上留下虫子一样可怕的疤,所以她一看到你,就以为你是我姐姐转世来找她报仇了,她怎么会喜欢你!” “不,不可能。”初惟手颤抖地抓着李默的衣襟,泪眼婆娑:“父皇母妃不可能这么做,你说谎。” “哼。”李默一把推开初惟站起来,他很高很强健也很可怕,他慢慢地往下脱衣服,初惟看见这个男人胸口纹着一条目呲欲裂的恶蛟,恶蛟瞪着可怜的初惟,仿佛要跳出来一口吞了她似得。“进来!” 李默一声令下,卧房立马进来个文弱白瘦,背着木箱的男子,这男子眼神邪恶,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初惟。 “你,你想做什么。”初惟感觉不对劲儿,小舅,不,李默他隐忍了十几年,忽然爆发必定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可怕的事。 李默点头向那白面示意了一下,然后笑吟吟地看着初惟,他的虎牙把自己的唇咬破,血沿着下巴一滴滴往下淌,如此残忍之举给这个男人平添了一种野性的诱惑力,他除下身上最后一件衣裳,坦诚地让自己全部的热情面对初惟:“阿初,我最好的朋友,我要送你一件大礼。” 初惟已经看见了,那个白面男子从木箱里取出了作画的工具,天,难不成李默想要让这个人画下他行兽。欲的过程吗?不,不,我是嘉仪公主,他不能这么对我。 初惟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挣扎着想要往出跑。谁知却从后面被李默给完全抱住,李默一遍遍地吻着初惟的耳朵,调笑道:“我最爱的阿初,你知道吗?你出生唯一的意义,就是让我糟。蹋。” 李默身上男人味道和血腥味刺激着初惟紧绷的神经,她哀求着:“舅舅,不,王爷,放过我吧,我还是个孩子,我才十三岁,我是无辜的。” 李默手从底下伸进初惟的亵裤,顽皮道:“就不。”他的动作很温柔,可是撕衣服却很野蛮,他很喜欢看初惟惊慌失措的样子:“我对你够好的了,你爹当年欺负我姐姐,可是当着十几个人的面呢。” 初惟紧紧地蜷缩成一团,她的牙关在打颤,她不敢问,可她忍不住:“那次在浴池,你,你是不是,” 李默扑到初惟身上,狠狠地扒开初惟环抱自己胸膛的手,然后盯着小姑娘还很平坦的胸脯,嗤笑道:“没错,我是故意诱。奸你的,你这小姑娘成天没事做,只想自己无聊的心事,如何会防备我,还不是被我几句话就激地上钩了。”讥讽了几句,李默忽然咧唇邪笑:“阿初,你这里实在太小了,舅舅帮你揉大,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嗯,蜗牛一般写完了……希望你们喜欢~不出意外的话,一月一号准时 回归~ 第93章 和亲下-危机 正在此时,外面响起一阵哗然之声,德妃轻挑起轿帘往外看,只见这女人眼里尽是神采,她嘴角含着笑:“好像是皇上要和夕月国的国主切磋了。” 魁梧轩昂的力士赤着上身,胳膊上的肌肉鼓得像小山般,他们将鼓敲得有如雷鸣,轰隆轰隆,震慑着在场的每个人。 姜铄接过上将军郭正义递来的强弓劲箭,他本就是行伍出身,看上去不费半点力气就将弓拉满,随着黄金羽箭嗖地一声飞出,太子姜勉之和夕月国的勇士元辄各带了一队亲卫,策马驰骋入林,原来并不是姜铄和元邵的亲自较量。 马蹄声消失了没一会儿,就见一个穿着细鳞铠甲的小将策马从里林子里飞奔出来,他跳下马半跪在地上,将怀里挣扎的小鹿举过头顶,瓮声瓮气道:“夕月国勇士元辄百步穿杨,猎得活鹿一头。” 这么快! 苏妫一听这话,不由得瞧向高台上站着的姜铄,他微笑沉默不语,可一旁站着的夕月国国主元邵却哈哈放声大笑,他肩上的狼头也随之不停颤动。 “哼,不就是打了只鹿么,那国主有必要在皇上跟前表现的那么得意么。”苏妫就是瞧不上夕月国的人,在她看来,元邵元兰都是一丘之貉,全身散发着小人得志的猖狂。 元兰用眼角白了眼苏妫,冷声道:“你懂什么,冬日狩猎不合古礼,所以此次行猎的箭都没有箭头,为的就是网开一面。那些猎物在笼子里关了许久,一但被放入林子就拼命逃跑,鹿灵巧矫健,本就极难猎到,元辄勇士这一箭过去,既没下杀手,又能让鹿受伤不得逃走,可是了不起的很哪。” 听了这话,苏妫心里不住地咒骂元兰这头狼婆,可却不得不承认这些草原人确实是厉害,战场上有这种敌人,强如姜铄也不得不委屈与之订下屈辱盟约。 心里虽然痛恨元兰,苏妫面上却是恭敬:“娘娘教训的是,是七娘眼皮子浅了。” 元兰忽然将轿帘放下,她扭头打量着苏妫的脸,眼里忽然闪过一丝狠毒之色:“陛下叫你扮作宫女跟在本宫身边,可真是护你护的周全,本宫怎敢教训你?”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道理姜铄懂,苏妫也懂,元兰更懂。苏妫在离宫的任何地方都不会安全,除了在元兰身边。苏妫不由得唇角一勾,怎么,你们这对狗男女已经因为我开始生出嫌隙了么?好得很,他越是护着我,你就越心痛吧。 “本宫以前虽然看你极不顺眼,但七娘你今日却帮了本宫一个大忙。” 元兰忽然冒出这么句没头脑的话,叫苏妫的心没来由地跳的很快,这女人心思深沉,绝不会平白无故说句没头脑的话。 “娘娘说七娘今日帮了您的大忙,七娘愚钝,并不怎么听得懂。” 元兰依旧死死盯住苏妫的脸,她笑的极甜美:“你多听听外边在说什么,不就知道了。” 果然,轿子外边传来元邵嚣张的声音:“皇帝陛下,你可记得曾经许下诺言,要割‘戍边二十城’给夕月国?可这几年过去了,本尊连一颗沙子都没看到。” 一听这话,苏妫忙将轿帘掀开往外看,只见台上众人神情莫测,谁都没想到这个狼主会在这时候说这种话,这分明就是让姜铄难堪。 姜铄面色不善,而他身边立着的上将军郭正义更是一脸怒气,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手按上腰间悬挂着的宝剑,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夕月国和我大吕国永结兄弟之谊。”风将姜铄的黑发轻轻拂起,这个骄傲的男人曾经纵横江山,何曾惧怕过谁,如今却不得不按捺住憋的火气,轻笑道:“朕不是背信弃义之人,自然,” “不不不,皇帝陛下,这戍边二十城不要也罢。”元邵忽然打断姜铄的话,他抬手摸了摸肩上的狼头,鹰钩鼻使劲儿地嗅了嗅,神情极是满足:“夕月国不愿与大吕国结兄弟之谊,而是想结秦晋之好。” 第61节 秦晋之好? 苏妫抓轿帘的手有些颤抖,如果没猜错的话,元邵是想…… 姜铄眉头紧皱,却故作惊奇地笑道:“秦晋之好?这有何难,只是朕止有一女,尚在襁褓中,怕是不能与了国主。朕这就下旨,让皇族藩王中的,” “不不不。”元邵再次打断姜铄的话,他面上尽是不屑之色,仿佛那些贵族女子他都见过,一个都瞧不上。只见这人忽然朝着苏妫这边瞧来,瞬间,那双狼一般阴鸷的眼正巧与苏妫对上。 苏妫反应快,慌忙放下帘子,而元邵那骄矜的声音仿佛近在跟前:“你们国家的书里有这么句话‘北方有佳人,绝色而倾城。一顾倾人国,再顾倾人城。’本尊就要那轿子里面坐着的倾城美人儿,戍边二十城就当本尊下的聘礼了。” 这时,上将军郭正义洪钟般的声音响起:“国主可知那轿子里坐的是谁么,那可是我朝的德妃娘娘。” “本尊自然晓得轿子里是尊贵的娘娘,上将军怕是误会本尊的意思了,本尊要的是娘娘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好像,叫七娘。” 苏妫的心如同被扔到冰窖里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才接近姜铄,走到今天这步,那可是流着血和泪走过来的,难道就要当颗和亲的棋子? “这是谁的主意,是娘娘您的,还是王爷的。”苏妫手心全是冷汗,有些问题必须要问清楚。 元兰开心极了,她受了苏妫这贱蹄子这么久的气,终于可以一朝拔掉这颗肉中刺了:“本宫和王爷,有区别吗?换句话说,如果没有王爷的默许,本宫可不敢轻易走这步棋。七娘,你不是说爱皇上么,这正是个让你表明心意的好机会。” 记起来了,那日在府里听纪无情说起过,姜之齐在忙着招待夕月国的使者,想必就是商议此番离宫之事吧。好,姜之齐,你真好,你算把我苏妫往死里整了。 一股无力感袭向苏妫,在这个男人权利的世界,她只不过是个美人棋子,姜之齐可以利用她玩弄她抛弃她,他老子姜铄想必为了‘大局’,更会连眼都不眨地把她送出去。 元兰瞧见身子发颤的苏妫,脸上的得意之色愈发浓了,她在掀开轿帘前,扭头对身边的美人儿道:“国主之所以指名要七娘而不是苏妫,正是本宫教的。皇上和王爷的名声,可比你这人尽可夫的贱人重要多了。仔细瞧着,当本宫掀起这帘子的时候,你的命就不是你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以后每天晚上8:30更新~因为是第90章的后半截,所以字数有点少,明天起就正常了。 欢迎捉虫,捉虫有奖~ 第94章 君王美人 不过这个伤痕终究会好,我要的是你永不超生…… 这是你曾经说过话,是啊,兰姐姐,这些日子你一味地忍让,为的就是在时一次将我置于死地吧。 苏妫眼睁睁看着元兰用她那三寸来长的玳瑁护甲往开挑轿帘却无能为力。他们这些人,真是将一步步都算好了。就算姜铄担心自己,把自己安置在元兰身边扮作小宫女,可他怎能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局面,他带了自己来这猎场,岂不是将肉亲手送到狼嘴里了? “哈哈哈哈哈。” 姜铄豪迈的笑声忽然传来,这倒将元兰给弄地怔住,她竟停手不动了。而正在此时,轿帘前方出现了一个瘦高的黑影,究竟是谁。 “你是谁。”元兰凤眼微眯,她隔着轿帘朝着那黑影低声喝道:“竟敢挡住本宫,不想活了么。” 现在的局面苏妫也看不透,按照元兰和姜之齐的行事风格,他们定当将今日猎场的每一步都算计清楚了,瞧元兰满面的怒容和惊愕,忽然出现的这黑影子,定不在他们的考量之内,这人究竟是谁。 “娘娘,下臣苏人玉。” 一听黑影子的声音,苏妫不禁狂喜,原来是哥哥。 “六哥。”苏妫亦压低了声音,忙询问道:“是皇上派你来的吗?” “不错,皇上还说了,若是妹妹今日被送去夕月国,那么陛下就也会将某人送去她原本来的地方。” 这话是故意说给元兰听的,果然,元兰的脸都被气红了,可她毕竟不敢和姜铄明着对干,只是太气了,用宽大厚重的袖子甩了苏妫一耳光,恶狠狠咒骂:“好个贱人,皇上可当真疼你。” 袖子带来的凌厉之劲,丝毫不比用手抽差多少。苏妫附上火辣辣的侧脸,她淡淡一笑,不卑不亢:“娘娘跟了皇上这么久,何曾见皇上一条腿走路了?您和王爷动妾身,就是动皇上,这个道理,就连妾身如此愚钝之人都懂。” 元兰抬起手,想要再抽苏妫一耳光,忽然听得外面姜铄带着些许戏谑的声音朗声道:“国主,你说的那位倾国倾城宫女,可是德妃轿子前站的女子?” 果然,那夕月国国主无比嚣张道:“不错,正是这位姑娘。啧啧,如此貌美,真是人间难得一见。” 元邵话音刚落,一片哄笑声忽然响起。而轿子里的苏妫听了这话,看着自家哥哥的背影,也不禁莞尔。这个狼主是被姜铄李代桃僵的计给糊弄过去了,他做梦也想不到,苏氏兄妹会长得极为相似。 “国主,你可瞧仔细了,他真的是你说的那个宫女?” 元邵估计被周围人的哄笑给弄懵了,但声音依旧嚣张:“本尊还能看错,正是此女!” “人玉,你上前来,让国主好好瞧瞧你这位绝色的美人儿是雌是雄。” 苏妫看着哥哥的影子慢慢消失,她终于松了口气,看来这危局算是被姜铄给化解了。哥哥他本没资格随着圣驾来离宫,可偏偏能在如此关键时候出现,这定是姜铄秘密安排的,看来长安的一切,都在这位帝王的掌控之中,他是绝不允许有人侵犯他的权利。 现在外面依旧吵哄哄的,想也不用想,必是大家在戏谑六哥这位‘绝色美人’。苏妫只感觉背后凉津津的,方才太紧张,出了很多汗。今天确实是自己大意了,没留神妨着元兰和姜之齐。不过姜之齐,你的无耻再次让我感到震惊。 “王爷还有什么后招吗?”苏妫深知姜之齐阴鸷狡诈,他的最终目的只有太子,而她苏妫想来只是掰倒太子过程中临时添加的开胃小菜。 “呵,本宫还真小瞧你了。”元兰素手拢了拢梳地整齐的发髻,歪着头看苏妫:“三王爷自然不会将精力放在你这种女人身上,说实话,本宫有时候还真佩服他,又狠又绝情,不过也只有这种人才能成大事。” 又狠又绝情,这个男人何曾有过情。 鸣金之声响起,是两国行猎的勇士们 回来了,如果姜之齐要对太子下手,必定会在此时。苏妫慢慢将帘子拉开条缝往外看,台上站着姜铄,夕月国国主,郭正义,自然还有自家‘魅惑众生’的哥哥苏人玉了。 夕月国勇士元辄神情倨傲,一言不发地立在马边,在他脚边堆着被绑起来的鹿,野雉等生禽,看来是战果累累。太子姜勉之脸上满是兴奋之色,可当他看到自己阵营这边没有半只猎物时,一张俊脸顿时拉下,朝跟前跪着的力士喝道:“怎么 回事,本宫方才打到不少猎物,都哪儿去了。” “你还好意思说!”姜铄一脚将几只鲜血淋漓的死鹿从台上踢下,那几只生灵皆被金箭贯穿喉咙,死相极为难看。 苏妫目力极佳,她看见鹿脖子上的金箭正是太子所独有的,不像其他人的箭被削去箭头,太子的箭完整无缺,尖锐的箭头泛着肃杀的冷光。 没道理啊,太子虽说平日里争强好胜些,绝不会蠢到为了赢夕月国的第一勇士元辄,就换了有箭头的箭,这里边矛盾重重,姜铄不会瞧不出来。 再看向太子姜勉之,显然他被眼前的死鹿给震惊到,又见父皇发了脾气,一时间竟不会替自己辩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请罪。 “哼。”苏妫看着外面的又一事端,她感觉姜之齐绝不仅仅抹黑太子这么简单,她也不 回头看元兰,只是冷冷道:“当着文武大臣的面重伤太子的人品,这是姜之齐用烂了的老招,他不会就这点手段吧。” 元兰轻轻挑开帘子往外看,她听见苏妫的话,讽刺道:“你倒真了解他。” 姜之齐故技重施,太子依旧上套。姜铄暗暗给身边的郭正义使了个眼色,只见郭正义挺身上前,躬身笑道:“启禀皇上,太子殿下年纪尚轻又血气方刚,难免有争胜之心,况且这些畜生本就是供养了供皇家玩猎之物,想必太子一时忘记有网开一面的古礼了。” 这话说的妥当,姜铄含冰的连顿时化开,而太子这下才反应过来今日之事是有人给他使绊子,正当他抬头,准备开口为自己辩解时,一旁的夕月国国主嘿嘿一笑:“郭大将军说的不错呢,网开一面确实是很好的。不知本尊能否求太子殿下也网开一面呢?” 如果姜之齐要发难,应该就是这个时候了。 果然,听了这没由头的话,太子抬头迷茫道:“国主这话从何说起?” 只见元邵拍拍手,夕月国随从队伍里慢慢走出一个瑟瑟发抖的男人,他穿着夕月国的服装,头上戴着长毛皮帽,腿一软,瘫软在地上不敢起来。 “这是?”姜铄眉头紧皱,他手紧紧攥着从不离身的黑玉珠串,这是姜铄有心事时惯用的动作,苏妫一眼就瞧出来了。 元邵叹了口气,可脸上却是满满的幸灾乐祸:“阿来,你把衣裳脱了,让你们的皇帝陛下看看你。” 那个叫阿来的男人一听元邵的话,手颤抖着往开解皮袍,许是太过惧怕紧张,他解了几次都没解开衣裳,最后狠狠心一把扯开。 这,还是人吗? 苏妫不忍看那个阿来,这个人身上遍是流着脓的烂疮,估计方才扯的用劲儿了,连着一块皮肉给扯下来了,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皇帝陛下。”元邵离得老远,却夸张地捂住鼻子,叹息道:“这人原是你们国家的一个小人物,前年逃到了我夕月国,阿来身在夕月国却想念旧家,得知本尊此番来长安,千万求了本尊带他 回国。本尊瞧他实在可怜,动了恻隐之心,特意将此人带来,求太子殿下网开一面。” 太子被接连莫须有的罪名扣到头上,饶是他再能忍,此刻也不禁勃然大怒,他蹭地一声站起,绷着脸冷冷道:“国主这是何意,本宫从未见过这个人,哪儿来的网开一面之说。” 元邵倒也不恼,淡淡地瞅了眼神色莫测的姜铄,微笑道:“这人本是华县守城的农民,跟着前朝的昌平侯李德死守华县。哎呦,这里边的事本尊哪儿能说明白,阿来,你给你们皇帝陛下说说,尊贵的陛下定能给你做主呢。” 阿来只是抬眼瞧了下不怒自威的姜铄,立马吓地伏在地上,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阿来是吧,朕倒想听听,你能说什么,敢不说实话,哼!” 阿来本就是胆小老实之辈,哪里懂朝堂里这种风云变幻的事,听得皇帝要他说实话,便真的将实话给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了出来:“皇上,草民乃华县人氏,前年草民随着昌平侯李德死守华县三个多月,那时正是太子殿下带兵攻的华县,太子屠尽城里仅剩千余人口,鸡犬不留啊。” “胡说!”姜铄面色的寒意更重了,他一甩袖子,怒道:“大胆刁民,污蔑太子是何居心!朕记得那时派人八百里加急往华县送了大批粮草,救百姓于水火之中,那前朝逆臣昌平侯见大势已去,这才自刎的,你这刁民怎敢口出狂言。” 阿来一听这话,顿时放声大哭,他匍匐着往前爬,大男人哭的实在是凄惨,血水脓水都和土混在一起,狰狞可怖! “皇上啊,草民不敢撒谎,就是太子殿下杀尽华城的百姓,草民是躲在尸堆里,这才逃了一命。” 太子脸色变得刷白,他眼中泛着杀气,声音有些嘶哑,大失常态,不住地挥着手臂喝道:“来人,快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扔出去喂狗!” 姜铄瞪了眼太子,吓得太子腿一软,又跪倒在地。姜铄走下台,亲自去扶起那个阿来,轻声询问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阿来见皇帝近在眼前,哭的泣不成声:“皇上,当时华城早已绝了粮草,昌平侯不让任何人出城,否则格杀勿论。那时候大家饿红了眼,连兽皮都煮了吃,有一天忽然凭空出现了好多粮食,可吃了那些粮后,华县就生了疫病。” 原来这阿来身上的烂疮是当时疫症留下的伤,苏妫不敢想死了一个城究竟是怎么样的,她原本以为大明宫宫倾那日已是人间惨剧,原来还有更可怕的地方,饥饿和疾病的缠绕,苏妫都经历过,那是慢性自杀,是魔鬼一点点吞噬人的灵魂的绝望。 姜铄脸上没了方才的威严冰冷,取而代之的是无奈和悲痛,他眼睛闭上独立在原地,久久不发一言。 太子跪着爬到姜铄脚边,使劲儿抓着父皇的下袍,他双眼布满了血丝,急道:“父皇,不是这样的。儿臣当年真的听了您的话,送粮给华县的百姓,可疫病发起真的和儿臣半点关系都没有啊。当时为了不让我军和周边百姓染上病,儿臣只有,只有,” 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众官都不禁跪下,这是对无辜逝者的怜悯,是人性。姜铄看起来很疲惫很痛苦,苏妫竟然有些心疼姜铄,她现在觉得这个男人是一个心怀百姓的帝王,他心疼百姓受苦,气太子残忍,他无奈,他是孤家寡人,到头来只有他一个人。 也不知哪根筋不对了,苏妫忽然转身扒下元兰的最外面的品服给自己套上,她用丝帕将自己的脸罩住,将头发解开,出轿走向姜铄。她知道所有人都偷偷看着她,她不惧,她此刻脑子一片空白,她只想牵住姜铄的手,让他不要倒下去。 温暖滑腻的触感,姜铄 回过神,他看到德妃的衣裳,没想到这个时候,竟是德妃在他身边支持着他,姜铄疲累又柔和道:“兰儿,你怎么出,”那个来字还没有说出来,姜铄忽然发觉牵着他的手的是苏妫,忙急道:“七,” “皇上,我一直都在。”苏妫捏了捏姜铄的手,压低了声音:“此事乃大吕国的家事,还待日后细查,现下咱们该 回宫了。” “哎,走吧。” 青丝绕臂,君王美人。 他们两个人,只是他们两个,两个天下最孤独的灵魂,两个敌对的身份,此刻却紧紧的身心相依,是孽?还是缘?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最后一点时候,竟有点小感动。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 第95章 他的报复 御辇缓缓地往离宫的方向的行驶,苏妫从后面环抱住姜铄 ,她将头靠在这个男人的背,他的背很宽,就像座山一样,安全又孤独。 “小姑娘,你胆子可真不小。”姜铄捏住苏妫的手,柔声笑道:“当着文武百官和夕月国国主的面就把朕劫走,你说说,你让朕的颜面何存呢?” 苏妫将怀里的男人往紧抱了抱,像只小猫般呢喃道:“我可管不了那么多,我当时只感觉皇上好像很为难,就没忍住。” 姜铄一把拉住苏妫的胳膊,把这个小姑娘顺势搂到自己怀里,他看着她披散的青丝长长地舒展开,又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你凭什么说朕在为难?朕是皇帝,有皇帝解决不了的事吗?” 当然有了。 今日之事,再明显不过了。德妃背后有夕月国的元邵,这个草原狼主怎么会喜闻乐见姜氏王朝顺顺当当,于是乐得做了个顺水人情,帮了德妃的盟友姜之齐一把。 姜之齐早先诬告太子觊觎三王妃,今日又暗中使人在太子猎物上做手脚,让众人皆以为这个储君既好色又残忍,再加上华县疫病之事被捅了出来,真是一步步地给太子下套。 “皇上当时在台下询问有关华县之事。”苏妫抢过姜铄常把玩的黑玉串珠一颗颗地数,黑玉手串是姜铄多年来的贴身之物,谁都碰不得,据说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皇上想必知道人云亦云吧。” “人云亦云?”姜铄眉头紧皱,眼里的城府依旧深不可测:“七娘这是何意。” 虽说当时和张甫明定下总路线是暗中协助姜之齐对付太子和太子背后的姜铄,但在经历过种种事后,苏妫觉得决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凡事两手准备。暗着推姜之齐上位,那么明着,就一定要全心全意向着姜铄,孤注一掷是决不可取的。 “七娘可是看见了。”苏妫用手指抚平姜铄紧皱的眉头,微笑道:“当时有几个朝廷重臣暗暗交换了眼神最先跪下了,紧接着就跪倒一大片,到最后几乎文武百官全都跪下了。就算七娘坐在德妃娘娘的轿子里,也能感觉到当时的压迫力,我讨厌他们逼你。” 姜铄叹了口气,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姑娘久久不发一眼,最后噗嗤一笑,他头埋进苏妫的黑发里亲着他的小姑娘。 苏妫感觉头上有些凉,他,哭了? 可当姜铄面对苏妫时,苏妫看到他神情自若,依旧是那个沉着冷静的帝王。 第62节 姜铄用手刮了下苏妫的鼻子,轻笑道:“你家王爷的手段真是越来越高了,你说的那几个带头的重臣,朕不用看也知道,该是胡安、欧阳里之流。若不是当时有你这个胆大鬼假冒德妃将朕拉走,想必他们是要逼着朕当场就废了太子。” 废太子?对了,这就是姜之齐最终的目的。别担心姜之齐,太子这次离宫之行是一定要废的,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你的父皇,除非是他自己下决定,其他人不能逼他的。所以你放心姜之齐,既然要做你的暗中推手,我苏妫一定成全你。 “皇上。”苏妫觉得这黑玉珠串手感冰凉滑腻,她听着珠子与珠子碰撞的清脆声,淡淡道:“七娘不想听这些事,七娘想去胭脂山踏雪寻梅,这恐怕是今年冬里最后一场雪了,再不去看红梅,就错过了。” 御辇里很暖,可姜铄怕他的小姑娘冷,便脱下自己龙袍把苏妫裹得紧紧的,他叹了口气,显然是有心事:“罢了,朕也逃避一 回,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咱们现在就去胭脂山。” “就我们两个人?” “就我们两个,朕驾车。” 正在此时,御辇忽然停了下来。谁这么大胆,竟敢拦住皇帝的车? 只见姜铄对苏妫无奈一笑:“小姑娘,你家王爷的人可是追出来了,咱们的踏雪寻梅,今日怕是不成了。” 苏妫一听这话,立马反应过来,依照姜之齐做事滴水不流的风格,想必拦下御辇的人是来揭发太子华县行事的官兵吧。厉害啊姜之齐,你能将你老子逼的无处可逃,我今日才对你刮目相看了。 果然,外面有不住用头砸地的声音,还有个雄浑沉厚的男声的哀声:“皇上,当年华县之事……” 姜铄的手指不住地揉自己的太阳穴,他眼中的烦闷之色愈发重了,也不听外面的人冒死直言,只是柔声对苏妫道:“你先 回去吧,这事你不要掺和进来,你不能成为他逼朕的把柄。” 姜铄走了,他去做他帝王该做的事。独自在车里的躺着的苏妫不住地冷笑,她在品咂方才姜铄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不能成为他逼朕的把柄’,这下可越来越有意思了呢,没想到我这样的女人,在你心里占有这么重要的地位。 苏妫将那串黑玉珠串凑到自己眼前细细地看,方才他走的急,忘记带他的东西了。 温泉水能将一整日的疲累都赶走,在把身上浓郁的香气洗净后,苏妫拖着疲累的身子躺倒床上,她眼皮很困很想睡,可是她知道今夜将是改变很多人命运的一夜。如果今夜太子被废,她就不会走胭脂山那步危棋,之前她在王府时吩咐清莲做三件事,第一件就是筹划胭脂山之事,但如果太子没被废,胭脂山还是要走一趟的,她给姜铄准备了一份大礼。 正胡思乱想间,苏妫忽然感觉有人给她掖被子,难道是姜铄 回来了? 苏妫也不睁开眼睛,她直接反抓住给她盖被子的手放到自己心口,轻笑道:“好冰,外边很冷吧,小姑娘给您暖暖。” 她的胸口受过剑伤,被刻上姜字,她的肌肤很滑腻,那儿很丰满。纪无情已经在暗中看了苏妫很多天了,不,应该说他已经在暗中守护了她很久很久了,她睡觉不老实,常会把被子踢开,他会帮她掖好,静静地看一会儿她的睡颜,然后悄悄离开。 纪无情冷冷地看着苏妫抓着自己的手,她眼睛闭着,她把我当成姜铄了,她只有对姜铄才笑的那么甜,她会不顾危险和非议将姜铄拉走,她在这漫漫长夜,等的只有姜铄。 不知怎地,一想起这对男女相互依偎缠绵,纪无情心里的火气就止不住的烧,他恨苏妫,恨她对自己的不屑一顾,他想报复她,就现在。 纪无情将自己的腰带缠到苏妫的眼睛上,你既然认错人了,那就别怪我了。 他与她唇舌交缠,他一点点地往下吻,他抓住她的手,牵引着她自己摆弄自己。他看见她的脸颊潮红,嘴里发出诱人的细碎呻。吟,后来他就躺在她身边看着她自己与自己玩,他的唇角勾着玩味的笑,这场面,可真够香。艳。 “哥,哥哥,好羞啊。” 苏妫好几次想将绑在眼睛上的东西拿掉,可她一想到姜铄今日无奈的愁容,便由着这个男人性子,他让自己做什么就做什么,一阵酥麻痉挛的感觉从下面升起,苏妫终于喘着停止了动作,而正在这时,一个带着酒气的吻,搅乱她的口腔。 苏妫主动地 回应着,她手慢慢地从男人的腰往上移,划过他的脖子,脸颊,额头,不对,他的额间怎么会有疤的触感。 他不是姜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爸妈结婚纪念日,下午去下馆子了,所以迟发了一会儿,见谅哈~跨年,大河陪你们一起,留言有红包,是大河给你们的祝福,快砸向我,12点后还有一章,我加班加点码~祝大家16年一切顺利,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第96章 胭脂山-踏雪寻梅 苏妫一把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她将缠在自己眼睛上的东西扯下,果然看见跟前正是纪无情。他看起来很憔悴,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太过兴奋,他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 “你,你。”苏妫气的身子不住发颤,她现在是越来越讨厌这个男人了,他这是什么表情,嘴角昂扬着报复满足的笑意,发蓝深邃的眼睛恶毒而绝情。 一看到纪无情,苏妫就想起在王府的那次绝望的羞辱,他和他的好兄弟姜之齐还是不放过她。 啪! 苏妫越想越气,狠狠地抽了纪无情一耳光,她本来这辈子都不想和他说话了,可是她现在要对他说一个字:“滚!” 鲜红的掌印立马在纪无情白皙的脸上浮起,这巴掌想必是她用尽了全力抽的,真狠。 滚? 方才还是那么温柔款款,还那么温柔地吻他 回应他,可当知道他是纪无情后,她的态度立马转变。杀手是骄傲的,他在她那儿受了数不尽的屈辱,他今天不想忍了。 啪!啪! 纪无情左右开弓,扇了苏妫两巴掌,直把这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女人给扇倒在床上。 “你这不要脸的贱人,怎么,在皇帝身下当条母。狗就这么舒服啊,真应该拿镜子来让你看看刚才你自己玩自己的淫。荡样,跟十二楼的婊。子有什么区别!”纪无情越骂越收不住嘴,他看见苏妫背对着自己蜷缩着颤抖着,好像在啜泣。 难受?哼! 纪无情将腰带重新系好,他过去抓住苏妫的胳膊就往外拉,边拉还边狠狠道:“你不是很喜欢在温泉里洗鸳鸯浴么,你不是喜欢给男人刮胡子么,走,让老子也爽爽。” 手臂被疯了般的纪无情完全掌控住,苏妫挣扎不得,她一口咬向纪无情的手,她的泪和他的血融在一起,疼痛让他从嫉妒的疯狂中清醒过来,他终于松开了她。 胳膊很疼,心也很疼,苏妫蜷缩着将自己环抱地紧紧的,她不想被人看光,她根本不想的。 “对不起,我不想这样对你,真的。”纪无情轻轻地从后面搂住苏妫,他将脸贴在苏妫的侧脸,温柔地来 回蹭,他的声音嘶哑而悲伤:“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嫉妒,我看到姜铄为你化解王爷他们设下的局,又看到你不顾一切地拉着他走,你,你们那么幸福,折磨的我好痛。” 姜铄。 姜铄是那个有心事时眉毛会皱成一团疙瘩,开心时会捏着她的鼻子叫她小鬼的男人。 纪无情的呢喃声依旧喋喋不休:“七娘,德妃是非要杀了你不可的,王爷现在也铁了心。姜铄他护得了你一时,可护不了你一世。我知道你心里也有我,咱们一起远走高飞好不好。” 姜铄,姜铄。 姜铄是抢了她国家的仇人,可他也是个真正的汉子,值得尊重的敌人。至少他,是把她当人看的。 纪无情用舌尖舔去苏妫的泪,他轻轻地吻着这个让自己又爱又恨又束手无策的女人,他从怀里掏出个木雕兔子拿到苏妫眼前,用拙劣的方法柔声哄道:“别哭了,你瞧小兔子也会笑你的。” 苏妫属兔,所以这个男人常常会雕兔子给她,平日里她还蛮喜欢这些小玩意的,可现在看来实在是太让人讨厌了。苏妫从纪无情手中抢过那个木雕兔子,起身往外室走去。 爱屋及乌,厌屋也及乌。这个木雕,是那个男人刻的,她才不要碰他的东西。苏妫将那木雕兔子扔进燃着的鼎里,檀木好闻的味道立马散发出来,她知道他就在身后看着她,她不想 回头看他,一眼都不想。 鼎里传来的热浪冲的苏妫眼睛难受,她扭过头,忽然瞥见桌子上摆着一盘五色餖饼,这糕点并不稀奇,稀奇的是饼身分别印有‘月夜一帘幽梦’几个单字,直觉告诉苏妫,这里边有文章。 果然,当掰开那个有月字的餖饼时,苏妫果然发现藏有一个小小的蜡丸。 “你在看什么?”纪无情不敢靠近苏妫,怕又惹得她不开心,但杀手天生敏锐的观察力让他发现苏妫的奇异的举动:“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蜡丸里包着的小纸条仅有寥寥数字,却是十分机密重要的,怎么能让纪无情知道。苏妫背转过身子吞了纸条和蜡丸,她擦干眼泪走向梳妆台,才刚拿起一盒香粉就软软地晕倒在地。 “七娘,你怎么了?”纪无情见苏妫晕倒,慌忙跑过去看,可当他将苏妫抱到怀里时,猝不及防地被苏妫撒了一脸香粉。“你这是干嘛?” 苏妫莞尔一笑,她看着杀手身子开始晃动,冷声道:“怪只怪你喝酒了,这种香粉是我的好朋友送我的,一和酒相遇就会变成最厉害的迷药。” 纪无情没来由地开始心慌,他丝毫不怕她暗算了他然后杀了他,他怕的是他感觉她即将要做一件可怕的事,一件让他永远都见不到她的事。 杀手身形高大,苏妫废了半天劲儿,又拉又拖才将他弄到床底藏好。 “我知道你武艺高强,就算是刘神医配的迷药也不能将你彻底放倒。”苏妫将纪无情的剑一把扔进床底,她累的坐到地上喘气:“纪无情你听着,如果我不幸死了,不用给我报仇,只求你帮我给韩度带句话:忘了我。还有三姐,还有默儿,还有六哥,哎,算了……” 纪无情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听不清苏妫在说什么,可他心着急的要命,她身上藏着秘密,她现在是在交代遗言么,不行,苏妫你不能做傻事。 听见床下的纪无情已经没了动静,苏妫终于能松了口气,她去穿了自己最喜欢穿的袍子,她细细地化眉,点唇,贴花。蜡丸里的纸条是张公公的人写来的,字不多:太子未废,胭脂山之计可行,望少主以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是啊,什么是大局,大局就是她苏妫恨姜之齐恨的要命,却要在这关键时候做推手,推他一把。她和张甫明心知肚明,能勉强与姜铄斗一斗的,只有姜之齐这条毒蛇。现在对于他们最有利的计策,就是不断助姜之齐壮大,然后坐山观虎斗,最后渔翁得利。 殿外传来扶风的声音:“娘子,您睡了吗?” “没呢。”苏妫并没有将头发绾起,她喜欢披散开来。 “皇上在等您。” “知道了。” 胭脂山之计,是她吩咐下来的第一计,张甫明会在胭脂山埋伏下扮作太子手下的杀手,去伏击姜铄。 苏妫站起身,她最后打量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纤细柔弱,娇艳动人。姜铄,你要是今晚死在杀手手里,算便宜我了,我会记着你对我的好,忘记我们之间的国仇家恨活下去。若你能活命,我还有第二计,第三计,咱们继续斗。 又下雪了,夜雪总是让人发起无限的愁思。 马车上挂着的宫灯泛着昏黄的光,马车跟前高大的男人温柔地冲朝他走来的绝艳少女笑着。她踏在雪上的脚印不大,咯吱咯吱的怪好听。 扶风和赵公公等人将苏妫安全送到皇帝这儿后,便知趣地退下了,天地间好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要踏的雪和要寻的梅。 姜铄笑着用手指将落在苏妫长睫毛上的雪扫掉,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女,丝毫不掩眼中的惊艳:“好漂亮的小姑娘,你要去哪儿。” 苏妫看着姜铄,勾唇顽皮笑道:“我要去寻那夜里的红梅,这位大哥能做我的马夫吗?” 姜铄挑眉,英俊的脸上没有半点白天抑郁之色,他将苏妫抱到左边车沿儿边坐下,自己坐了右边,一扬马鞭,朗声笑道:“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我这样粗野的马夫,今夜能陪着小天仙寻梅,真是三生有幸。” 苏妫笑着将头枕在姜铄肩上,现在这刻,我是苏妫,不是李月华,老天爷,容许我忘记一会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1月1日了,我能说我码这章码了一年吗?哈哈,好吧,我也算跨年了哈~第二更,送给大家 第97章 胭脂山-奇袭 这条路究竟能走多远,如果一直没有尽头,那就让雪将胭脂的红全部掩埋。心已经千疮百孔,只有这一刻的安静能她稍微好受些。 “小姑娘,你今夜是准备诱惑朕吗,打扮的好漂亮。” 苏妫仰头看着姜铄的脸,摇摇头:“与陛下的每一天每一夜都弥足珍贵,我,不想让你忘了我。” “别怕,有我在,谁都不敢伤害你。”姜铄吻了吻苏妫冰凉的青丝,一扬马鞭,驰骋在漫天白雪里。 “我信你。” 怀里的她好小,美的不真实,仿佛一不留神就会像蝴蝶飞走。姜铄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他未曾对哪个女人上过心,儿女情长也从不属于他,女人对他来说只是工具,除了这个小姑娘。 天下美色,只要他愿意,他定能找到比苏妫更美的女子,可她是独一无二的。自见了她后,他的心就再也不能平静,或许,真的是上辈子欠下她的债了吧。 推不开,忘不了,刻在心,一生情。 “小姑娘,你给我生个儿子吧。” 姜铄忽然冒出的话,将苏妫给吓了一跳:“您,说什么?” “傻啦?我说,让你给我生个儿子。” 姜铄年纪不小了,可说这话时,脸上竟带了些少年人表达心意时的羞涩,他忽然咧唇一笑,率先跳下马车,然后将目瞪口呆的苏妫抱下来,原来已经到了。 离宫背靠胭脂山,而胭脂山又以上千株的梅树而闻名,据说前朝的皇帝李鄣,最喜这里的梅。 姜铄从梅林中的‘沉香亭’中取出早已备下温热的果子酒,将酒壶沿凑到苏妫的唇边:“还傻着,喝点酒暖暖身子。” 苏妫将那酒壶推开,亭子飞檐上挂着宫灯的光不亮,却能让她看清姜铄的脸,剑眉为他儒雅的脸增添了不少英气,而多年的戎马生涯让他的眼角永远带着一丝凌厉。 “为什么?你有太子,还有王爷,更有初惟公主,我这样的女人不配” 姜铄用唇封住苏妫的唇,他知道她要说什么,每次她自嘲的时候,他就觉得像一把鞭子抽在自己身上,仿佛这个小姑娘所有的痛苦,都是他带来的。 “以后别这么说自己了。”姜铄使劲儿捏了捏苏妫的鼻子,宠溺笑道:“朕虽然此次未废太子,但勉之这孩子实在难当大任,齐儿更是心术不正,朕想要重新培养个太子,将大吕的江山交给他。” 第63节 靠在姜铄的胸膛,苏妫听见帝王的心跳的有些快,他以前不会这样的,这证明他的这番话是发自内心的。 不,不行。醒醒李月华,你别忘了你的儿子千寒是怎么来的,你别忘了父皇是被他逼的自缢,你别忘了你弟弟李默是被他活生生吓傻了,他是魔鬼,他的承诺全是诱惑,现在,做 回苏妫,你和他势不两立。 瞧着怀里的小姑娘神情有些闪烁,她好像想到了不好的 回忆,她还在害怕吗? “别怕。”姜铄给苏妫喂了一口果子酒,自己则仰头闷下去一大口,这种酒酸酸甜甜后劲却很大,他抓住苏妫的手走向一株正开着的老梅,摘下一枝别在苏妫的耳边。姜铄低头看着他的小姑娘,黑发红梅,甚美。“朕会赐你新身份,会封你为妃,会宠你一辈子。” “别说了。” 苏妫忽然甩开姜铄的手,她捂住自己的耳朵扭身奔进梅林,别说了,别说了,我不想听!我沦落到如今境地都是因为你,都是你,因为你我生不如死,我每天每时每刻都在咒骂你,我算计你,我恨你。你别说了! “啊!” 没留神被雪滑倒,本能让苏妫去抓离得最近的梅花枝,纤弱的树枝哪儿能承受住这般大的坠落之力,咔嚓一声,随着苏妫一齐摔倒在地上。手心好疼,对了,就是这种疼痛,那年就是姜铄和元兰给了你比这疼百倍的痛,你都忘了吗? “七娘,摔疼了吗?”姜铄慌忙蹲下身子去看苏妫,他看见小姑娘呆呆地流眼泪,顿时慌了,手不知道是看她的伤还是擦她的泪。姜铄原本以为说这番话她会欢喜,没想到竟会让她如此害怕。哎,她一身的伤都是因为他的宠爱造成的,说到底是他害了她。“你放心,朕迟早会解决了德妃和齐儿,没人会,” 姜铄的话还没说完,忽然一阵爆喝之声接连响起,四周的地里竟然飞出十多个戴着铁面具的黑衣人。这些黑衣人所执武器五花八门,浑身散发的杀气比雪更冷。 为首的一个黑衣人戴着龙首面具,他用长刀指向姜铄,一句话不说直接上杀招。虽然知道这些杀手是张甫明派来的,苏妫依旧被吓的不得动弹。 上百次的出生入死让姜铄临危不惧,只是一眼扫过去,他便判断出这些杀手个个是行家里手,若他一个人还可一拼,如今还有个苏妫,不太好办,现在只有尽快骑马离去方是上策。 不知是猜到了姜铄的想法还是早就计划好了,十二个杀手里戴‘猪’和‘犬’面具的两个杀手径直飞奔向‘沉香亭’那边,流星锤和□□分别将拉车的两匹骏马斩杀,彻底断了姜铄的后路。 可姜铄毕竟是姜铄,即使带着个女人,身形依旧灵活,拳脚功夫丝毫不弱于这些杀手。 刺啦一声,戴龙首面具的杀手一刀刺破姜铄的手臂,也正是这个时候,姜铄空手接下刀刃,一脚将杀手踢飞,反手一刀砍下‘羊’首面具杀手的头,又一刀捅进‘牛’首面具杀手的心脏。 喷涌而出的鲜血随着纷纷扬扬的血一齐落下,红梅仿佛更红了,杀了两个重伤了一个,余下的九个杀手被强悍的姜铄震慑住,一时不敢上前。 苏妫紧紧地抱住姜铄的腰,没错,她就是要拖死他,可当她看见他搂她的胳膊正源源不断往出流血,她的手有些松了。 她叹了口气,说了她一生最错误的一句话:“算了,放开我吧,你走。” 姜铄将苏妫搂的更紧了,他挥刀指向那群杀手,哈哈大笑道:“区区几个宵小罢了,何足道哉!朕今日不做刘邦,当 回霸王!” 说话间,姜铄忽然将一株老梅拦腰斩断,臂力之强让所有人都感到惊惧,杀手们第二轮进攻又上来了,姜铄一边迎击一边后退,得了个空又斩断一株梅,他这是想做什么。 很快,苏妫就明白了姜铄的用意。姜铄心知单靠一把抢过来的刀是不足以对抗训练有素的杀手,于是就地取材,将那梅树一刀斜削,尖利的树桩便成了协助他的武器。 苏妫知道他的腿上,背上都被受了很重的伤,可依旧他不放开他的女人,也不放开他的刀。记得他曾经说过,江山美人,他都会守护。 再一番激烈的厮杀后,十二个杀手终于只剩下四个,而正在此时,一直沉默的杀手忽然冷冷对姜铄道:“皇上果然名不虚传,臣等佩服。” 臣等佩服,臣等佩服。暗号终于来了! 当日在王府时,苏妫让清莲给张甫明带去三个计策,第一计是胭脂山奇袭,第二计就是暗号为‘臣等佩服’反袭。 苏妫咬着唇,她知道自己今夜很好看,比胭脂山的红梅还要美,她的头紧紧地贴在姜铄的胸口,她听见他的心跳的很快,她知道她绝挣不开他,所以她要让他分心慌乱,给那些杀手制造机会,只见两个杀手忽然开始从左右攻姜铄上下盘让他分身乏术。 “皇上,小心!” 苏妫忽然猛地往开推姜铄,就是这时了!第三个杀手用鞭子缠住苏妫的腰把她往外拉,至于第四个杀手,则准确无误地将匕首刺进苏妫的心口,这就是反袭! 刚刺入的那刻有些凉,太快了,快的都感觉不到疼,落地的时候,苏妫听到了风的声音,看到了花瓣雪,好美。 “啊!” 男人怒不可遏的嘶吼远远地响起,刀划过骨头和皮肉的声音很刺耳,他被眼前的画面激怒了,他握刀的手有些颤抖,他怒,他杀红了眼,杀光了…… “七娘!”就算把这几个杀手碎尸万段,也难以消他怒气,他抱着意识慢慢模糊的苏妫在雪里狂奔,他丝毫感觉不到自己腿上的重伤,只是不住地唤她:“坚持一会儿,别睡,马上就 回宫了,求你了。” 好冷。 一场不成功的刺杀,绝不会让姜铄废了太子,除非这场刺杀彻底的让他失去理智。苏妫赌,她用自己来赌,这就是第二计,反袭。 如果她输了,大不了一死,而姜之齐之流定将此次刺杀事件大做文章,太子必废无疑,剩下的大业就全部交给老谋深算的张甫明了,她总算为李氏尽了一点忠,所以输只是输了她自己,其他人都会赢。 如果她赢了,她就能彻底地取得姜铄信任,她还会继续和姜铄元兰斗。 这胸口的一刀,清莲说那个杀手已经试验过无数次,只会重伤而不会致死,可世事难料,如果有万一呢?没关系,我还会给姜铄留下最后一计。 “姜,姜铄。”纵然平日里姜铄宠她无度,她也不敢直呼他的名讳,顶多打情骂俏叫他侍卫哥哥。 “我在,我在,你别说话,坚持住,快到宫里了。” “姜铄,我,我看不见你了。”苏妫感觉自己意识慢慢在流失,她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个难看的笑:“你的手串,在我这,” 黎明的太阳好黑,一个人好冷,累了。 第98章 雷霆震怒 珠翠叮当,皓腕霜雪,太阳终于出来了,人的心情啊,总是会变好的。 元兰嘴角含着遮掩不住的笑意往‘大兴宫’走去,今儿一大早她就听心腹来报,说皇上昨夜在胭脂山赏梅遇刺,皇上受了点伤不碍事,倒是那个不男不女的侍卫苏人玉可是当胸挨了一刀,半死不活了。 元兰远远地就瞧见大兴宫殿前跪了一溜的太医,她不禁冷笑一声,哼,苏人玉?皇上和苏人玉大半夜赏的什么梅,受重伤的恐怕是这小子的妹妹苏妫吧。 真是想睡觉就有人给递来个枕头,昨儿个还暗恨解决不了苏妫这贱人,总算有人替天行道,替本宫收拾她了。 “娘娘,您不能进去啊。” 说话的是伺候皇帝饮食起居的贴身太监常涵常公公,他目光 回避着元兰,头深深地低下去,拦住元兰的那只手臂有些颤抖,他在撒谎。 元兰上下扫了一眼常公公,心里暗暗思揣:出事时是凌晨,皇上抱那狐媚子 回来时想是来不及嘱咐常公公这等小事,哼,这太监倒是忠心,敢骗本宫。昨夜的刺杀来的蹊跷,肯定不是元邵国主派去的,难道是王爷?不可能啊,他没跟本宫提过。大兴宫里的消息半点都打听不到,现下,只有本宫亲自去探探底了。 “常公公。”元兰笑着凑近常公公,她从发髻上拔下一支镶了深海东珠的步摇,塞到常公公手里,扫了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太医们,压低声音询问道:“怎样,公公可知刺客身份?还有,受了重伤的苏人玉侍卫,他现在可安好?” 常公公听了元兰的话,身子明显地一抖,连退了两步,头压的更低了:“娘娘,您饶了奴才吧,奴才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奴才劝您先 回去吧,皇上他,他,” 常公公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大兴宫的殿门‘哗’地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谁在外面吵,是嫌命太长了么。” 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姜铄。 常公公见皇上来了,慌忙跪倒在地,皇上现在就像头即将失控的豹子,随时会暴起伤人性命,他们这等奴才唯一能自保的方法,就是尽量当个透明人,千万不敢惹皇上生气。 “皇上,您,您怎么成这样了。” 元兰一看到姜铄的样子,泪就忍不住往下流,她爱皇上,全心全意的爱着,皇上就像她心中完美的天神,值得她一生去爱慕膜拜,可是她的天神现在好憔悴,脸上沾着血污,平日里梳地一丝不苟的头发松散凌乱,胳膊和腿上的上包着的白纱布渗着血,究竟是谁派来的杀手,竟敢对他下这样的狠手! 元兰慌忙紧走了几步,她心疼他!这已然快日中了,看他这样,想必连口水都没喝吧。 “啪!” 响亮的耳光声忽然响起,不仅将元兰给抽倒在地,更是将跪着的所有人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地上趴着的元兰只觉得眼前黑黑的,刚挨巴掌的那刻,仿佛眼珠都要被打出了,待意识清醒些后,元兰手附上火辣辣的左脸,没想到却摸到一片黏腻,原来鼻子和嘴角都流血了呀。 姜铄没有给元兰抬头的机会,他直接走过去用脚踏在元兰胸口,居高临下看着这个眼里尽是泪水,痛苦万分的女人:“你就这么恨她?这么迫不及待来确定她死了没有?” 当年,皇上也是这样将长宁公主李月华踩在脚下,她就在旁边看着,当一场好戏看,没想到同样的事竟然会发生在她身上。 元兰的一声不吭将姜铄弄的更烦躁,他将一通火气全发在了脚下的女人身上。姜铄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元兰,若不是有跪着的太医挡了一下,元兰想必当下就滚下台阶了。 “朕告诉你,她绝对会平平安安的,等她好了后,朕还会封她为后。” “咳咳咳,”元兰捂住嘴不住地咳嗽,喉咙一甜,竟吐出口血。胸口又闷又痛,像是肋骨被踢断了,脸上则是一跳一跳的疼,自从做了你的德妃后,你没有对我说过一句重话,你是那么的温文尔雅,为什么为了个人尽可夫的贱人,你会失控!会变得像恶魔一样! “哈哈哈。”元兰在笑,哭着笑,她用袖子将鼻子和嘴里流出的血擦净,仰头看着盛气凌人的姜铄,她知道现在聪明人的做法是一声不吭,赶紧离去,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想笑。 笑?笑谁,笑皇上,苏妫那贱人肯定是情况不好,你急了。 笑?笑谁,笑自己,自己永远走不进他的心。 泪水虽然模糊了双眼,可她仍要努力地看清他:“皇上,您还不赶紧进去看看吗?她应该快不行了吧,晚了可就真来不及了,哈哈哈。” 姜铄布满血丝的眼珠仿佛更红了,胸脯的一起一伏说明他很生气,他现在最不愿意听到这种话,可这个女人却一直在激怒他。 “你以为,朕不敢杀你?” 元兰看见姜铄的拳头紧紧地握住,眼睛冷的吓人,一步步走向自己走来。元兰有些害怕了,她见过姜铄杀人害人的手段,绝对能让人生不如死,下辈子都忘不了。 “皇上,您忘了臣妾是谁吗?您忘了臣妾有两个重要的身份吗?”身上脸上的疼痛仿佛已经感觉不到,元兰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逃,她怎么就没忍住,惹怒了皇上。 “皇上,皇上。”姜铄的心腹大太监赵子俊赵公公正忙不迭地往这儿跑,这老公公保养的一向不错,五十多的人眼角连一根皱纹都没有。赵子俊忠心耿耿加之脑子转的相当快,是姜铄最信任的内臣之一。 姜铄一见赵公公来了,忙问:“刺客的身份查清楚了?” 赵公公略瞅了一眼地上狼狈的德妃,喘着气凑到姜铄耳边传话。 德妃目不转睛地看着姜铄,这赵公公想必是在说刺客的身份吧,皇上不是粗心之人,和苏妫去胭脂山踏雪寻梅之前定预先搜过山,加之此次离宫又有夕月国的人,护卫措施上更是滴水不漏,这些杀手究竟是谁派来的,好大的能耐。 只见姜铄听了赵公公的话后,身子有些摇晃,他推开上前扶他的赵公公和常公公,闭着眼睛久久不发一言。 元兰瞧见姜铄面上的怒气比方才更深重了,但他什么都没说,仿佛在咬牙拼命让自己冷静。这些杀手究竟是谁派来的,能把皇上激成这样,夕月国国主?绝不可能,夕月国暂时还没必要与大吕国恶交。三王爷?更不可能,如果真是姜之齐,皇上现在不是这幅欲恨又止的样子。难道是? “子俊。”姜铄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很疲惫,也有些颤抖:“再查清楚,先不要,” 正在此时,殿里跌跌撞撞跑出来个太医,连滚带爬地喊道:“皇上,不好了,娘子她她她,她快不行了。” “什么?”姜铄眼前一黑,若不是有两位公公扶着,他早已摔倒在地,什么叫不行了,她是朕的女人,怎么会不行了!姜铄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停止流动了。他推开扶着他的赵常两位公公,摇晃着身子怒喝道:“废,给朕立马废了太子!” 三王府 自从王爷监国后,王府仿佛比往日更热闹了,从离宫那儿传来的最新消息,太子当年在华县做的孽事被捅了出来,如今废太子的呼声很高。皇上第二子早就夭折了,那么看现在的形势,三王爷是下任太子的不二人选,现在不巴结王爷,更待何时? 纪无情紧紧握着他的剑,他要去找姜之齐,问他要药。杀手的脸色不好,没有半分血色,他看起来很着急也很可怕,若谁现在不长眼挡了他的路,下场绝对会很惨。 被苏妫的迷药弄晕后,整夜他都梦见她浑身是血,不,不行,苏妫你不能出事!他醒后在找她的途中,碰到了 回去复命赵子俊赵公公。纪无情能做姜之齐最得力的杀手,那他就有本事逼问赵公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和娘子昨夜遇刺,皇上只是受了点伤,娘子就可怜了,虽然太医全力医治,可还是有多出气少进气,太医说了,除非有大罗神仙的灵丹妙药吊着气,不然娘子她定撑不过今夜……” 撑不过,今夜? 当时他听了这话,手一软,剑掉到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走到这步路。纪无情不敢想没有她的日子会是什么样,这么多年,他的生活因为她有了意义有了颜色,难道,都没了? 脑袋是空白的,他再也见不到她的音容笑貌了?不,不可能,一定是那阉人骗他。苏妫她是那么骄傲倔强,她吃了那么多苦都会咬牙活下去。 可是瞧她昨夜像说遗嘱般给自己了那番话,难道真的? 那阉人说除非有大罗神仙的灵丹妙药吊着,灵丹妙药,是了,记得听苏妫说过,她曾赠给白瑞一种保命还魂的灵药,是刘神医积十年之功制成的‘八宝丸’。 对,现在还有时间, 回府去找药。纪无情快马加鞭 回到王府,找到白瑞一问,谁知白瑞竟将八宝丸献给了姜之齐。 姜之齐的小院向来是王府中最神秘的地方,府里人能进去的没几个。但纪无情不是一般人,他是王爷的好兄弟,过命的兄弟。可说来也怪,纪无情竟也有被拦住的一天。 “纪统领,王爷正在里面会见要紧的人,您不能进去。” 不能进去?可笑,现在就算天王老子都挡不住他纪无情。不得不说,纪无情是一个可怕的杀手,尤其是当这个杀手一心只有一个目的时,挡他路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第64节 侍卫们追到姜之齐卧房就不敢追了,现在他们已经不能挡了,因为能进王爷卧房的男人,全天下恐怕只有纪无情一个了。 房间里到处散乱衣服,鞋子,还有……女人的肚兜亵裤。床上的女人是谁纪无情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是用剑指着正在着急穿裤子的姜之齐,冷冷道:“给我八宝丸。” 姜之齐被人打断性趣,一脸的不快,他将垂在胸前的黑发甩到背后,看着面色不善的纪无情,冷哼道:“这是几个意思,我没看错吧,你用剑指着我。” 姜之齐越是这种云淡风轻,纪无情越是心急,只是轻轻挽了个剑花,床上的帘子就被剑气划成两半,姜之齐床上赤。裸的女人登时遮掩不住,暴。露了出来,竟然是太子侧妃王若兰。 “我说,给我八宝丸,我问过白瑞,药就在你这儿。”纪无情额间的剑痕扭曲的厉害,他往前走了几步,恶狠狠道:“再不给我,先杀她,再杀你。” 姜之齐隐约感到情况有些不对,他从床边的暗格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并没有交给纪无情,而是问道:“离宫那边出事了?苏妫她怎么了。” 听到苏妫二字,纪无情握剑的手竟然开始颤抖了,更可怕的是,这个冷血无情的杀手眼睛竟有些发红。 纪无情身法快的吓人,姜之齐还没反应过来,小瓷瓶就被人抢走。 里面约莫有十来颗药,姜之齐诡计多端,万一他给自己的是毒药,那她岂不是一点救都没了,不行,得先让他试药。 纪无情从怀里掏出一颗红色药丸给姜之齐扔过去,命令道:“王爷,这枚红色药丸有毒,在下实在是不能轻易相信你会给我八宝丸,请为在下试药。” “让本王试药,可以。”姜之齐一直观察纪无情,他故作镇静:“但你先得告诉本王,离宫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纪无情可没空跟姜之齐干耗,他直接动手将毒药强塞进姜之齐口中,紧接着又将一枚八宝丸也给姜之齐服下,如果这八宝丸是真的,姜之齐绝不会有事。如果是假的,那么你就给苏妫陪葬吧。 “昨夜皇上遇刺,七娘她受了重伤,快不行了。” “什么?她怎么会不行了。”姜之齐一听这话,惊的从床上跳下来,他咬着唇来 回踱步,边走边说:“父皇遇刺,会是谁派的杀手?绝不可能是太子,他还没傻到这种地步,那会是谁?不,不行,这八宝药你不能给送到离宫,父皇会以为这事是本王干的。” 纪无情瞧见姜之齐丝毫不担心那枚毒药,想来这八宝丸是真的了,正准备走,却被姜之齐喊住。 “你不许走。” 姜之齐赤着上身,挡在纪无情面前,他明显有些慌张像是在担心某人,可眼神却又狠又绝:“她刚一受伤,本王的人立马就送去灵药,父皇会怀疑杀手是本王派的。无情,你不许去离宫。” 剑入鞘,纪无情拿到了他要的东西,他丝毫不理会挡住他的姜之齐,过去十几年,王爷说东他绝不会往西,王爷说杀人他绝不会留活口,可现在…… “你以为,我还是过去那个无情无欲的杀手吗?” 杀手头也不 回地走出卧房,临走前他给姜之齐最后留下一句话,一句很有意思的话。 如果她死了,我会疯,疯子会做很可怕的事,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大抽,有没有波及到你们?? 这章……很肥,有木有?! 第99章 他的牵念 姜铄一进殿里,浓郁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地上跪着的两位太医连头都不敢抬,而苏人玉那连身悲痛的叫喊‘小妹,小妹你醒醒’更是听地人头皮发麻。 姜铄疾步转过屏风,他看到被子和床帘上沾了很多血,她还安静地躺在床上,小脸苍白的让人不禁心生怜意。 “她怎么了!”姜铄转身将仕女图屏风踢倒,他将床头挂着的剑抽出,指着抖如筛糠的两位太医:“说!” “娘,娘子,她。”官职稍高的宋太医头几乎都贴到了地上铺着的毯子上,他全身都是冷汗,想说实话却又不敢,床上那位今儿个铁定是不行了,怕就怕皇上会迁怒其他人,算了,左右都是死,不说话死的更早。“娘子的伤口裂开,又流了许多的血,怕是,怕是,” 怕是,不行了? 姜铄忽然愣住了,他杀人无数,手起刀落对他来说只不过一瞬间的事,难道她不行了,是死在他手中的那些冤魂来报复他的残忍了吗? “皇上。”苏人玉跪爬到姜铄脚边,他眼睛红肿的厉害,衣裳和手上亦沾了许多苏妫流的血,“求皇上别让我妹妹再痛苦了,她,让她,让她走吧。” “混账!”姜铄一脚踢翻苏人玉,喝道:“你是她的哥哥,竟也说这种话咒她?” 怒不可遏的姜铄忽然瞧见小案桌上摆着个装药的空碗,他直接走过去抓起苏人玉的胳膊,用剑割开条口子开始放血:“你既是她哥哥,她丢了多少血,你就给她补多少。” 姜铄算是狠心了,满满地接了一小碗才肯丢开苏人玉的胳膊,他不想知道为何那些太医不发一言,他只是心疼她,连一小勺血都喂不进去。血把她苍白的唇染红,顺着脸颊流进黑发里消失不见,小姑娘,你当真要离朕而去吗。 玉碗从手里脱落,鲜血在地毯上一分分蔓延开。姜铄痴痴地看着白的毯红的血,忽然扯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 殿里的苏人玉和两位太医同时感到帝王的不对劲,可谁也不敢冒死多说一句话。 太阳要下山了,殿中大鼎里的银炭也都灭了,又冷又黑。 皇帝的身材虽然高大健硕,但此刻却显得落寞佝偻,他背对着床上的佳人坐着,一下午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愿放开。 “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跳进去了。” “我是贵人,你不能惹我。” “你是侍卫吗?我看不像,你好像我的夫君。” “侍卫哥哥,你让我 回府吧,我不想你为难。” “我要去寻那夜里的红梅,这位大哥能做我的马夫吗?” “算了,放开我吧,你走。” “皇上,小心!” 姜铄用指头一点点地摩挲着苏妫的脸,好凉。夜快来了,朕就快看不清你了。你这丫头老爱擅作主张,谁让你推开朕了,恩? “丫头,你说怪不怪。” 姜铄声音很疲惫,他看着呼吸渐渐微弱的苏妫,温柔一笑:“是不是朕上辈子欠了你,自从把你从太液池拉上来后,就再也忘不了你。可你这丫头忒可恶,不给朕机会疼你。” “丫头,你小名儿叫七娘,朕打算赐你新身份,姓齐,好不好。” 最后一点灯芯被燃尽,殿里登时陷入黑暗中。人走灯灭,是到离别的时候了吗?不可以,朕是皇帝啊,朕统帅千军万马,踏遍江山,可朕连个你都保护不了,这皇帝做的还有什么意思。 “皇上,皇上。”赵子俊公公的声音忽然响起,他的声音带着些兴奋:“启禀皇上,三王爷府里的纪无情统领送来了灵药,说是,” 姜铄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他将苏妫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眼神迷离,凄然笑道:“丫头,朕都出现幻听了,朕听见纪无情给你送灵药了,不对,朕听见了,是纪无情!” 全身的血液仿佛又 回来了似得,姜铄蹭地一声站起来,他人高,咚地一声头撞到了床顶,可他丝毫没感觉到疼痛,大声喝道:“快快进来说!来人,掌灯。” 殿里又恢复了光亮,赵子俊躬身踏着小碎步进来,他瞅见两个太医晕了一个,剩下的一个情况也不怎么好,而苏人玉脸色极惨白,他的胳膊缠了好厚的一圈白纱,白纱上透着血红,这是怎么了? 赵公公顾不得想其他事,直接将小瓷瓶捧上:“皇上,三王府的纪无情刚将这药送来,说此药乃是一个姓刘的神医所制,名为八宝,有勾魂保命的神效。” 苏妫现在进气少出气多,可毕竟还没死,姜铄连想都没想,直接命人拿了空碗和水来化解药丸,不管有用没用,只要有一线生机,他都不会放弃。 药汁颜色很怪,泛着铜绿色。姜铄仰头闷了一大口,他捏开苏妫紧闭着的小嘴,嘴对嘴给她一点点喂。苏妫此时深陷昏迷,不同以前,药有一多半都喂不进去,姜铄又叫人多化了两碗,不管怎样都要让她吃进去。 可是连住喂了三碗,连半点起色都没有,她还是如一只沉睡的蝴蝶,一点变化都没有。姜铄愣住了,刚给了他一点希望,又没了…… 这时,赵公公将一碗化好的药端上来:“皇上,药,” “药什么药!”姜铄怒不可遏,忽然挥袖将玉碗打翻,一通邪火全发在无辜的赵公公身上:“你这老东西好歹毒的心肠,说,你为何害她!” 赵公公委屈地跟什么似得,怎么是他害了娘子呢。这药明明是纪无情送来,哎,自己也是大意,怎么就应以信了那小子的话,这下可把活阎王给得罪了,只见赵公公慌忙扑倒在地,连声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咳咳咳。” 细如蚊音的咳嗽声蓦地在姜铄背后响起,可就是这么点声音,把所有人都给弄地惊住了。最先反应过来的竟是宋太医,他也顾不上君臣之礼,慌忙提了药箱上前为苏妫诊治。 站在一旁的姜铄眼睛瞪得老大,一眨不眨地盯着宋太医,他忽然觉得很紧张,好渴,想喝水。有救了吗?没听错吧,刚才是她咳嗽了一声,是吧。 约莫救治了小半个时辰,宋太医终于面带喜色转身向姜铄叩头:“奇哉!臣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了,娘子,她竟然活了!” *******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金兽里焚着能让人安定心神的香,袅袅余余,殿里的血腥气已经散的干干净净。黎明的光打在窗上的纱,亮晶晶的甚是好看。 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苏妫掉进黑黢黢的洞里,她一个人往前走,可是这黑暗仿佛没有尽头,让人感到害怕。这里谁都没有,没有父皇,没有韩度,没有不语千寒,没有姜铄,甚至连讨厌的纪无情都没有,她害怕,她一个劲儿跑,可到处都是黑的,她绝望了,抱着膝痛苦,忽然,头顶出现了光亮…… “姜,姜铄。”眼前的人很模糊,好像姜铄,苏妫的声音很小,没有半点力气,身子一点点恢复知觉,紧接着就是钻心彻骨的疼:“疼死了。” “别说,那个字。”姜铄深深地吻着苏妫的小手,他没想到她真的活了,还会叫他的名字。 “好,霸道。”苏妫瞧见姜铄两眼通红,想必是许久都没合眼了,记得自己是被张公公的死士给刺了一刀,真疼!不过,天不亡我,我的这条小命还真大。“我,我,睡了多久。” “臭丫头,足足一天一夜。” …… 据说皇上在胭脂山遇刺,意国公的小儿子苏人玉英勇救驾,叫刺客给捅了一刀,皇上龙颜大怒,一连贬了好多个重臣的职,其中就有曾经颇受宠幸的王宾王大人。 而最倒霉的还是太子,遇刺当夜就被废掉。听说,那刺客的头领,正是太子府的侍卫统领。哎,这太子也忒心急了些,华县之事又动不了他的根基,何必胆大妄为行刺皇上呢。 废太子倒霉,炙手可热的三王爷也好不到哪儿去。皇上下旨,收 回三王爷姜之齐的监国之权,将朝堂暂时迁到了离宫,这一迁就是三个月。 传言必竟是传言,有几分可信,谁也不知道。 ******* 三个月后 苏妫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从醒来的那日起,这姜铄就不叫她出门了,说外边还冷,怕她吹病了,又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就老老实实在殿里呆着。 这三个月,他时时刻刻都把苏妫带在身边,甚至上朝时,都把她藏在偏殿里,简直寸步不离。 这下可好,连半点消息都打探不到了。听赵公公说,把自己从地狱里拉 回来的,正是纪无情送来的‘八宝丸。’苏妫不禁感慨,想当初这八宝,正是自己死乞白赖问刘神医讹的, 回长安后当做重聘来请白瑞出山,没成想因缘巧合竟救了她一命。 已是晚春,到处都洋溢着暖融融的阳光味道。 苏妫在殿里实在呆不住了,趁姜铄午睡的当头,偷偷溜出殿去透透气。 离宫也有一个很大的湖,湖里种满了荷花。现下还未到夏天,如果到时能在这湖里乘舟采莲蓬,想来再畅快不过了。 在离宫养伤这么长时间里,都没见到纪无情来看她。倒不是说苏妫牵念那个杀手,而是三个月前她是做错了一件事。遇刺那天晚上,她用迷药把纪无情放倒,她担心她活不了了,才给纪无情交代了几句话。如果这几句话传到任何一个姓姜的人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 正心烦,背后忽然响起个阴测测的笑声:“七娘,好久不见了。” 是姜之齐! “王爷,好久不见了。”苏妫咧唇一笑,捂着发疼的心口慢悠悠地转身,挑眉媚笑道:“呦,纪侍卫也来了呀,可巧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迟……可我还是更了~ 第100章 送礼 比起大明宫,苏妫更喜欢离宫,好久以前父皇抱着她对她说,大明宫就像口大棺材,能把活人闷死。还是离宫好,就算呆在寝宫里,只要深深吸口气,都能闻到花香。 苏妫喜欢在脚腕上绑一串银铃,赤着脚在被花瓣铺满的小径上跑,细碎的铃声在她听来是再美妙不过了。可是她心口有伤,没跑几步就疼的厉害。每当这时候,姜铄都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背起她踏着花瓣往 回走。 她趴在他的背上,用头发打他的脸:“坏人,又抓我去坐牢。” 姜铄摇头,宠溺地笑:“下 回出来把鞋穿上,扎到木刺就不好了。” 第65节 她嘴里答应着,可每 回都不愿穿鞋。春天就要过去了,再不去踏几 回花瓣和雨露,就来不及了。好容易等姜铄睡着偷偷溜了出来,没成想却遇到姜之齐。 “王爷,好久不见了。”苏妫慢悠悠转身,看着对面站着的男人,挑眉一笑:“呦,纪侍卫也在呢。” 姜之齐本来嘴角上扬,可当他看到苏妫赤着脚时,气就不打一处来:“这是怎么说的,父皇连双鞋都给姑娘穿不起?还是说,本来就是双破鞋,穿不穿都无所谓了。” 破鞋,这是说我吧。这么长时间不见,姜之齐,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恶毒而刻薄。 脚趾甲泛着漂亮的粉,脚背的皮肤太过白皙,都能看见青色的血管,银铃随着苏妫的的步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没有将头发绾起来,只是点缀了些许细碎珍珠,看起来仙气十足。 瞧见苏妫慢慢踏着粉色花瓣朝自己走来,姜之齐竟不由自主地笑着向那纤弱娇美的女孩伸出手,可是苏妫竟然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走到纪无情面前,温柔款款地福了一礼,轻笑道:“纪大哥,能否借一步说话?” 姜之齐的手尴尬在半空,让他愤恨的的是他竟听到她叫纪大哥?你竟然叫他纪大哥?难道我连个纪无情都不如了。 纪无情没有想到苏妫竟会这么叫他,她今日可真好看,眉心贴了剪裁精致牡丹花子,睫毛又长又弯,以往有些凹的两颊如今也丰盈可爱,想必皇帝对她真的很好,这段时间她好像胖了点。 姜之齐嘴角抽了一下,他想抓住苏妫,却猛地被纪无情用剑隔开。自从上次被纪无情威逼吃过毒。药后,姜之齐就从心底开始忌惮起这个杀手,他可不敢轻易惹一个随时可以要他性命的杀手。 天知道,姜之齐是如何强迫自己说出这番话的:“去吧,想说什么尽管去说,本王给你们放哨。” 纪无情冷哼一声,淡淡地看了眼面色不善的姜之齐,忙提脚去追走了些距离的苏妫。 走到假山,苏妫停下脚步,她用眼角扫眼远处高瘦挺拔的姜之齐,压低了声音道:“他应该听不见我们说话了吧。” “听不见。”纪无情想要像以前一样揉揉苏妫的柔发,可刚抬起手又放下去,还是不要惹她生气了。“你,怎样了?伤好了没?” 苏妫莞尔一笑,低头时青丝顺着肩头滑落,撩人心扉。她从荷包里逃出个比拇指稍大点的木头递给纪无情,咬了咬下唇,面带了些许羞涩笑道:“多谢你为我送来救命的八宝丸,我苏妫恩怨分明,这个是我自己刻小兔子,送给你。” 与其说是小兔,倒不如说是在木头上瞎刻了几刀,可这个没有任何审美价值的东西,在纪无情眼中就是世上最宝贵的礼物,他接过木雕,贴身藏好,温柔笑道:“谢谢你,我会珍藏一辈子。” “纪大哥,那天晚上我跟你说的话,你有没有?”苏妫睁大了眼睛,细细地观察纪无情脸上的一丝一毫的表情。 纪无情见苏妫问自己这话,忙凑近了低声道:“你放心,我谁都没给说。只不过,” 不怕一万,就怕这种万一,来了能要人命。 “不过什么?” 纪无情瞧见姜之齐终于忍不住朝他们走来了,忙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想要做什么,但你要相信我一定不会害你。皇上那边我不清楚他能查出什么,可王爷已经怀疑有另一股神秘力量存在了,你要小心。” 那个小心才刚说完,姜之齐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响起了:“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不怕父皇会吃醋么。” 苏妫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理会姜之齐,她算是看透了,这以后最大的敌人说不定就是这条毒蛇。 “纪大哥,我得 回去了,皇上这时候应该醒了。” “站住!”姜之齐铁青着脸挡住苏妫的去路,他垂下眼眸看面前的娇小少女,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无视本王。” 自从三个月前的事发生后,纪无情就隐约感觉苏妫或许并不像表面那么喜慕虚荣,贪图富贵。她在王府经历的那些事,换作寻常女子早都自尽了,可她却顽强的活下去,而且她的目的,好像只有一个,那就是杀姜铄。瞧她那晚给自己交代的‘遗言’,刺客真是她安排的也未可知,她一定有莫大的难言之隐!想通这层后,纪无情就愈发后悔自己曾经逼迫她的种种,一直想着找个机会,向她问清楚原委。 “王爷。”纪无情抓住姜之齐的胳膊,似劝又似威胁:“让她走,别为难一个小姑娘。” “本王和自己的妾说话,有你什么事!”姜之齐忍了好半天,终于爆发了,他甩开纪无情,一步步地逼近苏妫,“七娘,你的胆子见长啊。” “你的妾?”苏妫淡淡一笑,毫不畏惧地对上姜之齐的眼,就是这个男人,曾经一夜夜折磨她,把她关进地牢,用鞭子抽她,让人羞辱她,和德妃一起算计她。“不好意思了王爷,妾身马上就不用叫苏妫了,因为皇上说他会赐妾身一个新身份。姓齐。” 姜之齐歪着头,不屑地冷笑:“那又怎样?那也改变不了你就是个人尽可夫的贱人这个事实。” 哼,你和元兰说话的口气还真像,都这么恨我?不生气不生气,不要理他,他就是个疯子。 苏妫微笑着给纪无情点点头,打算绕过姜之齐直接走人,谁知姜之齐却不依不饶,他顺势抓住苏妫的长发,恶狠狠道:“本王让你走了吗?” 头皮被揪地疼,心口也发疼,有些喘不上气,苏妫想赶紧 回去喝止疼药,她低头皱眉:“王爷,您这样有意思么。既然看不起妾身,眼不见心不烦就是了。” 眼不见心不烦?她越是这种淡淡的态度,姜之齐就越恼火,父皇眼里没我,连你都要看不上我吗? 姜之齐另一只手揽住苏妫的腰,轻轻地嗅怀里女人身上的幽幽香气,好久都没闻到了,这香气已经不属于我了,属于另一个男人。越想越气,姜之齐冷冷笑道:“七娘真是贵人多忘事,一进宫就忘记你苏婵姐姐了。” 果然,一听见苏婵二字,苏妫停止挣扎,她仰头瞧着得意洋洋的姜之齐,咬牙冷冷道:“王爷是做大事的,请不要将无辜的女子牵扯进来好吗?” “无辜?”姜之齐一脸的痞气:“你说无辜就无辜?你知道不,本王的婵王妃有身孕了呢。” “你对她做什么了。”苏妫知道婵姐打心眼里厌恶姜之齐,宁愿一辈子都不要和这个男人说话才好,可就是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女人,姜之齐都要把她推到风口浪尖,差点害死她。苏妫咬牙,狠狠瞪着眼前的男人:“你欺负她了?” 正在此时,扶风焦急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娘子,您怎么又一个人跑出来了,皇上醒来见不到您,可是发了好大的脾气。” 扶风是姜铄身边伺候的老宫女了,自然有些辈分,她还未给姜之齐见礼,只见姜之齐慌忙放开苏妫的头发,率先躬身微笑道:“是扶风姑姑呀,好久未见了。” “王爷好。”扶风走过来给姜之齐行了个礼,然后从怀里掏出双绣鞋,她蹲下为苏妫穿好鞋子,柔声笑道:“娘子,咱们该 回去喝药了。” 苏妫心里一直念着苏婵,姜之齐厌恶三姐,在新婚之夜给了她莫大的羞辱,三姐怀孕,多半是这男人强迫的。苏妫真的很想扇面前这个男人一耳光。但如果得罪了这条毒蛇,她有姜铄护着自然不会有事,三姐姐孤身一人在王府,她可怎么办。 “那恭喜王爷王妃了。”苏妫面带微笑,恭恭敬敬地给姜之齐行了个礼,仿佛忘了方才的事,客气的没有半点感情:“王爷的家事,妾身不方便再干涉了,妾身告退。” 看着苏妫窈窕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姜之齐紧紧攥着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假山上,尖刻的石头将他的手划破,血一滴滴流到地上。 臭丫头,特意在这儿等了你一上午,就想问问你伤好了没,你都不给我个机会。 ******* 平白无故的,姜之齐怎么会出现在离宫内廷。每次见到这男人,都没好事。虽然方才面上不管不顾婵姐,可心里着实担心她,不行, 回长安后,说什么也得见婵姐一面。 苏妫心里装着事,没留意脚底忽然绊住个什么,低头一看,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是初惟呀。”苏妫虽然深恨元兰,可初惟毕竟无辜,况且这孩子与自己的儿子千寒一般大,又生的可爱,苏妫自然是极喜爱这孩子的,她将初惟抱起,柔声笑道:“你怎么来离宫了,嬷嬷呢?” 姜初惟是姜铄幼女,出生时就被册封为嘉仪公主,现在已经有三岁了。 小孩子都喜欢亲近漂亮好看的人,初惟很是喜欢这个身上香香的姨娘,她扭股糖似得搂住苏妫的脖子撒娇:“姨娘亲亲,姨娘亲亲。” “好大胆的贱人,还不放下本宫的公主。” 呵,兰姐姐,你也来离宫了。三个月前你被皇上当着众多太医的面打了一耳光,据说胸骨也断了一根,不好好在长安养伤,来离宫做什么死。 苏妫笑着瞧元兰盛气凌人地走来,她如今可不怕这女人,既然示好不成,那咱们就斗吧,你算计我李氏,算计我,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可给你记得清清楚楚呢。 扶风见苏妫还不放下嘉仪公主,忙凑到苏妫耳边悄声道:“德妃娘娘有了身孕,娘子可不要和她硬来,到时候皇上那边怕不好交代。” 怀孕了? 这三个月来,姜铄叫太医好生给苏妫调理身体,两人亦勤勤恳恳地造人,可惜苏妫的肚子一直没动静,没想到这女人倒是捷足先登了。兰姐姐,不是妹妹不厚道,妹妹可是发过毒誓,要让你生不如死,你肚子里这孩子,哼!走着瞧吧。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迟了一会儿,下一章写造人? 第101章 鹿死谁手 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苏妫用簪子蘸了些胭脂,均匀地点了几个圆点在刚刚画好的眉上。她 回头,正好与批折子的姜铄四目相对。 “过来喝点粥,朕瞧你下午好像没吃多少东西。”说话间,姜铄又埋头在折子上,苏妫这些天一直陪他批折子直到深夜,她闲着没事做的时候,就会坐到梳妆台前,细细地妆扮自己。 “等会儿,马上就来。” 天下间敢让皇帝等会儿的女人,恐怕只有苏妫一个了。苏妫在一堆首饰中挑了半天,才挑出个‘缀连珠的花钿’,她瞧着镜子里的倩影陷入沉思。 今儿接连碰见了姜之齐和德妃,姜之齐倒罢了,说不准有朝堂上的要事和皇帝商量,只是这德妃,她好端端地来离宫做什么,还把初惟公主也带了来。 更奇怪的是德妃对自己的态度仿佛一夜之间转变了,原本以为白日里免不了和这女人一番唇枪舌斗,谁知她只是从苏妫怀里抱走公主,就扬长而去。 她认输了?不可能,这女人可是不把自己弄死不罢休的。 苏妫对着镜子时还心事重重皱着眉,可起身走向姜铄时,就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笑颜。 “臭丫头,你说朕怎么就看不够你。”姜铄放下朱笔,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批了这好半天的折子,也是累的够呛。 “皇上,您一会儿要去德妃娘娘那儿吗?”苏妫坐到姜铄身边,用当初在‘十二楼’学到的按摩之技为姜铄按发酸的脖子,不得不说,男人还真吃这套。 姜铄闭着眼睛享受,他听了苏妫的话,促狭笑道:“你希望朕去么。” “去呀,为什么不去,娘娘有了身孕,可是得好好疼人家。” 不知不觉间,苏妫的手劲儿开始变大。她也不知道她气什么,许是气元兰能怀她怀不上吧。两个月前宋太医给她诊脉,说她之前滑过胎,伤了根基,以后会很难受孕。 姜铄感觉到苏妫下手慢慢在变重,也知道她口是心非,她越是这样耍小性子,他就越欢喜。他戎马半生,从不屑于男女之情,因为他觉得这就是浪费有志男儿的大好时光,可后来,这臭丫头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忽然就像开了窍一样贪恋这种甜蜜的幸福。 “那行,那朕一会儿就去德妃那儿,朕也好久没见小初惟,还真想她了。”姜铄是故意的,他就想逗逗这爱吃醋的臭丫头。 苏妫赌气般推了姜铄一下,勾着唇不阴不阳地笑:“别一会儿呀,现在就去,去晚了你的大公主小公主都该睡着了。” “你这促狭鬼。”姜铄猝不及防地将苏妫勾到怀中,忽然眼前一亮,他瞧见小姑娘眉毛边用胭脂点的圆点有种异域风情,甚是撩人。“朕哪儿都不去,就陪你喝粥。” 瞧见姜铄的唇压下来,苏妫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一边,没好气道:“不喝,怀不上孩子气都气饱了。”说完这话,她还故意狠狠地捏了下姜铄的那东西,冷嘲热讽:“皇上您可真行,长。枪不倒啊 。德妃娘娘若这一胎生个儿子,岂不就母凭子贵变凤凰了。到时候七娘可就惨了,恐怕连和亲的机会都没喽。” 听了苏妫的话,姜铄忽然眼神异常冰冷,淡淡道:“是啊,母凭子贵。” 瞧见姜铄的样子,苏妫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这男人眼中有杀气,我难道说错什么了? “对不起。”苏妫避开姜铄深不见底的眸子,委屈道:“是七娘小心眼,以后不会再这样说娘娘了。” 姜铄忽然噗嗤一笑,手捏住苏妫的小鼻子摇,满眼尽是宠溺:“臭丫头,朕又没生你的气,你道什么歉。” 既然没生我的气,那这杀意就是针对元兰的! 是了,元兰出身夕月国贵族,生的儿子免不了有草原人的血统,况且她在吕国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前朝的长宁公主李月华。李氏正统皇族血脉赵王李默已然疯了,如果元兰生了个儿子,定会有别有用心的李家人出来‘作乱’。当初元兰怀了初惟公主,正值新朝初立,姜铄绝顶聪明,权衡利弊后许了元兰生下那孩子,还好是个女儿,掀不起大风浪。 现在朝廷稳定,他必然容不下元兰肚子里的胎儿。 兰姐姐,看来不止是我一个人谋算你,还有咱们的皇上呢。哦对了,再过一段时间恐怕还有你的盟友姜之齐吧。后宫之中你的位份最高,你又那么想当皇后,姜之齐怎么会允许有人威胁他的地位。 “皇上,您不喜欢娘娘怀孕吧。”苏妫勾住姜铄的脖子,笑的妩媚动人。 “瞎说。”姜铄面色有些不悦,忽然叹了口气:“朕之前每次与德妃同房罢,总会赐她一碗药。哎,这样她都能怀上,许是上天的安排吧。” 这才是瞎说!你姜铄是信鬼神的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姜铄哥哥,你在暗示我什么吧。 苏妫猛地啄了姜铄一口,她仰头打量着这个英俊非凡的男人,笑的十分狠毒:“侍卫哥哥,我说过,我不喜欢你为难,也不喜欢别人逼你,你尽管放心。” 有些话,大家其实心里都跟明镜儿似得,不要说出来,做就行了。 “放心什么。”姜铄将案上放着的粥端起,舀了一勺在嘴边试了试有没有太凉,他瞧着怀里的美人儿,眉一挑,嘴角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有小姑娘在身边,朕没有不放心的,喝粥。” 苏妫将姜铄的手推开,秋水般地眸子含情脉脉:“我那个今儿过去了。” 姜铄呼吸有些急促,他将苏妫反压在椅子上,手指勾起苏妫的下巴,凑近了咬耳朵:“能给朕吃肉了?” “不给你吃肉。”苏妫猝不及防地将姜铄推开,她蹲在姜铄腿边,手不安分地从男人的小腿往上爬:“我呀,今天想吃你的肉。” 脏吗?这个地方,没几个男人是干净的。苏妫记得在十二楼时,花魁娘子牡丹教过自己:七娘,你温柔的唇可以做很多事,越是强硬的男人越是喜欢化骨柔…… 苏妫口腔里被填满,她都被弄的想吐,仰头看去,姜铄闭着眼睛,嘴里舒服地发出‘嗯,嗯’的声音。姜铄的大手穿过苏妫的黑发,扣住苏妫的头和她一起动作。 正在享受人间最快乐的事时,殿里忽然响起个奶娃娃的声音:“父皇,父皇,阿初来看您啦~” 姜铄一惊,他忙往开推苏妫的头,却瞧见扎着两个小丸子头的初惟蹦蹦跳跳进来,跟在后头的还有满脸幸福的德妃元兰。 第66节 “啊!”男人发出一声异样的低吼,手忙脚乱地将下裳放下,他朝着初惟大声喝道:“站那儿别动,不许过来!” 初惟当然不知道父皇在做什么,还当父皇在桌子底下藏什么好东西了。小初惟笑吟吟道:“父皇,您给阿初藏什么礼物了吗?”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德妃一眼就看懂了。皇上脸颊上带着抹不正常的红,神色颇为尴尬,那声低吼,仿佛,仿佛是……桌子后面是哪个妖精,不言自明。你们,竟然做这么恶心的事! 德妃慌忙将初惟拉住,她又气又恨又臊:“阿初,别过去,母妃带你 回去。” 初惟嘟着嘴,十分地不乐意:“不嘛不嘛,阿初好久没见父皇了。” 苏妫狠狠地咽了口,她将嘴边的东西擦干净,笑着从桌子底下转出来:“阿初是不是想父皇了呀。” 瞧见是漂亮姨娘,初惟拍着手奔向苏妫怀里,抱着苏妫的脖子撒娇撒痴:“漂亮姨娘,你和父皇在玩躲猫猫吗?你刚藏在桌子底下么?姨娘也带阿初一起玩,好不好嘛。” 苏妫抱着初惟,她见姜铄正趁着初惟背对他的当头手忙脚乱地穿裤子。苏妫被这荒诞的场景逗乐了,她亲了亲初惟的粉颊,柔声笑道:“这可不行哦。咱们阿初饿不饿呀,父皇桌子上摆着一碗可好吃的粥,要不要吃。” 苏妫说完话,不由自主的瞧向姜铄,谁承想姜铄也不怀好意地瞧她坏笑。 “你恶不恶心!”元兰再也忍受不了,她一把将初惟从苏妫怀里夺过来,掏出块丝帕使劲儿擦初惟的小脸,就擦苏妫刚刚亲过的地方。“脏死了,母妃给阿初擦擦,别动。” 初惟小孩儿家皮嫩,受不住疼,在元兰怀里一个劲儿地扭:“母妃,疼,疼。” 姜铄瞧见元兰这动作,脸立马拉了下来:“孩子说疼,你别擦了。” 元兰心里有气,你们我治不了,我自己的孩子我还管不了了?就是嫌苏妫脏,哼,你也脏。 初惟受不住疼,哇地一声大哭,小手伸向离她近的漂亮姨娘苏妫,口中喊着:“姨娘,抱抱。” 元兰听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照着初惟的屁。股就是打,连声喝骂道:“哭什么哭,你连娘都认不得是谁了是吧,还哭。” 苏妫很是喜欢小孩子,她知道元兰恨她,所以把气都撒在无辜的初惟身上。心下也暗自责怪自己方才没忍住亲了阿初,这才惹出这么场事。 苏妫听见初惟都哭的咳嗽了,她轻轻地拍了拍小孩的背:“娘娘,小孩子都要哄的,您别吓着她。” “滚开!本宫的孩子,本宫想怎样就,” “朕看你是太狂妄了!”姜铄忽然大声喝断元兰的话,他走过去从元兰怀里夺过初惟,交到苏妫手中,冷冷对跪在地上啜泣的元兰道:“你退下,朕不想看见你。” “皇上。”元兰泪眼盈盈,她手故意附上自己的小腹,仿佛在说,臣妾有身孕了。 姜铄丝毫不理会元兰,直接走到苏妫跟前同苏妫一起哄他的小女儿初惟。 元兰知道自己再呆下去,绝不会得到好处,上次就是‘不巧’出现在大兴宫,结果正撞在皇上气头上,挨了一耳光一脚。同样的错误,她不会再犯第二次。 在走之前,元兰狠狠地剜了苏妫一眼。好个贱人,不仅抢了我的男人,还要抢我的女儿?本来想着本宫怀孕了,暂且不造杀孽,没想到你还敢惹本宫,你且等着。 其实苏妫瞧见元兰恶狠狠的眼神了,她抚着初惟的柔发,靠在姜铄身上,微微一笑:兰姐姐,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作者有话要说: 大河下本开的新坑,求各位支持,求收藏~【邢辛】:没穿越成王妃,忍了; 没有前突后撅,也忍了; 可特么的别穿成个男的呀 穿成男的也忍了, 可特么别穿到全是男人的三国呀 【黑无常】:为什么本尊变成了女人? 法力呢?颜值呢?好基友白无常呢? 这是哪儿? (捂胸)……难道,是狼多肉少的三国?这位胖子,你特么不会是董卓吧!?? 不是耽美,男女主会换 回来,很恶搞很恶搞,爆笑,双c,1v1。 第102章 毒妇 姜铄说离宫湿气重,恐小孩子家身子弱受不住,连夜派人将初惟公主给送 回长安去。别人不知道姜铄的意图,苏妫可是心里跟明镜儿似得。 当着孩子,能算计孩子的娘? 有时候苏妫一个人时候,她就会瞎想。韩度那样的品貌,她这辈子是配不起了;姜之齐实在太过下作阴毒,她又瞧不上;纪无情虽然很爱她,两个人终究是有缘无分;大概也只有姜铄了,天注定他们这对不共戴天的仇人相爱相杀。 春日里唯一的不好,就是阴雨绵绵,偏偏这雨还带着些寒气,石阶上洼着好些水,映着青苔碧幽幽的,飞纱被风吹地慢慢地摇,不知是哪个殿里的宫人在吹。箫,曲调千 回百转,叫人闻之欲泣。 幽兰殿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幽兰殿空荡荡的,约摸有好几年没人住了。苏妫将沉甸甸的食盒放在柱子跟前,一会儿,她要亲自将食盒里的堕胎药交到元兰手中,并且亲眼看着这女人在地上疼地死去活来。 风将殿门吹开,罩在梳妆台上的纱登时掉落在地上。苏妫走到镜子前,铜镜触手生寒,正如这炎凉的世态。 还记得当年,半死不活的她被元兰扔进冷宫,如何能忘记这个女人骑在她肚子上,用烧红的铁条抽她的脸,并且在临走时,这位最亲爱的兰姐姐还送了她一份大礼,笑着对她说:你以后就用这面镜子,好好地孤芳自赏吧,我的殿下。 苏妫用手附上自己的脸,镜子里的女人面容精致,微微一笑尽是风情。兰姐姐,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放过我这个妖精,你既容不下我,那我就要比你先动手了。 昨夜姜铄派人将初惟公主送走后,苏妫越发确定姜铄是用实际行动在暗示自己。今儿一大早,苏妫就将常俊常公公叫来,她观察这位常公公好久了,他虽不似总管太监赵公公那般谨慎妥帖,但有野心,而且还大胆,这事找他做最合适了。 果然,这常公公先是百般地扭捏,看上去极怕事。苏妫只是对他说了一句话:这其实是皇上的意思,公公难道心里没数吗? 常公公多年来一直被赵公公压着一头,苦于没机会再往爬高一点。听了苏妫的话,他心一横,这事要是做的让皇帝满意了,那前途不可限量。要是皇帝龙颜大怒,左不过还有苏妫顶着。再说,德妃的身份……嘿嘿。 “皇上,兰儿过来了。” 元兰的声音温柔极了,她今儿穿了件米红色的上衣,衣上绘有金色云纹,裙腰束得极高。宝髻巧梳金翡翠,她的发髻顶上簪着几朵刚剪下来的粉色月季,侧面斜插一只金凤,显得她整个人高贵又娇艳。 瞧见殿里空荡荡的,元兰面色有些疑惑,她一手护住肚子,一手用帕子轻掩住口鼻,以免吸入太多的灰尘。 “皇上,您在哪儿?您不是有东西给兰儿看么?” 帷幔背后的苏妫就静静地看着元兰,微笑着欣赏她眼中的不安和恐惧。 四年前的那个晚上就是这样,我就是这样走进‘拾翠殿’,可我没有看到弟弟默儿和希望,我看到了你,元兰,你带了十几个手执尖刀利剑的将士将我团团围住。 许是感觉到不对劲儿,元兰一转身就准备往外走,谁知却被常俊公公给拦住。 “大胆奴才,你竟敢假传圣旨,哄骗本宫至此。” 常公公面色平静,冲暗红色的帷幔那儿笑道:“娘子,您就打算一直不露面?德妃娘娘这可是要走了。” 苏妫提起食盒,慢悠悠地从帷幔后面转出来,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兰姐姐,你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做瓮中之鳖吧。 “苏妫?”元兰冷眼瞧着苏妫,她将下裳摆顺,十分高傲地昂着下巴:“你费尽心思把本宫请来,想做什么。” “娘娘真乃女中豪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呀。”苏妫将食盒放在地上,拍着手朝着元兰走去:“这位常俊公公,娘娘认识吗?” 元兰冷哼一声:“他是伺候皇上饮食起居的太监,本宫自然认识。只不过他假传圣旨,与你一同欺辱本宫,恐怕将不久于人世了。” “不不不,话可不能这么说。”苏妫摇着食指,笑颜盈盈地看着元兰:“借常公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辱娘娘呀。整个天下敢派公公来的,娘娘猜是谁?” “皇上?”元兰脱口而出。 “娘娘好聪明。”苏妫来 回地走着打量元兰,元兰因为与自己面貌相似,从小就深受皇帝和自己的宠爱,在大明宫养尊处优地过了十多年,因此一身肌肤细滑白嫩,倒是清秀可人。“啧啧,娘娘其实也挺漂亮的,不错,不错。” 元兰隐约感觉苏妫拿着的那食盒中定是谋害自己胎儿的药,她手护住肚子,直接往殿外走:“本宫没空和你在这儿瞎扯。” 苏妫使了个眼色,常公公立马伸开双臂将元兰拦住。 “娘娘这是要去哪儿。”苏妫笑着走到元兰跟前,她装作十分谦卑之样,恭恭敬敬给元兰行了一礼,又拉住元兰的胳膊:“娘娘想必猜到七娘和常公公来的目的了吧,之所以不叫您的侍婢跟进来,正是为了您好呀。” 元兰甩开苏妫,她的手颤巍巍指着苏妫,眼睛发红,声音嘶哑:“胡说,皇上不可能这么对本宫,是你这贱人假传圣意,来谋害本宫的孩儿。” “哼,嘴硬。”苏妫媚眼如丝,轻抚着自己的发髻笑道:“常公公,你在门外守着,我和娘娘有几句梯己话要说。” 待常公公将门关上后,苏妫噗嗤一声笑了,她摇着头做出一副无可奈何之样:“娘娘,您的身份是什么,咱们都心知肚明。皇上当年万般无奈才容您生子,好在是个女儿,翻不起多大的浪。可现在就不一样了,夕月国和李氏余孽都在背地里虎视眈眈,万一您生个儿子,呵呵。皇上不想亲自动手,是念着夫妻情分,这才将恶人叫七娘当。您,懂么?” 元兰不想在这女人面前哭,她一生要强,可当她听见苏妫说的大实话后,忍不住泪眼婆娑,皇上,您当真如此绝情?不,不可能,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我把自己的身心都交给了他,他不可能这么对我。 “一定是你这贱人故意来害本宫的,本宫要去找皇上,当面问个清楚。” “问?你问皇上?”此时此刻,苏妫也紧张万分,她头皮阵阵发麻,今天一定要在幽兰殿里解决了元兰,万万不可叫她有机会见姜铄。“你凭什么问皇上,你区区夕月国细作,顶着前朝长宁公主的身份才做得德妃,这已然是皇上万分恩典了,你还不知好歹贪得无厌,勾结三王爷谋害太子,你说说,你有什么理由去问皇上!” 元兰一改楚楚可怜之状,她眼睛危险地眯住,一步步逼向苏妫,咬着牙冷笑:“这是皇上告诉你的?” 兰姐姐,这就是你真实的面目吧。昔日那么温柔的你,也会有这如狼般残忍的一面。许是当年元兰的手段太过残忍,苏妫瞧见这女人仍心有余悸,她用大袖挡住自己的脸,一步步往后退。 “你别乱来,常公公就在外面。” “怎么,你怕了,刚才你还不是张牙舞爪的么。”元兰擦干眼泪,嘴角含着一抹杀意:“瞧你这发抖的样子,皇上应该告诉过你,本宫就是个嗜血残忍的女人吧。” 嗜血残忍?为什么是姜铄告诉我。元兰当年残害我的事,按理说姜铄应该不知道,难不成,她还害过谁? 一股寒意从苏妫脚底升起,她瞧见元兰的手紧紧地攥着那条白色长丝帕,故作镇静:“怎么,你想用弄死谁的方式弄死我。” 元兰咯咯地笑,她将长丝帕轻轻地在苏妫面门拂了拂:“当然是用勒死本宫父皇那招勒死你呀。” 血液仿佛在瞬间停止流动,苏妫感觉有东西卡在喉咙里让她不得说话,如果不是背靠在柱子上,想必她已然支持不住摔倒:“你,你说什么,你勒死了谁?” “皇上没跟你说呀。”元兰故作惊奇,她用舌尖舔了下红唇,那样子活像个恶魔:“没错,就是本宫偷偷亲手勒死了李鄣,勒死皇帝后,本宫还给长宁公主留了一道自尽的圣旨呢。” 月儿,你要是个男儿身,父皇定将皇位传给你。 月儿,你母亲去天上的白胡子老爷爷那儿去了,有一天父皇也会去那儿,到时候你别哭,别怕,要坚强,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月儿,父皇的小宝贝…… 父皇的音容笑貌仿佛近在眼前,月儿被您宠了十五年,您却没能活到孩儿反哺的那天。 “为什么,他,不是一直很宠爱你吗?把你也当女儿宠么。”苏妫想哭,却哭不出来,她此时只有愤怒,只有恨,她扑向元兰,歇斯底里:“你还是人么,你怎么下的去手。” 元兰轻巧地闪过,她不知使了个什么功夫,反手将苏妫给拷住,压在柱子上,这女人,竟然会武功! “我早都不是人了,李鄣宠我,只是因为我像她最爱的小女儿。”许是触动了内心最深处的伤,元兰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她很快又变得狠毒无比,她用膝盖狠狠地顶了一下苏妫的腰,残忍笑道:“你懂什么,李鄣虽然罪大恶极,可毕竟是皇帝,日后难免会遭到咱们皇上的源源不绝的羞辱,本宫是替他着想,这才亲手送他上路。” 腰被顶的酸软无力,原来父皇,是被你这狼婆子勒死的。你再如何狡辩,也洗不清双手沾满的鲜血。你杀了父皇,假借他的名义赐死我,又屠尽凤台宫女太监,还杀了张婕妤。你做了这么多好事,可是帮了姜铄的大忙,他要是不宠你,那他就是傻瓜。 丝绢触感冰凉,可是这绕指柔能掐断人的脖子。苏妫被元兰死死勒住,完全动弹不得,而正在此时,一个清朗好听的男声从帷幔后响起:“娘娘要掐死臣的小妹,可问过臣了?” 元兰听声辩位,拔下发上金簪当做暗器扔出去,只听得哗地一声,那金簪登时被剑劈成两半。 苏人玉从帘子后面慢悠悠地转了出来,垂下的一缕白发使得这个俊美异常的少年带了几分妖气,他出手极快,用剑逼开元兰,将苏妫抱在怀里,温柔地替妹妹拍背顺气。 “小妹,你没事吧。” “哥,我没事。”苏妫的声音被勒地有些嘶哑,她一手扶着六哥的胳膊,一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对元兰笑道:“你以为我就带了个常公公来,你太小瞧我了。哥,动手。” 说话间,苏人玉飞身上前。不得不说,这草原狼婆的武功确实不弱,出招又狠又快,竟与苏人玉堪堪打成平手。可她毕竟是女子,几个 回合下来就体力不支,被苏人玉给按倒在地。 苏妫冷笑着提食盒,摇摇晃晃地走向德妃,兰姐姐,哦不,元兰,我们之间的血债从此只会多不会少。当年我不知事,听了张婕妤的话弃了你,心中愧疚万分,若我知道那道赐死我的圣旨是你给我的,告诉你,我当时就会宰了你。 第67节 “苏妫,你敢?” “求求你,别这样,孩子是无辜的啊。” “你要是今日敢害我,我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瞧着苏妫从食盒里取出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子凑向自己,元兰不住地扭动身子,她乞求,恐吓,甚至痛哭,发誓许愿,都挡不住那个笑的又妖艳又残忍的女人捏住自己的下巴,一碗一碗地往自己嘴里灌药…… 元兰感觉有股热热的东西从双腿之间蔓延开,肚子好痛,孩子,要没了吗? “是不是很疼啊。” 苏妫居高临下地抱着臂看元兰,托你的福,我在王府苟且偷生时也活生生掉了一个孩子,那种痛苦,就算下辈子也没法忘记。 “要不要我帮你了结你的痛苦?” 苏妫打量着元兰痛苦地扭动着身子,她笑着从头上拔下一根锋利的簪子,一步步逼向元兰。今天,我就为父皇报仇,地狱,我亲手送你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内容多,多写了一会儿~ 第103章 曼珠沙华 你怎么对父皇,我就怎么对你。元兰,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我双手都沾满了鲜血,所以我们谁也别怨谁。在奈何桥前喝孟婆汤时,记得给我留一碗。 苏妫举起金簪,对准元兰的喉咙往下扎,谁知却被苏人玉给拦住。 “小妹,你疯了么。”苏人玉有野心,也是把前途赌在这场替皇上‘排忧解难’的局上。当初和小妹商量好,只是将德妃的孩子弄掉就撤手,谁知小妹竟然还想杀了德妃。“怎么了你,中邪了?” 苏妫想要挣脱哥哥抓她的手,她瞪着地上捂着肚子呼痛的元兰,咬牙切齿道:“这狼婆子恶贯满盈,不杀了她难解我心头之恨!哥,你放开,今天绝不能让她活着出幽兰殿。” 啪! 苏人玉狠狠地呼了苏妫一巴掌,这个面容妖异的男子使劲儿摇着他的小妹,厉声喝道:“你醒醒!苏家会被你害的满门抄斩!” 对,苏家,我李月华这辈子实在欠苏家太多了。元兰这贱人如果死,绝不能死在姓苏的人手中。 “是我大意了。”苏妫恨地手不停在颤抖,她将簪子重新别在发髻上,然后一脚踏在元兰肚子上,看着这女人痛的涕泗横流,不住地嘶叫,苏妫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对,这女人害我受尽屈辱,就这么叫她死了,简直太便宜她了。哥,你先走,这里有我和常公公断后。” *********** 雨下了一整天,没有要停的意思。入夜后的离宫静的吓人,只能雨淅淅沥沥地哭。皇宫这种‘坟场’,自古到今从不缺冤魂,许是戾气太重了吧,所以德妃娘娘才‘不慎’从台阶上跌下,将龙胎给摔没了。 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一怒之下将跟在德妃身边伺候的宫女全都杖毙,他亲手给娘娘熬药喂药,为了安抚娘娘,说是等娘娘身子痊愈后,就封她为贵妃。 贵妃?那可真离皇后一步之遥了。 哼,这就是打一巴掌然后再给一甜枣。 风将苏妫的鲜红裙角给吹地乱飘,她心情不好时喜欢穿红衣,没别的缘故,只是因为红色像血。 方才姜铄派人宣她去元兰的‘合欢殿’,如果没猜错,想必是要当着那女人的面教训自己吧。没关系,只要打不死我,我还会继续。直到有一天不用姓苏了,在那天,我就亲手勒死这女人。 刚走进合欢殿的宫门,苏妫就听见哥哥苏人玉的惨叫,他正在被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杖责,棍子打人的声音很响,在偌大的宫院仿佛都有 回声。而一旁泡在雨水里的,是刚受过刑的常俊常公公,他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立在宫灯底下的赵公公瞧见苏妫叹了口气,摇头道:“娘子快进去吧,哎。” 苏妫瞧了眼赵公公,她推开房门进去,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床上躺着的元兰看上去十分虚弱,脸色煞白。而床边坐着的姜铄面色也不怎么好看,他眼神凶狠,瞧见苏妫面带微笑进来,冷冷喝道:“还不跪下!” 苏妫淡淡一笑,盈盈下跪。 “皇上。”元兰挣扎着用胳膊撑起自己,她抓住姜铄的袖子哭着摇:“杀了她,就是她用药害死臣妾肚子里的孩子,您快杀了她。” “兰儿,你别激动,先躺下。”姜铄连声哄着才将德妃按在床上,他铁青着脸走到苏妫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妖魅般的女人,声音不带一点感情:“兰儿说,是你强迫她喝了堕胎药?说实话,朕饶你不死。” “是娘娘自己从台阶上摔倒,非要诬赖妾身。” 头皮一疼,原来是被人狠狠揪住头发了。苏妫嘴角含笑看着姜铄,他现在这个样子真的与四年前好像,同样儒雅翩翩,但实质却是个恶魔。 “你还敢说谎,宋太医已经招认了,是你找他要了堕胎药。” 姜铄,如果没有你的默许,宋太医敢给我药?常俊敢将德妃骗到幽兰殿?我哥哥苏人玉敢出手?同样,如果没有你的诱惑,元兰怎么会胆大包天勒杀父皇!这都是因为你,你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宋太医说谎,妾身什么都没做过,是德妃娘娘冤枉妾身。” “你这贱人,死到临头还敢撒谎!” 只听咚地一声闷响,原来是姜铄一脚踹到苏妫的肩窝子上,还没等苏妫反应过来,她就被人揪着衣领站起,啪地一耳光重重地打在了左脸,直打地她头晕目眩。 “滚出去,跪在殿外,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起来。” “是,妾身告退。” 姜铄,你是在保护我吗?你如此这般全套做戏,不给你的德妃一点发难的机会,我是该谢谢你还是该恨你。苏妫晃晃悠悠地往出走,她现在只想笑,白天怎么就没下手杀了元兰。 雨越下越大,没多久就将苏妫给打湿,黑发粘在白腻的皮肤上,明明已经是初夏了,为什么晚上还是这么冷。 六哥被打的皮开肉绽,背到大腿之间的衣裳已然碎裂开,饶是如此,他还扭头对跪在身边的苏妫强颜欢笑:“哥没事,别哭。” 苏妫将袍子脱下,给平趴在地上的六哥盖上,皇宫里到处都是冰冷的,她给哥哥披上的,是尊严。 “小妹,快把衣服穿上。”苏人玉看起来很着急,许是触动了伤口,他呲牙咧嘴地往苏妫跟前爬,压低了声音训斥:“若叫皇上看见可怎么好,听话。” 雨,停了吗?苏妫仰头一看,竟然姜之齐举着伞在她身边。他手里拿着个精致的不得了的木雕镂空盒子,想来是给德妃送安抚来了,哼,真是个好盟友。 姜之齐慢慢蹲下,他将手中的木盒放在地上,然后从怀里掏出方帕子,轻轻地给苏妫擦脸上的雨水、泪水,边擦边冷笑:“七娘,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如今连德妃都敢下手。” “怎么,你心疼了。” 姜之齐依旧阴鸷俊美,在昏黄的宫灯下,他的五官深邃的让人着迷。这个男人眼睛一直从苏妫的侧脸往下看,最后停留在苏妫的心口,他盯着那道丑陋的刀疤出神。 “本王心疼你呀,为父皇挨了一刀,如今却落得个跪在雨地里的下场,还不如乖乖呆在王府让本王糟。蹋呢。” 苏妫白了一眼姜之齐,忽然手捂住唇往手心吐了一口。定睛一看,原来后槽摇摇欲坠的坏牙被姜铄一巴掌给打掉了,好得很。 “七娘,一会儿跟本王 回府。”姜之齐的声音沉稳坚定。 “ 回哪?”苏妫又往地上吐了几口血唾沫,她 回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姜之齐,笑地灿若莲花:“我认识你吗?”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恍如天神般的姜铄站在门口往雨地里看,他的脸色极难看,眼神冷冰冰的,简直像箭一样锐利。 “齐儿,你来做什么。” 姜之齐忙将伞扔到一边,跪下给皇帝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然后将那镂雕木盒举过头顶:“启禀父皇,儿臣听闻娘娘之事后,实在是担忧父皇和娘娘太过伤心,特送来蓝田玉璧一面,望”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苏妫打断了姜之齐的话,她擅自从木盒里拿出那玉璧,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轻轻地抚。摸着那玉璧:“温润如脂,这样好的东西,是咱们王爷的孝心哪。” 啪地一声,玉璧摔地而碎。 不知是踩到了青苔还是眩晕了,一个踉跄,苏妫直挺挺地从台阶上滚了下去,台阶不高,可摔下去也是疼的够呛。 苏妫躺在雨水中,看着姜之齐慌忙地追了下来,她慢慢地将鞋脱下,笑着递到眼前的年轻男人手中:“你看,她真是双破鞋,连站都站不稳了。” 她是故意的,她知道讽刺自己,就是讽刺姜之齐这个无耻的懦夫。 果然,姜之齐拿着鞋子的手有些颤抖,薄唇抿地紧紧地,他仿佛下定了决心般:“我这就带你 回家。” 苏妫推开姜之齐的手,她仰头往上看,姜铄手背后站在高处,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的两个人。 “王爷,我还有家吗?” 远处的天边划过一条红红的闪电,闷雷轰隆隆地响起,雨慢慢变小了,苏妫脚踝上绑着的银铃沾了水,声音比往日更清脆。姜之齐站在原地,他不敢去追,只能看着她渐渐走远…… ****** 黎明时分,姜铄好不容易等的德妃睡着,这才着急忙火地往苏妫那儿赶,才进房间,就听见女子恩恩呀呀的声音。难不成她,在偷人? 急匆匆转过屏风,姜铄蓦地瞧见一个中年宫女正给他的小姑娘往胸口刺青,那宫女瞧见皇帝来了,慌忙下跪。 “你这是何苦呢,你这么伤害自己,朕会心疼。” 姜铄一挥手,那宫女知趣退下。 瞧着苏妫背对着自己一声不吭,姜铄将手中的鞋子放下,他从后面环抱住苏妫,柔声耳语:“你那日遇刺昏迷,朕不由分说迁怒德妃,扇了她一耳光,又踢了一脚。昨夜若不在你身上打 回来,她哪能轻易放过你。说到底,是咱们亏欠她多一点。” 咱们?谁跟你咱们,你和元兰谁欠谁我管不着,我可从没觉得亏欠她,相反,我还要欺负她,直到亲手勒死她那天为止。 姜铄担心昨夜苏妫淋了雨会发烧,便用自己的脸贴上她的脸试温度,忽然想起她被自己伤了,又从台阶上摔了下去,更是心疼不已,他紧紧地抱住苏妫,叹了口气:“让德妃留在离宫养身子,咱们明日 回长安吧。” 苏妫听了这话,竟有些同情元兰。姜铄的翻脸不认人的绝情,她昨夜已经亲眼见到了,迟早有一天,姜铄会厌恶了她,到时候仇没报成,反而会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 “皇上,我的鞋,您从王爷那儿拿 回来了?” “朕想要,他不敢不给。” 苏妫不由得冷笑一声,她转身面对姜铄,这个英俊的男人看上去很轻松,也是,心头的一块病没了,他能不高兴么。元兰你真可怜,一次次被这个恶魔玩弄于鼓掌之中。 “ 回到长安,我想去王府看我三姐姐,她有身孕了。” 一听到王府二字,姜铄满眼的不悦,可这个男人吻了吻苏妫的眼,柔声道:“好,朕到时候让常俊陪你去。小姑娘,你往胸口纹了个什么?” “曼珠沙华。”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去呀么去王府~曼珠沙华:开在地狱的复仇之花 第104章 吃饭 今年夏天特别热,稍微在外头溜一圈都能出一身汗,树上的蝉想必是渴极了,此起彼伏地嘶鸣;连狗儿都不愿意往滚烫地上躺;街上卖炸臭豆腐的汉子赤着黝黑的上身,他凸起的大肚皮上仿佛有层油;只见一个年轻的后生从木桶里舀出瓢新打上来的井水,从头顶往下浇…… “热死了。” 车摇摇晃晃地在路上行驶着,苏妫手持小香扇,一个劲儿地在脸跟前扇。姜铄在离宫答应地好好的,说是许她 回长安后去看望三姐姐,谁知一拖再拖,直到了七月望朔之日,才许她去。 三姐姐如今也该有五个多月的身子了,不 回去瞧她一眼,实在是不放心。不光是因为王府里有萧妃、巧颂一干心思歹毒的女人,更因为有姜之齐那条可怕的毒蛇。 “奴才早都听闻女君苏王妃的大名,人人说是好了不起的奇女子呢,不知她和咱们娘子,哪个更美些?” 常俊公公笑着给苏妫捏腿,他是聪明人,知道现在巴结谁爬的更快。自从上次的幽兰殿之事罢,姜铄明着把他打了个半死,暗中却更重用了他,这可是七娘苏妫送给他的前程。 不知是常公公伺候人的本领高,还是太热,苏妫始终懒懒地闭着眼睛,她听了常公公的话,淡淡一笑:“三姐姐为人低调心善,又学富五车,而我只是一张脸好看,她可是从头美到了脚。我是个庶女,母亲又不幸去世,这些年在苏家和王府,多亏了她一直照料和扶持,有时候发现她和母亲一样,很温暖。” 说完这话,苏妫不由自主地红了眼,她怎会忘记曾经的一切过往。在那些绝望的日子里,是婵姐握着她的手,鼓励她勇敢地活下去。 “若说长安这座冰冷的城还有值得我牵念的,恐怕只有婵姐一个了。” 王府 到王府后,是白瑞来接的苏妫。瞧白瑞的穿着气貌,想来这位曾经在苏府叱咤风云的大管家得到了姜之齐的重用,也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不知瞧着白瑞的面,姜之齐会不会对三姐好些。 白瑞做事永远妥帖周全,他安排了常公公一行人在客房饮茶用饭,后带了苏妫去三王妃那儿。本来常公公也要跟着去的,白瑞却笑道:王爷今儿不在府里,公公且放心。我家七姑娘见了王妃,想来有许多的梯己话要说,公公在也不方便。 苏妫一开始以为白瑞是真为自己着想的,可后来跟着他走,发现他并没有将自己往婵姐的院子那儿带。 第68节 “瑞叔,您要带我去哪儿?” “姑娘,王妃一会儿见也行,咱们王爷现在想要和您单独说几句话。” “在哪儿。” “地牢。” ******** 记得初嫁到王府,因为不听话太强势,被姜之齐给扔到地牢,尊严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没成想有生之年,还能再次 回到这个地方。 地牢的石壁上渗着水,昏暗的油灯照不亮黑不可及的甬道,不知是冤魂太多还是常年不见阳光,这个地方简直冷的吓人,就像冰窖一样。 苏妫今儿出来时穿了件鹅黄色的窄袖长裙,外面罩了条掺了银丝的披帛,她的腰极纤细,可是胸却丰满,简直像要将轻。薄的缦衫给撑破,再配上胸前纹的那朵曼珠沙华,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极致诱惑感。 白瑞将苏妫引到一处石室前,就知趣地退下了。从未见姜之齐行事如此诡秘过,不过没事,姜铄不日就要封自己为齐妃,料这小子今天也不敢对自己怎样。 本以为会见到血腥的场面,可令苏妫没想到的是,姜之齐居然一个人在,吃锅子? 满室都是麻辣的飘香,锅内不断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桌子上满满摆了各种时令鲜蔬,小碗里还有蒜蓉、芝麻酱、韭花、油泼辣子等物。 姜之齐平日不喜食辣,此时嘴红了一圈,他瞧见苏妫来了,边吸气边挥手招呼:“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坐呀。这东西怎么这么辣,不过真带劲儿。” 苏妫走过去坐下,她扫了一眼桌子,三副碗筷,两副有人动过,第三副干干净净的,想来是给我留的。 “地牢阴冷,最宜吃锅子。”姜之齐从锅里捞出块煮熟的肉,给苏妫放到碗里,自己又连吃了好几块,轻笑道:“吃吧,没毒。好不容易才能见你一面,就想和你叙叙旧。” 肉质鲜嫩,香辣可口,简直入口即化。苏妫又从锅里多捞了两块,她边吃边问道:“王爷近来可好?” 姜之齐将盘子里的肉全部下到锅里,他又给苏妫夹了点菜,笑道:“就那样,你呢?听说父皇叫你姓齐,过几天就封妃了。” 抢了儿媳妇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姜铄做事周全,正好朝廷有个不小的官姓齐,索性移花接木,就叫苏妫做了那齐姓官员的女儿,这可与姜之齐和苏家没有半点关系了。 “恩。”苏妫端起茶杯,猛地灌了几口冰镇过的凉茶,这才解了辣,她看着姜之齐勾唇一笑:“是齐妃,皇上说如果生了儿子,就是齐贵妃,再生一个,就是齐皇后。” 姜之齐给自己和苏妫分别倒了一杯凉茶,他率先举起杯子,眼睛里充满了真诚的喜悦:“儿臣在此恭贺娘娘了,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不知是茶水太冰,还是姜之齐的话太过奇怪,苏妫感觉背后凉森森的,这条毒蛇一向心黑手毒,他几次三番与德妃谋害自己,不可能转性。 “王爷客气了,若没有王爷的栽培,七娘没有今日。” 姜之齐放下筷子,他两只眼直勾勾地盯着苏妫白嫩的酥。胸,点头微笑道:“姑娘真是愈发地美了,父皇肯定对你百依百顺,疼爱有加。” 这话不假,自从 回到大明宫后,姜铄确实比往日更心疼自己,简直就是捧在手心怕化了,拿在手里怕摔碎了,甚至沐浴,也要她…… 瞧见苏妫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甜笑,姜之齐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不过这男人很快就恢复常态,他懒懒地靠在椅子上,邪笑道:“七娘,你既然是从王府出去的,咱们好歹也做过不少时间的夫妻,本王求你办件事,不难吧。” 就说,姜之齐能好心请自己吃饭? 肉煮熟了,苏妫自顾自地吃东西,她淡淡笑道:“您先说说看,什么事。” “不要做齐妃。” 肉还没嚼碎就被苏妫吞下,嗓子有些辣,苏妫猛灌了几口凉茶,这才舒服些,她瞧见姜之齐面色阴鸷,甚至说有些狠毒,想来这男人说的话,不是开玩笑。 “为什么?” 姜之齐冷笑:“因为你做齐妃的那天,就是我姜之齐玩完的那天。实话告诉你,父皇之所以能让你做齐妃,那就表明时机已经成熟了,他,就要对本王下手了。” 苏妫淡淡一笑,姜铄果然不好对付,当初在离宫废太子之事,原本以为是他妥协了,现在看来是以退为进。 最近听常公公偷偷告诉自己,当年华县疫乱一事,其实皇上已经早已暗中查清,太子确实是将有病之人屠杀,可为何其他地方没有出现疫情,偏偏是华县?定是有人蓄意在几年前挖了一个大坑给太子跳,等在必要时间收网。姜之齐,可真有你的。不过饶你城府深沉,终究敌不过你老子。 “王爷,朝堂上的事七娘一点都不懂,纵然七娘不愿做齐妃,可圣命难” 苏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之齐冷冷打断:“七娘,本王以前真小看你了。胭脂山遇刺之事,不是太子做的,更不是本王做的,那是谁?可偏偏不巧,父皇准备双难齐发,认定胭脂山遇刺是本王为陷害太子而设。对不住了,本王为了自保,不得不拉你入伙。” 姜之齐知道什么了?当日的十二个刺客死了十一个,姜铄特意留了一个活口等日后逼问,可侍卫上山时只找到十一具尸体,难不成姜之齐找到了最后一个刺客?亦或是,纪无情出卖了自己,给姜之齐说了当日之事? “七娘,自从胭脂山之事罢,本王隐约觉得有另一股势力在自己周围,可就是找不到。”姜之齐把玩着玉冠上垂下的丝带,他盯着苏妫如花面容,冷笑道:“皇天不负苦心人,本王设了个局,终于找到了藏在王府的细作,你猜是谁?” 清莲!姜之齐抓到了清莲,不好,这人恐怕是知道我真实身份了。 “我怎么知道,王爷说的话,妾身一点都听不懂。” 瞧见苏妫一副懵懂无知之样,姜之齐坐正了身子,他抬手慢慢地扭转石壁上的油灯,只听咔咔机关声响,墙上露出一小块空旷来,随即传来的是女人的凄惨叫声。 苏妫手中的筷子不知不觉掉到地上,她放眼看去,这堵石墙背后是一间牢室,桌子上摆着各种渗人的刑具,有些刑具上还沾染着发黑的血污,而十字木架上绑着一个遍体鳞伤女人。 这个女人头发纠结蓬乱,几乎被打的衣不蔽体,她眼睛下的两个小痣让苏妫一眼就认出这女人是清莲。 “你究竟说不说!” 纪无情也在! 苏妫从未见过纪无情竟会有如此残忍狠毒的一面,他朝着清莲泼了一盆颜色鲜红的水,清莲疼地全身痉挛惨叫,可好像叫的越惨纪无情就笑的越开心,他一鞭子下去,连皮带肉就 卷走一条。 “这女人跟了本王多年,本王竟跟傻子似得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姜之齐看着目瞪口呆、身形有些发颤的苏妫,温柔一笑:“不过她也算是个人才,打了三天,硬是不说背后的主子是谁。” “你和纪无情,你们,还是人吗?” 记得初次见清莲那夜,姜之齐要求她们三个一起玩,苏妫以为清莲只是个美丽妖娆的姬妾,后来才知道,清莲竟是张公公安插在王府的细作。她与清莲之间话不多,谈不上有多大的交情,可如今却看着她为了保守长宁公主的秘密,被侮辱,被虐打,苏妫心好疼,仿佛那一鞭鞭是抽在自己身上。 “哼,本王的无情还会做更不是人的事,你看。” 只见纪无情忽然取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他用刀子拍了拍清莲的脸,残忍笑道:“打了半天,我也累了,姑娘且忍着疼,让我再割点新鲜肉,和王爷一起煮着吃。” 那个吃字才刚说完,纪无情下手又狠又毒,接连在清莲的胳膊上削了好几片肉,清莲惨叫一声,给晕了过去。可纪无情偏偏要折磨她,一盆水迎头下去泼醒后,继续割肉,边割还边笑:“姑娘,这肉可得生割才鲜嫩爽口。” 心仿佛在一瞬间停止,苏妫看着墙壁里面的人间惨剧,她木然地转头,忽然瞧见自己碗里吃了一半的肉,一股恶心的寒意油然而生:“我刚吃的肉,难道?” “恩。”姜之齐笑容满面,他连酒窝里都充满了得意:“没想到你也爱吃。瞧,无情又端上来一盘,这盘本王全给你煮进去,再下点面。” 两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七娘,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纪无情阴冷英俊的脸忽然出现在苏妫眼前,将苏妫吓的身子猛地一缩,她瞧见盘子里血淋淋的肉,又想起方才的画面,天旋地转,酸水不断地在胃里翻滚。 “王,王爷。”苏妫强忍住害怕,清莲宁死不屈不招供,那么姜之齐就拿我没办法,我不能在他面前显怯,走,赶紧 回大明宫。“妾身身子有些不适,先告退了。” 目的已经达到,姜之齐微笑着点点头,他还温馨地提示:“地牢黑,你出去时慢点,小心摔倒。” 忍住,忍住。苏妫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给姜之齐略行了一礼,转身离开石室。 瓷盘落下,血肉撒了一地,纪无情面色难看,他狠狠道:“你是故意让她看见的?” “没有啊,巧合罢了。”姜之齐伸脖子往石门瞧了瞧,十分无辜地对纪无情笑道:“她已经走了,你还不去追?” 不用说,纪无情当然会去追,他要去解释,好不容易她开口叫了一声纪大哥,这声纪大哥他足足等了快一年,今日却!哎! 石室又恢复了安静,姜之齐疲惫地靠在椅子上,他就是故意让她看到纪无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苏妫,你看到了吧,纪无情和我姜之齐根本没什么区别,就是冷血无情的毒蛇,你凭什么叫他,纪大哥? 我,这次有些嫉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实在没手感没灵感,不知道写啥,今天有了,就多写了点~ 第105章 虎狼的心 烈日当头,偶尔吹过来的风都带着干热,荷花池里那片枯荷已经起死 回生,碧绿衬托着粉荷,偶尔有一两只蜻蜓立在荷头,倒也别有一番诗意。 许是太热,大家都在屋子里歇晌午觉,院子里连半个人影都见不到。苏妫跌跌撞撞地往婵姐院落方向走,眼前好模糊,连天仿佛都是红色的。 为什么,这么冷。 苏妫用披帛将自己裹地紧紧的,她脑子里一片混沌,她想好好整清思路,可就是不由自主地想到那翻滚的红油锅子,肉,姜之齐残忍的笑,还有受到极刑的清莲。 我吃人肉了,我吃清莲了。 一个没忍住,苏妫趴在池边猛吐,反呕出来的辣油粘在嗓子眼上,烧的人难受,泪不由自主地滑落,直到吐地没东西了,她还在干呕。 背心被人轻轻地拍打,那人好温柔,还用自己的袖子帮苏妫擦嘴。 “七娘,还难受不,要不要我去给你拿点水来漱漱口。”纪无情声音有些懊恼,又有些歉意,他没想到竟然被她看到自己残忍血腥的一面。 苏妫像被针扎了般,猛地推开纪无情站起来,她将自己的双臂环抱住,仿佛下一刻自己也会被杀手割肉。 “你别过来。” 银丝薄纱披帛被挂在花枝的刺上,苏妫扯了好几下都没扯下来,干脆不要了。她慌忙地往前跑,可身后纪无情的脚步声始终紧随着她。 三姐姐的院子最是僻静清幽,平日里也见不到些外人来打搅她。苏妫走到跟前,却不敢进去,她现在这幅惊慌失措的样子,会吓到婵姐的。 胳膊被铁一般冷硬的大手抓住,手的主人强拉苏妫一旁的竹林里,他低头看着始终沉默不语的女孩,柔声道:“我绝不会加害你,对你,我还是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你拿我当傻子吗?”苏妫挥开纪无情,往后退开两步,她看见这个男人衣领上有一滴血渍,清莲凄厉的惨叫声仿佛就在耳边:“你不是在离宫答应不会说出我的事么?哼,我真是太傻了,怎么会相信姜之齐的狗!我这辈子,最恨别人骗我。” 当初就是因为自己说他像狗,才惹出这一系列无休止的报复和纠缠,苏妫知道这个杀手很爱自己的剑和自尊,事到如今,她就是忍不住开口骂他。她恨背叛和谎言,所以她会报复所有背叛过她的人,比如,前驸马王宾,还有元兰。 谁知纪无情竟然将自己的剑抽出,递到苏妫手中:“你要是讨厌我,就刺我两剑,可你不要恨我。” 苏妫不接剑,头扭到一边。方才跑的急,又和纪无情拉扯了一番,缦衫终于撑不住,布结什么时候开的苏妫都不知道。只见她气的胸一起一伏,而那多娇红的曼珠沙华此时也露出大半,甚是诱人。 纪无情将剑扎到地上,他叹了口气,走过去替苏妫往好扣衣裳:“虽说现在天热,你身上终究有寒毒,莫要受了凉,疼起来可怎么好。” “你少装模作样了。”苏妫根本不领纪无情的好意:“你们知道了多少,还有,姜之齐究竟想把我怎么样。” “你难道,就不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瞧着男人额间的血痕痛苦地扭曲,苏妫不由得嗤笑一声:“一个杀手杀人害人,还要理由吗?” 在这样的白日里,纪无情的蓝眸像宝石般澄净,他深深地看着苏妫,从衣领里掏出戴在脖子上的东西,那坠子正是当日苏妫在离宫送他的小木雕。 “就在你送我这东西那天,王爷在府里设的局已经收网。我一开始确实打算替你坚守这个秘密,可当我知道,你马上就要被封妃,我就,你懂我吗?” 姜之齐手段极高,如果没猜错,他是故意和纪无情到离宫,引王府的蛇出洞。 “我懂,为什么不懂,姜之齐想必是被姜铄逼的快走上绝路了,鬼才知道,他究竟想要利用我做什么。而你,你从一开始就打算玩死我,在地牢给我浇冷水,在十二楼送了我附骨的寒毒,强。暴我,甚至追到大明宫、离宫来羞辱我,好嘛,终于有一天让你找着机会发现了我的秘密,你这下算得意了吧,我这个贱人终于要玩完了,你和姜之齐不愧是好兄弟,一个比一个狠。” 既然都撕破脸了,那么这一桩桩,一件件,就没必要再忍着了。 “你爱我吗?” “你说什么?” 纪无情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倒把苏妫给问地愣住了。 “七娘,我当初百般求你,求你和我离开长安去西域。可你?”纪无情叹了口气,他长得有三分像汉人,可却比汉人的五官更要深邃立挺些,加之天生皮肤白腻,给这个危险的男人平添了一种阴柔美。“过去种种是我对不起你,可你只记得我如何伤害你,为什么从不记得我对你的好?你这么聪明的女人,怎么会一点也看不到。你在逃避我,是不是。” “胡说八道。”不知为何,苏妫竟有些慌,她避开纪无情灼热的目光,冷冷道:“告诉你,我不可能离开长安,我要,” 苏妫话还没说完,唇就被一个冰凉的吻封住,这个吻太霸道,让女孩有点呼吸不上来,可是,这次有点不想推开他。 “走吧,和我一起去西域,再也不 回中原。” 第69节 “我不。”被亲懵了,苏妫头有些晕。元兰和姜铄不死,我有何面目见地下的父皇。 “你这丫头,怎么就拧呢?” 苏妫白了纪无情一眼:“纪无情,这么长时间你该了解我,我就是一个又犟又执着的人。我知道,你想逼的我彻底失败后随你走,没那么容易,我没那么容易被打倒。你要是再逼我,我的仇人里,就多你一个。” 正在此时,竹林外出现了一个身穿月白色纱衣的女子,那个女子面带轻纱,却自有一股风流气质。她肚子略微有些凸起,肩膀却单薄的让人心疼,不是苏王妃苏婵是谁。 苏妫瞧见许久未见的三姐,鼻子立马酸了。她瞧见婵姐用木瓢舀了水,正一点一点给晒蔫了的花洒,她的世界,永远都充满了干净的花香气。 纪无情从后面环抱住苏妫,俯身在女孩耳边冷冷道:“你不是想知道姜之齐如何发现清莲的吗?正是苏王妃。” 苏妫猛地 回头,没想到脸正好擦到了纪无情的唇,她也不在意,直接发问:“不可能,婵姐绝不会害我。” 她这次没推开,说明她心里真的是有我的。 纪无情抱得愈发紧了,他瞧了眼不远处的苏王妃,竟无奈地叹了口气:“王妃她是救你心切,才误中了姜之齐的圈套。” 清莲城府颇深,她能潜伏在姜之齐身边这么长时间而不被发现,足见此女行事小心谨慎。而婵姐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李月华的身份,她是那么聪慧的女子,想来在我没离开王府时,就已经猜到清莲是我的人。 纪无情身上的酒味弄的苏妫难受,她撇过头:“我想胭脂山遇刺后,姜之齐就长了心眼。他那天和你一起来离宫,是不是做了个局等王府里的细作自己暴。露。可清莲一向谨慎,即使处境危险也表现地坦然自若,而我三姐,她,” 说到这儿,苏妫便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纪无情的眉头蹙地更深了,他无奈道:“看样子,王妃早都知道清莲的身份。那日她等得王爷离府后,暗中找到清莲通知她尽快撤离,没想到,却正好王爷中了王爷瓮中捉鳖之计。不管你信不信,王爷安排此事没跟我商量。捉到清莲后,宫里传出姜铄即将封你为齐妃的消息,我就狠了狠心,想要断了你的后路。” 苏妫仿佛一点也没有听到纪无情的话,她眼中只有那个孤零零的婵姐。你怎么这么傻,管我这个恶毒的女人做什么,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牵扯进来。 不知不觉,下唇竟被自己给咬破,苏妫挣脱开纪无情,她跑到苏婵面前,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这个白衣女子。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把苏婵给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是小妹后,苏婵柔声道:“听瑞叔说你今天 回来看我,我等你可久了,也不见你来。” 姐姐,在苏府时,我吃你的用你的,甚至李芷上门来挑衅生事,也是你替我出头。在王府,你打压那些暗中欺负我的姬妾,我小产,也是你衣不解带的照顾。你劝我离开,我固执不走。我知道,因为你爱韩度,所以你也将那份爱给了我。我这样的人,如何配你和韩度这样关心爱护。 苏妫想要抓住姐姐的手,可瞧见苏婵脸上罩着白纱,忙问道:“你为什么要戴纱?让我看看。” 苏婵巧妙地推开苏妫的手,她走到墙根,将瓢放进木桶里,手扶着肚子轻笑道:“没什么,受了点寒。进去陪姐姐坐会儿,六幺她可想你了。” 婵姐越是这样云淡风轻地遮掩,就越证明这方纱下面有问题。 姜之齐原本就不待见她,当年在益州让肮脏的男人羞辱她还不止,甚至她嫁到王府,还算计的她差点身败名裂。姐姐她这胎,怀的不正常,定是姜之齐逼她,那么这纱下边…… “姐姐,我就不进去了。”苏妫何尝不想陪婵姐说会儿话,她好想告诉婵姐这半年多的经历,可是现在……她不能再累婵姐了。苏妫笑着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塞到婵姐手中:“这是刘大哥精心研制的八宝丸,有勾魂保命的神效,姐姐千万收好了。” “你拿着吧。”苏婵柔声道:“这东西你拿着比我有用,再说,我也用不,”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苏妫忽然厉声喝道:“你好好养身子,我走了。” 在转身的刹那,苏妫泪流满面。她不能当着婵姐哭,她宁愿让婵姐认为她就是个不领情的蛇蝎女人,以后再也不要帮她了。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苏妫没力气前行。 “你看见了吧。”纪无情走到苏妫面前,用大拇指揩去女孩脸上的泪:“只要你不 回头,那些爱护你的人就会不断受到伤害,你还要继续留在长安吗?” 苏妫咬牙道:“姜之齐,他究竟对我姐姐做什么了。” “离宫发生了太多的事,王爷心情烦闷强要了王妃。后来捉到了清莲,谁知怎么打那女人,她竟一字不说。王爷何等聪明,即使不对清莲用刑也能猜到你才是背后的主子,可王妃偏说她才是清莲的主人。” 纪无情说到这儿,手指轻轻地触碰苏妫胸前纹的那朵曼珠沙华,他唇角勾起抹残忍的笑:“你也知道,咱们王爷最喜欢在人身上刻东西。” “他,他,在我姐姐脸上刻了……” “曼珠沙华。” 纪无情淡淡一笑,王爷,这招落井下石,可是你教我的。 第106章 病·计 “呕!” 苏妫已经吐了第三 回了,胃里已经没有东西让她吐,可是一想到自己吃了清莲的肉,就忍不住…… “好点没。”姜铄坐在床边,他轻轻地拍着苏妫的背,柔声叹道:“哎,早知道会中暑,就不让你去王府了。” 苏妫将头侧枕在姜铄腿上,她痴愣愣地看着桌上的放着的纱灯,蛾子想要扑火却被挡住。清莲被捕之事,想来张甫明已经知道了,可怜的姑娘,估计怎么都难逃一死。 “皇上,如果我骗了你,你会杀我吗?” 姜铄摩挲着苏妫的柔发,笑道:“不会。” “我今天见着王爷了。”苏妫将身子睡正,她仰头看着姜铄,他笑的很温柔,但看起来好陌生。“王爷说您要对他下手了,是不是。” 姜铄拿起梳子,慢慢地替苏妫梳发,他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的喜怒,薄唇却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怎么,你心疼他?” 他的腿上有结实的肌肉,枕上很舒服。 苏妫忽然抓住姜铄拿梳子的左手,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件玩物,一时的宠妾,没资格向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求什么,可是,她现在要求:“皇上,婵姐是无辜的,能不能放过她。” 帘帐被姜铄放下,他勾起苏妫的下巴邪笑,只说了两个字:“睡觉。” ******* 封妃之日越来越近,苏妫的心也越来越不安。姜铄还没有直接对姜之齐下手,可接连动了姜之齐手下好几员大将,先后贬黜了礼部尚书胡安,户部尚书欧阳喜,最惨的是右羽林将军张同,不仅革除所有职务,全家还发配了边疆,接下来应该就是他们的主子姜之齐了。 太液湖里的荷花开的美,天上已经布起了阴云,气温闷热的让人心烦,苏妫叫了一个太监撑船,载着她泛舟散散心。 姜之齐他现在应该只知道我苏妫有神秘背景,并不知道我就是前朝公主,他现在头疼的,怕是眼前的危局。这条毒蛇城府极深,早在多年前就对送往华县的粮草动了手脚,使得华县成百上千的百姓染上瘟疫,而他最厉害之处,就是将自己所做的孽全推给太子。 果然,太子经不起打压被废。可姜铄不是吃素的,他是帝王,独一无二的主宰,怎么会容得下野心勃勃的姜之齐! 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向苏妫袭来,她将手浸到湖水里,水很凉,正如大明宫宫倾那夜的雪一样凉。 江山如画,引得无数英雄竞折腰。为了权利地位,荣华富贵还有恩怨情仇,父皇,张婕妤先后死于非命;王宾背信投向姜铄、韩度归隐山林,苏照晟抽身退步;张甫明不放弃仇恨;姜之齐染指皇位…… 而我,从踏入长安的那刻起,亦经受了无数的磨难,当有一天终于熬到封妃,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疲累。 “少主。” 一声少主,将苏妫的思绪拉 回现实。苏妫抬头看向撑船的小太监,这个太监长了一双大花眼,脸儿很黄,干瘦的没几两肉,原来是小安子。自离宫一别后,也有半年多未见了。 “小安子,是不是明公叫你来给我传话。” “少主,清莲昨日走了,走的很光荣。”小安子仰头看了眼天,黑云压的越来越低了,想来一场暴风雨即将要来了,他往岸的方向划桨,轻笑道:“长安即将掀起一翻动乱,姜逆手段了得,这几日已经开始暗中剔除大明宫里的细作,好在明公十日前已经安全撤出长安。” 一声闷雷从天际划过,苏妫的心咯噔一跳:“姜铄,是不是知道了我的身份。” “这奴才就不知了,奴才只晓得姜逆如今只是集中精力对付三王爷,揪出的细作也是王爷的人。”风雨欲来,小安子划桨的速度更快了:“明公走之前叫奴才告诉少主,勿忧勿惧,耐心等待,待他将一切安排妥当后,就派人来长安接您。” 刚 回到寝殿,瓢泼大雨就倾泻而下,鲜红的闪电划破天际,炸雷此起彼伏地响起。张甫明既然留下这句话,那说明长安现在的情况真的不乐观。 苏妫心里越发虚地慌,她殿里来 回地走,忽然瞧见枕头下好像压着张纸。如果没猜错,是姜之齐派人送来的。这毒蛇这几日都没什么动静,着实让苏妫坐立不安,现下终于有信儿了。 可当苏妫打开那页纸时,她感觉像被人打了一闷棍。纸上画了一幅画,一个大肚子美人正被一条毒蛇咬,美人肚皮的开口处伸出一婴儿的小脚,画边只有一行字:申时于城外芦苇坡相见,有要事相商。 才刚看完,纸就被人从背后伸手夺走,是谁?竟然无声无息藏在我房里。苏妫慌忙转身,瞧见来人是扶风。只见扶风将那页纸塞进嘴里吞下,她十分淡然地对苏妫笑道:“娘子,奴婢现在就带您去。” 初次见扶风之时,并不觉得她有任何过人之处,不过是个三十来岁、懂点武艺的妥帖宫女。谁承想,她竟是姜之齐安插在姜铄身边的细作! “你是,王爷的人。” 扶风点点头,她温柔地替苏妫将乱了的头发拢在耳后:“娘子,王爷正等着您,而你姐姐……” “走。” 姜之齐送这幅画给我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如果我不去,那么他就会对婵姐下手。好,真好,姜之齐,你能在这最危急的时候见我,那说明我是颗极重要的棋子,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扭转这危局。 ******* 雷雨总是来得快,去的也快。雨过天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腥味,天上的出现了双彩虹,倒是美的紧。出了长安城,还得走一个时辰才能到芦苇坡。 芦苇坡,顾名思义,河洼处长有成片的苇草。青的杆白的头,远远望去仿佛一片白色的海洋。 姜之齐一个人坐在亭子里,石桌上躺着两个空酒瓶,他,喝酒了。 扶风很知趣地站在马车边候着,苏妫一个人走向姜之齐,虽然从一开始就讨厌这个男人,但不得不承认,他的手段确实蛮厉害的,最起码他是唯一一个有能力正面抗击姜铄,甚至逼的姜铄废太子的第一人。 “七娘,你终于来了,本王等你好久了。”姜之齐脸颊绯红,他歪着身子,笑着朝苏妫招手:“你今天好漂亮,瞧,咱俩都穿了红衣裳。” 苏妫讨厌酒味,她皱着眉头走进凉亭,坐到长凳上,直接开门见山:“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姜之齐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酒,他用袖子擦了擦嘴,忽然瞧见对面坐着的女孩左右查看,好像在找什么人,姜之齐不禁冷笑一声:“甭找了,纪无情不在这儿。” 平日里这对兄弟焦不离孟,怎么今日就支走了纪无情,难不成这条毒蛇想要对我使坏? “我没有找谁,你别多想。”苏妫从袖中取出小香扇使劲儿扇,同样是酒味,纪无情身上的就没这么恶心。 姜之齐人高腿长,他走过来两手撑在护栏上,正好将苏妫给卡在怀里,他低头瞧着这个美貌女人,柔声道:“如果有一天本王一无所有,成了庶民,你会不会,” “不会。”苏妫冷冷打断姜之齐的话,她甚至连眼皮都不想抬起:“说吧,要我做什么。” 姜之齐嘴里鼻里喷发出的酒气让苏妫觉得愈发恶心,她真的很想一刀捅进这条毒蛇的心脏。折磨女人是姜家男人与生俱来的天赋,他在王府折磨婵姐,折磨我,甚至用非人的手段虐杀了清莲,我只愿下辈子都不要再见他。 “哈哈哈哈哈。”姜之齐忽然扑到苏妫身上狂笑,他的声音有些凄楚,又有些无奈,他紧紧地抱着苏妫,大手将女孩的头扣压在他心口:“我的真心,只此一次。” 他,什么意思。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果然,姜之齐忽然推开苏妫,他居高临下的样子邪恶而骄傲:“七娘,你可知道父皇在这几日清理内廷和朝堂了。” 我当然知道,你老子正在一点点剪除你的羽翼,最后目标就是你。 “本王不能束手待毙。”姜之齐双手背后,勾唇冷笑:“七娘,如果你是本王,你会怎么做。说说,咱们现在应该算盟友了。” 是啊,你手里有我不得不听话的把柄,张甫明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撤出长安,我现在又不能连累到苏家,现在好像除了和你合作,没有别的选择了。 “皇上不好对付,这你是知道的。你费尽心机逼他废了太子,没想到他却用你对付太子的‘华县’这步棋来反将了你一军。” 姜之齐赞许地点点头:“不错,父皇最恨有人觊觎他的权利,而本王,嘿嘿,你接着说。” 苏妫用小香扇轻轻拍打自己腿,这两条腿曾经被姜铄踩断过,虽然经刘神医妙手 回春治好了,可每逢阴天下雨之时就困乏的厉害。 “皇上他从离宫开始,就一点点准备对你下手,虽然废了太子,又让你监国,可明摆着这是他的棋,一旦时机成熟,你毫无反击能力。” 苏妫看着姜之齐,这个男人面色有些难看,想来是说中了他的痛处。姜之齐,其实你已经很厉害了,你难道没见过三年前姜铄血洗朝堂,逼意国公苏照晟散尽家财,毒杀爱妾亲儿才换的苟且偷安的事吗?你走到今天这步,我算服你。 “皇上不好对付,我觉得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 “哪两条?” “一,去向皇上请罪,兴许他念着父子之情也就原谅了你。二,逼宫。” 姜之齐忽然长出了一口气,他摇头无奈笑道:“本王觊觎皇位,在朝廷结党营私,还干过许多你不知道的大事,父皇定是不能轻易饶了我。至于逼宫,本王觉得没必要。” 苏妫秀眉一挑:“怎么,王爷另有妙计抽身退步?” 姜之齐忽然拍了拍手,只见从芦苇丛里走出五个男人,两个穿着王府死士黑衣,手持长剑。另外三个男人形容猥琐,满脸满身烂疮,眼睛贪婪地盯着苏妫白嫩的胸膛。 “男人嘛,总爱漂亮的女人,尤其是父皇这种英雄豪杰,更是喜欢七娘这样第一美人。”姜之齐冰凉的指尖划过苏妫胸前的曼珠沙华,不禁啧啧赞叹,只见这个男人坏笑道:“我可不敢逼宫,不得已只有使出下三滥的手段了。” 第70节 那三个烂疮男人一直死死地盯着苏妫,那样子就像没吃过肉的狼,有一个嘴角流出了涎水,还有一个男人手伸进自己的裆里,不断地前后动,若没有那两个死士拦着,他们早都冲了上来。 “姜之齐,你,你,不要,救命,扶风救我。” 姜之齐一把拉 回苏妫,他将女孩狠狠地压在石桌上,刺啦一声,薄如蝉翼的纱衣被撕开,鲜红的齐胸肚兜登时暴。露在空气里。 “七娘,你真甜。”姜之齐的舌尖划过苏妫胸前的曼珠沙华,他吻了吻苏妫的脸,声音冷硬如铁:“别怪我,要怪就怪父皇,都是他逼的。” 姜之齐噌地一声站起,那三个烂疮男人早都等的不耐烦,迅速扑到苏妫身上撕扯女孩的衣裳。 “七娘,这三个男人都得了极厉害的脏病,烦劳大驾,将病带给父皇。” 第107章 帝王心术 曾经,他为了讨好德妃,让两个小厮压着我的双臂,任由纪无情欺负我;现在,他为了争取最后一线希望,让三个得了脏病的男人欺负我。 “美人儿,你胸前的花儿好漂亮,让哥哥舔一舔。” “小姑娘,你身上太他娘香了。” …… 晚霞烧红了天,好美。 男人身上的脓水味道,好恶心。 肚兜被撕破,裙子也被撕破,苏妫看着一个男人咧嘴笑着上前:“小妹妹,哥哥还头一 回见到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放心,哥哥们会好好疼你的。” 罢了罢了,李月华、苏妫,这是你的命。从你选择活下来的那刻,你就得接受。 泪不住地从眼眶滑落,流进头发、耳朵里,呵呵,我终究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啊。 黑与白的交界处,是最黑的;希望与绝望,也是一线之间。忽然,嗖嗖破风之声突然响起,苏妫忙睁开眼,只见跟前站着的三个烂疮男人胸口皆被尖锐可怖的箭头穿透,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嘴里咕哝一声咽了气。 “朕的女人,也是你们这种下三滥配碰的?!” 苏妫从石桌上坐起来,泪眼模糊间,她瞧见从芦苇从里走出一个身材健硕高大、穿着明黄色衣裳的男人,不是姜铄是谁。 只见姜铄手背在后面,阔步朝苏妫走来,多年来的铁血征战生涯让他始终带有一种冷硬强悍的气质,他面无表情地问苏妫:“小姑娘,朕没来迟吧。” 苏妫笑着将泪抹去,摇摇头:“没有。” 姜铄将自己的衣裳脱下,将娇小的苏妫裹成个大粽子,他抱起他的小姑娘转身就走,在路过跪在地上的儿子时,姜铄停住脚步,但他似乎连头都不愿低下看姜之齐,只是冷笑一声:“整个天下都是朕的,更别说区区一个长安。你以为朕真的不知道这些年你做了什么?你以为扶风真的效忠于你?” ******** 浴汤温暖香馨,苏妫呆在里面已经足足有一个时辰了,今日没有被那三个得了脏病的男人得手,真是多亏了姜铄的及时赶到。方才姜铄也陪着自己沐浴,后来看着她喝了一碗粥才放心离去。不用说,定是发落他的好儿子去了。 不知是泡在水里久了还是今日发生太多的事,疲累感让苏妫觉得难受。第一次从洛阳 回到长安,姜铄血洗朝堂,意国公苏照晟精明一世也被弄倒。第二次 回到长安,姜铄一次次解决了威胁他权利的人和事。 可这样一个心狠意狠的男人,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姜之齐算是极厉害的,安插了扶风在姜铄身边,可他万万没想到,扶风竟然变成了姜铄的棋子。哎,张甫明说的对,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对付法,如果你要对付元兰,你就要比她更忘恩负义,心狠手辣;可如果你要对付姜铄这样的枭雄,你得忍着,或许忍十年,或许二十年…… “娘子,您洗好了吗?”扶风手里捧着淡粉色的衣裙,笑着立在浴池边:“皇上请您去一趟含元殿,说是有一场好戏叫您去瞧。” 好戏?惩处姜之齐为什么要我去看?直觉告诉苏妫,含元殿绝对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含元殿 如果可以的话,苏妫宁愿一辈子都不要踏进含元殿。因为这个地方,是她一生噩梦的起点。三年前,姜铄就是在含元殿辱了父皇的尸体,杀了一众嫔妃,吓傻了默儿,还对她做了…… 含元殿还是和三年前一样,梁上雕画着绚丽斑斓的祥纹,铜制跪地宫女宫灯,还有厚软的白色绒毯,唯一不同的是主人姓姜了。 姜之齐孤零零地跪在殿里,他始终低着头,看不出这条毒蛇脸上有什么表情,想必不怎么好看吧。 “你来了。”姜铄雄浑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将苏妫吓了一跳。“朕让人给你准备了椅子,坐吧。” 苏妫从进殿开始,就觉得不太对劲,她微微给姜铄福了一礼,坐到木椅上。手心里满是虚汗,腿感觉也没什么力气,这气氛太不正常了,难不成姜铄今夜也要对付我?可如果真是这样,他白天又为何要救我? 这个男人,城府深的实在可怕! “齐儿,你抬头瞧瞧七娘。”姜铄手指点着案桌,嗒嗒声在空寂的殿里显得十分突兀,他面色平静,眼中甚至有一丝兴奋:“这么美的女人,你如何下得了手。” 跪着的姜之齐并不抬头,只是用余光看着自己跟前的绣鞋,他多想将那双小脚抱在自己怀里,可惜成王败寇,一切都迟了。 “儿臣斗胆问父皇一句。”姜之齐好像并不怎么惧怕姜铄,淡淡笑道:“您当年用我娘劳军,您如何下得去手。” “哼!”姜铄冷哼一声,他起身走到姜之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像极了自己的儿子:“为朕的大业而死,是她的福气。” 姜之齐终于抬起头了,他看着身旁坐着的苏妫,挑眉一笑:“儿臣也是这么认为,七娘为了丈夫的前途而牺牲,是她的荣幸。” 姜铄并不着恼,他走到苏妫身边,轻轻抚着女孩的柔发,忽然俯身凑到苏妫的耳边,柔声笑道:“七娘,你说齐儿这孩子敢做这么多违逆之事,他究竟是什么想的。” 姜铄嘴里呵出的热气弄的苏妫全身发寒,他就是这样一个可怕的人,做可怕的事前,永远温文儒雅。 “自卑,还有一点愤怒。”苏妫的手紧紧地抓住椅子,她看着姜之齐,冷冷道:“越是自卑的人,越是想要得到他无法企及的东西,只有拥有了权利,他才不会害怕失去。” “她说的对吗?”姜铄用脚尖踢了踢姜之齐的脸,他大手附上苏妫单薄的肩头:“齐儿,你看看这个祸水一般的女人,朕现在给你个机会,将所有错事推给她,就说你从头到尾误听了她的蛊惑,你看行不行?” 苏妫心跳的很快,她完全不知道姜铄到底想要做什么,他说这话的意思,是嘲讽姜之齐?还是真的给姜之齐一个机会? 只见姜之齐垂眸深思了片刻,忽然不屑冷笑数声,他歪着头直勾勾地看着姜铄,神情桀骜不驯:“父皇是在侮辱儿臣?输就是输了,儿臣输给父皇,心服口服。请父,” “不不不,朕可是认真的。”姜之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铄笑着打断,只见帝王阔步在殿里来 回走,他忽然拔出悬挂在墙上的剑,微笑着指向苏妫:“聪明的儿子,你难道真猜不出来她是谁?” 苏妫感觉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从进含元殿那刻起她就感觉不对劲儿,姜铄,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不会是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恐惧感无止尽向苏妫袭来,姜铄拿的剑,正是三年前刺穿父皇身体的那把;他把自己叫到含元殿,含元殿,那可是所有悲剧发生的初始地;苏妫头不自觉垂下,蓦地发现自己所穿衣裙的颜色款式用料好像和,和那夜穿的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当年穿的是绵袍,现在是纱衣。 姜之齐的眸子很黑,他看着苏妫,薄唇微张了下,始终一言不发。事到如今,只有各自保平安了,本王已然走到绝路,就不会再做落井下石的事了。七娘,今夜过后如果我们都活下来,本王…… 此时此刻,姜铄轻轻地搂住苏妫的头,他慢悠悠道:“来人,把那些前朝余孽给朕带进来。” 但见十来个蒙面黑衣死士将几个身穿太监、宫女服饰的人押了上来,而在为首的,正是小安子!小安子他们被人用铁链捆住,身上脸上未见有多少伤,只是嘴里满满塞了黑布,想来是阻止他们自尽吧。 姜铄温柔地吻了吻苏妫的左脸,他用剑扫了扫这排太监宫女,柔声笑道:“少主,你认识他们吗?” 就算不认识其他人,小安子是绝对见过的。姜铄,他刚叫我什么,少主?他真的知道了。完了,张甫明撤出了长安,韩度又远在洛阳,现在没有谁能救我了。完了,完了。 “不说话?”姜铄的声音依旧温柔多情,他的手捏住苏妫的下巴,强迫女孩看那几个细作:“你是不是忘了呀,没关系,朕现在就帮你记起。” 那个起字刚说完,姜铄的黑衣死士们就用刀狠狠地抹了小安子等人的脖子,动作端地干净利落,一气呵成。血腥味在一瞬间充满了含元殿,三年前的那个夜里,父皇的妃嫔们,也是被人这样抹了脖子,血也是这样喷洒的到处都是。 苏妫的双腿像被灌了铅一样重,姜铄,他真的知道我是李月华了,他在慢慢重现当年含元殿里的事,他不会放过我,眩晕向女孩袭来,而更多的是,恐惧! 剑尖划地的呲呲声,姜铄夜枭一般的笑声都让苏妫脆弱的神经处于崩溃状态,忽然,沉默的姜之齐跪着往前爬了几步,他抓住姜铄的衣角,带了些许哀求:“父皇,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咚地一声,姜铄猛地一脚将姜之齐踹翻了好几个跟头,他仿佛瞧不见自己儿子被踢的口吐鲜血,只是冷冷笑道:“革去三王爷一切职权,即日起圈禁于王府,待其所有罪症查清再行发落,王府所有人不得踏出府门一步,违者诛之!拉下去!全都给朕拉下去!” 姜之齐,也完了。 殿里又重归寂静,没了,都走了,死人活人都走了。只剩下好多血,一个可怕的男人和一个呆若木鸡的女人。 “李月华。”姜铄蹲在苏妫的跟前,抬头凑近了看女孩,他英俊可怕的脸近在眼前,这个恶魔笑的很温柔:“怎么,不认识逆贼姜铄了?” 苏妫的声音有些嘶哑又有些颤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姜铄捏住苏妫的下巴,他眼里的城府心机深不可测,只见这个男人像是在努力思索什么,忽然玩味笑的:“什么时候,哦对了,好像是你被张甫明救走那天,也好像是你换了张脸重 回长安那天,还好像是你来大明宫那天,你说呢?” 第108章 风满楼 嗓子有些发干,冷汗将薄如蝉翼的纱衣浸湿,紧紧地贴在背上,我还是太低估姜铄了。 “你早都知道我是谁,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姜铄轻轻地拍了拍苏妫的膝盖,他温文儒雅的样子与平日并没有什么分别,这个男人柔声笑道:“如果没有你,朕怎会知道竟然存在张甫明这号人物?托你的福,朕顺藤摸瓜,半月前一举铲除了张甫明在长安的势力,不过可惜的很,十日前让这阉狗给潜逃了。怎么办,他丢下你了呢。” 当初在冷宫自生自灭时,是张公公救了我,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说到底李氏的国仇家恨,终究与他无关。走就走了吧,现如今,我只乞求上天能保佑公公晚年平安康健。 瞧着苏妫平静无澜的样子,姜铄有些不悦,他冰凉的指尖划过苏妫胸前的曼珠沙华:“你先做了意国公苏照晟的庶女,后来又千方百计陪嫁到王府,最后你终于走进了大明宫,这一路辛苦么。” “恩,确实挺辛苦的。”事到如今,那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惺惺作态或者求饶,只会让这个男人看不起自己。“做庶女时,我逼杀了赵姨娘,又设计陷害了王宾与五姐。后来到了王府,我遇上了比我更聪明狠毒的姜之齐,正好他有意将我献给你,所以王府将近一年的折磨与苦难,我全都忍了。” 姜铄了然般地点点头,他对着苏妫粲然一笑:“了不起,李鄣真有个好女儿。” “谢谢。”此时此刻,苏妫一点都不害怕了,她的左手附上姜铄的侧脸,微微一笑:“进宫后,我想尽办法讨好你伺候你,我知道你不好对付,所以就先动了元兰。我在离宫强行打了元兰的胎儿,当时如果没有苏人玉的阻止,我就会杀了那女人。对了,我还知道姜之齐欲与太子争高下,索性暗中就帮了他一把,胭脂山的刺杀是我策划的。” “做的不错!”姜铄扭头吻了吻苏妫的手掌,他面色平静,眼里却有一丝兴奋的色彩:“齐儿步步为营,阴鸷毒辣。月公主你隐忍果断,胆大心细。可惜了,你们俩若是能放下成见,坦诚相待,现在应该不是这种局面。” “即使合作,我们也赢不了你。”苏妫叹了口气,无奈一笑:“长安的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我输得心服口服。” 姜铄脸色忽然一变,声音冷漠异常:“你没输。”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苏妫站起来,她捡起地上的长剑递到姜铄手里,苦笑道:“我没勇气自尽,请念在我曾经是一国公主的份上,给我个痛快。” 眼泪含在眼眶里,酸酸的,就是不肯落下。经历过好多次的生与死,我都顽强挺过来了,这 回怕是终结了吧。 苏妫见过姜铄杀人的狠辣,并且知道他的剑一向冷酷无情,所以在他刺出那剑前,她想打开窗,最后看看天上的月亮。 今夜洛阳月,家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洛阳今夜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月亮,韩度,我的倔强和固执,最终带我走上绝路,可我不后悔。我唯一后悔的是没有给我的儿女多一些时间,他们还那么小,以后就拜托你了。 “月公主,咱们还有事没说清楚。”姜铄将剑扔到一边,他从后面环抱住苏妫,俯身在女孩耳边轻声呢喃:“你给我生了个孩子,对吧?告诉我他在哪儿,我把他接到大明宫,到时候咱们一家三口团聚,岂不好?” 苏妫身子一颤,当年怀孕之事,所知之人甚少,数来数去只有五人,姜铄是如何知道的?韩度、刘大哥、三姐姐是绝对不会说出来,剩下只有苏人玉和王宾了,会是谁? “我确实有过身孕,可惜那孩子胎死腹中了。” 只要有权力的地方,就会有流血和伤害,绝不能让千寒牵扯进长安的任何人和事,绝不能。 虽然早都知道她会如此说,可亲耳听到还是很失落。姜铄叹了口气:“你当真不说?如果说出孩子的下落,朕可以饶你不死。” “无话可说。” 苏妫感觉姜铄搂她的臂膀在慢慢发力,他生气了。 姜铄将苏妫的身子扭转对着自己,他双手钳住女孩的肩膀,两眼盯住苏妫垂下的眸子,声音冷漠异常:“君无戏言,三日后你会是齐妃,咱们孩子 回到长安后,你就是齐贵妃,朕甚至可以让你做皇后。” 苏妫抬眼与姜铄对视,她的眼睛很红,好像在哭,可一滴眼泪都看不到,女孩忽然变得很激动:“我问你,你错了没?” “什么?”姜铄听到这句话,一时间愣住了,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苏妫这话的意思,我错了没?真好笑,一个前朝余孽竟然问我错了没! “李鄣奴役天下百姓,致使民不聊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小姑娘,你天生就是金贵的凤凰,你何时尝过贫民妻离子散的痛苦,你又何曾经历过长年累月的饥饿!即使没有姜铄,还有王铄、李铄、周铄站出来,这就是天命,你李家气数已尽,朕宽宏大量存你李氏三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这么长时间我一直不愿承认国破家亡,事到如今,我明白我再挣扎也改变不了已成的定局,只是在死前,我一定要质问你这件事。 苏妫的手紧紧攥住纱衣,泪含在眼睛里就是不肯落下,嘴里一片腥咸,原来不知不觉间,竟将自己的唇咬破了。“国仇家恨暂且放在一边,我只想知道,三年前你施加在我身上的种种暴行,你错了没?” 第71节 烛焰被风吹地乱晃,悬挂在窗边的青铜风铃叮叮咚咚碰撞出清脆的乐歌,一瞬间有多久,十年的思念? 姜铄听了苏妫的话,不禁冷笑数声,只见他狠狠地推开女孩,闭着眼睛展开双臂,嘴角勾起抹残忍的浅笑,像是在 回想什么美好的事。忽然,这个男人猛地看向苏妫,他的眼睛锐利的像剑:“我有什么错!李鄣侮辱我姐,气死我父,我就算把他的后人大卸八块,都毫不解恨!” “好,知道了。” 瞧见苏妫眼中仿佛有种叫失望的东西,也不知怎地,姜铄一瞬间被激怒,他走过去一把抓住苏妫的手腕,他将女孩猛地推撞在红漆柱子上,怒道:“三年前我残害你,没有错;三年后你 回来了,就应该一辈子伺候我,来赎你爹的罪!我更没有错!” 泪终于落下,砸到地上消失不见,苏妫看见姜铄英俊的脸有些发红,她无奈一笑,原来我们注定了是敌人,至死不休。 两只手腕被男人钳到头顶,薄杉被粗暴地扯烂,姜铄坏笑着故意耸动腹部撞苏妫,他俯身凑到女孩的耳边,温柔地呵气:“我是你第一个男人,所以我能看出来小姑娘真的长大了,还记不记得三年前咱们在你爹和你弟弟面前做了什么好事?” 苏妫的一声不吭,让姜铄心里有些发虚,他看着她始终低着头,不反抗也没表情,痴楞楞的活像个木偶娃娃。男人忽然有些后悔了,如果不揭穿,让她一辈子骗我,其实……不,我姜铄是帝王,怎么能自欺欺人! 姜铄从怀里掏出颗药丸,自己吃了一点点,捏开苏妫的嘴,逼女孩吞了大半颗。他往后退了两步,慢慢地往下脱衣服,和三年前的含元殿不同,这次,他要她爬在自己脚边,求自己要她。 长安到了七八月间,雷雨一直不断。风渐渐大了,吹灭了殿里的烛火,一道闪电划亮了含元殿,地上的女孩青丝铺满绒毯,她身上破碎的纱衣随风颤动,纤长的腿白腻光滑,胸前的曼珠沙华美的让人心痛。 燥热从男人底下传来,姜铄的呼吸有些粗重,他多想立马抱抱小姑娘,可是如果他先动,就输了,他是皇帝,不可能输! 脚踝被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握住,姜铄蹲下身子,手指勾起女孩的下巴,坏笑道:“这药只用一点点,就能让烈妇变成荡。妇,告诉朕,你是不是很想要。” “你,滚开!” 苏妫的声音此时完全变了,细碎柔弱的像呻。吟,又像娇嗔,她感觉自己浑身烧的厉害,理智在一点点消失,她用尽全力扇了姜铄一巴掌,可这一下就如同爱。抚般,一点点力气都没有。 “嘴硬!”姜铄虽没有苏妫那般发作的厉害,可也是忍耐到了极限,他低吼一声,直接扑倒女孩,冰凉的唇一遍遍落在她的唇,脸,还有那朵曼珠沙华上,姜铄舌尖在女孩的心口打圈,忽然咬住女孩的耳珠,喘息坏笑:“小姑娘,你说你怎么这么坏,不给咱们的孩儿吃奶,却千里迢迢跑到大明宫来喂朕,嗯!” 留得枯荷听雨声,雨伴随着低沉的雷声倾泻而下,青丝缠绕住他的脖子,胳膊,他就像初次认识她一般,细细地体味她的味道…… 一夜缠绻,初阳温柔地打在地上的两具赤着的身体上。姜铄紧紧拥他的小姑娘入怀,他眼下有一点疲倦的青黑,可嘴角却咧着幸福愉悦的笑,他接连亲了好几下苏妫的肩头,还是觉得不够。 “天下间的女人,朕一个都看不上。”姜铄将头埋进苏妫散落的青丝里,他深深地嗅了口女孩的天生体香,柔声道:“只有你,配站在朕身边。过去的,我们一起忘记,将来的路,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半响没听到 回应,姜铄掰过苏妫的肩膀,他看见怀里的女孩眼神空洞,一声不吭,无喜也无怒。 姜铄猛地坐起来,他压下怒气,笑着柔声问道:“你愿意吗?” 苏妫不想说话,轻轻地摇摇头。 不愿意?姜铄登时怒火攻心,他来 回地摇这个柔弱又坚强的女孩,咬牙痛恨道:“李月华本来就是朕的女人,朕命令你,” 咳咳咳! 苏妫捂住嘴猛咳,她心口受过寒毒,昨夜又承受了一夜‘风雨‘,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了。 手心暖暖的,苏妫垂眸一看,原来是吐了血。我才多大,就有了这种症候,姜之齐曾说我绝不会活过二十,看来不是虚说。 苏妫惨然一笑,她将沾有鲜血的手凑到姜铄眼前给他看,现在,你该满意了吧。 谁知姜铄一把将女孩揉入怀中,他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心好痛,你让我心好痛,我没办法再辱你。李月华,你该满意了吧。 早都知道她的身份,亦明白她入宫不怀好意。所以去年腊八在大明宫第一次见她,就有杀了她的心思。可当从太液池把她拉上来那刻,他心软了;后来,就放不开了。 李月华,我上辈子,估计真的欠你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笔记本电源线接头昨晚坏了,估计之后的两三天都是在手机上敲,宝宝手好疼5555555 第109章 原来如此 “她怎么又睡下了。”姜铄脸色有些不善,他将朱笔搁下,端起案桌上的香茗嘬了一口,问跟前站着的赵公公:“今儿中午送去的粥喝了没?” 赵公公将身子又躬深了几分,忙 回道:“ 回皇上,娘子倒是挣扎着吃了几口,可咳嗽的厉害,把吃进去的全吐了,后来索性就不吃不喝,蒙着头睡觉。” “不吃东西怎么成。”姜铄心烦,没留神将茶杯给碰倒了,茶水顺着桌子往下流,直至将鞋子打湿了他才察觉到。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极烦闷,扭头却冲着赵公公发脾气:“你们这么多人,就不会哄哄她!难不成要朕低三下四地求她吃东西?” 赵公公吓得忙跪倒在地,嘴里不住喊着:“奴才有罪,奴才有罪。”赵公公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一个劲儿叫屈:她不乐意吃,我们怎么敢逼她?您说您也是,心里想着她,可宁愿叫我们时时刻刻过来给您报告她的情况,也不亲自去瞧瞧她。这已经两天了,什么气都该消了吧。 “也不怪你们,她这是跟朕置气,等着朕给她认错赔不是。”姜铄一想到苏妫那副又倔强又冷漠的样子,心里就窝火,他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相反,这女人处心积虑的骗他害他,这才是错。“李月华,朕倒要看看能不能把你这块又臭又硬顽石磨平了!” 跪着的赵公公听了皇帝这话,长长地松了口气,心病还须心药医,你们若是能各退一步,也是我们这些奴才的福,就怕…… ******* 睡久了头就晕的厉害,嘴里长了好几个溃疡,一沾水就呲儿呲儿抽的疼,心口像压着块大石头般闷,自从那天早上吐了血,姜铄黑着脸叫人将她抬 回凤台,说是让这女人自生自灭去,谁也不许理她。 这话与当年元兰说的何其相似,没成想兜兜转转,我又要承受一次。 “娘子,要不吃点冰镇了的荔枝?奴婢叫人给您端一碟来。” 瞧着床上躺着的祖宗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扶风叹了口气,这已经是她第五十三次哄这位小祖宗吃东西了,她要是再不吃,皇上非把我吃了不可。 “小祖宗,求您转过身子和奴才说会儿话吧,您这不吃不喝又不说话的,如何能受得了呀。” 床边给苏妫扇凉的常俊急得直跺脚,这活祖宗成天到晚躺床上睡,不吃不喝连带咳嗽,着实让人看着心疼。 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扶风和常俊都没有感到随之而来的夏日热浪,反而觉得背后阵阵生寒,一 回头,果然看到姜铄黑着脸来了,他一手提着个精细食盒,一手拉着个约摸十来岁的小男孩,正是苏妫的亲弟弟,赵王李默。 能让扶风和常俊停止喋喋不休,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姜铄,你又想把我怎么样。 苏妫忽然感觉肩膀被一个热乎乎的小手掰住,而侧脸边传来个吭哧吭哧吸着鼻涕的声音:“姐姐,起来嘛,陪默儿玩嘛。” 这个声音,是? 苏妫先是一愣,她怕听错了,慢慢地转过身子,果然看见弟弟可爱的笑脸近在眼前。 “默儿,姐姐的默儿,快让姐姐亲亲你。”泪不知不觉就落下,苏妫一时间竟忘了头晕,她捧着李默的小脸不住的亲,弟弟他长大了好多,比小时候更可爱了,就是瘦的不行。苏妫将李默的袖子掀起来,果然看见弟弟的手臂细的就像个女孩子。“好孩子,你告诉姐姐,他们是不是不给你吃饱饭。” 李默好像很厌烦苏妫亲他,一个劲儿地挥着小手闪躲,可当他听到饭字,浑浊的双眼怯生生地看向姜铄提着的盒子,食指挖着鼻孔傻笑:“我想吃那里面的东西。” 姜铄瞧见李默贪婪的傻样,不禁莞尔一笑,他坐到床边,将食盒里的白瓷碗端出来,抚着李默的小脑袋,故意循循诱导道:“叔叔刚怎么教你的?见了姐姐要做什么?” “恩,恩,恩。”李默一边看着皇上叔叔,一边看着床上坐着的美人姐姐,他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忽然眼前一亮:“叔叔叫默儿跟美人姐姐玩喂饭饭的游戏。” 一想起玩,李默忘了饿,他用调羹满满地舀了一勺粥,递到苏妫嘴边,煞有其事道:“啊~好宝宝张嘴,吃饭饭啦。” 默儿,我的默儿,这几年没有姐姐在你身边,你究竟过得什么样的日子。 “再哭就让皇上叔叔打你的屁屁。”李默故意虎着脸,嘟嘴将粥硬塞到苏妫嘴里:“乖啦,吃饭饭。” 香糯的粥吃到嘴里全是苦味,嘴里的疼痛仿佛一瞬间放大了十倍,苏妫想吐出来,可是怕弟弟不开心,更怕姜铄会迁怒到弟弟身上,她努力将粥咽进去,柔声笑道:“你看,姐姐很乖的,吃了。” 吃了就好,吃了就好。姜铄开心极了,心道让李默来哄她吃东西果然没错。 谁知正在此时,李默瞅着皇上叔叔两眼放光地盯着美人姐姐空儿,忽然抢过那碗粥,一股脑全泼在苏妫身上,笑着欢呼:“过年喽,过年喽。” “混账东西!”姜铄一把揪起李默扔到地上,他慌忙凑到苏妫跟前,用自己的袖子擦女孩身上的粥,满眼尽是柔情:“有没有烫到?疼不疼?” 其实粥一直是温的,哪里能烫坏人,是他心太急罢了。 “默儿,摔疼了没有,别怕别怕,有姐姐在。” 苏妫瞧着弟弟坐在地上打滚儿大哭,好不伤心,她挣扎着爬下床,谁知起的猛了,头一晕给跌到床下。 “慢着些,慢着些。”姜铄捞起苏妫,一脸的心疼,他解恨般轻轻地打了几下苏妫:“你作什么死,滚 回床上去。” 本来打算再不和他说一句话,可现在看他这么对默儿,我唯一的弟弟呀,你把他吓傻了还不够么。 “姜铄,枉你称皇称霸,竟这么摔打一个小孩子,你,你还是个男人吗?” 这几天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一听到苏妫竟然吼他,姜铄冷笑一声,他将苏妫推倒在床上,俊脸散发着吓人的寒意:“朕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问朕是不是男人?要不咱们让你弟弟再观摩一 回!” 说话间姜铄就欺身上前,他也不顾沾上黏腻的粥,双手禁锢住苏妫的两臂,狠狠地嘬女孩的脖子。 李默瞧见皇上叔叔扑向美人姐姐,又高又大的身子完全将美人姐姐覆盖住,还不住地啃咬美人姐姐的脖子和胸膛,他一高兴,抹干眼泪拍着小手,在地上蹦蹦跳跳:“哈哈哈,打架喽,打架喽,两只妖怪打架喽。” 三年前,他就是这样当着默儿的面侮辱自己,为什么要让默儿无辜干净的眼睛看到这么肮脏的事!难道看一次不够,还要第二次! “别这样,求你了。”唇太干燥,随便动动都会裂开流血,苏妫手连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推不开姜铄,只有低声下气的求男人:“我错了,真错了,你别这样。” 姜铄心知她不是真心实意的,她是被自己逼得没法了才说的,呵呵,我姜铄纵横天下,没想到有一天竟用这种方法强迫自己喜欢的女人。 忽然,凌厉的破风之声从背后传来,姜铄反应极快,他拔下苏妫的发簪当做暗器扔出去,趁着刺客分心之空,姜铄将苏妫抱着从床上越下,猜都不用猜,一定是纪无情这小子!他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看来,不能再纵容他了。 “放开她。” 纪无情长剑指向姜铄,他看向虚弱颓废的女孩,心里就像滴血般难受,今天说什么都要救她走。 “纪无情。”姜铄淡淡地瞥了一眼纪无情,他的态度倨傲而狷狂,完全看不起对面拿剑的少年:“朕不想和你动手,你滚吧。” 纪无情身法很快,脚下踏着离、坤、兑方位持剑刺来。 而姜铄并不理会纪无情的凌厉之剑,他将苏妫抱到床上,温柔地替女孩盖上薄毯子。就在纪无情的剑尖快要刺到姜铄的背时,也不知从哪里忽然闯进几个全身黑衣劲装的死士,缠住纪无情的剑,在殿里斗将起来。 苏妫心头一颤,她直勾勾地瞪着姜铄云淡风轻的脸,冷冷问道:“你的死士其实一直跟在你的身边保护你吧。” 姜铄开始并没有想太多,大手抹去苏妫额头上的虚汗,点头笑道:“不错,他们是朕” 话还没说完,姜铄忽然停住,原来这个男人聪明绝顶,他立马猜到苏妫问这话的意思,忙转了个话头:“齐儿前些日子将纪无情支到晋城,朕心知他定会 回来找你,所以早早布下了天罗地网。” 苏妫撑起身子往殿里看去,只见满室皆是刀光剑影,这几个死士好厉害,没一会就将纪无情逼的剑法大乱。 原来是这样。 苏妫将身上的大手推开,她摇头凄然一笑:“我懂了,你的死士自然时刻保护你,可那时在胭脂山,你却抱着我以一人之力对付刺客。原来,你把我当成盾牌了。好聪明!好计谋!我以为算计了你,没想到被你耍的团团转。” 她终究猜到了。 姜铄深深地看了苏妫一眼,他的唇微动了下,想说什么却咽下去。 帝王起身,他的眸子冷峻,没有半点感情:“都退下,朕今日,要亲手宰了这小杂种!”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晚了……抱歉 第110章 赌局 姜铄将外袍脱下,随手扔到一边,他手里并没有任何武器,看样子想要空手接白刃。只见他使出一身外家横练功夫,下盘扎的极稳,一拳格挡住纪无情踢来的腿,又趁着这个空,左手掐住纪无情握剑的脉门,稍一用力,就将纪无情的腕骨折伤。 还没一盏茶,纪无情的剑就被姜铄夺下扔到一边。传说这个男人有万夫莫当之勇,看来并不是虚说。 “这么多年过去,朕以为你会有些长进。”姜铄看着对面脸色苍白的纪无情,不屑地冷笑一声:“没想到,还是废物一个。” 纪无情嘴抿地紧紧地,他眼中仿佛有种不甘心的倔强,只见他双手握成拳,怒喝一声朝姜铄打去。 谁知姜铄并不接招,竟一直往后退,直引纪无情到苏妫跟前,拳脚无缘,纪无情担心伤着苏妫,出手有了顾忌,岂料正中了姜铄下怀。 姜铄出手极为迅猛,先掐住纪无情的脖子,接着又用膝盖将纪无情给顶飞了好远。 “就凭你这没脑子的蠢货,还妄想带她走?” 是啊,过了二十年,你还是看不起我这杂种。纪无情身子有些颤抖,他用袖子将口鼻中流出的血擦去,挣扎着身子站起来。他知道姜铄很强大,就算十个纪无情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可他就是不服气。 第72节 只见纪无情从腰间抽出事先藏好的软剑,足尖一点,飞身缠向姜铄,刺啦一声,软剑竟将姜铄胳膊上的衣裳给刺破,纪无情趁机剑锋一转,直指姜铄的喉咙。 姜铄实在太清楚苏妫屋子的摆设了,他连往后退了十来步,连看都不用看,直接伸手抓起梳妆台朝纪无情砸去:“着!” 姜铄臂力惊人,这一砸下去,竟活生生将纪无情给砸的半晕。可另姜铄没想到的是,已经重伤到如此地步,纪无情仍咬牙摇摇晃晃地往起站。 “别打了。”苏妫连爬带滚地挡在纪无情身前,她知道今天姜铄是动了杀意,她也知道没有谁能改变这个男人的任何决定,可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纪无情在自己眼前丧命。 瞧着苏妫紧张的样子,姜铄不禁眉头紧皱,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脸很烧,一种酸酸的感觉从心底不知不觉升起:“为什么,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苏妫仰头看向姜铄,挑衅似的笑道:“可他能为我死。” “是么。”姜铄俯身捡起纪无情的剑,他用食指轻轻地抚摸寒凉如冰的剑身,忽然指向苏妫,咬牙喝道:“信不信,朕宰了你们两个。”,生气了?这几日的不开心,仿佛瞬间瓦解,苏妫脸上带着抹红晕,歪头故意笑道:“那再好不过了,只是妾身怕此事传出去,有损皇上的英明。” “你什么意思。” 苏妫将青丝慢悠悠地拢到耳后,她轻咳了几声,娇笑道:“妾身本就是伺候王爷的侍妾,身份虽然低微,那也是名正言顺的,不料被好色的皇上抢到宫里来,王爷派人来接妾身 回家,谁承想皇上,咳咳咳,竟想杀人灭口。” 这话一出,就连半死不活的纪无情也给吓得够呛,他忙在背后拉苏妫的衣裳,示意女孩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哈哈哈哈哈。”谁知姜铄并不着恼,反而仰天大笑,不错,这才是你李月华真正的面目,也只有你才敢这么顶撞朕了。姜铄眼中的戾气消了几分,他又恢复了往日温文儒雅之相:“七娘,朕知道你是一刻都不想呆在大明宫了,没问题,朕可以现在就放你 回王府。” 不可能吧,我没听错吧。苏妫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她知道姜铄虽然城府深的吓人,可说出的话从来一言九鼎。不对,这人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他一定还有什么后招等着我。 “你绝不会这么轻易放了我,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姜铄淡淡一笑:“朕想跟你打个赌。” “赌什么。” “朕赌你会心甘情愿 回到大明宫,当然,朕不会耍手段逼你。如果你输了,你就一辈子呆在朕的身边,乖乖赎罪。你敢不敢?” 苏妫挑眉一笑:“那如果我赢了呢?” 姜铄手背后,一副志在必得之样,男人骄傲道:“朕从未输过。” “是么。”苏妫吃力地扶起纪无情,在踏出殿门的那刻,女孩停顿了一下,她也不 回头,只是冷笑道:“那咱们走着瞧。” 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李默从头到尾看了这场戏,他眸子里精光一闪而过,姐姐,默儿倒是觉得你们都会输,最终赢的人,只能是我李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等了一天的电源线,7点的时候终于 回来了,555555,两只手打字,果然快多了。 这章比较短小,里面藏着纪无情的身世。还有,终于要虐姜之齐那货了,太开心!! 第111章 山雨欲来 姜之齐确实被幽禁起来了,王府被将士围住,真的是连一只苍蝇都难飞出去,而府里更是冷清的吓人,走了半天连一个人都见不着。 与其说纪无情是被苏妫和常俊架着走,倒不如说拖着,他实在太高了。 “咳咳,七娘,停下。”纪无情不住地咳嗽,他不想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显得虚弱不堪:“你帮我拣根棍儿,我,咳咳,自己能行。” 都这副德行了,还这么好面子。其实苏妫自个儿也在强撑着,汗流进眼睛里辣的生疼,她扭头正准备说纪无情几句,蓦地瞅见男人脸被揍的青紫,心里好生过意不去,只得像哄孩子般柔声道:“别犯浑,听话,再走几步就到三姐姐那儿了,咦?姜之齐。” 苏妫知道 回王府后,免不了碰见姜之齐,大不了以后躲着些,谁承想刚 回来就遇上了,真是冤家路窄。不过看这男人身形萧索,好像在几日里瘦了一圈,颧骨更突了,眼里没有往日的神采奕奕,穿着的家常衣衫略显宽松,他好像在这个地方等了好久,一瞧见苏妫,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你们终于 回来了,本王实在太高兴了。” 常俊是个聪明人,要不然姜铄也不会派他亲自来送苏妫。只听常俊干咳了几声,垂眸轻笑道:“既然王爷来了,老奴就送到这儿了。” “正是,正是,公公辛苦了,把纪侍卫交给小王就好。” 姜之齐点头连声说着,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正要接替下常公公时,没成想苏妫冷冷喝道:“你别碰他。” 姜之齐的手尴尬在半空,俊脸扶起抹红晕,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不碰就不碰,那就劳烦公公了。” 还没走几步,苏妫瞧见姜之齐紧紧地跟着,她一向厌恶这个男人,以前是因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可不一样了,没必要再装,所以也没必要给他好脸色。 “我说你这人怎么 回事,狗皮膏药似得甩都甩不掉了。”苏妫用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她不愿意看姜之齐,只是冷冷道:“不许跟来,我们和三姐姐一点都不想看见你。” 你们?什么时候已经成了你们。姜之齐愣在原地,他看着苏妫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线中,不由得苦笑。都道孤家寡人,我姜之齐多年来做梦都想成为那个寡人,无奈一夜之间心血付诸东流,现在剩下的,恐怕只有一个孤字了。 不过,你能活下来,我真的很高兴。 ******* 王府里的好些奴仆都被遣散,也有一些被抓走了,晚间还有禁军在府里到处巡视,生怕一个不留神叫王爷跑了。不过这倒不用担心,姜之齐如果敢逃,那就等于自己坐实了罪名,他可没有这么傻。 无论外面的情况多么糟糕,三姐姐的小院里永远像世外桃源般宁静。这里花树多,虽然香气袭人,但到了夜间也是凉森森的。 苏妫躺在院里的摇椅上,她闭着眼睛听草丛里的虫儿鸣叫,享受徐徐吹来的晚风,很久没有如此放松了。今日叫府里的胡大夫来给纪无情瞧了,说是皮外伤倒不打紧,就是脏腑有些受损,得静养个把月。 时隔三年,居然还有一个男人像韩度一样对我好,甚至肯为我拼命,而我这样的女人,真的配吗? 腿上忽然一暖,不用猜,光是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气,就知道是婵姐姐。 “困了就 回屋睡。” 婵姐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即使不上妆,她仍美的让心动,只可惜脸上被人刻了朵曼珠沙华。 “姐姐,我还不困,你陪我看会儿星星。” 苏妫将婵姐拉到身边,她把头枕在姐姐肩头,就是这个感觉,和娘亲一样温暖。也不知怎么了,苏妫就像个孩子般忽然抱着婵姐哭了起来,这三年来的委屈,不甘,坚强在一瞬间崩塌,她现在只想放肆地大哭一场。 “没事,婵姐一直都在。”苏婵温柔地抚着苏妫的头发,命运让她们相逢,相知,相怜,你风光时我默默替你高兴,你低落时我在你身边,知己从不用金山银山堆砌,只用一双温暖的手,就足够了。“月儿,要不你让纪无情带你逃吧,我怕姜铄会杀了你。” “逃,对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可以逃走。”苏妫忙坐起身来将眼泪擦干,可她看见婵姐脸上歪歪扭扭的疤时,心痛的难受,声音都有些颤抖:“姐姐,你也跟我们一起逃,这事你必须听我的。” 苏婵凄然一笑,自从嫁进王府后,她感觉自己慢慢变成了活死人。此生已经不再奢求能配的起韩老师,惟愿清清静静的度完后半生,没想到姜之齐还不放过她,不仅数次强要她,醉酒后还在她脸上用簪子刻东西,边刻还边喊贱人。之前一直以为这个男人嘴里的贱人骂的是她,可今日看到妹妹胸口的曼珠沙华,她便全明白了,哼,姜之齐,你也有今天。 “我不去了,我走到哪儿都是别人的拖累,你们走吧。” 苏妫紧紧抓住婵姐的手,她朝四周望去,黑黢黢的没有半个人,女孩压低了声音:“婵姐,你不该接受这样的命运。姜之齐现在朝不保夕,你不能陪着他死。听我的,咱们去找韩度,我知道韩度他心里也有你。” 一颗心不知道有多久没这么激烈的跳了,苏婵手附上有些发烫的脸,嗔道:“别胡吣了,再拿我打趣,就不理你了。” “是真的,你听我说,那时” 正当苏妫准备给婵姐说韩度的事时,黑暗中忽然传出个冷峻的男声:“你们想背叛本王?” 苏妫下意识起身挡住婵姐,借着檐下昏暗的烛光,她瞧见姜之齐从花树林中慢慢地走出来,这个男人今晚倒是拾掇的十分精神,玉冠长绦,穿着月白色的团领墨纹襕袍,手里提着个食盒,大步朝苏妫姐妹走来。 “姜之齐,你什么时候有了听墙根的毛病。”苏妫白了面前的男人一眼,不屑冷笑:“我不是说了么,我们都不想看见你,识趣的话就赶紧滚。” “你竟敢直呼本王的名讳!”姜之齐在袖中的手攥地紧了几分,他强压下怒气,淡漠道:“七娘,本王如今虽然落了难,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劝你不要得罪了本王,总有一天,” “你还在做梦。”苏妫出声打断姜之齐的话,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男人,忽然掩唇嗤笑道:“我虽然和你爹有深仇大恨,可在对你的看法上,我们却惊人的相似,你说你为什么总那么讨人厌呢,恩?” 这话正好戳中了姜之齐的软肋,他原本是过来给苏妫送个夜宵,试图慢慢修补二人的关系,走到院中却看见女孩正躺在竹椅上小憩,他不忍心打扰她,就偷偷看了她好久,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后悔,越看越觉得自己错过了大好时光。 姜之齐把食盒扔到地上,他一把抓住苏妫的手腕,冷冷瞪着女孩,不由分说地就将女孩往外拉,边走还边说道:“不管你究竟是什么身份,本王只知道你是本王的妾,走, 回去伺候本王睡觉。” 苏婵心知妹妹惹恼了姜之齐,而纪无情此时又重伤昏迷,若妹妹被这个男人拉走绝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她也顾不上自己身怀六甲,慌忙上前拦:“你放开她,她也是你配碰的?!” “我不配?”姜之齐本就讨厌苏婵,一听这话心里更是火气大,他十分厌恶地推开苏婵,嘴里还骂骂咧咧:“滚开,你这丑妇。” 啪! 苏妫反手就给了姜之齐一耳光,她看着怒容满面的姜之齐,高昂着下巴冷冷道:“你敢辱她?!” 以前这女人虽然顶撞过自己,可从不敢像今天这样动手,姜之齐向来骄傲,如今在一个女人面前受辱,岂能善罢甘休。他举起手想教训教训这个美貌瘦弱的女人,可始终打不下去。 苏妫才不会理会姜之齐复杂的心绪,她挣脱开男人的禁锢,扶着姐姐往屋里走,她根本不想 回头看这个失意的男人,只淡淡地留下一句话:“姜之齐,这事没完。” ******* 两个月后 两个月,对有些人来说,是度日如年,可对有些人来说却是转瞬即逝。 在这段时间,姜之齐并没有放弃挣扎,他背后的势力一直在帮他走出困境,可越多人站出来帮他,他就越危险。算算日子,姜铄也该收网了,现在就等一个黄道吉日,将他这宝贝儿子削爵驱逐了吧。 两个月,纪无情的伤也慢慢地养好了,而苏妫终于说服了婵姐一起离开长安。婵姐已经有快八个月的身子了,迟则生变,一定要尽快走。 天气慢慢变凉,苏妫比寻常人弱些,半点也受不得寒,况且还有个婵姐在跟前一直唠叨着,无奈之下,苏妫早早就穿上了夹的。 明天就能离开长安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所以今日心情很是不错,去给姜之齐送午饭去,也算夫妻一场,认真道个别吧。 姜之齐的小院被宫里派来的将士把守着,不见了莺莺燕燕和庸脂俗粉,倒也清净多了。 这些将士早都收到命令,谁也不许难为王爷府上的苏七娘,她想做什么就叫她做什么。这下可苦了姜之齐,不是半夜屋子着火,就是被莫名其妙出现的蛇咬,他明明知道是谁干的,可一看见苏妫那张无辜又可恨的俏脸,就什么火都发不出来了。 苏妫今日特地换了身娇艳的桃红色衣裙,画了个垂珠眉,上眼睑细细地画长,在加上两靥贴着用翠鸟羽毛粘成的花子,真真是漆点填眶,凤梢侵鬓,天然俊生。她进屋子淡淡地瞥了眼姜之齐,自顾自地将饭菜从食盒里拿出,笑着招呼道:“呦,王爷练字呢,真是好雅兴。快来吃饭吧。” 其实姜之齐听见细碎的银铃声就知道苏妫来了,他瞧见女孩满心欢喜,可仍装的冷傲非常。只见姜之齐薄唇紧闭,冷哼一声搁下笔,他疑惑地瞧了眼案桌上的饭食,皱眉道:“你今天是不是又在饭里放巴豆了,上次可没把本王给拉死。” “哪儿能呀,妾身怎么会那么坏。”苏妫将筷子递给姜之齐,又给自己盛了碗饭,娇笑道:“吃啊,就要凉了。” 姜之齐见苏妫这架势,好像是要陪自己吃饭,男人心里一喜,担心拂了女孩的兴致,立马起筷开吃。谁知苏妫并未入座,而是放下饭碗,直接出房门去了。 她,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阿黄,来,吃饭啦。” 只见苏妫牵着一条肮脏的大黄狗进来,她指挥着狗跳到姜之齐对面的椅子上,温柔地抚摸着狗儿的脑袋,看着男人摇头蔑笑道:“姜之齐,你也就配和狗一起吃饭,阿黄递个爪,和你亲哥哥打个招呼。” 咚地一声,姜之齐将饭碗猛地掼在地上,他终于忍无可忍了。 “我今天一定要弄死你这贱人,还有这条贱狗。” 姜之齐四下寻摸着,并没有找着什么兵器,只见他忽然解下自己的腰带,就要上前勒苏妫。 苏妫见姜之齐动了怒,越发的开心了,她牵狗在屋子里逃躲姜之齐,边跑还边笑:“阿黄,快瞧,你哥恼了,哈哈。”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六幺焦急的声音:“姑娘不好了,王妃动了胎气,要生了。” 苏妫一下愣住了,明天就要走,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姐姐要生了,难不成? 果然,一个五大三粗的将军走进房来,他面不改色地瞧着姜之齐,抱拳行了一礼:“圣旨到,请王爷出去接旨,苏姑娘也得去。” 姜之齐与苏妫面面相觑,他显然也是没想到自己的判决会来的这么‘巧’,这么‘及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章修改的时间略长,发晚了。 对了,我这两天准备改个笔名,嘿嘿。可是今天削尖了脑袋,也没想到好的。 基友们倒是说了几个:隔壁王叔,隔壁美少女,国产美少女,欧阳铁蛋…… 第112章 兰情 第73节 六幺急的满脸通红,她的鼻子上渗出点点汗珠,咬着下唇对苏妫急道:“姑娘快 回去瞧瞧吧,王妃那会儿出去浇花,不知怎地就给摔了一跤,现在,” “稳婆叫去了没?胡大夫叫去了没?”苏妫晓得六幺这丫头是将自己当成了主心骨,一时间瞧见婵姐不好也没了主意,这才着急忙火地跑来找自己。 六幺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淌:“我,我” “别我了,还不快走。”女人生孩子就是在提着脑袋在鬼门关转,当年自己生千寒的时候,足足折腾了一天一夜,但愿这次婵姐和孩子都能平平安安的。 苏妫抬脚就往外走,却被那个五大三粗的黑脸小将军拦住:“苏姑娘,您得和王爷一道去接旨。” “滚开。”苏妫伸手去推那小将,谁知那男人竟然巍然不动,女孩怒道:“敢拦我?信不信我杀了你。” “七娘,别冲动。”姜之齐将一切都瞧到眼里,他忙过去拉住苏妫,无奈道:“去接旨吧,如果你不去,那你姐姐可能会被人从床上拉下来。” 果然,那小将军听见姜之齐如此说,笑着抱拳行了一礼:“王爷英明。” 苏妫急的嗓子眼发干,按照姜铄的铁血风格,他完全有可能叫人将姐姐拉到花厅接旨。今天这事再明白不过了,姐姐前脚生产,圣旨后脚就来了,好啊姜铄,可真有你的。 花厅外跪着萧侧妃等人,萧氏也是瘦了好多,那张尖酸刻薄的猴脸没有抹粉,鼻梁上的黑斑非常明显,也不知是外面太热还是跪了太久,她疲累靠在心腹丫鬟身上,瞧见姜之齐和苏妫来了,这女人精神一震,眼圈立马红了,她的手颤抖着向姜之齐伸去,委屈道:“王爷。” 谁知姜之齐连一眼都不看她,直接与苏妫并排走进花厅去接旨。 来宣旨的是赵公公,他面无表情地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姜之齐和苏妫,尖着嗓子道:“皇上有旨,三王爷姜之齐为陷害太子,将有疫症之粮草换到华县,致使上千百姓无辜枉死,其罪一;私下与朝廷重臣勾结,妄图染指朝政,其罪二;卖官鬻爵,其罪三……今念其年轻不知事,现削去其王位,贬为庶民,与王妃苏氏一齐流放西州,王府其余人等一律圈禁于王府。” 贬为庶民?流放西州?这简直比杀了姜之齐更狠! 苏妫看向身边跪着的男人,果然,姜之齐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可他眼神坚毅,嘴角含着不服输的蔑笑,背挺的直直的,双手举过头顶,沉声道:“儿臣,不,草民姜之齐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慢着。”赵公公嘴角噙着笑,他将拂尘甩了甩,慢悠悠地看着苏妫道:“皇上还有条口谕,草民姜之齐与其妻苏氏立马上路,由羽林军统领苏人玉将军押送,来人,去后院请前王妃苏婵。” “别动,都别动。”苏妫忙站起来,她张开双臂拦在门口,她知道姜铄什么意思,他确实没逼自己 回大明宫,可他会逼正在产子的姐姐立马上囚车。“赵公公,您行行好,我姐姐她现在真的不方便,求您向皇上求求情,再宽限一个月罢。” 赵公公早都料想到苏妫会如此说,他将手放在嘴边吹沾到指甲上的灰,斜着眼觑苏妫:“奴才怎么有那么大的面子,娘子您又不用流放到西州,何必管这闲事。” 这话是故意激苏妫的,此时苏妫心急如焚,她知道求赵公公于事无补,这太监现在只等自己一句话,可如果认输 回宫,这辈子算是栽到姜铄手里了。正僵持间,苏妫蓦地瞧见姜之齐直愣愣地跪在地上,不喜不怒,仿佛现在的危局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姜之齐,你还是不是男人,是不是丈夫!你老婆正在生你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冷静。”苏妫越想越气,她忍不住上前使劲地抽打这个冷血无情的男人,手打疼了就换脚踢:“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吗?你倒是说话啊。” 苏妫这近乎疯狂的举动,将花厅所有人都吓到了,谁能想到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打起人来竟这么狠,而姜之齐也是奇怪,脸上被指甲挠出一道道血痕竟然面不改色,跪在地上动也不动。 赵公公终于看不下去了,可他也不敢靠近,生怕误伤了自己,无奈皇上有密令,只得继续扮黑脸:“娘子,您埋怨姜之齐也没用,皇命难为,除非。” “姑娘,不好了。”正在此时,六幺的惊慌失措的声音打断赵公公的话,只见六幺整张脸涨的通红,她的衣襟上还沾着触目惊心的血。仿佛是预先商量好了,根本有没人拦着六幺。六幺跑进来抓住苏妫的胳膊,急得直哭:“王妃出血了,怎么办,怎么办,他们把稳婆和胡大夫都扣住了,还要拉王妃走,姑娘怎么办呀。” “闭嘴!”苏妫一点也不愿意听到三姐姐不好的事,她是这么好的女人,如果她今日有个三长两短,我有何面目存活于世。苏妫忽然拔下金簪抵在自己脖子上,她不愿三姐姐死,可也不愿认输,稍一用力,脖子就渗出了血,女孩对赵公公冷笑道:“没错,他是说过不逼我,可我现在要逼他。赵公公,反正我烂命一条,您看着办吧。” 赵公公也是没想到苏妫会来这一手,而皇上也没教过他遇到这个情况怎么应付,今日万一真把皇上的这块心尖宝贝肉伤到了,那自己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 “娘子别急,千万别伤着自己,皇上还有另一条口谕。”赵公公挥舞着手劝苏妫放下簪子,忙道:“皇上念女君苏氏一向贤良淑德,所以准其生子后再前往西州。” 这就对了,苏妫终于松了口气,她慌忙拉住赵公公去找婵姐,没有赵公公出面,那些人是不会让稳婆替婵姐接生。正要出门,脚踝被人死死拽住。 “放开。” 姜之齐现在很是狼狈,头发被揪的蓬乱,脸上眼睛上都是指甲抓的血痕,他眼里有着苏妫难以捉摸的意味:“替我,对她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你不觉得太迟了么。当年你让那几个肮脏的男人强。暴姐姐的时,何曾有过半分抱歉;你在王府羞辱姐姐,在她脸上刻东西时,会想到有今日吗?你就是贱,等失去一切时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苏妫白了姜之齐一眼,狠狠道:“我们不接受。” 姜之齐的手颓然垂下,他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忽然,男人起身激动道:“七娘,你会和我去西州吗?” 脚踝上的银铃被姜之齐扯断,苏妫也懒得捡,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做。听了姜之齐这话,苏妫稍停下来,可她连一眼都不愿意看这个男人,只是冷笑道:“你就一个人死在那儿吧。再见,不,再也不见。” ******* 等苏妫过去时,看到姐姐已经被人抬到院子里了。只见十来个禁军团团围住囚车边躺着的三姐和纪无情,可怜的三姐,一头青丝凌乱的披散着,衣裳袖子也被人扯掉了一只,冷汗将她的衣衫都打湿,紧紧贴在身上。而她的裙子上沾了好多血,整个人痛苦地不住痉挛。不过还好有纪无情持剑相助,那些大胆的禁军才不能靠近伤害她。 “姐姐没事,我来了。”只是一小段距离,苏妫感觉自己走来好远。她抱住三姐的肩,一遍遍吻着女孩的黑发,泪成串地滴到苏婵脸上,她知道三姐姐一辈子清高,如今却被人像狗一样拖出来,还被这群饿狼看到她的身子,她这样的人,如何能受得了。“你们还楞着做什么,抬我姐姐进屋!” 那些禁军早都看呆了,他们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漂亮的两个女人。大肚子的那个脸上虽然有疤,仍遮掩不住天然的风流俊逸之美,而瘦弱的那个更别说了,简直就像个活妖精,能把男人吃干抹净的那种。 “再看就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苏妫路过那群凶神恶煞的禁军时,咬牙狠狠道:“刚才谁碰了我姐姐,我都看见了,你们且给我等着。” “月儿,月儿。”怀孕的女人本来就有些浮肿,而此时的苏婵两只眼睛就像桃胡儿似得,她紧紧地抓住苏妫的手,哭道:“我好害怕,你,你别走。” 苏妫冲担架上的姐姐柔声一笑:“姐姐,这次换我守护你,你放心,我哪儿都不去” ******* 夜色催更,清尘收露,笑相遇,暖日明霞光烂。水盼兰情,总平生稀见。 清晨总是有些凉的,加上忙活了一日一夜,苏妫疲软地瘫在外室的椅子上小憩。她本以为自己能睡着,谁知心里乱,眼睛都合不上。姐姐九死一生,终于在半夜生下个男孩,孩子不足月,看着小的很。 姜之齐昨儿中午就被押送走了,算是了结了姜铄的一块心病,可是姐姐是姜之齐的正妻,终究也是要和孩子一起被送往西州的。 昨天虽然用自残来逼迫姜铄暂且放过三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况且姐姐现在在月子里,正是女人最虚弱的时候,可是不能受半点损伤。 “别太累着, 回屋子躺会儿。”纪无情的大手附上苏妫的肩膀,轻声道:“王妃已经睡着了,一切都好。” 苏妫长长地舒了口气,苦笑道:“昨天真是多亏你了,纪大哥,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敢想姐姐被他们关在囚车里会怎样。” “你别这么说。”纪无情走到苏妫腿边蹲下,他仰头看这个狠毒又有情有义的女孩,柔声笑道:“我一向尊敬王妃的人品,这个忙说什么我都会帮的。现在就怕姜铄还有后招,哎,我看咱们暂时是离不开长安了。” “是啊。”苏妫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要她没有 回到大明宫,姜铄就绝不会停手,下次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不行,我死了没关系,姐姐一定不能出事。苏妫想通这层,立马凑到纪无情的耳边悄声道:“纪大哥,你帮我走一趟洛阳,去请刘神医来长安。咱们这群人的命运,说不定就在此举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后台怎么都登录不上去…我也是醉了。 我今天把笔名改成了:狂歌酌雪 肿么样?? 第113章 婵心 姜之齐流放西州了,王府的事可远远没有结束。连续七天,禁军每天都能从王府往外拉一箱一箱的东西,有些是姜之齐多年搜刮得来的,有些是名家字画、古玩珍奇,还有些是各处姬妾的簪环及华贵貂裘。 这些天约有上百名奴仆陆续被官卖,能留下来的都是在主子跟前得脸的老奴才,昔日里的雕梁画栋,今日里的断壁残垣,整个王府空落落的,让人唏嘘。 三姐姐这院子里的下人也被带走不少,最后只剩下两个苏家陪嫁来的蕊珠和六幺,小厨房里东西省省吃,应该能撑到纪无情从洛阳 回来,只要刘神医到长安,就不用成天担心有人会在暗地里耍手段了。 不过这可就苦了三姐,她现在正在月子里,是要好好的补身,若放在往日,各种名贵补品药膳根本不在话下,可现在只能给她熬猪脊骨汤。 “哎呦呦我的姑娘,您这动静实在太可怕了吧,小心碎骨头渣子溅进眼里。”六幺瞧见苏妫笨手笨脚地剁猪骨头,她忙将扇火的大蒲扇放在灶台边,准备过去接手:“还是我来吧,你哪是干这种活儿的人。” “不用,我能行。”苏妫将剁好的猪脊骨洗好后放进砂锅,又从青瓷罐子里仔细地往出挑枸杞,她看着跟前的六幺笑道:“你是知道的,这王府里的女人们多痛恨我们姐妹俩,现在姜之齐不在,姐姐又不是王妃了,谁还能管得住她们。姐姐的饭食饮水得经过我的手,我才放心。” 六幺帮着挑拣枸杞,这些枸杞都是陈年的旧货,好些都生了霉子,她听了苏妫的话,轻哼了声:“可是呢,前年你小产不就是被姓萧的贱人给害的么。” “幺儿,你再将大红枣多洗几个,还有红小豆,豆子不容易煮烂,和骨头一起熬。”苏妫熟稔地将从荷花池里采上来的莲藕切片,小厨房里闷热,她用袖子将汗珠儿擦了下,凑到六幺跟前问道:“我这一年不在府里,难道那群长舌妇就没人问我去哪儿了吗?” “问啦,可王爷对外说你生了好重的病,在他的小院里养着。”六幺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只见她满脸的鄙夷神色,对苏妫轻笑道:“那贼精的萧妃可不信,每打一两个月就来咱们三姑娘这儿,东扯西扯地套问你到底生了什么病。不过姑娘,你到底去哪儿了?” 我去哪儿了?我去地狱了。这一年我天真的以为姜铄不过如此,谁承想早都被这个男人反算计。在那些欢爱的夜晚,恐怕被姜铄嘲笑了无数 回吧。 苏妫淡淡一笑并不 回答,她将砂锅的盖子改好,往灶里添了几根木柴使劲地扇,这汤要用大火转文火炖一个时辰。听着木柴炸裂开的噼啪声,苏妫叹了口气。 十五岁被他侮辱,十六岁生子,十七岁 回到长安嫁给姜之齐,十八岁进宫又狼狈出宫。 在这将近四年的时光里,她从一个娇纵任性的无脑公主变成了阶下囚又变成男人玩弄的禁脔,她有了儿子养女,可她又亲自作死成了庶女、宠妾、棋子,她为了报仇已经快疯狂了,她费劲心机,可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切又 回到了原点。 灶火将苏妫浑身烤的暖烘烘的,锅里的汤水咕哝咕哝地响着,已经有浓郁的香味传了出来。胸口的曼珠沙华依旧红的热烈,过去一道道伤恐怕再也不能痊愈,成王?败寇?国破?家亡?或许,是应该放下执着了。不能因为我的缘故,再让无辜的人牵扯进痛苦。 “幺儿。”苏妫拍醒灶台边打瞌睡的六幺,女孩眼中有着一种叫重生的兴奋,笑颜美的像清晨带露的海棠,她对痴住六幺笑道:“打起精神来,咱们马上要重新活一辈子了。” ******* 苏妫脸上带着抹好看的红晕,她甚至能想象到以后的幸福时光。这事过后,她要好好的对待自己的感情,真正的感情。 谁知刚进门就瞧见萧侧妃从内室出来了,这女人满脸通红,畏畏缩缩的不知在怕什么。 “站住!”苏妫一向厌恶这萧氏,不光是因为她曾毒害过自己,更因为这女人最爱搬弄是非,数次挑拨姜之齐虐打三姐,还经常教唆王府里的姬妾来寻衅。这一年没在王府,这女人想来没少给姐姐使绊子吧。“你来做什么,是谁让你进来的。” 萧氏的瘦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她闻见六幺端着的砂锅里的香味,喉咙咽了口唾沫,手按住肚子讪笑道:“妹妹听说苏姐姐生了孩子,特意过来瞧瞧。” “你有这么好心?”苏妫冷笑一声,她总算晓得姜之齐为何一直讨厌这个女人了。那时候姜之齐要顾着萧氏身后的背景,对萧氏的下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丝毫不顾自己的死活,当时若不是纪无情和三姐的照顾,自己的身子不可能完全康复。如今你不再是萧侧妃,而我也不再是媵妾,谁还忍谁?苏妫厌恶地地打量萧氏,冷冷道:“说实话,否则我大耳刮子抽你。” 萧氏眼里流露出惧怕之色,那日接旨时,她亲眼见到苏妫疯狂的打姜之齐,更奇的是宫里来的大太监非但不管不顾,还一味讨好纵容她,这里面的猫腻想必不是一点半点。 想通这层,萧氏用手抹了下鼻子根的渗出的油,凄楚一笑:“这不是快到冬里了么,姐妹们的好衣裳都叫朝廷抄走了,我就想问问苏姐姐能不能赐姐妹们几件厚的,好过冬。” 苏妫慢悠悠地走到萧氏跟前,她故意踩住这女人的脚,瞧着萧氏痛地呲牙咧嘴,苏妫冷笑道:“疼不?” 萧氏眉毛皱成个疙瘩,她硬是抿着嘴,低头沉声道:“不疼。” 不疼?苏妫嘴角勾起抹残忍的笑,她猛地揪住萧氏的襟口,一膝顶到萧氏的小腹上,瞧着萧氏的眼泪都流出来了,苏妫凑到萧氏耳边,温柔笑道:“我不是说了么,不许说假话,再问你一遍,疼不疼?” 萧氏忙点头,她此刻简直想将苏妫挫骨扬灰,可硬是忍了下来:“疼,疼死了。” “疼就对了。”苏妫推开萧氏,她嫌萧氏脏,掏出帕子使劲擦自己的手:“当年你给我下药,害我小产,比这疼十倍百倍。我告诉你,我姐姐的东西一点都不会给你们,烧了也不给,你滚吧。” “萧妃娘娘,且等等。”正在此时,蕊珠抱着一大包东西从里间出来,她显然也是很厌恶这萧氏,只见蕊珠将包袱一把扔到地上,冷冷道:“我们家王妃仁慈可怜你们,这里边有七件皮袄还有五百两银票,拿了赶紧走,不要再来了。” 萧氏想拾,可是又怕苏妫,只得弯腰捂着肚子怯怯的站在一旁。 “你怎么还不滚?” 苏妫简直一刻都不想见这萧氏,若按着自己以往的性子,此番定是不能白白饶了她,可是现在她不想为刚从鬼门关绕了一圈的婵姐造杀业,只得就此作罢。 蕊珠见萧氏怕七姑娘,不敢捡包袱,这小丫头抿着嘴儿一笑,心道你平日里一直压我们王妃,明着对我们王妃跟亲姐妹似得,暗地里尽是使绊子,王爷好几次用鞭子抽打王妃,都是你挑唆的,你以为我们不知道?我早都告诉我们七姑娘了。哼,这下王妃的亲妹妹 回来了,总算是为我们出了口恶气。 “七妹。”苏婵虚弱的声音从里边传来:“你进来,我有话和你说。” 苏妫慌忙走进内室,她瞧见婵姐一脸的疲倦之色,定是方才与那萧氏说话费神了。 “快躺下,撕裂了伤口还要不要活了。”苏妫忙上去按住准备起身的姐姐,她笑着瞅了眼正在熟睡的男婴,温柔道:“我给你炖了猪骨红枣汤,幺儿,快给婵姐盛一碗来。” 满满鲜亮的红汤送到苏婵嘴边,谁承想却被女孩推开,只见苏婵叹了口气,她抚着苏妫的肩膀柔声道:“我都听见了,算了吧,让她把衣裳银子拿走,府里这些姐妹终究是弱女子,咱们能帮就帮。” “偏不。”苏妫把汤匙扔进碗里,她将身子背过苏婵,执拗道:“姐姐怎么帮起外人了。” 苏婵没理会苏妫,直接吩咐床边立着的六幺:“幺儿,让萧妃拿东西走吧。你给她说,就说我不日就会被流放到西州,王府里的姐妹们以后全靠她照料了,往日的恩恩怨怨我从未放在心上,希望她也看开些。” “不许,”苏妫忙拉住六幺的袖子,冷哼道:“她当年害我小产,罪大恶极!如今留她不死,已经是我仁至义尽了,东西不给她,就让她在寒冬里慢慢赎罪。” 苏婵脸忽然拉下,她用胳膊肘撑着自己坐起来,冷冷道:“我难道说不听你了?” 许是动作幅度太大,触动了底下的伤口,苏婵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苏妫从未见过姐姐对自己这般,她又心疼姐姐,只得不耐烦地冲六幺挥挥手,低着头半天不言语。 “恼了?”苏婵苍白的小脸凑到苏妫跟前,灿然笑道:“哎呦呦,这可怎么了得呢,我可是把以后的靠山给惹下了。” “姐姐。”苏妫扁着嘴,满脸的委屈:“我就是想不通,你怎么这么软弱,连一点刚性儿都没有。” 第74节 “软弱?可能是吧。”苏婵拉住苏妫的小手,不住地摩挲,她看着妹妹脸瘦的可怜,心里一软,泪不自觉地往下淌。 瞧见婵姐哭了,苏妫慌了手脚,她忙用袖子抹去婵姐的泪,心里好生后悔,自己一向嘴上不饶人,行事又歹毒,定是方才的话伤了婵姐。 “姐姐,你别哭啊。”苏妫自己急的也哭了,婵姐是读书人,自己又是她极亲近的人,以爱伤爱往往最痛了。“我错了,我不是故意说你软弱的,哎,我我。” 苏婵摇摇头,她从上到下地看着苏妫,只是流泪,过了好一会儿,才柔声道:“我是怜你哪,我这辈子虽然遭遇过好多不如意的事,可毕竟双亲都在人世,可你只是个孩子,哎,怎么偏生让你承受了这么多。” 原来,你是为了我哭。 苏妫仰头看红色的房梁,她想让泪流 回去,可眼泪流到嘴里,凉凉的,咸咸的。 “姐姐,别为我这样的女人哭,真的,不值得。”苏妫搓着自己的手指,不禁苦笑,姐姐的一生是充满干净的花香气,而自己呢?全部是仇恨和血。“如果你知道我做过的肮脏事,你会看不起我,就不会为我这种心狠手毒,人尽可夫的女人哭。” “月儿。”苏婵轻轻地抚摸苏妫的背,柔声道:“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可以看不起你。过去的罪孽,是所有人一起犯下的,不怪你。我只希望今后的日子,你能好好的幸福,好好的生活。” 此时无声胜有声,苏妫躺到姐姐身边,她们一个哭,一个做对方的港湾。姐姐,你知道吗?在过去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报仇,杀光曾经害过我的所有人,我一度以为这个世界是抛弃了我,所以我也冰冷的对这个世界,不愿意爱,也不愿意被爱。 后来我发现,还有好多人是真心对我好的,你,韩度,纪无情还有六哥,幺儿。还好我能及时看到这些,没有失去你们。 苏妫扭转过身子,她覆上姐姐脸上的曼珠沙华的伤疤,坚定声道:“姐姐,你放心,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不敢想象失去你,我可怎么办。我无父无母,只有你们了。” 这时,熟睡的婴儿醒了,哇哇地哭着。苏婵忙解开衣襟给孩儿喂奶,她柔声笑道:“既这样,那我让你帮我做一件事。” “你说,我一定做到。” 苏婵神色悲戚,她叹了口气:“刘大哥来后,咱们就该离开长安了。我想母亲,你能带她来府里吗?这辈子,可能最后一次见到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几章的节奏有点太快,今天这章缓缓,看看姐妹情。 最喜欢写婵,之前有读者说,苏婵是穿越来的吧。 好吧,姑且认为她是穿越女。 第114章 仁义 王府外被禁军把守,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府里的姬妾若想要添置些吃食和衣物,还得先拿钱贿赂一下守军。可这些与苏妫没有任何关系,王府的大门她想出就出,想进就进,但只限她一个人。 已经有两年没 回国公府了,现在苏府全是大哥苏人义主事,大哥这个人完全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如今王府又遭了这样的事,此番能不能进去苏府也不得而知。 “苏姑娘,意国公府到了。” 赶车的是一位姓秦的黑脸小将军,父亲是新任的礼部尚书,他现在的秘密任务就是跟在苏妫身边,看好她。 苏妫素手掀开帘子,前面就是国公府的后门了,墙根底下有三两个小厮懒洋洋的晒太阳,还有两个在摇骰子赌钱,大门口横放一条长凳,长凳上斜着个白面皮的后生。 现如今的意国公府,算是败了,有时候苏妫不禁想,若是意国公是大哥苏人义这等人,想必姜铄也不好意思动手了。 “七姑娘,是七姑娘 回来了。” 那几个小厮瞧见苏妫妖妖乔乔地走来,慌忙丢下手里的玩意儿,他们仿佛事先商量好了,皆垂手挡在在门口。 为首的是白瑞的儿子白福,他后来听老爹的话, 回到苏府帮衬着大公子。这白福约莫二十多岁,生了一张极讨喜的圆脸,笑的时候两只眼会眯成缝儿,只见他上前给苏妫打了个千儿,躬着身子道:“姑娘您还是别进去了,你大哥特意嘱咐我们,这几天务必要拦住三王府来的人。” 苏妫淡淡一笑,果然‘精明’的大哥在第一时间就与三王爷府上断了任何关系。苏妫从小荷包里掏出锭银子强塞到白福手中,柔声笑道:“我不找大哥,我找夫人。” 白福面有难色,他将银子推还给苏妫,叹了口气:“七姑娘,您就别为难小的们了。现在长安找个活下去的生计难以登天,小人的父亲又因为三王爷的事被朝廷收押起来,能不能活着出来还未可知。大少爷能容小人继续在府里,已经是开恩了,小人一家的活计现在全靠小人一个人了。” 白瑞是姜之齐的首席智囊,必然会被关押起来调查。现在整个长安风声鹤唳,但凡与三王爷沾点边的人人自危,试问谁敢沾惹王府里出来的女人? “那这样你看好不好。”苏妫从袖中掏出封信,她也不管白福接不接,直接塞进白福的衣襟中,女孩故意做出一副楚楚可怜之状,泫然欲泣道:“白福大哥,你和瑞叔一样都是好人。我三姐就快要被流放西州了,她现在只想见夫人一面,你将这封信交给夫人,我就不进府了,行不行?” 美人的泪有时候就是化骨柔,更别说苏妫这样的妖孽,想必任何一个男人见了她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都不会拒绝。只见白福咬了咬牙,像是下来极大的决心:“那我就进去走一趟,您在门口先等等。夫人可是一点都不知道三王爷家的事,哎,都瞒着她呢。” 忽然,一个尖细的男声徒然响起:“白福,你要去哪儿?” 苏妫抬头一看,果然是大哥苏人义。两年没见,他的样子依旧讨人厌,狐狸脸白的发青,细长的眼睛好像能戳进太阳穴,他精神头很是不好,连连打着哈切,一看就是夜生活太过频繁,纵欲过度。 “大哥。”苏妫微微地福了一礼,这位大哥一向是趋利避害,当年逼杀赵姨娘以及请瑞叔出山,足见这人狼一般的本性。“两年没见了,您还好吗?” 苏妫倒是蛮客气的,可苏人义完全不吃她这套,这小个子男人直接不耐烦地挥手:“您要是不来我们家,我们可都好,请您哪儿来的就 回哪儿,别给自己个儿找不自在。” “大哥,小妹是有事呢。”苏妫硬是按捺住怒气,她往苏人义那儿走了几步,柔声笑道:“三姐姐生了个儿子,想叫夫人过去看看,您看成不?” 谁知苏人义从鼻孔发出声冷哼,他用小拇指甲掏耳屎,斜着眼瞧苏妫:“不许,现在谁跟三王爷府上的人有沾染,就是跟皇上作对,你可别害我们苏家。” “你们苏家?”苏妫知道这个大哥是油盐不进的主儿,可他怎么能对自己的亲妹子都这么不管不顾。“这两年大哥您打着三王爷和王妃的旗号,干尽了空手套白狼的事,现在王爷倒台了,你可倒好,立马划清界限。我问你,婵姐是不是你的亲妹妹。” 这番话说出来,苏人义倒是一句话都不接,他转身走进门,不一会儿就端着个木盆出来,一盆水迎头全浇在苏妫头上身上,只见这男人将盆扔到一边,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怒容满面的七妹,冷哼道:“这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三王府和我苏家半点关系都没有,我也没有苏婵和你这两个妹妹,赶紧滚,不然老子放狗咬你。” 跟流氓讲道理,恐怕是天下最可笑的事了。苏妫浑身湿透,衣裳紧贴在皮肤上,登时勾勒出凹凸有致的娇躯,那起小厮都看直眼了,心道守在后门果然没错,竟然能看到这样香艳的场景。 “秦将军!”苏妫气呼呼地扭头,她朝着车跟前候着的黑面小将军喝道:“你难道眼睛瞎了?你的主子难道就这么让你保护我的?” 谁知这秦将军嘿嘿一笑,他也是偷偷看着苏妫的身子咽了好几口唾沫,可他知道苏妫身份神秘特殊,贼心贼胆万不可有,否则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只见秦小将军低头把玩着马鞭,沉声笑道:“主子只是让末将看着您,说千万不可干预姑娘做任何事。” 好,姜铄,真好!你是算准了整个长安城没人敢管三王爷的事,所以特意给我所谓的自由,让我自己意识到自己在长安寸步难行,到时候不得不 回到你身边。 “ 回府!” 车子摇摇晃晃地返 回,苏妫气的脑子一片空白,她举起手臂闻了闻,一股馊味迎面扑来,正气恼间,忽然车停了。“干嘛,停下做什么。” 秦将军并没有答话,苏妫只听见车子外响起个苍老颤抖的女声:“车里坐着的,可是苏家的七姑娘?” 苏妫忙掀开帘子往外瞧,只见拦在马前的正是王夫人,王夫人容颜依旧,只是憔悴的很,她双眼通红,头发凌乱,钗环歪在一边,她一瞧见苏妫,就急得一瘸一拐的往车子跟前走。 苏妫忙跳下车去扶王夫人,她见夫人孤身一人,又这副模样出现在苏府外墙边的街上,想必是跳墙出来的,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饶是王氏过去在苏府再争强好胜,此时只是一个挂念女儿的普通妇人。 “夫人,可算见着您了。”苏妫抱住王夫人,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淌。“婵姐她这些天一直念叨您,她真的想您想的紧。” “好孩子,我都知道。”王夫人叹了口气,她轻轻抚着苏妫湿透了的衣衫,柔声哽咽道:“咱们赶紧走吧,人义一会儿若是发现我不见了,咱们可就走不了了。” “对,得赶紧走。” 苏妫将眼泪抹去,扶着王夫人准备上车,谁知却被秦将军拦住,这黑脸小将紧紧皱着眉头,一张普通平凡的脸上显现着不忍与纠结:“苏姑娘,主子不许任何人进王府,请您不要让末将为难。” “我知道你主子的意思,他料定没人敢管我的事,也料定我大哥绝不会让夫人出来,所以才放心让你跟着我到处跑。”苏妫当着秦将军的面说出姜铄的意图,她直勾勾地看着秦将军,将这黑面汉子看的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苏妫冷哼一声:“可他不懂,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不顾身份和性命,就算摔断了腿,也要出来。” 这一番说的秦将军有些动容,这些天发生的事他也看在眼里,谁雪中送炭谁落井下石,再明显不过了,你风光了别人捧着你,你落难了,亲如家人也会毫不留情的踩你。他很是佩服苏妫对三王妃的不离不弃,可是,主子的话谁敢违抗。 “苏姑娘,对不起了,末将现在得送夫人 回国公府。” “你等等。”苏妫瞧见这黑脸将军半点情面都不讲,情急之下,女孩凑到秦将军耳边,轻声道:“你主子和我之间的关系很特殊,想必将军也懂。赵公公那样有权势的人,都对我毕恭毕敬,个中缘由,将军斟酌斟酌。日后将军全家是荣还是衰,全凭我一句话,你懂么。” 苏妫的呵气如兰,弄得秦将军全身酥麻麻的,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美貌妖孽枕头风的可怕,立马当机立断,躬身请老夫人上马车。 “孩子,真是多亏你了。”王夫人摩挲着苏妫的小手,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泣不成声道:“我就是个睁眼瞎子,今天才知道婵儿竟然发生了这种事,这孩子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如果母后活着,她要是知道我受了这么多的罪,想必也会这般为我哭。能让母亲肝肠寸断的,只有自己的孩子了。 “夫人,您别这样。”苏妫忙掏出帕子替王夫人擦眼泪,王氏半生跋扈,家里的姨娘庶女她从未放在眼里过,一直风风光光的出现在人前人后,现如今沧桑的仿佛老了十多岁,仔细看,她发里有好多的银丝,安知不是替女儿担忧的?“别哭了,姐姐她还在坐着月子,若是看到您这样为她担心,难免又要伤神了。” “正是呢,正是呢。”王夫人忙擦了眼泪,只见她从怀里掏出好多珍贵药材递给苏妫看:“我知道王府遭了变故,就从家里拿点补身的药给婵儿。哎,你那大哥呀,自从你爹出走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似得,成天变卖家里的东西出去玩乐,就这点药,都是我偷摸攒下的。” 听王夫人说这话,苏妫心里一寒,她不禁对当初苏照晟的做法更敬佩有加。有舍才有得,苏家恐怕在十年之内,都不会有所作为。但现在六哥得到姜铄器重,苏家以后的命运,想来全系在六哥身上了。 苏妫叹了口气,怨不得她被姜铄算计,就连苏照晟这样精明的人都被姜铄整的快家破人亡了,罢了罢了。苏妫抬头对王夫人展颜笑道:“咱们说点高兴的事,夫人您知道么,婵姐生的孩子可漂亮了。” 一听到孩子,王夫人果然面上一喜,忙笑问道:“你快给我说说。” “这小子的眼睫毛比我的还长呢,……” …… 苏妫和王夫人说说笑笑走了一路,才刚到府门口,车还没停稳,苏妫就听见头咚咚砸地声和六幺哀痛哭号的声音:“求求你了,让我出去找我家七姑娘,大哥求你了,求你了。” 到底怎么 回事,我才出去一上午,发生什么事了。难道,婵姐? 第115章 乞求 六幺的额头红肿的厉害,饶是如此,她仍不住地磕头乞求:“军爷,求你让我出去吧。我真的不跑,真的,求求你了。” 守门的小将索性扭过头不看六幺,他手按住腰间的宝剑,冷声冷气道:“管你是谁,上面吩咐了,不许王府里的人外出,赶紧 回去。” 六幺揪住那小将的裤脚使劲儿摇,她眼珠布满了血丝,泪成串地砸到地上:“王妃快不行了,军爷,求求您让我出去找我家七姑娘吧。” “哪里还有王妃?”那小将一脚踢开六幺,居高临下地冷眼看女孩,他嘴上带着抹蔑笑:“死了正好,也省的咱们劳神劳力送她去西州,滚 回去,小心军爷,” 这小将的话还未说完,忽然感到身后一阵寒意逼人,他是经历过战场的,所以对杀气再熟悉不过了,慌忙一闪,身后的人没有刺中自己。 “那个王八羔子,活的不耐烦了!” 小将暴喝一声抽出长剑,正要转身去宰了敢暗算他的人,蓦然瞅见面前站着一个身材窈窕,艳若桃李的绝色美人儿,这小将一愣,手中的剑竟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苏姑娘,您 回来了呀。”小将瞧见是苏妫,忙换了副谄媚的嘴脸,他见苏妫并不理他,只是扶起六幺,然后带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贵妇往府里走,小将忙飞身挡住这三个女人,轻笑道:“苏姑娘,上面说不许任何人进王府,这位老夫人,这,您莫要难为小人哪。” 苏妫将剑扔还给不远处的秦将军,方才见这小将出言侮辱三姐,她没忍住拔下秦将军的剑,准备给这守门小将一个厉害,谁承想被他躲过了。 “就难为你了,你奈我何。”苏妫这下才愿意正眼看挡在她前面的小将,这男人眉目倒是清秀,只是侧脸有一道长至嘴角的疤痕,为他平添了些许凌厉之气。“我姐姐要是有三长两短,姑娘第一个宰了你。” 疤脸小将不敢与苏妫较劲,忙看向他的首领秦将军,只见秦将军冲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放老夫人进去。 疤脸小将立马会意,忙让出条道,抱拳躬身笑道:“既然秦将军都许了,老夫人请。” 银杏枯叶铺满了小径,花园子里的花树被人踩断,零落的花瓣与泥一起化作了尘,往日潺潺流水也断了流,池子里又脏又臭,乌漆漆的让人作呕。 苏妫扶着王夫人急匆匆地往婵姐的小院赶,边走边皱眉问六幺:“到底怎么 回事,今早我出门时不是还好好吗?” 六幺是个心灵剔透的丫头,她没想到自家姑娘真有本事能将王夫人给带进来,夫人现在上了年纪,若让她看见亲闺女现在的样子,难不保会大受刺激。可如今,已然是瞒不住了。 “那会儿三姑娘还躺床上看着书,一点事都没有。我和蕊珠见不需要伺候,就出去洗衣裳去了,谁承想还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忽然听见三姑娘喊肚子疼。”六幺眼里尽是惊慌之色,王府连日的变故,让每个人都像惊弓之鸟,她扭头看苏妫,颤声道:“胡大夫过来瞧了,可血就是止不住,这可怎么好。” 王夫人一听这话,脚登时就软了,她捂着心口不住地喘。苏妫忙帮着王夫人顺气,她扭头朝着六幺喝道:“别胡说,三姐姐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 其实苏妫的心也是慌得很,女人出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可现在统共只两个丫头,一个老母亲,自己再乱了手脚那可就真的遭了。 当苏妫等人刚进房间,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就迎面扑来,地上的铜盆里满是血红,床边伺候的蕊珠正将一块干净的白棉布往苏婵身下垫,她瞧见苏妫和王夫人来了,哇地一声就哭了:“七姑娘夫人怎么办呀,三姑娘晕了好久了。” 王夫人连声叫着‘我的儿啊’冲将过去,她手颤抖着附上苏婵苍白的小脸,当她看到女儿脸上曼珠沙华的伤疤时,不禁怒火中烧,朝着苏妫等人哭着喝骂道:“那个挨千刀的这么欺负我的婵儿,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怎么都让我的孩子承受了。” 苏妫看到婵姐昏迷不醒的样子,当即就懵了,她脑子一片空白站在原地,幸好有王夫人的喝骂声将她惊醒,她忙过去抓住蕊珠的胳膊问道:“胡大夫哪儿去了,他怎么说。” 听见苏妫说起胡大夫三个字,蕊珠哭的更是泣不成声:“胡大夫刚给三姑娘治了没一会儿,那群天杀的守军就将他拿走了,说是上面不许他给罪妇苏婵诊治。” 好,姜铄,你了不起。 “夫人,你在和幺儿蕊珠在这儿守着婵姐。”苏妫狠了狠心将舌尖咬破,疼痛感让她瞬间清醒了不少,她将血液吞咽进去,对王夫人道:“现在我就去为姐姐找御医来,你们记住,千万不要让王府里的任何女人进来。” 王夫人见苏妫的神情样子跟往日完全不同,有着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威严,她将眼泪擦去,忙点头道:“孩子,如果你能帮婵儿渡过这难关,我来生结草衔环谢你。” 第75节 时间宝贵,苏妫连衣裳也没来得及换,就这么湿哒哒地往外走,在宫里时,她的身子常由一位姓宋的太医调理,也算有点交情了。谁知到了宋太医的府上,却看到一位宫里来的公公,那公公淡淡地给苏妫撂下句话,皇上身子欠安,不止宋太医,长安所有的太医都被宣进宫去了。 姜铄真的身子欠安吗?他派了个太监在宋府等着我,明显就是告诉我找太医没用,你直接来大明宫求我吧。 苏妫头有些发晕,她闭着眼睛将胳膊撑在车窗上发呆。姐姐这事来的蹊跷,怎么就恰巧在自己外出时出血呢?现在除了姜铄有这个手段能做到,估计再没有别人了。他就是想让我急,急疯了跪在他脚边求他。别妄想了,没有你,我就不相信救不了姐姐。 秦将军一脸的悠闲,他看着急红了脸的苏妫,挑眉一笑:“苏姑娘,咱们接着去哪儿?” “去找王宾!” ******* 婵姐是王宾的表妹,就算他不念亏欠李月华情,也总该念着表兄妹的情分吧。 因为有秦将军跟着,苏妫很容易就进了王府,带路的下人说大人和郡主都在花厅等着呢。王宾府上也是气派的很,可奇怪的是这一路都没见几个下人,想来都在 回避吧。 “表哥。” 苏妫一瞧见王宾就慌忙冲上前去,她在赌,赌这个人还没有彻底丧失人性。只见王宾一脸的凄然,他瞧见苏妫的衣裳潮湿着,忙脱下自己的长袍给女孩披上:“怎么 回事,衣裳怎么湿了。” “表哥,我知道他肯定也给你下了命令,可你不能见死不救。”苏妫的睫毛上挂着小小的水珠,她抓住王宾的胳膊,盯着男人恳求道:“城里的大夫一听去王府,都不敢应承,我知道你神通广大,定有法子找到好大夫。” 王宾英俊的脸上带了些犹豫,他躲开苏妫灼热的目光,只是叹气不语。 当年你投靠姜铄背叛李氏背叛我,后来我 回到长安,你说你要赎罪,想娶我,那时候我觉得你虽然是个无耻混蛋,可还算有那么点良心,现在,你真的见死不救吗? “表哥。”苏妫的泪砸到王宾的手背上,她哽咽道:“只要你能帮我这次,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我一辈子感激你,好不好?” “这,这……”王宾面有难色,可这男人忽然咬了咬牙,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他反握住苏妫的手,沉声道:“好,我答应你,我岳丈肃王府上有位医术很好的大夫,咱们这就,” “先等等。”一个慵懒娇柔的女声打断了王宾的话,看也不用看,正是那李芷,瞧她满面的容光,想来婚后的生活还不错。只见李芷笑着从椅子上起来,慢悠悠地走到苏妫和王宾跟前,勾唇冷笑道:“七表妹还和以前一样美的耀眼,不过可惜的很,本郡主不想替苏婵治病。” 当年李芷和她母亲肃王妃来苏府挑衅时,是婵姐用三王妃的身份将事给强压下,逼走了这对蛮横的母女。今日瞧来,这女人一直记恨着当年的事。王宾说那大夫是肃王府上的,事到如今,想必只要这女人不点头,去了也是白去。 想通这层,苏妫给李芷行了一礼,谦卑道:“表嫂,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您大人有大量,帮我这一次好吗?” “行啊。”李芷笑盈盈地看着苏妫,忽然秀眉一挑:“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 “跪下给我认错。” 原来是这个,苏妫连想都没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正准备给李芷磕头赔罪,谁承想却被李芷给打断:“慢着,有个人可是想见你好久了,婉儿,你还不来看看你七妹妹。” 只见后堂转出个身穿天青色绸衣的女子,这女子一只眼睛的瞳仁白的吓人,正是苏妫的五姐苏婉。还是和从前一样,苏家五娘总是喜欢浓妆艳抹的,她脸上施着白香滑腻的粉,额间画上芙蓉印,朱唇只点了半边,真真芙蓉解语玉生香,画双蛾曲曲春杨,檀心半妆。 “七妹妹,你看这样行不。”李芷把玩着怀里的白猫儿,她笑着对苏妫道:“你五姐对你当年损伤她眼睛的事可是放不下,你让她打你两下好不好。” 苏妫瞧着跟前恶狠狠瞪着自己的苏婉,心知这两个女人今天一定要欺负她出气了。苏妫压住火,她将袖中的拳头紧紧攥住,抬头笑道:“自然可以,小妹当年年轻不知事,得罪了表嫂和五姐,五姐尽管打,怎么痛快怎么来。” 苏妫将眼睛闭上准备好了挨打,在过去的四年里,什么样的屈辱她没受过,不过被这女人打两下,没什么了不起的。 只见苏婉举起手,目光带着怨毒,冷冷道:“苏妫,我今天就让你好看。” 而正在此时,一声刀划破布的刺啦声徒然响起,紧接着就听到王宾大声喝道:“你干什么!” 苏妫忙睁开眼,她瞧见王宾伸臂挡在自己的脸前,男人的衣裳被划烂,一条又深有长的血痕登时出现,在往苏婉手中看去,这女人竟在指缝见藏了刀片! 见王宾受了伤,李芷慌忙将怀里的猫儿丢开过来看,她这下也不伪装了,只是举高临下骂苏妫:“你这祸水,走哪就害人害到哪儿,我告诉你,就算夫君有心帮你,本郡主可绝不会答应。” 正当苏妫准备再开口求两句时,一个低沉的女声忽然从屏风后响起:“王大人,你若帮这女子,就是和皇上作对,你可想好了。” 这女子是谁,声音好熟悉。 苏妫忙朝屏风瞧去,木屏风将说话的女人完全挡住,苏妫只能看见一双穿了金线绣牡丹的鞋,鞋面是用寸金寸锦的蜀锦制成的,花蕊则是用若干小而圆润的珍珠点缀,这鞋不是寻常官宦人家能穿的起的,是出自宫里!难道是德妃?不可能,这不是德妃的声音。 果然这女子一开口,王宾当即叹了口气,他将苏妫扶起来,满面的愧色:“对不起,我没本事和皇上作对,此生就算我亏欠你们姐妹了。” 苏妫眼前一黑,差点倒下,整个长安,唯一能帮上忙的就是王宾了,可他现在拒绝了。婵姐,我的婵姐可怎么办。难道,真到要去求姜铄吗? 第116章 残红别绿 作者有话要说: 看这章,建议边听 董贞《誓言》 边看。 我写的时候循环这首歌,很有感觉。这章的标题残红别绿,也很有感觉。 王宾见苏妫摇摇欲坠,他也顾不上手臂上的鲜血淋漓,忙搀住女孩,叹了口气,无奈道:“去服个软吧,全天下只有他有权利救婵表妹。” 苏妫苦笑了一声,她将王宾的手推开往外走,天好阴沉,曾经我费劲一切心机去接近他,可当我终有一天想通时,却发现已经被禁锢,翅膀早都被折断,再也飞不走了。 ******* 秋雨即将来袭,风 卷着落叶到处飘,街上已经几乎看不到人了,大家纷纷 回家去躲着透骨的寒。苏妫瘫在车上的软靠上,她恨自己的无能,她以为凭借一张倾世的脸就能在长安为所欲为,她错了,错的好彻底…… 秦将军凑到帘子跟前,轻声询问道:“姑娘,您现在就 回宫吗?” 回宫?大明宫早都不是我的家了,那里面现在住着天底下最可怕的男人,而那个男人正等着我,等我跪在他脚边请求他的原谅,用一辈子来赎罪。 这,或许就是我的命吧。 苏妫叹了口气:“先 回王府,我想再看看三姐。” ******* 锁离愁连绵无际,长行长在眼,更重重、远水孤云。恁时携素手,乱花飞絮里,缓步香茵。 湿了的衣裳早已被体温烘干,还记得在过去的很多个日子,你总是唠叨让我多穿衣,如果要死,那让我这个坏女人去,你一定要好好的。 “姑娘,你 回来了。”出门来倒水的六幺看见失魂落魄的苏妫,忙走过来道:“三姑娘醒了,刚才还在念叨你呢。” “醒了?”苏妫忙抓住六幺的手腕,问道:“姐姐她好了吗?” 六幺摇了摇头,眼圈立马又红了,她叹了口气:“不好,仿佛随时都会走似得。” 苏妫丢开六幺的手匆忙往屋子里走,屋里很暗,只点了一盏油灯,灯油腥气伴着血污味充斥着整个屋子,床边坐着垂泪王夫人,她慈爱地摩挲自己的女儿,而苏婵虽然醒着,却看起来很累,她瞧见苏妫 回来了,挣扎着朝女孩伸手:“月,月儿,来。” “姐姐,你别动。”苏妫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苏婵的床边蹲下,她捧住婵姐的手,哽咽道:“你放心,我有法子救你。” “傻孩子。”苏婵苍白干裂的唇咧出一个难看的笑,女孩笑着流泪:“别,别去找他,去过你自己的生活,记住,以后什么事都要想开些,别太执拗,人就活这么几十年,咳咳,” 话还未说完,苏婵就猛地咳嗽,不知是不是将下身又撕裂了,苏婵痛的眉头紧皱,可就算痛的要死,她还是笑着看母亲:“娘,女儿不孝,可女儿真的舍不得娘。” 王夫人哭的泣不成声,她简直心如刀割,如果当年没有伙同老爷强行将婵儿许给姜之齐,我的心肝宝贝,她何来今日之灾。 只见苏婵的手忽然从被子里拿出支玉箫,颤巍巍地递给苏妫,凄然笑道:“这是韩,韩度的,还给他。” “我不,我要你亲自给他。”苏妫心里梗的难受,她想痛哭一场,可又担心会让婵姐难受。女孩吻着婵姐的手,将悲痛全部咽进肚子里,强笑道:“韩度他心里其实是有你的,之所以一次次拒绝你,是因为他觉得对不起我,所以才强迫自己爱我,你们俩不该这样一直错过对方。” 苏婵枯如死水的眸子仿佛有了些许生机,她虚弱地笑道:“原来你都懂,好,那我就不担心他会寂寞了,他其实,只是个可怜的大孩子。” “别说了,你别说了。”苏妫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泪打湿了脸,顺着脖子流进衣裳里,她一把丢开婵姐的手,起身退了好几步:“我去找姜铄,姐姐,你千万等着我。” 这时,站在一旁候着的六幺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她忙凑到苏妫身边问道:“之前姑娘 回来时放下了刘神医的药,能不能给三姑娘吃?” “对,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苏妫心里一喜,忙对王夫人和死气沉沉的婵姐笑道:“八宝丸有勾魂保命之神效,我上次重伤差点死去,多亏了这药。” 王夫人听了这话,忽然跪下给苏妫磕头,老妇人涕泗横流,不住地谢苏妫:“姑娘,多谢你不顾过去的恩怨救你姐姐,从今以后,我把你当亲生女儿来疼。” “夫人,您别这样。”父母为子女,别说下跪,就算上刀山下火海都敢做,苏妫过去扶起王夫人,柔声道:“一会儿你们看着婵姐吃药,我现在就去找皇帝要太医。” ******* 秋雨终于忍耐不住落向人间,为了一个李月华,耽误了多少人,不能再这样了。 常俊常公公早都撑伞等着了,他一瞧见苏妫,满眼都是欢喜,凑上前笑道:“娘子,您看谁来接您 回家了。” 苏妫木然地下车,谁来?除了姜铄还能有谁。 真的到了秋天了,好冷。 姜铄有若天神一般独立在宫门口,俊美的脸上挂着春风得意的笑,他着看他的小姑娘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他是帝王,从不会输。 “皇上。”苏妫盈盈下跪,随着跪下的,还有尊严和最后一次选择自由的机会。别在耳后的一缕头发垂下,伴着风拍打着脸颊,苏妫凄然一笑:“我错了,我不该算计您,我应该全心全意伺候您,来赎我的罪。” 男人的大手扶起女孩,姜铄勾起苏妫的下巴,他嘴角噙着抹遮掩不住的欢喜,可当看见小姑娘这些天又瘦了一圈,男人一把将女孩拥入怀里,柔声道:“外面是不是吃不好睡不好,你这臭丫头,就是会让朕心疼。” 姜铄接过赵公公捧着的厚披风,细心地给苏妫披上,他捏着女孩的鼻子宠溺笑道:“别难过了,朕这就让太医去王府给你姐姐治病。” 是啊,不能难过了。今后要一辈子对着这个男人强颜欢笑,讨好他。苏妫抬起头,她用尽全力对姜铄展颜一笑:“谢谢您。” 男人牵起女孩的小手,往大明宫走去。而正在此时,马踏积水的声音达达传来,苏妫转身一看,原来是守在王府门口的那疤脸小将。 疤脸小将离的好远就下马,他躬身往前行了几步,抱拳下跪沉声道:“启禀皇上,前王妃苏氏仙去了。” 四周空的只剩下雨水刷刷声,还有花瓣落地的残红别绿。 苏妫挣脱姜铄的手,她走到疤脸小将身前,问道:“小将军能再报一遍吗?我刚才没听清。” 疤脸小将兀自纳闷,这个女人声音好生熟悉,在哪儿听过?不管了,敢在皇上身边来去自如的女人,定有不凡的身份。 “启禀皇上,前王妃苏氏于戌时三刻仙去了。” 苏妫脑子一片空白,这个世界好安静,仿佛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疲倦跳动的声音,女孩蹲在疤脸小将身前,凑近了轻声询问道:“仙去,是什么意思。” 一股冷幽的香气直扑到疤脸小将的鼻中,让人闻之欲醉。疤脸小将心里更迷糊了,怎么有人连仙去都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启禀娘娘,仙去,就是死了。”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谁死了,谁,是谁死了。 肩膀一暖,一个强有力的大手将苏妫扶起,手的主人在女孩的耳边柔声哄道:“他在骗你,谁都没死,咱们 回宫吧。” 不,他没有骗我,我的婵姐,我那带着花香气的婵姐,死了。 苏妫慢慢地抬起头看姜铄,好黑啊,什么都看不清。喉咙里卡着什么东西,好难受。 呕 一个没忍住,苏妫将卡在喉咙里腥甜的东西吐了出来,是什么,怎么是红色的,原来是血。呵呵。 “月儿。”姜铄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他甚至不敢用力,他害怕弄碎了这个单弱的女孩。“来人,快过来给娘娘诊治。” 雨打在脸上,真的好冷啊。苏妫想哭,却哭不出来,她对着姜铄扯出一个笑,转身走在雨里。 “ 回来就好,别怕,一切有三姐。” “若你心里有韩度,明天和我出城,我送你们远走高飞。” “如果你不去,我就去,我可是个疯子,敢做就什么都不怕。” 姐姐,如果没有我这种人横插一脚,韩度就不会拒绝你。韩度说过,他能力有限,一辈子只能爱一个人。他觉得愧对李家,所以强迫自己爱我,可却把那根心爱的玉箫留给了你。而你,因为爱韩度,所以也爱我,你们两个都是大傻子,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没事的,一会儿大夫来了就都会过去的。挺住,好不好。别让三姐一个人在这个地方,好不好。” 第76节 “听瑞叔你今天 回来看我,我等你可久了,也不见你来。” “月儿,我好害怕,你别走。” “我是怜你哪,我这辈子虽然遭遇过好多不如意的事,但毕竟双亲都在人世,可你只是个孩子。” 别人都道你性情高傲冷漠,是个难以接近的冷美人。可我却觉得你好温暖,像姐姐,又像母亲。你会训斥我,会教我道理,让我放开仇恨活。 这街道怎么这么长,家在哪里,尽头吗?我不想 回去,我觉得那个小将就是和我开了个恶劣的笑话,等我在街道上转够了 回家,你还在,还会逼我穿厚衣服,还会叫我傻姑娘。 不知不觉,苏妫竟走 回到王府门口,她仰头看着高悬着的匾额,房檐下随风摇晃的白灯笼,还有顺着琉璃瓦滴滴落地的雨。 守门的将士们一看见苏七姑娘身后跟着的高大英俊男人,皆跪下朝拜。他们不懂,为什么皇上会淋雨,更不懂皇上看苏姑娘的眼神为何如此复杂落寞。可他们知道,府门前站着的苏七姑娘是伤心到了极点,不哭不笑,只是傻傻地站在原地看匾额,雨水将她的头发全部打湿,贴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她真的好孱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风将一只白灯笼刮到地上,纸被水浸透,烛火熄灭了,高门贵庭,最终将你困住了。 第117章 醉生莲 黑的夜,冷的雨,飘摇的白灯笼,被雨水洗刷地发亮的青石板,屋子里女人悲悼的哭声,伤离别。 苏妫走到门口却不敢进去,她站在台阶下静静地看着被烛火照亮的纱窗。早已冰凉到麻木的肩膀被一双温暖的大手覆盖住,苏妫抬头,她看见浑身湿透的姜铄,这个男人眼里满是心疼地看着她,柔声哄道:“别这样,人有悲欢离合。” 热泪流淌过冰凉的面颊,与雨水混为一体,苏妫想抬手擦去,却没有力气。眼前男人的身影变得有些迷糊,就连秋雨都消不了他冷硬的气质。苏妫凄然一笑:“我真的错了。” 姜铄面色有些不悦,他用大拇指揩去苏妫的泪,带了些许霸道:“跟朕 回宫,别任性。苏婵的后事,你不用担心。” “姜铄,你真的好厉害。”心口的旧伤有些疼,苏妫将酸楚咽进肚子里,她把姜铄的手从自己的肩头推开,一步步地往后退:“终究是我的执着和不服输,害了世上对我最好的女人。” 屋子里点了约莫几十只蜡烛,而双眼空洞迷离的王夫人还在继续点,她嘴里喃喃不休:“娘的好孩子,别怕,不冷了,不冷了。” 六幺和蕊珠跪在床边哭的伤心,床上躺着清冷秀雅的苏婵,她好安静,就像刚刚睡着了般。 “婵姐,我 回来了。”苏妫一步步走向婵姐,她甚至还抱了一丝希望,婵姐会忽然醒来,可是为什么摇了姐姐那么多下,她还是一动不动。“姐姐,别睡了,我把太医带 回来了,说好的等我,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六幺瞧见苏妫的发髻全部散开,几缕湿发紧紧地贴在惨白的脸上,衣襟上还有着触目惊心的红,整个人就像没了魂般又哭又笑。六幺忙抱住自家姑娘的腿,急道:“姑娘,你怎么了,你别吓幺儿呀。” 正在此时,王夫人忽然冲了过来,她狠狠地甩了苏妫一耳光,直将女孩给打的摔倒在地,老夫人身子佝偻,她双眼通红的可怕,指着地上的苏妫喝骂道:“你这贼贱人好狠的心肠,枉婵儿死前还念叨你,你怎么能,怎么能毒杀了我的女儿。” 在门口站着的姜铄看到此情此景,眉头紧皱,他忙走过去扶起苏妫。男人认为小姑娘是他一个人的,只许他打得骂得疼得,别人谁都不许动。 “好大的胆子。”姜铄冷冷地扫了眼王夫人,他是帝王,又是一个男人,自然不会自降身份和一个妇人一般计较。“你知道你打的是谁么,是朕的齐妃。” 王夫人这才发现屋子里还站着个男人,她将眼泪擦干后才认出这个英俊的男人是当今皇帝。可王夫人竟然开始狂笑,她发疯了般忽然扑在姜铄身上扭扯着男人,鼻涕眼泪齐流,声嘶力竭地吼道:“你是皇帝又怎么样,老爷当年给你捐过多少钱,可你说翻脸就翻脸,一点旧情都不念。你这天杀的贼子,竟然狠心对我的女儿下手,我可怜的女儿,她才二十四啊。” 只听得哐当几声巨响,从屋顶、窗子、门外忽然闯进来五个黑衣蒙面的杀手,持刀直指王夫人。苏妫知道这几个人是暗中保护姜铄的死士,他们定是看到王夫人竟敢冒犯主子,这才下杀手。 “夫人小心。” 苏妫忙从正面护住王夫人,婵姐已经走了,不能让王夫人再受任何伤害。 那几个死士是知道苏妫身份的,所以忙收了刀剑跪在姜铄跟前,静等皇上命令。 王夫人丝毫不领情,她索性狠劲地捶打苏妫,女孩的头发不知道被撕扯下来多少,可老妇人仍不住手,边打边骂:“是不是我女儿知道了你们这对狗男女的丑事,所以你们先弄倒了王爷,再毒杀她。”王夫人忽然掩面嘶叫,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手捣地大哭:“是我啊,是我把八宝丸喂给婵儿的,是我亲手杀了我儿呀。” 本来苏妫听王夫人说什么毒杀就觉得云里雾里的,这下一听到八宝丸三个字,苏妫忙蹲到王夫人跟前问:“夫人,你说什么?是八宝丸害了姐姐?” 王夫人朝着苏妫的面门猛吐了一口唾沫,喝骂道:“你恨我当年苛待你母亲何氏和你兄妹,可你冲着我来就好了,你怎么这么狠毒,为什么杀我的女儿,你没良心啊你,你就该下地狱,” “夫人!”苏妫忽然厉声喝断王夫人的咒骂,她将自己的衣裳往开撕扯,不多时,丰满迷人的胸膛登时暴。露。那几个杀手匆忙将头低下,而一旁站着的姜铄面色铁青,显然他并不愿意小姑娘这么做。 “夫人您看。”苏妫手指向自己心口纹着一朵殷红艳丽的曼珠沙华,颤声道:“今年我被人捅了一刀,受伤垂危,是吃了刘神医给的八宝丸才捡 回一条命,三个月前我将药赠给姐姐,我真的没有下毒啊。” 王夫人果然瞧见纹身下掩盖着一道丑陋可怕的疤,可一个母亲在极度伤心之下,哪里会想太多,老妇人一把推开苏妫,哭着骂:“就是你,就是你,你这贼贱人怎么不死,又 回来害我女儿,我可怜的外孙儿,才刚出生就没了娘,” 苏妫不通医理,心想着难不成八宝丸不适合给孕妇吃?苏妫挣扎着爬到苏婵床边,蓦地看见婵姐脸和嘴唇都发黑,而床单上沾染的血也不是正常的红,很像中了剧毒之状。 苏妫看向旁边矮凳上放着装八宝丸的小瓷瓶,难道,有人将药换了?不是不可能,此药送给婵姐有段时间了,王府里那群女人最爱干这种勾当,现在,只有以身试药,才能确定这瓷瓶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妫忽然抓起小瓷瓶往自己嘴里倒,药丸有些发苦,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干吞下去。 六幺和蕊珠见苏妫吞了药,急的直哭,而王夫人此时也愣住了,她是万万没想到这歹毒的庶女竟然会吞毒! “月儿!”姜铄反应快,他一个箭步冲到苏妫跟前,大手卡住女孩的下颌,强逼着苏妫张开口,然后自己用手指去掏女孩的喉咙:“快吐出来,别犯傻。” 还好姜铄动作及时,那药丸没有被消化,完整地被吐了出来。姜铄顺手从床上扯了床被子下来,他将苏妫团团抱住,抚着女孩的额头,关切地问道:“有没有感觉哪里难受,说话。” 苏妫挥开姜铄的手,她瞪着面前儒雅的男人,冷声道:“是不是你把八宝丸换成了毒。药!是不是!” “不是。” 其实苏妫心里知道,这个男人说不是就不是,可是现在她就是恨他恨的要死。 “你走。”苏妫将头撇到一边,经过这么一闹,神志已然清醒了不少。此事透着古怪,八宝丸应该是被人在王府里换了,萧氏?但萧氏应该不知道有八宝丸这东西的,那是谁?现下得赶紧让姜铄走,否则王夫人再闹起来,难不保姜铄会恼羞成怒。“让我一个人呆着,我不想看见你。” 姜铄停在半空的手落下,男人用被子再次裹紧苏妫,冷声道:“朕的耐心,快耗尽了。” 姜铄走了,雨停了,花随风飞走了。 暖阳从纱窗里温柔地照进来,暖着屋子里的每个人。王夫人哭了一晚上,没有泪了,还在哭。她已经没有力气埋怨苏妫了,她要为女儿擦干净身子。婵儿生前最爱洁,要让她干干净净的走,可当她看到女儿身上深深浅浅的鞭伤时,老妇人眼里竟流出了血泪。 “孩子,下辈子再来找娘,娘一辈子疼你,再也不叫你嫁人了。” “娘的乖乖宝贝,娘舍不得你。” 苏妫看见王夫人崩溃的样子,心如刀割,孩子都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宝贝? 身子一暖,原来是六幺拿了件外衣来给自己穿上。 “姑娘,你别这样。站起来好不好,地上凉。”六幺轻轻地抚摸着苏妫的胳膊,哽咽道:“别去了一个,再饶上一个。”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个焦急悲伤的男声:“婵,婵,我来了。” 是刘神医! 刘神医胖脸的全是风尘仆仆,他背了一个足有半人高的药箱,看来是将自己压箱底的宝贝全带来了。 紧跟在刘神医后面的是纪无情,他倒是没有什么倦色,可当他瞧见地上瘫软的苏妫时,心疼的奔过来抱住女孩。 “姐姐走了,她走了。” 苏妫像个小孩子般在纪无情怀里哭,她的悲伤无奈,悔恨脆弱全部发泄在这个杀手身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杀手面前会这样,仿佛除了杀手,她再没有可以信赖依靠的人了。 刘神医并不理会苏妫,他直接从药箱里拿出各种各样的瓷瓶,瓷瓶里的药有些是液体,有些是丸状,他一股脑全往苏婵嘴里灌,半响也不见丝毫起色。 “不可能,婵,我不相信!” 刘神医又拿出银针在苏婵身上的各处穴位下针,可是苏婵已经死透,尸身开始僵硬,细小的银针嘎嘣一声断了,刘神医半张着嘴愣住了,他的手颤抖着附上苏婵安详的脸,半天也不言语。 王夫人显然是认识刘神医的,她抓住刘神医的手使劲掐:“小刘,婵儿是吃了你的八宝丸中毒死的,就是苏妫害了她,你去帮姨杀了那贱人。” 刘神医轻轻地放开苏婵,他吻了吻女孩早已冰凉的手然后踉跄着起身,男人失魂落魄地走到苏妫跟前,蹲下打量女孩倾世绝艳的脸,忽然,他伸手狠狠掐住苏妫的脖子。 “放开!” 纪无情有功夫,他想强行掰开刘神医的手,可他竟没想到这胖男人疯了似得要掐死苏妫,一点都掰不开。 这时,门外守着的黑面秦小将军忙冲进来,他和纪无情一人一边才勉强将像野兽一样的刘神医拉开。 秦将军虽然不敢过问这里边的事,可他这么长时间守在苏妫身边,瞧见这刘神医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杀人,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你这人怎地如此蛮不讲理。若没有苏姑娘护着,王妃早在生产那天就没了。”秦将军用剑指着双眼通红的刘神医,冷声道:“你,还有您,老夫人,王妃自从产子后,苏姑娘事无巨细、端屎端尿的伺候。王妃出事后,苏姑娘满长安城的去找大夫,她不惜下跪受辱去求芷郡主和王宾。我是一个粗人,也能看得出来苏姑娘是真的心疼王妃,你们怎么是非不分。” 王夫人听了这话,趴在苏婵尸身上嚎啕大哭,而刘神医则是怨毒地剜了一眼苏妫,他早在四年前就认识这个女人了,她什么人,我太清楚了。 只见刘神医从地上捡起装八宝丸的瓷瓶,他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丸放在鼻子跟前闻,然后伸出舌头又舔了舔那药丸,忽然朝着苏妫怒喝道:“我的八宝丸被剧毒醉生莲泡过,醉生莲这种东西出自皇宫,李月华,你怎么给我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苏婵的死,是本书最关键的一个疑点。只能说凶手有很多… 第二 卷快结束了,完了会给婵写番外~ 第118章 伤离别 出自皇宫的醉生莲? 苏妫听得一头雾水,她开始还以为是王府里的女人暗中将药换了,可现在看来,这事里边的水可深着呢。会是谁,姜铄?不会,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婵姐,况且这个男人一向骄傲,绝不会做如此下作的勾当。德妃?有可能,她有本事弄到醉生莲。 “你无话可说了。”刘神医一步步走向苏妫,他眼中的杀气不减反增,男人的胖手握成拳状,骨头发出咯咯之声。 苏妫推开纪无情,她对着苏婵躺着的床方向跪好,抬头看着刘神医,淡淡道:“我解释不了,可我真的没有害婵姐。刘大哥,如果你不相信,那就动手吧。我的命还有脸都是你给的,我无怨无悔,我只希望在我死后,你们可以将此事查清,还姐姐一个公道。” “你,你,” 王夫人愤怒地指着苏妫,忽然,老夫人两眼直往上翻,嘴歪在一边开始往下。流涎水,身子直挺挺向后倒去。 “姨!”刘神医忙过去接住王夫人,他皱着眉头为王夫人切脉,这男人也不 回头,直接吩咐护着苏妫的纪无情:“小纪,我现在念药名儿,你马上去抓药,要快。” “不去!” 纪无情冷冷地拒绝了刘神医,他担心自己一走,这狡猾的胖子就会对苏妫下手。 “那我去吧。”苏妫实在心疼王夫人,她往前跪行了几步,探着身子轻声道:“刘大哥你念吧,我记性好,能记得。” “你?”刘神医用眼角瞧苏妫,他嘴角勾着鄙夷之笑,冷冷道:“你能在一炷香之内 回来么。小纪你赶紧去,我知道你的心思,在我姨好之前,我绝不会动这女人。” ******* 烟络横林,山沉远照,迤逦黄昏钟鼓。 黄昏柔和的光打在院子里抱膝坐着的女孩全身,女孩好瘦弱,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倒。正在此时,一个高大的男人将衣裳披在女孩身上,他静静地坐在女孩身边,陪着她。两个人的影子好美,让人不忍去打扰。 “纪大哥,你是不是也认为是我毒害了姐姐。”苏妫低着头看石缝间的蚂蚁搬家,她将脚往开挪了下,以方便这群小东西顺利爬过。 听了这话,纪无情轻轻一笑:“我只相信你。” 鼻子酸的紧,苏妫将头埋进胳膊里,来长安的四年,我经历了无数的磨难和悲欢离合,我绝情绝爱,从不肯承认自己眼里有你这么一个人。可到头来,身边却只剩你一个了。 “纪大哥,我想姐姐。”苏妫歪着头看天,天上几只鸿雁飞过,它们要去那温暖的南国,没有冰冷伤害的天堂。“或许,我真的是个不祥的女人,凡是亲近我的人,都会被我克死。” 纪无情将苏妫搂在怀里,他从来都不善言辞,所以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如今只能给她一个可以包容一切的怀抱。 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刘神医的胖脸依旧带着怒色,他站在台阶上瞪苏妫,一声不吭。 今早上王夫人中风,下身瘫了,现在完全不会说话,只能支支吾吾的哭。刘神医心里虽然也悲痛欲绝,可要顾着王夫人,只得暂且将痛苦咽下,一遍遍地劝慰王夫人,刚将一日一夜未合眼的老妇人哄睡下,这才得了空出来。 “刘大哥,夫人怎么样了。”苏妫往前走了几步,却始终不敢上台阶进屋子,她怕王夫人看到自己,病情会更重。 刘神医上下打量了一番苏妫,冷哼道:“王府和你的事,小纪都告诉我了,我现在问你,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苏妫咬着下唇,她有些激动道:“我要留在长安,将此事查清。姐姐生孩子时一点事都没有,为何偏偏在我 回苏家找夫人时就流血了,更巧的是八宝丸怎么会淬了醉生莲的毒!下毒的人将一步步都算计清,我不能让姐姐就这么无辜的死,我要,” “糊涂!”刘神医将袖子一甩,他的胖脸带着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威严:“婵的死因我自会亲自调查,现在我只问你,婵最想你做什么。” 第77节 婵姐往日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苏妫垂下的胳膊一点力气都没有,她低着头哽咽道:“姐姐她最想我离开。” “婵和韩度一样,都把你这女人纵容坏了。”刘神医说完这话转身 回屋,不多时,他抱着个裹得严实的婴儿出来。刘神医将襁褓中的婴孩塞到苏妫怀里,冷冷道:“如果不是婵的遗愿,我才懒得管你。一年,一年后你是 回皇帝身边继续作死还是和小纪走,都随你。” 襁褓中的孩子睡得好熟,小嘴不时吧嗒吧嗒地,可怜的孩子,你的母亲再也不能给你喂奶了。 “刘大哥,你将姐姐孩子给我,这是?” 刘神医眼里闪过一丝怨毒之色,他恨恨道:“婵因为这孩子的父亲一生受尽了屈辱,我是万万容不下他,老夫人现在又中风,苏府想必也是去不得的,所以我想请你将这孩子还给姜之齐。” “好,我答应你。谁造的孽,谁来承受。” ******* 当年酒狂自负,谓东君、以春相付。流浪征骖北道,客樯南浦,幽恨无人晤语。赖明月曾知旧游处,好伴云来,还将梦去。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古道摇摇晃晃地行使,苏妫将头枕在赶车的纪无情肩上,四年了,在长安她什么都没做到,却带了一身的伤仓皇离开。 姐姐的后事自然有朝廷按制安排,蕊珠和王夫人 回苏府去了,夫人有刘大哥照顾,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后面车里传来婴孩啼哭的声音,苏妫不想去理会,那孩子有六幺和奶娘看着,根本不需要她。她宁愿从一开始就一直冷漠,因为她怕,怕会对这个孩子产生感情,到时候会舍不得还给姜之齐。 “ 回车里躺着。”纪无情柔声对身边的女孩道:“夜路寒凉,你身子弱,莫要病了。” “无碍。”苏妫挽住纪无情的臂弯,无力地叹了口气,记得初进王府时我们两个针锋相对,那时候我们做梦都想杀了对方。到后来你慢慢喜欢上我这坏女人,我一直告诉自己,杀手是没有感情的,他只是想玩死你。我只记得你曾经对我的坏,却忘了在那些绝望的日子,你一夜夜为我掖被子,给我做了好多补身的药膳,刻了好多兔子。我不愿复仇以外的事干扰自己,一次次伤你拒绝你。可心里,我早已不能割舍这份陪伴的感情,人哪,最怕的就是看清卑劣的自己。 苏妫狠劲吸了吸鼻子,轻声道:“纪大哥,等把孩子还给姜之齐后,咱们就去找韩度吧。有些事,咱们三个必须要说清楚,我不能再拖累他了。” 纪无情将脖子里挂着的木雕兔子掏出来紧紧攥住,她的这句话,他等了两年了。谁还没有个过去?我爱的,是现在的你,将来的你,疼惜的是过去的你。我会包容你的一切,慢慢让你从悲伤仇恨中走出。 忽然,马前出现一个黑衣人,黑衣人沉声道:“皇上请二位移步芦苇亭。” 芦苇亭,在不久前,姜之齐就在这个地方约见我,并且准备叫三个得了脏病的男人侮辱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故地重游这个噩梦一般的亭子。 一阵风吹过,芦苇丛发出沙沙声,不知名的虫儿孤单地鸣叫,亭子的飞檐下挂着明亮的宫灯,亭子边站个高大健硕的男人,男人在月光下缓缓转身,英气逼人。 姜铄笑着向朝自己走来的苏妫伸手,朗声道:“小姑娘,朕等了你好久。” 苏妫停下脚步看对面的男人,因为他,我失去了一切,家人,尊严,还有爱人的勇气。 瞧着苏妫一声不吭,姜铄原本欢愉的脸登时拉下,他健步走到苏妫跟前准备去拉女孩离开,谁承想却被纪无情用剑柄挥开。 杀手冷冷道:“有我在,你不许伤害月。” “月?也是你这杂种配叫的。”姜铄嘴角噙着抹嘲讽的笑,他强压下怒气,对苏妫柔声道:“如果你恨朕,就呆在朕的身边,你拼命活下来,不就是想亲手杀了朕和元兰吗?” 是啊,我做梦都想杀了你们。我曾经天真的以为腊八那天用绝世容颜征服了你,真可笑,原来看戏的你一直在静静地嘲笑我。 “父皇输了,李氏输了,苏照晟输了,姜之齐输了,张甫明输了,我也输了,我们所有人都输了,就你一个人赢了。”苏妫凄然一笑,她将垂下的发别在耳后,声音没有半点力气:“你厉害,我服了。” 姜铄剑眉紧皱,他大手按上苏妫的肖肩,薄唇带着说不尽的风情,他弯腰柔声对女孩笑道:“你没有输,因为朕离不开你了。” 苏妫忽然抬眼与姜铄对视,她眼里有种执着的热,女孩几乎一个字一个字道:“那我再问你一次,你错了没有。” 姜铄一愣,他很快又恢复了帝王独有的傲气,只见男人背转过苏妫,冷声道:“朕永远不会错,错的是你。” “好,知道了。”苏妫嗤笑一声,她盈盈半蹲给姜铄行了一礼:“告辞。” 瞧着苏妫和纪无情已经走远,姜铄忽然出声喝道:“站住!” 男人疾步走到女孩面前,他几乎带了些许乞求的语气道:“你心里知道朕的想法,不就好了?” “瞧见了吧,你明知道四年前在含元殿对无辜的我施暴做错了,可偏偏不承认,你是帝王,你骄傲,就活该我下贱,承受一切。”苏妫挽起纪无情的手,她嘴角勾着抹残忍的笑,对男人狠狠道:“爱是平等的,很可惜,从你这边我只感觉到恨、压迫和虚假。从今天起,我要拾起我的尊严,你若不道歉,我今生永不见你。” 姜铄眼里的热逐渐变成冰,他盯着苏妫看了好半天,咬牙切齿道:“滚!” 最是无情帝王家,好,我这就滚。 苏妫紧紧地握着纪无情的手往前走,从此,长安,再见。 谁知纪无情忽然停下脚步,苏妫惊诧地看身边的男人,他的五官在月光下有种妖异之美,只见纪无情 回头对姜铄勾唇得意笑道:“我会用一辈子守护月,你就好好做你的皇帝吧,大哥。” 第119章 【番外上】一曲婵娟误 此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谷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今天下雨了,我一点也不喜欢,灰蒙蒙的天总能让人心情不好。娘亲一直站在门口向外看,我知道她在等月儿带太医来,我也在等,我真的不想死。 六幺烧的水滚了,母亲忙用瓷碗盛了些,然后将八宝丸化在水里。她笑着坐到我跟前,用嘴将药汁吹凉了些,准备自己喝一口试试温度,谁知瓷碗刚碰到嘴边又挪开了。母亲一手将我的头撑起,一手用勺子给我喂药,她说这药珍贵,别人喝了我的女儿就没了。 我笑笑,并不答话。小的时候我经常得病,又闹脾气不愿意喝发苦的药汁,母亲没法子,总会自己先喝一口然后哄我喝。我多希望这一刻能从此静止,我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姑娘,就这样枕在母亲的臂弯,不离开。 药很苦,入喉时有种火辣辣的感觉,我喝不下去,可又不想母亲担心,便挣扎着将一碗全饮尽。 “好孩子,你的病马上就好了。”母亲摩挲着我的手,我笑着看她,嫁入王府两年,我几乎没有再见她,她真的老了好多,眼角的皱纹比从前多了,也有了白头发。我忽然痛恨我的长大,在我心里,娘亲永远年轻优雅,我不想她一天天变老,最后离我而去。 “娘,”我想伸手拂去娘亲脸上的泪痕,忽然觉得肚子好痛,全身的肌肉都在扭曲,胸口像是有块巨石压着一般,我的呼吸很急促,眼睛不自觉地往住闭,我不想死,真的。“疼,娘,我好疼。” 我听见母亲慌乱中带着哭腔的声音:“婵,你怎么了呀,你看看娘,你到底怎么了呀。” 撕裂般的痛初让我一个劲儿地蜷缩成一团,可越蜷缩我越呼吸不上来。我看不见母亲,胡乱地抓住一只温暖的手,我知道肯定是娘的,娘,求你别放开我的手,我好害怕。 撕心裂肺的痛苦后,就是无尽的黑暗,在黑暗里,我没有流血,身上也不疼。在前方忽然出现了一道白光,我走过去,将手放在光柱里,我竟然看到了好多年前。 我姓苏,单名一个婵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婵字。我的父亲是商人,他为人精明能干,颇有些政治眼光。我的母亲出身名门,只不过在家耽搁久了,有了点年纪,这才下嫁给我的父亲。 父亲在娶母亲前,有过几个收了房的,可惜都不生养。后来母亲生了哥哥,父亲开心极了,他为大哥取名为人义,是希望哥哥以后做人堂堂正正,行仁义之事。 我行三,在我前边还有个庶出的二哥,二哥在我五岁那年得了急症夭折了。父亲的女人很多,可是能生养的不多,活下来的孩子也不多,只有五妹苏婉,六弟苏人玉,还有七妹苏妫。 六弟和七妹是一对龙凤胎,我比他们大五岁。这对兄妹眉眼及其相似,从小就像一对粉雕玉琢的瓷娃娃般漂亮。父亲不喜欢大哥的形容猥琐,自从有了六弟后,他成日家将六弟抱在怀里逗弄,简直一刻都离不开,私下里还说要将自己的全部家俬都留给小儿子人玉。 那时候我还小,见父亲如此宠爱庶出的六弟却对嫡出的大哥疏远冷淡,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所以经常用一副嫡姐尊贵的态度对六弟七妹摆脸子。六弟恃宠而骄自然不将我放在眼里,令我诧异的是七妹苏妫,她面对我的刁难时常笑脸相迎,还怯生生拉着我的衣角,撒娇撒痴叫三姐姐,并亲手给我捧上茉莉花泡的茶。 我心里好生惭愧,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懂事,连个小孩子都不如了,谁知苏妫给我的那杯茶,竟然加了巴豆。那天是祭祖,全族人都在,而我没却忍住肚里的翻腾,给拉在了裤里。我忘不了长辈们皱着眉头离去,忘不了长舌妇们在我背后笑着指指点点,更忘不了年仅八岁的苏妫躲在何姨娘裙后,掩着嘴儿偷偷笑。 那时候我还以为是自己吃坏了肚子,根本没有怀疑到苏妫身上,一则这孩子小,我料定她没那么多心眼;二则我看她生的着实可爱,而庶出的身份让这个孩子在家里受了许多姨娘和下人的白眼,我纵有再多讨厌她的心,也全剩下怜惜了。 真正让我看清这个女孩险恶用心的,是治平三年。 那年我十五岁,而大陶皇帝的掌上明珠长宁公主年方十岁。帝姬生辰那天,长安所有的高门贵女皆受邀入宫赴宴。本来苏妫没有这个资格,可她两眼巴巴地求我去在父亲跟前说好话,带她入大明宫见见世面。 我禁不住软话,便答应了。我没想到,这件事,竟然决定了我一生的命运。 原来皇上请贵女们入宫,是想让长宁公主在其中挑选几位伴读。父亲在家里时给母亲提过,他说婵儿的品貌一点都不输那些贵族少女,如果有幸做了公主侍读,不仅婵儿以后会得个好归宿,苏家也会跟着飞黄腾达。这件事被正在暖炕上玩抓子儿的苏妫听到了,她当时就留了个心眼,转头恳求我带她入宫。 我根本不知道苏妫的有什么打算,跟个傻子似得被她玩的团团转。 入宫后,我才知道父亲说我的品貌不错这话的缘故。这些贵族少女,大多都是中人之姿,只不过好命会投胎罢了。我和七妹的姿容,的确艳压群芳。 我知道宫里比不得家里,有千百双眼睛盯着你,一定马虎不得。其他贵女们在高谈阔论,我一直低着头站在花树下不说话,可顽皮的七妹却拉了我的手,说是发现了一朵好漂亮的花,要我跟她去看。我皱着眉头故作凶狠,说你也太胆大了,皇宫也是你随便乱蹿的? 七妹登时眼圈就红了,粉嘟嘟的小嘴嘟着,让人看着就心疼。我四下扫了一圈,公主还没到,去看看也无妨,便哄着七妹说,那走吧。 七妹将我带到御花园就不走了,我笑着问:到了么,花儿呢? 谁承想这个女孩一把甩开我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左右看了下对我冷笑:你这个傻子,我是骗你的。 我当时也没多想,只是对她笑道:别顽皮了,既然不看花,那就 回去吧。 七妹白了我一眼,笑的张狂,她的小手还在鼻子边一个劲儿地扇:你这个噗噗放臭屁,往裤裆里拉屎的脏女人,如何配当公主的侍读? 这件丑事,我宁愿一辈子都不要想起。我当时脸就拉下了,苦于在皇宫,没法发作,只得吓唬她:行了,有什么话 回家说,别在宫里丢脸。 七妹的头往左边一瞧,她好像看见了什么人了似得,她嘴角一勾,就连梨涡里都是得意洋洋:那天端给你的茉莉花茶里,我搁了巴豆,我是故意害你的。我就是瞧不上你一副嫡姐高高在上的样子,哦对了,你娘最喜欢的那只小狗,也是我毒死的,怎么样,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没想到,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姑娘,竟然会有如此心机,母亲很是喜欢那只小狗,狗狗死后,她哭了整整一个晚上。我当时真的很冲想过去打她两下解气,但想着这里是皇宫,一定不能失了礼数,便对这个人小鬼大的女孩冷声道:苏妫你记住,不要以为跟我进了大明宫就能改变你的身份,从此刻开始不准抬头。 令我没想到的是,苏妫忽然泪眼盈盈走过来,她抓住我的手,可怜巴巴道:三姐姐,我做错了什么。 我一下子被这女孩弄的又气又懵,我厌恶地甩开她的手:叫我三小姐,一个贱婢养的还妄想跟我相提并论。 我的话刚说完,就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好大的胆子,大明宫岂是你能放肆的! 是她,她就是当今的长宁公主李月华。这个女孩很是清秀,眸子就像秋天里的一汪静水,帝姬天生高贵的气质,震慑住了我和苏妫。我万万没想到,这事竟然会被公主瞧见。 可当我看向身边跪着的苏妫时,我就全明白了。什么看花,都是假的。她是故意在公主的必经之路,演这场戏。扮无辜扮可怜,是苏妫的拿手活儿,她想将我挤掉,当公主的伴读。 公主丝毫不听我的解释,她叫我的表妹王若兰想了个法子,说是要替可怜的庶女苏妫出口气,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自高自大所谓的嫡女。那天,我被逼着穿了红色和绿色的鞋子,在长安所有贵女面前行走,因为我是商人之女,是被人瞧不起的一类,商人之后是不被允许穿一个颜色的鞋子。每走一步,我就感觉在自己的尊严上践踏了一脚。我恨苏妫,我恨李月华,我恨所有笑我的女孩子们! 人算不如天算,苏妫本以为能博得公主的同情,跻身伴读之列。谁承想这个骄矜的长宁公主竟然在皇帝跟前撒娇,说是苏照晟教女不善,不配在长安为官。皇帝昏庸,最疼爱这个小女儿,他连想都没想,就将父亲贬到益州这个临近蛮荒的地方。父亲半生为商,好不容易上上下下打点,做到京官,一下全没了。 父亲气的一句话都不肯和我说,他绝不相信一个十岁的孩子能算计过十五岁的长姐,他更愿意相信是我性子差,惹了公主。我有口难说,只能将这全部的酸楚咽进肚子里。 后来全家搬去益州,我气性高,不愿与苏妫同路。父亲白了我一眼,冷冷道:你还有理了?那你就留在长安吧。 长安,长安,是我噩梦的起点,也是我人生最美的开始。 我借住在表哥王宾家,而此时,韩度也在王家。十五岁的我,遇到了二十岁的他。我从未见过如此英俊完美的男人,他满腹经纶,却放浪形骸。他常常会半夜游荡在长廊,最后躺在花丛里,一壶接一壶的喝竹叶青。 他看起来真的很高贵,气质竟然和那刁蛮的长宁公主有些相似。 “姑娘,你如此这般盯着在下,难道不会害臊吗?” 我一愣,登时脸涨的通红。我在阁楼上偷偷看他,原来他都知道。我慌忙藏在门后,紧张的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这时,却听见他哈哈大笑:“原来是个怕见人的胆小鬼。” 我当时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噔噔蹬跑下楼,扬起下巴对他说:“你才是胆小鬼。” 我看着躺在花丛里的他,他的衣襟敞开着,露出很漂亮的锁骨和如玉一般的胸膛,凑近了才发现,这个男人长得太好看了,剑眉星目,高鼻薄唇,他仰头将空酒壶凑在嘴边倒,直到喝尽最后一滴为止。 瞧见他不理我,我的耳根子有些烧,可却说出了一句没羞没臊的话:“你长得真好看。” 他这才正眼看我,却笑道:“做我的女弟子,好不好。” 那年,我知道了他叫韩度,是太后和一个男宠的私生子,他被皇帝哥哥囚禁在大明宫好久,才放出来。别人瞧不起他,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他是韩度,只是韩度而已。 在王家的三年,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他教我读经书,并说‘小学通则经义无不明。’他还说,大丈夫恩怨分明,有仇必报,他要报复皇帝。我当时觉得有些不妥,却没阻止他。 我们那时候虽说是师徒,更像久别重逢的朋友。他说整个长安,他能看得起的人没几个,小婵你绝对算一个。我们会骑马踏雨飞奔,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也会夜雪驳船,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还会喝竹叶青,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有一天,他忽然握住我的手,对我说道:小婵,以后和师傅在一起住吧。 我抿着嘴,一把推开他夺路而逃。听见他在身后爽朗的笑声,我心里甜滋滋的。 可是好景不长,益州来信了,说是母亲重病,要我尽快 回家。我担心母亲,连夜启程。临别时,他要我照顾好自己,说长安的事完后,他就会来益州找我。 可当我 回到益州,却发现这就是场骗局。当时天下大乱,又以吕公姜铄声势最为浩大,父亲有意用钱扶持姜铄,于是两家便约了儿女亲家,姜铄叫他的儿子姜之齐住在我家,等着我 回来就定亲。 我在长安三年,父亲连一封信都舍不得给我写,可转眼间为了利益,就将我卖了。 天下熙熙攘攘,利来利往。我厌恶,所以当着众人的面拒绝了姜之齐。姜之齐比我小四岁,倒是很俊美,他看见我时眼前一亮,可当听到我拒绝的话,这个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第78节 父亲嫌弃我的不合时宜与不听话,他怕姜之齐面子下不来,就打了我一巴掌。我无所谓的,因为有一个人比我更想嫁给姜之齐,就是苏妫。 跟韩度一起的三年,让我想通了很多。对于一个你讨厌的人,不理就是最好的报复。 十三岁的苏妫已经美的让人无法移开眼睛,她慢慢晓得了些人事,和姜之齐偷偷做了苟且的事。我知道她一直想为自己谋算一个好的前程,所以无论她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我只在房间里一遍遍地看韩度手抄的《说文》,等着有一天他来益州带我走。我知道,韩度会骄傲地牵起我的手,在所有人面前带我离开。一想到这个画面,我就觉得好幸福。 这此期间,姜之齐每天都会来找我好几次,可都被我拒之门外。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翻墙进来。我从未见过有男人的眼睛会像他这般寒冷可怕,他将我逼到墙角,咬牙问我:问什么不愿嫁给我,难道我配不上你这个老女人? 我推开他,打开窗子看天上的月,思念着韩度,我淡淡对他说:我心有所属,姜公子,你真的很好,是我配不上你。 那夜过后,姜之齐再也没有找过我,我也乐得清静。有一天,我忽然收到韩度的信,是他的笔迹没错,他说他已经到了益州城外,希望我能亲自出城接他。 我真的好高兴,什么都没想就出城了,我把他的手抄本揣在怀里,我要告诉他这么长时间我都视若珍宝。我在芦苇边等他,可是没想到,却等到了姜之齐。 作者有话要说: 原以为给婵写番外,两章就完了,我还是舍不得。先奉上两章合一(^_^) 第120章 【番外中】愁梦酒不醒 很多时候,我不想把人想的太坏,就像七妹苏妫,我宁愿认为过去她做的种种,只是小孩子的把戏,长大就好了。 韩度听我说这话,他揉了揉的头发,叹了口气:小婵,你这样以后会吃大亏的。 真的会吃亏吗? 我看着眼前的姜之齐,他虽然比我小四岁,可个子却高过我好多。他和他父亲吕公姜铄很像,只是少了些英豪之气,多了些阴柔之美。 “姜公子。” 我淡淡地给姜之齐见了一礼,就走开了几步。在这里遇到他,我觉得纯属是巧合吧。不过正好,一会儿韩度来了,他就知道我为什么拒婚了。 姜之齐走到我跟前,他俊脸生寒,声音冷漠异常:“你就这么看不起我?” 我看不起他?哪有。我只是不想和陌生人说话罢了。 “不是的,姜公子你误会了,咱们萍水相逢,还是以礼相待就好。” 益州在六七月间往往多雨,天上的黑云积攒了许久,想必马上就有一场暴风雨了吧。韩度,你怎么还不来,一会儿下雨把你淋湿了,可怎么好。 姜之齐走到我跟前,他笑的很坏,上下打量了我半天才说:“美人姐姐,你在等谁?是不是一个叫韩度的家伙。” 我心一惊,他怎么知道我等的是韩度。狂风在地上打着旋儿,将芦苇吹的晃晃荡荡。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此番是被人设计了。 “你什么意思。” 姜之齐捏着自己的下巴,他不怀好意的看着我:“美人姐姐,我这个人可坏了,不许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你既然敢背叛我,就该接受惩罚。” “背叛?”我看着眼前狂妄的少年,不禁嗤笑道:“我没有背叛任何人,我们之间的婚姻只是父母的一厢情愿,我没有同意,不能算数。再说,我七妹不是和你很要好么。” 姜之齐听了我的话,眼中的怒气徒然暴涨,可他竟然悠悠哉哉地将手背在身后,对我笑道:“你妹妹虽然长得漂亮,但在我眼里,她就是个玩物罢了。而你,将来是要做本公子的妻子,怎么可以想着别的男人。” 好霸道的人! 我讨厌被禁锢,一开始我对这位姜公子没感觉,甚至还有些歉意,可现在我对他完全就是讨厌。我不想理他,扭头就走。谁知却被这个少年拦住。 “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姜之齐白了我一眼,他嘴角勾出一个冷冽的笑:“你既然敢羞辱我,就要受到惩罚,出来吧。” 我看见从芦苇丛中走出三个结实恶心的男人,他们毕恭毕敬地站在姜之齐身后,等待主人的发话。 姜之齐笑着从怀里掏出一 卷纸扔到我脸上,我捡起一张,正是中午时收到的信。这沓纸显然是某人用来练字的,从最初的不成形,到最后惟妙惟肖,可以假乱真。我懂了,是有人模仿了韩度的字,哄骗我出城。 “你真卑鄙。” 我将这堆纸撕碎,风将碎纸屑吹得漫天乱舞。我现在只想赶紧走,我要去告诉母亲,我绝不能嫁给姜之齐这样的人。 谁知姜之齐忽然走到我面前,猝不及防甩了我两耳光,又朝我吐了口水,狠狠道:“我宁愿毁了你,也不能叫你和别人称心如意。上!” 他一声命令,那三个男人就淫。笑着朝我走来。 我今年十八岁了,过去和韩度在一起的三年,我们一直规规矩矩的,从不曾做过越礼的事,我知道,他尊重我。 我的衣裳被人粗野地撕开,男人们的手胡乱地捏我的身子,他们将我按到在地,强行将我的腿分开,那瞬间,我感觉整个天都是红色的。 我的挣扎,不过换来男人的暴打。他们三个,一个接一个侮辱我,我不知道时间是怎样过去的,我只知道很痛,姜之齐在一旁狂笑,而我,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暴雨倾盆而下,可洗不净我身上的血污与肮脏,洪水如期而至,我一步步地走向水里,姜之齐在背后向我挥手道别。水很冷,我的心也冷了,我这辈子,再也不配拥有幸福,我太脏了,配不上那么好的他。 再见,母亲,再见,韩度。 如果能在水里重生,那该多好…… 我以为我会死,可没想到一个胖男人将我救了。 我还未张开眼,就闻到浓浓的药味。我多希望这就是一场梦,梦醒来,我还是干净的苏婵。可是,全身的酸痛和下面撕裂般的疼告诉我,这是真的,你就是被三个肮脏的男人强。暴了。 我将自己紧紧地抱住,我看见捣药的胖男人一脸骄矜地朝我走来,他还没开口,我就冷冷道:“你凭什么救我。” 胖男人愣了一下,脱口而出:“救人有错?” “有!” 胖男人大概从未遇到过我这样的女人,他一把将我从床上拽下,拖着到门外,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冷声道:“真是狗咬吕洞宾,我冒着危险把你救上来,你非但一个谢字不说,倒埋怨起我了。” 我不想听他说话,用手将耳朵堵起。谁要你救了,我的命谁都管不着!我就是不想活了! 我看准门框,闭上眼睛一头撞上去,谁知却撞上一团软绵绵东西,那胖男人竟用自己的肚子挡在我前边! 胖男人嘴里一直哎呦地叫唤,他捂着肚子,疼的龇牙咧嘴,却不忘嘲讽我:“不就是被人给强。奸人了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要死要活的吗?” 一听他这话,我就想起在芦苇丛中被那三个男人轮的事。我看见竹筐里有个镰刀,拿起就准备抹脖子,士可杀不可辱。谁知却又被这个胖男人抢了先,他空手接下了刀刃,抢过扔到一边,这个男人气歪了胡子:“不行,你可不能死在我眼前。我姓刘的既被人尊为神医,那就决不许自己医治过的人死。” 我白了他一眼,心道真是晦气,想死都死不了。 这个姓刘的胖子见我不说话也不动,胖脸凑到我跟前,嬉笑道:“喂,你叫什么。” 我不想理他,自顾自将头埋在膝间,心里盘算着找个机会继续死。 “你不说话,那我就说了。我姓刘,来益州是为了见一个女子。”这个姓刘的神医也不管我听不听,盘腿坐到我身边开说了:“我有个好朋友叫韩度,他说他认识一个世上最美最好的女子,叫苏婵还是什么的。我好奇,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美人没见到,却遇上寻死的女人。” 我听见他说的这番话,简直就像个闷雷在心里炸开,我扭头看他:“你说,韩,韩度?” 刘神医扁着嘴,样子颇为滑稽。问我:“你认识他?” 我慌忙低下头:“不,不认识。” 自那日起,我就在刘大哥这里养伤。他怕我自尽,上山采药都用麻绳将我捆住,带着我。我不是不想逃走,我是不知道我该去哪儿。益州的家,那里还是我的家么?姜之齐能害我,自然有人和他里应外合,那个人不用猜也知道她是谁。去长安找韩度?我现在这幅样子,怎么还有脸站在他面前。 后来我索性不逃了,就住在刘大哥这里。有时帮他翻医典,有时帮他弄药,我不说话,他就拼命的在我耳边絮叨。他什么都说,上到诊脉熬药,下到邻里纠纷,一刻不停。我嫌他烦,捂着耳朵,他索性用银针扎我的穴道,让我动弹不得,方便他继续说。有时候我觉得就算不自尽,迟早有一天也会被他烦死的。 在药谷的这一年半,刘大哥就叫我小哑巴,我无所谓,他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小哑巴,咱们来喝酒,竹叶青。” 竹叶青。韩度最喜欢喝的酒。 一口酒下肚,我浑身都暖了些。我靠在外墙上看月亮,想着母亲,还有韩度。逃避了一年多,应该 回去了。我要去长安找韩度,将我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他。他如果嫌弃我,那就一刀两断。 马上就走了,我竟有点舍不得这个胖男人。这么长时间,他从最开始对我的冷漠嘲讽,到后来事无巨细的关怀,我都记在心里。 我用自己的酒壶和刘大哥的酒壶一碰,闷了一口酒,扭头笑问他:“这么长时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叫什么重要吗?” 刘大哥竟然脸一红,他吧唧着嘴,不知道嘟囔些什么。 我看着他,叹了口气:“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你别生气。”刘大哥忙凑近我,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半天才扭扭捏捏说:“我叫刘娟。” 噗 我听了这话,酒喷了他一脸,笑的满地打滚:“你居然叫娟儿,哈哈哈,笑死我了。” 刘大哥见我笑的夸张,胖脸忽然拉下来:“刘娟有什么不好的,婵娟婵娟,你是婵我是娟,我觉得挺好。” 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知道,我叫婵。 “对不起。”刘大哥忽然朝着自己的嘴巴猛抽了几下,他满脸的歉意:“小婵,我早都知道你是谁,你,你千万别怪我。” 我怎么会怪你,你这么聪明,早都知道我是苏婵很正常。你不说,想必是怕我难堪吧。 “我没怪你。”我对他笑了下,不自觉将自己抱紧:“刘大哥,我要走了。” 刘大哥听了我的话,手里的酒瓶掉到地上,他忙抓住我的手,激动道:“我不说破你是苏婵,就是不想你离开我,你,懂吗?” 我推开他的手,低头不说话。这一年半,我何尝不懂。只是我将所有的感情,都给了师傅,如果我说喜欢你,对你不公平。 “婵!”刘大哥忽然紧紧抱住我,他玩世不恭了小半辈子,此时却哭的可怜:“咱们成亲,好不好?” 刘大哥胖胖的,身上柔软而暖和,我拍拍他厚实的背,柔声笑道:“下辈子,我一定嫁给你。” 刘大哥怕我在路上会遭遇到不测,亲自出山送我 回益州。在山中的一年半,世上的事已经变了。李氏王朝破灭,姜铄成了新皇帝。父亲高升去了长安,我便和刘大哥又从益州赶往长安。 原来在我失踪的这些日子,家里人对外说我得了重病,在庵里静养。 母亲瘦了好多,她将我搂在怀里直哭。而苏妫看见我 回来,就像见了鬼,一眼都不敢看我。是啊,你和姜之齐如此对我,都以为我死了吧。 自我 回到长安后,我就对苏妫异常的好。我没有证据揭发她,所以我就时刻盯着她,因为我觉得依照她行事的缜密歹毒,完全有理由杀人灭口。 许是报应吧,我每年的三月初都会去庵里为娘亲祈福,苏妫也和我一起去,可是她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踪了。家里人找了她好久,一点音信都没有。 一开始我以为她是被贼人盯上掳走了,毕竟像她这般绝世的姿容,真的很少见。可有一天,我收到刘大哥的信,他告诉我,他为我出了口恶气,苏妫终于死了。 原来大明宫倾,公主李月华被姜铄踩断了腿,更被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婢女毁了容。李月华五年前在大明宫见过美艳无双苏妫,她得知刘大哥会换脸之术,就和宦官张甫明合谋,先骗了韩度带她去找刘大哥,再让张甫明将苏妫诱骗去。 刘大哥在信里说,如果换做寻常美貌女子,他定会阻止李月华疯狂的换脸计划,可那女人是苏妫,他绝不会阻止。真正让他担心的是他的老朋友韩度。信末,刘大哥问我:婵,韩度说他在很多年以前就喜欢上李月华,你信吗? 我信么?我信,又不信。 李月华终于来苏府了,蓦地瞧去,她和苏妫真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她的腿脚还是没好利索,一瘸一拐的。 一开始,我特别讨厌她。我不明白韩度为什么忽然之间就会喜欢她,可越和她相处,我就越怜惜她。她常常一个人站在风口,不说话发呆,有时候背着人会捂着嘴痛哭,可擦干眼泪后,她又笑的艳若桃李。 比起这个小姑娘的悲惨遭遇,我觉得我曾经发生过的,简直不值一提。我不自觉地开始对她好,尽量让她不要在吃穿上受委屈,而她也慢慢对我撤下了心防,会对我真诚地笑了。 刘大哥的第二封信来了,他问我李月华在长安情况如何,并告诉我,她怀孕了。我大吃一惊,李月华肚子里的孩子,绝不会是韩度的,那么是谁的。如果没猜错的话,韩度定会来长安找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侄女。 到时候我一定要问他:师傅,为什么区区两年,一切都变的好陌生。当年说要和我一起生活的话,是骗我的吗? 第79节 第121章 【番外下】夜风相思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那天,我在青杏树下看着韩度,我看着他从早到晚一直在等李月华,我陪着他的心绪从兴奋,焦急,喜悦再到失望。 我走到他面前,倾诉我的思念。可让我没想到的是,他拒绝了我,他告诉我,他一辈子只能对一份感情负责,他爱李月华。 是这样吗? 我转身离去,泪流满面。 回到家后,我没有抑制住自己崩溃的情绪,去找了李月华。李月华冷漠的态度让我感到诧异,在这个女孩眼里,报仇远远比韩度重要。 可是她不得不走,她的肚子渐渐会瞒不住。借着扶何姨娘亡灵 回乡的机会,李月华终于和韩度远走高飞了。我好妒忌,每天我都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到底哪点不如李月华? 或许,再也不配拥有幸福的我,这辈子只能嫁给姜之齐这条毒蛇。出嫁前,李月华忽然 回家了。生了孩子的她变得比以前更美,让我相形见绌。我有点恨这个女孩,你明明可以和韩度双宿双栖,为什么还 回来?可我又很疑惑,韩度怎么会轻易放她 回长安? 李月华告诉我,她要去做姜之齐的媵妾,如此就能迅速接近姜铄。我没法拒绝,因为韩度也是这般纵容她的。 在出嫁前夜,刘大哥喝的烂醉,他说:婵,我就不明白了,你明知道姜之齐是怎样的人,为什么还要羊送虎口? 我告诉他,我为了苏家着想。 其实我就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只为了自己着想。我何尝不知道嫁给姜之齐就是死路一条,可是我就想折磨自己。韩度,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伤痕累累的我,会不会后悔当初绝情拒绝我? 我知道到了王府后会受尽屈辱,可是没想到新婚之夜就开始了。姜之齐将我的衣裳撕烂,又把我按在澡盆里,说是要洗干净我这个脏女人。 我脏吗?可能真的是吧。不过我心里知道,我再脏,也没有姜之齐脏,心脏的人,是无可救药的。所以直到死,我只和姜之齐说过一句话:姜之齐,我觉得你很可怜。 自从韩度的事后,我就讨厌上了李月华。可是她一点都不知道,甚至很主动地接近我。 每次见她,我都感觉这个女孩很疲惫。她告诉我,她跟姜之齐睡一张床的时候,从不敢睡着,她怕会说梦话,只有到婵姐你这里,才敢小憩一会儿。 我笑笑,起身给她点了一根甜梦香,然后继续看书。 对于一个你讨厌的人,和她多说话就是浪费情绪。 姜之齐对李月华很不好,白天让她去十二楼学伺候男人的本事,晚上就让她伺候自己。冬天的时候,李月华小产了。这个女孩流了好多血,可她就是倔强的不肯掉眼泪,苍白的小脸看着很可怜,她对我笑:姐姐,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对这个女孩很重要。 从她小产那天起,我就开始真正地关心她,我会强迫她穿厚衣裳,也会和她谈心,试图给她讲道理,让她离开长安这个人吃人的地方。可是她却推开我的手,将头扭到一边,咬着牙说:姜铄元兰不死,我绝不离开! 说实话,我有点怕她。我没办法改变她的决定,只能在她累的时候给她一个怀抱。后来我发现,关心她的不止我一个,还有纪无情。 腊八那天,姜之齐用鞭子打了她。我软弱没用,看着她身上的累累鞭痕又哭了,可她却笑着对我说:没事,一共十六鞭,我都数清了。总有一天我要并着姐姐的债,一起还给他! 李月华,你知不知道年仅十七岁的你说这样的话,真的让人好心疼。你只是一个孩子,为什么要承担大人们一起犯下的过错?我不知道你在大明宫过的是不是步步惊心,可我知道我和韩度都很担心你。 姜之齐总是很忙,他仿佛忘了有我这个王妃的存在。偶尔来,也只是听了萧妃等人的挑拨,赏我一顿鞭子。腊梅开的时候,他忽然喝的酩酊大醉跑来我的小院,这个男人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禁锢住我的肩膀使劲儿摇,还朝我吼:你去离宫把你妹妹给本王带 回来! 我听了这话不禁冷笑,心道:当初不是你的主意让她当婊。子去陪你父皇么,怎么,后悔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冷漠惹恼了他,这个男人撕碎我的衣裳,趴在我的身上毫无技巧地横冲直撞。完事后,他两眼盯住我的脸,恶狠狠道:为什么你们都看不起我? 我不想和他说话,只是看着床上挂着的红帐子发呆。 姜之齐用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他一点表情都没有,冷冷地对我说:你知道么,本王其实心里很想念曼珠沙华。 他想曼珠沙华,就用刀子在我的脸上刻了朵。女为悦己者容,我已经将最美的年华给了韩度,在剩下的岁月里,我不想让姜之齐看到我的美丽,所以冰冷的刀刃在我脸上划过,我没有的躲。 三月的时候,我依着往日的旧习,蒙上面纱去寺里祈福。跪在蒲团上念经时,我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箫声,佛珠不知不觉被我扯断,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韩度吗? 循着声音追出去,在菩提树下,我果然看见了他。他还是和往日一样清华高贵,只是瘦了些。 我们就这样,隔着一棵树的距离互看着对方。 他低头叹了口气,自嘲似的笑道:“知道你常在三月时来寺里,我就想悄悄来看你过得好不好,可没想到你还能识得我的箫声。” 我心里又酸又苦:“你不问我,她过得好不好吗?” “小婵,我,”他的脸忽然变得很痛苦,话到嘴边却咽下,只是摇头叹气。末了他将玉箫塞到我手里,始终不敢看我的眼睛,他大手覆上我的肩头,声音充满了无奈:“我将唯一的箫给你,而今生的爱只能全给月儿,对不起。” 我抱住他的腰,将自己的头枕在他的胸膛,柔声道:“我懂你,所以我会陪你等,等月儿遇上自己的幸福,然后我们一起放手。” 韩度忽然将我搂得更紧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真的懂我。” 是啊,世上懂你的人太少了。你深恨大哥李鄣杀了你的男宠父亲,又幽禁你的母亲至死,所以你才会暗中帮姜铄与王宾牵线。姜铄当年答应你会留李鄣的狗命,可没想到李鄣竟会自尽。你的良心让你愧对李月华,你甚至说服自己,其实你很早以前就爱上李月华了,所以你对李月华百依百顺,甚至还有点怕她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有原因的爱,都不是真正的爱。韩度,我懂你,我也会等你。天下非一家之公器,乃天下人之天下,迟早有一天月儿会明白这个道理。当她将所有仇恨放下那天,也是我们解脱的那天。 自那次在寺院见面后,我开始珍惜每一刻的生活。可是有一天,我忽然发现自己怀孕了。孩子的父亲是禽兽,可孩子是无辜的,我决定将他生下来。 七月的时候,月儿忽然 回来了。她告诉我,姜铄其实早都知道她是李月华,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按兵不动,就是想要铲除张甫明在长安的势力。 我从未见过月儿这么绝望过,她说四年来的磨难与羞辱都忍了过来,一次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只为亲手杀了姜铄,可是竟然被这个男人给玩弄于股掌中。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她太执着了,有些事只能她自己慢慢想通。我能给她的,只是和韩度一样的爱和无微不至的关怀。 被囚禁在王府的两个多月,月儿一次次去找姜之齐的麻烦,姜之齐表面上恨极了月儿,可我知道,这个男人很是欢喜。姜之齐,当我看到月儿胸前的曼珠沙华那刻我就全懂了,没想到你这条无情无义的毒蛇,终有一天也会喜欢上女人。 我的肚子越大,月儿就越担心。长安的这几年黑色沉浮,终究让这个女孩想通了。她躺在我身边,握住我的手对我笑:姐姐,其实我知道韩度心里是有你的。咱们一起去找韩度,把所有的话说清楚好不好?不能因为一个李月华,耽误所有人。 我抚着她的柔发,失声痛哭。我懂韩度,也懂你。你一直强调你爱韩度,那是因为你是将他想象成你的依靠。 回到长安,你知道自己注定了要遭受无数的羞辱,所以你要在心里放一方净土,在夜深人静时好有个家人去思念。 可到死前我才明白,我和韩度对月儿的纵容,不是帮她,而是害她。 还未来得及给月儿说要珍惜眼前人,我的大限就来了。这些年我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却不知早都有人暗中恨上了我。可惜直到濒死那刻我才恍然大悟,那个把八宝丸淬上剧毒醉生莲的是谁,正是我的亲表妹王若兰。 我紧紧地抓住母亲的手,就像小时候刚学会走路时抓住她,娘亲,婵儿辜负了您的宠爱,下辈子还要做您的女儿,到时候孩儿再也不会生病让您担心了。 叹年华一瞬,人今千里。满怀幽恨,数点寒灯,几声归雁。今生的憾事,只能约在来生了。我会少喝一点孟婆汤,不要让自己忘了那些爱我的,和我爱的。 去也,去也,奴去也。 第122章 三爷(小修) 今年北边洪涝灾害严重,苏妫一路上见了不少进京乞讨的灾民。他们有些携老带幼,有的孤身一人,还有的女人裙子都遮不住大腿,更有的直接死在的路上,他们就像一群失了魂魄的孤鬼,朝着象征希望的长安跌跌撞撞走去。 如果没有纪无情,她们这几个女人早都被灾民活吃了。苏妫成天躲在车里,甚至出恭时都要纪无情陪着去,因为一个不留神就可能被强人掳走。 越靠近西州地界越是不安全,西州地处大吕国边界,接壤夕月草原之国,周围还存在着许多强盛蛮族。这里民风彪悍,穷苦落后,时常有占山为王的贼人拦路打劫钱财妇女,叫人防不胜防。 “七娘,到了。”纪无情掀开车帘,他将苏妫脚下的长剑拿起,指向远处篝火通明之地,柔声道:“看来是涝灾将路冲断了,你瞧,押送三爷的军队就在一里之外扎营安寨。”纪无情说姜之齐曾经对他有活命的大恩,所以就算这个男人不是王爷了,他依旧会尊称姜之齐一声三爷。 今儿个又在车里睡了一天,身上困乏的很。苏妫用手捶打着酸痛的两肩,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切,十分不耐烦道:“一会儿把孩子放下咱们就掉头走,我是一刻都不愿意见那个人。” 夕阳将落,月出东方。纪无情帮苏妫穿上披风,他揉了揉女孩的头发,宠溺笑道:“好,都听你的。” 马鞭一扬,两辆车一前一后朝着营寨方向驶去。 西州如此贫瘠困苦,那不可一世的姜之齐现在定凄惨无比,我可要好好打扮打扮自己,气死他。 想通这层,苏妫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银镜和梳子,她手儿一翻就绾出个流云髻,金步摇斜插,发带飘扬,最后再用簪子蘸着胭脂在额间点出桃花瓣,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登时就妆扮了出来。 “妹妹!” 苏人玉愉悦的声音远远地就在车外响起了,苏妫将胭脂水粉归置好后准备下车,蓦地发现自己还未穿鞋袜,而此时帘子已经被人挑开了。 玉足白皙通透,脚上的指甲片透着晶莹的粉,苏人玉瞧见自家小妹娇羞之样,不禁莞尔:“北方苦寒,你身子又弱,赶快将鞋子穿上,哥哥带你去烤火。” “你哥说的对,这雨下的哪儿都潮湿的很,你的腿是该好好烤一烤了。”纪无情熟稔地从车里的小木箱里取出一双花鞋,他弯腰亲自为苏妫穿鞋,男人满脸都是幸福的情意。 可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灰色粗布衣裳的瘦高男子忽然抢过纪无情手中的绣鞋,他面无表情地瞪着纪无情,冷笑道:“怎么,这就勾搭到一起了?我还没死呢。” “那你还不去死?”苏妫从姜之齐手中夺过绣鞋,自行穿上后跳下车,她上下打量姜之齐,这个男人早都没了往日的容光焕发,下巴生了好多须茬子,头发上满是尘土,看起来狼狈十足,苏妫白了姜之齐一眼,不屑地冷笑:“真是多看你一眼都折寿,你儿子我给你带来了。” 姜之齐气的手都颤抖,他一个劲儿地死盯着苏妫。方才他瞧见马车出现在营地前方,就疯了一般冲上来,他真的没想到她会来西州。帘子挑开那刻,他看见她眼里没了往日伪装的楚楚可怜,多了些傲气,比以前更美了。他想过去抱抱她,吻着她的脚,并且真诚的道歉,请求她的原谅。可没想到,她竟然和纪无情变得如此亲昵! “你少瞪我,当初不是你说的吗?如果我愿意,纪大哥就可以带我走。” 瞧见姜之齐神色凄苦,苏妫得意一笑,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这个男人的痛苦之上,果然很解气。苏妫朝刚下马车的六幺和奶娘打招呼,示意她们赶紧过来。苏妫早都盘算好了,奶娘会随姜之齐去西州,六幺恐怕会跟六哥一起走,将所有事都交割清楚后,她就和纪大哥就启程去洛阳。 “你的孩子,我们没必要替你养” 话还没说完,苏妫忽然感觉自己被人从后边紧紧抱住,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姜之齐。不过他身上怎么变得这么臭,到底多久没洗澡了! “放开。”苏妫使劲儿挣扎,她用指甲狠狠地抠男人的手臂,可血都流出来了,这个人就是不肯放开她。苏妫怕自己再闻一会儿这个男人身上的味道会吐出来,忙对一旁低着头的纪无情大声道:“纪大哥,你怎么杵在那儿不管我。” 谁知纪无情叹了口气:“七娘,既然咱们马上就走了。三爷,哎,你就当与三爷道别吧。” “你们要去哪儿。”姜之齐扭转过苏妫的身子,他凑近女孩的脸,有些慌乱:“你还是我的妾,我不许你走。” 还没等苏妫开口说话,急速的破风之声就徒然传来,只见拇指般粗的箭穿透了奶娘的喉咙,苏妫反应极快,她赶在奶娘倒下前接住婴儿。 “保护三爷!” 苏人玉话音刚落,立马就有士兵手持盾牌护了上来,他们将姜之齐和苏妫护在最中间往后撤退。只见两拨分别穿着赤黑颜色衣裳的蒙面人手持利刃,从密林中冲了上来,他们显然训练有素,总能找到人的致命处,一刀毙命。 婴儿被兵器交接之声吵醒,他张着嘴不住地啼哭,苏妫忙哄着孩子,她焦急的往后退,情势不容乐观,看来今日凶多极少。 照明的火堆被杀手用剑挑乱,红热的火点子当下爆散开。马儿受了惊吓,不住地嘶鸣,地上已经有了不少尸首,天太黑,根本分不清是自己人还是敌人。 纪无情本就是极厉害的杀手,只是眨眼功夫就一剑将三个杀手的脖子给抹了,他朝苏妫大声道:“找机会,逃!” 而正在此时,车马附近正在歇脚几个的灾民忽然暴起,他们从裤管里抽出事先藏好的刀剑,从最薄弱的后方包抄了来。纪无情分。身乏术,他眼里尽是焦急,想去救苏妫却被十来个杀手围攻。 苏妫知道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为今之计,就是听纪大哥的话,寻个机会先驾马逃走,毕竟这群杀手的目标看起来太明确了,就两个人,姜之齐和自己。 可手才碰到缰绳,后腰就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苏妫没站稳摔倒在地。就着仍在燃烧的火,她看见穿着赤衣的杀手居高临下举起刀,朝她面门砍来,难道此番真要折在这儿? “小心!” 在电光火石间,姜之齐竟然用自己的右手迎向杀手的刀,血像喷泉般急涌而出,而姜之齐掉在地上的断手仿佛还在一颤一颤地动。豆大的冷汗登时从姜之齐苍白的脸上流下,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朝发楞苏妫吼道:“快骑马走。” 苏妫将脸上的沾上的血抹去,她瞧见那穿赤衣的杀手仿佛并没有要姜之齐命的意思,甚至还帮姜之齐杀了几个围过来的黑衣杀手。怎么 回事,这两拨杀手难道不是同一方势力派来的? 乌云遮月,血腥气弥漫了整个营地,苏妫策马朝纪无情伸手:“纪大哥,走!”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现在谁还能顾上谁,能逃走就算捡 回一条命了。也不知奔出去多久,久到马都累的跑不动了。纪无情率先跳下马,然后才将苏妫抱下来,只见男人用剑朝着马屁股刺了一剑,马儿吃痛迈蹄狂奔。 “纪大哥,你这是做什么?”苏妫完全不理解纪无情的举动,现在情况显然十分危急,有马就有逃命的机会,他怎么想的。 此时明月当空,将大地照的很白,有如撒了层霜般。纪无情左右警惕地看了番,他忙拉着苏妫离开大道,往深林走去。 这林子看起来像是有些年岁了,盘根错节的树根甚至露在地表。风一吹过,树叶华飒飒地响,远处甚至还有狼呼叫同伴的嘶吼声,直教人打心底里发怵。 “纪大哥,我们进林子做什么。”抱了好长时间的孩子,苏妫不禁胳膊有些酸,她现在是又怕又累,而纪无情又是一句话都不跟她说,只是拉着她急速往密林深处走去。 七扭八拐地走了约有一个时辰,眼前忽然豁然开朗,只见一个破庙屹然于前方。 “终于到了。”纪无情这才松了口气,他顺手在地上捡了许多干树枝,带着苏妫往庙里走,边走边笑道:“当年我给三爷办差,也是在路上遇到伏击。那时候的状况危险的紧,我身受重伤又在这林子里迷了路,足足走了三天才看到这破庙。” 第80节 “原来如此。”许是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苏妫此时清醒了不少,她将孩子轻轻放到神案上,帮纪无情往起架火堆。“我猜你方才将马刺伤,是为了用马的血将那些杀手引入歧途吧。” “聪明。”纪无情朝苏妫投去一个赞许的笑眼,他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从下裳撕了布条来引火,不多时火堆就点燃了,木柴噼里啪啦的微爆声,教人听的舒服。 此番西州之行顺利的让人觉得诡异,苏妫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可就是说不上来。如今见这些杀手终于冒出来,她总算明白了,长安有那么多人恨自己,不可能不派杀手来,只是时间的迟早罢了。苏妫从神案上将孩子抱在怀里,她走到火边靠着纪无情坐下,温暖的火光照在婴儿白嫩的脸上,他睡得好熟。 苏妫怕孩子醒来哭,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她扭头看向纪无情,问道:“纪大哥,你如何瞧今日伏击咱们的杀手?” “好像是两拨人。”纪无情皱着眉,他转身拾了几根柴扔进火堆里,沉吟了半天才道:“穿黑衣的杀手目标既有三爷又有你,而那穿赤衣的则只有你。” “不错。”苏妫只要一想起那伙杀手就不寒而栗,她眼神冰冷,冷哼道:“太子如今被姜铄监。禁,这窝囊废是万不敢轻举妄动的,所以这黑衣杀手应该是德妃派来的。而那赤衣杀手,我实在猜不出他们的主子是谁,到底是谁只想我死,却不想姜之齐死?” “王若兰。” “你说谁?”苏妫从未想过此事会和太子侧妃王若兰有关,在她的印象中,王若兰只是一个没有主意的娇俏小女人。“不可能吧,我做公主时就与王若兰相识,她应该没这么大本事。” 纪无情轻轻摇了摇头,男人额间的剑痕有些扭曲,他朝苏妫挑眉笑道:“我也是今年才知道,三爷原来早都和王若兰勾搭到一起了,这女人能耐大了去了。” “他们?”许是苏妫的声音有些大,怀里的婴儿被惊醒,哇哇大哭起来。苏妫百般哄都哄不得,心道这孩子应该是饿了,可这荒山野岭的,上哪儿去给他找奶喝呀。 纪无情没带过孩子,自然不知道孩子为何哭泣,还当是被吓着了。他瞧见苏妫脸上沾着血污,轻笑道:“庙后不远处有条小溪,我过去打点水来给你洗洗。” “好好,你快去。” 苏妫巴不得纪无情赶紧离开一会儿,她瞧见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忙解开衣襟,将胸膛凑近婴儿,婴儿小嘴一张就含住,可咂了半天没咂出一星半点来,又开始哇哇大哭。 “没道理啊,七月时还有的。”苏妫心里也着急,她嘴里哦哦地哄着婴儿,想着在大明宫与姜铄同房时,那男人总爱叼住自己的柔软不放,饱吸一顿才肯罢休。怎么到这关键时候,忽然就断奶了呢? 苏妫使劲儿揉搓了半天,猜测是不是两三个月没人吸,给堵上了?想通这层,她忙捏住自己的柔软,低头去往出吸,她的那儿虽然很丰满,可嘴终究还离一点才能碰到。 正在此时,纪无情惊愕的声音忽然响起:“七娘,你,你,你,这是干什么呀。”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了一下~ 第123章 腊月二十四 苏妫没想到纪无情这么快就 回来了,她登时羞得满脸通红,忙将婴儿抱起挡住自己的胸口,扭转身子背向纪无情。以前虽然被这个男人看过自己的全身,两人也曾发生过那种事,可如今时过境迁,就都不一样了。 两个人谁都不说话,紧挨着坐着,气氛相当尴尬。孩子的哭声渐渐变小,红的火光照在两个死里逃生的年轻男女脸上,女的娇俏可人,男的英俊多情,他们忽然同时转过身子,同时说道:“你” “你” 苏妫将头埋的更低了,她用右手合住襟口,声如蚊音:“你先说。” 纪无情干咳了几声,他用手背蹭了下脑门渗出的热汗,然后将在溪水里浸湿的手巾递给苏妫,垂着眼眸轻声道:“擦擦脸,你左边脸沾上血污了。” “纪大哥,”苏妫只觉得自己的脸烧的厉害,她觉得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只是怯懦道:“我,我刚才,你,你。” 听见苏妫说方才之事,纪无情这块冰冷的石头也红了脸,他装作往火堆里添柴,眼儿偷偷瞄身边的女孩,暧昧笑道:“我不会给人说的,你放心。” 什么跟什么嘛,听你这意思,倒好像是我想干那事想的不行了,瞅了个空自己解决寂寞似得。苏妫又是气又是想笑,她咬了下唇,将头撇开低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是。” 纪无情只觉得身上燥热的厉害,他想着如果苏妫真的想要他,那他肯定会好好表现,男人勾着唇角坏笑道:“那是怎样?” “哎呦,真不是你想的那样。”苏妫瞅了眼怀中安静的孩子,满脸通红看着纪无情,尴尬笑道:“我想给孩子喂母乳,但好像好长时间没人吸,给,给堵上了。” 说完这话,苏妫将衣襟打开,两只丰满的兔儿登时跳跃出来。她连头都不好意思抬,声音低的自己都听不到:“我够不着,你,你能不能帮帮我。” 男人大手附上苏妫消瘦的面庞,他玩味一笑,便向苏妫胸口袭去。幽香阵阵,最是蚀骨;肤如凝脂,销魂醉人。男人用舌尖打着圈,轻轻一 卷,就将那诱人的小东西含住。 苏妫轻哼一声,她两眼闭上,手扣上纪无情的头。那里虽然被男人嘬的有些疼,可一点不难受,甚至有一种酥酥麻麻的幸福感,好奇怪。 “行了。”纪无情用拇指揩去嘴角边沾上的白色液体,他欢呼一声,竟傻笑着跑了出去。 天上的月早都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徐徐而来的寒风吹得人全身一百二十万个毛孔都舒畅无比。纪无情嘴角噙着抹不去的笑,他就知道,她心里是有纪无情这个人的! 还记得在王府时,也是像今夜一样冷的晚上。她那时候小产刚刚复原,却被饿狼一般的姜之齐拉着强行欢爱。后半夜的雪好安静,她只披着件斗篷出来长廊透气。她瞧见自己穿的薄,便将斗篷脱下扔过来。从那夜开始,他就知道,她其实动了心。 在无数个夜里,他都会安静地坐到床边看她睡觉、替她盖被,他知道她是假装睡觉,可他们从来不戳穿对方。一个给关心,一个贪恋关心。 他曾经也误会过她,以为她就是一个贪慕虚荣,费劲心机想要往上爬的女人,他恨得牙痒痒,无数次想要杀了这个让他欲罢不能的女人,可下不了手,又忘不了情,所以忍不住潜伏进大明宫,只是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她很不开心,眼里全都是虚伪的媚笑,她一个人的时候会抱膝发呆、咬着牙哭。 如果一个女人做梦都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她断然不会有这种表情的。 果然,她的身份果然神秘特殊。他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舍身做饵,来诱姜铄上钩。在她重伤垂死的那两天,他从未觉得如此害怕过。 现在终于好了,长安的一切都已经成为历史,明天还是可以期待的。现在,就只差去找韩度说清楚一切。他会坚定地告诉韩度:你放心。月今后由我来保护。 雨夹杂着雪粒一起落下,西州处于大吕国的最北边,比不得长安的温暖如春,这里从十月开始就冷的不行了。趁着木柴还没有完全湿透,纪无情赶忙捡了好些抱进破庙里。 婴儿吃了奶已经睡着了,纪无情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他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给苏妫披上,柔声道:“外头下雪了,你受不得寒,莫要冻着了。” 苏妫脸上尽是忧愁之色,她看着怀里的婴儿,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好,孩子有点烧。” 长途跋涉,再加上北边这苦寒之气,别说这小小婴孩,就连身强体健的大人都受不了。那些杀手想来还未退去,无论是北进还是南去怕都不成了,为今之计,就是尽快找个隐蔽之地先躲他个三两个月。好歹等天暖些,再做打算。 纪无情将想法跟苏妫说了下,谁知正好和苏妫想到一起去了。两人当下决定装扮成走亲戚的夫妻,明日一早就去桃源村。 据说在魏晋时,五柳先生陶渊明曾在这小村子住过些日子。当地人为了纪念这位大诗人,便将村子更名为桃源村,暗合了先生名篇《桃花源记》。 其实这个村子穷山恶水的,就算隐居,也绝不是个好地方。可说来也怪,诺大的西州,各个郡县出的读书人都没有区区一个桃源村多。此村村民热情好客,虽然贫穷,却有五柳先生的不折腰的气节。 纪无情。事先考量了许多,这才选定前往这桃源村。他们赁了村头老寡妇的房子,锅碗瓢盆和桌椅板凳倒不用归置,都是现成的。本以为等孩子病好后就可以启程,谁知这一住,就住到了腊月。 二月二十三迎灶王爷,过小年。腊月二十四,是苏妫的生日。 天还没亮,纪无情就起来了。他瞧了眼炕上熟睡的苏妫和小金子,温柔一笑。 金子是苏妫给孩子起的乳名,因为这小鬼一看见金灿灿的东西,就兴奋地舞着小胳膊要。记得那天给孩子取好乳名后,苏妫红着脸儿看着他笑:以后咱们若有了孩子,无论男女,都要叫银子。 无论金银,只要你喜欢,我也喜欢。 纪无情走出房门一看,呵,好大的雪,厚的都到人脚踝了。纪无情先去柴房,用簸箕揽了些柴炭 回屋给苏妫烧炕。北方太冷了,她身子弱,受不得寒。 今天是她二十岁生辰,虽然她说不想过,可总得吃一顿饺子吧。 自从住到桃源村后,纪无情将一切饭食都包了。北方到了冬天就没什么新鲜蔬菜,可地窖藏的土豆却多。纪无情的手极灵巧,简简单单的土豆,他总能做出风味各异的美食来,什么面粘土豆条,土豆炖野鸡肉,酸辣土豆丝,他做的香,她吃的多。 馅儿早都拌好了,是猪肉白菜的。纪无情正准备擀皮儿,谁承想擀面杖忽然被苏妫从背后给夺走。 “你怎么下来了,厨房好冷的,快 回上屋去。”纪无情担心苏妫受了凉,寒毒又发作,忙往出推她。 “趁着孩子还没醒,我给你打打下手。”苏妫净了手,自顾自地开始擀皮,她抬头对身边的男人笑道:“我包的饺子不好看,所以我擀皮,你来包,我要吃那种花边边的。” 纪无情想揉揉苏妫的柔发,却发现自己手上尽是面粉,只得吻了吻她的头,柔声笑道:“生辰快乐,小寿星。” 我很快乐。 苏妫很喜欢现在的宁静生活,有时候她都不想走了。一辈子在这儿当个农妇,其实也挺好的。纪大哥心疼她,从不叫她沾手重活,这个小家从最开始的空空荡荡,到后来有了大衣柜,有了手缝起来的厚褥子,还有了满满的温暖。虽然贫苦,却安心。 “纪大哥,我觉得对不起韩度。”苏妫现在心里唯一的疙瘩,就是韩度。 纪无情一笑:“你小叔若是知道你长大了,他只会高兴。” 小叔?是啊,他是我的小叔。当年他忍痛放弃婵姐,强迫自己爱我,娶我,发誓一辈子守着我们有桃树李树的家,甚至替我养我的不语千寒,他对李月华实在是仁至义尽了。李氏的国破家亡,说到底,终究不是他的错。 “我这辈子欠韩度和姐姐的,真不知道该拿什么来还。”苏妫一想起苏婵就忍不住红了眼圈,姐姐现在离开已经有小半年了,都说时间能抚平一切伤痛,可真当想起她的音容笑貌来,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心酸。 纪无情用袖子蹭去苏妫的眼泪,他凑近苏妫,柔声哄道:“我们所有人都没怪你,都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你知道吗?” “恩。”苏妫将哽咽吞进肚子里,听村里的大娘说,生辰这天可不能哭,不然来年处处都是伤心事。苏妫展颜一笑,专心擀皮,她手下动作极快,擀出的皮均匀且圆。女孩忽然像想起什么似得,也不抬头,直接说道:“纪大哥,马上就过年了。过完年,咱们就去洛阳好不好。” 纪无情没 回答,他盯着捏好的花边饺子看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当年我千里迢迢从西域去长安找大哥,可他说我的生母是放荡的胡女,而我根本就不是父亲的儿子,是杂种。他将我赶出府,不管我的死活,我简直和乞丐没什么差别。快要死的时候,是三爷收留了我。” 一听到三爷二字,苏妫简直就像吃了苍蝇般恶心。她扭过身子不看纪无情,因为她知道纪无情的想法。本来当初是要将金子送还给姜之齐,然后一刀两断。可后来出了岔子,谁能想到,她竟然带着孩子安安静静地在这小村子隐居了近半年。这么长时间的悉心的养护,苏妫对小金子已然生出了母子之情,现在是万万割舍不掉这孩子了,更别提将孩子送还给他生父。 “别去不行么。”苏妫嘟着嘴,不情愿道:“每次见那人,总没好事,我不想去。” “七娘。”纪无情将苏妫的肩掰正,他看着美艳动人的女孩,柔声道:“我想他已经改过自新了,你忘了?那时候他还为你断了一只手呢。就算还他一份人情,咱去瞧瞧他,看他还活着不,行吗?” 那天的血腥,简直历历在目。姜之齐蠕动的断手,不止一次在梦中骚扰苏妫。也罢,就去看看这条毒蛇还活着不。 “好。”苏妫迎上纪无情灼热的目光,轻笑道:“可事先说明了,小金子我绝不还他。”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因为我腊月二十四生日,所以也让苏妫今天过生日,啦啦啦。 今天和表妹们出去浪了,发的有点晚,见谅,见谅 第124章 樽山 正月十五过后,纪无情和苏妫才从桃源村启程。在这个小地方虽说住的时间不甚长,但好歹也算个家。 走之前,苏妫收拾了整整一天。家里的好多东西她都想带走,比如那床针脚细密的厚被子,当时她足足缝了七天,手指头不知道被扎破多少次,可和某人一起睡在里面,漫长的冬夜写尽了甜蜜;再比如厨房里的那个小砂锅,某人总会给她炖香浓的补汤,喝一口,简直暖到了脚趾头。 桃源村虽好,终究太过苦寒,苏妫的身子受不了,不适合在这里长待,所以最好还是南下。纪无情做主,将家里的东西全都赠给好心的寡妇房东。苏妫舍不得,嘟着嘴说以后还会 回来,干嘛要白送了别人。 纪无情听了这话,揉着苏妫的头温柔一笑,只要你在我身边,哪怕住一座空房子,我都乐意。 明明打春了,可越往北去,天气越不好。 姜之齐被流放到西州的 回塔县,镇守 回塔县的县令名叫利昭,是一个号称雪狼的酷吏。这利昭手段强硬,作风铁血,其人文武双全,屡次带兵击退犯境的蛮夷之族。据说去岁为减弱归坞族的兵力,坑杀俘虏千余人,一举便震慑住西州边境所有蛮族,自此无人敢再挑衅。 如此人才,朝廷本该重用,可这利昭冷心冷面,对犯在他手里的罪官,实在太过铁面无私了,因此得罪了好些重臣。终于有一日,利昭被弹劾滥用职权以及严刑逼供犯人至死。这利昭平日里从不结交权贵,事到临头竟无一人敢站出来为他说话。 姜铄怜其人才难得,将利昭贬至西州的 回塔县做了县令。其实这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利昭明贬实升,整个西州三郡七县的兵权都在他手上。 如此说来,姜铄可谓是用心良苦了,真给他的宝贝儿子寻了好地方。试问那些想要姜之齐命的势力,有谁敢在雪狼利昭的地界冒头?那不是傻呵呵地去撩老虎须么。 本来以为姜之齐在 回塔县城里住着,可问了守城的将士,才知道姜之齐在县城一里外的樽山别宫。说是别宫,其实就是在樽山的半山腰开辟了一处小院落,叫了个好听的名儿罢了。 这樽山像倒着的酒樽,所以得了这么个名儿。山背后是深渊,因为山底流淌着不冻河,故而樽山在冬里白雾缭绕,倒像足了神仙之所。 上山只有一条路,山口有重兵把守着。那些将士是从京里来的,所以识得纪无情,倒也没有为难,直接放纪苏二人进山。约莫驾车走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院门口。 院前有石阶,马车进不去院子。纪无情率先跳下车,他掀开帘子叫苏妫下来,谁知苏妫只是逗弄着怀里的孩子,丝毫不理纪无情。 “七娘,下车吧。”纪无情知道苏妫是一眼都不愿意见三爷,只得好言相劝:“都到了门口,咱好歹进去坐一会儿再走吧。” 小金子被苏妫养的肥白可爱,咯咯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两弯小月牙,他开始冒牙了,有时吃奶会咬疼苏妫,近来更是会嘟嘟囔囔地学叫娘。 苏妫亲了亲小金子的虎头帽子,她背转过纪无情,淡淡道:“我就在车里等你,你长话短说,确定他还活着就赶紧走。” 细碎的银铃声越来越近,苏妫只感觉胳膊被一只铁一般强硬的大手抓住,她 回头一看,是姜之齐! 这个男人瘦了好多,粗布棉袄的襟口沾着好多油污,看来是好长时间未洗过了。他两颊深深地凹陷进去,头发胡乱地挽成一个髻,下巴短而硬的胡渣遍布,倒有一种颓废的帅气。只见姜之齐浑浊的双眼此时带着异样的兴奋,男人嘴唇颤动着,可他还未开口,就被苏妫厌恶地踢开。 “你别碰我。”苏妫使劲地拍刚才被姜之齐抓着的地方,她眼中满是嫌弃之色,低声咕哝道:“人家今儿才换的衣裳,都被你给弄脏了。” 姜之齐骄傲了小半生,何时被一个女人如此羞辱过,更何况这女人曾经还是他身下的贱妾。 第81节 “你下来。”姜之齐眉头紧皱,他探着身子一把抓住苏妫就往外拉,男人虎着脸,气呼呼道:“下来,你给我下车!” “三爷,你别这样。”纪无情忙往开架姜之齐,他既不愿姜之齐强迫到苏妫,又不想伤了好兄弟的自尊,只得试图在两边做好人。“她不愿下车就算了,咱们兄弟说话好不好。” “你算哪根葱!”姜之齐忽然丢开苏妫,他用胳膊肘狠狠顶了一下纪无情,扬着下巴不屑道:“你就是本王养的一条狗,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听了这话,苏妫忙跳下马车去拉纪无情,她不愿意和姜之齐有任何的眼神交流,直接气呼呼对纪无情道:“你看吧,叫你不要来你偏不听。有些人就是疯狗,爱乱咬人,现在能跟我走了吧。” “别走。”姜之齐快速移步到马车前,他张开双臂挡到纪苏二人前,样子仓皇而凄楚,他低着头,好半天才张口道:“七娘,你对我公平点好不好。” 苏妫冷笑着白了姜之齐一眼,蓦然瞧见男人右手齐腕断掉,叫人看着打心底发怵。那天夜里的场景忽然跃然脑海,杀手举刀朝着自己砍来,是这个男人用右手,硬生生接下致命一刀…… 苏妫叹了口气,若放在以前,她定会拍手叫好。可现在,她的心越来越软,狠不下心出口伤姜之齐了。 “算了,过去的事一笔勾销。”苏妫低头看着自己的黑色棉鞋,虽然极不甘心,也只能道:“三爷,愿你以后一切安好,你儿子我先替你带着,咱们就此别过吧。” “哈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忽然从院门内传来,只见一个留着八字胡、白白胖胖的男人背着药笼健步走出来,不是别人,正是好久不见的刘神医!刘胖子扁着嘴儿看对面站着的一双男女,男的极俊,女的极美,倒是相配的紧。刘神医摸了下八字胡,忽然咧唇笑道:“小纪,老苏,别来无恙啊。” 苏妫一改方才的冰冷态度,忙笑着迎上去:“刘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刘神医看了眼神色凄楚的姜之齐,淡淡笑道:“我就是想来看看咱们三爷过的惨不惨,哈哈,很不错,正好碰上杀手把他的狗爪子剁了。” 看来刘神医在此地住了不少时间,否则没有他的妙手 回春,姜之齐的断手之伤绝不会好的这么快。可他不是恨极了姜之齐么,怎么还会帮他医治? 苏妫摇头笑笑,想不通的问题就不想了,纠结下去只有无情无尽的麻烦。 “刘大哥,你快来看看小金子。”苏妫从车里将小金子抱下,她紧走几步凑到刘神医跟前,满眼皆是母亲炫耀自己孩子的欣喜,抬头对刘神医笑道:“我给他起了个小名儿,叫金子,你看他是不是很可爱。” “是啊,可爱的很。”刘神医神色凄楚,他从苏妫手中接过孩子,哭着逗弄,这孩子眉眼间和婵真的好像。一滴热泪滴到小金子的脸上,刘神医忙将孩子塞给苏妫,他用袖子将眼泪擦尽,匆匆往前走,只留下一句话:“都别理老子,老子要去山上采药了。” 苏妫看着刘神医的萧索的背影叹了口气,婵姐的离去,真的是伤他到心了。肩膀一暖,苏妫熟悉这个温度,是永远关心爱护她的纪大哥,只见纪无情亦看着刘神医消失在白雾中的身影,轻声道:“他会慢慢走出来的。” 是么? 刘神医步履坚定,他根本不愿 回头,他怕如果心一软,就会阻止一场惊心动魄的好戏。婵走了,把他所有的爱恋都带走了。他得不到爱人的幸福,那么你们谁都别想得到! 胖男人嘴角勾起抹神秘的笑:姜之齐,你真以为老子不知道吗?你从老子药箱里偷走的东西,估计马上就能派上用场了吧。哼,老子就躲到一边,静静看戏。 ******* 苏妫本不愿踏进姜之齐的小院,可瞧见刘大哥都能容得下这男人,自己再与一个残废斤斤计较,倒显得小家子气。 这所谓的别宫,不过就是墙围的高罢了,足有两丈还有余。院子四四方方,不大不小,坑坑洼洼的,看起来脏的很。统共三间房,院正中栽了一棵树苗,左边是牲口棚,右边是玉米架,石碾子底下放着各种农具。 姜之齐走在最前边带路,他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快步去牲口棚里抱了些柴出来。 “我记得七娘身上有致命寒毒,一点凉都受不得,是吧无情。”姜之齐说这话时,特意若有所思的瞧向纪无情。他哪里知道,苏妫和纪无情之间的心结早都解了。此时这样明着挑拨离间,只会让苏妫对他更厌恶。 姜之齐刚打开房门,一股臭气就迎面扑来。苏妫没忍住,干呕了几声,她捂着鼻子,到了门口却不愿意进去。 “七娘。”纪无情偷偷地碰了下苏妫的后腰,一个劲儿给女孩使眼色,示意她不要伤姜之齐的自尊。“进去吧,屋里暖些。” 其实姜之齐早都看见苏妫厌恶的表情了,他讪讪一笑,自顾自去给炉子生火。他锦衣玉食了二十一年,哪里干过粗活,自从被流放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衣裳得自己洗,饭得自己做,天暖后还得去种地。 刚来的那些天,他着实抵触了些日子,后来实在饿得不行了,这才动手做饭。他没了右手,切菜是只能用右边的手肘按住,左手动手切。炒出来的菜有时过咸,有时太淡,后来索性只吃白饭,口里实在素的不行了,就上山打兔子,烤来吃。 不吃饭会饿死,不洗衣服却死不了人。身上的衣裳,都是从脏的里捡干净的穿,久而久之,所有衣裳都脏的不行了。屋子更是从来不打扫,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归置。想着就他一个废人住着,干净过一天,脏着也过一天,那就这么凑合吧。 可他若是知道苏妫今日来,定会好好清扫一番,最起码,把自己拾掇干净。 “咳咳咳。”炉子里冒出来的烟把姜之齐呛得直流眼泪,他眯着眼躲开,蓦然瞧见苏妫抱着孩子半坐在炕上,而纪无情站在她面前笑着,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情意绵绵。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们竟如此登对。姜之齐噔地一声将小铲子扔到地上,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又脏又臭,而纪无情呢?干净整洁,还散发着阵阵馨香。 姜之齐强忍住怒气,他笑着走过去,手挠着头尴尬道:“我家里只有饭,没有菜,更别提肉了。实在没有好东西能招待你,你们。” 纪无情忙道:“三爷,不用了。我们不饿,坐一会子就走。” 走?想得美。 姜之齐忙从墙上取下弓箭,对纪无情笑道:“那可不成,远来是客。我这就上山给你们打些野味来。” “你这样还能拉弓?”苏妫刚说完这话,忽然觉得好像过分了,忙讪笑着扭过头。 “我来我来。”纪无情忙从姜之齐手中抢过弓箭,笑道:“我是个粗人,又常上山下海的,我去吧。” “这,”姜之齐故意做出一番无奈之色,叹了口气:“那你来吧,我去厨房生火蒸饭。” 姜之齐低着头下厨房去了,站在炕边的纪无情见小金子睡着了,他吻了吻苏妫的侧脸,半撒赖笑道:“你给三爷收拾一下屋子,行不?好姑娘,我知道你最好了。” 苏妫将孩子放到炕上,她十分嫌弃地拉下姜之齐的被子给孩子盖上,女孩嘟着嘴,手指点了下男人的肩,咬着唇笑道:“那我要吃炖山鸡,你一会儿做给我吃,我嫌他脏。” “没问题!你说了算!” 纪无情走后,苏妫就开始替姜之齐打扫屋子。她简直要疯了,姜之齐怎么能在这么脏的房子活下去!苏妫捏住鼻子,用脚踢开地上的脏衣服,然后扫帚仔细地将边角旮旯的蜘蛛网扫下来。 正打扫间,忽然被人从后面紧紧环绕住,不是姜之齐是谁! 姜之齐疯狂地吻着苏妫的脖子,脸,声音激动而颤抖:“我想你,七娘,我想你快想疯了。” 第125章 毒蛇本性 “放开。”苏妫往开挣扎却不得,细碎的银铃声阵阵响起,苏妫低头一看,赫然发现姜之齐的左手腕上,竟带着一串镂刻古朴花纹的银铃。记得那日在王府接旨时,这个男人死死抓住自己的脚踝,将这银铃给拽了下来,他,居然把银铃带到了西州。 “不,我不放开。”姜之齐紧紧箍住苏妫,左手不安分地在女孩身上游走,他声音颤抖,甚至带了丝乞求:“我错了,咱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姜之齐将头埋在苏妫的脖子里,他贪恋她身上的幽幽冷香,这就是家的味道,他不想一个人在 回塔县孤独到老,他要她陪着自己。 “无耻。”苏妫狠劲儿踩了姜之齐一脚,她趁着男人分神的空儿挣脱开来,抡起扫把就往姜之齐身上抽。“你以为我还是那个任你随意欺负的七娘么,你去死吧!” 越打越恨,越打越停不住手,过去的种种仿佛一瞬间在脑中炸开。你在新婚之夜逼我玩三人游戏,我不听话,你就把我扔到地牢;你虐杀清莲,哄骗我吃人肉;你欺负我无辜的婵姐,打她骂她还在她脸上刻花;你把我送给你爹,这倒罢了,可你却让三个得了脏病的男人强。暴我,想让我把脏病带给你爹,你怎么能这么冷血!我是女人,得了脏病我会死! 女孩双眼通红,她也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下,可她一点都不想停手,打死这个人渣都不解恨! “够了!”姜之齐暴喝一声,他忽然夺下笤帚扔到一边,男人恶狠狠地瞪着苏妫,一步步逼近。 “你想干嘛!”苏妫以为这男人要对自己施暴,忙往后退,退到墙根再无可退,她双眼慌乱地四下乱看,希望能拾得能自保的工具。谁知这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左右两面土墙很脏,黑乎乎的,上面粘着半拉年画;大桌子上横七竖八地摆着未洗过的碗筷,碗里有馊掉的咸菜疙瘩;地上是换下来的衣裳,充满了异味…… “你别乱来,”苏妫手臂伸直,她不愿让姜之齐靠近自己,咬牙冷笑道:“纪大哥马上就 回来了,你敢动我,他就会宰了你。” 瞧见苏妫的一脸嫌恶的样子,姜之齐不禁苦笑数声,他将自己右边的袖子 卷起来,把胳膊伸到女孩眼前:“我都没了右手,怎么乱来?我因为你才没了右手的,你,你这女人怎么一点恩都不念。” “恩?”苏妫白了姜之齐一眼,这男人居然跟自己讲恩?简直好笑!只见苏妫盈盈给姜之齐福了一礼,她嘴角勾着一丝恶毒的笑,媚态十足:“妾身多谢王爷大恩,妾身肚子里的孩子因为您没了,妾身的姐姐因为您也死了,妾身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都是拜您所赐,妾身可会念恩了。” “你。”姜之齐气结,他正准备抓住苏妫,只听炕上熟睡的孩子忽然哇地一声哭了。 “好孩子别怕,娘来了。”苏妫打算绕开姜之齐,谁知却被男人挡在身前。“让开。” “不让。”姜之齐神色凄苦,他低头看着苏妫,张开双臂,寸步不让。自从圣旨下来,他就做好了失去一切的准备。他觉得这就是老天爷在考验自己,他不怕失败,因为他坚信他从哪儿跌倒就会从哪儿爬起。他要把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件件抢 回来,苏妫,你就是我目标之一。“要想我让开,除非你得答应我,留在这儿。” “做梦!”苏妫准备出言讥讽几句,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只见纪无情手里提着两只长尾山鸡,笑着站在门口。可当他看见屋子里的情景,笑颜登时凝固在脸上,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纪无情自问很还是了解他的好兄弟的。三爷,我知道你是不会被打倒的,总有一天你还会登上云端。不过七娘,她是我挚爱的女人,我绝不放手。 “七娘,你没听见金子哭了么,快过来。”纪无情额间的剑痕有些扭曲,他扭过头,淡漠无情。三爷,既然这是咱们兄弟最后一次见面,我不愿伤你,忍你最后一 回。 苏妫笑着快步走过去,她抱起小金子给他把尿,完事后熟稔地给孩子换了新尿垫。她瞧着孩子嘴吧唧吧唧地蠕动,心知这臭小子是饿了,正准备解开衣襟喂奶,猛然瞅见姜之齐直挺挺地站在自己跟前,痴愣愣地看着她们母子二人。苏妫不禁大为恼火,现在纪大哥 回来了,我还用怕这个残废? 苏妫大发雌威:“看什么看,给我滚出去。” “哎!”纪无情也不想气氛这么尴尬,他叹了口气,强笑着将山鸡往高举了些,拉着呆若木鸡的姜之齐往外走:“三爷,你出来帮我褪鸡毛吧。” 门被纪无情从外面拉上,苏妫这才放心解开衣襟给金子喂奶。她想着等从这儿离开后,一定要好好洗个大澡,冲一冲晦气。对了,还要在床头贴两道符,以防姜之齐这瘟神到自己梦里来。 金子极享受吃奶的时光,他小手巴住母亲的乳。房,闭着眼睛吃。 瞧见小金子吃了一会儿,现在正安安静静的呼吸,好像是吃饱睡着了,苏妫准备将他放到炕上,谁知这孩子感觉到母亲要放下他,小嘴又开始蠕动起来。 苏妫温柔一笑,她抚摸着金子头上新生出来的绒发,满眼皆是爱意。在炕沿儿坐了半天,脖子有些发酸,苏妫举起左手准备锤锤,忽然发现有人正扒住门缝偷看自己哺乳。 “混蛋。”苏妫气呼呼地骂了一句,谁知门外的男人左眼看累了,就换右眼,他知道自己被里面的美人发现了,也知道美人恼了,就是舍不得离开。 “三爷,过来帮把手。” 纪无情略带怒气的声音响起,可门口的男人纹丝不动。 “无耻。”苏妫真想立马站起打开门,狠狠地扇这个不要脸的男人一耳光,但想起方才就是因为动静太大,才把孩子给闹醒了,为了这么个家伙吓着我儿子,不值得。 万般无奈,苏妫强压下火气,自顾自说了一句:“赶了一天路,饿死了。” 这话刚说完,门口的男人立马消失。紧接着,纪无情无奈的声音就响起:“不要急,慢慢拔,锅里的水还没烧热呢。” 回塔县太偏北了,上午还是晴天,到傍晚就彤云压城。骄狂的朔风呼呼地狂刮,将院中的干柴梗吹地到处窜。正中间的那棵小树仿佛随时都能被 卷走,摇摇晃晃地抓住大地做垂死挣扎,看来一场暴风雪,随时 回来。 厨房比上房暖,故而晚饭就摆在了那儿。屋子里点了一盏油灯,还是黑的紧,灶坑的火光,将半面墙映的通红。浓郁的肉香四处飘荡,桌上的瓷盆里满满都是诱人的美味。汤汁浓郁,肉质鲜嫩,土豆块沙软的入口即化。 从桃源村到 回塔县,足足赶了一月有余的路,苏妫肚子里的馋虫早都想念纪无情的手艺了。她直接用手拈起一块肉送到嘴里,满眼都是满足。 “太好吃了!”苏妫又拈起一块,塞进纪无情嘴里,嘻嘻笑道:“小侍卫手艺不错,这是本公主赏你的。”这是他们在家时的小把戏,纪无情早都习以为常了,可这看在某人眼里,简直如芒刺在背。 好么,你们这对狗男女,可真不要脸!没关系,你们现在赶紧恩爱恩爱,待会儿有你们受的。姜之齐不愿抬头看跟前坐着的男女,他默默地给苏妫盛了一碗白饭,自己闷着头大口吞咽。 只见姜之齐忽然想起什么似得,他起身从灶台边抱来三坛酒,咚地一声砸到桌子上,男人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他眼神冰冷倔强,解气般用力撕开酒封,左手拖住坛底,仰头就闷。 “你们,喝!”姜之齐脸颊有些绯红,他说完这话,又开始闷酒,自己喝还不算,这男人气呼呼地打开苏妫面前的酒,猝不及防给女孩灌。“如此好日子,咱们都得尽兴!” 嗓子舌头火辣辣的难受,苏妫只感觉头晕晕的,她蹭地一声站起来,夺下姜之齐手里的酒坛,狠狠地摔在地上,骂了声有病,转身就去了上房。 苏妫心里不知道骂了姜之齐这疯子几百遍了,好好一顿饭,都因为他,活生生给吃恶心了。刚被这人渣猛灌了酒,晚上儿子饿了,这母乳还能不能吃了。 纪无情见苏妫怏怏不乐地出了厨房,想起身去哄哄她,谁承想竟被姜之齐给挡住。姜之齐将酒坛子塞到纪无情怀里,冷哼一声,他眼里满是怨恨,十分蛮横道:“吃了这顿饭,你们就要走了,以后爱怎么卿卿我我都随便,可现在不能在老子面前,咯,” 姜之齐打了个酒嗝,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忽然扇了自己一耳光,哭着嘶吼道:“我他娘没用,连女人都被自个儿的好兄弟拐走了!哈哈哈!”姜之齐又哭又笑,他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双眼木然地盯着正燃烧的灶台:“父皇看不起我,王妃看不起我,她也看不起我,我怎么了我,我残废我。” “三爷。”纪无情一向不善言辞,他跟了姜之齐多年,知道这个男人虽然面上骄傲强势,其实心里脆弱的紧,此番削爵流放确实对他打击太大了,况且,自己还将七娘给……哎!“三爷,我陪你喝酒!” 说完这话,纪无情打开自己面前的酒仰头就灌,他现在已经得到想要的一切幸福,而三爷却要孤身一人,哎! “喝!”姜之齐迷迷糊糊地大口闷酒,这个男人眼角尽是恶毒。他就是故意逼纪无情陪他喝酒的,他太了解这对男女了。七娘嘛,容易被惹怒,只要稍微强迫她一下,扭头就走人。至于纪无情嘛,虽叫了个无情,心里却柔情。只要自己不断地自嘲,诉苦,纪无情肯定更觉得对不起自己,那么,他就会中计! “三爷,这是什么酒,怎么如此劲儿大。”纪无情手中的酒坛子掉在地上,清冽的液体登时流了出来。他扶着头,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男人使劲儿地摇摇头,可还是清醒不了,他无奈笑道:“我醉了。” “你没醉。”方才还一脸自怜自哀的姜之齐傲然站起,他居高临下,冷笑着打量纪无情,这样子哪里还有半点颓废之样,分明就是当年不可一世的三王爷! 纪无情跟了姜之齐多年,一见这男人的神色,便知他要使坏了。 “你,你。”纪无情感觉所有的力气在慢慢流失,而意识也开始模糊,他挣扎着紧握住拳头,用尽全身力气说道:“你给我喝了什么酒?” 姜之齐歪着脑袋坏笑:“送你上西天的酒。” 第126章 诸神掩目 许是油灯都感觉到姜之齐强烈的杀气,灯焰晃了一会儿,依旧顽强地照亮着黑漆漆的小厨房。 第82节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姜之齐蹲到纪无情面前,他用仅存的左手拍了拍纪无情的脸,皱着眉头故作痛惜道:“从前我就一遍遍告诫过你,一定要提防身边人,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呢?” 纪无情暗自运了下气,他发现自己的四肢酸软无力,意识也开始混沌起来,这迷药的感觉好熟悉,是了,去年在离宫时,七娘为了不让自己插手胭脂山之事,就是用了这种迷药弄倒自己。那时她说这东西得自刘神医,单用就是普通的香粉,若掺在酒里就会变成最厉害的迷药。 “我们喝的是酒,你喝的是水?”纪无情猛地抓住姜之齐的衣襟,同一种迷药,七娘给他下,是希望他活,而眼前这位好兄弟给他下,是想要他的命! “不错嘛,你连这都知道。”姜之齐厌恶地挥开纪无情的手,他慢慢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好兄弟,玩味一笑:“我就是个坏到骨头里的人渣,我偷了那刘胖子的迷药,本来是想放在身边自保。谁知你和苏妫这双蠢货竟会送上门来。”一说到苏妫二字,姜之齐就想起那个胸大腿长,看不起自己的美貌女人,男人双眼发狠,忍不住踹了纪无情几脚:“朋友妻不可欺,更何况我还是你侄子!” 光踢还不解气,姜之齐忽然抓住纪无情的头发,狠劲儿地往地上磕,咬牙很恨道:“狗男女,叫你们欺负我!” 冬日里的土地瓷实,头磕在地上就有如磕在坚硬的石头上。纪无情纵有天大的本事,此刻也使不上半点力气,他的额头早已血肉模糊,鲜红的血液粘着泥土,糊在男人脸上,鼻梁上…… 瞧见这纪无情虽然被打的鼻青脸肿,可还很英俊。姜之齐心里不禁生出好大的自卑感,他这小叔只比他大四岁,当年父皇把这乞丐一般的小叔赶出姜府,是自己偷偷收留了他。这么多年,他一直把这位所谓的小叔当下人,杀手,狗,可有一天,他发现他瞧不起的狗,居然会变得比他更好看更干净活的更潇洒,甚至还抢走他心爱的女人,他如何能容得下这条狗! 上房忽然响起婴儿的哭声,他哭的好生委屈,许是因为见不到母亲,没有安全感吧。 “七,七”纪无情被打的说不出完整的话,他艰难地往出爬,七娘就在上房,一点都不远。杀手好生后悔,如果早能听她的话,那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般地步! “七你大爷!”姜之齐一脚踢向纪无情的腹部,纪无情直滚到灶台边上才停下,他满嘴都是血,眼球被打的布满血丝,他现在只想爬出去,再见见她。 姜之齐冷哼着白了一眼地上的狗,他挑开厚毡帘出了厨房,刚出去就打了个寒颤,原来早都下雪了,地上已经覆盖了薄薄一层,鹅毛般的雪花仍不住地从天而降,在掩盖人间罪恶? 姜之齐紧走了几步,当他推开上房的门时,赫然瞧见小金子正哭着趴在炕边,手朝向晕倒在地的母亲。 “当心!”姜之齐一个箭步上前,接住了快要掉地的儿子,头一 回当父亲,姜之齐感觉自豪极了,他笑着摇他儿子,哄道:“别哭,爹在呢。”可哄了好半天,这臭小子仍扭动身子哇哇大哭,姜之齐俊脸登时生出股嫌恶之色来。 而正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风将雪花吹进屋子,随着一起进来的,还有地上爬着的血人,纪无情。 小金子哪里懂得谁是他亲爹,他只认得纪无情和苏妫两个人,小孩瞧见熟悉的面孔,哭的更厉害了,两只小胳膊朝着纪无情不断挥舞。 “好,好,真是我的好儿子!”姜之齐一把将金子扔到炕上,他冷着一张脸,狠狠地把碍眼的纪无情从门口踢到院子。 只见这男人匆匆走到厨房端了个碗出来,他剜了雪地里的纪无情一眼,抬脚走进屋子。 原来姜之齐哄不下儿子,没了耐心,便从厨房舀了小半碗掺了迷药的酒来。 “好儿子,张嘴。” 小孩傻,早都饿了,还当是什么好吃的东西呢,酒刚入口,小金子就呛得哇哇大哭,他胡乱地扭着脑袋往开躲,谁知他爹楞往他嘴里灌。 瞧着小金子已然昏昏欲睡,姜之齐这才停止灌酒。他把小孩放在炕上,拉下被子盖好,然后下炕去看那个让他爱不得恨不得,陷入昏迷中的苏妫。 “你不是挺狂的么,你不是公主么,你起来呀。”姜之齐咧着嘴笑的邪恶极了,他一看到女人这张倾国倾城的脸,就想起过去她委身父皇身下承欢,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竟然喜欢上纪无情这条狗! 姜之齐忍不住左右开弓,抽这个可恶女人的脸:“叫你贱,叫你偷汉子,叫你看不起老子!”说是抽,其实就是用指尖轻轻地扫,他才舍不得打她呢。 姜之齐将苏妫抱到炕上,盖好被子后,他吻了吻女孩的眉毛,转身离开屋子。既然狠心做了,那就做的干干净净! 狂风怒雪席 卷着樽山,上山的路不好走,可姜之齐已经在樽山待了小半年,闭着眼睛都知道该在哪里拐弯,哪边有捷径。 因为有雪,倒用不着打灯笼。姜之齐背着纪无情,他嘴里不断地往出喷白气,累的满头是汗。他绝不后悔过去做的一切,大丈夫活在当下,该出手时就出手。他的才智心计远超过太子姜勉之,就因为出身不好,活该屈居于这蠢货之下? 不错,当年送往华县的粮草,是他派人全换成了病粮,这件事做的天衣无缝,是拉下太子的关键一招,可他低估了皇帝,皇帝到最后还是查清楚了一切。 只是这件事,他也不至于被削爵流放。 勾结夕月国,许诺割地;卖官鬻爵,结党圈地…… 这些事,才惹的皇帝不能容忍他了。 坐上囚车的那刻,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因为输就是输了。他唯一不能放下的,就是七娘。作为一个丈夫,他不合格;作为一个男人,他更是无耻的可怕。 他姜之齐这辈子,从未将女人放在眼里过,女人嘛,能把自己伺候舒服了,就是好女人。确实,他一开始就把七娘当成了一颗美人棋子,他从来都看不起攀龙附凤的女人! 从什么时候他注意到这女人?或许,从她嫁到王府那夜吧,她竟敢顶撞自己!?如果时光能倒流,他绝不会让纪无情接近她。他以为纪无情就是条无情无欲的狗,可他没想到,狗有一天也会动情。 “咳咳咳。”纪无情猛咳了几声醒了,他脖子里全是雪化成的冰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人扔到雪地上。风夹杂着雪不断朝人拂来,纪无情四下打量了番,原来是山顶。“你,想杀了我?” 山顶风大,空气稀薄,姜之齐又背着沉甸甸的纪无情爬了好久,早都累的不行了,他大口呼吸,让自己慢慢静下来,这才对地上的纪无情道:“你知道么,出长安的那刻,我 回头望了眼,我发誓,总有一天我要将我失去的全拿 回来。” 迷药的劲儿还大,纪无情仍没有力气,他挣扎着撑起自己,抬头对有如恶魔般的姜之齐淡淡道:“三爷,放过我,放过她,也放过你吧。” “凭什么?”姜之齐忽然从靴筒里抽出把匕首,他一步一个脚印走向纪无情,狞笑道:“对不起了好兄弟,我说了,我要亲手拿 回属于我的一切,包括她。” 大雪封山,诸神掩目。 姜之齐本想直接将纪无情推下悬崖,可他担心饶是如此,这男人还死不了,于是用匕首…… “别怪我。”一刀 “我当年救了你,你的命就是我的。”两刀“我从未输过,我是姜之齐,我怎么可能输给你。”三刀“你不该和我抢。”四刀 瞧见地上的男人胸前一直往外涌血,姜之齐这才停手。杀过人吗?他连人肉都吃过。可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原来,他把和他一起长大的好兄弟给杀了。 他的好兄弟嘴半张着,朝他伸过手来…… 不,你去死! 姜之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脚将他的好兄弟踢下悬崖。 没了,什么都没了。 大雪很快就将血污掩埋,就像人世间的罪恶,总能用欺骗伪装。 姜之齐忽然觉得心空荡荡的,他抬起手,仅剩的左手全是纪无情的血。我杀人了,我杀了我的好兄弟。 后悔么?有一点吧。他还不是姜铄,做不到冷漠无情。男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哭什么?哭过去的友情岁月,哭世上最懂他的亲人,被他亲手送上了黄泉路。 他好想趴在悬崖边,确定一下纪无情有没有死。可他又不敢,他怕,怕纪无情的冤魂会忽然冒出来,掐住他的脖子。 忽然,树枝折断的声音从密林中响起。姜之齐猛地冲进林子,他手持匕首警惕地四下查看,眼前除了黑漆漆的树和白的雪,什么都没有,就连野兽的脚印都不见半个。 许是雪重,压断了树枝吧。姜之齐松了口气,他用袖子抹了把头上的热汗和脸上的泪,转身离开山顶。 ******* 躺在地上,用大松树隐蔽的刘神医终于放下悬着的心,他料定姜之齐如果要杀人,定会来山顶抛尸,所以早早地就隐藏在此地等着看戏。果然,这条毒蛇对自己的兄弟都毫不留情,非但捅了人家几刀,还把这个快死透的男人扔下了悬崖。 刘神医也是看的满目惊心,地上躺久了,腿开始麻木,竟然不自觉压到了一根干树枝。刘神医忙捂住口鼻,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万幸,这条毒蛇什么没发现就走了。 对不起了小纪,我的婵都是因为姜之齐才死的,我要报仇,我要让他一辈子都痛不欲生!你和老苏,哎,算我亏全你们了。不过你放心,今下午我从老苏手中接过孩子时,碰到了她的脉门,嘿嘿,她有孕了。 正当刘神医准备起身时,忽然瞧见对面出现个黑影,正是姜之齐!原来姜之齐担心方才看错了眼,又折 回来查看,他确定这地方没有任何人,才转身离去。 呼,刘神医满头是汗,心道侥幸侥幸,方才若早一会儿晚一会儿起来,都会被这条毒蛇发现,倒时候还有命?经过此一遭,刘神医就躺在地上不敢动了,他知道姜之齐生性多疑,说不定还会 回来查看。 果然,那姜之齐一个时辰内往返了三 回,最终确定真的是自己听错了,才安心下山。 ******* 回到小院后,姜之齐首先将院子和厨房的所有血渍全部擦去,他瞧见自己的衣服上也沾上了,索性将衣裳塞进灶火里,烧了个干干净净。 再三检查万无一失后,姜之齐这才 回屋。他将自己脱了个精光,又三下五除二将苏妫也脱了个光,脱女人衣服,一向是他最擅长的。 怀里的娇躯,已经有足足一年半多没碰过了,她睡着的样子,真的好美。 姜之齐狠狠地咽了口唾沫,用腿缠住苏妫的下身,男人低头含住女孩的锁骨,轻轻地舔嘬着…… “恩。”怀里的女孩好像醒了,她的声音媚若无骨:“纪大哥,别闹,痒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怎么可能会让小纪领盒饭,刘小娟还在山上嘞 第127章 叹叹 外面的雪好大,丝毫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姜之齐在门口将鞋上沾到的雪拍干净,这才进了上房。 屋里的味道已经不一样了,有小孩身上的乳香,还有她身上的冷香。油灯很昏暗,却能让他看到触手可及的幸福。姜之齐抬起胳膊,想附上女孩的侧脸,蓦然发现自己已经没了右手…… 男人叹了口气,光秃秃的胳膊又无奈地耷拉下。 她的睡颜好美,青丝散了一枕头,若仔细看去,她额间还有米粒儿大小的胭脂痣,可真好看。男人吻了吻女孩的唇,柔声笑道:“你叫李月华,前朝真正的金枝玉叶,对吗?” 没错,我姜之齐从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为了权利地位,我正道走,歪门邪道也走。我那时只知道利用你的美貌去讨好父皇,没想到,却正中了你的下怀。 你在宫里费尽心机讨好父皇,你用你年轻的胸膛征服了不可一世的帝君,也吸引了骄傲的我。因为你,父皇确实待我好了很多,我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权利,却离你越来越远…… 纪无情爱你,他会不顾一切地去大明宫和离宫找你,他是疯子,他不怕父皇,可我怕,我不敢。实在憋得的难受,我就将心里所有的火气发给你姐姐。 “那时我看到你胸前的曼珠沙华,气的牙痒痒,不知不觉喝醉了酒,就跑去给你姐姐脸上也刻了一朵。”说完这话,姜之齐跳下炕,他将自己脱了个精光,左手颤抖地伸向熟睡中的苏妫,苦笑道:“我只能用这种法子留你了,你是我的家,我的梦,是支撑我重夺 回一切的力量。” 她的月白色绵袄好干净,还带着阵阵馨香,姜之齐狞笑着将苏妫的外袄,裙子全都撕了个碎,他将女孩的亵裤放到鼻子边狠狠地嗅了下,眼中满是陶醉:“我不管你是谁,我知道,你是我的妾,不,我的妻。” 姜之齐把自己手腕上的银铃用牙咬着解下,他爬上炕,爬到苏妫脚边,将女孩的一双小脚抱到怀里,吻了又吻。当日,他在离宫的花园足足等了一上午,才看到出来散心的她。她就这样赤着足,脚踝上绑着一串银铃,踏着花瓣,步步生莲。 银铃物归原主,姜之齐转身爬进被筒里,他笑着看已然沉睡的女孩:“你的鞋,从今以后只属于我,我不会再扔了,决不会让别人捡到。” 她的腿依然修长滑腻,没有半点余肉,腰身纤细的盈盈不堪一握,胸前的曼珠沙华正默默开的红艳,就像她,在不声不息间就能将人的魂给勾走。 “七娘,我能不能舔舔你的花儿,它看上去好美。”姜之齐脸忽然红了,他咬着下唇,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我身上有些脏,你不介意吧。”说完这话,姜之齐用手轻轻地摇了摇女孩的头,只见这男人满眼都是惊喜:“你同意了,那我就……” 就不客气了。 姜之齐的唇完全贴在那朵曼珠沙华上,他先温柔地吻着,用舌尖轻轻地打圈,最后用牙齿咬,咬不到就嘬,看到女孩胸前红斑点点,男人开心地笑了。 “你看,你到头来还是姓姜的。”男人用指尖轻轻地划过曼珠沙华下的‘姜’字,记得那时候他气急了,用刀在她心口刻了个姜字,并趾高气扬地告诉她:你注定一辈子被姓姜的糟蹋。 “不,不对,你只能是我这个姓姜的,不是他们的,不是。”男人忽然将女孩拥入怀中,他将手慢慢滑到底下,愕然发现自己竟昂不起雄风。 “怎么会这样。”姜之齐使劲弄了几下,甚至抓着苏妫的手弄,也是丝毫不见起色。原来,这男人满脑子全是杀纪无情的画面,面对活色生香的美人,竟一点本能感觉都生不出来。“不可能,我是姜之齐,我怎么能被区区一条狗影响。” 说完这话,姜之齐两腿圈住苏妫的下身,他猛地扎进女孩柔软的胸膛,过去他最喜欢噬咬她的锁骨,现在,这个地方依然好吃。 正当姜之齐忘情地动作时,怀里的女孩忽然动了下身子,她柔弱无骨的小手附上男人的脸,半推半摸地笑道:“纪大哥,别闹了,好痒啊。” 姜之齐猛地停下所有动作,他虽然将一切后事都提前做好了,可真面对她时,竟不知所措了。男人慌忙将眼睛闭上,装作熟睡,心跳的好快,终于到这刻了。 “你!”女孩怒不可遏的声音忽然响起:“姜之齐,你这个禽兽!” 苏妫只感觉头晕晕的,模模糊糊间,她察觉到有人用腿紧紧地缠绕着自己,还不住地吻她,轻咬她的锁骨,她还以为是纪无情,谁承想起身一看,竟然是姜之齐这禽兽。 “你起来!”瞧见姜之齐嘴角噙着笑装睡,苏妫心里的火气更大了,她不由分说地照脸呼了这男人一巴掌,狠狠骂道:“别他娘装了,纪大哥呢?” 纪大哥?哼,他早都掉下深渊喂鱼了。姜之齐装模作样地揉了揉眼睛,他伸了个懒腰起来,扭头瞧见一脸怒色的苏妫,亦惊道:“怎么会这样,我们昨晚喝醉酒,做了什么?” “你还装!”苏妫用被子捂住胸口,她四下寻自己的衣裳,赫然发现衣裳早都被人撕烂了。 “原来我们,”姜之齐低头羞赫一笑,他左手附上女孩的肩,满目柔情:“七娘,昨晚辛苦你了,再睡一会吧。” 辛苦?苏妫低头一看,果然,身上有好多嘬痕和齿痕。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只记得昨晚被这男人猛灌了几口酒就 回上房了,当时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 “纪大哥呢?”苏妫现在最怕被纪无情看见她这样,好不容易才有了片刻幸福,难道老天真的容不下我? 只见姜之齐从褥子底下拿出封信,这男人叹了口气交给苏妫:“无情昨晚撞见咱们酒后做那种事,在门口放下这封信就走了。” “走了?”苏妫一把抢过信笺,她不相信,绝不相信。女孩慌忙打开薄纸,上面字不多,寥寥几行:【七娘: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对不起三爷。既然你们又在一起了,那祝你们幸福。你以后好好跟三爷过,他没了右手,你多照顾他。别找我了,我本就不配有家。珍重。无情字】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你们又在一起了,我何时和姜之齐在一起过。纪无情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放弃报仇跟你走,你却送我这封信?不可能,我不相信。 第83节 苏妫什么也不顾了,衣裳不能穿,她就裹着被子冲出去。脚踩在雪上,真的好冰,雪花融化在身上,更是彻骨的寒。纪大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说过要一辈子宠我爱我,你说你要带我走出仇恨,你说月儿的家没了,你会给月儿一个家。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打开大门朝外望去,除了千山暮雪,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了。他,真的走了吗? 女孩瘫倒在雪地里,她感觉自己又 回到了那年含元殿绝望的雪天,所有人都不要她了,她只能一个人责问苍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无辜的我,我有什么错! 泪砸进地上立马消失不见,一滴一滴将雪融化。忽然,苏妫瞧见地上出现一小摊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女孩慌忙用手扫开周围的雪,她惊讶地发现这样的红滴还有很多。 这是谁的血,是纪大哥的吗? 不知是寒冷还是太过惊心,苏妫此刻竟清醒了不少,她仔细 回想着从昨天到现在发生的一切。昨天傍晚吃饭的时候还未下雪,自己 回上房时也未下,而看这积雪的厚度,应该是后半夜开始积起的。而这血滴,是滴在地上后才被雪掩埋的,那就说明…… “七娘,快起来,你怎么能坐到雪里呢?”姜之齐一手抱着金子,一手往起拉苏妫,他还有个杀手锏,那就是孩子。你这贱人舍不得男人,难道还能舍得孩子? 外面的空气自然比不通风的屋里强过百倍,一股浓郁的酒味飘荡在周围,苏妫她抬头一看,果然见姜之齐抱儿子出来找她。 “你把孩子还我。”苏妫只顾着站起抢孩子,裹身子的薄被滑下她也丝毫不顾。她低头瞧向小金子,只见孩子脸儿红扑扑的睡得好熟,分明就是醉酒之样。“金子,醒醒。”叫了好几声,孩子仍熟睡,苏妫这下相当确定,昨晚一定是被姜之齐这小人暗算了。 “你起开。”苏妫推开上前给她裹被子的男人,她瞪着姜之齐,逼问道:“地上的血哪儿来的,你把纪大哥怎么了!” 姜之齐心里连声道糟糕,千算万算,怎么忘记检查门口有没有滴下血呢!可姜之齐就是姜之齐,耍起无赖来,谁都拿他没法子。 “这明明是昨天的鸡血。”姜之齐拿着被子,又将苏妫裹住,这么冷的天,万一她身上的寒毒发作了,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乖啦,无情他真的走了,咱们 回屋好不好,就算你不心疼自己,咱们儿子还,” “我问你把他怎么了!”苏妫怒然打断姜之齐的话,她根本不相信纪大哥会这么不辞而别,更何况现在 回想那封所谓的信,真真漏洞百出。 瞧见姜之齐一脸无辜又无奈之色,苏妫简直比吃了苍蝇还恶心。她转身就走,不管赤着身子也罢,没有鞋也罢,就算全身被冻的发抖也罢,她一定要找到他,唯一的他,默默照顾了她两年的他,会拼死从大明宫往出救她的他! “去哪儿?”姜之齐拉住苏妫的胳膊,男人也是没想到这女人会这么聪明,竟这么快就识破他的局,不管了,既然骗不了她,那就强迫她。“我告诉你,你是我老婆,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回家!” 姜之齐是男人,有的是劲儿。他半拖半拽,就将苏妫弄 回了上房。 “你哪儿都不许去,纪无情走了,他来 回塔县就是要把你和孩子给我送来。”姜之齐凶霸霸地把苏妫推进屋子,他将窗台底下放着的马桶扔到屋里,咚地一声关了门,从外边锁上。“老实待着,想尿想拉就屋里解决!” 姜之齐气呼呼走进下边厨房,他没好气地一脚踢飞地上的酒罐子。怎么个事,你就算一丝。不挂也要找他么,哼,那可不好意思了,他现在估计已经被鳄鱼吃干净了吧。 听见上边女人不住捣门嚎哭,姜之齐心里愈发烦闷了,他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儿比不上那条冷冰冰没情趣的狗。而正在此时,熟睡的婴儿忽然开始哇哇啼哭,那疯狂的女人仿佛也停止了歇斯底里…… 姜之齐蹑手蹑脚地走向上房,他两手巴在门缝往里瞧,果然见苏妫正啜泣着给婴儿喂奶。 “哈,对,好好喂。”姜之齐满意极了,这就对了,不管你再怎么疯,最后还是得 回归家里的。 她从昨天来就没怎么吃东西,现在肯定饿了。 姜之齐下到厨房迅速生起火,他将昨晚吃剩的白饭坐到大锅里热,正想着给苏妫扒拉点小菜,忽然瞧见桌子上还放着没怎么动过的一盆山鸡肉。北方天冷,肉汤上面早都结了厚厚一层油,可饶是如此,依然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一看见这盆肉,姜之齐就想起昨夜苏妫拈起鸡肉喂纪无情,还说什么:这是本公主赏小侍卫的。 “呸!”姜之齐忍不住往盆里吐了口痰,他将肉倒进泔水桶里,然后用筷子从瓮里往出捞腌制的酸菜,他扭头看向上房,勾唇得意笑道:“娘子,从今以后,你我就一起共苦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竟没法给这章起标题…只能起这么个… 新年记得留言哦,发红包啦(^_^) 第128章 谎言 这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屋顶的土皮时不时地会掉下来一块。地上的马桶不知道多久没刷了,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味。怀里的孩子玩着母亲垂下的一缕头发,他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奶就在嘴边,饿了扭头就可以吃到。 在凤台时,纪大哥几乎被姜铄给打到半死,可他依旧顽强地站起来,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带我离开人吃人的长安。他知道如果我留在大明宫,必然是死路一条。可难道我留在姜之齐身边,就有活路?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你,我绝不相信你会离我而去! 苏妫将小金子放到炕的最里边,她把被子 卷成条状拦到孩子的头顶,以防孩子掉下炕。往地上瞧去,自己的衣裳被那姓姜的畜生撕毁,显然已经不能御寒,而墙角堆着的是姜之齐换下来的脏衣服,算了,就穿他的。 “混蛋。”苏妫咬着唇不住地咒骂姜之齐,她从一堆脏衣服里挑出件还算干净的绵袍穿上,姜之齐个儿高,他的衣裳穿到自己身上,下摆都没到地上好长。苏妫爬到炕上,她俯身吻了吻孩子,红着眼圈轻声道:“好孩子,娘要去找纪叔叔,你乖乖地待着,娘马上就 回来。” 北方的房子与长安那边不同,这里苦寒,人们大都住着窑洞,故而窗子修的极高,几乎靠近房顶。苏妫穿着又长又重的棉袍,爬窗子很不方便,脚有好几次被木格子上的刺扎到,她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打开天窗,可一条腿刚迈出去,就被厨房里做饭的姜之齐发现了。 “七娘,你这是做什么。”姜之齐慌忙跑到窗下,他怕苏妫从上面掉下来摔伤,忙张开双臂护着。“慢慢的下来,别怕,我接着你。” 苏妫仿佛没看到这个人般,她一点点地将身子完全从里面挪到外面,腿试探着往下沉,而地上侯着的男人忙上前,从窗台将女孩抱下来。 “你要出来,就喊我嘛,干嘛爬窗子?”姜之齐有些不悦,他从未见过哪家姑娘会这么野,爬窗?她可是前朝的公主,怎么会做这么不雅的事。“你里面又没穿亵裤,万一叫人看见了,那还要不要活了。” 苏妫站稳后,一把推开姜之齐。她在窗台根下随意捡了双臭靴子套在脚上,头也不 回地往前走。纪大哥如果真的被这畜生暗害了,那他现在的处境一定很危险。 “你站住。”姜之齐忙挡在苏妫面前,他将自己断了右手的臂膀故意举在女孩眼前,仿佛在说:我是因为你才断的手。“这大雪天的你去哪儿,你连孩子都不要了吗?” 苏妫白了一眼这男人,她现在终于明白姐姐在王府时的感受了。同一个你讨厌的人说话,真的太困难了。正在僵持间,大门外有个沉厚的男声响起:“三爷在吗?末将刘能求见三爷。” 姜之齐淡淡地看了苏妫一眼,他走到大门口,只将门拉开条缝,朝着门外的人点点头,窃窃私语了几句,就出声打发那人赶紧走。 直觉告诉苏妫,这里边有猫腻! “站住!”苏妫提着棉袍的下摆跑到门边,她将姜之齐挤到一边,打开木门追了出去。方才来的那男人已经走出去几丈,瞧他的穿着,像是在山下驻守的小将。“这位小将军,请等等。” 雪已经转小,那冰粒子钻到衣襟里,仍叫人发寒。脚上登的鞋太大,苏妫迈不开步子,她几乎是用拖的跑到那名叫刘能的小将军跟前。 “刘将军,妾身有礼了。”苏妫笑着给这小将军福了一礼,她抬头打量眼前的男人,这刘姓将军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半脸胡子拉碴,方口阔鼻,嘴唇又黑又厚,身上还有股浓重的烟味。 “夫人折煞末将了。”刘能慌忙将头低下给苏妫还礼,方才他转身一看到苏妫,心里立马生出好大的惊艳。他从小就在 回塔县长大, 回塔靠近西域蛮族,多得是风情各异的美女,可竟没一个能比得上眼前这女子。 苏妫也不顾男女之防,她一把抓住刘能的胳膊,凑近了问道:“敢问刘将军,可是一直在樽山下守着?” 被美人这么一抓,刘能登时就酥了半边身子,他知道这女子必和三爷有莫大的关系,否则怎么会穿三爷的衣裳和鞋子。刘能头将腰弯地更低了:“ 回夫人,末将正是在樽山下守着的。” “如此正好,那我问你个事。”苏妫听见身后的姜之齐踏雪声响起,她忙对刘能道:“你昨晚可见有人下山?还有,我记得我的马车停在大门外,怎么不见了踪影。” 刘能抬头看向走来的姜之齐,只见姜之齐微微笑道:“夫人问你话,你据实 回答。” “是。” 刘能忽然感觉喉咙有些发干,他其实不想骗这位天仙似得女子,可昨晚上三爷就交代过了,谁敢得罪毒蛇?听从京里来的兄弟们说过这位三爷的事,逼皇帝废太子、卖官鬻爵、结党营私,真真是一手遮天,那都是有本事的人才敢干的,虽然落得如今这地步,谁还敢小瞧他,谁敢欺他,谁敢不从他? “ 回夫人,在昨夜丑时,那位纪侍卫驾着马车往长安的方向去了。” 听了刘能说出这话,姜之齐嘴角不自觉流露出一抹浅笑。昨晚下山后,他瞧见门口拴着的马车,想着纪无情要消失,那就必须得彻彻底底。他杀人抛尸已然废了不少力气,再处理不动了,便驾着马车下山。 山下约莫有二十来个守军,现在自己虽说不是王爷了,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往日的余威还在。只消得一声吩咐,那些守军还不得听话?二十个人做起事来自然是快,连车带马,不到半个时辰便埋了个干干净净。昨夜已经给他们嘱咐好了,若夫人问起该怎样说,所以苏妫是万万问不出什么的。 “说谎。”苏妫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对。纪大哥的为人,她还是知道的。就算他要离开,好歹女人孩子的细软不必全带走吧,可见这人说谎。“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有没有见纪无情。” 刘能暗暗咬舌头,三爷教给他们说谎,可没教他们如何应对夫人这般机敏的女子。算了,这么多的老爷们,就不信对付不了区区一个女子。 “夫人,末将确实见纪侍卫在昨夜就驾车走了。那时末将还上前去打招呼呢,可他满脸的怒色,不知是生了谁的气。” 这时,姜之齐给刘能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离开,刘能会意,抱拳躬身行了一礼,转身就往山下走。 “你说我骗你,可人家那么多人一直在山下的营房守着,确实是看见无情走了。”姜之齐抬起左手,轻轻拂去苏妫脸上的泪,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可心里早都乐开了花。 回塔县四周全是蛮族,而此时又是大雪漫天的,她一个弱女子,手无寸铁之力,根本走不了。“ 回去吧,我才刚做好了饭。” “不!”苏妫忽然狠狠地甩了姜之齐一耳光,她明知道此事就是姜之齐在搞鬼,可又拿不出确实的证据来。苏妫丝毫不理男人的盛怒,她咬牙道:“我去找利昭大人,我就不信,堂堂雪狼还会怕你?” 姜之齐冷笑道:“利昭早在前天就离了 回塔县,再说我的家务事,是他敢管的么。” 苏妫气结,她心里越发的焦急了,现在不知道纪大哥到底被这人弄到哪儿去了,这个男人一心要把自己留在 回塔县,他绝不会吐露半个字。对了,六哥此番也被委派到了西州,正是在离 回塔县不远的孟古县,去找哥哥! 想通这层,苏妫转身就走。这么冷的天,孩子是万万不能带上路的。况且虎毒不食子,就不信姜之齐这畜生连亲生儿子都下手。 “去哪儿。”姜之齐拉住苏妫的胳膊,他面色不善,瞪着女孩:“你不会想去找苏人玉吧。” 苏妫甩开姜之齐手,冷漠道:“是又怎样?” 姜之齐忽然冷笑,他凑近苏妫,忽然用手捏住女孩的下巴,声音暧昧,眼神却冰冷:“你得到了这张美人脸,那真正的苏妫想必早死了吧,你敢去找苏人玉,我就告诉他你杀了他亲妹妹。”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 那个死去的女孩是自己一生的梦魇,她是六哥的同胞妹妹,若是让六哥知道此事,他难免不会替亲妹妹报仇。这也不行,那也不敢,纪大哥,你到底在哪儿? “七娘,你相信我,我不会比无情差。”姜之齐低下头,唇慢慢地凑近女孩的冻得发紫的唇,他轻声呢喃道:“你不觉得,咱们才是最有缘分的吗?” 泪大颗砸到雪里,苏妫心里没来由的害怕, 回神一看,姜之齐的脸就在对面。苏妫猛地推开男人,拔足就跑,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可她觉得纪大哥就在附近,离她一点都不远。 纪大哥,你要等我,我来了。 跑下山,路过营房,大道上白雪皑皑,听见风呼呼在耳边略过,像是鬼在哭。苏妫踉踉跄跄地走在没入脚踝的雪里,她知道姜之齐一直跟在身后,她根本不愿 回头看他一眼。这个男人就是瘟神,毁了对她最好的婵姐,现在是不是又毁了对她最好的纪大哥? 不行,不能这样。 在桃源村时,纪大哥始终对她彬彬有礼,没有像过去那般用强,甚至故意 回避她。他说:我会等你放下所有的心防,陪你走出过去的阴影,一辈子保护你,不再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在进入腊月的第一夜,她将儿子哄睡下后,起身对镜仔细地上妆。她手里紧紧攥着眉笔,敲开了纪大哥的门:你能为我画眉吗? 在那夜,她真正尝到做女人的欢愉,和自己喜欢的人做最快乐的事,就连做梦嘴角都是带着甜甜的笑。 “纪无情!”苏妫瘫坐到雪地上,路是白的,树也是白的,没有人,也没有鬼,只有一个浑身颤抖的女孩,又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了…… “七娘。”姜之齐蹲下身子,他心疼她,所以他嫉妒那个已经死了的纪无情。男人将拥女孩入怀,他警惕地向四周望了圈,不知不觉走了半个多时辰,已经进到山贼‘一窟鬼’的地界,不能再纵容她了,现在必须得离开。 正在此时,脚踏雪地‘咯吱咯吱’的声音忽然从路旁的林中响起,不一会儿,便出来了三个彪形大汉。为首的男人一头黄色 卷发,蓝眼高鼻,上下眼睑用墨刺黑,赫然与中原人不同。这黄毛家伙不开口还算有点姿色,可一开口就露出一排的黑牙,形象立马全毁。只见他将明晃晃的大刀抗在肩上,不怀好意地笑道:“呦,哥几个快瞧瞧,谁见过这么美的女人。” 其余两人是汉人,也跟着起哄:“二当家,您不是一直想找个漂亮老婆么,我看这女人就不错。” “不错不错。”那被称作二当家的黄 卷毛撮着牙花子点点头,眼珠子几乎要贴到苏妫身上了,他瞧见女孩跟前还蹲着个英俊男人,皱眉道:“男的杀了,女的带上山。” 苏妫这一路来西州,一直听纪大哥说这边常有强人出没,可终究没见过。想来是纪大哥护她周全,那些贼无机可乘。现在…… “别乱来。”苏妫不自觉将襟口的衣裳往紧扣了下,她不愿瞧这些生的丑恶的鬼,冷冷道:“这是雪狼利昭的地界,你们好大的胆子。” “哈哈哈。” 那三个男人听了这话,狂笑不止,他们大大咧咧走向苏妫,那黄毛家伙一挑眉,不屑道:“我们一窟鬼怕个屁的利昭!笑死人了。” “等等。”在苏妫跟前的姜之齐忽然起身,只见这男人眼里尽是慌乱,他连连给这三个山贼作揖,乞求道:“三位大王行行好,就放了我这残废吧,您瞧。”说罢这话,姜之齐将右胳膊抬起给对面三个男人看,他吓得都快哭出来了:“地上的这女子是我老婆,若大王不嫌弃,就送您了,只求您放了我这没用的残废一命,让我 回去伺候老娘,给她送终。” “哈哈哈哈。”黄毛二当家简直要笑到流泪,他真是没想到,这看上去俊秀不凡的家伙,竟是个绣花枕头,大难临头连老婆都不敢要了。二当家喝地一声往地上吐了口浓痰,他低头看着满脸都是嘲讽之色的苏妫,笑问道:“他真是你老公?” “他是杂种。”苏妫白了一眼姜之齐,她慢悠悠地起身,轻移莲步走在前面:“不是要我当你老婆么,上山吧。” “啊?”黄毛二当家满脸惊诧,他从未见过这种女人,以往去村里烧杀抢夺,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吓得直哭,有些还晕了,可眼前的这位仙女般的女子,竟主动上山?黄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自觉地跟在苏妫身边,也不管身后那求饶的家伙死活了。据说在大雪天会出现狐仙,这姑娘如此美貌绝伦,想必定狐仙吧。 “二当家,二当家。” 黄毛使劲儿挥了挥手,他不耐烦道:“说!” 一黑脸汉子凑到跟前,轻声道:“我看方才那求饶的漂亮后生,好像是传说中樽山的三爷,来头不小。” “什么?那是瘪三爷?”黄毛这才不舍地从美人身上移开眼,他也是听过樽山三爷的名号,据说是很厉害的人物,具体怎么个厉害法,谁都没见过。黄毛能做上二当家,自然有他的本事,他忙叫两个小弟 回大道去杀了那所谓的瘪三爷。 没一盏茶功夫,那两个小弟气喘吁吁地 回到林子:“那小子跑的好快,不见了。” 黄毛定了定神,他走到苏妫跟前,谄媚笑道:“美人,你那老公究竟是不是樽山的三爷?” 第84节 “他?”苏妫不屑地冷笑一声,她自顾自往前走,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他就是个臭种地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大年,没有更,今天提前更,还写长了,快快留言。初一到初三登录留言,就能收到蠢作者送出的迷之祝福红包~ 第129章 内讧 “我就说嘛!”黄毛一拍大腿,他随手把砍刀扔给随从,又将自己的羊皮拼缝的大衣脱下,迅速将苏妫裹了好几圈,然后一把把这个单弱的女孩扛在肩上,哈哈大笑道:“那残废也配有你这么好看滴媳妇?美死他。” 苏妫知道自己就算挣扎也没用,她闻见这男人的耳朵极臭,头油味简直呛得她想流泪,苏妫忍住想要吐的冲动,淡淡说道:“那利昭老爷号称雪狼,据说是个文武全才,不过我刚才听你的口气,你们好像并不怕他。” “怕他个球!”黄毛深深地嗅了口女孩身上散发出的幽香,他今次下山准备去抢几个小媳妇嫖,没想到却遇到这么个活宝。 黄毛人高马大,扛着苏妫走了好半天也不见喘,只见这男人往地上吐了口浓痰,操着浓浓的乡音道:“我们‘一窟鬼’兄弟四人,老子是老二黄毛鬼,大哥是独眼鬼,老三死球了,老四色鬼,我们个个都是能杀人不眨眼滴壮汉,手下又有一千多滴兵娃子,我们会怕利昭那憨怂?” 说话间,苏妫就被这黄毛鬼扛就到了所谓的鬼窟,说白了就是贼窝。起初苏妫还暗讽那利昭不过是名气大罢了,连区区山贼都拿不下,可瞧见山贼的营寨后,苏妫登时惊了。 营寨地势高,易守难攻,寨门口有五六个小喽啰兵站岗,暗处还藏着好几个放哨的,而寨里不时有结队的小兵巡逻,正中间还有好几十个人在操演训练,想来官府的兵也不过如此吧。只不过利昭手握整个西州的兵权,他若真想对付这些山贼,应该不成问题,他为什么会任其在管辖境内如此肆无忌惮呢? 喽啰兵们瞧见黄毛鬼 回来了,肩上还扛着个女人,纷纷起哄欢呼:“二当家 回来啦!” “还带 回来个小娘子!” “小娘子抬头,让大伙看你长得俊不俊。” 黄毛鬼看起来人缘不错,他笑着将围过来的喽啰们踢开,直接走进了正义堂。 说是正义堂,其实就是个好大的石洞。才刚进了石洞,苏妫就听见女人欢愉的叫声,还有男人阴测测的喘息声。 正义堂是个天然的洞府,顶上裂开块大圆形,正好可以让光照进来。这里边极宽敞,壁上刻着‘仁义礼智’四个大字,想来就是象征这四位当家的,只不过其中的礼字,被涂上了鲜红的颜料,估计是代表那死去的三当家。 让人心惊的是,这几个大字周围少说被钉了几十具尸体。这些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些肠子拉的好长,有些身上挂的器官全都被剁掉,相同的是,他们的死相都相当难看。 “啊!”男人释放压抑的呻。吟忽然响起,苏妫转头一看,登时面红耳赤。原来在前方地上,一个干瘦丑陋的猥琐家伙正压在一个白白胖胖的女人身上,而在他们身边还有个赤。裸的女人在等候临幸。 “一百零八” “一百零九” “一百一!” 那瘦家伙在女人身上冲击,他跟前围着几个赤着上身的汉子低头数,还不时发出狼一般的嚎叫。 最上首坐在宝座上的独眼汉子,想必就是大当家独眼鬼,他也搂着一个美貌姑娘看场中的好戏,看到精彩处还会拍手哈哈大笑,臭嘴不住地亲跟前的姑娘。 看见如此淫。乱之景,苏妫登时慌乱起来,她现在心里不住地求菩萨,希望逃脱的姜之齐赶紧带兵来救她。山贼哪里是讲道义的,若是被他们那样了,自己这小身板估计能当场死在这儿。 而正在此时,那趴在女人身上的色鬼向黄毛鬼这边瞅来,正好与苏妫的眼睛对上。这色鬼停止了所有动作,半张着嘴从身下女人身上撤出,就这么赤着身子奔过来。 “色鬼,你他娘想做啥!”黄毛鬼好像不是很喜欢这色鬼,他往后退了几步,拳头紧握:“这是老子抢 回来的媳妇,你他娘滚远些!” “日,咋有这么俊的女人!”一行鼻血沿着色鬼鼻孔流出来,他也不去擦,手里提溜着自己的鸟往黄毛跟前凑。“你把这女子放下,老子要日。” “滚你娘个蛋,成天日,也不怕日死你个龟儿子。”黄毛鬼脸色不悦,他扛着苏妫就要往内堂走,谁知那色鬼却手持两把峨眉刺飞身上前来拦。 黄毛鬼比色鬼高大许多,但却不如色鬼灵活,更何况他肩上还扛着一个女人。几个 回合下来,黄毛鬼渐渐落了下风。 “大哥!”黄毛鬼闪身到一边,朝首座上的独眼鬼大声道:“你管不管了,要是色鬼再这样纠缠,老子可就不客气了!” 独眼鬼推开怀里的女人,起身往场中走来。这个被尊称为大当家的男人,果然有几分霸气,他是个大光头,满脸的横肉,腰都有三个苏妫那么粗。 只见这男人走到黄毛鬼跟前,他用一根手指将苏妫的头抬起,原本浑浊冷漠的小眼睛登时变亮,他歪着头看黄毛鬼,带着几分威逼的语气笑道:“老二,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当初结拜的时候咱们怎么说的?有福同享嘛,大哥也想日了。” 色鬼将鼻血一把抹净,跟前搭腔道:“大哥说的对,老二,你不能这般小气。” 这哪是小气不小气的问题! 原来这一窟鬼自从三当家死后,之间早都有了内讧。现在大当家独眼鬼和四当家色鬼是一伙,拎出来单练二当家黄毛鬼。其实早应该散伙,可因为两年前雪狼利昭来了,这才都压下火气,暂时团结了起来。 “怎么,大哥你也想分一杯羹?”黄毛鬼早都不想忍这个大哥了,自从那利昭来后,这个怂包就怕了,一直想投靠朝廷。哼,老子就瞧不起这种人。只见这黄毛的脸颊上的肉不断跳动,他手按上腰间配的短匕首,随时准备火拼。 “哎呦呦,这亲兄弟间怎么说的。”正在此时,一个英朗的男声忽然从角落响起。苏妫感觉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声音,抬眼瞧去,女孩当即惊了。这走过来打圆场的汉子,竟是那大明宫的黑脸小秦将军。记得那时在长安时,姜铄正是派了这位秦将军随身监视自己,可他怎么会在这贼窝? 这貌似秦将军的黑脸汉子横在黄毛鬼和独眼鬼之间,他也打量了苏妫半天,忽然贱笑道:“果然美貌绝伦,怨不得三位当家的都想要。只是小弟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独眼鬼好像很欣赏这黑脸汉子,那要吃人的架势仿佛也小了许多。“先听军师怎么说。” 只见秦军师笑着摸了把苏妫的脸蛋,嘿嘿笑道:“瞧这姑娘虽满脸尘土污垢,可仍这般美貌。若洗干净后,那还了得?小可有个主意,咱们先叫这姑娘去梳洗打扮番,等会再出来,嘿嘿嘿,大不了先让二当家上嘛。” 黄毛鬼当即脸色大变,忙道:“那怎么成,这可是老子捡 回来的宝贝。” “二当家稍安勿躁。”黑脸汉子凑到黄毛鬼耳边,轻声道:“这女子实在太过妖媚,若留在寨子里,日后难免会生出祸端。莫不如让大伙早点分享了,省的你以后白白当王八。” 几句话说的黄毛鬼竟动摇了,他是个块大脑小的家伙,当即就将苏妫丢到地下,拍着黑脸汉子的肩膀哈哈大笑道:“秦军师,可真有你的。如此那就听你的,只不过我得第一个尝鲜。” 只见这秦军师从地上拉起苏妫,弯着腰朝三位当家的谄媚笑道:“那让丫头先押着这位姑娘去梳洗梳洗,一会儿好当新娘子。” ******* 回塔县靠近归坞蛮族,故而这里的百姓或多或少都混了点血,好多人都穿蛮族那边的衣裳。伺候苏妫梳洗的丫头,就是个归坞族少女。这女子大约十八左右,她双眼皮极深,皮肤白皙,倒有几分颜色。 “姑娘,来换衣裳。”丫头为苏妫捧上一套归坞族衣裳,款式与中原的完全不同,方领与袖口都绣了复杂的花纹,特别收腰。许是瞧见苏妫冷漠又抗拒,这丫头用不太娴熟的汉话道:“都是干净的,姑娘放心穿。” 穿?我要是穿了这衣裳,那就要被外边的山贼们轮。 苏妫心里这么想,可她却接过丫头手里的衣裳。她走到门口,将小屋子的门打开,对小丫头道:“你放心,我跑不了,我只是不习惯别人看我换衣服罢了。” 小丫头抿着嘴儿一笑,她白了苏妫一眼就出去了。她完全放心让苏妫独处,因为她还没见过,有哪个姑娘能完整地从寨子逃走的。再说你一会儿就要被轮,还装什么高贵。不过身在贼窟还能这么冷静,确实是头一 回见。 苏妫见小丫头出去了,忙将门关上,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木屋最里头,一把将床帘拉起,压低了声音道:“出来吧秦将军,我进这间屋子时就看见你了。” 果然从床底下爬出来个黑面的汉子,正是姜铄的羽林护卫秦将军。他穿着青布棉袄,外面罩着兽皮褂子,人还是和过去那般强健高大,只不过此时多了些匪气。 苏妫左右瞅了番,忙问道:“你怎么会在贼窝?” 秦将军抱拳给苏妫行了一礼,低声笑道:“末将在此地,是因为娘娘您啊。” “别叫我娘娘。”苏妫白了一眼秦将军,有此人在这,那么自己此番定无忧了。苏妫靠近秦将军,声音听不出来半分喜怒:“有什么法子脱身吗?” “娘娘尽管放心好了,一切都在三爷的掌控之中。” “恩?”苏妫虽然知道姜之齐定会带人来救自己,不过是时间迟早罢了,可如今听秦小将军的话,好像姜之齐早都布下天罗地网似得。“你给我说说,究竟怎么 回事。” 秦将军凑近了苏妫,轻笑道:“去年皇上知道您遇刺失踪后,就派末将来西州找您。末将来到 回塔县,并没有见到您,三爷却把末将留了下来。原来三爷早都筹划要剿灭这伙山贼,他瞧见末将脸生,便在两个月前派末将打入此地,与他里应外合。本来三天后收网,可怎么您会来这地方?” 苏妫叹了口气,自己是运道不济,正巧被这伙山贼捉了来。幸好自己和姜之齐都有急智,否则此番真全折在山贼手里了。 苏妫一想起方才在石洞看到的画面,就不寒而栗,忙问道:“难道这伙人就没怀疑过你?” 秦将军神秘一笑:“这伙贼内部有矛盾,分成了两党,若没有我这军师在从中斡旋,糟糕!” 秦将军说了糟糕两字,就匆忙钻到床底去。也几乎是同时,木门被一个矮小猥琐的家伙推开,正是那好色四当家。 “美人,我实在等不及了。”四当家看见苏妫脸没洗,衣裳没换,可仍美的动人心魄,他搓着手凑上前,贱笑道:“你好香啊。” 作者有话要说: 瘪三爷不安分,走哪儿祸害到哪儿 第130章 祸水 这色鬼四当家是个五短身材,又瘦又干,背还有些驼。他脸上的皮肤很是粗糙,痘坑遍布,朝天鼻里的黑毛都能看见,左边鼻翼上还有一颗相当大的痣。 “美人,让爷亲亲你。”色鬼说着就将苏妫扑倒在床上,他的手不安分地在女孩身上游走,嘴里的哈喇子流的长,像条狗一般使劲在苏妫身上闻。“香,太他娘香了!” “哎,你先等等。”苏妫倒是镇静,她用一根手指戳在色鬼的脑门,歪着脑袋娇笑道:“四爷莫急呀,您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就不怕我活吃了你?” 色鬼看见苏妫这般动作表情,魂都失了大半,他一把抓住苏妫如柔荑般的小手来 回地舔,浑浊的小眼睛使劲儿地往苏妫胸口瞄。 “只要让爷日你一次,就算立马死在床上也值了。” 苏妫抽 回沾了许多唾液的手,她故意用舌尖舔了一下自己的唇,然后拿发梢打色鬼的脸,媚笑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挣扎?” “因为你是个知趣的妙人儿。”美人的头发拂在脸上,有点扎又有点酥,怎么会有这样媚骨天成的女人!其实色鬼也在纳闷,通常被抢到寨子里的女人,无论美丑,都寻死觅活的哭闹,唯有面前这活妖精,眼里静的像一潭秋水。 “你猜错啦。”苏妫掩唇轻笑,可只是瞬间,女孩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异常,她将脸凑到色鬼面前,呵气如兰:“四当家,你不觉得二当家刚下山就捡 回我,实在太过蹊跷了吗?” 这色鬼四当家虽然贪好女色,却非没脑子之辈,他早都觉得这美人冷静的太过异常,可终究说不出来到底哪里怪。 “哦?”色鬼搓着自己鼻子痣上的黑毛,臭烘烘的嘴直往苏妫脸上靠:“那你说说,如何蹊跷了。” 苏妫过去一直自嘲自己人尽可夫,可说到底霸占自己身子的那几个男人,都是人中龙凤,绝不是眼前这恶心的色鬼能比的。苏妫压下胃里翻腾的恶心,勾唇冷笑道:“小女子是大当家派来的。” “大哥?”这下倒把色鬼给弄懵了,他也顾不上调戏美人,噌地一声坐起来,垂眸喃喃道:“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我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苏妫亦坐起来,她看着色鬼百思不得其解之样,循循善诱道:“这黄毛鬼二当家是个蛮族人,从来不将大当家和您放在眼里,所以大当家早都想暗中除了他,可又忌惮这黄毛的本事,于是他就想了这么一招。” 色鬼早都看黄毛鬼不顺眼了,一听苏妫这话,当即开始骂娘,无非就是诅咒黄毛鬼的祖宗十八辈。他也不对苏妫毛手毛脚了,心想着外人是万万不可能知道咱们兄弟三个的矛盾,想来这女子确实是大哥派来的。 “这到底怎么 回事?” 怎么 回事?现在我说怎么 回事,他就是怎么 回事。只见苏妫神秘一笑,伸手将头上的发簪拔下给色鬼看,轻笑道:“大当家原本是要我迷惑二当家,趁着他分心的时候,一举拿下。” 色鬼瞧着苏妫淫。笑道:“大哥好计谋,想来任何男人看了你,都会乱的。” “是啊,所以大当家才选中了我呀。”苏妫心里不住地发笑,她现在觉得越说越好玩,索性就玩到底。“大当家说您性子直,怕露了马脚,就事先没和您说。您瞧见我这根簪子了吧,等一会以我拔簪子为暗号,大家一股脑全上,谁要杀了黄毛鬼,谁就是新的二当家。” “妙!”色鬼抢过苏妫的簪子在手里把玩,他好像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儿,抿着嘴笑了好一会,才将簪子亲手插到苏妫的发髻上。“我这就去准备准备兵器,待会儿第一个冲上去宰了黄毛鬼!” 苏妫扶着色鬼出门,送到门口时,女孩低头凑到色鬼耳边吹了口气:“一定要保密哦,我的大英雄。” 让活妖精吹了这么一下风儿,色鬼早都飘飘然不知南北了,他朝着苏妫点点头就扬长而去。 苏妫终于松了口气,她转身走到放脸盆的木架子前,从铜盆里拧了个湿毛巾,对着镜子一点点擦脸。脸上沾了好多土,脏的跟个小猫似得,更何况手上还有色鬼的唾液,恶心死了。 “姜之齐的原计划是什么?”苏妫也不 回头,她使劲儿地在水里搓洗自己的手,淡淡地吐出这句话。 只见秦将军从床底下探出头来,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苏妫的背影,咽了口唾沫道:“三爷满共在寨里安插了五个人,以夜里我们烧粮草的火光为信号,届时他就会带人攻上山。可这是三日后的计划,现在,现在末将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苏妫刚说完这话,只听得门咚地一声被人踹开,来人正是那高大莽撞、抢自己上山的黄毛鬼! 黄毛鬼瞧见净了脸的苏妫竟然会这般貌美异常,他朝天嚎了一嗓子就扑了过来。男人的大手箍住女孩的双肩,热吻如雨点般落在女孩的脸上,脖子上。 “不行,反正老子要当第一个新郎。”黄毛鬼手大,一把就抓住了苏妫的酥胸,他狞笑着使劲儿揉,贱笑道:“来吧美人,让哥日日你。” 苏妫登时就慌了,面对花花肠子的色鬼,她还能使计骗骗,可面对这头大脑小的黄毛鬼,什么计策都是白搭!算了,就和他拼了!反正秦将军在床底,还怕他是个真鬼? “四当家刚来过。”苏妫用手使劲儿推开黄毛鬼的脸,大声说道:“他和我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果然,一听见四当家三个字,这黄毛鬼立马停止所有动作,他虎着张脸,怒道:“果然叫这色鬼抢先了!日他娘的!” “没有,他没碰我。”苏妫双臂护在自己胸前,她心跳的很快,怯懦道:“四当家过来和我说,说你,你” “他说什么了!” “我不敢说。”苏妫看起来怕极了,她怯生生地往后退,那样子生怕眼前这人高马大的黄毛鬼把她撕碎了。 第85节 黄毛鬼一把拿住苏妫的细胳膊,俯下身子皱眉道:“你说!不说我就打死你!” “他,他说你不举。”苏妫仿佛都要哭了,眼里含着点点晶莹,委屈道:“他说你的活儿小的像,像绣花针,等会要看你的笑话。” “娘希匹!”这黄毛鬼最是讨厌别人拿他的生殖器开玩笑,当下便恼了,他拉着苏妫就往外走,边走还边骂人:“老子就让他开开眼,到底是老鹰还是针!” 石洞里早都聚了好一帮头目喽啰,他们听说二当家带 回个天仙般的女人,还听说一会儿就要在正义堂玩那女人,见者有份。果然,一进山洞就瞧见平日里严肃的大当家满眼都是春风得意,不住地豪饮。而最好色的四当家,竟然在磨刀!?看来一会儿真有好戏瞧了! “老四!” 二当家的声音忽然响起,众人抬眼瞧去,只见二当家拉了个女人出来。不是说她像天仙吗?怎么,这么像妖精……这女子虽然穿着又长又脏的男人棉袍,可掩不住她天然的国色天香,眨眼间就能摄人心魄。太美了,谁能睡一下这么个活妖精,也不枉当一场男人了。 二当家黑着一张脸,他拉着苏妫走到坐在虎皮上磨刀的色鬼跟前,不由分说地就开始脱裤子,只见这男人提溜着自己黑乎乎的大鸟,喝地一声朝色鬼吐了口痰,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瞧这是啥!你的才是针!” 色鬼被老二这番话给弄懵了,他木然地扭头看向苏妫,只见这妖美异常的女子正冲他媚笑,素手慢悠悠地抬起,将髻上的金簪拔下。 信号!对,就是信号。这老二将裤子脱下来,就是分神的时候,现在正是宰了他的好机会。 只见色鬼忽然暴喝一声,飞身冲向二当家,手里的快刀白光一闪,竟然将二当家的命根子给削掉一半!瞧见黄毛鬼捂着裆在地上打滚儿,色鬼高兴极了,他冲苏妫飞了个媚眼,然后得意地冲黄毛鬼笑道:“对喽!现在你就剩下半根针喽!” “老子宰了你!”只见这黄毛鬼眼睛都红了,他直接将脱下的裤子撕碎,从旁边举起个大石桌砸向色鬼。黄毛鬼呲着满口黑牙,断根之仇不共戴天,今天不杀了他,誓不为人!只见黄毛鬼扭头冲自己的亲信小弟们喝道:“还不给老子上!” 而躲过致命一击的色鬼也招呼自己的亲信:“宰了他们!” 杀吧,乱吧,哈哈。 苏妫慢悠悠地退到一边,而躲在床下的秦将军也赶来了,他瞧见正义堂乱成一锅粥,忙拔剑护在苏妫身前。 地上铺着一整张的虎皮,花纹很是绚烂,苏妫微微一笑躺在虎皮上,玲珑有致的身姿登时就形成个美人卧。 好么,真是场好戏,你们打,我静静看。 “老二老四!”大当家被忽然爆发起来的火拼惊到,只见这光头男人忙从兵器架上拿起一杆长。枪,向混乱的人群中冲去。大当家简直觉得莫名其妙,怎么好端端的兄弟们就开始自相残杀起来。长。枪挑开老二和老四的兵器,大当家左右看了看两个兄弟,怒喝道:“都给老子停手!” “停你妈个鸡!”黄毛鬼见大当家还是护着色鬼,又见血不住地沿着自己的腿往下流,当时就怒火攻心,他一脚将色鬼踢飞,挥刀砍向大当家。“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大当家放眼一看,自己手下的小弟被二当家的亲信杀了好多,男人也是怒了,这事再明显不过了,老二要篡权! “好!”大当家手腕一扭,使了个虚招躲开,他眼睛里杀气腾腾,怒喝道:“老子今儿就宰了你这叛徒!” 且说那边,色鬼被四当家一脚踢飞,正好落到苏妫跟前。他只感觉头晕目眩,往地上一吐,全是血沫子和碎牙。好啊老二,怨不得从前大哥如此忌惮你,果然深藏不露,如今既然全都挑开,岂能容你活着离开! 色鬼正要加入战团助大哥一臂之力,一个软若无骨的小手忽然将他拉住,色鬼 回头一看,正是美艳的苏妫。 苏妫见色鬼目不眨睛地看着自己,她淡淡一笑,只见女孩轻轻地拉开衣襟,深深的乳。沟登时就露了出来。 “我香不香?” 色鬼眼睛都看直了,他头如蒜捣:“香!” 苏妫又将衣裳往下拉了下,只见女孩胸前的曼珠沙华红的绚烂:“我胸前的花儿好不好看?” 色鬼忽然扑向苏妫,舌头一个劲儿地舔那朵诱人的花:“好看死了!” 苏妫被这男人弄的咯咯发笑,她温柔地撑起色鬼的头,看了眼杀气昂扬的场中,低头勾唇笑道:“你想不想日我。” “想!” “好啊。”苏妫将衣襟合上,她手轻轻地抚摸色鬼的头发,就像抚摸一只听话的狗狗。“你看,大当家和二当家都快不行了。你现在去杀了他们,你就是这里的老大了。等你当了老大,我天天让你日。” 色鬼只觉得自己快被女孩身上的香气给弄晕了,他亦瞧向场中,大哥和二哥显然在拼命,谁都不让谁,都是强弩之末了,而洞里的一百来号精兵也自相残杀的差不多了,对,我要当老大,我要杀了他们。 “喝!”只见色鬼暴喝一声,冲向战团。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做老大,日女人! 大当家瞧见四弟持刀来相助了,当下松了口气,可尖刀穿透他胸膛的时候,他愣住了,他扭头看向凶神恶煞的四弟,惊诧道:“为,为什么?” “去死吧!”二当家趁着色鬼捅大家当的空儿,一刀斩了色鬼的脑袋!色鬼没了头,可还能往前走,只见血从他的脖子里不住地往外喷,都喷到了洞顶,也没走几步,色鬼咚地一声倒地。随着他一起倒地的,还有死都不知道被人算计了大当家,可怜! 就在此时,洞口忽然冲进来好多穿着铠甲的士兵,带头的正是姜之齐。他穿了身将军的铠甲,左手持着一把长剑,满脸杀气,可当他看见洞里的场景,登时愣住了。 地上横七竖八到处是残肢断臂,大头目小头目还在不断地厮杀。大当家胸口插着一把刀,他还没死透,腿一个劲儿地痉挛。四当家身首异处,死相相当难看。而那令自己牵肠挂肚的苏妫,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手撑着头躺在虎皮上,举手投足间满是倾国倾城。 二当家断了根,又受了重伤,他瞧见自己被官兵包围了,举起刀准备拼命,可他看见最前面的男人,竟然是白天上午见到的那个绣花枕头!二当家使劲儿地揉了揉眼睛,惊问道:“瘪三爷?” “刘能,带人扫尾。”姜之齐冷冷地瞧了一眼这个衣衫不整,形容丑陋的山贼,持剑走向苏妫。他也是一肚子的纳闷,上午用计逃脱后就 回樽山,他也顾不上什么三天后的计划,如今救出老婆才是正经。可当他带兵上了贼山后,竟然发现门口没一个把守的。冲进寨子后发现,这些山贼,正在自相残杀?! 进了正义堂后,更奇怪的场景就出现了,这些山贼,竟然自相残杀的差不多了?! “七娘别怕,我来了。”姜之齐忙蹲下瞧苏妫,万幸万幸,她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就连衣服都没有破半点。 “秦将军。”姜之齐抬头叫醒尚在目瞪口呆中的秦将军,冷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 回事。” 秦将军这才 回过神,他瞧了眼如修罗地狱般的正义堂,又低头看向云淡风轻的苏妫,只说了两个字:“祸水。”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喝的有点大,所以蛮酸爽的 第131章 刑罚 姜之齐有些矛盾,他听见小秦将军说自己老婆是祸水,有点高兴又有点生气。哪个男人不喜欢听人夸自己老婆?可老婆有点烫口,总被人眼馋。只见这男人从怀里抽出好大一块方布,不由分说地就往苏妫身上裹,他没有右手,只得牙和左手一起上。 “你有病吧。”苏妫很是反感姜之齐这动作,她一把将粗布扯开,白了眼跟前的男人:“你离我远些。” “别任性了。”当着一众手下被自己的女人骂,姜之齐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强忍住火气,柔声哄道:“咱们裹住出去好不好,省的叫人看见说闲话。” 苏妫忽然噗嗤一笑:“现在怕人看见我了,那当初你让我去伺候你爹的时候,怎么不怕人说闲话。” “咳咳。”只听小秦将军干咳了几声,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扭转过头,有意无意道:“三爷、苏姑娘,有些话好像不必在这种地方说。” 秦将军自揣是皇帝的亲卫,他的使命就是时时刻刻维护主子的声誉。他现在也不敢再叫苏妫娘娘了,万一叫哪个有心人听到给宣扬出去,掉脑袋的可就不是一个两个了。 听了这话,苏妫不屑地冷笑一声,没看出来这小将军对姜铄还真忠心,当初在长安时,这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求苏仁义和王宾那些人时受辱,可就是站在身后一句话也不帮,足见是个冷心冷肺的人。 “姜铄敢做,我就敢说。”苏妫用手撑着地站起来,女孩歪着头看小秦将军,勾着唇笑的邪恶:“我就是个祸水,专门祸害这对没有人伦的父子,满意吗?” 姜之齐脸登时就黑了,他粗暴地将苏妫揽入自己怀中,只见这男人双眼危险地眯住,带了些许威胁的语气:“你还有完没完了。” 苏妫也不推开这男人,她知道姜之齐一向好面子,这轻巧的两句话确实伤到他自尊了。哼,活该。 “你把纪大哥还给我,就有完。”苏妫仰头笑着看姜之齐,继续剜心刻骨:“你这个活王八。” “你。”姜之齐简直快要气炸了,好在这边只有秦将军,苏妫和自己三个人,其他人都离得远,并不能听到什么。姜之齐咬着牙,双目发狠,他搭在苏妫肩头的手慢慢发力,只听得女孩的骨头被捏地咯咯作响。“你别太过分,我的忍耐很有限。” 这就受不了了? 正在此时,刘能走过来,他抱拳给姜之齐行了一礼:“三爷,殊死抵抗的十二个小头目们已全部拿下,其他的一些喽啰和妇孺也投降了,现在?” 姜之齐这才放开苏妫,他往正义堂的大厅扫视了一圈,除了尸首外,还跪着包括黄毛鬼在内的大小头目们。姜之齐冷哼一声,轻笑道:“粮草和钱财全拉 回樽山,投降的喽啰兵和妇孺先扣在此地。” “扣押此地?”刘能有些不解,忙凑上前道:“三爷,莫不如将这堆杂兵全部收编在您手中,也算多了份自保的力量。” “难为你还为本王,咳咳,为我着想。”姜之齐何尝不想为自己扩充实力,只不过这伙小喽啰的底细还不是特别清楚,做我姜三爷的人,必须知根知底。“你照办就是了,不必多问。” “是。”只见刘能指向堂中间跪着的一众头目,再次请示姜之齐:“那这些人?” “哼!”姜之齐冷哼一声,狞笑道:“这伙山贼多年来在西州为非作歹,残损百姓无数,我岂能轻易饶了他们?” 苏妫站在一旁揉着被捏痛的肩膀,她瞧向姜之齐,只见这男人背手直立,俊逸的面庞没有半点感情,盔甲加身倒显得他有几分威风凛凛。这般冷硬做派,真的愈发与他老子像了。 “你要杀了他们?” 姜之齐低头看着自己的老婆,笑的温柔:“斩下他们的头,悬挂在城楼示众。” “先等等。”苏妫原本就不想阻止姜之齐的血腥行动,这些年,杀人的为王为候,自己还见得少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有点帐没算。 苏妫慢悠悠地走到跪在地上的黄毛鬼跟前,这所谓的二当家如今身受重伤,又被两个粗壮的小将押着,根本动弹不得。 “你不是想日我吗?”苏妫掩着嘴轻笑,她的样子无辜而又脆弱。可还没等黄毛鬼反应过来,她就左右开弓,狠狠地抽这蛮族男人。“来呀,你倒是上啊。” “臭婊。子!”二当家断了半条根,他见苏妫不住地羞辱他,苍白的脸登时气的通红,他不住地挣扎却挣脱不开,没法子,只得朝苏妫吐了口痰,咒骂道:“你这千人骑万人跨的臭婊。子,老子要把你的小骚……给捅……” 二当家正骂的过瘾,忽然寒光一闪,面门被疾步走过来的姜之齐斜砍了一刀。持刀的男人下手好狠,二当家脸上的伤从右边太阳穴起一直到嘴角,右眼球破损,鼻梁被砍断,血流满面,真真像个活鬼! 姜之齐冷笑着将沾了血的刀在二当家身上蹭,我的女人,只许我打得骂得,你算什么东西! “七娘,拿着。”姜之齐将手中的刀递到苏妫手中,邪笑道:“这条丑鬼就交给你处置,千万别手软哦。” 血腥气弄的苏妫恶心的不行,她将头扭到一边,忽然瞧见脚边有个血糊拉碴的黑东西,仔细一瞧,赫然是那黄毛鬼的半条鸟。 “秦将军,刘能将军,你们俩过来。”苏妫勾着唇娇笑,她用刀尖扎起那半截肉,慢悠悠地举起来。她是万万不愿碰这肮脏的玩意儿,可是总得出口恶气吧。苏妫咬着下唇,噗嗤一笑:“你们掰开他的口,将他的鸟喂他吃了。” “臭婊。子!”黄毛鬼没想到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美人,竟然这般歹毒,他脸上被那瘪三爷砍了一刀,一说话就疼的厉害。他现在真的是明白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啊,呜……” 秦将军捏开黄毛的嘴,刘能将这又粗又黑的肉往里塞。这两个男人心里也是恶寒,虽说从前在行伍时,比这残忍十倍的事都做过。可如今指派他们如此行动的,竟然是这般美貌的小姑娘。这样的祸水,真是杀不得,惹不得,看不得,碰不得。或许,也只有姓姜的才能驯服她吧。 “呜,呜,呃。”黄毛鬼的两臂被人拿住,他想从喉咙里抠出这团肉却不能。只见这男人脸憋得通红,脑门上的青筋暴起,两只眼珠不住地往上翻,挣扎了一阵,头再也抬不起了。 冷汗沿着秦将军的脸颊往下掉,他俯身按了下黄毛鬼颈上的脉门,抬头道:“苏,苏姑娘,他死了。” 死了…… 苏妫脚一软,无力地往后倒,跟前站着的姜之齐反应极快,他将女孩捞在自己怀里,扭头对秦将军冷笑道:“他是怎么死的。” “是噎死的。” “不对。”姜之齐将苏妫的头扣在自己的肩窝,不叫女孩看地上的死尸,云淡风轻道:“他是吞了自己的鸟自杀的,和任何人都没关系。” “是。” 在场的人皆噤若寒蝉,谁都能看出来,这明明就是夫人想出来的恶毒法子,可三爷护短,偏说是黄毛鬼自杀,为的就是不叫夫人难受。这对少年夫妇,明明长了人间最好看的脸,心却一个比一个狠。 “刘能,这里就交给你了。”姜之齐拥着面色异常苍白的苏妫往外走,他并不 回头,只是淡淡道:“夫人从未来过此山,都记住了?” 谁敢记不住。 一弯月孤寂地挂在天边,雪早都停了,唯有凄冷的月光无奈地照亮黑暗的人间。 姜之齐和秦将军走在苏妫后面,下山的路上,秦将军已经将在山上的所有事都给三爷交代了。他说的眉飞色舞,可姜之齐听的不住苦笑。 去年圣旨下来那刻,他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可他是姜之齐,姜之齐只要有一口气,他就永远不会被打倒。 最初的时候,他确实接受不了从天到地的落差。他可以一整天不吃不喝,也可以十天不说话。可后来他就慢慢想通了,父皇当年不就是从最卑微做到天下至尊的么?那么我也能! 在长安里的三爷,眼界只围绕着区区皇位,始终是个不入流的下驷。既然到了西州,那么就接受现实,将自己磨砺成千里马。 他知道一窟鬼作恶多端,危害西州百姓多年,尤其是 回塔县,更是在水深火热中。他更知道为何雪狼利昭不对这伙山贼下手的缘故, 回塔靠近归坞族,利昭会利用这伙山贼来对付入侵的蛮族。 若放在以前,自己绝对会和利昭想到一块去,一切大局为重,牺牲个把百姓算什么。可现在不同了,他现在不想任何一个老百姓被山贼迫害的家破人亡! 本来派秦将军他们潜伏到山贼内部,在两个月时间里,自己已然掌握了一窟鬼所有人的底细,谁该用,谁该杀,都清清楚楚的,只等三日后动手,将他们一网打尽。谁承想出了岔子,七娘竟然被黄毛鬼掳上了山;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布置了两个月的局,七娘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让这伙山贼自相残杀到溃不成军…… 姜之齐摇头苦笑,他左手伸向前面走的女孩,他想对她说:你不觉得,我们真的是天生一对? “驾!”路上忽然出现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个戴了斗篷的家伙,天黑看不清他的面貌。车子里面亮着昏黄的光,仿佛有人。看这辆车来的方向,是 回塔县,不过县的城门早都关上了,车上的人到底从哪儿来的。 姜之齐皱着眉头,他一向多疑机警,一瞧见这车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可他还没怎么动作,前面走着的苏妫倒是疯了般拦在路中间。 第86节 “停下!”只见苏妫咬着唇,闭眼将头扭到一边,她显然是赌命拦车。 “吁!”赶车的汉子猛地拉紧缰绳,马儿的蹄子堪堪从女孩身前半丈落下。那戴着黑色斗笠的汉子控制住马,用马鞭指向苏妫,怒喝道:“你这疯女人,不要命了吗?” 苏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她一看见这车子,心就跳的好快,所有的酸楚在瞬间涌了上来。她感觉,她的纪大哥就在这车里! “大爷。”苏妫将哽咽吞进肚子里,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带车前,颤声道:“纪大哥是不是在里面?” “什么纪大哥,不知道。”斗笠汉子一鞭抽向苏妫,他丝毫都不怜香惜玉,狠狠道:“莫要挡了大爷的路。” 胳膊上挨了一鞭,好疼,可苏妫半分都没有后退,她带着些许乞求,双手合十卑微道:“能不能,让我掀开帘子看一眼,就一眼。” 赶车汉子举起马鞭,一鞭子又要下来时,姜之齐的声音徒然响起:“利昭!” 这赶车的男人,就是传说中的雪狼利昭? “哈哈哈。”汉子将斗笠取下,一张冷若寒冰的脸登时出现。这男人长的挺奇怪,他看起来四十多岁,大花眼,眼睛周围皱纹横生,不留胡子。奇就奇在上半张脸老,鼻子以下的皮肤却柔润有光泽。“三爷好眼力,这般都能让您给认出来。” “这个时辰有胆子走在大道上的人,本就没几个。”姜之齐过去拉住苏妫往后退,若是放在平日里,有人敢这般对他的老婆,这护短的男人早都怒了,可眼前的的人不一般哪。姜之齐倒是很镇静,笑问道:“大人从哪儿来?” “打来处来。” “大人去哪儿?” “去该去的地方。”利昭说完这话,冲姜之齐点点头,笑道:“三爷,可否放行?” 姜之齐俊脸带着些许寒意,却笑的温柔:“大人请。” “驾!” 利昭一扬马鞭,绝尘于夜雪路上。 “别走,纪大哥别走。”苏妫使劲儿挣脱开姜之齐的控制,她感觉纪大哥就在车里。 “七娘,你别闹了好不好。”姜之齐皱着眉,他从后面紧紧抱住苏妫,恨恨道:“人家明明是雪狼利昭,哪里有什么纪无情,啊。” 姜之齐忽然惨叫一声,原来苏妫低头正在咬他的胳膊! “臭女人!”姜之齐再也不想忍了,这疯女人简直从昨天闹到了今天!正他准备小小教训一下这个一直惹他生气的小贱人,手刚举起来,忽然瞧见怀里的女人抱着肚子,软软地往地上掉。 “七娘,你怎么了。”姜之齐一时慌了,他深深自责,是不是自己又吓着她了。 “我,我肚子好疼。”苏妫感觉小腿上有东西滑下,她手伸进棉袍一摸,就着月光看去,竟然是血。 一直跟着的秦将军忙道:“三爷,苏姑娘好像流血了。” “你闭嘴!”姜之齐厉声喝断秦将军,他一把将女孩横抱起,往 回塔县飞奔去。“七娘,别怕,坚持住!” 当年她就在马车上小产的,血流了好多,那时自己为了去见辛左,一点也不顾她的死活,而纪无情却送她 回家,也就是那时,他们就…… 过去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七娘,现在你有我! ******* 马车奔出去好久,利昭才慢慢放缓下来。 只见一只胖手从里面掀开车帘子,竟是刘神医! “方才真是惊险,老苏居然连命都不要,挺身去拦飞奔的马车,好险好险。”刘神医也是被吓到了,难道相爱的男女之间,真会心有灵犀?胖子 回头看了眼死气沉沉、正昏迷着的纪无情,摇头苦笑道:“幸好没叫姜之齐发现他,不然他就真死定了。” 利昭冷哼一声,这男人双眼如狼一般锐利:“依我看,三爷恐怕已经猜到纪大爷就在车里!” 第132章 喜当爹 “你放我下来。”苏妫手按上小腹,肚子已经没有方才那般疼了。 “坚持住,马上就到了。”姜之齐虽有些身手,可终究是花拳绣腿,平日里练武只为强身健体,花架子而已。他抱着苏妫在雪地里狂奔了好久,累的吭哧吭哧直喘:“瞧,你瞧,眼前就是 回塔县了。” 男人嘴里喷出的热气弄的苏妫难受,苏妫用胳膊挡在头上,低声道:“我好像是来月事了,你快放我下来。” “啊?”姜之齐薄唇微张,看起来有些尴尬,他听了这话便立马停下脚步,慢慢地将苏妫放下地。可苏妫的脚才刚沾到地,就软软地往地上倒。 “小心。”姜之齐忙捞住苏妫,他大手覆上女孩的头,紧张问道:“怎么 回事,头晕么?” 苏妫也纳闷了,按道理她的身子没这么差啊,在大明宫的一年多,姜铄特意命宋太医调理她的身子,按说那么多的补品药膳吃进肚子里,不会这么般弱了,可自从到了西州后就月事紊乱,上个月只见了一点血,这个月更是没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寒的缘故,才会在那会儿忽然流血。 “有些晕,还有点恶心。”苏妫打算实话实话,她觉得不能因为讨厌姜之齐,就不顾自己的身子。 姜之齐轻轻地抚着苏妫的背,他皱着眉沉吟了会儿,忽然将女孩横抱起往县城大步走去:“都走到跟前了,那就去找大夫瞧瞧,不然我实在不放心。” 回塔县不比中原,这里经常有外敌、蛮族和山贼骚扰,故而一到日暮,城门就大关,不许放人进出,除非你的权利能大过雪狼利昭。 城楼这边一向是派了重兵把守,尤其是到了夜间,巡守更是严密,真真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据说铸城墙的石头缝间都加了铜铁,牢固非常。 “站住!” 一声怒喝从城楼上传来,地下三人皆仰头看去。只见檐下排挂了几个并不怎么亮的灯笼,一个黑塔般的男人朝下喝道:“哪里来的宵小,快滚!” 姜之齐朗声道:“我是樽山的三爷,请这位小将军快开城门。” 姜之齐本以为守城之人听到自己的名号,便会听话放行,谁知上边的小将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只是冷声喝道:“管你是谁,利大人说了,酉时一过,就算只蚂蚁都不许出入。三爷若有事,明日请早。” 一听这话,姜之齐火气立马就上来了。我姜之齐是谁?那可是堂堂皇子,你竟敢如此对我说话。 “好大胆的贱种!”姜之齐眼睛发狠,冷声喝道:“我命你现在就开门,立刻,马上!” 姜之齐火气大,城楼上的那位也不差。 “来人,速将楼下三人驱走!” 话音刚落,城边忽然就出现十来个手持火把的士兵,团团将姜之齐三人围住。领头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粗壮汉子,他左手按住腰间的军刀阔步走来,只见他朝姜之齐抱拳行了一礼,右臂伸向樽山的方向:“三爷,莫要叫兄弟们难做人,您请 回去吧。” 姜之齐虽然不在 回塔县住着,可他老早就将此县军官的底细摸了个透,瞧见眼前的粗壮汉子,姜之齐淡淡一笑:“我当时谁,原来是路讎将军啊。如今利昭不在, 回塔县属你最大了,何不卖我个面子,让我进城给我夫人去看病。” 只见这位陆讎将军冷笑一声,面不改色道:“末将只听利昭大人的,还请三爷自重。” 姜之齐在长安呼风唤雨,谁见了他不低着头走?就算在樽山,看守他的那些将士们都对他毕恭毕敬,怎么这利昭的手下一个个都如此不近人情。 “算了。”火把燃烧的味道让苏妫恶心的不行,她知道只要利昭的铁血军令下来,就算姜之齐是王爷也进不得城。“先 回去吧,儿子一天见不到我,都不知道哭成什么了。” 姜之齐眼里有着明显的不甘与怒气,可他是聪明人,不会做傻事。正当姜之齐想要离开时,一直跟在他们身后、默不作声的秦将军忽然从后面走到人前,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个明黄色的折子,对陆讎等人冷笑道:“皇上手谕,诸将还不跪下听着?” 借着火光,陆讎果然看见折子上有皇帝的朱印,他慌忙带领一众士兵下跪,山呼万岁。 秦将军将折子高举过头顶,淡漠地扫了圈下跪的人,冷声道:“皇上有命,各地官员见此折,必须无条件听从秦翼将军调遣,钦此。” 陆讎等人早在两个月前就知道,这秦将军是皇帝跟前的行走的亲信,所以根本不敢怀疑折子的真实性,立马大开城门放行,甚至自己亲自在前方打着灯笼带路,以方便寻医。 城墙修的固若金汤,城里就是另一副光景。 回塔说是个县,可在苏妫眼中,它其实就是个土城,长安周边的小村子都强过这里百倍。 苏妫开始以为,这毫不讲情面的陆将军是见到皇帝亲笔所书的折子,故意溜须拍马跟了来,可当她看到入夜后的 回塔县后才恍然,若没有陆讎在前方开路,他们一行人定会被全副武装的巡城士兵当成外寇,缉拿下狱。 回塔县满共才有一千多百姓,可行伍中人却有五千。县里唯一的郎中姓金,颇有些本事,脾气却古怪的很,从不在夜里出急诊,现在与当了寡妇的女儿相依为命。据说这金郎中的女婿和外孙,就是被一窟鬼的山贼杀了的。 如此深夜,金大夫原本拒不医治,可听陆讎将军说来求医的正是今日剿灭了一窟鬼的樽山三爷,这头发花白的老头慌忙开了门,朝后院喊女儿起来帮忙。 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妇人端着火炉从后边进来,她瞧见苏妫眼前一亮,不由得赞道:“好标致的娘子。” 苏妫被姜之齐轻轻放在外室的床上,借着昏暗的烛光,她四下打量了番,左边安放着一丈高的药柜,右边墙上挂着整幅的人体穴位图,桌子、条凳,还有一张小床,想来这应是接待病患的房间。 脉门被金郎中温热的手指搭上,苏妫抬眼看向这位 回塔县唯一的大夫,老头头发花白,脸上虽说皱纹横生,可皮肤却不松弛,有些许老年斑,明明是七十岁的老者,看上去只有六十来岁。 “大夫,我夫人到底怎么了。”姜之齐用袖子将脑门上渗出的热汗抹去,他瞧见金郎中面色凝重,皱着眉头,还当苏妫得了什么厉害的症状,忙道:“我夫人说她头晕,对了,她身上还有寒毒,她,” “你能不能闭嘴。”苏妫听见姜之齐一直叽叽喳喳不停说,一股无名火不由得就发出来。 只见金大夫忽然一笑,他起身将被子给苏妫拉下盖上,老人家轻轻地拍了拍苏妫的肩膀, 回头对姜之齐笑道:“三爷莫急,夫人这是有喜了,只是从脉象上看,夫人情绪起伏颇大,加上过于疲累,这才动了胎气,有了出血之状。” 这话一说出来,屋子里的几个人立马色变。最先说话的,竟是秦将军。 “苏姑娘,末将之所以来西州,想必您知道是什么缘故。” “所以呢?”苏妫此刻简直又惊又喜,当初宫里的太医说她身子不好,会很难受孕。姜铄在宫里好好养了她一年多,都没有半点消息。后来在桃源县和纪大哥在一起后,竟然,竟然有了。苏妫不自觉用手护住肚子,她对床边站着的秦将军冷笑道:“你从下山后就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秦将军看上去有些为难:“主子交代了,要末将找到您后,完完整整地带您 回长安,就您一个人,您懂吗?” “哼。”苏妫不由得冷哼,这意思是要我将孩子打掉, 回长安跪到姜铄脚边当禁脔吗?做梦。纪大哥现在生死未卜,没见到他之前,我绝不会离开 回塔县。 瞧见苏妫不说话,秦将军抱拳行了一礼,沉声道:“姑娘既然没意见,那末将就擅自做主了。金郎中,麻烦你给苏姑娘开一副,” “慢着!”姜之齐忽然冷冷打断秦将军的话,只见这男人坐到床边,温柔地抚摸着苏妫的侧脸,他笑着问床上的佳人:“夫人,你是愿意留在这儿,还是 回长安?” 苏妫勾唇一笑:“既然你都说我是你夫人,你说我该在哪儿。” 秦将军这下凌乱了,他一直以为三爷和苏妫不和,苏姑娘必然不会留在此地。他们,怎么会这样好?怪事,怪事。 姜之齐白了一眼跟前站着秦将军,他起身将门打开,对黑脸小将军蔑笑道:“草民和夫人谨遵圣命,会在 回塔县老老实实的当农夫农妇。如此就不送将军 回京了,你路上小心些。” “苏姑娘。” 秦将军忙看向苏妫,谁知苏妫只是淡淡道:“不送。” 再呆下去,绝得不到什么好话。苏姑娘此番好像下定决心了,而三爷手段一向了得,若再纠缠下去,自己能不能活着 回长安还未可知。想通这层,秦将军转身就走。 “等等。”姜之齐忽然喊住秦将军,只见这男人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笑:“ 回去告诉父皇,他要当爷爷了。” ******* 金郎中年纪大了撑不住,便将前堂的事宜交给女儿金大姐,自己 回后边睡觉去了。他特意嘱咐了,夫人有了出血的症状,此时千万不要搬动,安安静静地在这儿修养几天,等情况好转了再 回樽山。 金大姐是个方脸的中年寡妇,她丈夫和儿子在三年前外出置办年货, 回家途中叫山贼给杀死了。所以这妇人方才听见老父说三爷带兵剿灭一窟鬼后,便拿出所有的热心来照顾苏妫。 “三夫人,这身衣裳您穿着。”只见金大姐解开个大包袱,将一套崭新的棉衣塞到苏妫手中,柔声笑道:“这是前几天才做好的,干净着呢,您一定要收下。” 苏妫强撑着自己坐起来,她手抚着棉衣。布料虽说不是上等的,可摸着柔软舒适,更巧的是针脚全藏了起来,可见做衣裳人的心思细敏。 回塔县贫穷偏远,就算有钱也难买到如此好料子。自己与这金大姐非亲非故的,这份人情太大了。 “不行,我不能。”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姜之齐倒是不客气,他将棉衣捧到油灯前仔细瞧,转头对金大姐笑道:“大姐,我夫人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您看?” 金大姐早盼着这对恩人提要求,她一听这话,忙笑道:“我这就开灶,夫人身子不太好,我熬点红小豆粥给她吃。” 见金大姐去了后院,姜之齐往炉子里添了几块柴,炉火将他英俊的脸照的通红,这男人低着头捅炉灰,淡淡笑道:“七娘,咱们有孩子了呢。” “你真逗。”苏妫脱下姜之齐发臭的棉袍,慢慢将金大姐送来的衣裳往上穿,她看着姜之齐背影,冷笑道:“这不是你的种。” “这就是我的。” 苏妫将上衣的扣子一颗颗扣好,淡漠道:“你就逗自己个儿玩吧。” 姜之齐走到床边坐下,他揉了揉女孩的脑袋,轻笑道:“我们上过床,那就是我的。” “昨天上过床,今天就蹦出一孩子。”苏妫不禁摇头笑道:“您真厉害。” 第87节 姜之齐目光凶狠,他左手慢慢从苏妫的胸往下移,留在肚子上不动了,只见这男人忽然笑道:“当年我不小心压到这儿,咱们的孩子就没了,如今老天爷可怜我这残废,又赐我麟儿。” 虽说隔着被子,可这男人若一发狠按下来,后果不堪设想。早上被山贼掳走,我可以和他暂时放下恩怨,配合他演戏,方便他逃走带人来救我。晚上那秦将军想要带我 回长安,我们可以再度合作,一起赶走那人。可现在……我们还是敌人,我依旧要防备他使坏。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没意见,也没力气和你吵。”苏妫知道姜之齐的想法,她更知道这个男人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毒,她决定暂时不离开这鬼地方,不为自己,只为下落不明的纪大哥,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哎呦,好累啊。”苏妫打了个哈切,肚子里现在又有了一块肉,就算自己不想吃,可不能饿到小家伙。姜之齐,你不是千方百计想留下我么,那可的你受了。只见苏妫连眼皮都懒得抬,慢悠悠道:“你,去看看粥好了没,我快饿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们这边过小年,你们过吗? 第133章 结发 红豆粥香糯沙甜,里面加了花生和红枣。金大姐想的周全,担心苏妫喝不下简陋的稀粥,便去厨房将腌好的长豆角切成小段,整齐地码在小碟子里,一并端了上来佐食。 金大姐将两只瓷碗摆在桌子上,她从砂锅里舀出冒着腾腾热气儿的粥,给床边的少年夫妇端过去,柔声笑道:“三爷、夫人,且先将就些罢。” 粥色倒是好,蛮鲜红的,可只在碗底里沉了一点点豆子。姜之齐看到这般稀的粥,心里好生的不满意,且不说我和夫人身份尊贵,能踏进你这小药庐已是你金家几世修来的福分,但说我昨儿个带兵剿了一窟鬼,为你报了杀夫杀子的仇,难道就值一盘咸菜,一碗汤水? “谢谢您,这么晚了还劳烦您。”苏妫自十五岁后,便慢慢抛了往日的骄矜,更何况之前她还在西州桃源村住过好长一段时间,亲眼目睹了这边百姓是如何的贫穷,故而也不甚在意,夹了一根酸豆角入口,只觉得孕吐的恶心感登时减了好多,忙抬头轻笑道:“很好吃呢。”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怕您这般尊贵的娇客吃不惯。”金大姐活了半辈子,从未见过苏妫这般姿容的女人,简直比说书人口中的仙女还好看,更难得的是她没有半点架子,就是脸色苍白的让人心疼。“长安来的商队去岁在半路上被一窟鬼给扫荡了,现在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好东西吃,夫人放心,说什么都不能短下您的,等明儿个开了集,我就去割点子肉。” 金大姐说这话,完全是发自内心,可听在姜之齐耳朵里,简直让他羞的无地自容。只见他俊脸绯红一片,好在屋里昏暗,倒看不出来些。 “金大姐,我真不知 回塔县的百姓竟会活的这般艰难。”姜之齐用调羹慢慢地搅着稀粥,他想起过去锦衣玉食的生活,自己的一叠精致小菜,就能让这里十户人家过个好年。可自己还是不知厌,总觉得底下孝敬上来的不够好。现在才知晓,自己每次摔了一件绝世宝物,就有一方百姓被贪官十倍百倍的搜刮肠肚。红豆粥虽香甜,可吃进嘴里总觉得味同嚼蜡。 姜之齐忽然将碗筷搁在桌上,他走过来叹了口气,转而激动道:“金大姐你放心,明日起我就筹划着将缴获来的粮草钱财散发给百姓。” “三爷,您误会了。”金大姐以为姜之齐误会自己是故意说那番话,忙解释道:“我照顾夫人,完全是出自感激之情,并不敢要求您做什么。” 金大姐不了解姜之齐,苏妫却了解。她拍了拍金大姐的手背,柔声笑道:“取之于民,还之于民,三爷这道理还是懂的。” 姜之齐听了这话,咧着嘴笑了笑,他走过去坐到床边,准备端起粥给苏妫喂,蓦然发现自己右边腕子上空荡荡的。 金大姐是个玲珑剔透的妇人,她瞧见三爷呆呆地沉思,三夫人神情又懒懒的,暗骂自己:你这老妇,一点都不知趣,何不让人家这对小夫妻单独呆着。 想通这层,金大姐忙起身,笑着悄悄离去。 “七娘,留下来吧。”没有右手,姜之齐就将滚烫的瓷碗放在右臂上,他舀了勺粥,放在嘴边将热气吹走,慢慢地送到苏妫的唇边。男人带了些许乞求:“和我一起改变这里,好不好?” 一点温热下肚,苏妫整个人都暖和了,若放在今夜之前,她定会百般讽刺番这个男人,可现在?先抛开他们之间的种种恩怨不提,姜之齐能有这样的想法,是值得佩服的。可我只是个一身伤痛的小女人,不想再沾染权利的血腥。 “三爷。” 她的眼泪不自觉地掉下,砸到他的左手上,很凉,却让他欢喜的疯狂。她现在看起来真的好柔弱,是啊,她只是个孩子,需要人来宠爱保护,而自己在王府时,却一次次对她做了那么多残忍的事。 “三爷,我。” “你放心。”姜之齐将粥放到一旁的矮凳上,他俯身抱住娇小的女孩,抚着她的柔发,吻着她的泪。“一只手算什么,我以后会做一个真正的丈夫,用生命保护我的小公主。” 谁的心,都有情动柔软的一刻,就算毒如姜之齐也不例外。 “三爷,我知道你的心其实很好的。”苏妫手覆上男人的侧脸,她看着面前的这双黑眸子,哽咽道:“能不能告诉我,纪大哥去哪儿?” “什么?”姜之齐身子一顿,脸登时拉了下来,他捏住苏妫的下巴,狠狠道:“你在耍我。” 虽然下巴被捏的痛,可苏妫并不打算躲,她看着姜之齐,将自己所有的强硬卸下,只是乞求:“我知道您有抱负,有宏图大志。我也相信,您一定会成功。” “所以呢?” 苏妫泪眼婆娑,她打算如实相告,因为面对比你聪明十倍的人,若是虚假的撒谎,只能惹对方不高兴。 “我国破家亡,曾经我发誓要杀了所有害我的人。”苏妫双手抓住姜之齐的手腕,她吸了吸鼻子,泪如梨花带雨:“在长安的那几年,我一次次死,又一次次被人救活。我固执的以为命不该绝,老天爷留我性命让我继续报仇。可我现在终于知道,我不该这么活。小叔,婵姐,纪大哥,他们所有人都希望我好好对自己,三爷,您能不能可怜我。” “我可怜你,谁可怜我。”姜之齐一点点地逼近苏妫,他眼神冰冷,忽然将苏妫压到床上。他咬住她的唇不放开,好几次都想将这会说甜言蜜语,也会说绝情冰冷话的小嘴一把咬掉,可他又舍不得,他只剩她了。 “你对我公平点好不好,”姜之齐颓然地将头埋进苏妫的脖子里,他贪恋着这抹若有若无的幽香。“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总对我这么残忍,无情。 “呵。”苏妫将头扭到另一边,眼泪从一只眼睛流出来,流进另一只眼睛里,凉凉的,好难受。她真的很想笑,她笑自己怎么这么天真,居然乞求毒蛇的怜悯。 “七娘,别这样。”姜之齐将脸贴在苏妫的侧脸,他轻声喃喃道:“你身子不好,会伤到肚子里的孩子。” “走开。” “恩?”姜之齐吻了吻女孩的眉毛,柔声笑道:“怎么了。” “我要睡觉,累了。” “哦,好,好。”我现在只能说好,不是吗?姜之齐慢慢坐起来,他将被子给苏妫掖好,定定地瞧着女孩的背影。 “别坐床上,挤。” “哦,好,好。”姜之齐忙起身,他将苏妫脱下来的靴子放到炉子边去烤,寻摸了好几个地方,没有一个能让他暂时躺会儿的,无奈只好 回到床边,可人家又不叫他坐床上,算了,就坐地上好了。 姜之齐人高,坐到地上仍能看到床上的人。男人将头枕在床边,他手慢慢地上去勾住她的一缕黑发,只见这男人亦捋出自己的发,将两股头发结在一起。 这样,就好了。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 在梦里,苏妫又 回到好多年前,那时候她还是小姑娘,能拉着父皇的手,奶声奶气地撒娇:父皇,人家要去放风筝。 那时候的她,没有换脸,叫李月华。 忽然,一只如铁一般冷硬的手扼住她的脖子,撕碎她的衣服,将她踩在脚下。她不住地乞求,可那狞笑的男人就是不停下。他是谁,是姜铄?还是姜之齐?看不清,只能看清,他就是恶魔。 月儿,别怕。 三姐姐和韩度一起来了,他们一人一边挽着她的手,带她离开了绝望,并将她的手交到纪大哥手里。 纪大哥额间的剑痕好温柔,他说:我把剑封了,和我一起 回西域,好不好? 好。她笑着抚摸纪大哥的侧脸,忽然,血从眼前的男人身上不住地往出喷,染红了他英俊的脸。 “纪大哥,你怎么了,纪大哥!”苏妫猛地被惊醒坐起,忽然感觉头皮一痛,扭头一看,原来头发被人打了个结。 姜之齐也被揪醒了,他忙往开解头发的结,本来想着在她醒来前就解开来着,谁承想这两天实在太累,基本没合过眼,竟趴着趴着就睡着了。 “你,你。”苏妫用手将头上渗出的虚汗擦去,刚做了个噩梦,谁承想醒来发现头发又被这个男人打了个结,苏妫火气蹭地就起来了:“你是不是有病。” 姜之齐倒没恼,他咬了下唇,嘴角勾着坏笑,斜眼偷觑苏妫,心里透着乐:这下是结发夫妻了,你可是我的老婆了。 天还没大亮,炉子里的炭火已然灭了。苏妫摸了摸肚子,不疼,还好孩子没事。孩子,对了,金子! “你 回去将金子给我抱来。”苏妫知道自己现在最好躺在床上休息,肚子里是纪大哥的孩子,她要万般地珍惜。 姜之齐扭头看向窗子,粗砂纸上还有夜的黑,他对苏妫柔声笑道:“你放心,儿子我交给了军营里做饭的厨娘,没事的。” “我自己去。” 苏妫掀开被子,正准备下床,却被姜之齐给按住。 “干什么嘛。”姜之齐有些气,怎么这女人想起一套就是一套,连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天还没亮,谁都出不了城。” 我管你,我知道我儿子现在肯定想娘想的直哭。苏妫冷冷地推开姜之齐,她赤脚走到炉子边捡起靴子,昨天被雪浸湿的鞋已经被烤干,摸上去暖烘烘的。 苏妫正准备穿鞋,却被姜之齐一把夺下。只见这男人满脸尽是无奈,想发火,却又憋着。 “我去,我这就去,行不行?祖宗?”姜之齐千请万请地将这讨债鬼请上床,看着她乖乖躺下,才出门往外走。 融雪之时最冷,再加上呼呼而来的风,简直要人老命。姜之齐将双手互套在袖筒里,缩着脖子逆风而上。城门口早都聚集了好多要出城的百姓,个个口里哈着白气,跺着脚,等着天亮开城。 经过昨夜那动静,守城的将士并没有难为姜之齐,提前放他出城。樽山离 回塔县只有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可姜之齐并没有 回家,而是绕了好远,去了樽山的另一边。 山路难走,姜之齐捡了根棍儿做拐。远远瞧见前方白雾氤氲,心知到了不冻河。翻过一个小山丘,正好太阳也升了起来。姜之齐放眼瞧去,不禁冷笑数声,原来如此。 姜之齐慢慢地朝不冻河走去,仰头朝上看去,只见峭壁上横生出来的树被人压断好多。再往河滩瞧,地上遍布鲜血。不不不,这并不是人血,而是鳄鱼的血和残肢。 两条鳄鱼一公一母,已经死去多时,血液都被冻成了红冰,但瞧伤口,十分的整齐,显然是被人用利器斩杀的。 利昭,这鳄鱼是你杀的吧。 姜之齐眼神冰冷,他将脚边的残肢踢远,慢慢地朝河边的丛林走去。枯草茂盛,可有一片被人压倒,上面有好多血迹,还有药渣。 刘神医,是你救的纪无情吧。 哼。姜之齐转身就走,已经确定了,为何还要留。看来前天夜里,自己在山上听到树枝被人压断的声音,并不是听错了呢。而七娘昨晚上拦下的马车,车里应该就是刘神医和纪无情了。 纪无情,你的命,还真大!不过没关系,你能在我手里死一 回,还能死第二 回,我就在樽山等你。 第134章 回家 苏妫在 回塔县一住,就将近两个月。这段时间里,倒把姜之齐给忙坏了。每天天刚擦亮,他就出门去处理一窟鬼余留下来的问题,到了黄昏才能 回来。 其实早在数月前,姜之齐就派秦将军等人潜入一窟鬼内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调查清楚这些山贼的底细。等到收网时,趁机将那些难以驯服的悍匪头子就地击杀在山上,剩下的精壮喽啰兵,全部收编。至于女人,汉人放其归家,而归坞蛮族的则充作军妓。 一窟鬼抢下的粮财不少,姜之齐将这些东西大半分发给老百姓,剩下的则存起来,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回塔县的百姓多年来深受山贼的迫害,他们瞧见城楼上悬挂着众头目的脑袋,三爷又无偿给他们发粮钱,纷纷拍手叫好,樽山三爷的风头一时无二。 三爷和夫人离开县城 回樽山时,县里百姓几乎倾巢而出相送,这是姜之齐和苏妫都没想到的。原来看见老百姓们真诚感激的笑脸,竟会有种难以名状的满足感。 “小心门槛。” 姜之齐满面春风地走在前头,他现在开心极了,如今他得到了别人发自内心的尊重与认可,毕生挚爱又留在了自己身边,有时候这男人会想,现在就算让他 回长安当皇帝,他可能也懒得去。 “你看,我是不是把咱们家的院子打扫的很干净。”姜之齐脸颊有些绯红,他的手都高兴的没处放,想碰一下苏妫的背吧,又不太敢,只得一个劲儿地在下裳来 回蹭。“不信你就找吧,只要你能看见一片叶子,随你怎么罚我都成。” “哦。” 苏妫淡淡地扫了一眼,这院子跟两个月前确实不一样了。原本坑坑洼洼的土地铺上了石砖,破烂的玉米架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小花园子,里面正开着粉白可爱的‘稠李花’,时不时还有一两只蝴蝶上下翻飞。 “别老说哦呀,你看哪儿不好就告诉我,我马上休整。”姜之齐弯腰凑到苏妫面前,他眼里尽是笑意,眉梢一挑:“肯定挑不出毛病,我的品位一向很不错的。” “哦。”苏妫摸了摸肚子,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子了,还不怎么显怀。蓦然间,她用余光瞧见姜之齐脸拉下来了,心知这男人马上又要进入喋喋不休的状态,苏妫不紧不慢道:“还可以。” “是吧,是吧,我就知道。”姜之齐将怀里抱着的小金子放下地,任由这小子跌跌撞撞地满院子乱窜乱爬,他从后面环住苏妫,指着上屋笑道:“ 回屋看看,有惊喜哦。” 有个屁的惊喜,苏妫连眼睛都懒得抬,窗子上贴着大红双喜字,门帘也换了新的,若叫不知道的人看见,还真以为他们成亲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皂角的香气登时扑面而来。苏妫站在门口往里瞧,炕上整齐地叠着两床厚被子,被子上安放两只长条枕头,床单和被罩都很崭新,干净。 屋子里还多了好多之前没有的东西,比如那黄花梨木的大柜子,只见姜之齐大步走进屋子,他将柜子打开,给门口的苏妫展示。 “你瞧,最上边的全是你的衣裳,我早就托人去益州给你买了好多身,春夏秋冬都有,哦对了,”姜之齐高兴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斜眼觑着苏妫,左手的两根手指夹起一条薄软的绣花肚兜,轻轻地举起晃悠,坏笑道:“里面穿的小东西,我是叫县里的绣娘做的,拿 回来后我又洗了好几遍,你就放心穿吧。” “哦。”苏妫淡淡一笑,转头看了眼院子玩的正开心的儿子,这才不痛不痒道:“有心了。” “还有呢。”姜之齐将肚兜放 回柜子,他走到屋子最里面,慢慢地将木屏风拉开,只见里面大大小小摆了好多木盆。“你瞧,洗脸的,洗脚的,洗澡的。”这男人弯腰捡起一个最小的盆,舔了舔发干的嘴,勾唇笑道:“就连洗屁股的都给你备下了。” 第88节 “哦。”苏妫点点头,她看见金子跌跌撞撞地往大门外爬,忙奔过去抱孩子。 “快起来,把衣服都弄脏啦。”苏妫笑着将金子罩衫上的土拍干净,她是越来越爱这个圆圆脸,圆圆眼的胖娃娃了。“宝贝,饿了没?” “娘,奶,娘。”金子现在极粘人,一看见苏妫来了,两眼笑成个月牙,扭股糖似的往他母亲怀子钻。 苏妫抓住金子的小手狠劲地亲了亲,眨着眼笑问儿子:“到底是娘呀,还是奶呀。” 只见小金子手指戳着自己刚冒出来的乳牙,一脸的懵懂,他不明白,娘和奶到底有什么区别。 “你饿了没?”姜之齐慢慢蹲下身子,他大手将娘儿俩个揽在怀里,一点也不愿意松开,所谓的幸福,就是现在这样吧,有她,还有小小的他。男人满眼疼惜地看着女孩的侧脸,柔声道:“吃饭吧,我在去县里接你和孩子前就做好了,现正在热锅里坐着呢。” “行。”苏妫虽然很讨厌这男人,可她不能跟自己的身子置气,她要是不吃,金子和肚子里的银子就得饿。“在哪里吃。” “就在厨房吧。” 桌上摆着一小盆小米和白米掺起来蒸的饭,碟子里装着蒜蓉凉拌黄瓜,跟前还有一大碗红烧肉。 在 回塔县金家吃饭的时候,姜之齐总会将孩子抱在怀里,好让苏妫安心吃饭。他知道苏妫现在有了身孕,正是需要补身子的时候,可她胃口总是不好,每 回只吃一点东西,小脸越发的清减了,让人看着着实心疼。 姜之齐给苏妫满满地盛了碗米饭,他又用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在鼻子边嗅了嗅,才放到苏妫碗里。 “前两天山下的军营里杀了口猪,我特地请厨娘给你做了碗红烧肉,快尝尝。” 苏妫用筷子尾将碗里的肉拨出去,她只是低着头啃白饭,不时地夹黄瓜菜往嘴里送,淡淡说道:“我不爱吃肉。” 姜之齐俊脸生寒,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妫吃饭,心里酸酸的。不爱吃肉?你恐怕只爱吃纪无情做的肉吧。好个贱人,都过去这么长时间,还想着别的男人。 “你尝尝,味道真的很不错。”姜之齐心里越吃味,就越想讨好苏妫。他又夹了块肉,这 回将筷子直接伸到苏妫唇边,笑着哄道:“看你瘦的,不多吃点怎么行呢。” 谁知苏妫将筷子放在碗上,也不吃了,就呆呆地坐着。她不想和姜之齐吵,因为她根本就不想理会他,她呆在这儿唯一的理由,就是要将孩子安全地生出来,然后去找纪大哥。 “你什么意思。”姜之齐这下也恼了,他忽然从碗里抓了一把红烧肉,恶狠狠地往苏妫嘴里塞。“我告诉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今天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就不能把你惯上天,哪有那么多臭毛病。” 呕! 苏妫胡乱地挥开姜之齐,弯腰猛吐,泪和胃里的酸水一块掉到地上。纪大哥,你到底在哪儿,我真的快忍受不了他了,求求你快来带我走。 “怎样了,没事吧。”姜之齐忙将孩子放下地,过来瞧苏妫。他用袖子抹去苏妫嘴边的秽物,低头叹了口气,脸上尽是懊恼之色:“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瞧见苏妫只是发呆,眼里含着泪,好像在想某个人。姜之齐起身蹲在苏妫腿边,他仰头看女孩,颤声道:“为什么?你告诉我!同样是双手沾满鲜血,为什么你能接受他,就对我这般绝情。” 苏妫将嘴角沾着的一块碎肉拈起,精致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只是淡漠道:“他不会哄我吃人肉。” 当日在地牢,就是眼前这男人,哄骗自己吃了清莲的肉。那个场景,那个味道,那个颜色,几乎每夜都在梦里折磨她。她受不了,每次看见红色的肉都会浑身颤抖。 苏妫俯身将金子抱起,往上房走去,她冷冷地给厨房里失神的男人抛下句话:“我睡觉去了,别来打扰我。” 虽说现在已经是五月中旬了,可到了晚上,还是有些清寒。 苏妫只在炕边放了盏油灯,她吻了吻熟睡的儿子,然后将被子堆放在炕墙上,这才靠了上去。儿子现在长得好快,鞋一下就小了,得趁着这会儿得闲,再多给他做几双鞋。 外边墙根下已经有虫儿叫唤了,在静谧的夜里十分地突兀。苏妫瞧了眼门,门栓插得好好的。好在她进房早,事先就将门插好。姜之齐洗完碗筷后,果然来推门。那男人见推不开,先是好生哄着,求自己放他进去,后来见自己不搭理他,又恼了,在门外敲打了好半天门,最后才怏怏离去,去隔壁的屋子睡去了。 纪大哥,你知道么。以前在王府时,我没有一晚上能熟睡的,我害怕说梦话,我怕姜之齐。其实我早都知道你在偷偷看我,开始我故意作弄你,将被子踢开,你总会替我掖好。后来我贪恋上这种默默的陪伴,可那时候我心里只有恨,根本看不清,也不承认自己的心。当我有一天想通时,你却不在了。 “老天爷,你什么时候才能停止折磨我。” 眼泪不自觉留下,流进口里,有点咸,又有点苦。苏妫咬着牙,一针一针地纳鞋底,直到困地歪头睡着。 迷糊间,苏妫听见一阵窸窸窣窣之声。她朝着声音发出地看去,只见一只十分薄的刀片从门缝里伸进来,正一点点地往开划门栓。是谁,杀手吗? “姜之齐!快来!”苏妫慌忙抱起熟睡的小金子,她用被子裹住儿子小小的身子,退到炕脚,把儿子护在身下。她经历过好多次生死,那些杀手的狠辣,她亲眼目睹过,一刀下去,头都没了。不行,她不能死。她是母亲,她不敢相信孩子见不到她,会哭成什么样;她更不敢想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一个陌生的女人该如何苛待她的宝贝儿子。“救命,姜之齐快来救我!” 咚! 门忽然被人踹开,只见姜之齐满脸的关切之色,他也是没想到苏妫竟然会吓成这样。只见这男人慌忙往炕上爬,手往开掰缩成一团的女孩。 “七娘别怕,没杀手,是我啊。” 金子早都被吓醒,他哭的直咳嗽。而苏妫听了姜之齐的声音,这才慢慢地转头,谁知一扭头,就瞧见姜之齐手里拿着把刀。 这一看,苏妫就全明白了,她的火气登时窜起:“你他娘是不是有病!大半夜的不睡觉,拿刀划什么门!” “我这不是想进来睡,你不让么。”姜之齐脸上讪讪的,他原本想等苏妫睡着后,偷偷将门撬开,上炕钻进她被窝。可左等右等,这边屋子的灯始终不灭。趴在门缝一看,谁知苏妫竟坐着睡着了。“我刚瞧见你坐着睡着了,怕你歪了脖子。人家一片好心,你还不领情。” “你,”苏妫气的说不出话,她没忍住,抓起旁边放的扫炕小笤帚,就往姜之齐身上招呼。谁知这姜之齐竟然笑着满炕躲,瞧他那样子,还挺享受? “滚出去!” “不要。”姜之齐直挺挺地在炕上躺成个大字,他扭头看苏妫,十分无赖地笑道:“打死我都不出去。” “那我就打死你。” 苏妫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举着扫帚,她简直无法想象,姜之齐竟然会这般的无耻。正当扫帚带着凌厉之声,快要落到姜之齐身上时,外面忽然响起个尖细的声音。 “姜之齐,苏妫,你二人快快出来接旨!”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这几天更新不给力啊。 我要开始准备复试了,时间紧任务重,尽量日更~再次抱歉抱歉~ 第135章 口谕 圣旨到? 苏妫手中的笤帚不自觉地掉下,她看向在炕上平躺着的姜之齐,而这个男人此时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 “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 苏妫抓住姜之齐的胳膊,她多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可是她的话音刚落,外边就响起敲大门的声音,咚咚咚,在静谧的夜里听着格外刺耳。 “你没听错。”姜之齐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脸,他紧紧抿着唇,屋里本来就不甚亮,越发衬的这个男人的脸色阴沉可怕。他跪着爬到炕角,将苏妫脱下的外衣捡起攥在手中,一点点发力,男人低着头,冷冷道:“看来秦将军 回到长安,将你的事完完全全 回禀父皇了。” 苏妫咽了口唾沫,她瞧见儿子趴在被子上又睡着了,口水将被子浸湿了一片,仿佛天塌下来都有父母顶着,他只管吃吃睡睡就好。是啊,你根本不懂你那爷爷究竟多可怕。 那个已经做了皇帝的恶魔,在五年前会踩断我的腿,用最下流的话羞辱我。当我换了张脸,费尽心思接近他,总以为已经将这个不可一世的骄傲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谁知却早被他给识破。我第一个家姓李,被他的铁骑踏破;我第二个家姓苏,也被他整到几乎家破人亡。 我好不容易才逃离长安,他却还不放过我,终究找上门了。 身子一暖,苏妫扭头一看,原来姜之齐将兰花白底的外衫给自己披上了。 “七娘。”姜之齐眼中有抹慌乱闪过,他没了右手的臂膀搭在苏妫肩上,英俊削瘦的脸不断地靠近苏妫。“你不会走的,对不对?” 苏妫淡淡地抬眼去瞧面前的男人,他现在比两个月前初见时好太多了,面上的微须刮得干干净净,高挺的鼻梁像座山,那种强势的压迫感又重新 回到了他身上。 瞧见苏妫一声不吭,姜之齐嘴角抽了下,他左手按上苏妫的有些凸起的肚子,带了些威胁的味道,冷笑道:“你可千万要想明白了,父皇绝对容不下你肚子里的孽种。” 姜之齐话音刚落,就听得大门被人咚地一声撞开,紧接着,纱窗上映出火光来。外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可火光却不见凑近。 “奴才常越,特来给三皇子和苏姑娘传旨。”常越的声音依旧尖细绵长,不知是不是赶路太过匆忙,这个中年人有些有气无力:“三爷,苏姑娘,你们可起来了?” 苏妫淡淡地挥开姜之齐的手,她将睡着的儿子放平躺好,这才慢慢地往上穿外衣。 是祸躲不过,姜之齐,你已经开始急了?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 回长安。现在张甫明的势力已经被姜铄清扫干净,像清莲和小安子这样的细作想来不能再在暗中助我了。现在 回去,不仅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而且很可能会被阴鸷狠毒的姜铄和元兰逼杀。 “走吧,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样。” 门吱呀一声打开,映入苏妫和姜之齐眼帘的,倒是和想象中不一样。十来个举着火把的将士全在大门外候命,进入院中宣旨的,只有常越一个人。 外边黑漆漆的,看不清常越脸色,只能看到这个中年太监眸子极亮,他笑的很温柔。 “三爷,苏姑娘,奴才带的是皇上的口谕,就不必摆香案了。”只见常越站的笔挺,抬着下巴朗声道:“跪下接旨吧。” 姜之齐听了这话,忙跪下,他见苏妫直挺挺的站着,嘴角含着抹嘲讽的笑,好像并不屑于听旨。 “七娘。”姜之齐忙站起来,他环住苏妫,凑到苏妫耳边压低了声音急道:“你若是心里不痛快,等常越走后怎么打我出气都由你,可现在千万忍着,你难道不知道父皇的狠辣手段么。”姜之齐说完这话,慢慢扶着苏妫下跪,他抬头笑着对常越道:“七娘她有了身孕,可是要慢慢下跪,绝没有半点不敬,还请公公宣旨吧。” “无碍无碍,苏姑娘贵体要紧。”常越知道苏妫这小祖宗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所以中年太监瞧见苏妫的不屑态度,权当没看见。常越扫视了一圈地上跪着的男女,轻笑道:“皇上知道三爷带人剿灭了山贼,又将财粮分给当地百姓,皇上说您做的不错,看来是有悔过之心。只是悍匪头子黄毛鬼诈死逃走,好像是往归坞族方向去了,还请三爷多留意些。” 常公公这话一说出来,苏妫和姜之齐立马打了个好大寒噤,姜铄果然对西州 回塔县的情况了如指掌。 二当家黄毛鬼诈死逃走这件事,姜之齐怕苏妫知道后劳神多想,一直压着没说。知道这事的人本就没几个,但坐在大明宫的父皇却知晓,更可怕的是,他还清楚那悍匪的去向。可见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父皇的监视之下。 “得啦,三爷的口谕奴才宣完了,这 回是给苏姑娘的密旨。”只见常越躬着身子紧走几步,他蹲到苏妫面前,柔声轻笑道:“皇上知道姑娘安全到 回塔县后,高兴的不得了,特叫奴才亲自来接您 回长安。” 苏妫抬头对常越淡淡一笑:“那我肚子里的孩子呢?可不可以 回长安。” “这……”常越犹豫了片刻,这中年太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他笑的十分仁慈:“那是自然了,您不知道,皇上可想您了,只要您 回去,皇上肯定百倍地疼您。” 疼我?苏妫不禁冷笑数声,想必 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赐我一碗堕胎药吧。 姜铄,不仅长安在你的手心,就连这么远的 回塔县都逃不过你的掌控。这么厉害的你,应该早就知道有人要害婵姐,可你却放任不理,只是想利用可怜的婵姐来逼我向你认错。 不好意思,那座冰冷的城,已经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人了。 瞧见苏妫不说话,甚至一脸的鄙夷怨恨之色,常公公忙笑道:“怎么样,齐妃娘娘?”常越扭头看了眼外面的火光闪烁,他柔声笑道:“您的品服凤冠奴才都带来了,走吧,这种地方不是您呆的。” “哼,原来是要抢儿子的老婆,所以才在这大半夜宣旨呀。”苏妫歪着头看常越,娇笑道:“不好意思,姓姜的一日不认错,我一日不见他。” 常越一惊,他身子往后闪了下,惊道:“娘娘,话可不敢乱说,皇上是九五之尊,不可能给您道歉的。” 苏妫眉毛一挑,她故意挽住姜之齐的臂弯,勾唇浅笑:“你 回去告诉姜铄,我在这里和他儿子恩恩爱爱好的很,日子虽贫苦,可不用勾心斗角。” “您这是闹哪出啊?”常越急的站起在原地打转,苏妫曾经有恩于他,他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瞧着这如花般的大姑娘,一辈子埋没在兵荒马乱的 回塔县。“苏姑娘,您知道皇上心里的想法不就好了?你不要太把他逼的太紧了。” “儿媳祝父皇万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 常越将身上的披风紧紧抓住,这太监像想到什么似得,他看着地上的男女,得意笑道:“皇上去年可是下了旨意,只许前王妃苏氏来此地,其余人等一律圈禁王府,苏姑娘,跟咱家 回长安吧。” “是这样啊。”苏妫脸上的得意之色比常越更甚,她扭头看姜之齐,笑的绝美:“三爷,你告诉常公公,你是不是在王府时就将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妾送给纪侍卫了,恩?” 姜之齐是万万没想到苏妫竟然会反咬一口,他开始听见苏妫拒绝 回长安,心里一个劲儿地窃喜,谁知这女人,竟然会这样说。 “这,这,”姜之齐瞪着苏妫,磕磕巴巴地不知道该怎么说。 “三爷,您倒是给常公公说句准话呀。”苏妫就是故意的,她就是要让姜之齐亲口承认。 如果现在没人,姜之齐真想掐住这个死女人的脖子。若自己否认,那常公公就有理由押送罪妇苏妫 回京;若自己说承认,那不就默许了纪无情和她是名正言顺的么。 “算了, 回塔县又冷又干燥,我还不如,”苏妫打了个哈切,将衣襟往紧合了下,准备起身。 “对!”姜之齐也顾不上了,费劲了心思才将她连哄带骗地留在身边,可不能再失去她。“我是将这小妾送给了手下纪无情,常公公,人家苏姑娘可是无辜的老百姓,想来父皇不会把她怎么样吧。” 苏妫发自内心的笑了,这就对喽,姜之齐,你种下的恶果,就该由你亲自尝。 “来人哪,都进来。”常公公算是彻底放弃说服苏妫了,他慢悠悠地挪到一边,只见十来个举着火把的将士鱼贯入院,中间还有两个容颜姣好的女子。其中一个女人苏妫认识,正是姜之齐的侍妾巧颂,她怎么会来? “苏姑娘,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老奴就要执行另一道旨意了。”常越叹了口气,翘着兰花指吩咐刚进来的一个年轻的小太监:“大胆苏氏,竟敢对皇上无礼,给我打。” “慢着!”姜之齐忙挡在苏妫身前,火光照在这个英俊的男人脸上,能看的出来,他现在很焦急:“公公手下留情,苏姑娘身子不好,若要打,就打我好了。” “三爷。”常越低头瞧着自己白嫩若女子的手,淡淡笑道:“您才给皇上留了个好印象,老奴劝您可要听话,不然这辈子都甭想再 回长安。” 第89节 苏妫知道姜铄是故意的,这根本就是他一贯的手法,先给个甜枣,再来个巴掌。怎么,你知道我一定会拒绝你,所以事先就准备好了另一道圣旨,要打我?哼,你的脸面可真值钱。 “你起开。”苏妫推开姜之齐,头骄傲地昂起,不屑道:“既然皇上认为妾身有错,那妾身甘愿受罚。” 那小太监弯着腰上前,他一手捏住袖子,另一手扬起,十分干脆利落地给了苏妫一巴掌,尖着嗓子道:“你错了没?” 你错了没?姜铄,这话你在大明宫就问过我。你是赢家没有错,难道活该我姓李,注定被你蹂。躏?不好意思了,我的觉悟,是小叔牺牲幸福唤醒的;姐姐用生命告诉我,自由的重要性。我的自尊和衣服,从离开长安那刻,已经拾起了。 “我没错!” 小太监又一巴掌下来:“你错了没?” “没错!” 啪啪啪…… 苏妫一下一下地数着,一共十巴掌,不多也不少。好的很,这才是对不共戴天的仇人之女应有的样子,姜铄,你厉害。 “行啦。”常越不愿意瞧苏妫挨打的画面,等打完后,他才 回头,只见这人指着人群中的两个女孩,淡淡道:“皇上怜悯三爷,特意将您府里的巧颂姑娘给您送来,还有。” 常越走过去,将巧颂身边站的姑娘拉到姜之齐和苏妫跟前,若有所思地笑道:“这是罪臣欧阳里的女儿欧阳浅盈,她本应充作官妓,可皇上觉得如此绝色佳人不应被糟蹋,还是送给三爷享受最好。欧阳浅盈,还不过去给三爷请安?” 一个轻灵若黄莺的女声徒然响起:“浅盈拜见三爷。” 姜之齐仿佛没听见般,只是心疼地抱着苏妫,他一个劲地吹女孩被打的红肿的脸。可苏妫却抬头去瞧,眼前的这位欧阳小姐,看起来只有十五岁左右,大大的眼睛,樱桃小口,腰肢纤细不堪一握,称不上绝色,倒是清秀的很。 “好了,奴才这就 回京了。”常越说完这话,走过去亲手扶起苏妫,他偷偷地往苏妫袖中塞了个沉甸甸的钱袋,叹了口气,低声道:“这是奴才私下给您的,收好了。去县里买点补品,您瘦了。” 第136章 双伤 长安大明宫 金兽里焚着让人昏昏欲睡的香,如泣如诉的箫声飘到宫殿的每个角落。姜铄眼睛半闭着听,手指在腿上打着节拍,这男人眉头忽然皱起,他从旁边的案几上端起杯茶,浅啜了一口,淡淡说道:“行了兰儿,别捶了。” 元兰按在男人肩上的手一顿,她起身跪坐在姜铄腿边,柔声笑道:“可是兰儿的手法太重了些?” “不是。” 姜铄淡淡一笑,他大手覆上元兰的发髻,仔细地端量眼前的女孩。她今天在两靥贴了翠羽做的花子,唇上用浅粉色的胭脂勾勒出桃花瓣的形状,冰肌滑腻,落落大方。 如果七娘在身边的话,他定会让她也化这样的桃花妆,到时候再给她脚踝绑上串银铃,他会带着他的小姑娘赤脚去踏落下的桃花,岂不美哉? “皇上,您怎么这样看妾身。”元兰素手附上羞红的脸,她低着头,咬唇娇笑道:“妾身脸上又没有花。” 一股厌烦感从姜铄心里升起,他将眼睛避开,挥着手淡淡说道:“你退下吧。” 元兰一愣,她不明白为什么皇上瞬间会变得这么冷漠,难道自己说错话了?是了,苏妫这贱人胸口纹了一朵花,自己方才又不妨头说了那话,皇上此时定是想起那贱人了。本以为那贱人离开长安后,皇上就会像从前般对自己好,谁知快过去一年了,皇上还是忘不了那贱人。 鼻子一酸,泪堪堪在眼中打旋,元兰十分委屈地看向姜铄,她嫉妒,恨,可又无可奈何。正当元兰想要将心中的酸楚全部向皇帝倾诉时,赵公公的声音忽然在殿外响起:“皇上,信鸽 回来了。” “快进来!”姜铄挥手让奏乐的女官们退下,他脸上带着激动之色,忙从软榻上起来。“可是常越的消息?” 赵公公躬着身子进殿,他笑着将一个竹子制成的小信筒高举过头顶,忙道:“ 回皇上的话,正是常越从西州加急送来的消息。” 姜铄脸上的笑意根本遮掩不住,他早在常越从长安走之时就特意吩咐过了,七娘的消息必须提前飞鸽传书 回来,瞧赵公公脸上都是喜色,想必七娘如今应该在 回来的路上了。 只见这个高大的男人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往前走了几步又折 回来,他站在大铜镜前凑近了看自己,扭头问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元兰:“兰儿,你有没有觉得朕变老了。” 元兰凄然一笑,她尽量稳住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抬头看着儒雅俊逸的姜铄,柔声道:“您不老,您看上去就像三十许岁的人。” “好好好。”姜铄连住说了三个好字,他一直担心若和小姑娘站在一起,看起来像父亲和女儿那就不好了。他早将一切都准备妥当,等小姑娘一 回来,他就会恢复她长宁公主的身份,趁机废掉元兰,因为只有她才配站在自己身边。 “子俊,你念信。”姜铄是故意的,他就是要元兰听到小姑娘要 回来的消息。你这贱婢,去年竟敢暗中派杀手刺杀她,你以为朕真的不知道么。你敢做,就得有本事承受来自帝王的报复。 赵公公用簪子将信纸从小竹筒里弄出来,朗声念道:“奴才常越启奏圣上,苏氏执意留在 回塔县,”赵公公念到这儿就不敢继续了,他咽了口唾沫,身子伏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只听得嘎嘣一声,姜铄竟生生将瓷杯给捏碎了。血一滴滴往地上流,到底是谁伤了谁的心。 “皇上,您的手。”元兰忙奔过来,她此时竟然有些气苏妫的绝情,如果这贱人肯 回来,皇上也不会这般……悲痛。 “都出去。”姜铄将手松开,碎瓷片带着鲜红的血掉到地上,男人闭着眼睛,脸上的寒意吓人:“还不滚!” ******* 西州 回塔县 待常公公一行人走后,姜之齐忙往起扶苏妫,他环住痴愣愣的女孩,柔声哄道:“起来 回屋吧,你得小心身子。” 没了火把,院子只剩下清冷如霜的月光。 脸上火辣辣的疼,好,姜铄你真好,看来咱们这对仇人真是恨对方入骨了。你专门派人来西州打我耳光,真是厉害! “你怎么哭了。”姜之齐忙用袖子轻轻地去擦苏妫脸上的泪,他怕碰疼她,心疼道:“没事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眼前这个男人有着和姜铄神似的面孔,又黑又粗的剑眉,似嗔似喜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还有永远噙着抹傲气的薄唇。苏妫没忍住,将所有的憋屈全部发给姜之齐,打他,狠狠地打他! “你躲什么躲!”苏妫要带小孩,所以并未留指甲,可这一爪子呼在姜之齐脸上,也够他吃一壶了。“你不是说任我打骂吗?有种就别躲呀。” 姜之齐抬臂护在自己的俊脸前,他知道苏妫下手一向黑,若自己反击,她定会受伤,只得一个劲儿地躲。 “你打其他地方好不好,别打脸。”姜之齐背转身子,又气又无奈:“明儿个我还得出门办事,叫属下看见我脸上被抓花,我还要不要见人了。” “是啊,七娘。”一旁站着的巧颂忙将包袱放在地上,她过去帮着姜之齐往开拉苏妫:“你若是心里不痛快,打我好了,莫要叫三爷难堪。” “混账!”姜之齐猝不及防甩了巧颂一巴掌,他慢慢地将苏妫扶的站起来,冷声喝道:“七娘也是你配叫的。” “妾身该死,妾身该死。” 巧颂忙跪下,小巧可爱的头低垂,天太黑,谁都看不见这个娇小玲珑的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巧颂曾经是姜之齐喜欢的侍妾,在她眼中,苏妫的身份和她一样,只不过长了一张人见人爱的祸水脸罢了。 不错,就是这个狐媚子,随着王妃嫁进王府后,就抢走了王爷所有的宠爱,府里哪个女人不恨她?!后来王爷流放西州,众人被皇帝圈禁在府里,王府可是由着那妒妇萧氏把持,好多美貌的姐妹被暗中杀害,朝廷连管都不管。幸好自己平日里常恭维萧氏,这才躲过一劫。 天可怜见,皇上两个多月前忽然下旨,叫自己去西州伺候三爷,谁承想苏妫这贱人居然也在这儿。而三爷,他,他怎么对苏妫如此过分的宠爱。 “哼,妾身该死?那你去死啊!”苏妫本就看这巧颂不顺眼,当年在王府时,她亲眼看着这女人挑拨蠢笨如猪的嫣红来刺激小产后的自己。姜铄,你是故意的对吧,安排如此心思阴沉的女子来西州,你就是不想让我过安生日子,对吧。 “去呀,去死呀。”苏妫心里憋屈的难受,一股邪火全发在初来乍到的巧颂身上。 正在此时,上房传来小孩的哭声。苏妫狠狠地剜了巧颂一眼,她用袖子将眼泪擦干,气冲冲地往 回走。走到门口,苏妫发现姜之齐紧紧跟着,她没好气地将这男人推远:“滚,抱着这俩小妖精死去吧。” “七娘,别这样。”姜之齐使劲儿拍门,站在外面哄着苏妫:“别发疯了好不好,是父皇不厚道,又不是我惹你了。” “滚!” 苏妫将门从里面插好,她身子靠在门上,泪如雨下。这十巴掌,已经将她从头到脚打凉了。她没本事,根本不是姜铄的对手,所以只能憋屈地承受羞辱。 “好孩子,别哭。”泪划过被掌掴过的脸,有些疼。苏妫从炕上抱起儿子,她将衣襟解开喂儿子吃奶。臭小子已经有了小牙,会咬疼她。“金子,娘现在一无所有了,只剩下你了,你可要好好的啊。” ******* 姜之齐这一晚过的,可谓是又惊又喜又气,他扒住门缝使劲儿往里瞧。看见老婆已经不哭了,正在给儿子喂奶,男人这才松了口气。他怕她像两年前一样寻短见,那夜,王妃和纪无情在屋里守了她一夜,而他在屋外,坐立不安。 “你俩别杵着了,进屋。”姜之齐率先 回中屋去,他点了根蜡,屋里登时明亮起来。 这三间屋,苏妫的上屋是最好的,里面应有尽有。中屋充作客房,只有一张炕和几床脏被子枕头,都是之前姜之齐淘汰下来的旧物。下屋则堆放了从一窟鬼那里缴获的财粮。 姜之齐坐在炕上,他用一根手指抬起父皇的赏赐品--欧阳浅盈的下巴,就着微弱的烛光,姜之齐仔细地打量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 她的眼睛很大,眼角晒微有些往下吊,睫毛又密又长,皮肤细腻光滑,樱桃小嘴并没有点胭脂,可看上去很好吃。 姜之齐唇角勾起抹邪笑,他拉起欧阳浅盈的小手,放到鼻子边闻了闻:“妹妹好香呀,你是欧阳里的女儿?” 欧阳浅盈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她看上去有些怕姜之齐,这个小女孩低着头给姜之齐行了一礼:“ 回三爷,家父确是欧阳里。” “哦。”姜之齐淡淡一笑,他凑到欧阳浅盈的脸前边:“皇上叫你来伺候我,你以前听说过我吗?” 欧阳浅盈小脸浮起抹红晕,她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姜之齐将手伸进欧阳浅盈的衣襟里,他揉搓着小姑娘还未完全发育起来的柔软,坏笑道:“妹妹你知道怎么伺候男人吗?” “不,不知道。”欧阳浅盈是官家小姐,在爹爹获罪前,她几乎没见过陌生男子,如今被这传说中的毒蛇玩弄,她很害怕,可山下就是军营,再走一顿饭的功夫还是军营。如果不乖乖留在樽山伺候这个男人,就要做人尽可夫的军妓。欧阳浅盈咬了咬下唇,颤声道:“妾,妾身会学。” 姜之齐将手抽出来,他脱下鞋子上炕,歪着头笑看都快哭出来的欧阳浅盈。 “小姑娘,你扭头问问巧颂,你问她爷最喜欢怎么玩。” 姜之齐自从被流放后,就一直素着,苏妫可看却吃不了。他心疼她,不敢让她受半点伤害,毕竟当年她小产,与房事过激也有点关系。如今来了这两个女人,正好可以解馋。 只见巧颂掩着唇偷笑,她将自己和欧阳浅盈的包袱放好后,也爬上了炕。巧颂将炕下傻傻站着的欧阳浅盈一把拉过来,媚笑道:“咱们爷,就喜欢玩三个人的。脱衣服吧,欧阳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开头写姜铄,是这一夜过后十几天的事。放在这章后边吧,不连贯。放前边吧,感觉时间上有点问题。选择纠结症啊,算了,还是放前边吧。 第137章 有样学样 欧阳浅盈头埋的很低,她的小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衣襟,脱衣服?在过去的十五年里,除了贴身侍婢,从未有人看到过自己的身子。 “呦,还是个烈性子。”姜之齐搂住巧颂柔软的娇躯,挑眉笑道:“不脱就算啦,爷不喜欢强迫人。” “我脱,我这就脱。” 欧阳浅盈听见姜之齐说这话,立马花容失色,忙往下脱衣裳。记得去年在家时,她偶然在花厅外听见父亲和一位姓王的大人谈起这位三爷,父亲的话她到现在都记得:三王爷为人阴鸷毒辣,他嘴上虽说不会逼迫人归顺他,可有人若是敢违逆,恐怕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前青州的州牧陈大人,不就被莫名其妙出现的杀手灭了满门么。 肚兜是浅粉色的,上面只绣了几片荷叶,巧的是叶子上竟然还绣有晶莹剔透露珠。欧阳浅盈的胸不大,可形状却好看的很,单薄的布料上透出两点小小的樱桃,看起来甜美可人。 姜之齐隔着布料轻轻地抚着浅盈的每一寸肌肤,他忽然将头埋进浅盈的发间,深深地嗅了一口,淡淡香粉的味道让他不禁将眉头皱住,好俗的香,还是七娘身上的好闻。 姜之齐不喜欢这姑娘,可喜欢她的身子。 炕上的巧颂早就将自己剥光了,她想要三爷,尽管三爷没了右手,可在她眼中,这个男人依旧是最完美的天神。她帮三爷分开浅盈的腿,她嫉妒,她想让三爷先碰她。 “小妹妹,我来了。”姜之齐嘴角噙着抹坏笑,向浅盈压下来。 “啊!”浅盈初经人事,她疼的冷汗直流,她觉得要是三爷再弄下去,她一定会死在炕上,女孩哭着求道:“三,三爷,放过我。” 姜之齐只管自己痛快,他哪里顾的上怜惜可怜的小女孩。相反,他觉得这个浅盈越是求饶,他就越觉得好玩。忽然肩膀被身下的女孩咬住,姜之齐吃痛,一巴掌甩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滚!”姜之齐像丢垃圾般推开浅盈,转而粗暴地将等候多时的巧颂拉过来,他咬住巧颂的脖子,直到嘴里有了血腥味才放开。 巧颂知道如何取悦男人,她的两只眼睛仿佛能滴出水来,无辜地眨巴着看姜之齐,似求饶又似享受,嘴里咿咿呀呀地发出欢愉的叫声。 “小贱人,就这么想我,恩?” 姜之齐轻轻喘着,这么长时间没有碰过女人,他也想的不行了。其实 回塔县也有很好看的女人,可要么是好人家的闺女媳妇,要么就是军营里的军妓,都碰不得。 现在终于可以…… 正在此时,房门被人敲的咚咚作响,门外的女人怒不可遏:“姜之齐,你给我滚出来!” 七娘? 第90节 姜之齐听见苏妫的声音,忙从巧颂身上撤出来,他随便捡了件衣裳围在腰间,连鞋也来不及穿就往外跑。 “怎么了七娘,哪里不舒服?”姜之齐用右臂按住腰间遮羞的衣裳,左手覆上苏妫的肩头,关切地上下打量女孩,可瞧见女孩全身上下完完好好,并不像有什么灾痛的。“你先别瞪我,倒是说句话呀。” 苏妫厌恶地挥开姜之齐的手,她朝着屋子里瞥了一眼,欧阳浅盈在炕角里缩成个团儿,肩膀一耸一耸地哭,而那巧颂脸儿红扑扑的,用纤细的胳膊挡在胸前,她在等她的三爷 回去,继续宠幸她。 “我说,你们能不能别做了。”苏妫白了一眼姜之齐,没好气地说了这句话。 姜之齐抿着薄唇笑了,他低头凑近苏妫,调笑道:“吃醋了?” 吃醋?你还真看得起自己。 原来那会儿苏妫 回屋后,好不容易才将儿子哄睡着,隔壁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痛苦的尖叫声。金子没睡熟,一下就被吵醒了。起先苏妫倒没当 回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隔壁在做什么好事,可后来女人愉悦的呻。吟声不断传来,那傻儿子竟然有样学样,嘴里嘟嘟囔囔地啊啊叫起来。 这还了得,苏妫忙掩住儿子的耳朵,想着过一会儿他们就能消停会儿,谁知隔壁那女人叫的越来越响,实在不堪入耳。 姜之齐看见苏妫不说话,还以为自己猜对了,男人喜不自胜,笑着将苏妫揽入怀中,兴奋道:“难道你也想,” “你还真不要脸。”苏妫挥开姜之齐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冷冷道:“你儿子学那女人叫。春,你能暂停下吗?” “啊?”姜之齐嘴半张着,他伸着脖子往上屋去瞧,只见儿子睁着俩圆滚滚的大眼睛,正吃着手玩。姜之齐俊脸飞红,他见苏妫说完这话就 回屋,忙跟在后边,谁知苏妫反手一关门,他差点就给撞上去。 右胳膊没按紧,围在腰间的衣裳滑落在地,姜之齐也懒得捡,扒住门缝往里瞧,大声说道:“我一定注意,你放心哈。” 苏妫脱鞋上炕,背对着门躺下一句话也不说。她根本就不想理会这个男人,本以为经过这么多事,他会改改本性,没成想还是这样。也不知道那些女人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个没皮没脸地往上贴。 “好儿子,眼睛闭住。”苏妫轻轻地拍被子,嘴里乱哼着小调哄儿子睡觉。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妫忽然被敲窗子的声音吵醒。 “七娘,七娘。”姜之齐轻轻地拍打着窗,问道:“你睡了吗?” “干嘛!”苏妫没好气地 回。 “哦,我就是给你说一下,我们不做了。” 不做就不做了,有必要特意跑来说么。苏妫听见隔壁果然没了声响,就连浅盈的哭声都听不到了,也不用想,肯定是姜之齐说了什么可怕的话,威逼那个的女孩不许哭了。 苏妫有些同情欧阳浅盈,可怜的姑娘,前一刻还是深闺里娇纵的小姐,后一刻就得承受羞辱和痛苦。但愿她能想开些,莫要寻短见。 “七娘。” 这瘟神怎么还赖在外面,苏妫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要怎样嘛,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姜之齐嘿嘿笑道:“我今晚能不能跟你一起睡。” “不能。” 苏妫说完这两个字却没听见姜之齐 回话,这不像他的作风。苏妫转身,只见窗子上忽然映出一团黑影,像是一男一女。那女的好像没穿衣裳,影子看起来格外凹凸有致。 “七娘,你知道我素了好久了。”姜之齐的声音听起来很无耻:“你若不叫我进来睡,我就和巧颂在你门口做。你不知道,巧颂她叫的可响亮了。” “哎呦!”不知道姜之齐把巧颂怎么了,巧颂猝不及防发出声痛苦地叫声。 苏妫蹭地一下坐起,她对着窗子上的黑影骂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我给你说了儿子会学,你没听到吗?” “这有什么。”姜之齐的声音听起来毫不在乎:“老子什么样,儿子就什么样。我皇帝老子狠辣,我姜三爷也不差。同样的道理,我要是淫。贱无耻,那我儿子也得有样学样嘛。”姜之齐说完这话,故意亲巧颂亲的很大声:“七娘,我可要开始喽。” 苏妫气的直咬牙,事实就是这样,如果姜之齐耍起无赖来,谁都拿他没法子。 “巧颂,你要大声点,把腿分,” 姜之齐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妫打断:“好。” 男人声音有些激动:“你同意了?” “只是睡觉。” “行行行,只睡觉。”姜之齐开心极了,只要放他进去,他拿下苏妫的计划就成了大半。这两个月在 回塔县,苏妫根本不叫他近身。金大夫家里小,没多余的房让他睡。姜之齐无奈,只得蹲在金家的厨房里。一则厨房晚上暖,不至于冻病,二则方便监视苏妫,以防她偷跑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苏妫看着眼前的画面。姜之齐穿着崭新干净的内衣,而巧颂则一丝不。挂地躺在地上。虽说快五月了,可夜里还是凉的紧,巧颂将自己环抱住,她冻得牙关使劲儿打颤。 同为女人,苏妫有些不忍心了。她挨过两次冻,当年在冷宫时,是绝望的冻;在地牢时,是羞辱的冻。正好这两种情况,巧颂同时发生着。 “行了巧颂,快 回屋去。”苏妫将头撇到一边,她现在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姐姐在王府时会给萧氏赠皮衣了。姐姐说的对,人不能老活在仇恨中,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这边晚上很冷,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巧颂眼里含着泪,扶着墙站起来。她低着头给苏妫行了一礼,颤声道:“谢夫人关心,巧颂 回屋了。” 苏妫叹了口气也 回屋,她瞧见姜之齐欢天喜地的往炕上爬,忙道:“哎哎哎,下来。”苏妫怀这胎害喜害的格外厉害,半点异味都闻不得,她用手掩住鼻子,难受道:“你身上有香粉味,我闻着难受。” 姜之齐将胳膊凑到鼻子边闻了闻,歪头坏笑道:“臭丫头,你是不是故意刁难我。” “我真的很难受。”苏妫说完这话走到门口,她打开半扇门,靠在门框上闭起眼睛。“行了,你在炕上睡,我就在这儿睡。” “别呀。”姜之齐忙下炕,他从屋子最里头拿出个盆,怏怏不乐地往出走,走到苏妫跟前停下,不悦道:“我这就洗,好不好?” 姜之齐从厨房的瓮里舀出凉井水,满满盛了一盆走到院子里。他当着苏妫的面将内衣全脱下,在盆子里拧了把毛巾开始擦。外边本来就冷,更何况他还用凉水擦。这男人冻得嚯嚯直叫,可还是看着苏妫调笑道:“瞧瞧,瞧瞧。”姜之齐用毛巾擦自己的腹肌,挑眉得意笑道:“咱这身段还不错吧,恩?” “有病。” 苏妫懒得瞧,转身上炕去了。外边真的好冷,万一把自己冻出个好歹来,金子和肚子里的银子,可怎么办。 才刚暖了下,苏妫就感到一股寒意向自己袭来。 姜之齐冻得嘴里兹儿兹儿地喘着,他迅速将门插好,长腿一抬就上了炕。他十分自觉地钻进苏妫的被筒,低声轻笑道:“你这臭丫头也忒狠心了,哎呦,冻死我了。” 第138章 无耻 身后寒气逼人,苏妫将身子往前微微挪动了下,不冷不热道:“我睡儿子这边,你睡另一边吧。” “不行。”姜之齐也往前挪了下,无赖道:“我容易睡迷糊,万一翻身压着儿子,可怎么好。”说完这话,姜之齐的手不老实地绕过苏妫的腰,轻轻地环住,坏笑道:“你以前都吃不住我的重量,老埋怨压的你喘不过气来,更别说儿子这么小了。” 苏妫冷哼一声,她起身抱起儿子往边上挪了些,然后不声不响地钻进儿子盖的被子里。姜之齐这点花花肠子,早在 回来时她就看穿了,炕上满共两床被子,儿子占一床,那么她就得和这臭不要脸的男人盖一床了。 “你不和我睡呀。”姜之齐有些不满,大手去掰苏妫的肩,柔声笑道:“过来嘛,都老夫老妻了,还害什么臊。” 苏妫轻轻地拍打着儿子的背哄他睡,这小家伙侧睡的时候喜欢抱着她,小手一会儿打她的下巴,一会儿又揪着她的头发玩,最后玩累了,才会将小脑袋埋进她的胸膛里睡。 姜之齐见苏妫不理他,用胳膊肘撑起自己,他下巴抵在苏妫的臂上,垂眸看慢慢进入梦乡的儿子,他吻了吻女孩的肩,轻声笑道:“他睡着了,是不是该咱俩睡了。” “我嫌你脏。”苏妫觉得和这个人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情绪。 “什么?”姜之齐身子一顿,他猛地坐起,挑眉冷笑道:“我没听错吧,你居然嫌我脏?” 烛光有些晃眼,苏妫本想起身,将炕灶上的蜡吹灭后再睡,可是一想到若起来的话,免不了就要看见姜之齐这可憎的面目,还是算了吧,因为看见他,不仅眼睛会疼,还会做噩梦。 “哼。”姜之齐心里憋着口气,瞪着背对他的苏妫,冷嘲热讽:“若说脏,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是啊。”苏妫闭着眼睛,有气无力道:“我嫌弃你,所以从不主动往上贴,你也应该要点脸才是。” 姜之齐活这么大,何曾在女人身上吃过如此大的憋屈,他恨恨地咬着牙将手举起,几次三番想打下去,他知道好多种征服女人的方法,暴力手段就是其中一种,可眼前这死女人,简直软硬不吃,若真把她逼急了,鬼才知道她能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哎!” 男人叹了口气,他的手无力地垂下,要是能 回到过去该多好,那时候能打她骂她虐她宠她,可现在?他怎么做都是错的,当狗也是错。 她乌黑的头发铺满了一枕头,好美;她身上神秘的味道,好香。姜之齐从枕头下翻出把桃木梳子,他用右手腕撩起苏妫的一小把头发,左手执着梳子,慢慢地替她梳发。在王府时,她好几次不知死活地顶撞自己,那时候他会揪住她的头发,慢慢地凑近她的脸,然后用更狠毒的方法报复 回来。 第一次是新婚之夜,他粗暴地揉乱了她的发,并把她扔进了地牢第二次是她从大明宫 回来,他揪住她的头发,笑着欣赏她痛苦的表情,还让纪无情强要了她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梳子忽然从手中划走,姜之齐也从 回忆中惊醒,他看着苏妫一脸怒气地坐起来,将卡在头发上的梳子一把拿下,狠劲儿掼在地上。 “你到底什么毛病。”苏妫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男人,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可劲儿折磨她。 “我看见你头发纠住了,就替你梳梳。”姜之齐目光灼灼地看着苏妫,他温柔笑道:“刚嘴上缺德,伤到你了,所以现在就弥补一下咯。” 苏妫嗤笑了一声,她想开口骂这个男人两句,可又懒得理他,故而又躺 回被窝,淡淡道:“别碰我也别和我说话,就是弥补我了。” 才刚躺好,苏妫就被这臭不要脸的男人从背后紧紧抱住。 “放开。” “不。” 姜之齐左手钻进苏妫的被子,然后顺势将自己挤进去。男人的手慢慢地滑到苏妫的凸起的小腹,他凑到女孩耳边,低声呢喃道:“别要这孽种了,行不行?咱们自己生一个亲的,好不好?算我求你了,我这辈子从未求过人。” 孩子?我以前是怀过你的孩子,不过很可惜被你的萧妃下毒,更被你失误用手肘给直接顶没了。苏妫本来想掰起这男人的手,可想到还要与他肌肤接触,立马打消了主意。 她按捺住火气,轻描淡写道:“再这样,我可要生气咯。” 姜之齐身子一僵,他不想从被窝里出去。被子虽小,可盖着一家三口,多幸福。他讨厌苏妫肚里的孽种,如果真叫她十月怀胎生下来,那这顶好高的绿帽子可就坐实了。 “好好睡吧,不打扰你了。” 姜之齐钻 回自己的被窝,他看着苏妫的背影,气的牙痒痒,可是又不敢再有进一步放肆的行动了。男人眼睛微眯住,暗道:日后总要想个法子,除去这孽种才是。 就在这时,苏妫冷不丁冒出句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孩子要是出半点事,我就会让你痛苦一辈子。” ******* 一夜无梦,从前陪这男人睡觉时,苏妫总不敢睡太熟,现在大家都知道对方是什么货色,谁还怕谁? 苏妫是被金子的小脚蹬醒的,纱窗上已经透亮了,今日看起来是个好天。昨夜睡的太晚,苏妫感觉眼皮沉重的厉害,她也不睁眼,手直接摸向儿子睡的小褥子,果然是濡湿的触感,还热着,看来是才刚尿下的。 苏妫拍拍自己脸,让自己赶紧清醒过来。其实本该早醒一会儿,提溜这臭小子尿尿来着,没想到竟然睡迷了。苏妫将垂下的发别在耳后,她半撑起身子,先将儿子拨到自己身边,然后顺势将尿湿的小褥子抽出去。 她装作凶狠的样子拍打儿子的小屁股,嘴上却噙着慈爱的笑,低头笑骂道:“宝宝做什么好事了?恩?” 金子这时快满一岁了,他已然能听懂人话,这小子见母亲‘质问’他,两只可爱的大眼睛笑的眯成小月牙,嘴里咕哝道:“没有。” “嘿,还会说没有。”苏妫被这小子弄乐了,她凑上去狠狠地亲了儿子一口,她指着自己,柔声笑问道:“宝宝,我是谁呀?” 金子拍打着小手,奶声奶气道:“娘~”他现在只会说几个字的话,而且说的很模糊,唯有这个娘字是最清晰的。只见这胖小子的手熟稔地伸向苏妫的衣襟,吧唧着小嘴:“宝宝饿。” 苏妫忙解开衣襟,侧躺下给儿子喂奶,这臭小子尿了那么一大滩,是该饿了。苏妫抚着金子的小脑袋,她看着这孩子一脸满足地吸,忽然想起自己的亲儿子千寒了。可怜的孩子,根本没吃几天母亲的奶,就被自己给狠心扔下了……哎! 忽然背后响起男人慵懒的声音:“真那么好吃?” 一股温热的气息徐徐喷向苏妫的脖颈,让苏妫恶寒不已,她忙将被子往起拉,试图盖住自己白嫩的酥胸。谁知背后的姜之齐竟然隔着被子拍打了下她的屁股,暧昧笑道:“别藏啦,你全身上下哪儿我没见过。”说罢这话,姜之齐咬了咬苏妫的耳朵,笑的又坏又浪:“好夫人,一会儿赏我吃一口罢,我也是宝宝。” 苏妫深深呼了口气,她一个劲儿地告诉自己:这是驴叫,这是驴叫,别理他,你什么都没听到。 “不跟我说话啊。”姜之齐将头又往前挪了番,他垂眸看到苏妫侧脸的掌掴印儿清晰可见,七娘皮肤极白,如今两颊配上这人为造成的红,竟然有种破碎的绝美!他忍不住舔了下女孩的脸,更是发觉甜如蜜糖。这男人嘿嘿笑道:“你不理我,可我就想理你呀,我要缠你一辈子,不,两辈子。”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欧阳浅盈怯生生的声音:“三爷,夫人,你们起来了么?巧颂姐姐已经将早饭做好了,妾身现在能将洗脸水端进来么?” 昨夜太黑,苏妫没看清这位没落的官家小姐到底长什么样,可怜的小姑娘,才刚到此地,就被姜之齐这禽兽给强。暴了,如今还得做粗使丫头的活儿。不知为何,苏妫总能从欧阳浅盈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可能遭遇很相似吧。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苏妫知道失去尊严的痛苦,她想起昨夜自己乱发火,定是吓着这小姑娘了,便柔声对着窗外的倩影道:“欧阳小姐,你真的不必如此。我有手有脚,不用麻烦你。” 只见欧阳浅盈端着冒着热气的盆,低头站在窗外一动不动,好倔的姑娘。 “夫人让你下去,你便下去吧。”姜之齐可不客气,他完全将欧阳浅盈当成使唤丫头了。 “是。”欧阳浅盈可以不听夫人的,但她却不敢不听三爷的,听见三爷吩咐,迅速消失在上房窗外。 第91节 苏妫叹了口气,她将乳。头从儿子口中拉出来,然后往起穿衣裳,她也不看身边的姜之齐,只是淡淡问道:“你喜欢她么。” “不喜欢。”姜之齐答的干脆利索。 “那你为何辱她清白。”苏妫把穿在衣裳里的头发拨出去, 回头看着姜之齐,冷冷道:“你不觉得你的做法,和禽兽没什么区别么。” “我从没觉得自己和禽兽有什么分别,因为我本来就是心狠手辣的禽兽呀。”说这话时,姜之齐一脸的得意,他将跌跌撞撞走过来的儿子一把揽入怀里,捏了捏儿子的鼻梁,逗弄着小孩,冷笑道:“父皇的赏赐,我敢不要么。你不怕他,可我怕呀。” “狡辩!” 苏妫白了姜之齐一眼,以前你结党营私的时候,何曾怕过你老子?你分明就是淫。欲上脑,强要了人家。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当年大婚之夜想要自己和清莲陪他玩三人游戏,如今又强迫欧阳小姐…… “对了,我有要紧话和你说。”只见这男人一改方才玩世不恭的模样,他起来凑到苏妫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我白天不在家里,你一定要防着这俩女人。巧颂口蜜腹剑,不理她就是了。可那欧阳浅盈,小小年纪就隐忍伪装如此,很不简单哪。” 第139章 黄蜂尾后针 两个月后 “走嘛,走嘛。” 金子小手使劲儿地拍打厨房的门,他仰头看着正洗碗的母亲,两眼满是期待,不停地催促着。 “等会儿哦,娘马上就洗完了。” 苏妫将洗过第一遍的碗放进盆里,然后用葫芦瓢从后锅中舀出滚水掺进凉水里,开始洗第二遍。这臭小子最近串街串上瘾了,每天吃完早饭雷打不动,准时催他母亲带他出去玩。 水珠溅在了脸上,苏妫用袖子蹭掉,她低头看到自己的大肚子,肚子在这两个月里又大了很多,许是这段时间营养跟上了吧。 之前巧颂和欧阳浅盈来樽山后,姜之齐本来打算让这两个女人当丫头,全心伺候苏妫,谁知苏妫根本不领情,第一顿早饭就冷冷地拒绝了。 她说自己的事,自己胎,自己可以照顾。 聪明如姜之齐,自然知道苏妫的想法。当年婵王妃的死,不就是被有心人在暗中下毒了么。姜之齐也怕苏妫有生命危险,便吩咐下去,等他和夫人用过早饭后,才许巧颂和浅盈自行做饭吃。 这可把姜之齐给累坏了,他心疼苏妫脚常肿着,便想让她多睡会儿懒觉,于是每天早早起来给这女人做饭,或小米粥馒头,或瘦肉粥蒸饺,或包子小菜,总之花样翻新,将这命里的天魔星给伺候的舒舒服服。 饭他做,碗归苏妫洗,用罢早饭后,姜之齐就下山去军营巡视去了,他自从将山贼收编后,就一直忙军营里的事,如今过去四个来月,这些野路子兵竟然渐渐上道,有了点正规军的感觉。 厨房里的事忙完,苏妫 回上房去梳妆换衣,每次去县里,她总要拾掇的很齐整。才刚在两腮抹了点胭脂,门帘就被人掀开,原来是欧阳浅盈。 “苏姐姐,你真美。”浅盈站在门槛上,两只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苏妫,叹了口气道:“如果浅盈有您一半姿容,也不至于,”说到这儿,浅盈便不再往下说了,她咬着下唇,一副泫然欲泣之样。 “盈盈,进来吧。”苏妫从首饰盒里挑出对用孔雀羽毛做成的耳环,她对着镜子戴好,淡淡笑道:“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我,”话到嘴边,欧阳浅盈始终没有说出。这女孩眉头紧皱,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可眼中又闪过抹狡诈狠毒之色,只见她狠狠地咬了下唇,转而走到梳妆台前,从案桌上捡起支步摇,弯腰帮苏妫插到发髻上。“盈盈年幼无知,屡次惹三爷和巧颂姐生气,这两个月来多亏苏姐姐的悉心照顾,如果没有您,我想必早死了。” 这话倒不假,苏妫确实挺疼这个小姑娘的,不仅前段时间大发雌威,不许姜之齐再碰她,还时不时塞给她些散碎银子,给她说: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就去买,别委屈了自己。 “盈盈,我问你个问题。”苏妫将欧阳浅盈的手拉住,抬头看着小女孩,柔声笑道:“你想不想离开三爷?” “啊?”欧阳浅盈显然没先到苏妫会问她这么个问题,当即呆住。 “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苏妫只觉得浅盈的小手十分冰冷,她看着女孩,十分真诚道:“你想必也能看出,三爷根本就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你才十五岁,不该被他困住,如果你愿意的话,我,” “苏姐姐,”欧阳浅盈笑着打断苏妫的话,她眼眸低垂,嘴角含着抹苦笑,凄然道:“谢谢你的关心,你是个好人。只不过盈盈的命,早在家父被斩首那日,就已经注定了。” 苏妫放开浅盈的手,这个女孩现在的想法,跟当年的自己何其相似,不过有些事,还是要自己想通,才能解脱。 苏妫从炕上拿起把做工精致的小香扇,边扇边往外走,她抬头看天,碧蓝的没有半点云。 回塔县到了六七月,正是最热的时候,虽说现在还在早上,可外边的蝉已经开始嘶鸣了。 巧颂正在院中拆洗床单被套,她见苏妫出来了,忙将蹲在盆边玩水的金子抱起来送到苏妫跟前,轻笑道:“您这是要出去吗?” “利大人昨儿个差人给我带了口信,说是有点私事要当面与我说。”苏妫现在肚子大了,抱孩子有些不方便,她扭头对一直身后的欧阳浅盈笑道:“盈盈,你和我一起去县里吧。” 欧阳浅盈巴不得苏妫这么说,她忙抱起金子跟在苏妫后头,一起下山去往县里。 ******* 欧阳浅盈看着苏妫的背影暗叹,这女人就算身材臃肿,可还那么美,浅盈心中不禁生出好大自卑来。从方才到县里起,好多百姓争先上来跟这位三夫人打招呼,还有的从家里端出饭食来请夫人吃。三爷剿灭了山贼一窟鬼,又给百姓放粮放钱,谁不打心里感恩他?所以他们就要对天仙般的三夫人好。 “盈盈?”苏妫用手在正在发呆的浅盈眼前晃了晃,她扭头看了看对面的小茶楼,对浅盈笑道:“我去和利大人说几句话就出来,你带着金子就在附近转转,别走远了。” 浅盈亦看向小茶楼,这茶楼在县里人最多的地方开着,匾额题着‘辛氏茶庄’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浅盈旧日里在深闺里临过碑帖,一眼就看出来这是练武之人所写。 “姐姐你就放心去谈事情吧,若金子在跟前哭着吵闹,倒叫利大人看笑话。”浅盈笑起来时嘴边会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甚是可爱,她眨着大眼睛乖巧道:“我带金子去前边买个糖人就 回来,总要满足这小鬼头。” 苏妫听了这话,笑着点点头,便抬脚往茶楼走去。 这辛氏茶楼从外面看挺普通,里间却装修的清雅,大堂正中挖了个池子,池子里放了个石头雕刻的小假山,假山下还有手掌大小的亭子,巧的是假山顶上正源源不断地往出淌白烟,烟雾将山和池中的水笼罩住,真有种蓬莱仙岛的感觉。 苏妫知道,这是因为点了‘倒流香’的效果,这倒流香与普通的熏香不同,寻常香点了,香雾是往外扩散,而这倒流香则是往下走,似云雾,又似流水。 “三夫人,这边。”利昭长身玉立在一间题着‘采菊东篱下’的雅间前,他笑着请苏妫进去上座。 利昭今日穿了身家常玄色衣裳,他直视苏妫点点头,就算见礼了。 “利大人好。”苏妫亦点头 回礼,四个月前与这传说中的雪狼有过一面之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男人有双大花眼,周围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鼻梁异常高挺,叫人见之有种压迫感,怪的是他自鼻子以下的皮肤很是细嫩,有如二十许岁般。若是上半张脸代表铁面无私的‘武’,那他下半张脸就是风度翩翩的‘文’了。 “夫人真是好大胆,如此毫不顾忌地打量本官。”利昭的声音有些冷漠,可却沉厚,倒与他彪悍强健的身躯相配。 据说这雪狼利昭除了皇帝,从不肯将他这颗倔强的头颅低下。苏妫毫不畏惧地迎上利昭能将人看透的眼,淡淡笑道:“大人不也看我了么?” 天下间的男人看自己,要么是带了欲望,要么就是霸道,还有的不敢直视,只是偷偷用余光瞅。唯有这利昭,眼里没有半点感情,真是君子坦荡荡。 “哈哈哈!果然不愧祸水之名!”利昭拊掌大笑,他给苏妫倒了杯茶,脸上没有半分看不起之色,多的是欣赏。“听说三爷看您看的紧,夫人每次来县里逛,后头总会跟着一两个身手了得的小将,今日他怎么放心你一人来县里?” 苏妫用小香扇慢悠悠地扇凉,她透过竹帘看向人来人往的街道,若有所思笑道:“因为来见利大人,所以三爷放心哪。”苏妫 回头看利昭,轻笑道:“听闻大人昨日才从长安 回来,不知您要给妾身带什么消息?” 苏妫知道利昭是姜铄心腹,她以为这男人也会宣什么口谕来,谁知利昭竟然正色道:“韩度的消息。” “韩度?”苏妫心忽然跳的很厉害,已经有四年多没见韩度了,怎么这利昭会这么说。 利昭虽被人唤作酷吏,可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他瞧见苏妫神色有些异常,眼圈也红红的,忙道:“夫人莫要激动,先喝口热茶。”利昭又给苏妫续了茶,低声道:“本官在 回西州的路上遇见了老朋友韩度,一问之下,才知他也有意来 回塔县。” “他,他要来这儿?”苏妫手有些颤抖,她的韩度,她的亲人,她的依靠,她的公子,她的小叔,他真的要来么。 “不错。”利昭点点头,接着道:“韩度原可与本官同行,可他家女儿半路上生病了,所以他就暂停下给女儿看病。韩度托本官给他的亲戚,也就是夫人您带消息,他叫您好好养身子,万事小心,等孩子病好些了他就启程。” “不语病了?”苏妫也顾不上避嫌,她慌忙抓住利昭的袖子,颤声道:“她得了什么病,严重不,看了郎中没,吃药了没。” “夫人,”利昭十分技巧地推开苏妫,他干咳了一声,淡淡笑道:“不过小孩子水土不服,是韩度有些太宠孩子罢了,您不必担心。” 苏妫自知失态,她低头讪讪笑了笑。她多想问利昭更多韩度和孩子们的事,可终究忍住了,因为她知道自己早已不是当年十五岁的那个小姑娘了,她明白有些事要防着人,莫要让别人抓住对付她的把柄。 “妾身失礼了。”苏妫起身,扶着大肚子给利昭微微福了一礼,既然已经知道了韩度不日会来,那就不用再在此地待下去了。是时候 回家了,眼下还有件事要做,不是么?“多谢大人,妾身先告退了。” 苏妫袖子中的手紧紧攥住小香扇,她看起来虽平静,可心里早都翻腾起热血了。正当她准备掀帘子出去时,利昭沉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夫人,四个月前的那夜,本官抽了你一鞭,十分抱歉。” 他要是不说,我还真是忘了。 苏妫慢悠悠地 回头,神秘笑道:“大人若真觉得抱歉,那妾身请大人帮个忙。” “什么忙?” “帮一个人说句一句话。” ******* 太阳已经高高挂起,毒热的阳光向人间洒下,直将街道都照的滚烫。苏妫打开扇子,用扇面顶在头上遮阳。她在茶楼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浅盈,可半天都不见这丫头的人影。 去北街头问了卖糖人的老人,老人说那会儿确实见一个水灵的小姑娘抱了个胖娃娃来买糖人,之后就没见到了。 没见到?这么大的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苏妫鼻头渗出好多汗,她心里又惊又害怕,儿子从未离开过自己超过半个时辰,只要看不见自己,他刚开始可能还不哭,后来就会死命地哭着要娘亲。 “宝贝,你去哪儿了。” 苏妫急的到处找,她连想都不敢想,可万一呢? 回塔县地处边疆,出了名的混杂,万一哪个歹人看上浅盈美貌,顺便把孩子也掳走了可怎么办。 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见到。苏妫都急的哭了,而肚子里的那个此时也不安生,一个劲儿闹她。怎么办?对, 回去找姜之齐,让他派兵找儿子。 “苏姐姐。”一个稚嫩娇弱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苏妫一惊,这是浅盈的。“盈盈,你跑哪儿去了,快急”苏妫说着就 回头,可才 回头,她就愣在当场,眼前只有浅盈一个人,那?“我儿子呢?” 浅盈哇地一声哭了,女孩满脸都是惊慌失措:“那会儿我的钱掉地上了,我就将孩子先放下捡钱,可一抬头,却发现,发现,” 啪! 苏妫不由分说就照脸狠狠地甩了浅盈一巴掌,她双眼通红,脸抽搐地十分难看,简直和魔鬼没什么区别。 “你把我儿子丢哪儿了,说!”苏妫这一雷霆怒喝,街上好多人看过来,她使劲儿地摇浅盈单薄的身子,咬牙喝道:“说啊!不说我就宰了你。” “苏姐姐,你别急。”只见浅盈从袖子里掏出只小鞋,她咬着唇,抽泣道:“你瞧,这是我在巷子里捡的,好像是咱们金子的。” “既然发现了鞋,那你怎么不找!” 都说不能跟失去理智的母亲讲道理,看来这话是正确的。苏妫又扭又掐浅盈的胳膊,她那样子,像是要将眼前的小姑娘给吃了。 浅盈更委屈了,眼珠儿一颗颗往下掉。 “巷子里没一个人,我不敢进去。” “孬种!”苏妫气的狠劲儿打了几下浅盈的头,她推搡着小姑娘,厉声道:“给我带路!” 北街的巷子曲折隐蔽,这里住的人甚少,好多屋子都成了废宅。苏妫走在这墙高道窄的小巷子,一股阴风迎面扑来,让人不寒而栗。 这种鬼地方,别说拐带孩子了,就算在此地杀人,恐怕都不会被人发现。 “怎么不走了。”苏妫见前面带路的浅盈忽然停下脚步,她忙问道:“我儿子的鞋,你在这儿捡的吗?”瞧见浅盈的背挺得直直的,一言不发,苏妫气的去掰这小丫头的肩,她愤怒道:“说话啊你!” 谁知这一掰,倒把苏妫给吓了一跳。眼前这浅盈,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的柔弱之样,她脸上的泪痕早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阴谋得逞后的坏笑。 苏妫心咯噔一跳,她立马反应过来,冷冷问道:“你是故意引我来的?” 浅盈勾唇媚笑,两个酒窝登时在嘴边浮现出来。只见她摇了摇食指,样子相当张狂:“不是我哦,是别人想你这大美人了呢。” “谁?” 苏妫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谁知却靠在一个肌肉强健的男人身上,那男人笑的比浅盈更狂,他低头在苏妫耳边轻声道:“是我啊。” 第140章 最毒妇人心 听到这声音,苏妫下意识护住肚子,她转身一看,只见眼前的男人相当高大强健,他袒露着胸膛,穿着极普通的灰色粗布褂,身上的汗臭味不断袭来。 “你,你,你不是死了么。” 苏妫惊地瞪大了眼,前面这男人,正是一窟鬼的二当家黄毛鬼。不,现在已经不能说他是黄毛鬼了,这男人将自己的惹眼的黄发全部剃光,头皮在日头下闪闪发亮,分明就是个光头鬼。 二当家咧嘴冷笑,一口黑牙登时就露了出来,他上下打量苏妫,摸着下巴,不住地点头贱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哪儿舍得小娘子这般美人,当然得 回来找你,”话还未说完,这二当家哐当一声从腰间抽出把弯刀,指向苏妫,恶狠狠道:“找你报仇了!” 第92节 刀锋在日光下闪着寒气逼人的银光,尤其刀尖,被磨的又薄又利。苏妫看了眼环抱着双臂的浅盈,她想不通一个区区十五岁的小女孩,是如何与山贼勾结在一起的。 “我儿子呢?”苏妫现在最担心的是金子,她紧紧攥住小香扇,抬头冷冷问二当家:“你把他藏哪儿了?” 二当家冷哼一声,他斜眼向一扇破门瞅去,道:“你进去看看,不就晓得了?” 苏妫推开木门,一股朽木腐烂之味迎面扑来,极目望去,这户民宅看似荒废已久,地上生满了杂草,时不时还有蚂蚱跳出来。院子左边的空地上有好多已经发干的黑色粪便,像是有人进来拉的。而右边…… “儿子!” 小香扇从手中掉到地上,苏妫也不管,她焦急地往前跑,儿子被放进一个藤条编成的篮子里,而这篮子被人悬挂在一个插满尖竹子的坑上方。 “站住!”坑边站着几个面色凶狠的男子,一看就是山贼。为首的山贼有一只朝天鼻,鼻孔里的黑毛清晰可见,他凶霸霸地拦住苏妫,喝道:“不许往前走了。” “哎,你干嘛对人家那么凶嘛。”二当家手背后,慢悠悠地往过来走,他一脸全是看好戏的表情,笑道:“三夫人要找孩子,就让她找么。” 那几个山贼听见此话,忙给苏妫让开条道。 苏妫心道山贼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凑上前一看,她心都凉了半截。原来插竹子的深坑里被倒满了油,人只要踏上去就有可能被滑倒,当真会受到千刀万剑之苦。 “宝宝别怕,娘这就下来接你。”苏妫知道自己的鞋底太平,容易在油地里被滑倒,她正准备脱鞋,谁料金子看见娘亲来了,竟然身子往前倾。 “儿子!”苏妫大叫一声,她也顾不上想太多,瞬间跳入坑中,她张开双臂接在篮子下方接儿子,却看到儿子并未掉下来,原来这伙山贼怕孩子乱动,提前将他的腿绑在了篮子底。 “哈哈。”金子被倒挂在篮子底,他的小手正好能拍到母亲的头顶,孩子傻,什么都不懂,见了娘亲自然高兴的笑。金子口中的涎水流了苏妫一头,他双眼眯成两弯小月牙,叫道:“娘亲,娘亲。” “好儿子别动。” 苏妫从髻上拔下发簪,用力将绑儿子的腿的绳子往开划,可划了半天也不见断,苏妫大怒,一只手抬起抓住儿子的胳膊,另一只手拽住篮子,使劲儿往下拽。 只听嘎嘣一声,上边绑绳子的树干竟硬生生被苏妫给扯断。树枝掉到坑里,砸倒了许多尖竹子,却万幸没砸到苏妫。金子这下被吓哭了,他将头埋进母亲的脖子里,根本不敢抬头。 而坑上面站着的几个山贼也惊呆了,他们没想到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孕妇,居然只用一只手就将碗口般粗的树枝给拉断。她,是疯子吗? “好好好!”二当家拍着手大笑,弯腰从地上捡起根细长的竹杆,朝坑走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妫,冷笑道:“好一个厉害的母亲,连命都不要救儿子,可真让人感动。” 许是瞧见二当家目带杀气,欧阳浅盈忙挡到坑口,她抬头冷冷道:“当初说好的,我将苏姐姐拐骗到此地,然后用她来胁迫姜之齐,你答应我不伤害她的。” 二当家手挠了下光头皮,装作疑惑的样子,笑道:“我答应了?我怎么忘了。”只见这蛮族男人朝坑里吐了口痰,一把将浅盈推开,冷声道:“居然相信山贼的话,幼稚。” 苏妫抱着儿子,安静地站在油坑里,她尽量让自己保持住平衡,因为一旦摔倒,轻则重伤,重则一尸三命。苏妫仰头看着浅盈粉嫩的小脸,冷哼道:“盈盈,我对你不好么?你为何如此害我。” “你对我很好,简直把我当成了亲妹妹。”浅盈不敢看苏妫,她低着头使劲儿搓衣角,忽然这女孩红着眼睛,嘶声哭道:“姜之齐害我父被斩,害我母亲悲伤过度一头碰死在狱中,如此深仇,我岂能不报!” 苏妫再次打量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十分瘦弱,肌肤细嫩白皙,一看就知是深闺里娇养出来的。 “盈盈,你是个懂事的姑娘。”苏妫叹了口气,她实在是心疼这个女孩。亲人的丧失,身世的流离,完全会让一个天真的大家闺秀在一夜间长大。“从你父亲效忠姜之齐那天起,他就该知道,万一有一天主子失败了,定会连累到自己的家人。你还小,还有大把的青春时光,不要去斗你根本斗不过的,” “你不是很讨厌姜之齐么,为什么要替他开解!”浅盈忽然打断苏妫的话,她歪着头,斜眼瞪着苏妫,在她眼中,谁要是替罪魁祸首说话,那么她也是仇人。 “因为我在救你。” “救我?”浅盈冷笑一声,她咬牙走到二当家身边,俯视苏妫,道:“不需要,我就是要让姜之齐亲眼看见老婆孩子死在自己眼前,究竟有多痛苦。”浅盈恨地胸脯一起一伏,她勾着唇角邪笑:“我们的人去请姜之齐,算算时辰,现在也该到了吧。” 浅盈的话音刚落,就见院门外忽然跑进个瘦如猴的家伙,他对二当家道:“姜之齐来了,就他一个人。” 在泥里站久了,苏妫觉得小腿重的简直要往下掉,她想挪动一下,可又不敢。抬眼往前瞧去,只见门外走进来一位气质华贵的青年公子,正是姜之齐。 “站住。”二当家举起弯刀,慢悠悠笑道:“瞧见我手中的竹棍了吧,你要再往前一步,我就用它将你老婆推倒。” 姜之齐容色淡定,他用两指顺了下披着的黑发,端的风流潇洒。只见他从容不迫地扫了圈前方的几个山贼,挑眉嗤笑道:“爷就一个人来,你还怕?” 一瞧见姜之齐,二当家就想起当日正义堂之事。这对夫妻,女的挑拨他们兄弟内斗,男的直接将他们老巢一锅端了,实在可恨至极! “你这瘪三,将我一窟鬼十多年的基业扫荡的干干净净,还把我兄弟们的头悬挂在城楼示众,实在欺人太甚!”二当家越想越气,拿刀的手都有些颤抖,他阔步朝姜之齐走了几步,正准备骂人,谁知被姜之齐冷笑着打断。 “所以你剃光了头,隐藏在此处,就是要策划将我夫妇杀了解恨?”姜之齐心疼地看向抱着孩子的苏妫,男人将拳头紧紧握住,他瞪着浅盈,冷声道:“你这贱婢,胆敢勾结外人谋害主子!” 浅盈颌首一笑,她走到二当家身边,从二当家手中拿过那根细竹子,只见她将竹子伸到苏妫的肩头,轻轻一戳。 苏妫双手要抱儿子,哪里能挡,她尽量往低蹲,这才稳住下盘,不叫自己被浅盈戳倒。 “不要,不要。”姜之齐急的手往前探,他两颊通红,慌道:“有什么全冲我一人来,千万别伤她!” 二当家瞧见姜之齐慌乱的样子,开心的哈哈大笑,他将手中的弯刀扔到姜之齐前面,冷哼道:“你老婆挑拨我四弟斩断我的命根子,后又强迫我吃掉,现在我要你亲手剁了你自己的鸟,然后也吃掉。” 浅盈停止了疯狂,她咬着舌尖看姜之齐,温柔地附和二当家:“不可一世的姜三爷,你没想到你会有今天吧,你没想到你会被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给暗算吧。” 姜之齐弯腰将刀捡起,他眼眸低垂,冷笑道:“我猜这黄毛鬼当初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故意留下蛛丝马迹往蛮族的方向逃,为的就是要引开我的注意,好让他暗中 回来召集旧部,伺机报仇吧。” 二当家一愣,他没想到自己费劲心思想出来的计划,竟被姜之齐一眼看穿。 而浅盈面色如常,她抬起下巴,高傲道:“姜之齐果然有两下子,这样吧,如果你还能猜对,我就考虑放了你老婆。” “这有何难?”姜之齐不屑道:“七娘心疼你这小贱人,时常给你银子花。我想黄毛鬼瞧见你是樽山下来的人,就将你绑走,谁知这对你来说正好是天赐良机。你恨我连累你欧阳一族死伤无数,所以就趁机说服这没脑山贼,先将七娘和我儿子拐骗到此地,然后派人给我送信,请君入瓮。” 许是姜之齐实在太傲慢骄矜,又许是他太聪明了,浅盈和二当家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只见浅盈用细竹竿指向姜之齐,瞪着眼睛狠狠道:“你有点小聪明又怎样,现在还不是我们要你怎样,你就得怎样。” 浅盈一想起来樽山的那夜被姜之齐用强,就恨的牙痒痒。这个男人将父亲当成奴仆,将她当成泄欲的娼妇。姜之齐你有什么了不起!你凭什么呀! “我命你拿起刀,立马阉了自己,否则我就让你老婆儿子全死在你眼前。”浅盈身形有些晃动,她早已不是过去那个单纯无知的小姑娘了,她就是要看着仇人在自己面前万分痛苦才甘心。 “想谋算我,你们也配?”姜之齐将刀举起,他看着刀锋,眼睛忽然变得凶狠异常:“行动!” 话音刚落,只见四周房顶忽然出现好多弓箭手,电光火石间,飞箭急速而来,穿透众山贼的咽喉。而旁边的稻草里,也越出好几个身穿绒衣的勇士,持剑上前拿住目瞪口呆的二当家。 浅盈反应快,她见大势已去,非但不逃,反而往坑的方向跑。她打定主意了,今天就算死也要抱着苏妫一起死,她就是要让姜之齐痛苦一辈子。 谁知才要跳坑,就被那个朝天鼻山贼一臂挥地远远的。只见这朝天鼻山贼将苏妫母子拉上去,嘿嘿笑道:“夫人莫怪小人方才的无礼,三爷料事如神,早让小人假装归顺二当家。” 被擒住的二当家没想到又被这瘪三爷给算计了,他更没想到从前忠心耿耿的旧部,竟然会出卖他。 姜之齐忙奔过去搂住苏妫,他将儿子交给手下,自己一把将苏妫横抱起来,他知道他的七娘早都站不住了,他心疼她。 “你们服了吗?”姜之齐居高临下地看着浅盈和二当家,不屑道:“爷早就知道你这黄毛鬼 回来了,也知道这小贱人与你勾结在一起,意图谋害我一家三口,所以这请君入瓮的戏码,实际上是请你们这群笨蛋自己跳进来。” 浅盈被人将两臂扣住,她不住地挣扎,抬头恨道:“你这心狠手辣的短命鬼,既然早知道我们的图谋,为何还忍这么久。” “因为他要利用二当家,将军营里有异心的山贼全引出来,除之而后快。”苏妫扭头看向浅盈,叹道:“盈盈,你不是他的对手。” 浅盈一愣,她万万没想到姜之齐竟然会反利用他们。 “苏姐姐,难道你早都知道?” 苏妫将头埋进姜之齐胸膛,不愿再说话。今天这场戏,原本就是她和姜之齐提前策划好的。 第141章 一步千里 帐篷外马鸣嘶嘶,守在外边士兵不时掀开帘子往里看,看什么?看这个十五岁的女娃娃生的挺水灵,一会儿他们说不定就能尝尝鲜。 欧阳浅盈将自己环抱住,她不想被人放肆里从头到脚地打量。 风带着尘土进来,迷了女孩的双眼。 我的父亲叫欧阳里,曾是三王爷手下的肱骨大臣,多年来一直在朝堂为三王爷开疆避土。天有不测风云,三王爷被皇上削爵流放,父亲则被判秋后斩首。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母亲得知父亲的噩耗后,一头碰死在狱中的石墙上。家里其他人,男的被流放,女的或被卖,或被充作官妓。 我是最幸运的,皇上下旨,将十五岁的我赏赐给了三王爷。 真的幸运吗? 从长安到 回塔县,我想了一路,我不明白怎么一夜间全都变得不一样了。从前的我被人唤作小姐,而现在呢?罪女欧阳氏。从前我有爹娘,哥哥和妹妹,现在呢?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越往北走越荒凉,好在同行的有三王爷府出来的巧颂姐姐。巧颂姐姐她长得可好看了,如秋水一般的杏眼总是很温柔,她会用柔若无骨的小手擦去我的眼泪,叹气道:盈盈,你的命怎么会这么苦。 是啊,我的命确实不怎样。否则怎么会由大家闺秀沦为阶下囚。 巧颂姐姐还会在凉如水的晚上给我添衣,用无奈的语气道:盈盈,其实这就是你的命,你不能怨三爷。你父亲给三爷卖命,应该想到会有家破人亡的一天。 是啊,还记得在家里时,我无意间经过花厅,听见父亲对一位姓王的大人说:三王爷为人阴鸷毒辣,他嘴上虽说不会逼迫人归顺他,可若有人敢违逆,恐怕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前青州的州牧陈大人,不就是被莫名其妙出现的杀手灭了满门么。 一定是三王爷逼迫父亲为他做事,最后用下三滥的手段逼父亲替他顶罪! 许是瞧见我的神色有异,巧颂姐姐忙将我搂在怀里,她也哭了,柔声安慰我:盈盈,三爷是皇上的儿子,他永远不可能被杀,只是可怜了欧阳大人与夫人,成了无辜的牺牲品。 对,巧颂姐姐说的对。为人子女的要孝顺,可惜我只有十五岁,未能在父母膝下尽孝。我父母有何过错,凭什么要承担姜之齐犯下的罪。 巧颂姐姐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她从袖中拿出个小梳子,蘸着桂花头油,一点点为我梳头。自从抄家获罪后,我就同家里的妇人们一齐被关在女狱中,狱中什么都没有,可多的是虱子。我不知道身上与头皮被咬了多少,我只知道出狱的那刻,我看着久违了的太阳哭了。 车子摇摇晃晃地在古道上行走,离长安越来越远。巧颂姐姐怕揪疼我,便从发尾给我梳起,她在我耳边轻声道:盈盈,你去西州后千万别做傻事,不要企图刺杀三爷,知道么?三爷很厉害,你一个小女孩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好好在他身下当个贱婢,苟且偷生足矣。 不,我的命不该如此。让我去伺候毁了我欧阳一氏的仇人?我做不到。巧颂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到时候鹿死谁手,还说不定。我要姜之齐为他的野心和自私,付出代价! 到了 回塔县的樽山,常公公让我们在大门外边候着,他单独进去宣旨。我的心跳地很快,因为马上就能见到传说中的三王爷了。我想象了无数次,这条毒蛇该长什么样,他心肠如此歹毒,害了无数人的全家,一定是那种獐头鼠目的家伙。 可进到院子一看,我愣住了。他非但不丑,还很英俊,虽然穿的很落魄,可通身贵族的气派。而跪在他身边的女孩,更是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她是谁?决不是三王妃,三王妃去年已经仙去了。那么这个女孩应该就是人们口中津津乐道的长安第一美人,苏妫了。 我不清楚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缘由,常公公竟叫了个小太监去抽苏妫的脸。这个女孩将背挺得直直的,一句求饶的话也不肯说,反而姜之齐看起来很是心疼她,这个男人眼中有怨恨、恼怒、爱、还有无可奈何。 我不明白,姜之齐不是号称毒蛇么,他怎么还会对女人有情义?或许是我误会他了,欧阳氏的败落,只是时运不济。 可是还不到一刻,我就深深为我的想法感到可耻。毒蛇就是毒蛇,英俊的皮囊是他诱惑人的甜蜜工具,内里的本性依旧狠毒无比。 姜之齐大大咧咧地躺在炕上看我,他的手轻轻地穿过我的衣襟,温柔地抚着我的身子,揪扯着我未完全长起的胸膛。而巧颂姐姐仿佛也像变了一个人似得,她媚眼含春,娇笑着脱光自己的衣裳,帮姜之齐按住我的腿。 每个女孩都做个梦,会幻想着自己将来的夫君长什么样,在洞房花烛夜时,夫君会怎样挑开盖头……可我的洞房花烛夜,就是彻头彻尾的侮辱。 姜之齐他没把我当成一个人,他完全不理会我的痛苦,只是在我身上来寻求满足。我没忍住彻骨的疼,咬了他一口。这个男人甩了我一巴掌,眼中尽是不屑,骂了我一句:没用的废物! 我缩在炕角里哭,我不明白这种事有什么好快乐的,可巧颂姐姐却快乐到了天上,她用腿紧紧地缠在姜之齐的腰间,疯狂地扭着,叫着…… 后来苏妫来敲门了,姜之齐连衣裳都来不及穿就跑了出去,更可笑的是,这个男人居然还在院子里洗凉水澡,只为能干干净净地去上屋睡一觉。看来苏妫在他心目中,真的很重要。 这一夜就这么充满讽刺地过去了,我哭到后面就再流不下眼泪了。我恨姜之齐,我恨他使得我全家给他陪葬,我恨他践踏我的尊严,我一定要让他痛不欲生! 我原本以为苏妫很凶,毕竟长成她这样,有点脾气是理所应当的。可我没想到,她竟然对我很温柔,她的温柔和巧颂姐姐的不一样。 她心疼我,经常给我塞钱,让我去县里买吃的穿的。她还会给我包饺子吃,她笑着说:北方把饺子叫做扁食,过年的时候还要往里头包铜钱,如果谁吃到,那么她就会走运一整年。 自从家破人亡后,我从未感觉到这种家的温暖,我哭了,问她: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是皇上赏赐给你丈夫的小妾,应该是你的眼中钉才对。 苏妫的眼睛湿润了,她扶着肚子走到大门边往外看,好像在想什么人,过了好久,她才对我笑道:因为我的姐姐,以前就是这么对我好的。盈盈,你和我很像,我忍不住关心你。 她口中的姐姐,应该就是三王妃苏婵吧。我走到她身边,哽咽道:我和你不像,你是这么完美的女人,只要你愿意,没有做不成的事。 苏妫摇头一笑,她哭了,看着天上飞红的晚霞,凄然道:以前我也以为只要变美就能得到一切,甚至是杀了自己的仇人。可我错了,我连累了爱我的亲人,我的婵姐,我的小叔,还有我爱的他。所以盈盈,不要太偏激,好好的活着,才是对仇人最大的讽刺。 同样是在劝我不要报仇。不知为何,我总感觉苏妫对我说这话,比巧颂姐姐更真诚,她是真心为我好的。 有一天我下山去县里,却被山贼给掳走。那个所谓的二当家满眼都是恨,他说樽山没一个好人。他的刀很锋利,吹毛立断,我很害怕,我怕被围在我周围的山贼给强。暴了,我更怕他们泄完欲就杀了我。 在千钧一发间,我平尽全力喝道:我是好人,我恨樽山的姜之齐! 第93节 我没想到,这个山贼竟然也和姜之齐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事情发展到后面,就异常的顺利,我们结成了同盟。我拐骗苏姐姐去县里的小巷子,他则派人去给姜之齐送勒索信。 二当家说姜之齐的军营里有他的旧部,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就会重新 回到他麾下,到时候他要带人把姜之齐杀的干干净净。我娇笑着点头,因为我马上就要欣赏到姜之齐心灰意冷的绝望脸色了,很有意思,不是吗? 我和二当家将一切都计划的十分周密,唯一疏忽了的,就是低估了姜之齐…… 一招错,步步错,我已经 回不了头了。 帐篷外忽然安静了许多,只听得守在外边的士兵恭恭敬敬道:“三爷,夫人。” 该来的,总要来。 浅盈连眼睛都不想抬,事到如今,自己的小命都在人家手里攥着,可她就是不想给姜之齐低头,女孩冷笑道:“苏姐姐,你不是对我说你很是讨厌姜之齐么,那你为何还要帮他演戏,你知不知道你这般善变,真的很让人讨厌。” “那你呢?还不是串通山贼谋害我和我儿子?”苏妫扶着肚子坐在长凳上,她从桌子上翻起个茶杯,准备给自己倒杯水,可忽然发现被子好像很脏,便打消了主意。 浅盈握着的手骨节发白,她抿着唇,冷冷道:“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害你,只是,” “只是事情发展到后来,不在你的控制范围之内了。”姜之齐勾着唇一笑,他站在苏妫身后,活就像尊门神,这尊神抱着双臂,轻笑道:“我家七娘比你聪明多了,她虽然现在还和我有点小矛盾,可在对付敌人这个问题上,我们的意见总是一致。” “对付敌人?”浅盈听得一头雾水,二当家说他要宰了姜之齐报仇,可从未提到苏妫,怎么苏妫也是他的敌人吗? 姜之齐看见女孩皱着眉头苦想,他不屑地摇头笑笑:“真笨。”姜之齐站在苏妫身后,他手抬起来想要摸摸苏妫的柔发,可又怕她会恼,只是叹了口气,看着浅盈鄙夷笑道:“当初七娘挑拨山贼内斗,强迫黄毛鬼吃了自己的那玩意,而三爷我则直接带人一锅端了山贼老窝。那黄毛鬼也是个人物,竟装死逃过一劫,他要是还 回来,必然会找七娘和爷复仇。其实爷知道军营里暗中有些人不服爷,那就趁机让黄毛鬼帮爷引出这些不服管教的贱种,除之而后快。早在你刚来樽山那夜,爷就看出来你这小妮子眼神不对,一直防着你呢。果然,你竟敢与山贼勾结在一起。” 浅盈愕然,她没想到姜之齐竟然从最开始就防备自己了,她更没想到,在她走出第一步棋时,姜之齐早就赢了,静静收网。那她这两个多月的准备,一直是个笑话?女孩凄然一笑,她抬起沉重的头,看着对面的男女,咬牙道:“姜之齐,你厉害,我服你。可苏姐姐,你就算要配合姜之齐做戏,彻底除去山贼的威胁,可你就不怕山贼将你儿子杀了吗?你那会儿跳进油坑里,你若是滑倒了,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都会被竹子刺死的!” “不会的。”只见苏妫从袖中掏出半截尖竹,她将竹子立在桌面上,忽然用自己的手掌猛拍下去。 “啊!”浅盈捂住嘴,不禁吓得喊出声,可她并未看见竹子穿手而过,反而,桌子上多了一堆粉末和小碎块。浅盈半张着嘴,喃喃道:“这,这是怎么 回事。” “愚不可及!”姜之齐将粉末一口吹到地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浅盈,眼里全是看不起,男人冷笑道:“这尖竹子是用粉做的,再在外边画上颜料,稍一用力就会碎,根本伤不到人。这妙招,可是我的小七娘想出来的,她是不是很聪明?” “好,好。”浅盈哭着笑,哭什么?费尽心机斗不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笑什么,笑自己真的太天真了。“你杀了多少个有反心的山贼。” “不多不少,五十五个。这两个月,爷看着黄毛鬼不断派人进军营联络旧部,还藏在县里,又是挖坑又是部署,真是好笑。爷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他将有反心的全部帮爷挖出来,然后,全都杀掉。” 姜之齐带着胜利者的微笑,低头看着浅盈,骄傲笑道:“从此以后,爷和夫人高枕无忧矣。”这话刚说罢,姜之齐的眼睛忽然变得狠毒无比,他走到地上坐着的浅盈面前,用脚尖勾起女孩的下巴,狠狠道:“收拾完山贼,就该你了。对付不听话的女人,爷的方法只有一个,百试不爽。” 作者有话要说: 刚写完~现在出去剪头发,等 回来后码下一章。依照我的速度,大约10点后发吧~ 第142章 教唆 “等等。”苏妫慢悠悠起身,她挡在欧阳浅盈身前,仰头看姜之齐,淡淡笑道:“人谁无过,不要难为一个小姑娘。” 姜之齐的目光依旧发狠:“我没听错吧,这还是以前的七娘?你没这么善良呀。” 苏妫蹲下去有些困难,她并不理会姜之齐,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浅盈的头,柔声笑道:“盈盈,你愿意离开 回塔县吗?”苏妫怕浅盈不相信她,忙抓住女孩的手,十分真诚道:“我表哥叫王宾,你可以去长安找他的。” 欧阳浅盈眼睛瞪的好大,她不敢相信,苏妫竟然会放过她?都说做了母亲的女人心会特别慈善,她也是这样吗? 正在此时,姜之齐忽然从后心将苏妫一把拽起,男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坐在地上的浅盈,强按捺住火气,对苏妫柔声笑道:“这事你别管了,自有我主张。” “由你主张?” 苏妫冷笑数声,姜三爷对付女人的手段还新鲜么,不听话了就用鞭子抽,还不听话就用刀子割,最可怕的是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第一次为了讨好德妃,他让纪大哥对她用强;而第二次,他为了摆脱皇帝的秋后算账,竟会让得了脏病的男人强。暴他微不足道的小妾。 这个男人太骄傲,容不得半点屈辱。浅盈今次如此冒犯他,恐怕凶多吉少。 苏妫不愿意和这男人多浪费口舌,她从袖中掏出张桃花笺,直接拍到姜之齐胸口。苏妫秀眉一挑,浅笑嫣然:“这是利昭大人亲笔信,你看看。”苏妫将浅盈扶起坐到长凳上,她也不 回头,淡淡说道:“你别忘了,西州到底是谁说了算。如果你敢杀了浅盈,利昭绝对会将此事上报朝廷。到时候你父皇一恼,你这辈子就窝在 回塔县吧。” 姜之齐一目十行,果然看到苏妫说的内容。他闭着眼睛将纸揉碎,一步步逼近:“咱们的计划并没有利昭参与,我还没问你呢,他昨天一 回来就找你说事。”姜之齐笑的很温柔,可眼神却满含嫉恨与不满:“到底什么事,告诉我。” 苏妫下示意护住大肚子,她白了一眼姜之齐:“这是我的私事,和你没关系。” “不管什么事,反正肯定不是纪无情的。”姜之齐开始担心利昭会将纪无情的消息透露给苏妫,可他转头一想,利昭是父皇的心腹,这人此次送纪无情去长安,父皇如今深恨七娘,他怎么会允许七娘和纪无情双宿双栖。不是纪无情的消息,那是谁的。想不通就不去想,姜之齐忽然得意一笑,他尖刻地讽刺:“也是,无情虽然叫了个无情,可他一向多情的很,走哪儿都有无数的女人往上贴,现在说不定屁股后面一堆孩子叫爹了吧。” “你闭嘴!”苏妫气的两颊飞红,平日里她懒得与他争吵,可是一旦提及纪大哥,她就像炸了毛的猫。 正在此时,刘能的声音出现在帐篷外:“夫人,小少爷发热了,又哭又闹要找您,厨娘一点饭都喂不进去。” 苏妫皱眉,她才踏出一步就被姜之齐给拉住:“去哪儿?” “去给你儿子喂奶。”苏妫忽然发现自己声音大了些,恐怕被帐篷外的刘能给听了去,她干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金子今天受惊了,恐怕不愿吃稀饭,我去,” “不许。”姜之齐俊脸发寒,他拉苏妫胳膊的手不断用力,这男人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磨蹭了半天才说:“等 回家再喂,军营里男人太多了,我怕有人偷看你。” “你。”苏妫气急,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骂这人。 只见姜之齐一副贼兮兮的表情,他凑到苏妫身边,坏笑道:“我得把你护好了,绝不叫人占便宜。” 男人鼻子里喷出的暧昧气息弄的苏妫难受,她将头往开扭了下,冷冷道:“那盈盈呢?我要听你到底要把她怎样。” 姜之齐拥着苏妫往外走:“你放心,我绝不碰她。”姜之齐暗中给守在帐子边的刘能使了个眼色,便带着苏妫往后厨那边走去,边走边笑道:“等儿子吃饱后,咱们就带她上山 回家吧。” 苏妫就是担心姜之齐会对浅盈使坏,这才留在军营里一直等着。可她绝想不到,姜之齐早都留下后招了。 军营里有好多营房,有些是窑洞,直接打在山壁上;有些则的用石砖建起来;还有很多是帐篷,主要是巡守用的。刘能目送两位主子走远后,这才招呼了几个兄弟过来。 “小妹子,你好呀。” 浅盈见帐篷里忽然多了五六个面目凶狠、身形健硕的男人,她吓得抱着胸忙往后退:“你们要做什么?” 刘能冷笑一声,他眼里满是欲望:“做什么?男人和女人能做什么。”刘能带人将无助又可怜的浅盈团团围住,他比着浅盈的胸,凭空比出个半碗状,贱笑道:“小姑娘长得的不错嘛,该凸的凸,该凹的?来让哥给你验验。” 浅盈挥舞着胳膊尖叫:“苏姐姐,苏姐姐!救我!” 就在此时,刘能用有着厚厚剑茧的大手捂住她的嘴,满是臭气的嘴不断往浅盈脸上凑:“你的苏姐姐早都让三爷支走了,三爷就是怕夫人袒护你这小贱人,所以提前吩咐兄弟们,可要好好疼,哎呦,你敢咬我!” 那个疼字才刚说完,刘能的虎口就被浅盈咬了一口,疼痛让这个男人下意识放开女孩。浅盈惊慌失措的想往出爬,现在只有苏姐姐能救她了,后悔吗?是,后悔了。敢算计毒蛇,就要接受毒液十倍百倍的侵蚀。 没有出口,眼前全是男人们粗壮的腿。 衣衫被人撕烂,身子被人压在桌子上,风将帐篷的帘子吹开了一点,外面没有苏姐姐绝色的面孔,有的只有一双双淫|贱的眼,他们在看热闹,并且希望可以轮到自己。 被撑满是什么滋味?很痛! 一个男人,两个男人,三个,四个…… ****** 后厨在窑洞里,屋子里各色粮米果蔬应有尽有,还未进屋,苏妫就听见金子嘶声哭号,嘴里的话倒能听清:宝宝要娘亲。 苏妫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后厨,一看眼前的场景,她就被逗乐了。厨娘搬了张小凳坐在灶边,一手抱着金子,一手用勺子给孩子喂米汤。 这胖小子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小手不仅将米汤打翻,还打那厨娘的脸,问厨娘要娘亲,他一看见苏妫在门口,委屈地跟什么似得,明明没眼泪了,可还皱着鼻子诉说自己的不满。 厨娘见三爷和夫人来了,终于松了口气,她行了个礼便告退。 近来要养肚子里的孩子,苏妫可是吃了不少肉食,如此一来奶水就很充足了。苏妫使劲儿揉了揉胸,她手放到衣襟,给姜之齐使了个眼色,姜之齐会意,忙带门出去守在外头。 远处人头攒动,应该在发生什么好事吧。姜之齐目光冰冷,嘴角勾着抹坏笑。没错,她是父皇赏赐的东西,我不敢杀她,可没说不碰她。敢惹我,就得付出代价。 苏妫只给儿子吃了一会儿奶,便立马收拾好衣裳,准备出去带浅盈一起 回家。她都想好了,明日便带盈盈去县城,请利昭派人送她 回长安,如果她不愿意 回去,那就去北去孟古县,哥哥人玉在那儿,看在妹妹的面上,他应该愿意接收盈盈。 苏妫抱着儿子走在前头,她其实一点都不想进这所谓的军营,她讨厌被人注视,尤其是各种各样的男人。 怎么 回事,怎么关押盈盈的军帐前这么多男人,他们不仅伸长了脖子往里瞧,还在猥琐地嬉笑着相互交谈。 “你们在做什么。”直觉告诉苏妫,一定发生了很可怕的事。 那些士兵听见苏妫的声音,慌忙低着头退到一边,谁都不敢抬头,因为三爷说了,只要谁敢瞧夫人一眼,就别想要眼珠子了。 没了士兵们的嬉闹,果然听见帐篷里传出男人恩恩的喘声,苏妫忙将儿子放到地上,她跑过去一掀开帘子,却看见盈盈浑身赤条条地被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压在身下,她目光空洞,只是随着上边的男人机械地动…… “滚开!”苏妫手不自觉的用力,将帘帐给扯了下来,而里面的几个光腚男人瞧见苏妫满面怒色,忙跪倒在地,用手遮住羞处。 “七娘,你给我出来!”姜之齐的声音有些不悦,显然,他不想让他的女人看见如此污秽之景。 你还有理了?苏妫牙咬着唇,猛一转身走到姜之齐面前,她实在想不通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狠毒的人,侮辱女人简直往灵魂里侮辱,真真和他父亲一脉相承。 “行了,别管她了,咱们 回家。” 姜之齐才忍着火气说完这话,脸就被苏妫结结实实打了一巴掌。声音有些响亮,四周的将士们都好奇地抬头去看。 在家里怎么被她欺负都没事,毕竟家里嘛,谁都瞧不见。但这里是军营,手下们都瞧着,你这贱人当众打我,岂不是不给我脸? 啪! 姜之齐拧着脸反扇了苏妫一掌,他笑的极可怕,话更可怕:“立马 回家,否则就让你和里面那贱人一样,不,比她更惨,被所有人轮!” 脸有点烫,又有点疼。不错,这才是姜之齐的力度,该下手时绝不留情。 “给我备车。” 苏妫冷冷地抛下这句话,她将身上穿的长袍脱下,疾步走进帐篷里,将不哭不笑不动的盈盈裹住,用尽全力将她架出去。她不想这个可怜的小女孩死,她要她坚强的活下去! 上山的路上,苏妫将盈盈的头放在自己腿上,她一遍遍地劝慰盈盈,可这个女孩就是没有任何动静。不得已,苏妫只得说自己的过往,婵姐的过往,死很简单,就是一瞬间的事,可如果让亲者痛仇者快,那就得不偿失。 苏妫没有去管金子,儿子自有那条毒蛇照顾。她现在眼中只有可怜的盈盈。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巧颂连声‘天哪’地叫着,帮忙苏妫将盈盈抬 回中屋。苏妫吩咐巧颂去烧水,她要给盈盈洗澡。 洗澡水冒着热气,苏妫用巾子一遍遍帮浅盈擦身,女孩身上有好多伤痕,那些男人毫不怜香惜玉,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兽。欲,一个个地折磨她,往死里折磨。 “没事的孩子。”苏妫强忍住眼泪,她知道那鬼魅一般的姜之齐肯定就在门外监视着,可她没办法,只得一遍遍地劝,“我当年被姜铄强。暴、踩断腿;被德妃毁容,扔进冷宫;我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绝望了,我想死。可张公公救了我,他让我活下去。你知道吗?我是藏在粪桶里出的宫。” 当年的伤疤,一旦揭开就会再次流血不止,可如果不面对,就永远也没有好的那天。 “我不甘心,我为了重 回长安,我杀人,利用小叔,我全都干过。我被姜之齐鞭笞,被姜铄玩弄,你知道吗?姜之齐为了讨好德妃,让他的侍卫强。暴了我;他想要将脏病带给皇帝,还想让得了脏病的男人,” 长安的黑色沉浮,是苏妫一夜夜的噩梦,她将澡盆里的女孩扶出来,替她裹上干净舒适的棉袍,然后环着女孩睡到炕上。 “盈盈,你还小,今后仍有几十年的路要走。”苏妫轻轻地拍着女孩的肩,柔声道:“别怕,你看我都站起来了,你也可以的。等你好点后,苏姐姐就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炕上躺着的女孩仍不说话,只是她慢慢地闭起了眼睛,她累了,她想睡,或许真的像苏姐姐说的那样,有些事,睡一觉起来,就都能忘记。 看着浅盈睡着了,苏妫终于能松了口气。她在炕边坐了好久,这才出门。巧颂仍在厨房烧水,而姜之齐抱着孩子直挺挺地站在门外,他见苏妫出来了,慌忙凑上前:“对不起,我又没控制住自己。”姜之齐将儿子放下,他抓住苏妫的手使劲儿往自己脸上招呼:“在家你把我打残都没关系,只是别在我部下面前,” “我累了。”苏妫挣脱姜之齐的手,她简直一刻都不想看见这个男人,看来等不到孩子出生,她就要走了。“巧颂。”苏妫微微蹲下身子抱起儿子,喊厨房里忙活的巧颂道:“今晚你受累些,帮我看着盈盈。” 巧颂连声答应了,封灶准备 回中屋去。 今夜好安静,两个孩子都很安静。苏妫一手按住肚子,一手轻轻地拍着熟睡的金子,姜之齐就在她身后睡着,而她也知道,这个男人一直在看她。 苏妫完全不想理他,之前还能刻薄他两句赶他出去睡,现在?爱哪儿睡就哪儿睡,眼里完全没这个人,当他不存在就好。 ****** 巧颂坐在烛前,她用碎布头一遍遍地擦拭剪子,尤其是最尖的那块,擦的尤为认真。红烛将她的脸衬得很红,像苹果一样好看,她笑的也很美,可是当对身后躺着、眼却睁着的女孩说话时,却很是惋惜伤心:“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命苦,哎,好好的一个大姑娘,怎么就叫这帮畜生给弄了呢。” 巧颂将剪子放进针线簸箕里,她顺手将簸箕放在浅盈的头边,转身将蜡吹灭,拉下被子躺下。 “哎,你知道不,我老家曾有个姑娘也被那个了,脸上被刻了淫。娃荡|妇几个字,还骑了木驴呢。她爹死的早,可听说她爹的亡灵知道了女儿不洁,气的坟头都冒烟了,托梦说是女儿辱没了他的家风,让他在地底也没脸做鬼。”巧颂说完这话,捂着嘴打了个哈切,迷迷糊糊道:“不过你没事,夫人这么疼你,不定把你送哪个好地方去呢。到时候顶多赔上一份丰厚的嫁妆,谁还知道你在军营里被几十个人轮过的事,就算知道了,也没关系,你身子还是干干净净的,是吧。” 干干净净? 第94节 浅盈颤抖的手摸向小簸箕,小剪子的尖头很锋利,如果在脖子上划下去,是不是就能进入梦乡,梦里有爹还有娘,没人会欺负自己了。 ****** “七娘,我那会听见你和浅盈说话了。”姜之齐往苏妫身边凑了凑,他就是喜欢闻她身上的味道,好像能上瘾,总让他欲罢不能。“我不知道你以前这么痛苦,我真是混蛋。” 姜之齐啪啪地掼自己的脸,他知道他的七娘现在有了身孕,很容易累,现在可能睡着了,可有些话,他非说不可。 “浅盈我派人送走,我会严禁人再谈论此事。你别走好不好,求你了,我什么都没了,只有你了。” 苏妫正睡得迷迷糊糊,又被这个男人膈应醒了。正在此时,只听得隔壁忽然传来声尖叫,紧接着就是开门的声音,还有就是巧颂惊慌失措的吼叫:“三爷,盈盈她死了。” 苏妫蹭地一声坐起来,她连衣裳都来不及披,就往隔壁奔去,她不相信,之前盈盈还好好的,已经点头答应她会活下去,怎么会自杀。 屋子里的血腥味迎面扑来,就着昏暗的烛光,苏妫看见浅盈浑身都是红,而血还从她的脖颈不断地往出流。她浑身抽抽,双眼的瞳孔开始散开。 “盈盈!”苏妫哭着跑过去抱住浅盈,她恨自己的身子不争气,若是今夜强撑着看护她,她也不至于做傻事。 “苏姐…姐,我要走了,谢…谢你。”浅盈的嘴极苍白,她对苏妫扯出个难看的笑,转而看向炕边哭成泪人的巧颂,女孩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说道:“你该…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 言归正传,说好二更的,绝对会说话算话的。这章有点长,写完还修了,所以有点晚。 第143章 掷笔·微醺 荒唐人间,马踏残红别绿。 薄烟孤影,应是归人。 仓皇,迷累 谁伴我醉 拥炉酌雪,素手浅拨寒心。 乡里旧俗,家里的小孩若是夭折了,父母便要忍痛将其扔到石桥下,否则会牵累到家中生人;若是未嫁的女子死了,则要在三日内安葬。 回塔县多的是寒山,总会有那么一方净土,容得下那个叫欧阳浅盈的女孩。 太阳要下山了,外出的人儿也该 回家。纸钱化成灰烬,如翻飞的蝴蝶般飘飘扬扬。举起金樽,一杯薄酒入地成眠,愿你一路走好。 苏妫看着远处站着的男人,她的心寒透了,姜之齐不愿祭拜浅盈,他说自己的阳气太重,恐亡灵受不了。是这样吗?你是根本看不起浅盈吧。 “巧颂,盈盈临终前对你说了句话,我不太明白。”山上风大,苏妫不由得咳了几声,她从头到脚打量正在烧纸钱的巧颂,她今日穿了身月白色的袍子,鬓边斜插了朵白纸花,淡扫峨眉,薄施胭脂,的的确确秀丽可人。苏妫浅笑道:“你该满意了,这话什么意思。” 巧颂用袖子将飞进眼里的灰拂去,她低着头,神情悲痛:“我没有听见盈盈说这话,许是我太悲伤了。” “是么。”苏妫冷笑一声,她扭头看了眼浅盈的墓碑,这时正好有一只白色蝴蝶飞来,盘旋在巧颂头顶不愿离去。苏妫扶着肚子,垂眸看跪在地上的巧颂,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头顶那只白色蝴蝶是不是盈盈啊,你瞧,她来找你了。” 这话一说出,巧颂的脸色果然变了,是害怕?还是心虚?可只是瞬间,这女孩就恢复如常,她笑的依旧谦卑温柔,抬眼直视苏妫,道:“夫人惯会说笑的,不过一只蝴蝶罢了。” 王府的一众女人,出挑的就那几个。 姐姐被人暗算,带着遗憾仙去了; 眼下有两颗勾魂美人痣的清莲,被姜之齐亲手扼杀在地牢;最早还有娇娇乔乔的嫣红,不幸为萧氏顶了包,杖毙了;王府败落后,能活下来的女人,都不简单,比如眼前的这位看起来单纯无辜的巧颂姑娘。 苏妫不能喝酒,她将酒樽举到鼻子跟前,深深地嗅了口,醇厚的味道已然让她半醉,又一杯酒倒在地上,敬谁?敬可怜的盈盈,敬不公的命运。 “盈盈她只有十五岁,实在太单纯了。”苏妫的身形有些晃动,她将手撑在冰凉的墓碑上,笑道:“她的眼界和想法只局限在欧阳府里,不客气的说一句,她的那点小聪明真的上不了台面。如果有人一直引导她做不该做的事,你说她会不会傻的相信?” 巧颂身子一僵,嘴角挤出抹强笑:“或许会吧,毕竟她年纪还小,还不懂人心险恶。” “是啊,人心险恶,你这话说的真好。”苏妫歪着头看巧颂,轻笑道:“那如果有人教唆这个傻姑娘自杀,她会不会用锋利的剪子抹脖子呢?” “夫人,您这是说我么。”巧颂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她将膝上的土拍去,依旧低着头,谦卑道:“其实您又是怎么做的呢?明知道盈盈她勾结了山贼,却放任不管,说到底是您的冷漠和三爷的残忍,将她送上了绝路。” 有些人说话,总能说到别人的痛处。苏妫一向善辩,此时竟不知如何去 回巧颂。 为什么明知道盈盈在做傻事,却不制止?因为害怕。她怕啊,她见过太多的尸体和死亡,诈死逃走的黄毛鬼和佯装招安的山贼,他们有各种可能会忽然出现要了她和孩子们的命。她不得不参与姜之齐的清扫计划,为的就是彻底的安枕无忧。 许是瞧见苏妫有些悲伤,巧颂勾唇一笑,她的声音依旧软绵绵的,杀人于无形:“夫人,妾身的双手从未沾过血腥,也没有人因为妾身而死。倒是您,这么长时间口口声声喊浅盈为妹妹,给她做好吃的,给她梳头,给她钱花,还假装开导她,这种行为是不是可以等同于将猪养肥,然后宰了吃肉?” 说罢这话,巧颂走过去扶住苏妫,往姜之齐站的方向走去,她轻轻地摇头,浅笑嫣然:“人不能太无情了,还请夫人以后多想想因您而死的盈盈,待人要真诚些,留人一条活路。” 是啊,如果不是因为我太自私,只想着自己和孩子的安全,而没有拉她一把,盈盈怎么会寻短见。苏妫想到此处,心里梗的更难受了,她甚至不敢 回头看浅盈的孤坟。不,不对,巧颂这贱人在引导我,她想利用我的愧疚,将过错全安在我头上,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怎么这么久,快 回家吧。”姜之齐早都等的不耐烦了,他给呆站在马车前的苏妫披上件长袍,抚着苏妫苍白的小脸,皱眉道:“脸色这般难看,可是着了凉?” 苏妫挥开姜之齐的手,她从发髻上拔下银簪,狞笑着一步步逼向巧颂,此时的巧颂双目含泪,似有委屈却不敢反抗,她只得望向姜之齐,怯懦道:“三爷,你看夫人她要,要,”要杀我。 许是巧颂看起来实在太柔弱了,又许是苏妫真的很蛮横强势,姜之齐有些不忍,语气不是特别好:“七娘,你何苦跟她置气,她身世可怜,再说又没惹你。” 可怜?从你姜之齐口中,竟然会说出可怜二字,真是好笑。看来所有男人都喜欢那种看上去柔弱无害、像小白兔一样的女人呀。 苏妫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她将发簪别在巧颂的髻上,呵气如兰:“我逗你玩的,我怎么舍得杀你这么好看又能说会道的小美人呢。” 巧颂愣住了,她从来没见过如此让人捉摸不透的女人,一时间,她竟不知如何应对,只得呆呆地看着三爷带着这女人,渐走渐远。也只是瞬间,巧颂的神色又恢复如常,她匆忙赶上去,带着抹不服输的浅笑。 只要是女人,都会有弱点。苏妫,你也不例外。 ******* 肚子越来越大,离临盆之日也越来越近了。在晚上金子睡着的时候,苏妫总会将油灯挑亮,拿出针线、戴上顶针,为他做鞋。 读万 卷书,行万里路。这几年韩度带着两个孩子在江湖漂泊,也不知道走破了多少鞋。其实她最想给两个孩子做鞋和衣服,转头一想,几年不见,他们肯定都长高了。还是等他们来了,再量身做吧。 每当苏妫拿着针线发呆时,姜之齐总会笑眯眯地凑过来,他满是心疼地说:快睡吧,其实我的鞋还能穿,你别做了。 每次听见这种话,苏妫总会淡淡一笑,然后低头继续缝制。自从浅盈死后,她就没有和这个男人再说过一句话,有时候觉得连嫌弃他,都是在浪费情绪。 上午在家用饭、打扫屋子,在下午时,苏妫就会带着儿子和做好的鞋下山,在离军营不远的小亭子去等。 每天等,每天不见他们来,可苏妫总会松一口气。见不到的时候想的要命,可真要团聚时,说实话,她有些害怕。她不知道如何面对韩度,她更不知道如何跟孩子们解释。 而姜之齐呢?起初他很是反感苏妫下山,可拗不过她,只得派人在远处盯着,以防她遭遇不测,或者逃跑。 天边的火烧云好美,苏妫将手掌摊开,看红色的光,她叹了口气,今日又是白等一天。 “金子, 回家了。”苏妫从亭子里的长凳上慢慢起身,她拿起坐垫和装鞋的包袱,招呼正在蹲着玩泥巴的儿子:“不玩了,快跟娘 回家吃饭饭。” 正在此时,马蹄声达达传来。苏妫心头一颤,她抬头向前看去,只见一辆马车踏着夕阳的余晖,缓缓驶来。驾马的男子,他有着世间最完美的面庞,黑发用玉冠绾住,白衣潇洒风流,薄唇随便一勾,就是无限风情。 他,韩度,是他。 苏妫忽然抱起儿子,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紧逃。她害怕见到他。 “月儿。”男人清朗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并且越来越近,终于,一双只在梦里出现的温暖大手再次覆上她的肩膀,手的主人有些激动:“你是月儿,对吗?我是韩度,我来了。” 你是韩度,我当然知道了。你救了变成残废的我,给了我第一个家,让我在无数个绝望的夜,好有亲人可以思念。只是卑劣的我在仇恨中越陷越深,最终辜负了你。 袖子被人来 回轻轻摇晃,苏妫垂眸一看,原来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这小姑娘长得极可爱,粉雕玉琢的像个瓷娃娃,她仰头看着苏妫笑:“姨娘,我是不语呀,你不认识我了吗?” 不语。 苏妫将金子放下地,她抚着不语粉嫩的小脸,泪流满面:“你,叫我什么?”你小的时候一声声地叫我娘亲,是不是我的绝情离开,你怨恨我了,对不起孩子,娘亲对不起你。 不语扭头看了眼高大的父亲,狡黠一笑,她张开手臂环抱住苏妫,可母亲的肚子太大,她的胳膊又短,搂不住。这小姑娘顽皮地仰起头,笑的时候会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好看极了。 “爹爹说我的娘亲有万不得已的苦衷,这才会离开。”不语用小脸蹭了蹭苏妫的肚子,眨着眼睛笑道:“所以我想,如果再见了娘亲,我就要叫她姨娘,不能给她惹上无妄之灾。” “你,”苏妫万万没想到,这个孩子竟会这么。 “她很聪明,对吧?”一旁站着的韩度眼里满是骄傲,他宠溺地揉了揉花不语的小脑袋,得意笑道:“我的女儿若是笨蛋,世上就再没有聪明的人了。” 苏妫又惊又喜,她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候,十岁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就是个被娇纵坏了的蠢公主,哪里有不语这么机灵懂事。只不过古人都说慧极必伤,而不语这么…呸呸呸,哪有做父母的咒自己的孩子,不语一定会很幸福的长大,儿孙满堂的。 “韩度,我,我,”在等待的这些日子里,她曾无数次的想象见了韩度该说什么话,她想扑在他怀里哭,她想告诉他这些年的痛苦,她更想忏悔,可真的见到后,有的只有八千里尘土与无语凝噎。是啊,她长大了,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偏激的李月华了,她现在是苏妫。 “这就是小婵的儿子?”韩度率先打破尴尬,他抱起金子,仔细地端量怀里的孩子,越看越觉得像她,越看越想她,越看越觉得…辜负了她。一行清泪从韩度眼中滑下,他亲了亲金子的脸:“这孩子,很好。” 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要不,咱们先去县里吧,晚了就进不去了。”苏妫知道韩度想姐姐了,她也想,尤其一个人的时候,更是想她温柔的音容笑貌。苏妫搂着不语,伴着韩度一起往马车走去,她轻声询问道:“千寒呢?怎么不见他。” “弟弟在车里睡着了。” “……” ******* 不远处的林子里,一个年轻的后生注视着马车往县城的方向驶去,他忙对首领刘能道:“夫人怎么跟野男人跑了,咱们要不要追?” “追,追个鸟,楚王是你能惹起的?”刘能赏了手下一脚,他亦看着远行越远的马车沉思,方才夫人和那个英俊的男人说了什么话,他一句也没听见,可他却听见了那个男人叫什么,韩度。刘能转身就往军营走,边走边说道:“这事不得了,快去告诉三爷。” 作者有话要说: 最开头的诗,是我写的,正月初三时与挚友一纸轻寒醉后和诗。正好与这章上半截能对应上。 以后想将更新时间改在早上10:30.看见好多小天使在晚上12点后订阅,好惭愧,我还是白天发,你们好好睡觉哦~ 第144章 傲骨 为了安全起见,苏妫带韩度父子三人住进了离县衙极近的笑林客栈。车里的东西不少,主要就是两个孩子的衣裳玩具,再就是韩度这些年到处搜集的孤本、善本。 将车上的东西搬进屋后,正好掌柜的亲自端上来了饭菜, 回塔县到了初冬,人们桌上大都是肉食,蔬菜过来过去就那几样,好在这家店里的厨子手艺好,羊羔肉有烤的,也有和萝卜白菜一起炖的,闻上去倒蛮香。 “多吃点肉,看你们俩瘦的。” 苏妫一个劲儿地给不语和千寒夹肉,自己碗里的饭一口没动过。她轻轻地摸着千寒的小脑袋,温柔地笑,寒儿比寻常六岁的男孩都要高些,眉毛有些稀疏,眼珠又黑又亮,小嘴粉嘟嘟的,是个十分秀气的孩子。 这边看了会儿儿子,苏妫又转头看右手边的女儿。语儿她穿红衣裳的样子可真漂亮,长长的睫毛,头发编成两条长辫子,垂在双肩。苏妫从小口袋里掏出把梳子,她起身站在女儿身后,慢慢地解开她的头发,弯腰亲了亲不语的小脸,笑道:“姨娘给你梳个公主头,好不好。” “当然好了。”不语被收养时只有三岁,三岁前懵懂低智,自从被苏妫韩度收养后,忽然开窍,在她的记忆力,只有父亲韩度,母亲苏妫。她扭头看向母亲,她嘴里含着饭,含糊不清道:“爹爹好笨的,只会教我和弟弟读书,都快把我养成个男孩啦。”只见不语翻了一眼韩度,鼓着腮帮子气呼呼道:“人家明明是女孩。” 不语这话一说,逗得韩度和苏妫都笑了。 “读书不好么。”韩度故意板着脸,入鬓剑眉一挑,抬起下巴骄矜道:“我教出的女儿,她不会调脂弄粉没关系,可若不会读书,连寻常酸儒都不如的话,那就是丢我的脸。” 谁知不语轻哼了声,她仰头看苏妫,扁着小嘴委屈道:“姨娘,你看爹爹他多蛮横。” 苏妫从自己头上拔下枚蝴蝶形状的银簪,替女儿插到发里,她坐 回长凳上,歪着头柔声笑问:“那你告诉姨娘,你有没有丢爹爹的脸呢?” 不语做出跟韩度一模一样的表情,亦抬着下巴,十分得意道:“我可比爹爹聪明多了,我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将《说文》默写出来了,爹爹他十岁才能哦。” “真的呀,语儿真聪明。”苏妫是越来越喜欢她的小不语,现在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选择,她就算死也不会丢下孩子。苏妫见一旁的千寒只是扒饭,并不怎么理睬她,她有些心慌,忙低声问韩度:“寒儿是不是不喜欢我,进屋这么久,他一眼都不看我。” 韩度摇摇头,他用筷子给千寒夹了块烧茄子,柔声笑道:“我家的灵气全给了姐姐,弟弟稍微有些木讷。”说罢这话,韩度手指轻轻划过千寒的左边眼角,道:“你瞧,寒儿眼角是不是有条小疤。” 就着烛火,苏妫头往前探了下,果然瞧见儿子眼角有疤,她心疼道:“怎么 回事,这么漂亮的男孩子怎么会有疤。” “是因为我。”不语眼圈有点红,她低头搓着衣角,一声不吭。 “怎么 回事?”有关孩子们的一切,苏妫都想知道。 与不语不同,韩度哈哈大笑,他自豪道:“去年我带了他们姐弟去渝州,与经学大师马慎切磋。我在马家读书,他们两个在府里玩。谁知马慎的孙儿欺负不语,寒儿去年才五岁,他硬是将十岁的大孩子揍的鼻青脸肿,直到后来我才发现他眼角受伤了。原本我以为这孩子不开窍,笨笨的,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内秀于心,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第95节 听韩度讲孩子们的故事,苏妫仿佛如亲眼所见般。近六年的时光,如果没有韩度,她真的不知道两个孩子会变成什么样。苏妫将放在地上的包袱拿起,慢慢打开,哽咽道:“千言万语,感激不尽。这双鞋是我亲手做的,你一定要收下。” 韩度大手覆上苏妫的手,眼前的女孩变了好多,不会像以前那样瞪着眼睛叫嚣,一副全天下都欠她的表情,她变得很温柔,说话慢慢的,她真的长大了,举手投足像极了当年的郭太后。 “我这就试试。”韩度拿起鞋慌忙起身,背转过苏妫时,他将眼中的泪拂去,他等她长大,已经等了好久了,已经辜负了另一个女人好多年了。韩度坐在床边换鞋,鞋帮上左右各镶了颗小拇指般大小的珍珠,针脚细致,鞋垫十分软和,可见做鞋人的心思。韩度穿好后在房间里走了几步,他对苏妫粲然一笑:“难得你还记得我的尺寸,不大不小,正好。” 他的笑,真的好久不见,还是那么温柔,可以包容一切。泪滑进嘴里,有点咸,却不苦,苏妫笑颜如花:“我都记得,我怎么能忘记,你给孤女李月华一个有桃树李树的家。”在长安的时,每当撑不下去时,我就想你们,想家,所以就算身子再脏,我都觉得心里有方净土。 正在此时,苏妫怀里忽然钻进个小小的身子,原来是吃完饭的千寒,不知是不是母子天生的血脉相连,只见千寒踮起脚尖,搂着苏妫的脖子,大大地亲了他母亲一口,他眨着眼睛,挠着头傻笑道:“姨娘,我很喜欢你。” “好孩子。”苏妫一把将儿子抱在怀里,多年的思念,终于在一瞬间崩塌,她一遍遍地吻着儿子的头发,哭道:“姨娘也喜欢你,姨娘想你都快想疯了。”对不起儿子,你的身份特殊,娘不能认你,原谅娘。 “走开走开。”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苏妫放开儿子,却发现金子正举着木头玩具打千寒。原来这小子头先一直坐在地上玩哥哥姐姐的小玩意,忽然瞧见娘亲抱着别的小孩,他也顾不上玩小木马了,忙过来往开拉抢他娘亲的臭小孩,金子个儿矮,只能打到千寒的肚子。“臭小孩,你走开。” “宝宝你做什么,怎么能打哥哥。”苏妫一把将金子手中的小木马夺过,她板着脸,教训这个自私的小孩:“娘抱一下哥哥不行吗?” “不行。”金子放声大哭,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赖,见娘亲不理他,索性睡在地上,打着滚儿哭。 “起来。”苏妫脸色不悦,她装作要往外走:“再这样,我就不要你了。” “要宝宝!要宝宝!”金子哭嚎的更大声了,双条小短腿蹬的欢腾,他一扭身子抓住母亲的裙角,使劲儿地撒娇。 门忽然咚地一声被人踹开,随着冷风一起进来的,还有脸拉的老长的姜之齐。他淡淡地扫了圈屋内的人和物,目光忽然停留在韩度脚上蹬的鞋,只见这喊人提着剑阔步进屋,冷笑道:“韩度。” 韩度面色不善,似乎比姜之齐更凶狠,他昂着头,用下巴看对面站着的男人,咬牙切齿:“姜之齐。” 空气里散发着一触即发的火药味,姜之齐握剑的手骨节分明,甚至能听见咯咯声,他用眼角看韩度,冷声道:“我来接她 回家。” “不用了。”苏妫将金子抱起,她也不看姜之齐,淡淡道:“我以后就不 回樽山了。” 剑仓啷一声出鞘,姜之齐手执剑柄往苏妫那儿走,剑尖划过地板,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男人的脸阴沉的可怕,仿佛随时都会挥剑下杀手。 谁知正在此时,一旁站着的不语忽然挡在苏妫身前,她仰着头冷冷地看姜之齐,那天生骄傲的样子与她的父亲韩度如出一辙,根本不怕面前提剑的男人,不屑道:“你别太放肆了。” 姜之齐根本不将不语放在眼里,他连看都懒得看小女孩,不耐烦地喝道:“小丫头片子,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滚一边去。” 许是姜之齐太凶,将不语给吓到了,不语眼中含泪看向跟前站的父亲,只见韩度嘴角含着笑,用眼神鼓励不语,不要怕。 “我父亲韩度是当今圣上亲封的楚王,你不过区区草民,竟敢如此无礼。”不语高昂起下巴,丝毫不退缩,因为父亲曾教过她,武威不能屈,练就一身傲骨,绝不低头! 听了这话,姜之齐这才愿意看不语,这小丫头果然俊美异常,神态语气像足了韩度,小小年纪有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度。 姜之齐白了一眼不语,恨恨地看韩度,越看越自卑,他从前一向自负少有人能及,可一瞧见眼前高大英俊的男人,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不入流的玩意儿。 论身份,他虽是皇子,可不受皇帝待见。而韩度呢?人家可是前朝太后的亲儿子,当朝上将军郭正义最宠爱的外甥,更是父皇尊崇的楚王;论才学,那就更比不上了,他有的只是一肚子争权夺势的阳谋阴谋,而韩度呢?是天下皆知的大儒,才高八斗,满腹经纶;论样貌,他虽英俊,可跟韩度站在一起,高下立马见晓。一个是美玉,一个是顽石。 “客栈外有我的亲兵,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会立刻冲进来,血洗此地。”姜之齐歪着头,态度相当嚣张:“我只要带走我老婆孩子,并不想与你动手。” “哼。”韩度转身从装书的箱子里拿出长剑,他早都想教训姜之齐,不止是为了月儿,更为了可怜的小婵。“你以为我会怕?” 姜之齐见惯了奉承、畏惧自己的人,敢拔剑指向自己的,韩度绝对是第一个,不知为何,姜之齐有些怕了,不是怕韩度,而是怕他再也带不走七娘。 “你当然不会怕,可是她会。”姜之齐冷笑一声,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只见这男人斜倚在门框上,对苏妫坏笑道:“七娘,我只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不跟我 回家,你这辈子也别想知道纪无情的下落。” 第145章 找鞋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苏妫摇头蔑笑了几声,这么些年与狼共枕,她自诩还是很了解姜之齐的。 “你当然会。”姜之齐亦笑了笑,他一副早都知道你会这么说的样子,只见这男人把剑立在门上,从怀里掏出个红绳项链,在手里摇晃着把玩,他歪着头看苏妫,冷笑道:“这东西,眼熟么。” 何止眼熟! 这红绳上的吊坠兔子,是自己一点点刻好送给纪大哥的,他一直贴身戴着,如今出现在姜之齐手中,这里边的事绝不简单。 苏妫抱起金子就往外走,她瞪着姜之齐,气的胸脯一起一伏。 “月儿。”韩度出声喊住苏妫,他一副不可置信之样,疾走到门口拦住女孩,沉声道:“你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大可告诉我。” “我,我,” 苏妫半低着头,本来她就要告诉韩度有关纪大哥的事,可姜之齐这小人的忽然出现,打乱了她所有计划,她知道姓姜的为人阴险狡诈,但有一点她得承认,就是这男人手段一向了得。正心烦意乱间,怀里的金子使劲儿地扭身子,他拍着苏妫的头,尖叫着催促:“ 回嘛,快 回嘛。” “别吵吵!再吵就不要你了。”苏妫气急,照屁股打了金子几下,金子登时放声大哭,比方才闹的更凶了。苏妫有一肚子话此时没法说,只得皱着眉,无奈叹道:“我先走了,明儿再来。” “不许走,我怎能容许他在我眼皮子下欺负你。” 韩度拳头握地咯咯作响,他看向得意洋洋的姜之齐,再也不用想,一定是这小人逼月儿走的,不行,今儿一定要暴打这小子一顿。 姜之齐见韩度眼中杀气腾腾,忙将剑拾起,他早都不想忍了。这臭不要脸的,早些年勾引了苏婵,让自己在婚前就做了王八,现在还想插手七娘? “她只是你侄女而已,你少管我们家的闲事。” 韩度冷笑数声:“她不止是我侄女。” 什么?姜之齐眼中都快喷出火了,他手腕一翻,就要刺向韩度。 韩度也不示弱,他提着拳头又往前走了一步,正在此时,一直在旁边站着的不语却拦到父亲身前,她抱着父亲的腰,笑的甜美可人:“爹,姨娘既然要跟齐叔走,肯定有她的非走不可的理由,你可不能像齐叔一样,逼的姨娘难受呀。”不语说完这话,扭头看向姜之齐,她一副天真无邪之样,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笑的:“语儿说的对吗,齐叔?” 姜之齐从未见过这么聪明刁钻的孩子,拐着弯的骂自己无耻,竟还叫自己齐叔?难道自己一个大人,还要跟个小姑娘 回嘴? “哦,挺对的。”姜之齐干咳了几声,将头扭到一边。心里暗骂,韩度邪性,女儿也不正派,一家子怪胎。 韩度生平自由无拘束惯了,性子三分正七分邪,怎么肯在别人跟前吃半点亏。可遇着他这克星侄女,也只得按捺住火气退步,一切依着她。 不语见爹爹气呼呼地将头扭到一边,心知他是让步了,不过可真不容易。其实她也不愿意姨娘离开,只不过这位奇叔貌似准备鱼死网破,现如今在人家的地头,可要忍着些。 只见不语笑着送苏妫和姜之齐出了客栈,她目光灼灼地看车里坐着的苏妫,问道:“姨娘,你明天会来看语儿和弟弟吗?” “会,一定会。”苏妫不想让孩子看见自己哭,笑着挥挥手,道:“快 回去,这里晚上很冷,睡时将被子盖好,莫要,” 莫要着凉了。 话还未说完,姜之齐就催促赶车的快走,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待在这儿。 “韩度家的丫头,还蛮聪明的嘛。”姜之齐将披风脱下,熟稔地给苏妫围上。他俯身去看趴在苏妫腿上儿子,这小子那会儿闹了半天,现在终于累的睡着了,可即使在熟睡中,他都抓着母亲的手指头不放开。姜之齐怕惊醒孩子,就没动他,只是笑道:“咱们家金子长大,会不会也很聪明呢?” 苏妫疲惫地靠在车上,山路颠簸,她一手护住肚子,一手搂住金子,外边士兵行走时,铠甲会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苏妫不喜欢听,闭着眼睛淡漠道:“他在哪儿?” “那次利昭给你带消息,就是韩度要来?”姜之齐并未 回答,反而先问苏妫。 “是。” 外边虽然有火把的光,可车内依旧暗的狠,姜之齐手耷拉在自己腿上,头低着,淡淡道:“吃饭了吗?” “吃了。” “吃饱了吗?” “恩。”苏妫心里梗的难受,她叹了口气,哀声道:“孩子快出生了,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他的下落了。” 姜之齐头更低了,笑道:“他就那么重要?甚至比韩度都重要?” “是。”事实如此,无可否认。 “这样啊。” 姜之齐仰起头,怪笑了几声,他忽然拦腰抱住苏妫,赌气似得闷声道:“他死了,我亲手杀了他。” 死了?苏妫身子一顿,脑子一片空白。不是不可能啊,这么长时间,她一直安慰自己,纪大哥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其实她心里清楚,依照姜之齐行事的狠毒,毁尸灭迹才是他的正常风格。 “你怎么这么贱!”姜之齐察觉到苏妫有点不太对劲儿,他箍住女孩的肩,使劲儿摇,低声咒骂道:“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荡。妇,不要脸到处沾惹男人。老李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活该你家破人亡!” 诅咒的话,还听的少了? 苏妫的头被摇的有些晕,她不想与这男人发生任何肢体上的冲突,疲惫道:“尸体呢?” 她,竟然充耳不闻? 姜之齐心里的火气更大了,他抓苏妫右膀的手不断发力,凑近了挑眉坏笑:“埋山上了。” “带我去找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亲眼看到尸体,我绝不会相信他会死。 姜之齐冷笑:“我从悬崖扔下去了,不冻河里有鳄鱼,他早都被啃的尸骨无存了。” 听了这话,苏妫不由得冷笑数声,一会儿说埋了,一会儿又说扔下悬崖,姜之齐我了解你,如果纪大哥真死了,你绝对会继续瞒着,怎么会用一个谎话圆另一个谎话。 “怎么不说话了。”姜之齐有些慌乱,他的鼻尖都抵在了苏妫鼻梁上。“你不是问我吗?我告诉你了,你现在想怎么做,带着你们的孽种跳崖殉情么?” 男人鼻中的热气喷到苏妫唇上,她觉得恶心,不想说话,可不得不说:“他根本就没死,对吧。”苏妫隔着袖子,只用一根手指往开推姜之齐的头:“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个荡|妇。你姜三爷身份尊贵,何苦一直纠缠我?还不如趁我家小叔来的机会,放,” 话还未说完,只见姜之齐忽然一口咬住苏妫的肩头,女孩吃痛,她使劲儿往开推而不得,气急之下,拔下簪子往下刺去。 “啊!“姜之齐的背被刺到,一把推开苏妫,他举起手想一掌打下去,只是想而已,终究恨恨地垂下,骂道:“你是疯子吗?想扎死老子!” “你是狗吗?咬老娘!”苏妫不甘示弱,她早都受够了这男人。 姜之齐气的牙痒痒,他一头扎到苏妫脖子就开始疯狂地亲吻、啃咬。其实他刚才想咬她的脖子来着,但是怕把她的嫩皮给咬破,可一口气憋着实在难受,就隔着衣服咬她的肩。 “放开。”苏妫一边躲,一边往开推姜之齐,这男人的口水顺着脖子流进小衣里,黏糊糊的,弄的她难受。 “就不。”姜之齐喘着粗气,手胡乱地在苏妫胸前摸,他咬住苏妫的耳朵,说着最狠毒的情话:“死我也要拉着你一起,别想离开我。” 苏妫头往开避,她举起簪子,咬牙狠狠道:“那你去死吧。” 正在此时,马车忽然停下了,只听刘能在外边躬敬道:“三爷夫人,到家了。” 姜之齐这才放开苏妫,他趁着苏妫抱孩子的空儿,猛地捏了下苏妫的胸,听见老婆惨叫一声,他这才舒服了,得意洋洋地率先下了车。 将亲兵们打发走后,姜之齐将大门锁好,他十分愉悦地奔向上房。房里暖烘烘的,让人全身都舒坦, 回来就好,好不容易才有的家,怎么能叫别人给破坏了! “有病。” 苏妫白了一眼精神奕奕的姜之齐,她替迷糊着的儿子将衣裳脱下,拉下被子给他盖上。苏妫从炕上下来,她揉着发痛的肩走到屏风后去拿盆,准备去厨房打点水给儿子擦擦。蓦地瞧见姜之齐正在翻箱倒柜,衣裳鞋子都被扔了一地,又在发什么疯。 “你翻我东西干嘛?”苏妫蹲下不方便,扶着腰站在一旁,不悦道:“你找什么!” “我的鞋。”姜之齐依旧不抬头,十分仔细地查看柜子以及房间的每个角落。 苏妫越来越发觉这个人就是个十足的疯子,她气道:“你鞋不在这儿,在你屋!” “真的?”姜之齐站直了身子,难掩欢欣之色,他多点了根蜡急匆匆出屋,一脚踹开隔壁屋子的门。 苏妫从厨房打好水后,冷冷地瞧了眼敞亮的中屋,只见巧颂披着外衣、举着蜡烛帮姜之齐照亮,柔声道:“三爷您找什么,妾身帮你找。” “走开,不用你。”姜之齐不耐烦地推开好心的巧颂,他把放衣裳的木箱翻了个底朝天,可除了自己的旧衣裳,什么都没找到。“怎么不在,她明明说放在我屋了呀。”姜之齐皱着眉抬头往外看,正好瞧见苏妫端着还冒热气的盆站在外边,他阴沉着脸走出去,瞪着眼前的大肚子女人,厉声道:“鞋呢?” “莫名其妙。”苏妫白了眼姜之齐就 回上屋了,这男人从那会儿 回来就不正常,嘴里念叨着找鞋,大半夜的找什么鞋,八成是中邪了吧。 姜之齐尾随着苏妫进屋,他一把抓住苏妫的手腕,也不管木盆掉到地上,热水打湿了他的下裳,更不管水流了一地,他将苏妫拉近自己,咬牙切齿:“韩度脚上穿的鞋,是不是你给我做的那双。” “你是不是有病啊,我什么时候给你做过鞋。”木盆掉地时候砸到了脚,苏妫想俯身揉揉,可被这个男人拽的死死的,不得动弹。忽然,苏妫嘴角噙起抹蔑笑,她仰头看姜之齐,秀眉一挑:“原来你翻箱倒柜的,就是找我上个月做的那双鞋?”苏妫笑着摇摇头,眼里的轻视更浓了:“我从没说那是做给你的,是你自己多想了。” “贱人!” 第96节 姜之齐再也忍不住,用力扇了苏妫一巴掌,直把女孩扇倒在地。这么长时间舍不得动她,换来的就是一次次羞辱?就说嘛,在客栈时看见韩度穿的鞋就眼熟,那会儿他还一个劲儿地安慰自己,许是样子相似罢了, 回家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原来真是这贱人做给别的男人做的。 “我哪点对不起你,你三番四次背叛我。”姜之齐蹲下身子,他揪住苏妫的头发,狠狠道:“居然还在我眼皮下和姓韩的调情?你们这对狗男女!”姜之齐想起在客栈看到的画面,就气的牙痒痒,韩度英俊潇洒,她绝艳倾城,好配么,我呸!姜之齐举起手,又一巴掌想要落下,谁知却看到苏妫满头是汗,疼的直哼哼。 “你怎么了,别装。”姜之齐慌了,莫不是方才一巴掌,打坏了她。“七娘,哪儿不舒服。”姜之齐忙搂住苏妫,急道:“说话啊,你要急死我呀。” 后悔么?有点,都忍她快一年了,怎么没控制住自己的贱手,又伤了她。 苏妫咬着唇,胡乱地拍打着姜之齐的脸,大口的喘气:“快去…去找金大姐,我要生了。” 第146章 生子 姜之齐吓得手都软了,一点都不敢碰苏妫,他只是急的瞪眼,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不是下月才生吗?” “早产了,笨蛋!”苏妫疼的直喘,她揪住姜之齐的头发,指挥他将自己抱炕上,瞅见这男人用帕子帮自己擦冷汗,并且痴愣愣地站在看她,不住地问她现在感觉怎样?是不是很疼?苏妫气的直骂:“你生一下试试,哎呦。”好像因为动了气,底下撕裂的感觉比方才更甚了,苏妫顾不上跟他斗气,忙道:“你,你快下山派人去请金大姐,晚了我就一尸两命了!” 姜之齐这才反应过来,他将手帕塞到苏妫手中,忽然发现苏妫好像现在疼的没空擦,又给抢了 回来,这才他急匆匆地往外冲。 “ 回来!” 姜之齐听见苏妫喊他,忙折了 回来:“怎么了?” 苏妫咬着牙,指着自己的下面,吭哧吭哧地大口喘气:“给我把裤子脱了。” “这就来。”姜之齐人高腿长,稍微一抬腿就轻松上炕,他爬到苏妫的身底下,颤颤巍巍地帮她脱裤子,只见这男人好奇地往前凑,他其实很想知道,孩子是怎么出来的。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苏妫见姜之齐手里举着她的肥裤子,贼眼睛却直溜溜地看她底下,一气之下用脚瞪了这男人的头,骂道:“混蛋,别磨蹭了!” “这就去,这就去。” 姜之齐忙下炕,谁知刚走到门口,又被苏妫叫住。 “ 回来!” “又怎么了?”姜之齐再次急匆匆的折 回来,他过去是王爷,从未经历过生孩子这种事,大姑娘上轿头一 回,只能老婆叫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你还要脱衣服吗?” 原来苏妫瞅见巧颂眼巴巴地站在门口,谁知道姜之齐走后,这女人会干什么好事。只见她的手颤巍巍地越过自己头顶,一把揪住炕边站着的姜之齐的衣领,用眼神示意姜之齐去看。 “你放心,我晓得怎么做。”姜之齐立马会意,他忙点点头,亲了下苏妫的脸,匆忙跑了出去。他将门从外边锁上,冷声对巧颂道:“夫人的屋子,你不许进去。我下山叫刘能去请金大姐,一会儿就 回来。” 听见姜之齐匆忙的脚步声消失在院子中,苏妫这才稍微宽了点心,姐姐就是在生孩子时被人做了手脚,她怎么能让巧颂这心思缜密的毒妇接近自己! 正在此时,上边忽然发出咯咯的推窗声,苏妫抬眼一瞧,只见天窗上露个黑乎乎的脑袋,正目不转睛地看她。 苏妫本来就极度疼痛,经这么一吓,她的痛顿时放大了十倍,可母亲的天性让她顾不上自己,她挣扎着半撑起身子,将一边熟睡的金子拉到自己身边,牢牢地护住,咬牙对天窗的人冷声道:“你敢进来!” “我不进来。”巧颂的声音轻巧愉悦,仿佛炕上的女人越痛苦,越怕她,她就越开心。“你怕我?” 怕?有点吧。 最毒妇人心,谁能想到陪自己长大的元兰姐姐,竟然是夕月国的细作,不禁勒杀了父皇,还伪造圣旨,赐死自己。 谁能想到堂姐李芷,嘴上说讨厌准驸马王宾,私下里却与王宾暗度陈仓,一起欺辱蠢笨的长宁公主李月华;谁能想到太子妃王若兰,还和姜之齐有一腿;最惨的是婵姐,生平从不与人结怨,却落得毒发身亡的下场! “他,他马上就会 回来。”苏妫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快错位了,这一胎,简直要命啊! 巧颂双手巴在天窗的框上,以防自己掉下去,她听了这话,嗤笑了几声,幽幽笑道:“夫人你要是撑不住,妾身就帮你。” 帮我?你是想趁机害我吧。 苏妫从褥子底下翻出姜之齐的防身匕首,她现在后悔极了,既然这辈子身上的血腥已经没法洗干净,那就该早早了结掉这不安好心的贱人。 “为什么。”苏妫知道姜之齐不会亲自去县里请人,只是下山去传话,应该很快就会 回来。现在月黑风高,正好是杀人夜,若巧颂这贱人爬进来捂死自己,绝不会超过一盏茶的功夫,如今只好拖延时间了。“我自问从未暗算过你,而盈盈更是天真的可怜,你何要教唆她自杀?” 只听巧颂轻笑了几声,无辜道:“谁说害人,就要有理由了?”巧颂一边往上爬,一边笑道:“欧阳浅盈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伺候他。至于你?你这种可怕的妖女,还是不要存在于世比较好。”巧颂的半个身子都探进来了,有了烛光的照映,只见这女孩面目狰狞,笑的十分可怖,她现在就像恶魔,而苏妫就像鲜血,她要喝光妖女的鲜血:“放心,你的结局是难产而死,而你的金子以后就是我儿子,我会陪三爷在这个地方,安安分分过一辈子。” 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外传来,巧颂脸色一变,忽然改口:“夫人,您挺住,妾身这就进来帮您。”巧颂的泪说来就来,那难过心疼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苏妫和她多好呢。 “谁让你多事的。” 姜之齐大手稍微一抬,就拽住巧颂的腰带,一把将她从窗台上拉扯下来,远远地抛到院子,他脸色不是很好看,似是想动手,又忍住了。他淡漠地瞥了巧颂一眼,从怀里掏出钥匙,忙打开上屋的门进去。 “七娘,我的七娘喂。”姜之齐才刚将手伸过去,就被苏妫一把抓到嘴里咬住,这男人身子扭得像离了水的鱼,不住地惨叫:“疼疼疼,就剩一只手了,再咬就没了。” 咬的直到嘴里有了血腥味,苏妫才丢开,她的头上都冒出青筋了,嘴里不住地发出恩恩的用力之声。 看见苏妫痛苦不堪的样子,姜之齐狠了狠心,他将手臂递过去,头一扭,决绝道:“咬吧!” “咬个屁!”苏妫用手将脸上的汗擦去,她一转头,看见金子撅着小屁股,嘴一耸一耸地正睡的熟。“臭小子,你怎么这么没心没肺,老娘都快疼死了!” “你骂他干嘛呀,他就是个傻子,啥都不懂。”姜之齐没想到生孩子竟会这么可怕,他急的原地打转,苏妫每叫一次,他的眼皮就跟着跳一次,只见这男人忽然用脚跺了下地,喜道:“要不我把手伸进去,给你一把拽出来,省的你受苦。” 听了这话,苏妫又想哭又想笑,刚一放松,孩子好像又缩 回去了,她手揪住床单,疯狂地摇头喊道:“去烧热水。” “好好好。” 姜之齐忙往出跑,才刚出门,却看见巧颂揉着腰,孤零零地站在院中看他,那样子实在太单弱,任何男人看了都不免心生怜意。 可姜之齐却满脸的嫌弃隐忍之色,他一声不吭地走过去拉住巧颂,不由分说地将她推进中屋,然后把门从外面锁上。他不是傻子,还能不清楚刚怎么 回事?只怪巧颂道行太低,侮辱了他的智力。 姜之齐满头大汗,拿着大蒲扇使劲地扇灶火,他这会儿往里添柴,那会儿又往上房跑,恨不得自己有两个身子,一个在厨房烧水,另一个陪在她身边。 一盆冒着热气的水才刚端出来,大门外就进来两个人,为首的矮胖妇人背着药箱,脚步匆匆,她瞧见姜之齐,忙问道:“夫人怎么会忽然早产了?” 怎么会早产?哎,都怪自己没控制住贱手。 姜之齐永远是这样,心里虽然悔恨,嘴上却另一幅光景:“不小心摔倒了,金大姐,您算可来了。” 金大姐不知道里面的事,顾不上细问,忙随姜之齐进了上房。她用小被子将睡着的金子裹住,交到姜之齐手里,往外推这对父子:“出去出去,这不是你们男人家该看的。” “不行,我得看着她,我实在不放心。”姜之齐脚下像生了根,站在原地怎么推都不动,他脖子伸长了往前探着,眼里满是焦躁。 金大姐笑道:“有我在,你就放心吧。要什么就叫你,你在外边也好接应不是?” “行!” 姜之齐看了眼满头是汗的苏妫,咬了咬牙,这才听话出去。门被关上,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光景。姜之齐听见苏妫的声音都快喊哑了,他痛恨纪无情的心越深,你这条卑微的狗,凭什么让她这么痛苦。 “三爷。”刘能忽然在姜之齐身后轻声叫他。 “说!”姜之齐此时心烦意乱,连头也不 回,紧张地浑身都有些颤抖。 刘能想了半天,似面有难色,他几次三番想开口,又低下头不敢说,可听见夫人的叫声实在惨烈,终于忍不住说道:“夫人这么好,您怎么舍得打她。” “我打她了吗?”姜之齐转过身子,脸阴沉的可怕,他垂眸冷视刘能,哼道:“我那是疼她。” “是,末将多嘴了,请三爷恕罪。”刘能此时能做到姜之齐的心腹,自然有他的独有本事。他是正常男人,有些看不惯三爷对夫人的手段,如果他有夫人这么个老婆,疼都来不及,怎么会欺负她?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否则依照这毒蛇三爷的心思,他最后恐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哼!”姜之齐白了眼刘能,他将怀里的儿子交到刘能手中,冷声道:“外边冷,你抱金子去厨房。小心些,莫要弄醒他,不然谁都哄不下。” “是。” 刘能生怕自己身上的铠甲将孩子咯醒,便捧着金子,蹑手蹑脚地往厨房走去。 姜之齐看着刘能的背影,气的牙痒痒。当初就是看着这家伙样貌丑陋又忠心,这才叫他时刻暗中保护七娘,没想到他竟然说‘夫人这么好,您怎么舍得打她?’,好么,凭你也想当第二个纪无情?敢动一点歪心思,立马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里面苏妫的声音越来越小,姜之齐害怕了,忙扒住门缝往里瞧,他的小七娘眼睛颓然地半睁着,似乎连皱眉的力气都没了,而七娘腿下的金大姐急的满面通红,声音却沉稳:“夫人,再坚持一下,我已经看到头了。” “我不行了。” 苏妫嘴里喃喃叫着,她脸色苍白,头歪在一边,似乎随时都会晕倒。 “不生了,我们不生了。”门被金大姐从里面插上,姜之齐急的从外边咚咚直拍门,万一七娘因为这小畜生有半点事,不,一定不会有事的。 金大姐没管姜之齐,她从炕边端起碗白乎乎的东西,将苏妫的头托起,将碗沿儿凑到女孩唇边,柔声哄道:“这是我家秘传之方,喝下后,就算是怪物都能顺利生下。” 哪里有那么神奇,不过是安慰产妇罢了。 苏妫依言,挣扎着喝了大半碗,也是奇怪,力气仿佛又 回来了,她咬着牙,手抓住早已抓破的床单,憋足了劲儿,继续用力。 “啊!”苏妫喊出这一声,就彻底脱力了,不过应该是生出来了吧。 “好了好了,是个丫头。”金大姐难掩欢喜之色,她对门外的姜之齐笑道:“三爷,你快去给你家娘子熬点稀饭,要热热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更,今天提前更。 第147章 刻字 呼,总算从鬼门关 回来了。 金大姐手脚麻利,该做的事一样不少,她给苏妫将被子盖好,又转头看了看银子,抓住苏妫的手笑道:“夫人真是好命,一儿一女,正巧凑了个好字。” 苏妫笑着看女儿,兴许天下的孩子刚生下来都一个样吧,皱巴巴的,挺丑。不过她的女儿长大后肯定不丑,毕竟纪大哥… “哎!” 苏妫一想起杳无踪影的纪无情,不由得叹了口气,现如今女儿都出生了,你到底在哪里,你知不知道,姜之齐昨天晚上差点没把我给整死。 “夫人,你怎么哭了。”金大姐不知道苏妫的心事,忙凑上前替苏妫擦泪,柔声问道:“可是底下疼的?月子里不能哭啊。” 苏妫摇了摇头,她反抓住金大姐的手,眼泪儿成串地往下淌:“大姐,你看见我的肚子上的伤吧。” 金大姐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来苏妫肚子上的伤有蹊跷,而夫人的早产,决不是普通的动了胎气这么简单。夫人的身份尊贵,放眼 回塔县,根本没人敢动她,除非? “你跟三爷吵了嘴吗?”金大姐试探着问,毕竟这种事,谁说出来都不怎么光彩。 苏妫点点头,她把金大姐的手抓地更紧了,含泪哽咽道:“大姐,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说,我一定帮你。”金大姐和苏妫相处过不少日子,很是喜欢这位温柔寡言的少年夫人。 “我有个小叔,昨儿刚来到 回塔县。”苏妫晚上生孩子费了力,现在说话软绵绵的,让人怜惜不已。“你去笑林客栈找一个叫韩度的公子,让他快来接我。” 金大姐将韩度两个字在嘴里反复念叨了好几遍,点头道:“我记下了,你放心。” 金大姐说完这话,准备端红豆粥再给苏妫喂几口,却发现粥已经晾的半温半凉,她叹了口气,将碗放到一旁。这粥是三爷在夜里急灶热火地熬出来的,能看的出,三爷真的很在乎夫人的。先不说里里外外的忙活了一晚上,单就热水,就反复烧了三锅了。 或许有那个姓韩的亲戚在从中斡旋,这对夫妻之间的疙瘩就能解了吧。 想通这层,金大姐便起身告辞:“那我就先走了,想来县里的城门此时也开了。” 苏妫用胳膊肘撑着自己坐起来,忙道:“好姐姐,我不能送你了。千言万语,多谢你昨晚救我性命。” 正在此时,姜之齐端着盆热水进来了,他见金大姐像是要走的样子,忙将盆放到炕边,轻轻拍了拍苏妫的肩,笑道:“七娘,你还是别起来了,我出去送大姐。” 苏妫点点头,并不说话。因为再过一会儿,韩度就会来接她走;而再过几个月,等银子的小身子硬些,她就能天南地北的去找纪大哥了。 姜之齐把金大姐送走后 回屋,他拧了个热手巾过来,坐到炕边,用光秃秃的右腕将苏妫垂下来的黑发别在她耳后,然后才替她擦脸。 “金子早饭喝了碗粥,还吃了蒸鸡蛋羹,刚跟着刘能去军营玩去了,你别担心。” 第97节 苏妫点点头,她不想和这个人说话,两眼看着窗子,今儿是个好天,阳光照在窗上,就算在屋内都能感到温暖。困了,昨晚生完孩子,给腰上缠布,喝收敛伤口的药,下地走了会儿,排尿,喂奶……全部收拾妥当后,日头已经老高了。 姜之齐见苏妫不理他,便过去看银子,他没见过刚生下来的婴儿,好奇之下,手轻轻地碰孩子红红的小脸,说来也怪,银子竟睁开眼了。 “七娘,你快看,丫头她看我了。”姜之齐高兴之下,忙过去摇苏妫的肩,他捧起苏妫的小脸,猛亲了好几口,当看见老婆连眼睛都不愿睁开看自己,他有点生气了,可一想到是自己昨晚手贱动了她,姜之齐柔声笑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将银子当成自己亲女儿的。” 苏妫嘴角动了下,她真是想骂几句这臭不要脸的,又懒得动弹。算了,就当听见的是驴叫吧。可就在此时,苏妫忽然被姜之齐抱地坐起来,下身摩擦过床单,疼的她眼泪都要飚出来了。 “你到底要怎样嘛。”苏妫在炕上坐着,她见姜之齐在炕下站着,目光灼灼,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对自己说。苏妫皱着眉,使劲儿按捺住火气,她的头无力垂下,道:“求你别闹了,让我睡会儿好不。” “你抬头看我,我就说一句话。”姜之齐用左手箍住苏妫的下巴,强迫老婆看他,他呼吸有些急促:“我姜之齐对天发誓,今后若再动你一根指头,就叫我这辈子都做不了皇帝。” 苏妫不可置信地看着这男人,她檀口微张,天哪,她没听错吧,姜之齐竟然起这样的毒誓。可只是瞬间,苏妫摇头嗤笑,姜之齐的话要是能信,母猪都能上树了。 “你不信?”姜之齐捧住苏妫的脸,柔声道:“要怎样你才相信。” 怎样我都不信。 苏妫淡淡一笑,她推开姜之齐的手,无力道:“别闹了,让我休息会儿。” “七娘。”姜之齐坐在炕边,他箍住苏妫的双肩,低吼道:“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冷漠,你说说,自从你到樽山后,我哪天不像孙子一样伺候你。” “我逼你了吗?” 姜之齐身子一顿,愣住了,她确实没逼自己。男人的头抵在女孩的额头上,沉声道:“你既然都能原谅纪无情,为什么,你为什么对我这般狠。”姜之齐手附上苏妫还浮肿着的脸,心疼道:“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不行么。” 苏妫抬眼看近在咫尺的男人,他这个月好像瘦了点,精神头也不怎么好,眼底的青黑色很浓,看来军营和家里的事,确实让他吃了不少苦。 “你知道么,那年腊月初八你打了我十六鞭,姐姐她哭着给我上药,我笑着对她说:一共十六鞭,我数清了,将来并着姐姐的帐跟他算。” 苏妫一想起姐姐,眼圈就不由得红了,金子今年一岁半了,不知不觉,那个叫婵的她,已经走了这么久了。 “七娘。”姜之齐叹了口气,他用大拇指揩去女孩的泪,正准备忏悔,却被苏妫打断。 “那时候,我真的恨你恨得要死,无时不刻想要报复你,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后来看你像孙子般伺候我,说实话,我真的开心极了。”苏妫冷笑一声,她把姜之齐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漠然道:“可现在,我觉得你好烦。” 烦?不行。 姜之齐忽然扒住苏妫的衣襟,一把扯开,孕妇那双异常丰满挺拔的傲然登时跳跃出来。也不知是不是姜之齐的动作太野蛮,只见苏妫乳。头一点点往出渗白色的液体,聚积成滴,滴到姜之齐的手背上,凉凉的,腻腻的。 “所以别让我觉得你更烦,好不?” 苏妫从衣裳里拿出垫胸的棉布,轻轻地擦去胸上的液体,就在这时,她的手腕被姜之齐紧紧箍住,这男人看着她的胸,笑的邪恶:“你看,虽然你在你的胸口纹了朵曼珠沙华,可我刻下的姜字,依然能看见。” 是呀,那年她成功地引起了姜铄的注意,可 回到王府后,等她的是铁链和匕首。这个男人为了拉拢德妃,不仅百般羞辱她,还在她胸前刻了个姜字,他说:苏妫你记住,你这辈子,注定了被姓姜的践踏。 “能看见就看见吧,我已经无所谓了。” 忽然,而手里则多了个凉飕飕的东西,是匕首。只见姜之齐胡乱扯开自己的衣裳,结实的胸膛登时露出,他抓住苏妫的手往自己的胸前移:“我要你在我胸口刻字。” 苏妫挣扎着想摆脱姜之齐,可这男人的大手紧紧包住自己的手往他的胸膛移动,眼看着刀尖一点点逼近,苏妫忍不住喝道:“你要发疯,出去。” “刻苏怎样?不行,其实你不叫苏妫,那就刻个华吧。”姜之齐咬着牙,他两眼直勾勾地盯住苏妫,嘴角噙着抹云淡风轻的笑,手则抓住苏妫的手,用刀尖一点点在自己胸膛刻字,血模糊了字迹,染红的衣裳,姜之齐面不改色,笑道:“刻了字,然后呢?你要不要也打我十六鞭,只要你有力气,六十鞭也行。” 苏妫终于甩开姜之齐的手,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到地。 他现在想干嘛,赎罪吗?道歉吗?可笑,就算你在你身上刻一千个华字,也改变不了你卑劣的本性,更改变不了我讨厌你。 “哦,现在鞭子不在这儿,那一会儿我去军营接儿子时,拿一条上来。”姜之齐用手指在自己的胸膛沾了点血,放在嘴里吮吸,有点咸,还有点腥。他笑着看苏妫,将手指头递过去:“你不是恨得想要吃我肉,喝我血么,来一口?” “疯子。”他是不是,真的疯了。苏妫不禁往后挪,她现在刚生完孩子,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若真跟这疯子干起仗来,一定会吃亏。 姜之齐慢慢地爬上炕,他忽然将苏妫扑倒,手掌撑在炕上,看着身下惊慌的她,笑的更无耻:“那年我混蛋,让纪无情强。暴了你,你现在要不要报复 回来,强。暴我吧,我很乐意。” “我都说了,我不想报复了。”苏妫将头扭到一边,厌烦道:“当年的事谁都不要提了,算了。” 算了?不能。你以为我没听到你跟金大姐说什么了?你不能走,父皇留不住你,纪无情带不走你,韩度他也不行,只有我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家毁了,决不能。 “七娘,你让我亲亲你好不好。”姜之齐身子一点点压下来,却始终不敢完全压到苏妫身上。他闭着眼睛,一脸陶醉地闻着老婆身上浓郁的乳香味,喃喃道:“就亲一下,亲脸好不好。” 还没来得及说好,脸就被这男人重重地啄了一大口。 苏妫连看也不想看到这男人,若在平常,她早都一耳光甩过去了,可现在刚生完孩子,底下的伤口刚刚好了些,万一再裂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亲了就出去,给我炖点汤,不要放调料。”苏妫按捺住火气,淡淡说道:“让我睡一会儿,行不行,我快累死了。” “行。”姜之齐咧嘴大笑,却不起身,他见老婆虽说在月子中,可这股妖媚娇俏劲儿一点也没褪去,似乎比以前又变漂亮了,他笑吟吟地撒赖:“再让我亲亲你的嘴吧,好人,就成全我嘛。” 姜之齐的嘴还未压下去,衣领忽然从背后被人揪住,只听一个怒不可遏的男声暴喝道:“小畜生,今天打不残你,我就不叫韩度!”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现在才发。最近家里事实在太多,明打早还得去医院。所以明天可能发的比较晚。我尽量保持日更。 第148章 两章合一 虽说韩、姜二人的个头差不多一般高,可姜之齐到底是富贵身子,比不得走南闯北的韩度,一下就被人给拿住。 “滚出去。” 韩度揪住姜之齐衣领,连推带打地将对方弄出屋,他也不看炕上惊呆了的苏妫,气道:“你在炕上躺在,别下来,瞧我今天打不死他。” 说话间,韩度将外袍脱下,随手往地上一扔,就穿着单衣朝姜之齐走去。他一想起方才看到的画面,就气的牙痒痒,真是个不要脸的畜生,月儿才刚生完孩子,就这么亟不可待地发泄兽。欲?由此可知,月儿过去受过这臭小子多少欺负。 “你算什么东西。”韩度一拳打过去,把姜之齐鼻子打的直喷血,又一拳上去,姜之齐的挨不住,给摔倒在地。韩度趁这机会,咚咚踢了地上的男人几脚。“你欺负小婵,还欺负她,畜生,老子打死你。” 姜之齐抱着头,身子快缩成了虾米,他往前滚了几圈,顺势站起,手将嘴里鼻子里流出的血抹去,又往地上吐了口血唾沫,看着韩度狠狠道:“够了,我看在你是长辈的份儿上,一再忍让,你别欺人太甚。” “长辈?” 韩度嘴角噙着抹嘲讽的笑,他不由得扭头朝上屋看去,谁承想却看到苏妫只穿着单薄的小衣,头发披散了一身,手抓住门框看他们。现在虽说日头高悬,可毕竟到了初冬,不似夏天那般暖和了,她现在身子这么弱,万一吹过来阵邪风,还不把她给吹趴下?韩度皱着眉,直朝苏妫挥手:“ 回屋去,别出来。” “韩度小心!”苏妫手捂住嘴,睁大眼睛惊呼。 原来姜之齐瞅准韩度分心的时机,忽然发起反击,一脚踢向韩度侧腰。姜之齐知道自家院子里的东西的归置,忙从干柴堆里抽出把斧子,毫不留情地朝韩度脖子砍去。 韩度自小就被舅父手把手地教学武,姜之齐这点小把戏,还真入不了他的眼。他左右闪躲了下,手如蛇般从姜之齐胸前擦过,脚下使了个绊子,趁着姜之齐摔倒的空儿,将斧子给夺走。 “传说姜之齐心黑手毒,看来是真的。”韩度右手持利斧,左手背到身后,他居高临下地打量姜之齐,只见姜之齐此时脸上像打翻了酱油铺子,红的黑的青的都有,可饶是这样,这男人仍面带微笑。 “传说韩度翩翩佳公子,也就那样嘛。”姜之齐捂着被打痛的胸口,猛咳了几声,嗤笑道:“小叔,你要是砍死我,七娘就要做寡妇了。” “砍死他,砍死他。”苏妫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她抱住韩度的胳膊,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韩度,你看我身上。” 苏妫解开衣带,那朵比血更红的曼珠沙华登时露了出来,花红人白,只要是个男人,面对如此温香软玉,都会心动。可韩度有些不悦,他的小公主从前最是好强自爱,绝不会在外边如此面不改色的脱衣裳。 “把衣服穿上, 回去。”韩度将头扭到一边,并不看苏妫。 “我要你看我!”苏妫声音有些颤抖,喝道:“姜之齐这畜生在我身上刻字,他打我,骂我,关我,还想叫得了脏病的男人强。暴我。你杀了他,就算不为了我,为了婵姐,你杀了他呀。”苏妫此时就像个孩子,她抓着韩度的胳膊,颓然地坐到地上,五年多的委屈,在亲人跟前一瞬间暴发,她手锤打着地,哭的伤心:“可杀了他有什么用,都是我自找的,是我贱!” “月儿。” “七娘。” 韩度和姜之齐的手同时伸向苏妫,这两个男人前一刻都柔情款款,后一刻立马凶神上身,又同时冷冷道:“放开月儿。” “放开我老婆。” 韩度手持利斧,朝姜之齐的左手腕砍去,他搂住苏妫,俊脸生寒,对匆忙躲开的姜之齐喝道:“滚开,就凭你也配当她丈夫?”韩度用下巴看姜之齐光秃秃的右腕,讥讽道:“当她的面首,都嫌你是残废。” 姜之齐不甘示弱,反唇相讥道:“那也总比你这个男宠养的强。” “你说什么?”韩度太阳穴边的青筋都暴起了,他也不管苏妫了,抡起斧子就往下砍。 姜之齐反应快,躲过这凌厉一斧,他瞪着眼骂韩度:“你他娘还来真的。” 只听得刺啦一声,姜之齐的背被斧子的尖锋砍出个深口子,他这才觉得韩度不是打他一顿这么简单了,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七娘,”姜之齐边狼狈地躲着,边向苏妫求救:“我死了,金子就真的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了,咱们俩都是从有父亲没母亲长大的,你知道,哎呦,”姜之齐脖子被划到,他摸到一手血,脸登时变得惨白,韩度今天真的想要弄死他呀,完了,估计父皇在这儿,都不能阻止住这疯子,这下要命丧樽山了。 忽然一个纤弱的身影抱住韩度的腿,正是苏妫,她仰头看着韩度,咬着唇,凄然道:“金子不能没有爹,算了,咱们以后离他远远的。”单亲的日子,她在宫里尝了十几年,虽然有个父皇百般宠爱她,可终究还是少了个母亲,这种有缺憾的爱,正如姜之齐所说,没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明白个中辛酸的。 “七娘,你,”姜之齐眼里闪过抹异样的神采,他就知道,金石为开,他的七娘会为他求情的。 谁知韩度并不理会苏妫,他直勾勾地瞪着姜之齐,握着斧柄的手发出呲呲声。“你求情没用,我的婵被他害苦了一辈子,这口气我一直憋到现在。他死了,我养大金子就是了,又不是没替别人养过孩子。” 到底是谁害死了姐姐?说到底,姜之齐只是欺辱了姐姐的身子,而我,才是害死姐姐的罪魁祸首。 “如果当年没有我的出现,你和姐姐也不会生死相隔。”有些话,大家都不说破,并不代表它就不存在。苏妫从未像现在这般恨自己,她跪在韩度脚边,低着头啜泣:“如果没有我的仇恨,你不会放开她;如果我不那么固执,你不会拒绝她;如果我没有 回长安,她,她也不会,”那个死字,苏妫再也说不出口了,时间只能让人暂时忘记离去的人,如果再次提起,仍然会泪流满面。 “既然你都明白了,好。”韩度将腿往开一闪,挣脱开苏妫的手,他脸上的怒气比方才更甚,一步步走向姜之齐,他举起斧子,瞪着姜之齐,咬牙切齿:“姜之齐,我等月儿长大,付出的实在太多。而你,现在去地下找小婵赎罪吧。” “住手!” 一个冰冷低沉的男声忽然响起,只见从大门外急匆匆走进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花眼薄唇,黑衣劲装,上半边脸老,下半边年轻,不是利昭是谁。 利昭跑到韩度跟前,他只到韩度肩膀高,手抬起拿住韩度的手腕,喝道:“你小子疯了吗?知道他是谁么,三皇子!” “你一边去。”韩度不耐烦地往开推利昭,却被利昭反手擒住,利昭的身法,居然与韩度一般无二! 趁着韩、利二人纠缠的空儿,姜之齐忙把自己的袍子脱下,将苏妫裹住。身上的伤太多,不仅有方才韩度打的砍的,还有自己用刀子在胸口刻的华字,只要动一动,就火辣辣的疼,姜之齐咧着嘴,环着苏妫往上房走。 “站住,谁让你走了!”韩度暴怒的声音从身后忽然响起。 姜之齐一向对危险的气息很敏锐,他连头都没 回就直接判断韩度下杀手了,所以直接扑住苏妫倒地。果然在身子刚侧开的瞬间,斧子就贴着头飞过,姜之齐甚至都感觉到了斧子的寒凉,只听咚地一声闷响,斧子钉到了窗上,入木三分! 好险!姜之齐后脑勺发麻,若不是反应比寻常人快,这斧子想必就钉到自己头上了吧。这男宠养的,真他娘狠。 “七娘,怎么样,有没有压疼你。” 姜之齐忙去查看被自己压在身下的苏妫,谁知却被人家给厌恶地推开。 “没事!” 苏妫没好气的扭过头,她捂住胸口,头低下,长发垂下来正好挡住早已飞红的脸,刚才那么一压,奶水好像…挤喷了,流到肚子上,凉飕飕的,黏糊糊的。 只听啪地一声,姜之齐和苏妫齐往前方瞧去,原来是利昭狠甩了韩度一耳光! “你是不是没完了!”利昭指着韩度,厉声喝道:“恩师他快不行了!” 韩度身形有些晃动,他仿佛没听懂般,问道:“你说舅舅他,怎么了?” “亏你还记得你舅舅!”利昭白了眼韩度,从袖中掏出封拆了火漆的信,冷冷道:“今儿刚到的,郭恩师快不行了,每个州县快马加鞭送漆书一封,他满天下的找你!” 利昭是郭正义的得意门生,自小与韩度便在一起混着长大,虽表面上称师兄弟,可他全然将韩度当成了亲弟弟般。利昭知道恩师他老人家戎马一生,最是疼爱这个外甥,如今弥留之际,也最想见这个跟亲儿子没两样的度儿! “我知道了。” 韩度看完信,仰天闭眼,将哽咽全部咽进肚里。他是大人,不是当年那个拽着舅舅的衣襟哭的小男孩了。他现在是父亲,有儿有女,还有月儿,他要将这娘儿几个全部安排妥当后再走。韩度看了眼地上的苏妫,叹了口气,拉着利昭转身就走。 韩、利二人脚步匆忙,很快就出了小院离去。 姜之齐身上虽然疼的要死,可心里却乐开了花,真是天助我也,郭正义快死了,你韩度得 回长安守孝吧,你敢带七娘去长安吗?你不敢,长安不仅有父皇等着她,还有德妃,更有王若兰、芷郡主之辈。 “七娘, 回屋。”姜之齐准备往起拉苏妫,忽然摸到老婆胸前一片冰凉,他吃了一惊,莫不是她也受伤了?姜之齐忙掀开苏妫的衣襟去瞧,并没有看见血,可为啥湿津津的。好奇之下,他用舌尖舔了舔手上刚才沾到的液渍,有点咸,还油油的,闻见也蛮馥郁香甜,仿佛是她的那啥。“这饭珍贵,别浪费了, 回去给咱们家俩孩子吃。” 第98节 苏妫仿佛没听到般,她睫毛上挂着眼泪,喃喃道:“老叔爷,他,他。”话还未说完,她就软软地晕倒在姜之齐怀里。 是听到亲人即将离世,伤心的?还是没撑住,累的?或许都有吧。 ******* 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 苏妫只觉得有双软软的小手不时地捏她脸,睁开眼一瞧,原来是金子。 “儿子。”苏妫将儿子搂到怀中,手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大肚子,忽然发现平平如也,她忙起身,才发现自己已经生了孩子,女儿现正在跟前躺着。在昏暗的烛光照映下,银子已经与昨夜刚生下时变了点样,顺眼多了。“宝贝,饿坏了吧。” 苏妫忙解开衣襟给银子喂奶,她见自己身上已经被人擦干净了,小衣也换了新的,往头上一摸,还戴着顶薄帽。 金子见娘亲不理他,嘟着嘴趴在苏妫身上,他看到有个小娃娃正在吃娘亲的奶,登时就恼了:“不许吃,是宝宝的。”金子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银子。 婴儿那么小,能吃的住打? 苏妫忙将儿子搂住,她知道儿子一向受独宠惯了,忽然多了个妹妹,肯定会吃味。正要给他讲几句道理,门吱呀一声开了。 姜之齐用盖瓮的木边盖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进来,他用脚灵活地将门扣住,然后将饭食摆上炕桌,招呼苏妫过来吃饭。 蜡烛放在桌子正中间,红糖水和面条儿摆在苏妫跟前,金子那儿则放了碗香浓的粥,他跟前一碗白饭,一叠腌酸菜。 苏妫早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端起红糖水猛灌了几口,身上登时就出了薄汗。苏妫用筷子挑起面闻了闻,果然没有放一点调料,只是撒了些芝麻盐,她皱着眉吃下,不满道:“怎么没有炖肉汤。” “金大姐给我说了,肉是凉的,等满月后再吃。你现在就喝红糖水,粥,吃点面条就好了。”姜之齐夹了筷子酸菜,就着白饭狼吞虎咽,他看着身边不好好吃饭的金子,笑道:“你睡着后,我教了他一下午银子是妹妹,不是玩具,谁知道这小子一见你亲银子,还是会嫉妒。”姜之齐说着这话,拍了拍儿子的小屁股,亲昵道:“是不是说你呢,臭宝宝。” 金子虽小,却能听得懂大人是不是说他,只见这小子居然羞涩地笑,小手从碟子里拈起根腌的白萝卜,往自己口里塞,许是太辣,他又从嘴里拿了出来,转头要往到母亲口中送。 “娘亲不能吃辣的。”姜之齐抓住金子的小手,嘴啊地张开,笑道:“给爹爹吃。” 苏妫看向姜之齐,他也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应该是把身上的伤处理好了,只是脸肿地厉害,一片青一片紫的,左眼充血,很是吓人。 该! “韩度再来过么?” 白天韩度一听见老叔爷的消息,头也不 回地走了,她实在是担心。 “没有。”姜之齐低头吃饭,用碗遮掩住自己的脸上的笑意,韩度八成得快马加鞭去长安,带坐月子的妇人和一堆孩子上路,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么。 可就在此时,大门忽然被人踹开,只听得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在院子中响起,很快,上屋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进来三个人,韩度,利昭,还有金大姐。 “做什么!”姜之齐从褥子底下翻出把菜刀,他跳下炕,连鞋都没穿就指向韩度:“你想抢人?” “哼!”韩度鄙夷地看了眼姜之齐,噌地一声抽出宝刀,电光火石间,只听得兵刃交接之声响起,姜之齐手中的菜刀,竟然活生生被韩度的刀给削掉大半,韩度冷笑着将刀架在姜之齐脖子上,笑的张狂:“小三爷你可千万别动,这刀可是会吹毛立断的哦。”说完这话,他朝金大姐使了个眼色,轻笑道:“烦劳大姐了,将女人和小孩的东西都搬走。” “你。”姜之齐没想到韩度竟然真的要带苏妫走,他正准备拼了,却看见韩度身后站着的利昭冲他微笑着摇手,咦?这又是怎么 回事。 金大姐手脚麻利,在利昭的帮忙下,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将苏妫和孩子们的东西收拾好搬上车。她将银子裹好抱走,而利昭则抱了金子。 “我儿子闺女!抱哪儿去!”姜之齐不敢乱动,急的干瞪眼,他真不知道现在是怎么个情况,这韩度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韩度一脚将姜之齐踹飞,只听哐当一阵响,原来姜之齐将屋子后面的屏风澡盆给压倒了。姜之齐狠狠地看韩度将老婆裹的密不透风后抱走,都说自己是心黑手毒的毒蛇,可这韩度,就是活土匪!不管了,只要他敢带人走,我就敢带兵追上去围杀了他。 韩度一边往外走,一边 回头看姜之齐有没有跟出来,上屋的姜之齐倒没动静,可隔壁中屋却有女人呜呜咽咽地哭。 怎么 回事,姜之齐还藏了个女人? 韩度一向嫌恶三妻四妾、用情不专,他抱着苏妫走到中屋门口,踹开门,谁知却将门上趴着的巧颂弹倒在地。 一股屎尿恶臭迎面扑来,韩度一向喜洁,皱眉站在门口不进去,借着屋里昏暗的油灯,他看见地上半躺着一个眉目还算清秀的女人。 “你被关多久了。”韩度俊脸生寒,冷冷问道。 “一天一夜。”巧颂半点力气都没了,她偷偷瞅了眼门口的男人,立马羞的将头低下,她一向觉得三爷就是人中龙凤了,可与这位气度非凡的韩度一比,三爷就像个没长开的孩子。她现在有些恨三爷,把她关屋子里那么久不放她出来,屎尿都得在屋里解决。她没想到韩度会解救她,更没想到屋子里的污秽之气冲撞了这天神一般的男子。 可这完美的韩度却不理她,直接抱了苏妫转身就走。 两辆车,前边的是金大姐和利昭,后边是韩度苏妫。 车一摇一晃,苏妫靠在韩度身上,闻着他独有的淡淡茶香,听着他久违了的心跳,道:“你要带我走吗?” “不。”韩度大手摸了摸苏妫如冰丝般的黑发,他俯身吻了吻在他心中永远长不大,永远十五岁的月儿,柔声道:“只是我一个人,呆会儿送你到县门口就走。” 是啊,原来这样。苏妫笑了笑,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她骂自己的软弱没用,原本她和孩子们,就不是人家韩度的拖累,韩度已经为她牺牲的够多了。 “到了长安,你告诉叔爷爷我还活着好不。”苏妫强忍住悲痛,笑道:“他和皇祖母一样,可疼我了。”说到这儿,苏妫泣不成声,她想 回长安,她想去见叔爷爷临终一面,她的亲人不多了,又要走一个。 “月儿,别哭。”韩度用袖子替苏妫擦干眼泪,笑着哄道:“都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还哭。”韩度从身后取出个木盒,交到苏妫手中,柔声道:“把钱收好了,我今天从樽山下去后,就到县城里给你买了院宅子,就在师兄的县衙跟前,很安全。家具什么的归置好了,也打扫的干干净净,语儿和寒儿已经住进去了。长安的事完后,我尽快赶 回来接你和孩子。” 话已至此,还能说什么。你是韩度,是我唯一的亲人,你不该被李月华困住,以前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 马车停了,是时候分别了。 韩度咬了咬牙,放开苏妫下车去。 “小叔!”苏妫掀开车帘,从十五岁到现在,她一直称他为韩度,现在…… 已经骑上马的韩度看着苏妫粲然一笑,她真的长大了,懂事了。 “还是叫我韩度吧。” “韩度。”夜有些凉,苏妫冲韩度挥挥手,花开花落,终须一别:“ 回长安后告诉姐姐,我好想她。” 作者有话要说: 哈,更新空降了 下章开始,就得换个写法了,所以两章合一,将事件完整写出来。 明天参加大学舍友的婚礼,想想就好激动! 第149章 美人关 三年后 回塔县每年到了中秋就热闹非凡,来自各州县的青年才俊比比皆是,为什么来这儿?因为要过美人关。 莫家茶楼每年到了这会儿,也是最忙的,掌柜的是个年约五十的小老头,方脸泛红,头发有些花白,粗眉小眼,看上去很是和善可亲,他胖乎乎的手灵巧地拨弄算盘,偷偷地打量店里的两桌贵客。 东南角的几个人是长安来的,上首坐着个文秀白净的青年男子,是安平侯的庶子,人称吴二爷。吴二爷下首依次坐着貌似书生的男子,还有体格强健的武夫,官宦之家的隐隐傲气,不宣自出。 西边一桌是青州首富家的罗公子,这罗公子看上去不过十几岁,却是好大气派,他嘴角噙着笑轻摇折扇,下首陪坐的以及身后的几个侍从清一色锦衣华服,富贵之气扑面而来。 莫掌柜微微一笑,他提着滚水从柜台后走出,先去西桌罗公子添茶,然后才去给安平侯家的吴二添。果然,吴二爷这边坐着的武夫不干了,他一拍桌子,揪住莫掌柜的衣襟喝道:“什么意思,见人下菜碟是吧。凭什么先给那边倒水,难道我们二爷少给你茶钱了?” “客官息怒,且听小老儿一言。”莫掌柜躬身往后退,笑道:“这原是咱们三夫人定下的规矩,只要是来争夺美人关,无论身份贵贱,一切以商人为先。” 吴二爷挥手让自家的武夫退下,他翘着二郎腿,一副骄矜之样:“这我倒听过,因为那苏妫姑娘的父亲意国公原是商人出身,故而她对商人高看一眼。”说罢这话,吴二故意看向那边的罗公子,若有所思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如今各路侯爷公子纷纷落败,现在只剩咱们两家了。” 罗公子倒不似吴二爷这般拿大,他哗啦一声打开折扇,轻轻摇晃,端地风流潇洒,只见这少年公子懒洋洋笑道:“离申时还有些时候,掌柜的嘴皮利索,何不再给我们讲讲美人关的传说?” 只见莫掌柜接过小二端上来的茶点,他分别给罗、吴两家送过去,清了清嗓子笑道:“这事要从三年前说起,你们往外瞧,瞧见斜对面的苏宅了么?” 众人依着莫掌柜的手往外看,果然看见一户大门紧闭的宅子,门口挂着灯笼,匾额题着苍劲有力的两个大字‘苏宅’。 莫掌柜给自己倒了杯白水,他先润了润嗓子,这才笑道:“原本夫人在樽山住着,可三年前的一个晚上,夫人忽然带着她的一儿一女、还有她的两个亲戚家的孩子住进了此宅。” 那边正嗑瓜子的吴二爷用鼻孔冷哼了声,道:“樽山三爷以前是鼎鼎有名的三王爷,他一向霸道强势,怎会允许自家女人这么干,小老儿莫要哄人。” “小老儿怎敢哄贵客。”莫掌柜手抚了抚下巴上的胡子,摇头晃脑笑道:“什么人得什么人来治,三爷再厉害,可碰见咱们夫人,还不是乖乖投降了?小老儿可在三年前亲眼所见,三爷鼻青脸肿地站在门口求夫人跟他 回樽山,可夫人一盆洗脚水泼过来,直接说了个字,滚!” 这话说的两桌人都笑了,当年情景仿佛就在眼前。 “那后来呢?”罗公子年轻好奇心重,忙问道:“我在家时听父亲说起过樽山的三爷,他在长安的事已然算了不得了,后来更是数次亲自带兵剿灭了为祸一方的山贼,击退了来犯的归坞人,这般大丈夫,怎么会怕老婆?他怎么由着女人乱来?” 莫掌柜笑道:“个中缘由,只怕只有三爷夫人才知道。”掌柜的又抿了口水,胳膊夸张地上下乱晃,小眼睛左右瞟,眉飞色舞道:“许是夫人担心自己太过美貌,怕带着孩子住在县里不安全;又许是三爷实在太死皮赖脸了,天天上门骚扰,夫人最后许了三爷搬来和她一起住,不过要收房租,一月十两银子哩。” 只见吴二爷身边坐着的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摇了下头,鄙夷笑道:“传闻三夫人的美貌是天下第一,可这美人若贪上财,就沾惹了铜臭气,不过是俗人罢了。” “哼!”莫掌柜听见这书生腹诽三夫人,脸登时拉了下来,他原本就红的老脸更红了,只见这小老头不屑道:“三夫人也是你这种酸儒能说的?” 书生被莫掌柜呛了声,登时羞红了脸,他自负满腹经纶,是个清高的读书人,居然被这穷乡僻壤的老头说教,书生冷哼一声, 回嘴道:“难道不是么,这苏氏三年前搞出个美人关,吸引了天下官宦之家及各地富豪参赛,仅购买名额的银子就高达千两,这不是铜臭逼人是什么。” “你懂个屁!”莫掌柜气急之下,粗口全爆出来了,他指着书生的鼻子喝道:“我们夫人一年只酿一坛酒,名唤美人关,广邀天下人来争夺。没错,她要求凡是参赛的人都得掏钱,也确实很高,可那是你们这些名门贵人乐意给的。” 吴二爷瞪了眼手下的书生,笑道:“我家里的这位先生清高的很,掌柜的莫要介意。其实本公子也很好奇,三夫人要这么多钱,她要干什么,莫不是替三爷筹军饷?” 莫掌柜连连摇手,道:可不是,官人莫要将我们夫人想的如此不堪。” 这下,吴二和那边的罗公子一干人都奇了,区区一个女人,怎么让这掌柜老头如此维护、尊敬。吴、罗等人心里都清楚,天下英豪千里迢迢来 回塔县竞争,并不是为了那坛叫美人关的酒,那是因为只要得了头筹,或是在竞争中表现异常突出,不出意外的话都会得到皇上的青眼,封侯拜官也是轻而易举的。所以传说这美人关其实就是三爷在幕后操控,替皇上选人才罢了。 若要过的美人关,首先得通过楚王韩度家的女儿语郡主出的考题。韩度有的是真才实学,他的女儿更是青出于蓝,出的题刁钻古怪,没有两把刷子,还真答不上来。 比如今年的题目,只两个字--刘歆。众所周知,刘歆是后汉古文派的大学问家,可此人也是充满非议的,传说《周官》一书,就是出自刘歆之手,为的是帮乱臣贼子王莽正名。而本朝的姜皇帝,也是揭竿而起灭了李氏。那么语郡主出的这题,是要夸刘歆?还是贬刘歆?一个不留神,那就是得罪了姜皇帝,甭说升官发财了,脑袋留得住留不住,还是另一 回事。 第二关则是三爷的武关,三爷的军营里,少不了武力过人的勇士。能过得了文关,未必过得了武关。有一半人到了第二关就临场退却了,并不是不敢迎战,是怕万一赢了得罪了三爷,那可就了不得了。 可还是有不怕死的过得了前两关,但那得过最后一关,真正的美人关--苏妫。 美人关看似简单,实则相当困难。文武全才实在难得,所以各家的侯爷公子索性组了个队,带来最好的帮手,书生武士帮忙过了前两关,最后则由首领亲自过美人关。 罗公子眉毛一挑,闭着眼睛养神,笑道:“前两关少说折了三十多家,苏氏空手就套了好几万银子,她一个女人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养小白脸?” 莫掌柜气的将手里的茶杯往地上一摔,碎瓷片子登时四下飞溅开来,小老头也不管这些贵客他得罪不起,直接喝道:“我们夫人三年来养了全县的孤寡,不要半点 回报。三爷派人修房修路,我们这穷县这才有了点生机。小老儿这家茶馆,也是夫人帮着做起的。谁要是再敢毁谤我们夫人,试试看能不能活着走出 回塔县!” 莫掌柜的话直戳人心,天下人大多只想着大包大揽的往自己腰包里揽财,却少有苏氏这般巧立名目敛财又一掷千金散去给穷人,奇哉!怪不得能让那不可一世的三王爷甘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正在此时,茶馆门口忽然出现个人高马大的小将,这小将朝两边的贵客抱拳行了一礼,朗声道:“请贵客移步,去樽山下的军营。” ******* 鼓声雷雷,场边的旗子被风吹地猎猎作响,军营里一年到头估计只有这天是最热闹的。有从县里提前一天来占位置的百姓、甚至还有千里迢迢从外地专程赶来的,都想看看这传说中的美人关究竟多精彩。 只见一个个身穿铠甲的彪形大汉手持钢刀,将人群拦住,在正中央空出个场地来。那些输了前两关的贵族和富豪,则被安排坐在看台上。最上边的座位,自然是留给三爷姜之齐的。 赤着上身的小将军忽然停住擂鼓,只见士兵们让出条小道,一个瘦高英武的男子缓缓走出,正是姜之齐。三年过去,姜之齐比以前更成熟了,他嘴角噙着笑,一手背后,龙行虎步走向高台。 此时姜之齐已不是王爷,来赴会的有些侯爷们都比他的身份高些,可谁敢在他跟前拿大?还不是恭恭敬敬地站起,等着姜三爷坐下了,才敢坐? “诸位不远千里来 回塔县,辛苦了。”姜之齐徐徐扫视了圈看台坐着的贵人们,微微一笑。 “不敢,三爷严重了。”众人忙附和,过去在长安时,他们连王爷府的石狮子都摸不着,此时能与三爷同坐一地,岂非莫大的荣幸? 姜之齐淡淡笑了笑,他现在的英俊与气度,仿佛是酒,沉淀的更醇更厚了,只见这男人朝身边的刘能点了点头,刘能立马会意,往前走了几步,朗声道:“各位英豪,有资格参加最后一关的,是长安安平侯家的吴二爷和青州首富之子罗公子。” 刘能看向场中站着的吴、王二人,笑道:“二位公子,美人关凶险万分,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吴二爷不敢在姜之齐跟前放肆,微笑不语。倒究是罗公子年轻气盛,朗声笑道:“活就活个痛快,岂有临阵退缩之理?” “好!”刘能朝罗公子隔空伸出个大拇指,赞道:“真是英雄出少年,有请夫人。” 鼓声又一次擂起,只听得马鸣嘶嘶,东边一声娇喝‘驾!’,众人皆朝声音发出之地看去,一抹红似火的艳影驾马奔来。 马上的女子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她的黑发全部散下,耳边别着朵野山花,妙曼的身姿在红色纱衣下隐约可见,抹胸将她的胸勒成半碗状,更让人喷血的是她胸前妖娆的曼珠沙华,无不勾魂摄魄。 第99节 在场的贵族们全都看呆了,或许也只有在这偏远神秘的 回塔县,才不会受到长安的约束,她能绽放出这般绚丽的自由野性。在此之前,众人无不暗中嘲笑堂堂三爷宠溺悍妇,更不屑苏氏贪财暴敛,不过当他们看见苏妫的那刻,他们忽然明白三爷真是个幸福的男人,更觉得千金若能买佳人一笑,绝对值了! 姜之齐的目光一直随着马上的绝色美人,他以前很讨厌老婆被男人们看,但现在,他却很享受。他是天之骄子,而她,是配站在他身边的唯一女人。他们是值得天下所有人羡慕,膜拜的。 “两位!”姜之齐起身,他居高临下地看向已经呆了的吴、罗二人,勾唇淡笑,朗声道:“谁能接到夫人的箭最多,谁就胜!在此期间,死生不论!” 姜之齐的话音刚落,苏妫就从背后拿出弓箭,她今日化了很美的妆,额间特意点缀了翠玉做成的花子,她要告诉天下的男人,素手不仅可以画眉,也可以拉弓。 羽箭破风而去,只听得一声惨叫,原来箭竟穿透了吴二爷的右臂。 苏妫勾唇得意一笑,她认得这位吴二爷,多年前张甫明带她逃出大明宫,在宫门口时,就是这位安平侯家的二爷拦了路要钱,现在嘛……再接我一箭。 又一箭飞过去,吴二爷大惊,地上打了个滚儿躲过一劫。可苏妫却越射越觉得好玩,她索性驾马,直接去踩狼狈窜逃的吴二爷。 “不来了,我输了。”吴二爷捂着流血不已的右臂,他已经感觉眼前冒金星了,万一没撑住倒下,被马踩到可就完蛋了。得到皇上赏识固然重要,可命更重要。 苏妫将缰绳一拉,俏脸带着得意的笑,她看着吴二爷踉踉跄跄离场,朱唇轻启:“废物!”可就在此时,小腿忽然被人拽住,苏妫大惊之下没坐稳,给掉下了马。 “三夫人,为过此关,在下少不得要得罪了。”罗公子俊脸一片绯红,连看也不敢看苏妫,他原以为眼前这妖物般的女子射箭功夫了得,只要将她拉下马,她少了可以凭依的高度,那么抢箭就手到擒来了。 谁知苏妫一个闪身掠到一边,她看着对面的少年公子点点头,赞许道:“小公子有勇有谋,敢拉我下马,确实是个人才,只不过?”苏妫忽然从腰间抽出把弯刀,她手腕一扭,耍了个漂亮的刀花:“想要赢我,不是那么容易的呦,看刀!” 这三年过去,苏妫早已不是当年的李月华了,更不是当年的七娘了,她又一次重生了。这段时间里,她一年只酿一坛酒;她照顾自己的孩子们;她慷慨出钱,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她练武保护她爱的人,她正如耳边的野山花一样,活的坚强而烂漫。 刀的银光闪闪,苏妫的红衣与黑发飘飘,只听刺啦一声,罗公子避闪不及,胸前的衣裳竟被刀划破,一道极细的血痕登时便出来了。 罗公子虽是富豪之家出身,但生得好,又文武双全,自然带了些傲气。他好不容易走到这一关,况且周围又有那么多达官贵人看着,万一输在一个女人手中,那不是丢大人了。 “夫人,在下不客气了。”罗公子在折扇上一按,扇子顶上立马冒出个尖刀,原来这扇里另有乾坤。只见罗公子手紧紧地抓住扇子,他目光坚毅,将扇做剑,暴喝一声飞身上前。 可就在此时,苏妫手中的刀忽然掉落,她软软地瘫坐在地上,手捂住胸口不住地喘,好似很难受的样子。 场外一片哗然,如此倾城美人忽然晕厥,谁不心疼,纷纷起身要去救美人。刘能也慌了,忙转身去请示三爷,是否下去将夫人扶出来,谁知却看见三爷一副气定神闲之样。 “三爷,要不要末将去,” 刘能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姜之齐伸出的两根手指头打断,只见这男人满眼皆是爱意地看着场中的美人,摇头宠溺笑道:“这位罗公子怕是要输了,我的七娘,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果然,罗公子看见美人难受之样,收起长扇,忙过去关切问道:“夫人 ,您怎么了?” 正在这时,苏妫忽然拾起刀,扭身将刀架在刚刚弯下腰的罗公子脖子上,她面色红润,媚眼如丝,嘴角噙着抹玩味的笑,哪里有半点难受的样子。 只见这祸水一般的女人对呆若木鸡的罗公子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我赢了。不过,罗公子人品还不错,这坛酒我请你喝。”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现在才发。 前两天去参加舍友婚礼,坐了好久的车,昨晚上 回家直接累瘫,今早醒来已经11点多了…只有下午码字了~刚刚写完。 第150章 金银 苏妫用发带将头发绾住,她一路想着待会儿该和那位头筹罗公子去喝两杯才是,才刚走进帐子,就被几个小人抱了个满怀。 最霸道的是金子,他现在虚岁有六岁了,可撒起娇来,跟小时候吃奶那会儿没两样:“娘,你刚才骑马的样子真漂亮!”这小子如今已经长到苏妫腰那么高,他的小屁股左扭右扭挤开千寒哥哥和银子妹妹,将头埋在母亲的腰里,笑道:“娘,你带我去骑马好不好,现在就去嘛。” “娘也是我的。” 银子现如今有三岁,她长得比同龄小女孩精致多了,皮肤光滑白皙,大眼睛水灵深邃,睫毛又弯又长,上嘴唇有点点翘,简直比最灵巧的手艺人做出的瓷娃娃还好看。银子抢不过哥哥,气的小手乱舞地打金子,她哇地一声坐地上哭了,边咳嗽边哭:“娘,你就只亲哥哥,咳咳,你坏,你就不亲我。” 千寒愣在原地,琢磨了半天才走过去抱起妹妹,他蹲下为妹妹将屁股上的土拍掉,呆呆笑道:“寒哥哥亲你,好不好?” 许是血脉相连,千寒与银子同为一母所生,他俩自小就格外亲昵。只见千寒手附上银子的额头,扭头对苏妫道:“姨娘,银子好像又发热了。” “啊?又发热了?”苏妫忙丢开金子,她将银子抱在怀里,紧张地摸上女儿的额头、脖子,确实有些烧。 “妹妹骗你。”金子扯住苏妫的衣裳使劲儿摇,他嘟着嘴仰头看母亲,嫉妒道:“我也发热了,娘你抱我嘛。” 苏妫横了二十几年,从不向任何人服输,可是一遇到金子银子这两个命里的小魔星,还不是束手无策。实在闹她闹的受不了了,结结实实打一顿,能老实好几天。可打了以后吧,又后悔的不行,她真的舍不得。 “金子,姐姐带你去骑马好不好?”一旁站着的不语笑着摇摇头,她走过去牵起金子的手,对苏妫娇笑道:“姨娘,我带弟弟去玩,你好好照看妹妹。” 苏妫连连点头,她的大女儿不语今年虚岁也有十二了,真真长得有如花一般娇艳美丽,这是她最骄傲的,可也是她最担心的,红颜多劫难,她实在怕女儿也经历一遍她曾遭遇过的。 “玩一会儿就 回家,让刘能送你 回来。” 不语边往出走,边笑道:“知道啦。” “别和不认识的人说话,别在外边吃不干净的东西。”苏妫晓得女儿聪明谨慎,可她还是要一遍遍的叮嘱她。 “知道啦,姨娘你真的好啰嗦呀。” 不语拉着金子的手,带着香风消失在帐子里。苏妫叹了口气,母亲的担心,怎么会完呢?傻孩子,恐怕这啰嗦,直要等到我死了,才会停止。 苏妫低头看怀里的银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胎里带了寒毒,银子打小身子就不好,经常生病,药几乎没离过口。苏妫心疼的不得了,她有时候会恨纪无情,当年怎么就给她身上留下寒毒,祸害了女儿;可有时候又唏嘘不已,比起恨他,她更想他,一直想了他等了他三年。 “寒儿,你去帐子外面帮姨娘守着好不好,姨娘要给妹妹喂奶了。” 千寒的个头又蹿高了不少,黑黑瘦瘦,沉默寡言,个性执拗坚毅,可却很听苏妫的话,他一声不吭地站在帐子外,乍一眼瞧去,与姜铄想问题时的样子倒有点像。 苏妫不由得叹了口气,只愿一辈子都不要告诉千寒,他的生父究竟是谁。上一辈的恩怨,不是小一辈该承受的。 “妞妞,吃奶奶啦。”苏妫解开衣襟,给银子喂奶。女儿身子实在太弱,便没有给她断奶,一直吃到现在。“妞妞,你知不知道,你的眉眼和你爹爹很像。” 银子呛奶了,咳了几声,她听不懂娘亲的话,只是知道娘亲的怀里是最安全、最温暖的。 “妞妞,如果没有你和哥哥姐姐,娘肯定会去找你爹爹的。”苏妫将银子睫毛上粘的一根绒发捻去,她亲了亲女儿白嫩的小脸,出神道:“你说娘还要等多久,你爹爹才会来?我怕再过几年,我就忘了他的样子了。” “七娘。”男人沉厚的声音忽然响起。 苏妫心里一喜,难道想着想着,他真的来了? 可当她抬头去瞧时,却发现走来的并非纪无情,而是姜之齐。 姜之齐笑着走过来,他蹲到苏妫腿边,静静地看着心爱的女人给孩子哺乳,柔声道:“刚来的路上碰见语儿了,她说咱闺女又发热了?” “恩。”苏妫将乳。头从睡着的银子口中拉出,熟稔地将孩子塞到姜之齐怀里,自己则把衣裳慢慢整理好。说来也怪,姜之齐很是喜爱银子,真真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闺女般疼,不仅晚上搂着睡,就连白天去军营也抱着,人都笑说银子的腿就长在三爷的胳膊上了。“你怎么 回帐里了,我看今年来了许多达官贵人,你不去应酬一下?” “不去。”姜之齐宠溺地看着熟睡的银子,笑道:“跟他们胡诌,还不如跟闺女玩骑大马呢,再说父皇肯定不乐意看到我和那些人走的太近,他会猜忌的。” 三年过去了,他们之间的仇恨仿佛也消了许多,最起码不像以前见面就掐了。也是,就算他们再不和,可当着孩子,装一装总是要的。 “以后别再当马让女儿骑了,你这样宠她,她永远是小孩子。” 姜之齐忽然扭头往外边去看,他看见千寒仍在帐子前站的笔直,这才嬉皮笑脸地凑近苏妫,低声无赖道:“那我让你骑,好不好?” 苏妫见不得这男人调戏自己,俏脸登时拉下,手扬起冷笑道:“可是皮又痒了?” “别打。”姜之齐脖子往后缩了下,讪讪道:“真不该叫你学武,你去年当着上百号将士的面揍了我一顿,我到现在头都抬不起呢。” “不想挨揍就老实些。”苏妫用手指戳了下姜之齐的头,瞧见男人畏畏缩缩的样子,她噗嗤一笑,去年她去军营里接银子,姜之齐手脚不老实,忽然扑上来就想要她。她当时就恼了,操起长剑从主帅营房一直追打到外面,将姜之齐撂翻在地,可劲儿地踹,最后还是刘能等人过来拉,她才罢手。 “我还不老实么,三年了连口肉都没吃到。”姜之齐怏怏地低声嘟囔着,他忽然想起什么似得,收起玩世不恭,正色道:“常俊来了,在樽山等着给咱俩宣旨呢。” 哼,每年都来宣一次旨,还新鲜? ******* 樽山 如果不是每年要来接一次旨,苏妫才不想踏入这院子。 院子里空荡荡的,却十分的干净整洁。小花园子里栽了几株金菊,厨房的烟囱里正缓缓往出冒烟,好像是蒸馒头了,香甜的味道充斥了整个院子。 上房门口站了几个人,为首的正是常俊公公。 回塔县到了秋天就开始冷了,公公又上了年纪,已然戴上了暖帽,他外面穿着墨绿云纹绣的披风,脚上蹬着金线溜边的皮靴,瞧见苏妫和姜之齐并排走来,忙笑着迎了上去:“三爷、苏姑娘这一年过的可好?” “我们都好,公公您也康健。”苏妫与常俊并无仇恨,况且公公在大明宫时就十分照顾她,每年来 回塔县宣旨,总会给她带来许多长安时兴的玩意儿。 “年纪大了,不成了。” 常俊打量了番苏妫,他眼里尽是惊讶赞叹,红衣夺目、肌肤赛雪,这女子比起当年少了些矫揉造作,如今更多了些野性与柔媚,怨不得宫里那位对她牵肠挂肚了好几年,真是个天生的尤物。“姑娘今年,有二十五了吧。” “是二十四。”姜之齐忙上前,他低头看了眼身边娇小玲珑的女人,眼里尽是柔情,笑道:“二十五的生辰还没过呢。” “哦。”常公公点点头,笑道:“可姑娘看起来还跟十七八岁那会儿没两样。” 是啊,年纪变大,气质跟着会变,整个人的感觉也会变,可是这张脸仿佛永远变不了,就停留在二九年华。真不知道这是诅咒,还是上天的恩赐。 只见常公公忽然叹了口气,手指勾起窗台下一株垂头丧气的金菊,有意无意地觑向苏妫,幽幽道:“这么好的花,开在这种地方真是白可惜了,还得有个好主人精心养护才是。” 一听这话,姜之齐心里就不开心了。怎么,已经吃了我家的肉,现在还要连锅端 回长安?只要是个男人,听了这种话都会生气。可姜之齐不敢,即使他心里对皇帝有再大的怨气,只得咽进肚子里。 “公公,有些花只适合自由自在地开在乡间,若强行将其移去繁华之地,想必会过早枯萎。”这话,其实就是对苏妫说的。每年宣旨的时候,姜之齐的心总会悬着,他怕她会答应 回长安,离他而去。 “哦,这样啊。”常公公垂眸抿唇笑了笑:“接旨吧。” 待苏、姜二人跪下后,常公公首先看着姜之齐,笑道:“今年还是口谕,三爷,皇上听闻您在 回塔县做的事后,很是满意,说您屡次援兵给利昭与苏人玉,部署击退归坞蛮人,护了一方百姓平安,很好,赐剑一把。”若说从前常公公是怕毒蛇三爷,那么现在他是敬,毕竟皇上的儿子里,只有这位不安分的三爷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谢父皇。”姜之齐早看见小太监捧着的剑了,正是父皇当年征战沙场所用的那把,父皇居然会如此高看我。姜之齐激动之下,正准备叩拜行礼,却被常公公给喊住。 “三爷先别急着谢恩。”常公公叫跟前的小太监上前扶住姜之齐,笑道:“皇上还有另一道密旨。”只见常公公从袖中掏出个明黄色的折子,叫小太监递给姜之齐,这中年太监正色道:“这折子收好了,将来或许有大用处呢。” 姜之齐打开折子一看,登时愣住了,他收好后连连叩拜:“儿臣谢父皇隆恩。” “苏姑娘,现在是给你的口谕了。”常公公走到苏妫跟前,弯腰低声道:“姑娘,今年的品服是贵妃的,您?” 苏妫白了眼小太监捧着的木盒,冷笑不已,前几年是齐妃,今年变贵妃了?姜铄,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宁愿在这里累死累活地当农妇,也不想 回去做你的禁脔贵妃。 “哎!”常公公摇头叹气走开,他被转过身子,给一旁立着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今年来打耳光的小太监换了个人,约莫十五六岁,他捏起袖子,扬起手,声音尖细而柔弱:“你错了没?” 我错了没?每年都问同样的问题,每年我的 回答,还是和过去一样。 “我没错,皇上你错了没。” 苏妫咬着牙,冷笑着盯着小太监的鞋子。她本可以一把抓住打她脸的脏手,可又觉得只要姜铄派人打她,那就是给她提醒,永远不要 回长安,永远不原谅他。 啪啪啪……不就是十巴掌么,忍一忍就过去了。 打完后,常公公这才转过身子,他走过去扶起苏妫,无奈道:“您就不能服个软么,年年挨打,年年受气。” “不能。”打死我,我都绝不向你低头。 常公公眉一挑,忽然笑道:“今年宫里多了好几个绝色美人,皇上封了位淑妃,老奴从未见过皇上会如此宠爱一个女人。” “恭喜皇上,恭喜淑妃娘娘。”你封不封妃,跟我没关系;你宠爱谁,我也不在乎。 常公公见苏妫神色如常,冷冷淡淡的,忙笑道:“皇上常亲昵地唤淑妃娘娘的乳名,哦,叫小蝶。有时候在娘娘宫里起的晚了,就不去上朝了。朝廷里那些老臣,直骂淑妃娘娘是祸水呢。” “皇上有福。”苏妫不自觉地打了个哈切,脸上不奈烦之色越来越重了。你爱宠什么狂蜂浪蝶的,就去宠吧,千里迢迢地派人在我跟前表白一番,觉得我会吃醋? 说了这半天,也不见苏妫有什么反应,常公公放弃了,带了人一声不吭地就往外走。谁知道才刚打开院门,就被一个有如活鬼一般的女人扑在腿上,拦住去路。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有一章 第100节 第151章 画中人 这女人,原来是巧颂。 “公公,求您带我 回长安吧。”巧颂抱住常俊的腿,哭的凄惨。三年过去了,她仿佛老了十岁般,皮肤黑红且粗糙,头发很是干枯,原本柔嫩的双手长了许多的老茧,居然将常公公的衣裳勾出了丝儿。 “你是?”常公公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好久,这才认出跪着的女人是巧颂,他不禁扭头看向白嫩美艳的苏妫,叹了口气:“姑娘,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巧颂用袖子将鼻涕眼泪擦干,哭道:“我受不了了,三爷将我一个人放在樽山,他同夫人去县里住了。我每天不仅要早起种地,还要去河里洗那些臭男人脱下的衣裳,不忙到半夜就睡不了。”巧颂原本以为来樽山,能跟姜之齐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谁知道却横生枝桠,多了欧阳浅盈和苏妫。 没关系,先解决了欧阳浅盈,再解决苏妫。想是想的挺美,可现实却打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三年前苏妫搬去了县里,三爷死皮赖脸地上门去骚扰。那时候县里不安全,苏妫正好也缺个看门的,这该死的女人说了,养狗不划算,还是得有个敢打敢杀的男人,便同意给三爷租一间房,可是得收高价房租。 头先一年,三爷在苏妫那里受了气,还会 回樽山找她泄欲倾诉,可时间久了,他就越来越嫌弃她了。后面两年索性连来都不来,派了个老妇看着她,让她去种地,洗衣,当厨娘。 她不是没反抗过,前年冬天,她偷拿了银子的一只鞋跑去县里,说是银子掉进了冰窟窿里了。她以为骗苏妫出城,就能趁机把这贱人淹死在河里,三爷就会重新宠她。可她没想到苏妫听了她的谎话,嘲讽地笑了笑,说:我家要吃晚饭了,就不留你了。 就这么罢手?没错,她不放弃,还求过苏妫。 去年的大雨天里,她跪在苏宅外面,拉下所有的自尊求苏妫,让她当丫头,去伺候小姐少爷们。可她万万没想到,里面的苏妫还没有动作,县里的那帮贱民们倒先指责她了:夫人和三爷好好的,你就别无事生非的插足别人家了。 还能有什么办法,她害人不成,求人也不成,只得没日没夜地种地、缝补了。 有时候觉得日子过得太绝望,想死,可又觉得不争到最后一刻,她就没输。比如现在就是个机会,照眼前这个形势,三爷将来一定会重 回长安的。可若再磨几年,她真的就人老珠黄了,甚至连长安的丑妇萧氏都比不上了。 “公公,求您带我 回长安吧。”巧颂哭的双眼遍布血丝,咳嗽不已:“我实在熬不下去了,我宁愿被关在王府里,也不想当活寡妇了。” 姜之齐一把将巧颂从常公公身上拉下,冷着脸喝道:“你若对七娘没存坏心,我能这么对你?”姜之齐觉得碰这女人一下,都难受的不行,他丢开巧颂,笑的很坏:“父皇叫你来 回塔县,这是圣旨,由不得你胡闹。我们都能吃苦,偏你就娇贵的不行?” 正在此时,一阵细鳞铠甲声响起,只见刘能满头是汗地跑到姜之齐跟前,将一封信递上,急道:“三爷,利昭大人从孟古县传 回来的紧急军情。” “哦?”姜之齐忙接过信笺,越看眉头锁地越紧。 “三爷既忙,老奴就先走了。” 姜之齐脸色有些不好,他两眼直盯着信上的字里行间,也不抬头,道:“公公请便。” 常俊没理会巧颂,他直接带着人下山,走到桂花树下时,看见一个英俊的少年踮着脚,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摘花。 “寒儿,你过来。”常俊早都认识千寒和银子了,他摸着千寒的脑袋,笑的脸上的褶子又多了几条:“一年不见,又长高了。”常俊 回头看去,远处的姜之齐正不知和苏妫在商量什么,没空理会这边。他凑到千寒的耳边,低声笑道:“想不想跟公公去长安玩?” “不想。”千寒的话虽不多,可却不会撒谎。 “为什么?你亲爹就在长安呀。” 亲爹?是了,姨娘和姐姐都说过,爹爹是 回长安给老舅公守孝去了,孝满了就会来 回塔县。 “我爹快来了,我就在这儿等他。”千寒将花儿插到妹妹的发里,笑道:“我是男人,我走了就没人保护姨娘一家人了。” 常俊叹了口气,他将皇上的玉佩给千寒戴在脖子上,细心地替他塞进衣裳里,轻笑道:“这是你爹叫我给你的,千万收好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千寒一听见这话,喜道:“那我能告诉姐姐吗?她可想爹爹了。” 怎么能告诉姐姐,你那不语姐姐太聪明伶俐了,若告诉她,她不出半个时辰肯定能想通你的真实身份。到时候遭殃的,恐怕就不止一个两个人了。 “寒儿,这是你和你爹爹之间的秘密,谁都不能告诉的。” 千寒哦了声,他仰头对常俊笑道:“我爹说做人要一诺千金,公公你就放心好了,寒儿绝不会说出去的。” “好孩子。” ******* 大明宫 元兰亲自做了精致点心,满面春风地去给皇上送去。谁知才走到殿门口,就被赵子俊赵公公给拦下了。 “贵妃娘娘,皇上正在里面和淑妃娘娘,”赵公公说到这儿,便不再往下说了,男人和女人在里边做什么好事,还用明说么。 元兰心里梗的难受,她将食盒交给赵公公,正准备走,谁知殿门忽然开了,一个明艳动人的少女笑着跑出来,她的声音如银玲般动听:“皇上,你来抓我呀。” “臭丫头,别让朕抓住你,否则就搞死你!”姜铄浑身赤条条的就追了出来,他看见元兰在门口,原本欢愉的脸登时拉下:“你怎么又来了。” 这些年过去了,宫里的妖精多了一批又一批,防不胜防,尤其是皇上现在宠的这个淑妃,轻挑张狂的劲儿竟与当年的苏妫有些像,又是个不要脸的贱人。 “皇上该爱惜自个儿的身子。”元兰心里委屈地紧,她正准备良言苦口,却被蓦然出现的声音打断。 “皇上,奴才常越求见。” 姜铄一看见风尘仆仆的常越,喜不自胜:“进来说话!” 殿门被关上了,谁都不知道里面的一主一仆在说什么。 “皇上,这是今年的美人关酒。”常越将酒坛给皇帝递过去,他看着皇帝满脸陶醉地闭眼闻酒,却舍不得喝,笑道:“头筹是青州的罗公子,这 回的美人关,比去年的精彩多了。” “是吗?”姜铄忙放下酒坛,手伸过去:“给朕看看。” 只见常越从袖中掏出个 卷轴,慢慢地替皇帝展开,丝绢上惟妙惟肖地画着当日美人关的盛事,尤其是那个红衣女子,有如从画上跳下来般鲜活。姜铄手指轻轻地摩挲画中人的脸,眼神温柔款款:“她今年胖了点。” “胖了才更好看呢。”常越转身从内室捧出长袍,细心地替皇帝穿上,笑道:“娘子她的射箭功夫比以前更好了,才一箭就射穿了安平侯家庶子的胳膊,哦对了,老奴将您的玉佩交给小皇子了。” 姜铄忙从画上仔细地找,终于找到一个小小的男孩,他指着男孩,忙问常越:“寒儿他今年长多高了,读书了吗?习武了吗?有没有人欺负他。” 常公公心里不住地哀叹,凭你是九五至尊,到头来却仍孤零零地一个人握着权利坐在大明宫,只能在画上享受天伦。 “小皇子他有,”常公公手比划了下,最后停在自己的肩边,笑道:“有这么高了,有点黑,可很健壮,他常在军营中厮混,现如今都能和刘能打成平手了。” 姜铄甚至能想象到儿子矫健的身姿,他傲然笑道:“我的种,自然是不差了。”只见帝王忽然神色一黯,问道:“你有没有给她说封贵妃的事,还有朕现在很宠爱淑妃。” “说了。”常公公叹了口气,道:“可她今年又问您错了没。哎,这姑娘怎么这么拧呢。不过老奴发现,娘子她比从前开朗多了,许是有孩子们在身边,开心的吧。” 开心?所有人都开心,独留朕一个人闷闷不乐。她酿的酒,每年都这么难喝,可每年他都会一滴不落地饮尽。 李月华,你行,你横,你傲,你就折磨我吧。 殿外 淑妃很喜欢在贵妃娘娘跟前炫耀自己丰满的胸膛,她将裹胸往下拉了下,半碗更明显了。只见她用手扇着凉,故意觑向元兰平坦的胸,笑道:“贵妃娘娘,您说皇上在里面做什么呢?” 元兰一向站的挺直气派,她连看都不屑看淑妃,傲然道:“淑妃,本宫劝你还是不要太好奇,本宫虽受宠,可也不敢进去。”说完这话,元兰故意哀怨道:“说到底,本宫依旧走不进皇上的心。” “哦?是吗?”淑妃自恃受宠,她扶了扶垂下的步摇,路过元兰时故意停了下来,淡淡笑道:“可怎么办,皇上他就是太宠妾身了,走哪儿都带着妾身,妾身可要进去了。” 淑妃不过十六岁出头,有些事是她想不明白的,她只知道皇帝很喜欢她,甚至纵容她欺负贵妃娘娘,她刚进宫不到半年,就从美人晋升为妃。照这般宠爱下去,那么后位也离她不远了。 淑妃将衣衫松开,圆润滑腻的肩头登时露出,她笑着走向她爱慕的英俊帝王,她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会颓然地坐到地上喝闷酒。 “皇上,您有什么心事,跟小蝶说说。”淑妃将头枕在姜铄肩头,柔媚道:“小姑娘舍不得看您这样糟践自己。”皇上喜欢叫她小姑娘,她也很享受被他这么叫。 “出去。”姜铄脸色不怎么好看,他单手托着酒坛,仰头又闷了一大口。 出去?淑妃有些不高兴了,进宫这么久,皇上哪次不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甚至去离宫泡温泉时,都会给她,给她刮下面的‘胡子’呢。 “怎么了嘛,您怎么这么凶。”淑妃忽然顽皮地抢过皇帝手中的酒坛子,笑着喝了几口,酒刚入喉,她就难受地吐了出来,淑妃没看见常公公在一旁使劲儿给她摆手,只见这女孩满脸皆是嫌弃,将酒坛子扔地远远的:“什么呀,这么难喝,是那个不长眼的酿的,竟敢呈上来!” 不行,不要! 姜铄身子随酒坛子蹿出去,他的身法再快,可仍接不住注定破碎的坛子。 碎了,完了,酒撒了一地,满室都是苦涩的味道。这是千里之外的思念,是她花了心思酿的,就这么被一个贱人弄没了? 残酒从手中一点点滴到地上,姜铄闭上眼睛,声音冷漠残酷的没有半点感情:“手跺了,扔进冷宫。” 淑妃愣住了,她半张着嘴看皇帝的背影,直到被几个太监拉出去时她才反应过来,挣扎着嘶吼:“皇上饶命,妾身知错了,妾身知错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其实帝王有情,只不过不是为你。 元兰白了一眼哭的像疯子般的淑妃,她仰头看了下四四方方的天,没错,宫里每年会多许多绝色美人,可? “又一个蠢货。” 元兰嘴角噙着笑,最后看了眼即将凋零的淑妃,转身离去。 第152章 地动山摇 苏妫瞅了眼前面,常公公正满脸笑意地弯腰逗千寒和银子,离得稍微有些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苏妫也没在意,她凑到姜之齐身边,低声问道:“怎么 回事,是不是归坞人又来孟古县挑衅了?” “恩。”姜之齐眉头紧皱,他思索了半天,仿佛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只是微微摇头。 这是他遇到麻烦事时常有的表情。 “有什么不妥吗?” 苏妫从姜之齐手中抽过信笺细看,字体遒劲张扬,力度仿佛透纸而过,但收笔时稍显慌乱。信上字不多:蛮人来犯,请三爷速速调兵及粮草。另有一事,据探子秘报,夕月国似乎暗中派人前往归坞,望三爷留心。 “夕月狼人与归坞人联合在一起了?”一看到夕月二字,苏妫就想起长安的元兰,若这两方真的密谋决意前来攻打,依照夕月铁骑的强横,戍边很可能保不住了。 姜之齐听了这话,淡淡一笑,他大手拍了拍苏妫的肩,安慰道:“利昭只不过有此猜测,事情还没发展到很严重的地步。”姜之齐说话的语调虽平稳,可他眼底隐隐的不安却明白告诉苏妫,山雨欲来! “那你先忙,我 回去做饭了。” 苏妫看了眼地上瘫坐着的巧颂,这女人原本也是个大家闺秀,在王府里享福惯了,有的是一肚子的勾心斗角,却吃不了苦。这三年的确难为她了,不过没办法,只要她以后想从姜之齐那儿得到身份地位,现在就必须得吃苦。 “寒儿,银子别玩啦,咱们该 回家了。” ******* 也不知道是人心里有事,还是真的会发生点什么。从吃罢晚饭,苏妫就一直觉得怪怪的。都秋里了,傍晚竟然闷热的厉害,对面莫家茶楼门口栓的那条老黄狗一直叫唤,隔壁家的鸡扑棱着翅膀到房顶,这一切都透着不寻常。 韩度买的这院宅子,大致与樽山的格局差不多。三间主屋,一个厨房,院子里有个小花园,有架石碾子,正中间还有棵大梨树,夏天乘凉倒是个好地方,结的果子却极难吃。 苏妫原本是这样安排的,她带金子银子住一间,不语姐弟俩住一间,漏雨的那间给姜之齐住。可后来孩子们都想要和她一起睡,而她也乐得如此,便请匠人将炕边的灶拆了,重新砌了个大炕,同四个孩子睡一起。 “都快丑时了,您怎么还不睡?”不语撑起身子,她用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切困道:“齐叔还没 回来吗?” “还没呢。” 每 回孟古县来了要求援兵的军情,姜之齐总忙到半夜才 回来。有次忘给他留门了,这男人竟翻墙往进爬,可巧被出去解手的千寒撞见。千寒还当是强人,抄起棍子就打,吵闹声实在太大,直将左邻右舍都惊醒。邻居们也以为是来贼了,竟纷纷拿了趁手的家伙,踹门进来解救苏妫母子。后来举着灯笼一瞧,才知是三爷,可是闹了个大乌龙。 “你别管了,快睡吧。”苏妫走过去坐到炕边,她替大女儿将被子掖好,轻轻地抚着不语的小脸,柔声笑道:“常公公从长安给我带来身好衣裳,我明儿拆了改小,给娘的乖语儿穿。” 不语将头枕在苏妫腿上,她仰头看母亲,眨着眼天真笑道:“我以后要嫁最了不起的丈夫,到时候我就给娘亲…” “住嘴!”不语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苏妫厉声喝断了。“语儿,娘只想你一辈子平凡幸福。”苏妫神情凄然,叹了口气,借着烛光,她细细地看女儿,语儿长得虽没有银子那般精致漂亮,但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尤其身上的那股文采风流,很是动人。“娘这辈子在权利与欲望间吃了好多苦,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却落得一身伤,所以,” “娘,我懂。”不语将苏妫的手紧紧抱住,她闻了闻娘亲身上好闻的味道,轻声道:“小时候你忽然走了,我每天问爹爹你去哪儿了,爹爹只是摇头叹气。你刚走后没半年,家里就来了好多穿黑衣服的杀手,他们想杀了我和爹爹,将寒儿抢走。” 当日在大明宫时,姜铄逼问她儿子在哪儿,那时苏妫就觉得奇怪,依照姜铄行事的滴水不漏,既然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怎么会不知道寒儿在哪儿,这里边肯定发生过什么事。 第101节 “后来呢?你们怎么脱险的。” 不语顽皮一笑:“爹爹早就布下了奇门阵法,他用刘神医叔叔给的毒烟对付那些杀手,将那群恶人困住后,他就带我和弟弟漂泊江湖去了。”不语说到这儿,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苏妫,道:“娘,我们在村子隐居时有杀手抢弟弟,可在江湖四处招摇却很安全。” 苏妫知道大女儿异常聪明,她瞧了眼正睡的打鼾的千寒,柔声笑道:“你想说什么。” “语儿知道弟弟不是爹的儿子。”毕竟是父母的隐私,不语说的时候有些畏缩:“弟弟的身世,好像很不一般。娘,你那会儿离开我们,是不是和弟弟的亲爹有关。” 语儿她,心思竟敏锐至此! 苏妫正要嘱咐女儿几句,听见大门吱呀响动,她将不语抱 回炕、盖好被子,然后端起烛台走向外边。 “是谁?” “是我。”姜之齐边答应着边反手将大门插好,他搓着手朝苏妫走来,笑问道:“孩子们都睡了?” “都睡了。” 苏妫正准备 回屋时,腰忽然被身后的男人搂住,男人的嘴不住地在她脖子耳边摩挲,轻哼道:“那正好,你和我去那边屋睡。” “你喝酒了?”苏妫将头扭到一边,她虽然酿酒,可不喜欢闻酒味。 “有点心烦,就喝了几杯。”姜之齐的手不老实,总能摸到最柔软最丰满的地方,他轻轻地揉搓着,呢喃道:“你今天穿红衣裳骑马的样子,好看死了。知道不,我那会儿就想把你,嗝,”姜之齐打了个酒嗝,他胡乱地往开扒苏妫的衣裳,只恨自己少了只手。 “干什么,语儿醒着呢。”苏妫往开挣扎却不得,刚这男人说的话太露骨只怕被语儿听了去,一想到这儿,苏妫不禁气红了脸,低声喝道:“我告诉你,你明天就给我搬出去。” “语儿,语儿。”姜之齐竟从背后抱着苏妫摇晃,他故意大声笑问道:“告诉奇叔,你醒着吗?” 不语柔弱的声音从里面响起:“我睡着了。” “你看语儿多乖。”姜之齐喘气喘的胸口一起一伏,他的恶魔之爪忽然捏住苏妫的半边屁股,低声坏笑道:“反正我今儿喝了酒,你要不依我,我就撒酒疯。”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苏妫用劲儿踩了姜之齐一脚,趁着这男人抱脚哎呦叫的空儿,她扭身抬手就准备打,可就在此时,她忽然感觉头晕晕的,整个人都要往倒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得地底下传来如雷鸣般的吼声,声音越来越大,地颤的越来越重。 “孩子!” 苏妫大喝一声,她顾不上害怕,与姜之齐两人相互携着跑 回屋,一人从炕上抱了俩迅速冲了出去。房子里不断传出碗碟破碎之声,地动山摇也只是持续了一会儿,方才事情来的急,苏妫端着的蜡早都掉地上,此时院子里虽黑乎乎一片,街上却吵闹了起来,惊恐之声,此起彼伏。 金子银子还小,在姜之齐怀里睡得什么都不知道,千寒早都下地了,紧紧地抓住苏妫的衣角,呆呆地站着一声不吭。苏妫怀里的不语吓得抱住她娘亲的脖子,哭道:“刚怎么了,是地动吗?” “好孩子别怕。”姜之齐走过去柔声安慰不语,外边太黑,看不见他脸上有什么表情,可他的声音却沉稳有力:“七娘,你把金子抱上,寒儿你抱银子妹妹。” “你去哪儿?”苏妫接过小儿子,她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方才 回屋救孩子时真不怕,可现在后脑勺凉飕飕的,小腿发颤,如果现在不是抱着孩子,她早都瘫倒在地了。 “别怕。”姜之齐拍了拍苏妫的肩,柔声道:“我现在 回屋把孩子们的衣裳拿出来。” “齐叔你不能进去。”不语定了定心神,过去她随着爹爹走南闯北这些年,也曾经历过这种可怕的事,亲眼见到好多人被压死在坍塌的屋里,女孩急道:“地动随时还会来,万一房子塌了怎么办。” “没事,奇叔很快就出来。” 姜之齐说话间从怀里掏出根火折子,他弯腰将掉到地上的蜡点亮,三步并作两步跑 回上屋。不语说的果然没错,姜之齐才刚 回屋,地又摇晃了起来,不过比方才小了很多。 “姜之齐!” “齐叔!” 又一阵桌椅倒地之声响罢,姜之齐抱着堆衣服跌跌撞撞地出来,他跑到苏妫跟前,忙道:“快给孩子们穿衣裳,军营那儿空旷,得赶紧出城。” 不语虽害怕,可她觉得自己是孩子们中的老大,就该有大姐表率。她从苏妫怀里跳下,自己给自己穿衣裳,穿好后又帮着娘亲和奇叔给弟弟妹妹们穿。 苏妫手忙脚乱地给金子穿鞋,道:“你带我们走了,县里的人怎么办?利昭如今可在孟古县,那,” 正在此时,急促的敲门声将苏妫的话打断:“三爷,三爷您在吗?” “我不走,县里还有千百号人呢。”姜之齐看向门的方向,他眼神坚毅,忽然扭头对苏妫道:“七娘,你还记得利昭今白天送来的那封信吗?” 苏妫心一咯噔,不好的感觉越来越深:“难道夕月国真的会?” “恩。”姜之齐点点头,他知道老婆很聪明,也明白了。“这地动来的实在太巧了,如果没猜错,夕月国与归坞族定会趁着此番内乱大军压境的。” 不错,夕月国主早都眼馋西州的三郡七县了。他表面借德妃之名与吕国交好,可心里却无时不刻想要踏破姜家的天下。归坞族偏远狭小,兵力不足,在过去三年却屡次来犯,明摆着是背后有靠山才敢的。如今借着地动天灾的机会,夕月国主若不是傻子,肯定会跃跃欲试的。 咚咚咚 外边敲门声越来越急,说明百姓越来越怕。 姜之齐忙道:“我现在得组织县里的百姓往外撤,你帮我个忙。” “你说。” “你去军营,派人快马加鞭去各县查看究竟哪里受灾最严重,务必在明日午时前赶 回来。”姜之齐抹了把头上渗出的汗,话说的太急,他有些喘:“还有,让刘能立刻去孟古县,将苏人玉调 回来。” “好,我这就走。”苏妫忙起身,她抱上最重的金子,银子则由千寒背着,在开大门前,她定定地看着姜之齐,忽然咧唇笑道:“你小心。” 姜之齐一愣,却傲然笑道:“你放心。” 第153章 乱 姜之齐才将自家大门打开,就看见外边乌泱泱聚了好些人。借着灯笼昏暗之光,倒能瞧出挤在最前头的是哪些人,无外乎是前来参加观看美人关的达官贵人们,他们大都衣衫不整,派头却十足,闹哄哄的不知在说什么。 “怎么 回事,出不去了吗?”苏妫扫了眼人群,现在灾祸临头,大家不该各自逃命吗?怎么倒都聚在我家门口了,他们想做什么。 姜之齐还未说话,只见从人群中挤出一个清瘦的男子,正是昨日白天被苏妫一箭射穿了胳膊的吴二爷。 “三爷,咱们这么些人可是来参加夫人的美人关才受灾的。”吴家老二一副大义凌然之样,他两只贼眼睛不住地觑苏妫,冷声道:“我们来 回塔县可没少花钱啊,难不成三爷想趁乱将我等扣在此地?” 吴二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人附和。 “是啊,东门守城的将军不放我们出去,说是军命难违,您想将我们困在县里?” “三爷,您这就不厚道了。” “钱我们有的是,只要放我们离开,要多少您一句话。” “谁她娘想死在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花没采到,老子倒先死了。” “夫人,您莫不是嫌三爷一个不够用,还想多招几个?” …… 各种不堪入耳的话此起彼伏,也不知是人身处绝境无所畏惧,还是趁着天黑谁也看不见谁来过嘴瘾,这些贵人们直将姜之齐与苏妫奚落了个遍。 金子被吵醒,哼哼唧唧地在苏妫怀里闹。苏妫拍着儿子的背心哄他,朝着门外的贵人们喝道:“吵什么吵!都给老娘闭嘴!”现在的情形再明显不过了,地动发生后,这些人想要出城逃命,可守城的将士不放行,他们没法子,认准了三爷是 回塔县管事的,这才聚到这里来闹。 “呦呵!”那吴二白天被苏妫重伤,现在又被奚落,心里早都不是滋味,他见苏妫大发雌威,便伸着脖子狞笑:“你毛长全了没,就敢给二爷称娘。叫你声娘,你敢答应吗?” 听见那美艳的小娘子被臊皮,人群里发出阵阵不怀好意的嘲笑,别说,还真有人凑热闹大声喊娘的。 姜之齐脸色不怎么好,他嘴唇紧闭,眼神发寒,抬脚走出大门,他人高,正好完全将苏妫挡住。 “你们只是想出城?”姜之齐冷漠的声音,倒将骚乱的场面冰住大半。他左手紧紧地攥在袖中,骨头发出咯咯清脆的声音,无不说明这男人此时在极力隐忍。 “当然不是!”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凑上前,他仰头看向姜之齐,朝天鼻翼在灯火下泛着油光,手里把玩着两颗羊脂白玉,歪着嘴笑:“请三爷派兵护送我等平安出西州。” “景安侯说的不错,如今发生天灾,是该将我们囫囵个儿地送走。” “三爷,我们这些人里少不了有权有势的,到时候 回长安在皇上跟前嘀咕几句,恐怕对您不好吧。” “我们以后会记着您的好。” …… “诸位先静一静!”只见那矮胖的景安侯举起手往下压了番,哄吵之声顿时又少了许多,这景安侯往姜之齐跟前走了几步,他故意扫视了圈护着自己的下人,冷笑道:“三爷,您之前说为了防止外寇浑水摸鱼进来 回塔县,将我们的防身兵器全都收了走,现在能还给我们吗?” 姜之齐淡淡地瞅了眼这景安侯,这矮胖的家伙是前朝遗民,没什么本事,成日家只会飞鹰走狗地玩,虽有个侯爷的称号,可实际地位不过就是有钱的富家子弟罢了。昔日自己还是三王爷时,这景安侯屁颠屁颠地跟在自己轿子后头求抬举,哼,我姜之齐会怕你这种人? “我不还,你能怎样!” 景安侯早就料到姜之齐会如此说,他打了个响指,立马就有五六个赤膊大汉包围了上了。 “那就委屈三爷和夫人,做我等的人质。待出西州脱险后,兄弟自当赔罪。” 虎落平阳被犬欺,姜之齐和苏妫遭遇过多少次惊心动魄的劫难,可像如今这般被胁迫,还是头一 回。这些参加美人关的贵人们,连带的仆人武士算上,约莫有上百号。他们现在只想赶紧逃命,谁又会乖乖静等姜之齐的安排。也是,在他们眼中,这三爷就是没了牙的老虎,草民一个。他们可都是千金万金的贵人,万不能被地动压死在这儿。 “实在不行就让他们走吧。”苏妫将金子递到不语手中,她走到姜之齐身边,低声道:“如今时间宝贵,不能乱上加乱了。” 姜之齐明白苏妫的担忧,利昭那边的情况还不知,如果 回塔县这边发生暴动,到时候内忧外乱,拿什么来抗击夕月国和归坞族!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尽快稳住 回塔县,清点人数后一批批往外撤,务必做到有条不紊。可这当头,这群贵人们纷纷发难,竟还想让军队送他们连夜走?说不得,也只好杀鸡儆猴来治乱了。 正在此时,人群中挤出一个清瘦的少年郎,剑眉星目,面若傅粉,正是夺了美人关头筹、青州首富家的罗公子。只见罗公子带了自家的武师将姜之齐护住,有些嘶声竭力道:“诸位,请大家不要乱,三爷绝不会坑害我们的,咱们还是听三爷调度为好。” 吴二本就看罗公子不是很顺眼,他一听这话,将一个浑身腱子肉的武师推到一边,瞪着眼刻薄道:“听他调度?他和他老婆搞出个美人关,坑钱坑人。我现在算看懂了,他现在就是想将我们扣在此地,然后威胁我们家里人送赎金吧,三爷真是打的好算盘,怨不得皇上把你流放。” 罗公子在家时常听父亲赞叹三爷,在他心中,三爷就是个顶了不起的人物,就算虎落平阳了,也不能被像吴二这些二世祖欺辱。 “你嘴巴放干净点!”罗公子崇拜三爷,他一心想叫三爷看得起自己,便什么也不顾,指着吴二的鼻子喝道:“美人关广邀天下英豪参加,你自愿来的,三爷和夫人又没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你既然到了此处,就该听话!” “你他娘算哪根葱,敢在爷跟前胡咧咧。”吴二说话间就揪住罗公子的衣襟,两人你推我搡倒罢了,其余人见状,竟纷纷派下人来帮吴二治罗公子。 这还了得,说暴。乱这就开始了? 苏妫转身跑 回院子,天实在太黑了,可好在她对自家院子相当熟悉,手慢慢地在柴堆里摸。去年姜之齐说家里的斧子劈柴不利索,便从军营里扛 回把大铡刀。 摸到了! 不语见娘亲提溜着手掌般宽的长刀出来,吓得眼泪直流:“姨娘,你要做什么啊。” 苏妫匆忙将孩子们往里推,她抚着不语的小脑袋,柔声道:“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许出来,更不许往外看。” 不语点点头,她猜到娘亲的主意了,以暴制暴,一向最简单干脆。 “大齐,拿着。”苏妫把门从外面关好,她将铡刀递到姜之齐手中,现如今只能出此下策了。 姜之齐接过刀的那刻,他嘴角终于浮出抹笑意,难得七娘反应这般快。 “你护在门口,千万别让孩子们看见。” 灯笼的光不亮,没关系,可以照清挑事的人就行。 场面正在混乱,没关系,有我在就行。 不听话?还敢胁迫我和家人? 除了败在皇帝手里,我姜之齐何曾向谁屈服过! 吴二胳膊上有伤,刚与人厮打时触到了伤口,现如今血流不止。那帮边上围着的贱民们竟然这般忠心,见他们的三爷夫人被人要挟,也参与到打局中,乱了,乱了,乱了正好! 擒贼先擒王,姜三爷早不是王爷了,现在就是一贱民,地动山摇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大难临头谁还怕他! 吴二想通这关节,从靴子里抽出事先暗藏的匕首,他正准备扑向姜之齐,只是电光火石间,他还没看清怎么 回事,眼前一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第102节 温热的血四散溅开,溅到每个人的脸上,嘴里,脖子里,还有白纸灯笼上。不,现在不应该说白纸灯笼了,应该说红纸! 姜之齐将吴二掉到地上的头踢到一边,他提着沾着热血的大铡刀,冷冷地扫视瞬间死寂的人群。 “谁还敢闹事。”姜之齐冷冷地吐出这几个字,他衣裳上还不住地往地上滴血,英俊的脸不带半点感情,浑身的嗜血凌厉之气,仿佛刚从地狱上来的修罗。 “让开!让开!” 一阵铠甲之声响起,只见数十个全副武装的将士赶来,他们举着的火把强势之光,将苏宅外边照了个亮。众人这下更清楚地看到眼前之景,安平侯家的吴二爷身首异处,死相相当可怖,仍有鲜血不住地从他脖管里往外淌。 好个三爷!果然名不虚传!一刀下去,就将混乱的场面镇住! “末将来迟,请三爷恕罪。”陆讎淡淡地看了眼地上,他心里对姜三爷更是敬佩,怨不得利昭大人会放心地让三爷坐镇后方,有如此果断厉害的主人,谁不对他心服口服!陆讎身经百战,比这惨烈百倍的场面都见过,面部改色地朝姜之齐抱拳道:“东西二门末将已经派兵守好,现请三爷调度。” 姜之齐满意地点点头,他冷眼看向贵族子弟们,傲然道:“谁不服,现在尽管站出来。” 不服?吴二的下场看见了么。 “好,现在不说话,以后也不许说一个字。”姜之齐叫人用干。草将吴二的尸体掩住,他长身立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冷声道:“我不管你是侯爷、大人,还是富可敌国,只要不听话,吴二就是榜样。” 威慑够了,那就要安抚。 “放心,我会派人送你们安全出西州的。”姜之齐说罢这话,忙转身去瞧身边的苏妫,他眼神坚毅,低声道:“别怕,咱们一定要稳住。现在我就派人送你和孩子们出西门。” 血腥还见得少了? 苏妫咽了口唾沫,她腿有些抖又有些软,可现在绝不是害怕的时候。她忙推门进去将孩子们带出来,不语看见地上好多血,小脸吓得惨白,将头埋进苏妫腰里,闭着眼睛随母亲往出走。 千寒好奇,他见草下好像盖着什么东西,抬头问道:“姨娘,那里面是人吗?” “不许看。”姜之齐怕孩子眼睛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忙走过去护在千寒身边,带着他穿过人群,冷声道:“跟在你姨娘后面走。” 正走的好好的,苏妫忽然停下脚步,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罗公子,轻笑道:“天黑路难走,罗公子能否送妾身一程?” 姜之齐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苏妫的用意,这男人嘴角不自觉地浮起抹淡淡的笑,七娘,可真有你的。若夕月国真的打来,到时候万一粮草物资紧缺,那这位青州首富之子绝对是香饽饽了。 罗公子忙看向姜之齐,在得到默许后,便护着女人和孩子们朝西门走去。 回塔县有东西两个门,东边是去长安的方向,与东门不同,出了西门,那就意味着离危险的孟古县更近。远远看去,樽山那边火光闪烁,却听不到纷杂吵闹之声,想必那边已经集结起来了。 路上有从山上震下来的土块和石头,不是很好走。 千寒踢开一块石头,他不时地往后瞧,抬头问苏妫:“姨娘,那会儿听见齐叔让您派人去叫人玉舅舅 回来,现在不应该往孟古县派兵支援么,怎么还往 回调人?” 苏妫还没开口,一边的不语倒忍不住说了。 “真是个小笨蛋。”不语的声音有些颤抖,小手紧紧地抓住母亲的衣角,她的心到现在还跳的很厉害。早听父亲说过边关凶险,今夜一见,果然如此。 “且不说夕月狼人随时可能会大军压境,此番有了地动的天灾,那真真是大。麻烦。” “有什么麻烦的。”千寒毫不畏惧道:“不过是个小小地动罢了,如果夕月国与归坞族真的打过来,我们还怕了?直接杀将出去!” 不语听了千寒这满是匹夫之勇的话,不由得摇头,她无奈地对苏妫笑道:“姨娘你看寒儿,就知道打打杀杀的,一点也不过脑子想事。” 苏妫换了只手抱熟睡的金子,她听见女儿这么说,温柔一笑:“那你告诉姨娘,你能猜到齐叔是怎么想的吗?” “恩。”不语咬着唇想了想,挑眉笑道:“现如今就怕内忧外患,老百姓无知,遇到地动这般天灾畏惧之心难免会有。” “然后呢?”苏妫低头看了眼大女儿,难得她竟能想到这么远,已然很了不起了。她当年十二三岁的时候,整日里研究怎么玩,怎么吃,根本比不上大女儿这般聪慧。 “恩。”不语垂眸,略一思索,笑道:“齐叔派人去各县查看,想必是要知道哪里受灾最重,到时候好派兵去搜救安抚。可是如果夕月、归坞正好打过来,他分。身乏术,肯定不能去解决地动的事。而利昭叔叔在前线,也 回不来,那么这件事最好交给人玉舅舅了。人玉舅舅这几年也有了一定的威望,万一有人不安好心散播地动谣言,他也能镇住。” 不语越说越顺,她没看到母亲的脸色变得很不好,自顾自往下说:“齐叔坐镇 回塔县,既可以给前线援兵送粮草,又可以随时给人玉舅舅支援,两头都便宜,这样安排最妥当,有条不紊。” 话刚说完,不语忽然看见母亲神色有些不悦,忙怯懦道:“姨娘,我胡说的。” 苏妫定定地看了女儿半响,才狠了狠心道:“语儿,以后别读书了。” 娘不要你聪明绝顶,娘也不要你满怀抱负,娘更不要你小小年纪就强过束冠男子数倍。娘只想你做一个快乐的小笨蛋,受家人疼爱,平安幸福的过一辈子,这就是是福气。 去樽山的路不长,一盏茶就到了。罗公子跟在苏妫一家人身后一言不发,他笑着看不语的倩影,心里竟甜甜的。 第154章 吾家有女初长成 天本该亮了,可四处雾蒙蒙,明眼人都懂,真正阻止天亮的黑暗,还在后头。 一夜的折腾,大家都没睡好觉,除了金子银子两个小家伙。千寒昨夜一直背着银子,现正在帐篷里睡的欢。不语也是困的不行,可她想着得帮娘亲照顾弟弟妹妹,便强打着精神陪两个小魔星玩。 从昨夜开始,罗公子的目光一直随着不语。 今天雾气很重,仿佛在酝酿一场大雨。可雾中的语姑娘,就仿佛仙子一般飘逸娇美,她的皮肤吹弹可破,笑起来时会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十分动人。 罗公子想去和语姑娘说说话,可又不好意思。他偷偷瞅了眼远处的三夫人苏妫,夫人她昨夜从军营里挑出几个得力的人,连夜就派了出去,之后她就忙的停不下来,先是与刘能将军商量了好久,然后去清点了军中的物资,现在她正等着三爷和各方的消息,应该顾不上管语姑娘吧。 “语姑娘,在下姓罗,名子婴,这厢有礼了。”罗公子持扇走到不语跟前,十分潇洒地躬身行了一礼。离得近,他越发觉得这小姑娘清丽脱俗,她叫三夫人姨娘,那她父母又是谁,她有没有婚约,她能看上我不,不知不觉间,罗公子就想远了。 不语抬眼看了下罗公子,礼貌性地笑着点点头,她见金子银子又打起来了,忙跑过去捉架。 罗公子好生失望,俊脸一片绯红,他有些讪讪的,感觉好像被人打了脸。他生在富贵之家,身边自然少不了各种娇奴美婢,哪个不是费尽心思往他身边爬?瞧这语姑娘,虽然气质清冷高雅,可穿着打扮就是个乡下丫头样儿,怎么这般傲,连话都懒得和自己说。 正在此时,刘能恰好从身边路过。罗公子忙抓住刘能的胳膊,他看着前面正叉腰训斥金银兄妹的不语,低声问道:“语姑娘是什么来头,怎么敢斥责三爷家的公子小姐?” 刘能噗嗤一笑,他拍了拍罗公子的肩膀,摇头道:“我劝你还是早早打消邪念的好,人家语姑娘可是楚王韩度的宝贝闺女,三爷和夫人直把她当自家女儿般疼。” 罗公子不禁咋舌,怨不得这语姑娘与寻常女子不同,竟是这般有来头! “三爷 回来了。” 刘能顾不上与罗公子扯皮,忙持剑奔了过去。 姜之齐眼底尽是疲累,头发有些乱,脸颊上好像沾了泥,看起来脏脏的。他的袍子上的血渍已经变色,而靴子侧面好像被什么划破条长口子,都能看见里面的袜子。 苏妫端着茶凑到姜之齐跟前,她看着男人仰头咕咚咕咚地喝,急道:“怎样了?” 喝的有些猛了,姜之齐不由得捶打着胸口咳了几声,他用袖子将嘴上沾上的茶水擦干,然后将茶碗递给苏妫,皱眉道:“昨夜派出去的人才刚 回来了,说是紧邻西州的利州那边发生了地动,牵连到咱们这儿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 回塔县现在怎样了?”苏妫一想起昨夜之事,就打心眼里发寒,幸好自己反应快,姜之齐也手狠,万一真叫那群吃干饭的二世祖们挟持了,那可真乱了。 “全送走了。”姜之齐面颊肌肉有些颤动,忍不住骂道:“他大爷的,都是群没用王八蛋!有便宜占就千里迢迢跑了来,一遇到点事吓的跟孙子似得,这帮瘟神!”瞧见跟前站着的罗公子脸有些红,姜之齐暗骂自己,怎么没看见这小公子还在这儿戳着呢,他忙笑道:“我不是说你,罗公子你还是不错的。” 正在此时,只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响起。众人朝前望去,最前头骑马而来的是个俊美非凡的青年将军,他面如冠玉,眉目如画,与苏妫很是相像,正是苏人玉!骑马紧跟在苏人玉后头的,是个穿绿衣裳的秀丽妇人,她用纱巾蒙着面,露在外边的一双眼睛极为灵动,不是六幺是谁。 苏妫一见亲人,忙奔了过去,喜道:“哥哥,幺儿!” 三年多过去了,边关刀口舔蜜的日子,早已将苏人玉身上过重的阴柔之气洗净,他仿佛又蹿高了些,整个人更英武了。 “小妹!”苏人玉率先跳下马,他准备跑过去抱抱妹子,却发现自己穿着铠甲,会咯疼她,便笑着捏捏妹子的脸,以抒思念。虽说同在西州, 回塔与孟古两个县又离的极近,可戍边须得严密防守,所以这对兄妹可一年到头满共见不了几次。苏人玉识大体,懂分寸,知道现在不是唠家常表兄妹思念的时候,他忙走到姜之齐跟前,抱拳行了一礼:“三爷。” 姜之齐淡淡一笑:“你腿脚倒利索,这么快就赶了来。”瞧见苏人玉眉头紧皱,姜之齐登时严肃了起来:“怎么,夕月与归坞真的大军压境了?” “不错,昨夜发生地动之后,利大人就要派我来 回塔县找你,可巧正赶上你派来的人。”苏人玉手紧紧地抓着剑柄,他叹了口气,恨恨道:“这夕月狼族,简直欺人太甚,此番几乎倾巢而出,这架势似乎有意吞了戍边!” “莫慌。”姜之齐脸色不太好,比方才 回来时更惨白了,他手背后思索了片刻,道:“想要染指戍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这就派兵去孟古县增援,要是还吃紧,我再修书向驻守利州的贺连山调兵。” 贺连山? 苏妫一听这话便急了,忙斥道:“你疯了,竟然打算跟贺连山要兵。”贺连山是谁,那可是前太子妃贺氏的父亲!姜之齐几次三番耍手段,终于逼的皇帝废掉太子,直到现在都没复立。试问这前太子的老丈人,能不恨姜之齐么。 “我没疯,我自有打算。” 苏妫看向姜之齐,这男人嘴角微微有些上扬,这种坏笑只出现在他干坏事前。都到这种节骨眼,他还能做坏事? “人玉,你现在将你妹妹和孩子们带出 回塔县,然后各处查看,协助各县县令处理地动之事。”姜之齐说罢这话,他凑近苏人玉,在小舅子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每隔十天去一趟赵县等我消息,有件大事要你做。” 苏人玉忙点头答应,这边完事后,他亲自进帐篷将熟睡中的千寒抱上马车,临行前,只见他忽然想起什么似得,跳下马走到姜之齐跟前,道:“三爷,孟古县的百姓想来今日就能撤到此地,可人堆里头仿佛混入了杀手,你千万小心。” “不用担心我,你把七娘和孩子们照顾好。” 姜之齐看着马车绝尘在眼前,他不舍,可又没办法。打仗不是儿戏,随时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七娘,一路珍重,万一我不幸死了,希望你有一天能遇到无情,那时候你们再续前缘吧。 ******* 马车摇摇晃晃地奔了一上午,细雨终于按捺不住,朝人间纷纷扬扬飘落下来。雨打树叶发出沙沙之声,树上的倦鸟被急行而来的马车惊吓到,嘎地大叫,扑棱着翅膀消失在雨雾中。 苏妫和孩子们在一个车里坐着,娘儿五个围着一张被子,倒也温暖舒坦。 金子一向顽皮,他见千寒哥哥睡的香,就忍不住使坏,小手捏住千寒的鼻子。 “金子别闹,让哥哥好好睡觉。”苏妫将金子揽过来,她实在心疼寒儿,昨夜起一直背着银子,不喊苦不喊累。这孩子今年虚岁十岁,别人都说他有些木讷、呆呆的,可苏妫却晓得,儿子他心智成熟,做事冷静果断,就是有点一根筋,这点与自己倒蛮像的。 只见千寒打了个哈切,慢慢地揉开睡眼惺忪的眼睛,他四下看了看,疑惑道:“我在哪儿?” 不语身子弱,她将被子往上拉了下,轻笑道:“咱们和人玉舅舅去外县避难。” 千寒哦了声,他看了圈车里的人,有姨娘,姐姐,金子银子,可好像少了个人。他猛地坐起来,一把掀开车帘,却发现赶车的是人玉舅舅。 “齐叔呢?”千寒扭头问道。 苏妫晓得儿子的脾气,也怕金子银子知道爹爹没来后会闹,便笑着哄道:“你齐叔在后头那辆车里呢。” “不会。”千寒抿着唇,他定定地看着苏妫,道:“姨娘,姐姐昨晚说齐叔会坐镇 回塔县,他没有和我们一起走,对不对。” “寒儿,你齐叔说处理完 回塔县的事就会来。”苏妫伸手去拉儿子,面对孩子,她只能撒谎说姜之齐很快也会赶来,她不能说现在前线危险,咱们得想方设法往出逃,保住自己性命,那才是聪明人该做的。 谁知千寒一听这话,眼睛微微眯了下,他挥开苏妫的手,掀开帘子就跳下马车。 “吁。”苏人玉也是被这忽然的变故惊着了,他慌忙拉住马,将前面的开路的几个士兵喝停,然后跳下车去追千寒。苏人玉脸色铁青,想发火却明显在憋着:“寒儿,你想做什么!” 千寒垂着头一个劲儿地往前走,他不由分说地将一个士兵从马上拉了下来,也正在此时,他手快如电,从那士兵腰间抽出把刀,警惕地指向健步而来的苏人玉和随后下马的苏妫。 “我要去 回塔县保护齐叔,你们谁都别拦我。” 苏人玉只当千寒耍小孩子脾气,也不在意。只是淡淡一笑,一个劲儿地往前走,哄道:“寒儿,别闹了。姜三爷那边高手如云,他不需要你一个小孩子保护的。” “寒儿,听你舅舅的话。”苏妫忙上前,她心里急的厉害,这孩子固执,可不能叫他真跑 回去。“咱们到了 回塔县就是给你齐叔添乱,你乖乖的,跟姨娘和舅舅走。” “哼!”谁知千寒将刀一横,他个儿虽没有人玉舅舅高,气势却大的很,这小子喝道:“是一家人就该死生在一起,叫我苟且偷生,做不到!”说话间,千寒将刀身咬住,迅速上马,他从小就在江湖漂泊,又在军营里厮混了三年,身手自然不差,双腿一夹马肚子,狂奔而去。 苏人玉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这小子小小年纪,竟说到做到,动作还这般迅猛,这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了? “你下来!”苏人玉学着千寒那样,也将一个士兵拉下骂,他将脸上的雨珠儿一把抹去,对跟前的妹妹道:“我去追他,你们只管往前走就是了。” “我去追。”苏妫抢过缰绳,她的俏脸微红,咬牙气道:“你去没用,这小子太拧了。你要是拦他,说不定还会揍你。” 苏人玉横了妹子一眼,他望着千寒渐行渐远的背影,跺脚急道:“揍就揍吧,小皇子要是出事,我可担待不起!” 苏妫腿一软,差点没站稳。哥哥你说寒儿是小皇子?你,你知道些什么!难道你已经知道我…… 第155章 老狐狸与小狐狸 第103节 苏人玉怎么会知道寒儿是小皇子的。 苏妫正慌神间,忽然听得仓啷一声,紧接着一股带着杀意的寒气迎面扑来。 “舅舅!” “舅舅!” “六爷!” 车上的孩子们和六幺齐声惊喝,只见苏人玉眼神发狠,手腕一转,拔剑刺向跟前发楞的苏妫。 还好苏妫反应极快,身子一侧,躲过苏人玉凌厉的杀招,可那如毒蛇般狠辣的剑锋,还是刺到她的右肩。 “你要杀我?” 苏妫捂住受伤肩膀不住地往后退,雨比头先又大了些,砸在地上、树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苏妫没留意脚下,踩进了一个泥坑里,雨早都将泥冲刷的又稀又滑,她在惊惧之下没能控制住身子平衡,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给我个理由,不杀你。”此时的苏人玉,哪里还有半点翩翩佳公子的风姿,他简直就像个恶魔,红着眼咬着牙地瞪着泥水里的苏妫。忽然,他察觉到后面有人要过来,将剑一横,扭头喝道:“都不许过来,否则别怪我剑下无情。” 果然,六幺和不语停在原地不敢过去。她们方才在车里,加之雨声又大,只看见这对兄妹说了几句话,忽然就翻脸干上了,谁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哥哥。”做了将近十年的兄妹,苏妫早已将人玉当成自己的亲哥哥,在她心里,哥哥就是如阳光般温暖的大男孩,永远疼她,可如今? “别叫我哥哥。”苏人玉厉声喝断苏妫,他从头到脚地打量地上的女人,她身量窈窕,肤如凝脂,瘦弱娇小的让人心疼不已,尽管她此刻身上尽是泥污,可仍遮掩不住绝艳的姿色。“我怎么担当的起,公主殿下。” 哥哥,没想到你的城府竟如此深沉,原来你知道我的身份了。苏妫拂去溅到眼皮上的泥水,抬眼看着苏人玉,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你来吧,杀了我,就能给你妹妹报仇了。” 苏人玉,你既能隐忍这么多年,想必有你的理由,所以我赌你不会杀我! 果然,只见苏人玉忽然将长剑插到泥地里,他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妫,竟然,哭了? 苏人玉的身子有些颤抖:“杀了你又能怎样,能换 回我母亲的命?能换 回我妹妹的命?” 苏妫一愣,这话不对劲儿。真正的苏妫是被自己亲手杀害,的确不假,可何夫人是被苏照晟毒死的,跟自己确确实实半点关系都没有,怎么苏人玉说‘换 回母亲的命’?奇怪。 “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好说的。”在不清楚苏人玉到底是怎么想的之前,说话还是保留的好。苏妫仔细地观察苏人玉一丝一毫的表情动作,她叹了口气,冷笑道:“你是聪明人,既然能忍我到今天,想必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吧。”其实不难想,瞧方才苏人玉紧张寒儿的样子,苏妫很快就想通了,她不由得白了苏人玉一样,冷哼道:“你是想要权利吧。” “权利,权利。”苏人玉嘴里喃喃地重复着权利二字,他仰起头,让冰冷的雨水不断地冲刷自己英俊的有些妖异脸庞,他的眼神迷离而痛苦:“为了权利,爹爹将小妹的脸换给你;为了权利,他毒杀了母亲;为了权利,我忍了十年,是啊,都是权利。” 什么?他说什么?苏照晟将苏妫的脸换给我?这,这怎么 回事。 苏人玉的这番话彻底将苏妫弄懵了,她忙问道:“你妹妹的事,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哼!”苏人玉一步步走向苏妫,他的声音冷漠而怨毒:“还记得当年爹爹辞官后,带着重病垂死的我离开长安么。我病好后,他告诉了我一切。原来他与一个叫张甫明的合谋害了小妹,他们将小妹的脸换给了前朝公主,也就是你!还有母亲,”苏人玉说到这儿,不由得哽咽起来:“只是为了保住苏家满门,他要给皇帝演戏,就毒杀了母亲。” 苏照晟是这么对苏人玉说的么?这条老狐狸为什么要替我承担罪名,他十年前就知道我是李月华了? “权利!就是权利!”苏人玉忽然蹲下身子,他一把抓住苏妫的衣襟,眼睛充血,红的有些可怕。“没有权利,我妹妹就是卑贱如尘的庶女,我娘可以随意被杀害。” 他凑近这个和他面容及其相似的女人,狞笑道:“十年前我就懂这个道理了,所以我从那时候就把你当成我亲妹妹。不,你根本就是我妹妹,寒儿就是我最心爱的外甥。” 苏人玉说到这儿,微微有些喘,他激动道:“我要扶他做皇帝,到时候你就是太后,而我是国舅,我们兄妹就是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 “不。” “什么?”苏人玉没想到苏妫竟然会拒绝他,他仿佛没听清般,歪着头笑:“你难道不想夺 回李家的天下?你忘了姜氏父子如何对你的?可你,你,” 指甲里全是细碎的石子儿,手指在冰冷的泥水里泡久了,其实也就麻木的习惯了。 苏妫迎上苏人玉狂热的眼睛,毫不留情地给他泼冷水:“我不会让我儿子被你利用,我只想我的孩子们有个干干净净的人生,” “干净?可笑!”苏人玉忽然打断苏妫的话,他满眼尽是嘲讽,挑眉不屑道:“长安谁是干净的,姜铄?你?爹爹?我?还是姜之齐?别自欺欺人了,寒儿的身份注定了他一生不寻常。实话告诉你,谁有权利,谁就是干净的。”苏人玉叹了口气,柔声道:“妹妹你相信我,哥哥真不会坑害你,你是哥哥世上最后的亲人了。” 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然从背后传来,苏氏兄妹抬眼望去,只见不语骑着一匹浑身黝黑的骏马疾驰而来,眼看着他们二人就被踏在马蹄下,苏人玉抱住苏妫就地打了个滚儿,躲开这一劫。 “语儿!”苏人玉将苏妫扶起,他拔起地上插的剑,愤怒地指向勒住缰绳的不语,低声喝骂道:“你想谋害你娘和舅舅么!给我下来!” 谁知不语顽皮一笑,她抿了下唇,眨着眼睛无辜道:“舅舅好凶,我才不下来呢。”话音刚落,不语秀眉一挑,她双腿一夹马肚子,又朝母亲和舅舅驾马疾驰而来,只不过这 回,她却朝着娘亲伸出臂膀,娇喝道:“上马!” 苏妫一把推开跟前的苏人玉,顺势抓住女儿的手上马。马奔的太快,雨水直往苏妫的眼里钻,她 回头冲正气急败坏的哥哥喊道:“哥,我去找寒儿 回来,你帮我照顾好金子银子!” 我的寒儿绝不能让你们带累坏了,要权利自个儿争去,想动我儿子,门儿都没有! “坏了!” 苏妫忽然发现语儿还跟自己共骑一匹马上,她将缰绳一拉,才准备调转马头将女儿给苏人玉送 回去,谁知不语竟扭着身子,胡乱地嚷:“不行,别把我送到舅舅那儿,我要跟你一起。” “听话,如今兵荒马乱的, 回塔县你去不得!”苏妫用鞭子一抽马屁股,驾马往 回返。 “吁!”不语抢过缰绳,勒停狂奔的马儿,她用袖子将脸上的眼泪和雨水一并擦去,低着头倔强地抽泣:“不行,我不要离开你。” 胳膊上的剑伤被雨水浸地有些肿胀地疼,苏妫一听语儿的话,更烦躁了,不禁怒道:“你听话一点好不好,这么大了还耍什么孩子气。”许是觉得自己口气太重了,苏妫从后边环住女儿纤细的腰,柔声哄道:“你去帮娘照顾弟弟妹妹好不好,娘保证找到寒儿马上就来和你们会合。” “你就是不亲我,不想要我就直说,何必这样哄骗我!”不语 回头瞪了苏妫一眼,她翻身下马,头也不 回地往前走,赌气哭道:“好,你们都不要我。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这就离开,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我,我是死是活都和你没关系。” 苏妫看着女儿的背影,真是又气又无奈。她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那会儿被娇纵坏了,非要跟着父皇一起上朝去。父皇板着脸训斥:朝堂岂是你一个小孩子随便去的? 那会儿她也是像不语这样耍脾气,哭着往宫外走,还说:我走了,再也不要见父皇了。 哎! “上马吧,死丫头。”苏妫将女儿拉上马,往 回塔县狂奔而去。被父母当成宝贝宠溺的孩子,你还能跟她讲什么道理?当年的自己,最后可不就被父皇抱去朝堂了么。 舍不得打,舍不得骂。 “把我腰搂紧,头钻进我衣裳里,淋湿了生病,我可不管你。” 不语乐呵呵地从后面将娘亲的外袍撩起,整个人贴在娘亲背上,暖暖的,才不要离开。 ******* 东门 雨还未停歇,离 回塔县的东门越来越近了,苏妫瞧见县里西南角那边冒着浓重的黑烟,遭了,那边是屯积粮草之地,看来出事了。 “夫人!”守城的陆讎将军忙按剑奔到苏妫跟前,他往身后瞧了眼,急道:“您不是走了么,怎么又 回来了!” 西门那边定然是出了事,可东门这边仍井然有序地守着,苏妫担心寒儿的安慰,也不下马,急道:“寒儿是不是进城了?” 陆讎一迟疑,点点头,闷声道:“末将拦不住寒公子,他硬闯了进去,说是要去救三爷。” “糊涂!”苏妫气急,一鞭子甩在陆讎身上,喝道:“一个十岁的孩子都拦不住,你们这群吃干饭的。”苏妫将背后的语儿推下马,她知道东门这边守卫森严,相对来说是极安全的:“把语儿给我保护好了,我要进城!” 陆讎一边拉住不语,一边朝苏妫急道:“夫人去不得,孟古县来的百姓中混入了杀手,西门那边自有三爷亲自料理,您千万别去送,” 送死? 苏妫白了陆讎一眼,我儿子现在有生命危险,我还顾得上自己? 城里的百姓几乎撤了个光,现如今到处都有将士严密把守,他们各司其职,真是防护的滴水不漏。可西门这般却是另一副光景,地上横躺了许多尸首,根本分不清是无辜受连累的百姓还是被诛的杀手,姜之齐手背后着站在一旁,他手下的将士与十来个百姓打扮的杀手厮斗,而寒儿一点也不显怯,正与一瘦高的杀手搏斗。 “七娘!” 姜之齐看见苏妫如天仙般降临,脸上掩不住地欣喜,他疾步朝心爱的女人走去,他要保护她。 可就在此时,苏妫蓦地瞧见在死人堆里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忽然睁开眼睛,他死死地盯着姜之齐的背影,慢慢地从靴筒抽出把匕首。 苏妫连忙拿起弓箭,她的箭术一向不错。起先她对准那个装死的杀手,可后来,她…… “姜之齐!” 苏妫将弓箭慢慢地对准姜之齐,她眼睛微微眯住,嘴角含着抹阴毒的笑,现在前有我,后有虎视眈眈的杀手,你这下完蛋了。 婵姐,我说过连着你的帐,和他一并算;纪大哥,他害我们不得相见; 他打我虐我,摧毁我的尊严; 他想让得了脏病的男人强。暴我; 过往的一切忽然在瞬间想起,原来有些恨,时间真的抹不去。 弓已拉满,姜之齐,你,去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 回来啦~真是抱歉,现在才更。 我发现,写文才是我最快乐的事~ 第156章 部署危局 她要杀我? 姜之齐停下脚步,他看着骑在马上的她,那么远、那么美,就连咬牙拉弓的狠劲儿,都让人迷醉不已。 七娘,你真的就这么恨我? 雨水打在箭尖上,粒粒分明。苏妫手一点都不颤,她看着前方瘦高萧索的男人,冷笑。 是,每当想起过去的事时,我就忍不住想食你肉喝你血。四年前我本来打算忘记一切仇恨和纪大哥走,可你又使坏,想把我生生世世困在你身边。 没错,我其实可以离开这里。可是为了年幼可怜的孩子们,我妥协了。 是啊,都是因为孩子。 只是婵姐已经走了,如果我杀了你,金子真的就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了。想起金子单纯的笑脸,想起银子粘着姜之齐那依赖的样子,苏妫的手颤抖了。 箭嗖地一声离弦而出,堪堪擦过姜之齐的脖子边,只不过它的目标,是姜之齐背后那个已经举起匕首的杀手。 姜之齐一惊,他急忙转身,果然瞧见身后十步外站着个身材中等、穿着粗布补丁衣裳,伪装成百姓样子的杀手。而苏妫方才射出的箭,并未伤那杀手分毫,只是射穿了他头顶绾的发包。 “好贼子,胆敢偷袭。” 姜之齐不禁怒火中烧,他俊脸生寒,迈步往那杀手走去。 “若不是夫人机敏,岂不是叫你得了手!”说话间,姜之齐暴喝一声,大手直抓向杀手的肩。 胆敢摸进 回塔县行刺的,都是事先精挑细选好的杀手。只见这浑身血污泥污的杀手稍一侧身,手灵巧一扭,匕首直刺向姜之齐的面门。 苏妫见情势危及,不由得喊出声。 “大齐小心!” 苏妫四周环顾了一圈,只有十来个精锐将士在斗战杀手,其余的人手持兵器,都自动在边上将此地团团围住,看样子仿佛是要活捉这群杀手。只不过她太了解姜之齐几斤几两了,虽然在戍边历练了几年,可身手连她这个女人都不如,活脱脱一个绣花枕头。 苏妫一手控制住马缰绳,一手拿着长弓指向边上那个身着重甲、眉宇间尽是杀气的刘能:“刘能,还傻站着作甚,快去帮三爷!” 可还没等刘能说话,姜之齐就大声喝道:“都别管,今天叫你们看看三爷的手段。”姜之齐身子一侧,躲过杀手凌厉而来的刀锋,他大手一挥,湿透了的大袖啪地一声打向杀手的头。 衣裳沾了水,本就会变得沉重异常,更何况姜之齐还使了劲儿。只见那杀手被打的七荤八素,连连摇晃着身子往后退。 姜之齐直勾勾地盯着杀手,仿佛眼前这个凶狠狡诈的男人已经成了他彀中之物了。忽然,他脚踏地上的泥水飞身上前,猛地踹倒杀手,还没给对方半点反应时间,他先踢开那杀手手中淬了毒的匕首,然后一脚踩向杀手的脖子,来 回碾,就像碾一只卑微弱小的蚂蚁一样。 没一会,见那杀手口鼻中流出鲜血,姜之齐才将脚移开。而其他人那边也差不多完事了,落网的杀手们,几乎全都活捉。 第104节 “三爷。”刘能这才躬身上前,他漠然地瞅了圈跪在地上、神情各异的杀手们,朝地上呸了口,冷声问道:“这些敌军探子,是否斩杀示众?” “敌军?”姜之齐用脚尖踢了踢晕死在地杀手的脸,摇头冷笑道:“只怕没那么简单吧。”他眼神愈发神秘莫测,不过口气一如既往地冷硬:“全都收押起来,给我看紧了,不许他们自尽,给我想一切办法问点东西出来!” “是!”刘能派人将这群杀手拖下去后,忙上前请示:“那城外的那些孟古县来的百姓呢?虽说他们中间混入了杀手,可就这么关上城门,不叫他们进来,这,这,” 这不太好吧。 姜之齐搂住英气勃勃的千寒,他转身朝苏妫走去,一声不吭。其实他何尝不心疼无辜的百姓,只不过大局为重,在事情还未彻底查清楚前,决不能放任何人进城。 宁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 ******* 雨比下午那会儿小了很多,可还在淅淅沥沥地砸向人间。屋子里不怎么亮,只点了一盏灯。 “啊切!”不语到底是弱女子,白天受了凉,这会儿正盘腿坐在炕上,裹着被子一个劲儿地抽鼻子,她脸颊绯红,倒另有一股娇媚之姿。 苏妫没好气地用手指戳了下大女儿的脑门,她手附上孩子的额头,有些烫,可身子却凉飕飕的。 “叫你别来,偏不听,给我张嘴。”苏妫端起才刚熬好的老姜汤,不由分说地就给女儿灌。 不语才喝了一口,就撇过头,不满地哼哼道:“你要烫死我呀,不喝,辣死人啦。” 苏妫俏眼一瞪,凶巴巴地将碗沿儿凑到女儿口边,大发雌威:“烫也得喝!”她强逼着女儿喝了大半碗,又气又心疼:“老姜汤最能驱寒,喝完后盖上两床被子,闷出一身汗明儿就没事了。” 看着不语睡着后,苏妫这才蹑手蹑脚地出门。城里如今空空如也,几乎全是 回塔县的精兵。她推开隔壁屋子的门,嘱咐守夜的几个心腹将士,好好保护小姐,不许她偷摸出去。 “夫人您尽管放心,一切有在下呢。” 一阵不怀好意地哄笑声响起,苏妫仔细看向面前的男人们。果然,在一群三大五粗的老爷们中间,那来自青州的罗公子,单弱的有些突出。 罗公子这点小心思,明眼人都能明白。 “语小姐,她,她没事吧。”罗公子说到后面,声音不由得低了。他面皮有些红涨,一点都不好意思抬头看苏妫。 “呦~” “罗公子再大声些嘛。” “夫人肯定没听见。” …… 苏妫干咳了几声,她笑着摇摇头,故作凶狠地斥责那几个小将:“你们这些混小子,不要欺负罗公子啊。” 其实她知道,这位罗公子好像是对语儿很有好感。苏妫不由得再次打量眼前的罗公子,这少年比语儿大了几岁,眉宇间倒是英气勃勃,人模样也是百里挑一的好,就是出身不怎么样。富家子弟什么样,她见得多了,大哥苏人义,不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二世祖么。苏妫想到这儿,摇头叹了口气。低头一声不吭地拿起伞,唤了刘能带她去县衙找姜之齐。 ******* 县里各处都亮着火把,脚步声与铁甲摩擦声不绝于耳,空气里夹杂着各种味道,泥土、血腥、汗臭…… 县衙并不大,甚至可以用磕碜来说。黑瓦经历了太久的年岁,有点发青;早都掉了红漆的柱子上隐约提着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屋檐下的石阶,有一排被滴水穿过的小洞。 在来的路上,苏妫听刘能说起白天的事。 夕月国与归坞族大军压境,而孟古县在最边上,一旦打起来必然会深受其害。所以在地动发生之后,前线的利昭便下令,准许百姓撤向 回塔县,说到了自有三爷接应。 果然,最先到达 回塔县的百姓里混入了杀手。这些杀手的目标再明显不过,一个是三爷,另一个就是粮草。好在安置粮草的地方一向派重兵把守,只损失了一小部分。 走到一间灯影绰约的房屋前,苏妫挥手让刘能先下去。她刚准备推门进去,却听见里面姜之齐和寒儿在说话。 “好孩子,难得你还惦记着我,不顾危险 回来保护我。” “齐叔,那些杀手您准备怎么处置?” 隔着纱窗,苏妫看见姜之齐给寒儿盖好被子,他坐在床边,嘴角勾着抹淡笑,小指在耳朵里掏了掏,然后放在嘴边轻轻一吹,道:“寒儿,你说齐叔该怎么办。” 寒儿看起来很累,他眼皮直往下垂,大大地打了个哈切,喃喃困道:“顶多痛打一顿,然后遣送 回国。” 姜之齐盯着寒儿的睡颜,看了好久,才无奈道:“你这孩子,心太直了。” 他将烛台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这才开门出去,瞧见苏妫呆呆地站在门边,他叹了口气:“是不是来接寒儿 回家?怎么不进屋,外边还下着雨,怪冷的。” 确实挺冷的,苏妫搓了下自己的肩,不想却碰到剑伤,她轻哼了声,皱着眉低头,不说话。 姜之齐从怀中掏出个杏黄色的粗瓷小瓶,他将苏妫拉到灯笼下,一点点地替她抹药,时不时地会吹一下,他怕弄疼她。 “我今天想杀了你,你知道不。” 姜之齐苦涩一笑:“我知道,可你放弃了。” 苏妫想起白天这男人对付杀手的干脆狠辣手段,哪里是个绣花枕头,分明厉害的很。 “这三年,你故意让着我,其实你的身手强过我很多。” 在 回塔县的三年里,她经常欺负打骂这个男人,而他呢?大多数情况下笑着跑开,实在被逼急了,也会咬牙握拳,准备和她大干一场。可最后,还是被她揍的很惨。 姜之齐低头笑笑,他站在苏妫身边,看着黑黢黢的前方,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轻声道:“男人本就该让女人,况且,我觉得日子过得很幸福。”说罢这话,姜之齐忽然俯身凑到女人面前,他闻着她的冷香,柔声道:“七娘,咱们分分合合吵吵闹闹快十年了吧,你能不能” 正在此时,影壁后转出几个小将,他们身上带着军人独有的气质,冰冷的雨水砸到盔甲上,弹奏出一曲叫铁血的乐章。 “三爷。”为首的正是陆讎。“属下依您之计,在地牢支起锅子,给刺客们喂对方的肉,再让他们亲眼观赏同伴被剥皮,削肉,有人扛不住,招了。” 姜之齐用余光扫了眼身边的苏妫,他眉头有些微皱,暗骂这陆讎真真是块木头疙瘩,好不知趣,怎么能在七娘跟前说这话,不是显的自己很残忍么。 “咳咳。”姜之齐干咳了几声,沉声道:“都起来说话。” 起身后,陆讎忙道:“三爷,您料事如神。这帮杀手不全是敌国的,还有,长安来的。” “哼!”姜之齐不屑地从鼻孔冷哼一声,他伸出左手,接住从屋檐上滴下来的冷雨,然后甩开,淡漠道:“姜勉之早在 回塔县安插下自己的人,他恨我入骨,只等着这种特殊时机到来,送我一份大礼。” 一听这话,苏妫便了然。粮草之地,属于军事机密,就算敌国杀手有通天的本事,不可能在姜之齐眼皮子底下如此迅速地放火烧粮,除非有内鬼。前太子姜勉之深恨姜之齐屡次算计他谋害他,定是趁此机会,想要报复 回来。 正在此时,一名中等身材、敦实魁梧的小将瓮声瓮气道:“三爷,利大人送来的加急密信。” 就着檐下的灯笼昏暗之光,姜之齐忙打开封了火漆的信,皱着眉头看完,半响沉默不语。 “利昭是不是让你派援兵、运送粮草?”苏妫知道此番军情紧急,戍边虽说兵强马壮,可与倾巢而出的夕月铁骑,实力还是差了点,更别说还有归坞蛮人咄咄相逼。 “恩。”姜之齐咬着唇,一声不吭,他在廊子来 回走了几步,停下看了看等吩咐的将士,又开始踱步。忽然,他走到方才来传信儿的小将跟前,沉声道:“ 回去告诉利大人,让他拼劲全力,先行抵挡。” 小将一听这话,急道:“三爷,蛮人势不可挡,我军损伤惨重。” “问我要兵,我也没有啊,都派出去送那帮达官贵人了。”姜之齐低头思索片刻,咬牙道:“这样吧,我先派一千精兵,然后今夜就叫人去利州向贺连山调兵,粮草出了点小问题,我想办法在十日之内一定解决。” 那小将知道三爷说会解决,肯定有了妥当的主意,他朝姜之齐恭敬行了一礼,迅速退下。 “陆讎,你附耳过来。”姜之齐凑到陆讎耳边,窸窸窣窣不知说了些什么。 只见那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黑面将军陆讎脸色难看的可怕,他不禁抬头看向姜之齐,磕磕巴巴道:“三,三爷,您真要?” 姜之齐将额上的雨水抹去,冷笑道:“你怕了?” 陆讎听了这话,身子一颤,忙单膝跪地,坚决道:“末将万死不辞!” “不错。”姜之齐过去扶起陆讎,眼里满是赞许,笑道:“具体事宜,你和苏人玉将军商议,此事只你二人知道,万万不可泄露出半点消息,否则功亏一篑,后果不堪设想。” “是!” 陆讎果断 回答,正当他准备带人退下时,忽然被姜之齐喊住。 “等等。”姜之齐摸着自己的下巴,笑的有些不怀好意:“粮草的事总要解决,你去把罗公子请来。” 小院又恢复了黑暗和沉静,苏妫看着姜之齐的背影,她忽然发现当年残忍可怕的小王爷,仿佛已经变成独当一面的男人了。 姜之齐走到苏妫身边,他想拥着心爱的女人 回房取暖,忽然发现自己方才在雨地里站了会儿,身上已然湿成一片,他将胳膊放下,讪讪一笑:“你先 回房吧,夜深了。” “为什么要向罗公子借粮?”苏妫不解,不是说粮草只烧了一小部分么,这些年的屯粮,不算小数,应该可以撑过这次的危局。除非,是姜之齐不想要这批粮。 “不是借,是买。”姜之齐难得顽皮一笑,他弯腰凑到苏妫身边,亲昵地咬耳朵:“先打个白条,买他家的粮。” 听了这话,苏妫不禁莞尔。得亏把罗公子留在 回塔县了,否则这招半讹半借的空手套白狼,还真没法使出。可还是那个问题,姜之齐为何要做出这种缺粮缺兵的假象。 苏妫绞尽脑汁想,实在想不通这男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如此紧急时刻,一定要先赶着给戍边派兵运粮,怎么他这般推托。不正常,他一定在憋坏,可西州没他的对手啊,他究竟想对付谁?刚才听见他跟陆讎神神秘秘的说了几句话后,那陆讎就吓得大惊失色。 是了! 想通后,苏妫一抬头,谁知这男人这会儿一直弯着腰,凑近了看她,她没防头亲到了他的,嘴…… “哈哈哈。”姜之齐舔了舔自己的唇,色眯眯地笑道:“甜甜的。” “笑什么。”苏妫甩开男人抓她的手,冷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哦?”姜之齐也来了兴致,他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偷听后,不怀好意地捏了捏苏妫的下巴,低声笑道:“那你说说,说对了,今晚我就是你的。” 苏妫头撇到一边,道:“你当年用毒粮陷害姜勉之,他今日就派细作来火烧你的粮草。” “恩,没错,其实我三年前就知道姜勉之安插细作在我身边了。” 怨不得姜勉之这么多年一直干不过姜之齐,姜之齐虽远在西州,可清楚姜勉之的一举一动。 “我记得你昨天早上也像方才那般,偷偷吩咐我哥做什么事,起先我怀疑你要对付贺连山,可又想着贺连山手握重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掰倒的。”越想越清楚,苏妫接着说道:“可方才我见你又这般嘱咐陆讎,我便猜想,你此番肯定要动贺连山了,是不是?” “不错。”姜之齐点点头,淡笑道:“其实我就愁姜勉之不下手,哼,终于让我等到了。至于贺连山嘛,如果不拿下这座山,姜勉之还有机会当上皇帝。” 这话不假,只要有了外戚兵权的支持,可以说等于登上了一半的皇位。只不过贺连山久在利州,就连姜铄都忌惮他几分,凭你一个被贬的皇子,能动的了他? 许是瞧见苏妫眼里的不信与担忧,姜之齐笑着拉女人 回屋,他轻笑道:“别担心,你见我打过无把握之仗?别忘了,父皇还给了我一封密折。” 姜氏父子行事一向诡秘周全,苏妫不禁问道:“是什么?” 姜之齐扭头看了眼摇晃的白灯笼,残忍笑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第157章 生意 长夜漫漫,寒凉透骨,一口苦酒下肚,也能暖心。 姜之齐本就不善饮酒,才喝了几口就上了脸,可他仍是将樽里的美人关酒喝的一滴不剩,闭着眼睛慢慢地品味唇齿间苦涩的味道,笑道:“你酿的这酒,简直是天下最难喝的,跟毒。药似得。” 苏妫笑笑,她又给姜之齐满了一杯毒,然后给自己也倒了杯,她抿了一小口,原来真的很难喝。 瞧见美人眉头微皱,姜之齐笑着又饮尽一杯,打趣道:“不过后味里有点果子的清甜,你是不是拿你的洗脚水酿的?” 只要他俩单独相处时,他总喜欢调戏她。 苏妫叹了口气,她可没有姜之齐这般的悠然自得,案桌上正燃烧的蜡熏地人难受,外边的雨声更是没完没了的此起彼伏,一个晃神,酒樽掉到了地上。 “你说罗公子他肯吗?”苏妫懒的弯腰捡酒樽,索性一脚将这碍眼玩意儿踢远,省的心烦。现在的危局,就连她这个自诩冷漠的女人都感到紧张,更别提姜之齐这样核心人物了。 “六分同意,四分拒绝。”姜之齐拍了拍苏妫的手,他忽然发现她的手凉的吓人,忙将这对白嫩的小手放进自己的衣裳,贴在他的胸膛上。“让你 回去睡,偏不肯。看手冰的,不是惹我心疼么。” 温暖从指间一直往下蔓延,这个男人的心跳,很稳。 第105节 只要有一线希望,都要尝试一下,不是吗? 苏妫忽然将手从男人的怀里抽出,她端坐正直,淡淡道:“他来了。”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大家都没怎么睡好觉,人人脸上都挂着疲态,除了心里欢喜的人,比如眼前的这位罗公子,气色好的让人忍不住想打他几下。 这罗公子衣白胜雪,唇若涂丹,头上绷着二龙戏珠的抹额,脚上踏着厚底小鹿皮靴,手持一把折扇而来,微笑着给姜苏二人见礼,端地惊才绝艳,风姿款款。 此番有求于人家,姜、苏二人忙起身迎了罗公子进来,苏妫笑着将罗公子按在自己方才坐过的椅子上,她从小火炉上提起刚烧滚的井水,提起袖子给姜之齐和罗公子泡茶。 “公子是见过世面的, 回塔县贫瘠,实在拿不出什么极品好茶来。”苏妫看着杯中上下翻腾的焦黄色茶粒,她用自己的帕子将杯身上沾到的水渍擦去,这才递到罗公子手中,笑道:“这是苦荞,戍边老百姓常喝的粮食茶,公子若不嫌弃的话,尽可尝尝。” 罗公子活了十几年,自问也是阅遍万紫千红的主儿,可他从未见过比苏妫更美的女人。现如今这倾国倾城的美人亲手为自己添茶,他又能闻见美人身上的诱人香气,如果能让他一亲芳泽,哪怕现时死在这儿都无怨。 “咳咳。”罗公子干咳了两声,他使劲儿地扭了下自己的腿,心里不住地暗骂自己方才失态了。罗公子连头都不好意思抬,凭着感觉伸手接过茶,干笑道:“小可何德何能,让夫人服侍。”他忽然觉得服侍这个字眼用的好像不太对,貌似有些猥亵了这天人般的美人,忙站起赔罪:“小可又失仪了,夫人见谅,见谅。” 这罗公子幼稚奇怪的举动,倒把苏妫给弄的愣住了,她与姜之齐互望一眼,立马明白过来。依照以往的经验,只要有自己在的场所,大多数男人都会晃神失态,看来这少年郎也没例外啊。 苏妫忙笑道:“你们爷儿们谈事,我去后面整点小菜来下酒。” 说话间,苏妫就轻移莲步,转出小厅,躲在木屏风后头,静静地朝里面看。 茶杯里的热气儿徐徐升起,小泥炉里上面坐着铜壶,炭火烧的旺,铜壶发出嘶嘶的响声。一阵冷风吹进来,姜之齐忙用手遮住蜡烛,以防被吹灭。 “小公子此番不远千里来参加美人关,能看的出来,你是很有抱负的。”姜之齐之所以是姜之齐,不光脑子好使,嘴皮子上的功夫也不弱,他看着罗公子,满眼皆是赞许,笑道:“ 回塔县接连发生这许多事,你没像其他达官贵人一般鼠窜离去,很有胆量。” 罗公子自小就佩服这位传说中的三爷,听得三爷这般夸自己,他激动的鼻子有些发酸,磕磕巴巴地竟不能说出整话:“三,三,三爷,我,我,” 姜之齐早将罗公子这番神色看在眼里,他心知这事或许成了七八分了。 “公子莫急,喝茶喝茶。”姜之齐人高胳膊长,他也不用起身,直接将小铜壶勾了过来。他又给罗公子添了些水,忽然收起笑,一脸的无奈之色:“公子夺了美人关头筹,我和夫人原本打算宴请公子,畅谈天南海北,谁知发生了这么多事,真是乱上加乱,哎,都怪我没本事。” “三爷,您莫要自责,您已经很厉害了。” 姜之齐大手一摆,端起苦荞茶喝了口,叹道:“昨儿个刺客混进城,将粮草烧没了,是我的疏忽。” 得一步步将你引入正题,不是么? 罗公子眉梢动了几动,他专注地盯着茶碗里已经泡软泛白的苦荞,顺着姜之齐的话道:“刺客这种事,您事先也不能知道。不过小可相信,三爷手眼通天,一定有法子将此事解决的。”罗公子看了眼外头,雨仿佛小了些,再过一两个时辰,天应该就大亮了吧。他起身给姜之齐抱拳行了一礼,笑道:“既然三爷事忙,小可不便在此地给您添乱,这厢告辞了。” 什么?告辞? 姜之齐不可置信地看着罗公子,在他眼里,这小公子有的是一腔热血,并不怎么聪明。方才还想着有七八分把握能从罗公子手里‘借来’粮草银钱,此番看来,这少年心里已经有谱了,要拒绝自己啊。 “罗公子。”姜之齐决定不再拐弯抹角了:“此番夕月国与归坞族大军压境,势不可挡。粮草昨日被刺客几乎烧尽,前线若是接济不上,如何抵挡敌军。”姜之齐故意将事态说的很严重,他走到罗公子面前,正色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请罗公子慷慨解囊,日后姜某定当十倍奉还。” “三爷。” 罗公子淡淡一笑,烛光的柔光打在他脸上,更显得他儒雅英俊。崇拜归崇拜,生意可是另一码事。当年意国公苏照晟的事,大家心里都明白,可谁都不敢说。三爷,您是想让我罗家做第二个苏家么?狡兔死走狗烹,真是抱歉,我虽然想通过美人关得到皇上赏识,为以后的仕途走个捷径。您给我的这般许诺,的确很诱人,可我不敢接。 “昨儿我看见着火了,很浓的黑烟。” “是吧。”姜之齐想要按住罗公子的肩,以显亲昵,谁知被罗公子技巧性地躲开了。 罗公子往后退了几步,他看了看姜之齐,又看向木屏风,淡淡一笑:“明人不说暗话,那火势并不大,再加上外头还下着雨,或许有损失,不过只是一小部分吧。” 姜之齐心一惊,他不由得重新打量罗公子,之前真小看这文弱秀气的家伙了。 “三爷,小可不知您为何要做出粮草尽毁的假象,也不敢猜。”其实很好猜,那会儿听见刘能提了一嘴,说是刺客不止是敌国派来的,还有长安来的。三爷您之所以做出这般粮草尽毁的假象,恐怕是为日后彻底灭了前太子姜勉之,甚至是夺皇位做前戏吧。 罗公子并不抬头看对面号称毒蛇的三爷,他手持折扇往门的方向退,到门口时停下,给姜之齐深深行了一礼,笑道:“罗家小门小户,求三爷仁慈。”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姓罗的大概猜出你姜三爷利用粮草所谋之事,我们不敢参与,请您放过。 苏妫叹了口气,从木屏风后走出来,她也是没想到这罗公子竟会有这么精明的一面。苏妫仰头看了眼面色阴晴不定的姜之齐,摇头道:“大齐,莫要强人所难,派人送罗公子 回青州吧。” 正在此时,一个如银玲般娇弱的女声忽然响起:“齐叔,既然人家不愿与咱们做买卖,就让他走吧。” 那玲珑有致,明眸皓齿的娇艳女子,赫然是不语。她走在前面,后头跟着小山一般强壮高大的刘能给她撑伞。这丫头受了凉,身上披着件白狐狸毛做领的大红披风,头发并未梳起,只是用长发带随意绑住。她眼神淡淡的,左边的嘴角微微勾起,好似带着抹嘲讽的笑。 不语停在罗公子跟前,终于愿意歪头看他。 “你不是要走么,怎么还站着。” “我不走。” 罗公子整个人像被雷击中了般,半个身子都麻了。有些女人是祸水,不能看,多看会坏事,比如三夫人。可有些女人,是命里的魔星,看过一眼,就烙在心里了,恨不得把她供起来,攥在手里,时时看,刻刻看。语姑娘,你终于正眼看我了。 不语只感觉罗公子炽热的目光烧的她难受,她径直走到娘亲和齐叔跟前,见过礼,笑道:“你们三个在县衙里,偏把我一个人放在家里,还叫一群臭男人看着我,我不依。” 苏妫心疼地附上女儿的头,还是有点热,她压住火气,拉住女儿的手腕,沉声道:“我们是有事才来的,县衙的牢里关着坏人,万一逃出来伤了你,叫我以后怎么活。” “我也有事呀。”不语就喜欢看娘亲又气,偏又发不出来火的样子,她享受被娘这般宠着。不语扭头看姜之齐,天真笑道:“齐叔,语儿问您个问题。” 姜之齐向来喜欢聪明人,他除了将不语当成干女儿外,更赏识这孩子的异常敏慧。他知道这丫头这会儿来,定是来助自己一臂之力的。 “你问。” 不语转身看了眼还在发呆的罗公子,笑问道:“这有权的和有钱的,谁厉害呀。” “自然是有权的。”姜之齐手从后头搂住苏妫的纤腰,傲然笑道:“只不过有权的,有时还需要有钱的。” “是了。”不语看起来有些累,她檀口微张,打了个哈切,懒懒道:“齐叔有权,可以自己造一个听话的有钱人嘛,何必去扭不甜的瓜。” 姜之齐点头向不语投去赞赏的目光,韩度的丫头,果然聪明。难得她小小年纪,竟能想到这般远。其实小丫头的这招,他之前也想过,伪造一个首富出来供他使唤,短期虽然有用,可时间长了必然会遭人话柄,到头来说不定还是敌人牵制他的把柄。所以联络一个真正的富豪,才是正经。 姜之齐还未说话,罗公子倒急了:“这恐怕不行吧,三爷做事风格是一步千里。姑娘你说的法子短期内绝对有奇效,可日子久了恐会伤到三爷。”罗公子忙凑到姜之齐面前,真诚道:“小可想过了,大丈夫活在当下,定要助明主做一番事业,我立马修书一封,让家下人快马加鞭送 回青州。” 这就成了?姜之齐不可置信地看着罗公子,他不相信事情竟然会柳暗花明,忙问道:“公子这般爽快,是有什么要求么?” 罗公子看起来很紧张,大口喘气,胸脯一起一伏的,他将折扇捏的吱吱作响。只见这少年郎眼睛怒睁,面颊潮红。他猛地扔掉折扇,双手箍住不语的肩,也不管有没有吓到人家姑娘,激动道:“我要语姑娘做我妻子。” 第158章 狂童 “我要语姑娘做我的妻子。” 不语忽然愣住,除了爹爹外,她从未被一个陌生男人碰过。而这个姓罗的家伙,不仅紧紧地箍住她的双肩,还用他那双暧昧的桃花眼不断地凑近了看她。 这人这么可以这样! 不语忽然挣脱开罗公子,顺势甩了这少年一巴掌。巴掌声在安静的雨夜显得有点突兀,打人的与被打的脸都瞬间变得通红。 “罗子婴,你过分了。”不语用手背蹭自己的小脸,不知是发热更厉害了,还是被人臊皮羞的,她只感觉脸颊烫得很。才见了几面啊,就让我嫁给你?不语白了罗公子一眼,她学着父亲的样子,下巴微微抬起,冷笑道:“我的父亲可是楚王。” “我知道。”罗公子抿唇一笑,他之前总觉得语姑娘脸有点太过苍白了,现如今她脸儿红红的,真是越看越可爱。罗公子转身向姜之齐与苏妫恭敬行了一礼,朗声笑道:“在下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楚王的千金,所以烦请三爷和夫人为在下做这个大媒。” 这人怎么越来越无耻,不语跺了跺脚,娇斥道:“天下富豪多了是,齐叔肯定能找到别人帮忙,谁会像你这般趁火打劫。” 趁火打劫?不错,我就是趁火打劫。 罗公子轻摇折扇,他歪着头笑看不语,道:“天下富豪虽多,可敢接三爷这活儿的能有几个?”说完这话,罗公子故意看向姜之齐,笑道:“迟则生变哪。” 不语看了看娘亲,又看了看齐叔。她知道娘亲绝对不会把她嫁给这姓罗的,可齐叔就不一定了,她虽与这齐叔一同生活了三年多,可却知道他是那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男人,万一…… “不!”不语扭身就冲出去,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听到,只想躲。 “语姑娘。”罗公子正准备去追,却被姜之齐给叫住。 “罗公子。”姜之齐脸色不是很好,他端起茶准备喝,却心烦得很,重重地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可姜之齐总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忽然又笑的很温和:“语儿年纪小,你开这种玩笑有点过分了。” 罗公子听见姜之齐的话,他扭转过身子,一本正经道:“谁说我开玩笑了,我从未如此认真过。”罗公子担心不语真生了大气,忙赶着去追。“小可还有事,先行告退。” 雨渐渐变小停下,青草与泥腥味充斥着整个县衙。黎明前总是格外安静,安知这种静谧之下,会不会藏着狂风暴雨。 “你不是最疼语儿吗?刚才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姜之齐闭上眼睛,懒懒地靠在椅子背上,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努力让自己变得清醒些。如果不语是他的女儿,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就答应罗公子的,毕竟大业为重,反悔的事以后再说,先解决眼下的问题当紧。可是不语是人家韩度的宝贝闺女,韩度那牛脾气上来,还是很可怕的。 苏妫并不答话,她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的竹叶上还带着颗颗宿雨珠儿,笑着出神。儿女之事,父母有时候干涉太多,反而不好。起先她还看不上罗公子富豪之家的出身,现在嘛,少年郎的这股呆气傻气竟有点像纪大哥,还挺招人喜欢的。 ****** 半月后 这十几天,对于姜之齐简直度日如年。 前线败退的战讯不断传来,而青州罗家和苏人玉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此时一步都错不得,否则满盘皆输。比如现在,就是要决断的时候了。 姜之齐不喜欢喝酒,因为喝多了会让他脑子变得不清晰,可现在他却喝了一杯接一杯,他多么想把自己灌醉,但越喝越清醒。 夕月国兵力强横,横扫戍边,利昭失了孟古县,现已退到 回塔县五十里之外了。快则一日,慢则三天,大军势必会退到 回塔县。 可到时候县外的那些来自孟古县的百姓怎么办?之前审问过刺客,说是在百姓中的确混入了不少于十个杀手,目标很明确,就是姜三爷你。 若放这三百多百姓进城,万一杀手行凶怎么般?可若仍不许这些百姓进城,他们势必会遭到夕月狼人的无情虐杀。 莫不如……狠心全部错杀,也别放过一个! 姜之齐忽然将酒壶摔到地上,他看着粉碎的瓷片,厉声喝道:“刘能,去给我杀光城外的人!”男人的眼角发狠,绝情冷冷道:“一个不留。” 刘能心一惊,立马答道:“是!” ****** 杀人怎么杀?手起刀落。 其实这种事,蛮常见的。为了削弱敌国的兵力,将俘虏全部坑杀,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可如今,杀的却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刘能站在城楼上往下看,城外边的空地上有好多的帐篷,这些天百姓们一直就在那里住着,他们不吵也不闹,因为三爷说过,等将县里的物资清点好,立马就叫他们进城,他们信三爷。至于吃喝,则是由县里的厨娘做好,然后由士兵推在车上给他们运出去。一般就是馒头稀粥、炖粉条白菜等,一日三餐,一顿不少,吃的比家里还好呢。 快到正午了。 刘能将手挡在眼前,抬头看天,日头并不怎么毒,那是因为被云遮住了。 “快来,今儿有肉吃!”推饭车的士兵们摇着手招呼,不多时,从各个帐篷里跑出许多拿着空碗空盆儿的人。 他们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着木桶里那一块块还带着肥油的肉块,眼里尽是满足又开心的笑意。三爷果然仁义,竟然给他们这些逃难的灾民吃肉!要知道,在戍边这种又穷又苦的地方,只有过年过节才兴许能吃点子肉。 “真香啊。” “还有排骨呢。” “好吃!” …… 仿佛底下的声音越开心,刘能就越难受。他想将耳朵捂住,他怕他一会儿下不了手。 这时,一个干瘦如鬼的小将凑过来,低声询问道:“刘将军,一会儿真杀?” “杀。”刘能从地上捡起块粗糙的石头,一点点地磨刀刃。 小将那本就大的眼睛瞪的更大了,他不可置信地问:“全杀?” 第106节 “恩。”刘能手依旧不停,他阴沉着脸:“一个不留。” 小将咋舌:“三爷怎地如此心狠,三百多条无辜的命啊。”他们这群士兵每个都身经百战,手里经过的亡魂多的自己都数不清,可杀百姓,还是头一遭。 “不然怎么办,百姓中间混入了杀手,可是扬言要杀了三爷。”刘能举起刀,仔细地验看,刀刃已经磨得很锋利了,一刀下去保证上黄泉路,不会感到疼。刘能起身,他扫视了一圈精挑细选出来的士兵们,冷冷道:“三爷若是活着,能救成千上万的性命,孰轻孰重,咱们应该明白。” 不错,比起姜三爷,那城外三百人的命,的确不值一提。 刘能提着刀,一步步走下城楼。他感觉每走一步,都沉重的要命。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他是军人,没有权利质疑,只能执行。刀尖划过石地,发出呲呲的催命声音,而城外,百姓们正笑着蹲在墙根晒太阳、吃肉、聊家常,聊了不起的三爷,聊可恶的蛮族人。 “开门!”刘能冷冷的下令,他看着十来个士兵齐力往开拉重重的城门,那呜呜的木头摩擦发出的沉闷声音,让他的心跳的更快了。 “慢着!” 忽然,一声冷漠的女声徒然响起,刘能下意识扭头,他看见从远处走来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袍的女人,她好美,就像从月亮上飞下来的仙子,一步步朝他走来。 那仙子走到他面前,苛斥他:“你们想做什么!” 刘能这才 回过神,他看着完美的三夫人,忽然觉得自己一身血腥,很肮脏。 “夫人,您怎么来了。”刘能拿刀的手,有些颤了。 “是我请来的。”罗公子站在苏妫身边,冷哼道:“刘将军,在下奉劝您,莫要做伤天害理的事。” 刘能白了一眼罗公子,这小子现在俨然以语姑娘未婚夫自居。这些天大家都忧心忡忡地忙,唯独他跑上走下地讨好三爷和夫人,无时不刻地凑到语姑娘跟前腻歪。 有一天清晨,他正巧看见这小子拿了盆花,站在苏宅外头念情诗,那酸劲儿直能把人的牙倒下来。 他没忍住,笑骂道:罗公子,你好生不要脸啊,人家姑娘根本不乐意搭理你。 谁知这罗公子将花盆放在门外,整了整衣襟,端坐在台阶上,拍了拍自己粉嫩光滑的小白脸子,竟然说:要脸还能娶到媳妇儿? 刘能贴身保护了语姑娘三年,在他眼里,语姑娘博古通今、斯文有礼,又聪明过人,是个好了不起的女子,谁都配不上的,他早都看这狗皮膏药似的小子不顺眼了,现在居然敢坏三爷的事? “罗公子,三爷的事你还是少管为妙。”刘能瞪着罗公子,冷笑道:“戍边可不是你们青州,这里三爷说了算。” “那三爷说的是错的,也算吗?” 苏妫咬着牙,扫视了一圈手持利刃的士兵们,她自诩心狠手辣,可真没想到姜之齐比她更狠。你的命是命,百姓的就卑贱如土?或许在几年前,我觉得你这么做很明智,可现在我觉得你很可怕。 “利昭随时可能撤到 回塔县,放百姓们进城。” “夫人!”刘能从未如此大声地和夫人说过话,可现在,他必须冒犯了。“夫人您怎么一点都不为三爷着想,这些百姓里混入了杀手,会杀了三爷!” “那又怎样。”苏妫拔出携带的长剑,冷声道:“事情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他硬要一劳永逸地杀人。”苏妫口气软和了些,她仰头看向刘能,轻声道:“百姓何其无辜,他们哪里知道现在吃的这炖肉,是断头饭。刘将军你听我的,将这三百百姓全部关押在地牢,地牢不够用,就关在地窖里,然后派人严密把守着,总之不要轻易伤人性命啊。” 其实这个办法,未尝不好。刘能有些迟疑,他担心三爷会生气。 许是瞧出来刘能的犹豫,苏妫忙道:“出了事我顶着,有我在,他不敢动你们的。” “好!”刘能当即答应,毕竟造杀业,并不是一件好事。“夫人若是信任末将,这事就交给我了。一会儿放人进城,恐有杀手暴起伤了您,您先 回去吧。” 苏妫点点头,终于松了口气,和罗公子一起往 回走。起先她正在家里陪语儿说话,忽然听到罗公子跑来报告这消息。她丝毫没怀疑,因为这就是姜之齐的做事风格,宁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来东门一看,果然如此。 姜之齐,果然够狠。 “夫人,咱们现在去哪儿?”罗公子毕竟年少,方才虽装的强势,可现在腿肚子直打架。乖乖,那群老爷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万一把他们惹恼了,说不定真是横着出 回塔县了。 “去找三爷。”这事总要在姜之齐这边过一遍,才算真正的完。 谁知苏妫去县衙正厅时,却被拒之门外。原来姜之齐正与手下几位大将军师商议对敌之策,他们得到了确切消息,夕月蛮族,马上就打来了。 “哎!”苏妫叹了口气,现在绝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能躲过这一劫,那真是老天保佑了。“我去厨房给三爷下点面,子婴啊。” 罗公子听见苏妫唤他唤地亲切,忙道:“子婴在。” “看样子利昭即将会撤 回来,那时,应该就是敌军兵临城下了。”乱军杀入城的惨景,十多年前她亲眼在大明宫见过,到处都是尸体,鲜血,还有尖叫。“我怕到时候保护不了语儿,请你,” “夫人放心。”罗公子目光灼灼,灿然笑道:“语姑娘就是我的命!” 那就好,那就好。 厨房里明明烧着火,干柴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可不知怎地,就是让人觉得心凉的慌。 外边吵哄哄的,什么声音都有。纷杂的声音让苏妫更烦躁心更慌了,她用长筷子搅动了下面,然后捞进凉水里泡着,随后将做好的鸡蛋花粉汤满满地盛在小盆里。 姜之齐这两天都没怎么吃饭,他总笑着说不饿,哪里是不饿,是忙的累的急的,忘了饿。 苏妫将面和汤放在边盖上,端着准备上去厅里,谁知才刚出了厨房,就被那会儿出去找不语的罗公子给撞倒。 “子婴,你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苏妫瞧见罗公子一脸的惊慌之色,这兵荒马乱的,她还以为不语出了什么事,急得差点哭出来:“语儿怎么了?” 罗公子更急:“不是语姑娘,是利昭。”罗公子已然没了往日那该死的怡然自得,他面皮有些发红,声音也有点颤:“利昭的军队现正在往县里撤。” “什么?”苏妫感觉整个人仿佛掉进冰窟窿里般:“打来了?” 罗公子点点头,咬牙道:“利昭受了重伤昏迷,夕月国与归坞族估计今夜就会兵临城下,依照这些狼人的手段,恐怕会,” “会怎样?”苏妫见过夕月国的国主元邵,很可怕的男人,当年指名要她和亲,连姜铄这样的人都不敢轻易与他翻脸。 罗公子面色惨白:“屠城。” 第159章 我不杀伯仁 作者有话要说: 233333333,我没想到这章会写这么长,6000多字,算两章合一了吧。 ps.今晚看微博,就是酒店那个女孩被坏人强行拉的事情。我想看我文的都是女孩子吧,也不知多少人能看到,我希望大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尤其在外面的时候! 晚安了~我爱你们 屠城? 苏妫从未觉得危险会离自己如此近, 回塔县,这个生活了几年的地方,真的会变成鬼城吗? “该怎么办,怎么办。”苏妫喃喃自语,她腿肚子有点发软,手倚在灶台边上,尽量让自己站稳。屠城,那不是开玩笑的,女人会遭受怎样的凌。辱,男人会遭到怎样的虐杀,简直用脚趾头都能想象到。“走,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罗公子正有此意,只见他忽然像想起什么似得,眉头紧皱,急道:“我方才准备去县衙,看见小寒往西门那边去了。” 西门?那可是离危险最近的地方,这死孩子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手上沾了面渍,苏妫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然后解下来扔到一边,她边往外走边道:“子婴,你去县衙保护语儿,我去西门找寒儿。” ****** 越往西门走,就越乱。 手持长剑、盾牌、锋刀的士兵们纷纷往西门这边跑去,地上躺了许多士兵,他们有的已经被包扎好了,有的仍鲜血淋漓,有的刀伤深可见骨,有的断臂断腿…… 看来他们是随着利昭撤 回来的伤员。 “寒儿,寒儿。” 这边人太多,太吵,苏妫喊地嗓子隐隐发痛,她急的四下查看,可仍是不见儿子的踪影。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按住她的肩膀。苏妫忙 回头,却看见脸上身上满是血污的刘能。 “刘能,你,你,怎么 回事?”苏妫只感觉头皮发麻,难道夕月国已经杀了来?她朝西门那边看去,城门半开着,身披铠甲的士兵们源源不断地往进撤,可并未听见战鼓之声,也并未看见一个敌国之人。 “夫人,快 回县衙去。”刘能将手中的剑塞给苏妫,他的双眼有些通红,发丝被血粘在脸上,寒光一闪,只见他从腰间抽出把巴掌宽的长刀,对苏妫急道:“您刚走,末将就开门放百姓进城,可巧,那会儿利大人正带兵往 回撤。” 利昭? 苏妫听见城外惨叫声此起彼伏,忙道:“我听子婴说,利昭不是受了重伤昏迷么。” 这时,苏妫看见一个身量中等,面皮黑红的年轻农妇正抱着包袱往这边跑来,这妇人瞧见苏妫,明显地一惊,她像是瞧见救星般,连摔带爬地朝苏妫跑。 “您一定是三夫人。”这年轻妇人脸上沾了很多土,泪冲出一行行的脏迹,她颤颤巍巍地朝苏妫伸出手,哭道:“求夫人救命啊,求” 这小妇人的话还未说完,胸口就被刘能捅了一刀,她眼睛瞪地老大,又脏又瘦的手紧紧地抓住伤她性命的刀,嘴里咕咕哝哝地不知说什么,许是疼?又许是恨被人杀。 刘能见一刀未能杀死这农妇,他手腕翻动,又来 回拧了几下,一脚踢开这妇人。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苏妫拿剑的手有些无力,她木然地扭转头,却发现周围正发生着同样的事。手持利刃的将士们,毫不留情地屠杀逃进城的百姓们。也有人反抗,可他们怎么能敌过声经百战的战士。 忽然,一抹鲜血溅到苏妫脸上、眼睛里。她狠狠地打了个寒颤,瞬间惊醒。 “刘能,这是怎么 回事!”苏妫用袖子将脸上还带着温度的热血擦去。“你们在做什么!” 刘能大臂张开,护在苏妫身前,他警惕地四下寻找目标,沉声道:“那群进城的百姓里有杀手,用带毒的匕首伤了利大人。末将没办法,只得就地全部杀光,不能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利昭受伤,竟然是这个缘故。 苏妫此时顾不上多想,忙问道:“你见寒儿了么。”寒儿这孩子身手虽好,可不会杀人,她担心儿子看见这种场景,会有阴影,会崩溃。现在已经乱了,她要赶紧带着儿子女儿离开。 刘能一边指挥着撤 回来的士兵往南边去,一边干脆地 回答苏妫:“末将擅自做主,将寒公子打晕,叫人扛 回县衙了。” 好!做得好! 苏妫不愿在此地多停留,她忙提了长剑准备 回县衙,才走了几步,她忽然看见城门外有个熟悉的孱弱女人,那女人半跪在地上,手抱住头尖叫,她的周围横七竖八躺了多具尸体,有些人还没死透,仍在不断地蠕动。 这女人,正是巧颂! 半月前姜之齐受过一次袭击,他没让逃难而来的百姓们进城,可也没让巧颂进城。他就是要给百姓们造出假象,三爷让心爱的侍妾陪你们在城外住着,你们尽可放心。 如今要屠杀百姓,那么巧颂也…… 苏妫看见十来个士兵已经开始掘坑,想必是要将这些死了的、半死的埋了吧。人各有命,巧颂,你三年前耍心眼间接害了年仅十五岁的欧阳浅盈,这就是你的报应。 本来苏妫打算装作没看见,转身离去,可却听见巧颂嘶声力竭地喊她:“苏妫,苏妫,你转身看看我,求你救我啊。”巧颂的声音忽然变得惊恐无比:“不,别活埋我,夫人救救我啊。” 是与非,罪与恶。谁有能判的清?如果巧颂有罪,那么我呢?死在我手里的命,那又该找谁去讨!我嫌恶巧颂心狠,那我的手辣呢? 苏妫咬了咬牙,她忽然转身朝城外奔去,不知撞到了多少士兵的铠甲,又不知有多少人要拦她,可她义无反顾。 从城里看城外,是血腥恐怖,可站在城外再看城外,那就是地狱。地上血流成河,残肢断臂到处都是,大坑里还有些许人往外爬,但只要刚冒头,就被人用铁锹拍下去。 “巧颂。”苏妫半跪在坑边,她朝巧颂伸出手臂,登时就有好几个人向她扑来,他们祈求,求夫人拉他们上去。 “滚下去!” “敢碰夫人!” …… 除了巧颂,只要碰到苏妫的手,都被打下去。 苏妫架着半瘫倒的巧颂往城里跑,她不敢 回头看,她多想将耳朵堵住,不要去听那绝望的喊声,可管用么?泪水成河,很苦很咸。对不起,我现在只能说,我无能为了,人各有命。 县衙就近在眼前,苏妫忽然脖子凉凉的,她低头看去,原来已经成了土人的巧颂抱着她哭了。 “苏姐姐,对不起。” 苏妫拍了拍巧颂的脸,替她抹去泪泥,叹道:“以后好好活下去。” 第107节 ******* 乌云遮月万籁寂静 大军仍在 回塔县五十里外驻扎着,主帅先行撤到了县里,谁知却遭遇如此不测。 黑浓的药在砂锅里咕咚咕咚地熬,苏妫擦了把脑门上的汗,继续扇火。等将三碗水煎成一碗时,她慢慢地将药倒入小瓷碗中,端到窗台上,慢慢地往凉晾。 苏妫叹了口气,看向床上昏迷着的雪狼利昭。利昭脸上隐隐覆着一层黑气,嘴唇也是不正常的鲜红,脸极为苍白。他是进城时,被忽然暴起的杀手用匕首扎到了腿上。行军打仗,这点小伤利昭并未放在眼里,可他万万没想到,匕首上淬了剧毒。 姜之齐考虑周全,当即封锁了利昭受伤的消息,如今他暂接帅印,手握兵权,成了最高的指挥者。这担子不轻,姜之齐从白天到晚上,一口水都没喝,眉头一直皱着。 苏妫环视了一圈,屋子里人不少,除了她外,还有姜之齐、刘能、几位看起来年纪稍长的将军,不语、罗公子。他们神色各异,都围在床边,等着金大夫的诊断结果。 金大夫此番并未逃走,他说了,自己一大把年纪,本就是半入土的废人了,死也要死在故乡。不过也得亏他留了下来,不然利昭真得见阎王了。 “请三爷、诸位将军放心。”金大夫将手枕等物收进药箱里,他看了眼利昭,对姜之齐笑道:“若是换了寻常人,中了此等剧毒,早都不行了。可利大人是行伍之人,身体强健,意志坚强,硬生生挺了过来。”毕竟上了年纪,金大夫有些支撑不住,他半个身子都挂在拐杖上,道:“老朽将拔毒的药留下,找个心细的人来伺候,每一个时辰给利大人换一次。” 苏妫忙上前,道:“这事儿就交给我吧。” “可不敢。”这时,一位身披重甲中年将军冷冷地瞥了苏妫一眼,冷笑道:“若不是夫人自作主张放那群贱民入城,利帅何至于被袭击。” 苏妫心里梗的更难受了,利昭对于此次战事,那是极为重要的人物。他在戍边多年,与夕月国、归坞族交手无数次,十分了解对方的行军布阵之法,再加上此人在军中威望又高,若是让前线知道他重伤昏迷,士气一定会大减,军心必然会不稳。苏妫知道今日白天的一时心软,好像真的造成了很大过错。 “牛将军好蛮横。”不语看见娘亲被人数落,而齐叔在一边只是低头叹气,不说话,她便什么也顾不上了,哼道:“难道三夫人仁慈,有错吗?她不忍心看着无辜的百姓被自己人屠杀,挺身而出,她做错了?你们带兵打仗为了什么,还不是百姓的安居乐业?现在竟然本末倒置,反过来指责三夫人!” 那牛将军大手一拍桌子,灯影当即闪了几闪,桌上的杯子也跳了几跳。他是此番随着利昭一同撤到 回塔县的,从未见过不语,再说行伍之人天性直爽,想说什么便说,也不管会不会得罪人。 “哪儿来的毛丫头,竟敢在此地大放厥词。”牛将军姓牛,他的那双眼睛也如牛一般大,只见他忽然气冲冲地用剑柄打向刘能,怒喝道:“刘能,你知罪吗?” 刘能一惊,忙半跪下,低头抱拳沉声道:“末将不知所犯何罪。” 牛将军只要一动,他身上的铠甲就发出呲呲的摩擦声,这中年将军喝道:“三爷明明给你下了命令,你为何不从?”说到这儿,牛将军看了眼如花似玉的苏妫,嘴角一抽,冷笑道:“传闻三夫人艳色无双,倒把你给迷惑住了,连刀都拿不起了?” 刘能吓得头垂的更低了,连声道:“末将该死,末将该死。” “都别说了。”姜之齐终于开口了,他看了圈屋子里的人,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只是淡淡道:“现在不是互相责怪的时候,即便要罚,也得等打胜了以后。”说罢这话,他缓缓起身,往外走去。 “三爷。”牛将军忙跟了出去,如果连这位爷都跟利昭一样倒下了,那这次的仗真悬了。 谁知姜之齐却笑着摆手:“牛将军留步,先让我静静。” 苏妫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纱布,忙追了出去。 药味儿比方才更浓了,不语从窗台上将晾好的药端过来,让罗公子从背后扶起昏迷的利昭,亲自喂药。谁知牛将军见状,意欲夺过药碗,他仍看不语不顺眼,不,应该是看所有长得好的女人不顺眼。 牛将军喝道:“你家大人都走了,你还赖在这儿添什么乱!” 不语白了牛将军一眼,淡漠笑道:“金爷爷不是说了,得有个细心的伺候利大人么,我略通医理,总比你们这些大老粗强些。”不语说话不卑不亢,她丝毫不惧这些满身杀气的老爷们。这女孩仿佛在短短数日就将身上的稚气褪尽,身上带着股不服输、让人不由得心服的气质。 牛将军虽然心里埋怨苏妫,可到底不是糊涂之人,听了不语这话,便静静坐在一边,一声不吭。 ******* 夜已很深了,这肃杀的秋,平日里鸣叫地欢腾的虫,都不敢发出半点声了。今年的桂花香气,仿佛比往年更馨甜,让人闻之欲醉。为什么?因为多了一丝血的腥味。 何为善?何又为恶? 善,就是苏妫的不忍。她无法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被屠杀,所以会救他们。 恶,那就是她的不忍,直接造成了利昭的不测。临阵换帅,乃兵家大忌。如果敌军踏破山河,又有多少人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孰善孰恶,这本就是个复杂相对的问题。谁有能真正说得清,道的明?可如果再给苏妫一次机会,她还会阻止。 屋子里黑黢黢的,连半点声音都没有。苏妫掏出火折子,将油灯点亮,轻轻地推开门走进去。 墙上钉着整张羊皮做的地图,案桌上摊着许多文书,屏风的角上悬挂一把长剑,正是皇帝赐给姜之齐的那把。姜之齐此刻大喇喇地坐在地上,许是忽然有了光亮,他用胳膊挡在眼睛前,待看清来人是谁后,男人苦涩一笑:“是七娘啊。” 他这般的颓态,她还是头一次见。即使当年被皇帝下旨流放,他依旧高昂着下巴,嘴角含着笑,不屈不服。可如今?他整个人看起来很疲惫,眼里满是不甘,却有无奈。 “大齐,别坐地上。” 苏妫将油灯放在地上,过去准备去拉姜之齐起来,谁知却被男人一把搂到怀里,男人将头扎在她的脖子里,来 回蹭、吻。 脖子凉凉的,他,哭了。 “大齐。”苏妫在姜之齐的腿上坐着,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身子在颤抖。 “你,”想了半天,她都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只能搂住男人的头,轻轻地摩挲。 姜之齐紧紧地搂住苏妫,仿佛女人就是他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他的声音痛苦而憔悴:“我完了,七娘,我完了。” “别想太多,还没到最后一步。” 过往的仇恨仿佛已经不重要了,此时此刻,只有黑暗中的男人和女人,相互依存,相互取暖。 “不。”姜之齐忽然箍住苏妫的双肩,他看着心爱的女人,惨笑道:“我真的太高估自己了,你知道么,我早都清楚姜勉之安插了细作在我身边,我都知道的。父皇只有两个儿子,皇位不是他的,就是我的。姜勉之记恨我用华县之事设计他失了太子之位,他便烧了我的粮草。没关系,我索性再加一把火,倒打一耙,先向罗子婴买粮,做出粮草尽毁的假象,然后给父皇写密折,告他贻误战机。” 苏妫用指尖抹去姜之齐脸上的残泪,柔声道:“你派我哥和陆讎去利州,目的就是借机杀了姜勉之的靠山,他的老丈人贺连山吧。只不过,哎!” 听了苏妫的话,姜之齐脸上的自嘲之色更浓了,他嗤笑了几声,道:“只不过他们在几日前设计弄死了贺连山,可利州却乱了。”姜之齐忽然使劲儿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恨恨道:“我这是活该,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在最熟悉战事的利昭重伤昏迷,后方的援兵一个都没有,夕月国迟早会攻破 回塔县,我完了。” 是啊,你一开始就应该以大局为重,不该打贺连山的主意。现在前线后方都乱了,你,哎!一步错,步步错。 苏妫小手附上男人冰凉的脸,轻声道:“要不,咱们都撤吧。你本就是被废的王爷,没义务扛起这一切。大军压境,自有诸位将军顶着,你是皇子,撤出西州没人会把你怎么样。” “七娘,我不会离开这里。”姜之齐眼里没了泪,目光里仿佛又恢复了姜三爷往日自信的神采,他定定地看着苏妫,笑道:“我就算死,也要与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共进退。七娘,你带着孩子们离开吧。”姜之齐头低下,烛光将他英俊的脸照的菱角分明,他仿佛想了很久,才道:“你去找无情吧,他应该在长安。具体的事,你问刘神医,他知道。” “大齐,你。” 纪大哥的消息,她等了好几年,她无时不刻想要知道。可如今终于知道了,她心里竟然很苦。依照姜之齐的个性,他这辈子都不会让她知道的,现在?你是怕自己抗不过这关么,交代遗言么? “七娘。”姜之齐慢慢地划过苏妫垂下的发,他贪婪地去嗅她身上的味道,凄然笑道道:“我娘是卑贱的歌女,真的,我对她没什么印象了。我只知道当年父皇手下有个大将看上了娘的美貌,父皇,就把娘推了出去。” 这些话,是他心里最痛最不愿提起的,可他现在就想说,因为他怕再没机会了。“我从小就不受父皇待见,他什么都不给我,全给了姜勉之,凭什么?所以我把自己逼成了毒蛇,我要告诉所有人,我是强者,我可以凭自己的脑子、手段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苏妫抓住姜之齐的手,目光真切,道:“大齐,跟我一起走吧。如果你死在这儿,你过去付出的一切,都将成为泡影。主帅倒下,前有强敌,后无援兵,这场仗从开始就对我们不利。朝廷会派比利昭更厉害的将军来接手,你真没必要,” “我知道你为我好。”姜之齐打断苏妫的话,他忽然笑了,摇着头笑:“这场仗我必须赢,只有赢了,父皇和那些想我死的人才动不了我。你想想,残杀百姓、用粮草设计陷害姜勉之、派人斩杀贺连山以至利州大乱、延误战机。随便一条就够我死十 回的了,除了硬抗,我别无选择。” 油灯里最后一滴油终于耗尽,黑暗吞噬了屋子,好安静,安静的只能听见男女轻轻地呼吸声。 “大齐,别这么想,你” 苏妫才刚开口,唇就被人封住了,男人用舌尖撬开她的贝齿,一点点吮吸她的一切。她想推开他,可当碰到他结实的胸膛时,她的手垂下了,她现在无法、也不能拒绝。 她搂住他的脖子,热烈地 回应着。 “七娘,我爱你。”这句话,我这辈子只对你一个说。我们都知道,天亮后,或许再也见不了对方了。所以想说的,想做的,哪怕你讨厌,我也会做。 姜之齐一手搂住苏妫的腰,慢慢地站起,另一手将案桌上的文书全部扫到地上。他将女人放平在桌上,手指挑开她的衣带。 她身上还是那么香,胸前的两团软软的。 姜之齐噬咬着他的女人,用舌尖挑逗她的小蓓蕾,手分开她的腿,从裙下进去,将亵裤胡乱地往下撕扯。 “我要你,我要你。”好像在底下摸到了什么,姜之齐喘着坏笑:“你也是想的不行了,是不是?” 好在屋子里黑,什么都看不见,苏妫此刻脸红的跟苹果似得,她亦有些喘,娇嗔道:“还做不做了。” 姜之齐咽了口唾沫,他好不容易将自己的裤子脱下,握着那玩意儿准备挺身上前,可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刘能急切又狂喜的声音:“三爷快出来,有消息了!” 第160章 峰 回路转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两章连着一起发,满共写了7000多字,可后面一点不太满意,打算推倒重写。先发个上半截的,下半截修好后发眼馋了好久的肉终于要吃上了,却被人忽然打断,这滋味,恐怕是个男人都不好受吧。 姜之齐用手指温柔地划过苏妫的侧脸,从脖子再慢慢向下,一直到绵软的胸膛。他将有些惊慌的女人按住,强忍住欲望,压低了声音扭头喝道:“有什么消息!快说!”说完赶紧滚,爷还要办正事呢。 “三爷,一个叫辛左的男人带了好多物资来,说是您的故人。”刘能不知道夫人此时就和三爷在一起,他瞧见里面黑黢黢的,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和半根蜡,点亮后便推门而入,急切道:“屋里怎地恁黑,三爷,末将进来了。” 苏妫和姜之齐一听这话,齐声惊道: “别进来。” “别进来。” 还是姜之齐反应快,整个人完全压住身下娇小的老婆,真真防护的一点都不露,他看着刘能气道:“滚出去!” 刘能吓得忙吹了蜡匆匆退出,他暗暗抽了自己俩嘴巴子,怎地就这么心急闯了进去?!不过刚才的场景,还真香艳。三爷浑身赤条条的将夫人压在桌子上,夫人头在三爷胸膛里埋着,只能看见她白腻如玉的肩头。 怨不得人人都说夫人是祸水,果真任何一个男人看了她都会把持不住。刘能只觉得嗓子眼儿发干,他咽了口唾沫,静静地站在院子里头等。 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头走出来一对男女,男的器宇轩昂,女的躲在男人身后,娇俏可人。 “那个自称辛左的,长什么样?”姜之齐边整理衣裳边问道,几次三番地遇袭,保不准是哪个别有用心的杀手伪装的。 刘能连头都不敢抬,道:“又高又壮又黑,人看起来精明的很,他说是三爷和夫人在十二楼的故人。” 姜之齐与苏妫互望一眼,听刘能的描述,确实是辛左无疑,只不过这种危机的关头,他怎地不怕死前来? 当年姜之齐带计然的后人辛左入宫,没想到惹得皇帝大怒,不仅苛责姜之齐行为不检,更以千金之子不弃于市为由,将辛左拉在庭外痛打一顿,还开了金口,辛氏一族,永不为朝廷所录用。 那时姜之齐的野心已经遮掩不住,皇帝此举不过是敲打敲打这个冒了头的儿子,却连累了辛左,而举荐辛左的苏妫也因此被姜之齐抽了十几鞭。 “走,去看看。” 姜之齐携了苏妫往会客花厅走去,不管此人来此地意欲何为,听刘能说他带了大批物资,那就有必要见见。 ******* 花厅 花厅里人不少,正中间站着个身长八尺有余的高大汉子,他身着墨绿色粗布外袍,脚蹬着双普通黑色布鞋,头上带着棕色的皮帽,这身打扮极普通,不显山不露水,看不出他的身家。 这汉子听见脚步声响起,忙一转头,他瞧见来的正是姜之齐和苏妫,朗声笑道:“一别数年,三爷、夫人别来无恙啊。” 姜之齐不知辛左此番来的真正目的,他一向多疑,却从不表现在脸上,他见辛左这般的言谈举止,便紧走了几步,上前抓住辛左的手腕,一副热情激动之相,笑道:“辛大哥,咱们兄弟真是好久不见了,快坐,坐。” 辛左笑着附上姜之齐的手,可当他摸见对方右手腕光秃秃时,大吃一惊:“这怎么 回事?” 怎么 回事?因为救她。 姜之齐抬头看了眼在自己身边站着的苏妫,他不想旧事重提让老婆难受,便笑道:“无碍,不过是不小心罢了。” 一阵寒暄后,姜之齐将辛左拉到首座上,并亲手为客人倒水泡茶,他上下打量着辛左,笑道:“瞧大哥如今的气色风度,想来过的不错。”说罢这话,他神色一黯,低头叹了口气,道:“小弟当年年轻鲁莽,连累了大哥的前途,实在是觉得愧对大哥,哎!” 辛左听见姜之齐这般说,哈哈大笑,他忙摆摆手,猛咳嗽了几声,道:“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只见他看向黑漆漆的外头,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之色,却朗声笑道:“仕途走不得,就是命罢了,三爷莫要自责。” 瞧他这般神色,说不在乎,谁信? 一旁站着的苏妫也是耳聪目明,她见姜之齐无话可接,忙笑问道:“阿音怎样了?这些年你们去哪儿了?”那年她准备去十二楼看看辛左和李音,谁知走到半路,却得知这二人已经离开长安了。 提起李音,辛左眼中的宠溺更深了,他抬头看向苏妫,目光仍如过去那般直率无杂念,轻笑道:“阿音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她说过去夫人很是关心她,本来想和我一起来 回塔县看你,可被孩子绊住了脚。” 第108节 谁没个过去?当年苏妫怜悯阿音,所以提出让姜之齐将阿音赎出来,谁知姜之齐变本加厉的反唇相讥,幸而有个辛左疼她爱她,对于国破家亡的旧人,阿音的归宿,实在是好。 毕竟曾经一起睡过,所以提起李音,姜之齐有些尴尬,他绕过这话头,笑道:“大哥不远千里来看小弟,小弟实在感动。不过 回塔县现在正在水深火热之中,敌人随时可能攻打过来,大哥这又是何苦呢。” 辛左看了眼对面坐着的罗公子,笑道:“若不是罗公子家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军饷,我还不知道前线如此吃紧。士为知己者死,当年三爷能瞧得起姓辛的,如今既然三爷有难,辛左就算散尽家财,也要报答您的知遇之恩。” 好一句士为知己者死,一向以冷心冷肺自居的姜之齐真的被感动了,在他眼中,凡是靠近他的人都别有目的。他风光时无数人奉承,他跌倒时,身后却空空如也,趋利避害是聪明人的天性,姜之齐懂的。可没想到有朝一日,还有一个辛左能如此两肋插刀! “大哥,我,”姜之齐有些哽咽,此时此刻,他真不知如何说话,当年他只不过想利用辛左这般人才来讨好皇帝,谁知连累了人家。一番虚情假意,却换的多年后仗义相帮,可叹,可敬! 正在此时,厅外忽然传来一阵盔甲摩擦的之声,来人带着寒风一齐进来,众人抬头一看,竟然是消失了半个多月的陆讎!瞧这凶神恶煞的将军此时脸上带着遮掩不住的欢喜,姜之齐便猜到一定是利州那边有好消息了! 姜之齐忙撑着椅子忙站了起来,谁知被长袍的下摆绊住脚,整个人给摔倒在地。他忙不迭地站起来,扶起给他见礼的陆讎,急道:“别虚头巴脑的行礼了,快说到底怎样了!” 半月没见,这陆讎下巴上生起了一层又短又硬的胡茬,他眼泡很大,脸上油光满面,看上去像是许久没梳洗,想来利州那边的事,当真棘手地很。 “三爷,利州全在咱们掌控之下,现由苏人玉将军坐镇,末将此番带了一万援兵 回来。”陆讎说这话时,有些激动,原本就累的泛红的眼睛,仿佛更红了。 前几天传 回来的消息,贺连山死后,利州那边发生不小的乱子,姜之齐当时就心凉了。如今内忧外患,看来老天爷都没想让他活,谁知一夜之间接连传来好消息。 姜之齐忙给陆讎倒了杯茶,他拥着陆讎坐到他方才坐的椅子上,自己就站在一边,笑道:“这屋里没外人,快说说究竟怎么 回事。” ******* 半月前 利州 天阴沉沉的,仿佛要酝酿一场大雨,外边还倒罢了,屋子里就跟冰窖似得,冻得人直打哆嗦。 因为有金子银子兄妹在,六幺成天变花样儿地做好吃的,今儿个炸了桂花团子,是将肉剁成馅儿,然后和上桂花、面,再放进油锅里炸成金黄色即可出锅,吃的时候沾点蜂蜜,又甜又脆,满口生香。 银子身上带有胎毒,打小就弱的不行,近来离了娘亲,又哭又闹,加上利州这边老下雨,又开始拉肚子发热了。她想娘亲,看见舅舅跟娘长得极像,故而整天黏着舅舅,就连吃饭时都窝在舅舅怀里,她拈起一枚桂花团子往舅舅口中塞,怯生生道:“吃。” 苏人玉心里烦,却不好在孩子跟前发脾气,只得笑着将团子吞下,吃进嘴里觉得苦不堪言。这些天,他不知找过贺连山多少次,可这老家伙却将自己拒之门外,理由是利州这边发生地动天灾,全都派出去救灾,无兵可借。还请苏将军给三爷说,早早另作打算。 无兵可借?恐怕你是打算在一旁等着静看三爷的哈哈笑吧。 这贺连山当年是姜铄手下大将,立了不少汗马功劳,故而两家早早就结下了儿女亲家,贺家长女贺小钰嫁给了前太子姜勉之。后来姜铄登上九五,大封功臣,拜了贺连山为镇北大将军,并封贺国公。 贺连山手握重兵,坐镇利州,加之女儿是太子妃,女婿是未来皇上,更加助长此人嚣张气焰。利州牧及各县县官无不毕恭毕敬地服侍奉承,贺连山在利州跟土皇帝没什么两样。久而久之,谣言四起,说他不断招兵买马,也是想过一 回真皇帝的瘾。贺连山大怒,彻查散播谣言,坑杀了许多无辜之人。虽然暂且将谣言压了下去,可惹得人人敢怒不敢言。 天不作美,太子姜勉之在与三王爷相斗中被废,至今都未复立。贺连山深恨姜之齐,这些年给姜勉之出了不少主意,包括当年在西州半路上刺杀姜之齐,也包括此番派细作烧了姜之齐的粮草。贺连山深信,只要除了姜之齐,女婿必然能顺顺当当登上皇帝宝座,到时候他就是说一不二的国丈了。如今姜之齐兵、粮皆告急,不得不派人来利州求他,他若是答应了,岂不给姜之齐立功的机会? “舅舅?”金子用筷子在苏人玉眼前晃了晃,他舔了舔沾在嘴边的蜂蜜,笑着问才 回过神儿来的舅舅:“你说今天就送我和妹妹去找娘,那咱们什么时候走呀。” 苏人玉见怀里的银子昏昏欲睡,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明天吧,你看天都快黑了。” 谁知金子听见这话,啪地一声将筷子掼到石桌上,他瞪着大眼睛,小脸气的粉嘟嘟的,跑到苏人玉跟前一脚接一脚地踢舅舅的腿,边踢还边嚷道:“你又骗我,前天说昨天走,昨天说今天走,现在又说明天。不行,我现在就要找娘!” “找个屁!”苏人玉没有孩子,这几天与这两个小魔星相处,早都被折磨的火冒三丈,他起先还跟这俩小鬼讲道理,说你爹娘都忙着,先不能送你们 回去,后来发现根本行不通,这对兄妹不依不饶地天天问他要娘。苏人玉板起脸,扬起手,做出欲打人的架势,朝金子喝骂道:“给我老实呆着,否则就揍你。” 金子长这么大,除了爹爹对他很严厉,其他人都极宠他,尤其是娘亲,一根指头都舍不得动他。这人玉舅舅怎恁凶,才不要跟他一起哩。 “娘教过我,君子重诺,答应别人的事必须做到。”金子有些怕人玉,往后退了些,扬着下巴道:“舅舅你说话不算数,是小人!” 苏人玉冷笑数声:“还轮到你这小鬼教训我了?”他先把睡着的银子交到六幺手中,然后将随身佩戴的长剑拔。出来插到地上,手握住剑鞘,沉着一张脸朝金子走去,冷声道:“目无尊长,都是被你娘宠坏的!今天我不教训教训你,你都不知天高地厚了。”他一把抓住金子,啪啪啪地用剑鞘打金子的小屁股,瞧见这小子痛的满头大汗,泪珠在眼里直打转,可硬是咬着牙不哭,苏人玉气更大了,不由得冷笑道:“你还挺横啊。” 金子抹了把眼泪,尖声嚷道:“舅舅你没本事,就知道欺负哄骗小孩!” “嘿!你还敢顶嘴。”苏人玉将剑鞘高高地举起,可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苏将军,末将陆讎,是三爷派来的。” 苏人玉一听这话,忙将金子放开,三步并作两步将门打开,放陆讎进来。 “左等右等,终于把你小子等来了。” 苏人玉笑着将陆讎拉进屋,他 回头嘱咐六幺,千万将金子看紧了,莫要让他乱跑。 下午还剩了好一锅的稀饭,苏人玉给陆雠舀了一大碗,看着陆讎仰头猛灌米汤,笑道:“慢些喝,还有一锅呢。” 陆讎一抹嘴,揉着心口长长地出了口气,笑着打趣道:“怎样,金银兄妹不好带吧。” “甭提了。”苏人玉扶着额,一脸的嫌弃样,忽然叹道:“我现在真是心疼我妹妹,俩孩子一个病歪歪的,一个还皮的要命,我都要疯了。” 陆讎笑着摇摇头,问道:“怎样,贺连山这边有什么动静?” “哼。”苏人玉冷哼一声,道:“果然不出三爷所料,贺连山将我拒之门外,不见我。”说完这话,苏人玉转头问道:“你能来这儿,想来是要动手了?” “不错。”只见陆讎从怀里掏出个包的严实的小包袱,一层层地剥开,一叠厚厚的、还泛着黄的纸张登时显露出来。“这是三爷亲手交给我的,纸上记载着利州牧和贺连山麾下几员大将的致命弱点,我们可以先从外围下手,最后一举除了老贺。” 苏人玉拈起一张纸,看见上面果然密密麻麻用蝇头小楷记载着许多隐私秘闻,他早就知道姜之齐心思手段了得,看这些纸张都泛着黄,想来是在多年前早都准备好了,只等需要时拿出来。 苏、陆二人又细细地谋划了许久,商量出了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连夜就开始行动,不仅如此,他们还派人到处散布谣言,利州的地动实则是老天爷在惩罚贺连山鱼肉百姓,天要灭此贼,一时间风起云涌,闹得人心惶惶。 第161章 夜宴 接连五六天的奔波,事情总算有了点眉目。在天灾面前,哪怕只有一星半点流言蜚语,如果不加遏制,就立马如同野原上的火星,可以吞没一切。 近些日子,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平民百姓,都听说了这样一件奇事。天灾发生最厉害的地方,正是利州的燕丹县。据说地动发生的那天晚上,燕丹县的天都是红的,好像是从地底下拱出个黑色的大石碑给闹的。 这个石碑虽是黑色的,可通身有无数条细小的红色龟裂纹路,还晶晶发亮呢。据说有个农民胆子大,上前摸了一把,这石碑像人一般叹了口气,瞬间破裂开来,裂痕最后竟然成了一首诗:天上一朵云,地上一条河。 蟠龙呼风来,按爪向长安。 说到底,这地上的一条河,不就是暗指贺么。诗上说这姓贺的蟠龙,是想要翻云覆雨地做一番事业,目标直指长安。乖乖,这国公爷难不成真想当皇帝了? 流言传地越来越快,越来越广,以至于军中也人心惶惶的。奇怪的是,国公爷手下的几员大将非但不遏制,反而添油加醋地往开传。其实这正是苏人玉要的效果,网已经撒开,现在就差捕鱼了。 ******* 贺国公府 夜黑风高,最适合杀人。 若实在平日里,这会儿该听宠妾兰娇弹一曲琵琶,然后枕在小娇儿柔软的胸膛上入睡,别提多舒服了。可如今呢,贺连山正皱着眉头坐在步辇上,往会客的花厅去。 池塘里的白鹤扑腾着翅膀飞起,贺连山还当是勾魂来的白无常,吓的半天没 回过神。 其实贺连山是被最近的风言风语给闹得心烦意乱,西州来的苏人玉和陆讎成日家上门拜访,他是不愿见的,日日派人说自个儿身上不自在,不便见客。 后来心腹谋士白新飞在他耳边一嘀咕,说是近来的谣言很可能就是苏人玉与陆讎散播出去的,此二人其心可诛。贺连山一听这话,杀意便起。 他原本打算派武士在夜里直接宰了这两个臭小子,可白新飞又对他说,苏、陆二位将军来利州借兵,天下皆知,他们若在您的地盘平白无故死了,总惹人闲话。莫不如下帖去请他二人过府一聚,再叫上李易、连应等几位将军作陪,到时候尽可说这二人在席间忽然行刺,把他们就地正法了。最后再上长安,在皇上跟前告御状,说姜之齐起了歹心,意图派人前来杀帅夺兵权。反正话由咱们说,这次不怕弄不死姜之齐。 贺连山一听有理,他的最终目的本就是姜之齐,如果此番真的能借故彻底弄倒姜之齐,那再好不过了。想通此关节,贺连山当即派人下帖去请苏人玉与陆讎过府一叙。 夜宴设在贺府花厅,赴宴的有利州牧,贺连山手下的几员猛将,义子贺奔,谋士白新飞,再有就是苏人玉与陆讎。 风中夹杂着一星半点的雨,打在人脸上,却能凉到脚心。 厅里方才还言笑晏晏,可当远客一进门时,登时静了下来。众人都看向进来的两个男人,为首的一脸凶相,一看就是惯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的,不值一提;后面的那位可真真惊才绝艳,就连贺府最美的娘子兰娇都不及这男子丝毫风姿。 苏人玉今儿个穿了身体面的素色袍子,袖口领口都绣有精致的水云花纹,头上用白玉冠竖起发,行动时发带随之飘动,哪里是刀口舔蜜的将军,分明就是个高贵的翩翩佳公子么。 “末将苏人玉,给国公爷请安。” “末将陆讎,给国公爷请安。” 贺连山在最上首坐着,看上去五十上下,两鬓有些斑白,长了双笑眼,他忙抬起手虚扶了一把,对地上跪着请安的苏、陆二人笑道:“两位将军请起。”花厅点了许多灯,又暖又亮,贺连山看见苏人玉相貌堂堂,不由得心里一喜,脱口而出道:“意国公生了个好儿子啊!” 贺连山活了一辈子,妻妾成群,却都生的是女儿,他最是羡慕别人家的儿子,如今初次见到苏人玉,心里欢喜的紧,甚至想着一会儿要不留这小子一命,只杀了陆讎,震震姜之齐的威风就得了。 苏人玉只是淡淡一笑,这妖孽般的容颜将屋子里的人们给看的怔住了,他歪着头笑问道:“国公爷识得末将的父亲?” 贺连山真是越看苏人玉越喜欢,他叫苏人玉坐了他下手的席位,轻轻拍着苏人玉的肩,笑道:“岂止认识,当年跟着皇上打天下时,人人都道左贺右苏,说的就是我和你爹。”说罢这话,贺连山笑问道:“苏将军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了。” 贺连山又问道:“有无婚配?” 苏人玉隐约觉得这姓贺的老小子想拉拢他,便笑道:“只有个妾。” 贺连山点点头,他再次打量苏人玉,模样是不必说,万里也挑不出一个的好,难得的是他这般长相,身上竟看不出一点脂粉气,反倒器宇轩昂,铁骨铮铮。这小子说他只有个妾,那就是还未娶正妻,听说苏照晟疯了,跑去终南山做道士去了。苏家家道中落,想来没人给苏人玉操持大事吧。 “本公有个女儿,今年有二八年华了,” “贺公,”苏人玉忽然打断贺连山的说亲,他扭头四下打量了番花厅,金碧辉煌之像尽收眼底,只见苏人玉忽然起身,走到一株有一人高的血珊瑚前,啧啧叹道:“人玉几年前曾在圣驾跟前行走,在含元殿也曾见过一模一样的血珊瑚,不过也就巴掌大点,还是贺公厉害。” 贺连山虽喜欢苏人玉,可他毕竟是经历过的老油条,一听这话便知道不对头,登时收起笑,淡淡说道:“苏将军说笑了,老朽岂敢与皇上比肩,这珊瑚原是手下人看着好看才送了来的,是个赝品,苏将军若是喜欢,就送给你了。” “贺公莫要自谦了,利州谁不知道您是土皇,”苏人玉说到此处,故意不往下说,轻轻地打了几下自己的嘴,那样子又帅又骚,让人看着又爱又恨。 “哼!”贺连山不动声色地端起手边的酒樽,闷了口酒,他越发觉得这苏人玉简直和那不知死活的姜之齐一样样的,有求于人还摆副臭架子。老贺慢悠悠地抬起眼,冷笑道:“苏将军好像早都来了,只不过老朽那时候身子不好,没能见你。现而今陆讎将军也来了,大家都在行伍中行走,那套假惺惺的客套话就收起来,有话直说吧。” 陆讎远远没有苏人玉那般受贺连山待见,他坐了最底下的座儿,听了这话,陆讎忙站起来,恭敬行了一礼,沉声道:“如今夕月国与归坞族举倾国之力袭我戍边,将士死伤惨重,连连败退。加之有刺客混入 回塔县,烧了所屯之粮。西州已然是朝不保夕,末将此番与苏将军前来,特意来向贺公借兵。” 贺连山早知会听到此话,他仿佛连眼皮都懒得抬,懒懒道:“还是那句话,利州的兵都派出去搜救被地动天灾困住的百姓去了,无兵可借。” 苏人玉方才还在观赏那株血珊瑚,听见此话,他潇洒转身,勾着唇邪笑:“贺连山,你这是不给三爷面子啊。” “大胆!”这时,一个身长八尺有余,身着绢布甲的将军一拍桌子,喝道:“苏人玉,你竟敢直呼贺公名讳。” 苏人玉白了那将军一眼,抱着拳不屑笑道:“这位一定是贺连山的义子贺奔吧,人都道你是个了不得的聪明人,久仰久仰。” 这名叫贺奔的噌地一声拔出宝剑,指向苏人玉,目光发寒,冷喝道:“你再口出狂言,信不信老子宰了你。别说你了,就算姜之齐亲来此地,也休想带走一兵一卒!” “哦?”苏人玉了然似得点点头,他慢慢踱步到贺连山跟前,笑道:“贺奔说的是真的?” 贺连山眼中精光大动,点点头,他慢慢地拿起桌上的茶杯,准备将杯子摔到地上,因为只要听到杯碎声,立马会冲进来十来个武士,瞬间就可将苏、陆二人就地正法。 可电光火石之间,谁都没看清苏人玉从哪儿掏出把匕首,精准无误地插在贺连山的喉咙里,贺连山临死前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他不相信,自己强横一世,竟会死在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孩子手里? “你敢行凶!”贺奔见义父倒在血泊里,登时大怒,持剑上前打算宰了苏人玉,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一同来赴宴的几位将军,竟然倒戈相向,联手制服住他。“李易、连应、东方列、白新飞,你们在做什么!叛变么?!” 苏人玉扫了圈众人,心道好险,幸好有姜之齐送来的秘密档案,才能将这些人逐个收服,不然此番真不敢做,不过事情进行的如此顺利,还多亏了白新飞,这姓白的居然是姜之齐在多年前秘密安插在贺连山跟前的细作。 只见苏人玉从怀里慢慢地掏出个明黄色的折子,他垂眸看着地上挣扎的贺奔,冷笑道:“皇上的密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贺连山为一己私仇,不顾大局,贻误军机,本将军决定先斩后奏。” 贺奔忽然暴喝一声,挣脱开困住他的几个将军,持剑夺窗而去。 陆讎见状,忙跑出去追。苏人玉手背后,将贺连山的尸体踢开,坐了上座,他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地品,懒洋洋笑道:“几位将军做的不错,日后三爷定当重用你们。” “不敢,不敢,能为三爷所用,是我等的福气。”这几位将军有致命隐私在人家手里握着,只能毕恭毕敬地供人支使。 苏人玉淡淡一笑,今天这场夜宴,明着是贺连山设下的鸿门宴,可暗中呢?这就是大家反扑他,来了个瓮中捉鳖。 “苏将军。”正在此时,谋士白新飞上前道:“如今贺连山死了,咱们应该早早将兵权拿到手,以绝后患。” 苏人玉抬眼打量了番这个叫白新飞的家伙,人长得白白净净,头上戴着方巾,高鼻厚唇,看起来是个连针都拿不动的儒生。不过就是这么个人,居然在贺连山身边藏了多年而未被发现,很不简单。 “哦?”苏人玉将酒樽放下,笑问道:“还请白先生指点指点。” 白新飞忙道:“此番应先等几位将军的部下赶到,将贺府控制住,不许一个人出去将贺连山的死讯散播出去,否则格杀勿论。然后苏将军和几位将军前去军营,交接兵权。贺连山常年在利州,势力盘根错节,一时间肯定不能完全将他的人全部清除,只能以迅雷之势,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谁若是不听话,军法处置!” 第109节 “好!”苏人玉一听此话,蹭地一声站起,他大手按住白新飞的肩,谁知却把这个聪明果断的读书人差点弄倒。苏人玉哈哈大笑,他挽起白新飞的手臂,点头赞道:“不愧是三爷身边最了不得的人,人玉如今真服了你了。” 白新飞忙摆手笑笑,可就在此时,陆讎惊慌失措地跑进花厅,他目呲欲裂,恨恨道:“这姓贺的老贼留了一手,我方才去追贺奔,谁知他才刚出府,立马就有一千多人蜂拥而上,将贺府团团围住了。” 这下,众人皆吃了一惊,贺连山事先竟然还有这么个后招。 “莫慌,咱们只管见招拆招。”苏人玉冷冷地瞅了眼地上正在慢慢变冷的尸体,他目光坚毅而深沉,带着众人向外走去。 贺府外,果然围了许多将士,他们举着火把,个个手按住兵器,静静等在外边。为首的是个年青的后生,看上去还不到二十,他手握着剑骑在马上,朝出来的一群将军们喝道:“怎么出来的是你们,国公爷呢?难不成真被公子说中了,你们暗害了公爷?” 苏人玉扫视了一圈,并未见贺奔的身影,他觉得此事不太对劲儿,便扭头问白新飞:“怎么感觉包围咱们的是一堆杂兵?这带头的小将军是谁?” 白新飞忙道:“这人叫唐叶,是贺奔的亲信。贺奔这小子有点脑子,他与我不和好多年了,也暗中调查过我多次。想来此番夜宴,贺奔感觉不对劲,特意留了一手。”白新飞说罢此话,忽然一拍大腿,惊道:“遭了,贺奔想来派这些人先拖住咱们,他 回军营了。” 这还了得?如果贺连山死讯传出去,军心势必会大动的。 苏人玉咬了下舌尖,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转头对白新飞低声道:“你能唬住这些人么。” “我试试。”只见白新飞往前走了一步,也不知是杀气太重,还是夜风的缘故,他下边衣摆被吹的四下乱动。这孱弱的书生从怀中掏出块铜制虎符,他丝毫不惧对面的将士,冷喝道:“虎符在此,有谁若不听令,就地正法!” 那叫唐叶的将脖子往前探了探,看了几看,疑惑道:“白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白新飞扭头看向身后站着的几位将军,冷笑道:“唐叶,这几位都是贺国公最信任的将军,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我们跟前撒野?而这位苏将军,更是皇上派来的密使,你当真不要命了!” 这般连哄带诈,只见这年纪轻轻的唐叶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连声道:“小人不敢,只是贺公子昨儿个说,只要看他一出府,就说明国公爷遭了不测,要小人团团将府给围住,不许任何人出去。” 白新飞摆摆手,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也是被贺奔糊弄住了。” 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与沉重的脚步声忽然响起,火光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原来正是投靠了姜之齐那几位将军的部下赶来了。站在台阶上往下瞧,人乌泱泱一片,足有四五千人。 白新飞见自己人已经赶到,便不与这叫唐叶的啰嗦,直接变脸:“来人,给我将唐叶拿下。” 人多势众,不消片刻,就将眼前的危机化解。 苏人玉暗暗将额上的冷汗抹去,低声问跟前的白新飞:“先生,你方才掏出的虎符是真的?” 白新飞脚一软,靠在苏人玉身上,他仍在微微喘着气,道:“是我伪造的。” 苏人玉暗赞这姓白的果真有两把刷子,临危不惧,镇定自若。可现在还不是歇息的时候,贺奔逃了,那就是条漏网的食人鱼。 果然,只见一名小将抱拳上前,闷声道:“启禀诸位将军,军营那边已经乱了,贺奔将贺连山的死讯散播开来,贺家旧部好像造反了,扬言要杀了咱们,而贺奔自己带了五百精兵,逃出去了。” 众人心里一惊,乱倒罢了,可这贺奔逃出去,他想做什么。 苏人玉嘴角噙着抹冷笑,他翻身上马,看着陆讎、白新飞等人,道:“咱们两头行事,白先生和陆将军镇压贺家军的叛乱,我带两千精兵去追贺奔。” 贺奔啊贺奔,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是想去长安找太子,告御状吧。如果真让你逃了,我们这群人岂不是全都要完蛋?既然父辈被称作左贺右苏,姓贺的压了我姓苏的一头,那现在就让你和天下人看看,我苏人玉的手段! 第162章 醉垂鞭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比较特殊,我换了个写法,写的比较艰难,从早上8:30一直到现在,宝宝一口饭都没吃t^t这章既可以当主线外的番外,又可以当正文的剧情走向。 一阵风吹过,小院里的翠竹发出飒飒之声。也不知是不是太冷了,那只通身雪白的鹦鹉一直叫个不停。 才刚外边有人来传话了,说国公爷今夜宴请贵客,恐会多贪几杯酒,就不来兰姨娘这儿歇息了。兰娇面上虽淡淡的,心里却开心极了,她是真不愿意天天晚上都面对那个老头子。 她原本叫兰猗,可国公爷说了,这个名儿不好,太文绉绉了,改了罢。改什么呢?美人你身娇体软,那就叫兰娇好了。她不愿意,可不敢说。 兰娇从木盒中取出琵琶,用丝绢轻轻地擦拭。素手拨弦,朱唇轻启,弹一曲《醉垂鞭》。 她是燕丹县人氏,也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祖上曾出过做官的,只可惜家道中落,到父亲这辈只能靠那几亩薄田过活。父亲去世后,家里更不宽裕了,三个嫂子争着抢老父留下的几间破窑,还有年轻貌美的她。 【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她家虽穷,可她却生的极好,比那些正经的千金小姐都美多了。来她家上门提亲的,都要将门槛踏破了。终于有一天,她的美貌让县太爷看到了,而她的命运,也从此被改写。 一百两银子,二十匹布,外加两头牛,大哥大嫂就让县太爷把她从家里抬走。年仅十五岁的她,敢说什么?父亲死后,她就是替家里挣大钱的。 进县衙的那天晚上,她蜷缩在绣床上,手里紧紧攥着剪刀,她怕。可让她没想到的是,那位买了她的县太爷连一根指头都没碰她,只是从头到脚的将她打量了好久,最后带着满意的笑离去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被人叫醒。屋子里有好多人,给她裁衣裳的、教她读书识字学礼仪的……在众多老师中,有一位很特殊,是专门教她弹琵琶、行酒令,还有如何取悦男人。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给县太爷做妾的,可县太爷却告诉她,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义妹。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交了好幸运,平白无故就当了千金小姐。可两年后,她的义兄却告诉她:小兰,明儿哥哥将你送到贺国公府去。你是个好姑娘,这两年我对你和你家怎样,你都知道。所以该怎么报答我,你心里有数。 怎么报答?用美貌和身子。 从踏进贺国公府那日,她就学会了假笑。 国公爷叫贺连山,他的女儿是太子妃,而他又手握利州兵权,势力滔天,风头无两。 那天晚上也没有月亮,外边黑漆漆,好像还下着雪。她笑着在金炉里焚了点能催。情的熏香,然后抱起琵琶弹。 许是弹琴太投入,衣裳不慎从肩头滑落,露出若隐若现的乳。沟,她装作惊慌失措,忙用琵琶将胸脯遮住,满脸皆是娇羞地看向正坐在床上喝酒的国公爷,怯生生咬着下唇道:“老爷,妾身失仪了。” 国公爷六十多了,可看上去只像五十出头的人,他的头发乌黑油亮,连一根白头发都找不到,不说话时感觉很是威严。他听了她的话,只是笑笑,然后朝她勾了勾手指头。 她将琵琶放下,轻移莲步走了过去,可还没到跟前,就被国公爷拉到床上。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家将衣裳给扒的一干二净。她讨厌这个半入土的老头子把她的腿强行掰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私。处看。 “老爷。”她脸颊绯红,似嗔似怨地呢喃,一双翦水秋瞳仿佛带着媚笑,在勾引趴在她腿边的国公爷。 忽然,一股撕裂的痛楚从下边传来,她尖叫着扭动身子躲开,借着暧昧的烛光,她看到国公爷那只已经皱巴巴的手指头上沾着鲜红的血,这老头子,竟用手指头破了她的身! 她不敢发火,只得委屈地半含泪,声音娇弱的像受伤的小羊:“老爷,您怎么,” “听你义兄说,你是个识趣儿的妙人儿。”老头子转身从床尾拿出一个包袱,慢慢地打开,各种各样材质的男人那活儿登时映入她的眼帘。“让我看看,你究竟值不值得人疼。” 在来国公府前,义兄曾再三叮嘱过她,去伺候公爷一定要小心谨慎,人家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贺国公在利州就是土皇帝,他要是宠幸你,你就和娘娘没什么区别,他要是讨厌你,你也就离死不远了。你死了倒没什么,可惜你全家都得跟着陪葬。 她的手很颤抖,从包袱里捡出跟青玉做的阳。具,正要动作,谁知却被国公爷拦住。 “这个不好,你换铜的。”说话间,这老头从矮几上将茶壶拿过来,往那铜玩意儿里灌热水,边灌还边给她说:“你瞧,这做工多精巧,连暴起的经脉都能瞧见。” 她握住那有婴儿小臂粗的滚烫东西,狠了狠心,放进自己身子里。究竟有多疼,她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她不敢停,哭着做,而那该死的老头子笑的很张狂。 那晚之后,她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稍微一动弹,底下就会出血。没错,她失去了尊严,可却得到了身份与宠爱。她成了国公爷最喜欢的兰姨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兰姨娘。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老头子那方面不行了,所谓的房事,就是女人自己演,他一旁看。 【双蝶绣罗裙,东池宴,初相见。】 老头子从不允许她出门,更不允许男人看她。 一次家宴上,她遇到了他。他叫贺奔,是老头子的义子。他长得多魁梧英俊啊,人又是那么彬彬有礼,说起话来妙语连珠。 他恭敬地叫她:兰姨。 晚上 回房后,她对着镜子看自己,镜中人只有十九岁,大眼樱唇,皮肤像剥了壳的鸡蛋,正是女人一生最美的年华。她轻轻地附上发烫的脸颊,嗔道:叫我兰姨,我有那么老吗? 老头子晚上多喝了几杯, 回来不由分说就打她骂她,理由很可笑,她今儿在家宴穿了件鲜艳的衣裳,看上去有些伤风败俗。她敢说什么,只有将衣柜里华丽衣裳全都扔掉,只留下素色的。 【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 他是国公爷的义子,常常会来府里。她总是会与他‘碰巧’遇到,然后擦肩而过,最后笑着点点头离去。灰暗压抑的生活,仿佛因为一次次‘巧遇’,有了点颜色。 晚上的时候,老头子淫。笑着递给她器具,她眼神迷离地接过来,轻轻地舔、吻,她想象着这是他的东西,他正在要她,她像疯了一般扭动身子,呻。吟,最后痉挛。 完事后,老头子枕在她的胸膛笑:你今儿好像不太一样,美极了,我都有些把持不住。 她的气息尚未平复:因为你啊。 因为你,贺奔。 【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 雨下的好大,丫头婆子们都躲在屋里吃酒玩乐,难得清闲。她一个人出来赏花,被雨困在假山里。 隐约间,她瞧见那边好像站着一个很像他的男人,正在擦头上的雨珠儿。她自嘲地笑了几声,竟然出现幻觉了。 “贺奔,我好喜欢你。”她对那个影子说:“老头子没几年活头,到时候我肯定会陪葬。”说着说着,她哭了:“如果这是梦,别让我醒,我想多看看你。” “兰娇。” 男人浑厚的声音,让她身子一颤,她将泪擦干,赫然发现刚看到,原来不是幻觉。她想逃,她不敢面对她的梦。 身子被男人从后面环住,她的心有如小鹿般碰碰乱撞。 “我没想到,你也。”男人的胳膊很有力,他的唇很烫。 “放开。”她慌乱地挣扎开,她怕,她不敢,可她又想。她冲进雨帘,任凭狂风骤雨打在她的身上,她低着头哭,她恨自己也恨命。如果她是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就能配得上他。“不,反正老头子一死,我也注定陪葬,莫不如做一 回真正的女人。” 她什么也不顾地往 回跑,从后面抱住正失魂落魄的他。 “贺奔,贺奔,快……” 她的呢喃,都被冲散在雨声中,两个年轻的身躯,在细细纠缠,体味着对方…… 踹门声忽然打断兰娇的甜蜜 回忆,她猛地吃了一惊抬头看去,只见白新飞铁青着脸,端壶酒大步进来了。 “白新飞,你好大的胆子。”兰娇将手中的琵琶放在地上,她心扑通扑通直跳,喝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快给我滚出去!” “滚?”白新飞冷笑了几声,他将桌上倒扣着的茶杯翻起,然后将酒壶中的酒倒入茶杯,不屑道:“你和贺奔的丑事被揭穿,贺奔杀了国公爷逃命去了,而你?赐毒酒一杯。” 什么?兰娇手不自觉地按上小腹,她连连往后退,谁知却被白新飞一把抓住手臂。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国公爷待你不好么,竟然背地里偷汉子!”白新飞很容易就控制住这个娇弱的美人,他将酒往不断挣扎的女人口中灌。 正在此时,从窗中跳进一个蒙面黑衣人,他身法好生利落,一脚踢开白新飞,抓起兰娇夺门而去。此时的国公府,到处都充满了喊叫声,披甲持剑的士兵到处都是,不知道抓什么人。 “你是什么人?”兰娇跑的有些喘不上气儿,她甩开拉她的黑衣人,捂着肚子大口呼吸。 那黑衣人着急道:“嫂子,我是贺奔将军派来救你的,我是唐叶啊。” 忽然,一阵破风声从背后传来,带着寒光的刀锋直取兰娇面门。 “小心!”那个叫唐叶的黑衣人将兰娇推开,却不幸中了一刀。 “唐叶,我劝你把这女人交出来。”白新飞提着长刀,一步步逼近,他目光发寒,冷声道:“别自寻死路!” 唐叶忽然撒出暗器,将白新飞逼退,他匆忙拉起倒在地上的兰娇,夺路而逃。 城里比国公府更乱,喊杀之声到处都是,地上也有好多血,还有房子被烧着了,可没人去救。 如此乱象,正方便出逃。 初阳隐隐从东方升起,给路上铺上一层温柔的金黄色。也不知跑了多久,那蒙面的黑衣人终于支撑不住,给晕倒在地。 “喂,你醒醒。”忽然发生的种种变故,让兰娇憔悴不已,她蹲下身子去查看黑衣人的伤势,他手臂仍在流血,肉皮都往外翻,看上去触目惊心。若不是这个叫唐叶的救她,她很可能就丧命在那白新飞的刀下了。 兰娇见怎么叫都叫不醒唐叶,她左右打量了番,极目望去,除了树就是草,连半个可以帮忙的人都看不到。兰娇白嫩的手沾上了血,她只觉得胃里翻天覆地地闹腾,一个没忍住,趴在地上吐了。 待身子稍微好受些,兰娇爬到昏迷的黑衣人跟前,她正准备掀开这个叫唐叶的面巾时,男人嘤咛一声,醒了。 “嫂子,咳咳咳。”唐叶挣扎着起身,他指着不远处的官道,虚弱道:“大哥走前交代我,让我在燕丹县老地方与他会和。我中了毒,不能送你,你,你快去,”话还未说完,唐叶就软软倒下。 第110节 “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兰娇吓得一个劲儿拍打唐叶,可对方就是没有半点反应。这可怎么好,人家是因为救自己才受的伤中的毒。兰娇使劲儿往起拉唐叶,费了老半天功夫,却怎么也拉不动。无奈之下,她只得就地折了些树枝,将唐叶团团盖住,哽咽道:“小唐,我这就去找你大哥来救你,你千万撑住。” 兰娇将锦绣外衣脱下埋进土里,然后又往脸上抹了好些泥,这才跌跌撞撞地朝大路走去。她知道唐叶说的老地方在哪儿,那是个不小的院落,是一年前贺奔专门为她买下的。 每 回她借故 回娘家,都会去那里小住几日,和贺奔缠绵恩爱,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 日头渐渐升高,阳光照在兰娇脸上,她从未感到如此轻松自在过。不管贺奔有没有杀贺连山,反正老头子死了,她自由了,她再也不用践踏自己的尊严,她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做一个真正的女人。 自从进国公府做了兰姨娘,兰娇就很少走路了,她的腿有些浮肿,可她就是不愿停下来。 终于到了。 兰娇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她左右看了下,宅子附近并没有一个人。 咚咚咚 每敲一次,她就紧张一分。 里面传出个冰冷低沉的男声:“谁?” “是我,兰娇。” “等等,我去叫大哥。” 门呼啦一声被打开,兰娇被高大的男人拉进院子。 “娇娇,你怎么会来?”贺奔心疼地打量女人,他用手指揩去女人脸上的泥,问道:“你一个人吗?” 兰娇一看见贺奔,哇地一声就哭了,她不顾周围手下们的异样目光,紧紧地抱住贺奔的腰,凄然道:“你好狠心,就把我和孩子扔在国公府。” “孩子?”贺奔推开兰娇,他的目光从上往下移,最后停在女人的肚子上,惊道:“你,你有了?” 兰娇俏脸一红,羞涩地点点头,她忽然像想起什么似得,急的直跺脚:“我怎么给忘了,白新飞知道了咱们的事,昨晚要给我喝毒酒,是你的手下唐叶救了我,他受了重伤,让我来这儿找你。” 贺奔一听这话,大惊失色,他猛地抓住兰娇的肩膀,厉声喝道:“你说谁救了你?” “唐叶啊。”兰娇不解,男人脸色为何忽然变得这般可怕,她扭动着身子,嘟着嘴埋怨道:“干嘛吼我啊,快放开,你抓疼我了。” 贺奔眼里满是慌乱,他瞪着眼睛,咬牙道:“娇娇,你中计了。” “什么?”兰娇一愣,而正在此时,大门咚地一声被人踹开,为首的是个带着面巾的黑衣人,兰娇一见这人便脱口而出:“唐叶?你的伤好了吗?” 贺奔一把将兰娇拉在自己身后,他看着对面的黑衣男子,冷冷道:“他根本不是唐叶!我的手下唐叶根本不知道咱们的事,这个人假扮唐叶,就是想让你把他带到这儿来,擒住我吧。”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他抬手慢慢取下面巾,这个男人有着毫无瑕疵的皮肤,五官精致似女子,可眉眼间英气勃勃,黑发中有一缕白发,更显得他有如妖孽般来人间惑世。 “好嫂子,昨晚我和白新飞给你合演了场戏,好看么?”苏人玉站在台阶上,嘴角含着笑打量对面的女人和男人们。而此时,房顶忽然多出许多手持弓箭的士兵们,大门外也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和铠甲摩挲的擦擦声。 “苏人玉!”贺奔一看见这张惊才绝艳的脸,就想起这个男人昨夜将匕首捅入义父喉咙里的事,那鲜红的血,让他到现在都忘不了。 苏人玉懒懒地笑着:“贺奔,我猜你肯定知道自己逃不掉,所以先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风头没那么紧了再跑。”苏人玉看向吓得瑟瑟发抖的兰娇,摇头不屑道:“如果没有娇娇嫂子,我怎么能找到你。” “你敢动我!”贺奔拔出长剑,指向苏人玉,狠狠道:“我大姐是太子妃,姐夫是太子。” “纠正一下,是前太子、前太子妃。”苏人玉哼笑了声,他用手指夹起自己的那缕白发,轻轻地指着贺奔,那样子就像个顽皮又无辜的美少年,可这美人般的男人说出的话却狠毒无比:“我连贺连山都敢动,更别说你这种小东西了。” “你!”贺奔知道苏人玉说的是事实,他无法反驳,只是气道:“总有一天,皇上会知道此事,你瞧他能饶了姜之齐,能饶了你!” 只见苏人玉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般,他怜悯地看着贺奔,勾出抹残忍的笑:“你死了,本将军就能安安稳稳地收了利州兵权。哦对了,再告诉你一件事。三爷若是打胜了仗,那我们所做的一切坏事都会变成名扬青史的好事,贺连山贻误军机,死有余辜!而你,预谋造反,被本将军就地斩杀。” 苏人玉说这话时,不禁想起了父亲,想起了苏家。他在过去的近十年都无法原谅父亲的自私冷漠,他恨,恨父亲毒杀了母亲,将妹妹交给张甫明。可现在,他眼看着贺连山的倒台,他竟然有些懂了父亲当年的做法。如果没有牺牲一两个家人,没有给朝廷交出全部家财,姜铄根本不会放过苏家。 皇上让常公公交给姜之齐一封密折,上面只写着几个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个猎人虽远在长安,却摸清每个人的心思,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早都想动贺连山了,所以就给儿子壮胆。贺连山,真正想杀你的,根本就不是三爷,是皇上。只可惜,你到死都不明白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 “不,我不想死。”兰娇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今日苏人玉是来了个瓮中捉鳖。兰娇连连向苏人玉磕头:“这位将军,求您放过我们吧,我有了身孕,求您了,求您了。” “娇娇,起来!不许求他!”贺奔忙往起拉兰娇。 兰娇哭的泣不成声:“苏将军,您一定有娘子,也有姐姐妹妹,求您可怜可怜我肚子里的孩子吧。” “就你这贱人,也配提我妹妹?”苏人玉白了眼兰娇,不屑道:“我妹妹的孩子,以后是太子公主,你肚子里的孽种算什么东西!” 听见苏人玉辱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贺奔不由得大怒:“你妹妹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姜之齐的媵妾,搞出个美人关让天下男人来参观她,她根本就是个人尽可夫的贱人!” 苏人玉的脸登时拉下,他往后退了几步,立马就有数十个身穿劲装的将士涌了进来。 “贺奔意欲谋反,给我将他剁成肉泥。” 这时,一个年轻小将询问道:“那贺奔所带的五百精兵和那个女人呢?是不是生擒?” 苏人玉深深地吸了口气,平缓了下愤怒的情绪,冷冷道:“全杀,一个不留。” 附:《醉垂鞭》·张先 双蝶绣罗裙,东池宴,初相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 第163章 免战牌 未时的梆子声响起,陆讎正好将利州之事说完。 小小的厅里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利州之乱,比起前线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任何一环节出错,不仅苏人玉与陆讎死无葬身之地,且姜之齐再无翻盘机会。 不知是不是心头之事终于卸去些,姜之齐脸上的阴郁总算比之前少了许多,他按上陆讎的肩头,点头笑道:“此番利州之行异常凶险,真是辛苦你和苏将军了。” 既然选择了三爷做主子,那就得义无反顾地跟着他走到黑。 陆讎忙半跪下, 回想起四年前,那时候三爷才刚被贬到 回塔县,说实话,他们这些将士跟着利昭大人捍卫戍边,都是从刀山上滚过来的,总有些瞧不起这个一肚子争权夺势的俊秀皇子。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三爷无数次用实际行动征服了他们,告诉他们什么叫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此番难得三爷会如此信任他,让他和苏人玉放手去解决贺连山。陆讎此时也是热血沸腾,他忙恭敬地抱拳,声音有些哽咽:“为三爷,末将万死不辞。” 不知是不是被陆讎感染到了,牛将军、刘能也跪下行礼,齐声道:“末将万死不辞!” “好,好,好。”姜之齐连说了三个好字,他扶起众人后,信步走到厅门口,此时遮盖月亮的那朵黑云已经被风吹散,光华洒在地上,如银如霜。 姜之齐手背后,沉默不语。 今夜真是好事连连,先是辛左的粮草送到,听他说,罗家筹备的物资不日也会赶到;再是利州传来了天大的好消息。现在苏人玉坐镇利州,瞧他做事的那股狠辣劲儿,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乱子了。 如今,就差赢了这场看似不可能赢的硬仗。 “牛将军、陆将军。”姜之齐缓缓转身,他眉头微皱,道:“你二人速速去点兵,增援前线。”说罢这话,姜之齐往前走了几步,眯着眼笑道:“记住,只守不攻。” 陆讎不解,忙问道:“既然咱们已经有了援兵,那为何不反攻,趁势收 回失了的孟古县?” 姜之齐笑笑,他大步走到一整张羊皮制成的地图前,食指点向一个小红点,道:“这是咱们所在的 回塔县,你们只要确保夕月国打不来就好。”说罢此话,他指尖慢慢往西边移,最后定在夕月国的月亮城,冷笑道:“你们都以为利大人没本事,被人家打的一味后退吗?” 这时,只见那位敢骂苏妫的牛将军一脸的不解之色,忙道:“请三爷说的再明白些。” “夕月国此番几乎倾全国之力来袭,正面交锋咱们绝对占不到什么便宜。”姜之齐说这话时面色沉静,可眼里分明流露出愤怒之色,他冷笑道:“其实早在两个多月前,我就与利昭定下战略。秘密派三千精兵穿过沙漠,直攻夕月国的心脏,月亮城!元邵的铁骑虽在前线坚不可摧,可他有翅膀飞 回月亮城么!” 这一番话,将所有人都听得怔住,原来利昭和三爷竟然有如此后招。好一个雪狼利昭!好一个姜三爷! 正在此时,姜之齐仿佛没站稳般,连住往后退了好几步,好在苏妫就在他身边,忙上前将他扶住:“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是不是头晕?” 瞧见三爷有恙,辛左、牛将军、罗公子、陆讎等都围了过来,他们帮着苏妫将姜之齐扶到椅子上坐好,有的给递水、有的给披衣,如今战局才刚好一点,若三爷也像利昭一样倒下,那可如何是好。 “大齐,你现在感觉怎样?”苏妫掏出帕子,轻轻地替姜之齐擦去额头上的虚汗,在她印象中,这个坏人一向刚硬,从未这般疲软过。 “别担心。”姜之齐摇摇头笑笑,用手刮了下苏妫的粉颊,他的唇太干了,一笑就裂开淌血。他的声音有些无力,却能让所有人感到力量与信心。“我没事,只是太饿了。” 苏妫松了口气,是了,他这几天一直忙,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去给你做。” 所谓幸福,就是这样吧。你需要她的时候,她就在身边。 姜之齐感觉轻飘飘的,他看着满面愁容的女人,柔声道:“揪点面片汤吧,多放点辣子。” ******* 两日后 “报,启禀三爷,敌军停止前进了。” 三日后 “报,启禀三爷,敌军挂出免战牌了。” 两军对垒,如若一方挂出免战牌,则休战三天。 城楼上的风很大,直将人的衣裳吹得猎猎作响,仿佛一不留神,就会被吹走。戍边苦寒凶险,这黑色的土地里不知埋了多少孤鬼,谁能数的清? 站得高自然看得远,五十里之外的敌军营帐鳞次栉比,松木燃烧的味道,像烧焦的蜜糖一样好闻,缠缠绕绕地飘,甚至都飘到了 回塔县。既然挂出了免战牌,想必派出的那支奇兵偷袭月亮城成功了,夕月国主元邵已经不敢轻举妄动了。 近一个月的辛劳,姜之齐瘦了不少,眼窝深深地凹陷进去,他拳头狠狠地砸向城墙,冻得有些发紫的薄唇抿着,低声自言自语:“这场仗,我必须赢!” 忽然,一股若有若无的冷香飘来,姜之齐猛一 回头,果然看见了单薄的她走上城楼。 “你怎么上来了。”姜之齐忙将披风脱下,他走过去将苏妫团团围住,心疼道:“你身子弱受不得寒,快 回去。” 苏妫低头笑笑,曾几何时,她与这个讨厌的男人竟然会如此平静的相处,可能是日子过的实在太艰难了吧,也可能大家都长大变成熟了,所以不知不觉间早已将对方身上的棱角都磨平了。 “我只是想上来看看。” 看什么?破碎的山河,疮痍的土地。风将苏妫的头发吹得乱舞,她不由得将披风往紧裹了下,朝前走了几步。“死这么多无辜的人,究竟成就了谁?” 姜之齐从背后看她,他们一个是前朝公主,一个是当朝皇子,她的过往有资格问这句话,而他的未来亦有资格 回答这个问题。 男人拉起女人冻得冰凉的小手,看向远方,喃喃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历史只记结果,很多时候忘了写下残忍的过程,而这个过程我们必须经历。”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起,苏妫 回头一看,是刘能。只见他捧着一封火漆封好的信函,急匆匆跑来。 “三爷,夕月国主亲笔信。”刘能抹了把脸上的汗,他看起来很是着急,头不住地往前凑。 姜之齐原本气定神闲,可他看完信后,不禁眉头深锁:“不出意料,元邵想要明日和谈。” “这是好事啊。”苏妫此时也终于能暂松口气,夕月国的实力强横,如果那国主元邵真不顾月亮城之危,一狠心挥师攻来,势必会让吕国生灵涂炭。如果能和谈成功,则免了场刀剑相向,不仅对吕国对百姓,更是对姜之齐绝对大有好处,可他怎地如此神色。“怎么了,元邵提什么要求了?” 姜之齐点点头,他抓那封和谈信的手紧握成拳,骨节咯咯作响,男人脸上有遮掩不住的怒气:“元邵指明要苏人玉前去和谈,否则明晚就要拿下 回塔县,甚至扬言要屠了我整个西州。” “什么?”苏妫抢过那封信,果然如姜之齐所言,这狼主好蛮横的口气。“哥哥现在远在利州,他如何能在一夜之间赶 回来。这元邵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分明是刁难咱们。” “七娘,他哪里是要见你哥。”姜之齐此时就像头即将发狂的野兽,他看着身边的倾城美人,咬牙道:“你忘了当年离宫之事了?” “离,离宫。”苏妫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一个残忍嗜血的剪影从脑中闪过,女人喃喃道:“他,难道是想见我?” 当年在离宫时,元邵当着文武百官面为难姜铄,开口要一名绝色宫女和亲,谁知却被姜铄反将一军,用苏人玉来李代桃僵,帮苏妫化解了这一劫难。没想到几年后,还是没能逃过。 “不行。”姜之齐一甩袖子,他瞪着远处隐约的敌营,强忍着怒气:“他打来又如何,我难道怕了他?” “我去。”苏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两个字,或许这些天所见所经历的,已经让她改变了以前的一些想法。“我和哥哥长得相似,我扮作他去见元邵。” 第111节 “你疯了吗?”姜之齐箍住女人的肩膀,凑近了看她,她永远美的让男人忍不住摧残。“元邵比你想象中更危险,你可能,不行,你不能去。” 苏妫看着已经有些慌乱的男人,笑颜如花:“可是,我不想我的孩子们变成亡国奴,我也不想别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苏妫除了一张脸能看,别无是处。”苏妫挥开姜之齐的手,她仰头看着天,看着远方,轻声道:“毕竟曾经,我也是这个秀丽江山的主人啊。” ****** 初阳从车窗照进来,这点暖意,让黎明不再凄寒。 苏妫从木箱里翻出面银镜,她看着镜中人,忍不住笑了。为了和哥哥的形象靠近,她昨晚一狠心将柳叶眉全剃掉,用眉笔细细勾勒出英气勃勃的剑眉;脸太白了些,便在香粉里加一点螺子黛的黑屑,用茉莉油混匀了再抹到脸上,果然变黑了;脚上蹬着连夜赶制出来的厚底高鞋; 身上穿了好几层衣裳,只为看起来壮一点,最后再套上银麟盔甲,竖起玉冠,竟与苏人玉有七分像。剩下的那三分,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祸水气质。 昨夜商量了一晚,总算制定出了个可行之策,兵分两路,一路是苏妫带刘能将军前去敌营与元邵和谈,另一路则交给了义薄云天、精明有城府的辛左,暗中前去归坞国。 一切都算到了,唯一出的意外就是在临走时,罗公子偏生要同苏妫一道去,他说在夕月国那边有认识的大官,想来能帮到大忙。这小公子太过执着,再加上罗家确实手眼通天,姜之齐便同意罗公子带他的家老陪着苏妫一同前去。 车帘忽然被人掀开,阳光有些刺眼,苏妫忙将手臂挡在眼前。 刘能轻咳了几声,他朝苏妫轻点了下头,沉声道:“苏将军,要下车了。” 第164章 见招拆招 才刚将帘子掀开,一股牲口粪便的恶臭就迎面扑来。苏妫下意识用手捂着心口,使劲儿咽了口唾沫,才将胃里泛上来的那股恶心给压下去。 “咳咳。”刘能轻咳了两声,他冲苏妫眨了眨眼睛,仿佛在暗示着什么,紧接着,他又扭头朝左右看了圈,这才朗声道:“请苏将军下车。” 一听到苏将军二字,苏妫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实在太过女儿态,她忙将捂心口的手撤下,高昂起下巴跳下车。极目望去,左右两侧整齐地站着迎接来使的将士,个个彪悍,凶相毕露。 “苏将军。” 一个冷冽的男声忽然响起,苏妫朝前看去,只见从前方走来个英俊挺拔的年轻人。如此寒凉之秋,他赤着半条胳膊,古铜色的上臂耸起一块块如小山般的肌肉;他头发不长,全部披散在脑后。不同于一般贵族喜用宝石做装饰,这个男人额上绑着约莫有三指宽虎皮做的抹额,显得他野性十足。此人在离宫时见过,正是抢了前太子姜勉之风头的夕月国第一勇士,元辄。 元辄上下打量了番苏妫,嘴角牵起抹嘲讽的笑,他扬起手臂做出请的姿势,冷声道:“国主正在用早饭,请苏将军一行人先在帐篷里稍等片刻。” 在众多男人面前行走,是什么感觉? 其实在住了 回塔县好几年,苏妫见惯了行伍中人,也没少和各种男人打过交道。可如今在敌国军营里,她感觉每一步都仿佛在炭火上行走,而周围朝她投来的无数目光,就像锐利的刀剑,从头到脚地刺穿她。 帐篷里很简陋,只有一张桌子并一把椅子。好在除了罗公子和他的仆人,其他人都是军人,都觉得站着远比坐着舒服。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苏妫起身走到帐篷口,谁知却被元辄拦住。 “想去哪儿?”元辄的汉话并不怎么流利,他一手指着里面的椅子,另一手用力地推苏妫的肩,冷声道:“ 回去等着。” 他的话音还未落,只听仓啷一声响,此番护卫苏妫前来的二十侍卫齐刷刷将剑抽出,剑锋对准元辄。而夕月国的将士看见此情此景,亦拔剑指向苏妫。一时间剑拔弩张,气氛紧张万分。 被人无礼推搡,任谁都不好受。苏妫往后退了几步,她学着哥哥平日里说话的慵懒腔调,抬头对元辄笑道:“本将军想着国主已经用完早饭,是不是应该?” 元辄一挥手,他手下人立马将兵器收起,这个冷冰冰的男人道:“忙什么,国主用过早饭后还要去练武,等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看出来了,元邵就是在故意晾着她。 越等人的心就越躁,已然到日中了,连一点消息都没有。这时,罗公子带着他的仆人走到帐篷口,他笑着从袖子掏出块通透的玉佩,强行塞给崴然不动的元辄,道:“在下实在内急,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元辄将玉佩放在太阳下仔细地看,淡漠道:“军营重地,岂是你们能随便走的?”说完这话,他故意用眼角瞥了眼里面闭目养神的苏妫,然后看着罗公子和他的仆人,坏笑道:“要拉要撒,就在帐篷里解决。” 听了这话,罗家的仆人立马炸毛了:“不行,你得让我们出去。” 元辄垂下眼眸看那仆人,鄙夷道:“你又不是大姑娘,还怕在老爷们跟前脱裤子?” “谁说我不,” 罗家仆人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苏妫就出声打断:“行了,你就先忍忍吧。” 此番和谈,除了罗公子和他的仆人外,跟着苏妫来的人全都是最精英的,哪里有这种毛病。 苏妫忍不住抬头去看罗公子带的仆人,这人头发灰白干枯,黑脸上有许多斑点,人很瘦,背有些佝偻。奇怪的是,这个老仆人的眼睛又圆又亮,满是少年人的活力。不知为何,苏妫总觉得这个仆人很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得。 ******* 从日中一直等到黄昏,等到每个人都开始变得焦躁不安,要杀要剐总得有个信儿吧,可这般干晾着大家,也不许人出去,这和囚禁有什么区别。 当浓郁的奶香和酒味飘散进帐篷时,总算有人来请了。 能随苏妫进账见夕月国国主的,只有刘能和罗公子。主帅帐篷很大,看样子容三四十人是不成问题的。地上铺着块厚软的枣红色地毯,左右两边设了陪坐,最上首的自然是元邵的位子。 元邵还是老样子,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总能穿透别人心底的想法,不苟言笑的薄唇,宽肩窄腰,骄矜傲慢,身上嗜血的杀气仿佛比过去更浓了。 见礼后归坐,一股油腥膻味就扑面而来,低头一看,原来桌上摆放了一整只成半跪状的烤羊羔肉,肉表层被烤成了半透明的金黄色,有些地方隐约透着血丝。 “苏将军是汉人,想来未曾有机会尝到我夕月国秘制的烤羊。”元邵靠在白虎皮背靠上,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首坐着的苏妫,笑道:“你尝尝看,这羊羔是母羊今儿才生的崽儿,肉质异常鲜嫩。” 拿起筷子,苏妫忽然惊呼一声。她完全不知该如何下手,小羊的眼睛还是半睁着,懵懂无辜可又让人打心底里发憷,想来它连羊妈妈的样子都没看清,就被烤了上桌。 即使心里一片恶寒,苏妫面上还是言笑晏晏,她将筷子放下,举起金杯,起身朝元邵敬酒:“臣方才在国主面前失仪,特向国主请罪。” 夕月国的酒与中原的不同,仿佛加了奶,喝进口里自有股融融腻腻的香滑,咽下后劲儿就从喉咙里上来了,心口火辣辣的烧,头也有点晕晕的。 元邵见苏妫豪饮,笑了笑,戏谑问道:“此酒比起你们的美人关酒,如何?” 哦?已经开始难为我了? 苏妫垂眸看了看杯底浅白色的残渍,手指沾了些放到鼻边闻了闻,轻笑道:“此酒乃苍茫的长河落日圆,美人关则是潺潺的小桥流水人家,各有千秋吧。” 元邵听了这话,端起金杯却不喝,他忽然给跟前站着的侍从使了个眼色,不多时,只见从账外走进来一男一女。这对男女相貌清秀,长得极为相似,一看就是对龙凤胎兄妹。 这对兄妹,男的穿太监服,女的则穿了宫女服,他们一人提了个雕花木盒,恭敬地给帐里的国主与诸位将军们行礼。 元邵哈哈大笑:“这对以色侍人的贱奴,哥哥叫小六,妹妹叫小七,苏将军看他们长得像么。” 小六小七,哼,元邵你是在讽刺我苏氏兄妹吧。 这时,在罗公子身后站着的仆人忽然怒道:“太过分了,国主好歹是一国之君,竟然如此羞辱来使。” “住嘴!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苏妫急忙喝止这胆大包天的小老头,她忙疾走到帐正中,躬身再次给元邵行了一礼,笑道:“家老冒犯国主天威,臣代他向国主赔罪。” 元邵眉头紧皱,手里的金杯几乎被捏的变了形,活了这么多年,哪个人敢当众责他!元邵斜眼看向那个胆大妄为的仆人,矮小瘦弱,花白头发,脸很黑,眼角边的皱纹也不少,看上去有五十多。不,不对,他那细小的脖子怎地如此白腻如雪。 元邵不禁坐正了身子,抬眼细细地打量这个奇怪的仆人,贝齿洁白整齐,藏在长袖中的手隐约能看到细腻的肤质,耳垂还有耳眼!有意思,是个装扮成老头的小女孩吧,她究竟是谁。 罗公子瞧见那元邵嘴角含着笑,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身后的仆人看,他心里连声大叫遭了,莫不是语姑娘让元邵给瞧出来了?哎,那会儿就不该耳根子软,答应让语姑娘扮作自己的仆人,偷偷跟着三夫人一起来。若语姑娘出了什么事,他就算死十次都难抵自己的罪孽。 罗公子连忙起身挡住身后娇小的不语,他亦给元邵行了一礼,慌张道:“千错万错,都是草民的错,求国主惩罚草民。” 元邵越发觉得有趣儿了,笑道:“本尊从来不肯吃亏,只要这小家老敢喝本尊赐的酒,就原谅她。”说罢这话,元邵将右边陪坐的元辄叫来,笑道:“王弟,你去和这位勇敢的仆人喝杯酒。” 元辄领命,只见他从腰间拔出把锋利的匕首,弯腰将那对双胞胎奴仆提着的木盒打开,两指快如闪电,从里面夹出条扭动尾巴的青色小蛇。 即使元辄再不愿意,可他不敢违抗王兄的命令。 元辄就像一尊会移动的冰人,大步走到不语身前,他低头盯着这又黑又丑还被他吓得瑟瑟发抖的小老头,咧唇一笑,用匕首割开青蛇七寸之处。 红中泛黑的的血登时喷涌而出,待血流尽后,元辄把手中瘫软如皮的青蛇扔到一边,他将装了蛇血的金杯推到瘦弱的小老头胸前,力气有些大,差点将这老头给弄倒。 元辄越发觉得这些文弱的汉人无能了,这杯蛇酒原本是要与那位俊美如俦的苏人玉将军喝的,可王兄却让他敬这样一个软绵绵的老头。 “蛇血可能有毒,你敢喝么?” 元辄说完这话,仰头将蛇血一饮而尽,他不屑地看着这个发怔的小老头,刚准备开口羞辱两句,谁知这小老头竟然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金杯,连眼睛都不眨地大口喝,不止如此,这小老头还挑衅似得将酒杯倒转过来,示意大家他已然将毒血全部喝光,一滴不剩。 “哈哈哈,好!”在首座的元邵看见此景,不禁拊掌大笑,他挥手让元辄退下,对场中站着的苏妫笑道:“真是有意思,这小老头是本尊见过最有趣儿的人。看来本尊还是得马不停蹄地继续朝你们国家走,才能发现更多有趣儿的人啊。” 侵略别人的国家,在你口中竟能如玩笑般说出来,好生厚颜无耻! 苏妫下巴微微昂起,一手背后,一手端放于腹前,她的面容本就倾世,再加上她打扮成了个英气勃勃的青年男子,这般惊才绝艳,让帐中所有人都移不开目。她已然没有方才那般害怕紧张,沉声笑道:“国主错了,您无故踏破我国疆土,致使将士百姓死伤无数,如此做法,岂非叫天下人非议么。” “哪里无故!”元邵英俊的脸上仍旧挂着骄矜的笑,他看着前方妖孽般的女人,道:“你国皇帝曾答应本尊,本尊帮他制造外围之乱,他直捣黄龙后就割戍边二十城给我,可到现在本尊只得到区区十座贫穷的小城。”说罢这话,元邵张开双臂朝左右将士笑道:“诸位爱卿,你们觉得本尊来讨债是不对的吗?本尊只不过在践行他们皇帝的诺言罢了。” “国主本该如此。” “吕国皇帝无信无耻。” “夕月国万岁!国主万岁!” …… 一时间帐里哄吵声响成一片,无非就是说他们夕月国此番打来,是正义有理之仗。 “国主又错了。”苏妫清冷的声音将嘈杂声压下,她不慌不乱地给元邵抱拳行了一礼,道:“我国皇帝陛下信守诺言,于五年前割让十城给您,至于剩下的十城?”说到这儿,苏妫不禁冷哼了声,她直视元邵:“贵国的宗室之女元兰做了我国德贵妃,形同副后,足以抵十座城池,难道国主忘了么?” “这。”元邵被苏妫说的哑口无言,他的身子明显一顿,可只是片刻,这急智的狼主忽然拍了下大腿,哗地声站起来,他人高大健硕,影子如小山般朝苏妫压下来。“本尊曾与三王爷交情匪浅,当年约好,本尊在离宫帮他打压太子,他就与本尊共赏这大好河山,如今三王爷就在五十里之外的 回塔县,本尊想去见见老朋友,有何不可。” 瞅见苏妫被国主说的语塞,夕月国将士不禁拍手叫好,他们就要毫不留情地刻薄这个样貌过分阴柔美貌、似男非女的苏将军。 苏妫气的心里直骂姜之齐无耻,与虎谋皮,亏你能干的出来。现在可怎么好,人家可是来翻旧账了。若真被这狼主给驳倒,那这场不义之仗就师出有名了,不行,能叫他难为住我? 只见苏妫往前走了一步,笑问道:“国主当真与三王爷约好的?” 元邵亦走下王座,傲慢道:“不错。” 苏妫又问:“当真?” 元邵冷笑:“童叟无欺。” “这就怪了。”苏妫故意做出不解之色,皱眉笑道:“鄙国没有三王爷这号人哪。” 元邵见苏妫开始胡搅蛮缠,喝道:“哪里没有,他此时就在 回塔县坐镇。” 顺着元邵的话,苏妫问道:“国主指的是姜之齐?” “正是。” 苏妫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两个浅浅的梨涡十分诱人:“臣只知道这姜之齐是个无官无爵的草民罢了。”苏妫笑着摇摇头,剑眉一挑,歪着嘴角不屑笑道:“难道国主做事如此轻率?竟然与个微不足道的草民讨江山之约?” 苏妫这是以退为进,姜之齐被贬为庶民天下皆知,若他还是王爷,那么元邵这般劫难还有迹可循,只可惜如今时过境迁,这笔账注定得烂掉。 见元邵气的一声不吭,苏妫知道时机到了,撩完老虎须,总得顺顺他的毛。 苏妫忙从袖中掏出封桃花笺,躬身捧起,十分恭敬道:“这是德贵妃给国主您的亲笔信,请国主过目。” 侍从将信从苏妫手中取走,呈给元邵,元邵瞅了眼信笺并不看,冷笑道:“长安离此处十万八千里,贵妃娘娘如何能在一夜之间送信来。”言下之意,这信你是伪造的。 苏妫不慌不忙笑道:“是否为贵妃娘娘亲笔书信,国主一看便明白。”昨夜姜之齐、白新飞、辛左、牛将军等人彻夜商议,总算拟出信的内容。而在桃花笺上书写,则是由苏妫亲手下笔,兰姐姐,与你相伴十年,你的笔迹我还是很容易模仿的。 苏妫仔细地打量元邵一丝一毫的表情,她瞅见这草原狼主面色越来越不善,心知这关总算被自己闯过了。 “国主,娘娘在信里写的很明确,大吕与夕月永为兄弟之邦。”苏妫见元邵一声不吭,心里欢喜之情更甚,她正要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呈上时,却被一个冰冷的男声打断。 “慢着!”只见一旁站着的元辄忽然走出来,他单膝跪地,双手抬过头顶:“请王兄将德贵妃娘娘的亲笔信让愚弟看看。” 元邵心知他的这位年轻俊俏的王弟非但勇武过人,心智也不可小觑,他忙让随从将信笺拿给元辄。 元辄冷冷地瞥了眼苏妫,然后才将信笺打开来看,只见这充满野性的男人忽然不屑一笑,他将这信笺撕扯成两半,扔到地上。 第112节 一旁站着的刘能见状,忙将信捡起,不满道:“你这是做什么,竟然撕毁贵妃娘娘的书信!” “这根本不是贵妃娘娘的亲笔信!”元辄抱着双臂,臂上的青筋登时显现出来,他冷漠地看着苏妫,字字诛心:“娘娘乃夕月国人氏,自然是用夕月文字来给国主写,可这信上却是汉字。分明是你们伪造了娘娘的书信,企图愚弄国主。” 说罢这话,元辄忽然将匕首指向苏妫的面门,残忍笑道:“苏将军,你好大胆,竟敢伪造娘娘书信,难不成是别有用心,想要挑拨我夕月与吕国的关系么。” 第165章 第二封信 瞧着元辄握刀的手骨节高高凸起,仿佛下一刻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斩下来,可怕的是这个男人的眸子沉静的有如一潭枯水,外界的变化丝毫都无法将他打动。 “启禀我王。”元辄手腕微微转动了下,虽说是对元邵说话,可他却一直盯着苏妫:“此人蓄意欺瞒愚弄您,当斩!” 话音刚落,他就轻喝一声,挥刀朝苏妫的头砍来。 只听当的一声巨响,原来是刘能见苏妫有难,便什么也不顾,忙将案桌掀起砸向行凶的元辄。 刘能本就臂力过人,而那元辄竟然只用片小小弯刀,就将厚实沉重的桌子瞬时给劈成两半,可见这夕月国第一勇士的称号绝不是白来的。 躲过这致命一击,苏妫紧退了几步到刘能身后,她凤目生寒,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已经按上腰间佩剑,看着高高在上的元邵冷笑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国主的这番做派,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来使?”元邵嘴角满是不屑,他大步走来,垂眸看着对面的女人,冷笑道:“本尊要见的是苏人玉将军,而你?”元邵故意不说破,他从元辄手中拿过弯刀,准确地扔到苏妫的脚下,淡漠道:“本尊看你胆色过人,很是敬佩,不愿见你在我军中受辱,你自尽吧。” “慢着!” 正在此时,在角落的不语忽然弯着腰疾走出来,她轻咳了几声,将声音压低道:“国主为何要赐死苏将军,难不成说不过人家,恼了?” “又是你这奇怪的小老头。”元邵瞧见不语,脸上的阴霾忽然一扫而光,玩味笑道:“这姓苏的家伙伪造德贵妃的信,有意欺辱本尊,难道不该杀了她么?” 元辄听见国主这般说,不由分说地抓向不语的肩,他丝毫不知眼前的老头其实是个女子,还真当这黑瘦丑陋的老家伙在冒犯国主,喝道:“敢顶撞我王,好大的胆子!” “哎呦。”忽然被人抓了这么一下,不语下意识喊了出来,只不过这声音娇滴滴的,再配上她现在这幅苍老模样,说实话,着实让人感到诡异。 “你,你,”元辄瞪大了眼,他只感觉头皮麻溜溜的,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你是人妖吗?” 不语自小便与父亲走南闯北,而住到 回塔县的这几年,军营里的叔叔哥哥们,哪个不是让着她宠着她,忽然被男人如此无礼冒犯,她气得一把挥开元辄的手,沉声喝道:“你给我滚一边去。” 元辄被个奇怪的人妖老头这般辱骂,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还嘴,只得指着不语,磕磕巴巴道:“你,你” “你什么你。”不语白了眼元辄,冷笑道:“我就不明白了,国主仍在,你一个区区王族子弟,有什么好狂的。” 只听得一阵拊掌之声响起,原来是元邵瞧见此情此景,不由得乐的拍手哈哈大笑:“这小老头真是越发有趣了,王弟你说不过她,退下。” 说来也是奇怪,元邵他自问一向蛮横,今日这事若放在别人身上,岂能容她还活着侃侃而谈,可不知怎地,他就是觉得这小老头很有意思。 不语冷笑着整理衣襟,她仰头看高大的元邵,道:“国主方才说苏将军有意欺瞒您,可是因为德贵妃写的信?” “不错。”元邵低头看不语,只是稍微往前探了点,就能看见她藏在狐皮毛领里雪白的脖子了。“德贵妃本是夕月国宗女,她若给本尊写信函文书,该用我国文字。” 不语了然地笑了笑,她从袖中掏出方折好的洁白丝帕,双手捧起呈给元邵,歪着头傲然笑道:“德贵妃娘娘的亲笔信,原是一式两份,一封是汉字书写,落款盖有凤印;另一封则用夕月国文字所写,落款盖有指印,请国主过目。” 这话一说完,众人脸上表情莫测,纷纷盯着不语手中的那方白帕子。 最吃惊的莫过于元辄,方才姓苏的言辞犀利,步步紧逼国主,好在他素来有富急智,想出用文字这招来压制,瞧姓苏的一筹莫展之样,绝不该有什么第二封信,到底怎么 回事。 “我看看。” 元辄忙往前走了几步,正要去拿过不语手中的白帕子时,却被元邵大手挥开。 元邵脸色有些难看,显然是不满元辄的越俎代庖,在外臣面前,他不好叫人知道他们兄弟间不睦,便强忍住怒气,从不语手中拿过白帕,面无表情地抖落开。 只见元邵一脸不可置信之色,他一边看帕子,一边看面前的不语,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这信就是远在长安的元兰亲手所写。 因为这帕子上的字,就是用夕月国文字写的! “怎么会这样。” 元邵喃喃自语,他将白帕子凑近了仔细看,好像是拿眉笔之类的东西所写,字迹娟秀,收尾一笔有些匆忙,而落款的红指印还有些潮湿,仿佛是用血盖上的指印。元邵不禁再次向不语看去,只见这假冒小老头的家伙正不住地将右手往袖筒里缩。 “原来是这样。”元邵忽然恍然大悟,这第二封信是这‘小老头’方才趁乱写的!好快!好厉害!元邵眉头深锁,他上下打量着‘小老头’,正色问道:“你多大了?” 瞧见国主如此神色,元辄忙上前道:“请王兄将此信给愚弟一看。” “不必了,这是真的。”元邵摇摇手,他都能看出信是小老头伪造的,聪明的王弟自然也能看出,王弟一向手黑不留情,万一伤了这有趣的家伙,岂不是大煞风景? 一旁的苏妫看着元邵莫测的神情,心简直都快跳出来了,方才语儿被那元辄一抓,露出了本声,做母亲的怎会认不出这是自己的孩子!她死在敌营倒罢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她都经历过,可是语儿才十三,她的路还没开始啊。 “启禀国主。”苏妫忽然跪倒在地,她用余光看了眼女儿,咬牙道:“臣既为使者,自当将死生抛之度外,只不过随臣来的罗公子与其仆实乃无用之人,若死在这儿,实在有损国主英明,求国主将此二人逐走。” 谁知不语听了母亲这话,却浑然不理,只是对元邵道:“瞧国主这般言行,此番和谈想必无论如何都进行不下去了?” “不错。”元邵原本想着和谈,因为他实在是不敢让圣地月亮城受半点损伤。可就在召见苏妫前,忽然来了封快马加鞭的密信,敌军死伤惨重,已经停止进攻月亮城。后方之危暂消,也就没有和谈的必要了,不是么? “那既如此,能否放我等 回去?” “不行。”元邵看了眼对面的两个女子,她们拼死保护对方,到底是什么关系?当年就是因为苏妫这妖孽,让他在离宫颜面大失,此番既有如此机会,他能让这女人活着离开?可是……元邵弯腰将苏妫面前的弯刀拾起,他盯着不语,问道:“你不想她死?” “不想。”不语忽然红了眼,她强忍住眼泪,咬牙道:“但您若想杀了她,我情愿和她一起死。” 元邵身子一震,想了片刻,忽然温柔地扶起苏妫,笑道:“苏将军的容颜倾国倾城,想必谁都舍不得你死吧。” 苏妫毫不畏惧地迎上元邵如狼一般的双眼,冷笑道:“你想利用我?” “哼!全都带下去看好了,不许为难他们。”元邵推开苏妫,他转身走上高台,冷漠喝道:“叫人带信儿给姜之齐,再换个人来谈判。” ******* 黄昏时,天边飘过来一朵黑云将夕阳给完全遮住。一时间飞沙走石,战场上鬼哭阵阵。 “姨娘,对不起么。”不语已经跪在苏妫腿边好久了,她使劲儿地摇母亲的腿,眨着眼睛可怜兮兮的,可这般小女儿神态放在一张老头子脸上,别提有多……诡异了。不语见母亲气的将脸别在一边,还是不理她,她忽然抓住母亲的手,使劲儿往自己脸上招呼,边打还边说:“叫你不听话,叫你任性,看惹姨娘生气了吧,打死你都活该。姨娘,你别不理语儿啊,你使劲儿打我好不好。” “我怎么敢打你?”苏妫此番真是动了大气,她将手从不语手中抽出,幽幽冷笑:“从今以后,你爱去哪儿去哪儿,不用问我,我可管不了你。” 罗公子见苏妫这般说,忙走过来将不语的胳膊拉住,腆着脸对苏妫笑道:“夫人,其实是在下将语姑娘带来的,您要怪就怪我吧。” 说起这个,气更大。 苏妫歪着头看罗公子,冷笑数声:“我就不明白了,语儿年纪小,不明白这里边的事有多危险,你这么大个人难道也不懂?”苏妫将女儿从罗公子手中抢过,她把女儿搂在自己膝边,一通火全发在罗公子身上:“你脑子是不是有病,你自己来送死谁都拦不着,可你为什么要带语儿来!” “娘。”不语怯生生地抬头,有外人在的时候,她从不敢叫苏妫娘亲,可这次情况不一样了,说不准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你别怪罗公子,是我用自残逼他的。” “你!”苏妫气的心口子疼,她狠劲儿呼吸了几口,这才抬头看向罗公子,叹道:“子婴,喜欢不等同纵容,否则你会害了她。” 这个道理,直到婵姐死后她才恍然大悟,只不过一切全都被时间打败,唯一 回不去的,就是从前。 “子婴知道了。”罗公子见苏妫的气好似消了点,他忙笑着凑近了,不忘讨好:“不过此番也真多亏了语姑娘急智,临场仿造了封假信,那国主这才无话可说的。” 苏妫也想起那会儿的事,不语确实拿出封用夕月国文字写的绢帕,不想则罢,一想又生气。 “你这丫头也忒大胆了,连元邵都敢糊弄。”苏妫越发觉得头疼了,元邵是谁?就连姜铄这样的人,见了这头草原之狼也只有退避三舍的份儿,这丫头实在是太……苏妫恨得使劲儿打了不语几下,见女儿银牙咬着小拳头忍着疼不吭声,她又心疼的不得了,使劲儿给孩子揉了揉,问道:“信真是你写?你会写夕月国的字?” “那当然。”不语将头枕在母亲的腿上,嘴角勾起的那抹傲然笑意,真真与韩度如出一辙:“在我九岁时,父亲带我和弟弟在月亮城住了三个多月。那会儿他忙着整理从地底下挖出的简帛,我闲着没事,就学他们国家的字。” 苏妫惊讶地半张着口,道:“只学了三个月,就会了?” “恩。”不语点点头,她毫不在意地笑道:“比起汉字的博大精深,夕月国的字简直太容易了。”说完这话,不语不满地将手举起来让母亲瞧,那会儿没有朱砂,她就咬破了手指头,可疼了。只见女孩忽然想起什么似得,收起顽态,坐正身子道:“此番瞧元邵元辄兄弟态度强硬,连连为难,想来是出了我们不知道的状况。他将咱们扣在这儿,是不是要威胁齐叔?” 苏妫点点头,语儿的分析完全在理,只不过? “莫慌。”苏妫淡淡一笑,轻声道:“本来我就没打算与他和谈,事情再变化,也在意料中。” 这下轮到不语怔住了,她忙问:“那您是来做什么?” “做生意。” 苏妫的话音刚落,只见帐篷外走进个士兵,他面无表情地冲苏妫行了一礼,朗声道:“苏将军,我们九王子要见你们的家老先生。” 九王子要见家老先生?不好,那个狠辣的元辄想要见不语! 第166章 惊鸿一瞥 送数声惊雁,乍离烟水,嘹唳度寒云。 冷冽的风将账外的旗子吹的猎猎作响,如此寒凉之夜,若能在火炉边拥着娇妻,看着孩子们津津有味地吃烤熟的白薯,那该多好。可惜现在,只能挨着战友互相取暖,乞求老天爷让自己全须全尾的 回故乡。 一杯酒下肚,整个人都暖了。 元辄随手拿起方柔软细腻的丝帕,仔细地擦拭他的刀,那温柔的模样,仿佛手中所持并非武器,而是他最心爱的女人。 刀是由珍稀寒铁锻造,触感凉滑。 身为夕月国第一勇士,刀可以在冲锋陷阵时带给他荣耀;身为九王子,刀可以无数次提醒他,你周围是危险的狼。 不错,王上是他的兄长,可这位兄长却一直忌惮着他。草原上的弱肉强食告诉他,如果你不想被同类残忍吞食,你必须要让自己变强。 桌上的油灯晃了一下,元辄朝账外看去,果然瞧见个瘦弱的老头。他将刀插入鞘,咧唇笑了笑。 “草民参见九王子。”不语不慌不忙地给元辄躬身行礼,她不想来,可由不得她。 元辄仍端坐在椅子上,他讨厌这个老头子,所以就没必要对他客气。 “用你们的话,你该叫我将军。”元辄轻蔑一笑,就这老头的小身板,随便就能捏死他。 “草民参见将军。”不语又恭恭敬敬地给元辄行了一礼。“将军找草民,有什么事。” 元辄听了这话倒一愣,别人来见他,哪个不是恭恭敬敬地小心说话,这不起眼的老头倒横,这么一副不耐烦的语气。 “难道汉人都像你这样目无尊长么。”元邵站起来,那份不怒自威的气势朝着不语一点点压下来:“你该三跪九叩的给本将军行礼,不可以仅仅弯个腰就了事。” 看出来了,这小子明显是找茬,肯定还记恨下午那会骂他吧。不语抬头直视元邵,她不怕他,爹爹曾教过她,人不能没有气节。 “我跪天跪地跪父母,不跪侵略我国家的敌人!给你弯腰行礼,算客气的了!”不语将头撇到一边,全然不理元辄。已然得罪了他,那就不必曲意迎合,别叫他看不起。 如果说国主元邵给人的感觉像狼,那么这个元辄则是屠夫。 他的眼睛不大,却很深邃;鼻梁立挺,有若刀削;唇有些发暗,唇峰很明显;健康而细腻的皮肤,说明他还很年轻,起码看起来比他的长兄元邵要小十几岁。 元辄慢慢走向不语,他目光发狠,忽然一脚踢向不语,直将女孩给踢倒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 男人的声音冷漠异常:“这样也是跪!” “咳咳咳。”地毯里的尘土多,将不语给呛到,比起鼻子的难受,她的腿简直疼的像断了一样,这个屠夫一样的男人,简直可恶,下手这般狠。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落到尘埃里,颗颗晶莹。 元辄像提溜小鸡似得从后面将不语提起,他扭头看这个瘦弱丑陋的老头,眼睛危险地眯住,冷漠问道:“你给国主的那方丝帕到底怎么 回事,上面写了什么,说!” 不语咬着牙,冷笑,腿上的剧痛让她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你,你去问国主啊。”想起下午那会,这个元辄想要看那封所谓的第二封信,却被元邵冷漠拒绝。如果没猜错,这对兄弟之间早都有嫌隙。不语白了眼元辄,嗤笑了一声,故作恍然之色:“哦,你不敢。” 这话正戳在元辄痛处,王兄忌惮他,多年来处处打压他,近些日子甚至已然开始寻上他的错处,其用心不言自明。 元辄的话一向不多,他觉得能动手,就别说。所以听见这可恶的老头如此说话,他一膝顶向老头的肚子,丝毫不留情面。瞧见这老头痛的腰都弯成了虾米,元辄就像丢垃圾般,将手中人扔开。 第113节 “疼么?”元邵唇角勾着抹冷笑,他转身从案桌上将刀取来,对准地上冷汗涔涔的不语,一步步走来。 那透着寒意的长刀,杀气逼人。比起钻心的疼痛,死才更可怕。不语挣扎着往后挪,她现在真的有点后悔偷偷跟母亲来,她果真将所有事想的太简单了,人家要你的命,就是手起刀落这么简单。 外面狂风不止,暴雨倾盆而下。风将雨水刮进来,打在无情的屠夫和弱小的女孩身上。 就在元辄的刀要落下时,账外忽然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住手!” 来人相貌堂堂,身材魁梧,可偏生眼睛像狼一般坚毅狠辣,正是夕月国国主,元邵! 元邵脸上身上不住地往下滴雨水,他呼吸略微有些急促,看起来像匆匆赶来似得。 “九弟。”元邵垂眸看了眼已经吓坏了女孩,他大步走进账子,对已经将刀收起的元辄冷漠道:“本尊不是说了么,不许难为来使,你真是越发不将本尊放在眼里了!” 元辄听了此话,慌忙下跪,正当他准备和王兄解释一番时,却看见王兄弯腰将那胆大包天的小老头捞起,抱在怀里扬长而去。 为什么! 元辄想不通,王兄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治他的机会,为什么现在会这般着急这个丑陋的老头? “王兄。”元辄慌忙起身去追,秋夜的雨,打在人身上的那份彻骨寒凉,丝毫不比冰雪弱。“您等等,听我说。” 可无论元辄在身后如何叫喊,元邵就是头也不 回地往前走。元辄心里急,他在下午时已经见识过这小老头的刁钻,奇怪的是面对这老头的种种刻薄,王兄只是笑笑,却也不恼。这些汉人,一个个都跟人精似得,脑子转的快,嘴又巧,万一他在王兄跟前说自己的坏话,那可怎么好。 一直跟进了主帅大帐,元辄朝前看去,背对着他的王兄只是抱着那个老头动也不动。 “王兄,这个汉人心思灵敏,愚弟怕您听了他的挑拨。”元辄将头上的雨水抹了一把,他急忙走到兄长面前,冷声道:“请您将他交到我手,”那个里字还没说出,元辄就看的愣住了。 主帅帐中的烛火很亮,完全能将人照的清清楚楚。 这个小老头,居然是个女子?而且,还很……漂亮。她的头发被雨水冲打开来,有些粘在脸上,也有些缠在元邵的臂上;眼睛又大又亮,长而弯的睫毛上有细碎的水珠;不知是冻的还是痛的,发白的嘴唇有些微微颤动。 她好柔弱,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她。 元辄看见不语右边的脸颊上,仿佛还有小指甲盖大小的黑印没被冲掉,鬼使神差,他不禁伸出手,想要轻轻替她擦去。 谁知元邵身子一闪躲开,冷声喝道:“带着你的刀,滚!” 元辄这才 回过神,他看着痛地一直咬着唇的不语,一动不动。这个小姑娘胆子好大,居然妆扮成了老头。元辄知道自己下手没轻重,好像把这小姑娘伤的不轻,他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柔声道:“我,” “恩?”元邵目光生寒,他显然很不满意元辄仍停留才此处:“还不滚?” “是。” 还能说什么,你是大哥,更是尊贵而不可冒犯的国主,只能你让我滚,我就滚。 外面的大雨依旧不停歇,元辄看着灯火通明的主帅大帐,一动不动。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宁愿淋雨也不离开,好像是就看了那女孩一眼吧。 ******* 元邵将不语轻轻放在床上,他就蹲在一边,焦急问道:“你怎样了?” 怎样了? “疼。”这是实话,不语没打算强装。她感觉一呼一吸间腹部的疼,简直就像肚子里有把刀在戳她,而右边小腿更疼。“肚子和腿,都很疼。” 元邵眉头紧皱,他抬起手,隔着衣料轻轻地按不语的腿,可才刚碰上,不语就惨叫。 “疼,别碰。”不语想要娘亲,可她不敢在元邵跟前暴露苏妫就是娘亲的秘密,看着面前的男人,她忽然想起爹爹。从小大大,爹爹一直将她当成宝贝一般疼爱,从来舍不得碰她一根指头。现如今被人伤成这样,恐惧与委屈一瞬间袭来,不语看着眼前这个可以决定她生死的男人,哭道:“我,我会死吗?” 元邵一愣,他瞧着这张比自己巴掌还小的脸,忽然坏笑:“会。” 果然。娘亲说元邵很可怕,是真的。 见女孩绝望痛苦的样子,元邵越发觉得有趣儿:“你还有什么心愿?” 心愿?还真有。 不语看向账外,道:“我就想见爹。” 爹爹说他在长安守孝三年,如今三年时间已过,他也快 回来了,可终究再也见不到他了。 元邵本想用袖子替女孩擦泪,却发现自己盔甲在身,着急间,只能用大手温柔地抚去她的泪:“你可以将我当成你爹。” “你?”不语仿佛忘了疼,她推开元邵的手,咬牙冷哼道:“你才不配。” 听了这话,元邵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那股好胜心又起了,刚将拳头握紧,可面对这带刺儿的花,男人终究没舍得,又将拳头松开。 “你爹是谁?”元邵盯着不语秀美的面庞,冷声道:“他难道比夕月国国主还厉害?我看小姑娘,你是吹牛吧。” 不语手按住小腹,她急的身子略微起来些:“我爹他才学天下第一,样貌天下第一,我从没见过有比我爹更完美的男人!” 元邵脸上带着嘲笑与不信,眉一挑,不屑道:“你爹叫什么。” “韩度。”不语白了眼元邵,撇了撇嘴:“说了你也不知道。” “原来是他。”元邵了然般点点头,只不过脸上再也没了轻视之色,他看着不语,长叹了口气道:“怪道你这小丫头这般刁钻聪颖,言谈间又傲气十足,原来令尊竟是韩先生。” 见元邵如此神色,仿佛是认识父亲一般。 不语扬起下巴:“那你服不服?” 元邵点头微笑:“我服,韩先生是人中龙凤,确实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他。” 不语身子刚一放松,肚子和腿上的疼比之前更甚了,她忍不住痛苦地呻。吟:“哎呦,疼死了。” “来人,叫军医来。”元邵看着床上的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眼里满是心疼,皱眉道:“我九弟一向手黑,怕是真伤着你了,等会儿让军医给你好好看看。” 不语忽然觉得这个传说中的狼主好像并不是那么可怕,她咬牙将手伸进自己的裤子,一摸,黏腻腻的,她将手掏出来放在眼前看,只见一片鲜红,女孩一时间愣住了:“他真的把我伤着了,我底下都吐血了。” 元邵看见此情此景,笑的瘫坐做地毯上,他边摇头边喘息:“你爹没给你教,这是什么吗?” 不语吓得直摇头:“这,这是什么?”她开始只当是被那个元辄给打伤,不过现在听元邵说这话,好像这并不是内伤。不语好奇心一向重,她看了眼自己手,又看向元邵,大眼睛眨的很无辜:“爹爹没教过我,姨娘也没教,姨,姨娘?” 一说起姨娘,不语忽然就明白了这是什么,娘亲她每月都会来……这种事。 元邵见不语苍白的小脸上浮起抹好看的红晕,他忍不住附上女孩的头,轻轻摩挲,男人的声音带了些许欢喜:“恭喜你小姑娘,你长大了,可以嫁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得了急性胃肠炎,最近在打吊针,静养…更新一直不给力啊…抱歉抱歉 第167章 小酌之时 深夜的雨,总是哀婉的让人难受,可有时候也充满了浪漫的诗情画意。无论什么茶,在此时此地总显得有些单薄造作,莫不如小酌一杯,既能驱寒,又能遣怀。 元邵从内帐拿出一袋酒,他走到帐篷口,垂首仔细地打量椅子上坐着的小姑娘。她已经将湿透了的粗布男人衣裳换下,穿了身夕月国传统衫裙,袖口裙边绣有红艳绮丽的杜鹃,人似花,正娇美年少。 “你在看什么?”元邵顺着不语的目光朝外看去,在不远的前方,正立着一个孤傲年轻的男人,雨打在这个男人身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他叫元辄,是我的九弟。” 元邵亦看着元辄,只不过他的目光有些太过凌人,使得雨中的年轻人必须得 回避,低下了头。 “我知道他是谁。”不语笑笑,但好像扯动了身上的伤,女孩不禁轻哼了声,只不过她很快又懒懒地靠在椅子背上,神情散漫而骄矜。“我娘在家时常对我说,女孩子最脆弱了,千万不要招惹你得罪不起的人,可是我好像已经得罪了您的九弟,他在……” “在观察你。”元邵替不语说下去,他去拉了把椅子过来,与不语并排坐下,男人垂眸看手里的羊皮酒袋,似自言自语,又似问话:“你怎么看他?” 他?元辄吗? 这个男人的眸子大部分时候很沉静,有如波澜不惊的枯水般,瞧他在白天拆娘亲的招,可见他心细如发,擅于找到危局的突破口。 “他很冷静,也很聪明。” 从这个男人袒露在外的身子看,他的皮肤是那种晒得很好看的颜色,肌肉强健有力,而他那会儿只轻轻一两下就将她这个假扮老头的女孩给打趴下。 “他孔武有力,骁勇善战,下手干脆利索。” 刚才这个男人一瞅见国主在看他,立马低下了头,说明他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在哪儿,不会冒犯能裁决他生死的人,最起码现在不会。 “他懂得藏锋,颇有些城府。” 说罢这些话,不语将瓷杯中已经冷掉的茶倒在地上,她看着前方站了许久的元辄,摇头冷笑:“这个人像一头饿了许久的病虎,在您面前看似卑微弱小,可不甘让他选择蛰伏,只等有朝一日羽翼丰满,吞掉苍狼。” “哈哈哈。”元邵像听了什么好笑的话,摇着头狂笑。他用右手慢慢地抚摸自己肩头那只有着血红色眼睛的狼头,英俊深邃的五官在摇晃的烛光下仿佛更挺立,男人慢慢地扭转过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跟前单弱纤细的女孩:“那你如何评价本尊?” 本尊? 不语用随身携带的小木梳慢慢地梳开仍潮湿的发梢,她肆无忌惮地打量元邵,男人的眉又直又粗,眼睛不大但很深邃,短而硬的胡渣非但不会让他显得邋遢,反而有种成熟的男人魅力。通常如他这般的一国之王,会自称本王,而他偏自称本尊,傲世不羁的风格不宣自明。 “您很狂妄,但绝对有狂妄的资本。”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语就是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这个传说中很可怕的狼主都不会把她怎样。“您无耻地踏破我的国家、残杀我的同胞,说明您很贪婪,不过对于一个有野心的王,这很正常。” 狂妄?无耻? 听了这般评价,元邵不由得一怔,他的脸立马拉下,哼道:“你好大的胆子,难道仗着是个小女子,就觉得本尊不敢杀你?” “您当然敢。”不语耸了耸肩,她咬着自己粉嫩的舌尖,毫不在意笑道:“就连姨娘那样绝色倾城的美人,您连眼睛都不带眨的让她自尽,更别提我这样的小丫头了。” 不语伸手去接从帐篷沿儿上滑下的雨滴,然后凑到鼻子边闻了闻,许是闻到了牛羊的膻腥味,她连忙将手中的雨水甩开,歪着头看元邵,笑道:“我爹爹曾说过,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依我看,您是坦荡的混蛋,您有一国之君的肚量,兴许还会在心里赞赏我这小女子的大放厥词;可您又很混蛋,说不定记仇,就真的杀了我。” “你,”元邵再次怔住,他忽然叹了口气,好似落寞万分,可忽然又哈哈大笑,指着不语点头道:“我活了快四十年,还是头一 回听人骂我骂的这么爽快,你说这是为什么。” 不语脱口而出:“您高处不胜寒,而我?”女孩咬着唇低下头,白腻如玉的小脸忽然升起一片绯红:“我是初生牛犊不怕狼。” “好!”元邵将羊皮袋的塞子打开,他抓过不语的手,咕咚咕咚给女孩的茶杯里倒酒,男人昂着头,脸上尽是笑意:“小朋友,你敢喝酒吗?” 一股清冽甘醇的味道登时窜入鼻中,竟然是竹叶青! 小的时候,爹爹会拉着他们姐弟俩的手,笑着叹息:闺女不能喝酒,儿子还小,这寂寥的人生,留我韩度独怆然而涕下。 黄酒加竹叶,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已后始癫狂。 那时候她不理解爹爹的话,如今?一杯好酒,一个好友,再加上潺潺雨声,足矣。 “我不能喝酒,身上会起酒疹子,很痒的。”不语见元邵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她忽然觉得很是欢喜:“不过您既然叫了我一声小友,那舍命陪?”不语漆黑似点墨的眼珠一转,眉一挑笑道:“陪坦荡的混蛋,祝你铩羽而归!” 元邵噗嗤一笑,仰头一饮而尽。 雨还在下,可人却不怎么冷了,许是酒暖了身子吧。 “你们汉人有一句好诗来着。”元邵闭着眼睛冥思苦想了半天,却忘了是什么,他直勾勾地看着不语,皱眉笑道:“好像是说男的女的很可惜,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不语刚说完这话,就猛地按住自己的嘴,她发觉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女孩轻咳了几声,只是埋头浅酌杯中的竹叶青,一声不吭。 好静,静的只剩下外面的雨声,还有帐里炭火爆裂的噼啪声。 良久,元邵率先笑道:“你一个小姑娘,晚上却住在男人的帐里,以后不怕被人非议么。” “爹爹说,世上无聊的人总是很多。我又不是为了别人而活,管他们怎么说。况且话说 回来,我还是个尚未及笄的姑娘,说白了就是个毛丫头罢了。”困意来袭,不语打了个哈欠,她见那个元辄仍在雨幕中看她,女孩声音冰冷:“我受了挺重的伤,现在 回去,姨娘肯定会心神大乱,我不能再给她增添负担。所以我亲笔写了个条子,说那边臭男人多,太挤了,国主招待我吃好吃的,叫她不用担心,明儿就见到我了。” 元邵见不语脸上带着依赖的小女儿态,便知那苏妫在这女孩心中的分量不轻。 “你为何如此在乎那个女人?”在元邵心中,苏妫确实胆识过人,可实在太过美艳,是个耽误男人的祸水。“她除了美丽,好像再没有别的特点了。” 爹爹是天,娘亲是地,她的好,你怎么会懂。而她的聪明与手段,你很快就能看到。 第114节 不语闭上了眼睛,她感觉身上不知哪儿痒的紧,就是挠不到,心知是起了酒疹子。但愿明儿腿能好,能跑到娘亲怀里。比起这个所谓的忘年交,她感觉在娘亲那儿更安全更温暖。 ******* 虽说天已经蒙蒙亮,可因为昨夜下过雨,外面一片白雾,抬头看去,五十里之外的樽山被包围在雾中,有如神仙之所。 帐篷不大,二十个骁勇小将站在里面显得有些拥挤,他们个个都神情紧张,手紧紧地握住武器,将主人苏妫团团护住。 刘能在帐口往外瞧了圈,转身往 回走,他弯腰对在椅子上歪坐着的苏妫轻声道:“夫人,您要不先眯会儿,已经连住两个晚上了,您连眼都没合过。” 岂止没合过眼,连水都没喝几口。 苏妫抿了下干的起皮的唇,她现在只感觉脑袋像炸裂了般发痛,语儿昨夜没 回来,只是派人带 回来张纸条,说她在国主那儿呆着,一切都好,不要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 苏妫的担心,是藏在心里的煎熬与不安,她不说,也不表现在脸上;而罗公子,整整一晚上来来 回 回地走,三番四次想出去找语儿,却被人给打了 回来。 只见护住苏妫的将士们忽然让出条道,原来账外来了个夕月国小将传话,说是国主请苏将军去主帅营帐。 苏妫忙从椅子上起来,她脸上的疲态一扫而光,因为真正的‘和谈’,现在才开始。 ******* 一路往主帅营帐走去,所见皆是披坚执锐的夕月国战士,牲口棚里的战马也挂上了铠甲;在水坑稀泥里,一个断了条腿的老兵仿佛在小憩,他见苏妫领头走来,苍老的眼睛里全然是惊艳之色,可一行浊泪忽然从他眼里流出,老兵握紧了拳头,一口浓痰正好吐到了这个似男非女的苏将军鞋上。 刘能见状,忙蹲下为夫人擦鞋,谁知却被苏妫给捞起。 “不用擦。” 苏妫四下环顾了圈,果然,几乎所有士兵都和那个老兵一样,用愤怒的目光瞪着她,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撕碎她一般。原本毫不相干的两个种族,一群从不认识的人,因为一场仗就结怨生恨,看似很荒谬,实则很现实。 “莫要理,走咱们的就是了。”苏妫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挺胸抬头,做她应该做的。 主帅大帐里,元邵端坐在最上首,其下依次是他得力的文臣武将,就这么十来号人,一眼就能看完,可没有一个是不语。 苏妫心里有些急,她的手紧紧地抓住腰间的佩剑,太过用力,缠剑柄的银丝将她的手指勒出了血,她仍浑然不觉。忽然,她瞅见大屏风后头有个窈窕瘦弱的女孩影子,隔着镂空的雕花,里面的女孩正朝她使劲儿挥手。 是不语! 苏妫多想赶紧冲到屏风后头看看女儿,可现在国主和一众文武大臣都在,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轻举妄动。 “苏将军,坐。”元邵看起来神清气爽,他叫跟前伺候的宫人端了些牛乳和面点给苏妫,自己则用匕首切割烤成半熟的羊腿,他见苏妫并不用饭,笑道:“苏将军是吃不惯我们的食物吧,没关系,今日打下了 回塔县,你就可以吃你们汉人厨子做的饭菜。”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苏妫使劲儿揉了揉发痛发胀的眼皮,她忙问道:“国主这是什么意思?昨晚寅时后,末将听见战鼓之声不绝如缕,可是您打到 回塔县了?” “哦。”元邵一边嚼着羊肉,一边气定神闲地对苏妫笑道:“卯时已经兵临城下了。”说完这话,元邵从案桌上拿起装了马奶酒的金杯,他远远地向苏妫遥祝了杯酒,然后得意洋洋地与左右群臣交换了下胜利的眼神,这才骄矜道:“本尊派人将你被困此处的消息带给了姜之齐,原本打算和他做个交易,可他死守 回塔县,半点都不松口。” “是么。”苏妫呼吸有些急促,计划虽然早已制定好,可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谁都说不准的。 “本尊又派人告诉他,只要他打开城门,就放了你。”元邵玩味一笑,他故意叹了口气,似怜悯又似嘲笑道:“可他呀,竟然说:蒙国主不辞辛劳千里迢迢从夕月国赶来,是该送上一份见面礼。姓姜的决计不会再要已经蒙上尘土的女人,求国主慈悲,趁早将其杀了,姜之齐感激不尽。” 这话实在太绝情,又句句剜心。 元邵见苏妫低着头沉默不语,好似伤心到了极点。仿佛这个妖孽般完美的女人越是这样,他越开心。 只见元邵将切肉的匕首放下,然后随手在自己的衣裳上将手上沾到的油抹去。男人从王座上起身,大步走到帐子口,他眺望远处的黑烟,听着遥远的动听厮杀声,忽然转过身来,对痴愣愣的苏妫笑道:“ 回塔县虽有强援又如何?在日中时,本尊一定会攻下它!” “你确定,你一定能攻下?”苏妫抬手将不自觉流出的泪擦去,她轻轻勾唇一笑,颜如舜华,将帐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毫不留情地征服。 这个女人的不卑不亢让元邵有些着火,这男人忽然像想到什么有趣儿的事似得,他张开双臂,对他的臣子们笑道:“苏将军长得这般倾国倾城,有幸目睹仙姿的男人肯定很少。要不在日中时,咱们将她扒光了,然后绑在长长的木头上举起来,让所有人都看她。”元邵看着有些惊慌的女人,残忍一笑:“反正姜之齐也不要你了,你说呢?” 第168章 曰利 元邵的这番话说罢,他的文臣武将登时乐得哈哈大笑,这些人看苏妫的目光很复杂,怜惜、轻视、惊艳、残忍、猥琐、鄙夷……可有一点很相同,他们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请国主放过这个弱女子。 有人乐,就有人恨。 一直站在苏妫身旁的刘能忽然握紧腰间的长剑,这个蛮壮结实的汉子牙咬得咯咯作响,两眼布满了血丝,狠狠地死盯着正得意洋洋的元邵。 “刘能。”苏妫瞧出了刘能的异样,她忙抬手按住刘能的手,低声急道:“你做什么,别乱来。” 刘能这些年一直跟着三爷一家,虽然嘴上不敢言语,可心里他早已将三爷和夫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末将不能眼睁睁看着夫人受辱。”刘能的身子有些颤动,他的呼吸很急促,鼻翼一张一翕,手一分分地往出拔剑:“我去劫持元邵,逼他放你和语姑娘走!” 苏妫一惊,忙低声呵斥:“不行!别坏我大事!” “啊?”刘能痴愣愣地看着苏妫,眼前的女人杏眼怒睁,白玉似得俏脸有些泛粉,即使在生气,她的明艳都让男人移不走目光。 苏妫很快地打量了番四周,她知道刘能忠心耿耿且身手绝对不赖,可挟持元邵却是绝不可行的。且不说这帐里有好几位身手不凡的武将,单就依照元邵的歹毒心思,万一这狼主因为刘能的举动恼了,当下处置了自己,那原本的计划就全完了。 “附耳过来。”苏妫晓得刘能头脑简单,所以不能在短时间给他解释清楚,只能低声问将头凑到她跟前的男人:“你相信三爷么?” 刘能一愣,他怎么能不信,这几年三爷的手段作为他可是全看在眼里的。可是那元邵方才说了,三爷拒绝派人来和谈,不管夫人的死活,甚至撂下狠话:求国主杀了这个蒙了尘的女人。 “我,” 刘能眼眶有些湿润了,他知道夫人的脸近在眼前,可他却不敢 回头,他怕看到她的绝望。 “我信。”其实刘能自己都不知道,说这两个字时,他的头在摇。 苏妫是个明白人,自然瞧出来这壮汉的细微神色。 “那我换个问题,你信我吗?” “我信。”这次,刘能毫不犹豫地 回答。 “好。”苏妫轻轻挥手,示意刘能站直了身子。此时,她脸上已经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神色,嘴角甚至还带了抹自信的浅笑:“那就不要轻举妄动。” 太阳已然慢慢往高升,秋日里的阳光再好,也不会暖。 战况一批接一批,所报皆是 回塔县久攻不下。 午时的时侯,前线战士 回来报,姜之齐派人从城楼往下射绑了火油皮囊的箭,我军死伤惨重,可敌军死伤是我军两倍有余。 申时的时候,前线战士 回来报,又有一万援兵来增援 回塔县,我军寸步难进。 酉时的时候,元邵大步走到帐口,他面色凝重,一股热风从五十里外吹来,将男人额前垂着的碎发吹乱。 夕阳西下,天边的红不知是火烧云?还是被战火烧红了?亦或是无数人的血?反正红艳艳的,直击人的心魄。在最后一抹光亮被夜色吞没时,元邵终于说话了。 “先鸣金收兵,赏给姜之齐一个喘气儿的时间。” 暂时的停止,并不代表退缩。 可就当元邵刚坐 回王座时,一阵震天响的战鼓声从五十里外擂动起来,咚,咚咚,咚!这鼓声的节奏,一听就是指挥进攻的。 “姜之齐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挑衅本尊。”元邵猛地站起来,气急之下,他一脚将面前的案桌踢翻,肉食瓜果登时散落了一地。元邵一生强横,在这世上他只佩服姜铄,并且认为只有姜皇帝才有本事与他一拼。如今这绣花枕头似得姜之齐竟胆大包天的下令反攻?他敢做,就要有本事承担后果。“来人,给本尊” “国主。”苏妫忽然起身打断元邵的下令。 “大胆!”元邵此时目光凶狠,他正愁找不到人发泄心里的邪火,本来区区一个 回塔县就打了一天都打不下,有够窝火的,如今他有心暂退,而姜之齐竟敢反攻! 元邵从台上下来,气势汹汹地走到苏妫跟前,地上的瓜果被他踩了个稀巴烂,让人不忍直视。 谁知苏妫却似浑然瞧不见元邵的怒气般,她从矮几上端起杯马奶酒,仰头一饮而尽,在喝完后,她一脸满足之色,点头笑道:“好喝,奶香浓郁、酒味辛辣,真是个好东西。”只见苏妫将酒杯举到半空,歪着头看着元邵天真的笑:“国主,咱们一起喝几杯吧。” “你,你。”元邵袖中紧握的手发出咯咯之声,他双眼微眯,冷声道:“你想死吗?” “哦。”苏妫听了元邵这话,脸上尽是失望之色,她看上去已经微醺,眼神迷离的让人沉醉,人是美矣,可是话就听起来有些不知死活了。“您今儿早上不是扬言,要在中午将我绑在木头上示众么,我这都巴巴的等了一天了。”女人摇头讥笑:“原来您没打下 回塔县啊。” 元邵从不屑打女人,可眼前的这个女人,天生有种妖孽般的气质,她会勾引男人疯狂地想占有她,然后在凌。辱她的过程中得到快感。 这就是祸水,决不能心软,更不能亲近! 元邵的大手高高扬起,带着风的掌准确无误的要落在苏妫的俏脸上,可就在碰到之前,男人的手腕被女人忽然抓住。 这个女人已经没了方才的妖娆醉态,更没了那不知死活的神色,她此时目光坚毅,嘴角扬着抹骄傲的笑,毫不畏惧地看着要打她的男人。 “不准打我。” 元邵不禁冷笑:“你说什么?” 虽然很是不满这女人的这般动作,可元邵终究将手撤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在一个字一个字说‘不准打我’时,很有骨气。 苏妫淡淡一笑:“您听到鼓声了吗?三爷反攻了。” “那又怎样,以卵击石,不堪一击!”元邵狠劲地甩了下袖子,他侧过身子,冷声道:“本尊这就下令,全面击杀姜之齐,屠城!” 苏妫看着元邵棱角分明的侧脸,往前走了一步,幽幽道:“您难道不觉得奇怪么,已然有了援兵,可三爷今日仍是只守不攻,却在此时忽然擂鼓反攻。” 这话正说到元邵心坎上,他也在奇怪,这姜之齐的做法透着诡异。 “你什么意思。” 苏妫揉了揉鼻子,神情轻松愉悦:“我说您很快就要败了。” “哈哈哈。”元邵不禁狂笑,他双臂张开,身上穿着的甲衣登时发出哗啦哗啦之声。“本尊打从出娘胎活到现在,身经大小数百战,基本未输过。若是姜铄在此地,我还顾忌些,可区区一个姜之齐,我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苏妫挑眉一笑:“那您敢不敢打赌,不出半个时辰,您会发现您这辈子都不敢再看不起三爷了。” 正在此时,从账外匆匆跑进来一个夕月国小将。 “国主。”小将看上去十分惊慌失措:“归坞国忽然从后面打咱们了。” “什么?”元邵一脸的不可置信,归坞国?就这个马屁精小国?竟然反咬自己一口?元邵一把揪住报信小将的衣领,大声喝道:“放什么屁,归坞国怎么敢背叛本尊!” 可刚说完这话,元邵忽然将报信小将扔到一边,他缓缓转身,从上到下打量着苏妫,点着头拍手笑,脸上不知是气还是喜,总之很难看。 “好啊,好啊,好啊。”元邵连说了三个好字,他嘴仿佛都歪了般,朝苏妫冷笑道:“姜之齐真是高啊,给本尊来了招釜底抽薪,他以为说服归坞国来咬我,我就怕了?” “您当然不怕。”苏妫拿起酒壶往金杯里满了马奶酒,端起慢慢地喝,她看着极度隐忍的元邵,淡笑道:“前有姜之齐,后有归坞国,月亮城还有雪狼利昭亲自训练出的精兵,个个以一敌十,您怕什么。” 元邵颓然地往后退了几步,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玩刀,直对准苏妫:“都说姜之齐爱你发狂,那我就杀了你,看他会不会心疼。” “哎呦呦。”苏妫放下还剩了半杯的马奶酒,她走到元邵跟前,轻抬素手,将男人的手臂强按下去。“您怎么说着就恼了呢,您也不想想,三爷多心疼我啊,他既然早有联合归坞国一起打您的想法,又何必多此一举要我冒险来这儿呢?” 元邵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一听这话里有玄机,当即拉着苏妫归坐,笑道:“坐,三夫人请坐。” 苏妫见帐里的人都一副目瞪口呆之样,摇头笑道:“他们这群笨蛋还没反应过来呢。” “夫人有什么好听的话,就和本尊说说,甭理他们。”元邵端起酒壶,为苏妫将酒斟满,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笑道:“夫人不是想和本尊喝酒么。”元邵将酒杯一抬,笑问道:“干了?” “必须干了。” 两只酒杯相碰,真正的和谈就此开始。 马奶酒劲儿大,苏妫已然上了脸。 苏妫红着脸觑着元邵,笑道:“我猜您昨儿个接到月亮城那边的信儿,说是击退了我们的人,您想着没了后方之危,这才翻脸、撕毁免战牌、囚禁我们来和谈的人,是吗?” 第115节 “可不是么。”元邵忙笑着点头,他脸上虽然一副轻松之色,心里却暗骂苏妫精似鬼。 “哎。”苏妫故意叹了口气,她装作十分惋惜道:“月亮城离咱们这儿少说有半月的马程,说不准您过会儿又接着一信儿,我们的将士又打过去了呢。”苏妫就是要故弄玄虚,咋呼一下这个狼主:“您知道利昭吧。” “当然知道了,鼎鼎有名的雪狼啊。” “这人贼的很,派去了自己最精良的部下,万一这群傻子真的不要命,攻下了埋着夕月国历代先王遗骨的月亮城,那可怎么好。”苏妫借着喝酒的空儿,偷瞄了眼元邵,果然瞧见这男人嘴角抽了下,她将酒杯拿在手里把玩,无奈道:“三爷派我哥哥拿下了利州的兵权,这援兵是源源不断地赶来 回塔县哪;而那归坞国说厉害吧,经常被利昭打的屁股尿流,说不行吧,真正玩起命来也够人闹心的。” “谁说不是呢。”元邵心里不知骂了几万遍姜之齐的阴险,他笑着按住苏妫的手,就像老朋友叙旧般,叹道:“本尊实力虽强,可也架不住这三面夹击哪。” “哎?”苏妫忽然像想起什么似得,她反按住元邵的手,身子往前探了下,笑道:“要不咱们一起打归坞国吧,瓜分了这两面三刀的东西。” 元邵明显一愣,脱口而出:“什么?” 此时此刻,苏妫已经没了方才与元邵‘唇枪舌战’的轻松神色,只见她从怀里掏出方编织精美的绢帕,恭敬地呈给元邵:“国主,三爷派我来此地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说服您一起攻打归坞国。” 元邵展开那封还带有女人冷香与温度的帕子,帕子上的字不怎么好看,是姜之齐的亲笔信,内容不多,大致就是他派夫人来您这儿,而同时也暗中派出心腹白新飞去归坞国的军营假装做说客。归坞国的王残忍贪婪,定然会同意在您背后下手,可这正巧中计。如今以我反攻鼓声为信儿,您装作败退,咱们两家联起手来对付归坞国。 看罢信,元邵只感觉口腔一片发麻,他拿帕子的手竟然有些抖,现在,他真的不敢小瞧姜之齐了。 “姜之齐一向阴险狡诈,而战场上的事一瞬即变,本尊怎知他这是不是又在使诈?” 苏妫早知道元邵会疑心,忙笑问道:“国主既知道我是三爷的夫人,您不论是杀我辱我,都会令三爷一生蒙羞。可三爷如今敢派我来这儿,他是想……” “想用你来取信于本尊。” “不错。”苏妫见帐里的其余人仍在发呆状,她秀眉轻轻一挑,点头笑道:“夕月与大吕永为兄弟之邦,只要一日不将归坞人打怂,我就一日抵押在您这儿。” 元邵面上一喜,可马上他又将头低下,有些迟疑道:“本尊原本是与归坞国国主约为兄弟,可如此背信,觉得不好。” “哼。”苏妫不禁冷笑数声,她噌地一声起身,在诸位文臣武将前走了圈,站在场中,扭头看向元邵傲然道:“孟子见梁惠王,梁惠王开口就问:先生会给我国带来‘利’么?天下熙熙攘攘,皆利来利往,若不为利,五霸七雄何以纷攘?那套仁义的说辞,只会让国不腊矣。再说是归坞国先背信弃义的,请国主当机立断哪。” 元邵一拍大腿,两眼精光大盛:“好!夫子讲仁义落得个丧家之犬,本尊要的可是利!” 当即,该派人去 回塔县通知姜之齐的就快马加鞭派人去,该部署打归坞国就立马部署。 是夜,天上繁星点点,北斗闪耀,这场战争,应该就快结束了吧,现在只静等必然会发生的结果。 月下看美人,真是别有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元邵将披风往紧裹了下,他低头看身边娇小却又似乎强悍的女人,笑问道:“这个损招是谁出的,又阴险又高明。” “是我。”苏妫打了个寒噤,自从打起仗来,她就特别害怕晚上,她怕看见鬼,也怕听见鬼哭。“我只是提了个建议,具体细节是三爷定的。”苏妫抬头看元邵,摇头笑道:“他太坏了,对吧。” 元邵看向远方烧红了的半边天,无奈笑道:“你也不怎么好。” 是啊,本尊现在非但不敢瞧不起姜之齐,也对你这个祸水刮目相看,苏妫,本尊这次真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多年前的小苏,站在元邵跟前估计会先大吼大叫,然后显摆身份,最后哭吧,2333333,总觉得把小苏和大齐写的有点像屌丝逆袭了 第169章 凯旋 许是老天爷都在帮助姜之齐吧,今年秋里阴雨绵绵,洛河的水位在短短几天竟上涨了不少。此时洪水泛滥,夕月国与吕国两方的将士一合计,直接将洪水引入归坞国的鬼图城,送了归坞老王一份大礼! 水漫城池,尸横遍野,很残忍,可没办法,这就是战争。 二强攻打一弱,其结局不掩自喻,这场仗最终在九月中旬以生擒归坞王与其女九苑公主为终。 元邵要地要钱,姜之齐则“请了”归坞王与九苑公主上长安做客,各得所需,皆大欢喜。 秋高气爽,鸿雁南飞,最适合送别。 土地上的青草早已被踏残,与被雨水冲烂的稀泥搅合在一起。士兵们整齐地静立在两边,给国主和来使们让出条道。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久违了的欢喜,那原本怨毒的双眼,此时正激动地盯着绝美的苏妫,他们心知肚明,只要国主将这女里女气的将军一送走,他们就可以 回故乡了。 天下间任何女人站在苏妫身边,都会黯然失色,除了不语。 元邵十分不舍这个小姑娘,可今日从始至终,他都未曾瞧过不语一眼。有些事,还是莫要早早露出端倪的好,不然以后难免会生出变数。 “三夫人。”马车就在眼前,元邵停下脚步,微笑着看苏妫:“这半月委屈你了。” 委屈?是真的,这种事本就不是她一个弱女子能扛下的。 可又不委屈,这段时间在敌营,元邵倒是对她倒是相当客气。 “国主哪里的话。”苏妫忙抱拳给元邵行了一礼,她手轻轻地摸了把腰间悬着的宝剑,笑道:“全仗国主提携,妾身这才能 回去给三爷交差。” 元邵大手一挥,身边的将士们瞬时退后十丈远。 “苏妫啊苏妫,可真有你的。”元邵无奈地用手指凌空点着苏妫,他眼里的神色很是复杂:“你说如果此番本尊不答应你和谈,却执意攻打 回塔县,现在又该是何种结局?” 现在尘埃落定,而元邵既然支开其他人,说明这番话可当私话,不必再装腔作势。 “ 回塔不保,戍边危矣。三爷可能以死谢罪,而我兴许会成阶下囚。” “好!”元邵连连拊掌大笑,他喜欢听实话,可这狼主眸子忽然一黯,嘴角勾起抹危险的笑:“本尊这 回输的心服口服,你这狐狸般的女人道行实在太高。” 反复无常仿佛是每个帝王都会有的品质,苏妫这些年已经看过太多次。元邵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贼心不死,仍要继续攻打 回塔县?不,如果他真有此意,那么他就不会将手下人喝退。 “您并未输。”在未清楚元邵到底有什么想法前,苏妫只能处处陪着小心说话。“您从孟古县打到了 回塔县,一路所向披靡,我们只有守却不敢攻。而您转头又收拾了归坞国,生擒了他们王和公主,这般勇武强悍,另天下人膜拜……” “行啦,别给我戴高帽子了。”元邵连连摆手打断苏妫的话,这个桀骜不驯的狼主此时脸上竟有些讪讪的,他一把将自己肩头的那只凶残狼头扯下随手扔到地上,似乎犹豫了好久,才道:“狼是真的输了,这点他还有勇气承认。” 苏妫眼眸低垂静静地看着地上狼头,它看起来依旧凶残,血红的眼睛无不昭示着草原之霸的气质。 “国主是明白人。”苏妫无奈一笑:“其实您知道,我们虽赢了,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元邵转身看向远方,一身红衣的姜之齐仿佛只有个小点般大。不用想也能知道,他在众将士的簇拥下等着某人 回家。 “他比他老子,简直有过之而不及。”元邵说这话时,眼里没有半分的轻蔑。“即使面临本尊这样强劲的对手,他仍可以一心二用。” 元邵往前走了几步,他始终盯着遥远的姜之齐,冷笑道:“他用合理的理由收拾了贺连山,彻底将姜勉之的靠山给推倒,又联合本尊打败归坞王,你说姜铄的皇位最后会是谁的。” “谁能得继大统,现在说恐怕有点早了。”苏妫知道元邵心里早憋火了,她淡淡一笑:“国主不是得到了归坞国的赔地赔钱了么。” “可本尊必须得率兵退出你们国家,你知道本尊费了多大劲儿才打到这儿!”元邵声音忽然高了不少,他看上去有些焦躁,气道:“本尊那天就是被你的虚张声势给唬住了,我就不相信了,凭夕月国的强悍铁骑,会怕区区你们两国的联合?”元邵越发气的慌,他手指向 回塔县的方向,眼却看着苏妫:“姜之齐这招远交近攻,端地又毒又辣!看来以后,这小子将是本尊最大的敌人。” 天上飞过的鸿雁发出凄婉的鸣叫,仿佛在说:漂泊的你,究竟何时归? 逐鹿,兴亡,争强,那是无数白骨才能书写出的辉煌,不过这背后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从当年的大明宫公倾到如今的死守 回塔县,苏妫实在看过太多的流血。 “难道一定要做敌人,交朋友不好么?” 元邵听了这话一愣,这不该是一个聪明人该说的话,看来她终究还是个太过‘仁慈’的女人,有争天下的头脑,却没帝王铁血的狠心。 心里是这么想,可这男人忽然坏笑着瞧向已经骑上马的不语,似在 回答出神的苏妫,又似自言自语:“做朋友当然好了,这样大家都会快乐,不是么?” 这话在一个有野心的帝王嘴里说出,连傻子都知道不是真的,所以苏妫也不必当真,她扬起头,恭敬地冲元邵抱拳行了一礼,朗声笑道:“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妾身与国主就此别过。” 才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出个浑厚阴冷的男声:“如果他不能让你做皇后,你就离开他。” 苏妫 回头,惊愕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算对朋友的忠告吧。”元邵笑笑,转身往 回走:“我九弟元辄会在 回塔县代本尊处理余下的事,三夫人,请保重!” ******* 曾经她是长宁公主,在一个百花盛开的温暖日子,她坐在宝石黄金车上从长安城走过。 她在车里微笑着往外看,守护她的士兵们个个强健骁勇,地上跪着的是她的子民。那时候她觉得之所以被人们膜拜尊敬,是因为她是长安城的骄傲,最厉害的小公主。 在经历过许多事许多年后,她才知道人们畏惧的只是她的身份罢了,她其实只是个无知骄纵,被宠坏的小女孩罢了。 现在她一身戎装骑在马上,当她再次往地上看时,她看到她的子民们跪在地上迎接她 回家,脸上带着真诚的笑还有感激的泪,山呼着:三夫人万岁! 她心跳的很厉害,她甚至有点懵了。一只强有力的手忽然按上她的腿,手的主人看上去很是激动,好几次想说点什么却结结巴巴的不成话。 半月未见,姜之齐笑的很开心,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他仿佛黑了不少,脸有些浮肿,眼底虽有些乌青,可整个人神采奕奕。几年的行伍生活和无数次的运筹帷幄,使得这个男人身上的阴鸷感觉仿佛早已消散,自有种不怒自威的霸气。 苏妫手抓紧缰绳准备翻身下马,谁知却被姜之齐用力按住:“别下来,我为你牵马。” 谁能想到姜之齐这样的男人,有一天竟会为一个女人牵马! 人声鼎沸,大家都说说笑笑跟在三爷和夫人后边,如果没有这对了不起的夫妇,就不可能打败归坞国,就不可能让强横的夕月国退兵,他们就会客死异乡。 “夫人,您受累了。” “夫人,您怎么与夕月国主交涉的?怎么就打败了归坞鬼呢。” “三爷好厉害,这次非但未失一寸土地,反而生擒了归坞的王和公主!” “三爷,俺家宰了猪,您要不和夫人一起来俺家?” “三爷,夫人……” …… 苏妫笑着左右 回话,围过来的百姓们直将道给堵上了,他们手里捧着装了米汤的瓷碗、各色干果干肉、温热的湿巾子…争先恐后地往前凑。曾经在这些贫苦百姓眼里,有权有势的官老爷就跟阎王爷没什么区别,只有低着头躲的远远的份儿,哪里像现在这样,现在他们就敢到三爷和夫人身边,因为在他们眼里,三爷和夫人就和他们的亲人没分别。 “我不吃,大娘您给自己留着吧。”苏妫这边才将一位古稀之龄的大娘给递来的大红枣轻轻推开,而那边又有人给她递来了炒豆子。盛情难却,苏妫只好用下裳将百姓们给她的吃食等物兜着。自从做了母亲后,这些小零嘴她就没吃了,都留给馋嘴的孩子们。对了,孩子呢? 苏妫慌忙扭头在人群中寻找不语的身影,这丫头那会儿还跟在自己后头,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人了。 “语儿,语儿,你在哪儿?” 无论苏妫怎样扯着嗓子喊,声音都被淹没在人声鼎沸中。忽然,苏妫瞧见前面城楼上站着个面容奇怪的姑娘正怨毒地瞪着她,嘴里还不知在喃喃地嘟囔着什么。 这个姑娘约莫有十七八岁,不怎么好看,左右两边脸颊上各有一排菱形的刺青,许是因为人黑的缘故吧,使得她的眼睛显得异常明亮。 她是谁? 看她的穿着,挺括的立领上绣着类似人眼睛般的花纹,充满了神秘的异域风情;再看她的梳妆,头发不像汉人梳成发髻,而是编了无数的小辫,最后总编成两根大辫子,发上点缀有好看的绿松石和细碎的红宝石。 这女子是谁,为何这般恶狠狠地瞪着我? 苏妫正准备开口问姜之齐,可就在此时,不语欢快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姨娘,我在这儿呢。” “你这孩子。”苏妫忙顺着声音去人群中找寻女儿,她是母亲,也是女人,所以她在元邵的军营时就看出总有那么些男人对她的语儿心怀不轨,所以现在她要时刻将孩子抓在自己手里,不能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九王子,请你离我们语儿远一点好吗?”苏妫一脸厌恶地朝人群中正张开双臂护着不语的元輒喊,可转眼,她又瞧见罗公子不规矩的爪子朝不语伸去。“罗子婴,你太” 话还未说完,苏妫忽然觉得脖子有如被针扎到一般刺痛,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醒来时,已然是半夜。 银首人甬灯里燃着茉莉膏油,散发出来味道清雅静谧,也不知是不是睡太久了,苏妫觉得上半身麻麻的,她刚准备翻下身活动活动,却发现小腿沉的紧,定睛一看,原来是姜之齐趴在她腿边睡着了。 他的腿太长,蜷缩不得,只得大喇喇的摊在地上。他的脸贴在床上,不时发出沉重的鼻鼾,看来真是累坏了。 “大齐,醒醒,别坐在地上睡。”苏妫笑着准备撑起身子,可她忽然发现自己的上半身除了麻,竟然再没什么知觉,甚至连动一动都有些困难。“我,我怎么了,” 不会瘫了吧。 不能动是什么滋味,她在十几年前就尝过。昏天黑地,绝望可怜。 第116节 苏妫忽然想起白天昏倒时,脖子感觉像被马蜂蛰了一般刺痛,而在此之前,她恰巧看到了阁楼上站着个神秘女子,那个女子看她的时候目光好生怨毒,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了般。 难道自己上身的灾痛,是和那个女子有关系? 手很麻,但好在还能动。 苏妫废了好大劲儿才把手抬起来,一摸脖子,果然有个大拇指般大又硬又肿的包。 这一动惊醒了姜之齐。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姜之齐慌忙拽住床单起身,他坐到苏妫身边,眼里满是担心。“快告诉我!” “下半身没事,就是肚子往上有些麻,时不时还有些刺痛。” 姜之齐明显松了口气:“有刺痛感就没事了。” 苏妫哦了声,只要姜之齐说没事,那就不会有半点问题。她手抚上脖子肿包的正中间,赫然摸到一个小孔,而这块也是最疼的,按上的瞬间就好像有人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般。 “哎呦,好疼啊。”苏妫忍不住呻。吟出声:“我到底怎么了?” “你中毒了。” “中毒?是元邵下的毒?不可能,他一向骄傲自大,是不屑做这等小人行径的。”苏妫连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我昏倒前好像看见了一个归坞族少女,奇怪,我怎么感觉和她有关。” 姜之齐将苏妫的手拉进被子里安放好,慢慢地凑到女人面前,他嘴上虽带着笑,可眼里却冰冷一片:“没错,伤你的就是她,归坞国的九苑公主。” “啊?那个黑姑娘她竟然是个公主!” 这可麻烦了,依照这男人的性子,没准一生气会把这俘虏公主给处决了。 苏妫也顾不上身子不适,她反手抓住姜之齐的腕子,急道:“你没犯浑吧。” 姜之齐得意的笑:“敢伤我的夫人,我叫她做鬼都颤抖。你猜怎么着,我把她倒吊起来抽了几百鞭子。” “别贫了,你压根没动她,对不。”苏妫这会儿脑子已经清醒不少了,她让姜之齐给自己身后垫了两个枕头,坐舒服后,她才摇头轻笑道:“好歹我也做过公主,明白她的怨恨。” “她凭什么跟你比。” 姜之齐不经意间竟翻了个白眼,他从矮几上将盛了药的瓷碗端来,一勺一勺地给苏妫喂药,柔声笑道:“大夫说因为距离远,加之暗器上淬的毒量不大,吃两剂药排出去就好了。” “药等会再吃。”苏妫上身移动困难,在枕头上蹭了好久也无济于事,急道:“你快给我挠一下背,痒死我了。” 姜之齐面上明显一喜,他忙将左手在自己下裳使劲擦了几遍,这才从苏妫衣下伸进去,慢慢地替她挠。 “呦!”挠了几下,又摸了几摸,姜之齐将头凑到苏妫面前,皱眉道:“怎么背上这么多小肿块,是不是余毒未清啊,不行,我得叫金大夫来瞧瞧。” “不用了。”苏妫俏脸通红,哼道:“我已经半个月未脱衣裳,更别说洗澡了。”说到这儿,苏妫故意拉下脸,大吐苦水:“那边的人太脏了,牲口又多,去的头一天身上就串上了跳蚤。我穿的是盔甲,身份又是苏人玉将军,总得讲些体面吧。好么,跳蚤愣是在我身上安家了。可没办法,痒死我都不敢挠。” 姜之齐知道苏妫一向喜洁,这 回真是难为她了。男人忙吻了吻女人的肩头,腆着脸笑道:“辛苦夫人了,辛苦夫人了。” “哼,这我还能忍,可你知道么,元邵那家伙有多狂妄可怕!这次能全身而退,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姜之齐头如捣蒜:“夫人受累了,夫人受累了。” 现在 回想起半月前的事,苏妫这才觉得步步惊心,真是幸好每一步每句话都没说错,中间虽说出了点岔子,不过亏得有不语急智,才扭转局势。 “对了,语儿呢。” “她硬要陪我一起守着你,被我打发 回去睡觉了。”姜之齐面露微笑,赞道:“我都听刘能说了,这丫头真是好聪明,好胆色!你说韩度是怎么教的呀,咱们家孩子加在一块都比不过她。” 苏妫得意一笑,心道:那是必须的,也不看她是谁家闺女。 可只是转瞬,苏妫皱眉道:“这丫头现在被元辄和罗子婴给盯上了,我着实担心她。” “是啊,罗子婴倒好处理,可元辄绝不是什么善茬,可偏偏他得在 回塔县呆不少时间处理余下的事,而语儿明年就十五了。”姜之齐手停在苏妫背上,想了会儿,才道:“你看这样好不,等你小叔 回来得告诉他这事,叫他赶紧给孩子定亲,万一不防头让元辄得手了,那真遭了。” 苏妫也忘了脖子疼,扭头斥责姜之齐:“什么叫得手了,你一个大人这么说孩子,要不要脸。”可说了这话,苏妫神色一黯,低声询问:“元辄不会这么下作吧。” “谁知道呢,他可是个正常男人。比如你就说我吧,也就怪了,一看见你就想……”姜之齐的手如蛇般灵巧,从苏妫背后绕到前面,一把抓住女人的那团丰满,又捏又抠又挠,喘着坏笑:“这跳蚤好生厉害,怎么能叮起这么大一个包?” 作者有话要说: 身体和工作的原因,只能不定时更新了。抱歉抱歉 第170章 十里先生 苏妫呼吸一窒,女人的那个地方本就是全身最柔软敏感之处,更何况还被个男人抓在手中撩拨。 “你,你别这样。”苏妫轻咬着下唇,身子试图往后躲,可她能躲哪儿去,只得说:“我该吃药了,这事儿等我好了后再做吧。” 姜之齐可不管,双脚来 回一蹭就把鞋轻巧除下,在上床的同时抬手将纱帘放下,他坐在床尾笑吟吟地看床头的美人:“那天若不是被人忽然打断,我就得手了。反正你答应过我了,不能耍赖。” “那时你不是快走到绝路了么,我是看你,” “看我可怜,不得已才勉强答应的。”姜之齐笑着替苏妫说下去,他慢慢地往前爬,啧啧叹道:“不容易啊,小生巴巴等了公主快四年,好容易有个机会做 回面首,你这狠心人却不成全。” 隔着衣料,男人轻吻着女人的小腹,他用牙将衣带咬开,舌头在女人的肚脐打圈,不安分的手已从女人的裤子里摸进去,撒气般狠劲儿扭了把女人的屁股,然后往开撬那紧闭的双腿。 “你不开门,我怎么进去。”说完这话,姜之齐粗暴地将苏妫的裤子扯下,他还真像敲门那般拍打着苏妫浑圆而富有弹性的那儿,听着啪。啪声响,坏笑:“开门开门,再不开,我可就强攻了。” “混蛋。”苏妫上身动不了,可腰以下却完好,她猛地提膝朝姜之齐小腹顶去,谁知却被这男人早先预料到,轻巧地就捞住她的左腿。 “哎呦,这么主动呀。” 姜之齐如饿虎般扑向苏妫,他整个人完全压在苏妫身上,右手臂用力往下压苏妫的左腿,直到大腿贴到她的肚子才停止。他还未脱裤子,却隔着衣料做出撞击的动作,嘴角勾着坏笑,撩拨身下的女人。 “你再这样,我可喊人了。”苏妫有些慌,她将头扭开,刚张口准备大叫,忽然想到这地界貌似没人敢管这男人,不禁气骂道:“姜之齐你混蛋,我,我,” “你怎么了?”姜之齐夹起苏妫的一缕头发,轻轻地往美人面上扫,他就喜欢看她现在这般娇羞气急之样。 “我,我好久没洗澡了。”越往后说,苏妫的声音越小:“身上都臭的不行了。” “哈哈” 姜之齐三下五除二将自己的剥光,大手抓住苏妫仍在发麻的小手,猛地贴上自己大腿,然后慢慢地往上划,直上到胸膛,最后送到苏妫鼻边,笑道:“我也脏的不行了,至于臭不臭,你闻闻。” “臭死了,快别碰我。” 苏妫白了眼身上挂着的男人,其实不臭,只不过手在他私。处沾到点泌出的东西,有股男人特有的撩人腥味,弄得人心痒痒的。 “真的别碰?”姜之齐故意来 回蹭了几下,低声坏笑:“可你身体好像说,大齐你快来呀,快来呀。” 已然到了这个地步,挣扎都没用,只不过…… “你等等。”苏妫掐了下男人结实的腰,略有些喘道:“你把我脚踝上的银铃取下来。” 如今水到渠成,姜之齐哪里还想做别的事,他嘬着苏妫的酥胸,含糊不清道:“一会儿取,我真的受不了了。” “不行,不拿就不许。” 姜之齐满脸不悦,好在他手比较灵活,很轻易地就将银铃给解了下来。 “你要它做什么?”姜之齐看着手指头上勾着的花纹繁复的银铃,凑到苏妫耳边坏笑:“莫不是想让它随着咱们的动作一起摇,听我到底多厉害么?” “滚!”苏妫用劲儿咬了口姜之齐的耳朵,她看着男人疼的微皱眉却又火急火燎的样儿,噗嗤一笑:“听好了,是我今儿要嫖你,这银铃儿算打赏你的。” 这下倒把姜之齐给弄得愣住了。 “嫖,嫖我?” 苏妫迎上男人有些惊愕的眼,挑衅笑道:“难道我不配?还是你太贵?” 火烧火燎,姜之齐连话都顾不上说,腰杆使劲儿一耸,这才满足地松了口气,他看着身下眼神迷离的绝色佳人,看着她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疯狂地摇,喘息着笑:“罢了,就做男。妓让你嫖。” 从前就受不了他的动作,现在……他是要把几年憋的火一股脑发出来啊。 “你,你,你慢些。”苏妫头上身上已经出了不少汗,她手紧紧抓住床单,连声求饶:“我不行了,你快出去!” 身子一空,姜之齐果然退了出去。 苏妫登时就松了口气,可当她看见男人婴儿小臂般的雄风依旧挺立时,她惊讶地半张着嘴,完了,这还得生受多少 回呀。 还没反应过来,苏妫就被姜之齐翻转过身子,男人把她的一只胳膊反剪在背后,将她拉成跪地状。 “这就受不了了?”男人带着暧昧的语气在她耳边呢喃:“我才刚开始呢。” 也是,夜才刚开始呢…… 也不知道是毒性已经过了,还是晚上连番的动作将筋骨给舒展开了,苏妫觉得上半身的麻木不仁已经消散很多。 氤氲的水汽将小房间弄得雾蒙蒙的,澡盆挺大,完全能装的下两个都不胖的人。地上有几摊溢出来的水渍,印着烛光闪烁。 苏妫早已累瘫,她坐在姜之齐腿上,头靠在男人结实的胸膛,有一下没一下地往自己身上撩洗澡水。 “天快亮了。” “是啊,天为什么要亮的这么快。”姜之齐右臂揽住苏妫的纤腰,左手用巾子轻轻地擦拭苏妫的脖子、锁骨、肩头……最后,他轻吻着她的侧脸,似感慨又似无奈:“这么多年,今夜恐怕是我们真正快乐的一次吧。” 过去他只把她当做卑微的媵妾,泄欲的女人,讨好皇帝的工具,他从不知道她的喜怒哀乐。而纪无情却疼她爱她,即使有时候方式极端,却在过去无数个绝望黑夜给了她无言的陪伴,仅这点,他姜三爷就比不过那条狗。 “七娘,我会做个好丈夫,我永远不会再让你难过,孤独,害怕。”姜之齐发觉腿上坐着的女人身子一僵,他将她搂的更紧了:“我们要一起看着儿女长大,看他们娶嫁,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好不好?” “我……”苏妫低下头,沉默了半晌,痛苦地闭着眼:“我不知道,你别逼我了。” 见她这般,姜之齐连忙哄道:“好好,那不说这个了。” 她的侧脸真美,肤质如玉般温润,脖子上有好些被嘬出来的吻痕,他贪恋。 这话如果在几年前说,她肯定会不屑一顾,甚至还会反唇相讥,可现在? 姜之齐将右臂从澡盆里伸出来仔细看,他没了右手,他是残废,但他是姜之齐,姜之齐向来最会谋算人心了。他知道她国破家亡,伤痕累累;他也知道她的敏感脆弱;他更知道比起情爱,她其实最缺的就是家和家人。 没错,她爱纪无情,直到现在都没法忘了他。可她也是母亲,一个失去过家人被伤的很彻底的女人,她更需要的是能为她撑起天的男人。 不急,如今关系已经有了极大的突破,剩下的就交给岁月吧。 “七娘,咱不洗了。”姜之齐率先起身,用一方柔软的薄毯将苏妫团团裹住,他把她轻轻地抱到床上,将被子给她拉下盖好,柔声道:“趁着天还没大亮,你赶紧睡会儿。” “那你呢?”苏妫特意往里挪了下,轻声道:“你也躺会儿。” “不了。”姜之齐往起穿衣裳,边穿边笑道:“我得去城楼那边送归坞王和他女儿走。” “这么早?”苏妫用被子捂着胸口坐起来,她朝仍黑着的纱窗那边瞅了瞅,皱眉道:“现在还不到卯时吧,怎么……” “百姓们深恨归坞人,加之那九苑公主用毒针不仅伤了利昭,还伤了你,你说如果白天走,岂不是又一场变故?” “也是。”苏妫也往起穿衣裳,她没想到利昭重伤竟亦与这彪悍的九苑有关,随口问:“利昭的伤怎样了?” “人是清醒了,就是还下不了床。”姜之齐见苏妫也在穿衣裳,忙将她的双肩按住:“你睡你的,这事不用劳烦你了。” “不。”苏妫反将姜之齐的手挥开,傲然笑道:“我倒要近距离看看,这个九苑公主究竟是何方神圣,哎?” “怎么了?” 苏妫忽然凑近抓住姜之齐的衣裳,倒把这男人吓了一跳。 “我怎么了?你为何这么看我。” 第117节 “你衣服破了。”苏妫看着这男人一脸的警惕样,摇头笑道:“瞧把你吓的,脱下来我给你补补。” “好,好,你等等哈。” ******* 打胜了仗,军民们彻夜狂欢,一时间锣鼓喧天,笑声漫澈天际。禁酒令暂解,大家载歌载舞,痛饮倒簪缨。空地上还有未熄灭的篝火,酒香伴着秋夜寒凉的风徐徐吹来,直至过了寅时,人们才四散家去。 一路走来,苏妫都被姜之齐紧紧搂在披风里,他说秋里的肃杀之气不可小觑,怕把你凉了着。 “行了,快放开。”苏妫笑着往开挣脱,城楼再转过街角就到了,若是被人看见,总归有些难为情的。 姜之齐愈发将苏妫抱的紧了,他使劲儿要亲苏妫的嘴,却怎么也亲不到。 “乖,再让我亲亲。” “不要。” 苏妫连声轻笑着往开躲,而正在此时,一团黑影忽然从巷子深处疾走出来,直挺挺地往苏妫身上撞来。 “什么人!” 姜之齐向来警觉,他在说话的同时迅速出手,只消三两下就将这神秘之人制服。 许是这边动静有些大,城楼那边等着的将士们瞬间就围了过来。在火把的光芒下,众人这才看清那黑影。 “啊!”苏妫不禁惊呼出声,地上蜷缩躺着个干瘪的老头,五十左右,脸上的皮肤倒挺细嫩,就是眼角的皱纹太多太深了。他嘴角渗出丝血渍,整个人疼的在不住地喘息。 “怎么了七娘。”姜之齐忙将那老头扔到一边,走过来揽住苏妫的肩,皱眉问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苏妫捂着心口,淡漠道:“我是没想到居然是个老头子。”我是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儿见到你,张甫明! 算算吧,自从这位张公公带她换了脸,已经有将近十年没见面了吧。这位明公可是了不得,在长安时从不现身,可所有谋划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清莲,小安子,刺杀姜铄,从长安全身而退……这都是有手腕的人才能做到的。瞧他现在的穿着,俨然一副归坞人的打扮。 这些年没他的半点消息,难道他去了归坞国? “十里,你怎么了?”只见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将围着的将士们推开,他头戴宝石金冠,亦穿着归坞国服饰,只不过做工华美,一看就知非凡品。难道这个文气的胖男人就是归坞王? 归坞王搀扶起张甫明,抬头瞪着姜之齐,操。着十分别扭的汉话,怒道:“你为什么,嗯,打本王的内侍,都把他打出血了。” 姜之齐一副无所谓之样,他甚至还带了抹嘲讽的笑:“首先,我并不知道他是您的内侍,再说,”说到这儿,姜之齐轻轻地握住苏妫发凉的小手,冷哼道:“你的内侍差点冲撞了我夫人,我不过略施薄惩罢了。” “你,你,”归坞王本就不甚聪明,加之语言不通,他哪里能说的过姜之齐。只见这归坞王憋的满脸通红,老半天才吭吭哧哧说道:“你太欺负人!” “不敢。”姜之齐用下眼皮看个头低过他很多的归坞王,懒懒地抱拳道:“王是长安的贵客,小民哪里敢欺负尊贵的您?” 这话说的巧,明眼人都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长安的贵客?不就是被强迫去长安么,跟俘虏有什么区别。 “王,”一旁的张甫明忙将盛怒的归坞王拉住,他跪下分别给姜之齐和苏妫磕了个头,谦卑道:“老奴名叫十里,方才去驿馆取我王遗落下的大氅,只因老奴老眼昏花,并未看到夫人在前面走着,这才一头撞了上去,得罪之处,还望三爷夫人千万海涵。” 这赔罪的理由着实完美,找不到半点发难的机会,姜之齐觉得跟个老头置气没意思,便挥挥手不发一言。 “你叫十里,是么。”是月夜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的十里吧。苏妫上前扶起张甫明,她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淡淡笑问道:“三爷下手没轻没重的,你有没有受伤?” 张甫明吓得腰更弯了,连头都不敢抬:“老奴没事,没事。” 就在这时,一个冷幽幽的女声忽然传来:“三夫人的这招美人计真是无时不刻在使,不分地点,不分时间,不分人物。” 说话的,正是九苑公主! 这 回离得近,苏妫能看的更清楚了,这个九苑一身短打,皮肤很黑,袒露的胳膊上有许多伤疤,新旧都有。 苏妫知道九苑心里的怨恨,她也不愿跟个十几岁的孩子计较,便淡然一笑:“九苑公主,你好啊。”实在想不到客套话,苏妫只得假装赞美:“你脖子上戴的项链好别致,那一颗颗白色小石头可真好看。” “这个?”九苑人虽瘦小,可气势却大,她用手指头勾起胸前垂着的项链,冷笑:“我在战场上每打败一个敌国军官,都会拔掉他的一颗牙,然后再挨个儿穿到项链上。你看,最边上的这颗是你们利昭大人的。” 说完这话,九苑咯咯发笑。她的声音阴森而残忍,仿佛此时她并不是俘虏,而且来自森林深处的神秘女魔。 “公主好厉害。”苏妫点头称赞,同为公主,这位九苑虽说生的丑陋,却没有半点娇气,还能为国驰骋疆场。 “你少挖苦我,再厉害也没你厉害。”九苑忽然怨毒地喝骂:“你这个贱人,若不是你诱惑了夕月王,他为何忽然倒戈相向!据说夕月王精力过人,最喜欢搞女人,他为什么没有玩死你,你怎么受得住,难不成你天生就淫。贱!?” 这蛮子公主自小便在军营里长大,行事说话比男人还彪悍。她的嘴说好听点是直率,说难听点就是比男人还脏。她就是要怎么爽怎么骂,怎么解气怎么骂,才不搭理姜之齐铁青的脸色。 忽然,一抹纤弱的红影闯了进来,明艳动人的模样与苏妫不相上下,正是不语! 只见不语狠劲儿抽了九苑一巴掌,冷冷道:“打你,是因为你嘴太脏了。” “你!”九苑看清来人是个比自己还小的漂亮姑娘后,火蹭地就起了,可她还没来得及还手,脸又被这俊俏小姑娘抽打了一下。 “再打你,是因为你白天伤了我姨娘!” “小贱人!”九苑武艺高超,她猛地从靴筒抽出把匕首,朝不语面门刺去。 “语儿” “语儿” 姜之齐苏妫齐声惊叫,他们忙跑去护孩子,可九苑向来以凌厉著称,动作实在太快,就在刀尖快要刺刀不语脸上时,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个高大健硕的男人,如鬼魅般快速扯开不语。 这个男人,竟然是元辄! “嗯。”元辄发出声闷哼,原来本要刺不语脸的刀,刺中了元辄的肩,这个冷冰冰的男人忍着痛咧唇笑:“别再生我气了,好不好。” “我,我,”不语被眼前的事惊住了,直到元辄一踉跄,她才猛地反应过来:“快,快送九王子就医!” “对!你们几个快来抬王子,快些!”姜之齐急忙命令手下,他在走前对苏妫道:“七娘,你受累送送归坞王,我去照看九王子。” “你快去吧。” 元辄可不是一般人,送如果这九王子在 回塔县出什么意外,那就真是麻烦了。 连番的变故后,太阳终于不再吝啬,缓缓地升起来了。初阳柔和地照在苏妫脸上,直将她脸上的细微绒毛都照清。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看这个美丽如仙的女人,亦包括已被刘能他们拿下的九苑。 亡国,受辱,愤怒,不甘。 同样是公主,相似的经历,苏妫理解九苑,也同情她,可不能忍她。 “夫人,王和公主该启程了。”刘能走到苏妫跟前,轻声询问道:“您看?” 苏妫并不答话,她忽然将刘能腰间的配刀拔出,一步步走向被制服的九苑。 “你想做什么?”归坞王毕竟胆子小,他见苏妫眼神冰冷,似有行凶之举,却不敢过去阻止。“你不能伤我的公主。” “你们拦住归坞王!”说这话时,苏妫一直瞪着九苑,她居高临下地看这女孩,猛地抓起九苑的头发,一刀全部割掉。 归坞人对于头发并不像汉人那样重视,可被人这般对待,九苑不禁大怒。 “妖女,你敢这么对我!” 苏妫将割下的头发悉数扔到九苑脸上,她看着发丝落了九苑一脸,一身,然后被风吹散了一地,冷漠道:“你伤我,我不计较;伤九王子,我更不在乎;可你不该伤我语儿,你得庆幸,你没弄破她一点皮,否则割掉的就不是你的头发!。” 九苑想起方才打她嘴巴子的漂亮小姑娘,那女孩给人的感觉和这个三夫人好像。 “下次,我会杀了她。” “哼!”苏妫不屑一笑,这般斗嘴斗舌,实在无趣也无意义,她一挥手,背挺立的极直,姿态摆的极高:“妾身送王和公主上车,愿你们一路平安,好好去欣赏长安繁华。” 以及姜铄的残忍。 马车与护军绝尘而去,此番去长安,势必是受尽屈辱的。这就是亡国的下场,没人能替你们受,所有的痛苦,只能自己吞下。 归坞王一行人走远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张甫明给苏妫行了一礼,笑道:“夫人,老奴也得告辞了。” “十里先生,何不再住几天?”当着诸位将士的面,苏妫不敢暴露张甫明的身份:“三爷伤了你,我好生过意不去。” 张甫明连连作揖:“夫人折煞老奴了,我王去长安前交代老奴,让老奴 回国辅佐六寻公主,老奴这就该 回去了。” “那……”苏妫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她有好多话,好多疑问想问张甫明,可…… “三夫人仁善,老奴真的不碍事。”张甫明眼里满含泪水,可终究也不敢落下,只得强笑道:“我主子虽有本事,可终究不能一条道走到黑。老奴愿鞍前马后,为老主子、少主子铺好退路,只希望主子在远方能照顾好自己,没事的时候看看月亮,也就当想起老奴了。” 这话在众人听来,仿佛是十里先生在表对归坞王父女的忠心。可苏妫知道,这分明是张甫明在对李月华说。 “先生大义,你的主子全都懂。” 还能说什么,只能就此作别。她丝毫不怀疑张甫明的能力,五年前被姜铄从长安逼走后,他就在归坞国开辟了另一番天地,如果没猜错,他是想在归坞国发展势力,以备日后崛起之需。 苏妫叹了口,张甫明的心思和行事,她从来都猜不透,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这个人比姜铄都深沉可怕。 不管怎么说,当年是他将断腿毁容的自己从大明宫背出来的,他帮她重新站起来,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这份恩情,已然深似海。 而今,月华惟有与您这样道别:“先生,还请多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 纪无情快上线了~ 第171章 父母之爱子 邦国之间的事,处理起来永远那么的慢,因为大家都想得利,谁都不肯吃一星半点的亏。原本很简单的事,总要拖个一年半载才能完。 你来我往,唇枪舌战。 直过了一年半多,总算才弄出了个还算两全的主意:夕月与大吕结为友邦,商定出共遵守之条约。而归坞王无端侵略吕国,加之其无耻背叛夕月国,须得赔款割地,年年纳贡。 夕月国实力最为强大,能得到最多的地和钱,三郡二十城,十万两白银,千头牛羊,百匹良驹种马;而吕国因扣押了夕月王与九苑公主为人质,自然也能得不少,二郡十城,五万白银,千匹锦缎,百头牛羊。 当银地全部交割完毕后,姜铄仍未放归坞王 回国,说是归坞王喜慕长安繁华,乐不思家。而九苑公主要和什么新得宠的右龙武将军和亲,暂时也不必归国。 ******* 聘聘袅袅十五余,豆蔻梢头二月春。 今儿是语儿十五岁生辰,可得大办,好好的热闹一天。 二月的 回塔县还很是寒凉。天还没亮,苏妫就起来了。 面早已发好,只待揉成圆圆的馒头,上锅蒸熟了。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冷风登时就窜进来。 “嚯,终于 回来了!”姜之齐怕把屋里的热气冲散,忙反手将门关好,然后才把身上披着的旧毡袍脱下,随手扔到椅子上。“这鬼地方,真他娘冷!我这鼻子都快冻掉了!” 姜之齐狠劲儿吸了下鼻子,用手来 回在自己被冻得发红的脸上搓,外边的风简直就像刀子似得,还是家里暖和。有老婆,有孩子,有热炕,还有大白馍。 “妞子,还不起呢。”姜之齐将手伸进银子的被窝,他也怕凉着孩子,只是抓住银子的小脚,用小指轻轻挠痒痒,他满脸都是宠溺:“冻死了,快给爹捂捂手。” “咳咳。”银子怕凉,边咳嗽边往炕底下逃,她如点漆似得眼珠滴溜溜转,见爹爹手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带,原本还笑吟吟的脸登时拉下,小鼻子一皱,哼道:“小兔子呢,你说我醒来就给我的,又骗我,我讨厌爹爹。” “呦,爹爹忘了,一会儿就让刘能去山上给你打,好不好?”姜之齐见孩子撅着小嘴撒娇撒痴,眼泪仿佛都快下来了,可是这大冬天的哪里去弄兔子!没办法啊,这家里女人的地位总比男人高,个个是祖宗,得罪不起,有其是这个最小的。姜之气齐忙从怀里掏出块质如黑玉的小牌子,笑道:“你看这个多漂亮,宝宝拿这个玩。” 一旁的苏妫见状,不由得笑骂道:“你也太没正形了,虎符也是能给她玩的。” 姜之齐揉了揉孩子的绒发,笑道:“怎么不能了。”说罢这话,姜之齐往房里环视了圈,他多年来养成了早起去军营先行巡视的习惯,记得今早走的时候,金子这臭小子还睡得熟,现在……“我儿子呢?去哪儿了。” 第118节 “出去玩了吧。”苏妫用纱布将刚出锅、还冒着好闻香气的大馒头盖好,然后端着面盆准备下厨房,经过姜之齐时踢了他一脚,道:“赶紧给银子把衣裳穿上,估计客人马上快来了。” 今儿是语儿十五岁生辰,可是请了不少的客。利昭,刘能他们自然不必说,是熟面孔了,最让人头大的还是经常争风吃醋的元辄和罗公子。 过了今日,语儿可就能谈婚论嫁了,谁知道这俩货会出什么幺蛾子。 一想起孩子们,苏妫这满腹的愁就又上来了。 银子自打从舅舅那儿 回来后,身子愈发娇弱了,天一凉就发热,有时还拉肚子,晚上难受的直哼哼。许是上次离开父母两个多月受了怕,这孩子一看不见爹娘就哭。 可金子就不一样了, 回来后竟然懂事了不少,时常帮她干些家务活,还说:娘,您别累着。 这倒把苏妫给弄糊涂了,这小子最顽,怎么忽然就变好孩子了。后来一问,她才知道金子是被舅舅给教训乖的。 原来金子离了娘亲一直闹腾,有一 回还偷偷带了妹妹离家出走,准备北去 回塔县找爹娘。 苏人玉那会儿正在收拾贺连山的尾事,忙的焦头烂额,而城里乱党防不胜防,哪里顾得上看孩子。他一听两个外甥竟然跑了,又气又怕,重重处罚了照顾小孩的老妈子、丫头,动用了上百号人才在官道上把这俩给逮 回去。 银子只知道听哥哥的,哥哥说往东,那咱就走,哥哥说找娘,那绝对不去寻爹。 银子倒罢了,还小,不懂事。可这金子就是个最大的事儿头,直把苏人玉整得没法子,只得动手打。按苏人玉的话说,熊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老实了。 为此,苏妫埋怨了苏人玉好久,儿子长这么大,她都舍不得动一根手指头。 至于寒儿,这两年一直跟在苏人玉身边。苏人玉对这个不能表明身份的‘亲外甥’极上心,不仅请了最好的先生教他读书、学律法,还时常把他带去军营,让有经验的老将军们教他马术、兵法、排兵布阵,还有武艺。 而在生活上,苏人玉更是严厉。他不许寒儿私下随意结交朋友,也不许他在外头喝酒吃饭,更不许他在天黑前还不 回家。 苏人玉知道寒儿不怕罚不怕打,所以他就想了个招。璧如寒儿偷喝了点酒,他就会用鞭子打自己,说是自己这个做长辈的没用,不能给晚辈带好头。寒儿没办法,只得承认错误,再三保证以后不会惹玉舅生气了。 生活总有许许多多不如意,不过还好,孩子们都健康幸福的长大了。 苏妫今儿打算做荤八样,素八样,再把油糕一炸,撒上糖就是甜的一样,蘸点盐也算咸的一样,瓜子花生腰果等各色干果拼一样,水果再来一样。 才掀开厨房的帘子,苏妫就看见金子正站在案板前切菜,她把面盆放下,笑道:“怎么跑厨房玩了,仔细把手切着了。” 说着话,苏妫在盛满水的盆里捞出几根土豆丝瞧,真是切的又细又均匀,她忽然发现儿子的刀功还不错的样子。 “你这是跟谁学的。”苏妫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笑道:“竟好像比我还强呢。” “舅舅府上有个胖厨子,他教我的。娘你先别和我说话,”金子闷声闷气地 回他母亲,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的萝卜上,专心地雕刻花儿。只听得嘎嘣一声脆响,花瓣掉了一块。金子没好气的把萝卜扔掉,噘嘴不满道:“都赖你给我说话,害我给弄坏了。” 苏妫笑着摇摇头,这臭小子不爱读书不爱习武,没想到却有兴趣做这事。不过,玩玩就罢了,可不能真喜欢。 “金子!” 一声怒喝将厨房里的母子都吓了一大跳,苏妫捂着心口,嗔道:“这么大声做什么,吓死我了。” 姜之齐没理苏妫,阴沉着脸径直走到楞神儿了的金子跟前,指着土豆丝和萝卜花,冷冷道:“你切的?” “是。”金子一向怕他父亲,低着头小声 回答,他不时地朝他母亲忘去,希望得到救助。 姜之齐对儿子这种套路烂熟于心,所以直接将苏妫给挡住,接着训斥金子:“说,你什么身份。” “您儿子。” “那你爹我是谁。” “您是皇子。” 姜之齐脸色更不好了,呵斥道:“你是我儿子,应该喜欢做什么。” “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用功读书练武。”这话说了太多次,金子都有些不耐烦了。 谁知姜之齐看见儿子的惫懒样,气不打一处来,从门后头操起扫帚,先重打了两下解气,冷冷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服气吗?” 金子生性倔强,他小嘴一撇,咕哝道:“什么皇子,我才不稀罕,我就喜欢做厨子。” “什么?” 姜之齐气的吹胡子瞪眼,他高高举起扫把,喝道:“如此胸无大志,看我今儿不打死你这不争气的孽障。” 苏妫见姜之齐要动真格了,忙跑过去拦住:“好好说话,怎么就动起手了。” “七娘,你没听见么,这畜生竟然说他想做厨子!”姜之齐往开推苏妫,瞪着金子,气道:“你别拦我,今儿我要好好教训这臭小子,打醒他!” “不行!你敢当我的面儿打我儿子!”苏妫废了好大劲儿,才从姜之齐手中夺过扫帚,她虽然一向反感姜之齐的非打即骂,可今儿这男人说的不错,金子确实不务正业。“你先别急,让我来问问他。” 苏妫将扫帚扔到一边,她轻轻抚去儿子额头渗出的冷汗,可怜见的,真被他阎王似得爹给吓着了。 “儿子,娘问你个话。” “嗯。”金子一向跟他娘亲,脸上的害怕之色登时消了许多。 “你为什么想做厨子。”这也是苏妫不理解的,儿子样貌是极好的,人又机灵聪明,怎么就喜欢了个这,这,这伺候人的营生。 “因为,因为我看见大家吃我做的东西很高兴,心里就比吃了蜜糖还甜。” “下作!”姜之齐一甩袖子,铁青着脸走过来,用手指狠儿点了下金子的脑袋,厉声道:“他们有什么资格配吃你做的东西!” 苏妫白了眼姜之齐,显然是不满他这么对金子。 “儿子,你喜欢看别人吃美食满足的样子,是吧。”苏妫接着笑道:“别怕,有娘在,他不敢打你。” 金子连连点头,道:“就是这样,我压根就不是读书的料,可你们老逼我。” 这可麻烦了,不读书怎么行。 苏妫心里虽然也被气的要死,可脸上仍挂着温柔的笑,接着循循善诱道:“那娘再问你,你想不想让更多更多人吃到你做的美食呢?” “当然想了。”金子年纪还小,心思没大人那么多,有什么就说什么。 “可你毕竟只是一个人,一把刀,不能让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同时吃到美食,对吧。” “对。” 苏妫柔声笑道:“可是你是你爹的儿子,如果你好好读书,学本事,就能让好多人吃到美食了,百姓们也会因为你不用饿肚子了。” 金子不傻,他知道娘亲是劝他上进,可他还是舍不得心头好。这小子十分不舍地盯着菜刀和大勺,想了好久,坚定道:“那这样,我听你们的话好好念书,可你们也得答应我,我还能做饭。” “不行。”姜之齐十分干脆利索的否定。 苏妫却笑着点头:“行啊。” 金子一会儿看爹,一会儿看娘,身子下意识往母亲那儿靠,磕磕巴巴道:“爹,爹他好像不答应。” “没事,你爹他说的不算数,咱家里娘说了算。”苏妫用围裙擦了擦儿子的手,笑道:“今儿在厨房你好像也玩够了,是不是?” “我这就去背书。”金子反应极快,立马往上房去了。 金子走后,姜之齐的脸色仍是阴沉的吓人。他挽起袖子,帮着苏妫洗刚从瓮里捞出来的酸菜。可没一会儿,他猛地将酸菜扔进盆里,转身对正切腊肉的苏妫道:“不行,坚决不行!” “怎么不行。”苏妫弯下腰,仔细地将肉片码在盘子上,然后把大瓣蒜用刀背拍扁,在案板剁碎,最后加进调制好的蘸料里。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她也在 回答姜之齐:“咱家这孩子可是跟普通孩子不一样,脾气拗的很。你要是真把他逼急了,他像在利州一样再离家出走怎么办?” “他敢?长本事了还。” 苏妫噗嗤一笑,孩子虽说执拗,可说到底家教还算严,是不敢再做离家出走这种出格的事,不过…… “大齐,你听我说。”苏妫用围裙擦了擦手,走过去拉住男人的胳膊,仰头笑道:“咱俩是富贵窝里长大的,行事脾气待人接物,你自己思量思量,觉得怎样?” 姜之齐眼眸低垂,抬手将苏妫垂下的发别在耳后,叹了口气,笑道:“说实话,来到 回塔县,我感觉自己又重活了一辈子。” “是啊。”苏妫也是感慨良多,生活教给她的,远远比长安的纸醉金迷更多。“皇子公主,他们看起来尊贵,有最好的老师教授,有聪明的大臣辅佐,也有战功赫赫的武将保卫,可平心而论,这样环境下成长的孩子,大多都是中人之资,甚至更差。” “不错,你说得对。”姜之齐忽然变得很愤慨:“什么王公贵族,什么皇子公主,都他娘是无知自私的蠢货。” 苏妫粲然一笑:“所以嘛,咱儿子想要成材,除了读书习武上进,生活的酸甜苦辣,也是必须尝遍的。生活,可不是书或者什么人能教他的。” 姜之齐笑着连连点头,他像想起什么似得,皱眉酸道:“可是,” 话还未说完,只听得外头响起一阵兵刃交接之声,苏妫和姜之齐面面相觑,这又是怎么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修改了一下:归坞王被姜铄困在长安,未放其归国。 平淡生活来一章,这章以后,就…… 第172章 不速之客 苏妫与姜之齐支开窗往外看去,只见不语闺房门口站着个长身玉立的英俊少年,正是罗子婴。他整了整衣领,旋即又清咳了下嗓子。 “语小姐,你起来了没。” 罗公子的侧脸都快贴到了门上,他的眼睛鼓溜溜转,紧皱着眉头,仿佛屋里一丝一毫的动静都能牵动他心。 只听得哗啦一声,他打开随身携带的折扇,那样子端地风流潇洒。 “今儿是你的生辰,我特意准备了份特殊的礼物,保管你喜欢。” 他满脸堆着笑,全神贯注地表白着心意,可没料到却被人忽然从背后拍了下肩膀。 “你来的倒早啊。”元辄的冰块脸今儿却洋溢着暖意,这平日里不修边幅的男人捯饬的容光焕发,身上披着狼皮大氅更给他平添不少野性魅力。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罗公子其实听出来人是谁,可他偏装作不知道,手腕一转,折扇上的暗器立现,准确无误地往元辄手腕划去。 “哪儿来的贼人,竟敢偷袭本公子,看招!。” 元辄轻巧躲开罗公子杀招,笑道:“大清早的,罗兄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原来是元兄,你说你来怎地一点声都不发,小弟还误当是贼人呢。”罗公子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元辄,忽然想到什么似得,他摇着折扇,笑道:“元兄看起来精神奕奕,何不陪小弟过两招?” 说话间,罗公子就直接出手,可是不给元辄任何说话的机会。他脸上虽说带着温柔有礼的笑,可招式却端地毒辣。 折扇的骨架是玄铁锻造,百折不挠;扇中暗藏的匕首刃薄轻巧,锋芒毕露。 罗公子知道自己绝非元辄对手,可一个男人在妒火中烧时,哪管得了这么多。他手腕一转,匕首正好划到元辄抵挡的手背上。 血珠儿源源不断地从元辄手上往出流,他也不在意,随意甩了甩,笑道:“小语今日生辰,罗兄若要切磋,还是改日吧。” 小语? 听见这个,罗公子就更生气!大约在半年前吧,元辄就开始叫她小语了。而她,竟也开始喊他九哥?! 罗公子眼里闪过些许寒意,笑道:“怎么,元兄难道要认输了?” 元辄淡淡一笑,并不说话,他不可能认输,只不过不想动手罢了。 罗公子目光冰冷,却用开玩笑的语气道:“输了的人,就离开 回塔县哦。” 说话间,他足尖一点,飞身向前,手上的招式比先前狠毒了十倍。 他不理解。快两年了,他陪着语姑娘去过危险的敌营,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她,讨好她,她为什么还对他这么客气,会叫元辄九哥,却依旧叫他罗公子! 第119节 他嫉妒。为什么她会把着元辄的手,教他弹筝;为什么她要在吃饭的时候,给元辄偷偷加肉;为什么她在与元辄四目相对的时候,会脸红! 他后悔,为什么那时他没有替她挡下九苑的袭击。如果那时候受伤的是他,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可怕的是,在他等她长大的同时,元辄也在等。 “罗兄,你再不停手,我可就不客气了。”元辄不傻,他自交手那刻就知道罗公子在下杀招。 罗公子手中暗扣飞针,勾唇狠笑:“千万别客气,还请元兄不吝赐教。” 距离不近不远,正适合用暗器。只听得细碎的破风之声响起,细如牛毛的银针皆飞向元辄身上各处要穴。 元辄反应快,猛地扑倒在地,可饶是如此,可是好几枚针扎到胳膊里。他正要将针拔。出来,罗公子的又一波暗器来了。 这 回避之不及,元辄下意识用胳膊挡住头,饶是如此,身上仍是中了不少。 元辄大怒,他百般忍让,谁知这罗公子越发狠了。 “你找死!”元辄大喝一声,他人高胳膊长,只消得几个来 回就徒手夺下罗公子的折扇,他大手扬起,正要去抓罗公子的头,忽然看见罗公子清秀的面庞上闪过一丝无奈与恐惧。 元辄猝然收手,他叹了口气,将折扇还给罗公子,道:“算了,你平日里待小语不错,我不能伤你。” “我认识她比你要早。” “我知道。”元辄温柔款款地看着不语的房门,道:“可这又能怎样?小语说欠了你的情,百般吩咐我不能动你,否则,哼!” “你。”罗公子语塞,手里的扇子被他抓的咯咯作响:“可你别忘了,当时在军营你伤过她!” 提起这事,元辄的心总会痛,那时若能认出老头是小语假扮的,他如何会下得去手!元辄将扎在身上的最后一根银针拔下,傲然道:“小语早就原谅我了,况且这是我们俩的事,与你何干。” 罗公子火气更大了,他从前自揣身家百万,文采武功皆出众,按说这样的条件,是个姑娘都会倾心,可偏生这语小姐就看不上他。 其实他也知道,语小姐出身高贵,又满腹经纶,是仙子一般的品格,他不敢高攀,只希望能一直在她周围,看着她就好了。谁承想,半路杀出个元辄! 元辄是夕月王族,年纪虽不大,可一肚子的城府,下手无情狠辣。这样的男人,如何能配得上语小姐! 非我族类,如何交心! 罗公子正要开口,只听得门吱呀一声开了。 “罗公子,你来了呀。”不语笑吟吟地拉着小妹银子走出来,一年多的时间过去,她长高了不少。虽然穿的厚,可仍掩不住胸前逐渐发育成熟的丰满。 带着清甜的香风,不语走到两个男人前面跟前,她低着头,嘴角噙着娇羞的笑,声如蚊音:“你也来了。” 元辄都要看呆了,她今儿穿了件新制的桃粉色袄子,领子和袖口上缝了白狐狸毛的滚边。美人不施粉黛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那如果淡扫蛾眉,轻涂胭脂,那就是倾国又倾城。 “小语,你真好看。”元辄丝毫不吝啬溢美之词:“你就像我家乡的云朵,只能在地上远远仰望。” 不语轻咬着唇,头更低了。她身边的小银子仰着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快看快看,姐姐害羞了,脸好红啊。” 不语忙弯下腰按住小妹的口,柔顺的黑发登时顺着肩垂落下来,她侧过身子,用余光来看一直盯着她的元辄:“妹妹她想要玩小兔子,你,你一会儿去给她打一只 回来。” 听了这话,元辄走到银子跟前蹲下身子,他原本就英俊非常的脸此刻仿佛更有魅力:“银子,你是不是想要小兔子?” 银子点点头,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眨着,甜甜笑道:“爹爹昨晚上答应我,今天早上给我带 回来的,可他却骗我。元辄哥哥会给银子捉来,对不对。” 元辄也喜欢精致可爱的银子,他亲昵地拉了下银子的小辫儿,笑道:“当然了,可是哥哥想先问银子个小问题,姐姐她在家有没有说起过哥哥?” 不语听见这话,心跳的更快了,她连忙要拉天真的小妹子 回屋,谁知银子却不防头给脱口而出:“当然说啦,刚才姐姐给我梳辫子的时候,嘴里还一直咕哝着九哥嘞。” “真的?”元辄在说这话时,温柔地抬头看不语。 “银子还小,你听她胡说。”不语小脸涨的通红,嘴上刚涂的唇膏子,都快被她一下一下地咬唇吃完了。 “我没有骗人。”银子哪里懂男女之间微妙的情意,连忙替自己辩解:“姐姐就是说了嘛。” “银子,你还多嘴。”不语将小妹搂的更紧了,她的头也更低了,不过那嘴角噙着的甜笑,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 厨房里的姜之齐将院中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不知不觉地揽住苏妫的香肩,笑道:“你瞧咱傻闺女,弄得她姐姐多尴尬。” 苏妫面无表情地将窗子放下,转身走到案板前,拿起腌萝卜开始切丝。 她的孩子,她最清楚了。 语儿心高气傲,天下没几个男人能入的了她的眼。更何况在前年,元辄还不知死活地重伤过她。按着这孩子的性子,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理元辄。 可老天爷就会作弄人,谁承想夕月国主居然会派元辄留在 回塔县处理尾事。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这元辄竟会不要命的替语儿挡了九苑致命一刀。 因为照顾元辄的伤,他们在聊天中逐渐解开了愁怨;因为本性都傲然,他们开始惺惺相惜;因为朝夕相处,他们竟然不知不觉互相生出了情意。 一个没留神,刀刃切到了小指腹。钻心的疼痛让苏妫瞬时清醒,她还未动作,手就被姜之齐抢了过去。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姜之齐将苏妫的指头含在自己嘴里,他看着因疼痛而紧皱眉头的女人,心疼道:“是不是很疼?别切了,走,我带你去包扎一下。” 苏妫把手抽 回来,她掀开厨房的门帘往外看,天灰蒙蒙的,仿佛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雪。 “大齐,我感觉今天要出事啊。” “嗯?”姜之齐走到苏妫跟前,亦往外看去,元辄和不语正在陪着银子玩儿,而面色不善的罗公子站在一边,手紧紧攥着折扇,两眼恶狠狠地盯着不语,一声不吭。 “看来是醋坛子打翻了。”姜之齐太了解这种感受了,当年他吃纪无情的干醋湿醋,可比罗公子厉害多了。 姜之齐忍不住莞尔,可当他瞧见苏妫仍满脸阴郁时,忙低声哄着笑道:“别担心,有我在出不了事的。你的宝贝语儿不会被元辄拐走,更不会被罗子婴欺负。” 听了这话,苏妫忍不住 回头剜了一眼姜之齐,却叹了口气:“不是这事,哎,我说不上来,反正总觉得今天会出别的事。”苏妫捂着心口,看着外面正笑的明艳的语儿,担忧道:“你不知道,我的心不知怎地从刚才忽然就开始虚,好奇怪。” 后背一暖,原来是被男人从后面团团抱住。 “这样还虚吗?”姜之齐凑到苏妫的耳边,喃喃笑道:“我永远都在你身后,别怕。” 苏妫笑笑,她将姜之齐当做人墙,无力地靠在上面,手拍了拍男人的胳膊,叹道:“等语儿过完生日,我想带孩子们去我哥那儿转转。” “行啊,就当散散心了。”姜之齐轻笑道:“ 回头我打点一下,让刘能带兵送你们去。可你得答应我,必须得快快 回来啊,我可不愿意一个人睡冷炕。” “既不愿意睡冷炕,那你当初就该对巧颂好些。” 姜之齐一听见巧颂二字,急得摇头晃脑:“好好的,怎么又提起她了。这不是你可怜她,让她前年和归坞王父女一道去长安了么。” 让巧颂 回长安,确实是苏妫的主意,这女子智计深沉,留在 回塔受苦只会白白浪费生命,莫不如让她 回王府,暗中调查姐姐的死因为好。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姐姐的死和王府里的人有关。 想起苏婵,苏妫的泪就忍住不下来了,金子今年虚岁八岁,姐姐,原来你已经离开这么久了啊,你一个人在那个世界,还好么? “怎么哭了。”姜之齐忙用袖子轻轻擦苏妫的泪,他往外看了眼,正好瞅见利昭刘能他们已经来了。“快别哭了,叫人瞧见,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姜之齐抚去苏妫睫毛上的泪珠儿,接着哄道:“是我又说错什么了?要真是这样,我先给你道歉。” 说到这儿,姜之齐抱拳,给苏妫作了一个大大的揖。 “还哭,难道要我给你跪下?我可真跪了啊。” “去你的。”苏妫见姜之齐行为滑稽,不由得噗嗤一笑:“切菜时手上沾了辣子,揉进眼睛里了,瞧你这不正经的样儿。” “呼呼。”姜之齐故意长出了口气,他无奈笑道:“你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不想跟我过了呢。” ****** 苏妫做的菜,虽比不上正经厨子的手艺,可还称得上色香味俱全。 回塔苦寒,只要菜里加了肉,那就算顶好的了。 银子现在开始换牙了,苏妫不叫她吃糖,特意将那盘琥珀糖仁端在了利昭面前。银子谁都不怕,就怕这个凶巴巴不会笑的叔叔。 坐好后,姜之齐率先举起了酒杯,他左右扫了眼,今儿来了不少人。元辄罗子婴自然不必说了,还有利昭,刘能,白新飞等谋臣武将。姜之齐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拉拢亲近属下的机会,笑道:“今儿来家里的,都算得上是语儿的长辈。”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三爷折煞末将了。” 君臣之纲,不光文臣得谙熟,武将更得通晓。别看姜老三现在不得志,翻身那可是眨眼的功夫,到时候万一他记仇翻旧账,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哎。”姜之齐亦站起来,他将诸位将士一一按 回座位,笑道:“咱们这些人一同出生入死多年,怎么还这般畏惧我?再说今儿是家宴,又何必有如此虚礼。” 苏妫忙接话:“是啊,各位将军若还拘谨,咱们语姑娘可要生气了。语儿,快敬酒啊。” “家父远在长安,这些年多谢姨娘、齐叔的疼爱。”不语首先向上首的苏妫姜之齐敬酒,一盏下肚,她笑着向下边坐着的将士们敬酒,道:“第二杯酒,多谢诸位叔叔伯伯们的照顾。” 诸将连忙 回敬,心里无不感慨,当年随楚王度来 回塔的俊俏小女孩,如今已然亭亭玉立,就算站在大美人三夫人身边,也丝毫不逊色。 一轮敬酒罢,苏妫忙拿起筷子,笑靥如花:“诸位大人、将军,请起筷吧。这些菜是妾身胡乱做的,还请别嫌弃哪。” 刘能说是将军,其实跟姜之齐的心腹家臣没两样,他反应快,立马率先动筷,一片腊肉入口,赞不绝口:“啧啧,这手艺绝了。依我看,再过两年夫人就能开酒馆啦。” 金子听了这话,眼睛登时大亮:“娘,你要是开了酒馆,我就掌勺!” “混账,还做当厨子的梦!”姜之齐一副恨铁不成刚之样,气道:“快住嘴,没得让你叔伯们笑话。” “笑就笑,我就喜欢抡大勺嘛。” 因为有金子在,气氛不再尴尬,大家吃酒吃菜,好不热闹。 自从上桌后,罗公子就一直盯着不语和元辄。他看着这两人在窃窃私语,还不时会心一笑,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又一杯烈酒下肚,罗公子猛地站起身来,他白皙的面颊不知是气,还是因为喝了太多的酒,一片通红。 “三爷,您贵人多忘事哪。” 姜之齐不解,他虽厌恶罗公子这般骄狂,可想着自己总不能跟个晚辈计较,便笑道:“子婴,你说这话,我很是不解啊。” 罗公子抓酒杯的手颤抖不已,液体不断往外撒,他看着不语花一般的容颜,心痛不已,又一杯苦酒下肚。 罗公子指向元辄,冷声道:“当初他们带兵打到城下时,您缺粮缺兵,说好的我罗家替您解决粮草之事,就把语姑娘许配给我。”说着这话,罗公子温柔款款地看向面带薄怒的不语,道:“今儿她十五了,是不是该兑现诺言了。” 这话一出,不光元辄大怒,在座的诸将也都不满。这算什么事,怎么还带逼婚了。 “罗子婴!”元辄一把揪住罗公子的衣领,喝骂道:“你想死是不是!” “是又怎样!”罗公子一把挥开元辄的手,怒道:“你这异国野人整日家尾随在我未婚妻后头,要不要脸!” “找死!” 元辄一拳下去,罗公子登时口鼻冒血,又一拳要打,却被不语给拦住。 “九哥,别打了。”不语虽厌恶罗公子这般当着众人让她没脸,可终究这男人对自己是真心的。“他喝醉了,说的是胡话。” “我没醉!”罗公子一把抹去脸上的鲜血,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当初勇夺美人关头筹的意气风发。罗公子摇摇晃晃地走到姜之齐跟前,胸脯激动地一起一伏的,他目光坚毅,道:“三爷名动天下,想来不会食言吧。” “齐叔。”不语眼圈都急红了,她忙去拉姜之齐的胳膊,颤声道:“齐叔,你,你不会,” 姜之齐稳如泰山地坐在椅子上,他轻轻拍了下不语的手,也不抬头,淡淡笑道:“子婴,趁火打劫,非君子所为啊。” “为了语姑娘,我甘心做小人!” 姜之齐淡然一笑,当他抬起头时,众人分明感觉到了这男人眼中不可冒犯的威严。 “这样吧,我把粮草折成现银,十倍还你。” 不语登时笑靥如花,激动笑道:“齐叔,谢谢您,谢谢您。” 姜之齐慈爱地看了看不语,却对苏妫笑道:“夫人,你的意思呢。楚王与咱们交情匪浅,咱们应该能替语儿做的了主吧。” 苏妫也是同姜之齐一般端坐在椅子上,她看上去虽沉稳淡定,可谁都不知道,她手心早都渗出不少汗。 “都坐下吧。”苏妫笑着端起杯酒一饮而尽,她从袖中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罗公子,柔声笑道:“三爷,人家子婴说的没错,做人是该讲诚信。依我看,语儿和子婴还蛮相配的嘛。” 第120节 “啊?”姜之齐不解地看向苏妫,还记得苏妫之前跟他说了许多次,无论元辄还是罗子婴,她都不愿把语儿交给他们,怎么她忽然说这话。可就在此时,姜之齐竟然瞧见元辄紧紧攥着不语的手,他忽然全明白了,果真是难为夫人了。 “夫人说的对。”姜之齐顺势揉了揉太阳穴,无奈笑道:“酒喝多了,有点上头,好多事都忘了。”语儿啊,你姨娘的一片心都是为了你,她怎么能放心你孤身嫁到异国他乡受罪? “姨娘,齐叔,你们你们,”不语痴痴地站在原地,她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双眼空洞地瞧着罗公子在欢天喜地地给姨娘和齐叔磕头陪笑,泪忍不住往下掉。 “我杀了你!”元辄怒火冲天,他大步走向罗公子,正要下手时,只听的门咚地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 雪花伴着风随来人一起进来,众人眼前一花,但见这不速之客正是不语的亲弟弟千寒! 千寒长得更高了,浓眉大眼,虽跟俊秀沾不上边,可却十分的英武帅气。他头发和肩膀上沾了许多雪,脸被冻得通红。 “姐!”千寒看上去十分急切,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拉住不语的手就往外走:“快跟我走!” 不语被小弟弄得一头雾水:“怎么了?” 元辄和罗公子见不语被人强行拉走,忙一人一边过去阻拦。 “放开她!” “放开她!” 千寒冷冷地瞪了这两个男人一眼,道:“滚一边去!” 若不是看在这小子是不语的亲弟,这两个男人早就动手了。 “小寒,怎么这么没礼貌。”不语虽在责备弟弟,可手仍心疼地替弟弟将眉毛上融化成水的雪揩去,笑道:“快去拜见姨娘和齐叔,你一走就是小半年,他们可想你了。” 苏妫见儿子 回来了,心里欢喜的跟什么似得,忙快步走过去往里拉儿子:“瞧把你冻得,姨娘做了好多好吃的,还有你最喜欢的松鼠鱼呢。” “姨娘,你放开我嘛。”千寒眼中的急切更深了,道:“求你先让我带我姐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苏妫心咯噔一跳,那种从早上就开始的不好预感更浓郁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千寒气的跺脚,他拉姐姐的手始终不放开。 “我偷听舅舅和长安来的王宾说话,朝廷要封姐姐为楚国公主,让她嫁给夕月王和亲!” 第173章 迷药 千寒的这话一说出口,众人脸上的表情立马各异,而最先开口说话的,赫然是姜之齐的心腹谋士白新飞。 这年轻书生一手挽住他的宽大袖子,另一手抽空将摇晃着的冠子扶稳,踏着碎步子走过来,单薄的身板愣是将罗公子和元辄给挤开。 “寒公子,且慢且慢。”白新飞多年来为姜之齐潜伏在利州,早已养成了处变不惊的习惯,他直接问道:“您到这儿,苏将军知道么?” 瞧见千寒眼角不自觉地跳了跳,白新飞立马猜到这肯定是千寒擅做主张要带他姐姐跑,忙又道:“眼下就两条路,若往东走,势必会碰上你舅舅,可若是出了 回塔往北去,那就离夕月更近了。” “你什么意思。”千寒心里乱,毫不客气道:“你这家伙一肚子诡计,我不会上当。” 白新飞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学生只是担心公子和小姐。”说到这儿,他特意 回避开苏妫锐利的目光,恳切道:“学生的意思是,公子何不求助于三爷,兴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千寒虽说性子有些执拗,可毕竟不傻,他紧紧抓住姐姐的手腕,然后看向脸色莫测的姜之齐,怪笑一声,道:“齐叔还是不要接这烫手山芋的好,否则,会得罪长安的。” 这话明眼人都能听出来什么意思,姜之齐这些年在戍边无不毕恭毕敬,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皇帝能消气,大发慈悲让他 回长安。按着他的心思,无论如何是不敢插手皇帝决定的事的。 姜之齐还未说话,利昭和牛将军相互交换了下眼色,二人同时站了起来,一左一右走到千寒身边,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铁血之气太过冰冷,可是说的话却温和。 “寒公子莫动气。”利昭下意识摸向腰间,却发现空空如也,他这才想起今日是来赴宴的,谁还带兵刃来?利昭大手按上千寒的肩头,暗暗发力制住千寒,笑道:“三爷也没说不管,况且三夫人平日里极疼爱语小姐,她可不会坐视不理。” “是啊。”那暴躁的牛将军手按住千寒的另一边肩膀,铜铃似得眼睛瞪得老大,声音有如洪钟般响亮:“这大雪天的,别说你和你姐还是两个小孩子,就算识途的老马也未必能走出这漫漫荒原,你还是先冷静一下。” 白新飞,利昭,牛将军这三个人看似在好言安慰这对姐弟,实际上已然控制住千寒,让他行动不得。 经历过无数风雨的苏妫,如何看不出来?很明显,这些人已然替姜之齐做了决定,势必要强留语儿姐弟在此。 苏妫使劲儿按了下方才被切破的小指,疼痛让她迅速稳定住心神。苏妫啊苏妫,眼下你女儿只有你可以依靠了,你可千万得镇定。对,得先稳住姜之齐和他的爪牙们。 “小寒,你是大孩子了,凡事应该三思而后行,莫要这般莽撞。”苏妫顺手把门关上,屋子登时安静了许多。她温柔款款地 回坐到姜之齐跟前,招手笑道:“诸位先来吃饭吧,菜都要凉了呢。” 不语泪眼盈盈,别人不管她的死活,很正常。可是您,母亲,您怎么还能这么冷静! “您,您怎么还能吃的下饭!”不语甩开弟弟抓她胳膊的手,冲到正一口一口吃米饭的苏妫面前,颤声哭道:“您难道没听见么,我要被当成和亲的棋子了!” “听见了。”苏妫往姜之齐的碗里夹了块羊肉,皱眉道:“你应该听见三位叔叔的话了,这事太大了,咱们定要想个万全的法子才行,你光着急也没用啊。” “你,你,” 你还是那个把我当心肝一样爱护的娘亲么! 不语抹了把眼泪,她冲到门口,看着不断挣扎却没法脱身的弟弟,无力哭道:“利叔叔,牛叔叔,求你们放开小寒,你们别欺负一个无辜的孩子。” 无辜孩子,说的究竟是被大人控制住的弟弟?还是可悲的自己?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我从未得罪过皇帝,为什么他要这般害我? “九哥,九哥。”不语像抓救命稻草般抓住愣神的元辄,哭道:“你武功这么厉害,是夕月国第一勇士,你让他们放开我弟弟,你带我去长安,我要去找我爹。” 可任凭不语怎么摇晃元辄,这男人始终一动不动。 “你什么意思。”不语痴愣愣地仰头看元辄,她看着男人坚毅的面部轮廓,心一瞬间痛到极点:“你为什么不说话。” “对不起。” 不语像没听清般,身子又往前叹了下:“你说什么?” “身为夕月子民,我的一生必须忠于我王。” “那我呢?” “对不起。” 发髻上的银蝴蝶悄无声息地坠落在地,被酒染红了的脸颊不输给胭脂。不语凄然一笑,一步步地往门外退:“骗子,全都是骗子!” 大雪依旧漫天,女孩的红色剪影在这白色世界里显得格外扎眼。她脑子一片空白,她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知道,她只想跑,只想让冰冷的雪花从她的衣领里钻进去。 苏妫见不语和元辄一前一后跑了出去,她终究没按捺住担忧,手里的筷子掉落进滚烫的羊汤里。 “七娘,你,哎。”姜之齐长叹了口气,他无力地靠在椅子背上,深深地盯着苏妫,似无奈又似试探:“那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做?” 怎么做,你早都有主意了吧,否则你不会看着白新飞,利昭,牛将军他们三个一唱一和而无动于衷。 “做你该做的。” 苏妫缓缓起身,挥手将不知所措的罗公子招过来:“子婴,跟我一起去看看不语。” “七娘。”姜之齐忽然喊住苏妫,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又忍住了,最后只是看了眼不断挣扎的千寒,询问道:“那小寒呢,你说该把他怎样?” “烦请利大人把他绑起来,好好看着。”苏妫出声打断姜之齐,在路过千寒时,她特意停留了下来:“等我哥来了,再说吧。” 还能怎么办,与其让你先下手为强,莫不如我先替你做了决定。 ******* 苏妫与罗公子一前一后走在街道上,他们谁都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看看吧,小寒来了才不过一个时辰, 回塔县的布防比战时有过之而不可,进出城门须得有利昭和姜之齐的令牌,否则绝不放行。 回塔县的冬日,天总是黑的很快,今儿的雪可是下了很久,地上必定积了厚厚的一层,如果计划出逃,那就不好办了。 苏妫受不得寒,她捂着心口猛咳了好一阵子,借着雪光看远处城楼下的一对少年男女。 女孩抱膝蹲着,手指在雪中漫无目的地划动着,而男孩一声不吭地站在她身边,守护着她。 此情此景,苏妫仿佛看到多年前王府的雪夜。那个眉心有一道剑痕的他,轻轻地为她披上带着体温的衣裳,笑的很温柔。 “纪大哥,我又想你了。” “夫人,您说什么?” 一旁的罗公子没听清,他往苏妫跟前走了几步,却发现美人神色凄然。 “夫人。”罗公子还当苏妫是为了不语而流泪,他警惕地往四周看了几眼,凑过来低声道:“您不能哭,三爷会怀疑的。” “我知道。”苏妫用袖子擦干泪痕,道:“子婴,把刚才我跟你说的计划去和他们说,告诉元辄,这是我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好了,我现在得 回去做饭了。” ******* 厨房的案板上摆满了碗筷,中午家宴吃剩下的那堆物什总得清理,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孩子们做晚饭。 年前剩了好多做腊八粥的米豆,再新添上几粒红枣,一锅香浓的粥便咕咚咕咚熬好了。 “张嘴,吃萝卜啦。” 一个奶声奶气的女童声响起,苏妫低头看去,只见小女儿正蹲在地上玩的欢呢。她不知从哪儿捡来半把满是铁锈的刀子,把那萝卜切成一条条的,给她的兔子喂着吃。 灶坑的红色火光照在银子脸上,把这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印衬的更好看了。年纪越大,银子的五官就越发精致,她比寻常汉人姑娘要白皙的多,眼睛又大又圆,尤其嘴角含笑的一抹神韵,像极了她的生父。 只听得大门吱呀一声,苏妫掀起帘子往外瞧去,果然是姜之齐 回来了。 “妞妞。”苏妫弯腰把女儿抱起来,轻声笑问道:“娘给你教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娘,要哄爹爹,” 银子还未说完话,厨房的门帘就被人从外边掀开了。 “七娘。”姜之齐将头上的帽子拿下,他瞧见厨房里一片狼藉,便挽起袖子准备洗碗。 “先不忙着洗。”苏妫将粥一股脑舀进汤盆里,又端了一碟酱萝卜过去,说道:“等晚饭吃完了,连中午的一并洗了。” 姜之齐一边答应着,一边洗了手,他目光闪烁地盯着热气腾腾的粥,忽然将手中的筷子放下,淡淡一笑:“你和银子吃吧,我在外头吃过了,也别等金子了,他去陪小寒去了。” 苏妫心里不住暗骂,这男人的防人之心实在太重了,不过,对付你就该对症下药,我还有后招。 “不好吃。”只见银子才刚抿了一口,就把勺子扔到碗里,笑盈盈地抬头对姜之齐道:“爹,我不吃了好不好。” 姜之齐正准备笑着劝女儿吃饭,谁知却听得哗啦一声,原来是苏妫一把将银子拉了过去,狠狠地在她屁股上拍打了两下,直将滚烫的粥往女儿嘴里塞。 “怎么,连你也要气我?给我张嘴!” “烫,好烫啊。”银子头一直往过撇,试图远离讨厌的粥和可怕的娘。 姜之齐见状,忙夺过勺子,皱眉道:“我知道因为不语的事,你心里着急,可你也不能把气撒在孩子身上啊。” “我生的孩子,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说着这话,苏妫竟哭了:“大的不听话,要当厨子;小的连饭都好好吃,行啊,你就别吃,饿死你我也不管了,我这都是为了谁呀。” “不就是吃饭么,银子过来,爹爹喂你。” “不。” 谁知银子好似也跟她母亲对着干上了,头一撇,哼道:“就不吃,就不吃娘做的饭。” 苏妫一听更来气,扬手就要打。 第121节 “哎哎哎,别打别打。”姜之齐忙把银子抱到怀里,从碗里舀了勺粥,往女儿口中送去,哄道:“你看,爹爹多疼你呀,你要兔子,立马就让人给你上山打。银子是不是也应该听爹爹的话,要好好吃饭呢?” 银子想了想,笑道:“那爹爹吃三口,我吃一口。” 姜之齐看了一眼粥,又看向正对背着他低声啜泣的苏妫。心想着,这粥既然都能给孱弱的银子喝,里边应该没放东西。再说瞧她中午面对不语那般淡然的态度,接着又让我把小寒控制起来,估计是想通了,会以大局为重的。 想到这儿,姜之齐便连吃了三口,然后才给女儿喂。一碗粥才刚吃毕,只见银子忽然从他怀里挣脱,笑着往苏妫那儿跑:“娘你看我厉不厉害,我哄爹爹把粥吃完了,哎呦,娘,我头好疼啊。” 苏妫在银子晕倒前忙跑过去接住孩子,她抱着女儿轻轻地摇着,柔声道:“好孩子对不起,今儿委屈你了。” “七娘,你,你。”姜之齐立马觉得有诈,他忙把指头伸进嘴里准备往出抠,谁知却被苏妫迎面给抱住。 “大齐,对不起对不起。”苏妫死死地抱住姜之齐,直到感觉男人的身子一点点变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语儿掉进火坑,我得救她。” 姜之齐毕竟是壮年男人,不似小银子,几口加了药的粥就撂倒,他有气无力道:“我不是,说,说了么,不会不管语儿的。” “我不信。”苏妫将之前准备好的浓烈迷药从柜子里端出来,一股脑全给姜之齐灌进嘴里,说道:“今儿中午我借故出去和罗子婴去找语儿,我在门外听见利昭他们给你说的话了,你们就是要一门心思要把她送走!” 姜之齐感觉头越发沉重了,他反手抓住苏妫,急道:“咱们不能,不能,得罪皇上,会,” “我才不怕他!”苏妫又强给姜之齐灌了一碗迷药,她从男人怀里掏出块样式古朴的牌子,紧紧攥在手中。 “还,还给我。”姜之齐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可仍想将牌子从苏妫那儿抢过来。 “不。” 苏妫将牌子塞进衣襟里,她想起中午时偷听到的话。 利昭这个人虽说是酷吏,可颇有远见,他直接就说了:皇上用武力打下江山,已然劳民劳力,几乎无兵可对付强大的夕月国。加之李姓残余势力仍在,各地异姓王、公侯蠢蠢欲动,此时最当与民休养生息,暗中剪除异姓势力。 而白新飞也随即说:此番既然夕月王提出和亲,这对吕国绝对有利而无害。三爷面有忧色,迟迟不下决断,怕是忌惮楚王韩度背后的郭氏一族。可自从郭正义死了后,皇上用守孝之名将韩度软禁在长安,郭氏名存实亡。 郭氏,名存实亡了…… 高门贵族的浮沉,就是这么现实。 苏妫顾不上担忧远在长安的韩度,她全部的心神,只在一个不语身上。 姜氏王朝要一个小女孩来维护,是耻辱,是卑鄙。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做错了,她更不想考虑大局,她只知道,不能让女儿流落到蛮族。那个元邵,比语儿的爹爹年纪都大,为人嗜血狠毒,妻妾成群又贪好美色,她舍不得啊,舍不得女儿是这么个命! “大齐,你听我说。”苏妫擦了把眼泪,轻吻了下姜之齐的面颊,道:“我发誓,如果你能帮语儿躲过这劫,我苏妫这辈子当牛做马伺候你,绝无怨言。我发誓,我会好好跟你过日子,生死相随,再也不想纪无情。” 第174章 内秀于心 寒风呼飒飒吹来,夹带着雪花直往人的领口里钻。 炕烧的暖和极了,大人和小孩都睡得好香,隐隐还能听见微鼾声。 苏妫其实根本就没心思考虑什么家国大事,她只是不想自己悲惨的前半生,在女儿身上重演罢了。 “大齐,我该走了。” 男人的眉头永远在皱着,他总是想的很多,皇位、前途、权利,现在还多了些于国于家的责任感。 “别一直皱眉头,我都不记得说过你多少次了。”苏妫轻轻地附上男人的侧脸,油灯虽昏暗,可仍能看出来这是一张英俊非凡的脸。“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该恨你还是谢你,恨你在年轻的时候折磨我利用我,把我和纪大哥拆散。” 苏妫将被子给银子往上拉了下,她深深地看着熟睡的孩子,轻笑道:“谢你,给了我一个家,全心全意保护我和我的孩子们。” 油灯熄灭,屋里登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苏妫背起炕上的包袱往外走,手碰到门的瞬间,她叹了口气:“别怪我,等我把语儿送走后就回来。” 才刚将门打开,一个黑影赫然出现在眼前,这个人再熟悉不过了。 “金子?”苏妫没想到儿子竟然会出现,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如常:“你不是说今晚去陪你寒哥哥么,怎么回来了。” 金子双手缩进袖筒里,鼻子抽了抽,脖子往前探了下,问道:“我爹怎么了。” “没什么啊。”苏妫把头发捋到耳后,若无其事道:“今儿喝的有点多,就先睡了。” “我不信。” 金子说话间就要往屋里闯,却被苏妫手疾眼快给抓住。 “他好的很,你先回你屋去,娘一会儿给你端腊八粥来。” 只听金子冷笑一声:“难道娘也想给儿子下迷药?” 知子莫若母,瞧儿子这般笑眯眯的样子,想必是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了。 苏妫无奈一叹:“儿子,就算娘求你了,别声张,让娘先走好吗?” “你去哪儿,难不成又想把我和妹妹撂下?”金子索性横在苏妫面前,他忽然笑道:“不让我嚷嚷也成,你得带我一起。” “不行。”苏妫连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谁知金子一把甩开母亲的手,一步步往后退,故意坏笑道:“那我这就告诉利叔叔牛叔叔他们去,说你下药把我爹迷晕,还偷了我爹的令牌,准备带语姐姐跑。” “你敢?” “我有啥不敢的。” 瞧见金子作势往外走,苏妫心急如焚,如今时间宝贵,半刻都拖不得,少不得只有答应他了。 “行行行,跟我走吧。可提前说好了,你小子若是敢跟我捣蛋,瞧我不打你。” ******* 夜里的回塔县,总是静谧万分,这里没有长安的繁华,也没有洛阳缤纷四溢的花香,这里又穷又冷,就算许给中原百姓金银和减免赋税的诱惑,也不见得有多少人愿意来。 街上除了巡夜的卫兵,再没有其他人了,好在苏妫这么多年十分熟悉城里的布防,倒也没出什么意外就到了罗公子的住处。 才刚进门,苏妫就看见这三个小年轻围着张桌子坐着,罗公子脸上的伤此时才显露出来,又青又紫,十分可怖;不语低着头发呆,时不时用手帕擦擦眼角;而那元辄紧紧抿着双唇,看上去纠结不已。 这怎么说的,难道? 苏妫一面将包袱里的士兵服往出掏,一面问罗公子:“你都给他俩说了吗?” 罗公子点点头,道:“我告诉他们,三夫人会助语小姐离开,并问九王子愿不愿意帮这个忙。”说到这儿,罗公子冷冷地看向元辄,道:“可是都到这会儿了,人家九王子好像还未做出决定。” 听了这话,苏妫看向女儿,她的气质依旧那么的文雅,只不过哭的太多,眼睛里有好多的红血丝,整个人就像脆弱的海棠,禁不得半点狂风雨骤。 好孩子,你这么伤心,娘心里简直有如刀割。站在顶峰的男人都是这样,他们会为了大节而抛弃儿女情长,多年前娘经历过,真的很疼。 “我没时间再磨叽了。”苏妫将士兵服塞给不语和金子,让他们赶紧换上。 “九王子,如果你喜欢我家语儿,就赶紧下决定,情形就是这样,容不得你优柔寡断。可是如果你要忠于你的王,那请你不要干涉我救我的女儿。” 眼前的这个女人有着世间难得一见的美貌与气质,奇怪的是她看上去只有十七八,若说她像不语的姐姐,绝对有人信。 元辄叹了口气:“请您理解我,我,我” “我理解你,真的。”如果不是时间太紧张,苏妫真的想冲过去扇这个男人两巴掌。“这样,你把这瓶东西喝了。” 苏妫从怀里取出个还带着她温度的黑陶小瓶,两指夹着递给元辄,笑道:“你喝了安安稳稳睡一觉,语儿的事从此以后就与你没任何关系了。” 元辄脸色微变,他看着苏妫手里的小瓶子,并不接过来,只是沉声道:“你有什么计划?你想把小语带哪儿去?”说到这儿,元辄扭头问罗公子:“你是知道的,对吧。” 罗公子嘴角不由得抽了一下:“你还配问吗?你不救语姑娘,我救!”罗公子瞪着元辄:“你我二人同时钟情于小语,我恨,我气,可我却服。因为我知道,我的对手是夕月国第一勇士,铁骨铮铮的汉子。可如今我鄙视你,你怕元邵,你不敢得罪他。哼,居然还用忠于王这一说来搪塞我们,你这是” “都别说了。”一只纤白的小手将门帘挑开,身穿甲衣的不语和金子姐弟二人一前一后从内室出来。不语低头整理着衣领,在昏暗的烛光下并不能看清她的脸色,只不过,她的声音却清冷而决绝:“你有你的顾虑,我有我的去处,今夜过后,老死不相往来。” “小语。” 元辄一把抓住不语的手,他的心,也疼啊。 “姨娘,金弟。”不语一眼也不看元辄,道:“走吧。” 苏妫无奈地摇摇头,叹道:“走吧。” 如果元辄愿意带语儿离开,那末,他兄长元邵说什么也要顾忌一番。所以除了元辄,任何人将语儿藏起来,必定不得善终。可…… “夫人。”元辄拦到苏妫身前,他知道这儿能做主的只有苏妫,便急道:“请您相信我,我此生非小语不娶,我爱她不输您。可是我们所有人都得罪不起我大哥,就连你们的皇帝,也得顾忌他三分。” “哼。”苏妫不禁摇头嗤笑:“我好像猜到你什么意思了,你是说即使语儿现在嫁给元邵,可在将来,你肯定会娶她,对吗?” 元辄点点头。 除了苏妫元辄,其余三人登时都愣住了。 而不语忽然冷笑一声,她看着元辄,仿佛要将这个男人彻底看清,直到灵魂。 “我没想到,你怕他居然怕到这份儿上,你太无耻了。” “小语,不是你想的这样,在我们夕月国。” “我知道。”苏妫淡淡打断元辄的话,她不动声色地挡住女儿,道:“听说夕月国先王死后,元邵就娶了你的母亲。我不管你们国家有什么奇怪的风俗,可是我不接受,我的语儿也不接受。” 许是这话戳到了元辄痛处,这男人低头沉默不语,嘴角还不时地抽搐。 梆子声响了两下,苏妫往漆黑的窗户看了眼,道:“请你让开,我们得走了。” “我答应你!”元辄忽然好像变了个人似得,目光灼灼:“我带小语离开,护她一生周全?” 苏妫一挑眉:“当真?” “绝不反悔!” 苏妫看着女儿嘴角终于流露出了笑意,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一半。 “好!”苏妫不禁拊掌笑道:“等的就是句话,这才像个男人。你们听着,一会儿出了城,这样走……” ******* 除了寒风嗖嗖的呼啸声,这静谧的夜恐怕只剩下马踏雪之声了。在这漫漫荒原,只有一盏孤寂的灯笼在慢慢移动。 “娘,我冷的受不住了。”金子使劲儿吸溜了下鼻子,将睫毛上的雪花抹去,道:“咱们回家吧,这里好黑,我怕。” “你再坚持一下,我估摸着天就快亮了。” “我坚持不了了嘛。” 以前听军营里的老兵头子说过,荒原里有饿极了的狼,经常会吃掉过路的行人,一想到这儿,金子打了一个机灵,有些不满道:“咱们回去吧,语姐姐和元辄应该在另一条路走远了。” 苏妫将外头罩的披风递给另一匹马上的儿子,喃喃自语:是该走远了。 事情进展到这个阶段,一切顺利的有些诡异。其实最先的计划,本就是让元辄带语儿去青州罗公子家避避难,而罗公子依旧待在回塔县,以消姜之齐等人的怀疑。 最大的困难就是出城,元辄身形高大,是无论如何都扮不了士兵的,苏妫横生一计,索性元辄就这样大摇大摆出城。 果不其然,城门正是那暴躁的牛将军亲来守城,他瞧见元辄自然是疑惑,不过当苏妫告诉这老将军:三爷正是怕节外生枝,所以才让我带了九王子移驾利州,如此便可消了不语的全部念想。 第122节 牛将军一听此言,深信不疑,当即开门放行。 出城后兵分两路,元辄与不语走官道上青州,而苏妫则携了金子故意抄小路,引开追兵。其实此时天降大雪,行迹会被雪完全遮掩,而元辄本事过人,绝对不会被人发现他们的行踪。 “娘,你身子不好,怎么倒把披风给我了。”金子说着话,忙将披风还给苏妫,道:“娘,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路途苦寒,说说话正好可以打发时间。 “你想问什么。” “罗子婴人品俊秀,家世又厚,他不但尊敬您和爹,对语姐更是痴心一片,您为什么不叫他带语姐走呢。” 苏妫将狐狸皮的脖套往上拉了拉,冷风若吹进口里,那后牙槽可是会疼的钻心。 “说你还是孩子,不懂了吧。”苏妫笑了笑,道:“夕月王向皇上求亲,指明要你语姐姐。若咱们中任何一个人偷摸将她藏起来,都是了不得的罪,可元辄就不同了。” “不错,元辄是夕月王的同父异母弟弟,如果是元辄带走姐姐,那么就跟咱们没关系了。” “聪明!”苏妫忍不住拍手称赞。 “其实咱们就不该把语姐姐藏起来的。” “嗯?”苏妫还当儿子另有妙计,忙笑问道:“你还有别的想法?跟娘说说。” 因为只有一盏昏暗的灯笼照亮,金子看不清母亲脸上是何表情,不过听语气,倒是蛮愉悦的。 金子纠结了一番,终于开口说道:“虽然和亲并非远图,更是耻辱,可现在情况不一样,如果因为语姐姐而得罪了夕月国,咱们就会遭罪。” 苏妫心一惊,她没想到儿子竟会看的这般透彻,试探着问道:“如今情况怎么不一样了。” 金子听不出母亲语气已经有些冷了,仍说道:“我以前在家听爹和白新飞叔叔,利昭叔叔他们说话,说咱们皇上是逆取了人家李家的江山,本就名不正言不顺。” “是么,你爹他们真这么说?” “嗯。”金子全然不知母亲的真实身份,继续说道:“可前朝皇帝给咱们姓姜的留下一堆烂摊子,再加上连年内外征伐,新朝廷也是汲汲危矣。” 如果在十几年前,有人跟苏妫说这番话,她绝对会翻脸,她一直认为李氏就是天下的主宰,只可谏,不可取而代之。可现在,当她经历过悲欢离合,贫穷,战乱……她好似已经想开了点以前根本想不明白的东西。 “是啊。”苏妫点点头,她以前一直以为儿子顽劣不务正业,可如今听了这番话,原来这孩子内秀于心。 “娘,我觉得您好了不得。” “嗯?”苏妫笑道:“嘴怎么这么甜,我怎么又了不得了。” 金子笑道:“夕月国和归坞国打咱们的时候,我还小,很不懂这里面的事。后来长大了听叔叔们聊天说起那年的战争,他们说多亏了爹爹坐镇后方,从容指挥,而娘您一个弱女子,不怕危险去游说元邵,最后夕月大吕联手一起收拾了归坞国,这才使得危局彻底扭转。” “白新飞利昭这些人怎么还说我。”被人夸,苏妫感觉脸儿有些发烧。 “他们对娘赞不绝口,十分佩服您呢。”金子说这话时,下巴昂的老高,也是,哪个孩子不喜欢听外人夸自己的父母。 母子俩说说笑笑,这一路倒也欢喜,仿佛也不是那么冷了。 及至天微微亮,苏妫左右打量了下,四周林立黑色的枯树,极目望去,尽是白茫茫一片,别说人了,就连活物也没有半个。 昨夜她和儿子走的是去利州的小道,这些年她常去哥哥那儿,最是熟悉这条路了,可现在处的这地儿,并不是啊。 “儿子,咱走迷了。”苏妫皱眉,回头看了看,马踏雪地的印儿还在。“走,赶紧按原路返回。” 在这荒原迷路可是了不得,运气好累死饿死,运气稍差点遇到猛兽被吃掉,运气最差的,就是碰到山贼。 虽说这几年姜之齐将周围的山贼剿灭的差不多了,可据说有还有一些流窜在外,他们躲在这漫漫荒原,虽不敢再上道杀人越货,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忽然跑到偏远山村打家劫舍,抢完就跑,官兵怎么也找不到他们的老巢。 金子正困的打盹儿,听了这话哼唧道:“迷就迷了,”话在嘴里咕哝了几遍,他忽然也感觉出不对劲儿,一个激灵醒了。 “那怎么办。”金子眼中闪过丝害怕之色,他虽说伶俐,可毕竟还是小孩子,遇到事儿还是紧紧抓住母亲的袖子,紧张道:“咱们还能回去么?” “别怕,有娘在呢。”苏妫从背囊里取出酥软的糕点,递给儿子,道:“你先吃点东西,咱们顺着马蹄印儿原路返回。” 母子二人当即往回折,本来走的好好的,可偏生不凑巧,天又开始降雪,那原来的马蹄印儿又被遮没了。 整整寻路寻了一天,眼看着天又黑了,苏妫心开始着急,她和儿子身上的披风早已被冻得坚硬如铁,一天没进热乎的东西,任谁都受不了,而胯。下骑的马好像也快到了极限,鼻子喷着白雾,似乎不愿再往前走。 恐惧加上疲倦,让苏妫的心渐渐生出绝望。她的手不知道拂开多少雪来查看马痕,早已被冻得没知觉。 “我真是没用。”看着光阴一点点被黑暗吞噬,苏妫颓然地坐到雪地里,哽咽道:“我为什么这么私自,为什么只顾了女儿不顾儿子,为什么要带儿子出来!” 金子见娘这般,忙翻身下马来扶,安慰道:“是我非要跟您出来的,您怎么倒怪自己。” “都是我的错!”苏妫忽然开始扇自己耳光,大声嚎哭:“我怎么这么蠢,自己一个人死在荒原,也算给这世上除害了,可我却带累了儿子,以后到了地下,我有何面目见婵姐。” 如果身陷囹圄的是自己一个人,苏妫绝不会这样,她会冷静地找出路,不会这般癫狂,可是一旦牵扯到孩子,她就害怕,就会慌,这兴许是全天下所有母亲的本能吧。 “娘,您起来啊,别坐在雪里。”金子从来没见过母亲这般,他也不会劝,手忙脚乱地往起扶他母亲。 “儿子,娘对不起你啊。”苏妫手摸着儿子的脸颊,忽然呕了口血,哭道:“你还这么小,什么都没见过,怎么就叫我这该死的女人给带累坏了。” 金子深知娘是太爱他,所以才这般,他忙道:“娘,咱们没迷路,没迷路。” 苏妫心痛不已,只是摇头哭:“我对不起婵姐,更对不起儿子啊。” “真没迷路!”金子急得忽然举起一物,摇晃着给苏妫看:“娘您看,这一路我一直往地上扔干玉米粒儿,咱们只要找到玉米粒儿,就能找到路了。” 苏妫抢过那个布袋子,打开一看,果然还剩了小半袋子。 “儿子,儿子。”苏妫伸手将儿子的揽入怀中,抹去满脸的泪水,笑道:“你怎么不早和娘说啊。”忽然,苏妫脸色一变,冷声道:“对,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她一把推开儿子,问道:“你早都开始沿路做记号了,是也不是?” 金子避开母亲灼灼目光,强笑道:“我这不是怕迷路么。” “真是这样?”那会儿实在太急了,脑糊涂,可一旦冷静下来……苏妫抓儿子肩膀的手开始发力,冷冷道:“我说呢,你怎么正巧在我迷倒你爹的时候回家,闹着要跟我出来,还一路上偷偷做记号,你说,这是谁教你的。” 金子从未见过慈爱的母亲这般疾言厉色,他有些怕了,怯懦道:“没谁教,教我啊,娘你别捏我肩膀啊,疼。是爹,爹!哎呦!” “哼!”苏妫气的用拳头锤了下自己的大腿,怒火冲心:“姜之齐,可真有你的,敢跟我玩儿阴的!” 第175章 红雪 苏妫气急了,真想结结实实地捶儿子几下,可她瞧见这小子的面容着实清秀可爱,依稀有些婵姐昔日的品格,举起的手又颓然垂下,她叹了口气,兀自从怀里布袋里掏出火折子和蜡烛等照明之物,点亮后弯腰慢慢找寻。 天边的最后一丝光亮已然被黑暗吞噬,风将皮灯笼吹的左摇右摆。许是太冷了,又许是太累了,苏妫直觉得腰腹酸痛不已。 “娘,让儿子找吧。”金子倒是孝顺,紧跟在苏妫身边,弯下腰一同帮着找寻。“那是我扔的,我知道在哪儿能找到。” “你?”苏妫心里还有气,冷笑道:“你不是站在你爹那头么。” “可我也是娘的儿子呀。”金子一把夺过灯笼,他也不敢抬头看苏妫,似气又似委屈道:“也不知道韩家的姐弟给您吃了什么药了,你亲他们都强过我和小妹了。” 苏妫一愣,她是没想到这孩子心这么重。 “你,你真这样觉得?” 金子用指甲抠着灯笼木柄,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地上的雪,并不答话。 “你竟这么看我,我难道真的偏心?”对一个母亲来说,世上最难过的事,莫过于孩子的指责。苏妫被转过身子,她一遍遍地反思自己的言行,是不是真的像儿子说的那样,自己太偏心了。不知不觉间,她竟泪流满面。 “娘,娘您别哭啊。”金子走到苏妫跟前,他一遍遍地用袖子给娘亲擦泪,急道:“我不是故意说您的,不过,我始终想不通啊,语姐姐又不是咱们家的人,您貌似对她好过头了吧。” 苏妫真不敢相信,日夜和自己相处的儿子,居然会这般凉薄。 “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也不是你家的人呢?” “怎么可能,您怎么胡说呢。” 金子瞧见母亲脸色实在难看,便手舞足蹈地学后厨的那只灰猴讨食之样,笑眯眯地逗他母亲发笑,可母亲仍不为所动,默默地边抽泣边弯腰找记号。 “娘,您别不理儿子啊。”金子凑上前去,死皮赖脸笑道:“我错了嘛,真错了嘛,语姐姐和寒哥哥是我的好姐姐好哥哥,您一点也不偏心。” 苏妫叹了口气,道:“娘没跟你生气,你乖乖的把马牵好,别叫跑了。” 金子不忍母亲这般劳神,忙道:“您别找了,爹爹的手下会找到咱们的。” 是啊,我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苏妫凄然一笑,眼看着已经过了一日一夜,估摸着他们已经将语儿送走了。好啊,姜之齐,你是早都料到我不会坐以待毙,索性让我跳进了自己挖的坑,远远地把我支开,你们好单独对付我的语儿。 苏妫颓然地看着四周,又冷又黑,说不定在哪个角落,正藏着你派出的人吧。想必他们还会选个合适的时机,将我和儿子从雪原中救出吧。 是吧,是这样吧。 果然在一个时辰后,刘能带人找来了,一同来的,还有温热的羊汤,厚实的大氅,以及语姑娘已经在今儿白天中午上路的好消息。 好啊,真好,你们都好。 刘能瞧见苏妫脸色委实难看,便小心翼翼地提议,今晚就原地扎营留宿,待得天亮了好走。可他见夫人沉默不语,眉宇间隐隐有怒气,便什么话也不敢再说,连忙伺候着上路。 因为下着雪,大家生怕迷了路,故而缓慢前进,及至天微微亮,终于看到了 回塔县城门。 这一夜,苏妫想了很多。她一遍遍告诉自己,雪下的这般大,送亲队伍应该不会走太快,说不定快马加鞭去追,还能来得及。大不了她亲去夕月国求情,让别家贵族少女抵了语儿,元邵不是说看得起我苏妫么,会不会就给了我这个面子? 想到这儿,苏妫一扬马鞭,率先朝县里奔去。她一点都不想看到姜之齐,所以直接从东门入,骑马穿过街道由西门出。 可才到城门,她就瞧见姜之齐了。他穿戴的整整齐齐,好似专门在此地等了许久。 “七娘。” 姜之齐站在十步之外,他似乎有满腹的话想要说,可面对苏妫时,终究无言以对。 “你可真行。”苏妫冷笑:“居然教儿子骗我。” “我以为你会理解我。”姜之齐叹了口气,他看见苏妫脸色苍白,发丝很是凌乱,眼底疲倦的乌青很是让人心疼。“一天两夜了,你身子肯定受不住, 回家吧。” 说话间,男人走过来想要扶他的女人下马,可就在此时,他的肩头被女人重重地抽了一马鞭。 “你知道么。”苏妫眼珠布满了血丝,她拿马鞭的手不住地颤抖,道:“不语她生父杀了她生母全家,紧接着抹脖子死了。这个可怜的孩子流落街头,受尽欺辱。在世上除了我们和韩度,她再没有亲人了。” 姜之齐的眼眶也有点红,他将头别到一边,有些怒,又有些无可奈何道:“那你让我怎么做,等着皇上降罪?等着夕月国再次大军压境?七娘,我不仅是她的齐叔啊!”姜之齐叹了口气,他看着终于露脸的太阳,凄然笑道:“在送她走前,她哭着对我说:‘齐叔,这是耻辱。’我何尝不知这是耻辱,如果国家没有那么多的军功贵族,没有那么多居心叵测的乱臣贼子,你们李家没留下那么多烂摊子,如果我们足够强大,我们会用和亲求得一夕安稳么?” “对!你说的都对!你们姓姜的什么都对!”苏妫感觉自己身子似乎有些摇晃,眼泪把她的视线模糊了,她咬了咬牙,怒道:“我当初就不该和纪大哥来看你,这样的话,语儿就不会来,纪大哥就不会失踪,更不会发生这所有的悲剧。” 这些天的事本就让姜之齐心烦意乱,他一听见苏妫提起旧事,登时发怒:“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正在此时,后边的金子等人追上来了。金子见父母剑拔弩张,吓得连一句话都不敢说了,他心里好生后悔。前天下午,爹爹忽然把他叫到一边,说是你娘要带你语姐姐出去躲几年,到时候夕月人要是见不着和亲的姑娘,就带兵会杀过来…… 金子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道:“爹,娘,你们不要吵了。” “住嘴!” “住嘴!” 苏妫和姜之齐几乎同时喝断儿子,二人又满是仇怨的对望一眼。 “我告诉你姜之齐,我现在就去追语儿,等救了她,我就带着孩子们走的远远的,一辈子都不见你!” “你他娘敢!”姜之齐心急之下,竟然爆了粗口,他还没来得及让人关城门,就看见苏妫策马奔了出去。 “臭女人,真当我死了?”姜之齐随便将一个士兵从马上拉下,他翻身上马,立即追了去。 第123节 “苏妫,你给我停下!”姜之齐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下马屁·股,他瞧着前面那纤弱的背影大声喊道:“再不停,我他娘就用箭射你!”好的歹的骂了个遍,可人家还是不停,急得姜之齐口不择言:“李月华,你这不要脸的贱人,天下除了我这儿,你还能跑哪儿去?!” “姜之齐,你这王八犊子,你他娘少管老娘!”苏妫扭头喝骂,她的隐忍让她在戍边的这些年经常沉默,如今痛痛快快的骂出来,真真比喝烈酒还爽利! 虽说太阳出来了,可融雪时却更寒冷,泪,汗,冷风一股脑地往苏妫口鼻里灌,她刚想将狐皮脖套往上拉一下,就看见姜之齐出现在她身边了。 “停下!”姜之齐的左手控制缰绳,右臂不住挥舞,有几下还碰到了苏妫。“再不停下,老子可就不客气了!” 苏妫心咚咚直跳,她剜了姜之齐一眼,不住冷笑:“你这残废别太张狂,老娘可不怕,” 那个你字还未说出口,苏妫眼前一黑,只感觉有个重物朝她扑来,不是姜之齐是谁! 落地的时候,风在耳边轻声私语,仿佛在哀叹。 男人根本舍不得让她受半点伤,做了人肉垫子,只不过飞奔的马势何其凶猛,他们在地上滚了好久,直至苏妫的腰部撞到巨石上才停下。 “哎呦。”姜之齐不住呻·吟,他脸上有许多道被碎石刮破的血痕,额角还被撞起个大血包。“七娘,你怎样了,没事吧。” 姜之齐将苏妫垂下的头掰正,瞧见她只是脸颊有些轻伤,其余倒没什么,可能是给摔晕了。 男人气地轻拍女人的屁·股,却宠溺地骂道:“让你再跑,你瞧老子今天咋惩治你。” 怎么 回事,手怎么感觉暖乎乎的。 姜之齐往下瞧去,赫然瞧见手上全是鲜红的血,仿佛还在冒着热气儿。 怎么 回事?稍微经历过点人事的都知道这是怎么了! “七娘,你别吓我,你醒醒。” 姜之齐慌了神,他隐约记起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雪天,当时他带了她去十二楼找辛左,马车忽然颠了一下,他没坐稳,手肘给顶到她肚子上,那会儿她流了好多血,可没有现在这么多、这么红。 后边的金子、刘能等人终于追来了,他们瞧见这白的雪,红的血,都愣住了,竟忘记去套三爷和夫人骑的马儿。 金子哇地一声嚎啕大哭,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马的,摔下来的?滚下来的?他只看到娘亲流了好多血,而且仍在流,他还看到是爹扑倒了娘。 “娘!”金子使劲儿摇他母亲,可母亲脸色比地上的雪还白,连动都不动一下。金子看见他爹还愣着,火气更大,不由分说地就扑打:“你这混蛋,你害死我娘了,我要杀了你!” 许是太疼了,又许是金子在摇晃,苏妫竟醒了。 她感觉自己的下身仿佛被泡在一摊暖烘烘的热水里,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听见周围有好多焦急的声音一直在叫她:七娘,夫人,娘…… “七娘,你再坚持一下。”姜之齐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抱着苏妫往 回塔县跑,他恨自己,他又伤害了她一次!“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好好的,求你了,我求你了!” 苏妫用余光看到自己刚才倒地的地方,红的触目惊心,好似还有些血泡沫,在阳光下真好看。 没了……全都没了。 她咬牙,用最后的力气喊:“为什么会这样!都是怎么了!” 第176章 懦弱 两日前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因为有雪的缘故,倒不必点灯,其实只要有个人可以与自己相互依偎,就算世界再冷,那总有一片心是暖的。 “九哥,你说我的鼻子会不会被冻掉?”不语双眼轻闭着,唇角勾着抹甜笑:“要是真的冻掉了,你会不会把你的给我安上?” “我的?”元辄毕竟是外族之人,还不太会用精巧的汉语来表白动人的情话,想了半天才吭吭哧哧道:“我的牛一般的大鼻子给你?那可不好,你的脸跟鹿一样小,是万万装不下的。” “呸。”不语扁着嘴儿,嗔道:“老拿人家和畜生比。” 元辄宠溺地揉了揉女孩的头,将她的细腰搂的更紧了,两个人同裹一件大氅,同骑一匹马,同行在漫漫雪中,虽不知前方有何风险,可贪得片刻欢愉,那也是极好的。 男人嘴里呼出的气喷在她耳边,热热的,痒痒的。不语不自觉地扭了下身子,声细如蚊:“你离我太近了。” 元辄装作没听见,笑着又贴近了许多:“什么?你让我亲亲你?”元辄如蜻蜓点水般吻了下不语的耳尖,将下巴抵在女孩的肩上来 回研·磨,笑道:“真痛快,咱们总算甩开罗子婴那块狗皮膏药了,现在我想抱你就抱,想亲你就亲。” “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不语佯装扭了下身子,小手轻抚上自己有些烫的脸颊,转而又掐了下元辄的大腿,嗔道:”你这人太坏了,把我这个名门淑女都引逗成野丫头了。” “你们汉人女子有太多规矩,不过,”元辄抓住不语的小手,笑道:“你跟她们都不一样,敢爱敢恨。嗯,我打个比方,”元辄想了想,恍然笑道:“你就像我们草原上的野马,那种有聪明大脑的马。” “哎呦,你怎么骂人哪。” 不语粉拳挥舞,扭身想要捶打男人,谁知一只冰凉的唇却向她压下,湿热的舌尖撬开她的贝齿,想要掠夺掉她口中所有的空气。 男人的手自然地划到女孩正在发育的胸,一点点地发力揉搓。 “九哥,别。”不语按住元辄的手,她仰头看这个棱角分明的英俊男人,轻喘道:“这里太冷了,等到了青州再。” 元辄显然还在意乱情迷中,他低下头,隔着厚重的棉衣咬女孩胸脯,呢喃道:“反正是迟早的事,你让我先过过瘾。” “想要过瘾?你瞧我的。” 不语忽然捧住元辄的脸,深深地印上一吻,倒把个大男人给亲的懵住了。 不错,她虽说是汉人,但她同样是大名鼎鼎韩度先生的女儿。她同爹爹一样,不喜欢被束缚;可她又同爹爹不一样,她遇到喜欢的男人,会抱他更会热烈的亲他。而爹爹却因亏欠姨娘,放弃了毕生挚爱-苏婵阿姨。 每 回爹爹喝的酩酊大醉时,总会哭的可怜:小婵,如果我早知道会是这种结局,我一定会对你更好。 如果,可惜没有如果,唯一 回不去的,就是过去。 不语将元辄的手塞进她的衣襟里,她滚热的胸膛因为冰凉的手而颤抖不已,她急剧地喘息着,对元辄道:“我喜欢你,九哥。” 元辄没想到不语竟然会这般大胆,可他是草原上自由的鹰,他又怎么会不解这温柔的花? 男人的手如同一只游鱼,在女孩柔嫩的身上穿梭,他一把将女孩压到马背上,恶狠狠地笑:“真的想在马背上要你!就现在!” 女孩用指尖轻轻划过男人的鼻梁,侧脸,最后勾起他的下巴,挑眉笑道:“你记住,如果有一天你让我生气了,我就会头也不 回地走,再也不理你。” “我,我,”元辄急得话也不会说,他一遍遍地吻着女孩,用实际行动来告诉她,我怎么舍得伤你。 可正在此时,元辄身子忽然一震,他慌忙直起身子,警惕地四下查看。 “怎么了九哥。” “好像有许多人来了。”元辄一手抽出长刀,另一手护住不语的腰,沉声道:“前后都有。” 不语一愣,忙将敞开的衣襟整理好,皱眉道:“怎么这么快,难道他们发现齐叔被迷晕了?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咱们走了去青州的这条道。” “来不及想了,快走!” 那个走字才刚说完,元辄便用刀背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屁·股,狂往前奔。 呼啸而来的风实在太过凛冽,不语将头埋进元辄的胸膛,只听得周围窸窸窣窣之声不绝如缕,逼得元辄急勒住缰绳,而耀眼的火光瞬时四起,他们被包围了。 看清了,果然如九哥所说,前后各有追兵,夜实在太黑,加之丛林中仿佛还有埋伏之人,好似所来之人不下百数。 “九王子,请问您要带我们的楚国公主去哪儿啊。” 这个声音好生嚣张,是谁? 不语定睛望去,只见正前方有个穿着灰黑色大氅的男人,他看上去三十多,鼻下留着修剪地很整齐的小胡子,模样倒是儒雅清俊的紧,可架子却大的不行。 不语忽然想起白日里弟弟来时,说皇上派了王宾来 回塔县,难道就是此人? “你,”不语试探着问:“是不是王宾?” 王宾嗯了声,态度骄矜:“正是下官。” “听说王大人和家父素有交情。”不语礼貌地点了下头,笑道:“大人可否卖家父个薄面,网开一面,就放侄女离去?” “下官可不敢高攀堂堂楚王和公主。”王宾歪嘴冷笑,手指向身后的马车,淡漠道:“公主,请上马车吧。” 元辄早在离宫时就见过这个王宾,他不仅是皇帝的宠臣,更与太子是连襟,风头势力在长安一时无两。 “甭跟他废话,小语,你现在抱紧我的腰!” 说话间,元辄挥刀而起,而那边王宾也指挥手下前去迎战,那原本静谧的官道瞬间杀声四起。 元辄自幼在马背上长大,加之多年来在战场厮混,他压根就不惧这些乌合之众,手起刀落,伤了几个人后,他用沾着血渍的刀指向王宾,冷声道:“我不想动手。” 王宾是儒臣,虽说也能耍几下拳脚,可终究不能跟真正的杀神相比,看到这血腥画面,后背的冷汗直冒。 “下官知道。”王宾瞧上去倒镇定自若,他淡淡笑道:“但皇命难为,若和亲公主失踪,不仅下官没命,想必会牵连更多人,比如姜三爷。” 元辄可不理王宾的喋喋不休,他眉头紧皱,侧身躲过突如其来的铁·枪攻击,一刀捅进正往前扑的士兵心窝,血登时窜的老高,落下时有如漫天红雨。 可王宾却像没看见般,继续说:还比如,苏人玉苏妫兄妹。” 元辄手紧紧抱住不语,他下手黑,很快就杀出一个缺口。 心头正喜,那王宾忽然道:“再比如,元邵会杀了王妃木佳,而皇上也会杀了咱们的楚王爷韩度。” 这下,马上的一对男女大惊,二人几乎同时喝道:“你说谁!” “你说谁!” 元辄大怒,几乎咆哮:“元邵把我母亲怎么了!” 王宾眼皮跳的厉害,他干笑一声,并不理会元辄,紧接着大手一挥,立马有个矮胖的士兵从队伍中走出,这士兵恭恭敬敬地捧着个木雕小盒子,疾步走向元、语二人。 元辄脸色苍白,身子仿佛都有些颤抖,他手颤巍巍地伸向那个木盒子,他怕啊,万一里面装的是…… “九王子别怕,这个盒子其实是给我们公主的。”王宾很是满意元辄这副神情,他虽说镇定自若,可却将袖中用来防身的匕首握的更紧了。“不语公主,您打开瞧瞧,看里边的东西熟悉不。” 不语心咚咚直跳,她嗓子发干,那股紧张感都快从脑袋里冲出去了。 盒子异常冰凉,木头的纹理很漂亮,沉甸甸的,还在往出渗水。 在盒子打开的瞬间,不语惊叫一声,竟从马上跌落到地。她双眼发黑的厉害,胃和心脏有如被剪刀来 回地撕扯。 “爹啊。”不语捧着木盒子大哭,那里边不是别的,正是韩度的五根手指头!断指被冰封存的很完美,甚至还能看到血丝以及点点白骨。 王宾瞧见不语这般反应,不禁冷笑,传说中聪明异常的语姑娘,也不过如此嘛。他得意地低头看着不语,淡漠道:“皇上说了,如果公主看到断指还不上路,那再次送来的,想必就是别的东西了。” “小语,别坐地上。”元辄下马去拉不语,他从未见过她这般狼狈绝望,在他眼中,小语永远自信骄傲,从不服输,可是…哎,姜皇帝这招可真高啊,会用韩度来威胁她。 正在此时,不语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彩,她笑着抬头,捧着那木盒想要对元辄说什么,王宾却猛地开口,让她没机会说话。 “九王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王宾由士兵伺候着下马,他踏着地上被元辄斩杀的残肢断臂,笑着走来:“国主为何在先王死后,接连纳了贵国五王子、七王子,还有您的母亲为王妃,下官斗胆猜测,国主仿佛还没有那么好色吧。” 说这话时,王宾故意看了眼不语,他猛然发现,这个女孩已经不哭了,甚至将那个木盒扔到了地上,难道她这么快就发现这断指时我假造的?不会吧,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没这么聪明吧。 元辄站起来,定定地瞪着王宾,并不说话。 “国主为了控制你们这些厉害的弟弟,可谓用心良苦哪。”王宾脸上的笑忽然收起,他手背到后面去,正色道:“下官知道王子有万夫莫敌之勇,更知道这些人根本拦不住你,可下官同样拦不住国主杀了您的母亲木佳王妃。” 元辄脸色相当难看,他握着刀柄的手不住发力,嘴角也是一抽一抽的。 王宾一边看地上的不语,一边看愤怒的元辄,笑道:“是做个孝子还是当个好情人,下官请王子再三斟酌斟酌。” 第124节 “我,我,我,”元辄连住说了三个我字,他先前之所以犹犹豫豫不敢带小语离开,除了怕元邵,更是怕母亲遭遇不测。多年来他为了母亲,甘心做元邵的杀人武器,而母亲为了他,委身受辱。他爱不语,爱这朵鲜红热烈的花,他甚至为了她,第一次不顾后果的冲动了,可…… 手被压迫的毫无力气,刀滑落,深深地扎进雪中。 男人将所有的不甘与隐忍咽进肚中,他低头看那个绝望的女孩,女孩她在笑,鄙夷地笑。 “小语,我” “不用说了,我必须要救我爹!我不会跟你走,你也不用劝我。”不语忽然开口,她装作整理凌乱的发丝,用袖子抹去眼泪,笑靥如花地看着王宾,懒懒道:“王大人,还不过来扶本公主起来。” 其实她根本不愿意被人扶,可她站不起,她发现在强权面前,爱情被压的实在渺小。她不想 回头看那个太过聪明又太过懦弱的男人。是谁打败了他们的爱情,是元邵?是姜铄?是孝顺?亦或是元辄的城府?太多太多了,他们太年轻,谁都没有能力承受。 “公主能想通就好,这样楚王度和大家都会安好。” 王宾弯着腰,恭敬地扶着女孩。 “哼。”不语冷笑数声:“我在家时听齐叔说起过王大人,他说您为人机敏,做事周全,可瞧瞧您送侄女的这几根断指,不仅新鲜异常,指缝里还有肮脏的泥,您拿我当傻子哄?” 王宾不由得重新打量这女孩,,肤白胜雪,瞳似点漆,好个清水出芙蓉,怨不得那元邵指名道姓地要她和亲。 “公主既然看出来,那为何还在元辄面前说你要救你爹?” “因为我知道,你能这么准确地围住我们,肯定是齐叔帮了你,我还知道,姨娘救不了我了。” 王宾扶不语上马车,他现在可不敢再将这女孩当傻子了。 只见不语疲惫地靠在软垫上,她用下巴看王宾,傲然道:“还有一点最重要,因为,我是韩度的女儿。” 没错,她跟爹爹有很多地方不一样,她会热烈地拥抱情人,而爹爹却错过了;可有一点,她和爹爹一模一样,那就是骄傲。 她知道断指是王宾用来骗她的,她还知道元辄又一次软弱了,她更知道当刀落地的时候,就是这个男人说出让人恶心、抱歉、忏悔还有拒绝带她走的话。 你有野心,你要顾全大局,你考虑了一切,想必你见到王宾出现,还松了口气吧。娘亲说的没错啊,你们这些站在顶峰想要权利的男人,只会让女人难受。 所以我要在你拒绝我之前先拒绝你,因为我是不语,是韩度的女儿,我不允许自己的骄傲被一个这样的男人践踏,决不允许!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审核了好久捏 第177章 远嫁 一个晚上可以改变很多人,看清很多人,也可以让无忧无虑的生活彻底烟消云散。 雪还在下,淹没了整个 回塔县,如果这圣洁的白是一块遮羞布,那么下吧下吧,把人间所有的丑陋与无耻,全部吞噬。 才刚 回家,她就被长安来的侍女们马不停蹄地压进了澡盆,然后沐浴、按摩、听嬷嬷讲男女该如何行房事、换衣,盘发,装扮……所有的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大红的喜衣上绣着精美的花纹,首饰光耀绝伦,一应礼器应有尽有,朝廷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就差个上轿子的新娘。 铜镜中的女子正当妙龄,蛾眉樱唇,杏眼流波,她的额角用胭脂点了一排小红圆点,一直延伸到眉尾,看上去娇美至极。 一切事宜就这么仓促地准备妥当,这就该走了吧。 就在此时,房门忽然被人从外边撞开。 进来的是一个高大冷漠的男孩,他好像也是一夜未睡,疲态全在那紧蹙的眉头中。男孩走过去直接抓起不语的手,坚决道:“你跟我走,我就算豁出去不要这条命,也要救你。” 天还没大亮,借着昏暗的烛光,不语定睛一看,来者居然是弟弟! 元辄迫于元邵的压力,不敢也没脸再见她;罗公子现在都没出现,铁定是被软禁了;可他们竟然会把弟弟放出来?! 女孩只要稍微一动,她身上头上的珠玉就会发出好听的叮咚声,这是富贵的象征,也是枷锁。 是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他们是算准了,凭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小男孩,是决计翻不起多大风浪的。 女孩颓然一笑,她亲昵地拍了拍弟弟的手,道:“算了,你就安安静静地陪姐坐一会儿吧,以后,以后就,” 就再也见不到了。 “不行,我不能让你远嫁。咱们小时侯又不是没去过夕月国,那里民风彪悍,人人嗜血成性,万不能去的。” 千寒心急之下,把他姐姐半拖半拉地就往外弄,谁知却被不语狠狠甩开。 “小寒,别犯傻。你能杀的过成千上万的人?你能杀齐叔?你能杀舅舅?别傻了,我的弟弟!” “我就是不想你走!” 千寒几乎是将这话吼出来的,他的眼睛都红了,从小到大十几年,他几乎与姐姐没分开过,他实在舍不得啊。 “小寒。”不语笑着哭,她仰头看着弟弟,他已经高过她好多,长大了好多,再也不是那个跟在她后头哭的小男孩了。“你还记得吗?咱们小的时候,我被人欺负,你就去跟那人打架,头都被打破了。” “我记得,记得。”千寒抓住姐姐的手,哽咽不已:“咱们去求齐叔,然后去长安找爹爹,好不好?咱们不要分开,好不好?” “小寒,小寒。” 不语紧紧抱住弟弟,低声啜泣。走?她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且不说爹爹没有半点消息,万一他真的被皇帝扣留了,那可如何是好。加之姨娘被齐叔设计,迷路在了雪原,如今再也没有谁能救她了。 这是事实,她得承认。 外边好似又来了一批人,他们每走一步,仿佛都在告诉屋子里的女孩:要么和亲,做元邵的侧妃,百年后死在异域;要么现在就死,我们会把你的尸首交给夕月王。 好笑啊,有多少人真正考虑她的死活悲欢。 “寒。”不语深深吸了口气,含泪笑道:“你送姐姐出嫁吧,就送到边关。” “不!” 少年郎颓然地蹲到地上,头埋进膝里,肩抖动的厉害。他抓住姐姐的裙子,就是不愿放开来。 “齐叔和人玉舅舅总算养育了咱们几年,咱们得知恩图报,不能让他们遭难,好不好?” 不语轻轻地抚摸弟弟的头,她努力地控制自己,她多希望自己的手不要颤抖。 “姐!”少年抱着他姐姐的腿,用尽全力嘶吼出这个字。 “别难过。”不语仰起头,让眼泪全部倒 回去,笑颜如花:“你去帮姐把箱子抱出来,那是爹爹的东西,我要带走。” *** 每走一步,那愤慨痛苦的感觉就每多加一分。在踏出门槛的瞬间,不语瞧见院子里有好多人。 有脸色不怎么好看的齐叔,有从利州风尘仆仆赶来的人玉舅舅,还有利昭叔叔、牛叔叔,以及嘴角挂着可恶的笑的王宾…… 不语知道,她今天真的很好看,否则这些人不会这般惊艳地看着她。 雪如柳絮般飘来,她就像那来自花丛深处的仙子,踏着莲步,向人群走去。 “齐叔。”女孩盈盈下跪,她感觉头重的抬不起,泪滴到姜之齐穿了两年多的旧布鞋上,慢慢化开。 “孩子,快起来。”姜之齐连忙扶起女孩,看着不语单薄无依的身子,他眼圈红了,脸上的羞愧之色也愈发浓重。 只见姜之齐从怀中掏出个用红布扎成的花,手颤抖着轻轻地插在女孩发边。他无奈地将头扭到一边,嘴张了好几次,终于开口道:“送你这朵石榴花,愿你,你,哎!” 石榴多子,这寓意原本是好的,只不过现在听来,实在让人伤心。 “齐叔,这是耻辱。” 耻辱,这两个字有如烙铁,重重地烫上每个人的心。在场的除了王宾,恐怕每个人都上过战场,他们不怕死,怕的是没有战死,谁知到头来还要送钱送地、还要个小姑娘来承担国家的荣辱。 可就在此时,只听一声嗤笑忽然响起。 早已换上官服的王宾嘴角含着玩味的笑,眼眸半垂着,不阴不阳道:“三爷不愧是惯在花丛里使劲儿的,啧啧,瞧把咱们楚国公主弄得多伤心。” 王宾是前太子的连襟,加之苏妫的缘故,他与姜之齐早都是死对头了。姜铄之所以此次派他来 回塔县,正是看中了这点,王宾不会怕这愈发了不得的三爷,更不会徇私放了不语以至于误了大事。 这话一出,众人大怒,这姓王的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吧。行伍中人哪能忍,个个目眦欲裂,只等三爷一声号令,就要动手修理王宾。 谁知姜之齐仿佛没听见般,只是轻轻拍了拍不语的肩,柔声道:“你放心,我们不会永远受辱,总有一天,我们会强大,会保护好自己的儿女们。” 这话既是安慰,又是承诺,更是誓言。 王宾见没人搭理他这茬,径直走到千寒跟前,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千寒许久,询问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千寒厌恶王宾,并不搭理。 王宾兀自打开箱子,他皱着眉,用指头拈出几页已经泛黄的纸,眼睛忽然一亮,这箱纸不是别的,正是韩度亲自执笔所撰的《西州图经》!看凡例总为五十门,举凡夕月,归坞等国的山川形势,天文地理,文物古迹,无所不包。 这可是个天大的宝贝,若将此物呈给皇上,定是一大奇功。 王宾脸上的惊喜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可这男人却将脸一拉,冷声道:“公主的嫁妆由朝廷全全准备好了,为避免机密外泄,其他东西一律不得带出国。” “这不是机密。”不语淡淡说道:“这是我爹的东西。” 王宾仗着自己是朝廷来的人,完全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包括姜之齐,他直接让人去抢夺千寒手中的木箱,并不说话。 “放肆!”不语大怒,杏眼生寒:“王大人难道想用我爹的书来向皇上邀功吗?竟然这般厚颜无耻地开抢!” 被一个小姑娘当众说出心中所想,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可王宾却不同,他身在宦海多年,从来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哪里还管脸皮。 “皇上有旨,和亲期间的任何事宜,皆由下官调度。”王宾故意朝姜之齐瞧去,冷笑数声:“都听见了么。” 说话间,王宾走过去一把将木箱抢过,他看着里面厚厚的纸张,甚至都能想象到来日受封赏的画面。可就在此时,他身上忽然被人泼了好多烈酒。 待瞧清是不语干的好事后,王宾大怒:“你竟” 那个敢字还未说出口,他慌忙将木箱子抛到空中,原来不语给他泼了酒后,居然折 回厨房,从灶坑里抽出根正燃的柴,朝他扔了过来。 好险,好险。 王宾慌忙往姜之齐等人身后退,为了邀功而被烧死,那可太不划算了,还是躲远一点。 “真是可惜了。”利昭叹了口气,偷偷地推了把姜之齐,悄声道:“这《西州图经》是研究敌国的好东西,更是韩度的心血,就这么被她烧没了,实在可惜。” 姜之齐亦叹了口气,他看了不语许久,道:“她心里不痛快,由她去吧的。” 烈火熊熊,温热的酒气四处弥漫,那烧的粉碎的纸变成一只只黑色蝴蝶,慢慢地随着白雪一起飘舞,飞向远方。 在她踏出大门上花车的那刻,一众将士不约而同地跪地叩拜。是谢她对国家的牺牲?是不舍她远赴他国?是羞愧? 肃静的天地间只有铠甲之声,谁都无言以对,无言以对…… *******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越往夕月国腹地走去,天就越冷。 不语抽了抽鼻子,吩咐侍女再给她盖一床被子。花车倒是蛮大,她再连上两个侍女,竟然一点都不挤,反而还觉得蛮宽敞的。 还有两天就到月亮城了,她多希望能走慢些,兴许还会有奇迹发生,娘亲和爹爹就忽然出现了呢。 半月前,人玉舅舅和小寒送她到边关,把她交给前来迎亲的夕月国人。谁知那使者却冷冷地撂下话:我们王上说了,只要大楚国公主,那个什么小楚国公主不要的,就烦请你们再带 回去。 不语想到这儿,不由得开始自怜自哎。真是个幸运的女孩,不像我,要做人家的五王妃。 还记得走的那天,她听到了一阵悠悠咽咽的洞箫之声,似有好多话想要对她说。 第125节 她知道是谁在吹,罗子婴。 那些做事滴水不漏的长辈们,怎么会让他出来坏事?可惜啊,他对我痴情一片,我连个道谢道歉的机会都没了。 花车忽然停下,不语只觉得眼前一花,便看见个英武的男人出现在眼前。 “国,国主?” 宽肩窄腰,目光凶狠,这如狼一般的男人不是元邵是谁。 “启禀国主,这便是我们的楚国公主了。” 王宾讨好般地凑上前来,他见不语懒懒地躺在车里,并不为所动,急得忙使眼色:“公主,还不下车参见国主?” 元邵挥了下手,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不语,勾唇笑道:“不必了,本尊只是想早点见到公主,就独自骑马赶来了。” 说话间,元邵直接上花车,与此同时,伺候不语的侍女十分懂事地下车。 这又是几个意思。 王宾站在花车跟前,简直不知道如何进退。这个狼主是出了名的残忍,多年前在离宫时,他都敢对皇帝下手。万一自己有什么做的不称他意,别说 回长安邀功了,就是死在夕月国也未可知。 忽然听的车里传出声女孩的尖叫,王宾忙躬着身子,用客套的官话询问:“下臣王宾,谨遵国主吩咐。” 元邵愉悦地声音从车里传出:“车队往月亮城走,一路不许停!” 王宾其实知道里面在做什么,有人猴急,等不到洞房花烛,就提前来把新娘子给办了。他微笑着瞅了眼那剧烈摇晃的花车,吩咐底下人,立即启程。 *** 整整两天,,车里的男女都不曾出来,可声音却不绝如缕。 撞击?痴缠?娇嗔?调笑?呻·吟? 都有。 …… 到月亮城外时,是元邵先下车的,他只穿了件单衣,微笑着把他的小新娘抱下来。 初经人事的女孩更美了,她将头枕在元邵的颈窝,甜甜地笑。 “下臣恭喜王上,恭喜五王妃。” 王宾恭敬地跪在车边,他脸上虽带着浓浓笑意,心里却紧张的不行,好在这个不语姑娘还算聪明,没有惹恼了元邵,看样子还把他给伺候舒服了。 “你错了。”元邵的声音冷漠极了。 “臣,臣不知错哪儿了。”王宾连忙叩首。 只见元邵宠溺地吻了吻怀中的女孩,那满足又幸福的样子,仿佛使他年轻了十多岁。 “她不是五王妃,是王后。” “王,王后?” 王宾咋舌,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居然在短短两天的时间里,由普通王妃变成王后?她不是与那九王子互有情愫么,怎么转眼间就用如此爱慕的眼神看元邵? 厉害,厉害,好厉害! 只听得脆如黄莺般的笑声忽然在头顶响起,王宾失神地抬头,他看见元邵怀里的女孩用手指把玩着头发,她两颊绯红,嘴角边的酒窝如同藏了蜜糖般甜美动人。 多可爱的姑娘啊,笑的那么单纯,只不过眼角的隐隐凌厉让人不寒而栗,女孩手勾住元邵的脖颈,笑靥如花:“王上您看,王宾大人他好像还不相信呢。” 第四 卷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 卷结束了,第五 卷是终 卷:桃之夭夭不语是主线,但不是最主要的,她的故事,暂停于此。完了有时间,给她写个番外好啦, 第178章 封玉 第五 卷 --桃之夭夭 何草不黄 何日不行 何日不将 经营四方 有芃者狐 率彼幽草 有栈之车 行彼幽道 清扬的歌声漂荡在辽阔的草原,天空偶尔飞过一两只不知名的鸟儿,它们引颈哀鸣,惹得人也跟着一起难过。 有些地方的雪还未消干净,正慢慢地汇集成一条条小流,有些流进湖里,有些悄悄地滋润那被冬日侵蚀过的蔓草,期待即将到来的春日。 已然是傍晚时分,护送小楚国公主 回长安的一行人就地安营扎寨,因为才刚融了雪,木头杂草等物还湿着,点着后灰烟四起,呛地人直咳嗽。 几个军衔稍高的将士拉了几根长木头,团团围坐在烧地正旺的火堆前,吃烤肉,喝烈酒,顺便吹牛打诨。 苏人玉笑着摇摇头,这群混人嘴里还能有什么干净的,不是女人就是干仗 。他才刚翻转了下烤的兔腿,就看见宝贝外甥又在发愣了。 已经将不语送走半月有余,可寒儿仍不能释怀,这些日子他的话更少了,若不是想要上长安寻爹,想必这小子决然不会离开他姐姐。 兔肉里的油被烤地呲呲作响,一滴一滴地掉在柴碳上,再撒上一小撮盐,香味登时便四溢开来。 “寒儿,肉能吃了。”苏人玉怕穿肉的铁棍烫着千寒,特意用自己的手帕包好,这才给外甥递过去。 周围坐着的几个将士见状,互相交换了下眼神,不怀好意地打趣儿:“呦,我说老苏,你要不要给他撕好了再喂进口里?” “哈哈哈。” “老苏,你会不会替他把尿啊,哈哈。” 许是被人取笑的不太好受,千寒一声不吭地接过烤兔肉,起身往湖边走去。 “寒儿,这还有热好的马奶酒,你不喝呀。”苏人玉见外甥并不搭理他,便将手里端着的大瓷碗放到地上,他没好气地瞪了几眼这些人,冷声说道:“他是最知礼的孩子,你们以后少拿他开玩笑,小心我翻脸啊。” 其中一个容长脸面的将军一听这话,登时乐了,他嘴儿朝湖边努了努,奸笑道:“好孩子会吊膀子?你瞧,你们家寒儿在和小楚国公主做什么。” 苏人玉扭头看去,果然瞧见湖边的大石头上并排坐着一对少年男女。此时正值夕阳西下,余晖撒在湖面上,风一吹,便荡漾起片片橘红色的波纹,无论景还是人,都很美。 “这小浪蹄子,才多大就会勾·引爷们了。”苏人玉眼神发寒,显然他很不喜欢外甥和那个小公主太过亲昵。他没好气地端起酒准备喝,碗沿儿才到嘴边,这男人忽然一股脑全泼进火堆里。 军里的男人洒脱惯了,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那容长脸的将军瞧着苏人玉这般反应,半劝半打趣笑道:“行啦老苏,虽说这小楚国公主不是什么正经的宗室女子,好歹也是得了个封号,模样还算周正,配得上你家,” 这将军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苏人玉打断。 “屁!就她这种资质,也想高攀我寒儿?” 长脸将军一听这话,火也上来了:“护犊子也不是这么护的,你外甥又不是金子做的,人家姑娘全须全尾的怎么就配不上了。” “我外甥可是,” 是皇子! 当然,这话苏人玉肯定不会说出来,他只是阴测测一笑,不屑地瞥了眼那跟他争吵的将军,然后从怀里掏出封信,就着火光细细地看。 信是前天从 回利州发来的,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几个字:韩度正往 回塔县赶。 火光温柔地照在苏人玉俊美异常的脸上,他漆黑的瞳仁底下仿佛有丝兴奋闪过,只见这男人将纸揉成团儿,轻轻弹进烧的正旺的火中。 “哎,此番去长安路途遥远,也不知道咱们能不能在今年底赶 回西州的家里过年。” “是啊,打这一来 回,慢的话小半年就过去了。对了老苏,你以前不是在长安住着么,那儿到底怎么样呀。” “天子脚下,自然无比繁华了。”苏人玉扭头看了眼千寒,勾唇一笑:“这次去了,我就没打算再 回来。” *** 夕阳总是落的很快,等到繁星点点时,大地又是一片孤寂。 “”何草不黄,何日不行,何人不将,经营四方。” 小楚国公主才唱完这几句,就闻见一阵喷香的味道,她扭头一看,果然身后站着个拿烤肉的瘦高少年。 “寒哥哥。” 小楚国公主满脸欢喜,连忙往边上挪了下,给千寒腾出块儿地。 小楚国公主名叫封玉,年岁跟千寒差不多大,身量不高,还不到千寒的肩膀。她人很白,跟雪团似得,鼻梁不高不低,眼睛不大不小,还稍微有点胖,不过这倒显得她更可爱了。 千寒将舅舅给他精心烤制的兔肉递给封玉,低着头,从旁边的草丛里一颗颗地捡石子儿,使劲地往湖里扔。 “寒哥哥,你不吃吗?”封玉将头凑到千寒的跟前,眨巴着眼睛,笑道:“你要是都给我,你舅舅又该给我脸子瞧了。” 封玉出身寒微,父亲不过是个毫不起眼的小官,因为跟皇家有点亲,加之年纪又合适,这才被皇帝封为小楚国公主的,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她虽有这么个封号,不过是个陪嫁的膡妾罢了,跟大楚国公主的嫁妆没什么两样。 果然吧,人家夕月人根本就不认她,连花车都没叫下,就让苏人玉他们原封不动地给送 回长安。 见千寒仍不言语,封玉便将烤肉放在一边,陪着男孩一起扔石子儿。 千寒见状,柔声道:“你怎么不吃,肉若是凉了就不能吃了。” 风带着湖水的凉气一并吹来,封玉将身上穿的锦袍往紧拉了下,问道:“你是不是又想你姐姐了?” “嗯。”千寒话一向不多,他心里纵有千般郁闷,也不会说出来。 “哎。”封玉又往湖里扔了块石子儿,正巧打中一片浮萍,她是个天真烂漫大的小女孩,想什么就说什么,胡乱安慰道:“你姐姐长的那么标致,又有一肚子学问,夕月王肯定会对她很好的,你就别担心她了。” “傻孩子,不是这样。” 千寒叹了口气,他没法跟封玉说这里边错综复杂的政治关系和人事斗争,只能说,每个人都无奈,但每个人都无可奈何。 “我们一样大,可你总叫我傻孩子。”封玉弯腰朝湖面瞧去,碧波里登时出现张白嫩的小圆脸,她左右扭了扭头,又眨了几眨眼睛,明明已经不小了呀。 忽然,封玉感到背后一阵寒凉,扭头瞧去,果然看见那个苏人玉将军站在他们身后十几步处,正一脸严肃地瞪着她。 封玉不满地朝苏人玉做了个鬼脸,自从她和寒哥哥说上话,这个烦人的舅舅就百般地看她不顺眼,有一 回甚至警告她离寒哥哥远些,否则就要她好看。 “哼,你舅舅又来监视咱们说话啦。”封玉扁着嘴儿,一股脑将手中所有的石子儿都扔进湖里,气呼呼道:“他人虽然漂亮的一塌糊涂,可怎么那么凶,好像我欠了他钱似得,真是个讨厌鬼。” “你别那么说。”千寒也是打心眼里厌烦玉舅对他‘事无巨细’的照料,可那毕竟是关心他的,这个理儿他还懂。“舅舅没有子嗣,他心疼我,把我当成了儿子一般栽培,你以后不要骂他了。” 封玉觉得寒哥哥哪儿都好,人高,长得也俊,有学问,还会武功,就是有时候心有点忒软。 “那也不能撒尿都陪着你吧。”封玉脸儿一红,小声咕哝道:“我听见的,昨儿晚上你要去解手,他死活都要跟着,说什么天太黑,怕你看不见路跌倒,你又不是穿开裆裤的小孩子,他未免管的太宽了吧。” 幸好千寒人长得不白,否则就叫这小姑娘看见他涨得通红的脸了。 第126节 “咳咳。”千寒轻咳了几声,忙将话题岔开:“你刚才唱的歌儿可真好听。” 封玉不似那些高门千金那般端着矜持,她天生带了股子天真烂漫的痴气,一听这话,笑颜大开,忙道:“我刚才唱的是《何草不黄》,太过伤了些,你要是还想听,我重新再唱一首。” “好,我想听。”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 ******* 回塔地处大吕国的北方,长安那边早都开春了,可这里仍是严寒一片。这几日好像又冷了些,那河上的冰结的老厚,车马都可以行得。 也许只有到这夕阳西下之时,当落日的余晖撒在官道上,才可给人以一种暖暖的错觉。 从远方忽然出现了两个骑马的人,他们一前一后到了 回塔县城外。 为首的男子骑了匹通身黝黑的骏马,他头戴一顶水貂皮做的暖帽,身穿精心裁剪的黑色大氅,脚蹬小牛皮长靴,面容冷峻,尤其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桀骜不驯神情,更让他天生的贵族气派浓重了。 男子面无表情帝看着城楼,手将鞭子攥地吱吱作响。 后面的那匹马上是个女子,看上去约摸有二十五上下,人挺黑的,丹凤眼,高鼻梁,头发似寻常男人那般用方巾扎住,她策马行至男子身边,柔声道:“官人,你可别冲动,听说那姜之齐的手下们都不简单。不过你也别怕,你娘子打架从来没怕过谁。” 男子仿佛不喜欢听这女人这般叫她,眉头都皱着嫌恶之色:“你能不能别叫我官人。” 这女子噗嗤一笑,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登时就露出来,这时倒显得她没那么丑了。 “那我叫你啥,相公?老爷?” 这个英俊不凡的男人显然是拿这个女人没办法,几次三番想要说她,可又闭了嘴,使劲儿地揉着他发疼的太阳穴,无奈道:“你就叫我韩度,不行吗?” 第179章 陈铁牛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灶坑里只剩下火红的炭还在垂死挣扎,屋顶黑黢黢的,怎么也望不到头。 蜡烛上的小火苗在一耸一耸地跳,烛泪流尽,黑暗终将吞噬所有的光明与希望。 “孩子啊。” 炕上坐着的女人喃喃自语,也不知她在说掉了的还是走了的。她就这样呆呆坐着,看着窗户,看着它由白变黑。 距离她小产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在这段时间她反反复复地生病,高烧今儿才退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男人端着烛台,他首先朝炕上的女人瞧了一眼,然后叹了口气,说道:“你就算恨我,可总不能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吧。” 苏妫不由得冷笑,恨你,是啊,我是该恨你。 你让我的纪大哥莫名其妙失踪,这么多年不论我怎么问你,你始终半个字都不透露,只在被夕月国和归坞国四面夹击,快要撑不住时才说他可能在长安。 可能?长安那么大,他究竟在哪儿?是死是活? 你向我承诺过,会保护好我的孩子们。我信你,可你对语儿做了什么?你教唆金子骗我,又给王宾提供语儿逃跑的路线。你说你和那些逼孩子和亲的人有什么分别?亏你还恬不知耻地在我跟前说:咱们语儿居然做了元邵的王后,她竟这般有本事!七娘你就别再担心她了。 别担心?我的孩子才十五岁,她怎么会在短短数日内做到王后的?是用了什么法子还是说了什么违心的话?她天生的机敏难道就是用来取悦男人,自保的吗? 还有,这两年每次跟你行完房,我总会偷偷喝下避孕的汤药,可我怎么会怀孕?我的避孕汤药怎么竟然成了补药? 原来从始至终,我们根本就互相信任不过对方。以前是为了让孩子安全长大,不得已才与你苟且在一起,你知不知道,我早都不想过这种日子了! 鲜美浓郁的味道从瓦罐中飘出来,姜之齐将矮桌搬到炕上,轻巧地除下鞋子爬上去。他一边用调羹晾汤,一边笑着对苏妫说道:“是儿子给你炖的,他知道惹你生气了,可又不敢来和你说话,所以才让我端给你的。” 苏妫斜眼往瓦罐里瞧了眼,汤汁清亮,隐隐能看到几块黑色的乌鸡肉,真没白疼这孩子,他今儿弄这汤弄了一整天,她其实都看在眼里。 “喝一口,给我个面子。”姜之齐腆着笑,将调羹递到苏妫唇边,柔声道:“你要是不赶快好起来,谁照顾银子哪,她好像又病了呢。” 苏妫双目无神,仰头看着那漆黑的房顶,轻叹道:“是啊,是该赶快好起来,这地方实在太冷了。” 听了这话,姜之齐手一抖,汤撒出来些。 他将调羹放进瓦罐里,手不小心在罐沿儿蹭到了汤,便使劲儿在衣服上抹干净。他装作什么都没听懂,笑道:“你再忍耐些日子,快打春了。” “长安现在估计能穿纱了吧。” 从前她喜欢穿那种鹅黄色的裙子,风一吹过来就能飘起来,好看极了。到了 回塔县,就再也没穿过好料子做的衣裳。 “可能吧。”姜之齐低着头看自己的手,屋子里太昏暗,看不清他到底是何脸色。“你要是想穿纱裙,我让刘能现在就去利州买,等到了夏天” “我要去长安。”苏妫淡淡打断男人的话。 “哦。”男人仍不抬头,只能看出他的身子晃了下。“等父皇气消了,咱们就 回去。” “银子八岁了,我得带她去找她爹。” 男人闷声道:“我不就在这儿么。” 屋子里很安静,男人粗重的呼吸声,能听的很明显。 良久,苏妫颓然地闭上眼睛,声音不带半分力气:“你先出去吧,我困了。” 男人的手颤抖的很厉害,害怕?愤怒?或许都有吧。他终于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依旧年轻貌美的女人,冷声道:“我不许。” “哦。”苏妫觉得屋子很闷热,她想将窗子开开让晾一会儿,可又懒得起来,便用纱布抹了下额头的汗,缓缓说道:“我听见了。” 外面的犬吠声响起,在这寂静的夜显得格外突兀,男人将一块小被子盖在女人的腿上,一声不吭地端起瓦罐下炕。 他像没事人似得,只在出门的时候才淡淡说道:“汤凉了,我去给你热热。” 苏妫感觉自己好像又开始发烧了,身上疼的紧,原本以为说出这话,他们会争吵,现在,连吵架的力气都没了啊。 忽然,门咚地一声被人推开,苏妫瞧见姜之齐满脸惊慌地站在门口。 “怎么了。” 在西州这么多年,这个男人面对任何困难都能淡然处之,几乎没有见过他这般神色。 “韩,韩度来了。”姜之齐咽了口唾沫, 回屋到处翻找,嘴里还一直重复着:我的剑呢,剑呢。他四处都找不到武器,急得冲到炕边,对苏妫道:“他就是个疯子,铁定会杀了我。七娘,我得带儿子闺女出去躲躲。” 说话间,姜之齐一阵风似得跑了出去。 烛光闪了好一会儿,苏妫这才 回过神来。韩度,我听清了,是韩度!他真的来了? 就在此时,院中忽然响起个浑厚的女人声:“姜之齐在哪儿?苏妫在哪儿?快给老娘滚出来!你们这对不要脸的,竟然趁着官人不在,就把我们家闺女给卖了!” 说话间,一个膀大腰圆的黑影踹门而入,这个人皮肤很粗,有些黑,眼睛很小,却炯炯有神。她一副男人打扮,要仔细看才能瞧得出来是个女人。 这个凶横的女人一手叉腰,另一手举着正燃烧的火把,愤怒地在屋子里到处看,这架势,说她是来杀人放火的,肯定有人信。 “人呢,都死哪儿去了。”黑女人气呼呼地扭头到处找,可当她看见炕上躺着的苏妫时,她的那双小眼睛忽然睁地老大,嘴一咧一咧地抽搐,只见她忽然打了自己一耳光,不相信地伸长了脖子去仔细瞧苏妫。 一阵茶香徐徐而来,韩度,那完美的韩度出现了,他头略一低,绕过了只有他脖子高的门沿儿进屋来。 黑女人见韩度进来了,忙将火把扔地上踩灭,她一手使劲地拉住韩度,另一手指向苏妫,声音还带了些许兴奋:“她,她就是苏妫?天哪,你怎么没说她这么漂亮!” 韩度原本铁青着脸,可当他看见炕上的女人泪眼盈盈,虚弱的一阵风都能吹倒时,那原本满腔的怒火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满满地怜惜。 “怎么了?”男人坐到炕上,手附上女人的额头,惊诧道:“还发烧了。” 这么多年,我在别人面前永远都是纸老虎,只有在你面前,我还是月儿,是那个刚从大明宫出来无依无靠的小女孩。 我的亲人,我的韩度,你终于 回来了。 “别哭。”男人一边将大氅脱下,一边从袖中拿出帕子,仔细地替女人擦去眼泪,柔声道:“我 回来了,别怕,我 回来了。” “你去哪儿了!”苏妫扑到韩度身上,使劲儿地捶打他,她哭的好凄惨,声音都有些沙哑:“你知不知道,咱们语儿被逼的和亲去了,你去哪儿了你!你说好三年 回来的,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你去把我的孩子抢 回来,去呀。” “没事,没事。”男人抱住歇斯底里的女人,轻轻地抚着她的背,柔声哄道:“我 回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都会好的?他本来想找她和姜之齐算账,他气他恨,他好好的一个如花朵般的闺女,一个他亲自手把手教导出的聪明孩子,怎么就和亲去了! 可当他看见月儿这般憔悴,他心软了,月儿也是孩子呀,她肯定也受了不少委屈,也不好受。 “够了!”一只有力的手忽然将紧紧拥在一起的男女拉开,手的主人满脸的嫌弃,她挑衅地瞪着苏妫,哼道:“你跟他啥关系呀,凭什么又搂又抱的。” 从一开始苏妫就觉得奇怪,这个黑女人称韩度为官人,她到底是何方神圣,难不成韩度这几年不出现,是因为她? 苏妫忙将泪擦干,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轻笑道:“这位姐姐怎么称呼啊,恕小妹身上有恙,不能下来给姐姐见礼了。” 黑女人看见美人对她笑,感觉就像被一股柔润的春风包裹住一般,她忍不住痴笑道:“小娘子长得好俊呀。”刚说完这话,她忽然发现不对头,手使劲拍了下额头让自己清醒,故作凶样:“我是韩度的老婆,我叫”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韩度打断:“行了行了,这儿没你事,你出去吧。”韩度连忙将这女人往出推,谁知这女人天生蛮力,反将韩度推了个踉跄,她翻了个白眼,气道:“咋,我见不得人了?小娘子你听好了,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陈铁牛是也,今年二十五!” “啊?啊?”苏妫连说了两个啊,她从没听过一个女人家叫铁牛的。 韩度现在看上去懊恼至极,他连连往出推陈铁牛,好像还带了些祈求的语气:“好了铁牛,你能不能去院子等我,我和她说几句话就出来。” 谁知这母牛完全不理韩度,挥舞着手脚,她远没韩度高,伸长了脖子冲苏妫喊道:“我是他舅舅从战场上捡 回去的,官人你能不能别推我了!”只见铁牛稍微一蹲,用肩膀将韩度顶的老远,她没了障碍,忙冲到苏妫面前,喝道:“他舅舅喜欢我,收了我做义女,亲自传授我武艺。义父临终前要官人娶我,我们早都成亲了,你知道不。” 苏妫楞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这两个人相差十万八千里,是无论如何都碰不到一起的啊。韩度英俊潇洒,这女人相貌平平,还力大如牛;韩度满腹经纶,是天下皆知的大儒,这女人却满口糙话,胸无点墨。 这,这,这怎么了? 正愣着,只觉肩头忽然一痛,苏妫没忍住喊出声来。 “哎呦,好疼啊。” “装,你再装。”陈铁牛打小就瞧不上那些文文弱弱的大小姐们,在她周围,全是孔武有力的师兄弟,久而久之就练就她这副…豪迈体魄。“就轻轻推了你一下,有那么疼?” 韩度瞧见这情景,连忙过来环住苏妫,温柔地替女人揉肩膀,却阴沉着脸喝骂陈铁牛:“你没看见她身体不好么,再说谁能吃住你那蛮力。” 见自家官人这般维护这个会迷惑人的小妖精,陈铁牛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地喝骂:“你们这对不要脸的奸夫淫·妇,有一腿是吧,啊?瞧我不” “我是他侄女。” “侄你妈个蛋。”铁牛满口脏话,当她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又惊住了。“你说啥?” 苏妫扭头问韩度:“你没告诉她?” 韩度白了一眼陈铁牛,这才点点头,说道:“当时舅舅快不行了,他这辈子最疼我,见我这么大年纪仍孑然一身,非要我娶她。” 原来是这样。 苏妫莞尔一笑,轻轻拍了下韩度的手,柔声道:“她很好,是个好女人。” “不,不对。”陈铁牛虽不爱读书,可却不傻,她当即到门口左右瞧了瞧,见没人,这才将门关上走过来,低声问:“你说你是官人的侄女,那你不就是?” 苏妫点点头:“我就是李月华,不过现在叫苏妫,是意国公苏照晟家的女儿。” “天!”陈铁牛不禁掩住了嘴,她连忙坐到炕上,一把将苏妫揽进怀里,用她那满手老茧的手轻轻摩挲娇弱的女人,还不住地说:“孩子,你受累了,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个三皇子欺负你了?” 苏妫听了这话,不禁莞尔,这个铁牛其实比她还小三岁多呢,就叫她孩子。 第127节 “我没事,就是前不久掉了个孩子。” “啊?”铁牛忙仔细地全身查看苏妫,竟然真流出两行热泪:“怪不得这么瘦,一看就是没吃好。你家厨房哪儿,婶儿给你做顿好的。” “谢天谢地,你赶紧去吧。”韩度连忙将仍在喋喋不休的陈铁牛请出去,并给她指了厨房的位置,这才将门关上,他对苏妫讪讪一笑:“她就这样一个糙人,但绝对是个热心的直肠子,你可千万别在意。” “没有。”苏妫轻笑道:“她真的很好,你知道吗?你脸上终于有笑了。” “嗯?”韩度走过来,替苏妫将他的大氅披身上,轻笑道:“我不是一直都会笑么。” “不一样。”苏妫抓住韩度的手,道:“自从婵姐走了后,你就在强颜欢笑。” 许是触动了韩度心底的伤痛,只见男人低着头,强装淡定:“是么。” 那个已经走了快十年的婵,是他们心中永远的痛。 苏妫忙岔开话题,问道:“眼下语儿去了夕月国,我哥与小寒一道去送她了,你,你打算?” “我要去夕月国。”韩度眼神坚毅,手狠砸了下炕,恨道:“我要去找我闺女!” “我也去,你带我一起。” “你安心养身子,这事就交给我了。”韩度轻抚了下苏妫的黑发,柔声道:“再说,有个人就要来了。” 苏妫心没来由地跳的很快:“谁?” “纪无情。” “他,他,”苏妫只感到一阵晕厥,她眼前不住地发黑,口里又干又涩,女人忽然反手抓住韩度的胳膊,紧张万分:“你别骗我。” 韩度怕苏妫太过激动,连忙由上到下地抚女人的背,试图让她稳定下来。 “我和铁牛路过利州,谁知却碰上老友刘娟,你认识他的,就是给你换脸的那个胖子,胖子说他跟一个叫季燃的将军来 回塔县有事。” “你说谁?纪,纪什么?” “是上禾下子那个季,单名一个燃字。”韩度接着说道:“那个季燃长得太扎眼,我就忍不住多瞧了他几下,却猛地发现他额间有一道剑痕,长相也与中原人颇异,我记得你曾跟我提过纪无情的面貌,好像是他。” “对,对,肯定是他,他怎么现在才来?”苏妫气的头歪在一边,似小女儿般扭着衣角,哭道:“他怎地如此薄情,说一生一世爱我,可他女儿如今都八岁了,他现在才出现?这个天杀的臭男人!” “你先别怨他。”韩度忙安慰住苏妫,皱眉道:“纪无情,好像把以前所有的事都忘了,他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等到小纪了,我都哭了,55555555 第180章 他 回来了 天很蓝,连一丝云都瞧不见。 回塔县的山永远是那么光秃秃的,向阳的那面还好些,是正常的土黄色,而背阴的则已暗黑色居多。 今儿街上很安静,因为三爷和夫人要迎接朝廷来的襄阳侯季燃。 据说这位侯爷曾经救过驾,皇上很是宠他,还特特封了他为右龙武将军,如今叫他与归坞国的九苑公主成亲,由三爷在 回塔县主持,完婚后便与九苑公主去归坞国。 又据说九苑公主在长安时,正巧看到了这位季将军路过,从此就陷入爱河不可自拔,亲自去求了皇帝,要求赐婚。 两国结秦晋之好,何乐而不为呢? 已经过了巳时,怎么还不来?苏妫踮起脚朝前方观望,她的心从几天前就开始跳的很快,恨不得立马就能飞奔到他身边。 “娘,你今天真好看。”金子因为不语那件事惹得他娘生气,这段时间不断地找理由找机会和苏妫说话,他上下打量了他母亲,笑道:“我从来没见您穿过这样的衣裳。” “是吗?” 苏妫心情不错,左扭右扭地看自己,这衣服是多年前她从长安带来的,由宫里的师傅精心裁剪,领子边绣了一排桃红色的荷花,花蕊的地方缀了小小的珍珠;裙子是月白色打底的,水绿色渲染的,下摆特意裁成荷叶状。 “我现在瘦了,穿着会不会看起来有些松?” 金子前后看了下,忙笑道:“不会啊,反正我看着正合身。” “是吧。”苏妫甜甜一笑,可旋即又皱眉:“我年纪这么大,还穿这么嫩,会不会有点不合适。” “怎么会。”金子亲昵地挽住他母亲的胳膊,头枕在母亲的肩头,眯着眼睛笑道:“说您是我姐姐,也绝对有人相信啊。” “贫嘴。”苏妫抚上有些发烫的脸,她瞧见银子蹲在地上在玩蚂蚁,忙将女儿拉起来。“妞妞,别玩土啦,会把新衣服弄脏的。” 苏妫替女儿将衣裳弄平整,仔细地端量孩子,女儿粉雕玉琢的,不知道跟他会不会很像? 忽然肩头一暖,原来是有人给她披上了厚袍子。 “你身子还未复原,该穿厚些。” 姜之齐皱着眉头看苏妫,她今儿实在太美了,不光穿的好看,发髻也编的精巧,还化了淡妆,额间贴了菱形花子,唇上稍微涂了点粉色胭脂,比十多年前少女时还要美。 瞧见女人不着声色地将棉袍脱下,姜之齐叹了口气:“如今韩度亲自去了夕月国,你就别担心不语了,原谅我好不好。哎,我是真不知道你怀孕了,要不然我绝不会把你扑下马呀。” 韩度那天当晚就走了,是啊,有他在不语身边,是应该放心。 见苏妫容色终于缓和了些,姜之齐忙凑近了,悄声道:“你 回家吧,迎接那个襄阳侯有我就行了。” “不。” “别任性,你穿的太薄了。”姜之齐左右看了看,果然,那些目光在苏妫身上的将士们忙将头低下。“你太惹眼了,大家都在看你。” “不。”他要来了,我怎么可能躲起来? 正在此时,一阵马蹄声缓缓传来,只见前方出现约摸五十人左右的行军,为首的男人穿着银色细鳞的甲衣,手握长剑,英气逼人。 “他,怎么是他。”姜之齐仿佛见了鬼一般,脸色煞白,连连往后退,直退到利昭身上,这才一激灵反应过来。 利昭也是没想到姜之齐居然会这般害怕,他忙从后边推住姜之齐,悄声道:“皇上当年有旨,命下官暗中保护纪爷的安全,他不是鬼,而且还失了忆,三爷莫惊。” 什么?纪无情他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姜之齐不由得大喜,但毕竟曾经谋害过人家,他有些不太敢看纪无情,头一直低沉着。 马上铜铃声由远及近,终于在城门前停了下来。 “末将季燃,拜见三爷。” 季燃翻身下马,阔步走到姜之齐跟前恭敬行礼。咦?怎么 回事,怎么这三爷不叫自己起来?季燃疑惑之下抬头去看,谁知一张似曾相识的美人脸登时印入眼帘。 他,他,真的是他! 苏妫本以为见到他会痛哭流涕,会疯,会抓狂,可真的见了面,她反倒觉得不那么紧张了。 “你,叫季燃?”苏妫都没发现,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不知为何,季燃一看见这女子,心就没来由地疼。 “那你知道我是谁?”苏妫往前走了两步,她好想现在就抱住她的纪大哥,想了八年的纪大哥,可她怕,她怕吓着他。 “您是夫人。” 眼泪悄然滑下,苏妫没有去管,她将银子拉到跟前,笑问道:“那你知道她是谁?” 季燃虽觉得这位美人好生面善,不过怎么会问他如此奇怪的问题。 “她是您的女儿吧。” “对,她是我的女儿。”苏妫弯腰凑到银子耳边,指着仍跪在地上的男人,柔声道:“妞妞,你去扶那位叔叔起来。” 银子的胆子从小就不大,她怕陌生人,就算熟如刘能,只要抱一抱她,她都能吓哭。可这血脉毕竟是神奇的东西,它无论相隔多久,多远,都会将亲人暗暗牵在一起。 银子小手颤巍巍地伸出去,碰到季燃又很快缩 回去,她轻咬着唇 回头看娘亲,正好发现娘亲泪眼盈盈,点头鼓励她不要怕。 “叔叔,请起来吧。” “谢小姐。”季燃正准备起身,他才一抬头,就看见眼前站着个粉嘟嘟的小女娃娃。这孩子的眼睛很大,双眼皮很深,睫毛特别长,皮肤白的就像牛奶,偏生小嘴又红的像樱桃。季燃只觉得看到这小女娃时,自己的全身血脉都要紧张地爆掉,他竟鬼使神差地抱起银子,对着小孩傻笑。 奇怪的是,银子也不怕他,甚至还搂住他的脖子,也笑的甜甜的。 多好,这样多好。苏妫觉得心里那块空缺,好像在慢慢愈合,她才刚朝这对父女踏出一步,就忽然听见一声雷霆怒喝。 “放下她!”姜之齐脸色难看极了,眉上的疙瘩一块一块的,眼神凶狠的都快要吃人了,他过去一把将银子夺过来,却笑的很温和:“我家闺女怕生,将军莫怪。” 季燃这才从方才的云里雾里中反应过来,他忙抱拳行礼:“末将唐突了小姐,请三爷恕罪。” “无碍。”姜之齐狠狠地剜了眼季燃,笑的温和:“季将军和九苑公主舟车劳顿,赶紧进县歇着吧。” “不错。”苏妫走上前,她反反复复地打量她心里梦里的纪大哥,他一如过去那般苍白英俊,气质还是充满异域风情的神秘忧郁,额间的剑痕依旧,除了名字,他一点都没变。 苏妫柔声笑道:“三爷早都安排好了,季将军住进我家,尊贵的九苑公主在防守严密的驿馆歇息,其余将士则住军营里。” 苏妫丝毫不给季燃任何拒绝的机会,忙拉了金子过来,笑道:“你快带将军家去,就让他住进你语姐姐先前住的屋子,我早都打扫好了。” 金子不晓得这里边的事,听母亲这般说,当下便领了季燃将军 回家。其余各人,也各自都有去处,不一会儿,便都散了个干净。 纪大哥他不喜欢吃辣,待会儿给他炒几个素点的菜。 纪大哥喜欢吃鱼,正巧昨儿个金大姐送来了条,给他蒸条鱼。 苏妫盘算着怎样做饭,只觉得胳膊一痛,原来是姜之齐抓住了她。 “你早都知道他要来?”姜之齐冷冷问。 “对。”苏妫现在就连酒窝里都是笑。 “所以你打扮的这么花枝招展?”姜之齐牙咬地咯吱咯吱响。 “不错。” 苏妫冷笑一声,正准备走,谁知却被人狠甩了一耳光。 “你这贱人。” 有点疼啊,不过这就是你,装了这么多年,终于原形毕露了么? “你别忘了。”苏妫指着姜之齐怀里抱的小女儿,冷笑道:“如果当年不是你,现在抱银子的就是他。” “你以为我稀罕你的破烂货?”姜之齐忽然将银子往苏妫身上扔,可失了准头,给扔到了地上,孩子当时就摔哭了。 姜之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可很快就被愤怒所取代。他一甩袖子,大步朝家走去。 “娘,好疼啊。”银子哭的委屈极了:“爹爹他怎么了,好好的他怎么了。” 苏妫瞪着那已经走远的背影,冷哼道:“他疯了。” ******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回塔县的三月冷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这个季节的鱼总是很好吃,肉质鲜嫩细滑,入口即化。 苏妫用特意调好的汁子将鱼腌了一会子,再把葱姜等物切成长条塞进鱼腹中,如此便可上锅蒸了。 金子兄妹被她送去了利昭的家里,让利夫人帮着照看一下,有些事,孩子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第128节 月上柳梢头的时候,苏妫将最后一盘菜端进上房。现在屋子里只有她,季燃,还有姜之齐三人,气氛有些怪,他们就这样坐在一张桌子的三个边上,谁都不说话。 “纪大哥,哦不对,是季将军。”苏妫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季燃碗中,又给他倒了杯花雕酒,笑道:“你尝尝我的手艺,是不是比以前要强多了。” 季燃心里好生纳闷,听这三夫人的意思,好像他们以前认识。是了,这次从长安走之前,皇上特意告诉他,你曾经和三爷交情匪浅,见着他说不定会想起什么也未可知。 男人依言尝了一口,闭起眼睛品咂了翻,惊喜之色溢于言表:“夫人也是倒了些果酒来腌鱼吗?” “这还是你教给我的,你忘了?” 在桃园村的时候,我总是嫌弃鱼太腥,可巧那日你从镇上打 回一壶果酒,于是就往里面倒了一小杯,谁知做出来的鱼齿颊留香,咱俩吃的肚皮都鼓起来了。 苏妫见季燃好似在努力 回想什么,她忙接着问道:“你是不是曾经受过什么伤,这才把过去的事全忘了?” 姜之齐最怕提起八年前的事,阴沉着脸道:“别人的事,你操的哪门子心。” “季将军好像不是别人吧。”苏妫冷笑:“他不是三爷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么。” “啊?” 季燃一惊,他忙向姜之齐看去,他想问问清楚,可瞧见三爷面色不善,似乎对他颇有成见,这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进去。 忽然,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按上他的手,季燃一惊,三夫人她这是想做什么。 “你还没 回答我。”女人的眼睛简直能滴出水来,她的声音温柔极了:“过去八年你在哪儿,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 季燃一会儿看苏妫,一会儿看姜之齐,他在长安时就听过这位三夫人的鼎鼎大名,是个好了不起的大美人,帮助三爷做了好多大事,倾国倾城的容颜迷的三爷不要不要的,可如今瞧她这般不自重,就算曾经相识,那也不能随便摸男人的手吧。 “苏妫!你,你简直不要脸!”姜之齐都要气死了,可就在他大发雷霆之前,这季燃却一把甩开苏妫的手,冷冷道:“夫人,请不要戏耍在下。” 苏妫一愣,她哪里有戏耍他? 忽然,女人蓦地发现好像确实是自己有些太着急了,她忙笑着解释:“对不起,妾身刚多喝了几杯,有些醉了。”说完这话,苏妫举起杯,身子不自觉地往季燃跟前倾:“ 回塔苦寒,将军难道不喝一杯吗?” 女人身上好闻的冷香一个劲儿往男人鼻中窜,若稍微一斜眼,就能看到她隐隐约约的乳。沟,还有血红的曼珠沙华,这活色生香的美人,对哪个男人都是一种抗拒不了的诱惑。 可季燃实在是不喜三夫人这般举止轻浮,应该说相当厌恶。他想不通,自从两年前化解了夕月归坞二国之乱后,三爷就名动天下,他这样了不起的男人,怎么会钟情于这么一个不检点的女人。 “抱歉,三夫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季燃蹭地一声站起来,一张俊脸难看极了,额间的剑痕也扭曲的厉害,他头也不 回地往出走,到了门口忽然停下,冷漠道:“听朋友说,在下八年前是因为喝酒才重伤垂死,所以在下自醒来后发誓,此生滴酒不沾。若没什么事,我要去休息了。” 第181章 不识月 人走茶凉,所有的热情全部都败给了时间。 他走了,头也不 回地走了,他真的忘记我了。 手中的酒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到地上,苏妫就这么痴痴地站着,她看着门的方向不哭也不笑,良久,她才 回过神来:“没关系,他只是不记得罢了。” “七娘,你这是何苦。”姜之齐起身,走过去拾起那只早已冷却的酒樽,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可你要清楚,你和他已经过去了,你们没有可能。” “没可能?”苏妫猛地 回头,一步步走向几步外的姜之齐。“我倒想问问你,纪大哥方才说的重伤垂死,到底什么意思。” 苏妫仔细地看眼前的男人,他面色沉静,呼吸平稳,腰板挺得很直,虽说穿的是几年前的那件旧灰色棉袍,可干净平展,倒也不会显得特别寒酸。 “你不敢说?”苏妫冷笑数声:“当年你在酒里下了迷药,我醒来时纪大哥就消失不见了,可巧的是,刘神医也再没出现过。” 她终究知道了。 姜之齐将酒樽放到桌上,四个菜,只有蒸鱼动了一筷子,其他的一样未动。 “过来吃饭吧。”姜之齐坐 回椅子,他扫了一眼菜,只夹了一筷子炒土豆丝,就着还温乎的米饭大口吞咽。 “你还吃的下去。” “我为什么吃不下去。” 自从纪无情出现后,姜之齐心里也梗的难受,他恨这条狗,平白搅乱了他平静的生活;可他又想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过去的八年没有一天不在想。 “好,你厉害。”苏妫舌尖舔了下发干的唇,她忽然将桌上的饭食一股脑全都拂到地上,盘子碗碎片散了一地。女人咬牙狠狠道:“你不觉得,你该对我说点什么。” “我说什么。”姜之齐忽然抬起头,他把手中的碗重重地放到桌上,看着他眼前的女人,冷漠道:“没错,当年是我把他打到重伤垂死,我怕他死不透,还捅了他几刀,你满意了吗?你现在要去告诉他吗?” 这个所谓的真相,过去的八年她已经猜中了无数 回,如今亲耳听到,她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拿这个男人如何。 “他迟早会记起我。” “那又如何。”姜之齐盯着苏妫的眼睛,冷笑道:“我那会儿去了趟驿馆。” “去做什么?” “我同九苑公主商量了一下,彼此都认为后天就是良辰吉日。” “我不同意。”苏妫脑子一片空白,她的纪大哥,她女儿的父亲,要娶那个脸上有刺青下手又狠毒的小姑娘?不,绝对不行。 “你醒醒吧,父皇恨透了你,所以才特意叫咱们给他主持婚礼。”姜之齐闭眼叹了口气,抓住女人的肩膀,柔声道:“你放手吧,无情这一生凄苦无比,若他能和九苑公主成婚,或许我们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不是吗?” “幸福?”眼泪流进嘴里,又苦又咸,苏妫挥开姜之齐的手,一步步往后退:“我的幸福,早在十几年前就被你们父子毁了!” *******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所有的无忧无虑,在长大的那天就会终结,我将快乐的过去留在了大明宫的记忆中,孤身一人周旋在姜氏父子左右。 忧来其如何?凄怆摧心肝。 在那个步步惊心、朝不保夕的日子里,我最大的快乐就是假装睡熟了,因为这时,你就会出现在我床边,静静地守护我,让我不再感到害怕。 今夜的月很亮,温柔地将它的光华撒向人间。 苏妫站在中屋门口,她想进去,可又不敢。手几次三番抬起,又无奈垂下。寒风将院中的那棵老槐树吹地飒飒作响,女人踌躇了良久,终于轻轻推开那扇门。 屋子很黑,床上的男人好像真的累了,他睡得很熟,呼吸有些沉重。 “纪大哥。” 苏妫一步步走向她念了八年的男人,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他睡觉,守护他。 可还未走到屋子中间,只听得仓啷一声,她还未反应过来,脖子上就多了个寒凉彻骨的剑。 “三夫人,是你?”季燃的声音冷漠异常:“这么晚了,你来我屋子做什么。” 果然是纪大哥,他的剑永远那么快。 “他曾经说过,会和我一起把剑埋起来,远走西域。” 对面那个持剑的人明显一愣,可他依旧不带丝毫感情地对女人说:“你出去。” “他还说过,月儿的家没了,我会给她一个家。” 尖峰就在脖子上,可她不怕,一步步走向他:“这么多年,我一步都不敢离开这儿,我怕我走了,他 回来找不到我。” 男人好像很难受,他的手紧紧地抱着头,嘴里发出痛苦地呻。吟。 “纪大哥,你怎么能忘了我。”苏妫猛地朝季燃扑过去,她想抱抱他,谁知却扑了个空,给摔倒在地。 “三夫人,你太不自爱了。”季燃冷冷地抛出这句话,提着他的剑就往出走,才刚出去,就看到院中站着个瘦高的男人。 “纪大哥,你去哪儿?”苏妫赶着追出来,当她看到姜之齐时,竟不由自主地楞在原地。 三个人,十几年,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兜兜转转。 季燃没有 回头看那个单薄柔美的三夫人,他径直走到姜之齐跟前,毫不客气道:“三爷,请管好自己的夫人!” 说完这话,他又走了,就这样消失在月光中,连头都没 回一下。 苏妫凄然一笑,失神跌到在地。 “ 回去睡吧。”姜之齐走过来捞起女人,他心疼地替她将垂下的发顺在耳后,从后面拥住女人,往屋里走。 “这都是你的错!” “对,都是我的错。” 女人停下脚步,仰头看这个高大的男人,挑衅似地狠狠道:“我不会放弃。” “好的。”男人打了哈切,他仿佛有些困了,声音很低沉:“你明天穿厚些,莫要着凉了。” ******* 每逢月中, 回塔县都会开集。 菜农担着新种的菜,沿街吆喝;花农小心翼翼地用绢子擦干花朵上的露水,生怕将这柔嫩的花瓣碰破一点皮;炸臭豆腐的汉子手脚极麻利,三下五除二就给十几盘臭豆腐淋上辣椒油。 九苑公主高兴地在前头走,她穿上了汉人的衣裳,竟然把常年挂在胸前的那串标致着胜利的人牙项链也取了下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在长安呆了两年,这个黑公主仿佛白了些,眉宇间的狠戾之气也少了,人紧跟着也顺眼多了。 她眼色忽然一亮,疾步奔到一个小摊前,原来这女孩发现了盒鲜红欲滴的胭脂。只见她将胭脂放在鼻下闻了闻,又抹在手背上试了下颜色,转头向身后的男人笑道:“驸马,你觉得好看吗?” 九苑见季燃没反应,便笑着凑到男人身边,手连连在男人眼前摆了好几下,这才让这英俊的男人 回过神来。“你在看什么呢。” 九苑顺着驸马的目光瞧去,赫然发现十步之外有个美得耀眼的女人,不是苏妫是谁。 “她怎么跟着咱们。”九苑有些疑惑,当她看见驸马瞧着那个女人正发愣,醋劲儿登时就上来了。不过她太爱这个好看的驸马了,根本舍不得冲他说重话,只是装作闲聊,随意笑道:“苏妫牵着的那个漂亮娃娃,是她的女儿吗?” “嗯。”季燃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俊脸一红,忙将头低下。 “你还别说,跟你有点像呢。”九苑根本不会想到银子是季燃的女儿,她明日就成亲了,哪里还管的了这些闲事。 “九苑。” “嗯?”九苑用小指蘸了点胭脂,轻轻地涂抹在自己的眼皮上,拿起摊上的镜子凑近了照,正准备抹匀,她见驸马叫她却不言语,扭头笑道:“你叫我想说什么。” 季燃的手握剑更紧了,他看了看不远处的母女,心头没来由地疼,男人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咱们先不要成亲了。” 铜镜忽然从九苑手中滑落,女孩脸立马拉下来:“为什么。” 季燃目光坚定,他好似很激动,声音都有些抖:“你还记不记得我在长安时给你说过,在我心里一直有个模糊的影子,可我总是看不清、记不起她。” 九苑不是傻子,她的目光越发冰冷:“对啊,可这与我们不成亲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是不是她。”季燃眼眸低垂,有些出神:“但我觉得,我忘记的事情很快就能找 回来。” 是么,是么。 九苑冷笑数声,她一把推开季燃,直接走向苏妫母女。 对,就是这个该死的女人,两年前她巧言令色,说服元邵攻打我归坞,使得我军死伤无数,而我父女二人同时成为阶下囚;还是她,当众割了我的头发,羞辱我;怎么,现如今还想把我的驸马拐跑吗?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九苑斜眼看苏妫,她打从心眼里就讨厌这个女人。 苏妫淡淡一笑:“ 回塔县已与从前不一样了,妾身怕公主和季将军迷路了。” 第129节 “你。”不知为何,九苑竟被这个女人气的说不出话来,是因为她的气定神闲?还是因为她的祸水外貌?还是因为,驸马不想与自己成亲,很可能这个女人有关系? 或许都有。 这时,一个瘦高的男人从人群中走了过来,他看起来很冷傲,可当他看着苏妫和她女儿时,眼神中又充满了疼惜与包容。 “公主。”姜之齐略一点头,就当跟九苑打过招呼了,他笑着看眼前的母女,柔声道:“我也怕你迷路,所以一直跟着你,咱们 回家吃饭吧。” “嗯。”苏妫答应了一声,便同姜之齐往家去,她神情依旧淡然,只不过走之前对远处的季燃笑了下。 就是这个笑,让九苑彻底方寸大乱,她不禁冲已经走远的姜之齐喝道:“你知不知道,驸马要取消明天的婚礼。” 姜之齐忽然停下脚步,他淡漠地 回头,勾唇一笑:“公主多虑了,驸马在和您开玩笑呢。” 第182章 纠结 因为走的时间太长了,院子中铺的石砖都被磨的水滑泛青;还有厨房外的那棵大槐树,是五年前刚搬来时栽上的,现如今已经冒过房顶,为这一家人在盛夏遮挡住炎炎烈日。 已经过了丑时,上房的烛光还亮着,偶尔有一两声私语,给静谧的夜平添几分凄凉。 小女儿睡的好熟,她头发今年倒黑了不少,也比以前更浓密了些。 “你为什么这样。” 苏妫头枕在门框上,她看着姜之齐慢慢地给女儿梳头发,神情专注,动作细心。 “我宁愿你打我,跟我吵,也不想看你这么平静。” “一个是我深爱的女人,一个是我亏欠的兄弟,都是我的家人啊。”姜之齐笑的凄然:“我纵使成了人人称道的三爷,可又能怎样。” 男人的大手温柔地抚摸小女孩的脑袋,他拿起孩子的手,亲了又亲,那不舍的神情,却是装不出来的。 够了,够了。 苏妫一咬牙,转身出门。 她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这么多年,她一直觉得自己活的很明白,事到如今,她糊涂了,也纠结了。 前些日子,韩度要去夕月国找不语,罗子婴便也跟着一同去了。还记得她送行时,也曾劝过罗公子,让他莫要痴于儿女情长,等年纪大了有了家,就什么都能想通。 家人?爱人?到了她身上,真的无法取舍。她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小女孩了,可再次重逢,依旧会怦然心动。 苏妫向中屋走去,每一步都艰难。屋子里很黑,连半点声音都听不到,不过这次,他倒是没有拔剑。 “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求你别赶我走。” 听见床那边没有动静,苏妫慢慢地朝屋里走,她的家,她最熟悉了。摸黑走到屋正中的椅子那边,坐下后,女人柔声道:“我心里明白我不该来找你,可我控制不住自己。其实我都觉得可笑,我这种女人,居然有一天会优柔寡断。” 女人趴在桌子上,头枕住自己的胳膊,她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看,因为到处都是黑黢黢的。 “从前,大概十几年前吧,有一个小女孩,她的家被仇人毁了,她孤苦无依,满腔仇恨想要报复。小女孩在仇人父子间周旋,她活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人尽可夫的贱人。” 床那边稍微有了点动静,苏妫凄然一笑:“小女孩发誓绝情绝爱,为了报仇不择手段,她拒绝一直守护着她的小男孩,一次次地伤他。” 一个冷冽的男声忽然响起:“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苏妫幽幽道:“后来小女孩的事情败露,她一夜间被打 回原形,她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时,却发现那个小男孩依旧守护在她身边。” 不知不觉间,泪早已打湿了袖子。 “最疼爱小女孩的姐姐被人毒死了,女孩忽然明白因为自己的固执,害得所有人都不得善终。她醒了,她决定放弃报仇,她要和小男孩一起远走高飞,不再踏足过去。” 床上的男人忽然坐起来,他的声音有些激动:“那小男孩为什么会被人打到重伤垂死,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八年前,你” 苏妫忽然没来由地害怕了,心里想要说的话,到嘴边却无法说出。她看见床上的男人好像坐起来了,他在穿鞋,在朝自己走来。 不,你别过来。 苏妫慌了,她忙往出跑,谁知才刚从中屋出来,就和儿子撞了个满怀。 “哎呦。” 被撞倒在地的金子使劲儿揉了下惺忪的睡眼,哼哼唧唧地撑着地往起站,只见这小子撅着屁股扶着肚子,不满道:“娘你见鬼啦,都快把我的尿给撞出来了。” 从前年开始,金子就独自住了。他懒的在自己屋里搁尿盆,通常摸黑去茅厕,有时候再懒一些,就直接在院子里的槐树下解决,为此苏妫不知说过他多少 回了。 “我没事。”苏妫连忙背过身子,她怕儿子看到自己在哭。 金子哦了声,他才刚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扭头看着苏妫疑惑道:“您怎么从季将军房里出来。” 苏妫满脸窘迫,正当她不知该如何 回答儿子时,上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天太黑,是你看错了。”姜之齐端着烛台走出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金子,下巴朝茅厕的方向努了努,道:“放完屎尿赶紧去睡,若是明儿读书时发困偷懒,瞧我不打你。” 金子闻言,脖子一缩又顽皮地吐了下舌头,忽然,这小子踏着小碎步凑到他父母身边,他看到父亲搂在母亲肩头,而母亲并未推开,这小子笑的贼兮兮:“你们终于和好啦?” 姜之齐老脸一红: “小孩子瞎说什么。” “好好,我瞎说的。”金子满脸的笑意,他趿拉着鞋溜到槐树那边,解开裤子开始哗哗撒尿,还时不时地扭头看他爹娘。 “我说过多少遍,不许在厨房门口尿!”苏妫看着儿子的背影,忍不住地唠叨:“你就不能多走几步去茅厕么,懒成什么样了,现在倒没什么,夏天招来一堆苍蝇恶不恶心。” “娘太啰嗦啦,我受不了啦。”金子属于那种瘦长身形儿的,他像根竹竿似得急忙飘忽 回自己屋,关门前还冲他爹吹了个口哨: “爹你管管娘呗,让她少说我几句。” “臭小子。” 姜之齐扬起手做出要打的样子,他摇头无奈笑笑,低头对苏妫柔声道:“ 回去睡吧,夜深了。” “你知道么,我刚才给他把过去的事说了。” 男人身子一顿,看了眼仍洞开的中屋,叹了口气:“他都知道了?” “他问我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的声音凄楚无比:“可你并没有说,是吗?” 乌云遮月,原本满院的光华顿时被黑暗所代替。风吹过来,地上的槐树影子纷纷摇曳,一瞬万年,疼惜了所有人。 “七娘。”姜之齐弯下腰,用自己的额头抵住苏妫的额头,他抓住女人的手,柔声道: “每对夫妻都会因为各种琐事争吵甚至大打出手,我们都年轻过,都犯过错,都伤害过彼此。我没法阻止你对无情仍有爱意,可我知道在你心里,更深爱咱们的辛苦经营起来的家。放手吧,如果你选择了他,你如何面对金子?况且你就能确定,银子肯定会认他?” “我……” 姜之齐叹了口气:“过去是我对不起你们,我嫉妒,我无耻,我拆散了你们,可是你真的就能无视我们一起走过的八年?或许我不是你最爱的,可一定是最合适的。” “你别说了。”苏妫一把推开姜之齐,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试图用痛楚来麻痹自己,她不想选择,她不想清醒。 “七娘。” “你别过来,就站那儿别动!”苏妫一手抓着头发,一手指着姜之齐的脚,她使劲儿地摇头,一步步地往大门退:“你别跟着,让我一个人待着,好吗?” 回塔县的夜依旧安静,偶尔有一两点声音,也是巡街的士兵。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快要变暖,现在竟然有虫子鸣叫了。这个地方,与八年前真的不一样了,正一点点被改变。 无饥馁,无生离死别,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苏妫的手轻轻抚上街边的矮墙,生涩的触感弄得她指头痒痒的。长安,是她的出生的地方,同样是她一生噩梦的起源。 回塔,这里苦寒至极,可却让她活出了价值。 该怎么做,该如何选,女人永远是贪心的,哪样都不想抛。 正在此时,苏妫忽然听见身后有响动,果然有个黑影极速闪过。 这些年的戍边生活,让她的反应比从前更灵敏。 “谁,滚出来!” 苏妫贴着墙,慢慢往前移动。姜之齐的脚步声她最熟悉,不会是他;如果是纪大哥,他一定会现身,断然不会这般鬼鬼祟祟。 这个时间出现,只能是九苑公主。 不好,这个女人瞧我独自出来,怕是要对我下手啊。 苏妫立马朝家跑去,就在此时,腰部一痛,她下意识朝后摸去,果然发现腰上扎了三枚钢针。 意识慢慢模糊,苏妫想开口呼救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在晕倒的瞬间,她想起了两年前从敌营 回城的那天,九苑正是用这种暗器袭击了她…… ****** 从脚底传来的钻心寒意慢慢地冲到头顶,脑子仍是混沌一片,苏妫使劲儿咬了下舌尖,想要自己彻底清醒过来,可她愕然发现,自己的舌头是麻的。 “你醒了。” 一个清冷的女人声音徒然响起,紧接着,苏妫就感到脸上被人泼了杯滚烫的热水。 “啊。”苏妫忍不住想要喊出声,可却发现,自己根本连话都没法说。是了,这是九苑的毒。药,中毒者全身麻痹,头脑清晰,可就是动弹不得。 不过也多亏这杯热水,让苏妫彻底醒过来。她发现自己的被人安置在一个开着的落地柜里,手反绑在背后,鞋也被脱了,正赤足踏在厚厚的冰块上面。 “苏大妈,你可算醒了。”九苑穿着一袭贵重的红嫁衣,她的脸上涂了许多粉,可怎么也遮不住那排菱形刺青,这白生生的脸加上红艳的唇,放佛让这个十几岁的女孩瞬间老了几十岁,如同一个活女鬼。 只见九苑学着汉人那般,将金钗插到发髻里,手扶着垂垂玉坠的步摇朝苏妫走来。 “我简直就想不通,大妈你一把年纪了,为什么还和小姑娘一样年轻美丽。” 九苑就站在苏妫面前,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这个天生媚骨的女人。只见这九苑忽然疯了般,左右开弓抽打苏妫的脸蛋,她是练武之人,力气自然大的很,没几下就把苏妫的脸打肿了。 “哈哈。”瞧见美人被她打的凄惨无比,头发又散了一脸,九苑乐不可支。“苏大妈,爽吗?” 说罢这话,九苑从宽大的袖中掏出根麻绳,她手脚利索的紧,很快就将麻绳的一头捆成个圈套在苏妫的脖子上,而另一头则穿过房梁,绑到柱子上。 “苏大妈,你瞧我多好,怎么舍得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死的那么疼快呢?你放心,你脚下的冰每融化一寸,你人就立马向下沉一寸,那么这上吊绳就紧一寸。” “你,你”苏妫完全说不出一个字来,她实在想不到,这个和语儿一般大的小姑娘,竟然这般毒辣。 只见九苑忽然展开双臂,皱着眉头,面色虔诚无比。 “伟大的天神启示我们,永远不要宽恕侵犯我们的敌人。” 说罢这话,九苑那如毒剑一般锐利的眼睛瞪向苏妫,可这女孩忽然莞尔笑了,她走到梳妆台前,将绣有龙凤呈祥的盖头捡起来,歪着头对苏妫笑:“我现在要去和驸马成亲了,你就慢慢地享受死亡吧。你放心,你们国家的皇帝和皇子们绝对不会因为我杀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美人就生气,大家还是很热爱和平的。而你,祸水一般的女人,就去地狱赎你的罪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苏妫的纠结,我写了篇文章,在我的微博:jj狂歌酌雪 里有写,名为《夏夜偶记》,有兴趣的妹纸可以看下~ 第183章 过往 外面从酉时就开始吵了,搬桌子的,摆香案的,倒酒的络绎不绝。说是让三爷主持婚礼,其实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季燃抱着他的剑,冷漠地看着正在院子中忙活的三爷,他丝毫没意识到,今日是他的婚礼。 这位三爷精瘦且高,无右手,城府深不见底,周围高手如云,若要杀他,只有不到半成把握。 第130节 季燃忽然一愣,他怎么又开始分析如何杀人了。难道,他从前是杀手吗? 没错,从前的事他完全没有印象,只记得自己醒来时身在大明宫,一个穿着明黄色袍子的中年男人告诉他:你叫季燃,是为了救朕而受伤。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中年男人正是大吕国的皇帝--姜铄。 他受了很重的伤,第一年完全无法下床,只能靠吃药和一点点流食来维持生命。身上和头上的痛让他无数次想要了结掉自己,可在印象中总有个模糊的女人身影,仿佛在很远的地方等他。 他还是很幸运的,身子一直由神医刘娟照料。等到了第二年时,他已经不用人扶,可以自己站起来,不过还是没法顺畅行走。 第三年时,他的伤差不多好了,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下,他拿起了剑。他当时特别惊异,因为他虽记不起以前的事,可剑术和武功还未丢失,依旧很强。 等到身子完全康复后,他想知道到底是谁伤了他。他跑去问皇上,皇上说是刺客。他又问:刺客是谁派来的。皇上淡淡一笑,再不说话了。 被人重伤到卧床三年,任谁都不能忍。他去问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神医刘娟,还记得那天,刘娟又喝了好多的酒,哭着喊着叫婵,还抓住他的衣襟说:老季,我对不住你啊,可我真的是太恨了,咽不下这口气! 在长安时,皇上对他极为器重,私下时还叫他阿弟。后来他办好了几件大差事,皇上一高兴,当即封他为襄阳侯,官拜右龙武将军,这样的恩宠,在本朝好像还从来没有过。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他真的是皇上的亲兄弟,但他心里很明白,皇上不喜欢他,甚至有些恨他。 一时间,他就成了皇上身边的大红人,风头无两,前来说亲的人都将他家的门槛踏破了,皇上也曾要给他指婚,但他都婉拒了。因为他心里的那个模糊影子,这么多年一直都在。 前年的时候,夕月国与归坞国一起攻打戍边,朝廷简直要炸锅了。有些人着急,可有些人却在一旁看笑话,看谁的?姜之齐的。 后来,那些看笑话的再笑不出来了,因为姜三爷不仅守住了西州,还与夕月国国主签订了兄弟盟约,活捉了归坞王父女,更了不得的是,他竟然趁此大乱,借了个由头连锅端了利州贺氏! 利州贺氏代表的是军功贵族,姜三爷这一举动,无疑让朝廷里的那些位高权重的家伙们坐立不安,他们便放下往日的仇怨,纷纷联合起来到皇帝身边弹劾姜三爷,理由真是花样翻新,层出不穷。 原本姜三爷在打胜仗就该 回朝的,可硬生生就给延后了。 说实话,他其实真的想见见这位传说中的三爷。但三爷没见到,他倒先见到了九苑。九苑是归坞国的公主,她性子乖张狠辣,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在长安受尽了冷嘲热讽和奚落。 有一天,他看见九苑被几个嫔妃嘲讽相貌丑陋,他一时没忍住,出言教训了那几个讨厌的女人。 皇上知道了这件事,问他:你为什么要帮这个小姑娘,她心狠手辣,杀了我国无数将士,不是个招人喜欢女人啊。 他答不上来,因为他感觉在过去,他好像也曾这样帮过心里的那个模糊女人。 令他没想到的是,九苑爱上他了,尽管他比九苑要大将近二十岁。 他不喜欢九苑,理所应当地拒绝。有一天,九苑跑到他的府邸,跪下对他说:父王贪慕长安的声色犬马,可我想 回我的国家。将军您可不可以假装娶我,让我好 回归坞? 他心软了,点头答应。 皇上听说此事,很是高兴,只是舍不得他远走归坞那么远。 从长安走时,皇上对他神秘一笑:朕的三儿子会为你和九苑公主主持婚礼,见了他,你说不定就能想起什么呢。 他的过去,难道和这位传说中的人物有关? 从长安往 回塔县走的这一路上,九苑一直都很粘他,甚至有好几次暗示,要将身子给他。他冷漠拒绝,谁知九苑却以死威胁:天下皆知,将军您要娶归坞国的公主,如果您抛弃我的话,我的国家和子民都会唾弃我,我只有死了。 他依旧拒绝。 九苑没办法,只有求他:只要我们装作成亲,半年后将军您想走,九苑绝不拦着。 他又心软了,因为一个万般无奈的公主。 到了利州时,好友刘娟忽然不走了。他问缘故,这胖子老脸涨得通红,说不好意思见一个被他害苦了的故人。 故人?究竟是谁。 当他到 回塔县时,他好像知道了。他感觉在心里八年的那个模糊影子,终于看清了。是她,一个美丽的让人窒息的女人--苏妫。 那天,苏妫让她的女儿来扶他起来,他只感觉心都要停止跳动,他脑子里忽然有个疯狂的想法:这个叫银子的小家伙,是他的女儿! 他不想与九苑假成亲了,他感觉自己的那段尘封记忆,就快要想起了。 “叔叔,叔叔。” 一个稚嫩的童声将季燃的思绪打断,他低头一看,正是小银子。 “怎么了?”季燃蹲下身子,轻轻地揉小女孩的脑袋,柔声笑道:“你找叔叔有事吗?” “我娘不见了。” “什么?” 季燃大惊,正巧在此时,姜之齐走过来了,他将自家闺女拉到怀里,笑道:“别听小孩瞎说,她娘只是出去散心了。等你成完亲,她就会 回来。” 说罢这话,姜之齐定定地看着季燃,忽然,他一把将对面的男人搂住,声音痛苦而无奈:“兄弟,看到你没事,我真的很开心。” 被一个男人搂抱,毕竟不是件多么舒服的事。 季燃干咳了两声,想要推开姜之齐,却挣脱不开。 “三爷。”季燃额间的剑痕有些颤动:“在下八年前重伤,是否与您有关。” 姜之齐身子一震,他放开季燃,嘴张合了几次,终究沉默不语。 正在此时,一个红色身影出现在两个男人面前,随之而来的,还有浓郁恶俗的香粉味道。九苑是异族女子,自然不愿去守汉人那许多规矩,她见驸马仍未换喜服,便过来催促。 “驸马,咱们一会儿就要拜天地,你怎么,” “我不是说了,我暂时不想成亲么。”季燃冷冷地打断九苑的话,他越发觉得这个女孩深沉可怕,一步步将他捕猎,难不保真成亲后,她就再也不会放过自己。 即使九苑脸上铺了厚厚的份,也能看出她此刻相当尴尬。 “这是你们皇帝陛下赐的婚,驸马你不能违抗的。”九苑朝那个仍穿着黑衣的男人走去,她压低了声音:“就算我求你了,好不好,等成亲后我便不再纠缠你。” “哼。” 季燃不禁冷笑数声,他也不搭理九苑,抬步就往外走。 “站住!”九苑忽然收起所有的可怜与祈求,她也不 回头,只是冷漠笑道:“如果不娶我,我就让那个女人死。” 这话一出,两个男人登时大怒,一左一右掐住九苑的胳膊。 九苑态度依旧嚣张:“请三爷立马主持我的婚礼,或许我还能饶过她。” “你放肆!” 姜之齐的声音有些太大,使得周围人都朝他看来。 “你做什么,我可是归坞国的公主。”九苑痛地眉头紧皱,她想咬姜之齐抓她胳膊的手,可当她看见这男人阴郁可怕的脸色后,竟然连动也不敢动。 “你最好现在就给我说!”姜之齐手上又使了几分力,他现在哪里还是那个沉稳可亲的三爷,分明就是个最可怕的魔头。“你信不信,如果夫人因你而死,我会立马叫归坞国消失。” 九苑从小就不怕死,更不怕被人吓唬,可她现在害怕了,因为她从姜之齐眼中看出来,他没有开玩笑。而她的驸马,心爱的驸马,则同样给她传达出一个讯息:如果不说,你现在就死。 “她,她在驿馆。” 两个男人几乎同时放开九苑,又同时奔出小院,三个人之间兜兜转转十几年,理不清,剪还乱。 ****** 驿馆 那个可怕的公主走之前,特意在房间留了个暖炉,她说了:怕大美人受冻,就给你增加点温暖。 呵,你是怕我脚下的冰块消的不够快吧,可真够毒的。 苏妫也不知脚下的冰消了多少,她只知道,脖子里的绳子越来越紧了,她从最开始的从容呼吸,已经变得相当窘迫了。 更可怕的是她的手被人反捆在背后,嘴里身上都麻溜溜的,连呼救都不行,不过现在是真的没法了,因为她快要被勒死了。 死,她好像经历过好多好多次了,从前她无所谓,甚至觉得在死亡的过程中有种自虐的快感,可现在,她怕。 她的大女儿远嫁了,音讯全无,不知道是不是受那狼主的蹂。躏。 她的长子最近有消息了,被六哥拐带去长安,去长安做什么,认祖归宗然后 卷入争权夺利的漩涡中? 她的小儿子,疼了这么多年的小儿子还是那么顽劣,她死了后,儿子要是被姜之齐打骂,又该往哪儿躲? 还有她的小女儿,可怜的孩子带了她身上的寒毒而生,身子一直不好。 老天爷啊,求你再让我多活几年吧,让我看着孩子们都成家立业,到时候你再收了我不行么。 绳子又紧了几分,她的意识也模糊了几分。 就在她彻底无法呼吸的那刻,只见银光一闪,在绳子断的瞬间,她就跌入一个久违多年的怀抱中。 抱她的男人看起来很慌张,淡蓝的眼珠里全是惊诧,额间的剑痕扭曲的厉害,他只是重复着一句话:“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 苏妫想抬手抚摸一下男人的剑痕,却始终没力气,纪大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救我。 “七娘!” 姜之齐几乎是跌进来的,他武功远没有季燃好,故而迟了一步赶来。许是因为有冰要融化的缘故,房间并不是很热,地上有许多滩水,而那个她,脖子上还套着麻绳。 “七娘,七娘。”姜之齐手忙脚乱地往开解麻绳,他没有右手,就用左手和牙。看着苏妫脖子上又红又深的勒痕,男人恨的牙根痒痒,他一把推开季燃,将女人抱在怀里,忽然想到这样她更呼吸不上来,他赶忙将苏妫放平,手一个劲儿地替女人按摩,不住地问:“你现在感觉怎样,难不难受,还呼吸地上来吗?” 苏妫困难地咧出一个笑,大齐,我就知道你也一定会来救我。 第184章 选择 她是闻见香味醒来的。 身上的酸麻感还未完全散尽,只能直挺挺地躺着,她已经连着躺了七天了。九苑公主胆敢袭击三夫人,已经在全县百姓及将士的愤怒中被遣送 回国,她灰溜溜地走了,可季燃却留下了。 炕被烧地暖烘烘的,墙上贴着过年时买的年画,窗上贴的是剪成燕子形的红色剪纸,屋子最里边是用了好多年大木柜,在往前就是一张四人用的桌子,桌子上整齐地摆着筷笼和辣椒油,对了,还有一碟腌白菜。 门吱呀一声开了,从外边进来个头戴黑玉冠的冷峻男人,他一手拿着剑,另一手端着个小砂锅,瞧见苏妫睁眼了,那张从不展露笑颜的脸也不禁欢喜。 “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苏妫怕惹得季燃反感,什么话也不敢说,只是装作四处打量家里。谁知,这话不多的季燃倒先开口了。 “你脖子还疼吗?”季燃将砂锅放到炕桌上,他坐到苏妫身边,才刚伸手想翻看一下女人的伤,却又缩 回去,他低头看着挂在自己腰间的玉麒麟,淡漠道:“你以前是不是也上过吊?” “她是上过吊,不过都是因为你。” 姜之齐就像个忽然出现的黑面鬼,端着个青花底儿的瓷碗走进来。仿佛是要给某人示威,这男人直接坐到了苏妫的另一边。 谁知季燃听了这话,冷笑不已,他毫不畏惧地看姜之齐,道: “那肯定也与你脱不了干系。” 姜之齐难得地脸红了,他干咳了数声,从苏妫背后绕过去,娴熟地将她抱起,然后用调羹一点一点地喂苏妫喝小米粥,这男人白了一眼季燃,酸味十足:“季将军还是把您珍贵的参汤端 回去吧,我们家穷,多吃两块肉都会流鼻血。” 确实是这样,季燃如今是襄阳侯,更是皇上亲封的右龙武将军,无论穿着还是地位,都比姜之齐强多了。 “不行。”季燃毫不示弱,用勺子舀了满满一勺子的汤汁,他怕汤撒到苏妫身上,便用另一只手在底下托着,慢慢地送进女人的口。 “你,”姜之齐这辈子除了苏妫,谁的亏都不愿吃,他的一张俊脸扭曲的厉害,吭哧了半天才说:“你之前不是还说让我管好我夫人么,怎么现在跟块狗皮膏药似得往上凑?” 季燃用勺子搅动着汤,他连看都不看姜之齐,淡漠道:“我感觉以前好像常为她做吃的。” 第131节 姜之齐的腮帮子都要鼓起来了:“是又怎样!” “所以啊。”季燃又给发愣的苏妫喂了口汤,淡漠道: “我觉得跟你俩在一块,仿佛能记起很多事。” 姜之齐身子一震,他的醋劲儿更重了:“实话告诉你吧,就是我害的你,求求你赶快打我一顿报仇,打完就请你走吧。” “不。” “你说什么?” 季燃淡淡道:“在想起从前的事情前,谁都赶不走我。” “你,你,”姜之齐眼睛瞪得老大,咕咚一声将瓷碗惯道桌上:“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赖皮!”男人手在空中乱指:“这是我家,你看清楚了。” “哦。” 姜之齐又将怀里的苏妫往前推了下:“这是我老婆。” “哦。”季燃淡淡地瞅了眼苏妫,说道:“说不定她以前是我老婆呢。” “哈哈哈。”这半天听的,倒把病人给弄乐了,苏妫一面看面无表情的季燃,一面又仰头看气急败坏的姜之齐,笑的花枝乱颤:“我看呀,干脆咱们三个一起过得了。” “扯淡。” “胡扯。” 两个男人同时说话,又同时相视一笑。十多年了,没想到他们三个竟然会有这么……“和谐”的一天。 *** *** 半月后 天慢慢变暖了,河水早已解冻,岸边的柳树开始冒出嫩绿的新芽,山上的桃树也生了花苞,只等的一场春雨,彻底复苏。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透过窗,苏妫往外瞧去,那个常年黑衣的男人正在练剑,他的身法果然比从前更矫健,不知是不是因为忘了情,每一招都狠辣无比。 门忽然被人咚地一声踹开,来人阴沉着张脸,头发乱糟糟的,下巴生出的青须也未刮干净。 “去他妈的,又开始给老子示威了。”姜之齐两手捅在袖筒里,垂头丧气地走进来,他没好气地坐在炕边,自顾自地骂娘:“弄得人哪儿都去不了,天天得在家蹲着。” 苏妫翻了个白眼,用脚蹬了下男人,冷哼道:“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谁让你满肚子坏水儿的。” “你,”姜之齐气急,正准备转身跟苏妫理论几句,他忽然察觉到这女人刚才是用脚蹬的他,男人不禁喜上眉梢:“你的腿能动啦?” “嗯。” 苏妫笑着点点头,其实她身上的毒在两天前就散的差不多了。 “那你,”姜之齐垂下头,沮丧道:“是不是就要和他走了。” 苏妫笑着起身,她看到这男人的袍子上沾了些土,很自然地替他拍去。 “大齐。”苏妫附上男人的左手,他的手早都不像十多年前那般保养的细嫩,很粗糙,上面还有许多的小血口子,每年冬天都会起冻疮。“你说的对,两个人在一起生活难免不会吵架,怨恨。” “七娘,你”男人有些激动。 “你先听我说完。”苏妫笑着按住男人,柔声道:“他 回来时,我纠结了,特别痛苦。可当我被九苑勒住脖子快要死时,我终于明白什么才是对我最重要的,大齐,我们的家” 就在此时,外边忽然吵哄哄的,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太监声音凭空响起:“三爷,苏姑娘,老奴常俊来传皇上的旨意了。” 姜之齐苏妫面面相觑,常俊怎么这时候出现?按照以往的惯例,常俊应该每年的中秋前后来,除了传达皇帝恩典外,还得赏苏妫十巴掌,年年如此,这次怎么四月就来了? “七娘,快。” 姜之齐手忙脚乱地帮苏妫穿衣服、穿鞋,连抱带抗地将女人弄出屋子,还没看清常俊在哪边,他就急忙拉着苏妫跪倒在地。 “儿臣携苏氏,恭听皇上圣谕。” 苏妫没好气地白了姜之齐一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无论在做事还是待人,都变了许多,唯独对于来自长安的帝王,一如既往的怂头日脑。 常公公还是老样子,虽然上了年纪,皮肤仍如三十许岁人一般紧致,而这两年越发的唇红齿白了些,穿衣裳也总爱拣那些艳丽亮俗的料子。 这中年太监淡淡地扫了眼地上跪着的一双男女,男的畏惧恭敬,女的依旧桀骜,他摇头叹了口气,缓慢说道:“三爷和苏姑娘今年过得可好?” “好好好,儿臣全家都好,有劳父皇挂念。”姜之齐连连点头,背弓地有些弯,他甚至还带了些哭腔:“父皇还好么,是不是还在生儿子的气?” “他当然好了!”苏妫挥开姜之齐不住拉她的手,仰头冷笑道:“他在长安享福多舒心呢,居然强迫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小姑娘替他担责任,远赴夕月国和亲?!他可真厉害!” 姜之齐冷汗岑岑,低声喝止苏妫:“能不能少说几句,还要不要命了。” 谁知苏妫一听这话,火气更大了:“我就不要命了,有本事他就来杀了我啊。姜之齐,我说你也真够怂的,这么多年连个屁都不敢放。当年你为什么做下那许多错事,还不是他偏心老二姜勉之,你怎么就不敢堂堂正正的说!” 这话是事实,谁都无法忽视,可姜之齐就算有恨的心,暂时还没有恨的胆,他连忙跪行了几步,朝着常公公磕了几个头,急道:“求公公千万不要将此话带 回长安,七娘是因为不语远嫁,前段时间又掉了个孩子这才胡说八道的,若在平时,她尊敬父皇还来不及啊。” 常公公笑的慈善极了,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他干咳了几声,道:“王爷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奴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皇上面前腹诽您和您的家人哪。” “王,王爷?!”姜之齐大吃一惊,他痴楞楞地看常公公,老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这阉货居然叫自己王爷? “是啊,王爷。”常公公走过来恭敬地扶起姜之齐,笑道:“皇上特意命老奴来西州,请王爷 回长安。” 从离开长安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九年多了,终于能 回去了? 姜之齐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请问公公,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常公公拍了拍姜之齐的肩,试图让这个男人先冷静一下。只见这中年太监忽然挥了下手,立马有个瘦弱的小太监端着个黑漆盘上前。 “王爷,咱们皇上一直有块心病。”说完这话,常公公特意瞧向苏妫,他双指指着木盘中的金樽,气定神闲地笑道:“只要苏姑娘喝下这杯酒,您立马就会恢复爵位重 回长安,否则……” 否则你就在 回塔县,一直做你的三爷。 “这,这。”姜之齐咬住自己的下唇,他显然慌了神,只见这男人忽然端起酒杯疾步行到苏妫面前,他呼吸有些急促,压低了声音道:“你相信这杯中是毒酒么?” 苏妫抬眼直视男人: “你会让我喝吗?” 谁知姜之齐忽然暧昧一笑,他凑近苏妫,甚至还用肩膀轻轻碰了下女人,挑眉笑道:“父皇是个情种,他怎么舍得杀你。” 苏妫眼中仿佛有了些晶莹的东西,她歪着头,笑颜如花:“那你的意思是?” 姜之齐斜眼看了下常公公,低声对苏妫道:“依我看,他只不过想最后试试我,看我的恭敬与听话到底是不是伪装的。”男人将酒杯往女人手中擩,接着劝道:“你只需喝一口,咱们就能离开这鬼地方了。你放心,别说这酒没毒,就算真的有,喝一口也决不会有事的。” “好。” 苏妫接过酒樽,这杯子很重,里面的液体清澈透亮,还不时散发着醉人的味道。真好啊,我只记得你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为我和孩子们遮风挡雨,可我却忘了,除此之外,你还是皇子,是角逐秀丽江山的主人。 呵,真可笑。 原来所有的恩情与走过的风雨,在权利面前都不堪一击。 正在此时,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从苏妫手中抢过酒樽,手的主人眉头紧皱,声音充满了怜惜与决绝:“我替你喝了!” “不行!” 苏妫急忙打翻季燃手中的酒杯,落地的不仅毒酒,还有自己曾经的纠结。 “季将军,你未免太多事了。”姜之齐不满的脸色很明显,他想过去拾起酒杯,看看里面是否还有残酒,却被泪流满面的苏妫惊的不敢上前。 季燃依旧面无表情,他温柔地扶起瘫坐在地的苏妫,额间的剑痕扭曲的厉害:“我虽记不起以前的事,但我觉得我会为了她随时去死,你们谁都不能伤她,包括皇上,也包括你姜之齐!” 春天虽然来了,可 回塔县仍是冷的吓人。 这时,一只黄白相间的小奶狗从大门外进来,它摇晃着短尾巴四处找寻吃的,终于,它被地上诱人的味道吸引,欢快地跑过来舔。 这酒好像真的很好喝,小狗吃的很开心,忽然,它咕咚一声栽倒在地,四只蹄子不住乱舞,眼睛、鼻子、嘴里源源不断地往出流血。 它好像真的很痛苦,嗷嗷地嘶叫、翻滚。好的是这种痛苦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在它的皮毛被自己吐出的血全部染红时,它终于咽气了。 “怎么会这样。”姜之齐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惨状,如果这杯酒真被七娘喝了,那么她岂不就?男人慌了,他忙跑过去从季燃手中将女人扯过来,悔恨道:“七娘,我以为”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女人打断: “常公公,妾身有话要说。” 苏妫挥开姜之齐抓她胳膊的手,轻移莲步,走到中年太监跟前行了一礼,她看上去很是平静,早已没了方才的愤怒与绝望。 “姑娘还有什么话要说?” 苏妫慢慢抬头,笑的倾国倾城:“那杯酒被妾身弄洒了,妾身斗胆,求公公此番 回长安时把妾身也带上,让妾身好再向陛下讨一杯酒喝。” 作者有话要说: 长安厮杀,下章正式开始。各位爷和姐把本事都磨炼好了,必须得牵出来溜溜了~ 第185章 当年真相 将西州的事安排妥当后启程,到长安已经是秋天了。 自从毒酒之事后,苏妫便没怎么与姜之齐说过话了,而那个男人也淡淡的,其实这样挺好,最起码以后要刀戈相向时,大家不至于面上太难看。 算算吧,当年从离开长安到与纪大哥一起隐居桃源村,再被困到 回塔县,前后加起来得有快十年了吧。 马车摇摇晃晃地在官道上前行,银子终于扛不住这一路的颠簸,枕在苏妫的腿上沉沉睡去,她不知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哭了两声,翻了个身搂住她母亲的腰继续睡。 “银子怎么了?”季燃稍微勒了下缰绳,隔着半透的纱帘问苏妫。 “她没事,刚做梦了。” 说罢这话,苏妫从袖中掏出丝绢替女儿擦去口边的涎水。从 回塔县动身,季燃就很自觉地充当了她和银子的车夫,这一路他的话依旧少,态度也很冷漠,但只要银子身子不舒服哼唧时,他总能从怀里掏出各种各样的零嘴儿哄孩子。 有些像葡萄干,杏脯之类等是可以长时间放的,可诸如枣泥糕,冰糖葫芦,煮毛豆这些决存不久的,苏妫好奇,问季燃这些东西从哪儿弄的。 季燃笑笑,说:等你们晚上安营扎寨歇息后,我就去距离最近的镇上买的。 距离最近?这漫漫长途,距哪里都不近。只怕你是拼着一夜不睡,才能做到吧。 “苏姑娘,你跟我走吧。” 外边的马蹄声有些太大,苏妫没听清:“你刚说什么?” “我说,你跟我走吧。” “为什么?” 季燃只是看了眼他手边的长剑,淡淡笑道: “因为我看上你了。” “为,为什么。” “你今天的问题可真多。”季燃笑的很温柔。“不管我们从前是什么关系,我现在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我喜欢上你了。” “喜欢我?”苏妫凄然一笑,她两指夹起垂在胸前的长发,经过这么多年的雨打风吹,有些干枯了;她又抚上脸颊,皮肤细嫩且光滑,好的是这张美人面倒是一点都没变。“为什么,是因为我长得漂亮?还是因为姜之齐不顾一点情分要我喝毒酒,你觉得我可怜所以施舍我?我告诉你,不需要” “没有原因,只是喜欢。”季燃打断苏妫的话,扭头看纱帘后的敏感女人: “我不想看你受苦,也不想看你守着一个不爱的男人,我就想给你一个永远不会倒的家。” 十几年了,十几年了,他说这话的神情,一如少年时。 “好。”苏妫点点头,道:“可我要先去长安做一件多年前没做完的事,如果能活下来,我就带银子跟你走。” “行,我会陪你活下来,一定!” 第132节 好,一言为定! 苏妫摊开右手,她看着斜洒进来的阳光在手里雀跃,都说秋日里的日头毒的紧,怎么此刻却觉得温柔翩翩? 车子忽然一顿,苏妫下意识用手护住银子,她身子往前倾了下往外瞧,透过轻薄的纱帘,她看见姜之齐下了车,正朝这边走来。 “七娘,快到长安了。”姜之齐白了眼季燃,他直接走到车侧边,低头冷声道:“咱俩一会儿直接去宫里吧。” “不去。”苏妫轻抚着女儿新生出来的绒发,淡淡道:“你不是做梦都想见他么,有我在岂不是会误了你的大事?” 姜之齐仿佛没听懂苏妫话里的嘲讽,用手掰开车窗,盯着苏妫,冷漠道:“恐怕你不在,父皇连见都不愿见我。” “你真以为他毒死我后,就能立你当储君了?”苏妫不屑地摇摇头,她将银子安放好后下车,伸了个懒腰后看着姜之齐,掩唇轻笑:“马上就要到女君山了,我要去看姐姐,三爷你去吗?哦,你压根不敢面对她。” “你!” 姜之齐一甩袖子,头也不 回地往前走。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这女人总知道他的弱点是什么,并且能用钻心透骨的话呛他,让他无论脸上还是心里都不好受。快了,快了,恐怕这个冬天过去,就再也不会有人敢逆自己的意了。 原本还熙熙攘攘的官道,随着姜之齐的离开,瞬间变得空寂冷清。 “其实你不必讽刺他。”季燃并未离去,他走在前边带路,淡淡说道:“我感觉他这个人,很记仇的。” “事到如今,我还怕他?” 上山的路不好走,苏妫便将季燃的剑当做拐,她弯着腰稍作喘息,地上是用打磨好了的青石板铺成的阶梯,蜿蜿蜒蜒一直延伸到女君庙。 “你姐姐生前肯定是个好女人,不然你怎么会一 回来就先看她。” “姐姐是好女人,你说对了。”苏妫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好在这一整个山上都是桃树,倒也不必费什么心思,就能找到歇脚的地儿。“不过我来这儿,是为了见另一个女人。” 季燃皱眉:“见谁?” “见我。” 这时,只见从桃林中缓缓走出个包裹地严严实实的女人,她径直走向苏妫,跪下磕了个头后,这才将披风摘下。窈窕的身段,清丽无辜的脸,不是巧颂是谁。 “夫人,许久未见了。”巧颂在长安养了两年多,倒又变水灵了,不知是不是曾经历过戍边的磨炼,使得这个江南女子多了些从容,少了些矫揉,她看见与苏妫并排而站的季燃后,并不吃惊,只是福了一礼,恭顺道:“原来纪侍卫也在啊,妾身有礼了。” 苏妫忙给季燃使了个眼色,这男人立马会意,忙四下去查看有无人跟踪过来。 “巧颂妹妹,这两年在王府过的可好啊?” “还行吧。”巧颂坐到苏妫跟前,十分乖巧地替苏妫掐肩揉腰:“两年前我 回来后,对萧氏说是你将我从西州赶 回来的,她听了后非但不再针对我,反而更疼我了呢。” 苏妫想起王府那个尖嘴猴腮的萧妃,冷笑数声:“那你取得她的信任了吗?” “起先她是不信的,可当我依照您教我的话告诉她,咱们家大小姐好像并非三爷的女儿,她就完全信我了。” “做的不错。”苏妫点头,她覆上巧颂的手,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季燃,微笑道:“那我交代给你的事,你查的怎样了。” “当年毒死王妃的,确实是萧氏,不过她还有同谋。” 苏妫眼神越发冰冷:“是王若兰吧。” “您,您怎么知道?” 巧颂登时愣住,这两年她为了完成苏妫交代给她的任务,可是不知使了多少心思,怎么瞧夫人这般淡然神色,仿佛早都知道了似得。 “我十多年前就知道了。” 苏妫不会告诉巧颂,当年就是纪大哥告诉她姜之齐和王若兰之间有龌龊。 毒死姐姐的醉生莲是出自皇宫的,当时她想着这事如果不是姜铄干的,那肯定就是元兰为了打击她,才毒杀姐姐的。可后来她跑去王宾府上求助,分明看见屏风后躲着个穿锦鞋的女人,那女人字字诛心地提醒王宾,不要管苏婵的事。 那最后就很好想明白了,放眼整个长安,深恨苏氏姐妹的,只有王若兰了。 “我现在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做了王若兰和萧氏的中间人。”苏妫深吸了口气,冷声道:“醉生莲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出现在王府,是谁,谁帮王若兰送给萧氏的。” “是,”巧颂结结巴巴,犹豫了番,终于说道:“不管您信不信,我还是要告诉您,是您娘家来的大管家,白瑞。” “他?” 大惊之下,苏妫猛地起身,她怀疑过无数人,就怎么也没怀疑到白瑞身上。白瑞是苏照晟当年特意留在长安,帮衬着苏家东山再起老人儿。没错,瑞叔为人是精明能干,帮着姜之齐出了许多的主意,是王府头一号的人物,他怎么会连同这些女人害婵姐? “你没搞错吧。”苏妫皱眉,往前走了几步:“婵姐死时正是秋里,那会儿白瑞已然被三爷牵累关进了大牢,他怎么有本事传递毒。药?” 谁知巧颂冷笑几声,她转到苏妫身前,看着面前这个大美人,沉声道:“可妾身从萧氏那儿探听,白管家是在当年夕月国国主来离宫时,就将醉生莲转交给她的。” “对,对,你说的没错!” 苏妫连说了两个对,她完全想通了。还记得当年在离宫的胭脂山,她亲自策划袭击姜铄,当时自己胸前中了一刀,命在旦夕,多亏了纪大哥连夜 回王府取来保命用的八宝丸。 后来离开长安,纪大哥在破庙里告诉她,那日在王府,他看到了王若兰和姜之齐睡在一起。 没错了,王若兰定是在那会儿知道八宝丸的存在,她就多了个心眼,策划着让白瑞将剧毒醉生莲送到萧氏手中,等姐姐生了孩子后,就立马毒死婵姐。 萧氏无子,待得姐姐一死,她就有可能做王妃,那她更会是金子唯一的母亲了。这么好的一笔买卖,萧氏怎么会不同意!好个王若兰,好个美人啊! “夫人,您没事吧。”巧颂见苏妫头上冷汗涔涔,忙掏出帕子替苏妫擦。 “我没事。”苏妫挥开巧颂的手,她深呼吸了几口,走到一株桃树前用力折断一条枝干,淡淡说道:“眼下我还抽不出手来收拾这两个小贱人,你先 回王府,给我继续盯着萧氏。” “是。” “还有你记住,最好不要跟我玩花样。”苏妫忽然瞧见树根旁边开着一朵野菊,她笑着掐了花,然后插到巧颂的发髻边,温柔地抚摸着女人的长发,道:“你不必在我跟前表忠心,更不必念叨着我曾经救了你,你就要报答的话。你只要记住,你想要的身份地位,萧氏那个妒妇非但不会给你,还会杀了你。而我,会以十倍送你。” 这话说到巧颂心头,她跪下给苏妫重新磕了个头,柔声笑道:“良禽择木而栖,巧颂从今以后,便一心一意地跟着主子您了。” 都说秋日的日头毒,可从没人说,秋雨也冷的惊人。雨打桃叶发出好听的沙沙声,如同一位隐世的高人在弹奏绝响。 季燃将外套脱下,走过去披在苏妫身上。 “快中午了,我带你去吃饭吧。” 苏妫低着头,让雨水肆意打湿她的发,她紧咬住唇,拼命让自己不要哭。 “抱歉,我不是有意听你们说话的。”季燃看着手中的长剑,眼中尽是杀气:“你如果需要我杀了那两个女人,我现在就去。” “不,你别去。”苏妫拉住季燃,她不敢 回头,她怕看见姐姐的墓碑,姐姐的玉像,她怕姐姐又会责怪她为什么 回到长安这个人吃人的地方,她更怕姐姐在那个世界也担心她。“这两条贱命不值得我现在动手,我要的不是这个。” “那你要什么?” “江山。”苏妫仰头定定地看面前的这个面容苍白的男人,问:“你会不会因为姜铄曾经救了你,就阻止我?” 季燃一愣,忽然笑道:“我只知道,要和你一起活着离开长安。” “好,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雨水打湿衣衫,凉到了骨子里,这十几年的颠簸,是时候结束了。 季燃大手护在苏妫头顶,皱眉道:“别愣着了,咱先找个躲雨的地方吧。” “不,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等?” “没错,等。”苏妫不屑地冷笑:“我猜姜之齐待会儿会亲自来接我,并把我送到他老子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现在才更 第186章 欲迎还拒 大明宫 在西州时苏妫想了无数次,如果再次踏入大明宫,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全身颤抖着恨?亦或是血液凝固的愤怒?都有吧,不过现在更多的是跃跃欲试前的冷静。 地上的石砖刻着祥纹,屋檐下摆着各色贡菊,暗暗淡淡紫,融融治治黄,果然是长安啊, 回塔县那种苦寒的地方就养不出这样娇嫩的花。 姜之齐穿着两年前的旧袍,他甚至还换上了那双早都穿烂了的破鞋,这般装腔作势,是为了讨他老子的同情么。 “七娘,你别怪我。” “怪你?”苏妫停下脚步,她瞅着走在自己前面的高大身影,不禁嗤笑:“不,我只怪我自己,怎么那会儿下车去祭拜姐姐的时候,就没带着我女儿一起上山呢?” 姜之齐身子一顿,他急忙转身将苏妫拉在三清楼的侧边,在确定甬道没有一个人后,这才笑道:“你实在太疏忽了,不过你可以放心,只要你能让咱们父皇高兴,我就能确保银子安全无恙。” 啪! 苏妫猛地甩了这男人一耳光,咬牙狠狠道:“你,你还是人么!银子她虽说不是你亲生的,可终究叫了你这么多年爹,你怎么能拿她来要挟我。” “对不起,对不起,没打疼你的手吧。”姜之齐忙将苏妫的手抓起,他吻了又吻,甚至还贴在自己的胸口。“我告诉你七娘,如果这次我不能登鼎,别说银子,就是咱俩都不可能完整的走出长安。” 苏妫满脸嫌弃地将手从男人那儿抽出,冷哼道:“你少唬我,姜勉之根本不是你的对手,这个江山迟早是你的。” “不。”姜之齐脸色难看至极,他忽然一拳砸在墙上,盯着自己的血从上而下慢慢地流,冷声道:“你还不知道吧,如今到处都在传千寒是父皇的私生子,听说父皇把这小子宠的不得了,不仅让他陪着自己一同上朝,晚上也不叫他出宫,就在一张床上睡着。” “这,这怎么可能?”苏妫脸色煞白,神色也有些恍惚,喃喃说道:“小寒不是韩度的儿子么,他怎么会是皇上的。” 姜之齐哪里知道苏妫就是千寒的生母,根本瞧不出她此刻是伪装的惊慌失措,忙凑近了道:“父皇还是吕公时就和韩度的关系极好,想必那时候时局未稳,他就托韩度照料这私生子。”姜之齐恨地一甩袖子,接着道:“天下谁人不知,韩度不仅是文武全才,身后更是有山西郭氏这样强硬的军功世家,这下可好了,小寒有这么强硬的靠山,我和姜勉之谁能干得过他。” “那又怎样?”苏妫可不敢叫姜之齐看到自己嘴角边遮掩不住的笑意,她尽量将头低下,冷声道:“山西郭氏连我和李默都不管,会管这个私生子?” “怎么不会!” 不知是不是因为千寒的凭空出世,将姜之齐的计划全部打乱,这男人此时来 回踱步,薄唇抿的紧紧地,长叹了口气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姜勉之那蠢材根本不足为患,父皇是怕他这宝贝小儿子被我所害,这才让韩度给带来西州。我就说嘛,你那六哥对自己正经的外甥蛮不上心,倒对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千寒处处关切。想想吧,当年我被发配到西州,皇上紧接着就把苏人玉也调去了孟古县,你这六哥可真厉害,假装为我做事,平定了利州之乱,实际上为了他的小皇子在一点点铺路!” 苏妫绕到姜之齐面前,一会儿看早已雨过天晴的蓝天,一会儿又看面色不善的男人,摇头嘲笑道:“好么,人家小寒叫了你这么多年齐叔,你还就乐得答应。” 姜之齐白了眼苏妫,恨恨道:“你少挤兑我,他还不是同样叫了你这么多年的姨娘?啧啧,真没看出来啊,小小年纪心计竟如此深,不愧是我老姜家的种!我就说么,父皇怎么就 回心转意召我 回长安,如果没猜错,全是为了这孽种吧。” 苏妫点点头,心道应该如此。她本就奇怪,姜铄忍了她快十年,怎么忽然赐毒酒?可如果是为了给小寒除掉居心叵测的生母,那就全能解释通了。 不错,瞧姜之齐这样,已然是被小寒给弄的有些方寸大乱,不过这男人实在太精了,如果叫他看出来我心里在乎小寒,那就全吃瓜落吧。 想通这层,苏妫转身就往 回走。 “你去哪儿?”姜之齐忙拉住苏妫,他手上的劲儿大,女人吃痛,轻呼了几声。 “我要离开长安。”苏妫用指甲使劲儿抠姜之齐抓她胳膊的手,都见血了,可这男人丝毫不为所动,女人带了丝乞求的语气道:“你让我带孩子走吧,你们兄弟父子无论怎么争都好,我求你不要连累了无辜的孩子。” “不行!” 许是声音有些大了,姜之齐咳了几声,他忙左右看了番,见没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咱们只有赢了,你、我还有孩子才都能活。别傻了,姜勉之和小寒那伙人根本不会放过咱们。” “那现在我去见皇上,他就能放过我?” 听了这话,姜之齐忽然眯眼笑了几声,他手指温柔地划过苏妫的侧脸,悄声道:“父皇既然能让你活着 回长安,那就意味着他还念着你们之间的旧情。” 不错,这点她在 回塔县其实就想到了。现在儿子名不正言不顺,如果可以的话,她就是要利用这点所谓的旧情,帮儿子正名。 苏妫忽然拔下发簪,猛地刺了好几下男人的肩膀,她眼眶通红,声音都有些颤抖:“十几年前你为了讨好他,让我当了婊子;没想到十几年后,你还是这样!” “我也没办法!咱们这派人里,唯今只有你能打开通道!”面对苏妫的攻击,姜之齐并没有躲,他略微瞅了眼肩上的源源不断往外渗出的血,对他跟前柔弱的女人道:“不过你放心,父皇现今快不行了,他是决计碰不了你的。” 第133节 “你给我滚。”苏妫手指向甬道尽头,眼却瞪着姜之齐:“滚!” “好,我走。”姜之齐从怀里掏出块白色玉佩,强塞进苏妫手中:“如果宫里一旦有变动,拿着这玉佩去找父太医院的陈太医,让他设法通知我。” 玉质温润,还带着男人的温度。 “等等。”苏妫忽然出声喊住已经走了十步远的姜之齐:“如果我不能活着走出大明宫,请务必转告我六哥,我的孩子,请他多费心了。” “好。” 我的孩子,不仅有金银兄妹,还有寒儿,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告诉你。 看着姜之齐的身影渐行渐远,苏妫擦干脸上多余的泪,笑颜如花。如果我要进宫为我儿子做点什么事,还不能让任何人怀疑我的目的,那也得你姜三爷亲自把我送进来呀。 姜之齐,跟你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了解你,你最擅长的不就是用孩子要挟我么,那行,我就将银子‘不小心’撂到车上,给你个机会来强迫我进宫。 石壁的冰凉可以暂时缓解欲裂的头痛,苏妫将背紧紧地贴在墙上,她现在要冷静下来,现而今的情势已经很明确了。朝廷休养生息了多年,皇权不仅仅被姜铄一人掌控,以利州贺氏为代表的军功贵族手握机要大权,以及诸如苏照晟、辛左,青州罗氏之类的素封新贵比比皆是。 姜铄这么多年一直在打压这两类人,十几年前苏照晟的败落,近年贺连山垮台,就是明证。 其实并不是姜铄偏心姜勉之,实际是因为姜勉之背后站着太多的权臣,如贺连山、王宾、前朝李氏遗民肃王之流,这些人宁愿扶持一个没什么本事的老二,也不想看到有朝一日姜之齐继位,对他们痛下杀手。因为姜之齐与姜铄实在太像了,他只要皇权集中在自己手里,半点也容不下自己的权利受到威胁。 朝堂上的事瞬息万变,前一刻你还呼风唤雨,后一刻说不定就是阶下囚了,只能步步谨慎,随机应变。不过现在的变数却是谁也没想到的,怎么会凭空出来个神秘的私生子小寒。 苏妫用脚尖将有些垂头丧气的粉菊抬起,喃喃道:“哎,我吃点苦头倒没什么,只要寒儿能,” “你是谁!”正在此时,一个清冷娇气的女孩声打断苏妫的思绪:“见了本公主,为何不跪?” 公主? 苏妫站直了身子去打量从三清楼下来的女孩,她约莫十三四岁,还没长开,嘴角边有个小拇指甲盖大小的疤,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这丫头倒是个好模样,清秀俊俏的紧。 “你是初惟吗?都长这么大了呀。”苏妫想起多年前,她还抱过初惟呢,那时候这小丫头可黏她了,常搂着她的脖子叫她姨娘。 “放肆!你竟敢直呼本宫名讳!”初惟俏脸生寒,也不知哪里来的火气,一步步朝苏妫走来,她从头到脚地打量苏妫,目光最后落在女人的丰满的胸上。“你,你胸口红红的是什么东西?” 苏妫淡淡一笑,皇家长大的女孩,有点娇气是正常的。她见初惟问她这事,便将抹胸稍微往下拉了些,指着纹身柔声笑道:“妾身胸口有道疤,妾身嫌它难看,就叫人在胸口纹了朵曼珠沙华遮住它。” 初惟毕竟是小孩心性,好奇之下踮着脚去瞅,谁知这小姑娘忽然推开苏妫,气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讽刺本宫脸上有疤,十分丑陋,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这般恶毒。” 讽刺,我没有啊。苏妫兀自纳闷,忽然恍然大悟,原来女孩家天生爱美又敏感,这初惟怕是以为自己方才解释曼珠沙华的由来,是讽刺她脸上的伤疤吧。 苏妫虽与元兰有仇,可心里却不记恨初惟,她见这女孩误会了自己,正准备开口解释几句,没想到这初惟却哭的伤心。 “你这么美,谁都会喜欢你的,有三哥疼你不好么,可你为什么要招惹他?” “他?”苏妫纳闷不已,问道:“他是谁?” 只见初惟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连连往后退:“不,我不能说,会害了他的。” 现在的长安,处处都是陷阱,决不能放过一丝一毫的可疑之处,苏妫正要上前问清楚初惟口中的他究竟是谁,只听得吱呀吱呀的车马声由远及近,慢慢传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老熟人常俊。 常公公恭敬地给初惟行了一礼,他并不多话,直接扶了苏妫上御辇。 “公公,你带这个小姑娘去哪儿?”初惟冷眼朝车里的苏妫瞧去,哼道:“她怎么还敢坐父皇的御辇?” “公主,这事儿您就当没看到。”常公公在宫中多年,更是姜铄的心腹太监,自然在公主皇子们跟前有极大的体面。他挥了下拂尘,慢悠悠笑道:“您要是去贵妃娘娘那儿乱说话,皇上的病就会更重了。” 苏妫抬手掀起车帘,对车外呆呆站着的初惟笑道:“公主,民妇早都不是十七八岁小姑娘了,哦,民妇的长子也就比您小两岁而已。” 初惟一愣,她看着苏妫绝世容颜,登时怒道:“你胡说什么,好大胆的刁妇,敢愚弄本宫!” “并不敢呢。”苏妫放下纱帘,她闭上眼睛养神,懒洋洋地说道:“公主如果嫌弃嘴角的疤难看,就纹上一朵小小的梅花吧,你刚才说的那个他,应该会喜欢的。” *** 本文政权嬗替,参考秦汉之际及西汉武帝前后变化。 在前文主线上铺开苏照晟、王宾、王若兰、肃王李祁、韩度、辛左、夕月王,九苑等很多人的线索,终 卷角逐长安,会将所有琐碎复杂的线头全部贯穿在一起,简单做了个脉络。(这个脉络很重要,担心看文的妹纸们看不到,就放在正文) 【威胁皇权,掌握和控制中央、地方的政治大权】(一)军功贵族 1利州贺氏; 代表人物-贺连山,与二皇子姜勉之联姻,被三爷趁乱连根拔掉2山西郭氏; 代表人物-上将军郭正义,韩度 3朝廷权贵; 代表人物-王宾 4前朝旧族; 代表人物-肃王,德妃,李默 (二)素封新贵 素封:靠经营手工业,商业或高利贷起家,虽无官爵,但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万者乃与王者同乐1意国公苏照晟 2辛左 3青州罗氏,罗子婴 【其他威胁皇权者】 (一)夕月国;不语和亲 (二)归坞国;扣留归坞王 (三)张甫明、李默; 【角逐江山】 (一)前太子--二皇子姜辅,字勉之,无治国之才,仅有政斗小聪明,军功贵族拥护对象(二)前三王爷--三皇子姜之齐,决心大权独握(三)姜铄私生子-四皇子千寒;有母亲苏妫和舅舅人玉为其争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不记得初惟?在91.92章写了初惟和李默的番外~这到这儿,终于可以把在全文铺的线拽到一起了^o^ 第187章 相见 在踏入寝宫的那刻起,苏妫就倍感压抑,浓郁缥缈的香味在到处蔓延,殿里空荡荡的,连张椅子都没有,唯一的生机,恐怕只有从镂空窗格里照射进来的几寸阳光吧。 正在此时,赵子俊公公从一处半透明的灰黑色落地长帘后转出来,殿里有些暗,老公公半眯着眼睛才看清十步外站着的女子是苏妫,他的声音也如这大殿般冷清。 “大胆苏氏,见了皇上为何不跪?” 皇上?他在哪儿?是在帘子后头吗? “罪妇苏氏,参见皇上。”苏妫当即下跪,并不抬头。 “罪妇?”不远处传来一个疲惫冷漠的男声,他呵呵笑了几声,道:“你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早都听闻姜铄病重,如今听他这声音有气无力的,好像是真的。 苏妫将身子伏的更低,淡漠道:“罪妇乡颜陋面,不敢直视天子。” “你!”帘子后头的男人仿佛生气了,他猛地咳嗽了好一阵,在赵公公等人的帮助下顺了气,这才冷声开口:“你不是说,朕若不道歉,你就永生不再见朕么。哼,怎么才刚 回长安,赶着往宫里跑,终究是女人啊,呵呵。” 这么多年了,你不仅每年派太监来 回塔县羞辱我,如今当着我的面,仍这般。 “三爷说皇上不愿见他,于是他就裹挟了妾身的小女儿,强迫妾身进宫。”苏妫两眼盯住地毯上的牡丹花纹路,层层叠叠,富丽堂皇,她冷笑了几声:“如果皇上能下旨,帮妾身要 回小女儿,妾身这就出宫,永不见您。” 帘子后的男人又一阵咳嗽,紧接着,常公公忙端了药进去,只听得玉碗摔地之声忽然响起,有几片翠绿色的碎片甚至蹦出到苏妫身前。 “皇上,您还是坐着歇息吧,老奴求您了。” 常公公和赵公公两人焦急的声音不绝如缕,他们好像是在劝里面的帝王。 “要不就先叫苏氏 回去,老奴实在担心您的身子啊。” “你们起开。”姜铄的声音有些恼怒,只见半透帘子前忽然出现个高大的黑影,他并不出来,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跪着的女人,恨道:“听常俊说,你打算 回长安向朕再讨一杯毒酒?” 苏妫心跳的极厉害,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是。” “那好,来人,给苏氏上酒。” 姜铄的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个蒙着面,身穿黑色劲装的男人出现,他动作很快,将一壶酒,一盏金樽放在苏妫面前后立马消失,身手这样的干脆利索,不是贴身守卫姜铄的杀手,还能有谁。 不知是不是头低的太久,苏妫有些发晕,她看着金樽在微弱的阳光照射下,发出诱人的光泽,忽然想起在 回塔县时,她才刚拿起毒酒杯,就被季燃打掉,后来院子里进来条小狗,舔掉地上的残酒,于是七窍流血,一命呜呼。 那么,眼前的这杯酒? 姜铄的声音就像催命的无常:“朕如你所愿,你还不喝吗?” 就在此时,殿外忽然响起个清冷低沉的男声:“启禀皇上,寒公子要见您。” “寒儿?”姜铄的声音有些疑惑,很快,这位聪明绝顶的帝王立马反应过来,他冷笑数声,道:“原来你并不敢喝毒酒,如果朕没猜错的话,你在进宫前就叫人去了你六哥府上,让寒儿立马来宫里,好救下你这条贱命,是吗?” 苏妫背后冷汗岑岑,果然是姜铄啊,虽身在深宫,可却随时能洞悉所有人的心思。 “常俊,你出去告诉寒儿,就说朕今日精神不错,让他别挂念。”姜铄顿了一下,幽幽道:“叫他 回去吧,朕想他了,自然会宣他。” 常俊领了旨,连忙从里边疾步出来,在掀开帘子的瞬间,苏妫瞧见里面那个穿黄袍的男人身子仿佛往前探了下,可终究,他仍未出来。 殿里静悄悄的,除了皇帝有时咳嗽几声,再没别的声音了。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过去,女人跪着不动,男人也不叫她起来,仿佛在挫她的傲气,在静静地看她,也仿佛在等她喝毒酒,在亲眼看她死。 腿早都跪麻了,苏妫索性就坐在地上,她现在完全不敢再说一句话。姜铄变了,如果放在十年前,他肯定会不由分说地将他的小姑娘揽在怀里。 可现在? 夜幕慢慢降临,宫人将灯陆续点上,火光将金樽上的古籀书纹路照的清晰可见。 苏妫偷偷朝前看了一眼,姜铄好像吃了药睡着了,正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没错,这男人说对了。 在姜之齐来女君山寻她之前,她就叫季燃去找六哥,让寒儿无论如何得进一趟宫里。如果皇帝真的要把她怎样,当着儿子的面,还能杀他的娘? 可……现在这到底怎么 回事?姜铄难道真的要亲眼看她喝下毒酒?没道理啊,姜铄十多年前就知道她是李月华,更知道她心怀不轨,可几次三番的放过她,甚至还对她动了情。 如今……难道他知道当年胭脂山之事了? 苏妫忽然打了个寒颤,她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当年趁着夕月王来到离宫,她就和张甫明策划了胭脂山之事。 第一策,先派了杀手奇袭姜铄,谁承想这男人勇武了得,将派来的十几个杀手杀的片甲不留。 万般无奈下,只有立即启用第二策,她拼着性命之忧为姜铄挡了一刀,顺便将此事嫁祸给姜勉之,果然,姜勉之的太子之位被废,至今未立。 当年她以为自己的计策得逞,谁知姜铄早都知道她是李月华,一直冷眼旁观她的小动作。 后来婵姐去世,姜之齐被流放戍边,她就顺势也撤出了长安。其实她能安心走的原因,是因为当年还有秘密的第三策。 第134节 还在王府时,她就吩咐清莲叫张甫明准备一条有慢毒的手串。没错,她在姜铄身边多时,知道姜铄时常带着条黑玉的手串,于是在胭脂山中刀后,她拼着最后的意识,将已经伪造过的手串交还给了姜铄。 手串上的慢毒出自归坞国,平日里根本瞧不出半点异样,只有贴着肉常年携带,毒才会慢慢深入血肉,骨头,多年后发出的症状跟生病差不多,但无药可医。 常俊前年来 回塔县时提过一嘴,皇上身子骨不太好。今次 回来听他的声音,已然是病入膏肓无疑了。 怎么,他难道已经知道是我在十年前下毒害他,所以要杀了我? 夜里秋风凉的紧,将轻薄帘子吹的乱晃。里面睡的姜铄仿佛翻了个身,他向常俊要了杯水,喝了几口后,声音也不那么沙哑了。 “怎么,你难不成敢抗旨,不喝朕赐的酒?” 苏妫鼻尖都渗出了冷汗,她咽了口唾沫,大口深呼吸了几口,尽量让自己不那么紧张。 “不说话,哼。”男人笑了几声,懒懒道:“朕以为你还跟十年前那般有骨气,没想到你终究是个普通女人,死到临头还是会怕。” “你,你,”苏妫只感觉自己口舌发干,还有些想吐:“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什么?”姜铄的声音有些疑惑。 怎么 回事,姜铄难不成还不知道他的重病,是因为我? 苏妫忙用袖子将自己脸上的冷汗擦去,她咬破舌尖,试图用剧痛和血腥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等气喘匀了后,她用手支撑着地,不叫自己倒下去:“皇上就如此恨我,非要亲眼看我死在你面前,才开心?” “哦。”男人的声音疲惫极了,他叫人端进来个火炉,便再也没说话。 殿里实在太热,有些闷的苏妫透不过气来。姜铄想必是睡着了,赵公公常公公他们怕吵醒了他,谁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困意向苏妫袭来,从 回塔县赶了两个多月的路,任谁都受不了这般的舟车劳顿。本以为躺在厚软的地毯上会沉沉睡去,谁知越来越清醒。 已经快到酉时,天会越来越亮,那么等姜铄醒来,会不会强迫她喝毒酒? 姜铄现在实在太奇怪了,想杀她,但好像又舍不得,就一直这么拖着。不过,他仿佛是并不知道自己的病,是因为被人下毒了,这点现在可以确定。不行,大明宫实在太危险,得先出去。 想通这层,苏妫忙站起来,她蹑手蹑脚地往出走,尽量不发出半点声音。 谁知手才刚碰到殿门,后边就传出个焦急的声音:“你别走。” 他,竟然一直都醒着,还默默地看着她。 “我不想死。”苏妫手用力,将门慢慢打开:“皇上,请看在我家孩子们仍年幼的面上,让我” 那个走字还未说出口,身后就传来沉重且踉跄的脚步声:“求你别走,你 回头看看我啊。” 他,天之骄子,居然会说这话。 转身究竟会有多久,十年戍边的苦寒,十年长安的苦酒。 苏妫抬脚,准备跨出门槛,身后的男人急道:“月儿。” 月儿,好多年没听到有人这么叫我了。 苏妫不禁苦笑,她慢慢转过身子,面前的景象,让她登时愣住了。 他,姜铄,不可一世的皇帝,如今正被两位公公一左一右搀扶着。 即使殿里的烛火再昏暗,也能照亮他一头灰白的发,他的脸仍英俊,不过爬上了许多皱纹,皮肤变松弛了,有些泛黄;他的身子还是那么高大,可是已经不在像过去那样强壮,变得很虚弱。 “你,你怎么会。”苏妫没想到,他竟然被毒腐蚀成这般光景。 男人凄然一笑,他仿佛没看清女人一般,身子往前探了些。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离宫的温泉,你用一把锋利的小刀,想要杀了朕。” “我记得,都记得。”泪不自觉地流下,是看到仇人终究被自己害得这么惨?还是有些……?她不知道,她只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孤独苍老的男人,正在一点点流逝着生命,想着她,等着她。 姜铄轻咳了几声,他慢慢地朝苏妫走去: “你说,你之所以想要与朕同归于尽,是怕有一天朕不要你了。” 那不堪的往事一幕幕重上心头,苏妫无声抽泣着,连连点头:“我记得,全都记得。” 姜铄终于走到苏妫跟前,他贪恋地看着思念多年的脸,轻轻地附上:“朕那时候说,我不会不要你,况且我肯定会比你老的快,你想想,等我满脸皱纹的时候,你还是这么的年轻漂亮,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对,你说过。”苏妫扭头想要躲开男人灼热的目光,谁知却看到双已经干枯松弛的手,上面还布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老人斑。 “你看,你还这么年轻,这么美丽。”姜铄眼中,仿佛有了些许晶莹,他始终笑着面对前瘦弱的女人,柔声道:“而朕,已经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以前情节的,指一下路哈 第188章 深秋已锁 当第一抹初阳来临,本应该是温暖希望的人间,只可惜深秋已锁,只剩下浓雾愁云。 姜铄仿佛体力不支,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人也软软地朝后倒,好在赵、常两位公公都在,及时搀扶住疲惫的帝王。 “皇上,您是不是又胸口憋闷了。”赵公公急忙摸向皇帝的手,当触到一片冰凉,这老公公脸色大变,尖声喊道:“来人哪,快去传赵太医来,快呀。” “不必了。”姜铄捂着心口,他的眼睛明显有些混沌,却道:“朕没事。” “皇上。”赵公公那张白腻的脸比先前更皱了,他急得跺了几跺脚,狠狠地剜了眼苏妫,似埋怨又似恳求:“苏姑娘,老奴求您大发慈悲,劝皇上爱惜自个儿身子啊。” “朕都说了没事。”姜铄臂上使了些力气,将两位公公推开,对苏妫柔声笑道:“这两个老货,偏啰嗦了些。” 苏妫心里知道,姜铄如今所有的痛楚,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她 回避着男人殷切的目光,道:“你,你真的还好吗?” “好。” 姜铄忽然抓住苏妫的手腕,一步步朝内室走去。 内室比外室更不正常,墙上挂了多幅绢帛彩画,有些画上了年头,都泛黄了。这些画上的内容场景皆不同,可每一幅上都有同一个妙龄女子,正是苏妫。 最老旧的一副画上,她半躺在虎皮上,两指间还夹着一缕黑发,嘴角勾着惫懒的笑,在冷漠地看周围的官兵,山贼,姜之齐……这是十年前才刚到 回塔县的樽山,她不幸被山贼抓获,可只用几招反间计,就让山贼内斗溃败,而也就那日起,她便得了个祸水的称号。 往左边上的一幅画,她一手抱着扎了两个小辫的银子,一手牵着金子,在市集上买刚宰杀的肥猪肉。 右边的另一幅画上,她一身红衣,骑在高头骏马之上,神采飞扬。这是那年夕月国和归坞国来犯前夕,她正和姜之齐在举办一年一度的美人关。其后兵戈交接,她勇入敌营,终于让夕月王带着他的野心 回去了。 最后一副画是个大雪天,她乌发凌乱,紧紧拥着个清秀的小姑娘,眼里是掩饰不住的不舍与悲痛欲绝。也就是在今年初,她的不语远嫁他国异乡。 这一幅幅画,是她的成长,是她的生活,是她十年来所有的悲欢离合。 再往下瞧去,靠墙摆了几坛酒,坛子乌黑锃亮,看来时常有人擦拭。苏妫愕然,这分明是自己酿的美人关酒,原来,都到了长安。 “英雄难过美人关。”姜铄的手有些颤抖,他低头看着跟前的美人,无奈笑道:“难啊!” 泪干涸在脸上,有些难受,苏妫闭上眼,甩开了男人冰凉的手,冷声道:“你每年派人来打我,羞辱我,你知不知道,那些肮脏的太监每打我一掌,就分明告诉我一次,你别忘了姜铄给你带来的一切痛苦!” 男人的手不知道往哪儿放,他的脸色比方才更难看了,摇头无奈道:“朕,不光是皇帝,还是个男人,会嫉妒,也会小气。”说罢这话,姜铄慢慢踱步到苏妫面前,他的身子都有些晃荡,只不过拼着最后的意识站住,气若游丝道:“朕老了,很快就死了,你能不能……” 苏妫抬眼,瞪着眼前行将就木的男人。你终于不行了么姜铄,你不是不可一世么,你不是天之骄子么,你不是曾经把我踩在脚下么,你不是掌控一切么,原来你也有今天啊。看到你这副模样,我怎么感觉这么多年的苦头与堕落,全都值了呢。 父皇,您在天之灵看到了么,您看看咱们的大仇人姜铄,快看他多凄惨。从大明宫倾到现在十五年了,女儿终于一日日把他折磨到这般光景了。 “哈哈哈。”苏妫觉得眼前好模糊,她头皮又麻又紧,她狂笑着撕扯自己的头发,转身将墙上的绢画扯下来,扯不碎就用牙齿咬,听着裂帛之声,心里真是畅快极了。 “七娘。”姜铄往前走了两步,终究没站住,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他捂着嘴剧烈地咳嗽,暗红的血沿着指缝流出,顺着手腕一直流进袖子里。 怎么姜铄,你这就要死了? 苏妫忙蹲下去查看男人,他现在仿佛只离死有半步了,一个三岁孩子都能掐死他。 “七娘,留” 不断地咳血让姜铄说不出话,他身边的两位公公都急哭了,赵公公怕皇帝听见难受,不敢明着斥责苏妫,便用手使劲儿地掐女人。 苏妫并不理会这两个阉货,她反手握住姜铄的手,将哽咽全咽进口中,颤声对男人道:“你只要好好的,我就留下。” 男人听了这话,一口气终于顺了过来,他好像真的累了,连眼睛都睁不开,虚弱道:“朕好累,你陪朕去睡会儿吧,别走。” “好,我不走,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 直到我儿子,当上皇帝。 ** 夜里幽梦忽还乡,她感觉做了一个好久好久的梦,而梦的结尾,她又 回到了父皇身边,还是那个傻傻的小公主月华。 可醒来时,她是苏妫。 柔软暖和的床,触手滑腻的锦被,好一个温柔乡。头刚往边上扭了下,就看到身边有个男人。 这个男人他的头发黑的有些不正常,依旧英俊,只不过疲态和老态却怎么也遮不住。 苏妫一个激灵彻底醒了,她撑起身子看眼前的男人,喃喃道:“你的头发,怎么……”怎么变黑了。 姜铄精神头比早上那会儿好太多了,他垂眸瞧了眼自己的头发,笑道:“用药汁染黑的,是不是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年轻?你竟然开始自欺欺人了。 苏妫还未说话,姜铄倒先叹了口气,他往自己背后又放了个垫子,轻抚着苏妫的小手,叹道:“你睡着时,朕就帮你换衣裳了,怎么脚上有那么多冻疮,指头上还有伤疤哩。” “ 回塔县可冷了。”苏妫知道这会儿正是用示弱来争取这个男人怜悯最好的时候,她像从前一般,将头轻轻枕在姜铄胯骨那儿,笑道:“ 回塔县从十月开始到次年的三月,几乎都是冬天,当了母亲后,我就有洗不完的衣裳,做不完的饭,擦不完的桌椅。” “你竟然干这些?”男人有些震惊,虽然这十年他从画上参与她的生活,但毕竟未能亲眼去瞧。“你是金枝玉叶,怎么能?” “你看,你又说笑了。”苏妫搂住姜铄的胳膊,叹道:“所有人都想停在幸福的过去,可是时间总会逼你往前走,金枝玉叶于我来说,早都是昨日云烟了,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平凡的母亲。” “哎。”姜铄叹了口气,不知是怜惜还是后悔,只见男人转而笑道:“你该饿了吧,朕陪你去吃饭。” 正在此时,赵公公的声音忽然在室外响起:“皇上,三皇子带了金子来给您请安了。” 姜铄脸上一喜,可又厌烦地道:“怎么还带了孩子来,朕不是告诉他,现在不想见他么。” 听了这话,苏妫笑道:“你有没有见婵姐的儿子?” 姜铄笑着点点头:“那会儿隔着窗瞧见了,是个好小子。老三说自己不敢给孩子起名,这么多年就一直叫金子,哼,他倒乖巧的紧。” 苏妫忙问道:“那寒儿被他舅舅带来长安,你见了没?” “自然见了。”姜铄眼里尽是欢喜:“咱们家寒儿跟朕年轻时简直一摸一样,人品好,武功好,模样也好。再瞧那老三,一身的土气,着实让人厌烦。” 苏妫哼笑道:“你这是借着寒儿自夸么,好不要脸。” 瞧见苏妫这般娇羞之样,直与十多年前没什么分别,姜铄感觉自己精神头仿佛越发好了,他现在只想和他的小姑娘单独相处,笑道:“朕这就叫他走,省的心烦。” “哎。”苏妫忙按住皇帝的唇,笑道:“别呀,三爷心心念念想见您一面,不惜多次伤害我,您何不给他个机会呢。” “那也行,朕还有些问题要问他。” 说罢这话,姜铄便叫赵公公将姜之齐父子请进殿来。 床上的纱帘厚,外面根本瞧不清里面是何光景。只见姜之齐早换了身体面的衣裳,踏着碎步,拉着金子小跑进殿,恭敬地朝床叩拜。 “儿臣携幼子,给父皇请安了。” 第135节 见金子呆呆地瞅着床,仿佛要看清什么似得,姜之齐吓到忙偷偷戳了把儿子,金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叩拜。 “孙儿参见皇上。” 苏妫脸实在烫的厉害,她在床的靠里边躺着,却用被子蒙住半张脸。男人见状,宠溺地揉了揉女人的黑发,他全然不理姜之齐自说自话。 “在外十余年,儿子无不日夜思念父皇,听闻父皇病重,儿子忧心忡忡,恨不能立马 回到长安…” “行啦。”姜铄厌烦地打断姜之齐的这番告白,这里所有人都不傻,什么话真,什么话假,大家心里跟明镜儿似得。“你在戍边,做的确实不错,西州三爷的名头,朕在长安都如雷贯耳。” 姜之齐不知道皇帝这话到底透着什意思,他身子匍地更低了,连声道:“全都是父皇栽培的好,儿子承蒙天恩,” “行啦行啦。”姜铄眉头紧皱,他轻咳了几声,面色冷峻,透过纱帘看跪在外边的姜之齐,道:“从现在开始,你若是再说这种没用的废话,就立马滚 回西州去。” “是,儿子谨遵”姜之齐咽了口唾沫,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咽进去,不敢再奉承了。 “你以戴罪之身却在西州染指军政十余年,哼!知不知罪?” “父皇,儿臣知错了。” 谁知姜铄并没有要怪罪的意思,他转了个话头,淡淡道:“朕问你,当年朕给你的密旨只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怎敢让苏人玉抄了贺连山的底?”姜铄眼神越发冰冷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下床走到姜之齐身前。“当时夕月人和归坞人趁着天灾地动同时攻打戍边,你不想着抗敌,却借着延误军机之名,杀了贺家一门数口,彻底夺了利州兵权,为什么。” 姜之齐忽然挺直了身子,他目光坚毅,亦透过纱帘来看皇帝,沉声道:“我朝新立,政权却被这些军功贵族瓜分,儿臣知道父皇多年来心中一直不忿,便发誓有朝一日,必当集权在我姜姓人之手。” 姜铄忽然笑的很得意,可他却道:“胡说八道,朕何时不忿过。” “父皇当年要稳坐江山,不得不分封提拔有功之臣,长久下来,这些人日益骄矜,甚至还结党营私,妄图染指我朝政江山。恕儿臣直言,诸如利州贺氏,前朝遗民肃王李祁,权臣王宾,这些人心怀不轨,巧言令色迷惑二哥,实则” “够了。”姜铄开口打断老三的话:“不必说了。” 苏妫这半天一直在观察姜铄的态度,他脸上平静异常,根本看不出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他什么意思,难道? 是了,姜铄已然在心里渐渐默认了姜之齐。若非如此,他怎么会在这十年默许姜之齐染指西州军政?怎么会在姜之齐端了利州贺氏后,一言不发? 如果没猜错,这狡猾的男人用非常之法锻炼了姜之齐十年,并且对姜之齐的种种成就十分满意。 皇位只能是我寒儿的!我苏妫同样隐忍了十多年,一定要得到我应有的!等着吧,我这就借个由头出宫,去和六哥说道说道。 “皇上。”苏妫怕自己的声音被金子听见,便贴面悄悄跟姜铄耳语了一番。 “老三,你先 回府吧。”姜铄拍了拍女人的手,对帘外的姜儿子淡淡说道:“你 回去把你们家的小女儿,叫,叫。” “银子。”苏妫忙低声提醒。 “哦,银子。”姜铄接着说道:“你让你的贴身侍卫刘能,把银子送到她舅舅府上去,这孩子从此就不用你管了。” 第189章 三人成虎 六哥 回长安后,姜铄便派人将前户部尚书欧阳里的府宅拾掇出来,方便六哥和小寒住着。 如今已到深秋,长安的街上却如盛夏般热烈,人来人往,甚至还有从西域来的胡人也随处可见,空气中充满了只属于繁华的脂粉味。 车子慢悠悠地行驶着,摇晃的苏妫有些困,她便闭目养神,并不言语。 “老奴历经李、姜两朝,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可从未碰着如娘子这般有能耐的。”常俊说这话时,小眼睛仔细地看苏妫。 “常公公说笑了,七娘不过是个从戍边来的农妇罢了。” “不不不,那乡下农妇怎敢图谋皇位?”常公公手指在自己膝头点了几下,笑道:“娘子非常人哪。” 苏妫听了这话,心里生出好大的震惊,常俊这老小子这么多年一直跟在姜铄身边,他说这话,难不成是姜铄的意思? 心里虽然这么想,苏妫仍不睁眼,她面色如常,淡淡笑道:“公公的话好生奇怪,七娘实在听不懂,想来皇位不是三爷的,就是二爷的,跟我这无权无势的女子有什么关系。” “娘子,老奴是苏人玉将军和寒皇子的人。” “哦。”苏妫这才愿意睁开眼,只不过面上仍淡淡的:“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哥是我哥,我是我,他的事我不掺和。” “您是寒皇子的生母,那就和您有关系。” 这阉货怎么会知道这事! 苏妫收起惫懒神态,忽然惊呼一声:“咦?长安蚊虫多,怎么飞到公公头上去了。”苏妫稍微往前探了探身子,抬手去拈常俊发上的一只小虫,自顾娇笑道:“公公想对七娘说什么,不妨直言。” 常公公早都被苏妫这般动作言语给惊呆,心里直道这女人果然祸水一个,举手投足间的媚态,就连他这个断了根的太监都…… “咳咳。”常公公轻咳了几声,笑道:“咱们皇上的病,怕是连过年都撑不到了。” 苏妫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掩口轻笑道:“我看皇上精神头不错嘛,今儿个头发都黑了呢。” “那还不是因为娘子您 回到他身边了,他心里高兴,做出个自欺欺人的把戏罢了。”常公公将下裳褶皱住的地方抚平,沉吟了片刻,笑道:“老奴斗胆,想请教一下娘子,您如何看待皇位的去势。” 既然这阉货敢陪同我去六哥府上,那…… 苏妫笑笑,道:“眼下再明白不过了,只有二皇子和三皇子争。二皇子虽早都不是太子,可多年来在长安,树大根深,盘根错节,他的正妃是利州贺连山的长女,不过现在这条关系已经没用了,他的侧妃王若兰是权臣王宾之妹,而王宾娶了肃王的芷郡主,姜勉之有这般重重叠叠的关系拥护,实在难以撼动。” 常俊听了这话,立马收起笑,眼中皆是敬佩之色,道:“娘子不愧是从西州出来的,看得的确通透,那三爷呢?” 谁知苏妫脸色比常俊更难看,冷声道:“三爷这些年镇守戍边,不仅笼络到不少誓死随他的文臣武将,比如那闻名朝野的酷吏利昭,名将陆雠,谋臣白新飞等人,而且他还手握数十万精兵,远远不是朝廷这帮人敢想的。” 听了这话,常俊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正准备要说什么,外边赶车的小太监的声音忽然响起:“公公,到苏大人府上了。” 常俊与苏妫对望一眼,谁都不再说话,一前一后便下了车。 “妹妹,终于见着你了。”苏人玉早在府门口等着了,陪同他一起等着的,还有季燃。 谁知苏妫并未理会她六哥,径直走到季燃跟前,与季燃悄悄耳语几句,但见这面色苍白的英俊男人连连点头,口中还道:知道了,我这就去。 苏人玉心里不满极了,暗道:你虽说与襄阳侯季燃之间互有情愫长达十几年,可才刚下车就这般窃窃私语,实在不像话。不对,妹妹素来谨慎,不会在如今这样风起云涌时自揭气短,她仿佛在嘱咐季燃做什么事啊。 果然,季燃才刚听完嘱咐,立马提剑消失的无影无踪。 “妹妹快进屋吧,我叫六幺做了你最爱吃的点心。”苏人玉亲昵地上前拉住苏妫的胳膊,谁知苏妫剜了他一眼,狠狠地将胳膊甩开,自顾自跟着丫鬟往里头走。 苏人玉心知妹子仍在记恨自己私自将小寒拐带来长安,在闹脾气呢。苏人玉摇头讪讪一笑,忙将紧随其后的常公公迎进去。 府里曲径通幽,还有个不小的荷花池,池边停着个小船,船上摆了些碗筷酒水等物,舱里放了三张精致崭新的重篾席,显然是给苏妫,苏人玉,还有常俊备的。 做了这十五年的兄妹,也还算能心有灵犀,苏妫一声不吭地上船,坐到席上,从碟子里拈起枚桂花团子送入口中,外皮酥脆,内里香糯,果真是六幺亲手所做。 哎,好久没见六幺这丫头了,不知她还好么,应该不错吧,她虽说是六哥的妾,可六哥这么多年只有她一个女人,也算万千宠爱于一身了。 “苏大人请上座,划船这等事还是由老奴来吧。” 苏妫听了这话抬头望去,只见苏人玉忙夺过桨,笑着将常公公按在座上,在岸边用力一撑,小船登时便划开老远,他边划边对常公公道:“常公且安坐,尝尝美酒,我是个打仗的粗人,做惯了这些活的。” 常公公嘿然一笑,便坐到苏妫下手边。 苏妫白了眼她六哥,笑到:“公公什么时候和我哥这般熟络的。” “娘子忘了,多年前您,苏大人还有老奴,一起在离宫弄过德贵妃娘娘的龙胎呢。”常公公拿起筷子,他见苏妫眼神发狠,忙又放下,笑道:“咱们三人多年前关系就不错呢。” “那时我一心要整治元兰那贱人,正巧公公您被赵子俊压了一头,而咱们皇上又有些忌惮德妃夕月人的身份,便默许咱们三人做这事。”苏妫淡淡一笑,道:“如今跟那会儿可不一样了,您说是吗?” 常公公知道苏妫不信任自己,连忙看向苏人玉。 只见苏人玉已然将小船划至湖心,如此便不会隔墙有耳,他将木桨安放在船头,走过来入席,对他妹妹笑道:“你知道安平侯家的吴二么。” 苏妫想了想,眼前登时出现了个纨绔子弟的模样,她疑惑道:“知道,前几年来参加美人关,被我一箭射穿了胳膊,后来发生地动天灾,这位吴二爷趁乱怂恿那些达官贵人要挟姜之齐,可不巧咱们三爷正愁没个法子镇压,便一刀斩断吴二的脖子,杀鸡儆猴。” “这吴二爷,便是老奴的干孙子。”常公公淡淡说道。 “哦?”苏妫并不感到奇怪,吴二这种二世祖认皇帝身边的红人做爷爷,很正常。“那可真是冤家路窄了,姜三爷杀您干孙子的那把刀,还是我给他递的呢。” “娘子好急智!”谁知常公公哈哈一笑,连连拍手。他脸上并没有半点异样,忽然看着苏妫,正色道:“吴二这样的干孙子,老奴在长安少说也有五十个了。只不过这些小孙子们给老奴孝敬了好些棺材本,偏生就让三爷处理吴二后事的时候,给察觉到了。” 苏妫知道常公公不简单,否则如何能在姜铄身边屹立多年不倒。太监敛财贪权,这是历朝历代都有的事。只不过常公公不幸,撞到了姜之齐的刀口上。 “不敢瞒娘子,老奴身家丝毫不差那青州首富罗氏。”常公公说这话时,依旧侃侃而谈,只不过眼中闪过一丝怨恨:“三爷杀了吴二后,就让他的手下顺道调查了下,谁知就慢慢将老奴给扯了出来,他暗中一点点将老奴家财蚕食了去,这事,娘子您不知道吧。” 常公公的一番话,就像针狠狠扎了苏妫的心,在西州十来年,她自揣很了解姜之齐的一举一动,谁知他竟然一直防备她,这真是好的很。 苏人玉轻轻拍了拍妹子的肩头,柔声道:“你也不用难受,姜三爷的城府本就深沉,他信不过任何人,包括你。你看着吧,迟早有一天他会一个个收拾阻拦过他的人,首当其冲的就是王宾之类的朝臣,接下来就是寒儿,我,你,常公公。” “哼!”苏妫挥开哥哥的手,冷声道:“你不知道长安是什么地方么,凭什么把我寒儿带来。” “妹妹。”苏人玉无奈,他忽然甩袖将一朵粉荷砸到池里,愤愤道:“有些事根本不受你我控制,皇上身子不行了,迟早要将小寒和你召 回长安,到时候我们没准备,岂不就成了老二和老三案板上的鱼肉了么。我悉心教养了寒儿多年,他跟我亲儿子没两样,你怕事要走,我不拦着,反正我是一定要寒儿登上皇位。” 苏妫知道六哥对寒儿的感情,那般宠溺心疼,实在超过她许多。 “妾身多嘴问一句,常公公,您这般投靠到我兄妹这边,难道不怕最后事败后身首异处吗?”有些问题,必须问清楚了。 常公公愤慨道:“娘子是通透人,二爷三爷相争,其结果不言而喻,老奴与其轰轰烈烈扶持小皇子,哪怕到头来一死,也好过最后落在三爷手中,您,您知道他。” 哼,我当然知道姜之齐的手段了。你要是落在他手中,会后悔这辈子怎么就投胎做人了。 苏妫端起矮几上的酒杯,笑着看常公公和六哥,道:“那妾身就先干为敬。” 苏人玉和常公公对看一眼,晓得这是苏妫已然同意结盟信号,二人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既然做了盟友,那便要商讨一下计策。 常公公老脸上带着兴奋的红,笑道:“来日娘子若做了太后娘娘,老奴定当亲手为您奉上珍藏多年的老绍兴黄。” “你这老货!” 苏人玉嘴里有饭食,说不清楚,他笑着用筷子凭空点了几下常公公,眼里尽是促狭。 “只不过,老奴方才听娘子说起二爷和三爷,比起他们,咱们现在实在有些势单力薄啊。” “常公莫担心。”苏人玉放下碗筷,附上老公公的手,笑道:“人玉在戍边多年,后来侥幸接了利州贺氏兵权,虽不能与三爷西州的强将精兵相抗衡,可万一他要来硬的,总能撑一段时间。” “没错,姜之齐此番 回长安前,已然预料到有大事发生,他足足在西州部署了两个月才动身启程,正是以防万一。”苏妫叹了口气,却笑道:“不过也别怕,姜之齐纵使本事通天,可朝堂之事瞬息万变,我们以快制敌,让他措手不及。” 常公公点头沉吟了半天,道:“娘子说的是,但小皇子虽说有苏大人的利州兵权,可在朝廷,” 苏人玉忽然笑的很坏:“咱们是不是可以走走德贵妃这条路子呢。” “不不。”常公公连连摆手,面如菜色:“你可别忘了,咱们三人从前怎么对德贵妃的,她能帮小皇子么。” 苏妫立马明白了六哥的想法,亦轻轻拍了下常公公的手,笑道:“公公还不明白么,知道寒儿是我亲子的,世上不超过五个人,可贵妃娘娘不知道啊。” “妙呀!”常公公激动之下,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小船跟着也晃动了下,他点头笑道:“德贵妃的身份是前朝公主,膝下只有初惟公主一个女儿,若是咱们假意许她太后之位,她定然上钩。” 苏人玉那张妖异俊美的脸此时也泛着光彩,他忽然皱眉道:“德贵妃还好说,顶多我和常公亲自去赔礼道歉,可只拉拢到她一个人,恐怕…” “哥哥担心的,无非就是朝廷那帮军功贵族嘛。”苏妫淡漠道:“姜勉之虽说有众多大臣扶持,不过也是利益捆绑着,我们只要借刀杀人,让姜之齐先收拾了姜勉之,朝廷的这些人为了自己的权益,自然会掉头来支持寒儿,如此我们便就有和姜之齐对抗的资本了。” 苏人玉眉头深锁,薄唇都抿的泛白:“难啊,在你 回来之前,我暗中多方面为寒儿联络,始终一筹莫展。” “不难。”苏妫扭头,可巧看到岸边走来个高大的黑衣男子冲她招手,正是才刚外出 回来的季燃,苏妫勾唇冷笑:“请哥哥立马准备一桌酒席,咱们要招待贵客了。” 第136节 第190章 飞霞妆 苏人玉好吃,手下养了好几位名厨,他这下 回了长安,还特意派人去利州把他的厨子全给接了来。 桌上只摆了几道菜,可每样都精致的了不得,单说那道素菜,将细嫩的黄瓜削去皮,掏空了,然后仔细雕成竹子的模样,内里填进切成丝的秘制烤鸭,稍微滴上些蘸料,方才做成。 这菜的原料普通,难得的是厨子将黄瓜的腥涩感和烤鸭的油腻感中和起来,入口清新,齿颊留香。 “表哥,坐呀。”苏人玉笑着将上首的椅子拉开,甚至用袖子佯装弹尘,极力邀请王宾入座。 “呦,苏大人可是头一 回对我这么客气。” 王宾今儿个只穿了身家常的团领浅蓝色襕袍,他警惕地扫了眼花厅,用折扇将凑过来的苏人玉隔开,冷漠道:“苏大人好本事,居然能让襄阳侯来请本官。” “表哥,您看这酒席都备下了,能不能赏愚弟个薄面。” 王宾沉吟了片刻,便入了席,他可是不敢碰苏人玉准备的酒菜,只是眼眸低垂,淡淡说道:“如今风头紧的很,苏大人有什么事,赶紧说罢。” 一个娇柔的女声忽然响起:“表哥很忙吗?” 王宾脸色突变,他竟不自觉地站起身来,目不转睛地朝门口盯着。 果然,从门口走进来个身穿浅粉色露胸窄袖长裙的美人,正是苏妫。 她发髻上斜插了支含珠金凤,太阳穴处画了两抹斜红,眉尾处用胭脂蘸着写了小指甲盖般大小的苏字,肌肤白腻,美目扬兮,淡粉施唇,眨眼间夺人心魄。 “你,你是……”王宾痴楞楞地看着苏妫,她跟十年前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明明脸还是少女般明媚动人,可通身却有种成熟女人的诱惑力,全面剿杀着所有看她的男人。 “表哥不认识我了。”苏妫掩唇偷笑,轻移莲步走到王宾身边,拉了下男人的袍子,笑道:“坐吧,难道表哥也不愿与我同席?” “不,不。” 王宾慌忙坐下,可却并不敢看祸水一般的苏妫,只是不时用眼睛偷偷瞄她。 “表哥留胡子了呢。”苏妫说罢这话,仰头饮了杯酒,有几滴留在她唇上,便用舌头和牙齿又弄进嘴里。 “哦,我也不小了。”一股热流忽然从男人底下升起,王宾这才知道苏妫这妖女更不好惹了,连忙也端起瓷盅灌酒,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 一旁坐着的苏人玉早都将一切看在眼里,他忍不住勾了下唇,暗骂王宾这小子还跟十多年前一样,对妹妹贼心不死。 “王大人,再喝一杯。”苏人玉又给王宾添了被酒,他知道妹妹时间有限,便直接奔向主题:“我们兄妹今儿个请您喝酒,想必您能猜到缘故吧。” 王宾一个激灵,立马从想入非非中 回神,他冷眼看苏人玉,道:“本官怎么知道,苏大人何不说的更明白些。” 苏人玉摇头浅笑,看了眼他妹子,淡淡说道:“王大人知道我妹妹的真实身份,想必也晓得寒儿是谁的儿子吧。” 原来如此。王宾早在看到苏妫的那刻,就知道宴无好宴,苏人玉这几个月来也不知道找了他多少趟,他都避而不见罢了,果然,这兄妹想要拉自己下水。 “下官势单力薄,不敢插手皇家的事。”王宾身上的火这会儿也消了三分,可他仍不敢看苏妫,只是冷冷道:“下官还是劝你们莫要多事,否则,十几年前就该死的人,这 回绝不会活着离开长安。” “表哥,你在吓我吗?”苏妫懒懒地靠在椅子背上,她盯着指甲上鲜红的颜色,漠然道:“咱们之间的旧恨恩怨先撇开不说,你这次来 回塔县强迫我大女儿和亲,说话行事实在有些欺负人吧。” 王宾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明艳娇媚的少女,这 回送不语,他可算开了眼界,这区区十多岁的小女娃,竟如此厉害。 “语姑娘,哦不,夕月王后不愧是表妹的女儿,对付男人的手段真是绝了。” 苏人玉见王宾说话下。流,而妹妹脸色有些不对,忙冷声道:“王大人,过分了啊。” “哥哥,你喝醉了。”苏妫面上淡淡的,却又闷了口酒,瞬时间,好看的绯红从她的脖子一直蔓延到胸口。 苏人玉听了这话,微笑着起身,谁知不小心将手边的杯子打翻到地上,他的身子有些摇晃,手扶住额头往出走,笑道:“我有点不胜酒力,得出去醒醒酒,小妹你先陪王大人坐会儿。” “哎!”王宾下意识告诉自己,千万不能与苏妫同处一室,忙喊苏人玉:“你别走。” “他已经走了。”苏妫笑着拉住准备起身的王宾,她秀眉一挑,笑道:“哥哥好生不小心,怎么把杯子掉地上了。” 说话间,她就起身弯腰,越过王宾的身前去捡,不知是王宾腿太长了,还是她的胸有些太大,那丰满的胸部居然压到了王宾的腿。 “呦,掉哪儿了。”苏妫一手撑在王宾肩头,左右查看了下,终于捡起酒杯,笑着将杯子在王宾眼前晃荡,那媚眼却流动到王宾腿间鼓起的小包,笑道:“表哥下裳里藏了什么好宝贝,方才顶的我好难受。” “我,我,”王宾只感觉体内的火快要把他烧死了,他口里发干,手攥地紧紧的,拼命抑制住冲动。也不知是不是太过克制,他竟然感觉眼前一阵模糊。“怎么 回事,我头好晕。” “你太激动了。”苏妫歪着头看王宾,笑的人畜无害:“喝了我的酒,可千万不能想坏的事,不然会晕倒的。” 那个倒字才刚说完,王宾就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在彻底晕倒前,他看见走进来两个男人,一个是苏人玉,而另一个是……季燃。 “混蛋!”季燃一冲进来,就猛踢王宾,他额间的剑痕扭曲着一种叫妒忌厌恶的情绪,将所有不满全部发泄给晕倒的男人。 “别踢了。”苏妫忙拉开季燃,她收起方才那般媚笑,仰头看这个生气的高大男人,咬唇笑道:“你吃醋了?” “嗯!”季燃重重地点头,他气的将头撇到一边,并不看苏妫。 一旁的苏人玉将王宾扛起往外走,他摇头无奈笑道:“我妹妹这种吃人妖精,还是要靠季侯爷来治。” “去你的,赶紧把这臭东西的抗走。” 苏妫蹬了眼哥哥,然后拉了季燃到椅子上坐下,自个儿则坐到季燃的腿上,她头枕在男人的胸膛,听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柔声道:“你就当看不见,好不好。” “不好。”季燃忽然紧紧搂住苏妫,英俊的面庞明显摆着怒气:“我不喜欢你和别的,” 话还未说完,男人的唇就被女人封住,他们紧紧地抱住对方,使劲儿地吞噬彼此口中的空气,直到胭脂吃尽…… “我好想你。”苏妫眼圈红了,她微微喘息着,手附上季燃削瘦的侧脸,哽咽道:“你终于 回来我身边了。” 季燃手指刮了下苏妫的鼻子,笑的满是宠溺:“无论是纪无情还是季燃,这辈子都逃不出你手心。” 对,就是这个温暖,好多年都没有体味过了。苏妫搂住男人的脖子,轻轻吻着他。 “七娘。” “嗯?” “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苏妫仰头看你季燃,道:“帮我走一趟夕月国,把韩度叫 回来。” 季燃自然听过韩度的大名,不解道:“为何?” “姜铄活不久了,顶多半年。在这段时间,我一定要扶我儿子继位,到时候寒儿必须得有忠心耿耿的人来辅佐。”说罢这话,苏妫抓起季燃的手,吻了又吻:“韩度来了,我才能放心的和你一起走。” “好。” 苏妫从季燃身上起来,她恋恋不舍地看着这个在她心里多年的男人,笑道:“我现在得去收拾王宾了,你别吃味哦。” *** 一股冷幽幽的香气缓缓飘入鼻中,王宾感觉头晕目眩的恶心感也仿佛缓和了许多,迷迷糊糊间,他看到身边躺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 美人,这世间还有哪个女人能比的上她。 她,是她! 王宾打了个激灵坐起身子,他猛地发现自己身上不着寸缕,而苏妫已然将缦衫除去,只穿了件抹胸长裙。 “怎么 回事!”王宾扶着发痛的头,瞪着发丝凌乱却笑的娇媚的女人,怒道:“你又算计我!” “我好像又赢了呢。”苏妫抬手,将头上的的金凤拔下,如乌云般的秀发登时泄下,散了她半个身子,她用钗指着王宾比划,笑道:“你当年太坏了,我五姐也好坏,所以我就跟你们俩开了个小玩笑。” “玩笑!”王宾急忙到处翻找自己的衣裳,他知道床上的这个女人早都不是从前蠢笨如猪的前朝公主,更不是当年无依无靠任人宰割的庶女,她是苏妫,能把人生吞活剥了妖女。“我什么都没做过,你休想威胁我。” 正在此时,外边传来个瓮声瓮气的男声: “银子这些天看不到夫人,又哭又闹,折腾的三爷没法子。” 苏人玉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我这外甥女就这怂脾气,老刘,你待会儿跟我妹子好好的诉诉苦。” 苏妫心里一喜,时间刚刚好! 她忽然朝王宾扑倒在床,又迅速将这男人反压在自己身上,就在此时,门开了。 “夫人,你,你们。”刘能简直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夫人衣衫不整地在王大人身下,而王大人,他,他居然全。裸着! 只听得咚地一声,刘能眼睛向上一翻,软软地倒地。 “哼,还打不晕你。”苏人玉将粗木棍扔出去,他嘴角勾着邪笑,踢了两脚昏迷不醒的刘能,见地上着五大三粗的家伙着实没反应,这才往床边走去。 “妹,快穿上。”苏人玉从怀里将妹子的缦衫掏出来,扔给自家妹子,坏笑着看早都呆住的王宾:“王大人,你难道不知道我妹妹是何许人物,竟然色胆包天,酒后乱性。” “你们陷害我,我什么都没做!” 苏妫一边整理衣裳,一边下床,她看了两眼刘能,得意笑道:“可你确实光着身子压在我身上啊。” “你设计我!”王宾此时身子一片冰凉,他甚至都有掐死苏妫的冲动。 “没错,我就是设计你。”苏妫眨眨眼,笑的坦诚极了:“我跟皇上说,叫刘能将银子送到这儿,暂由我哥抚养。表哥,你知道我为什么偏偏指名道姓地让刘能来么?” 王宾牙咬的咯咯作响: “因为刘能跟了姜之齐多年,为他所信任!” “没错!”苏人玉帮妹妹将穿在衣裳里的头发拉出来,对王宾笑道:“王大人不肯帮我们家寒儿,我和妹妹只有使点小手段了。” 王宾在官场春风得意十载,这般哑巴亏从未吃过,他瞪着眼前这对面貌相似的人间祸水,气的说不出话。 “王大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苏人玉双臂环抱住,淡淡说道:“姜勉之有你们这般人支持又能怎样,他必然会输给姜之齐,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吧。” 王宾冷渐渐静了下来,道:“姜三爷的兵马远在千里之外,只要他敢妄动,我们就有理由收拾了他。” “哼。”苏人玉不屑地白了眼王宾,道:“可如果三爷赢了呢,你觉得你王门一族,能有几个活下来的。” 这话正说到王宾心坎,他叹了口气,沉默不语。这次他奉旨去西州,在 回塔县亲眼见了三爷,这人真真已然有了王者之气,不怒自威,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苏妫见王宾不说话,便从柜子里将这男人的衣裳取出来,一股脑给他扔过去,笑道:“表哥,你知道么,当年三爷瞧见我和纪大哥好了,他就把纪大哥捅了好几刀,还从樽山上扔了下去,把我困在 回塔县好多年哪。” 这件事,永远是苏妫心中最痛。她瞥了眼地上的刘能,冷笑道:“如今他信任的侍卫刘能看到你欺负我,到时候,你觉得自己会被剐多少刀?” “你这贱人!”王宾气急,忍不住骂了出来。 “哼。”苏妫也不恼,道:“刘能我暂且扣押了,如果姜之齐登上皇位,我就把他交到姜之齐手中,他肯定会将方才的情景全都描述给他主子。但如果当上皇帝的是我儿子,表哥,你可就是国丈了,还用怕什么二爷三爷的?” “国丈?你什么意思。” “芷郡主姐姐不是给你生了个丫头么。”苏妫下巴微抬,傲然道:“我儿子若是皇帝,你家闺女就是皇后。” “这……”王宾是聪明人,他知道这对兄妹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否则也不会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笼络他。“我得 回去仔细想想。” 苏妫从地上将自己的金凤捡起来,转身就往外走,到门口时停下,头稍微一扭,冷漠道:“那你可赶紧了,我就给你一晚上的时间,千万别耍花样,惹恼了我,你女儿当的就不是皇后,而是军。妓!”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o^ 哎,十几岁的苏妫在苏府时,经常被王宾这小子威逼欺负,今儿写这一章,一气呵成,好爽! 第191章 华灯初上 回到宫里,已然华灯初上。 第137节 常公公打着宫灯走在苏妫侧边,他低声笑道: “您真打算让小皇子娶王宾家的闺女。” 苏妫听出来常公公话里有话,忙问道:“王家丫头怎么了,性子不好还是有什么不足之症?” 一阵风吹来,常公公忙用大袖遮住宫灯,他微微摇头,轻笑道:“这丫头出身高贵,长得又水灵,偏生人小鬼大,常爱往宫里跑,宫里各位娘娘都挺疼她的呢。” “正常,有其母必有其女。” 苏妫冷笑几声,听常公公这般描述,王家大姑娘的性子像极了她的母亲李芷。 多年前她还是前朝公主李月华时,有两位最好的玩伴,一位是王若兰,这女人面慈心狠,改朝换代后不仅做了姜勉之的侧妃,还私下里与姜之齐有苟且,后来甚至授意萧妃毒死婵姐。 而另一位,就是堂姐李芷了。这位郡主姐姐才是欺人太甚,明着百般爱护堂妹李月华,私下里却与驸马王宾暗度陈仓,直到她做了苏家的庶女,才看清这位堂姐的真面目。 从前她甚是怨恨这两个女人,可现在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只要这些死女人在她做大事时不出来捣乱,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放过她们,也未可知呢。 “这没什么的,小孩子的把戏罢了。我们看上的是她父亲,谁管她是什么鬼精灵。 ” “娘子说的是,奴才受教了。” 苏妫提起裙子上台阶,飞霞媚妆在进宫前就清洗干净了,她甚至还往脸上多添了层粉,特意做出苍白憔悴之样。 早在殿门口等着的赵子俊公公见苏妫出现,忙迎了上来:“您可算 回来了,皇上偏要等您一起才肯吃饭呢。” 正在此时,殿里忽然传来一阵娇憨的女孩笑声,苏妫皱眉,难道姜铄还召了哪位后妃来? 赵公公最会察言色,见苏妫脸上有些不悦,忙道:“下午时您不在,皇上觉得憋闷,就把寒公子和小楚国公主传了来,陪他说说话。” 小楚国公主?不就是那位原本同不语一块和亲,却被夕月人退 回来的封玉么。今天听六哥抱怨过几句,说这小丫头是个缺心眼的家伙,和寒儿的关系有些太好了呢。 进得殿里,苏妫瞧见姜铄坐在重篾席,手肘在旁边的矮几上,这会儿他气色不错,但脸还是有些泛黄。 而在姜铄的左右,分别坐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还有个微胖白皙的可爱丫头。 “哇,好漂亮的大姐姐!”封玉一看见苏妫,就急忙拉了下千寒的袖子,努还着小嘴儿示意他也看,挑眉笑道:“这个姐姐和你舅舅有点像呢。” “别胡说,这位是七姨娘,是玉舅的同胞妹妹。” 千寒用脚偷偷踢了下口无遮拦的封玉,忙站起去应苏妫,他好久没见姨娘了,心情激动之下,眼泪盈眶。 “姨娘。”千寒抓住苏妫的手,怎么也不想放开,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是感觉只要看见姨娘,就会有安全感。“姨娘,皇上说要等的客人,就是您么?齐叔来了没。” “他不来了。”姜铄给赵公公使了个眼色,示意可以上膳了,他冲站在门口的母子招了招手,笑道:“你俩快过来,准备吃饭了。” 饭菜很快就上来,姜铄身子不好,平日里只能吃进去点稀粥,今儿个小寒和苏妫在,桌上特意多了好些肉食。 封玉天真烂漫,哪里晓得坐在她跟前的三个人的关系,她只觉得皇上爷爷很慈祥,而七娘姐姐,哦不对,是七娘阿姨,她很温柔,是自己见过最美的女人。 “是烤鹿肉哎。”封玉眼前一亮,她夹起块肉,忽然瞧着千寒促狭道:“寒哥哥,肉可烫了,要不要把你舅舅叫来,帮你吹一下再吃嘞?” “哈哈哈。”这话逗得姜铄大笑,不知是不是因为看到年轻的生命,他心情极为舒畅,难得和蔼道:“这丫头的小嘴太损,寒儿以后可有的气受了。” “小玉!”千寒故作凶狠,急忙瞪了几眼封玉,对皇帝和苏妫忙道:“小玉年纪还小,口无遮拦的,求皇上和姨娘不要笑她才是。” “吃饭吧。”苏妫并不理会这两个小孩,只是自顾自扒饭,许是自己的冷漠有些明显,封玉这丫头吐了下舌头,不敢再说话。 姜铄摇头笑笑,这婆婆看儿媳妇,大部分情况下总是百般不满意,可他就蛮喜欢封玉这小姑娘的,最起码成天在一起,不会太闷。 “七娘,朕打算让赵王去归坞国。” 苏妫心一咯噔,自从上次在长安见过幼弟李默后,也是多年没有他的音信了,算算他今年虚岁也快二十了吧,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娶王妃。 苏妫才想到王妃这块,姜铄就紧接着说道:“在你们 回来前,德贵妃就给朕建议过,让李默去归坞国娶了九苑公主,你也知道的,季燃他……” “你们两个小鬼吃好了没,是不是能 回家了。” 苏妫不想让这两个小家伙掺和进李、姜之间的恩怨,她也不等小寒和封玉说话,直接就叫赵公公与常公公过来,说是天晚了,是时候送他们出宫了。 没了封玉的聒噪,殿里又是一片死寂。 良久,姜铄的声音有如金兽里焚的龙涎香烟,缓缓飘到苏妫耳中:“这事朕问过老三的意见,他也是同意的。” “为什么。”苏妫拿筷子的手明显很颤抖。 “归坞王在长安,我们得送去一个举足轻重的人,” “去当交换的人质?”苏妫将碗筷放下,眸子盯住桌上的烤鹿肉,她觉得自己眼前有些模糊:“是啊,李默确实够举足轻重的,如果他死在了归坞国,我们李氏遗族只会将痛恨转移到归坞人身上,而你们姓姜的,正好有理由攻打归坞人,顺便还能知道有哪些姓李的蹦哒的高,一并收拾了。” “七娘。”姜铄咳了几声,他端起药汁子喝了些,等顺了气后,才道:“你别这样,这事没你想的那么” “他已经被你吓疯了。”苏妫头愈发低垂了,强忍住怒气,几乎一个字一个字说道:“让他就待在长安老死,不行么。” “七娘,这事朕今天已经同意了。” 苏妫一把将碗筷放下,起身就走。 “你去哪儿?”男人的声音有些慌乱。 “累了,去睡觉。” 苏妫越想越气,越气越憋闷的慌,她一手扶住门框,另一手使劲儿地捶胸,又是元兰这贱人,她深恨李默的母亲张婕妤十五年前逼杀她,竟然想出这般歹毒的法子,让默儿先去归坞国给人家当倒插门女婿,然后再暗中除掉默儿 ! 不,不对。这事儿里透着古怪。 苏妫忽然想起在 回塔县时,她分明看见了化名为十里先生的张甫明,那会儿瞧归坞王很是紧张他的内侍十里先生,想来张甫明在归坞国的地位颇高啊。那李默此番前去归坞国,应当不会有危险。 不知不觉间,苏妫的指甲将门框抓出了条条深痕。 如果元兰知道张甫明在归坞国,肯定不敢给姜铄献这样的计策,这不就是纵虎归山么,没错,必然是有人先给元兰出主意,她才转述给姜铄的。 那么如此一来,张甫明的势力并未完全从大明宫消失啊,会是谁呢? 苏妫只觉肩头一热,知道姜铄走到她身后了。 “在想什么。”男人的声音带着些许可怜。 苏妫不理会姜铄,直接往内室走,谁知才绕过帷幔,就看见赵公公刚将千寒放平在床上。 “寒儿!” 苏妫大惊,赶忙冲到床边,她使劲儿摇儿子的,也不见他醒来。 而正在此时,姜铄也进来了,他抚着肚子慢慢地坐到床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上太难受,他才刚坐下,就剧烈地咳嗽。 “你把我儿子怎么了!”苏妫双眼通红,疯了似得扭打姜铄:“虎毒不食子,他也是你儿子,你怎么忍心杀他。” “七娘。”姜铄被苏妫摇晃的头更晕,他顾不上擦鼻子里流出的血,喘道:“儿子没事,只是熟睡了。” “没事?”苏妫忙去探千寒的鼻息,果然畅顺,她这才放心,抬头看见姜铄正用丝绢在擦拭鼻血,她又气又无奈,恨道:“你到底想干嘛呀。” “我。”姜铄大手附上苏妫的头发,面色凄楚无比:“我只想咱们一家三口,好好地团聚,不分开。” 苏妫瘫坐在地上,只是苦笑,半响不言语。 他,真的老了,快不行了。 夜色阑珊,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也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宫人在吹·箫,声音凄凉缠绵,断断续续地飘来。 床很大,足够三个人睡。小寒在中间躺,她和姜铄就在两侧。 “你知道么,朕想这一刻,想了好多年了。”姜铄本想去抓儿子的手,却摸到了苏妫的,他轻轻地抚摸女人早已不再细嫩的手,幽幽道:“就算朕明天就死,也无憾了。” “别胡说。”苏妫叹了口气,反手握住男人的干枯的手,道: “你还没看见儿子成家,一定要好好的。” “七娘,你看到朕如今这副样子,会不会很开心。” “……” “哎。”姜铄叹了口气,翻转过身子看苏妫,柔声道:“这些年,你,” “我过得不好。”苏妫打断姜铄的话,道:“姜之齐把身怀六甲的我困在 回塔县,一困就是十年。而你,你却把无情困在长安。”她替儿子掖了下被子,长长地出了口气,道:“可是再辛苦,也一步步走过来了, 回头想想,其实也没什么。” 姜铄知道,她的一切悲剧,都是自己给的,男人忽然用手肘撑起身子,他定定地看着依旧风华绝代的女人,道:“你告诉朕,你要什么,朕全都给你。” 苏妫坐起来,她轻轻抚平儿子紧皱的眉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姜铄,道:“我不想那些人私下传言寒儿是私生子,我要你大大方方承认他的存在,你能给我吗?” 姜铄一愣,他原本打算在人生最后的时光,让心爱的女人和儿子陪他走完,从来没想过公开儿子的身份。 “算了,我不难为你。”苏妫冷笑一声,背对着姜铄睡下,她简直在心里骂了自己无数遍,怎么就如此心急,你不知道天下根本没人敢逼姜铄么!算了,既然说出口了,干脆再加一把火。“我和寒儿,本就该在十几年前就消失的。” “好。” “什么?”苏妫慌忙扭头,她看着姜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男人看着他的女人和儿子,斩钉截铁道:“我说,我答应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先休息会儿,然后去写第二更,如果11点前没有更,那就别等啦 第192章 从中作鬼 一月后 九月九日望乡台,他席他乡送客杯。 人情已厌南中苦,鸿雁那从北地来。 宫里近来有个传言,皇上新宠了个女子,甚至走走步步都要带着她,上朝时或将她安置在偏殿,或让她在御撵里等着。 这些年宫里新人换旧人,也从来没见哪位娘娘这般受抬举的。大家都在猜测这个女子到底是谁,长得有多俊俏,怎么就迷住了皇上。 都想看看这女人长什么样,可谁都没见到,据说有个胆大的宫女掀起御撵的帘子偷偷瞅了一眼,就叫总管太监挖去了双目,打入冷宫等死。 有人好奇啊,就跑去问那个宫女,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那失去眼睛的宫女哆哆嗦嗦地说:妖物。 后来就又有一种传言,皇上宠爱的女人,是只修行千年的狐仙…… 苏妫笑着听常公公给她讲这些事,深宫寂寂,总有这么些无聊的空穴来风。 今儿是九月重阳,也就是今天,姜铄会在朝堂正式宣布,千寒是他的四儿子,还要敕封姜之齐为安西王。 安西,安息。哼,谐音虽说不怎么好听,可总算是个王爷了,比姜勉之那个二皇子强太多了。 回到长安已经差不多有一个多月了,这一个月会发生许多事。 姜铄会准备的妥妥当当,在他将寒儿的身世公之于众时,无人敢出来质疑;姜之齐会封王; 六哥会与德贵妃熟络; 而王宾,则会彻底靠拢过来。 好的很,第一步已经走稳,接下来,就该让老二老三这对老冤家,狗咬狗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苏妫的思绪,她忙掀开御撵的帘子,果然看见常公公上气不接下气地往来跑。 第138节 御撵里空间不小,可放书,也可放个小小的矮几。苏妫端起茶壶,往杯里倒了些雨前龙井给常公公递出去,笑道:“公公别急,先慢慢地喝点茶。” 常公公接过茶并不言语,大袖一挥,那些抬撵的小太监们立马退后了五步远。 几口凉茶下肚,常公公终于喘匀了气,他将杯子给苏妫递 回去,隔着帘子低声道:“巧颂来消息了。” “她怎么说。”巧颂这枚棋子虽说微不足道,可关键时候总能起到妙用。 “王若兰昨儿个借着烧香礼佛,实则是偷偷去了三爷那儿,跟他厮混了两天。” 苏妫感觉自己像被人扇了一耳光似得,她冷哼了声,道:“知道了。” “还有,苏大人,小皇子和德贵妃已经去了三清楼那边。”常公公有些犹豫:“才刚赵公公派人来,说是皇上吐血晕倒了,那咱们是?” “他没事吧。” “说不准,反正昏迷了。” 苏妫眉头紧皱,说道:“皇上那边估计人多,我不好露面,咱们先去三清楼,待会儿你在暗中瞅个合适的机会,务必将皇上晕倒之事,告诉德妃他们。” “是。” *** 三清楼那边一向人迹罕至,算是个说话的好地方。苏妫这 回也没有乘撵,直接与常公公走了过去。 沿路的各色月季开的好看,芬芳沁鼻而来。掐下来一朵斜插在发边,人比花娇。 这些年在 回塔县,苏妫总是觉得没什么时间来装扮自己。孩子们小的时候,她得早起做饭,收拾屋子,一切活计停当了,还得带着他们出去玩,当 回家吃完晚饭,这一天就这么过下来了。等孩子们稍微大一些,用不着她看护时,又得留心他们念书。 现在有时间了,是得打扮给某些恨她的人看。 苏妫从随身携带的口袋里拿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银镜,细细地化上侵鬓的凤梢,再用螺子黛在左右眼头分别点上两个小圆点,一个妖娆祸世的美人登时就描摹出来了。 “公公,我打扮的好看么。” 常公公瞅了眼前方站着的三个人,叹了口气,笑道:“您这不是欺负人么,每次见了德贵妃,总要这般明艳照人。” “有时候我觉得我还是挺有本事的,居然是她十多年的梦靥。”苏妫不禁掩唇轻笑,她将抹胸往下拉了番,正好能露出一点点曼珠沙华。“公公放心,在贵妃娘娘眼中,我若是不张狂骄矜,那才是怪事。” 说话间,苏妫就往前面的三人走去,这三人不是别的,正是德贵妃元兰,千寒,还有苏人玉。 千寒瞅见姨娘走了过来,满眼都是欢喜,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喊人,就被苏妫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千寒捂着发痛的左脸,十分诧异地看着苏妫,无辜道: “姨娘,寒儿做错什么了,您为什么打我。” 啪! 苏妫又一耳光打了过去,她指甲长,这 回将千寒右边脸划出一道血痕。 “别叫我姨娘,我可生受不起,你骗得我和三爷好苦哪。”苏妫装模作样地给千寒行了一礼,挑眉上下打量男孩,冷笑道:“瞅瞅,这当了皇子就是不一样,好大的气派。” 千寒更无辜了,忙道:“这事我也是刚晓得的,别说您这般诧异,我也不信,等爹爹从夕月国 回到长安,我就去问他,我到底是谁的儿子。” 苏妫气急,扬起手又要打,这 回却被人给抓住。 “在这儿,还轮不到你放肆!”元兰凤目生寒,狠狠地将苏妫给推出去,她将千寒护在身后,斥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打皇子?” “娘娘,请您别这样说我姨娘。”千寒揉着脸,低头对元兰说道:“别说她知道这事接受不了,我也懵了。” 元兰已然做了多年贵妃,身娇肉贵,有点发福,不过倒是有了些贵气。也不知是不是这些年在深宫算计过了头,这女人眼角和嘴角生出了许多细纹,当她看见妖精一般的苏妫仍美貌如故,恨得简直牙痒痒。 “好孩子,你心肠忒善了,根本不了解这狠毒的女人。”元兰看苏妫的时候,眼里仿佛都要喷出火来,她如今是贵妃,有体面,就算再恨苏妫,也不会纡尊降贵与她争执,直接扭头对一旁的苏人玉道:“人玉,她可是你的好妹妹,你是不是得管管她。” 苏人玉脸上的尴尬之色很浓,他过去拉住苏妫,半哄半凶:“你怎么了,若是让人看见你在后宫,该生出多少是非。” “哥,你早都知道这小子的身份,是吧。” 苏人玉干咳了几声,扭转过头,并不答话。 “哈。”苏妫不由得冷笑,她狠狠地剜了眼苏人玉,咬牙切齿道:“我说呢,这么多年在西州,你对三爷阳奉阴违,对自己的亲外甥也一直冷冷淡淡的,原来另认了个有背景的皇子呢,你可真会赶热灶。” “七娘,我现在一直忍着你。”苏人玉俊脸生寒,拳头攥地咯咯作响。 “怎么,你以为有个小皇子,还有个贵妃做靠山,我就怕了?”苏妫下巴微抬,骄矜笑道:“等三爷登上皇位,我叫你们全都,” 话还未说完,就听见常公公从影壁那边匆忙跑了来。 “娘子,快,皇上吐血晕倒了。” 元兰一听这话,首当其冲问道:“当真?那会儿朝议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 常公公急道:“忽然就病发了。” “快走!”元兰顾不上与苏妫置气,当即拉上千寒,带着苏人玉往含元殿的方向走去,边走还边说道:“可不能叫老二老三献了殷勤,咱们走快些。” 瞅见元兰他们消失的不见踪影,苏妫终于松了口气,她使劲儿揉还在发颤的手,方才为了让元兰彻底放心,就不分青红皂白打了无辜的儿子,她也心疼啊。 “娘子,咱们现在去哪儿?”常公公将疲软的苏妫扶起,叹道:“皇上晕倒,含元殿那边二爷,三爷,贵妃都在,还有很多朝臣,看来咱们在天黑前是不能出现了。” “去王爷府。” 常公公略一思索,问道:“是去会王若兰?” “不错,这个女人,我总感觉会有很大的用处。” ****** 姜之齐已经 回长安一月有余,可他的王府看起来与十年前落败之时没什么两样,甚至更糟糕。 花园里杂草几乎长得有人那么高,有些院落常年没人住,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石板上遍布青苔。府里人迹罕至,别说没了往日那么多的娇妻美妾,就连金奴银婢也彻底绝了痕。 苏妫是突然 回家,自然会有人措不及防,可白瑞大管家,总是一如既往地淡定。想想吧,白瑞当年作为婵姐的陪嫁到王府,从一个马夫最终受到姜之齐的重用,也算是厉害。 三王爷落败之时,他被关进大牢,听说放出来后,就一直帮衬萧妃管理王府,所以府里才能撑到现在。 白瑞恭恭敬敬地在前头给苏妫领路,他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忧。这位大管家老了许多,原本胖乎乎的凸肚子也瘪了下去,两颊有些凹陷,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透着精明之光。 “七姑娘,真是好多年未见了。” “瑞叔,您这些年过得好吗?”苏妫边往前走,边问道。 “好不好的,就那 回事。”白瑞半弯着身子,用脚尖将地上的一只蛤·蟆踢开,方便苏妫行走,他叹了口气,笑道:“不过三爷这下 回来了,咱们可就都有指望了。” “瑞叔,我就不绕弯子直说了。” “您有吩咐,老奴照办就是了。” 苏妫斜眼看白瑞,淡淡说道:“叫王若兰见我,我在乔木旧居等她。” “兰妃?”白瑞头半低着,面色沉着,笑道:“您的表姐此时应该在二皇子的府上,您糊涂了,怎么在咱们府里找她。” 好一个管家,若不是巧颂提前告诉我,这些年你一直和王若兰私下有来往,我还真被你这副淡然之样给糊弄过去了。 苏妫冷笑道:“我今天在宫里碰见三爷了,闻见他身上有一种特别好闻的兰花香气,当真熟悉的很哪。” 白瑞只是身形晃动了下,还是并未被苏妫给咋呼到,淡笑道:“许是三爷今儿系了个新香囊吧,这才” “我跟他在 回塔县住了快十年,他戴不戴香囊这玩意我会不知道?”苏妫瞥了白瑞一眼,她左右看了番,见没有一个人,便凑近白瑞身边,对他说道:“瑞叔想必知道我不 回家,在哪儿吧。” 白瑞淡淡一笑,并不答话,大家心照不宣。 “既然你不叫王若兰来见我,跟你说也是一样的。”苏妫比白瑞高些,她稍微弯了下膝,悄声说道:“皇上今儿封了三爷为安西王,还认了他的私生子千寒为四皇子。” 听见这消息,白瑞眼里遮掩不住的惊喜,他激动道:“此话当真?三爷真的被封了王爷?” 苏妫点点头,接着说道:“皇上病重,那会儿还吐血晕倒了。如今风声鹤唳,我想见王若兰是要是告诉她,让她悠着些,不要因为太过思念情郎,就把我们所有人都拖下水。” 白瑞讪讪一笑,嘴里这个,那个咕哝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对了,还有一事。”苏妫故作疑惑,皱眉道:“我昨晚在皇上的折子堆里看见了二皇子呈上来的秘折,正要打开瞧瞧,就被皇上发现了。” “秘折?”白瑞神色大变,低声问道:“会是什么?” 会是什么,根本就没有的秘折我怎么知道是什么,这就要靠你们主仆去揣测咯。 这话苏妫当然不会说出口,她冷哼一声,道:“你告诉姜之齐,皇上近来病情又严重了,他还念叨着毒死我,拉我给他陪葬。” 苏妫仔细地观察白瑞的神色,心里暗中腹诽:瑞叔,皇上非但不会毒死我,还对我言听计从,百般爱怜,这话我是故意告诉你的,好让你主子觉得我是不想死,这才出来给他传递消息。 正在此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苏妫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干瘦的少妇正拉着个俊秀少年往这边疾走。 “七娘妹妹,你到底去哪儿了,咱们家金子可想你了。” 萧氏比从前更面目可憎,没有了昂贵补品和精致胭脂的保养,她脸上的斑印开了许多,眼角边的那抹嫉恨之色,是她擦再多的粉都遮盖不住的。 “金子,你怎么见了娘不喊人。”萧氏从后面轻轻地推了下站地直挺挺的金子,笑道:“听大娘的话,快过去喊人哪。” 金子明明很想过去抱他母亲,可偏生将头扭到一边,恨道:“她都不要我了,我凭什么叫她。” “你说什么?”苏妫气的浑身颤抖,她在外人面前无论怎么伪装,怎么媚笑,可到了自己孩子面前,却是被打 回原型。 “你把银子带到了舅舅府上,你就是不想要爹和我了,我难道说错了?” 萧氏知道母子没有隔夜仇,金子只是太想苏妫了,这才发小孩子脾气。可是…… “哎呦我的小宝贝,你这么说,你娘她会难过的。”萧氏亲昵地揉揉金子的头发,故意说给苏妫听:“金子,你之前怎么跟大娘保证的,绝对不会记恨你娘的绝情,是吧。” “我。”金子哪里想到,这位大娘居然把他的气话给变着味儿地说出来,登时不知如何应对。 “好,这才是我养的好儿子。”苏妫气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娘,其实我,” “你别叫我。”苏妫喝断金子的话,指着一旁楚楚可怜的萧氏,冷笑道:“你去叫她,她才是你娘。” 说罢这话,苏妫转身就走,她听见儿子紧跟着要追她,却被白瑞和萧氏给拦住,说是你娘只是暂时心里有气,等她想通了,还会带你妹妹 回来…… ***** 在车里等着的常公公百无聊赖,便闭上眼睛,嘴里随意哼近来时兴的小曲儿,正唱到紧俏处,车帘忽然被人打开,紧接着一阵冷幽的香风袭来,一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就上了车。 常公公让亲信赶忙驾车 回宫,他瞅见苏妫泪眼涟涟,还当她是受了王若兰的气,忙递过去一方干净的帕子,问道:“是不是王若兰那贱人欺负您了?” “不是。”苏妫擦干眼泪,手捂住阵阵憋闷发痛的心口,恨道:“是萧妃,她十几年前就常常挑唆姜之齐打骂我姐姐,下药毒杀我腹中孩子,如今竟然引诱的金子气我。” 常公公摇头无奈地笑笑,他过去帮苏妫揉肩,劝慰道:“理她作甚,她现在是急红了眼,这才在金子身上使功夫,也是为了将来筹谋罢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娘子怎就被她气到。” “哎!”苏妫每想起方才的画面,就恨的要命,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居然被这贱人钻了空子。不过,现在还真不是与她算账的时候。“罢了罢了,且由着她作妖去,等我完事后再收拾她。” “这就对了。”常公公忙将车中的檀香点上,闻着这能凝神静气的味道,他笑道:“王若兰那边是什么情况。” “我根本没见到她。”苏妫冷笑道:“白瑞倒是条忠心的狗,一直跟我打马虎眼,说王若兰不在府里。” 常公公皱眉,道:“那这趟咱们不是白来了么。” “也不能这么说。”苏妫这会儿平静了许多,勾唇笑道:“我见不着王若兰,就跟白瑞说了些话。我暗示他,二皇子已经开始行动了。” 第139节 “娘子,您这么做恐怕有些不妥吧。” “怎么不妥。” 常公公用袖子擦了下额角的汗,道:“这事白瑞估摸着会透露给王若兰,你我都知道,二皇子很是宠爱他的兰妃。这万一王若兰去问二皇子,得知他其实并未给皇上呈掰倒三爷的秘折,那不就暴露是咱们从中作鬼么。” “这点我也想过。”苏妫拍了拍常公公的手,让他稍微安心,这才凑近了,悄声道:“你别忘了,咱们还有王宾这枚重要的棋子。” 常公公一愣,立马反应过来,道:“您莫不是想让王宾撺掇着二爷?” “不错。”苏妫点头微笑,她懒懒地靠在软垫上,用小香扇轻轻地扇凉,道:“姓姜的都不好对付,咱们只能迅速下手,若是等他们都反应过来,就为时已晚了。公公,让我六哥尽快通知王宾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本该昨晚上发,可信息量很大,没写完,才刚弄完 第193章 箭在弦上 过了亥时,等到含元殿那边的人走的差不多,苏妫这才敢露面。她刚准备进殿,正巧碰见德贵妃和千寒一并出来。 千寒看上去心事重重,还不时地 回头,仿佛在担心里面的病人,他并不想离去,见姨娘迎面走来,惊诧道:“姨娘,您怎么会来。” 苏妫还未说话,德贵妃就叫了她的心腹大太监刘安过来,说:小皇子今儿个不出宫了,你带他去本宫那儿歇息。 刘安唯命是从,当即连拖带哄的将千寒拉走。 德贵妃脚尖微抬朝前眺望,瞅见千寒他们走远了,这才放心地拉下脸来。她将自己的右手伸展开来,就着屋檐下橘色宫灯的光,仔细地瞧她小指上三寸来长的护甲。 忽然,这女人猛上前两步,一把捏住了苏妫的下颌骨,手上的劲儿仿佛有些大,都能清楚地听见咯咯声。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常公公忙上前来打圆场,他是万不敢碰贵妃娘娘的,急得都有些手舞足蹈了。 德贵妃小指戴着的护甲头很是尖利,她轻轻地抚着苏妫如白玉般细嫩的肌肤,凑近了看这妖媚的女人,狠声说道:“你给我放聪明点。” 金属划过脸的冰冷感,比下颌的疼痛更让人揪心害怕,苏妫抬眼看这个同自己身量相似的女人,挑眉笑道:“娘娘您怕了?” “怕?”德贵妃冷笑数声,她将苏妫像丢垃圾般丢到常公公身上,用丝绢擦拭着自己的手,哼道:“本宫认了寒儿为子,你若是再冒犯他,我可不管你是受谁的宠,还是谁的三夫人,亦或是谁的亲妹妹,绝不会放过你!” 苏妫心里喜极,但面上丝毫不敢表现出来,她白了眼德贵妃,直接进殿。 “站住!” 苏妫身子一顿,并不 回头:“娘娘还有何赐教。” 身后的女人哀叹了口气,道:“他时日不多了,好好陪他。” 殿里充斥着浓郁的药味,很苦。陈太医跪在外室,随时准备为皇帝诊治。 床上躺着的男人双目紧闭,嘴唇发白,过分黝黑的头发与他的病容并不相称,他呼吸并不顺畅,发出呵啦呵啦有如拉火风箱的声音。 “听赵公公说,你中间醒了一次,可又晕了。” 苏妫坐到床边,她双手覆上男人冰凉的手,不知不觉间,泪如雨下。 “那年我胸口中刀,生命垂危,你守在我的床边好久,后来我醒了,那你会不会醒?” 床上躺着的男人还是没反应,苏妫苦笑一声,她将男人腕子上的黑玉串取下,然后硬生生揪掉自己的一缕头发,细细地编成个手链状的环儿,套在帝王的腕子上。 “这个玉串子,你已经用不着了。” 苏妫将黑玉串揣进自己怀里,然后除下鞋子,侧身躺倒姜铄身边,她手轻轻地抚摸男人有些松弛的脸,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偏生一句也说不出,唯有痴楞楞地盯着男人的脸,沉默,哽咽。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妫忽然感到有只手在碰她的头发,她匆忙抬头,痴痴道:“你,你,” 姜铄唇很干,他还是没什么力气,才刚抬起的手又垂下,他看不清眼前的女人,强咧出个笑:“别哭。” “你等着,我去叫陈太医来。” “别。”姜铄将苏妫拉住,他瞅见自己腕子上有条细长的辫子,无力笑道:“谢谢你了,朕,很喜欢。” “我宁愿你不喜欢。” 姜铄笑笑,将苏妫揽入怀中,他轻轻地抚着女人的柔发,混沌的双眼盯着床顶,幽幽道:“朕刚才做了好多梦。” 苏妫咬住自己的拳头,试图让自己的哭腔不那么明显:“梦,梦见什么了。” “梦见朕穿着铠甲,策马狂奔,还梦见从前一起打仗的老朋友。”姜铄停顿了下,叹了口气:“他们都死了,有些为朕战死,有些被朕杀了,现在,就剩下朕一个了,一个老头子了。” 苏妫将搂住男人瘦削的腰,任泪打湿他的衣裳,真诚道:“你还有我,我恨你,可不代表我不敬佩你。这么多年我始终不愿承认,可这是事实,你,姜铄,是独一无二的。” 男人宠溺地捏了下女人的鼻子,叹道:“别哭。” “不,你让我哭,我心里难受。” 当晨曦偷偷来临时,当朝露凝结成泪时,男人柔声说:“小姑娘,过两天等朕稍微缓过来了,咱们去离宫吧。” “好,我们去看胭脂山的梅,去赤脚踏满地的花瓣,去泡温泉,还有好多好多。” “让老三监国,我们什么都不管,就安安静静地走。” “好,我陪你。” *** 三日后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今儿个天还阴着,空气中四散着说不出来的腥味,而人的身上散发出的潮味也弄得人不太好受。 姜铄身子不好,所有的政事便都放在含元殿处理。 外边昏暗,殿里点了比平时多一倍的灯,偶尔有一两声闷雷划过,灯影便晃动几下,许是大家都知道今天会有大事发生,平日里还算相熟的大臣们,连眼神都不敢交流,尽量低沉着头,等那即将到来的风雨。 苏妫将偏殿的门稍微拉开条缝,仔细地观察外边情况。该来的都来了,王宾,苏人玉,肃王,六部尚书,安西王姜之齐,二皇子姜勉之,还有刚刚公之于世的四皇子-姜千寒。 姜铄将腿上盖的薄毯往起拉了下,他神情有些恍惚,淡淡地扫了眼底下的人后,慢悠悠说道:“朕决定去离宫休养段时间。” 众人身子一弓,齐声道:“我皇万福。” 姜铄厌恶地摆摆手,他眼眸看向姜之齐,说道:“朕不在的这段时间,就让安西王监国,所有政事都交给他,不必来问朕。”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最吃惊的莫过于姜之齐。十多年前他也曾监过国,那时是因为夕月国主到来,皇帝分·身乏术,加之他也动用了些小手段,皇上不得不暂将国事交给他,现如今,皇上他竟然…… “没人说话?”姜铄揉了下发痛的心口,冷声道:“那好,就这么定了。” “臣反对。”王宾率先出来。 紧接着,肃王李祁也出来跪下:“小王也反对。” “臣也反对。” 一时间,含元殿竟有半数多人,同时反对此事,连看也不用看就知道是哪些人,无非是依附二皇子的军功大臣和老派贵族们。他们知道让姜之齐监国是什么意思,皇帝身体欠佳,应该要选继承人了。 姜之齐冷漠地扫了眼地上跪着的一群人,他给身后礼部尚书胡安使了个眼色,胡安立马出列,跪地朗声道:“启禀陛下,臣认为王爷人品贵重,谨慎非常,乃监国的不二人选。” 这时,同姜之齐一块从西州出来的陆雠迈着铿铿大步出列,这凶神恶煞的将军单膝跪下,生如洪钟:“末将认为王爷可担得此任。” 姜铄知道此事一出,必然有人反对,也有人支持,他抬眼看向正百无聊赖的小儿子千寒,柔声问道:“寒儿,这事你怎么看。” “啊。” 千寒听见有人叫他,这才如梦初醒,他不懂朝廷上的礼仪,便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出列下跪,歪头看着身侧高大英俊的姜之齐,对上面病歪歪的皇帝朗声笑道:“我觉得齐叔,” 刚说完这话,他忽然觉得不太妥当,忙改了口:“我觉得王爷是很了不起的人,他这么多年镇守西州,使得那片贫穷荒蛮的地方逐渐富裕起来,后来他更是击退来犯的外寇,为我们国家争取到得之不易的和平。诸位反对王爷监国的大人们肯定不知道,西州的老百姓们真的特别敬仰爱戴王爷的。” 苏人玉气的直瞪眼,他连忙低头呵斥跪着的宝贝外甥:“皇上在此,休要瞎说。” 千寒全然不知舅舅费劲了心思为自己争皇位,他听见这话,气的呼哧一声站起,冷声道:“事实如此,舅舅也曾被调皇上往西州的孟古县,您怎么能不承认。” 姜铄面露微笑,这小儿子当真跟自己年少轻狂时很像,带了一股子不属于朝堂的侠气。 “王爷好本事,居然能让咱们的小弟为您仗义直言。”姜勉之冷笑数声,缓缓走出。他今年也有三十四,圆脸盘,细嫩的白脸皮,鼻下的胡须修剪的很整齐,手指细长而圆润,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看上去比姜之齐还要年轻几岁。 “启禀父皇。”姜勉之的声音也好听的很,悠远绵长,他给皇帝行了一礼,斜眼瞥向一生的对头姜之齐,冷声道:“安西王为祸西州,弄得一方百姓怨声载道,儿臣恐其监国,会为我大吕招来祸患。” 姜之齐大袖一挥,眸子里的杀意尽显,却淡然笑道:“二哥这是何意?” 姜勉之忽然跪地,向前爬行了好几步,以头砸地,哀怒道:“父皇,儿臣就算死也要揭露这个豺狼心肠的刽子手。” “你想说什么。”姜铄只觉得有些气短,他招手让赵公公端来杯滚烫的参茶,抿了几口,皱眉道: “快说吧,说完朕要去休息了。” “父皇可还记得三年前夕月国与归坞国进攻戍边之事?” “哦。” “当时孟古县有上千百姓向 回塔县逃命,安西王为了自身安全着想,竟然派他的将士把无辜的百姓全部屠杀,无一幸免!”姜勉之双眼通红,当真愤慨至极:“尸体就掩埋在 回塔县外,安西王,你还有什么说的!” 谁知姜之齐面色如常,从容道:“二哥所言属实,只不过儿臣当时宰杀的是混进来的敌国奸细,并非百姓。” 姜勉之站起身来,他冲到姜之齐跟前,抬头看高过他一头又余的男人,冷声喝道:“当时你故意烧毁自己的粮草,又做出缺兵的假象,让苏人玉和陆雠去利州找贺连山借兵,实则诛杀了贺氏一族,是也不是!” “二哥对我西州的事,挺了解的嘛。”姜之齐仍旧站的笔直,他并没有像姜勉之那般激动,从容不迫地给皇帝行了一礼,缓缓道:“启禀父皇,这完全是二哥污蔑我的措辞。” 事实是怎样,姜铄最清楚了,他其实早都想拿掉独大一方的利州贺氏,只不过找不到机会。他知道老三的西州离贺氏的利州甚近,便早早送了他一道密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暗示他可以自作主张,确实,老三做的实在干净利索,斩草除根,相当干净。 “老二,这事暂且不议。” 姜铄知道二儿子实在不是老三的对手,便准备给他个台阶下,保他一次。 谁知就在此时,姜之齐朗声道:“启禀父皇,当年西州的粮草确实遭人焚烧,经儿臣查明,其实是二哥派人所为。当时情况危急,贺连山仗着自己是二哥的老丈人,佣兵不发,延误战机,以至于夕月国铁骑兵临 回塔,差点就踏破中原。” “你胡说!明明是你使诈,借口铲除异己。” 姜之齐淡淡一笑:“儿臣有没有胡说,全凭父皇定夺。只不过当日给西州资助粮草兵器的青州罗氏和辛左,现今就在殿外候着,他们可为儿臣作证,当日确实缺粮缺兵。来呀,请罗、辛二人进殿面圣。” 只是片刻的功夫,就从殿外走进来两个男人,一个体格精壮,穿着得体,正是十二楼少东家辛左;另一个矮小身材,年约六十,乃罗子婴之父。 “草民辛左,” “草民罗竟,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罗辛二人同时下跪,叩拜姜铄。 姜之齐面露微笑,低头问伏在地上的两个人: “天子在上,你们可得实话实说,当日西州是否粮草告急,本王是否向二位百万之家以双倍的价格购粮。” “启禀皇上,王爷所言属实。” “启禀皇上,王爷所言句句属实。” 辛、罗二人是生意人,在民间又有素封的混号,他们不敢开罪这未来的准皇帝姜之齐,否则意国公苏照晟可就是活生生的下场,这有钱的,永远不能得罪有权的,所以几个月前当三爷派人找上门来时,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全配合。 “你收买了他们!”姜勉之不禁怒从中来,他也不管了,一把揪住姜之齐的衣领,牙咬的咯咯作响:“你敢不敢向父皇承认,这两人的粮草,最后你原本退还给他们了!” 姜之齐任由老二在他身上发脾气,他装作一脸无辜,对皇帝说道:“当时留有票据,白纸黑字,二哥若是怀疑,我随时可以拿出来。” 说罢这话,姜之齐用只有他和老二能听到的声音,低声笑道:“二哥,小弟在三年前就谋划着害你,怎么样,这一壶你吃爽了吗?” “混蛋!” 第140节 姜勉之一怒之下,一拳打向老三,鲜血登时就从姜之齐的口鼻中流了出来。 “够了!”姜铄冷声喝止这场早都策划好的闹剧,他仿佛体力不支,身子略微有些倾斜,帝王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姜勉之,无奈道:“老二,你忒不争气了。好了,朕主意已定,就由安西王爷监国,谁都不要再生议论,否则格杀勿论!” *** 雨非但未停,反而比上午更大了些,打在车顶上发出噼里啪啦之声,惹得人无比心烦。 姜勉之拳头握地紧紧的,小指留的指甲早在含元殿时就被自己折断,他猛地锤向自己的大腿,冲一旁坐着的连襟王宾喝道:“你刚才到底怎么 回事,看见我被老三欺负成那样,为什么一声不吭!” “殿下莫急。”王宾倒是淡然,他用大拇指抹了下自己的胡子,冷笑道:“殿下难道没品出皇上的态度么,他如今一心向着安西王,臣等怕再多言,会遭不测。” “屁的个安西王!”姜勉之气急,忽然沉吟道:“老头子难道真想让他继位?” “看情形,应该是了。”王宾在 回答姜勉之的话同时,暗揣道:今天在朝堂上看到了,这小皇子性子直爽,心又软,若他当了皇帝,以后应该会很好控制。 姜勉之很恨道:“他一 回来就封王,现在还叫他监国,以后哪里还有我说话的份儿。” “殿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王宾决定,现在就送未来女婿一份大礼。 “你我兄弟多年,还有什么不能直说的。” 王宾掀起轿帘,前后瞅了下,见街上人迹罕至,这才凑近姜勉之,压低声音道:“皇上的病情越发重了,他现在急于找个可以托付江山的人选,您其实心里明镜儿似得,让安西王监国,就是明证。” “不错。” “臣觉得,如果皇上动身去了离宫,王爷定当会对殿下您下手,您别忘了,这些年您暗中给他使过多少绊子,他命大活着 回来,如何会放过您?” 姜勉之点点头,十分同意王宾的看法,他慌忙抓住王宾的手,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我难道就将脖子伸出来,任他宰割?” “莫不如……”王宾手掌做刀状,他眼神发寒,沉声道:“先下手为强!” “你让我派人杀了他?”姜勉之皱眉道:“这奸贼可比父皇厉害多了,他身边能人异士数不胜数,而他自己的武功就很厉害,我怕……” “非也。”王宾笑道:“臣的意思是,殿下您率亲兵将长安围起来,逼皇上废掉安西王,立您为太子。” “这行么。”姜勉之有些发怵:“这可是犯上作乱啊。” 王宾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李世民不就通过玄武门之变,从他父兄手中夺得皇位的么。殿下,皇上真的快不行了,您曾经可是他钦定的继承人,如今叫老三截胡,您真的甘心?” 姜勉之眼珠儿乱转,犹豫道:“万一失败呢,就再没有 回头的机会了。” 王宾冷笑数声:“人家唐太宗当年可没想这么多。且不说老三的兵马在外,远水解不了近渴,但说臣早已说服肃王等人为殿下做内应,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不怕不成事。” “好!”姜勉之心一横,咬牙道:“就这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当时不语建议姜之齐,伪造一个富豪出来解决粮草危急,姜之齐说不行,原因就是这,可以一招打的老二跳脚。 第194章 惊雷(上) 过了戌时,雨就越下越大,毫不留情地砸向人间,想必明日,又是一番残红别绿。 连日的失眠,让苏妫心烦不已,她将内室的窗户全都打开,让带着雨气的凉风往自己发烫的脸上吹。天边忽然传来声闷雷,将发呆的她吓了一跳,只觉手上冰凉一片,原来是将茶洒了些。 这茶叫君山银针,茶身白毫如羽,她烦躁,便让常公公一撮一撮地直接往杯里加,原本甘醇的口味,现在却苦涩不已。 “娘子,皇上的药煎好了。” 苏妫 回头,打量跪在地上的陈太医,他的面相少说也有四十多,人长得倒蛮老实,浓眉大眼,就是嘴唇偏厚了些。 “我记得以前有个宋太医来着,他的医术很好的。”苏妫淡淡说道,当年她胸口中刀,全凭了这位姓宋的太医救她。 “ 回娘子话,宋太医八年前忽然暴毙,现今微臣是太医院院判。” “暴毙?”苏妫嘴角噙着抹意味深长的笑,恐怕没那么简单吧。还记得当时姜铄给她暗示,他容不下德妃肚子里的胎,那会儿她立马联合常公公和六哥一起下手,当时就是宋太医配的药。 这事不光彩,后来也只有让某些微不足道的知情人暴毙了,哎,宋太医死的冤哪。 苏妫从袖中掏出块古朴玉佩,指尖仔细地触摸玉身的温润感,这东西是姜之齐在她进宫时塞给她的,说如果宫里有变动,就可拿着这玉佩去找陈太医。 陈太医,你是姜之齐的人,他埋了你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我却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好的很。 正在此时,常公公从内室出来,他疾步走到苏妫跟前,道:“皇上醒了。” 苏妫忙将刚煎好的药端起,在进内室前,她特意 回头看了眼仍在地上跪着的赵太医,眸中闪过丝狠厉之色。 天一凉,姜铄就咳嗽的越发重了,他总说肚皮和胸腔都疼的紧,可不知吃了多少止咳的药,也不见转好。 “皇上,起慢些。”苏妫将药推到常公公手中,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床前,帮着赵公公从侧面将姜铄架起。 姜铄猛咳嗽了一阵,大口地喘气,虚弱道:“躺太久了,咳咳。”男人一点点地往重篾席那边挪动,无力笑道:“身上酸软很,想过去坐坐。” “慢些,慢些。”苏妫连声道。 姜铄太高了,她便将男人的胳膊肘撑到自己的肩膀上,两手再搂住他的腰,一点点地往前挪。 终于坐下后,她和赵公公早已满头大汗。 “皇上,药才刚煎好。”苏妫将漆盘中的玉碗拿出,她一边用口吹,一边用勺子晾,喝了一口觉得不烫后,这才端到姜铄跟前,柔声笑道:“趁热喝了吧。” “不喝了。”姜铄眉头紧皱,他抬手推开玉碗:“今儿灌了太多药,老想尿,那会儿又睡迷了,就给弄床上了。” 苏妫忙摸向男人底下,问道:“那衣裳换了没。” 姜铄点点头,眼皮无力地抬起看向赵公公,道:“子俊手快,全给朕料理好了。” 苏妫哦了声,她看着玉碗里黑乎乎的药汁,又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声,眼圈一红,低头哽咽:“就算再难喝,好歹也喝几口。” 男人轻轻附上女人的柔发,艰难地将身子凑近,笑道:“朕真的没事了,你知道么,当朕一想到咱们明天就要去离宫,就什么病都没了。” 苏妫慌忙背过身子,她偷偷擦了下泪,扭头对男人笑道:“你知道的, 回塔县苦寒,孩子们一到冬天就生病咳嗽,我们那儿有位大夫,说是用山药和薏米一起熬粥,可以润肺止咳。方才你睡着了,我就去熬了些,你要不要吃点。” 姜铄眼睛一亮,忙笑道:“好啊,没有药汁子灌胃,倒真是有点饿了。” “常公公,快去端来。” 不多时,常公公就将粥端进来交到苏妫手中。 “我把山药煮熟后再碾成泥,怕你嘴里淡,又往里面加了点点小东西。以前我常做给三爷吃。”苏妫说到这儿,忽然神色黯然,凄然笑道:“不过现在,他有若兰表姐这样的美人对他好,是看不上我的粥了。” 姜铄皱眉,齐儿怎么跟老二的侧妃鼓捣在一起了。是了,当年老二羡艳三王妃苏婵的才貌,平白惹出了一桩官司。这老三一向小气,就是真的把老二的媳妇儿睡了来报复,也未可知。 为了宽慰苏妫,姜铄柔声笑道:“朕就喜欢吃你做的粥。” 苏妫抿着唇,笑着将粥喂到姜铄口中,问道:“味道怎样,还能吃的下么?” 姜铄在咽粥时,分明痛苦地皱眉,可在看苏妫时,却点头笑道:“甜甜的,很香呢。” “你,你说什么?” 姜铄见苏妫脸色微变,嘴唇还轻轻地颤抖,便立马知道是怎么 回事了,他不想让女人难受,满不在乎笑道:“没事,估计药喝多了,把舌头给喝坏了。”男人拿起小勺子,舀了一点粥,颤巍巍地送到女人口中,轻声道:“你替朕尝尝,这是什么味道的。” 什么味道,我本来想放点蜂蜜,但又担心甜腻让你胃酸,就加了些盐。现在你问我什么味道啊,很苦。 “别哭。” 姜铄的手才刚碰到女人的肩,就听见殿外吵哄哄的,皱眉道:“外面怎么 回事,去看看。” 赵公公闻言,忙往外走,只片刻功夫,这老公公就惊慌失措地 回来,他眼中带着犹豫,看了皇帝几眼,笑道:“ 回皇上的话,没什么,就是一个宫女失手打了只花瓶,正被人教训呢。” “不对。”姜铄坐正了身子,他艰难地抬起头,如果说方才他是个柔情男人,那么此时,他就是大吕国掌控一切得帝王。“没人敢在朕跟前教训人,子俊,你不必顾及朕的身子,实话实说。” 赵公公噗通一声跪下,抖如筛糠:“二皇子他,他带兵围了长安城!” “什么!”姜铄一急之下,竟然站了起来,他双目怒张,胸口一起一伏地喘,恨道:“他到底受了谁的蛊惑,怎么这么糊涂。” 赵公公见皇帝这般,心知是动大气了,他忙起身去扶住皇帝,叹道:“诸位大人和王爷在外面好一会子了,皇上,您。” 姜铄重哼了声,竟能很顺利地往前走,他的声音都气的有些颤抖:“去含元殿!” 待得姜铄已经走远,苏妫与常公公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常公公会意,立马出去外室将陈太医叫了进来。 “娘子,笔、墨还有纸。”常公公动作快,迅速将东西给苏妫摆好,一时找不到水,他就将方才皇帝没有喝的药汁倒进砚台里研磨。 “行了行了。” 苏妫拿起笔,蘸饱了墨汁,运笔如飞。只见她将一张信纸装进个小信封里,然后将蜡滴到封口,直接用大拇指当做印章,盖在液蜡上。 待得蜡完全干后,她便将这封封好的小信封装进事先备好的大信封里,又往大信封里塞进另一张写好的信纸,依照方才的法子封好,这才交给陈太医。 谁知陈太医并不接,他目光闪烁,一直 回避着苏妫,磕磕巴巴道:“您,您这是?皇上知道您要做什么吗?” 苏妫起身往陈太医跟前走,她蹲到这中年男人跟前,从袖中掏出姜之齐给她的古玉,连同信封一并塞到陈太医手里,挑眉冷笑道:“皇上不知道,可咱们三爷知道。” 陈太医一看见古玉,那胆小如鼠之样立马变换,他忙给苏妫磕了个头,恭敬道:“夫人,您要微臣做什么。” 这就对了。 苏妫揪住陈太医的衣领,将他拉近自己:“如今发生巨变,你现在出宫将此信交给大管家白瑞,他知道该帮三爷做什么。切记,如果途中有人将你拿住,立即将信吞掉。” “是。” 陈太医忙将信塞进怀里,起身便走。 等他走后,常公公凑到苏妫跟前,他朝女人举起大拇指,赞道:“娘子模仿三爷的字迹以假乱真,奴才真服了。这姓陈的怕是死也不会想到,您给白瑞管家写了什么。” “小声些。”苏妫素手轻抬,对常公公挑眉笑道:“咱们事先往信封上抹了毒,姓陈的吞了是死;他若是把信送到,白瑞也会依照指示杀了他。” 常公公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大袖一摆:“总之死无对证,火绝对烧不到咱们身上。” 苏妫点点头,看了眼外头的凄风苦雨,勾唇狠笑:“走,去看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惊雷这章本来有7000多字,有点太长了,我就分成上下,后面还有一章哦^o^ 第195章 惊雷(下) 殿里满满当当跪了一屋子人,只有姜之齐在一旁立着,地上有些人带进来的雨水,在烛光的照射下,斑斑驳驳。 “王宾!” 姜铄怒极,随手从案桌上拿起本蝴蝶装的南宋古书,用力朝王宾掷去,他现在身染重病,力道自然不能跟从前比,可饶是如此,书脊底下的尖锐部位仍将王宾额头砸出个血口子。 王宾顾不上擦流到脸上的血,他朝前跪行了几步,急道:“求皇上保重龙体,切莫动气哪。” “哼!”姜铄大手咚地一声拍案,在场所有大臣包括姜之齐,身子皆为之一震,只见皇帝双指指向王宾,喝道:“平日里你与勉之走的近,他最听你的话,说,到底是不是你撺掇的他!” 王宾大吃一惊,忙以头砸地,方才的血口子还未止住血,如今整个额头都变成了红色。 “皇上,二殿下的事臣并不知情哪。”王宾说完这话,又磕了几个头,急道:“欺君犯上是死罪,臣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教唆殿下做此事,求皇上明查,求皇上明查。” 第141节 姜铄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龙椅上,他捂着胸口,不住道:“逆子,好糊涂,好糊涂!” 地下跪着的苏人玉无时不刻地在观察皇帝的情况,外边下大雨,将这个面容俊美的男人头发完全打湿,有几缕贴在白皙的侧脸和脖子上,有一种朦胧的之美。他用手将脸上的雨水与汗水一并抹去,爬出列来,朗声道:“末将苏人玉启奏皇上,叛军主要集中在安远门外,现在该如何处理。” 一听见苏人玉说出叛军二字,姜铄就更头疼,他好像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头也晕的要命,手颤巍巍地试图去拿案桌上的参茶缓口气。 这时,又有几位重臣出列,不约而同问:“臣等请问皇上,该如何处置叛逆。” 姜铄终于没端稳茶,一股脑全撒在了地上。 赵公公跟了姜铄多年,忠心耿耿,他也感觉到现在的气氛不太对,以苏人玉为首的这些大臣,一致认定二殿下是逆臣贼子,仿佛在逼皇上杀…… “诸位大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赵公公扶起有些半昏迷的皇帝,为了让皇帝能舒服些,这老公公人蹲作半马,将皇帝的头靠在自己肚子上,他几乎用哀求的语气冲底下的大臣喊道:“皇上现在不舒服,你们能不能先暂停下。”赵公公没法子,只得求助姜之齐,焦急道:“王爷……” 姜之齐原本一直持着观望的冷漠态度,当他看见那些原本保老二的大臣们竟然一句求情的话也不说,甚至还跟着苏人玉一同威逼皇帝,而且王宾的举动也很奇怪,莫不是……?怪,怎么这些人一夜间放弃老二,转而支持小寒呢。 “父皇,您怎样了。”姜之齐眉头紧皱,几步就走到龙椅跟前,他轻轻地用左手抚着他父皇的胸膛,替他顺气,可思绪却早都飘走。 明白了,这定是王宾撺掇着老二这头蠢驴围城,他们这派人想要借我的手除了老二!如果我按兵不动,那他们就会弄掉老二。不过话说 回来,二人争位总强过三足鼎立,那我现在该…… 正在此时,姜之齐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抓住自己的手腕,他急忙低头,看见气若游丝的皇帝正艰难的点头,还拍了拍他的手。 姜之齐大喜,心道父皇这是示意让他处理乱状哪。 只见姜之齐转身立在龙椅边,他本就长得不俗,经过西州十年更是气宇轩昂。 “皇上既叫本王监国,此事就交给本王处理,诸位大臣可有异议。”姜之齐往地下扫了眼,见没人说话,便冷笑道:“好,不说话,本王就当你们没意见。” 姜之齐有些激动,他觉得这一刻,自己已经成了皇帝,可以发号施令了。 “王宾,苏人玉。” 地上跪着的王、苏二人互望一眼,应声道:“微臣在。” “末将在。” “你二人速带三千羽林军,苏人玉你前往安远门,只守不攻!王宾,你带兵保卫大明宫!”姜之齐说完这话,低头沉吟了片刻,喝道“陆雠!” “末将在。” “你现在带人连夜去曹县,率领三万精兵火速赶 回长安!” 姜之齐这话一出,众人大惊,曹县离长安只有半月的路程,那儿不过是个小地方,哪里有三万的精兵,可见这个坏骨头老三 回长安是早有准备,藏兵于此,以待不时之需。 就在这三人准备出殿之时,上边忽然传来个疲惫沉重的男声:“慢着。” 众人皆往龙椅瞧去,只见皇帝已然不用倚靠在赵公公身上,他现在好像缓过来了,但脸色还是很差。 “老三,朕还没死呢。”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我还没死,你倒先急着发号施令。 姜之齐慌忙下跪,他听见皇帝说这话,才知道方才是自己会错了意,皇帝人家根本没让他自作主张。 “苏人玉就去守着安远门,王宾,你出城去,告诉老二,朕既往不咎。”说完这话,姜铄冷眼看向姜之齐,声音听不出喜怒:“至于陆雠,你就留在宫中,不许出去调兵。” 言下之意,老三,老子不许你动老二。 偏殿这边 常公公手扒着门缝瞅了老半天,这才扭头对苏妫道:“咱们皇上可真厉害,几句话就把王爷给压制住了。” 苏妫心跳的厉害极了,她这 回可算亲眼看到朝堂的风起云涌,真真是一时一个样,但愿这次的快速出手,能稍微有点成效。 时间从来没过的像现在这么快,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时辰。虽说现在还是深夜,可每一个人都不敢打瞌睡,他们都在等,等王宾劝降的消息,也在等下一刻的变化。 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疾步跑进来一个浑身湿透了的男人,正是王宾。 姜铄心急,忙坐起身子:“怎样?” 王宾头上的伤口并未包扎,不过被雨水冲刷干净了,露出一条狰狞可怖的伤疤,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喘道:“启,启禀皇上,臣遵皇上旨意,” “说重点!”姜铄一向不喜欢这种虚头巴脑的说辞。 “是,是。”王宾忙道:“二殿下拖臣向陛下转达,他说安西王,他他” 姜铄白了眼站在自己身侧的老三,喝道:“别有顾及,快说!” “殿下说王爷为人奸诈狠毒,他来日必当遭王爷的毒手,殿下请皇上废了王爷,他就立马撤兵。” “蠢货,蠢货!”姜铄气的大骂,他强行站起来,怒道:“朕现在亲自去会他,看他还敢动他老子!?” 谁知话音才刚落,殿外就有个小将进来,他单膝跪下,神色犹豫,结结巴巴道:“启禀皇上,二皇子侧妃王氏,她,她带着殿下的遗体,在殿外侯旨。” 这话一出,所有人哗然,王宾前脚进殿,说二皇子提了条件,这兰妃后脚就把尸体带来了。怎么一瞬间的功夫,就变了这么多! 只见殿外缓缓走进来个身量窈窕,面色苍白的绝色美人,在她后头还紧跟着两个抬着担架的小将。 “妾身王若兰,参见吾皇。” 王若兰真真有如一抹脆弱的兰花,楚腰纤细,杏目婴唇,她的衣裳全被雨水打湿,内里穿的红色小衣隐隐可见。这样的美人,难怪被二皇子宠爱多年了。 王若兰出现在含元殿,最诧异的莫过于姜之齐,这女人怎么就偏偏这时候带着尸体出现!这殿里没人是傻子,谁都觉得二皇子死的太过蹊跷。 “怎么 回事!”姜之齐顾不上避忌皇帝,厉声呵斥。 王若兰幽怨地瞅了姜之齐一眼,她还在用帕子抹泪,凄声道:“妾身听闻殿下围了长安,便想出城去劝殿下 回来给皇上认错,谁知才刚进营帐,就看见殿下拿着毒酒,哀声说他错已铸成,无力 回天,唯有以死谢罪。” “不可能,不可能。”姜铄喃喃自语,他推开过来扶他的赵公公和姜之齐,一步步地走下高台,手才刚触到盖尸体的白布,又迅速弹开,最终,他咬牙掀开白布,赫然瞧见一张毫无生气的脸。 发丝凌乱,七窍流血,圆脸微须,不是老二还能是谁! “贱人!” 姜铄一巴掌甩向王若兰,只听王若兰轻呼一声,就被打晕。 “你!”姜铄艰难地转身,他拳头紧握,眼球充血,脸狰狞的有如修罗,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三儿子。 “父皇,此事跟儿臣无关。”姜之齐满头大汗,他此时百口莫辩,唯有连连后退。 “你豺狼心肠,勾结贱妇残杀手足!” 姜之齐大惊,他和王若兰的关系极为隐秘,根本没几个人知道,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纪无情、大管家白瑞、侧妃萧氏、七娘。纪无情不在长安,又失忆;白瑞和萧氏不可能害他;难道是七娘? 姜之齐慌忙下跪,急道:“父皇,是有人陷害” “住口!”姜铄打断老三的话,怒道:“朕的江山,如何敢交到你这种无情无义之辈的手,” 那个中还未说出口,姜铄喉咙咕哝咕哝作响,忽然,他双眼一翻,呕出数口鲜血,人直挺挺地朝后仰去…… “来人,太医呢!”姜之齐眼疾手快,在皇帝落地前接住,他也顾不上什么若兰,还是什么死鬼二哥,忙将皇帝横抱起,往右边内殿跑去…… 众位大臣紧随其后,只是瞬间,含元殿就走的空空如也,只剩下三个人。发愣的王宾,晕倒的王若兰,还有死人姜勉之。 只听得吱呀一声,侧殿左边的门缓缓打开,一个美艳无双的女人扶着个中年太监,一步步走出来。 “表哥。” 王宾瘫坐在地上,怀抱着他晕倒的妹妹若兰,冷声道:“二皇子怎么会暴毙!” 苏妫笑的轻松:“若兰表姐不是说了么,是服毒自尽。” “哼!”王宾放下他妹妹,起身直面苏妫:“起先计划,只是让姜之齐与姜勉之狗咬狗,我撺掇着老二兵变,他的结局应该是被皇帝废掉,发配戍边。” “哦?是么。”苏妫毫不畏惧地迎上王宾能吃人的眼睛,故作恍然大悟:“计划变了呀,借姜之齐的手除掉老二,对咱们只好没坏。哦,你还不懂。”苏妫踮起脚尖,凑到王宾耳边,娇笑道:“刚才我有意无意地在皇上跟前提了一嘴,若兰表姐她呀,和我们家三爷有一腿。” “你,你怎么。” “你问我怎么做到的。”苏妫可不管王宾是想说她你怎么这么狠毒,还是你怎么这么贱,她歪头看王宾,只是自己说自己的:“我今晚用三爷的笔迹写了两封信,大信封里是给白瑞的,我让他先杀了送信的陈太医,然后将小信封亲自交给若兰表姐。哎呦,我在信里告诉若兰表姐,姜勉之绝不能活着见明天的太阳,啧啧,都说最毒妇人心哪,若兰表姐怎么忍心冒雨跑出城,毒死自己丈夫呢。” “你!” 王宾气的脸色发白,他扬起手就要掌掴这狠毒的女人,却被跟在苏妫身边的常公公给捉住。 “王宾,如果现在你后悔,还来得及。”苏妫抚着发髻上的步摇,笑的无辜极了:“你可以去辅佐那位被皇上认定为豺狼心肠的三爷,不过到时候我会把刘能交出来,说你睡了我。” 王宾的手颓然垂下,他现在才真的发现,这女人不好惹,惹不起,已经将他完完全全的吃死。 “这就对了。”苏妫收起笑,凤目生寒:“我之所以选你做帮手,就是因为你和二皇子关系太好了。二皇子已死,他的兵马群龙无首,我的好亲家好表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王宾点点头。 “好,那就不要让咱们未来的小皇帝小皇后失望哦。”苏妫笑了笑,转身就走。 忽然,身后的男人无奈道:“她不仅是我妹妹,更是你小时候最好的朋友,你怎么能狠下心肠?” 苏妫并不 回头,只是淡淡道:“朋友?在我国破家亡那天就纷纷踩我而去。表哥,姜之齐不会背杀兄的黑锅,如果他当了皇帝,若兰表姐绝对活不了。可如果我们掌权,那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好!我一定尽全力而为!” 苏妫嗯了声,一直往前走,她不会告诉王宾:当我知道毒死婵姐的主谋是你妹妹的那刻,我就发誓,绝不会放过她。 第196章 人非草木 短短一夜间发生了太多事,二皇子围城,后‘无颜面对皇帝‘,服毒自尽;姜之齐被皇帝呵斥狼子野心,残杀手足;王若兰暂被囚于禁宫…… 其实这些都在苏妫的预料中,唯一没有料到的,是姜铄彻底倒下了。极近黎明时分,太医唯唯诺诺地向安西王以及众位大臣说:皇上已经接近油尽灯枯,就这两日了…… 虽说已经停了雨,可外边天依旧阴沉沉的,寝殿里又暗又静,让人压抑不已。 坐在床边的苏妫看了眼昏迷已久的姜铄,她仰头又闷了口酒,都说喝酒能麻痹烦忧,可为什么越喝越清醒!? 落地错金仕女灯上的烛焰闪了下,苏妫抬眼,见常公公踏着小碎步从外边走了进来。 “安西王和诸位大臣已经在栖凤阁等了一整天了,要不要老奴支会他们,叫他们先 回去。” 苏妫冷笑,长叹了口气:“除非皇上能醒来,不然谁都舍不得走。” “娘子,还有一事。”常公公谨慎地左右看了下,确定这里只有他和苏妫,以及昏迷不醒的皇帝后,这才凑近了低声道:“老奴派去监视王爷府的人 回来了,说是昨晚看见陈太医进了王府后,就没了动静,老奴担心白瑞并未将他杀了。” “噤声!” 苏妫脸色微变,忙低声呵斥:“你老糊涂了,怎么能在这里说。” 常公公脸上讪讪的,心道皇帝都这样了,眼看着离死就差半步,他哪能听到咱们说话。 可就在此时,姜铄身子动了下,他眼睛吃力地张开,手颤巍巍地从被子中伸出,轻轻地碰了下苏妫的后腰。 “啊。” 苏妫被吓了一跳,她见皇帝醒了,手里的酒杯不自觉地掉到地上。她忙趴近了身子,焦急问道:“你现在感觉怎样?还难不难受。” “没事。”姜铄脸上笼仿佛笼着一层黑气,老二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他眼里的哀伤,着实叫人心疼。 第142节 “常,常俊。”姜铄无力地挥挥手,说道:“你出去。” “老奴……” 常公公面露忧色,看向苏妫,莫不是真叫皇帝给听着了? “皇上这边有我呢,你先出去吧。”苏妫见常公公端着酒樽药碗等物准备走,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别叫人打扰我们。” 待得常公公走后,姜铄才幽幽说道:“七娘,你扶朕坐到轮椅上,朕不想躺着。” 苏妫闻言,忙将木轮椅推了过来,姜铄人虽说削瘦的厉害,可重量仿佛却比从前更沉了些,她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弄上轮椅,正要转身给他拿个毯子盖腿,手忽然被帝王抓住。 “陈太医,是你的人?”姜铄眸子低垂,却满是冷峻。 他,终究是听到了。 “不是。”苏妫微眯了下眼睛,说道:“他是三爷的人,三爷在我进宫前给了块玉牌,说如果宫里有变动,可以找他。” 姜铄手无力地垂下,他的背很是佝偻,忽而仰头大笑,忽而摇头哀怆,有如喝醉般喃喃自语:“好儿子啊,好孝顺的儿子。” “皇上,” 苏妫嗓子发干,这会儿才觉得方才喝的酒后劲上来了,她头有些发晕,可下意识告诉她,姜铄这般神色,仿佛陈太医这个人另有隐情。 “李月华呀。”姜铄忽然将苏妫拉近了番,他仔细地打量眼前这张毫无瑕疵的脸,良久,才冷声道:“王宾没有随老二围城,这本就是怪事,更怪的是那些平日里支持老二的人响应苏人玉,逼迫朕对老二下手。”说了这么多话,姜铄有些发喘:“你昨晚上有意无意地提到齐儿和王若兰的关系,可巧了,这贱婢立马就将老二的尸首给朕送来,你,” “没错!”苏妫打断姜铄的话,她只觉得背后冷汗津津,索性不管了,哼道:“您猜对了,就是我借姜之齐的手,指使王若兰的。” 姜铄头垂的更低了,他的脸色太差,瞧不出是恨还是怒。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动你。”苏妫拳头紧攥,呼吸比姜铄还要急促些:“我会陪你走完余下的日子,等看着寒儿登上皇位后,我便离开长安,永不沾惹李、姜二姓之间的所有事。” 姜铄推开苏妫,闭眼冷声道:“来人,来人!” 正在此时,一个清冷优雅的男声忽然响起:“来人?皇上叔叔是要叫一直暗中保护您的影卫吗?”苏妫与姜铄同时惊诧,朝声音发出处看去。 只见从帷幔后转出个年轻的男子,他面容白皙俊美,茶色眸子如秋水般平静,坚毅的下巴略微有些高昂,玉冠上垂下的带子随着他的行动一起飘扬。 “李默?” “李默!” 姜铄和苏妫齐声惊道,看眼前的这个俊秀青年,哪里还有半点傻气,相反,他的举手投足间无不透着与他年纪不相符的城府。 “是我。”李默薄唇一勾,歪着头看对面的男女,冷笑道:“皇上叔叔,真是对不住了,小侄昨天晚上把您的那些影卫全都杀了。” 什么?这下连苏妫都惊住了,姜铄的影卫极为神秘,多年来一直藏身在他附近保护他的安全。可刚才姜铄喊人,却不见一个人出现,难道真如李默所说…… “姐姐,小弟可是一心为你着想,这才动手的。” 李默从桌上随意拿了个果子,放到鼻子跟前闻了闻,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他笑着看向苏妫,道:“姐姐之所以要陪皇上叔叔走完余生,想必是顾忌到这群影卫吧。我李默在大明宫用了足足五年的时间,才在这群影卫中找到一个缺口,有人禁受不住诱惑,投靠了我。” 被人欺瞒,任谁都不好受。 姜铄狠狠地瞪着李默:“朕当年,就该宰了你这个小杂种!” “不不不。”李默摇晃着右手食指,慢慢地往轮椅这边走,他挑眉笑道:“宰了我,谁给叔叔您乐子瞧呢。” “李默。”苏妫身子不由自主地挡住姜铄,她眼神发寒,却柔声笑道:“姐姐看到你,很是欢喜,你先 回你的赵王府去,过会儿我就去看你。” “姐姐,你的确美的让人心动,可这种倾国倾城的笑,用不着对着亲弟弟吧。”李默并不为所动,他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扬起手对姜铄笑道:“知道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就在此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忽然响起,众人眼前一花,只见到一个清秀可爱的小姑娘出现,正是姜铄的女儿-初惟。 初惟果然听了苏妫的话,在嘴角纹了朵小小的梅花,平白为她的秀气增添了妩媚,可现在,她那原本清澈单纯的眼睛慌乱无比。 “李默,你别乱来。”初惟张开双臂,完全挡在轮椅前,她一面 回头看她父皇,一面防备着李默。 “阿初,你跟踪我?”李默登时拉下脸来。 “就算我求你了。”初惟噗通一声下跪,她连连给李默磕头:“我父母的造下的孽,全由我一人承受,请你看在一起长大的份上,不” 李默眼中的怒火更盛了,他一脚将初惟踢开来,直接走过来。 苏妫见状,急忙将姜铄往后推,谁知却被人从后面抓住了头发。 “我不想跟你动手。”李默手上的力气,分明就是练武之人才有的,他冷哼一声,将苏妫撇倒在地,冷眼怒视姜铄:“姐姐和你们姓姜的有关系,可我没有!” 说话间,李默忽然蹲到姜铄轮椅边,他狞笑着将手中的纸一页页翻给姜铄看,眼中带着报复的兴奋,声音都有些颤抖:“你看,这是我玩你女儿的画,你瞧这姿势,你瞧她的那里多美,好多水是不是,啊?她像不像一只母狗,啊?” “畜生!”姜铄浑身发颤,伸出双手就要掐李默的脖子,谁知李默稍微一躲,姜铄就从轮椅上摔了下来。 “父皇。” 初惟连爬带滚地往姜铄那儿走,她哭的眼睛通红,比起羞耻,她更恨! “去哪儿?”李默像提溜小鸡似得抓起初惟的衣领,他抱住女孩,眼睛却觑向地上的姜铄:“我还真忘了,这里是含元殿哪。十五年前就是在这里,你当着我的面侮辱我姐姐,还让人把施暴的画面画了下来,烧给我父皇看。” 姜铄一点点地往前爬,充血的双眼瞪着李默,咬牙道:“你,我杀了你。” “哼。” 李默仰头大笑,他忽然疯狂地吻向初惟,双手将女孩的衣裳撕扯开,那还未丰盈的胸登时就跳跃出来。 “姜老狗,你给我仔细看着!” 李默将初惟压到地上,他用腿禁锢住女孩挣扎的双腿,一只手握住女孩的双腕,另一手不安分地在女孩底下胡乱地动,与此同时,他的嘴狠狠地噬咬女孩的胸,锁骨,肩头,下巴…… 这在此时,李默忽然感到脖子一凉,他停下了疯狂的动作,微一扭头,就看见苏妫正拿了把长剑,抵在他脖子上。 “姐姐,弟弟可是为你出气呢。” “她只是个无辜的孩子!”苏妫把剑又凑近了些,怒道:“咱们的仇恨找姜铄元兰就行,你为什么要动她!” 正在此时,姜铄忽然全身痉挛,他瞪着被压在李默身下的初惟,嘴里发出咕哝地声音,身子一震,疲软倒下。 “姜铄!”苏妫忙过去抱起姜铄,她使劲儿地摇他,可不见男人有丝毫动静,最终,她将手伸到男人鼻下,檀口微张,人呆呆地前后晃动,仿佛要随时倒了似得。 李默眉头紧皱,他一把丢开被吓得痴呆的初惟,过去也探了下姜铄的鼻息,这男人不禁喜上眉梢:“他死了,哈哈哈,他终于完蛋了!” “啊!不,不行!”初惟听见这话,尖声喊叫,她起身胡乱地撕扯自己的头发,指着李默,又指着苏妫,最后指向自己的父皇,忽然吐了口血,居然笑了起来,她笑的开心极了,边笑边往出跑。 “阿初!”李默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之色,他冷漠地看了眼苏妫,拾起地上散乱的春宫图,正准备出去追,却被苏妫喝住,“站住!” 李默停下脚步,他扭头看憔悴的苏妫,冷笑道:“姐姐生气了?不想让小弟走,想要教训我?”说罢这话,李默用下巴示意苏妫去瞧墙边的大柜子,边往出走边笑道:“姐姐现在还是想想,怎么给你儿子解释吧。” 儿子? 苏妫顾不上管李默,跌跌撞撞地跑向柜子,哗啦一声打开,赫然瞧见泪流满面的寒儿。 “儿子,别怕,娘给你解开。” 苏妫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撑到现在,眼泪太多了,她看不清绳头在哪儿,就用牙往开咬,她将这么多年所有的爱恨全部宣泄在绳子绳上,哭着喊着往开咬。 只一会儿,千寒就被苏妫解开。只见千寒将口中塞的药包取出,双手锢住他母亲的两肩摇晃,恨恨道:“你真是我娘!” “……” 见母亲只是流泪点头,千寒抹了把泪,扭头看向平躺在地上的姜铄,又问我:“那他?” “是你生父。” 千寒手简直不知该往哪儿放,他慌乱地四下看,终于跑向皇帝那儿,软软下跪,垂头哭嚎。 “孩子。”苏妫走过去,她抓起千寒的手,轻轻地放到姜铄的手上,她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心里难受的,一句也说不出,只有陪着儿子一起垂泪。 “你们,别哭。”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忽然响起。 苏妫千寒大惊,二人赫然看见皇帝睁着眼,笑着看他们。 “你,你没。” 姜铄点点头,他艰难地抬手,问道: “雨停了吗?” “停了停了,太阳也出来了,”苏妫紧紧地握住姜铄的手,任凭泪砸下。 “朕,想看看夕阳。” 苏妫急忙对千寒道:“快,快扶你爹爹上轮椅。” “嗯!” 千寒哭着答应,他力气远比苏妫大,很容易就将皇帝抱到轮椅上。母子心里都清楚,轮椅上的男人真的不行了,他现在,只是 回光返照罢了。 含元殿的门终于打开,原来外边早已雨过天晴,夕阳红的像胭脂,好看极了。 远处有个高瘦的男人慢慢走来,正是姜之齐,他看见从殿里出来三个人,登时愣在原地。 “朕不怪你。”姜铄拍了拍苏妫的手,却看向不远处的老三,叹了口气道:“老二糊涂至极,终不会善终,连朕都被他……不说了,不说了。”姜铄笑着看一左一右蹲在他腿边的母子,叹道:“朕逆取李氏江山,杀人无数,后做到九五之尊,君临天下,终究是孤家寡人一个。临死前有你们母子伴在身侧,已经没什么遗憾的了。” 姜铄摸着千寒的头,哀声道:“朕虽承认了你的身份,可你还未叫我一声爹。” 千寒一听这话,急忙跪行到姜铄和苏妫面前,他狠劲儿地咬了口唇,试图让疼痛来稍微冲散悲痛。 “父母大人在上。”千寒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手将流到下巴上的泪抹去,朗声道:“儿子千寒,给爹,娘磕头了。”说完这话,他一连磕了九个头,咚咚砸地声清晰可闻。 “听见了么,儿子刚叫你了。”苏妫抽泣着上前,她趴在姜铄的腿上,仰头看帝王,凄然笑道:“你要好好的,咱们还要去离宫呢。” “离宫……”姜铄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天空的夕阳,听鸿雁的阵阵鸣声,他轻轻地抚着苏妫的柔发,轻笑道:“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和小姑娘的离宫之约,只能在来生,雨停的时候……” ……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苏轼) 作者有话要说: 怕有姑娘忘了之前李默和初惟番外,看到这儿会莫名其妙,指一下路,看看就明白了。嗯,很啥很暴力。 第197章 杀鸡儆猴 真的是到秋里了,一入夜,寒意就从地上泛起来了,冷的人直哆嗦。 姜之齐今时不同往日,华服美冠,气势逼人,皇帝驾崩,他只是眼眶有些红而已,这男人大步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瘫坐的女人,寒声道:“遗诏呢?” 见苏妫只是低声啜泣,并不搭理他,姜之齐狠了狠心,直接动手去搜,他先搜了姜铄的遗体,就连木轮椅的底下都没放过,没找到,就去翻苏妫。 “你别动她!” 千寒一把推开姜之齐,过去他一直尊重齐叔,但他现在真的五味陈杂,皇上走了啊,你是他的三儿子,一个头不磕,一滴眼泪都不掉,居然忙着找遗诏! “孽种,你敢动手?” 姜之齐拳头攥地咯咯作响,看这架势是想要教训千寒。可当他瞅见皇帝的尸体就在眼前,硬生生将怒气压下,抬步往殿里走去。 片刻之后,他又带着焦急出来,朝苏妫喝道“你把遗诏藏哪儿了?” 第143节 见苏妫还是呆呆的不言语,姜之齐愈发着急了,从父皇病重到现在,没听说他召见哪位重臣或大将商议储君之事,可父皇为人一向谨慎,他一定会留下些什么东西,对了,赵子俊,父皇信赖他,真的有遗诏或者口谕,留给他也未可知。 想到这儿,姜之齐急忙去找赵子俊,谁知才刚走了几步,就看见常公公惊慌失措地跑来。 “又怎么了!”姜之齐呵斥道。 “启禀王爷,赵公公他留书一封,说是想继续伺候皇上,他,他,” 姜之齐有种不好的预感,身子都前倾了:“他怎么了!” “他自尽了!” “什么!”姜之齐脸色难看极了,他忽然冷笑,一会儿看常公公,一会儿又看苏妫,连连点头:“好,你们做的可真周到!”男人说罢这话,急忙往后退,哼道:“你们以为本王会坐以待毙?哼!” 姜之齐转身就走,看他去的方向,想来是要出宫。 见姜之齐的身影已经消失的很远,苏妫这才仰头,无声地用口型问常公公:遗诏? 常公公点了点头,他知道小皇子的秉性,是不能叫他知晓遗诏的事,便换了一种方式 回答苏妫:“赵公公忠心耿耿,老奴想着要不要把他留下的‘书信’给先帝烧了。” 姜铄果然留下了遗诏。 苏妫脑子懵懵的,她揉着发痛的胸口,闭眼沉吟了许久,现在根本没时间悲伤难过。 “你确定,是他的?不要烧错了。” 那个他字,苏妫刻意说的很重。 “是,奴才反复看了好几遍,就是他的。” “烧!”苏妫果断喝道,她抬手将常公公招来,对常公公使了个眼色,然后轻轻地捧起千寒的脸,柔声道:“儿子,你抬头看着娘。” 十几年了,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叫你儿子了。 “别哭了儿子。”苏妫用袖子将千寒眼下的泪擦干,凑近了轻声道:“娘现在有事要去做,你一会儿跟着常公公去找德贵妃,切记什么都不要说,就听那个女人的安排,好不好?” 千寒不傻,只不过秉性内敛,她听了母亲这话,忙问道:“您想把齐叔,不,您想把三哥怎样?您到底想做什么。” “他是王爷,我能怎么他。”苏妫抓起儿子的手,连住亲了好几下,儿子如今长得俊秀挺拔,文才武功都是拔尖的,她真的想将儿子抱紧在怀中,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苏妫咬了下唇,决然道:“儿子,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娘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 安西王府 这一天一夜过得,简直比一辈子都要长。姜之齐铁青着脸走进王府,这时,门口的一个小幺儿腆着脸上来献殷勤:“王爷 回来了呀,” 后半句话还没出口,脸就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 回, 回你妈,老子差点 回不来了。”姜之齐憋闷的慌,疾步往花厅走去,边走边怒道:“去给本王将白瑞叫来!”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大管家白瑞急匆匆地跑来,天已经擦黑了,王府里的地石又年久失修,直将这白瑞绊了好几下。 “王爷。”白瑞佝偻着身子立在姜之齐跟前,他最善于察言观色,见自个儿主子凶相毕露,惊道:“莫不是宫里出事了?” “我问你,王若兰为什么会出城,”姜之齐不敢太大声,弯腰凑到白瑞跟前,低声道:“她怎么会杀了老二,谁让她去的!” “不是您么。”白瑞在姜之齐走后,也派人多方打听消息,终于探得二皇子暴毙之事。他总觉得事情有些太过蹊跷,如今听王爷这么一说,果然有内情。“可昨夜陈太医手持您的亲笔书信来找我,” “我的亲笔信?”姜之齐想了想立马恍然大悟,这肯定是苏妫模仿他的笔迹。“究竟怎么 回事,快快如实说来。” “昨夜陈太医交给我一个蜡封了的大信封,里面还套了个小信封。”白瑞一五一十地说道:“大信封里的信是写给我的,叫我把小信封交给王若兰,然后杀了陈太医。” 姜之齐一愣:“你不会真杀了?” “我看到笔迹是您的,哪敢不照着办哪。” “算了,死就死了。”姜之齐厌恶地摆了摆手,冷哼道:“就算你不动手,以后我也要弄死他。” 白瑞的紧张与焦急丝毫不差他主子,恨道:“究竟是何方神圣如此可怕,把您和老奴全都算计了。” “你还猜不着么,正是你家的七姑娘苏妫!”姜之齐一想起自己居然被一个女人耍了,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手背后,冷哼道:“西州生活十多年,我一直以为她已经变成了厌倦朝廷纷争普通妇人,谁承想这女人城府极深,一门心思想着替她和皇上的私生子争皇位!” “什么?” “啊?” 姜之齐听见女人和男孩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他忙扭头,借着 回廊檐下的灯火,瞅见萧氏和金子竟然出来了。 “爹,你刚才说什么。”金子疾步跑到姜之齐身边,摇着他父亲的袖子,问道:“皇爷爷不才封了寒哥哥为四皇子么,他怎么就成了娘的儿子?娘这段时间不在家,难道是去皇宫了吗?” 姜之齐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人小鬼大,加之他现在因为种种事苦恼至极,顾不上跟儿子细说里面的内情,直接吩咐白瑞道:“我和金子现在就离开长安,其他人留在府里,等我的消息。” 金子甩开他父亲的手:“我不走,见不到娘我不走!” 忽然,大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和铠甲摩擦的刺耳声,只见门口赫然出现了十来个举着火把的将士,他们个个凶神恶煞,满身杀气。 紧接着,一个身量窈窕的绝色美人并着一位儒雅翩翩,头上缠了好几圈白纱布的男人走了进来,正是苏妫与王宾。 “呦,老中少都在这儿了啊,你们想去哪儿?”苏妫将身上的披风解下,随意往地上一撇,她的头发有些凌乱,面色更是憔悴,眼中的冷漠很明显。 姜之齐抬眼瞅了番,但见府宅四周火光熊熊,想都不用想,被包围了。男人愤怒地哼了一声,挺身直面苏妫,冷声道:“你想杀了本王?” “不。”苏妫下巴微抬,勾唇笑道:“先帝驾崩,留下遗诏要四皇子继位,我和王大人一致认为王爷德高望重,在朝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我们想请您进宫协助四皇子的新母亲-德贵妃娘娘主持大局。” 姜之齐脸色越发难看,他忍不住怒道:“先帝遗诏究竟如何,你我心里明白,我告诉你苏妫,我姜之齐绝不妥协!” “我知道三爷有本事,只不过现在是在长安。”苏妫一步步朝姜之齐走来,她张开双臂,傲然道:“我哥守在城外,而我又将王府包围了,你觉得你能飞走吗?你的势力不在长安,最快也要半个月才能赶来,所以劝你仔细掂量清楚。” 萧氏完全不知道这里边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觉得七娘有些不一样了,依旧很美,但让人打心眼里害怕,她完全不像宅门里的妇人,倒和王爷有些…… “七娘,咱们都是一家人,何苦闹的这么僵。” 萧氏笑着往前走,如今王府里数她的位份最高,自然在穿衣打扮上很有些体面,连珠花钿斜插髻,发心顶簪了一支镶嵌了红宝石的金凤,银红色的披帛,平头花鞋,倒是贵气。 萧氏走到苏妫身边,见她只是与王爷干瞪眼,便亲昵地拉住苏妫的胳膊,脸上堆满了假笑:“有什么难处,你和姐姐说也一样的,何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让咱们王爷没脸呢。” “你什么东西,滚!” 苏妫反手甩了萧氏一耳光,谁知手背蹭到不少已经化开了的油腻脂粉,她厌恶地使劲地在裙子上擦手,抬眼看着姜之齐,冷声道:“我现在就要你一句话,你服还是不服。” 姜之齐只是狠狠地瞪苏妫,一句话都不说。他心里暗道:皇上和老二的先后死去,长安一夜之间变天。此番 回来之前,虽说早已部署好一切,可总架不住如此快的变化。这女人现在已经急红了眼,瞧她这般狠厉的手段,杀我应该不会,可万一将我软禁起来一点点蚕食,那也是说不准的。 莫不如暂且屈服,好瞅个机会逃出长安,不消一个月定能率军打 回来。可要是真的屈服,那不就变相承认了千寒这孽种是新皇帝!?到时候自己再打 回长安,那就是真正的犯上作乱,人人得而诛之了。 “娘,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只见金子跑过去将萧氏扶起,他看着火光下的娘亲,多么熟悉的面孔,可又好陌生。“萧大娘之前偷偷跟我说,你根本不是我亲娘,我还不信,可现在?为什么 回来后所有事都变得面目全非,你到底是谁!” 听见儿子这般跟自己发凶,苏妫登时大怒,她一步步走向萧氏,笑问道:“我儿子说这话,可是你教的?” “不,不是。”萧氏吓得忙往后退,她甚至将金子推到自己身前来挡。“苏姑娘您可别误会,之前意国公府的王老夫人来看金子,哭着说他很像王妃,不关我的事啊。” “我们苏家的老夫人明事理,不会在孩子面前胡乱说话。”苏妫猛地揪住萧氏的头发,眯着眼凑近道:“你敢惹我?老娘今天心情本来就差,你还不知死活的往上撞!” “你放开大娘!”金子连忙往开拉苏妫,别人都怕他母亲,他可不怕:“姥姥心里偏袒你,不肯告诉我实情,是我逼问大娘的。你有气全冲我来,别欺负无辜。” “无辜!哈哈哈!”苏妫仰头大笑,她抓住萧氏的头发摇晃这女人的脑袋,赫然瞅见十步之外有口古井,她嘴角勾起抹狠毒的笑,拉着萧氏就往那边走。 “你想做什么?”萧氏仿佛知道苏妫要把她怎样,不住地挣扎,她急得乱喊:“王爷,救命啊,她想在您眼前行凶!” “没错,我就是要行凶。”苏妫丢开萧氏,指着跟前的古井,狠狠笑道:“自己跳,还是我送你一程?” “不,不,王爷您救救我啊。”萧氏想要往姜之齐那边跑,被冲进来的两个男人给拦住。她见王爷仍站在原地,急的直哭:“我们多年夫妻,总算有点情分吧,更何况我还为你守在长安十多年,你不能任由一个背叛你的贱人欺辱我啊。” 姜之齐不做声响,可金子却急了,他掰住苏妫的身子,急道:“你怎么能随意杀人!萧大娘就是人有点嘴碎,可罪不至死啊!” “罪不至死?哈哈哈,太可笑了,你这不孝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苏妫一巴掌扇过去,直将儿子给扇倒在地,她唤了两个小将来,命令他们制住金子。 “萧氏,你真的该死。”苏妫此时就像一只披了美艳人皮的恶魔,她挥手让拿住萧妃的人起开,走过去一脚踢向这女人的膝弯,然后迅速用膝盖顶住她的背,让她跪在井前,丝毫不能动弹。 苏妫一手抓起萧妃的头发,另一手指向北边的方向,嘶声道: “你知道那个方向埋了谁!” 萧氏大惊,原本挣扎不已的身子登时不动,她知道那里埋着谁,王妃苏婵! “我姐姐她到底怎么你了,啊?”苏妫说这话的同时,强行拿萧妃的头砸地,发出可怖的咚咚闷响,直到看见血流到地上苏妫这才停手:“她那么好的女人,从来没想过招惹别人,你落难时还赠你衣服银子,你怎么敢毒死她!?” 王府内外人很多,可偏生没一个敢说话,也没一个敢过来拦住疯狂的苏妫,只有任凭她百般打骂萧氏。 “王爷……”萧氏头晕欲倒,她手颤巍巍地伸向不远处的王爷,可那个英俊的男人,始终不看她一眼。萧氏忽然发笑,她用尽力气终于从苏妫的掣肘中挣扎出来,左摇右摆地狂笑。 她脸上身上全是血,尤其是额头,更是血肉模糊,她绝望地看着姜之齐:“我十四岁就跟了你,至今已经十九年了。” 姜之齐铁青着脸背转过萧氏,一声不吭。 “呵。”萧氏凄然一笑:“这么多年你一下都没碰我,到现在,连看我一眼都不肯施舍给我!” “你说什么?”苏妫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似得,她将垂下的乱发别在耳后,眼里嘴里全是奚落:“你难道到现在还是处子之身?啊?哈哈哈。” “你闭嘴!萧氏已然处于崩溃状态,她的样子摇摇欲坠,可气势却大:“苏婵她死了活该,冷的跟块冰似得,还占着王妃之位不放?!不杀她我杀谁!”萧氏说到这儿,笑的狠毒极了:“苏婵,嫣红,巧颂,王若兰他妈的都是该死的贱货,可她们全都比不上你,你才是最该死的一个!” 听见萧氏辱骂婵姐,苏妫眼中杀意更浓了,她一步步逼向萧氏:“有本事,你再骂一遍。” “哼,老娘不用你脏手碰。”萧氏猛地朝苏妫的头上吐了口血唾沫,她脸上的殷红加上那口白森森的牙,真真有如女鬼般可怖。“苏妫你记着,来生我绝不放过你!” 说完这话,萧氏愤然越井,只听得井里扑腾着剧烈水花声,慢慢变小,最后归于平静。 “把井封了。” 苏妫淡淡地吐出这句话,她担忧地看了眼颓然坐到地上金子,他眼里含着泪,痴楞楞地看着古井。其实她倒不怕儿子看见她逼杀人,因为在戍边多年,风烟干戈与血肉相拼随时可见,情况危急时,那些玩泥巴小孩都会持刀勇上。 她怕的是,儿子知道了真相,一时间难以缓过来。 夜已深沉,寒风四气。 苏妫走到姜之齐面前,仰头看这个面容冷峻的男人,淡漠道:“王爷好定力,泰山崩于前而不倒。” “你这是杀鸡给猴看。”姜之齐不屑地嘲讽。 “就算是吧。” 苏妫叫人去花厅给她搬了把椅子,放在大门口,她笑着看姜之齐,挑眉道:“我就坐在府外等着,希望明天一早,王爷能与我一同进宫主持大局。” 第198章 照晟归来 姜之齐并没有将苏妫的话放在眼里,他只是摇头,拧身看着府外府里的熊熊火光,无力笑道:“这场景真是熟悉,当年好像也是这么个秋夜,咱们全家被人堵在门口无法离去,那时我们一起携手渡过难关,没想到如今却刀剑相向。” 往日时光,终不能忘。 苏妫抬眼看着男人,一起走过这么多年的风雨,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那时你是三爷,我是七娘。”苏妫无奈一笑,可终究冷漠道:“现在你是安西王,而我是苏妫。” 男人叹了口气,他看眼前女人的目光,慢慢地从不舍,爱怜,到冷漠,再到厌恶,他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掏出串古朴银铃,扔到苏妫脚下,转身与白瑞朝内室走去。 风 卷着枯叶吹来,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是她脚上系的东西,被他无赖地‘抢走‘十多年,终于物归原主了,可什么都变了。 第144节 酒喝多了会醉,泪流多了会苦,路走多了会歧,日子过多了,也就淡了。 所以呵,要将难过终止在这一刻,因为后面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 苏妫准备往府外走,却看见金子还颓废地瘫坐在地上,她心里一软,忙跑过去,双手穿过儿子的两腋,从背后往起抱他。 “都这么大了,还坐地上,寒气进去了屁股会痒痒。”苏妫这些天没胃口用饭,加之接二连三的出事,她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如何还能抱起金子。“起来好不好,娘刚才真不是故意打你的。这两天发生了好多事,娘一时脑子错乱了。” 哄了半天也不见金子动弹,甚至连话都不说一句,他只是耷拉着脑袋,愤怒地盯着古井。 “金子,娘可以解释的。”苏妫半跪在地上,她才刚抬手想要摸摸儿子的头,却被金子厌烦躲过,非但如此,这小子还剜了她一眼。“我警告你金子,我现在很不高兴,你立马给我站起。” “……” “成心跟我拧,是吧。亏你还在戍边生活了这么多年,这点承受力都没有!” “……” 见这小子还犟着,苏妫气的用指头戳了一下他的脑袋,她想叫两个人过来强拉起金子,忽然意识到儿子还小,是不能用大人的要求来标准他。 当年十五岁的自己,一时间难以接受国破家亡,不也是拧巴了许久时日么。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可苏妫还是没控制住自己,恨地一推金子,起身道:“你就这么赖着吧,没人拉你。” 说罢这话,她扭身就往府外走,坐到椅子上后,她担忧地看着府里面的儿子,一声不吭。 * 话说姜之齐 回到花厅后,将军陆雠,谋士白新飞等人立马围了上来,他们才刚偷偷地在一门那儿瞅了半天,也是胆颤心惊。开始还以为是三爷和夫人针锋相对,越往后看,才越发觉不妙。 只见姜之齐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茶壶,咕咚咕咚往口里灌,壶嘴儿流出的茶淋了他一身也没察觉,他忽然愤怒地将茶壶摔到地上,碎片溅的到处都是。 “他妈的,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老子在西州横了十多年,活生生被一个娘们恶心了。” 姜之齐头仰靠在椅子背上,他一想起下午时的那个画面,就想笑,可偏生眼泪止不住地流。 老头子果然厉害啊,他最终还是知道了陈太医干了什么好事,不过他选择带着秘密沉默而去,什么都没说。 见三爷又哭又笑,白新飞陆雠等人一惊,忙去问白瑞内里细情,关于先帝的隐秘,白瑞不敢说太多,只是说三夫人跟着他六哥一起要保四皇子上位,从 回长安的那刻,她就开始算计三爷了。 他们这伙人私下里搞小动作,联合了王宾、肃王,德贵妃等朝廷重臣后妃,先撺掇了二皇子造反,又用三爷的笔迹授意王若兰出城毒杀了二皇子,然后将一切的罪名都推到三爷身上,皇上怒极,昨夜当着众位大臣的面斥责了三爷,就吐血晕倒了。而就在今天下午,皇上的病终究抵不住连番的打击,驾崩了。 陆雠是军里的粗人,要在平时早都骂娘了,可现在,他只是无奈地蹲到地上抓头,好好的一对璧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 见三爷还是垂头丧气的,陆雠狠了狠心,起身拔出腰间的长剑,闷声道:“三爷,莫不如让末将带您杀出重围,咱们出了长安再说。” “杀,就知道杀,你长脑子了没。”姜之齐疲惫地闭眼,不住地用手按摩发痛的太阳穴。“皇上驾崩,你杀出长安什么意思,难道是要告诉全天下人,本王要造反?” 白新飞上忙前拉住陆雠,只见这位文弱的谋士走到姜之齐跟前,轻声询问道:“王爷可否知道,皇上有没有留下遗诏或者口谕。此番皇上召您 回长安,紧接着就封您为王,又让您监国,将来皇帝的人选,一目了然。” 姜之齐左手使劲儿揉搓自己的脸,苦笑一声:“八成就是我了,下午皇上驾崩后,我赶忙去寝宫翻找遗诏,你们知道么。”姜之齐不禁嗤笑了一声,怒道:“常俊那头阉狗,居然先我一步找到,还杀了赵公公。这下真的死无对证,死无对证了!” 这话一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他们这次 回长安,打算稳扎稳打一点点将势力重新渗入朝廷,慢慢除去那些为所欲为的军功大臣,谁能知道,只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竟然变化这么多。 正在此时,大管家白瑞忽然小步行至姜之齐身侧,俯身轻声道:“王爷,咱们府里下午来了位稀客。” 姜之齐心情不好,一听这话,登时怒道:“本王是窑姐儿,谁想见就见的?不管是谁,让他滚。” “王爷,是意国公。”白瑞说这话时身子往后躲了躲,他怕王爷发火打到他,手略微护住脸,轻声道:“他说想见见您。” “苏照晟?”姜之齐皱眉暗道:这老家伙怎么会 回来,他还没死呢。也罢,这老家伙总归是苏人玉兄妹的爹,见见又何妨。 想通这层,姜之齐忙道:“快请苏公进来。” 白瑞讪讪一笑:“恐怕得王爷移驾亲去了,苏公他久病不起,是,是走不了路的。” “好,本王就亲自去会会他。” 王府重要的客人,常被安置在乔木旧居那边,因为清净且少人打扰。戌时刚过,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北边的厢房还亮着灯。 白瑞走在前边,替姜之齐打开厢房的门,屋子里药味浓郁,地上蹲了个十几岁的清秀小童,正用蒲扇扇一个小小的泥炉子,炉上的药罐咕咚咕咚地响。 小童见有人来了,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去喊在椅子上睡着了的老人。 “师傅,醒醒。”小童叫了好几声,都不见老人醒来,他 回头尴尬笑道:“师傅其实早都穿戴好了等王爷,人老了,就特别贪睡。” 姜之齐了然地点点头,他走进屋子,仔细地端量在椅子上睡着的苏照晟。 他头发花白,用一方紫阳巾包起;脸上横生了好些皱纹,老年斑遍布,眼角糊着发黑发干的眼屎;身上穿了件宽大的青黑色直裰,脚上蹬的鞋还破了个洞。 这老家伙今年快七十了,看样子也是时日无多的主。哎,也是唏嘘,老家伙当年的家业,青州罗氏和辛左加起来都比不上,可算是一时风头无两的人物,只可惜被父皇盯上了,落得如今这般凄凉的下场。 不过好的是这老东西精明至极,懂得用散尽家财来抽身保命,虽说现在寒酸,可总不至于像利州贺氏那样,全族被灭。 “王爷什么时候来的。”苏照晟终于醒了,他疲软地靠在椅子背上,无力笑道:“贫道年老体虚,恕不能起来给王爷见礼了。” 本来因为苏氏兄妹的事,姜之齐很是怨恨这老家伙,但如今看见他这把身子骨,与父皇驾崩前有些像,姜之齐心一软,忙上前躬身给苏照晟行了一礼,柔声笑道:“该是小婿向岳父大人见礼。” 这般客套罢,姜之齐便入了座。 “苏公这些年一直在终南山修行么。” “非也。”苏照晟坐正了身子,对姜之齐笑道:“贫道这些年和这小徒儿云游四方,去过不少地方,青州、利州、西州,甚至远至夕月国和归坞国,都去过的。” 姜之齐心一动,他感觉这老家伙有话对自己说,便抬手打发了白瑞、陆雠、白新飞等人出去,这才道:“苏公有话,不妨直说,本王洗耳恭听。” “哎!”苏照晟忽然叹了口气,他手颤巍巍地扶住椅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虚弱道:“贫道的子女给王爷添了这么大的麻烦,贫道实在无颜见您。” “苏公起来,有话好说。” 姜之齐心里不禁疑惑,我这两天一直在宫里,且接二连三发生了这么多事,就连白瑞等人也才知道内里情况,怎么这老家伙开口就说苏人玉和苏妫给我添麻烦了,难不成,是这老家伙一直给这些人出谋划策? “王爷不必怀疑,贫道和人玉七娘他们并无牵连。” 姜之齐尴尬一笑,还好屋里暗,并不能瞧出他脸红了。 “那苏公来见本王,所为何事?” 苏照晟捂着嘴猛咳嗽了一阵,待喘匀了气后,才说:“小徒方才跑来给贫道说,七娘和王大人带兵包围了王府,贫道斗胆猜测,可是皇上驾崩了?” 姜之齐点点头:“在下午的时候,皇上去了。”说罢这话,姜之齐冷笑道:“苏公可知,你家七娘其实是前朝公主,她还给皇上生了个儿子。” “啊?她还有个儿子!”苏照晟一愣,眯缝着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良久,才点头笑道:“贫道虽早知此女身份,却不知四皇子竟是她所生。怪不得了,王爷这次真是吃了哑巴亏,一招看错,步步落于人后。” 姜之齐终于发觉这老家伙着实不简单,如此迅速就看清乱局。 “苏公,”姜之齐起身,单膝跪到苏照晟跟前,仰头愤然道:“苏公是明眼人,本王如今真不知该如何自处,请您指点迷津。” “万万不可,皇上怎可跪山野之人!”苏照晟忙捞起姜之齐,他手附上男人的手,正色问道:“贫道其实是同王爷同时 回长安的,不过贫道一直在外住着,静看局势。虽说这段时间变化太快,可仍能从中觑出些端倪。” 姜之齐听见苏照晟居然叫他皇上,心中大惊,对这老头的敬意又多了几分,他忙躬身道:“请苏公不吝赐教。” “你兄弟姜勉之平庸无能,却正好满足了朝廷那帮人的胃口,他们这么多年一直捧着他,直到年幼的四皇子出现,他们忽然见风转舵。”苏照晟淡淡一笑,接着说道:“人玉和七娘便利用这一矛盾,暗中拉拢朝臣,并且将矛头同时指向您和老二,打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不错,本王其实早已知道苏人玉的心思,原先想着先除了老二这块绊脚石后,再与他们慢慢争强,谁承想居然变化这么快,打的本王措手不及,这次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朝堂之事,本就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一刻谁都说不准会发生什么。”苏照晟轻拍了拍姜之齐的肩膀,蜡黄的脸忽然涌出一丝笑意,道:“在贫道说出自己的想法前,能不能先请教王爷,您之前打算如何做。” 姜之齐叹了口气,揉了下发痛的颈椎,道:“本王此番 回长安,秘密派三万大军驻扎在曹县,以备不时之需。其实本王一开始是想着假意妥协,待得逃出长安后再率兵打 回来,长安的常备军不堪一击,最多一月,定能成事。可后来想着,如此一来岂不真成了乱臣贼子?所以,现在本王真的不知所措。” “王爷,其实贫道的想法与您的差不多。”苏照晟笑笑,道:“贫道自问还是了解先帝的,如果没猜错,他是有意让您做皇帝,只不过他精明一世,晚年却犯了大错,太过宠爱七娘和幼子了。” 姜之齐低头,沉默不言。 “王爷,贫道的意思是,您可暂且屈服。” “什么?”姜之齐有些急眼。 “王爷莫急,请听贫道慢慢说来。”苏照晟给姜之齐倒了杯凉茶,说道:“如今天下初定不过十几年而已,诸如利州贺氏这等势力还很多,内有贪图权势之徒,外有夕月强国虎视眈眈。怕是您一起事,天下将风烟再起啊。” 姜之齐听了这话,冷汗涔涔,忙给苏照晟行了一礼:“本王被皇位得失之事弄糊涂了,多亏了苏公的醍醐灌顶,这才恍然大悟。” 苏照晟心里暗赞姜之齐有人主之风,识大体,有决断。他点点头,忙笑道:“四皇子虽说被人强推上位,但绝不可能长久,朝廷政事尔虞我诈,别说他一个小毛孩应付不来,恐怕人玉王宾他们也抓瞎。再说这些人都是利来利往的关系,暂时可以团结在一起,时间长了,必然崩塌。” “是,是!”姜之齐脸上已经有了笑意,连忙答应。 “多谢苏公提点,本王受益匪浅。” 苏照晟叹了口气,道:“不过这就要暂且委屈王爷,承认四皇子了。” “哼!”姜之齐赫然起身,他人高,影子登时将干瘦的苏照晟包围住,这男人整理了下衣裳,傲然道:“别说承认他,本王现在就 回宫中,叩拜他这个小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苏照晟吗?他是第二 卷:公府下驷 中重要人物^o^姜铄第一个对付的,就是他。 第199章 矫诏 有一种女人,她就像夜游的曼珠沙华,能在黑暗中绽放魅惑,勾魂夺魄。 苏妫知道有很多男人在偷偷地看她,她也知道,十多年前男人们看她,大多数是霸占的欲望;后来,慢慢变成了尊敬;而至现在,是畏惧。 正如从一个女孩从倚树而生的藤萝渐渐蜕变成大树,需要经历无数个日日夜夜。所以当风雨来袭时,她不会无助地哭泣诅咒,她会坚强承受,迎难而上。 * 金子已经在地上坐了半个时辰,他坐累了,就直接呈个大字躺下,王宾好心过去拉他,他就四脚乱蹬,连踢带打。 “这还了得!” 苏妫一气之下,问旁边的护军要了个剑鞘,拿着就往儿子那边走去。 “你这是成心跟我置气,是吧。”苏妫低头瞪着金子,亮出剑鞘,怒道:“信不信我揍你。” 金子瞪了他母亲一样,冷哼道:“你随意,反正我不是你亲生的,打死也多余。” “你!” 苏妫气急,忽然觉得鼻子里边一痒,她立马察觉不妙,果然伸手一摸,从左边鼻孔里流出好多血。她赶忙丢了剑鞘,一手按住鼻子,另一手在自己怀里拿出块锦帕擦拭,好容易才止住血。 想来这两天有些急火攻心,又多喝了些酒,这才流血。 “好啊,真是我的好儿子。”苏妫将沾了血的帕子往地上一掼,胸脯一起一伏:“哪怕我死了,你是不是也不理?” 金子气性也大,直接瞪眼:“绝不理!” 真反了天了,苏妫正想要教训这小子,赫然瞧见姜之齐缓缓走出,他面色平静,从容不迫。 “王爷,您这是?” 姜之齐冷冷道:“你不是问本王服么,我告诉你,本王服了,现在就同你进宫去参拜新帝。” “王爷这么快就想开,倒把妾身吓着了。”苏妫上前两步,凑近了男人,仔细观察他一丝一毫的表情:“您恐怕是身服心不服吧。” 男人不屑一笑,他看着面前这张憔悴的美人面,用只有他和苏妫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带兵攻下长安,那很容易,你心里明白。可万一狼烟再起,你们老李家的余孽和各方势力趁势杀 回来,天下再次陷入征战杀伐,我姜之齐愧对的,就不仅仅是我的姓氏。” 苏妫收起玩弄的笑,她侧身给姜之齐让出道,恭敬道:“王爷请。” 正在此时,金子忽然从地上爬起来,紧紧地跟在姜之齐后头。 第145节 “跟着做什么, 回去。”苏妫不想儿子掺和进来,口气并不是很好。 “我不。”金子斜眼看他母亲,冷声道:“万一你为了那个私生子要杀我爹,那怎么办,我得提防着你。” 说完这话,金子就自顾自地往前走,他知道走在他身后的母亲在偷偷地抹泪,他不管,他就是要伤她气她,故意的。 大明宫 宫里已然一片缟素,到处都是白色,没有奏乐,没有欢声笑语,宫娥卸下红妆,太监的腰弯地更低。 所有伺候过先皇的妃嫔宫人都被德贵妃传召在清晖阁那边,她特意派了十几个太监看着这些女人,不许她们胡乱走动,也不许哭,因为没到时辰,不吉利。 各宫娘娘敢怒不敢言,先帝生前虽不喜德贵妃,可给了她管理六宫的权利,那时候她就趾高气昂,暗中不知算计了多少有孕妃嫔,后来先帝重病,不怎么传召侍寝,她这才收敛了些。 而今这女人认了四皇子为子,若是让她做了太后,恐怕她们这帮无所出的妃嫔,都会落得个陪葬的下场。 子时刚过,安西王府的马车出现在丹凤门,行过御桥,就到了含元殿。先帝遗体暂停于含元殿,诸位大臣都去了宣政殿那里议事。 姜之齐和苏妫母子才下马车,立马有几个小太监捧着孝服上前。 “请王爷、夫人和世子换衣。” 姜之齐面无表情地张开双臂,几个小太监便麻利地替他在衣裳外边套上孝服,腰间系上麻绳。 他们知道王爷很高,便早早备下了凳子,踩在上面替王爷除下玉冠,换上白色头巾,再用木簪导之。 苏妫就简单多了,她将簪环全部除下,放到太监捧着的木漆盘中,然后从盘中拈起朵布扎成的白色菊花,斜插到发边。 这般更衣完后,众人抬步上台阶,往宣政殿走去。 “我就不进去了。”苏妫停步,她挪步到殿跟前的红柱旁,淡淡说道:“商议国事,有资格出现在宣政殿的女人只有贵妃娘娘,我去了,不像话。” 空气中弥漫的香烛味让姜之齐难受,他听了这话,不禁嗤笑,这男人走到苏妫跟前,俯身凑到她耳边冷声笑道:“也是哦,如果我是你,我也不进去。因为我不知道是以什么身份进去,先帝的未亡人?还是儿媳妇。” “我现在没心情跟你斗嘴斗舌。”苏妫虽然眼睛还是通红,只不过没有再掉眼泪。“还请王爷进去后好好说话,妾身就在外边看着。” 姜之齐重重地哼了声,拧身愤然进殿。 * 殿里很亮,千寒坐在龙椅,头趴在案桌上,手无力地抱住后脑勺。在他身边的是德贵妃,她头上的华贵金凤换成了银制的,脸上薄施了层淡妆,倒也清秀。 德贵妃将手轻轻附在千寒的肩头,无不显示出她十分关爱这位小皇帝。现在苏人玉围守长安四门,王宾则带人去‘请‘安西王,宫里就由她和肃王、常公公等人主持。 “诸位大人还有什么要说的么。”德贵妃一眼扫过去,现在在殿里几乎都是支持小寒的,除了礼部尚书胡安,他是姜之齐的人。 “娘娘,先帝驾崩应该会留下遗诏,请您拿出遗诏后,臣等自然参拜新帝。”胡安不卑不亢地说道。 肃王李祁是德贵妃的亲叔叔,自然第一个站出来。 “胡大人这是何意,难道怀疑贵妃娘娘造假么。” “各位大人、王爷稍安勿躁。”德贵妃淡淡一笑,她给跟前的常公公使了个眼色,道:“先帝走的急,只是留下口谕要四皇子千寒继位,当时本宫和寒儿都在先帝身侧伴驾,而常公公是贴身伺候先帝的,就算本宫的话你们不信,常公公的你们还能怀疑?常公公,把先帝遗言给诸位大臣说说。” 常公公才刚站出来,就听胡安冷哼一声:“先帝生前敕封了三皇子为安西王,还让他担起监国重任,皇位人选不言自喻,如何在一夜间忽然改立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 “放肆!竟敢侮辱新帝!”常公公面色铁青,从高台上俯视胡安,怒道:“胡大人难道是聋子还是瞎子,前日在含元殿时,先帝因为二皇子死的不明不白怒而吐血,杂家可是看的真真儿的,先帝指着安西王大骂:你勾结贱人谋害兄弟,江山怎可交付于你这样无情无义人之手,胡大人难道忘了么!” “你才放肆!”胡安登时大怒,直往前走了几步,指着常公公的头大骂:“宣政殿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阉人说话了,你勾结朝臣后妃,矫诏立四皇子,真是罪大恶极!” “都别说了!” 原本伏案沉默的千寒忽然爆发,他蹭地一声站起身来,大步从高台跑下,男孩虽说只有十五岁,可个头已然比这些大人们还显高,他俊秀的脸看上去很痛苦,鼻子通红,眼里尽是难过与抓狂。 “你们到底都怎么了?皇上爹爹已经走了,难道还不能让他清净一下!” 胡安见这位小皇子言语老实,便上前冷声问道:“贵妃娘娘说您当时就在先帝身侧,那小皇子可否告知微臣,先帝是否留下遗诏或者口谕?” 德贵妃常公公等人一惊,他们都知道千寒为人老实心善,根本不会撒谎。 德贵妃一急之下,忙同常公公一块下来,边走边喝道:“好大的胆子,你这是和皇上说话的态度吗!” 胡安并不为所动,逼问道:“此事关乎江山社稷,请小皇子实话实说。” “你以为我想当皇帝!”千寒痛苦地挠耳抓腮,他愤愤地看胡安,道:“皇上爹爹没留下遗诏,当时安西王爷去找了,什么都没找到。至于口谕,那也没有。皇上爹爹临终前说的话,只同我和我的生母有关,这下你满意了吗?” 胡安面上一喜,忙给千寒躬身行了一礼,他正要说要不要将安西王爷宣来,商议皇位归处,就听得殿外太监唱道:“安西王驾到。” 只见一身缟素的姜之齐大步往殿里走来,胡安见自己主子来了,忙迎了上去,他恨不得赶忙将方才发生的事都告诉王爷,殊不知他的主子在殿外,早将一切看在眼里。 “齐,齐叔。”千寒看着姜之齐,喃喃道。 只见姜之齐面无表情地跪地,冷漠道:“小王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胡安甚是不解,俯身凑到姜之齐跟前,拼命地挤眉弄眼:“王爷,您,您怎么朝拜这黄口小儿!” “住嘴!”姜之齐仍不起身,他冷眼瞥了眼胡安,喝道:“还愣着干嘛,快拜见新帝。” “王爷,您的雄心壮志去哪儿了,如何屈服这些小人!” “本王只知遵从先帝遗命。” “好,算我胡安跟错主子了。” 胡安不可置信地摇头,他从十几年前就一直为三爷做事,就是认准了三爷可成大业。多年前三爷被逐出长安,他们在朝堂的势力也一点点被清除,后来听闻三爷在西州之事,他激动不已。谁承想,三爷今时今地居然会屈服! 方才已然将四皇子一党得罪了,而三爷又是这种样子,哎! 只见这中年男人大喝一声,一头碰向蟠龙漆柱,他双眼一翻,软软地倒下,鲜血流了一脸一身。 突然的变故,使得殿里所有人都愣住。 “这,这,”千寒看着溅到自己手上的血,简直不知该如何自处。 “皇上,您这下可以放心小王了吧。”姜之齐依旧冷漠。 “怎么了这是!”千寒痴痴地看着地上一点点蔓延开的热血,他忽然怒喝了一声,转身朝外奔去。 他不顾身后是不是有人在叫他,也不管自己推开多少要拦他的人,他只是想跑,逃离一切。 这究竟怎么了!?他觉得这一切荒诞的好像一场梦,齐叔变成了三哥、姨娘成了亲娘,爹爹是养父,皇上是亲爹。舅舅把他骗到长安,其实是想给他争皇位,还有那位德贵妃娘娘,并不怎么相熟就一个劲地对他好,眼里笑里全都是虚假。 他不喜欢繁华的长安,他喜欢大漠的长河落日圆;他不喜欢被人当做傀儡,教他闭嘴听话,他喜欢持剑无忧无虑地策马江湖;他不喜欢王大人家知书识礼,温柔大方的嫡女,他喜欢口无遮拦,大大咧咧的封玉。 天上的月儿缺了一点,倒影在太液湖上,风吹过,银麟斑驳。 千寒低头,看着自己在水中黑乎乎的影子,凄然自语:“小玉,姐姐,我现在好痛苦,皇上爹爹走了,可他们所有人都不准我哭;这几天死了好多人,我知道还会继续死人,这都是因为我。我从来没想过做皇帝,我只是个普通人啊。” “你怎么会是普通人。”一个清冷的女声赫然出现。 千寒忙 回头,只见一个美丽的女人朝自己走来,她捂着胸口不住地喘,腰半弯着,疲累地朝自己伸手。 “娘亲,你怎么追过来了。”千寒忙上前扶住苏妫,他准备用袖子替母亲擦额头上的汗,忽然发觉自己身上溅了好多胡安的血,男孩叹了口气,便垂下手臂,黯然沉默。 “儿子,你赶紧 回去。”苏妫忙拉着千寒走,却发现他立在原地,崴然不动。 “我不想。” “嗯?”苏妫飞快的心跳还未平复,刚才见儿子从殿里跑出来,她就紧跟着追来,现在头还有点发昏。 “我不想做皇帝。” “为什么。” “我无德无能,凭什么做?” 苏妫笑了笑,她亲昵地抚了下儿子的鬓发,柔声道:“你还小,多历练几年就能胜任了。娘知道寒儿很聪明,一学就会,况且你还有舅舅,王大人这些人辅佐,过些日子你的养父韩度会 回来,而你三哥也会帮你,你应该” “不!”千寒忽然打断他母亲的话,冷声道: “我不是是傻子,于情于理,皇上爹爹都不会将皇位交给我,我知道是你们,” “是又怎样!”苏妫冷笑道:“他争不过我们,就得认输。” 千寒甩开他母亲的手,一步步往后退:“我这就去找齐叔,现在就去,” “不许!” 苏妫俏脸生寒,她忽然拉住千寒的手,疾步走到太液池边:“你知道太液池中间的岛是什么?” 千寒想挣脱,却又舍不得伤到他母亲,听见母亲这么问他,他头一拧,一声不吭。 “我告诉你那里是什么,凤台!”苏妫已然没了方才的温柔可亲,她眼里含着怒火,冷声道:“十几年前你生父夺取了李氏江山,放火烧大明宫,当时年仅十五岁的我,就是从凤台逃出来的。” “您,您不是意国公家的小女儿么?” “我是前朝的长宁公主,李月华!”苏妫看着儿子,冷笑道:“你知道我受了多大的罪么,你知道你是怎么来的么。你生父在含元殿强·暴了我,还羞辱我父皇的遗体。” 苏妫一步步地逼近慌张失措的儿子,愤然道:“你知道德贵妃是谁么,她是伺候我的贱婢,夕月国派来的细作,她当日不仅伪造父皇的圣旨要赐死我,更可恨的是,她还勒杀了我父皇,你的姥爷!” “我,我……” “你知道这贱婢对我做了什么,她毁我容,将双腿残废的我扔在冷宫自生自灭,她还给留了一面镜子,方便我随时欣赏自己丑相。” “娘,你,” 苏妫将衣襟扯开,指着自己胸口纹的曼珠沙华和刀疤,冷笑:“你不知道,所以我告诉你。你知道我过怎样的生活,被姜氏父子玩弄,伤痕累累。这么多年你就在我身边,我怕连累你,不敢认你!” “娘。”千寒跪倒在苏妫脚边,失声痛哭。 “即使我远走西州,你生父仍不放过我,每年派人来扇我耳光,最后还赐我毒酒。而你的那位好三哥,他拆散我和我毕生的挚爱,将我困在 回塔县十多年,到头来因为要 回长安争权夺势,居然亲自把你生父给我的毒酒端到我嘴边。”苏妫不知道,说这话时她早已泪流满面:“我和你舅舅费尽心机,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给你争,你却跟我说,不愿意?” “娘,我……” 苏妫凄然一笑,她俯身捧起儿子的脸,自嘲笑道:“或许姜之齐诅咒我是对的,我当年就该死在大明宫,也省心了。” 说罢这话,苏妫转身就往太液湖跳,千寒是练武之人,反应快,忙从背后抱住他母亲。 “我去,我去还不成么。您别这样,求您了。” 苏妫闭起眼睛,将苦涩吞咽进肚中,终于长舒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应该还更一章,估计在晚上 第200章 新帝登基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蛮长的,现在才修完天还黑着,可所有人必须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因为今天,是新帝登基之日。 金兽里焚的香有凝神静气之效,玉盏里用夏枯草等物熬煮的凉茶有清热解毒之用,所有的一切,都降不了苏妫心中的激动之火。 她跪在地上,手指颤抖地抚摸新赶制出来的冕服,十二章祥纹,八章在衣,四章在裳;垂白珠十二旒,玉簪导之。 多漂亮的衣服。 苏妫痴痴地笑,她忽然抱起沉重的冕服,失声痛哭,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难过,或许因为这种衣裳父皇穿过,姜铄也穿过,而今天却在她手里,一个女人手里。 “瞧你那贪婪的样儿,好像皇帝是你当似得。” 第146节 金子懒懒地打了个哈切,拿起床边早都备下的清水,仰头灌了一肚子。这些天他一直跟着苏妫,母子两同吃同睡,就是不怎么说话。 “起来了呀。”苏妫也不 回头,他知道儿子最近跟自己闹别扭,时不时就会说几句这种钻心的话。“今天新皇登基,我没法照看你,你自个儿玩去。” “我也要去。” 金子走到梳妆台那边,拿起点青盐洁齿,顺便从跟前的小金碟里拈起枚荔枝含在嘴里,原本是备下香片来清新口腔,可他觉得香片的味道甚是浓俗,还不如荔枝来的爽利。 “你去做什么。”苏妫在镜中再次打量了番自己,确定妆容没掉,衣裳没皱,她抬眼看着金子,说道:“原本我不能出现,可寒儿再三要求我去,就在侧门看他登基,你跟着去算怎么 回事。” “我也想看啊,想看那私生子到底如何厚颜无耻的当皇帝。” “住口!”苏妫用手肘撑着小几起身,她迅速走到木屏风后,瞪着正换衣裳的金子,呵斥道:“他从今天开始就是皇帝了,你要是再口出不逊,我就不客气了。” “哦。”金子砸吧了下嘴,挑眉坏笑:“是怎么个不客气,把我逼得跳井子?还是像对付爹爹那样,明着重用实则软禁?” “你,”苏妫真是后悔,这么多年把这臭小子宠坏了,让他现而今这般跟自己顶嘴,她抬起的手迟迟不落,只是瞪着儿子,眼中含泪。 正在此时,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紧接着一个低沉温和的男声响起:“娘和金子呢?天还没亮,他们去哪儿了。” “估计你娘也跟你舅舅似得,带着金子把尿去了。” 苏妫知道是寒儿和封玉来了,她瞪了眼金子,刚准备从木屏风后头转出去,忽然听见千寒问封玉。 “小玉,那件事你办好了吗?” “你放心好了,妥妥当当的,保管他们谁都找不到。” 苏妫一惊,这两个孩子还瞒着自己做事。透过镂空的木雕花纹,她看见千寒正牵着封玉的手,立在殿中。 千寒近来瘦了许多,他人本就不白,这下更显的两颊凹陷,神情憔悴了。而微胖的封玉,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寒哥哥的缘故,也清减了些,下巴尖尖的,眼睛仿佛也变大了点。 “哎,你的那个初惟小姐姐真是可怜,不知怎么就痴傻了。”封玉叹了口气,道:“更可怜的是,大家都把心思放在你身上,谁都不理会她,连她失踪了两天都没人知道。” “嘘。”千寒食指按在封玉的唇上,身子弯下,轻声道:“我娘和初惟的娘有仇,莫要叫她听见了,她若是知道这里边有你插手,会讨厌你的。” “哼。” 封玉噘着小嘴,用食指气呼呼地点了下千寒的头,哼道:“反正咱们是救人,又不是杀人放火,我就不信她还能吃了我。” 千寒忙道:“这话你可千万别在我娘跟前说。” “瞧把你吓的。”封玉噗嗤一笑,她从怀里掏出把小木梳子,朝千寒招手:“你蹲下点,我再用梳子给你把头发缕顺些。” 说罢这话,封玉鼻子皱了皱,眼睛也不知道在翻谁,哼道:“咱们都是从小地方来的,身上有土气,那些达官贵人们都是势力眼,我可不愿意他们偷偷嘲笑你。” 千寒依言半蹲下,他才刚要 回头说话,就被封玉用梳子背轻轻打了一下。 “别乱动。” “嗯。”千寒果然不再乱动,他忽然叹了口气:“小玉,谢谢你,这些天若没有你陪着我,我肯定会疯的。” 封玉抿着唇,笑道:“光说谢谢就完了。” “那,”千寒羞涩一笑:“我娶你吧。” “不要。” 千寒有些急,忽然直起身来,梳子留在了他头发上也不管:“为什么呀,你难道讨厌我吗?” “当然不讨厌。”封玉看上去有些委屈:“你舅舅昨儿个又来警告我了,说你会封王大人家的大小姐为后,他让我说话做事都小心些,别得罪了王小姐,如果我听话,他以后会让你封我为美人,如果我不听话,他就随便在长安找个世家公子,把我嫁了。” “舅舅怎么又这样!” “你舅舅还算好的了。”封玉揉了下发红的眼睛:“王大人的夫人芷郡主才叫不客气哩,她昨天特意设宴,还叫她女儿也出席。我知道我长得没人家小姐好看,可也不能处处指鼻子挑脸拿我们比对吧,还故意嘲笑我胖,是被夕月人退婚不要了的。” 千寒一把将封玉揽入怀中,气道:“太过分了,我一定要教训她们!” 屏风后头的苏妫看了半天,真不知该气还是该怒,她轻咳了几声,缓缓走出。她身后跟着的金子全然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笑嘻嘻环抱着双臂,站在一旁,打算看好戏。 “娘。”千寒尴尬极了,忙推开封玉,埋怨道:“您在殿里,怎么不出声啊。” 封玉从第一次见苏妫就怕她,见苏妫脸色不好,忙低垂了脑袋:“夫人好。” “嗯。”苏妫应了声,她走过去用双指抬起封玉的下巴,心道:芷郡主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这小丫头知难而退,可她转眼就跟寒儿说了,要么她是个聪明人,懂得扮猪吃老虎,要么就是太单纯了。 苏妫笑了下,道:“姑娘家还是少说话的好,皇宫人情复杂,我看你不太适合这里。” 封玉咬着下唇,眼泪大颗地往下掉。她虽胆大,就算面对苏人玉都敢抬杠顶嘴,可是不知怎地,她就是很怕苏妫,虽然她是寒哥哥的娘,虽然她美得一塌糊涂,怕就是怕。 “娘,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对小玉,她是我喜欢的姑娘。”千寒皱眉道。 “好了,你该更衣了。” 苏妫淡淡一笑,并不理会这对小人。不管封玉是怎样的人,等以后再说吧。 * 新帝登基,先去太庙祭祖,后返朝堂,受百官朝拜。礼乐之声端庄肃穆,随着常俊高唱一声:皇上驾到。千寒手执玉具剑,缓缓走出,百官于跪于两侧,山呼万岁。 在侧门后边的苏妫,又哭又笑地看儿子走上皇位,他不熟悉朝廷礼节,又在这么多人面前行走,还是有些怯生生的,不过还好,很顺利地走完这一段路程了。 在受完朝拜后,就是宣读新皇的第一道圣旨,加封安西王为摄政王,代皇帝处理政事;苏人玉为镇国大将军,列武将之首;王宾为宰相,位居文臣之首,三人共同辅佐皇帝。 次,择吉日下葬先帝。 再次,大赦天下。 所有人都涉及到了,唯独缺了德贵妃。元兰今日盛装出席,服衮衣,戴凤冠,一副太后娘娘的打扮,她见圣旨中丝毫没提及自己,轻咳了下,给底下的肃王使了个眼色。 肃王李祁忙出列,参拜皇帝后,朗声道:“启奏皇上,不知何时封贵妃娘娘为太后?小王记得不久前,娘娘可是认了您为子,先帝得知此事,甚是高兴呢。” 其实这话本不该在朝堂说,有些逼迫皇帝的意思:你这私生子,是因为有了贵妃的庇荫,这才能登九五之顶的。 “王爷此言差矣。”苏人玉一向护短,见不得这些人骑在宝贝外甥脖子上:“这是皇上的家事,我看不必在朝堂上说吧。” 肃王冷笑:“皇上的家事就是国事,为何不能在朝堂说。” 苏人玉朝肃王走去,打量着这儒雅的老头,心道:就算你是王宾的老泰山,我苏人玉还怕你不成?如今我寒儿登上皇位,你要是客气点,咱们都好说,要是不客气,那就试试看谁的头更硬。 “该封谁为太后,哪一日封,皇上与我们这班文臣武将商议后,自然会下旨。我看,用不着您这位前朝王爷来耳提面命吧。” 肃王脸登时羞地通红,他仗着女婿是王宾,倒也不怕苏人玉,哼道:“苏将军在圣驾前这般狂妄,是不是有些不妥。” 龙椅上的千寒见底下又开始了唇枪舌战,手不禁去揉发痛的太阳穴,他无奈道:“舅舅,” 千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人玉冷声喝止:“皇上,您怎么能在朝堂称下臣为舅舅,您该叫我苏将军。” “好好好,苏将军,不要吵了好不好。”千寒眼里的不耐烦越发重了,他冷眼扫了圈底下神情各异的大臣们,最后问闭眼沉默的姜之齐:“摄政王,朕,朕想问你个问题。” 姜之齐慢慢走出列,淡漠道:“请皇上赐教。” “当了皇帝,是不是就可以一言九鼎?” 姜之齐暗笑这根本是小孩子天真的想法, 回道:“皇上的圣谕,我们做臣下的自然得遵从,但这个前提您的想法是不是合乎天道,仁道。” “那孝道呢?” 姜之齐笑笑:“百善孝为先。” 千寒得到 回应,起身看着底下的众位朝臣,他将常公公唤到身侧,道:“朕才刚收到夕月国王后的国书,常公公,你给大家念念。” 常公公如今做了内宫总管太监,也是有了体面,能随圣驾上朝。他忙上前,从皇帝手中接过那封所谓的国书,朗声念道:“听闻贵国皇帝陛下驾崩,我王悲痛不已,现借妾身之手,以表哀思,另祝愿新皇福泽延绵,与我夕月国永结友好,另,请新皇代我王给宗女德贵妃元兰问,问,问,好。” 常公公不敢再往后念,他吓得连忙合住书信,躬下身子不敢抬头。 而底下一片哗然,德贵妃明明是前朝的公主李月华,怎么成了夕月国的宗师女子元兰,究竟怎么 回事。 其他人不晓得,苏人玉和姜之齐等人却知道内里究竟的。苏人玉忙走到姜之齐跟前,悄声道:“王爷,这不对劲儿呀,从先皇驾崩到新皇登基不过几日的功夫,不语怎么可能未卜先知,给寒儿寄来国书呢。” 姜之齐冷笑:“连你这做舅舅的都不知道,本王如何知晓。不过瞧咱们小皇上的行为,倒是要收拾某人,给他母亲尽孝哪。” 这时,只见元兰从珠帘后走出,她一把从常公公手中躲过国书,撕了个粉碎,直面千寒,厉声道:“无稽之谈,这根本是夕月国的挑拨,皇帝该明辨是非,怎可在朝堂宣读这样的东西,真是糊涂至极。” 苏人玉虽然知道现在最应该与德贵妃搞好关系,可他见这女人竟然当着众人指责千寒,登时冷声道:“贵妃娘娘怎敢直斥皇上,皇上是九五之尊,说话行事自然有他的道理,娘娘这般疾言厉色,难道是心虚么。” 德贵妃一听这话,登时喝道:“苏人玉,你不要欺人太甚!” “好了,好了。” 姜之齐笑着走出来打圆场,他想起那天晚上,苏公说这帮人只能暂时团结在一起,时间久了,必然崩裂,这才过了多久,就已然内斗了。 “贵妃娘娘和苏将军请稍安勿躁,咱们还是听听皇上有什么说法。” 苏人玉冷眼瞥了德贵妃一眼,拧过身子,不再看她。 只见千寒招了下手,从右边偏殿就出来个年约十五的小宫女,她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吓的直哆嗦,跪倒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柔儿,你告诉诸位大臣,你在贵妃娘娘的寝宫看到了什么。” 这位叫柔儿的宫女打颤了许久,才低声道:“ 回禀皇上,奴婢,奴婢是贵妃娘娘宫里浇花的宫女,奴婢看到了,” 德贵妃只觉得这宫女有些眼熟,但叫不起名字,怒道:“胡说,本宫从未见过你,你能从本宫那里看到什么!” 这般雷霆喝怒,直把这个柔儿吓哭了。 “哎,娘娘不要这么凶嘛,看把这小可怜给吓的。” 姜之齐已经大致猜到接下来事情的走向,他一向是嫌事不够大的主儿,又成心的想分化这伙人,便温柔地搀扶起小宫女,循循善诱道:“别怕,一切有皇上给你做主,你只需坦白地说出来,你在什么时间,看到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就好了。” 小宫女被姜之齐这一提点,瞬间就想起她该说的话,道:“启禀皇上,娘娘宫中有个宫女叫元兰,与娘娘长得十分神似,装扮起来,我们都分不清谁是谁。几天前的晚上奴婢因为下雨睡不着,便想出去走走,谁知却看见元兰正在花园埋贵妃娘娘的尸体。” “胡说八道!”德贵妃气的从高台下来,她指着这小宫女,怒道:“本宫宫中从未有过一个叫元兰的人,你究竟是谁派来陷害本宫的。” 千寒冷冷道:“究竟是不是陷害,派人去贵妃娘娘的花园查看一番,自然了然。”千寒不给元兰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吩咐常公公:“带几个人,去翻一下娘娘宫里的花园。” 常公公不知如何应对,这样的变故他压根不知道,可是皇上金口已开,看样子是肯定能从德贵妃那儿翻出什么了,罢了罢了,一个贵妃废了就罢了,皇帝那可是不能得罪的。 想通这层,常公公立马带了几个侍卫出去,不多时,大殿忽然闻到一股腐烂的恶臭,只见去德贵妃寝宫的常公公 回来了,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侍卫,还抬着一具泡涨了的腐尸。 尸体面色青肿。头上有个很大的伤口,眼皮向上翻瞪,看样子才死去不久,因为泡涨了,看不清原来面目。 德贵妃见真的从她宫里挖出了尸体,她心一惊,想上前去辨认可又恶心的不愿去。 千寒问道:“柔儿,这具尸体,你还能认得吗?” 小宫女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她抑制住呕吐,忙道:“这正是被元兰杀了的贵妃娘娘。” “胡说!”德贵妃大怒,她知道此番定是被人设计了,她的身份是先帝默许了的,根本不存在几天前的事,这肯定是有人设下的局。 “是谁陷害本宫,是你,苏人玉?” 德贵妃冲到苏人玉跟前,她见苏人玉不搭理她,又跑到了高台。 “是不是你,皇上!你为什么这么做,我和你何冤何愁,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你对得起先帝么。” 第147节 千寒淡淡一笑,用只有他和德贵妃能听到的声音,道:“对不对得起先帝,朕不知道,可朕知道要对得起我娘。” 说罢这话,千寒起身走到龙椅跟前的侧门,慢慢地打开一条缝,里面坐着的不是苏妫是谁! “是你?!”德贵妃更是百思不得其解,苏妫这贱人怎么会是千寒的娘。她刚要走过去质问苏妫,就听见底下苏人玉和姜之齐同时喝道。 “来人!” “来人!” 苏人玉白了眼姜之齐,意思是我妹妹已经和你一刀两断,用得着你多嘴么。 “这位所谓的贵妃娘娘身世可疑,本将军代陛下做主,先将此女子囚于禁宫,待查明真相后,再做决断。” 这些侍卫是苏人玉的亲兵,听见主子吩咐,连忙上去捉拿德贵妃。 “谁敢动本宫!” 苏人玉喝道:“休要让贱妇多嘴,捂住她的嘴,带走!” “唔……” 侧殿里的苏妫始终处在吃惊之中,等到人将德贵妃拖下殿,她这才反应过来,喃喃道:“怎么 回事,寒儿为何不事先和我商量。” 金子听见他母亲说这话,冷哼一声:“跟你商量,黄花菜都凉了。” 苏妫发觉金子说这话时有些得意洋洋,她沉吟了片刻,冷笑道:“寒儿难不成开窍了,竟然有如此高明的主意,好厉害。” “他厉害什么,还不是我给他策划的。”金子得意说道,刚说完这话他就后悔了,因为他看见母亲阴沉着脸,瞪着他。 苏妫往殿外瞅去,已然散了朝,大臣全部离去,只剩下千寒、姜之齐还有苏人玉了。 “走! ”苏妫押着金子往出走,她一把将儿子推到姜之齐身上,冷声道:“这主意是你给金子教的?” “我教什么了我。”姜之齐脸色也不善,他略一思索,立马恍然,他将金子的身子掰正,喝道:“今天这出闹剧,是不是你这孽障挑唆着皇上做的。” 金子梗着头:“是!” “愚蠢!” “还犟!” 姜之齐和苏妫一前一后喝道。 “王爷,娘亲,请不要责备金子。”千寒起身从龙椅上下来,他护住金子,决然道:“我想给娘亲出口气,偏生想不出法子,于是就请教了金子。” “寒儿你起开。”苏妫皱眉推开千寒,她冷眼瞪着金子,气道:“我说你这两天神神秘秘地早出晚归,问你去哪儿了还不说,原来就干这事。” 苏妫说完这话,姜之齐也接着呵斥:“把你能的不行了,还敢对德贵妃下手,你知不知道你那所谓的计划,实在是漏洞百出。” 被父母一起责骂,原不是件好受的事。可不知为何,金子居然很享受这种久违的感觉。他抿着嘴儿偷笑了下,替自己辩驳:“我觉得我的主意挺好的嘛,那个德贵妃不是被舅舅软禁了么。” 苏人玉笑了笑,柔声说道:“金子,你下次做这种事前,应该问问父母还有舅舅的意见。”他明着说金子,实际却看着千寒:“先说你们准备的那封夕月国国书,他们远在千里之外,怎么可能这么快知道长安的事。再说那个做伪证的宫女,且不说她不过是德贵妃宫里微不足道小角色,但凡传召其他宫娥太监,你们的谎言就不攻自破。如今这么着急动手,是不是给外界传递一个信息,咱们利用完德贵妃,就卸磨杀驴呢。” 千寒和金子被说的哑口无言,他们年纪还小,有些事情不会想到太远,制定出一个完美的计划,对他们来说确实有些困难。 “真要被你们气死了。”苏妫气归气,但想着两个儿子都是真心为了她,心里总是暖暖的。“对了,方才那具尸体,从哪儿来的。” 金子哼道:“萧氏的,反正她也死了,就捞出来用用呗。对了,现在可怎么办,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弥补么,万一叫人知道是我算计德贵妃,那可如何是好,我看她那个叔叔李祁很凶的样子,王宾也是不好惹的。” “你也有怕的时候啊。”苏妫气的戳了一下儿子的头,她冷漠一笑,歪头看着姜之齐:“王爷怎么看。” 姜之齐笑了笑:“我看只有先下手为强,你觉得呢?” “只有这么着了。”苏妫叹了口气,她在苏人玉耳边低语了一阵,完事后再三叮嘱:一定要做的干净利索。 苏人玉连连点头,说:放心,不会出纰漏。 * 据说,德贵妃是个叫元兰的宫女假扮的,后来被新帝识破,软禁在冷宫。 据说,这根本就是夕月国的阴谋,要挑拨新帝和贵妃娘娘间的关系,娘娘是前朝的公主李月华,不是什么夕月国宗女元兰。 据说德贵妃深爱先帝,先帝驾崩后她受不了打击,再加上经过朝堂那件事,就被气病了,卧床不起。 据说新帝对德贵妃好着呢,真的把她当做太后般孝顺,甚至许诺等她病一好,立马尊她为太后娘娘。 有很多种传言,真真假假难以辨识。只不过德贵妃和她宫里的四十二名宫女太监一夜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倒是真的。 究竟去哪儿了,谁也不知道,恐怕只有问鬼了。 第201章 血漫凤台 月冷寒泉凝不流,棹歌何处泛归舟。 秋夜寒凉,太液湖上笼罩着浓雾,只听得船桨破水之声频繁响起,一条小舟摇曳着朝凤台飘去。 苏妫从湖中掬起一捧水,然后看着水慢慢从指缝间溜走,唏嘘不已。 当年她狼狈不堪地从凤台逃生,亲眼看到太监在她眼前击杀落水的宫女,她以公主的身份呵斥凶手,却被人警告:再多嘴,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而今她以另一种姿态 回来,她有能力与那些曾经把她当玩物的男人斡旋,她亲手扶持了一个皇帝,她不再卑贱可怜,她昂首挺胸地站在大明宫。 船上满共有四个人,她,六哥人玉,一个上了年纪的聋哑老妇,还有一个是可靠的太医。 “哥,那女人宫里的太监宫女,你都处理干净了么。” 苏人玉冷冷地瞅了眼船尾坐着的太医,那太医立马将耳朵捂起来,不敢听一个字。 “全都赐了毒酒,我叫人埋进御花园做花肥去了。”说罢这话,苏人玉促狭一笑:“有几个身份可疑的,我就拘了起来,派人送给了姜之齐,他向来就不能容忍有夕月国的细作在长安,这下可够他忙一阵子了。” “你瞧着吧,我估摸着这几个细作肯定会咬出更多的人,到时候又不知会死多少。” 苏妫用手指轻搓着发痛的太阳穴,自从 回长安后就得了失眠症,一天能安稳睡两个时辰,都是好的,大多数情况下都在频繁做梦,睡着比醒的时候更累。 “哥,肃王李祁那儿有什么动静。” “这老家伙生怕德贵妃出事当不了太后,如今四处奔走替她活动,这两天还频繁地出入王宾府上。”苏人玉不禁冷笑数声:“真没看出来,这女人还颇有点能耐。我现在担心的是咱们根基不稳,万一他们反水废了寒儿,那可就不好了。” “不会。”苏妫淡淡一笑:“德贵妃被咱们软禁在凤台,王宾若是有意联合她废寒儿,早都秘密行动了,不至于让你知道肃王出入他府上。” “那妹妹的意思是?” 苏妫摇头嗤笑,抬眼看着她哥哥:“你还看不出来么,这孙子故意给咱们做样子,在提醒咱们该履行诺言了。” 苏人玉展颜一笑,忽然又皱眉:“可寒儿不愿意立王小姐为后,跟我闹了好多次,他甚至还说不想当皇帝,简直没把我气死。都是封玉那小丫头挑唆的,寒儿那么听话的孩子,从来不跟我顶嘴,现在越发难管了。” “不理他,小孩子的脾气罢了。”苏妫撑着她哥哥的胳膊站起身来,说道:“明儿个议政的时候,我看就能把这事订下了。寒儿若是早些大婚,兴许就会老成稳重些。” 苏人玉沉吟了片刻,点头道:“我看成。” 船靠岸停下,凤台上看守德贵妃的两个侍卫忙过来,伺候着苏大将军和苏妫下船。 偌大的凤台只有一个殿里亮着灯,其余各处黑黢黢的,连个鬼都没有。 苏人玉眼瞅着大殿外的纱窗,问道:“人还在么。” “启禀将军,末将一直看着她,未离开过凤台半步。” 苏人玉与他妹妹互望了一眼,又问道:“她这两天都在做什么。” “大部分时间在着急,今儿早上塞给末将一支金步摇,要末将交给她宫里一个叫刘安的公公。” “刘安?”苏人玉诧异地看向苏妫,道:“清除她宫里人时,并未点出这个刘安哪。” 苏妫皱眉,这事六哥他处理的极为隐秘周全,绝不可能有漏网之鱼,这个刘安难道是德贵妃编造出来的人?不会啊,这女人知道自己现在情况不妙,不设法营救自己,还有心思传递钗镮? 这个刘安到底是何方神圣,去哪儿了,他怎么会提前预知大祸临头跑了呢,再说他能跑哪儿去,除非宫里有人庇佑他。 对了,是李默! 这个刘安就是李默安插在德贵妃身边的细作!撺掇着德妃给姜铄进言,把李默送到归坞国与九苑公主成婚的,肯定是他。 “妹妹,你在想什么,脸色怎么这般差。” 苏妫看了眼六哥,淡淡说道:“没事,我已经猜到这个刘安去哪儿了,咱们现在先去会会贵妃娘娘。” 凤台主殿多年没人居住,有些破旧,帷幔上散发着雨水的腐朽味道的。桌椅的漆皮斑驳,铜镜也只剩了一半,红柱子蒙着层薄尘,地上似乎还有老鼠爬过的痕迹。 苏妫以为只有自己一个睡不着,没想到还有人也无法入眠。 “贵妃娘娘,这么晚了,您还不睡么。” 德贵妃听见有人进来,忙从梳妆台上起来,她将手中的木梳放下,冷眼打量面前这对面貌相似的兄妹,冷声道:“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你过的好不好呀。”苏妫挑眉一笑:“元兰姐姐。” 德贵妃凤目生寒,她大袖一甩,冷声喝道:“还要本宫说多少遍,本宫不是夕月国的宗女元兰!” 苏妫收起笑,她一步步朝德贵妃走去,只见她从怀里掏出枚白色梨花形的花子,轻轻地贴在额头上:“笑摘梨花闲照水,贴眉心。兰姐姐,一会儿咱们俩都贴上,去和父皇玩游戏,猜哪个是女儿。” 德贵妃一愣,眼里忽然流露出抹惊恐之色,她不可置信地打量苏妫,喃喃道:“不可能,当年到过凤台的人全都死了,你怎么,怎么会知道她说的话。” “哼。”苏妫冷哼了声,重复当年元兰说过的话:“还玩?每 回都是殿下您输,好没意思的。” “你,你,” 苏妫盯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道:“公主李月华原先有个侍女叫元兰,她们长的极为相似,只不过李月华眉心有颗胭脂痣,而元兰却没有。” “你到底是谁。” 苏妫摇头嗤笑:“我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还认不出我。” “不可能!”元兰呼吸有些急促,她像见了鬼般连连往后退:“她早就死了,你不可能是她!” 苏妫装作了然的模样,哦了声,笑的甜美动人:“你是说她死了,是饿死了?冻死了?还是被满脸伤痕的自己吓死了?” “你,你难道真的是……” “对。”苏妫一把抓住元兰的双臂,咬牙狠狠道:“你终于记得我了,兰姐姐。” “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模样。” 苏妫知道六哥在身后,不便告诉元兰是她杀死真正的苏妫,用来换脸之事,只是冷笑道:“我当年被你折磨的好惨,天可怜见,我皇祖母的亲信太监用一具女尸迷惑你,把我救了出去,还给我换了脸和新身份。” “哼!”元兰一把推开苏妫,她刚开始确实很惊恐,可当想到这个女人在精神上折磨了她十几年,在离宫时还亲手打掉她的一个胎儿,登时怒道:“你是李月华又怎样,你的国家已经完了,现在是姓姜的天下,你以为你还能像在前朝那样为所欲为么。” “当然了。”苏妫笑的得意洋洋:“我儿子就是这个国家的皇帝,我为什么不能为所欲为。” “什么,你说千寒,他,他是你儿子?!” “对呀,我和姜铄生的。”苏妫眨着眼媚笑,她扶着快要掉下来的月白色布绢花,举手投足间风情无限。“姜铄十几年前就知道我是李月华,可他却身不由己地爱上我了,有一点我们两个很像,那就是,我们都很讨厌你。” 第148节 “住嘴!” “不要。”苏妫故意扁着嘴,她像受了很大委屈似的:“他以前跟我说,你在床上就像具只会出气的死尸,腰肥胸小屁股平,让人一点胃口都没有。” “贱人!” 元兰扬起手就要抽打苏妫,却被女人一把拿住手腕。 “生气了?”苏妫微微一笑:“你难道不问问,你女儿初惟现在怎样了。” 果然,一说起初惟,元兰立马紧张万分,她使劲儿从苏妫的掌控中挣脱开,颤声道:“你把阿初怎么了?!” 殿里点的油灯很昏暗,苏妫举起素手看自己的指甲,轻启朱唇:“给我跪下,我就告诉你。” “休想!” 苏妫仿佛早知道元兰会这么说,淡淡一笑:“既然没兴趣,那我也不说了,反正你好像不怎么喜欢她,管她是死是活呢。” “我跪!”元兰咬牙,艰难地弯下她的膝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仰头愤然地看苏妫:“可以说了吗?” 苏妫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笑道:“你看你多贱,这段时间一直为我儿子忙进忙出的,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管了。” 许是说到了元兰痛处,这个向来心狠手狠的女人低头垂泪,哽咽道:“嘲讽够了,就请你说吧。” “哎!”苏妫摇摇头,勾唇笑道:“咱们阿初跟你不一样,是个好孩子,只可惜被我弟弟李默给糟蹋了,各种姿势地玩哦。她年纪太小没承受住,给吓疯了呢。” “啊!” 元兰忽然疯狂地扑向苏妫,她手脚并用,想要撕扯下这个魔鬼美艳的皮囊,谁知却被苏人玉一脚给踹到肚子上,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才停下。 “兰姐姐你着什么急呀,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苏妫摊开手,她哥哥立马从腰间拔出一把长刀,放到她手中。刀刃最宽处有男人巴掌那般宽,厚度差不多有女人小指般厚,刀锋磨的很锋利,发出让人胆颤心惊的寒光。 “你想做什么!”元兰想起当年的事,她骑在李月华的肚子上,用金簪使劲儿地划她的脸,直到划累了,面目全非了才停手。 “你放心,我对你的脸没兴趣。”苏妫用刀柄拍自己的手玩,她居高临下看着地上坐着的元兰,道:“今时不同往日,当年你需要我的身份来做德妃,所以毫不留情地毁了我的脸;可现在是我儿子当皇帝,你觉得不管是李月华还是元兰,对我们母子有威胁吗?” “那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你猜呀。” 苏妫给苏人玉使了个眼色,她哥哥立马上前,一把揪住元兰的衣领,将她正面按倒在地,然后用膝盖顶住她的后背,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你难道忘了,当年在离宫时,你无意间说出了个秘密。”苏妫用脚使劲儿地踩住元兰的侧脸,然后来 回碾磨,她咬牙切齿,几乎一个字一个字道:“你说是你勒杀了父皇,然后伪造出他悬梁自尽假象,甚至还用父皇的口吻伪造了道圣旨,赐我自尽!” “呜,”元兰被苏妫踩住脸,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她疯狂拧头,终于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你,你父皇当年确实想自尽,可他太懦弱,不敢上吊,是他求我勒死他的!” “你住口!”苏妫泪眼盈盈,她不愿相信这女人说的任何话,可她了解父皇,这确实可能是父皇做的出来的。“就算你说的对,那我呢?你为什么要杀了我!我和你一起长大的啊,你怎么这么狠心!” “狠心?”元兰眼圈红了,她艰难地扬起下巴,哽咽道:“你难道不狠心吗?我的公主,事情逼到一定的份儿上,由不得你念情。如果我不杀你,我就完不成国主交给我的任务,而姜铄也会杀了我。从小到大的友情是真,我想要荣华富贵也是真,人都是自私的。” “对,你说的没错,人都是自私的。”苏妫脚离开元兰的脸,慢慢地蹲下来,她故意用手指弹长刀,让它发出叮叮的凄寒之声。女人眼睛微眯,歪着头看元兰,挑眉笑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自私地虐待虐待你,报了当年的仇?” “你想怎样?”元兰的声音尽是惊恐,她看着苏妫一点点地挪到自己的身侧,将她的裙子撩起,裤子脱下。“李月华,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这个疯子!你已经拥有了一切,难道还不放过我?我被你玩的这么惨,活在你的阴影下十几年,你还想怎样!” 苏妫并不理会元兰的喊叫,她慢慢地举起刀,眼里兴奋之色很浓:“在我来凤台前,我们家三爷让我务必砍了你的手。你知道么,十多年前你派杀手在西州拦杀我,是三爷用右手替我挡下致命一刀的,他可是个记仇的男人。” 苏妫舔了下发干的唇,大声把外面的两个侍卫喊进来,她让这两个男人一人一边,按住元兰的双腿。 “兰姐姐,可我并不想砍你的手。”苏妫激动的呼吸都有些急促:“我呀,要砍你的双腿!” 那个腿字刚说完,她就手起刀落,砍了下去。她毕竟是女人,手上的力气有限,并未完全砍断元兰的腿。她大叫着连砍了好几下,才把元兰的腿自膝盖以下砍断,伤口参差不齐,露出白骨,十分可怖。 鲜血喷溅的到处都是,溅了在场的几个人一脸一身。而元兰因为失血过多和剧痛,早已昏厥了过去。 连日来的失眠和事端,再加上眼前血腥的场面,苏妫没忍住往后倒去,幸亏苏人玉眼疾手快,忙接住他妹妹。 “妹妹,你怎么样。” “我没事。”苏妫深呼吸了几口,稳住心神后,忙道:“哥,你快把那个太医叫进来。” 苏人玉闻言,忙让跟前站着的侍卫去请人。不多时。那个随苏氏兄妹一块来凤台的太医就出现了,可他一进来,就被眼前的景象吓的腿软,瘫坐在地上怎么也拉不起来。 “老家伙你听着!”苏妫强撑着恶心和晕厥,厉声道:“你给我救她,不许让她死了,否则我就杀了你!” 关乎自己的性命,哪个人敢怠慢。太医忙抱住药箱,连爬带滚地过来给元兰止血,救治。 “你们!”苏妫抬眼看跟前守着的两个侍卫,冷声道:“把贱人的腿给我吊在房梁上!” 这两个侍卫闻言,忙出去找绳子。 “妹妹,我看你脸色实在不好。”苏人玉用袖子替他小妹抹去脸上的血,心疼道:“要不要让太医先给你瞧一下。” “我没事。”苏妫倚靠在她哥哥身上,强咧出一个笑:“哥,你扶我去偏殿休息下,我真没事。” *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 元兰是被剧痛给疼醒的,只要稍微动一动,下身的疼就能让她有死的想法。她眼泪不自觉的地往下流,眼前一片模糊,太阳从木雕窗里斜射进来,原来天已经亮了。 还记得昨夜那个疯女人让她哥哥和两个侍卫按住她,砍了她的腿,对了,腿!元兰手艰难地往下摸,才刚抬起,她就看见了一副画面,自己的下半截双腿在半空吊着,风一吹,还轻轻地摇晃。 “早啊,兰姐姐,我还怕你醒不来了呢。” “你!”元兰想用最恶毒的话骂这个女人,却发现自己的舌头让人给割了。 苏妫已经将弄脏的衣裳换下,她今儿穿了件月白色的衣裳,头上没戴钗镮,脸上也没施粉,可就是绝色倾城,清丽无双。只见她招了招手,昨夜一起来的那个老妇和太医都上前来听命。 “兰姐姐,你看我对你多好。”苏妫将老妇拉到身前,指给元兰看,笑道:“这个老宫女又聋又哑,还不识字,是我专门派来照顾你的。” 元兰恨的两眼都流出了血泪,你这贱人故意找了个无法交流的宫女,让我没法向外传递消息,好毒! “你当年将我放在冷宫自生自灭,如今我也学你,让你在凤台自生自灭。”苏妫垂眸看着元兰,冷笑道:“你不是想取代我么,我给你这个机会。凤台是父皇当年赐给我的,我现在就把它送给你。等你伤好的差不多了,太医和看守你的侍卫就会离去,你就在凤台当你的公主和贵妃吧。” 元兰瞪着苏妫,只能用手捶地来宣泄自己的愤怒。 “你别这样看我,我只不过将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加倍还给你罢了。我不怕有一天你会逃出凤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无论逃到哪儿,都逃不过我的手掌心。”苏妫白了眼元兰,拧身就走,在出门前,她冷漠道:“我恨你,可我和阿初没仇。你放心,我绝不会杀她。” 第202章 盾牌 没有了血腥味的扰鼻,人也轻松多了。 殿里的那个女人还在呜呜地叫着,或许愤怒,或许怨恨,或许不甘心,或许只是太疼罢了。 苏妫看着站在湖边的六哥,他身材高挺俊逸,举止英气洒脱,脸上并未蓄须,加之面容秀美,明明三十来岁了,却看上去像二十刚出头。时间过的太快了,当年他在意国公府被大哥人义处处排挤,如今独当一面,手握重权,谁还敢小瞧他。 “我若是你,就不给自己留后患。” “嗯?” 苏人玉忽然开口出话,倒把正发呆的苏妫吓了一跳,她移步往哥哥那边走,淡淡说道:“算了,她现在活着比死更痛苦,我的目地已经达到,便不在乎她的死活了。” “现在这种时候,对谁都不能心软。”苏人玉抬步走过去,他眼中杀意很浓,手一直按在剑鞘上,看见妹妹眼底疲惫的黑,男人忽然叹了口气:“罢了,都随你的意吧。这两年就让寒儿一点点向朝臣传达要寻找生母的消息,等咱们根基稳了后,你就能以太后的身份会归。” “好,都听你的。” 正在此时,只听湖上响起一阵急促地桨击拍水面的声音,苏氏兄妹面面相觑,他们两个来凤台,根本没几个人知道,现今居然有人大胆找上来,难道有什么要紧事? “夫人!”一个声如洪钟熟悉的男声离得老远就喊叫起来,船还未停稳,他就疾步往岸上冲,谁承想后劲太大,将船蹬开丈许远,差点掉进了水里。 “刘能?”苏妫见到来人,惊道:“你怎么会逃出来!还有,你为何会来这地方。” “是王爷让我来的。”刘能抱拳给苏妫和苏人玉见过礼,这位胡子拉碴,方口阔鼻的男人满眼尽是焦急:“夫人,咱们家银子让赵王从苏府给劫走了。” 苏妫头发昏,没站稳,打了个踉跄,幸好她哥哥在身边将她扶住,才不至于摔到。 “什么时候的事!”女人急道。 “昨天晚上。”刘能愤然地瞪了眼苏人玉,接着 回话:“苏将军把末将囚禁在苏府许久,昨夜忽然来了十几个武艺高强的黑衣人,他们极为熟悉苏府布局,目标也很明确,就是银子小姐。那伙黑衣人的头领很是嚣张,他从地牢把末将提了出来,让我给三爷带封信,还说了番话。” “什么话?” “那个人说他的主子是赵王李默,赵王此番要从长安去归坞国,可是苏将军前两日忽然加强了对赵王府的控制,不叫他们离开半步,所以赵王请三爷协助他们离开。” 苏妫扭头瞪着她哥哥:“怎么 回事?” “哼!”苏人玉重重地冷哼了声,他下巴微抬,眼神冰冷:“寒儿早将那日含元殿的事告诉我了,李默根本就不是傻子,而且城府颇深,在长安手眼通天。这样危险的人,我如何敢纵虎归山放他去归坞国?” “那你该事先和我商量啊!”苏妫不满道。 “他是你弟弟,难不保你会心软。” “他虽说是我弟弟,可我们多年未见,无论什么情分早都淡了,只不过在血里还有点亲罢了。”苏妫气呼呼地看她哥哥:“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替寒儿着想?我这两天一直在考虑,取消赵王西去归坞的决定,就让他安安稳稳地呆在长安,直到寿终正寝。” 苏人玉面上一喜:“你真这么想?” 苏妫点点头,她扭头看向刘能,道:“你方才说昨晚去找三爷了?那他怎么说。” 刘能忙道:“末将从地牢出来后立马 回了王府,将此事告知三爷,三爷得知银子被人绑走后心急如焚,可当他看完赵王给他的信后,脸色大变,问末将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苏妫知道刘能一旦被放出来,准会坏事,她双眼微眯,凑近男人冷声道:“你给他说什么了。” “说,说末将当日去苏府,看到您和,和王宾的事。”刘能头低下,有些不敢看苏妫:“三爷听后,发了好大的火,还说” “他还说什么?” “他还说,说这个小杂种反正不是他生的,死活都不关他的事。”刘能咽了口唾沫,道:“夫人,您要不 回去和三爷认个错,他这么疼爱您,兴许就不计较了。” “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苏妫气地白了眼刘能,她心口堵的慌,姜之齐虽说跟她翻脸了,可终究跟女儿没仇,他的态度变化的好奇怪,李默给他的信里,究竟写了什么东西让他这般忌讳,连银子都不顾了。 “末将昨晚怎么求三爷,他都不为所动。”刘能摇头无奈道:“后来三爷给末将指了条路,进宫来找您。” 听了这话,苏妫沉默不语,心里暗道:这次 回长安,最让我意外的事莫过于李默,看来当年年仅五岁的他就已经懂得了用装疯卖傻来保命,不仅骗过了元兰,甚至还骗过了姜铄! 更可怕的还不止这点,张甫明十多年前因为胭脂山刺杀失败而东窗事发,从长安撤出后化名为十里先生去了归坞国,赢得了归坞王的信赖。若非当年在西州俘虏了归坞王,亲眼见到张甫明,我还一点都不知道他早已在异邦重新建立了势力! 苏妫只觉得背后冷嗖嗖的,她脑袋阵阵发麻,因为她忽然意识到,可能当年张甫明要从大明宫救的根本不是她,而是李默! 是这样吗? 其实逆贼夺取皇宫的那晚,根本没人可以离开,包括我也包括李默。是了,如果没有人给李默教,他怎么会装傻?五岁的孩子哪里有这么深的城府! 现今看看精明的李默,再联想张甫明的种种做法,就什么都能缕通了。 张甫明当年花心思救我,让我暴露在人前,那么姜铄自然会把全部精力放在我身上,而傻子李默就能争取到成长的时间! “妹妹,你怎么了?”苏人玉见妹妹脸色发白,身子不住地颤抖,他忙将手附上苏妫的额头,询问道:“是不是这段时间太辛苦了,累的?要不你 回去歇着,李默由我来处理,你放心,银子我肯定会给你带 回来的。” “不。”苏妫推开她哥哥的手,镇静了下心神,冷声道:“李默很可怕,他做的所有事都让人猜不透,我得亲自见他,走。” 第149节 说完话,苏妫就同苏人玉及刘能,一起乘船出了凤台。 太液湖泛着水草的些许腥味,已经绽放了一整个夏的荷花垂精打彩的,叶身 卷曲,花瓣凋落,它们不想再挣扎了,只等冬日到来,好安静地睡去。 苏妫站在船头,远远地看见岸边有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正冲自己招手,再往前划了一段距离,她清楚地瞧见,这个男人正是李默。 李默仿佛早都等在这儿了,他身边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方凳,凳上摆着个金色小炉,炉内燃着三柱清香,炉子跟前是一壶酒,闻味道,好像是大曲。 “姐姐,你来了呀。” 李默并不看苏妫,他只是端起酒壶往跟前的盅里满上一杯,遥望着凤台的方向,将酒洒在地上。他嘴角上扬着笑,这般的俊美无俦,就算站在有名的美男子苏人玉跟前,也丝毫不逊色。 “当年我母妃去凤台救下你,不料却被元兰杀害,如今也有十五年多了。” 苏妫有些晕船,上岸后一直泛恶心,她强按捺住胃中的不适,一步步走向李默,道:“你母亲张婕妤的恩情,我永不敢忘。她当年让我带你离宫去当一个普通人,可惜我并未做到。” “没关系。”李默躬身,朝凤台的方向拜了几拜,淡淡笑道:“这些年我没有动元兰,就是等姐姐 回来亲手炮制她。姐姐,你开心么。” “一般吧,没想象中那么愉快。”苏妫走到李默面前,随手从凳上捻起三柱香,直接插·进香炉里,她亦朝着凤台的方向拜了拜张婕妤的亡灵,淡淡道:“听刘能说,你把我女儿绑走了。” “嗯。” 李默仿佛在说一件不关自己的事,他面色平静,看着苏妫笑道:“我和归坞国公主的这门亲事是姜铄活着时定下的,我本来可以静悄悄地离开长安,但又想了下,如今是姐姐把持朝政,好像没必要再偷偷摸摸的了,我要光明正大地带着朝廷的使节走。” “默儿。”苏妫过去拉住李默的手,温柔地轻轻抚摸:“姐姐舍不得你走,留在长安吧,帮姐姐辅佐你外甥。” “他不是我外甥。”李默反手握住苏妫的手,笑的比他姐姐还温柔:“他是苏人玉的外甥,姐姐现在有了儿子,心就不会向着弟弟了。” “那你能不能把银子还给我。” “不要。”李默拍了下他姐姐的手,笑道:“我派人先带了银子走,如果我没跟上的话,” 苏妫紧张道:“会怎样?” 李默歪着头看苏妫,笑的温柔款款,可眼里却满是冰冷:“银子不愧是姐姐和纪无情的女儿,她继承了你们两人的所有优点,雪白的肌肤,红红的小嘴,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很有异域风情,她虽然病歪歪的,可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 “你到底什么意思!”苏妫将手从李默的手中抽出,冷冷道。 “姐姐知道我对姜铄的女儿初惟做了什么,应该明白我就是个衣冠禽兽。”李默将手放在鼻下,陶醉地闻女人留在他手上的香气,笑的很暧昧:“所以衣冠禽兽的手下人也是畜生,他们见小银子这么漂亮,一定会兽性大发的。” “你!”苏妫一把揪住李默的衣襟,咬牙道:“你敢碰她!” “不是我,是我的手下。”李默也不动弹,懒懒地看像苏人玉,笑道:“苏将军为了他的小皇上,已经把赵王府控制起来了,他才不会管银子的死活,所以我就来求姐姐了。” “你觉得我会妥协吗?” 李默依旧笑的不知死活:“说不准,姐姐早已不是当年的长宁公主,有谋略,心也狠,让人敬佩。您可以学学那唐朝的武则天,牺牲掉一个小女儿,然后弄死我,给你儿子一个无忧的江山,最后拥有无上的权利。姐姐,你可以的。” “滚!”苏妫放开李默,一个字一个字道:“永远不许踏足大吕国的国土!” “七娘!”苏人玉听了这话,急忙拉住苏妫的胳膊,两眼怒睁:“你疯了么,怎么能放他离开。” “我没疯。”苏妫愤怒地挥开她哥哥的手,强忍住泪,咬牙道:“那是我女儿,我的命!江山没了,我们还可以再筹谋,可银子没了,你拿什么赔给我!” 苏人玉无子,自然体会不了苏妫心情,他纵有千般不情愿,可妹妹开了口,总无法再改变。男人冷哼一声,拧过身子就走,他连一刻都不想再看到李默的嘴脸,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把他打死在这儿。 “小生这厢谢过姐姐了。”李默学着那酸书生的模样,给苏妫躬了一礼,笑的两靥凹陷出两个深深的梨涡,他下巴微抬,看着五大三粗的刘能,道:“听说这位刘将军跟了你和姜之齐好多年了,忠心耿耿,对银子非常好。” “是又怎样?”刘能身手不错,可是脑子反应慢,他在此地看了半天也没明白这里边的事,不过他倒是跟苏人玉一样,也不喜欢这个李默。 李默淡淡一笑:“我先行一步,刘将军十日后带着初惟从长安动身,到时候咱们在归坞国会面,你把初惟交给我,我把银子还给你。” “夫人。”刘能疾步凑到苏妫跟前,他向来拿不定主意,忙低声问道:“这怎么办?” “照他说的做。”苏妫冷冷道。她知道跟李默这种人根本谈不了条件,只有忍气吞声地承受。 李默笑的更得意了:“多谢姐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无期。” “等等。”苏妫抬眼,喊住正要走的李默。 “怎么,”李默眼中闪过丝杀气:“姐姐还有什么话要嘱咐小弟的。” 苏妫四下看了番,见这边只有他们三个人,她走到李默跟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昨晚上托刘能带给姜之齐一封信,是什么。” “是保我安全无虞离开大吕国的附身符。”李默亦压低了声音:“姜之齐不好对付,我只有用他的秘密来要胁他,不要插手我离开长安,否则我就把他的秘密告诉你和苏人玉,到时候他肯定会被你们以此为由,吃的连渣都不剩。可我在信上答应了他,只要我去了归坞国,那么这个秘密将会永远烂在我的肚子里,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哦?”苏妫勾唇一笑:“他还有什么秘密我不知道的。” 李默弯下腰,凑到凑到苏妫耳边吹气儿:“你猜?”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估计最多八章。我试着每天写两章,明天早起! 第203章 立后 送走李默后,苏妫越发觉得疲累了,她 回到寝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泡澡。 宫人往澡盆里倒进些从茉莉花里萃出的油,再往进撒些新鲜花瓣,扶着她坐进去。 水汽带着能令人放松的清芬慢慢地向外弥漫,这个热度正好,温柔地熨烫全身毛孔。她闭上眼睛,手轻轻地从腿往上划,划过那男人都想要的地方,纤细的腰肢,以及因为过大而有些下垂的双·乳,最后落在心口。 这里有一条丑陋的刀疤,还有个姜字,不过都被她用纹身给遮掩住了,胸口的曼珠沙华永远红的美艳,正如她,依旧风华绝代。 洗完澡,她换上最喜欢穿的鹅黄色襦裙,让宫人给她梳了个乌蛮髻,发上用圆润晶莹的珍珠点缀,侧边插上一支飞鸾走凤的步摇,眉心用胭脂勾勒了半只蝴蝶的轮廓,唇上点了少许桃粉口脂,便足以倾城。 现在正值国丧,不能这么打扮,可是她心烦,需要些色彩来转移灰暗的心绪。 午时过后会在栖凤阁议事,苏妫尽快收拾好就匆匆往过走,她现在不能露面于人前,便还像之前几次那样,在侧殿后静观事变。 殿里还是那些人,摄政王姜之齐、宰相王宾、镇国将军苏人玉、肃王李祁、还有几个朝廷重臣,他们各怀心思,谁都不肯先开口,生怕被对手知道自己的野心活着图谋。不过在这里,唯一敢代表皇帝说话的只有苏人玉,他现在简直将皇宫当成了自己的府宅,来去自如,那没办法,谁让皇上叫他舅舅呢。 “诸位王爷、大人,宣大家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商量。”苏人玉特意向王宾笑了下,他扫了眼众人,朗声道:“而今先帝驾崩,皇上守孝期满后,就该准备大婚了。” 众人连声附和。 苏人玉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道:“本将军已经和摄政王商量过了,一致认为宰相家的千金才德出众,系出名门,足以母仪天下。” 其实他哪里和姜之齐商量过,只不过说出来好听些,也不至于落下他们这党人已经将摄政王架空了的把柄。 见没人说话,苏人玉淡淡一笑:“诸位大人,如果还有什么疑问,请,” “等等。”只见肃王李祁忽然出列,他上前几步,略给龙椅上的千寒行了一礼,冷声道:“皇上,德贵妃娘娘已经两天没有消息了,小王想请教皇上,她到底去哪儿了?” “肃王,本将军再次警告你,注意和皇上说话的态度!”苏人玉是在场人中惟一一个允许佩剑进殿的,他手按住剑柄,看样子随时都会拔剑伤人,只见他冷眼漠视肃王,道:“新帝继位,哪里来的贵妃娘娘。如果肃王说的是先帝的妃子李月华,本将军就再跟你说一遍,她的身份可疑,现暂时禁足宫中,等查明事实真相后,再做决定。” “你以为本王不知道?”肃王哼道:“你们早已暗中将贵妃娘娘宫里人处理了,说什么等查明真相,你们想永远不叫娘娘再见天日!” 苏人玉勾唇一笑,俊美的侧脸登时出现了个好看的酒窝,他原地踱步,忽然走到肃王面前,笑道:“依本将军看,肃王已经老糊涂了,你们说是么。” “是。”王宾笑着附和道:“岳丈大人年事已高,确实有些不知所谓。” “你说什么?” 肃王万万没想到女婿竟然会当着朝臣的面这么说他,前朝亡了后,他摇尾乞怜地归顺了姜铄,本就有些对不起亡兄和侄女月华。而这么多年侄女一直对他很照顾,现在她没了利用价值就被苏人玉和小皇帝踹开,如今更是生死未卜,他如何能不着急。 “娘娘是先帝的贵妃,先帝在世时形同副后,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她!” “肃王挺疼贵妃的嘛!” 苏人玉冷笑数声,越发觉得这老家伙太招人烦了,他直接凑近肃王,用只有他和肃王才能听见的声音笑道:“一个是前朝的侄女,已经废人一个,不能带给你任何荣光。”说罢这话,他扭头看了眼王宾,挑眉笑道:“另一个是亲外孙女,将来是要当皇后的,孰轻孰重你难道看不出来?你要是再不知死活的胡搅蛮缠,我就立马改变主意,立别家女子为后。到时候你就等着看你家女儿李芷还有女婿王宾怎么感谢你!” “你!”肃王虽说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可心思远不如现在活跃在朝堂上的年轻一辈灵活,登时就被说的哑口无言。 “好。”苏人玉直起身子,他用下巴看肃王李祁,骄矜笑道:“本将军想问肃王一句,您究竟是不是老糊涂。” “岳父,怎么不 回答苏将军的话?”王宾面色发寒,进一步逼迫肃王。 肃王的头无力的垂下,前两天他去找王宾商议营救德贵妃的事,这小子当时既不拒绝,也没答应,只是说看情况,原来是看这种情况。如果现在不屈服,不仅苏人玉会对他死追猛打,恐怕连王宾也不会放过他。 “是。”肃王无力地承认一个很假的事实:“本王确实是老糊涂。” “哈哈。”苏人玉噗嗤一笑,他就喜欢看人出丑,不过不能笑的太明显,他轻咳了两声,道:“既然糊涂了,我看您以后就不必出现在朝堂上了, 回家养养花,喂喂鱼,如果实在闲的慌,就找大夫开两剂药治一下。” “舅舅!”许是连千寒都看不下去舅舅欺负一个老人家,他终于起身从上边下来,直面苏人玉,鼓起勇气说道:“您怎么这么对王爷,没看见他很难过么!还有,朕早都跟舅舅说过,此生只会娶封玉一个女人!” “皇上,你的婚姻大事不能随便儿戏。”苏人玉只有看千寒的时候,眼睛才会稍微温和些,他半哄半逼道:“等立后罢,你就册封小楚国公主封玉为妃,我绝不反对。” “不行!”千寒虽说愤怒,可终究没忍心发火,让舅舅在众人面前下不来脸,他强扯出个笑:“舅舅,要不咱们再商量一下吧,朕什么事都答应舅舅,只有立后这事,” “没得说。”苏人玉直接打断千寒的话,他扭过头不看男孩,冷声道:“这事就这么定了,待会儿我们拟个吉日,商量好了告诉你。” “舅舅!”千寒知道如今朝堂上没人敢和舅舅逆着来,他急忙跑去摄政王姜之齐跟前,用求救地眼神看着他三哥,道:“王爷,朕真的喜欢封玉,你能不能和舅舅说一下,朕,” 只见姜之齐懒懒地打了个哈切,他神情惫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皇上,苏将军的提议蛮好的。” “你们,你们。”千寒原地转了个圈,他看着这群道貌岸然的家伙们,心里的憋屈感越发严重:“这个皇帝究竟是谁在当!你们为什么都这么逼我!我凭什么不能立小玉为后!” “哈哈哈。”正在此时,只听殿外响起一阵爽朗的男人笑声,紧接着这个男人戏谑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龙颜大怒吗?” 如果说天底下还有谁敢这么调侃皇帝,那只有韩度了。 一身青布儒袍,两袖魏晋玄风,面如冠玉,丰神俊朗,韩度一出现,自然而然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爹!”千寒大喜,忙奔到韩度身边,他眼睛通红,两手抓住韩度的双臂不愿放开,半饷才哽咽道:“您去哪儿了,为什么抛下我这么多年!” “好孩子,别哭。”其实韩度的眼眶也不由自主的红了,他笑着从头到脚打量千寒,连连点头:“长高了,长大了,人也成熟了许多。” 苏人玉不喜欢所有可能抢走寒儿的人,他从韩度进殿的那刻,就紧张万分,如今看见人家父子团聚温馨的画面,心里的酸气越发重了,他铁青着脸,刚要上前提醒韩度:这里是大殿,你手中拉着的孩子是皇上,不是你儿子。 而就在此时,只见韩度亲昵地拍了拍千寒的肩膀,傲然道:“苏将军,以及各位王爷、大人们,小皇上心情不好,我带他出去散散心。你们如果有事,请继续。” 说完这话,韩度竟然拉着皇帝头也不 回的离去了,完全无视殿里的任何人。这般态度,偏生没人敢阻拦,因为大家都知道,韩度就是这么潇洒的一个人,当年先帝在世的时候,他甚至比现在还狷狂。 “这还了得了。” 侧殿里坐着的苏妫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跟哥哥一样,绝对赞成寒儿娶王家小姐,如果她现在能抛头露面,言语可能比哥哥还要锋利。 方才韩度的忽然出现,她喜不自胜,可见韩度居然拉了寒儿拧身就走,完全没一点规矩,这哪里是 回来帮忙的,分明就是捣乱!不行,得把寒儿追 回来,今天他必须当着诸位大臣的面,接受立王小姐为后的要求。 苏妫忙起身准备去追,谁知眼前一黑,竟然被一个高大的男人全全搂在怀里。 “大胆!”苏妫气急,现在在宫里,竟然还有人敢这么嚣张,她一把推开男人,喝道:“活腻味了么,竟然,” 可当她看到这个所谓活腻了的男人是谁后,眼里心里的甜蜜都要溢出来了,她嘤咛一声扑到男人怀里,粉拳轻轻地捶打男人,甜甜笑道:“原来是你!”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季燃! “我 回来了。”季燃温柔地抚摸苏妫的柔发,抱着她轻轻地摇。 “让我看看你。” 苏妫挣脱开季燃的拥抱,她附上男人的脸庞,手指划过他眉间的剑痕,他好像晒黑了些,双目炯炯有神,依旧深情;他的衣裳上有许多尘土,头发也有。 “这么快 回来,是不是一直在赶路?” 第150节 季燃点点头,笑道:“日夜兼程,马不停蹄。” “这样啊,这样啊。”苏妫嘴里说着,眼睛却四下瞟着,偏殿是皇上议政后稍作歇息的地方,与寝宫别无二致,她慌忙将季燃拉到床跟前,强按着男人躺上去,然后又去给他倒了杯热茶:“想着都累,先喝口茶。” 苏妫将茶杯亲手递到季燃口边,看着他喝完了,又急道:“饿了没?我叫人给你做吃的去。要不要先洗个澡?或许会舒服些。” “不忙。”季燃笑着抓住苏妫的手,他往床的里头挪了下,拉了苏妫睡到他身旁,柔声道:“你看起来很累,和我一块躺会儿吧。” 不知为何,苏妫忽然就哭了,她紧紧抱住季燃,将头贴在他的胸膛,任由眼泪打湿他的衣裳。 “别哭。” “不,你让我哭。”苏妫身子颤抖着,哭的更厉害了:“长安发生了好多事,每一件都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外,可我除了硬撑着往前走,别无他法。我不愿害人,可我知道如果我不做,那么将来我所爱的人都会被人所害。姜铄死了,我想哭,可我不能脆弱,没时间哭;到了晚上,我想睡觉,可是我怕当我睡着后就有人来害我。我身边的每个人都别有用心,我必须时刻提防,不能掉以轻心。” “没事没事,我 回来了。”男人低头轻吻着女人的头,他闻着女人天生带着的冷香,柔声道:“有我在你身边,不要怕。” “嗯。”苏妫就像个受伤的小女孩,哽咽着 回答。 “说点开心的。”季燃轻笑道:“我这次去夕月国找老韩,你猜我见着谁了?” “谁。” “不语。” 听见不语的名字,苏妫忙扬起头,她脸上还挂着泪,也顾不上擦,急道:“语儿怎样了?她是不是不习惯在那边住着?有没有变瘦?” “她很好,那边住的很习惯,没有变瘦。” 季燃宠溺地揉了揉苏妫的发,他帮女人将她头上的钗镮全都卸下,然后把发髻拆开,让她躺的时候舒服些。 “你知道么,元邵两个月前死了。” “啊?”苏妫大惊失色,好不容易才停住哭,这下又开始掉泪:“语儿的命怎么这么苦,她才十几岁就当了寡妇。不行,我一定要把她从火坑救出来,让她重新再嫁个好男人。” “嫁不了了。” “为什么!”苏妫有些着急。 “夕月国的九王子元輒做了新王,你的语儿现在是他的新王后。” “竟有这样的事!?” 苏妫想起今年初不语远嫁的事,当时元輒很犹豫,最终还是答应带不语走,可后来终究拗不过命,语儿被逼上了花车,远走他乡。没想到他们断了的缘分最后还能连上,不到一年的时间,语儿她当了两个王的王后,也不知她经历了什么,是不是也曾痛苦悲伤过。 “你知道么。”季燃轻轻地拍着苏妫的背,向哄小孩那般哄她睡,柔声道:“刘神医现在也在夕月国,他居然给老韩的未婚妻陈铁牛出馊主意,用了一包春·药就强行把老韩给睡了。”说到这儿,季燃不禁莞尔:“你是没见到,老韩被铁牛蹂·躏的第二天连腰都直不起,他抓到刘神医就打,把胖子的脸打肿了好几圈呢。” 季燃想起当日的画面,就忍俊不禁,他喜欢自由自在的草原,喜欢傲骨天成的老韩,喜欢憨厚直爽的黑女子铁牛,也喜欢与他作伴多年的胖子刘娟,如果能带七娘去那里,与一帮好友比邻而居生活一辈子,岂不美哉! “七娘,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季燃英俊的脸忽然浮起抹羞涩:“我全想起来了,我就是纪无情,我想起咱们经历过的时光,在桃源村隐居的日子,我还想起了当年在樽山发生的事。” 见苏妫不响应他,纪无情忙低头去看,怀里的女人睡的好熟,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颗小小的泪珠,不过她的眉头终于没有紧蹙,嘴角还勾着甜美的笑意。 纪无情用脚将被子勾起,轻轻地盖在女人身上,他温柔地在女人脸上印上一吻,轻声低语:“好好睡吧,月,纪大哥永远在你身边。” 第204章 将进酒 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殿里点了一盏灯,只够照亮方寸之地,但他在身边,就算再黑暗也不会怕。 “醒了。” “嗯。”苏妫只觉身上酥软的很,她头往过蹭了蹭,枕到男人的肩窝,手把玩着自己的头发,笑道:“终于能踏踏实实地睡一觉,你知道么,刚才我连梦都没来得及做。” “我猜也是,还打呼噜了呢。” “啊。”苏妫羞的忙将脸捂起,她拧着身子,娇嗔道:“那你怎么不叫醒我,好丢人啊。” “这有什么的,哪个人睡觉不打呼。” “可人家是大美人。” 两个人相视一笑,紧紧抱在一起。这样的幸福时刻,已经久违多年了,再次和你相拥,我的心还像少年时那样跳地很快。 “七娘。”纪无情想了下,决定告诉苏妫:“方才常公公来找你了,我见你睡的熟就没舍得叫醒你。” “不用想,肯定是寒儿的事。”苏妫无奈一笑:“每次我哥拿寒儿没法子,总会派常公公来给我通气,这次又怎么了。” 纪无情笑道:“老韩带着小皇帝在御花园喝酒,现在怕是喝大了。” “寒儿真是越来越过分了,都当了皇帝,还这么胡闹。韩度也是,怎么不教孩子学好啊。‘’苏妫忙起身,用白角发梳随意将挽成个髻,下床穿了鞋, 回头对纪无情笑道:”你肯定又护着我,一直没睡,不必跟我去了,就好好歇息吧。““没事。”纪无情从枕边将长剑拿起,亦下了床,他从后面环抱住苏妫,柔声笑道:“你向来怕黑,我陪你去。” 御花园 不知是不是皇帝下了命令,御花园这边没一个人,到处都是黑黢黢的,唯有‘碎玉亭’那边还亮着。 碎玉亭位于御花园的最北边,被一片葱绿翠竹所包围,因为竹叶飘落时有如翡翠摔碎后飞溅的碎片,加之这片竹林中还有个不大不小的亭子,顾名思义,就叫了个碎玉亭。 苏妫同纪无情说说笑笑就到了碎玉亭这边,她离得老远就看见千寒与韩度大大咧咧地坐在亭子台阶上,他们手边腿边有几个空坛子,地上还摆了些奇奇怪怪的下酒凉菜。 而正在此时,千寒用手抓起条黑乎乎的肉丝往嘴里送,吃完后紧接着又闷了口酒。 “放下放下。”苏妫急匆匆地走过去,她一把将地上摆的盘子踢开,皱着眉看儿子:“这什么东西呀脏死了,吃坏肚子怎么办,还有,谁准许你喝酒的。” 千寒略瞅了眼他母亲,并不理会,抓起酒坛子又喝了好几口。 “还说不听了。”苏妫不由分说地就夺过儿子手中的酒坛子,扔地远远的,她见儿子低垂着脑袋仿佛不怎么开心,便走过去轻轻抚摸儿子的头发,柔声道:“酒不是好东西,不能多喝。上古周朝人取得了商的政权后,批评殷人酗酒成风,乃至亡国。你现在是皇帝了,做什么事前要考虑后果,想想这件事做得做不得。” 千寒头埋进膝间,并不理会苏妫。 “你这是什么态度。”苏妫更气了,她一面看韩度,一面又看纪无情,仿佛自己受了很大的委屈:“你们看看他,说他几句就这么跟我吊腰子,我这都是为了谁呀。” “我宁愿您从来都不为了我。”千寒冷冷道。 “你说什么?” “我说,我根本就不想当皇帝!”千寒忽然站起来,他脸上带着醉酒的坨红,嘴里鼻里往出喷浓郁的酒气,男孩摇摇晃晃地,仿佛随时都能倒下。 “你胡说八道!”苏妫一气之下将地上的凉菜盘子全都踢翻,她呼吸有些急促,斜眼瞪她儿子,到了口边的怒斥最后却变成了诉苦:“寒儿,你怎么能这么和娘说话,你知道娘为了你付出多少心血么。” “我知道。”千寒仰头大笑,可他旋即又大哭:“我不是傻子,娘。我知道你和舅舅他们做了什么,你们设计让王若兰毒杀二皇子,又烧毁了父皇的遗诏,架空了三哥。” 苏妫冷下心肠,狠狠道:“既然知道,那你就更应该珍惜这得之不易的皇位!” “我恶心!” 不知是不是因为酒气泛上来了,千寒没忍住胃里的翻腾,他拧过身子抓在一根长竹竿上,弯腰大口地呕吐。正难受间,他忽然闻到一股清冷的香气袭来,紧接着,一只柔若无骨的手轻轻地拍他的背,让他顿时舒服了许多。男孩知道,只有母亲会在任何地点任何情况地对自己好,可现在…… “你走开!”千寒转身推开他母亲,男孩用袖子将嘴边的秽物擦干净,他眼神迷离,神情有些癫狂:“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男孩的身子左摇右摆,终究脚一软,摔倒在地,只见他痛苦地用手砸地,涕泗横流:“全都是因为我,我,我这个无能软弱的人!” “寒儿。”苏妫见儿子这般难受,心疼的不行,她也哭了,正要上前去拉儿子起来,韩度却过来将她隔开。 “月儿,你别逼他了。”韩度连推带哄地将苏妫拉到纪无情的身边,他给纪无情使了个眼色,低声笑道:“小孩子难免会有些心性,得慢慢沟通,他还未能接受自己是皇族子弟,所以有些事远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外。” “是啊七娘,老韩说的没错。”纪无情从后面搂住苏妫的纤腰,他低下头轻声哄道:“你知道的,小寒是孝顺的孩子,他今天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喝了酒。你现在跟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莫不如就让老韩开解开解他。哎呦,我从 回来到现在连口饭都没吃,你陪我去吃饭吧。” 苏妫心疼地看了眼儿子,她嘴张了下却没再说话,只是无奈一叹,对韩度道:“那我就把寒儿交给你了。” “放心吧。” 等看着苏妫和纪无情走远后,韩度笑着走到千寒跟前,他一屁股坐到地上,仰头看天上的繁星,不发一言。 夜半的秋风总是行色匆匆,它只记得把竹叶吹落,却忘记将它一起带去温暖南国。 情绪激切的男孩终于平静下来,他仍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我不明白,为什么一 回到长安,所有人都变的面目全非。” 韩度笑了笑:“小的时候我跟你一样,也不明白。为什么大哥会容不下我生父,甚至还把我母亲幽禁在洛阳深宫,你知道么,那时候死的人比现在更多。” 千寒抬眼,忙问道:“那您是怎么接受现实的。” “我从未接受过。”韩度的眸子里,闪过一种叫悲伤的东西,他懒懒地将背靠在竹竿上,叹道:“我大哥李鄣并非我母亲郭太后所出,你问我恨他么,我恨,可我又可怜他。当年我母亲与父亲的事东窗事发,那些把持朝政的东西仿佛看到了曙光,他们为了削弱山西郭氏的兵权,就逼迫大哥处决了我生父,我生父就在那场政治斗争中充当了牺牲品。就这样,朝廷和郭氏形同水火,几乎一刀两断。大哥他有很…嗯…复杂的性格,一方面他脾气不好,荒唐残暴。另一方面他却很懦弱善良。他为了保护我,把我藏在大明宫很久,容忍我做的一切荒唐事。现在想想,如果当年我肯施舍他一个笑,哪怕是装出来的,我恐怕也不会对你娘有这么深的愧疚,以至于辜负此生挚爱的女人。” 本来是想从爹爹这儿得到些安慰,现在,倒让他想起伤心事了。 “噫?”千寒想了下,忽然咧唇一笑:“您是娘亲的小叔,那我岂不是不能再叫您爹了,会乱了辈分。” “去他妈的辈分,且不说我和你娘没半点血缘关系,就是有那又怎样?前朝亡了后我们便一直平辈相称,她叫我韩度,你要是愿意也可以这么叫,或者向你纪叔叔那样,叫我老韩也行。” 韩度将一壶尚未开封的酒塞入千寒手里,自己也拿了一壶,他忽然从地上抓起几块顽石,用巧劲扔出去,正好砸到三根粗壮的竹子上,登时,竹叶犹如飞雪般呼飒飒飘落而下。 “哈哈哈,黄酒加竹叶,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以后始癫狂。”韩度与千寒一碰杯,他仰头闷了几大口,看着俊秀的儿子,笑道:“你和你姐那时候还小,我只有一个人喝闷酒,现而今可算等到你长大了。” 这段时间过的实在黑暗苦闷,千寒直到现在才觉得心口的抑郁消散,他也学爹爹那般狂饮,谁知却被呛到,酒水都从鼻子里喷出来,他咳嗽着摇手笑道:“我不行了,不行了。” 只见韩度放下酒壶起身,他从竹林中捡了两根细长的竹子,将其中的一根扔给儿子,朗声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没什么过不去的,起来小子!” 千寒撑着竹竿起来,他不解爹爹想要做什么。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韩度手腕一转,脚下踏出几步挽了剑花,傲然笑道:“还记得我曾给你教过的那套《将进酒》剑法吗?”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千寒笑着迎将上去,他步法轻灵,以竹作剑,手上的力道比小时候要大多了,将细竹舞的呼呼生风,他足尖轻点,一招‘长风送雁’,将爹爹急刺而来的招式‘抽刀断水'轻松化解。 “好!”韩度惊喜连连,他脚下踏了巽位、坎位,手中的竹子舞地比方才更急,让人眼花撩乱,只见他边与千寒过招,边吟诗:“岑夫子,淡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那个停字刚说完,二人脚踏竹子飞身上前,共同使了招‘青天揽月’。 “哈哈哈,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千寒觉得畅快极了,他脸烧的厉害,心也在狂躁,忽然,男孩将细竹剑插到泥地上,他呼吸的有些急促:“我想通了。” “想通什么了?” 千寒忙奔到韩度跟前,他眼中已经没了纠结的痛楚,笑道:“爹,你带我去见一个人。” ****** 摄政王府 王府静悄悄的,连虫子都不愿意在这个失意的地方鸣叫。厢房的灯还亮着,偶尔能听见一两声细语,也被夜隐没在黑暗中。 姜之齐用厚纱布垫着手,将药罐里的黑汁子全倒进瓷碗里,他还特意准备了蜜枣,一并给床上的老人端过去。 “苏公,药能喝了。” 床上躺着的苏照晟闻言,艰难地坐起来,他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叹道:“这些事让小徒做就好了,王爷何苦亲力亲为。” “无碍,我没福分伺候父皇终老,苏公就当给我个机会,让我尽尽孝。”姜之齐轻笑了下,他先用嘴吹凉,然后才将药汁送到老人口中。 苏照晟老泪纵横,他心绪万千,却无法明白地说出口。他现有两个儿子,老大好逸恶劳,跟二流子没什么两样,这么多年把国公府败了个一干二净;老六人玉,果然是人中之玉,而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可在他看来,老六就快大祸临头了,姜之齐不好对付,就算一时被他们压制住,不多时定会以一个更高的姿态碾压 回来。人玉支持小皇帝,我这把老骨头支持姜之齐,两手准备,苏家将来不至于一败涂地。 “王爷,而今局势怎样?” 姜之齐冷笑:“不出苏公所料,这党人已经开始内斗,德贵妃和肃王完了。” “小皇帝和金子要给他们的母亲出气,没想到倒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苏照晟嘿然一笑,他仿佛觉得有些冷,将手边的青黑色直裰裹在身上,老人拍了拍姜之齐的手,他的声音虚弱沙哑:“人玉虽说强迫小皇帝立王家姑娘为后,但将相不和,是根子上的问题,迟早会暴露出来,到时候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我们坐收渔翁之利就好了。” 姜之齐了然点头,大赞苏公看的透彻。 第151节 正在此时,白瑞的声音忽然从门外响起:“王爷,楚王韩度想要见您。” “韩度?”姜之齐皱眉,看着苏照晟,疑惑道:“他与我向来没什么交情,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男人沉吟了片刻,惊道:“莫不是苏氏兄妹设下的圈套?我还是” “王爷。”苏照晟打断姜之齐的话头,他忙道:“韩度有大才,且胸襟开阔,从不屑于搞阴谋诡计,此人深夜造访,必定有要事。王爷若是拿不准主意,可将他请到此处来,老朽虽说腿脚不灵便,也还算耳聪目明。” “好。” 当下,姜之齐便着白瑞去请客人来厢房这边。他才刚将屏风拉到床前,就见韩度和一个裹了斗篷的瘦高男子进屋来。 韩度四下打量了番,目光落在地上的小泥炉上,他定睛看了姜之齐几眼,声音不冷不热:“你生病了?” “咳咳。”姜之齐故意咳嗽了几声,点点头,他轻抬胳膊,忙迎了客人入座,亲手给韩度倒了杯热茶,道:“你不是一直很厌恶我么,怎么今儿太阳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上我的门。” “大晚上哪儿来的太阳。”韩度啜了两口茶,他斜眼觑向姜之齐,见这男人好像瘦了些,神情亦有点憔悴,他忍不住打趣道:“莫不是没当到皇上,你就急红了眼,心里难受的憋出病了?” “是是是,你满意了么?”姜之齐瘫坐在椅子上,不再装腔作势。他没好气扭头,正巧瞧见随韩度一起来的斗篷男子,他心里的邪火没处发,便冲那个男子嚷道:“滚出去,没瞧见主子们在谈事么。” “三哥,是我。”千寒将厢房的门关上,他转过身来,然后将斗篷脱下,对目瞪口呆的姜之齐笑道:“是我求了爹将我偷摸带出来见你的,你不会介意吧。” “皇上。”姜之齐连忙行礼,他头顺势望外瞅了番,问道:“就你们两个?” “不错。”千寒走过来扶起姜之齐。 “皇上喝酒了?” “喝了一点点。”千寒顽皮一笑,忽然,男孩定定地看着姜之齐,正色问道:“敢问三哥,你驻扎在曹县的三万精兵,几日可到长安?” 姜之齐越发疑惑了:“ 回皇上,大约半月。” 千寒与韩度交换了下眼神,又问道:“如果轻装简行,日夜兼程,那需要几日?” “依皇上的意思,小王若是现在派人赶去曹县调兵一万,没日没夜不停地行军,估摸七到十天,定可发到长安。” 千寒面上一喜,忙道:“那你赶紧派人去呀。” “小王能不能问一句,皇上想做什么?” 千寒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握住姜之齐的手,目光坚定:“现在还不能说,不过齐叔放心,寒儿绝不会害您,只求您帮我这个忙。” “这……” 姜之齐疑心一向重,而就在此时,只见苏照晟的小徒弟从屏风后头转出,这清秀小童如没事人般,说道:“王爷,药可以吃了。” 可以吃药?苏照晟想必是在提醒本王,可以答应小皇帝的要求。他可是条老狐狸,这事要是他觉得可行,那必定对本王没什么坏处。 姜之齐想到此处,看着千寒笑道:“好,小王这就派人前去曹县!” 第205章 退位 才散朝没多久,诸位大人和将军们就接到诏令,速速前往宣政殿。 近来的事就像老天爷的脸一样,说变就变了,这不,上午还晴空万里,而今却下起了瓢泼大雨。 诸臣还当是苏将军和王宰相又有什么事要商议,谁知过去一看,这两位大人物也糊涂着呢,一问才知,原来是小皇上有事要宣布,至于具体什么事,谁都不知道。 苏人玉总感觉今天会发生点什么事,他趁皇帝还没来,便先去了偏殿。一般情况下,小妹会在这儿看着寒儿上朝、议政。 他才刚打开侧殿的门,就看见妹妹正和纪无情同坐一张椅子上说说笑笑。苏人玉总觉得妹妹将来要做太后的,和一个男人这样亲近有些损她的清名,故而他对纪无情的态度一直不好,可在大部分情况下,他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人玉问了妹妹,皇上今儿到底有什么事,谁知苏妫也一头雾水,说她也是才接到传诏,让过来宣政殿这边的。 随着执礼太监的一声唱喝,千寒缓缓登上高台,稳坐到龙椅上。他今天有些不一样,不仅仅是因为他头上裹了个黑色幞头巾子,更是因为这小皇上平日里总是愁眉不展,可今儿却神采飞扬,两颊还带着抹不正常的坨红,就像醉酒了似的。 “不知皇上召见臣等,有何事要宣布。”苏人玉笑着看小皇帝,柔声问道。 “苏将军等会儿就知道了。” 千寒笑着打量底下的人,他们大多都年过四十,老持稳重,谨小慎微,在风云变幻之际懂得用闭嘴沉默来明哲保身,这群人中最年轻的,怕是只有摄政王姜之齐、镇国将军苏人玉、还有宰相王宾了。算起来,这三人都是三十多岁,除了王宾久在朝堂,其余的两位爷可是在战场真刀实枪打出来的,不得不服啊。 “常公公,你过来。”千寒从怀中掏出道绢帛圣旨,淡漠道:“宣旨吧。” 底下的诸位大人听见此话,慌忙下跪,静侯皇上的圣谕。 “皇上有旨,朕本出身草莽之地,无才无德,然有幸……”常公公念到这儿,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以头砸地,哀声哭求:“皇上,求您收 回成命啊,老奴求您了。” 千寒皱眉,冷声道:“继续念。” “老奴,老奴。” 常公公神色慌张,嘴里吭吭哧哧不知说什么,只见他忽然眼睛一瞪,将绢布拼命往口里塞,期间他呕吐了几次,但还是忍住喉咙的恶心,终于全部咽进去。 “你以为吞了,朕就没法子了?” 千寒忽然起身,他将常公公一脚踢开,站在台阶边上,好让诸位大臣完全看到他整个人。 “舅舅,王爷,还有众位大臣,你们听好了。”千寒清了清嗓子,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朗声道:“我,千寒,从小被父母遗弃,幸得楚王韩度抚养长大;后来远赴 回塔县,在三哥姜之齐一家的庇佑之下,得以在到荒马乱中保全性命;再后来,舅舅苏人玉不嫌我才智浅薄,悉心教导,对我的关怀更胜亲父养父,千寒在此,谢过各位亲长了。” 说完这话,千寒抱拳恭敬地朝底下的苏人玉等人行了一礼,只见男孩挺直了身子,接着说道:“原本我只是个乡野少年,不识礼仪、不懂书经、不通政事。可就是这样的我,居然一夜之间变成了这个国家的皇帝。面对国事和各位大人们的奏议,我毫无头绪,终日惶惶不已。先帝驾崩后,谁都没有找到遗诏,可仅仅凭几句无法辨别真假的口谕就让我继位,实在有失公允。” “皇上!”苏人玉仿佛知道了千寒要做什么,他脸色铁青,喝道:“近来听闻楚王经常与您饮酒,依末将看来,您喝醉了!来人,立马扶皇上 回宫!” “闭嘴!”千寒大袖一甩,怒喝:“天子在上,哪有你做臣下嚣张的道理。诸位大臣,你们说朕还能不能在此地说话。” 一声闷雷划破天际,朝臣们齐声响应:“皇上圣明。” “好,那我就接着说了。” 千寒毫不畏惧地瞅了眼苏人玉,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顶撞舅舅,说实话,感觉还不错。 “其实各位大臣心里都明白,这个皇位到底更适合谁。” 底下一片哗然,现在就算是傻子,也能明白皇上到底想要做什么,他们纷纷朝摄政王姜之齐看去,可这个男人此时的诧异,并不亚于他们。 “好,看来你们已经心里有数了。”千寒紧张的嗓子有些发干,他手指向姜之齐,笑道:“摄政王姜之齐,先帝在时曾两度委以监国重任,且不说他在朝堂的地位举足轻重,诸位大人应该都知道,王爷多年来守护戍边,保卫一方百姓,更击退夕月与归坞两国,为我朝争取到来之不易的和平。所以,朕现在决定让位于王爷,从此归隐山野,不问政事。” “胡闹!”苏人玉气的牙痒痒,他也不顾君臣之礼,直接呵斥皇帝:“你根本说不出来这种话,到底是谁教你的,韩度还是姜之齐?”苏人玉脚踏在台阶上,手指向侧殿的方向:“我就当你喝醉了胡说八道,现在给我 回去,立刻,马上!” “ 回不去了,舅舅。”千寒身子微微朝前探了下,仿佛故意在挑衅他舅舅,男孩脸上的坨红更明显了,他忽然仰头大笑,喝道:“都睁大你们的眼睛,给我看清楚了!” 只见千寒揭下头上戴的幞巾帽子,一个溜光水滑的大光头登时就暴露在众人眼前,这还没完,男孩竟然当着各位朝臣宽衣解带,将龙袍几把就扯下,原来他里面居然还穿了身僧袍。 “阿弥陀佛,这位苏施主请借过一下,让小僧下去。” 千寒装模作样地双手合十,还别说,他本来就长得老实巴交的,加之心软善懦,扮起和尚后竟然可以假乱真,还真像那么 回事。只见这光头和尚走到姜之齐面前,恭敬跪下,笑道:“今后,还请皇上以慈悲为怀,善待江山百姓,小僧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姜之齐看的目瞪口呆,他简直不敢相信看到听到的任何事,十日前千寒忽然驾临王府,说是要做一件大事,居然就是这件!怨不得这孩子要让我紧急调兵来长安,原来是想保我登位啊。 “皇上。” “皇上” 诸位大臣跪行到千寒身边,拉着他的僧袍,哀声干哭:“求皇上以苍生为念,莫要出家 。” “皇上,先帝尸骨未寒,您怎么能将江山拱手让与他人哪。” “行啦行啦。”千寒不耐烦地将自己的僧袍扯 回来,起身头也不 回地往外走,边走边道:“从现在开始,我就不是皇帝了,你们也都别再找我,我此生绝不会再踏入长安半步。”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动听如莺的女声忽然怒喝:“给我站住,你这不孝子!” 众人忙抬头看去,但见侧殿口站着个绝色美人,她体态婀娜,青丝如墨,因为盛怒而面色有些绯红,其实想都不用想,一个女人能漂亮到这份儿上,只有传说中的三夫人苏妫了,只不过她怎么会出现在侧殿,而且身后还跟着消失已久的襄阳侯季燃呢? “夫人不必震怒,小僧自有去处。”千寒不敢 回头,他怕看见母亲绝望的泪,就会心软。“我走了,再见。” 说罢这话,千寒迅速冲进雨帘中,而苏妫和姜之齐也一前一后追了出去。此时殿里诸人面面相觑,看吧,这朝堂上的事果然是瞬息万变,他们原先还想去问问宰相王宾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可后来一细想,这皇位眼看着就是三爷的了,还问得着他么。三爷可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人物,看来,以后天下又是一番不同的光景喽。 *** 雨还下的很大,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九仙门这边出现了个穿着僧袍的瘦高男子,雨水打在他的光头皮上啪啪作响,他也顾不上去擦,急着喊人。 “小玉,你在哪儿?” “我不是让你乖乖在这儿等着么,又哪里去玩了。‘“再不出来,我就自己走了。” “我可真走了,要是被他们抓到,我又要去当皇帝了。” 千寒每间房子都挨个找过,可就是没见到封玉的影子,最近这几天他一直在准备今日的事,没时间理会封玉,直到今早上才嘱咐她,好生待在九仙门这边,等我下朝了就来寻你。这丫头当时还答应的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就没了人影呢。 莫不是看见下雨,还在寝殿那边没出来? 千寒无奈一笑,准备 回寝殿找封玉,谁知才刚转身,就看见追出来的母亲、姜之齐还有纪无情。 “逆子!”苏妫跑到千寒跟前,扬手就是一巴掌,她有些歇斯底里,脸上的妆和眉心的花子全被雨水冲刷掉,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儿子的光头,撕扯男孩的僧袍,嘶声喝道:“是我哪里做的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对我!” “娘,不要这样。” “你现在给我 回去!”苏妫揪住儿子的衣襟,就往前拉:“我要你告诉他们,刚才说的是胡话,不算数!” “娘,我已经把皇位给三哥了。”千寒挣脱开苏妫,他有些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忙扭头 回避开:“不要逼我了,我从来都没想过做皇帝,我不快乐,我讨厌这种生活。” “我逼你?”苏妫的泪随雨水一起落地,她精神都有些恍惚了,一个劲儿地拍打儿子的胸口,哭道:“你拍着良心说,我是爱你还是逼你,我为你死都愿意,你,你,” “娘,您的爱把我禁锢住了,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逆子,逆子。” 千寒见母亲只是重复这两个字,他立马走到纪无情跟前,仓啷一声将长剑拔出,强行塞到他母亲手中,男孩眼神冰冷,扭头看向五步外站着的姜之齐,道:“摄政王有兵权、有谋略、有野心,还有无数愿意为他前赴后继去死的忠心之士,他在世一天,我就永远坐不稳皇位。娘,只要你现在去把他杀了,我没了后顾之忧,立马 回去当皇帝。” “你疯了?!”苏妫拿剑的手有些颤抖,她瞪着儿子,喝道:“皇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坐稳的,你身边有许多人辅佐你,帮你熟悉朝政,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我说了,你杀了姜之齐后,我就 回去当皇帝。” “好。” 苏妫拎着剑往前走,剑尖划过石地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呲呲声,她的眼睛早都被泪模糊,她的心已经受伤,她觉得过去的十几年全都白过了,她把剑尖抵在男人心口,狠狠道:“为了我儿子,我要杀了你。” 男人并不闪躲,他很平静,只是嘴角的笑有些凄凉和绝望:“那你来吧,就当还你十年青春,还无情一条命,还那次逼你喝毒酒的绝情。” “你以为我不敢?”苏妫咬牙,可手上一点劲儿都没有,她知道只要杀了这个男人,儿子的江山必稳无遗,但就是下不了手。十年的朝夕相处啊,就算再恨,也不能忘记相互扶持的温暖。女人的手无奈垂下,她眼见长剑掉到地上,终究下不了手。 “七娘。”姜之齐动容,他忙俯身去扶苏妫,却被女人尖叫着推开。 千寒松了口气,他笑着对眼前的三个大人道:“阿弥陀佛,这多好啊,大家终究还是一家人。” 正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千寒忙转身,,却看见舅舅正拿刀抵在封玉的脖子上,从远处走来。 “寒儿!我不管你是受了谁的蛊惑,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退位,更不许走!”苏人玉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眼眶通红,湿发凌乱地散了一身,他手上用了些力气,封玉立马疼的大叫。“你现在给我 回去,否则我立马杀了这个小丫头。反正你让我不好过,那咱们所有人都别好过。” 千寒弯腰拾起方才母亲掉下的长剑,他静静地看着封玉,小丫头今儿倒是穿的可爱,水绿色的衫裙,脖颈上挂着串明珠,比平日更加光艳照人。 “舅舅,小玉要是死了,那我也不独活。”千寒眸子一片平静,他将剑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深情地看着封玉,笑道:“小玉,你怕不怕?” “怕他吃了我啊,寒哥哥,你瞧。”只见封玉忽然将自己头上裹着的头巾扯下,又一颗溜圆水滑的光头出现,这丫头人白头皮也白,看上去滑稽极了,她仰头瞪了眼苏人玉,对千寒灿然笑道:“我今早上看见你剃光了头发,又偷摸穿了僧袍,还以为你要去当和尚呢。我怕你从此以后就不再理我,索性我也剃光头发,做尼姑来陪你。” 第152节 “小玉,你真好。”千寒眼眶红了,他手上开始发力,脖子上登时就出现血痕:“我先去奈何桥给你占个位子,你一会儿来,记得大声喊我。” “好啊,” 千寒闭上双眼,他咬牙狠了狠心,正要用力时,忽然发觉剑身被人拿住,男孩睁眼,赫然瞧见舅舅手使劲儿抓住剑。 舅舅的力气大,手心早都被剑割伤,可他毫不在意,只是愤怒地看眼前的男孩,恨道:“你怎么这么自私!你要是死了,让舅舅怎么活!” “舅舅,别哭。”千寒松开剑柄,跪倒在地,他看着舅舅的血一点一滴流在雨水中,最后被冲散。 男孩咚咚咚给苏人玉磕了三个响头:“寒儿谢舅舅、养父,儿子不孝,让您伤心了。” 说罢这话,男孩又转身给他母亲磕了三个头,哽咽道:“娘,儿子明白您的苦心,今生永不敢忘,在此跪别娘亲。” 苏妫扭过头不看他,还能说什么,因为是至亲骨肉,所以根本没办法对他狠心肠。女人最后认输的男人,永远是自己的儿子。 雨仿佛小了些,天上的黑色云团也慢慢地往开消散,终于要雨过天晴了么? 千寒走过去扶起封玉,他捏着女孩肉肉的脸蛋,满眼都是宠溺:“不好意思啊,我已经不是皇上,不能让你做皇后了。” “谁还稀罕了。”封玉蹦起来打了下千寒的光头皮,又摸了摸自己的,憨笑道:“做尼姑挺好的。” 两个小人说说笑笑地往前走,对于他们来说,长安就是一场繁华空虚的梦,在梦中,咽喉无时不刻被人掐住,周围有无数眼睛盯着,血腥味无论种多少花都驱不散,不过还好,这场荒唐梦终于结束了,醒来时略一 回头,你就在我身侧相伴。 “寒哥哥,咱们要去哪儿呀。” “人生得意须尽欢,天下之大,我走哪儿就带你吃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完结不了,后天一定完结 第206章 照晟归天 在姜之齐登基的前一天,他的精兵正巧赶到长安,连日来的政变就此终结,新的时代正式来临。 大明宫已经易主,是待不得了,可她也不想去六哥那儿,就住在城北边一个安静的客栈里养病。 没错,自从寒儿退位出走那天,她就病倒了。不知喝了多少药,好容易高烧退了,又添了咳嗽的症状。这些日子,一直是纪无情和金子照顾她,说来也怪,金子忽然转了性儿似的,不仅孝顺,而且不再对她冷言冷语。 门吱呀一声开了,纪无情端着个红漆盘走进来,他对床上躺着的女人笑道:“起来吃点东西,你今儿又睡了一整天。” “这什么味儿呀。”苏妫往背后垫了个枕头,才几日的功夫,她整整瘦了十来斤,身上没有半点力气。 “金子给你弄了酱猪蹄。”纪无情说着话,用筷子夹起一块熟烂了、还带着胶质的肉块,放进事先准备好的蒜泥里滚了一圈,这才送到苏妫口边:“吃一口吧,好歹是孩子的心意。” “拿走。”苏妫皱眉躲开,她忙用手捂住口鼻,道:“我喉咙疼,吃不了辛辣的。” “那就喝点粥。”纪无情放下筷子,又从盘中端起碗香浓的粥,笑道:“金子说你气血不足,就给你熬了点红豆粥,尝尝?” “不想喝。”苏妫这 回闭上了眼睛:“他这是在给我能呢,从小就讨厌的寒哥哥终于滚蛋了,他爹可算当上了皇帝。” 纪无情用帕子帮苏妫擦了下头上冒出的冷汗,笑道:“你心里有气,何苦发在小孩子身上。”说到这儿,男人停顿了下,他低头看自己的靴子,犹豫了片刻终于说道:“七娘,有件事我想,”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苏妫从后面环抱住纪无情,下巴抵在男人的肩头,柔声道:“等我病稍微好些,咱们就离开这儿。” 只听咚地一声,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一个清秀的男孩猛地将手中砂锅摔进屋子,汤汁登时就撒了一地。 “不行!我不许你走!”金子疾步跑到他母亲的床边,一把将纪无情给拉开,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手紧紧地抓住母亲的衣角,哭道:“你走了我怎么办?你真的不要我了?” “金子,你先起来。”纪无情忙过去拉金子,循循善诱道:“你知道你娘的真实身份,小寒离去后,她在长安多待一天就多一分的危险。” “你给我滚开。”金子双眼通红,瞪着纪无情:“怨不得我父皇说你是条狗,你果真死皮赖脸的惹人烦。自从你出现后,我们家出了多少事,我父母的不和全都是因为你!” 苏妫没想到金子的嘴居然这般毒,她登时恼了:“你父皇说什么都对,嗯?我与他之间的嫌隙,根本就不是你能懂的。” “那你铁了心不要我了?” “我怎么会不要你。”苏妫叹了口气:“你放心,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 回来看你的。” 金子眼里的慌乱更浓了,他忽然左右开弓抽自己耳光:“都是你不听话,不明是非听信了萧氏那贱女人的话来气娘,还跟娘撒赖,打死你都多余。” “你做什么呀。”苏妫忙起身拉儿子。 “我就是不想你离开我,我亲娘死了,她把我托付给你,你就不管了么。我叫了你这么多年娘,难道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么。”金子忽然以头砸地,磕的咚咚响:“我求你了,求求你了。” “儿子,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苏妫急的忙下床,她把金子搂在怀里,看着男孩额头和脸上一片通红,心疼不已。她知道这小子打小依恋她,之前跟她再怎么闹脾气,总归母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哪里有解不开的心结。苏妫无奈地看向纪无情,叹道:“你能不能陪我在长安住几年,等金子稍微再大些了,咱们,” “不行。”纪无情冷漠 回道。 “那就两年,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我已经等了你十几年了!没错,我就是纪无情,我全都想起了。”纪无情眼中的怒气很明显,他一步步往后退:“有两年,就有十年二十年,我告诉你,我不想等了。” “无情,你别丢下我,请你一定要谅解我。”苏妫想要去跑过去拉住纪无情,谁知她的腿却被金子抱地死死的,根本无法动弹。 “七娘,咱们的女儿被李默带去了归坞国,九苑公主曾在 回塔县见过她,这女人一定会加害银子的。”纪无情狠了狠心,从桌上拿起自己的长剑,冷声道:“你要留下陪你儿子长大,我谅解你,可我没功夫陪你在长安耗,我要去救我女儿。七娘,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只在归坞国等你到冬天的腊月二十四,如果你没来,我会带着女儿离去,永不见你。” “无情!” 苏妫忙往开掰金子的手,她刚追出院子,就与一个中年男人撞了个满怀,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姜之齐以前王府里的大管家白瑞! “七姑娘,没撞疼您吧。”白瑞忙过来,将摔倒在地的女人扶起来。 “你起开,让我出去追他。” “姑娘,七姑娘。”白瑞并没有打算放开苏妫的意思,他看上去比女人更急:“国公爷不行了,他现在拼着最后一口气不咽,就是想最后见您一面。” “不见!”苏妫冷漠拒绝。苏照晟这条老奸巨猾的狐狸,原来早都 回长安了,而且就在摄政王府里藏着,一直给姜之齐拿主意。 “姑娘,做人得有良心。”白瑞早都料到苏妫会这么说,他叹了口气,终究不敢在这个厉害女人跟前太放肆,只是带了点哀求的语气,道:“您好歹用了苏家七女的身份这么多年,就当还苏家一份情,好吗?” 欠了钱可以还,可欠下人情之债,就一直在心里背负着。 苏妫眼里焦急,无奈地点点头,叹道:“等我换身衣裳,就走吧。” *** 国公府临着的街早都净了,护军守在街道两边,而苏府外齐刷刷跪了百十号族里人。 为首的自然是长子苏人义,女眷那边则是王老夫人,她十多年前中风倒下,到现在还没好利索,嘴还歪歪的,看见苏妫来了,热泪盈眶,老妇人想过去抱抱这单弱的女孩,感谢她多年来照顾小婵的儿子,可前后都有执礼太监严守着,只能看着她携着金子进去府里,一句说都不敢说。 府里的守卫比外头更严密, 回廊和影壁前站着的将士们一个个凶神恶煞,一看就是从戍边死人堆里出来的。他们目不斜视,警惕极高,时刻守卫着屋内的皇帝。 油尽灯枯的时候,已经没必要再吃药了。 屋里只有没几个人,除了床上躺着的苏照晟,也就是旁边椅子上端坐的新皇姜之齐,床边跪着的苏人玉。 六哥因为寒儿的事,近些天也是憔悴了不少,原本俊美年轻的面庞好似在一夜间老了许多,垂头丧气,一声不吭。 “姑娘您看,老爷子是真不行了。”白瑞忙将苏妫和金子请进了内室,他先给皇帝行了一礼,然后趴到床边,大声地在苏照晟耳边说道:“老爷,七姑娘和小皇子 回来了,您睁眼瞧瞧。” 此时的苏照晟脸色有些发黑,深浅不一的皱纹横生遍布,嘴微微张着,那原本精明的双眼空寂而混散,他已然换上了老衣,喉咙处的皮肤松弛衰老的吓人。 “老爷,七姑娘 回来了。”白瑞又大声喊道。 “哦。”苏照晟头稍微拧过来了些,涎水登时就顺着嘴角往下流,他眼睛仍旧涣散,有气无力道:“怎,怎么这么多人,红的,绿的…你是谁,拉我去哪里? 回利州呀,咱们这就走。” 金子人小,躲在苏妫身后,紧紧地抓住母亲的手腕,惊恐道:“姥爷和谁说话啊,这里是不是有鬼?” “别胡说。”苏妫虽然镇静,却也被苏照晟的自言自语吓的心里发毛。 这时,只听姜之齐干咳了声,他身子稍微往前探了下,朗声道:“苏公,你们家的七姑娘 回来了,你不是一直想见她么,她 回来了。” 说来也怪,苏照晟忽然就不糊涂了,他喉咙里咕哝了几声,含含糊糊道:“七,七姑娘。” 苏妫忙上前,她坐到床边笑着抚起苏照晟的手,应声道:“是我,爹。” “念,念,念。” 苏妫不解老人这话的意思,她身子往前凑了番,大声问道:“爹,你要找谁?” “念,念。”老人还在重复着这个字。 正在此时,一旁候着的白瑞探头瞅了下,他恍然大悟:“老爷怕是想让老奴念他的遗书。” “那你还不念?”苏妫没好气地瞥了眼白瑞。 “这……”白瑞看向姜之齐,显然是在等他的同意,待得皇帝点头后,他忙弯着腰上前,从老人的枕头底下翻出封帛书,大声地在老人耳边道:“老爷您别急,我这就念。” 只见白瑞恭恭敬敬地立在床尾边,他展开帛书,朗声念道:“老夫姓苏,字照晟,以字行,原出身贱籍,前半生行商骗人骗鬼无数,终得于利州发家。 适逢天下大乱,老夫便起了发不义之财的歹心,以数倍价钱卖粮草于先帝,先帝不计前嫌,论功行赏时封老夫为意国公,苏家至老夫时已然臻于极盛。 然子孙不孝,长子人义好逸恶劳,七女苏妫嫉妒嫡姐苏婵,对其犯下不可饶恕之罪。老夫不忍手刃亲女,唯有将其交给昔日好友张甫明之手,死生不管。 人性本恶,老夫的贪婪残忍终被告发,为逃避制裁,老夫毒杀妾室何氏,又用灵药造出爱子人玉五脏枯竭之假象,终于骗过先帝,逃的一死。 老夫戴了黄冠,本应清静无为,然又妄图染指朝政,得知千寒乃先帝之子后,便指使人玉扶持其登基,以便谋权,谁知对江山百姓犯下不可弥补之错。人终有一死,老夫之罪惶惶,再无面目去地下见先帝。” 这一封遗书,说的将所有人都愣住了。 明明是李月华图谋苏妫的绝世容颜,苏照晟却说是自己亲手将女儿交给张甫明,借刀杀女;明明是姜之齐派人羞辱了苏婵,老人却将所有错都推在已经死了的七女身上;明明是苏人玉野心勃勃扶持小寒,老人却说是自己不怀好心。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皇,皇。”苏照晟忽然伸直了手,他仿佛要抓住什么人似的,眼瞪的老大。 “朕在。”姜之齐忙过去,拉住苏照晟的手,他此时也同苏氏兄妹一样,泪眼盈盈:“苏公还有什么未了心愿?” “人,人玉。”老人的身子都有些微微挺起。 姜之齐扭头看了眼神色紧张的人玉,忙道:“请苏公放心,只要人玉对朕忠心耿耿,终朕一生,定不负他!!” 一阵风进来,将桌上的油灯吹灭,苏照晟吐出最后一口气,软软倒下。他走的很平静,因为他终于得到了帝王的承诺,保住了最心爱的小儿子。 这个屋子里除了金子,其他人都见惯了生死,人生匆匆如过客,比起惨遭横祸,如苏照晟这般寿终正寝,的确是太幸运了。 苏妫仍坐在床边看着老人,当年初见的画面历历在目,她虽然冒名做了老人的七女,却从未真心实意地叫他一声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哪。 “爹。” 苏妫起身跪到六哥身边,恭恭敬敬地给老人磕了个头。忽然,她感觉脖子一痛,心知被人从背后袭击切脉,在晕倒前,她听见六哥畏惧又焦急的声音。 “皇上,您这是做什么?” 第207章 夜满金樽 苏妫是被一阵剧烈晃动给震醒的,模模糊糊间,她看见一个男人正趴在一个女人身上来 回耸动,而这个女人双腿缠在男人腰间,声音媚的能掐出水来。 殿里已然掌灯,脖子还是很疼,苏妫使劲儿掐了下大腿让自己迅速清醒过来,她这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第153节 男的不用问,自然是姜之齐,而这个女的居然是王若兰,她还没死在牢里?是了,姜之齐眼下正值用人之际,必然会不计前嫌启用王宾,没杀她很正常。不过狡兔死,走狗烹,王家估计没几年好过了。 许是察觉到苏妫醒了,姜之齐停下动作,他用那只光秃秃的右手腕划了下苏妫的侧脸,笑的很坏:“醒了?朕还以为你病的要死了呢。” 和一个你根本不爱的棋子在我面前做,是想让我生气? 苏妫懒得说话,她用手肘撑着自己起身,才刚下床,衣领就被背后的男人拽住。 “去哪儿?”男人的声音冷漠异常。 “放开。” “不放!”姜之齐忽然把苏妫拉倒在床上,他浑身一丝·不挂,宽肩窄腰一览无余。男人大手揪住女人的头发,却扭头对王若兰笑道:“兰儿,你知道是谁授意你,去毒杀你丈夫的么。” 王若兰小手半护住胸,媚眼如丝:“不是您么,您让我用醉生莲毒死他,然后把他的尸体带到大明宫,给先帝说他畏罪自杀。” 姜之齐嗤笑了一声,他吻了下苏妫,寒声道:“是这个贱人,她模仿朕的笔迹,指使你去做的。” “啊?”王若兰惊恐地看了苏妫一眼,却拧了下姜之齐的腰:“她怎么这么坏?” “那你想不想教训一下她?她还想杀了你呢。”姜之齐笑着撺掇。 王若兰本就厌恶苏妫,她虽说是二皇子的侧妃,可心却在老三身上,而自从这个祸水一般的女人出现后,三爷的目光就再也没能从她身上移开。 “皇上,七表妹是您钟爱的女人,我可不敢教训她。” “没关系。”姜之齐右手将苏妫的胳膊控制住,让她无法动弹,而左手往下拉苏妫的头发,让她的脸完全仰起:“朕准许你打她。” 只听啪地一声脆响,王若兰一巴掌甩在了苏妫脸上。 “哎呦。”姜之齐阴阳怪气道:“怎么这么轻呀,是不是朕刚才把你干的没劲儿了。” “皇上。”王若兰嘟着嘴娇嗔,她就是喜欢他这样,很坏,却让女人迷恋。 “你应该这样。” 姜之齐放开苏妫,可却抓住了王若兰的手,狠狠地扇向苏妫,男人的劲儿大,直将女人的脸打红。 “疼么?不疼,就再来一下。” 啪啪几声响,苏妫左右脸立马肿起。 “我对你不好么,你瞧你在长安把我整成了什么样!”姜之齐推开王若兰,直逼向苏妫,他用手钳住女人的下巴,强迫她看自己。“你好了不起么,把姜勉之的死推在我头上,焚烧先帝遗诏,矫立你儿子,我告诉你,常俊那老东西怕朕秋后算账,早都自杀了。” “什么?”苏妫这才有点反应,很早以前常公公给她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宁肯自杀,也不愿落到姜之齐手中,因为那才叫生不如死。女人凄然一笑,她眼眸低垂,道:“那你想把我怎样?” “要不让你给先帝陪葬?”姜之齐温柔地抚摸苏妫的头发,忽然狠声道:“你想的美!我把你的所有画都烧了,一幅都没给他放进棺材里。老不死的就算临死前都拉着你们母子的手,他从来就没把我放在眼里过。” “说完了么。”苏妫抹去鼻子里流出的血,她低着头慢慢地下床,无力道:“我去洗一下。” 苏妫转到屏风后头,掬起澡盆里的凉水洗鼻子,又往手上汪了些水,轻轻地拍上滚烫的额头,试图往下降烧。 而正在此时,一只冷硬的大手忽然抓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都塞进澡盆里。事出突然,她没反应过来,嘴里鼻子呛进去好多水,她下意识地使劲儿挣扎,可手的主人就是不让她从水里出来。 黑发在眼前飘荡,纷纷扰扰很好看。苏妫一时间竟放弃了挣扎,她只是呆呆地,看着气泡一点点地上升。 “七娘!”手的主人慌了,一把将她拉出澡盆,可当他看见女人并无大碍时,原本关切的脸色又换上寒冰,他冷哼一声,将女人连拖带拉地拽出寝宫,怒喝道:“你给我在外面反省!让雨水冲刷掉你的罪孽!” 苏妫笑了笑,她的衣裳被水浸湿,很沉;她的脸被人打,很疼;而现在,她要站在雨地里,反思自己的罪孽。 我的罪孽? 夜已深沉,苏妫从未觉得像现在这么轻飘飘过,姜铄死了、寒儿走了、韩度不见了、无情也走了,这就是我的结局。我终于明白当年皇祖母的绝望,她要的从不是一座冰冷的宫殿,最终,我也被高门贵庭困住了呀。 “娘!” 苏妫听见声音,抬头看去,她看见金子扔下伞朝自己跑来。 “娘,你怎么了。”金子手都不敢碰他母亲,他的眼泪都快急出来了:“你在雨地里站了多久,为什么你的脸肿了,谁打的你!” 明明屋檐下有许多宫灯,可为什么这么黑? 苏妫强咧出个笑,她轻轻地抚着儿子的耳朵,道:“娘留在你身边了,高兴么。” 说完这话,女人就软软倒下。于此同时,殿里的那个男人迅速冲出来,他一把捞起女人就往里边走,边走边急道:“去叫太医,快!” * 再次醒来,窗上已经落上夕阳的余晖。 苏妫觉得浑身都疼的紧,每一分肌肉都像被人用针扎了般。她才刚想抬手,就发现床边躺着个穿龙袍的男人。男人并未睡熟,他察觉到动静,立马惊醒。 “七娘,你没事了吗?”姜之齐手连忙附上苏妫的额头,当确定她已经退了高烧后,这才松了口气:“你昨晚烧了一夜,情况特别危险。” “……” “对不起。”姜之齐头颓然地垂下,他将手插·进发中撕扯,痛苦道:“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全都在我意料之外,我失控了。但我保证,以后绝不再犯,我一定好好宠你,封你为妃。” “……” 瞧见女人呆呆的不言语,姜之前有些着急,他一把将女人揽在怀中,痴痴道:“听金子说,你打算跟无情走,我听了后都快疯了。” “不是打算。”苏妫推开男人,淡漠道:“是事实。” “你说什么?” 苏妫无力道:“我舍不得金子,本打算和无情在长安住两年再走,他不愿意。”女人看着窗子上流转的日光,苦笑:“怎么办,我现在就想他了。” “贱人!”姜之齐忽然将旁边矮几上的药丸全都拂掉,他从地上捡了片碎瓷片,抵在苏妫脖子上:“就算死,也要和他走?” 脖子已经感觉不到痛,女人凄然一笑:“来不及了,他已经走了,我又错过他了。” 正在此时,金子忽然从外室进来,他瞧见父亲正用瓷片割母亲的脖子,便什么也顾不上了,冲上去就往开拉,他使劲儿用脚踢他父亲,瞪眼喝道:“你又欺负我娘!” “欺负她怎么了。”姜之齐被苏妫气的不轻,他方才已经低声下气地求她了,可她却?男人大袖一甩,起身就往外走,他在出门的那刻停顿了下,冷声道:“既然你这么疼金子,那朕就给你个机会,你就去浣衣房做卑贱的女奴,给你儿子洗一辈子的衣服。我告诉你,这辈子都别想飞出大明宫了。” 等姜之齐走后,金子这才将护住母亲的双臂放下,他连忙转身翻看母亲的脖子,见只是有一点点血点子,男孩终于松了口气。 “父皇是不是疯了,他凭什么这么对你。” 苏妫替儿子抹去泪,柔声笑道:“没事,他受了我十多年的气,这次又被我弄的差点当不了皇帝,想要一桩桩一件件还给我,很正常。如果我是他,会比他更狠。” “娘,对不起。”金子跪到母亲腿边,低声啜泣:“我只想您留下,天天看着您,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没事。”苏妫叹了口气,她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肩头,笑道:“屋里被他弄的全是药气,咱娘俩出去,看看夕阳。” “嗯。” 夕阳秋更好,敛敛蕙兰中。 极浦明残雨,长天急远鸿。 鸿雁于飞,之子于征,漂泊他乡的游魂,终将去往何处。 因为昨夜下了雨,夕阳红的格外澄净。宫人们在扫从桂花树上落下的花瓣,她们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干自己的活。 金子听见母亲又咳嗽,忙轻轻地拍她的背,他有些着急:“秋里寒气重,要不我扶您进去歇着吧。娘,您别将父皇的气话放心上,他不过,” “没事。”苏妫打断儿子的话,笑道:“ 回到长安后,我就将心思全放在了寒儿身上,忽略了你,母亲对不住你。” “娘。”金子看着娘亲憔悴的样子,忍不住红了眼。 “这么大的小伙子了,还哭。”苏妫轻轻掐了下儿子的鼻梁,笑道温柔。 男孩扶他母亲坐到台阶的最高一层,然后头枕在母亲的腿上,像小时候那样牵着她的手,轻声道:“娘,你给我讲故事吧。” “你要听什么?” 男孩的泪滴进他母亲的裙子里,消失不见:“我的生母,您,就讲讲她的故事吧。” “她?”苏妫手轻轻地拍着儿子的背,她的身子微微摇晃,看着远处即将陨落的夕阳,笑道:“你亲娘叫苏婵,是个非常非常好的女人…” 夜幕已经来临,华灯初上,大明宫各处都静悄悄的,偶尔有一阵清风吹过,带着女人温柔的声音,慢慢消失在深宫。 回忆是美好的,或许会带点残酷,可是你的音容笑貌,永远留在我们心中。 过了许久,久到金子都趴在苏妫的腿上睡着了。 一个瘦高的男人从暗处走出,他默默地将厚披风披到女人身上,然后坐到她身边,黯然神伤。 “他睡着了?”姜之齐轻声问道。 “嗯。” “七娘,告诉朕你到底想要什么?”姜之齐从后边搂住苏妫的肩头,道:“朕知道你恨王若兰是毒杀你姐姐的元凶,只要你一句话,朕立马赐死她。” 见苏妫还是不说话,姜之齐叹了口气,他仰头望着天上的繁星点点,失神道:“大明宫虽富丽,星空总没有 回塔县那么好看。还记得以前夏天的时候,咱们全家坐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纳凉,吃着从井水里冰过的瓜果,多惬意。如果还能 回到从前,那该多好。” “ 回不去了。”苏妫的声音还是有些嘶哑,她无奈一笑:“你我心里明白,发生小寒这件事后,我们更不会 回到从前了。” “我不信。”姜之齐的手慢慢发力,他定定地看着女人的侧颜,道:“我们可以一起忘记,在往后的日子里,我们还可以向在 回塔县那样相互扶持地走,你仍旧叫我大齐,我还喊你七娘,好不好。” “大齐属于 回塔县,而在大明宫里,只能有皇上。”苏妫轻拍金子的背,她缓缓地 回头,迎上男人的眼睛:“我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也不介意别人如何评价我,在我短短三十多年的生命里,我走过繁华,路过荒蛮,睡过皇宫,上过战场。我送走一个皇帝,又扶持起另一个皇帝,这辈子虽然走的很曲折,但也算不枉此生了。” 男人点头笑笑,道:“是啊,人人都道三爷了不起,殊不知你这一生比我更精彩。七娘,留下吧,我们共同开启一个盛世。” “在长安的七娘永远不会安分,这你心里明白。”苏妫怕惊醒熟睡的儿子,使劲儿按住胸口才咳嗽:“我的后半生,只想跟此生挚爱一起渡过,过简单快乐的日子。” “那我呢?”男人眼中的怒气又上来了:“你从来没把我当 回事吗?” “不。”苏妫坦然一笑:“有那么些时候,我曾经动容过,这我承认。” “那你就留下!我会让这种动容一直保留下去。”男人听见她说的话,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苏妫觉得现在连咽口唾沫,喉咙都疼的要命,她舔了下干起皮的嘴唇,无力道:“你知道腊月二十四是什么日子吗?” 姜之齐想都没想:“你的生辰。” “没错。”苏妫看着黑漆漆的远方,无奈道:“他说只在归坞国等我等到腊月二十四,如果我没去,他就带着女儿远走,再不见我。” 说着说着,女人就掉眼泪了:“我知道他从来都不会骗我,说走肯定会走的。上次他不见了,我用了十年的时间想他,这次我不知道得用多久,可能不会太长。” “七娘,你难道就不想想儿子?他都跪下求你了。” “我就是因为他,才这么痛苦。”苏妫低头看着儿子,叹道:“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但我会在这段时间好好疼他爱他,他总说我偏心,可这么多年我最疼的还是他。” 夜已深沉,寒凉慢慢地笼罩宫廷。 良久,男人拍了下女人的肩膀,柔声笑道:“别胡说了,什么死不死的,你肯定能长命百岁的。” 第208章 潺潺流水不负 马车摇摇晃晃地出了大明宫,车外跟着十个全副武装的将士,紧随其后。她是真的没想到,姜之齐居然会许她出宫去女君山祭拜婵姐。 金子自打上了马车后,就一直抱着她,都出城了还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