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错误的报恩套路》 第1节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 《论错误的报恩套路》 作者:七夕是大头喵 ==================== ☆、缘起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本文虽然是bg,但是有耽美内容。不适者这里再次提醒。 本文属性第二条有避雷。 最后,所有的发展都是有规律的,夏玮不是骗婚,女主她妈也不是白莲花,请不要自动脑补剧情。更多详细情况参见第五章作者有话要说。 莲花的禅修垫上花瓣次第开,夏暖双手合十慢慢跪坐其上,低头深吸口气才抬眼往上,汉白玉做的整尊观音慈眉善目,呆看了会,也不知盼了多久,出来上香的心愿总算是达成。 她小声慢慢念到,菩萨,虽则我平日不来,可是我都是让人带了心意来的,您一定要保佑我…… 嘴唇几番张阖,终是道,保佑我多活几年吧,我还没看够这个浮世。 这句话讲完,夏暖慢慢委身跪拜,伏在地上良久。 再起身的时候,夏暖脸上才带了些释然,她语速渐渐快起来,菩萨,要保佑爹和小爹都健康平安,保佑我的侍女洵青变得活泼开朗些罢这样日子才有意思些,再保佑给我看病的太医尤复礼尤太医能多休息些毕竟年纪大了的人不经折腾,对了,最最重要的事情,是要保佑他们身体安康少病…… 等夏暖连最最微末的小愿景说了,再找不到说的,不由又叩首拜谢,婢女洵青拿出早就准备好了的香火钱,厚厚的装了一个信封,夏暖乐呵呵努力将它塞到功德箱中,完了又拍了拍箱子,像是寻求什么保证一样。 走时一抬头,那个守在一旁的小僧倒是笑的好不灿烂。 走出供奉菩萨的大殿,夏暖有些好奇四望,此时正值三月中旬,大地回春,寺庙内种植了些零星的桃树纷纷开了花,夏暖深深吸口气,还带着春寒的凛冽,她却觉得整个人精神好多了。 洵青在一旁开口道:“郡主,王爷说今日可以去普渡寺后山走走。” 夏暖一愣,连忙问:“真的?” 洵青点头。 夏暖笑起来,脸颊右边有个小小的梨涡,给她苍白的脸上添了些许生气。 夏暖是安阳王的独女。安阳王夏玮的名号,在大夏,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原因倒不是因着安阳王多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想当年夏暖的娘亲去世之后,多少大夏名门闺秀都盼着给夏暖这个奶娃娃当后娘,谁能料到,夏暖她后娘没有,倒是多了个小爹。 小爹来头也不简单,皇商萧家长子萧羽,也是风流倜傥,一夜之间破碎的一京城的芳心,数都数不过来,闺中相思的人是断袖诚然已经很悲惨了,更悲惨的是,意中人还带了一个好男人一起断袖。 而夏暖,养在深闺中,大夏都知道安阳王有个女儿,见过她的,却是寥寥。 普渡寺旁边的香山。 不少人在看着他,笔直的鼻梁,菲薄的唇,眼角微翘的眸子,左眼角下烫一滴朱红泪痣,香山狩猎场开阔,风鼓起他黑色的披风。云涯随意挥着鞭子,无甚力道,黑色汗血马懒洋洋走着,他看着前方,不言不语,只是跟随在今上周围,不远不近的。 另有一少年打马上前,一身黑色的骑装,和云涯并行,低声问:“阿云,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啊?” 云涯眼角扫他一眼,声音也低:“你不跟着水南屁股后面转了?” 水南和水东各是青燕四大主事之二,前段时日,水东对水南姑娘的青眼相加,云涯不是瞎子,自然也看得出——就算看不出来,青燕里面的人嚷嚷也挺多了。 水东一囧,嘿嘿一笑,道:“水南昨天有些着凉,今日没出来。” 云涯又瞥水东一眼,越发不屑:“笑这么荡漾,好事将近?” 水东蹙眉:“你今儿话怎么这么冲呢?!” 云涯想说什么,生生咽下,只梗着个脖子慢慢随着陛下走。水东见他不想说,也没多问,就并行在他身侧,随着自家堂主晃悠。 云涯心思纷繁,水东说的也没错,他确实心不在焉,连素来最爱的狩猎也失去了兴趣,他轻叹口气。 再抬头的时候,前方的亲卫似乎少了许多,云涯心中一凛:“亲卫呢?” 水东疑惑回复:“刚才不是去追麋鹿了么?” “娘的,有埋伏,给老子滚回去叫人。” “你怎么肯定……” 水东话未说完,云涯两腿一夹,扬鞭上前,一骑绝尘突入前方亲卫军中。水东见这阵仗,再不迟疑,勒马掉头,往来路飞奔而去。 云涯初初上前靠近今上,茂密的树林里不知何处飞来流矢,箭身一道银练,而箭头乌黑,他啐一声,飞身点足踏步于马背之上,人如离弓之箭弹出,在空中右手甩出一枚银钉,细微叮一声两兵相碰,待那流矢和银钉双双落地之时,云涯也稳稳落在了今上身前。 “护驾!” 普渡寺。 夏暖蹭着洵青的手,一步三跳就拉着洵青往山上走去,洵青拉了几次夏暖的脚步都慢不下来,洵青料想自己功夫好,一定能在夏暖摔倒前接住那小身板,于是作罢劝她的念头。 寺庙清幽,越往山上越是人少,待看到桃花烂漫的时候,洵青不用劝夏暖了,因为夏暖已然喘着粗气累的走不动,更不消说什么蹦跶蹦跶,能走就不错了。 洵青见夏暖坐在亭子中靠着,眼神却是望着那遍野的桃花,心知这是真走不动了去。 洵青矮身下来:“郡主,我背你。” 夏暖鼓鼓腮帮子:“自己走上去更有意思嘛。” 洵青面无表情:“郡主,自己走上去后,怕是萧爷就要来接您了。” 夏暖瘪瘪嘴巴,还是扭捏矜持道:“那我有力气了就放我下来,回家了不准在小爹和爹面前说背了我。” 洵青不由笑弯起嘴角,点头:“好的,郡主。” 夏暖欢呼一声就趴上了洵青的背,洵青是练家子,夏暖本来就轻,洵青背着夏暖步伐不减慢反而变得挺快,洵青掂了掂背上的重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换了药之后人精神好了许多,但总觉得轻了些呢?! 夏暖趴在洵青背上不一会儿就到了山坡上,桃花开的大片大片的,平日里来人不多,桃花便是肆虐长得更是嚣张,好像要将这一片地都霸占满一般,夏暖仰头看去,满目的粉红生机灼灼,夏暖微笑起来,梨涡加深,虽然脸上有些不正常的苍白,可是那种喜悦是掩不住的。 “这个颜色好像小爹在我生日的时候给我那个……” 夏暖说完,从衣服下面一把掏出一块璀璨的石头,放在阳光下面,石头呈现出浅淡的粉色。夏暖惊讶张大嘴,原来小爹还真不曾骗她,在阳光下的石头真的有点偏粉,尽管很淡。 这个是舶来品,据小爹说是镇国之宝,一个小国家的,别看透明,小爹说很坚硬,她很喜欢就时常带着,这石头不像她。她喜欢那淡淡的粉,就将石头放在衣外,任阳光在石头里面折射出耀眼的璀璨。 普渡寺旁边的香山。 从青燕的人赶来围了陛下一圈之后,云涯就一路上追着偷袭的那帮人走,已经砍死了三个,青燕副堂主水千还在后方,而他被这伙子人削了几刀激出来些子血气,势要拿下一个活口。他也不知道追到了何处,手拿着的剑上面染着血。 云涯今日着那身红衣倒是派上了用场,身上血浸上袍子,看也看不出,他搓搓鼻子,心里直骂,真真闯了鬼了,多少年他娘的没受过伤了! 可是,最近也是闹心,事情查了那么多年,偏生最近有了消息,云涯拉扯嘴角,也不复杂,他是师父捡的,一直在查父母。 他深吸口气,就在这时,细微破空声响起,三枚暗器呈三角形飞来,完美的三角形,角度和方向选的都很好。 “老子果然是闯到鬼!” 夏暖一路上看着桃树,慢慢走着,不时问自己的侍女。 “哎哎,洵青啊,桃花每年都会开这么好吗?” “郡主,不知道。” “洵青啊,要不要我们摘些回家啊?” “郡主,你要是开口的话,萧爷会在园子里种上好多好看的花,保证一年四季花开不败。” “唔,”夏暖摸了摸鼻子,“家里的有什么好。” 洵青瞥一眼夏暖,不复开口。 夏暖渐渐放缓步子,有时回头看看,曲曲折折的山路上青石板扭成一条路,延伸远方,而鳞次栉比的红墙寺庙被大片的树遮挡,若隐若现。 夏暖往上看,大片的桃树看不到尽头,她深吸口气,心道,还是再走一会儿吧。 夏暖顿了顿,那股子味道…… 她不由往侧面看去,半空中一黑一红两人,红衣人剑锋带急一挥,细碎的血珠顺着刀刃飙出,而黑衣的那人宛若破碎的风筝落地,红衣人紧跟其后,呕出口血,随意将剑插到土里借力站着。 他抬头,就看到了她。 夏暖心跳的不正常的快,手心浸出汗水,她吞口口水,却没有避过眼睛。 洵青很快护在了她身前,可是那人却依旧看着她,那本是一双桃花眼,此刻却是不容置疑的专注,从那双眼,那人的脸上,夏暖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看到眼角下的泪痣艳丽,他们视线僵持着。 云涯同样打量着夏暖,还有她脖子上的那颗宝石,勋贵人家,云涯想。他已经看不清那女孩的脸,好像有些苍白,可是半步都没退后。他伸手去将自己身上的那枚暗器拔出,又是一阵头昏眼花,云涯大口吸气,他还不想死。 救命啊我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思绪想到了哪儿,叫出来了没有,就倒地了。 他真的,不想死。 夏暖全身一松,大喘口气,才问:“怎么就倒了?” 洵青缓缓放松戒备,闻了闻,半晌道:“中毒了,魂断,发作很快。” 夏暖愣愣点了点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洵青此时道:“郡主,我们快走吧,萧爷让不要管闲事。” 夏暖看一眼那人,咬咬唇,点头。 夏暖领头往前走去,洵青随后,可才将将走了两步,夏暖就停了下来,整个脸上有不自然的苍白,额上还有些冷汗澄澄,袖中的拳头收紧又放松,又往前急速走了几步,终是停了下来。 “郡主你不舒服?”洵青问。 夏暖蹙眉,叹口气,转身往回走去,洵青不解随后。 这次没有停下来,一口气走到了云涯旁边。 夏暖蹲下,用力将云涯翻过来,伸手在云涯的鼻子下探了探鼻息,还有救。 夏暖看着他,闭上眼的样子比较无辜,身上也不知道中了多少刀,连她手上都有血。 “郡主!”洵青唤她,有些无奈。 夏暖低低咳几声,慢慢伸出手,眼神坚定看着洵青:“拿来。” “郡主!”洵青不愿。 第2节 夏暖不语,手也不放回去,就看着洵青,眼睛湿漉漉的。 僵持一阵,洵青终是叹气,伸手掏出一个小盒子,拿出一粒药丸来递到夏暖手中,夏暖对着洵青笑起来,生硬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清心丸塞到云涯口中,做完这一切神色复杂又看了看云涯,起身拿手帕擦掉手上沾着的血。 “我们走吧,洵青。”柔柔笑着。 下山路上。 洵青:“郡主你救他干嘛,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夏暖默了片刻,说:“他倒下前口型在说救命。” 洵青:“万一不是好人怎么办?” 夏暖歪头,笑的娇憨,讨好道:“反正也打不过你嘛。” …… 云涯是被水千一巴掌扇醒的,他望了望天上偌大的月亮,又看了看自己副堂主冷若冰霜的脸,问:“我们都死光了?” 水千不为所动:“堂主,是我们找到你了。” 云涯长吐口气,仰面看看月亮,半晌,骤然骂道:“你们这他娘什么速度,等你们来救老子不早死透八百遍了!” 水千道:“堂主,祸害遗千年。” 云涯大字型不变:“我中毒了!” “恩,目测有人解了。” “解了?”云涯挑眉。 “解了!” 云涯又看月亮,神色有些迷惘,轻哧一声:“头一次这么大恩情。” 水千一脸困惑看着云涯,他也不解释什么,嚷嚷:“看这么看,还不把我抬回去!晾这儿晒成干尸呢?!” 柳月挂在树梢上,半夜夏暖迷迷糊糊醒来了。 才爬起来,只觉得喉咙有些痒,一口吐出,才舒缓些,夏暖以为自己又吐药了,但是当洵青拿着蜡烛愣愣站在原地的时候,夏暖才意识到什么。 低头看去,是血。 安阳王府半夜,人声鼎沸起来。 ☆、瘟疫·一回 三年后。 秦楚馆。大夏断袖云集之地。 “堂主,人到了。”水千对云涯说,顺手将五花大绑的头牌往前面一推。 一副吊儿郎当的支着腿斜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终于抬起来脸,春水潋滟的眼惑人,左眼角下的那颗朱红的泪痣更是将人衬得颠倒众生,头牌痴看着,这种雌雄莫辩的长相,怕是大夏也没几个。 云涯对着这视线皱皱眉头,慢慢起身坐直,右手捏捏眉心,睡不好确实有些烦人。 云涯挥挥手,立在一旁的水东立刻一击将那头牌打晕过去。 “水西回来了吗?”云涯开口。 副堂主水千摇头:“还没。” 云涯想了想,又问:“城北的流民怎么样了?” 水东此时答复:“每天早晨开城门让康健的流民进城,而染上疫症的流民,近几日没有人要求进城了。” 大夏今年边关饥荒,不断有流民们跋山涉水来到京城投奔亲戚,从二月末就陆续有人进城,直到现在三月将尽,人更是只多不少。若单单只是流民倒还好,可是饥荒伴随的瘟疫越来越严重,也有不少染病的坚持到了京城外,京中毕竟贵人多,这批流民断是不能放进来的。 “等这儿我私事了了,去北门看看。” 水千接口:“你是怕有暴动?” 云涯似笑非笑说了句:“事若反常必有妖。” 端起茶几旁的浓茶喝了口,云涯道:“对了,今年好像通商贸易开得早,听说几年没来的那个大户也来了大夏,到时候让水南再去问问那颗宝石是不是他们那儿流出来的。” 水千倒是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开了朵艰难困苦的桃花。” 云涯瞥她一眼:“若是能开出这样的桃花也是奇了怪了,找三年了都没找到,真是……这年头,赶着报恩的没人要,欠了恩情的倒是迟迟不还。” 时间过得确实飞快,那日云涯被救了后找了围猎贵人们的名单,所有女子都查了一圈,愣是没发现有谁有那么大个宝石的。不得已从外来通商的人查起走,几个大户中查了个遍,最后,竟只剩这个几年来一次大夏的洋人。 云涯有时候想想也是觉得离奇,偏生毒发作花了眼,看着自己杀了人还能救自己的,恐怕也不是什么良善人?! 这样越想就会越来越乱,青燕的势力也找不到,若是被有心人救了,怕是之后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一切都太恰好。可是,想这么多管个屁用,得先找出人来啊! 水东在一旁添油加醋道:“水南说阿云你不必急,这种事得看缘分。” 云涯:“缘分个鬼,还不赶快把那身衣服扒给我,把这里的事了了。” “你真要去,忍得了?”水东踯躅。 云涯翻个白眼:“那现在你有闲工夫去严刑逼供?” 城北。靠近北门。 烟雨阁二楼,一女子着一身曲裾深衣,烟青色的料子上绣着一朵又一朵芙蓉富丽,粉色的线针脚细密,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她微微地低了头,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丹水杏眼俏丽,淡红的唇润泽,手中捧着一只骨瓷的竹节状杯子,杯子上方蒸腾起一层又一层袅娜水汽。 夏暖已经有三年没出过安阳王府了,今年她的身体也不怎么好,可是爹和小爹似乎对她宽容了很多,竟然应下了她出来踏春的愿求。想到此处,夏暖脸上有些愣怔,随即又带出个淡薄的笑。 她不再想这些,视线落下护城河的另一侧,另一侧靠近城门的方向倒是少了几分雅致,满是佝偻的人群,着装破烂,就算有些着装正式的人也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一粉衣靓丽女子盈盈立在城门处,身旁的家丁忙的火热,她从容不迫指挥着下人发放食物,乞食的白丁接过食物都双手合十躬身,真心向她道一声谢。那女子从容不迫,一一淡笑着回应。 那是夏暖的表姐谢娴,夏暖现在外祖父是当朝右相,而谢家也是朝中出名的中流砥柱。今年饥荒,流民进京,作为朝中重臣,谢家也在尽一份绵薄之力。 夏暖低低咳嗽两声,看着在一旁忙碌的秋衣,问道:“洵青什么时候会回来啊?” 秋衣回:“洵青姐用轻功往返应该很快的,毕竟只是去萧爷的铺子拿药。” 夏暖点点头。 夏暖再往窗外看去,楼下白布上朱砂写就的大字清晰明白,一妇人抱着孩子在乞讨,她孩子发烧了,急需银钱。夏暖看她的打扮,想必是才入京的流民。 夏暖想了想,问秋衣:“带了银子吗?” 秋衣不解,点点头。 夏暖笑起来,指了指下面道:“你看,谢姐姐也快完了,我们下去罢。” 秋衣一头雾水,直觉顿了顿才说:“可是洵青姐还没有……” 夏暖此刻拉住秋衣的胳膊摇一摇,撒娇道:“好秋衣,城内没事的啦,我们先下去罢,谢姐姐那儿也有些护卫呢!” 夏暖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秋衣无力抵抗,一阵哀嚎之下,还是败给了夏暖的撒娇功力,妥协了。 秦楚馆。 二楼,满脸横肉的男人笑嘻嘻在身边的云涯身上掐了一把。红衣美人低头一笑,那嫣红的薄唇抿起,眼角微翘的眸子低垂,纤长的睫毛轻颤,横肉男顿时嘟起满嘴油光的嘴巴想要一亲芳泽,被云涯一手绵软力道推开,另一只手则攥得死紧收在背后,青筋毕现。 云涯咬着牙低声道:“回答我呀……” 横肉男被云涯看似娇嗔的一眼撩拨的浑身发热,不由嚷着:“还不是我家驸马让去的,问那么早的事情干什么,那女的都不知道死了百八十年了,而且她是女的,你是男的,哪里有可比性,来,让爷亲亲……” 早死了八百年……对于这样的用句,云涯心沉了沉。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他倒是慢慢咧嘴笑开,终是畅快去推横肉男,横肉男早见惯了这种欲拒还迎,反而凑上前,熟料这一下和前面的轻柔完全不一样,横肉男被猛推到一边去,他正想发火,谁知云涯起身开始脱衣服,横肉男一怔,脸上露出猥琐的狞笑来。 云涯亦是笑着脱掉那身火色的衣裳,月白的中衣露出,不徐不疾笑着慢慢挽着袖子,横肉男看他这样,笑嘻嘻道:“该脱就要脱彻底嘛,你这样……” 话还没说完,云涯抡起一拳就打到那张肥脸上:“给点颜色还给老子开染坊起来!” 横肉男一口血吐出,这一拳打掉了他两颗门牙,他蜷缩地上哀嚎不断。 云涯的手不见停顿,一拳又一拳下去,边打边骂:“我一个大男人你也下得去嘴!” 打得不过瘾,下脚踹。 横肉男除了尖叫哀嚎完全受不住云涯的力道,最后一脚下去,整个人晕死过去,云涯甩甩手,捡起那身满是刺鼻香味的头牌衣裳擦了擦手,嫌弃扔到死胖子边上。 水千和水东听到了动静推门走了进来,水千将云涯的外袍递给他,又看了看地上昏死过去的胖子,问:“这人怎么办?” 云涯慢条斯理穿衣,头也不抬:“扔踏云楼牢房里,什么时候空闲了再来审问。” 水千点头,道:“水北来了。” 云涯穿衣的动作一滞,随即问:“何事?” “流民有些反常,北门口有些异动,马上就是开门放人进来的时刻了。” 云涯叹口气道:“真算起来,又不是我的事。” “可是探子说安阳王郡主、谢家嫡女还有宁家宁植都在那一块,若是冲撞了,怕是疫病不易控制。”水千继续说。 云涯不复说话,工整将衣服穿好,对着边料的莲花纹嫌弃耷拉下嘴角。 “带了几个人?” 水东回:“十几个,在楼下。” 云涯拿起自己的剑,言:“距离开城门还有一刻,运轻功从屋顶走罢。” 说完径直从窗外跃去,水千水东紧跟其后,云涯只顾着自己走,水东倒是冲着楼下的水北招呼了一下,便是也紧跟着云涯纵身而去。 城北门。 秋衣叹着气施舍给了那女子银钱。 夏暖看着女人远去的背影,低声问:“该是治得好吧?” 秋衣宽慰夏暖道:“郡主放心,你看她还没在街上哭着求人,神色又拘谨,想必只是小孩初初发烧,看了大夫就没什么大碍了,若是重症不治,不会这么舍不下脸面的。” 夏暖听了笑起来,重重恩一声,冲着秋衣笑,有些傻气稚嫩。 蓦然耳际嘈杂声起,夏暖顿觉得没对,往回看去,发现谢娴的那个摊子周围围住了好些家丁,在帮着谢娴挡住流民,夏暖又往前看去,城门大开,官兵们拦都拦不住,秋衣下意识拉着夏暖就往烟雨阁跑,熟料流民冲进来太多太快,还没到烟雨阁周围满是人,而烟雨阁的人也不得不关上了门,秋衣恼怒。 “回去定是要让萧爷拆了这阁楼!” 夏暖不知所措,周围流民带着的奇怪的味道也让她难受起来。 “都是这些贵人,不给我们活路,打死他们。”不知道谁叫了这么一句。 第3节 流民们也附和起来。 秋衣暗叫不好。 夏暖顿时觉得有人拉扯自己斗篷,秋衣一见之下急坏了,连忙手忙脚乱解开夏暖的斗篷扔给那些个流民,慌忙中不小心拉出了夏暖的配饰,夏暖的脖子上也有些扯出来的红印子,还有人欲上前,秋衣忽然高声吼道。 “我乃安阳王府中人,谁敢上前!” 夏暖站在秋衣身后,紧着气息,她手拽着自己衣领,大口吸气,周遭喧哗嘈闹,左右都是不善的脸孔,而秋衣并不像洵青,她不会武,夏暖慌张之下,低低咳嗽起来。 喊也喊不出,夏暖只得将背脊挺直,打起精神来见机行事。 云涯一个跳跃,立在烟雨阁的飞檐之上。 纵观看去,一片混乱,云涯先看向城门,很快就看到了谢娴一众人,水千和水东随后而来,分立于云涯两侧,云涯眯眼,对着水东指了指谢娴处,水东会意飞身而下,身后紧随几个青燕堂众。 云涯看着仍旧混乱的城门,对水千道:“去关城门。” 水千点头,六人随行。 水北往前一步走到云涯身侧,云涯快速道:“流民像是染了病的,杀,其余……” 眼角一侧瞥到京城卫兵的身影赶来,云涯改口:“让卫兵隔开,混杂的百姓也不放走。” 水北带走了最后几个人,云涯立在烟雨阁二楼,吩咐完了事情,思绪才开始散漫。风鼓起他的外袍,他远目,对楼下的混乱视而不见。 呵,难过到一半,云涯突兀笑起来,好像从死胖子口里知道自己娘亲早死了也并不是一件特别难过的事情,毕竟早就猜到,只是……那讽刺的笑意又淡去。 一点亮光闪过,云涯蹙眉,下意识目光警觉追着这光去,下方一粉衣女子被流民推搡得退了一步,云涯细细看,那被系在女子脖子上的宝石熠熠发光,正是记忆中的模样。 兜兜转转,终是遇到。 云涯拔出随身的剑,迎着晨光,剑身冷意森然。 夏暖已经和秋衣被挤散了,不管秋衣如何护着她终是抵不过多数的流民,不过好似前一刻的事情,下一刻她已然看不到秋衣的身影,四周不断有手来拉扯推搡自己,那些手指甲缝中无一不积着厚厚的一层黑。 她想挤出去,却是无济于事,头越发在这种浑浊气息中晕晕,有人不断叫骂,她来不及一一分辨。 突然斜入一只手,欲往夏暖的脸上招呼,夏暖惊,退无可退。 一把剑挟风而来,夏暖来不及抬头,闻到了点点腥味,紧跟一袭白衣入目,那人上前手一横搂住夏暖的腰际轻轻一跃,就带着她远离了那个圈子,夏暖脸色苍白,口不能言,手死死抓住那人的衣衫,不去看脚下。 在空中很是持续了一段时间,不断地起身下落再起身,夏暖从头到尾脚都没沾着地,腰际的那手臂倒是有力,稳稳抱着她,没一点抖动。 这人该是和洵青功夫一般好,夏暖心想。 水北见自家堂主过来,连忙往侧面避了避,云涯擦着他身略过,进入青燕才清理好的后方,水北眼见云涯怀中抱一姑娘,眉头一挑,心中想着,莫不是铁树开花? 然则云涯并未停留,反而往更远处去了。 夏暖落地的时候,半分没真实感,手还紧紧拽着那身白衣,云涯皱眉刚想退开,夏暖却先于他一步放开了手,她捂住唇,蹲下身低低咳嗽起来。 云涯选的地方开阔,那股子难闻的味道终是在风的流动下被带走,夏暖咬着下唇,慢慢顺了顺自己的胸口,咳嗽好些了,才站起身来,额上有细碎冷汗渗出。 那人抱剑立在一侧的柱子上,夏暖刚想开口道谢,那颗泪痣就灼了她的眼,夏暖愣愣。 云涯却是笑开来,一如夏暖所料,那是一双桃花眼,生来就适合缱绻的笑意。 “是你救的我。” 话中没有半分迟疑,夏暖越发不知该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尾巴、我才是不厚道的人,对我这么久的支持。 说好的日更就是日更!(doge脸!) ☆、瘟疫·二回 夏暖低头又轻咳几声,云涯歪头打量她片刻。 直截了当:“你到底是什么人?” 夏暖抿抿唇,回复:“我乃安阳王夏玮之女,夏暖。” 云涯紧紧眉头,想了一圈,讶异:“那个病弱的郡主?” 夏暖点点头,又小声道:“大人是?” 云涯轻笑,抱着剑往远处看了看,道:“我可算不上是什么大人,原来是陛下的陪读,现在专门在踏云楼守墓。” 夏暖有些惊讶,但同时又有些释然。踏云楼是大夏皇陵所在,其中供奉大夏数位帝王。未曾想到,云涯是大夏的陵寝官。夏暖想着当初见他的时候浑身是血,不由心中惊惧又打鼓起来。 云涯看出夏暖眼中的探究之意,本不欲理会,转念想着好歹是救过自己性命,终是开口道:“虽则没有一官半职,可是陛下早使唤我使唤顺手了,当时全身上下全是替陛下挡的刀。” 夏暖又不知如何开口回复。 她只得笑了笑,右颊梨涡深旋,倒是压过苍白的脸色增添几分生气。 往周围看去,他们现在所在之处离北门已经有些远了,没有流民再过来,周围倒是不少卫兵走来走去,夏暖放松的同时心中又是一紧。 开口贸贸然道:“大人,我的侍女和我走失……” 说到一半,又想到自己和云涯的陌生,接不下口,只得用期待的眼光看着云涯,眼神湿漉漉的,活像只小动物。 云涯皱眉,往城北回看,基本看不到混乱人群,算了算时间,巍然不动立在原地。 “应该已经救出来了,我的人在清场。” 云涯看着夏暖的脸,临了还是加了句:“现在过去于事无补。” 夏暖一阵失望。 “小暖?” 忽然一男声迟疑叫道。 夏暖回头,云涯也稍稍垫脚从夏暖的头顶看过去。 一身黑衣的官袍,用银线繁复绣着云燕补,未着官帽,脊背直挺,容颜俊秀,玉面书生样。云涯认得此人,是太后本家宁家宁植,现任大理寺少卿,上任将将半年左右,当朝陛下夏立常常将宁植带在身边,他与夏暖相识,不算意外。 而夏暖看到宁植,那种紧张的感觉才真正散去。 “子玉哥。”夏暖舒缓眉眼唤了声。子玉乃宁植表字。 宁植快步走到夏暖身边,端详一番她脸色,又看向云涯,道了声云大人。 云涯点头,从容道:“她被流民围住,我顺手救了,认识?” 宁植点头,不着痕迹往前挡在夏暖身前:“此乃安阳王郡主,从小体弱,如此便是谢过大人相救之恩。” 云涯背离开柱子,站直,看了夏暖一眼,对宁植道:“宁大人认识就好,如此郡主就托付宁大人照看,我的人还在前面,我须得去看看。” 云涯说完也不管宁植反应,自顾自抱剑就走了。 宁植见云涯走远,急转身去看夏暖。 “小暖你无碍吧,洵青呢?”宁植伸出手,抚了抚夏暖的发心。 有着宁植在,夏暖终于找到点真实感,她咬着唇低声道:“洵青去小爹那儿取药了,秋衣和我一起下来的,我……和她被挤散了……我,不好……” 宁植听到此处已是大体上懂了夏暖的意思。 他并不多问秋衣之事,只安慰道:“没事就好,你还能走吗?” 夏暖抬头,宁植一脸的关切让她熨帖,而夏暖此刻脸色苍白,额角上的冷汗还未干,宁植见此心中已经有了大体的判断,他又伸手摸了摸夏暖的发心,用袖角细细拭干冷汗,体贴周到,夏暖的心跳了一跳,脸上不自觉有些烧,复又低低咳嗽几声。 宁植叹息,眼中满是怜惜。 云涯走出挺远,冷不丁回头看了一眼,身影有些模糊但是还是能看得清,他知晓宁植许久,好似还未有见过这般的少卿大人,云涯心中已有考量,抱着剑,终是疾行往前去。 水千水东和水北已经各自完成任务,城北稀稀拉拉死了一大片的人,卫兵正在清理,被隔开的部分人也是静默着,从喧哗到安静,好似不过一瞬。 水千他们看见云涯来了,急急上前,各自汇报了一番,云涯点头。 水北终于找到时间问出心里话:“阿云,你抱着的那个姑娘呢?” 云涯转转眼眸:“你怎么看出来是个女的?” “我又不瞎。” 云涯往前走去,点头:“老子知道。” 水北愣愣,半分没说那女孩?! 水北和水东交换个眼神,两人相视一笑,看来铁树终是要开花了? 宁植再出现的时候,云涯差点眼珠子瞪掉,他默了默,还是上前。宁植怀中抱着的夏暖呼吸均匀,想必已然是睡熟了。 云涯道:“郡主的丫头已找到,不过被流民抓伤了。” 宁植点了点头,道:“那劳烦云大人看管一会儿了,我已经通报了安阳王,余下的让王府的人安排罢。” 云涯应下,转身走开。 宁植看着云涯的背影在原地停留了会,他和云涯认识已久,可是论关系并不熟,但二人皆是今上身边的红人,按照他对于云涯的了解,云涯并不是会救美的人,更是遑论去寻找夏暖的丫头,不过云涯此人做事也甚是随心,宁植想了会未果,就放下了。 他在城门口等过一阵,王府的马车才来,洵青立在马车上一侧,宁植将夏暖抱进马车才放心,交代了几句,便下车道别。 夏暖醒来的时候是在家中,她看着熟悉的幔帐,知晓自己一路睡回了家,全身还有些隐隐的疲乏,夏暖起身,而一人正坐在她的闺房之中喝着茶,侧颜线条冷硬。 夏暖心中一惧,唤了声:“爹” 夏玮放下茶,对着夏暖招了招手,夏暖起身慢慢走到夏玮身边,夏玮指了指椅子,夏暖乖乖坐下,夏玮给夏暖倒了杯热水,夏暖拿在手中,慢慢喝下。 夏玮看着自己女儿脸色苍白,本来欲责罚的口吻松了松,开口说:“知道错了?” 夏暖低头,微微颔首。 夏玮叹气,却没多的说什么。 夏暖小声问:“那秋衣怎么样了?” 夏玮直言:“被流民抓伤,你小爹安顿到周遭的庄子去了,找过大夫,须得查看几日。” 夏暖心头一拧,嘴唇几番张合:“子玉哥明明说的是……” 夏玮怒色打断她的话:“你可知瘟疫至今无解?” 夏暖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眼中水汽集聚,低头看着桌子,不言不语。 夏玮莫奈何叹口气,用手捏了捏额角,不忍责罚,却又消不掉心中那股火气,最终还是软和了口气:“秋衣可能也没什么大事,指不定过几日就回来了,你小爹也是小心行事,尤复礼现在和你小爹在主院,去见见你小爹吧。” 夏暖点头,夏玮起身从边上拿了一件风衣,给女儿系好才让她出去。 第4节 看着女儿清瘦的脸颊,夏玮心中也有些拧。 夏暖慢慢走出自己的院子,洵青想要跟随,她摇了摇头,洵青会意,止步。 夏暖低低咳嗽几声,走得极慢,脑中不时想到秋衣的欢声笑语,又想到那个女子抱着孩子的茫然无措,最后是流民们疯狂的眼神,那些纷纷像自己抓挠的黑色指甲,爹刚才说的话……夏暖停住了脚步,抹了抹脸上的泪,过了一刻才又慢慢迈步。 走到主院中,大厅中并没有人,夏暖复又挪步去书房。 走至书房门边,夏暖深吸口气,拍了拍脸,努力挤出个笑容来,才欲去推门。 她小爹萧羽的声音蓦然大了起来,夹着怒:“什么叫活不到二十!” 夏暖推门的手一愣,顿住,全身都僵硬起来。 屋内。 太医尤复礼无奈:“萧爷,你知道郡主从小生来带胎毒,这三千繁华乃是南疆蛊毒,当年王妃中毒催生下郡主,郡主也是好不易救活,可是这胎毒虽似是三千繁华又不是三千繁华,郡主现在十六岁了,这么十几年老朽该试的办法都试过了,可……萧爷你也看见了,三年前郡主体内的毒素在猛药之下反更是猖獗起来。” 萧羽砸桌子:“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 尤复礼摇头:“或许毒医后人还能一试,老朽……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萧羽默然说不出话来。 夏暖将手收回,大颗的泪珠一霎夺眶,她捂住嘴,躬身慢慢离去,一步一步走的悄无声息,眼中的世界花了又清晰又花,夏暖绕到主院里面的小花圃中,寻了处隐蔽的木凳坐下,胡乱抹着脸颊上的泪水。 她等了好久,终是勉强忍住了澎湃的泪意。 这是第一次她明确听到自己活不久。 夏暖的母亲是右相谢廉的小女儿谢孟庭,今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发生了立储风波,在那次的事件之中萧羽和谢孟庭都被另一党派捉了起来,那杯叫三千繁华的毒酒本是给萧羽准备的,谢孟庭私自换了酒替他喝下,那时谢孟庭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 三千繁华难寻,故而只有一杯,谢孟庭喝了,萧羽则是服下另一种本是给谢孟庭的慢性□□,当夏玮救出他们的时候,谢孟庭已经是快不行了,是尤复礼熬的催胎药,谢孟庭生下夏暖之后就撒手人寰。 这些事情夏暖早就知道,她从小身体就时好时坏,但是涉及皇室隐秘,对外安阳王夏玮也只宣称夏暖体弱而已,知道的,不过几个皇族中人。 夏暖忍住的泪蓦然又决堤,她抬头望了望天,十六年了,她今日还是第二次出王府。 踏云楼。 云涯双手抱着头,翘着二郎腿,仰面看着天上的月亮,他坐在中庭之中,衣衫还有些散漫,全身都是一股药味。 四大主事中管理庶务的水南走进来,素手将一个香囊放到石桌上,道:“阿云,虽然你已泡过药浴,太医嘱咐这几日带着这些药草。” 云涯可有可无看一眼那香囊:“瘟疫至今无人可医,好像这些药就真管用似的。” 水南不理会云涯的嘀咕,倒是兴高采烈道:“听水北说你今日救了个姑娘。” 云涯又望月亮,笑:“你们不传我有断袖之癖了?!” 水南讪讪:“以前不是乱猜的么!” 云涯吸口气,心情尚可,倒是不隐瞒:“就是今次大理寺少卿宁植怀中抱那个,安阳王家的郡主,夏什么的。” 水南愣愣,大理寺少卿抱那个?从来没正儿八经喜欢过姑娘就准备挖墙脚了?!这跨度,未免有些大了罢! “你这样,是不是有些……”水南努力措辞。 云涯瞪水南一眼 :“想什么呢?那个,就是我找了三年那个,当年救我的。” 水南又顿住,脸色一霎变换不过来,还是愣愣:“不是铁树开花?” 云涯啐道:“开个屁!” 水南迷惘指着看月亮的云涯:“那你这是干嘛?” 云涯放下手来,手肘撑在石桌之上,手掌支着脸,皱着眉:“你说她都是郡主了,老爹掌管着不小的势力,她爹那个断袖又是萧羽,大夏最有钱的人,什么都不缺了,我该拿什么报恩呐?” 水南抽抽嘴角,果然,不是铁树开花,这颗根本就不是树,和花绝缘了去。 看着云涯期待的眼神,水南迟疑道:“不然以身相许?” 云涯只觉脏话到了嘴边。 还没骂,水南改口:“不过好像郡主有宁植大人了,阿云你也比不上人家。” 云涯脏话又生生哽住。 水南又说:“听说大理寺少卿是书香门第宁家嫡长子,芝兰玉树,是不是真的啊?!” 云涯只觉忍无可忍。 “滚!”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辣日更,我其实很喜欢在有话要说耍宝,左三圈右三圈 谢谢来支持我的小天使,谢谢给我砸了雷的,啊绵草啊草、萝卜干 感谢那么久了还支持我的花小小、扶风乱月、sq普罗旺斯 还有新来的读者恋家,我会加油的! 对了,好像忘记把宁植放配角栏了,hhh,男配心里苦 ☆、瘟疫·三回 安阳王府。 洵青对夏暖道:“郡主,宁大人来了。” 夏暖点点头,脸上有了些喜色,精心修饰一番,把头发篦好,寻了件娇俏的衣服。近几日夏暖沉默的得有些出乎洵青的意料,常常坐着发呆,夏暖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更多的,可能是有点接受了尤复礼的话。 夏暖将萧羽特特给她做的唇脂拿起润了润唇,脸色又要好些了,她的妆奁中只有这一盒胭脂,夏暖对那些香味闻不惯,常年在家也不需要,这唇脂都是萧羽做来给她用着玩的。 “对了,都十几日了,秋衣怎么样了?”夏暖每日都问。 洵青摇头:“还没消息。” 夏暖看着镜子中瘦削的颊面,抬手摸了摸。 倏尔夏暖叹气,将脸别开道:“算了,去回了子玉哥罢,说我不好不见客。” 洵青试探道了句:“宁大人第二次来了,上一次也是……” 夏暖摇头小声:“不见,就说近日身体都不好。” 洵青点头,夏暖忽然又道:“等等我。” 夏暖一路跟着洵青,隐在墙脚之后,看着宁植端坐在正厅之中,那人听了洵青话之后叹口气,只将一个礼物盒子给了洵青,对她说几句话,夏暖听不清,她有些呆滞看着那张自己喜爱的脸,又觉得委屈难受。 洵青送别宁植,手中拿了个红色小盒子,还没说什么,夏暖一把抢过就迈着小碎步跑了。 洵青愣愣,郡主近来是闹了什么别扭?!这,不像是害羞啊! 夏暖跑到花园小亭子中,喘着粗气,好不易匀了气息,才珍惜着拆开那盒子,盒子中躺着一枚雨花石,是宁植早就答应过要帮她寻的物件,夏暖拿起来看了看,又有些懊悔,刚才应该去见他的。 蓦然一只脑袋闪出来,一个人倒立挂在梁上,倒脸对着夏暖正脸,夏暖被吓到开口就要叫,那人却一伸手将她的嘴捂得严严实实。 夏暖往上看,有颗朱红的泪痣,这人,是,上次救她的那个云大人。 云涯收手的时候,手心沾了夏暖嘴唇上淡淡的脂膏,他皱眉往自己黑色的腰带上抹了抹,而夏暖,睁着个圆眼睛看着他,倒是不像那些闺阁小姐开始慌张叫人。 夏暖调整了一下思绪,愣愣指着云涯问:“你这样,舒服?” 云涯:…… 云涯从梁上翻身跳下来,夏暖才看清,他今次着了一身宝蓝,如果不看那一张脸,倒是可以说一声英姿飒爽。云涯未佩剑,随意坐在夏暖对面,看一眼空荡荡的桌子。 “怎么没茶水?” 夏暖呆呆回:“没让下人跟来。” 云涯瞥夏暖一眼,被这幅傻样子逗乐,笑:“不问我来干嘛?” 夏暖还在慢慢接受看到的,努力咽了咽口水:“商量公务我爹在正屋。” 云涯摆摆手:“我就是来找你的。” 夏暖皱眉头,往回看了看,又往上看了看梁,道:“这样,找我?” 云涯点头:“安阳王府的守卫太多了,本是想直接去你院子里的,可是你那个侍女不好打发,好不容易赶上你在这处没人的地方,我就下来了。” 夏暖又呆了呆,慢慢说:“大人你可以走正门进来。” 云涯瞪她一眼:“我又不是求娶你,走什么正门。” 夏暖:…… 夏暖将雨花石收紧在手心,问:“那大人你这样找我,干嘛?” 将夏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云涯抿唇:“别攥了,那玩意儿不值钱,还有我也不是什么大人,我叫云涯,你……呃,算了,随你怎么喜欢怎么叫吧。上次我话还没和你说完,你的心上人就把你带走了,我这不是来继续的嘛。” 夏暖刚想否决云涯心上人的叫法,云涯又抢道。 “对了,你叫夏什么来着?” “……夏、暖……” 云涯点头,重复道 :“夏nuan,恩,哪个nuan字?” 夏暖:“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的那个暖。” “暖和的暖?” 夏暖艰难再开口:“……就是,暖和的那个暖字。” 云涯点头,道:“我是白云的云,天涯的涯。” 云涯,简单明了,夏暖点头。 夏暖尝试措辞道:“云涯大人?” 云涯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夏暖马上改正道:“呃,云涯?!” 云涯点头,算是默认了。 “那,额,云……你来找我聊什么?”夏暖努力一阵还是放弃了直白的称谓。 云涯终于端正了一番容色,把原本抱胸的手臂放下,正式回复:“三年前你救了我,这几日我打探了下,想来当时你只是顺手救了我,不过……我素来知恩图报,虽则你像什么都有了,我还是想为你做一件事报答你。” “你……”云涯把夏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衣料是上好桑蚕丝面,皮肤白皙,丹水杏眼也俏丽,隐在衣服下的那颗宝石更是价值难以估计,心上人是宁家有为的后辈宁植,爹又权势不弱,有萧羽这个金主撑腰…… 云涯懊恼着终是道:“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第5节 夏暖万是没想到云涯找自己是为了这件事,被这悚然的出场方式提起的心慢慢放下,听得云涯此番说,低垂了眉眼。 夏暖将雨花石攥紧,苦笑:“我要的,你办不到。” 云涯自觉被低看一眼,挑了挑眉:“那可不一定,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办不到?” 夏暖见云涯如斯笃定,赌气任性张口:“我要寿与天齐,活上千百年你能办到吗?” 云涯嘴角一抽:“办不到,换一个。” 夏暖看着云涯被为难的神色,笑了,自觉理亏。 放缓了口气:“如此,真的就没什么了。” 云涯不语,又抱臂看着夏暖,非要等她说出个所以然。 夏暖有些尴尬,问:“不能就算了吗,当我没救过你就好了。” 云涯深吸口气,道:“你可知救过我的有几个?” 夏暖摇头。 云涯勾唇笑,脸上似是开出一朵明艳的花来:“目前为止,只有两个,我向来恩怨分明,不欠人什么,所以,早日还了你的恩情我心里好受些,免得日后你爹……反正,皇族人的恩情,是更不能欠。” 夏暖被云涯容色所惑,有些痴痴看着他眉角眼梢。 云涯蹙眉,不喜这种打量,咳一声,厚着脸小声道:“当然也不能以身相许……” 说完就后悔了,想了想宁植那张脸,心中不由鄙夷自己。 状似不经意看一眼周围,耳尖淬上些红。 夏暖忽然还真想到一件事情来。 “我的侍女,秋衣怎么了,大……额,你能打听吗?” 云涯还真的知道,这几日他简直把夏暖的老底都要翻了过来,不敢置信夏暖只是单纯的一个小姑娘,于是又翻来倒去查好几遍,青燕的人近来都说他迷上郡主了,可是夏暖的底子真是没什么好查的,太无趣了。一句话就能写完。 云涯不死心又将夏暖身边的人查了个透彻,最后终于不得不承认: 当时夏暖的出现,简直就可以归类到自己的好运里。 云涯凝声,皱着眉为难,小声问了句:“你,爱哭吗?” 夏暖愣愣,回想一遍,不确定答:“应该,不算罢。” 云涯又踯躅一会,终还是据实以告:“染了瘟疫,熬了几天,死了。” 夏暖怔怔看着云涯。 云涯心里刚想赞叹夏暖确实是个实诚的,夏暖就哭了,也不是嚎啕大哭,就是大颗大颗的眼泪直掉,直直看着云涯。 云涯咬着牙硬着头皮劝:“生死有命嘛。” 劝完夏暖就开始抽泣,用手捂嘴,声音压得低低,也不拿手去抹泪。 云涯决定再尝试一次:“人终归都是要死的。” 夏暖哭出了声,虽则也是压抑着,明显是比方才伤心了。 云涯:…… 夏暖摇头,抽泣着:“是我,不好。” 云涯看着她这样哭,一瞬心情也复杂起来,心中念了几遍救命恩人,梗着脖子上去抚了抚夏暖的背脊,僵硬着半算是拢着夏暖,低声道:“别哭了。” 夏暖此刻伤心难耐,拉住云涯的衣服,将脸虚埋在云涯的腰际,眼早就看不清了,可是心里更是难受。 云涯整个人都不好了,应付不来,全身僵硬。 “我偏要下去,是我害了她。” 秋衣那么康健,若是没有她……应该能活到老。 夏暖蹙眉,泪跟着落,不值得啊…… 云涯叹了口气,道:“是流民害死她的,你又没有瘟疫。” 夏暖摇头,却不多说话了。 云涯本着好事做到底的心,一言不发任由夏暖哭了好久,沉默着给夏暖把眼泪也擦了,终于等到夏暖收了泪,他一身衣裳也湿的差不多,云涯忍着不去看自己身上。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夏暖摇头,仰面睁着眼看云涯,恳求着:“大人你功夫这么好,能带我出去给秋衣坟头上个香吗?” 云涯额角又抽了抽:“如果,时机把握得好,也不是没有可能。” 夏暖自觉有些过分,低下头。 云涯认真思考了会,问:“你平素午休的时候会有人守着吗?” 夏暖点头:“有洵青,不过若是她要去给我拿药就没人守在内间。” 云涯道:“那行,我近来忙,也说不准哪天有空,我有空了自会带你去。不过,瘟疫至今无解,我只能保证带你去坟头。” 夏暖感激点头,哑声道:“谢谢大人。” 云涯失笑,忽然问:“你不怕我卖了你?” 夏暖愣愣:“可是你救过我。” 傻愣愣的丫头,云涯心中嘀咕。 云涯将自己从来没用过的手帕——方才吸满了夏暖的泪,塞在夏暖的手里,起身往亭子外走,边走边说:“这些都是小事,我说的你认真考虑一下吧,毕竟,我不常这样报恩。” 说完看一眼自己的衣服,心中嫌弃了下。 走前,最后纠正道:“可以叫我阿云,大人实在是别扭!” 实在是,太他娘别扭! 云涯纵身,消失在屋顶。 夏暖拿起手上的雨花石,低低念了句,人终究是要死的啊,可是我不想比你先走。复又将雨花石拢在心口。 夜风习习,云涯坐在踏云楼屋顶。 水东从下面上来,问:“阿云你在想什么呢?” 云涯面无表情看一眼水东,踌躇道:“我在想,怎么该让小姑娘不哭。” 水东眼神发亮,水南说的果然没错,云涯今日回来全身都有些湿湿的,果然是惹得哪家姑娘伤心了。 水东循循善诱:“这个嘛,女孩子不能骂的,我和水南成亲前都是得靠哄的。” 云涯好似略懂,点点头。 水东眼神更亮,果然有谱。 云涯忽然抬头,看着水东的脸色,抽了抽嘴角:“你又在想什么有的没的!” 水东愣:“你今天不是惹姑娘哭了?” 云涯:“是,但是……” 话未说完,水南水北水千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啊啊啊,阿云你果然惹姑娘哭了!”水南喜极而泣。 “堂主,我就说你不是断袖。”水千跟着说。 “阿云,你看中的是哪家的姑娘啊,是不是郡主啊?”水北不依不饶欲深挖。 云涯低头深吸口气冷静片刻。 站起来,撸起袖子,冲着水东就开始往死里招呼。 水南在一旁喊着:“相公,我们先回了。” 水东内心:娘子,不要啊!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谢谢zxy小天使支持 其实,我心里的数据是,夏暖163,云涯181 好了,你们不要再关注奇怪的点了(捂脸跑) 至于宁植的……咦(环顾四周),我在哪里,我是sei…… ☆、瘟疫·四回 作者有话要说:  根据评论在这章讲解。 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讲一下剧情的。 1、萧羽和夏玮在一起的时候,萧羽16,夏玮18,夏暖他妈不知道在哪里。 2、我觉得是安阳王妃自己害死的,她活不下去是因为她从来不给自己留退路,当年这个事情闹得非常大,她觉得对夏玮一见钟情,觉得夏玮能掰直,和皇帝合谋嫁过去的,她爹右相是反对的,然后婚后两年夏玮基本都在打仗,对她也很冷淡,她自己是心死。毒酒也不是萧羽递给她的,争储君的时候她和萧羽同时被俘虏,酒是下人先递给她喝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知道自己有身孕还要去喝那杯更毒的,是自己的问题。这是个很极端的人物,没有大家觉得的白莲花。 3、本文基本比较现实,no zuo no die是纲要。 4、夏暖要不是因为萧羽家提供的药早就死了。夏暖小时候夏玮基本都在打仗,是萧羽带的,因为萧羽家有钱,啥药都能给她供上。 5、属性加持讲解第2条,扫雷不能更清楚,不适应的小天使,真别为难自己了~ 御书房。 今上夏立抿唇,听着云涯的陈述越发的脸色黑沉起来。 夏立拿过早就呈上来的折子,翻了翻,又扔在了一旁。 “这么说来,你的人还没回来?”夏立问。 夏立口中的人就是青燕中尚在外的四大主事之一水西,水西奉命去边关查探瘟疫的情况,顺便看看官府的安排,熟料疫症蔓延快到让夏立措手不及。 云涯点头:“还没,传书上说的是月中,就是这几日了。” 夏立点头:“城北的人处理的怎么样了?” “明面上的宁植已经处理了,暗地里查到了主谋,不过在暴动中早就被我们杀掉,他染了疫症。” 夏立叹口气:“你处理得很好。” 第6节 公务说完,夏立随手指了指身边的椅子,端起新进贡的茶水喝了口:“怎么不坐?” 云涯咧嘴:“不是等着陛下亲示下吗!” 夏立愣了愣,心中无奈,自从知道云涯是青燕堂主以来,两人的关系是越发疏远,云涯也滑不溜丢的,以往素来没规矩,如今竟也是规行矩步起来。 刚想完就看见云涯腿歪斜着,整个人倒在紫檀椅子上靠着,夏立喝茶一噎,撇嘴,心中加了句,恩,也不尽然是规行矩步。 夏立想到些其它的事情来,心情好点,挪揄道:“听说你救了小暖?” 云涯:“啊?!” 夏立不得不提醒:“安阳王的郡主,夏暖。” 云涯这才反应过来:“啊,是的,宁植中意的那个。” 最后一句话加的夏立接下来的挪揄都哽在喉咙中去。 夏立勉强道:“还以为你中意小暖,你可是从来不懂怜香惜玉是什么的。” 云涯嗤笑一声,咧嘴:“三年前不是挨了好多刀外加一枚暗器吗,差点命都送了,前几天刚发现,救我的那个就是夏暖,我这还想找陛下您要点赏赐给她呐。” 这句话说完,云涯又接道:“不过好似安阳王比您还富,国库近日遇饥荒年消瘦憔悴,我也就没提。” 夏立觉得心中被云涯给戳了一刀。 于是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慢悠悠回:“还不是你技不如人。” 云涯龇牙:“是是是,我这不专门替您挡刀的么!” 夏立又被云涯噎了下。 不复继续刚才的话题,夏立忽然想到云涯的措辞皱眉:“你方才说什么宁植中意的?” “夏暖啊,不是宁植的心上人吗?” “阿植喜欢小暖?”夏立沉吟。 云涯愣:“你从来没看出来?” 夏立脑筋转了几转,手指敲着桌面,白玉的扳指清脆响:“也不尽然,只是没往这方面想过,你这样说,好像也是真的。” 末了又小声道:“论起来,小暖今年也十六了。” 云涯歪了歪头,打量着御书房新挂上去的字画道:“宁植和我一般大吧,现在都没娶妻?” “难为你也知道自己老大不小了!”夏立瞪云涯。 云涯轻笑:“我可不敢娶妻,满朝文武半数不都是把我当陛下床上人吗?” 夏立直觉自己今日是要被噎死在御书房,瞪眼道:“滚远点,就算你是女人我也不喜欢,何况你还是真真正正的男儿身。” 夏立复看云涯一眼,整个人被恶心得厉害:“下次谁私下议论你只管揍他。” 云涯点头:“等的就是陛下这句话呐!” 忽然有太监来报,宁植觐见,夏立点头允了。 云涯吊儿郎当坐在一侧,满不在乎不挪位子,当了大家口中的奸佞那么久,也就得有点奸佞的样子来。夏立的眼神不断示意云涯可以从窗子走人了,云涯岿然不动,经过了这几日,他倒是还有点想见见这个水南口中自己比不上的宁植。 宁植进御书房,见到云涯首先是一愣,目光在他不雅的坐姿上逡巡一圈,并不多言,直管向着夏立行礼,口中道一声陛下万岁。 “爱卿平身。”夏立正声。 宁植起身,端端正正站着向夏立口述自己的公务,近来大理寺的流民和周围流民的情况,末了,还上报了京城瘟疫的情况。 云涯觑着宁植,不似自己,宁植的长相很儒雅,一举一动都十分恭敬有理,若非要说什么出格的地方,大概就是上次撞见他抱着夏暖了。可是大夏的风气就很开化,抱着心上人这种事也不少,都有闺秀追着他云涯几条街追,宁植抱抱夏暖,也真没什么。 云涯又看一眼宁植,心中哼道,迂腐。 一路从御书房出来,宁植看着一直打量自己的云涯,心中打鼓,走了一路,终是问:“云大人可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只见云涯愣了片刻,又是神情古怪看他一眼,宁植觉得更加莫名其妙起来。 云涯轻咳了声,勉强道:“也没什么,就是……” 云涯想了一圈,鬼使神差出口:“陛下方才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婚了。” 宁植皱眉,还是温声道:“多谢云大人关心。” 云涯点头,就要结束话题,宁植不软不硬回了句:“我记得云大人好像和下官同龄罢。” 云涯一僵,宁植春风拂面笑着道:“云大人平日也该多考虑考虑自己。” 言罢,宁植抬腿就走了。 云涯:…… 云涯体味了好几遍那句话,终是懂得: 原来是叫他不要多管闲事,读书人,哼,怪是爱拐弯抹角! 安阳王府。 夏暖近几日还是很没精神,将那雨花石挂在了床头,每每都想看几眼,她的妆奁中首饰倒是不少,及笄时小爹和爹给她添置的首饰有些一次都没用过,近几日她倒是还要看看摸摸,想着下次见宁植还是戴上些罢。 上次见了云涯哭了一场,夏暖莫名得到了点安慰,近些日子也开朗了些,或许,能活到二十岁也是她的造化,她近来每每这样想开,就越发想要出门去,看看这个京城。 天气越发好了,夏暖去掉了披风,着了身水红的对襟襦裙,纱织的面料看着甚是鲜活,上面绣了大幅大幅的水莲,色调很美,夏暖对着镜子打量的时候,想着,若是她脸色再好些就更好看了。 洵青和夏暖一路走过花园,萧羽从外买来的那颗樱桃树已经结了好多红亮的樱桃。 一进正院就遇到萧羽坐在院中石凳上喝茶,一身白衣,脸上可以看出上了些年纪,眼角有些细碎的纹路,但是那威然的凤眼却是叫人过目不忘,夏暖想着,比起云涯的桃花眸子,自己小爹的眼睛又多了几分威严来。 萧羽见得夏暖,笑起来。 夏暖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萧羽,夏玮平日又有些威严,生活中并不如萧羽和她亲近,近来心情几番大变化,此刻见了萧羽有些眼涩,夏暖连忙打住自己的想法,只爱娇叫一声小爹,就一头扑向在萧羽的怀中。 萧羽无奈笑着拍了拍赖在自己怀中的女儿。 夏暖蹭着萧羽耍赖:“小爹小爹,樱桃结果了,陪我一起去摘樱桃。” 萧羽刮了刮夏暖的鼻子:“怎么不赖着你爹去,专来赖我!” 夏暖脸一热,低头在萧羽怀里拱了拱,小声闷闷道:“爹近来不想让我爬上爬下,我去求爹肯定连樱桃树都看不到了。” 萧羽将茶盏推远点,哈哈大笑:“你爹那样子确实很有可能如此。” 夏暖懊恼,不依直摇着萧羽的手臂:“小爹,小爹,你最好了,带我去嘛。” 萧羽还是笑着:“你这求人的一套始终没变过,逢着求人就直道谁最好,我猜猜,素日里,该是洵青最好罢。” 洵青此刻插嘴道一句:“是的,萧爷。” 夏暖嘟嘴,两颊气鼓鼓的。 萧羽不由去捏夏暖的脸,笑够了才起身:“走罢走罢,这个府里你不就吃定了我!” 口吻中却没有一丝的着恼。 两人走到树下,萧羽拿了专门打樱桃的杆子,慢慢将低处的樱桃挑了。 夏暖看着红艳艳的樱桃高兴得不行,站在一旁,直指着树上的樱桃叫着。 “小爹,那儿那儿,那一串好红。” “小爹,再高点高点。” “哇哦,小爹你好棒,摘到了。” 萧羽挽起袖子,将一串樱桃扔到侍女捧着的篮子里,回头对着夏暖道:“要不要去摘几串下来?” 夏暖点点头,萧羽把走过来夏暖一把抱起,手举高夏暖的腰身,口中道:“快点,只准摘几串!” 夏暖直笑着:“我给爹和小爹都摘一串。” 果然萧羽放下夏暖的时候,夏暖手中拿着两串红艳大颗的樱桃。 “咳咳。” 才从转角处走出的安阳王爷夏玮看着如此高兴得两人,不得不低低咳嗽了两声彰显一下存在。 萧羽见着夏玮来了,回头就瞪了他一眼,夏玮好不尴尬,但还是故作自若地走上前来,压低声音对着夏暖道:“身体好了,这么蹦跶?” 夏暖吐了吐舌头,直往萧羽身后躲。 萧羽将夏暖手中的樱桃拿过,一把塞在夏玮手里:“女儿给你摘的,爱吃吃,不吃走。” 夏玮看着手中樱桃哭笑不得道:“你不是说今日要去见海外来的那个大户吗?” 萧羽头也不回又去摘樱桃:“那你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没去?!” 夏玮只能咳嗽了!他当然知道,太知道了,前几天萧羽都不在府里,几日不见,昨天忽然觉得要好好尝尝自家心上人的滋味,就,折腾到半夜…… 萧羽又回头恨恨瞪他一眼,夏玮理亏,硬着头皮从侍女的手中接过篮子,赔笑:“我陪你们摘。” 萧羽不做声,夏玮向夏暖投去求救的眼神,夏暖出来本就是违了夏玮的意,此刻焉能不知自己爹的示意,连忙笑着点头:“好啊好啊,小爹和我都盼着爹来呢!“ 萧羽嘟囔一句:“谁盼着他来。”却是不赶走夏玮了。 夏玮厚着脸皮就站着陪他们摘樱桃。 摘好了樱桃,侍女洗了,一家人坐在正屋里吃樱桃,夏暖出了些薄汗,萧羽让下人打了温水来,给夏暖擦了擦脸,夏玮安然站一边看着他,萧羽不欲理会。 夏暖这时候乖觉给二人一人拧了一条湿帕子,萧羽笑着接过了,夏玮也接过。 聊了会,夏暖就乏了,萧羽好心道:“樱桃拿些去吧,让下人给谢娴和宁植也送些,不是平日里交好嘛。” 夏暖点头,眼神闪亮,又不依不舍道别会儿,才走。 夏玮看着女儿白纸一样的脸色,终是在夏暖走出去后叹了口气。 萧羽这时候也不和夏玮犟嘴了,相对无言吃了会樱桃,终是问:“毒医后人有消息了吗?” 夏玮摇头,萧羽也叹了口气:“小暖还这么小……” 话到一半,就说不下去。 沉默了会,夏玮低低开口:“近来打听到个事儿,旧时毒医苏言晚年时制作出了一种药,名叫回魂,更准确是一种毒,能活人,一共只有五颗,一颗用了,两颗给了青燕堂,还有一颗给了后人,最后一颗带进了坟里。” 萧羽愣了愣:“莫非你要挖坟?” 夏玮摇头:“他是连东西一起火葬的,有坟也没尸首。” 萧羽道:“张竹这些年出去云游了,青燕堂早就交到了云涯这小子手里,张竹在我们尚且不知能不能拿到回魂,云涯这人,和我们素来没交情。” 又道:“而且,今上十八登基,现下二十又六,早就过了青燕堂五年的考察期,今上早就知道了青燕的存在,现在的青燕,也并不是云涯一人能做主的。” 第7节 大夏青燕堂,前身是凤魇,最初几朝权利滔天,后来加以约束,终究易名成青燕堂,青燕并不为外人所知,能知道的也只有几个皇族人,夏玮是先帝的幼弟,助先帝登基,这才知道了青燕的存在,而青燕的存在,正是约束皇权,对陛下的德行加以管束,帝王登基前五年甚至还有改朝换代的权利。 萧羽口中的张竹,此人正是青燕上一任堂主。 夏玮也知此事难办,笑了笑:“我想试试能不能偷出来,总归,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青燕堂可是高手无数,萧羽夏玮都知道,却都没有提这个话头。 萧羽看着夏玮笑的如此苦涩,不知如何劝慰,只握住了夏玮的手,夏玮也回握他,两人相视一笑,带着些些苦涩。 萧羽忽道:“对了,今日宁植来了一趟,话里的意思是想求娶小暖。” 夏玮想了想:“宁植是个好孩子,可是宁家一脉单传,小暖又这般,太后早就知道,怕是不会同意。就算是太后同意,陛下可能也会不愿,宁家长媳,小暖并不适合。” 萧羽点头:“我也这样想,话中并没答应的意思,可话也没说死。” 夏玮想到女儿着实有些喜爱宁植,又是叹了口气。 ☆、瘟疫·五回 宁植的事情,夏玮思索再三还是告诉了夏暖,夏暖不敢置信,夏玮本以为夏暖会喜笑颜开的缠着他,熟料夏暖却出乎意料的沉默了。 虽则夏玮不希望夏暖嫁到宁家,但是若这是夏暖意愿,他会让女儿如愿的。 夏暖当时只说,要考虑一番。 夏玮料想女儿家害羞,便是没继续这个话下去,而夏暖,衣袖中的手紧紧捏着,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直到夏玮离开,夏暖还是保持着一个姿势,坐了良久。 窗外草长莺飞,而她的心,却是寒冬萧瑟。 本来打算送给宁植的樱桃就被搁置了,夏暖将樱桃放到地窖里冰镇着。近来夏暖喜爱一个人呆着,洵青也没跟着,她从地窖出来就有些魂不守舍择了一条小径慢慢走,花园里树木繁多,她的身影更是掩映在树丛之后。 主道上的侍女们叽叽喳喳,无一不是生活琐事,左一句右一句的,杂乱得很。 “秋衣走了,听闻虎子很伤心啊,王大娘想另给他选门亲事,都被虎子给闹没了。” 夏暖的脚步一顿。 另一个人附和道:“是啊,成天都没个笑脸,要不是王爷禁止下人宣扬这事,怕是早就替秋衣戴白布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虎子可是喜欢秋衣得紧啊,那时候……” 夏暖呼吸都紧了,她摇摇头,不去想,快步走了。 直到听不见侍女的对话,夏暖还有些怔怔,那些话好像就在她心里徘徊,散不去。 夏暖难受得一路小跑回屋子里,洵青被她这姿态吓了一跳,连忙按住夏暖给她擦了擦汗,倒了一杯热水给夏暖。 夏暖抱着热水呆了好久,终是问了句:“虎子,还好吗?” 洵青见得夏暖这模样,心知夏暖必是听到了些什么,想了半天还是据实以告:“不怎么样。” 夏暖牵出个苍白的笑:“爹说子玉哥想娶我。” 这两件事一起说,洵青不得不沉默以对。 夏暖看着洵青的样子,笑容不变,目光望向远方:“洵青,呐,你说,我怎么舍得拖累子玉哥……” “郡主……”洵青叹气。 夏暖的脸洵青看不清,只是她捧着杯子的手微微颤着。 翌日,踏云楼。 云涯张张手,在一颗树梢上醒来,随意择了片叶子含着。 他还剩两件事情没做,一件事是去提了死胖子审问,另一件则是带夏暖那个爱哭鬼去上坟。审问可能他更加怒火攻心,而带夏暖去上坟则或许会让他更加手足无措。 云涯瘪瘪嘴,想了半天,终是在生气和无奈之间选择了后者。正如死胖子所言,他娘早死了八百年了,再等几日也无妨,而夏暖的事情,哭就哭吧,又死不了人。 云涯将那片叶子扔掉,他娘的事情呢,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 安阳王府。 凉亭中,夏暖小心翼翼和宁植说着话,不时贪看着宁植的脸。 宁植拜访这么久了,夏暖终于见了他,宁植是松了口气,而夏暖是有些酸涩可又挡不住内心的渴望,她想见宁植。 话题初初还聊得挺好,宁植捡了些京城的轶事给夏暖说,又道今上已经二十又六了,还没有立后,大臣们又开始纷纷上奏则推崇起自家闺女的妇容妇德起来,夏立苦不堪言。 夏暖笑开来,夏立久不立后,满朝文武皆是为了这事伤透脑筋,每每过一段时间便是会自发组织起来用奏折炮轰夏立,夏立还没那么忙的时候,每每来看夏暖,皆是抱怨不堪。 “那陛下一定是说,”夏暖板起脸学夏立,“皇后乃是一国之母,怎可草率,爱卿们太操之过急矣。” 宁植失笑,伸手去刮夏暖鼻子:“也就你敢这么说陛下了!” 夏暖吐舌头,道:“是陛下自己不想娶嘛,怪谁,爹爹说大臣们为了这事情都快了解全京城闺秀的品行了。” 宁植看着夏暖笑得开怀,心中一动,低声道:“我也到了娶妻的年纪,怎么不见你这么关心起来?”似是玩笑的一句话,不让人多抵触。 夏暖脸上的笑却是消了。 “我怎么不关心子玉哥了,我看……” 夏暖视线往下盯着桌子,故作轻松:“谢娴姐就很好啊,京城中大家闺秀出嫁得晚,像谢娴姐这样没定亲的可没几个了。” 宁植轻皱眉,左手拉住右袖,将茶盏放下,笑言:“你表姐谢娴是不错,可我中意的不是她。” 夏暖心跳加快,不自主抬起头来,发现宁植也在看着她,四目相对,竟是说不出话。 宁植看着夏暖,不自主微笑加深,用手抚了抚夏暖的发心,压低声音只有他们两人听见,温润嗓子道:“别装傻,小暖。” 夏暖彻底怔住。 她首先抬头去看洵青。 洵青早就将周围的侍女打发走了,只有她一人站在亭子外面,夏暖心中苦笑,洵青真是把什么都想好了!可是她并不想面对这一切啊! 夏暖又吸了口气,勉强笑着:“子玉哥,我没装傻呐。” 宁植失笑:“是啊,是真傻。” 夏暖:…… 夏暖找不到话说了,将手中的杯子捏的死紧,忽然想到了冰窖中那一篮子樱桃,连忙转移话题:“对了,子玉哥,我上次摘了……” “我就喜欢傻傻的姑娘。” 宁植和夏暖同时开口。 夏暖心跳的剧烈,脸上淬染得绯红,期期艾艾答了一声:“啊?” 宁植但笑不语,舒展眉宇去拿茶盏。 然则片刻他的眉又皱起来,因为夏暖的脸色又转变得惨白。 “小暖,你怎么了?” 夏暖想笑,笑不出,想哭,不敢哭。 她终是深吸了口气,手慢慢放下,指甲深陷入手掌。 “我,一直把子玉哥当,哥哥。” 宁植动作一滞,慢慢收回手,点墨的眸子凝着夏暖,笑也收了起来,看了夏暖良久,那种没有温度的眼神夏暖第一次见,认真的打量着她,就像是平日里打量着其余人,素来春风化雨的颜色没了,取而代之的犀利目光几乎让夏暖以为自己的心被剖了出来任由宁植打量。 眉目还是那眉目,却好像变得她不认识了。 “子玉哥……”夏暖低低唤了声。 宁植叹口气,收回目光,单手撑着额,似乎近来烦心事也颇多。 夏暖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宁植已经抬起头,眼神柔和却也透着疲乏。 “小暖,你并不想嫁我?” 那温柔的眼神,凌迟夏暖的心。 夏暖张口想答是,可是那个字却是哽住,怎么样也吐不出来。她的表情变得很古怪,宁植端详了夏暖良久,夏暖没哭,纤长的指甲却越来越深陷入掌心。 夏暖的心快一拍慢一拍,参差不齐。 宁植勉强笑起来,伸手来摸了摸夏暖的发心,还是一样的手掌,可是感觉已经和上一次的轻抚不一样,夏暖有些失神。 宁植起身小声道:“我会试试的,能不能强娶到你。” 他手掌滑到在夏暖的脸颊一侧,抚着心上人,力道分外柔和。 直到宁植走了夏暖都没有说出多的一句话,脊背挺得太直,反而很累,洵青让下人送走宁植,上前看着夏暖,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夏暖怎么做怎么想,都不是她能妄言的。 可洵青还是道:“郡主,你明明……” 夏暖抬手,止住洵青的话头,声音开口有些沙哑。 “好洵青,先下去罢,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待人都走了,夏暖才打开握拳的手,手心有斑驳细碎的红,可是她娇气怕疼,毕竟不曾按重了,夏暖怅然,说是娇气,当时竟是全无感觉。 忽然一脑袋从凉亭顶冒出来。 笑的潋滟促狭得很。 云涯道:“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夏暖:…… 云涯从顶上下来,理了理衣衫,夏暖见得他今日着了一身和宁植同色的水蓝,又是愣了愣,眼神挪不开,发顶上似乎还有方才宁植手心的暖。 云涯自顾自坐下,举手投足张扬得很,随手拿了个空杯子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口,是上好的茉莉泡的水。云涯思量到夏暖体弱,怕是素日就不喝茶。 云涯赞一句:“这茉莉很不错,很香。” 夏暖不知道说什么。 云涯眯眼笑着问:“你怎么舍得拒绝你心上人了,没看到人家苦苦等了你这么多年嘛?” 夏暖不懂:“什么等了我这么多年?” 云涯耸肩,笑并未消散:“宁植和我一般大,今年二十又三了,他可不是和我一般的孤儿,家大业大,到了这个年纪都连个定亲的人家也无,显见是在等你。京城里的贵女嫁的晚,大多十五六定亲,算算,今年你差不多了。” 第8节 夏暖心又迟钝得痛起来。 开口想回答,却不知道捡哪一句,因为命不久矣? “不是我。”夏暖说谎。 云涯挑眉:“你说什么不是你?” 夏暖咽了咽口水:“不是我拒绝子玉哥,子玉哥,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哦,此话何解?” 夏暖脸上染了些落寞,道:“太后早就中意谢娴姐了,不是我。” 这句话,倒是真的。 云涯素来知道这些大家族联姻很慎重,如此也不复说什么,只道:“如此说来,他明知家里有意其他人还来招惹你,确是也不怎么对。拒绝了,也挺好。” 夏暖想反驳,不知如何反驳,只笑笑,落寞得很。 她实在做不到,对旁人说,自己天命不寿,就,让她骗人一次罢。 云涯又给自己加次茉莉花水,看一眼夏暖的神色,笑起来:“小姑娘,伤心就哭吧,一脸的委屈干嘛,你是郡主,没了这个你爹还会给你找更好的来。” 夏暖哭笑不得,想转移话题,道:“你说你是孤儿吗?” 云涯手顿了顿,脸上讥诮一笑,快得让夏暖捕捉不到,直白答:“是啊,被师父从小捡了,还算命不错。” 夏暖抬手撑着下颌,附和:“我从小也没娘,不过我还有爹。” 云涯白一眼夏暖:“还有两个。” 夏暖:…… 夏暖吸口气,收敛收敛难耐失落,问:“云大、额,云涯,你怎么来了?” 总算没叫大人了。 云涯放下茶盏,咂咂嘴:“上次不是说要给你侍女上坟吗?” 夏暖懂了,点头。 “来回一个时辰左右,你确定可以出去?”云涯道。 夏暖再点头。 “我现在,怕是也没人会来找。”夏暖低声。 又道:“等等,我去拿点东西。” 云涯答好,将桌上的点心零零散散吃了些,夏暖才来,怀中抱了一篮子樱桃,还有些其它的东西,对着云涯道:“走罢。” 作者有话要说:  常规心疼宁植~~ 如果生活中有这两种的男的,肯定推倒宁植hhhh(娇羞)不过好像现在都没把人家写上配角栏~ 我是求收藏的小尾巴~~萌萌软软~~~请眼熟~~ ☆、瘟疫·终回 云涯犹豫了很久是将夏暖背着带走还是抱着带走这件事,可不可以有打晕带走这个选择,云涯想说,自己扛人最熟练了,尤其是死人。 想罢,还是咽了下去。反正,只是出王府而已。 云涯一把捞起夏暖抱在怀中的时候,轻咦了声,下意识去看她。夏暖被云涯的眼神这么一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云涯不凶人的时候眼眉沾染些些春水色。夏暖苍白的脸上染了些淡红,颔首。 云涯想扶额,他蠢得究竟干了什么!!! 从后门低矮处跃出来,云涯将夏暖放到地上。 水千听得声音从马车上下来,和云涯打了招呼,眼神便落到夏暖脸上。眉眼确实不输人,算不上一等一绝色却也端正耐看,一双眼干净透彻闪着不属于他们那种人的纯净,水千想了想,青燕中怕是找不出这么一双如小鹿一般的眼睛。 素来面无表情的水千,竟是冲着夏暖微微笑了笑。 夏暖也回以微笑。 云涯拿眼神丈量了一番,水千和夏暖差不多个头。 云涯指着水千对夏暖道:“水千,我副手。” 对水千道:“安阳王郡主。” 夏暖有些局促,不安小声道:“叫我小暖就可以了。” 水千点头:“郡主,请上车。” 夏暖:…… 外面看上去破破烂烂,里面竟是铺设精致毫不输于安阳王府的马车,还有股淡淡的艾草味道,夏暖吸了几口气,混杂了其余几味药材熏过的。夏暖端坐在一侧,而云涯本想四仰八叉躺下的心见了夏暖这外人,不由收敛一番,只翘了腿靠在另一侧。 云涯看了看夏暖的脸色,有些苍白。 “你,身体不好?”云涯道。 夏暖点头,不言语。 云涯往马车门看了看,双手伸展背在身后抱头。 “安阳王府哪样好的没有,你也多吃点啊。” 夏暖不解,抬头去看云涯。 云涯言语一滞,还是接着道:“水千和你差不多高,你倒是比她,轻多了。” 夏暖突然会意方才云涯抱起自己看向她的眼神,是被她的羸弱给惊到了,夏暖浅浅笑了,并不接这个话头,她一直很瘦,补不起来的。夏暖低眼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层层衣衫之下,只有她知道这是多么苍白瘦弱的身体。 这幅身体,又怎么能给子玉哥一个健康的子嗣呢? 云涯见得夏暖这般,自知说错话,也不复开口,只眯眼休息。 水千在外驾车,一路往城西去,秋衣葬在城内,好歹安阳王府还给了个体面的葬礼,选了个好地方,若是城外的话,可就去不了,就算是能去,怕是云涯也不会冒险带着郡主去。 水千说:“堂主,到了。” 云涯睁眼,对夏暖道:“下车罢。” 云涯利落跳下车,夏暖则站在马车的边缘,上来的时候云涯拉了她一把,马车底有些高,她一时有些不得其法下车。水千见此,上去一把搂住夏暖的腰身带了她下来。水千也皱了皱眉。 是的,太轻了。 夏暖见到秋衣的坟头那一刻,眼中有些湿热,不由自主想到了秋衣生前种种,吸吸鼻子,竟是又很难过。 夏暖将自己带出来的东西在秋衣坟头摆了摆,都是些秋衣生前的物件,还有她喜爱的一些首饰什么的,她偷偷去秋衣房里拿的,夏暖也不知道该拿什么,就随意拿了些自己记得住的,云涯水千看了倒是有些失笑。 夏暖思索片刻,不知道该说什么,蓦然一只修长的手递过来三只香,夏暖愣愣。 云涯将香塞到夏暖手里去:“喏,有什么说的快说吧,我们在车上等你。” 香烟飘起袅娜,夏暖伸手接过。 夏暖沉默了很久,香都烧了四分之一的时候,终是开口了,声音很小,被风一吹就散掉。 “秋衣,那天我不该下去的,对不起。” “虎子最近很不好,若是你泉下有知,入梦去看看他罢。” “我……我今天拒绝了子玉哥,很难过,你父母兄妹,我会让爹关照的。” 夏暖又站了会,又道:“尤太医说,我活不过二十岁了。我这几年也觉得身体每况愈下了,可是一想到还有几年可以活,又觉得很好。” 夏暖牵出个笑容来:“若是你投胎晚,说不定泉下我们还能见面呐。” 将香端端正正插在坟头,夏暖又将带出来的东西埋了埋,手上有些擦伤,夏暖也不觉得疼。想哭,还是忍住了。 云涯看见夏暖的手的那一刻,头觉得疼,对水千使了个眼色,水千会意去附近的溪水里面绞了条沾水的帕子,将夏暖的手慢慢擦干净,夏暖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了他们。云涯扔了瓶药给水千,水千细细给夏暖涂了一层,透明的药膏,不显眼。 夏暖只有笑,有些尴尬,水千照旧那样面无表情。 上了马车夏暖看见云涯若有所思看着自己,低了低头,云涯这次坐的端正些了,淡淡道了句:“本还以为你会哭。” 夏暖小声回:“上次哭过了。” 云涯失笑:“还有这种说法。” 夏暖亦是牵强笑了笑,右颊的梨涡旋出:“总不能什么事情都哭啊!” “呵,不错。”云涯低声,只有他听清了自己说的话。 一路上又是沉默,云涯晃神想着青燕私牢中那个死胖子,而夏暖,沉浸在来不及消化的情绪里。 快要到了的时候,云涯忽然开口:“如果啊,你再见到你娘亲会是什么反应?” 夏暖愣愣:“我娘亲死了。” 云涯:…… 云涯有些懊恼问了这个问题:“我知道,打个比方而已,我……” 云涯烦躁说不下去了,满口脏话亟待爆发,他忍着,想找点其它词。 夏暖这时候却有些明白了,回答:“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她,可能……” 夏暖顿了顿:“可能,很尴尬吧。” 毕竟从来没见过。她会不知道作何表情面对的。 云涯叹了口气,用手遮住自己的双眼,喃喃:“不该问你这个!” 他有些想揍自己的冲动。 到王府后门边上了。 云涯道:“你出去吧,水千会送你回去。” 夏暖点头。 她忽然想起那篮子樱桃,把樱桃向着云涯推了推,笑着道:“呐,昨天才摘的樱桃,很好吃。” 云涯挑眉看着夏暖,她右颊的梨涡很深,夏暖接着道:“谢谢你呐。” “对了,”夏暖又从袖中摸出来一方素白手帕,不好意思,“洗干净了,还给你。” 是上次云涯顺手给她擦泪的手帕。 第9节 夏暖离去的时候,犹疑片刻,说出了心中所想:“你,如果找到你父母,祝你顺利。” 云涯一惊,夏暖已经掀了帘子出去了。 云涯回味过来,嚎一声,脑袋一下子往后倒在马车座上,蠢透了!前几日还说这姑娘傻,夏家的果然都不要轻看。咦,刚才不是准备要说报答她的事情吗,云涯又长嚎一声,全他娘被夏暖话题带跑了偏。 夏暖回了王府,和水千告别了,在原地站了会儿,就直直往主屋走去。 如她所料,萧羽正在书房处理公务。 萧羽见夏暖来了,放下笔,笑着道:“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夏暖深吸口气:“是为了子玉哥的事情吗?” 萧羽讶异,点头,让侍女倒了一壶花泡的水来,和夏暖分坐于小案两头,给夏暖斟满一杯。 “你不是喜欢宁植吗,怎么不愿意嫁他?”萧羽想罢还是直入主题。 夏暖手紧了紧,低头默然了好久,抬头的时候脸上有平时不多见的坚决,她释然笑了。 “小爹,我知道我活不过二十了。” 萧羽心中一滞,接着是无比的愤怒,右手猛然一拍桌子:“是哪个奴才嘴碎,看我不活剐了他。” 夏暖脸上不见失落,她捧起水喝了口,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不是谁告诉我的,是那天我回来了爹让我来找您道一声平安,我在门外整理仪容的时候,亲耳听到的。” 萧羽一愣,默了好久,他只觉对面的夏暖平静得令他窒息,柔声道:“小暖,别听尤复礼说,我和你爹还在找办法。” 夏暖摇头,恬淡道:“小爹,宁家一脉单传,我,喜欢子玉哥,但是,我不一定适合子玉哥。”她眼波闪亮,那弥漫的点点水汽更是让她的眼神晶亮。 萧羽内心苦闷,他吸了口气:“你是郡主,安阳王嫡女,怎么会配不上宁植。” 夏暖说出的话却是远比他以为的有远见,她声音很低,吐字却清晰:“小爹,大夏皇亲贵族娶妻生子态半都很晚,我若是嫁给子玉哥,以后我走了,子玉哥怎么能娶到好人家的姑娘作续弦。子玉哥,应该值得更好的,至少,能给子玉哥生个健康的孩子吧!” “我生来带胎毒,生的孩子,怕是……”夏暖又低下了头。 萧羽无言,他看着夏暖,夏暖说的话乖觉得令他心疼难耐,这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闺女,萧羽闭眼叹口气,想起夏暖才出生的时候身上就大片浮着青紫……眼中一涩,不再反驳。 夏暖接着说:“小爹,我这几天想了很久,忽然觉得活多久,还能活多久都没什么,但是我不想再这样活着。” “什么意思?你,不喜欢什么吗?” 夏暖用手拨了拨耳边的碎发,往外看了看:“人终归是要死的,小爹。但是我不想我死的那一天能回想到的都是安阳王府的一草一木,我喜欢京城的街道,我喜欢普渡寺的桃花,我,也希望能帮到我能帮到的人,小爹,我不想再因为病禁锢在王府。” “但是你……” “小爹,”夏暖打断了萧羽的话,“如果我真的活不过二十岁,至少,我还能再去看看这个俗世,看看书上写的清风明月小桥流水。” “我十六了,至今只出府过两次,我,想出去看看走走,就算可能走不出京城,也想去。” 萧羽看着夏暖坚定的眼神,蓦然失语。 这些年来,夏暖从来都是柔声求着他们带东西回来,宁植和谢娴来府里了,尽是缠着他们讲京城中的轶事,虽然也闹着想出去玩,他们不让,她也就叹口气了事。可,萧羽想到自己十六岁的时候,那时候和夏玮两个人去了不少好玩的地方,打架什么的多得很,不止京城,连边关两个人都去疯过…… 原来,不知不觉,竟是将夏暖关成了笼中雀。 萧羽张开双手:“小暖,来,小爹抱抱。” 夏暖埋首进萧羽怀中,萧羽难过闭眼,没想到,最先接受命不久矣这个事实的,不是他也不是夏玮,而是夏暖自己。 “想哭就哭吧,我知道你喜欢宁植那小子很久了。”萧羽柔声道。 “恩。”夏暖点头,慢慢清泪流出,她确实,喜欢子玉哥很久了。 萧羽怀中抱着夏暖,他却觉得好似不久就会失去这个一手带大的女儿了,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踏云楼。 水千道:“堂主,到了。” 水千看着云涯提着个篮子下车了,莫名喜感。 云涯本想随手一扔,可看见那红艳艳的樱桃又觉得可惜了,到底是让下人拿去洗了。 云涯转身问:“死胖子关哪儿了?” 水千:“最里面。” 云涯点头:“给老子提出来,先洗洗吧,我来亲审。” 水南将死胖子送到刑房外的时候,云涯正坐在凳子上,慢条斯理地吃着樱桃,怎么看,怎么妖邪得紧。 水南悄声问一旁的水千:“我们踏云楼有樱桃?” 水千道:“今日郡主送的。” 水南兴奋得招子都亮堂不少:“郡主?!” 水千点头。 水南问:“郡主怎么样?” 水千想了想,如实回:“是个小美人。” 水南眼睛又亮了一层。 云涯撇撇嘴巴:“还不快给老子把人提进来。” 水南把人急急往里面一扔,拉着水千就走了,云涯又吃几颗樱桃,真是甜。 缓了会儿,云涯才说:“知道该问到什么说什么吗?” 那胖子掉了好几颗牙,说话都漏风,但是仍旧是硬着脊背道:“我乃长公主府的主事,岂可是你能私下处置的。” 云涯回头看他一眼,笑起来,潋滟得很,那泪痣合着细白的皮肤真是妖异。 “把你抓进来,大概有半个多月了吧,你还不知道这是哪里吧?” 胖子缩了缩脖子,不知为何见了这笑再也生不出□□,反而后背发凉。 “这里,还没出京城。” 胖子心中一凉,他最初想过若是自己失踪了,长公主和京城中人寻找自己需几日,熟料竟是连京城都没出,而现在却没有官兵找到自己…… “这里呢,还就是皇宫边上,可惜你死了也葬不进来,此处正是踏云楼。” 胖子心中寒凉,脑门直冒冷汗。 云涯继续吃樱桃,边吃边用松快的口吻道:“怎么说呢,这里好多秘密只能皇亲贵戚知道,我犯不着私下处置你啊,来,我随口给你讲几个罢。” 胖子欲哭无泪,就要招架不住。 云涯将食指放在唇上,眨眨眼,忽然道:“有了,我们先来说说十几年前的太子风波吧,其实是这样的……” 胖子禁不住嚎起来:“爷!爷!爷!!别啊别啊,您问您问,我什么都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这些秘密要是知道了,怕是长公主都容不下他。 云涯脸色一沉,又吃颗樱桃,慢悠悠道:“那你说说,当时那个戏子,是谁让你去找的。” 云涯想罢又加了句:“到底是长公主,还是你们家驸马,从头到尾说。”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的性格基本出来了,每次重读这一章我都会有点难过 修文的时候依旧难过~ 最后把男主美人送你们赏玩hhhh 作收和文收都增加了,那些从来没出现过的小天使们,爱你们~ ☆、出游·一回 云涯听完之后,又觉得过程其实也不如戏折子上的明艳动人,从另一方面而言,他甚至隐隐能有些认可这种做法,荣华富贵来之不易,能保住毕竟是好的。可他不能从那一方面来看,他,也算是当事人之一了。 云涯沉默着将整篮子樱桃吃完,舔舔嘴唇,顺手用夏暖送回来的帕子擦了擦,帕子上并没有脂粉味,反而有些淡淡果甜香,那胖子愣愣看着他,满手心都是冷汗。 云涯从衣中摸出一枚玉来,是一枚青燕子的墨玉,胖子不解。 云涯撇嘴:“拿错了。” 云涯又摸了摸,这次对了,是枚烟青色的平安玉扣,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是一块昆仑玉,没有多的纹饰,但是这颜色正得紧,绝非凡品,那胖子额上渗出细细的汗水,他非但认得还知道这块玉的来历…… 云涯将那块玉提到胖子眼前,笑着:“看你的神色已经认出来了。” 胖子抹了一把额头,低声哀求着:“大人、大人,饶命啊!” “呐呐,”云涯摇了摇头,“为什么你不先把话说清楚点儿呢!” 胖子抬头看云涯的艳色,忽然渐渐和二十多年前那个女人重合在一起,胖子哆嗦着抬手指着云涯,颤着:“是你,你就是那个……” 云涯眼风一冷,扫过胖子:“他娘的果然是个断袖,那样的美人也没记住。” 胖子身抖如筛:“你,你怎么会饶过我?!” 云涯收了那块玉,嘴角耷拉:“但是你可以选择怎么死,要不然我先将你上各个刑罚来一遍,到时候你就会哭着喊着求我要速死了。” 胖子回头看了一遍刑具,样样齐全,还有些是大夏早就弃用的,心里恐惧更甚,眼神中渐渐闪现出枯败的神采。 云涯又坐回椅子上,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一抖一抖。 蓦然道:“我记得你膝下还有一儿一女罢,听闻你对他们……” 胖子惨笑一声,打断云涯的话:“我说……但请大人高抬贵手不要伤及我妻儿。” 云涯点头:“我只喜欢一笔账一笔账找欠了我的人算。” 胖子点头,伸出手:“还容我看看。” 云涯将玉递给他,他细细看过,终是叹口气。 “这玉佩本是一对,长公主的先驸马死后,这一对玉佩一直在长公主手里。后来现驸马井洄和长公主成亲,长公主依照古礼将这玉佩给了驸马爷,不过长公主一直想收回,再后来,不知驸马怎么给了那个戏子,我本是要去拿回,可恨一直未找到。” “当时长公主还发了很大的火,那几个月公主府一直不得安生。” 云涯点点头,从他手里拿过那玉佩,抬手轻轻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左手一动,待起身出门之际,胖子仍愣愣在原地,脖子上有根血痕细如红线,须臾血雾喷薄而出,人应声倒地。 云涯走出刑房,看了一会儿那玉佩,慢慢将它收入怀中。 对着一旁守着的堂众道:“里面处理了,然后让水南来找我。” 水南到云涯屋子里的时候,云涯正端着一杯酒慢慢饮着。 水南无语道:“喝酒伤身。” 第10节 云涯白眼:“伤的莫非是你身?!” 水南:“……伤在你身,痛在我心。” “滚!” 水南远远找了个地方坐下,理了理裙角:“我一个管理庶务的主事,你找我干嘛?” 云涯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灼热的气息顺着喉咙往下一路烧,他觉得痛快。 “说的来好像你就不会杀人似的。”云涯又给了水南一个白眼,“长公主,夏清,说说。” 水南愣愣,但看云涯神色不愉,还是把玩笑话吞了,开始直言。 “夏清生平?” 云涯点头。 水南想了想,道:“平乐长公主夏清是先皇的长姐,虽不是和先皇一母所出,但是却是很得先皇的敬佩尊重,今年,快到半百年岁了罢。之前的驸马是车远,婚后几年亡故,再嫁给现驸马井洄,育有两女,一是前驸马之女车心,一是现驸马之女井然。现驸马井洄,现在是六阁老之一,阿云你……” 云涯点头:“接触过几次,打压过他几次政见,是作为右相谢廉和陛下权利相争的中立势力塞进内阁的。” “他是怎么当上驸马的,我不记得朝中世家中有井这个姓。”云涯问。 水南道:“井洄并无背景,当年中了探花,长得和长公主先夫车远有几分相似,被公主看中,这才成的驸马。” 云涯叹口气:“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水南还想说什么,云涯已经又倒了一杯酒给自己,水南作罢默默退了下去。 云涯嘲讽拉起嘴角,想不到,竟是私生子,还是这种靠裙带关系上位的男人的儿子,云涯仰头,将那一杯烈酒全然喝下…… 认亲,看来大可不必了,但是……云涯睁眼静静盯着空无一物的椅子,嘲讽一笑,他得先弄明白到底是长公主还是井洄杀了他娘亲。 从死胖子的话来看,好像都有可能。 安阳王府。 夏玮笑着道:“你明白就好,来人,送客。” 宁植起身抱臂冲着夏玮作礼,脸色有些泛白,还是随着下人慢慢走了。 夏玮笑收了起来,对着身后说:“都出来罢,人都走了。” 萧羽和夏暖从屏风后出来,萧羽淡然得很,夏暖则脸上有些泛起苍白,眼睛有些红。 夏玮无奈:“看完了,满意了?” 萧羽点头,随手捉了一方糕点塞到嘴里:“王爷拒绝人的本事还是炉火纯青。” 夏玮牙痒,又是在讽刺当年的事情! 萧羽不继续话题,只嚷:“什么时候开饭,饿死了,小暖你呢?” 夏暖点头,从善如流:“饿。” 吃过晚饭夏暖才慢慢从主屋回自己的屋子,一个人走的时候,脑海中都是宁植那失落的脸,让爹出面拒绝了婚事,但是……夏暖微微笑,大概放下还不能做到这么快罢,总有一天,她也会平静对待的吧? 也许,她也等不到放下的那天就会与世长辞。 夏暖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爹已经答应她可以身体好的时候出门去玩了,她该是高兴得才对。可是,夏暖叹气,爹和小爹真的好忙,陪她出去玩的次数也不会多。 如果能有个人经常来找自己就好了。 夏暖推开房门的时候,洵青退了下去,夏暖这几日心情都很不好,不喜欢有人陪着,屋里侍女们都弄好了,夏暖随意坐下,倒了杯水给自己喝。 忽然窗前一个人影闪现,夏暖心骤停一拍,外面,那里是自己的小花园。 “能进来坐坐吗?”低低的声音开口。 夏暖才舒了口气,是云涯的声音。 夏暖将窗子打开,云涯斜靠在窗沿边上,一身流火红,金银二线并行蜀绣,他双手抱胸,抬头看着月亮。 夏暖闻到了一股子酒味,不由缩了缩肩。 云涯微微仰了仰头,眯眼看着夏暖:“你怕我?” 夏暖摇摇头,又点点头:“你喝酒了?” 云涯笑起来,月色和摇曳的灯火下像是盛放的蔷薇艳丽,答:“是啊。” 夏暖转身离去,云涯挑眉,这是不待见了?! 然而不多时夏暖就回来了,手中拿了个杯子,杯中是热水,她递给云涯。云涯看了她的手良久,终是伸手接过,仰头就像是喝烈酒一般一口闷掉。 夏暖尴尬道:“我闻不得刺激的味道,还是,不请你进来了。” 云涯瞥一眼夏暖:“别人说我必定不信,不过你这小身板,确实得悠着点。” 夏暖:…… 云涯将杯子递给夏暖:“好像有点清醒了,再来一杯呢。” 夏暖无言又转身去给云涯倒了一杯,这次云涯握住杯子,吹了吹,慢慢开始喝起来。 夏暖看着云涯,云涯又喝了几口才开口道明来意。 “上次走的时候,本是想问你的,最开始给你说的事想好了吗?” 云涯靠在窗沿,并不去看夏暖神色,只认真喝水。 夏暖看着云涯,忽然问:“是不是一定要有什么要求啊?” 云涯可有可无回答:“你也可以让我送你一箱子宝石了事,简单便捷。” 夏暖无奈:“我不缺宝石。” 云涯看着那双干净的眼睛,忍住想要掐死对方的冲动:“打个比方。” 夏暖忽然道:“你素日忙吗?” 云涯思量一会:“还行,忙起来有点,不忙的时候就太闲了。” 夏暖过了半晌才说:“呐,你和洵青的功夫,谁厉害啊?” 云涯眨眨眼:“我。你的婢女功夫路数很怪,不过能避开。” 夏暖忽然笑着道:“洵青是我见过功夫最好的了。” 云涯撇撇嘴:“问这个干嘛?” 夏暖不好意思小声说:“其实吧,我最近缺一个陪我去京城玩的玩伴。” 云涯皱眉,他什么时候沦落到老妈子地位,不是逗他吧!云涯心里转了几转,不行,他怎么能陪一个小姑娘去玩呐,简直掉分! 夏暖继续道:“可不可以让水千来找我出去玩呐?” 云涯内心:…… 云涯深吸口气:“我功夫好和水千找你出去玩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夏暖笑:“我觉得你们功夫差不多!” 差不多你个鬼!水千功夫比老子差多了好嘛!!! 云涯瞪着夏暖,直让夏暖摸不着头脑。 “这么说,我的恩情,水千来帮我还?”云涯低声道。 夏暖缩缩肩膀,道:“她不是你手下吗,还是个……” 是个姑娘,这样好些罢。 云涯不依:“凭什么点名她,老子哪里比她差劲了!” 夏暖:…… 怎么看,都是水千来找自己方便多了吧?! 夏暖安抚着道:“你不比她差,可是,你有什么理由来找我呢?” 云涯为难了些,用手托着下巴思考,潋滟笑起来:“我一见你之下惊为天人,愿意求娶怎么样?反正你才拒绝了宁植。” 夏暖直摇头!不好,完全不好! 云涯还想说什么,夏暖忽然开口:“那个,不急于一时,云涯,你要不然回去想想,以后再说怎么样?” 云涯眼睛微微眯起,瞪着夏暖。 夏暖指了指月亮:“天色不早了,我该休息了,你……” 你走吧,等你明日酒醒了就会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大人! 翌日。 云涯在踏云楼醒来,头还带有宿醉的难耐,一幕一幕慢慢若流水一样涌进他脑子,他直想将自己的头拧下来! 啊啊啊啊,蠢货啊蠢货,喝了酒就不要想解决那么多事情!!! 云涯往镜子前站了站,再次无言,他竟然穿了水南准备的红衣服出去,云涯又想将夏暖的头一起拧下来,反正她死了大概就不会有人见过他喝醉的蠢样了! 云涯慢慢吐了口气,他决定,过几天再思考这个事情吧。 水千和他去找夏暖都不是最好的,夏玮大概会为了夏暖拧断他们的头。 不想了不想了!饶过他吧! 云涯毅然叫人进门来,将屋里的几坛子好酒都搬走,他实在不想再看见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前期,应该叫,堂主犯蠢的二三事 ☆、出游·二回 御书房内。 夏立将呈上来的奏折一扔,一拂下摆坐椅子上,呼吸急促,不愉在脸上表现得不能更明显。 云涯看夏立一眼,不搭话,抬手拿起新进贡的春茶,细细吹了吹面儿,慢慢尝着。 夏立见不得云涯这优哉游哉的劲儿,讥道:“你倒是活得滋润。” 云涯扬一扬唇角,随口道:“怎么,要我和陛下分享分享悲惨?” 第11节 夏立一听这个句式顿时头大如斗,急着想叫停,奈何云涯动作比他更快,立刻放荡不羁一拉腰带,随手从左肩将衣衫整个儿扯开。白润肤色肌理清晰,只见上面斑驳纠结着无数的伤痕,有些细碎的已是看不出,最深的那道却直直横亘下胸口被衣衫挡住还未见到底。 那是立储风波时云涯为夏立挡的一刀。 夏立登时无语,瞪着云涯,而那厮好好喝茶还不忘朝着他笑一个。 云涯又抿一口新茶,倒在椅子上,也不想拉自己的衣衫,问:“谢廉又说了什么?” “还不是那些,什么大夏从来都是仁政啊,加税要不得,得了疫症的流民须得妥善处理……”夏立撇撇嘴,“倒是好人都让他当了。” 谢廉,大夏当朝右相是也。 云涯不接口这话头,夏立也不开口接下去。二人生生比较了半天的养气功夫。 云涯开口:“话说我找到我父母了。” 这个开头悬若黄河,夏立还没转过来,生生卡在自己右相的事情上面。 半晌,夏立蹙眉:“找到了?” 云涯:“找到了。” 夏立一时不知该作何色,顺着下去问:“是谁?” 云涯挪揄神色,将茶盏轻轻一放,半是笑着回答:“哦,皇亲国戚私生子啊!” 夏立:“……” “说清楚点儿!!”夏立竭力忍住要轰走云涯的冲动。 云涯笑开:“安阳王私生子啊,够不够火辣?!” 夏立才入口的茶水差点吐出来,怒道:“火辣个鬼啊,私生子也就算了,可不可以编一个靠谱的,朕皇叔一辈子陷在萧羽身上,能孵出小暖已经很不错了,还能出个你?!!” 云涯咂咂嘴巴,摊开双手道:“说笑的嘛,陛下今日一直眉头紧锁,来,笑个嘛!” 夏立要吐血了,这个滑头,他本意是要他帮自己出谋划策,他不想别拖下水也就算了,竟是还要将自己生生气死吗!!! 正要发作,云涯脸色又正色不少抢道:“其实真的找到了,不过,都死了。” 夏立看着发小的神情抑郁,兀自吐息半晌,遂安慰:“那什么,上过香没,哪儿的人?” 云涯点了点头:“京城周边的,小户人家,不值一提。” 话题到此打住,夏立也不好再说朝政,而云涯则阴着脸又慢慢品茶,心怀鬼胎的二人此刻俱是在思量自己的事情。 陛下身边新晋的红人翰林柏知有要事相商,一走进御书房就看到云涯脱了半边衣服在天子边上坐着。 柏知:……(°o°;) 夏立:……━━∑( ̄□ ̄*|||━━ 云涯:……( ̄︶ ̄)↗ 柏知一躬身,利落着一闪消失在御书房的门外。 夏立:…… 云涯:…… 云涯慢条斯理将茶盏放下,终是愉悦着道:“料想明天又是一阵妖邪惑主的空穴来风。” 夏立:“快滚!” 云涯拉着衣服,一边往外走一边拉衣服,拖拖拉拉到外面还是没拉好,侍卫随从还有近身的公公们俱是低了头。 夏立登时要感觉自己要爆了。 云涯从御书房出来,水南正在外面回廊等着他,他将衣服理好,脸上那漫不经心的神色终是收了收。 水南奇道:“今儿又怎么了?” 云涯也不瞒她:“陛下又提了谢廉的事情,出来的时候见到了柏知,柏家世代书香门第,上面还有个没嫁人的闺女,料想该是要提拔柏家了。” 水南点头,云涯一哂:“不过和我们也没关系,不掺和就是了。” 水南道:“阿云你还是小心谨慎些。” 点到为止,云涯点了头,两人没深入聊下去。 出了皇宫,水南将宫中动向在马车上细细汇报给云涯,云涯只点头,并不多说什么。手里拿着一只白玉的小鱼拨弄了半晌,终是道了句:“陛下和右相政见不和,和青燕却并没有什么关系,我们持身正就行。” “对了,前几日让准备的东西齐了吗?” 水南点头。 云涯扬声:“去安阳王府。” 水南双眼顿时刷了一层精光,充满昂扬斗志端正了身体,反观云涯,却也不是多在乎的神色,纤长睫毛低垂,掩映心绪。 夏玮出门办事去了,接待云涯的人是萧羽。 两人先客套一番,云涯和萧羽俱是轻车熟路相谈甚欢。 萧羽是最先发问的:“旧友张竹近来可是有托付堂主带什么消息吗?” 张竹正是云涯的师父。 云涯沉吟一声,大方道:“倒不是我师父让我来的。” 萧羽:“哦,那此次来访是为着?” 云涯舔了舔唇,斟酌半晌道:“其实是因着一桩旧事,萧大人可还记得三年前的香山围猎,当时遇上了刺客。” 萧羽答:“当然,我犹记得还是云大人救了陛下。” 云涯继续道:“其实当时我追着刺客走正好到了普渡寺后山,刺客刀剑抹了毒,恰好得遇郡主,给了我一颗清心丸才能活到青燕堂众来寻我。” 萧羽静了,安静打量云涯片刻,这是事情萧羽从来不知道,而云涯也料得萧羽不知。 萧羽:“那云大人的这是?” 云涯略尴尬笑了笑:“上次流民冲撞郡主,我才得知原来当初就是郡主救的我,听闻郡主从小生活在王府,十分渴望……出去走走,在下不才,愿,护着郡主将这京城周边逛完。” 两个人又静了很久。 萧羽不说话,眼角撇到屏风后面有一抹粉色衣裙,叹了口气。 “云大人今日是相邀小女去哪儿?” 云涯好不尴尬道:“听闻万芳流落要展出一批新培育的花卉,想邀郡主同去。” 萧羽迟疑很久才不痛不快道:“那还望大人多维护小女,太嘈杂的地方不要去,气味太重的太馥郁的花也别让小女多闻,其余的,交给洵青就好。” 云涯点了点头,还以为萧羽会说很久,但见萧羽欲言又止的神色,必是觉得说了也没用。 萧羽又静了半刻,道:“出来吧!” 背后脚步身窸窸窣窣,夏暖一脸不好意思又万分期待地看着萧羽。 爱娇叫了声:“小爹~” 萧羽伸手捏了捏夏暖的脸颊,好笑道:“等你爹回来了再找你算账,现在去吧。” 夏暖被这句话吓得缩了缩,正想找点什么来缓和缓和,萧羽吓她:“不去?那就……” “我去我去呢,小爹,我走了……” 言罢,像兔子般一溜烟就跑了,云涯坐在一方略微尴尬,他本人还没动呢,夏暖就……跑了…… 萧羽看着夏暖离去的背影,好笑摇了摇头,笑罢又觉得有丝丝心酸。 萧羽道:“那还望大人多维护小女。” 神色威压严重,云涯道:“萧大人安心。” 夏暖带着洵青跑出门口,一辆马车停在王府门前,还有一紫衣女子盈盈笑意立在一旁,夏暖喘气,微微咳了几声,压了压才好些,洵青无奈也帮她顺气。这一动,脸上泛出些些红晕,倒是气色好看许多。 水南兀自打量了夏暖片刻,恩,很清秀的姑娘! 夏暖和洵青等了好久,夏暖倒是兴奋东望西望,连自家门口都因为心情好想多打量几眼。 看见水南,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夏暖小心翼翼打量着这个美人,水南身上气质很温和,没有云涯那种极具侵略性的美,反而是江南水乡的柔谧。 云涯走出来,水南和夏暖都看他,云涯咧咧嘴。 夏暖没料到云涯还是自己来接她去玩了,万幸没有用上次那么奇怪的理由,她心里对云涯有些感激,遂对云涯主动笑起来,像一只,讨好的小动物。 云涯一卷夏暖的肩膀,不知羞耻道:“快上马车,哥带你去玩。” 马车宽敞,云涯坐一方,夏暖和洵青一方,而水南则跪坐在小几前慢慢准备煮茶。 云涯道:“这是我踏云楼的主事,水南,这是安阳王郡主,夏暖。” 夏暖还是弱弱道了一句:“叫我小暖就行啦。” 水南不似水千,点头笑着说:“小暖不见外可唤我一声南姐姐。” 夏暖点头,亦是笑着。 云涯一哂:“我还云哥哥呢!” 水南反唇相讥:“阿云你再大几岁倒是可以考虑让小暖叫你云大叔!!!” 云涯道:“老子才二十多!” 水南耸耸肩:“小暖,你平时怎么称呼阿云?” 夏暖想了想,道:“云、大人?!” 水南瞬间笑开来,云涯一脸暴躁,正要说什么,夏暖接着说:“要不,就叫云哥哥?叫云涯很,古怪又不知礼!” 云涯一听,脸色诡异微微透红,偏生夏暖声音软糯,那云哥哥还真叫听者听出了几分情郎的意味。 水南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个好,云哥哥,恩,年龄上也差不多嘛。” 云涯恨恨瞪水南一眼,干巴着嗓子道:“要不你叫云大哥算了,反正你这么小,别、别再云哥哥什么了,别扭!” 夏暖顺从道:“云大哥。” 夏暖舒服了,连日来的问题终是解决掉,云涯听了这称呼脸色也好些,这个,倒是正常些。 夏暖一脸好奇在马车窗边往外看,路过一家二层楼阁,楼阁题匾上书珍宝斋三字,夏暖一睁大眼,满心向往。 “我们可以在珍宝斋停一停吗,我从来没进去过呢!” 云涯点头,叫了停。 第12节 “哈哈哈,正好,我也好久没买首饰珠宝了。”水南兴奋道。 云涯瞥水南一眼,心中暗骂,装吧装,那他娘就是青燕产业。 水南乐呵呵和夏暖一起下车去,云涯紧跟其后。 夏暖逛了一层,左看右看都觉得不怎么样,水南看那掌柜一眼,掌柜躬身上前将夏暖一行人带上了没人的二楼。 夏暖奇道:“这里怎么没人。” 掌柜答复:“郡主说笑,二楼都卖的珍品,价格非凡,一般人不会上来看,且京城中贵女们喜欢发簪款式新,一楼就够来客们买了,似郡主这般奇珍看多了的,可能只有二楼能让郡主满意了。” 夏暖哦一声,目光慢慢打量起来。 透明的琉璃之下,很有些好看的首饰,夏暖伸手点了点一只点翠玉簪,掌柜拿出来,夏暖看了看,在洵青头上比了比,觉得很好,放在了盘子中。 洵青无奈:“郡主,我不戴。” 夏暖嘟嘟嘴巴:“唔,可是很合适你啊!” 掌柜内心癫狂:那可是上好的和田玉啊,郡主您就买给丫鬟吗?!!! 洵青不复答什么,夏暖又看了一遍,目光停在了一枚水绿平安扣上,拿起来看了好久,放在了一旁的托盘上。 云涯不解:“你怎么看那么久?” 夏暖答:“平安扣,若是有裂纹什么的彩头不好,所以一定要细细检查,这是翡翠做的,翡翠玉质裂纹比和田玉会多些,所以需要细细检查。” 一溜平安扣中,夏暖挑了又挑,再也挑不出第二个。 夏暖问:“还有平安扣吗?” 掌柜答有,就是要价更高,洵青这时候答了句,让尽管拿出来。 再有是和田玉制的平安扣,夏暖看了好久,拿了两块大小差不多的,问道:“这是一块玉剖出来的吗?” 掌柜点头:“郡主好眼力。” 夏暖笑了笑也收了,又零零散散选了些东西,算价的时候,不菲一笔银钱。 夏暖望向洵青:“出门带银票了吗?” 洵青:“没,但是带了萧爷给的白的。” 夏暖笑,点头:“可以,掌柜,拿只毛笔来。” 掌柜见云涯和水南都没说什么,于是恭恭敬敬将毛笔拿了出来,洵青抽了一张,空白的银票,上面连印章都没有。 云涯:…… 水南:…… 掌柜:…… 云涯和水南沉默着看着夏暖簪花小楷写了字,吹了吹银票。 水南终是尴尬道:“那个,小暖,上面得有……” 夏暖点头,忙不殊道:“等等,墨马上干了。” 水南:…… 云涯:“别写了,我来买!” 夏暖摇头:“不可以啊,是心意,呀,干了。” 云涯:…… 就在掌柜以为夏暖要将银票拿给他的时候,夏暖从衣服里摸出了一个小锦带,印章印泥一应俱全,印章从来没用过,干净得很,夏暖小心翼翼沾了印泥,手势古怪拿着印章在银票上一盖,大功告成。 掌柜:…… 水南:…… 云涯:…… 夏暖将章收好,给掌柜过目,掌柜和水南不由凑近看,除了是新写的,纸张和章印全是真品,通慧银庄,萧羽的产业。 水南:“嘤嘤嘤,小暖,你们安阳王府还缺人吗,姐姐来给你当丫鬟……” 云涯:“别丢人,走了。” 水南:“嘤嘤嘤,小暖,你拿出印章的时候好威风帅气。” 夏暖尴尬,拿了一对海珠的耳环给水南:“南姐姐,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水南:“哇塞~南海珠,小暖,姐姐爱你!!!” 云涯:……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想要这种随时能当atm印钞机的女/男朋友 本文基本走日常暖萌调调,看着大家都说喜欢子玉,我只能说,大家慢慢看,其实,云涯现在就把夏暖当小妹砸~那种软萌软萌的萝莉小朋友~~~(说完了我也想捏两把脸) 老了,写不来虐文,也写不来太清奇的了,其实都尽量贴现实了,请把这句归为作者碎碎念哈哈哈哈 最后,最近自己给自己文案做了个美化,粉粉哒,美美哒,少女心得到了满足~~~ ☆、出游·三回 出了珍宝斋,水南还不停缠着夏暖问啊问。 夏暖窘迫坦言:“小爹做的,我和爹还有小爹都有一个,出门的时候用……我今天才第一次用到。” 水南正想看看印章,云涯一言不发将夏暖一拉到身边,将她送上了马车,正好缓解了她的尴尬。 水南:“阿云你好怜香惜玉!” 云涯瞪一眼水南:“别再给青燕丢人了,上去。” 洵青倏尔开口:“大人稍等片刻,我办点事。” 云涯应了。 一炷香功夫不到洵青就回来了,手中抱着个紫檀的盒子,夏暖问:“怎么了?” 洵青答:“刚好附近有银庄,我去取了点银票来,到了万芳流落郡主若是看到了萧爷和王爷喜爱的花草又要写,麻烦。” 云涯:…… 夏暖打开来看了看,一摞大额的银票,云涯瞥了一眼,快不能镇定住了,还好还好,当初没有蠢到送珠宝答谢。 水南:“嘤嘤嘤,下次不能跟你们这些有钱人愉快玩耍了。” 夏暖立刻会意道:“待会再送南姐姐一盆花罢。” 水南:“嘤嘤嘤,小暖,最爱你了!姐姐回去给你做一身衣裳!” 夏暖笑了笑,道:“也给云大哥买盆喜爱的。” 云涯挑挑眉,看一眼夏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觉得这姑娘眼神颇像是小动物,忍不住想摸摸她头。 云涯蓦然想到长公主也给井洄生了个女儿,自嘲笑了,若是有妹妹,可能也不会有夏暖的温顺乖巧罢。大夏的贵女们,大多都泼辣。云涯想罢又觑了夏暖一眼,确实是个难得的好性情。 万芳流落很大,每年四季都会展出专门培育的花来,也有君子兰这种通俗的雅物卖,只是万芳流落做的是皇家的花草,每年邀请的人也俱是皇亲国戚,像是一般当官的人家进去也难。 万芳流落门前停车,云涯一行人下来,递给守门的踏云楼牌子方进去。 夏暖第一次来,对什么都好奇,左看右看,都觉得好。 内里过了门厅,万芳流落里有不同的花房,花房和花房之间则是羊肠小径相连,每条路间种满了花草和树木,虽则小径之间离得不远,可是这些树木花草一遮挡,倒是看不见另一条路上的人。 夏暖走在里面,道:“哇哇哇,都看不到人啊,洵青,回去了可以把王府改成这样子吗?” 洵青道:“郡主,要是改成这样找不到你,王爷会把树都砍了的。” 夏暖想了想,觉得言之有理,接口:“也对,要是找不到小爹估计要把花园掀了罢。” 水南这个时候插嘴:“王爷和萧大人感情很好吗?” 夏暖不知道如何回答,道:“要是小爹在外面谈生意耽误久了,爹就会去把小爹找回来。呃,应该是,很好罢。” 云涯看出来了,夏暖根本不知道区别和界定。 水南问:“你还记得什么吗?” 夏暖点点头:“有的,有一年冬天下初雪早了,我们都没想到那雪那么早下下来,出宫回王府,马车上只准备了一件雪狐裘衣,偏偏马车在来的路上出了问题,一时半刻修不好,宫门下钥了,爹就把披风给了小爹,小爹抱着我一起裹着裘衣,走回家的,风雪很大,爹怕我们吹到了,特意走的前面。第二日爹就风寒了。” 夏暖言罢,又笑起来,不好意思道:“那时候,我就觉得,以后一定要找一个能在冬天让给我穿裘衣的人嫁了。” 水南看了看云涯,磕磕绊绊道:“呃,大概,会吧。” 云涯:“你看哪里看!!!” 夏暖一头雾水看着水南,水南嘻嘻笑道:“小暖这么可爱,不愁嫁的不愁嫁。” 夏暖听了,默了,垂垂眼眸。 水南本还想推荐推荐自家堂主,云涯恰此刻开口:“前面种的是山茶花吧。” 夏暖和水南奔进花房,果然里面都是山茶,各种颜色都有,夏暖小心翼翼看着,水南也赞叹有加,山茶花瓣大,里面还有人给她们讲了讲这种花。 于是夏暖和水南再也没聊别的,在花房之间就不断说方才看到的花。云涯不掺和她们的谈话,一路跟着,不少贵女亦在今日来看花,一路上不少眼神在云涯身上转了多次。 夏暖也注意到了,道 :“云大哥你很受女孩子们喜欢啊!” 云涯顿时脸色略微古怪。 水南这时候开始哈哈大笑起来,道:“是啊,是啊,上次有一家小姐一路上追着阿云要送手帕,阿云当时在想事情,随手就把手帕给了水千,那姑娘立即哭着走了。” 云涯哼一声,道:“哪有那么多功夫接手帕。” 水南笑嘻嘻又说:“还有一次呐……” 云涯怒道:“够了没!” 水南不说话了,只是痴痴笑着,不断去看云涯,夏暖也被这气氛带的来大笑,梨涡深旋,水南瞅着可爱,伸手捏了捏夏暖,忽然发现什么新事物一样:“小暖,你脸好软哦哦~” “哈哈,南姐姐,轻点轻点,别戳……” 两个人一路嘻嘻闹闹,云涯青着个脸跟着。 路上有两个花房并立,一边种着东瀛来的樱花,一边则是违背时令开着的剑兰,水南跑着看樱花去了,夏暖则进来剑兰的花房,云涯跟着夏暖。 第13节 剑兰的花房中有人,是个白衣的少年,夏暖哇了一声,在剑兰周围转圈,几盆剑兰都开着花,翠绿的剑兰上盛放着大朵的粉红花,夏暖打量好久,抬头看了云涯一眼,又低头去看剑兰,不多时又抬头看他一眼。 云涯在夏暖再次抬头的时候,道:“怎么?” 夏暖指了指剑兰,道:“呐,和云大哥很像。” 云涯:“怎么个像法?” 夏暖道:“又好看又带着股韧性。” 云涯不由去看剑兰,绿色的茎干直直往外伸张,看上去凌厉又张扬,而粉色的花朵则显得静谧柔美,云涯本是厌烦别人说他长相,看着剑兰的样子不由也有几分认同夏暖。 云涯凑上去嗅了嗅,清淡没有什么香味,他浅浅笑了。 夏暖见他这样,就让洵青去买。 夏暖看到另一株白色的剑兰,觉得也很漂亮,正要走过去看,倏尔一阵香风袭来,云涯眼明手快将夏暖拉向自己,险险避开来。 那香风是个姑娘,直直冲着那白衣少年去了,娇滴滴叫了声:“柏林哥。” 两人只觉得那声无比矫揉造作。 夏暖揉了揉鼻子,方才差点就撞云涯的身上了,云涯身上没有如同大夏寻常权贵熏香,反而有淡淡药草味,夏暖不排斥,只是那姑娘身上的香味实在是太重了些,夏暖掩了掩口鼻。云涯放开夏暖,她被气味呛得咳了几声,不由往前走几步,离远些好受点。 云涯看着那男女,冷着脸。 少年皮肤略微带些小麦色,一看就是晒出来的,五官清秀却不女气,说话间带着些些少年独有的张扬,方才那少女叫他柏林,怕就是柏家第三子,好似任城门史,论年纪,看起来和夏暖差不多。 柏林感受到云涯的眼神,对那姑娘道:“冒冒失失的,差点撞了人,还不快道歉。” 那姑娘撇撇嘴,不情不愿往回看去。 论云涯,柏林是知道的,平日里就远远见过,自知惹不起,可是那眼前的姑娘是户部侍郎王大人的独女王珏,从认识开始就有些骄纵,怕是今日事情不好善了。 柏林直冲着王珏使眼色,奈何王珏都没注意。 云涯心里更是不快,反倒露出个妖冶的笑,王珏本来不想说什么的都被这个笑颤了颤心神。 王珏哽着脖子道:“只有一条道嘛,下次你小心些就好了。” 柏林直恨不得将王珏的嘴堵上。 云涯道:“如此说来,是我们自动蹭上姑娘的吗?” 王珏还想说话,柏林拉着她,抢道:“当然是我们的不对,还望云大人不要计较。” 云涯看着王珏欲言又止的样子,挑眉:“可我觉着你身后的姑娘不这样想啊!” 王珏终是忍耐不住:“又没有撞着她,就算是撞着了又不会有多大的事儿,你怎么不依不饶的嘛,是不是男人啊!” 云涯被这一呛,冷笑:“怎么,你瞎啊?!” 王珏头一次撞上这种争锋相对的吵架,头一抬不甘示弱道:“你身后的姑娘都没说什么,就你一个人叽叽歪歪的,又不是女人!” 云涯还要说什么,夏暖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云大哥,算了罢,这里味道好怪,别吵了,我们走吧。” 云涯还想说什么,夏暖摇了摇头,道:“她道歉了也没什么意思,我们走吧。” 语句中带着这个年纪没有的透彻。 洵青这个时候刚好回来,看了看剑拔弩张的两方,想了想走来时听到的高声对话便是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 洵青道:“郡主你还好吧?” 夏暖摆摆手:“方才云大哥拉着我,没事。” 柏林和王珏互相看了一眼,郡主??? 洵青点点头,看着王珏道:“此乃我安阳王府郡主,还不见礼。” 柏林有官职在身,行半礼,倒是王珏该行全礼,全礼,就该跪下了,王珏梗着脖子,半天不愿跪下,柏林拉了几遍她愣是不动。 洵青点头,问柏林:“敢问姑娘称呼?” 柏林心知王珏闯祸了,就算这时候不说也是藏不住身份的,遂道:“此乃户部侍郎王大人之女,王珏。” 洵青点点头:“蔑视皇族,等旨吧。” 说完转身拉着夏暖往外走了,云涯似笑非笑看王珏一眼。 王珏被那句等旨弄蒙了,愣愣反应不过来,直到云涯都走出门去才哇一声哭了,直拉着柏林不住问怎么办。柏林本来就有些烦王珏的纠缠,心中暗道自己暗示过好多次偏生你自己不听有什么办法,面上还是安慰着她,哄着。 夏暖在外面缓和了些,空气自然了,好受点儿,还是掩着口鼻怕咳嗽。 夏暖道:“你话说的好重。” 洵青道:“是她自己不知好歹。” 夏暖想了想,叹口气:“不必如此吓她,也不是什么大事。” 云涯恰好出来,戏谑道:“那什么才是大事,要是我没拉着你,真磕着绊着了,你这身板还不又躺几天?” 夏暖默了,不说话。 云涯道:“有些人,不必怜惜,你教训了她这次,她下次才不敢轻易冒犯别人,若是这次侥幸了,说不定下次撞上了不该撞的把命都赔了。” 夏暖看云涯一眼,不得不认,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云涯推夏暖,道:“走走走,去看看水南看上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就让它滚吧!” 夏暖失笑,还真有几分期待水南看中的樱花,又高高兴兴进另一个花房去。 云涯看着两人闹闹腾腾,嘴角带过点点笑,小孩子真是好啊,一会儿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又往另一个花房看去,咧咧嘴,王珏的身影若隐若现。 最后出了万芳流落,夏暖送云涯一盆剑兰,又给水南买了盆水仙,自己则买了盆墨兰,准备回去讨好爹的。 临出门之际,又有人送了两盆剑兰来,一盆白的一盆红的,说是柏林送给郡主的,权当是赔不是来着,夏暖收了。 到王府门口,夏暖又抽了一个盒子交给云涯,道:“这是给水千的礼物。” 云涯道:“怎么她们都有了,我没?” 夏暖笑:“那剑兰不就是礼物嘛!” 云涯觑水南一眼,不依不饶道:“那她怎么有两样?” 夏暖不知该说什么了,正准备实话实说了,云涯率先笑起来,顺从心意地抬手摸了摸夏暖的头,道:“逗你呢,进去罢。” 夏暖哦了声,傻呆呆的样子更像是小动物了。 云涯道:“下次再来带你去玩,若是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我又没来,就让洵青去踏云楼告诉我一声。” 夏暖期待道了句:“过段时间有花灯会。” 云涯好笑:“知道了。” 这便是答应了,夏暖亮着眼睛笑着进了王府。 云涯回马车上,水南啧啧啧道:“从没见过你揉哪个姑娘的头啊!” 云涯道:“除了这一个,以前见得头上扎的首饰快赶上刺猬了,怎么下手?” 水南:…… 正准备走,王府中出来一人,道:“云大人留步,王爷邀云大人书房一聚。” 云涯撇嘴,下车,跟着那人进了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白天应该会捉虫,不是真正的更新,给大家提前说一声 打滚卖萌求包养作者栏,封面有链接哦~~我是软趴趴的小尾巴变身式~~ 今天突然有个脑洞小剧场,大概是: 云涯上门,道:王爷我一见郡主惊为天人,心仪郡主,愿求娶之~ 夏玮:拿本王的刀来! 云涯上门,道:萧大人我一见郡主惊为天人,心仪郡主,愿求娶之~ 萧羽:我女儿灵芝当饭,钞票洒着玩,你养的起嘛? ☆、出游·终回 夏暖回了房间,和洵青开始整理买回来的一堆东西,先单独将三只平安扣拿了出来,放在一旁,花都让下人搬到花房中去了,簪子给了洵青,洵青照旧没什么欢喜神色。 夏暖拉了拉洵青的衣袖道:“笑一个嘛,这簪子也不便宜。” 洵青道:“郡主你哪次送了我便宜的簪子?” 夏暖道:“可是这次是我出门挑的啊!” 洵青被夏暖期待的眼神看的唇角微扬,软和了语气:“以前我整天打打杀杀的用不上,现在每天虽然不做什么事情,但还是不喜欢这种装束。” 夏暖嘟嘴,懊恼道:“那要不我下次送你点儿武器?” 洵青想了想,笑着道:“若是以后和云大人熟了,郡主倒是可以考虑,现在我见着云大人和他的下属手中拿的都不是凡品!” 夏暖哦了一声。 夏暖让洵青去拿些打络子的绳来,洵青从侧屋中拿了好些来,夏暖看了三枚平安扣,想着自己爹们有了不少玉佩,肯定是要用来做腰饰的,遂拿起来那枚水绿的翡翠来,想了半天依稀记得云涯脖子上是没有配饰的,遂打起坠子来。 夏暖手快,女工学的尤其好,这也是十几年中除了进宫玩唯一的消遣了,她喜爱苏绣和蜀绣,府中就有两个师傅专门教她,都是从宫中出来的人。不过萧羽和夏玮都知道刺绣伤眼,不许她做多。 夏暖私心很感激云涯,不知为何,就是觉得云涯知道很多有意思的地方,以后还是会带她去的,这样一想,她心情就好的不行。初初看到平安扣的时候就想送给他,她记得云涯身上很少见这些配饰,保平安的配饰所有的大家族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几件,男子佩戴得尤为多,夏暖所接触的男子中,云涯是最为素净的一个。 腰间空荡荡,脖子上空荡荡,就连衣服上面纹饰也不多。 夏暖不经意间想到了宁植腰佩的是自己送的一枚玉环,她怔忪片刻,扯出个失神的笑,又开始专注手中的事物起来。 不去想,就好了。 夏暖从自己的小盒子中挑出四颗泛紫的玉珠,又挑了两颗玉白的小转运珠,最后挑了两颗镂空的血玉珠,一侧分别依次从玉佩方向起串上血玉珠、转运珠、紫珠,中间以金刚结串联,收尾活结处又串了两颗紫珠,大功告成! 夏暖看着像是汪活泉的莹绿色平安扣露出个笑来。 洵青拿了些糕点进来,道:“郡主,今日可能会晚些开饭,王爷留下了云大人单独面谈,意思大概是要留饭了,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夏暖惊讶一瞬,嗯了声,于是翻了个漂亮的盒子出来,将玉佩装好。 洵青看一眼道:“这是要送给云大人的吗?” 夏暖点点头道:“唔,什么都知道呢你!” 第14节 洵青道:“只是觉得郡主的性子肯定会送他什么,不可能送了水南主事不送他。” 夏暖痴痴笑起来道:“呐呐,云大哥很好啊,亲自带我出去玩啊,这些都不算什么,再说,要送别的,我还真是不知道了。” 洵青想着夏暖就在王府长大,也没接下去这话头。 王府书房。 云涯将对萧羽说的话又对夏玮说了一遍,夏玮听着也没打断,显见是萧羽早就告诉了他的。夏玮又让侍女倒了杯铁观音,慢慢拿在手中品着,看着云涯,似是在打量。 夏玮道:“最近朝中局势很紧啊,陛下似是对柏家长女有意,云大人知道了吗?” 云涯顿了顿,勉强道:“大抵上知道些。” 夏玮看云涯一眼,道:“青燕这个位子可是不好坐,你从张竹手上接过了这摊子,可是却不曾真正开始周旋各个势力之间。” 云涯的神色更有些勉强,夏玮所说的,不外乎是他不能再站在陛下的一方,从此之后,君臣离心是必然的。云涯曾视夏立为最好的兄弟,但是一想到他今后也是大夏的君主就有些说不上的隔阂。 以往的青燕堂主都不会进宫常住,他自从被张竹捡到之后,就给了先帝,先帝随手将他放到了太子身边当伴读,属意于谁已是不言而喻。登基的时候,他是夏立不可或缺的助力,现在,青燕不参政,只能成为中间派。 夏立中意柏家长女可能已经不少人明确知道了,而云涯,尚只能猜测。 夏玮拍了拍云涯的肩,道:“能在朝中立身正就是青燕的宗旨,其余的,无需强求,你师父也会为你骄傲的。” 云涯道:“王爷真是目光如炬。” 夏玮耸耸肩道:“只要没有风言风语传你我沾亲带故,本王是不讨厌你的。” 云涯:…… 云涯似嘲讽赞道:“王爷耳聪目明,非我辈能及。” 夏玮笑笑,并不接这句话,叹了口气道:“年纪大了,最想的无非是家人和睦安康,再也没有年轻时候的凌然盛气,你要带小暖出去玩我不介意,我也很久没搅合进这些是是非非了,你意下如何?” 云涯道:“晚辈想敬王爷一杯。” 夏玮又笑,看不出意味道:“这样最好了。” 云涯心底叹口气,骂了句老狐狸。这意思很明显就是不要让他参合进朝堂中去,若是他要从夏暖处下手劝安阳王的势力附和陛下那就是做梦,他和安阳王府一起站中立阵营则安阳王很欢迎他带着自己女儿以游山玩水的形式避开这些纷争。 夏暖的两个爹,合起来足够把他玩死! 夏玮说完这些,起身走到自己书房的一把挂剑之前,道:“好久也没练过身手了,以前张竹在的时候,总是遇上了就练练,不过,你来了我就替他试试你罢。” 云涯想骂人了。 夏玮抽出长剑,不由分说就往云涯身上招呼,他娘的,他可没带武器进来啊! 夏暖走进饭厅的时候,气氛很微妙。云涯的脸色怎么看怎么古怪,而自己的爹明显心情很愉悦,小爹还好,神色最为正常。 菜一道一道上来了,都是夏暖喜爱的吃食,开饭后云涯吃的很斯文,都是慢慢的,且都不往远的菜去,只夹附近的菜色,夏暖吃一条鱼云涯望着她,眼神可怜巴巴,夏暖被看了许多次之后,会意先给爹爹们夹了条,顺手给他夹了条,云涯赶紧埋头啃鱼。 吃完了鱼,夏暖剥虾,云涯目不转睛看着。 夏暖:…… 夏暖给爹爹们夹了虾,顺手让云涯多尝点放在了他面前,云涯不尽感激慢慢吃虾。 夏暖开始吃蒸肉,云涯放下了虾,望着她。 夏暖:…… 直到云涯锲而不舍一直看着那肉,夏暖实在是吃不下去,叹了口气。 夏暖抬头道:“爹,你不吃蒸肉,下人们今天是怎么放的菜,快,把爹最爱的盐煎肉和蒸肉换换。” 盐煎肉就在云涯眼前,云涯几乎要摇着尾巴激动去夹要到眼前的蒸肉了,夏玮的筷子这时候忽然出现,夏玮道:“你小爹前段时间才说我挑食呢,今天我想吃点这个。” 在云涯绝望的心情中,夏玮说了:“放下吧。” 盐煎肉又在云涯眼前了…… 云涯看夏暖一眼:快,给我想想办法! 夏暖回云涯一眼: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一顿饭吃完,云涯喝了点茶就要走,夏暖起身道去送他,夏玮大手一挥准了。 天已经暗了下来,晚霞斜飞,夏暖抬头看了一眼,觉得很漂亮。 快到门口的时候,夏暖摸出那个盒子,递给云涯道:“云大哥,这是送给你的配饰。” 云涯看着小绿檀木盒子,脚步一顿,伸出左手接过,踯躅了会,还是打开来。下午夏暖挑了很久那枚平安扣静静躺在里面,只是已经编好了绳子,云涯伸手轻轻摸了摸平安扣,沁凉玉润。 “干嘛送我这个?” 夏暖道:“看你没有多的配饰,送你一个,况且云大哥不是经常会摸刀剑吗,应该戴一个在身上的。” 云涯嘲道:“不是该放在佛前供奉过好些吗,你这就直接送我了啊?” 夏暖一愣,道:“哦,好像也是啊,那先拿给我吧,我去……” 说完要去拿那个盒子,云涯手一收,没碰到,夏暖不解抬头看他。 云涯将盒子一关,放到了身上道:“送我了可不能轻易拿回去。” 夏暖:…… 走到门口,云涯抬起左手又揉了揉夏暖的额发,小女孩的发质软软的蹭在手心微痒,道:“别送了,外面风大,哥这就走了。” 顿了顿,接道:“唔,小暖。” 走出门,云涯上马车前又回头看了看,那身粉色的衣裙只看得到衣角了。 水南早就回去了,云涯坐上车就让快点回踏云楼。 一进踏云楼,水南、水东、水千、水北立刻围了上来。 水南:“哇咔咔,你在安阳王府被留饭了哎~” 水千:“堂主,你今天气色不错啊。” 水东:“哎哎哎,那株剑兰可不可以送我啊?!” 水北:“阿云,听闻郡主可以写银票啊啊啊!” 云涯脸黑透,走手捂着右肩走进来,吼道:“老子被安阳王打伤了,还不快去给老子准备点伤药,没事做的明天都跟我去守城门。” 一时之间,水千道:“哦,我还没吃饭。”遁走。 水北接着道:“我准备准备明天接水西去。”遁走。 水东道:“我……” 云涯道:“行了,就你们夫妻了,快去准备点药,老子要痛死了!安阳王他娘的往死里下手啊!” 水东被水南打发去拿药了。 水南跟着云涯进了屋,帮云涯褪开了右肩的衣物,一片淤青乌黑。 水南骇然道:“骨头还好吧,这用了内力的。” 云涯道:“还好当时避了避,否则只有躺床了!” 水南去触那伤,换来云涯呜哇哇的叫。 水东回来了,接过手,帮云涯将整个胳膊的衣衫脱掉,云涯摸到那盒子,顺手放到了桌上,水东手上抹了药酒,搓热,准备给云涯揉。 水南眼明手快将那盒子一拿起来就打开,云涯阻止不及,水南嚷嚷:“哇,谁送你的?又是哪家姑娘啊?!” 水南拿出来之后又歪了头道:“不对啊,这玉佩不该是这样啊!” 云涯乜水南一眼道:“怎么,有什么不对的?” 水南将那玉佩提溜出来,指着玉道:“呐呐,你看啊,这玉是平安扣,上面的珠子都是上好的,这个不提,紫色有转运的意喻,而这是转运珠,红色的是血玉呐,怎么说怎么着上面该有个同心结吧,居然是保平安的金刚结啊!该不会,是哪个男的送你的吧?!” 说完云涯还来不及开口,水南又道:“不对不对,若是男的,怎么会送玉佩,该送什么油什么的才是呐。” 云涯勾了勾手指,水南凑近,云涯一把抓过那玉佩往床上一扔,玉佩滋溜进了枕头下面,他道:“不是哪家姑娘送的,省省心吧,有这功夫还不如研究研究柏家。” “柏家?”水东开口。 “陛下确定要娶柏家长女了。”云涯道。 水东开始给云涯揉肩了,云涯滋滋德吸气,不住道:“老匹夫,太狠了啊!” 水南不解:“我记得你功夫该练到第九重了?” 云涯长叹:“可是他娘的当时老子手上没剑啊,右去是剑左去是掌!” 水南:“不能后退?” “后面是前朝赏赐的名瓷器,碎了脑袋都不够砍的。” 揉了肩背,云涯将事情都理顺,洗了个澡,夜间对着镜子又揉了一次右肩,痛的直龇牙。云涯肤白,那青紫更是显眼。 又坐了片刻,云涯起身去将枕头下压着的玉佩拿了出来,对着光细细打量起来。 果然没有一点儿裂纹,上好的翡翠老水绿。 配色很好看,像是五彩的糖一样,全是祥瑞的寓意。一颗一颗摸过去,沁凉沁凉。 云涯从镜子下面拿出个盒子,打开来,里面有一枚碎掉的和田玉无事牌,还有本属于长公主的那个昆仑玉做的平安扣,他左手抬起想将玉佩扔进去,要放进去的时候又顿住。 想罢,抬起不便的右手慢慢将活结扯开,戴在了脖子上。 平安玉扣安静贴着他胸膛,除了整体色彩太艳丽点,挺配他的。 这一条绳子,怎么说也得编上半个时辰罢。云涯将那个盒子关上,塞回原来的位置。 将寝衣拢上,吹熄了蜡烛上了床。 睡前又忍不住摸了摸那玉扣,已经被他体温熨帖得温凉。 云涯长叹口气,若是自己有这么个乖巧的妹妹该多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脑洞梗就是从这儿来的哈哈哈~~~ 不过我真的有点好奇古代的狗男男之间都互相送啥,真有,那啥油嘛hhhh~~ 填一下昨天的脑洞梗: 云涯:我一见郡主惊为天人,想求娶之~~~ 萧羽:我女儿灵芝当饭,银票撒着玩儿,你养得起嘛? 云涯:深思熟虑后,在下觉着,入赘也是极好的~ 第15节 ☆、竹马·一回 御书房。 水西回来了,边界的情况很糟,云涯花了几天整合水西带回来的有用的信息,又想好了对策,带着折子找了夏立。 夏立看完,听了水西的答话,又问了些,开始揉眉头。 夏立问:“云涯你怎么看?” 云涯道:“写折子上了,派各地卫兵镇压一部分,最关键的,还是解药的研制。有药了就好办,没有的话,再多的人派出去可能都会折在瘟疫上。” 云涯又道:“来京城的人越来越多了,城门口都快满了。” 夏立叹了口气,对大太监道:“下午宣宁植和柏知,再找右相左相一起来,内阁也来。” 云涯躬身道:“臣先告退了。” 夏立看云涯一眼,长久的凝视说不出纷杂的意味,还是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走之前夏立添了句:“朕准备迎娶柏家长女柏漫,明日下聘,你也来吧。” 云涯和水西走出来,水西近几日也一道和云涯折腾得不成样子,脸色有些憔悴,云涯正准备回了踏云楼一起去仙鹤楼里吃一顿好的给水西接风,边上太监大声报,长公主觐见。 云涯脚步顿了顿,和水西走到了一旁,水西絮絮叨叨和他说什么,他随口应下。 水西也发现他并不关注他的话,闭嘴了。 正前方走来一宫装美人,说是美人,眼角眉梢都沾染上了风霜,头饰一色的红宝石,着天水红蜀锦,嘴唇上了正红的脂膏,威严无方,隐约还能见年轻时的风华无双。长公主瞥了云涯一眼,目不斜视径直往前走去。 她身后跟了两个姑娘,一个着一身碧水绿,配饰都是翡翠的,年纪大些,该是长公主前驸马的车心郡主,而另一个年纪小些的则是着一身水蓝色雪纱戴的配饰俱是金饰,那人就该是井洄的女儿井然了。 车心看得云涯两眼,并没多打量。 反倒是井然,不经意间见了云涯,打量了之后又打量。 云涯未笑,只是朝着她们那个方向看,井然被云涯那双桃花眼所惑,不住看,那一脸的艳色并不因为云涯不笑就深藏起来,眼角下的泪痣更是增添了几分说不清的风情。 乍见之下,井然心有几分悸动,云涯又一直看这边,她时不时抬头去看两眼。 王珏惹了安阳王郡主,隔天宫中太监就降了旨意让她禁足半年思过,好友被禁足了,井然有好长时间没出门去玩,今日进宫本也不想来,熟料来了倒是有些惊喜。 车心开口道:“收收你的目光,这可是宫里面,别丢人。” 面对长姐的训斥,井然哼了声,却也不再看云涯。 长公主一行都进去,云涯又默然站了会,才搭着水西的肩往外去了。 云涯不解释,水西见他面色不愉,未有多问。 一行人在仙鹤楼集结,水东点了上好的女儿红要喝,水南点了好多鱼,水西点了些名菜,水千和云涯则是跟着大家一起。 云涯道:“还想点什么吗,尽管点。” 水西笑着道:“还可以点个姑娘吗?这几个月我都快认不出美女了,全是脏兮兮的,心酸啊!” 云涯笑着推搡水西一把:“给老子滚!” 水千面无表情道:“那我是不是也该给你讲讲大夏朝的青年才俊。” 水西摇头道:“阿云的脸就是最勾人的,只是,人家不勾搭姑娘!” 云涯又砸了水西一拳。 水南撇嘴道:“谁说没有了,阿云前几天才勾搭了个小姑娘,长得可乖巧了!” 云涯喝一杯女儿红,正色道:“别乱说。” 水西瞪大眼睛道:“不会吧!铁树开花了?!谁家的姑娘?” 水南吐舌头道:“反正我瞅着挺好的,安阳王郡主,夏暖,多么可爱一姑娘。” 水西顿了顿道:“呃,安阳王的女儿……” 云涯回视水西的目光坦荡道:“别听他们乱说,我当她妹妹来着,来,喝一杯,辛苦了!” 水西和云涯碰杯。 水西又看了水南一眼:怎么不说了? 水南瞪他:你嫌命长你问啊,要不就私下解决! 水西眨眼:成,回去问你。 一众人最后喝的东倒西歪的,水千让人来抬着回去。 水西大声嚎着:“阿云,再来一杯,不醉不归……喝喝喝!” 水南左摇右摆道:“老娘还没醉,滚滚滚,别扶我……咦,为什么这扶手在晃?” 水东道:“娘子,相公扶你,来!”对着青燕另一个下属,醉醺醺说着。 水北道:“唔,好撑啊,想吐。” 云涯绯红着一张脸,被人扶着,右手捏着眉心,走路却还稳健。 边走边说:“把他们嘴堵上,免得丢人!” 水千看着众人不由叹口气。 安阳王府。 夏暖将做好的腰佩交给夏玮和萧羽,夏玮收下,非要和萧羽一起戴上,伸手把萧羽腰上的那枚玉珏解开扔到一旁了。 闹了好一阵,终是得逞。 夏玮道:“对了,小暖,明天要进宫一趟。” 夏暖问:“怎么了?” 夏玮道:“你夏立哥哥终是找到了中意的媳妇儿,准备给柏家长女柏漫下聘,你以前不是说要最先看见吗,今天陛下让我明日带你去。” 夏暖诧异,之后又是莫名地兴奋道:“真的真的啊?” 夏玮被夏暖抓着手臂不停摇,忍不住去捏夏暖的鼻子,道:“是啊,明天去看,我还要一起去,你小爹还要表示表示心意,满意了?!” 夏暖不住点头,高兴道:“那爹我明日是不是该穿的好些啊,我穿哪一身啊?” 夏玮将夏暖往萧羽处一推道:“别问我。” “小爹小爹,快来,快来,给我选一身合适的衣物嘛。”说着拉着萧羽往外走。 萧羽无奈应声:“好好好,走慢点,你这丫头。” 进了夏暖的闺房,萧羽想罢,抽了身白色的衣衫出来道:“明日我们一家都穿白色的吧。” 那是今年新做的夏装,还是最为保守的曲裾深衣,只是白色锦缎之上着绣着大片大片的粉红色水莲花,层层叠叠分外好看,衣衫边上特意绣了吉祥莲花纹,萧羽对着夏暖比了比,道:“穿这个不错。” 夏暖点头,为难嘟嘴道:“那我头饰要戴很多吗?” 夏暖从来不爱戴太多太繁重的头饰,萧羽摸了摸夏暖的额发,摇头道:“戴点紫玉吧,不需太多,又重又难受。” 夏暖赞同不住点头,萧羽又笑着揉了揉她额发。 “走吧,今晚厨房做了你爱吃的佛跳墙,你爹可是巴巴盼着。” “哇塞,小爹,快走快走。” “呵,慢点,父女两真是一个样子,听见喜爱的就坐不住。” 晚间夏暖又和夏玮下了几盘棋,被杀的片甲不留,夏玮倒是称赞了她棋艺进步,下了几局夏暖就困顿了,不住揉眼睛,萧羽对夏玮递眼色,夏玮三下五除二将夏暖的棋子都杀完,更是惨烈,夏暖最后嘟着嘴巴闷闷不乐回屋去睡了。 萧羽洗完澡回来,正用布巾擦干头发,待夏暖走了道:“你就不能让她一局?” 夏玮走上前扯过布巾帮萧羽擦头发,动作细致又小心,回道:“她那点小心思一看就透,怎么让?还不如直接吃完棋子快些。” 萧羽失笑,笑罢又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去青燕偷药?” “快了。” 第二日,夏暖兴奋得早早醒了,脑中还有些困顿,精神头却是极好。 婢女们伺候着洗漱,房里的大丫头霜河给夏暖梳了个稍微复杂的发髻,额前细碎的额发并没有特意梳起。前段时间萧羽拿了些特制的胭脂给夏暖,这次派上用场了,霜河给夏暖两颊晕了点胭脂,唇上淡淡涂一层,气色不复苍白,要好看得多。 头饰取了紫玉的头面,只选了把插梳和步摇,看了半晌还是觉着单调了些,于是寻把白珍珠做的插梳放在额前,就差不离了。 夏暖怕疼,还没穿耳洞,耳饰也就省了。 见了夏玮和萧羽,果然都是一身白色为主,夏玮身上着深衣大氅上行暗金银色的纹线,而萧羽则是白色直裾下摆飘着竹叶,夏暖去蹭萧羽,换来夏玮揉了揉她的额发道句:“偏心的丫头。” 夏暖只是笑,萧羽安排着让装了一车的东西,贵重的分了三个小盒子带上了他们的马车,夏暖上马车后打开为自己准备的盒子看了看,是一枚羊脂玉配,夏暖扭捏半天,终是拿出一条早就绣好的锦帕,用蜀绣绣的牡丹花开。 萧羽看了,顺着夏暖的小心思道:“放盒子里一起罢,挺好的。” 本来该是夏玮以长辈身份去下聘,可是夏立很重视柏家,要同行,夏玮一行只得先到宫门口和夏立一行汇合再往柏家去,一路上街道都铺了红彩。 夏暖起的早,路途有些长,不一刻竟是靠着萧羽又睡了起来,萧羽也困,挥挥手招来不情不愿的夏玮,又靠在了他身上闭眼休息,小的靠着大的,夏玮看了会儿,让洵青拿了薄毯子盖了两人。 到了宫门,夏立一行人早等着了,夏玮下车对着夏立行过礼车队便开始动了,由于是下聘,礼不可废,夏玮的马车走的最头一辆,接着是圣驾,后面零零散散又跟着些车,最后就是礼车了。 快到柏家,夏暖才被萧羽揉醒,迷迷糊糊被萧羽牵着一路行礼什么的,夏暖记不全,只跟着萧羽走就是了,途中恍惚见到了云涯,他今日也着直裾,淡水蓝色衬得整个人如珠如玉,还没打招呼就被萧羽拉着走了,人很多,夏暖最后被萧羽安排到女客处。 女客处嘈杂,夏暖不喜欢人多,官家太太们又喜爱说笑,她坐了半晌,竟是不知道该和谁说话,贵女们都有自己的小圈子,夏暖只有谢娴一个认识的贵女,看了半天也没找到谢娴表姐,又呆坐了片刻终是受不了这种环境,拉着洵青出门了。 外面是个花园,柏府用的是南方式的曲水回廊修建的内部,显得婉约,夏暖往花园走去,清静些才觉得好点。 洵青方位感很好,带着夏暖一路赏着花园的景色,夏暖看到了些毛绒绒的狗尾巴草,摘了根拿在手中不住晃悠。走了许久洵青顿住了步伐,再往前去就是男客的歇息处,洵青准备带着夏暖绕回去,或者再看看柏府的其它花园。 夏暖摇着狗尾巴草,道:“柏府修建得……感觉没有家里修建得有层次。” 洵青回道:“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萧爷一般有财力,像王爷一般有权。” 夏暖似懂非懂哦了一声。 前方是一个小湖心亭,夏暖远远就听到了笛声,吹得悠扬却又有几分寥落,夏暖好奇心被勾起,拉着洵青要去看看。偏偏柏家修的树木密集,都比夏暖高,夏暖怎么也看不到是谁,蹦蹦哒哒被洵青半拉着半跳着往前冲。 “哇,这个调好长呢,洵青,我肯定吹不出来。” “咦,好像变调了,还挺好听的呢!” 越是说,夏暖越是想看看是谁。 绕过一棵树,甫一踏出去,夏暖一愣,狗尾巴草脱手,洵青都还未反应过来,夏暖直直往后退,顺手将她往回拉。 洵青正要问询,夏暖一只手指压着自己的唇,比了个噤声姿态。 第16节 洵青往前走走,探了探头,湖心亭中,一身白衣的宁植侧着身孑然独立。 洵青不说话了,只看着夏暖。 夏暖没说回去,也不往前走,低头看地沉默,片刻后,小心翼翼悄悄走到树后用眼睛打量宁植。 宁植着了一身月华白的大氅,上面紫色线绣了一副层叠山水,他半垂着眼,专心吹奏玉笛。宁植瘦了很多,整个脸部轮廓都分明些,本来丰润的君子立刻添了几分潇洒,夏暖觉得心有些疼。 她又往外探了探头,往外走了半步。 宁植好似感应到一样,忽然往这边看来,夏暖躲避不及,半遮半掩着立在原地。 宁植蹙眉,不确定道:“小暖?” 宁植声音温润得很,低低滑过夏暖的耳际,夏暖只觉得心跳如擂鼓,手紧张得握成拳头,半晌没敢动作。 宁植往前走几步,看到夏暖,而夏暖缓缓抬眼,和宁植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她呆呆地看着,宁植也静静看着她,两个人半晌没有开口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宁大人出场已经可以倒数了~就是这么快的节奏~ 青梅竹马,读作初恋,写作错过~ ☆、竹马·终回 洵青走到前方,站在稍远处道一句:“宁大人。” 两个人这才回神,夏暖和宁植脸上都带些说不出的尴尬。 夏暖舔舔唇,期期艾艾道:“子玉哥,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宁植有些不自然笑道:“方才被派去和柏家对过聘礼,有些头晕,出来透透气,恰好别了玉笛作装束,在湖心亭心有所感就吹奏起来。” 宁植又往前走了几步,细细打量起夏暖来,赞了一句:“今天打扮得像是个大姑娘了。”那眼神中的悱恻夏暖不能忽略。 夏暖心跳的不停,一下一下在她耳际轰响。她背后的左手捏着右手,有些紧张,开口结结巴巴道:“我爹今日带了我出来,见、见立哥哥的新娘子的,我在女客处没认识的人,就,出来溜达溜达、就、走到了这儿了。” 宁植点了点头,又上前了一步,夏暖几乎能看清楚宁植的纤长睫毛轻眨。 宁植抬手摸了摸夏暖的头,轻轻地,低声只有两人能听到:“近来还好吗?” 夏暖眼眶一润,点点头,使劲道:“恩恩。” 说完,夏暖心酸道:“子玉哥,你瘦了。” 宁植笑了,嗓子带点沙哑道:“无妨,近来瘟疫的事情忙,没休息好。” 夏暖点头,眨着大眼看他道:“那,子玉哥,多喝点补身子的汤吧,让下人勤快点儿。” 宁植笑意加深,自嘲道:“又不是大家闺秀,哪儿那么金贵。” 两人又无言相看了片刻,夏暖忽然想起什么,急急去掏腰间,拿出个自己绣的小锦袋,往前一递道:“对了,子玉哥,上次我出门去万芳流落玩,路过珍宝斋给你买了个小礼物。” 宁植看着她手中的锦袋,瞳孔收缩,却没伸手接。 洵青往远处看,她们绕出来,湖心亭的另一面则很宽阔,洵青忽然眯眼。受不了吵闹出来溜达云涯也远远看见了她,宁植和夏暖站的地方半被树遮掩着,云涯看不清,但料想夏暖该是和洵青一起的,于是慢慢走向洵青。 夏暖的手僵在半空中,她不得不又道:“是个玉环,我编成了一枚腰饰。” 宁植眼光从锦袋中抬起,又看着夏暖,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夏暖和宁植视线纠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正准备将锦袋硬塞进宁植的手中,宁植上前一步,大力抱住她,下巴抵在夏暖耳际蹭了蹭,还有些青胡渣刮着夏暖细嫩的耳朵。 夏暖只觉心要跳出去了。 宁植呼吸带着热气在夏暖耳际道:“小暖,想你了。” 夏暖强忍住的泪要崩塌掉。 “你家郡主呢?”云涯的声音高昂,对着洵青大声问。 云涯觉得洵青看自己的面色很古怪。 夏暖被那声音一激,回神过来要挣开宁植的怀抱,宁植顺势松了手,夏暖并没有用大力,一挣脱就往后退几步,傻傻看着宁植。宁植收了手,低头看了看空荡的双手,他自嘲着笑一声,道:“你再送我东西我会多想的。” 夏暖正欲递出锦袋的手僵直。 宁植自顾自摇了摇头,往前走了,背影萧条。 夏暖往前追,看着宁植的背影,嗫嚅道:“子玉哥。” 几步后还是停了步伐,夏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锦袋,一口气不顺,低低咳嗽起来。 云涯和宁植错身而过,宁植莫名看他一眼,云涯对那眼神说不出的抵触,又看着夏暖的动作,大抵上猜出来了些始末。 云涯撸了撸袖子,问夏暖:“他轻薄你了?我去揍他!” 洵青忙拉住云涯,摇了摇头,而夏暖仿似没听到云涯那句话般,痴愣愣还看着锦袋。 云涯一时有些不得章法,这时他想起过来的目的,转头对洵青道:“安阳王和萧羽都在找你们,你去前面报一声平安罢,我守着她。” 洵青看夏暖一眼,对云涯道:“那如此劳烦大人了!” 言罢就急急往男客处走去。 夏暖回神,抬头看了云涯一眼,湿漉漉的眼睛,看得云涯又想去揍宁植,忍了半晌,云涯上前推着夏暖的背心,边推边道:“走走走,前面清静地方去坐坐。” 走了一段路,夏暖坐在另一侧湖边的长凳上,手中还是紧紧捏着那个锦袋。云涯伸手去揉她的头,道:“小暖,别不高兴了。” 夏暖闷闷道:“子玉哥头一次没收我的礼物呢!” 云涯坐在夏暖的身侧,伸手从脚下拾起来几颗石头,对着湖水开始打水漂,大大咧咧道:“你又拒绝别人了?” 夏暖不说话了,云涯心知猜对,又扔一块石头,在湖面上点了三下沉了,继续又扔。 “你若是那么喜欢宁植,干嘛还拒绝他,你和他挺门当户对的。不管太后中意谁,你爹会帮你解决一切。” 夏暖默然,过了好久才开口道:“我身体不好。” 云涯笑起来:“京城中贵女身体不好的也有几个,也没见谁因为这个不嫁人啊!” “云大哥,我,可能不能生孩子。” 云涯诧异回头去看夏暖,夏暖的眼神纯真,不似撒谎,云涯愣愣道:“不能生?” 夏暖点头:“就算能生出来,可能也不是健康的孩子。” 安阳王府什么没有,好的太医更是不缺,夏暖如此笃定,云涯反倒不好劝,他又扔了几颗石头,回头去看夏暖,忍不住伸手又去揉夏暖的额发,道:“你不是念佛吗,佛法说,因缘际会,你和他没缘分就不要再想了,来,笑一个。” 夏暖笑不出来,云涯手劲大,这么乱揉一通夏暖反而很不舒服,她挥手去隔开云涯的手,云涯手挥来挥去就是不让她碰到,还不停在她头上动。夏暖脾气上来了也不说,就追着云涯的手固执去挡。 闹腾了一会,夏暖本是坐在湖边上,云涯手动来动去,夏暖身子跟着自己的手也扭来扭去躲他,一个不稳,往湖中直去。 夏暖:“啊!!!” 云涯登时一把揽过她腰将她捞起来,夏暖被这么一吓,脸色泛白,一时也没有挣开云涯的手,反倒是双手揪着云涯的衣服惴惴小口小口喘着气,低低咳嗽一阵。 云涯皱了皱眉,他闻到一股大夏勋贵男子常用的熏香,登时明白了方才是怎么回事,怒道:“宁植那小子刚才是不是勉强你,哥给你出气去?!” 夏暖摇了摇头不说话,只把头埋在云涯胸口,手揪着云涯衣服平复气息。 过了会子,她放开云涯的衣服,衣服都被她捏皱了,夏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抚了抚那衣服,还是不平,再也不好意思下手:“衣服揉皱了呢!” 云涯满不在乎抚了抚:“无碍。” 夏暖点头,试探着:“要不你还是揉我头发罢,我不还手了。” 云涯笑起来,伸出一指轻轻点了点夏暖的额头道:“傻丫头。” 云涯往远处看了看,估摸着时间可能也到了,对夏暖道:“还能走不?应该要开饭了。” 夏暖站起来,方才情绪还波动那么大,又被吓了吓,腿真有点软,道:“走慢点还好。” “那行,跟着。” 夏暖的手中却捏着那个锦袋不知道该不该收起来。她愣愣又抬头看云涯。 云涯见她不走,回头看了一眼,懂了。 扬了扬眉问:“真的那么想送给他?” 夏暖点头。 云涯将那锦袋接过,随手放到了身上道:“我给他罢,保证他收。” 夏暖微笑:“麻烦你了,云大哥。” “太客气,生分!” 夏暖跟着云涯走,云涯果真很照顾她走得很慢,她跟着云涯的步子也没觉得吃力,云涯带她往外去,途中经过了女眷处,云涯径直走了过去,夏暖也跟着云涯没停留。云涯直接将夏暖带到了夏玮和萧羽那儿,洵青也在那里。 “爹、小爹。” 夏暖前行几步走到萧羽身边,怯生生跟萧羽说着自己方才在女眷处的尴尬。 夏玮倒是对着云涯笑了笑,云涯点了点头。 云涯往侧面看去,宁植正看着自己,他忽然兴起给了宁植一个笑,宁植转开了头。 夏立过来,和夏暖说了几句话,又走了。 夏立提拔柏家和谢家抗衡,今日右相谢廉称病没来,只来了个谢家的后辈送礼,谢娴也没来,夏玮和萧羽着实应酬许多,萧羽想了半天,宁植处是不可能了,还是将夏暖又领到了云涯处,让他多看顾点儿。 今日跟在云涯身边的是水东,见此自觉地退避了,他娘子水南说过,坚决不能打扰阿云和姑娘在一起的时光。 夏立本是要带着夏暖去看柏漫的,但作为君主,不能离席,看着云涯正好和夏暖一起,又让云涯带着夏暖去柏漫处。夏暖激动半晌,立刻拿着礼物盒子抱着跟着云涯一起去。 云涯见得夏暖激动的样子,不由好笑。 走出权贵的圈子,云涯才问:“里面是什么,抱宝贝似的。” 夏暖道:“一枚玉佩,还有我绣的一方手帕。” 走到半路,云涯眉梢一挑,告诫夏暖道:“柏漫今年二十了,你别问她问什么还没定亲啊!” 夏暖不解:“二十了?是啊,为什么啊?” 云涯看夏暖一眼,没说话,转角走到了静谧处才低低开口道:“她十六岁的时候被劫出过城,当时是我去救的人,好多大户人家怕她清白不保不敢娶她。” 夏暖愣了愣:“啊!那立哥哥岂不是……” 云涯白夏暖一眼道:“你堂哥是那种吃亏的人吗?” 夏暖反应过来,道:“如此说来,嫂子挺不容易的。” 第17节 云涯勾唇好笑,当时夏立就看中了柏漫,奈何不好直接提拔柏家,消息就是夏立散布出去的,云涯又看一眼夏暖,估摸着夏暖的脑袋转不过来这关系也没具体细说。 到了柏漫的院子,云涯守在了门口,示意夏暖进去,他就不跟随了。 夏暖见到柏漫的时候,柏漫正在练书法,柔美的侧脸很漂亮,夏暖想了想,直接叫了一声嫂子,换来柏漫笑着抬头看她,是个大美人,夏暖登时觉得那身凤袍会很配柏漫。 柏漫慢慢走下来,道:“我听陛下说过,小暖是吧,来,坐。” 夏暖点头,顺从坐下。 柏漫给夏暖倒了杯水道:“我练书法的时候不喜有人在场,现在都找不出个伺候的,你多担待。” 夏暖摇头,接过水:“没什么的。” 柏漫微笑道:“上次听柏林说无意中冲撞了小暖妹妹,我在此替他陪个不是,小暖你也别往心里去。” 夏暖想了半晌,才想起来那次花房的事情,尴尬笑笑:“没什么的。” 柏漫收了礼物,又絮絮叨叨和夏暖说了些话,两人初见,也说不上什么,柏漫喜爱书法古筝,夏暖则爱女工,说了几句就没话了,夏暖虽喜爱柏漫,想着来日方长也不多打扰柏漫就告别了。 走出了书房,迎面来一个少年,夏暖觉得眼熟。 那少年裂开嘴笑,不羁对着夏暖道:“郡主好。” 他一笑,夏暖就想起来了,此人正是柏林,夏暖舔舔唇,半天没想出合适的称呼,干巴巴挤出一句:“你也好。” 柏林笑意加深,他有一双酒窝,笑起来特别好看。 他熟稔地问:“见了我姐姐觉得怎么样?” 夏暖道:“唔,大家闺秀” 柏林道:“你们夏家赚了!” 夏暖:…… 柏林:“哈哈哈哈,逗你的。” 夏暖:…… 柏林还要说什么,忽然一个声音道:“小暖,走了。” 柏林回头,正是云涯抱臂靠在门扉上看着他们,云涯看他的一双眼特别通透,柏林心一紧,云涯就挪开了打量,只看着夏暖。 夏暖点头走过去,恰好她也觉得见了柏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尴尬。 云涯随手又揉了一把她的发,让她走在了前面。 柏林站在原地看着,冷不丁云涯回头又看了他一眼,眼神冷的柏林有些冻着。 他摸了摸鼻子,果然陛下身边的红人不好惹呢! 作者有话要说:  别问我为啥竹马就两回完事~~~我瞎我不看我不听~~~ 你身上有他的熏香味儿,是我鼻子犯的罪~~ 下章我们看花灯去~~~啦啦啦~~~ ☆、灯会·一回 大夏花灯会如期而至。 夏暖在王府里和洵青扎了许多可爱的花灯,有譬如兔子和燕子这些无害动物的,还有老虎狮子这样的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大块头。 总之夏暖折腾了很久,终是决定带一盏最满意的兔子提在手上出去玩。夕阳西下,夏暖早早换好了衣服,就等着吃过饭云涯一行人来了。 踏云楼。 云涯手中掂着一个小袋子,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糖果,他心存疑惑对着水东道:“这个,真能哄小姑娘?” 水东不住点头道:“阿云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当年我就这样哄水南的。” 云涯对水东这比拟法撇撇嘴巴,心存疑惑还是将那袋五彩的糖果别在了腰际,至少,这次要是又遇到夏暖有什么事情不高兴的,劝不动,还能往她嘴里塞点儿糖果罢?! 水南提着一盏五彩琉璃灯进来,兴高采烈道:“阿云阿云,告诉你个不好的消息。” 云涯看了看水南唇角的笑:“不好的?” 水南点头,小心护着花灯道:“是啊,大家都顾着折腾花灯,库房进了贼,好像把毒医苏言留下的回魂丹药抢走了。” 云涯嘴角抽搐:“你们不知道追上去?” 水南拉扯拉扯自己的衣衫,娇嗔着:“唔,人家都穿的美美的,怎么能沾染血腥,已经跑了一段了,往城东去的,青燕里面除了你该是别人追不上了。” “所以呢?” “所以,快追啊,堂主!” 云涯强忍着脾气,让水南指了方向走冲了出去,念着回来再算账也不迟。 水南在后方高声嚷嚷道:“对了,阿云,我们在安阳王府门口等你啊,别让血把衣服弄脏了!” 云涯脚下一滑,又生生忍住一波往回去掐死水南的冲动。 追上那人,缠斗一阵,云涯从腰侧利落摸出柳叶小刀,一刀割喉,那人倒下,云涯从他手中拿过装回魂的小盒子,正欲走的时候,咦了一声。云涯抛了抛盒子,分量没对,打开来看,果然是空的。 云涯想了想,观察尸体一阵,掏了掏胸口,半晌果然摸出来一把黑色药丸,其中有颗软糖一样明黄色的,云涯摇了摇头,还好鬼医变态将回魂做得像是糖一样,否则还真不好认。他右手拿出回魂,将其他的扔了,看了眼尸体,恨恨踹了一脚。 那尸体本来喉头蹦着的红血线刺溜扯开,血一路飞溅,云涯登时被当胸浇了下去。 左手空盒子里满是血,整个衣服也毁了。 “操!” 云涯将回魂顺手扔到装糖的锦袋中,盒子也扔了,看了看天色,口中不住爆几句脏话,飞快穿梭在屋顶,内力催到极致,回踏云楼的时候人都走了,里面静的很,他也来不及挑什么了,飞快洗了洗身上,随手拉了件衣服就换上,一边往外走一边系紧腰带。 拉了匹马,扬鞭上马出了门。 花灯会当日街道拥堵,云涯左突右挤地,好不易到了安阳王府门口,夏暖的两颊因生气鼓鼓地,看着他,身后一众人斥责的眼神钉着他。 云涯:…… 翻身下马,云涯随着一众人上了马车,整个脸因为剧烈运动潮红,额上还有些微的汗珠,水南和夏暖一个马车,另一边则是水西和水千跟了出来一个马车,水西素来对水千有些不一样,云涯也不愿去做那个讨嫌的,径直上了夏暖的马车。 水南正对夏暖絮絮叨叨道:“晚去点没什么的,才能看到好的景色。” 云涯恨恨瞪水南一眼,顺手抢过洵青正准备端给夏暖的水一口喝干。 云涯道:“再来一杯,渴死了。” 洵青:…… 连喝几杯水,终归是好些了,夏暖不说话,看着云涯,心里将他列为不守时的非君子人物用儒家标准衡量几遍,夏暖有些薄怒而圆睁的眼睛越发的晶晶亮,云涯被这样看着,终究不能不理会,尴尬正想说什么,一眼瞥到了自己带着的糖果! 云涯伸出二指随意夹了颗出来,不管不顾塞夏暖嘴里,笑嘻嘻道:“乖,来吃颗糖。” 云涯使巧劲,一掰夏暖的下巴就将糖塞到了她嘴巴里,夏暖不舒服,奈何不得不张嘴,收口的时候示威般去咬云涯的手指。 云涯瞪眼叫了声:“呀!!!” 夏暖慌张凑过去,道:“我、我没用多大力气。” 云涯笑,绯红的脸颊,合着桃花眼里似揉碎星辰闪亮,看得夏暖不由有些恍惚,他道:“啊哈哈,逗你的,兔子那么点儿力道!” 夏暖:…… 夏暖舌头去舔嘴里的软糖,酸酸甜甜的,好像没吃过这味道,挺好吃的。云涯也随手又拿出一颗来,放嘴里,甜甜的,他不常吃糖。水南凑过来,哇了一声。 “香居坊的软糖呢,怎么你有,唔,我最爱吃了!!!”水南抢过云涯腰间的锦袋,拿出颗明黄色的软糖,正要吃,云涯反应过来伸手夺过。 水南不解:“干嘛?我不能吃啊?!” 云涯压低声音道:“这是回魂!” 水南一愣,问:“怎么在这儿?” “衣服脏了,盒子也脏了,顺手放的,急着赶过来还没还回去。” 水南点了点头,又看了看云涯的手里,忽然歪头道:“可是我记得回魂颜色要深些呢,月牙形的啊!” 云涯低头看了看,果然不是,又交还给了水南。 水南:…… 云涯翻了翻锦袋,半天没翻到。 夏暖这时候伸了只手出来道:“云大哥,还要一颗,挺好吃的。” 云涯随手捻了颗给夏暖,又继续翻找,没有,难道会掉了?! 夏暖放到嘴巴里,道:“怎么这个要甜好多,还有刚才那种酸的吗?” 云涯:“什么酸的甜的?”继续翻找。 夏暖道:“就是要长一些,软一些,那种。” 云涯:“这都长得一样……”云涯猛然抬头看着夏暖,看得夏暖摸不着头脑,“是不是月牙状的,明黄色的?” 夏暖想了想道:“好像是吧。” 云涯默了片刻:“啊啊啊啊!” 水南愣愣,看着云涯动作僵在翻找的姿势,过了会:“啊啊啊啊!!!” 云涯和水南强忍住抱头痛哭的心情,云涯靠近夏暖,翻手握住了她的脉门,脉搏清晰,丝毫不乱。 洵青蹙眉:“云大人,你要干什么?”练武的人都知道这是人体脉门。 云涯咳了咳,老脸不要道:“小暖,快到了吧,走,哥带你下车去。”耳尖淬上来绯红绯红的色彩。 夏暖被这样一弄,也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上有些飘红,云涯看了,耳尖更红了。水南终是忍不住了,一把打掉云涯的手,又握住夏暖的脉门,脉搏清晰,额,因为紧张有点加速。 水南拍拍胸口道:“小暖,走,跟姐姐走。” 洵青:…… 过了好久,车才停下来,水南将夏暖牵下车,云涯跑到另一辆车去将解毒高手水西顺下来,顺道说了说回魂的事情。 水西:你们!!!!!!!!! 水南会意将夏暖牵给水西道:“我先去别处,来,水西你牵会儿小暖啊!” 夏暖:…… 第18节 洵青:你们不要占我郡主便宜啊喂! 水西扣着夏暖的脉门片刻,眯了眯眼,将夏暖往云涯推了推,低声道:“没什么,估计早就放坏了,没效果了。” 水西又说:“你跟着看看,我和水千先走了。” 然后云涯望着水西和水千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水南也找到了一早被她打发过来买东西的水东,牵着水东走了,还剩下个光棍水北,抱着和水东买的一堆东西与云涯他们随行。 夏暖不解望了望云涯,云涯登时想到方才夏暖纤细的手骨不盈一握,耳尖又红了红,低声咳了咳,虚拢着夏暖往前走,边道:“走走走,跟哥去看花灯去。” 夏暖从未出来过节,一听看花灯,什么都抛到了脑后,提着那盏红眼睛兔子灯就往前蹦蹦哒哒。云涯不好意思看她一眼,夏暖给云涯一个大大的笑靥,煞是可爱。 唔,小孩子,就是好骗。 水北和洵青交换着吃食,跟在夏暖和云涯身后,洵青看着水北腰上配的剑,不由自主和水北聊上了,一打开话匣,还挺聊得来。于是继续吃吃吃、聊聊聊。 云涯带着夏暖往前走,夏暖一路上好奇左看右看,嘴角一直弯着,高兴地不得了。而云涯则不动声色替夏暖避开拥挤而来的人流,一身武艺,想不到也有这种用法,云涯长叹口气。 夏暖走到了卖糖葫芦串那处,停了,那小贩不时兜售,夏暖咽了咽口水,云涯伸手拿过一串,给了那小贩一个铜板,将糖葫芦递给夏暖。 夏暖道:“云大哥,你真好。” 周围嘈杂,云涯愣愣,道:“什么?” 夏暖咬口糖葫芦,大声道:“我说,云大哥,你人真好。” 云涯看着夏暖闪亮不谙世事的大眼睛,一时语塞,只伸手去揉了揉夏暖的额发,囫囵道:“唔。” 走到一个扎起来等人高的虎灯身前,夏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云涯也不时回应几句,夏暖上前好奇摸了摸,锦缎的光面丝滑,夏暖咯咯笑起来,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云涯蓦然感到有视线伫立在自己身上,侧过身就看见宁植提着一盏八宝灯笼离他们不远,宁植身边不远处还有位正在挑灯笼的贵女,他和那贵女说着话,眼神却直直看向这边。 夏暖和云涯说了几句话,云涯没回应,夏暖看云涯问:“云大哥,你看什么?” 夏暖正要顺着云涯目光看过去,云涯却恰好将她手一拉,往另一处去,道:“来,小暖,看这边有灯谜,来猜猜灯谜罢。” 夏暖登时又被灯谜吸引了去,开始和写灯谜的人较劲起来,云涯过了片刻又往宁植处望了望,宁植已经走了。 夏暖答对了前面许多,被卡在一个灯谜上面,眉头皱了又皱,就是想不明白,云涯好奇看去,上书:鸳鸯双双戏水中,蝶儿对对恋花丛;我有柔情千万种,今生能与谁共融;红豆本是相思种,前世种在我心中;等待有缘能相逢,共赏春夏和秋冬。(猜八个字) 夏暖抬头看他,云涯顿时觉得脸有些烧,还是低声告诉夏暖道:“是,情投意合天长地久。” 夏暖高兴答了,做生意的老板老大不乐意,给了她一盏小琉璃灯。夏暖手中拿了兔子了,云涯便是替她拿着那琉璃盏。 两人走了好久,身后的洵青和水北也不知被挤到了哪里,夏暖走累了,云涯便带夏暖到稍微清静些的护城河边桥下方转角处的石凳上歇着。 夏暖道:“花灯会真好看啊!!!” 云涯伸了伸腰,左右动动脖子道:“哪儿好看了?” 夏暖兴奋道:“都扎得很漂亮啊,又有好多好吃的,糖葫芦也好吃。” 云涯失笑,嘀咕了一声:“小孩子。” 夏暖坐了片刻有些渴了,云涯就近买了两碗酸梅汤,给了夏暖一碗,两人坐在护城河边一边喝一边静静看着河水上方有些纸灯流过。 夏暖道:“其实本来今年还能来踏春的,可是刚好撞上了流民进城,护城河的桃花都没细看。”又想到了秋衣的亡故,夏暖情绪有些低落。 云涯不说什么,揉她发只道:“哥明年有时间带你去看。” 夏暖点头,笑了笑。 云涯忽然眼角瞥到了桥上一绿衣女子,看着分外像是井然,他想了想,对夏暖道:“小暖,你在这儿坐坐,别走,我去去就回。” 夏暖点头,云涯起身上桥。 果然是长公主的女儿井然,他异母的妹妹,云涯心情复杂看着井然,没有立刻靠近也没走开,不过几臂的距离,她也没发现云涯在看着她。 人潮涌动,井然被人挤了挤,云涯下意识伸手扶了扶她,道:“小心。” 井然本来很不悦,抬头一看,登时愣在了原地。 云涯没有笑意,灯火下肤色玉白,嘴唇绯红,最难得是那双碧波荡漾的眼睛天生的杂糅着说不出的情意,左眼角下的那颗泪痣一点,桃花水色初成潋滟。 井然愣了愣,才低头不好意思答了声:“谢谢你,云大人。” 未曾料到,这人儿细看竟是更好看。 云涯眼角瞥到有几个公子哥往夏暖处去了,而夏暖还在石凳上晃着双脚喝着酸梅汤。 云涯对着井然道:“无碍,郡主。” 双方都知道对方的身份,井然舔舔嘴唇道:“云大人也来看灯会吗,一个人?” 云涯道:“不,还有几个朋友,走散了。” 那几个人在夏暖处停了下来,云涯眉头一皱。 井然笑着邀请道:“那云大人要和我同行吗?” 云涯摇摇头道:“郡主,在下还有些私事,就先告辞了。”说完,又看了夏暖那儿一眼,夏暖也在看他,目光有些不知所措。 云涯等不住井然开口抱臂作礼拂袖就走了,井然还站在原处看了他的背影好半晌,才慢慢走开。 云涯一个翻身跳下桥,几步上前,正好听到那个公子哥儿道:“姑娘哪儿的人啊,一个人坐在此处赏景?” 云涯认得此人,京城中有名的风流纨绔。 夏暖吞吞吐吐道:“我、我……” 那公子一打开扇子自诩风流道:“姑娘不必怕生,在下……”说着说着还往前靠了几步。 话未尽,云涯抢到夏暖身前,抬脚轻轻一踹,那人就噗通往河中去了。 “你干什么?!”身后的人开始撸袖子。云涯一转身侧踢,那人也落了河。 他们一行五人,云涯身法干净利落踹进河中四个,还有一个直打抖往后退,云涯收腿轻描淡写道:“还不去找人救?” 那人落荒而逃。 云涯抚了抚下摆,伸手将夏暖拉起来道:“走罢。” 夏暖看了看河水中挣扎的人们:“那他们?” 云涯道:“无碍,河水不过腰,一会就自己起来了。” 夏暖:…… 过了会,夏暖又看了眼兀自在河水中扑腾的人们,终是开口:“噗哈哈哈,他们好有趣,一直扑腾呢!!!” 云涯也笑起来,不说什么,一手提起琉璃盏,一手拉着夏暖就往外去。 站在桥上的柏林看着这一切,对身边的小厮道:“哎,可惜了大好的时机。” 小厮问:“少爷,怎么了?” 柏林摇了摇头道:“这个云涯真是阴魂不散,这样本少爷怎么才能接近可爱的夏暖小郡主啊!” 小厮道:“少爷要接近郡主?” 柏林笑笑:“门当户对嘛,性子和软,是个不错的选择。” 云涯抬头,正好和柏林撞个对视,视线森然。 柏林摸了摸鼻子,心道,真是难缠。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新的小天使,安奈的支持~ 我最近文收涨了几个,作收平静无波,所以,你们真的不考虑顺便收了我这么软萌的(无节操)作者嘛?!打滚求作收~ 想说一下我写文的基本理念就是,会让故事更合乎真实生活的发展,有些太悲催太残酷的现实虽然我会回避不提但是并不会写成其他样子,算是自己坚持吧~我觉得生活中的,就是最感人动人的,能写好了,就好了~可惜还没那个笔力~ 夏暖的爹有番外,大概是关于那些嗯嗯啊啊的故事~~你萌,懂了么?哈哈哈哈~~~ ☆、灯会·终回 走的有些远了,夏暖才想起来惊讶道:“云大哥,万一他们上官府告你怎么办啊?” 傻呆呆看着云涯,好像真的有大事情一般,云涯好笑道:“不怕,他们的老子我都认识。” 夏暖哦了一声,似懂非懂。 两人远离护城河,夏暖回头远远看一眼,果然那些公子们都站起来争相上岸了,夏暖道:“原来护城河那么浅啊。” 其实护城河并不浅,只是云涯力度掌控得好,恰恰都将他们踢倒在河岸边上,若是踢到河中心去,没人救的话怕是不能善了。云涯也不说穿。 云涯牵着夏暖速速离开那处,才放开了手,夏暖的手腕纤细,云涯未曾多握过女子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同时还不敢用力气,怕不小心就折了夏暖的手腕。反之夏暖从小生长的环境就只看得见男性长辈,被萧羽抱来抱去的,不特意提醒,夏暖倒是不在意。兼之云涯身上没有刻意熏香的味道,夏暖很喜欢那种干净清爽的自然。 云涯看夏暖一眼,恰夏暖也在看他。 云涯:…… 夏暖:…… 夏暖的眼睛闪闪发亮,有着云涯少见的一种单纯和真挚,一眼就可以望到她心底,云涯莫名有种想要捧着这张脸细细看的念头,他不收回目光,夏暖也在打量着他,两人对视良久,云涯感觉脸有点烧,终是挑挑眉问:“看什么?” 夏暖坦然道:“看云大哥的脸。” 云涯撇过头避开夏暖的目光,慢慢往前踱步道:“看出了什么?” 夏暖提着红眼睛兔子跟上,道:“唔,好好看。” 云涯:…… 夏暖不是第一个说他好看的,肯定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云涯对夏暖这种单纯的欣赏不讨厌,他自嘲笑了笑道:“大老爷们的,这张脸长得来甚是麻烦。” 夏暖问:“为什么啊,好看不好吗?” 云涯瞥夏暖一眼,道:“宁植好看吗?” 夏暖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说:“恩。” 云涯点头:“这就对了,男人,五官端正就好,我的脸太女气些,好看是好看,缺少点阳刚气质,像……”喉头抖动几番,像小倌儿的荤话还是咽了下去。 夏暖蹦蹦哒哒道:“不会啊,小爹的脸也好看啊,有人说小爹的凤眼最是撩人了,我也不觉得小爹没男子气概啊!” 云涯嘴角抽搐:“最是撩人是谁说的?” “爹说的。” 云涯:…… 夏暖想罢总结道:“男子气概什么的,是行事作风体现出来的,不是脸长成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的,爹常常告诉我,虽然我年纪小又秀气,但是成长是在内里的,不能因为是个女孩子动不动就哭。” 云涯好笑,猛然回身去揉夏暖的头,手上力气大,夏暖额发有些乱。她躲不开云涯的手,急忙去理顺头发。 第19节 “怎么忽然讨论起我容貌了?”云涯问。 夏暖嘟着嘴理头发,道:“唔,你不是在搭讪桥上那绿衣服的姑娘嘛,我觉得她挺好看的,就是,”夏暖看他一眼,“没你好看……” 云涯:“什么搭讪?” 夏暖道:“唔,小爹说的嘛,男子到了一定年龄遇上喜欢的姑娘就会靠近。” 云涯:…… 安阳王府到底都教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揉了揉额角,哭笑不得问:“你觉得我喜欢她?” 夏暖点头说:“唔,云大哥你看她的眼神好温柔呢。” 云涯叹口气道:“没喜欢她,小孩子别想那么多。” 夏暖不服道:“我够大了,我都可以定亲了呢!” 云涯:“是是是,不是小孩子,在我面前可不能再哭了啊。” 夏暖被云涯这么一打趣,有些恼,又有些羞,反而静了。 夏暖从来睡得早,夜晚逛灯会,新鲜劲头过了就不住揉眼睛,困得很,跟在云涯身后越走越慢,云涯等了她几次,她俱是揉眼睛步伐也赶不上。 等了几次,云涯终究是怕把她弄丢了,蹲了下来道:“上来,哥背你。” 夏暖困惨了,也不拒绝,将兔子灯交给云涯就爬上了云涯的背。云涯起身,夏暖的脑袋靠在他背心上,夏暖真是轻得很,上次云涯没多在意,这次一背她才发觉这姑娘真是瘦得很,云涯想了想青燕的库房,倒是有几根老参可以送给她补补。 走了几步,夏暖头蹭了蹭他背心嘀咕道:“小爹,回家。” 云涯轻笑,果真是困惨了。 一路往外去,洵青和水北已经在马车前等着了,水南和水东这两口子还没回来,水西和水千提前坐另一辆马车走了,云涯将兔子灯和琉璃盏递给洵青拿着,背着夏暖,看了看水东和水北前来时骑的马还在。 云涯对洵青和水北道:“你们把马匹绑好,我们不等他们,先回去罢。” 云涯率先上了马车,轻手轻脚将夏暖放到一方榻上,夏暖睡姿很安稳,一放下就蜷在一侧,云涯打量她一眼,想了想,从马车上的小柜里翻出一件自己的披风,给夏暖盖上。 云涯掖了掖披风边角,抬头就看见夏暖的睡颜,伸手出去,本是想摸摸夏暖的头,临了鬼使神差并二指刮了刮夏暖的脸颊。软软的,小孩子的脸! 水北上来就看见云涯坐在另一侧闭目养神,夏暖身上是云涯的披风,水北眨了眨眼猛看,奈何云涯并不理会他还是闭眼坐着,天啊,铁树要开花!!! 洵青上来看到,对云涯道了声谢。 云涯点头:“唔。” 马车到王府,云涯看了看睡着的夏暖,对洵青道:“让她睡吧,我、顺道把她抱进去?” 洵青摇了摇头道:“多谢云大人了,郡主……”洵青抬手就将夏暖抱了起来,对云涯笑了笑,“很轻的。” 云涯一时无语,过了会道:“披风你先拿着罢,下次还我。” 洵青点头再次道谢,身法干净利落下车,抱着夏暖就进了王府,水北倒是目光黏在洵青的身上。 云涯嘲道:“人走远了,收收眼光罢。” 水北没和云涯贫,说:“我觉得,洵青的武功身法不简单,似曾相识,就是想不起在哪里看过。” 云涯道:“洵青功夫挺好,至少,能和水南平手。” 两人想到安阳王本就不简单,对这个话题没再深入下去。 云涯忽然问:“库房里还有几颗老参?对了,上次荒山老林捡到的那个太岁进贡了吗?” 水北回:“有几大颗罢,太岁没进贡,留着青燕堂用。” 云涯点头:“回去了让水南挑颗老参,把太岁分一半也一起送安阳王府罢。” 水北愣愣道:“阿云你要靠安阳王府的势孤立出来?” 云涯没回复,闭眼休整。 夏暖醒来的时候,天微微有些透亮,她觉得胸口被什么闷住难受得很,左手有什么,拿起来一看,拽着一件不认识的披风,亮青色面也无甚纹饰,夏暖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一口腥甜出口,血泼墨似的洒在披风上。 夏暖愣愣看着,全身好像被蚂蚁啃食越来越难受,不多时又吐出一口血。 夏暖蹙着眉头,抹了抹嘴角,虚弱唤了声:“洵青!” 洵青听得动静,快步赶来,看得一眼,夏暖嘴角全是血痕,拿着烛台的手僵直。 “来人啊!!” 五更天,安阳王府一众人忙的沸反盈天,夏暖门口侍女们端着一盆盆温水进去,端着一盆一盆血水出来,府里只有萧羽,夏玮进宫去了,忙碌的下人们大气不敢出,王府门口有一骑绝尘奔着皇宫直去。 萧羽坐在夏暖的房里,指挥着下人,洵青也立在一侧。 床单被褥俱是换了,夏暖时醒时晕,醒的时候一直拽着萧羽的手不放。 折腾到天大亮,夏暖身体终是稳定了些,萧羽运气封住了夏暖的几处大穴,夏暖吐血第一次这般厉害,全是黑血,等好些了夏暖大口喘气,萧羽给夏暖擦嘴角。 夏暖捏着萧羽温暖的手,低声问:“小爹,我是不是要死了?” 萧羽眼眶通红,捏了捏夏暖的手轻斥:“别乱说。” 夏暖顿了好久轻声道:“唔,痛。” 萧羽只觉得自己要哭了,死命咬住了牙关。 夏暖浅浅睡了,萧羽起身往外去,站在夏暖的门口深吸了口气,转了几步,对着长廊的凳子猛踢了一脚,凳子顿时散架。 萧羽深吸几口气,问随从:“王爷还没回来?” 随从道:“还没。” “对了,派人去尤复礼的家里看看,若是休沐在家直接带过来。” 随从下去安排了。 萧羽负手在门口的小院绕了几圈,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疲惫。萧羽在石凳上坐下,下人端来茶水,他一口未动。 过了一炷香,终是听到纷繁的脚步声,萧羽起身,夏玮带着尤复礼从外匆匆而来。 萧羽紧握的手松了松,尤复礼匆匆提着药箱进去了,夏玮也是一脸的着急,他伸手抱了抱萧羽,萧羽顺势将头轻靠夏玮身上片刻。 “走,进去。”夏玮说,伸手拉起萧羽,一道进去了。 尤复礼先把脉,眉头时皱时松。 萧羽在一旁轻声道:“从五更开始就吐血,一直停不下来了,我封住了小暖几处大穴,总算没吐了。” 尤复礼叹气道:“还请大人先将穴位解开,否则老朽无法正确把握住郡主的脉息。” 萧羽没动,夏玮上前在夏暖身上运气点了几处,夏暖迷迷糊糊醒来了。 夏暖道:“爹。” 夏玮点点头,扶夏暖起来,道:“乖,让尤太医给你把脉。” 夏暖坐起身,点点头,整个脸颊半点生气也无,惨白惨白不似活人,夏玮摸了摸夏暖的颊面,让开了。 尤复礼手才搭上夏暖脉息,夏暖便开始低低咳嗽起来,夏暖顾不得尤复礼,抬起手捂住唇,洵青会意快速抢过周围的丫头捧着的盆子放在夏暖身前,夏暖哇一口又是口黑血吐出,夏玮脸色一白,萧羽避过了眼。 尤复礼此刻也顾不得礼节,强行拉过夏暖的手扣着夏暖的脉息,放下又拉过她另一只手,尤复礼把了很久,终是放下夏暖的手,夏玮上前快速又将夏暖的大穴封上。夏暖片刻后终是不吐血,但难受的说不出话,躺下休息了。 尤复礼起身抹了把额头虚汗道:“王爷,借一步说话。” 夏玮点头,三人到了隔壁,萧羽问:“怎么回事?” 尤复礼心中掂量掂量,道:“大人还记得老朽三年前说的话吗?” 萧羽眼前一花,尤复礼的话犹在耳际,当年夏暖首次吐血,尤复礼说夏暖体内的剧毒和她共存这么多年开始隐隐有发作之势,三千繁华,南疆剧毒,至今无解药…… 夏玮握住萧羽的手,问:“毒发了?” 尤复礼缓缓点头。 萧羽脸色惨白,额上冷汗一层一层。 夏玮顿了好久,开口干哑问:“有救吗?” 尤复礼深吸口气道:“须得先熬过这一次,下午老朽准备为郡主施针压住毒素,还请王爷找些老参之类的贵重药材,施针时间长,郡主需有药材吊气才能撑下去。” 夏玮:“尤太医有几分把握?” “依郡主的身子骨,不足五分。” 过了半晌,夏玮闭上眼,下定决心道:“还请太医尽力。” 尤复礼抱臂道:“老朽是看着郡主长大的,自会尽全力。” 尤复礼识趣下去准备施针的工具了,走出房门,恍惚听得萧羽声音哑然:“小暖今早问我她是不是要……”接着夏玮的声音低低安慰起来。 尤复礼也觉得眼眶一热,长舒口气,打起精神开始准备。 夏玮为萧羽拭了拭眼下,眼眶也是红的,说:“别多想,吉人自有天相。” 萧羽点头,两人靠着,俱是难受。 夏暖醒过来,天光大亮,她起身要喝水,洵青喂她,夏暖看了眼外面,想去拿杯子,手抖得厉害,终是放弃。 夏暖整个人还是不舒服,精神比之早上好些,但身体却乏得很,她觉得随时都能睡去。 夏暖问:“今早的披风是、云大哥的吗?” 洵青:“是的,昨天云大人给郡主披上的,郡主一直抓着不放,我就没扯下来。” 夏暖微微笑道:“哦,那一定要叫下人洗干净啊,我、吐了血污了。” 现在王府里哪有人能腾出手去洗衣服,洵青不说,只是点了点头。 夏暖可能也想到了,低低道:“洗不干净也别扔,我,好起来了给云大哥照着做一件。” 这句话说完,夏暖又望了望外面,嗫嚅:“如果还能好的话。” 洵青听见眉目一皱,道:“郡主别乱说。” 夏暖不答,愣愣看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夏玮、萧羽忙着张罗人手用药水擦椅凳准备一间房出来,期间有人来报:“踏云楼送来一颗百年老参和千年太岁。” 萧羽忙问:“千年太岁?” 下人点头答:“来者是这般说的。” 夏玮和萧羽对视一眼,连忙往外走去,送礼来的人是水南,夏玮忙叫尤复礼来验货,尤复礼看见的时候不由也吃了一惊,太岁泡在水中,竟还是活的。 尤复礼松口气低声对夏玮耳语道:“是真的,可以熬一碗药给郡主吊气,把握大些。” 第20节 夏玮眉目松动,舒口气。 夏玮对着水南道:“你们堂主的心意我领了,算我欠他个人情。” 水南受宠若惊应了,夏玮又和她说得几句,匆匆打发水南走了。水南走出王府的时候,总觉得哪儿没对,又回头看一眼,怎么觉得里面人人脸上都诚惶诚恐的呢,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水南想不明白,准备回去问问云涯。 作者有话要说:  520~爱你们~双更~看文吧~ 我才不会说我其实想捉虫什么的~ ☆、天地为熔炉·一回 夏暖又睡了会儿,一下子就到了午时。 洵青端了碗清粥,摇了摇夏暖,夏暖不动,洵青又摇了摇,夏暖依旧没动。 洵青脑袋弦崩地一声断了,正抖着手要去探夏暖鼻息,夏暖眨了眨眼,洵青长舒口气,并不敢多说晦气话,喂夏暖吃粥,夏暖吃了几口就吃不下。洵青也不强迫夏暖,只是不再让夏暖睡了,时不时又哄着夏暖再吃口。 尤复礼将太岁割掉小块,用了王府一只千年的人参一起熬了小碗药出来,他的徒弟守着,亲自把握火候。尤复礼将祖传的针一字排开,点了点,行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二次要用整套的针,头一次,是十几年前用到安阳王王妃身上。 尤复礼找了个下人,依次把了穴位,练习过一次施针的步骤,又过了半个时辰,收了手出门道声可以了。 药熬好,萧羽和夏玮一起到了夏暖的院子里。尤复礼也到了。 夏玮要进院子的时候,尤复礼拉着他道:“王爷,容老朽说一句不中听的话。” 夏玮点头,尤复礼低声道:“若是对郡主有什么要说的,王爷一并说了吧。” 夏玮一阵恍惚,他定了定神,什么也没说,大步走了进去。萧羽早就进里面,拉着夏暖絮絮叨叨说些话。 夏暖点头微笑听着。夏玮看着这一幕,只觉得眼眶有些热。 说了会,萧羽觉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一刹有些冷。 夏暖笑了笑,伸手道:“小爹,要抱抱。” 萧羽猛点头,抱着夏暖,眼眶润润的,他使劲眨了眨,不在夏暖面前太过哀伤。 抱完了萧羽,夏暖对着夏玮伸手道:“爹,也抱抱。” 夏玮点头,将夏暖连萧羽一起拢怀中,亲了亲夏暖的额头。 夏玮道:“小暖,爹下个月初的生辰。” 夏暖点头:“恩恩,礼物我都准备好了呢!” 夏玮摸了摸她头说:“你到时候要亲自交给爹才好。” 夏暖:“恩。” 夏玮看着夏暖,道:“你身上流着的是夏家的血,夏家的人不会放弃。” 夏暖点点头。 夏玮叹口气:“你是我们的命,去吧。” 这句话一出口,夏暖眼眶也有些润,萧羽抱起夏暖往准备好的房间去,洵青进去帮忙照看,夏玮和萧羽等在隔间。尤复礼不多时也带着针进去了,萧羽只觉得心被提起,双脚不能着地的空虚感。夏玮握住他的手,他抬眼看夏玮,万语千言尽在不言中。 夏暖喝了那碗药,有力气多了,尤复礼又准备了一碗参片给夏暖,让洵青每隔一阵就换一片给她含着。尤复礼慢慢开始行针,夏暖初时不觉得,越到后面越是痛的剧烈,好似身体里有两股力道在打架一样,夏暖一层一层冷汗出,每每快晕过去洵青就会给她换一片参。 夏暖觉得好痛,却说不出话来。 到后面,夏暖只哭,也没声音,就是痛的麻木觉得出声也难,洵青看了不住心疼,迷迷糊糊之间,洵青还和夏暖说一两句话让她清醒些。到后面夏暖嘴唇被自己咬破了,她双眼模糊,分不清谁是谁,只觉得最近的事情犹如走马观花闪现出来。 她想到山头桃花瓣飘零的美,宁植消瘦的背影,云涯灿若繁花的脸,那串糖葫芦的甜…… 最后,她想到了爹坚毅的脸,眸子中暗涌着千万的关心焦急都不说出来,唔,我是夏家的女儿…… 夏暖摇摇头,又清醒些,耳际洵青的话时近时远,她分辨不出来,好像有人在动她,夏暖也感觉不分明,她体内有把火在烧,越来越旺。 夏暖模糊了时间,忘记了所处,失神呆呆望着房梁的木材。 洵青无数次掰开她的嘴,给她换参片。 那把火快要将她烧干了,夏暖双眼开始木然,尤复礼终是落下最后一针,所有的痛被这一针压下,火一瞬就熄灭,夏暖喘了口气,声音都是哭腔,脸上不知道有多少泪还没干。 尤复礼擦了擦手,看了夏暖一眼,赞道:“很好。” 夏暖呆呆回不了神,过了一刻,尤复礼收针,随着收针,夏暖身体越来越轻畅,最后一针拔出,夏暖好似走过了千万里路的疲惫。 尤复礼长舒口气,对洵青道:“守着郡主将药喝了,才能让郡主休息。” 洵青点头,掰开夏暖的嘴将才熬好的药喂给夏暖。 尤复礼出门,夏玮和萧羽俱是围了上来。 尤复礼抹抹头上的汗,道:“熬过来了,接下来,老朽还有话对王爷说。” 萧羽舒口气,心才落地,脚下一软,夏玮扶了扶他。 三人到了偏厅,尤复礼道:“郡主此刻是熬过来了,毒已经被老朽用独门针法压下去了,接下来还须得下猛药压制毒性,那太岁送的及时,刚好差不多能够用,接下来怕是要耗费许多珍贵药材了。” 夏玮声音沙哑:“无妨,只管用就是。” 尤复礼点头:“三年前用猛药有些出入,带出了毒,这次,老朽依旧不能保证这药用的恰到好处,郡主能完全适应。” 夏玮和萧羽又沉默一阵,萧羽问:“不用药会有什么情况?” 尤复礼道:“这套针法治标不治本,只是暂时强行压制毒性,郡主的毒还会发作。” 萧羽道:“那用药罢,还请尤太医多思量。” 夏玮也点了头,尤复礼知晓了,又抹把汗道:“人老了,不中用了,王爷,老朽这就回,药的事情三日后老朽会亲自来。” 夏玮起身送尤复礼道:“尤太医客气了,这么些年,小暖全赖太医妙手。” 萧羽则去将被打理好的夏暖抱回屋子去。 夏暖醒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一灯如豆。 夏暖往身侧看了看,萧羽一脸疲惫正守着她,远处爹还在灯下批阅公务。 夏暖哑着嗓子开口道:“小爹、爹。” 萧羽点头,摸着夏暖的额发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萧羽扶着夏暖坐起来,转头对夏玮道:“还不拿粥来,别看了。” 夏玮放下书文,从洵青手中拿过温热的粥,一口一口吹凉了喂给夏暖,夏暖吃了一碗,觉得真的饿了,又吃了一碗,夏玮脸上才露出点宽慰的笑意来。 夏暖吃完了,忽然道:“爹,我在施针的时候想到了,给你的礼物还差几针来着,最近出去玩了就忘了。” 夏玮捏捏夏暖的鼻子,好笑道:“无妨。” 萧羽道:“最近好好休息,别累着。” 喂完了粥,萧羽和夏玮说了几句话就走了,让洵青好好看着夏暖。 夏暖也倦了,一沾上枕头立刻就睡了。 踏云楼。 云涯下马,银月如钩,云涯疲惫甩了甩头,将马交给门房,快步往里走,踏云楼整个都静悄悄的。 今日被派去城门口安排流民,流民越来越多,后来又发生了次小混乱,忙到现在云涯才回来。也不知道这次饥荒瘟疫何时能是个头。 云涯一进自己的院子,发现水南正坐在自己院外的石桌上拿着扇子打哈欠。 云涯:“这么晚还不睡?” 水南:“不是等您老人家吗?” 云涯:“怎么?不要水东了,半夜爬我墙?” 水南:…… 墙上面突然探出个脑袋,水东道:“娘子,为夫洗好等你很久了~~~” 水南:…… 水南提溜起扇子一把砸中水东的头,将他砸回自家的院落中。 云涯坐下道:“什么事,快说吧,我今天很累。” 水南瞪云涯一眼道:“你今日不是让我去送太岁吗?” 云涯道:“是啊,怎么了?小暖、怎么了吗?” 水南摇头道:“我根本就没见着小暖。” 云涯道:“那你来干嘛?” 水南蹙了蹙眉道:“今天,送太岁的时候,安阳王的反应很奇怪,王府也,很奇怪。” 云涯:“怎么个奇怪法?” 水南不确定道:“安阳王说欠你个人情,然后,还有人来鉴定太岁的真伪,那好像是个太医,我记得,叫尤什么的吧,我送这么个东西好歹该招待招待我吧,可是安阳王就急急送我出门了,王府的下人们都很忙的样子,对了,对了,是脸色很慌张,好像什么大事发生了一般,所以我猜……” 云涯正色道:“尤复礼,他为安阳王府效力很久了,在太医院也就是挂个头衔……” 云涯问:“你看见萧羽了吗?” 水南点头:“见着了,一起来验的太岁。” 云涯蹙眉道:“难道,出事了?” 云涯道:“太岁虽然贵重,但是安阳王府什么没有,萧羽和夏玮素来身体康健,寻常也用不到太岁这种药材,尤复礼年岁渐长,除非是大事才会亲去看诊,他们都如此看重太岁,说明正好是送到了刀刃上,该不会……” 水南道:“可小暖吃了回魂,可是但凡□□都有个发作时限,真是那么毒的药用在小暖身上,不可能还等到你送她回去后才发作!” 水南一番话,又打消点云涯的顾虑。 云涯问:“后来派人看着安阳王府了吗?” 水南点头道:“派了人的,下午的时候夏玮亲自送尤复礼出的门,恭敬有加,王府中也没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 云涯:“里面消息打听得到吗?” 水南摇头:“安阳王府跟铁桶一样,试过了,没打听到。本想派人潜进去,但是,情况不明作罢了。” 云涯舒口气:“应该没什么大事,要是真出什么事情的话,依夏玮脾性,不可能还送尤复礼出来,你以后也别轻易派人进去,里面暗含五行八卦的阵法,很容易就找不到路。” 第21节 水南咬唇道:“可总觉得哪儿没对。” 云涯摆手道:“明天你借我的名义再去探探罢,小暖若是没事的话,就不要理会了。” 水南点头下去了。 洗完澡,泡了会药浴,云涯拢了件睡袍坐在床上。 水南说的事情他也在思量,单手撑着头,最终太过于劳累,不愿再想了,弹指灭掉蜡烛,翻身躺在床上。 云涯拉出夏暖送自己的那枚平安扣,这么些时日,这玉扣已经被他戴得润了,他单手捏着玉扣又叹了口气,但愿,是多心了罢。 云涯躺下又翻了几次身,才慢慢睡下去。 隔日。 水南想了半天,带了些小女孩喜爱的玩意儿,带了几件精美的衣物上门拜访去了。这次要郑重得多了,萧羽接待地她,水南带到了云涯的问候,萧羽说了通伤寒的鬼话敷衍过去,水南和萧羽一直打太极,萧羽只道是夏暖体质差,旁的什么都打听不到了。 水南想见夏暖一面亲自将东西交给她,被萧羽婉拒掉。 水南还是觉得没对,但是萧羽说的话也都在理,水南歪着脑袋糊里糊涂走了。走的时候手中还捧着夏玮下个月生辰王府发给踏云楼的帖子。 云涯还在城门口忙活,施粥和流民们住的帐篷已经开国库统一出银子。水南闲来无事亲自去找云涯说了说情况,云涯听了点头,水南又将帖子交给云涯。 云涯翻开来看,烫金的字扎眼。 “按寻常准备就是。”言罢,加了句“你也准备下,我带你去。” 又过了几日,安阳王府。 夏暖醒来,全身湿冷,她唤了声洵青,洵青上前给她擦了擦身,换了被褥,冲了个汤婆子塞到夏暖的脚边,夏暖睡够了,睡不着,起来靠坐在床上,上半身穿得厚实,腿脚盖着被子,脸色苍白嘴唇上还在愈合的咬伤。躺了几日,终是有些力气。 洵青捧来熬好的粥喂夏暖,夏暖乖乖吃了,胃口又好些。 洵青又捧了盅平补的汤,夏暖也喝了。 夏暖道:“唔,那天说的披风洗了吗?” 洵青就知道夏暖要问这个,答:“洗了,洗不干净。” “拿来我看看呢。” 洵青将晒干的披风拿来,夏暖看到上面深褐色的血痕大块大块,亮青色都暗了。夏暖用手将披风摊开,好大一件,云涯比夏暖高一个头,夏暖料想披风也不会小。 夏暖细细查看,边角有些纹饰,绣针都很少,大体上就是缝合针最多。 夏暖又让洵青拿了张小几放到床上,翻找出需要送给夏玮的那面屏风,屏风上白色的孔雀翎羽灿烂,夏暖让洵青找出线,花了半个时辰,在床上靠着洵青帮忙将最后一根翎羽绣上去了。手有些抖,线脚微乱不匀称。 做完了,就让洵青搬下去,又拿着披风比划比划。 洵青道:“郡主,还是休息下罢?” 夏暖摇头道:“睡够了,不想睡了,没点事情做很无聊。” 洵青道:“要不我给你念书?” 夏暖:“我有点想听琴。” 洵青:“我不会。” 最后找来了府里的琴师,琴师随手就弹了曲小姑娘们最爱的凤求凰。 夏暖又想到了宁植,叹口气,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弹了一曲,夏暖就不想听了,让琴师下去,又开始鼓捣起女工来。 霜河在一边打下手,夏暖扯了扯披风问:“这是什么料子,我没见过呢!” 霜河打量很久,也把不住,最后还是拿去问了夏暖的绣女师傅,绣女打量几眼道:“不是时兴的了,早几年宫中赏下来的湘锦。” 霜河只得央着绣女找点相近的料子,带着绣女一起去了库房,最后挑出三匹相近的颜色,两个人都把不准,霜河只得又将料子抱到了夏暖处。 夏暖最后挑了一匹烟青色的素面锦缎,霜河在一旁开始剪裁,夏暖就看着,不时指导说几句,霜河就照着下剪子。夏暖算了算,照这个进度,夏玮生辰前该是能做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最开始是在凤求凰里面看到这一句的,天地似熔炉,众生皆煎熬~很喜欢,一直记到今天~ 还有一句肥田的话,不见天地不思归~颇有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美化感,也记下了~hhhh ☆、天地为熔炉·二回 安阳王府,夏玮生辰。 云涯将帖子交给门房,下人恭敬作了个有请的姿态。 水南随着云涯进得安阳王府,阖府上下都是喜庆的颜色,云涯打头走在前面,水南相随,他们来的早,云涯准备了一副前朝赏下来的古画给夏玮,更准确的说其实是投萧羽的所好。 水南在这期间又来了安阳王府几次,俱是没见着夏暖,她锲而不舍地都快和安阳王府杠上了,夏玮收了礼物,云涯问了几句夏暖,夏玮倒是爽快让人带云涯去看夏暖。 水南看着云涯走的背影,望眼欲穿…… 走了一段就看见了夏暖的院子。 五月天已经开始有些燥热,云涯隐约都能听见些微的蝉叫,路过的一个小园子能看见大片红色的花争先开放。他走进去,洵青出来接待的他,却是直直将他领到了内室。云涯心中存疑,却不多问,既然洵青没拿他当外人,他也犯不着找自己的别扭。 看到夏暖的一瞬,云涯有些微的呆滞。 夏暖衣衫穿着整齐,腿脚却盖着被子,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梳妆,但她的脸色苍白,下巴尖尖,本来没什么肉的脸更小了。云涯立在原地,霎时说不出话来。 夏暖用了针之后本来胃口好些,后来用药,有些伤胃,吃的又少了,万幸的是近来一段时间的药都没产生什么不好的反应,夏暖虽看着苍白,其实已经比鬼门关走一遭那日好许多。 夏暖对云涯笑,道:“云大哥。” 云涯看着夏暖,蹙眉,上前几步站到床沿处,细细打量她,云涯伸手摸了摸夏暖的侧脸,一触即分,果真又瘦了。 云涯抿唇:“这是怎么了?” 夏暖早就和萧羽对好了对外答复,道:“身子不好染了风寒,药伤胃,喝了就不想吃东西。” 云涯没说话,只看她,洵青拿了根矮脚凳放床沿,他顺势坐在其上。 “你瘦了。”云涯道。 夏暖点头:“恩,以后会好好吃回来的。” 夏暖眼睛更大了,在巴掌大的脸上扑闪扑闪。云涯叹了口气。 云涯问:“怎么在床上呢,今天你爹寿辰,不下床?” 夏暖有些不好意思笑笑:“没什么力气,小爹也不让我下床走动,昨天走了几步,轻飘飘的没个实在感,还需得过几日才行。” 云涯又看着她,不说话。 云涯抬了抬右手,思考良久终是伸出,拇指指腹细细抚了抚夏暖的侧脸,夏暖不解,也没阻止,云涯的手和夏玮的手很像,有着薄薄的茧子,夏暖知道那是长期练武留下的,对视中云涯潋滟的眼里面泛着情绪。 夏暖道:“云大哥你也,瘦了些呢!” 云涯揉揉夏暖的额发道:“最近公务忙。” 云涯收手,看了看还摆在内间的一面屏风,上面绣了一大只白孔雀,很漂亮,周遭还有些礼花,云涯立刻就明白了这就是给夏玮的贺礼,他起身上前打量,绣得栩栩如生。 “你绣工很好。”云涯道。 夏暖:“总在府里,也只有绣活有些意思了。” 云涯用手轻触屏风,笑了笑。 云涯看得窗外一眼,阳光斑驳灿烂,是个好天气。 云涯回头看夏暖,问:“你准备什么时候把礼物送给你爹?” 夏暖愣了愣,道:“唔,我也在思量这件事。” “要不现在去,恰好人还少”云涯又看夏暖一眼,“我带你过去?” 夏暖也看窗外,眼神有些迷惘,洵青欲言又止。夏暖回头看了看屏风,浅浅笑道:“好啊,麻烦云大哥了。” 云涯点头,走到外间等夏暖收拾一番。 洵青站在一侧,想了良久道一句:“郡主,你,又不是云大人的……” 夏暖知道洵青的意思,道:“你抱着我过去终归不成体统,小爹又不可能过来。” 洵青:“可是,云大人毕竟……” 夏暖笑了,问:“我这样,还考虑嫁人的事情吗?” 洵青看着夏暖释然的笑意,心里堵得慌,什么都说不出,默然为夏暖找了一件漂亮的衣服,霜河给夏暖的脸上细细擦了点儿胭脂提气色,夏暖看了看镜子,道:“把小爹送我的那颗红宝石额饰拿出来,其余的都不用了,额发梳上去吧。” 霜河将那额饰拿出,是颗泪滴状红宝石,她将链子固定在夏暖的额上,水滴闪在夏暖的眉心处,合着夏暖瘦削的脸颊,惹人疼爱。夏暖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没了额发遮挡,像是个大姑娘了。 洵青要去叫云涯进来,踯躅着步子不愿走,道:“郡主……” 夏暖轻声道:“要去的,谁知道,我明年又是个什么光景。” 洵青被夏暖的话一激,终是梗着脖子出去了。 云涯进得内室,伸手一捞就将夏暖抱了起来,那重量让他瞳孔收缩,原地愣了一瞬,抱着夏暖大步往外走去。 一走到外间倒是放慢了步伐,初夏日头和暖,早上的太阳不晒人,云涯挑着有太阳的地方走,夏暖觉得全身被晒得暖酥酥的。忽然云涯停了停步伐,抱着夏暖朝着前方努努嘴问:“这是什么花?” 大片大片的艳红色,花骨朵高耸着绽放,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点点碎光。 夏暖笑起来高兴道:“它们都开了啊,今年开的早呢,好看吗?” 云涯点头:“好看。” 夏暖:“是来做生意的异域人带来的种子,爹种的,种死了好多,只有这一片活了,说是给心上人种的花。” 云涯懂了,是夏玮种给萧羽的。 云涯看着夏暖期待的神色,问:“去看看?” 夏暖不住点头。 走近了,发现花真的很漂亮,夏暖想剪几只回屋里插上,洵青拿来了剪子,夏暖指挥着洵青去剪。有时洵青没懂,夏暖挣扎着探着身子不停比划。 云涯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将手往夏暖的腰上移了移,五指扣实下去的时候,云涯摸到了夏暖的肋骨,一根一根的手感清晰。云涯深吸口气,半晌吐不出来。 他慢慢将手滑下去,那骨头就滑过他指间,云涯不忍略微闭了眼,这么近的接触,他的脸却不红反而有些白。 夏暖剪了花,高兴地和云涯又开始叽叽喳喳,来的时候抑郁气氛一扫而光。 云涯也被夏暖感染微扬嘴角,时不时应几声。 云涯抱着夏暖出现的时候,大厅有一霎的寂静,夏玮双眼眯了眯,云涯倒是大方走到一张椅子前小心将夏暖放下,夏暖脸色也十分自然。 第22节 下人搬来了贺礼,夏玮看到大幅的刺绣,有些动容。 夏暖说过祝词,想拜拜夏玮,被萧羽阻止了,夏玮看着夏暖特意装扮过的一身,和那尖尖的下巴,心里难受得很,摸了摸夏暖的脸,应了几声。 大厅中来者目前还都是安阳王的心腹,贵客未到,萧羽和夏暖嘀嘀咕咕说了好多话,不多时有个随从来夏玮耳际嘀咕一句,夏玮点了头。 夏玮看云涯,说:“小女还是麻烦你了。” 云涯会意,抱着夏暖往外走了,夏暖还沉浸在和萧羽的话题中,也兴高采烈和云涯说道起来。云涯轻笑,抱着她转过门口的那刻,背后有脚步声琐碎,云涯刹那感到芒刺在背。 不出所料,该是宁植罢,被夏玮当了次靶子。云涯摇摇头,不去看,抱着夏暖不紧不慢走了。 宁植原地呆站了许久,直到周围的人唤他他才回神。 转进门祝贺的时候,夏玮带着洞察一切的笑意,宁植内心发苦。 回了夏暖的小院子,院子里阳光正好,夏暖精神头也好,云涯作主让洵青搬了张塌出来,把夏暖放院子里晒太阳了。夏暖本想试着走几步,洵青硬生生将她按了回去,夏暖还是很开心。 云涯随性坐在石凳上,霜河泡了杯茶给他,给夏暖的则是白水。 夏暖问:“云大哥你不去前厅和相熟的官员说说话?” 云涯:“没什么意思,其余的人,相看两厌。” 夏暖不解:“云大哥在官场很受排挤吗?” 云涯勾唇笑,眨眨眼道:“大家都认为我爬过你堂哥的龙床,叫我佞臣来着。” 夏暖正喝着水,被云涯弄得来差点呛着,微微咳嗽道:“你、是吗?” 云涯又挑挑眉道:“你猜!” 夏暖不敢再喝水了,讷讷说不出个字来,脸色又白又红。 云涯:“哈哈哈哈。”仰头大笑。 夏暖:…… 笑够了,云涯直言道:“我和陛下都不喜欢男人。” 夏暖舒了口气,点头,正要开口说话,云涯补了句:“至少我不喜欢,陛下喜欢不喜欢我以外的男人,我不知道” 夏暖:…… 云涯:“哈哈哈哈。” 云涯终是不再逗夏暖,道:“唔,像我之前说的,这张脸很麻烦。” 夏暖懂了,是云涯太好看了又得盛宠,故而风传起这流言来。 夏暖道了句:“人言可畏。” 云涯没再说这个话题。 云涯:“对了,我在你外间的墙上看到了一把剑,可以拿出来看看吗?” 夏暖点头,云涯进去将那把剑拿出来,站在院子里面打量,刀鞘光滑,只镶嵌了一颗蓝宝石,云涯将剑抽出来,银白如练,上好的玄铁打造而成,剑锋锐利。 云涯随手试了几招,分量恰好,是把好剑。 云涯伸手细细拂过剑身,问:“怎么你闺房里会有这种凶器,剑锋都没磨去?” 夏暖回道:“唔,不必担心,我拿不动这把剑,拿到了也抽不出,所以爹放心地将它给了我。” 云涯:…… 夏暖笑起来道:“是小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爹爹说,如果我是男儿,就会教我练剑,然后我就央求着爹给我一把挂着,爹被我每天磨着,最后给了我这把剑。” “这是一把好剑。”云涯道。 夏暖:“这我不清楚,不过爹说这把剑带给他好运气,所以挂在我的房里,希望也给我一点好运。” 云涯翻手看剑另一面道:“王爷用这把剑破的苍狼城门?” 安阳王赫赫有名的军功,不过夏暖并不熟悉,她如实回答:“不,小爹用这把剑刺伤了爹,照顾了爹好久,爹才如愿抱得美人归。” 云涯:…… 云涯几个剑花挽起特别漂亮,夏暖痴痴看着问:“云大哥你会剑招吗?” 云涯看夏暖一眼:“要把哥当卖艺的给你耍剑看?” 夏暖一噎,期期艾艾道:“我、不是那么想,云大哥你舞剑,特别,呃,特别的……” 云涯轻笑,道:“是有那么套花俏的,初学时师父教的。” 夏暖:“额?” 云涯一抖剑,开始动起来,一招一式,恰到好处,既不像夏玮舞剑时候那么磅礴有力,也不像萧羽舞剑时那种毓秀轻灵,夏暖鬼使神差想到了洛神赋: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这剑招着实花俏,但是夏暖看着云涯舞出来就觉得,每一分都刚好,云涯的身法很灵气,招招都透出一种实在感。夏暖还在斟酌着,云涯一个转身,收剑入鞘,这套剑法就完了。夏暖不由有些失落,云涯看了出来。 “怎么,不好?” 夏暖嘟嘟嘴道:“有点短。” 云涯失笑,用剑鞘轻轻拍夏暖的头道:“你还真把我当卖艺的啊!” 夏暖有些尴尬摇头,要去躲剑鞘,熟料一躲又挨了云涯一下,夏暖急急辩解:“不是了不是,我刚在看你身法。” 云涯睁大眼瞅夏暖:“你还会看身法?!!” 夏暖红着脸摇头,低声道:“不是,以前爹舞过很多套剑法,小爹也是,我觉得,唔,这套剑法不适合云大哥。” 云涯饶有趣味看着夏暖:“继续说说。” 夏暖:“每个人练剑都不一样,爹练剑就显得很有力,而小爹的剑招则更偏于轻灵,云大哥的剑法,很,很实在,这套剑法太繁复了,该是有些不实用罢。” 云涯坐下喝口水答:“有点意思的论调,这套剑法是不实用,是师父用来骗徒弟们学剑,故意耍的好看又花俏的剑法吸引人。” 夏暖试探问了句:“当初云大哥也是被这套剑法骗的?” 云涯瞥夏暖一眼道:“那倒不是,我是练武奇才,必须练剑、练鞭、练暗器、练短匕……算了,说多了你也不知道,反正我是都得学,这些都是师父用来骗水南水北他们的。” 云涯忽然往外看去,一人正带着礼物往这边来。 稍稍走近就可以看清是个少年人,又是柏林,云涯蹙眉。 云涯看一眼洵青:“你们接待外客?” 洵青内心:你就是外客!!! “并不。” 云涯指了指外面道:“那只得麻烦了。” 洵青也蹙眉,霜河带着几个人出去了,拦着柏林,但是絮絮叨叨好似说了很多柏林也不肯走。云涯放下茶杯,抱剑往外去。 柏林一见云涯,笑都僵住了,咬牙道:“云大人怎的在此处,见过云大人。” 云涯笑着说:“不需作此礼节,柏公子来是?” “家姐给郡主准备了些礼物,吩咐我亲自送到郡主手上。”柏林皮笑肉不笑。 云涯点头,将礼物拿过道:“我会交给郡主的,柏公子请回罢。” 柏林嘴角抽搐道:“家姐吩咐过,亲、手、交给郡主!” 云涯脸色一冷,嘲道:“若我没记错,柏大小姐尚在贵女之列,见了郡主还需行礼。” 柏林被云涯这话一顶,甚是难受,自从柏漫被陛下下聘之后谁人不捧着柏家,偏生云涯踩一脚,说的又是事实,柏林进退维谷,既是难堪又不愿罢休。 云涯道:“柏公子请回吧,今日王爷大寿,无须做的大家难看。”言罢将手中剑拢了拢。 柏林:…… 柏林往回走了,身边小厮低声道:“少爷,大小姐没如此吩咐过啊!” 柏林瞪小厮一眼:“你蠢吗?!” 小厮被柏林这么一吼,顿时明白柏林是在接近夏暖,不敢多言。 作者有话要说:  柏林小少年~似乎通篇活在云涯的阴影下~~~ 话说,如果遇到超好看的同性同时又喜欢你,弯还是不弯?! 朋友说,我文断的不足够有吸引力有悬念,我觉得嘛,如果整的每章跟看美剧一样,大家追着好累,就这样看点轻松的暖萌的文挺好的,不会挠心挠肺,因为,如果前面就挠心挠肺,后面剧情大连贯的时候,怎么办呢?(神秘的微笑~) ☆、天地为熔炉·三回 云涯将柏林赶走,随手将礼物给了洵青,洵青拿去收好了。 云涯想了想道:“那个柏林,最好不要接近。” 夏暖:“啊?” 云涯叹口气,只道:“算了,料他也没机会。” 云涯给夏暖解释不清楚,柏家势单力薄,现在肯定是不顾一切拉外援,拉动安阳王这个靠山怎么做,娶了夏暖自然无疑是最好的保障。柏林和夏暖同岁,除了这个,他想不出柏林心心念念靠近夏暖的目的。 夏暖不懂云涯说什么,倒是有些乏了,打了个哈欠。 云涯见此就要告辞。 夏暖道:“等等,云大哥,你的披风我还没还你。” 云涯脚步一顿,等着,霜河进去将新做的披风拿出来递给云涯,云涯一摸,皱眉仔细看了眼:“拿错了?这不是我的。” 夏暖低头道:“唔,没有,那件被我弄脏了,洗不干净,重新做了一件给你。” 云涯也没说什么,点点头,算是知晓了。 夏暖以为他生气了,赶忙讨好说:“那个,我加绣了点吉祥纹饰,云大哥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可以找人拆了,一根线能拆到底。” 云涯一愣,问:“你做的?” 夏暖答:“我的丫头帮忙照着你那件剪裁的,我做的绣活。” 如此,便是亲手做的了。云涯低头看一眼披风,也是上好的料子。 云涯看着夏暖巴掌大的小脸叹了口气:“下次生病别再做这些了,哥披风很多,多一件少一件不碍事。倒是你,生病了就好好休息。” 第23节 夏暖不好意思笑笑道:“我怕你生气呢!” 云涯往回走几步,伸手刮了刮夏暖的侧脸道:“不会。” 云涯又道:“最近多吃点东西,我让水南给你送些开胃的零嘴。” 夏暖点头,笑着说:“云大哥,你真好。” 云涯看着夏暖脸颊上的梨涡静静没说话,夏暖也看着他,云涯又刮了刮夏暖的侧脸道:“走了,你病好了带你去香山玩两天。” 夏暖笑的更灿烂了,不住点头,云涯见此,也笑开。 云涯将披风给霜河道:“帮我包一包,我好拿走。” 霜河连忙告罪,将披风包好给云涯,云涯拿上就走了。 云涯先回了马车上将包裹放好,再去了大厅,夏玮热情招呼他坐到他身边。云涯满头雾水坐下,发现夏玮正和柏林说着话。 柏林看到云涯,脸色扭曲一瞬,才对夏玮道:“哦,我甚是崇敬王爷,我从小就听着王爷的传奇事迹长大……” 夏玮哈哈笑着:“市井传闻有时太过夸张,做不得准。” 云涯百无聊赖听着,过了一刻柏林的话题终是转移到了夏暖身上,不时夸奖夏暖钟灵毓秀几句,夏玮很是受用认真听着此等马屁。 柏林总结了一句:“就是不知道郡主此等人物该是花落谁家了。” 夏玮笑道:“我和萧羽膝下只有一女。” 云涯内心:你和萧羽是生不出孩子的,那只是你女儿! 夏玮接着道:“本王没准备让小暖嫁人。” 柏林愣了愣:“啊?”有些不知所措,“可是郡主总是该嫁人的罢,纵是再爱,王爷不会让郡主在家做老姑娘吧?!” 夏玮摆摆手,丢出杀手锏道:“怎会如此,本王准备让小暖招赘。” 柏林对这句话还没反应过来,夏玮拍了拍身侧的云涯道:“像是云涯这种无父无母的有为后辈,本王就很欣赏呢!” 云涯脸色一白,悄然往旁边侧了侧。 娘的,那一巴掌又用了内力,差点没把他拍呕血!!! 柏林彻底静了,尴尬哈哈笑了几声,再不提这个话头。 云涯看着柏林像是吃了屎的表情,不得不佩服夏玮,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一招制敌。柏林再说什么都觉得无味,又干巴巴说了几句就转身下去了。夏玮还是笑着。 云涯看夏玮一眼,皮笑肉不笑着问:“王爷要招我入赘?!!” 夏玮也看他一眼,拿起身旁的茶盏喝一口道:“做什么白日梦呢!” 云涯:……!!! 云涯问:“话说王爷为何不将小暖许给宁植呢,他也是不错的后辈,家境厚实,小暖不会吃亏的。” 夏玮低声道:“太后本家,宁家素来一脉单传,找什么不自在要将小暖嫁过去,还不如在王府好吃好喝不理事来得清闲,宁植看着是不错,可惜本事不够!” 云涯挑挑眉毛,想等着夏玮的下文,夏玮却没说下去。 倒是惹人猜想纷繁。 夏玮生辰来得人少,只请了相熟的人,陛下的贺礼倒是来得快,安阳王盛宠不倦也有很多年了,兵权上缴之后还持着大夏的商脉,纵是夏立近年来羽翼渐丰,对着安阳王亦是礼遇有加,且,夏玮一心一意中立辅政从不多干涉什么态度也让夏立受用。 用过午饭,云涯告辞,水南带着一脸的哀怨和云涯上马车。 在车上云涯若有所思,水南也没说话,兀自还在内心骂着夏玮。 下车的时候,云涯从马车上拿过披风下车。 水南奇道:“咦,不是特意放马车上的吗?” 云涯点头:“脏了,拿回去洗。” “哦。”总觉得还是哪里没对! 云涯问:“香居坊离安阳王府远吗?” 水南思量着道:“尚可,不远不近。” 云涯点头:“让香居坊每日做点开胃的零嘴送到安阳王府去。” 水南眼睛刷一声又放光起来问:“阿云你开窍了?” 云涯瞥水南一眼,没说话,拿着包袱就回了自己院子。水南站在原地,觉得,恩,有戏。 云涯将随身的佩剑解下放在桌上,自己倒了杯水喝,望着包袱沉默许久。 打开来看,将披风散开铺在榻上,烟青色素面锦缎颜色有些深,领口处叠了蝙蝠纹,除了原本边角的纹饰外,还加了一圈祥云在内侧。细细看过去,有些线脚很匀,有些则不尽然,有一朵好像拆了几次。 云涯手放在那朵云身上,低低笑道:“傻瓜。” 云涯将披风又收好包起来,打开衣柜,放在里最里面,加了道锁。 连日来忙的不得了,难得今日休沐,云涯爱洁,去洗个澡,换了身便服,又去踏云楼地下酒窖搬了一小壶梅子酒,坐在自己院子的那颗大树下乘凉慢慢喝着,一阵风过,好不惬意。 水东走进来的时候,脚步急匆匆,面色焦急。 云涯用食指指压住自己唇示意噤声,比了个请坐的姿态。 水东坐下,云涯又去寻了个小酒杯给水东,斟满酒,水东拿起来一口气就喝干掉。 云涯摇头道:“暴殄天物。” 水东开口:“阿云,不好了。” 云涯丝毫不以为怪,慢慢品着自己的酒恩了一声。 水东道:“宣地□□,瘟疫肆虐。” 云涯点头。 水东又道:“前天张家老太太去了。” 云涯点头。 水东:…… 水东又斟满一杯仰头就干了,问:“你今天怎么不说脏话了?” 云涯微笑道:“心情好。” 水东:…… “堂主啊啊啊,你没事吧!!!” 云涯不理水东,将那杯酒饮尽才开口:“张家什么时候丁忧?” “昨天就处理好了,陛下都批了。”水东苦笑。 云涯叹了口气,自从安阳王交出兵权之后,得力的心腹都被夏立打压,现在不少都告老返乡了,唯有一直是先帝派系的张家得利,近些年来,带兵好些的武将都在张家了。张家丁忧,还挑得真是时候。 “瘟疫的药研究出来了吗?”云涯问。 “快了,尤复礼带人每天都在试药,现在已经有些起色。”水东回复。 云涯将手中的酒一口气喝干,笑了笑,洒脱道:“准备准备罢,近来让青燕每个人每天都泡药浴。” 水东愣了愣问:“你的意思是,我们……” 云涯点头:“等药制好了,第一批平叛的人,十有□□就是我带队了。” 水东还是不能回神,不敢置信道:“可是瘟疫这么猖狂,阿云你毕竟是和陛下一起长大的啊,陛下会、派你涉险?” 云涯眼中一黯,眨眨眼,平静道:“除了我还能派谁出去呢?” 云涯继续说:“柏家急着上位是不错,可是从武的就只有柏林一人,柏林今年十六,做派尚不成熟,陛下既不会放心也不会派他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寒了柏家的心。而安阳王留下的心腹还有一些,陛下倒是不怕交权,可今年瘟疫,国库势必所耗巨大,若是没银子了,还不是要去找安阳王,谁人不知安阳王护短,故而陛下也不会派安阳王的心腹。” 云涯顿了顿道:“还剩个宁植,太后本家,一脉单传,虽是酷吏,亦是半个书生,陛下愿意太后愿意吗?你给我说说,除了派我出去,师出有名又能办妥的,还能动谁?” 水东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抿了抿唇,脸色难看。 过半晌,水东艰难道:“你万一出了什么事情,青燕怎么、办?” 云涯勾唇一笑,淡然道:“老咒我死干嘛,祸害遗千年没听过!” 水东叹气:“我还是不敢信。” 云涯道:“我只是希望,最开始放出来的消息不要是柏林就好。” 水东不解,云涯没过多解释。 云涯又斟满酒,和水东碰杯,两个人怀着不同的心情开始慢慢浅酌。 而被云涯提及的柏林此刻正在一家书店逛名画。 柏林身边一个美人着一身桃红的齐胸襦裙,头饰精美衣着华贵,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此人正是长公主之女,车心。 车心看柏林一眼,笑了笑:“不是说好一起赏画,怎么,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柏林也笑,酒窝可爱,道:“之前不是给姐姐说过吗,我挺喜欢安阳王府的夏暖,最近却总有人挡着,烦心。” 车心道:“安阳王,树大是好乘凉,可你也不怕树大光都遮完了吗?” 柏林耸耸肩,可有可无道:“只是觉得夏暖性子和软,不过现在不做此想了!” 车心又拉开一幅画慢慢看着,问:“哦?” 柏林道:“安阳王今天说不嫁郡主,只招赘!说完还拍着陛下身边的红人云涯道了句,很欣赏这种无父无母的有为后辈。” 车心不厚道笑了。 柏林:“好姐姐,你别笑了,我烦得很,亏得我还说了一箩筐的好话,现在想来,真像个跳梁小丑。” 车心笑罢,忽然想到了井然道:“你说的云涯,就是那个,面相特别带妖的男人?” “是啊,怎么了?” 车心若有所思道:“他喜欢夏暖吗?” 柏林想了想道:“不清楚,不过我遇到了几次他和夏暖一起,也挺维护夏暖的。此人,眼睛透亮,有时候看我的眼神像是什么都懂一样,有些吓人。” 车心点头道:“陛下身边的红人嘛,心机城府怎会比你还差。” 柏林撇嘴,道:“唔,不说这个了,来来来,我们看画。” 车心抬起画轴敲了敲柏林额头道:“你这半吊子,心思都用到功夫上了,会看画?” 柏林咧嘴道:“不会看可以给姐姐你买嘛。” 第24节 “油嘴滑舌。” 车心回了长公主府,井然正巧在院子外扑蝶。 车心道:“上次你说的那个云大人,安阳王看中了,你别想了。” 井然愣愣道:“安阳王?” 车心讽刺笑道:“是,安阳王,准备给自己作女婿,你也别成天尽想着进宫去了。安阳王府和长公主府,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你省省心罢,别成天去烦娘亲了。再说一句不好听的,夏暖姓夏,我们可不是。” 车心说完转身就进了自己的院子,井然脸色铁青,对着车心背影啐了一口。 安阳王府。 离夏玮生辰已经过了些时日。 夏暖每天还在用药,气色一天比一天好了,夏玮和萧羽的心慢慢落地。最后一贴药用完,夏暖病情没有反复,尤复礼松了口气。萧羽急急问尤复礼结果,尤复礼只说还需过半个月,若是没再吐血,这毒就算是压下去了。 夏暖可以起身了,每天在院子里走动走动,有时也抱着刺绣在阳光下做一会儿。萧羽近来已经推掉了大部分的事物,每天都陪陪夏暖,夏玮事情多不可能每天回来,可是渐渐回家用晚膳的次数也增多些。 夏暖和萧羽剪了好多艳丽的红花,插在花瓶里,摆放各处,为王府增色不少。 云涯差人送来的糕点夏暖很喜欢吃,水南又来几次,总算看见了夏暖,也是被她脸色惊了惊,送糕点也更为用心了些。 虽则夏暖脸上的肉还没养回来,可人精神很多。 太后召见夏暖,夏玮本不欲夏暖去,夏暖却执意要去,夏玮到了嘴巴的话咽了下去,只说:“不需要太听话,不高兴就装不舒服回来。” 夏暖点头应下。 作者有话要说:  安阳王择偶标准:有权有势,父母双亡……妹子们心动不,喜欢不?哈哈哈哈~ 最近看得人多了,谢谢大家喜欢~ ☆、天地为熔炉·四回 尤复礼治疗瘟疫的药终于研制出来,朝堂上又对谁带队去宣地平叛和送药进行了争论。有资质的不愿去,愿意去的又太嫩些。譬如,主动请缨的柏林。 云涯表面上领的是陵寝官的职位,朝会可去可不去的,近来城门口忙的很,也没空去。 而对于柏林的请缨,夏立应下了。 水东告诉云涯的时候,云涯微不可查叹了口气。在城门口又忙了两天,水南来报柏漫进宫了,云涯估摸着差不离,下午收拾了一番就进宫去了。走到宫门口,恰巧和正出门准备去找自己的公公碰个对面,那公公好不尴尬请云涯进宫。 云涯点头,侧眼忽然瞥到了安阳王府的马车。 进了宫,云涯问:“安阳王今日进宫?” 那公公摇头道:“是太后召见郡主。” 云涯:“唔。” 一路上都静悄悄的,走到御书房外,柏林梗着个脖子在御书房外跪着,阳光晒在少年身上,云涯眯眼,好似看见了那些年少还未被磨平的棱角。 路过柏林,云涯扯着嘴角笑:“哟,这谁呢!” 柏林:…… 进得里面,跪着的是柏漫,膝盖下面比柏林多个软垫,云涯看了眼夏立道:“我是不是该回避回避,陛下处理家务事?” 夏立瞪云涯一眼道:“朕是叫你来回避的吗?!!” 云涯摊摊手,行个礼,随意找把椅子坐下了,指了指茶盏对宫女道:“今天城门上呆久了,上一盏茶罢” 夏立吸口气,又吐出来。 宫女利落将茶盏端上来,云涯用茶盖抹了抹水面,喝一口道:“水温刚好,不错。” 夏立只觉得额上青筋直跳。 云涯似是会意道:“哦,柏大小姐和柏少爷这是怎么了,陛下不叫他们起身吗?” 一句话说的柏漫也有些不好意思。 夏立正要开口,云涯忽然挥挥手道:“陛下别说,让臣猜猜!” 夏立额上青筋又跳了跳。 云涯潋滟笑着道:“该是大小姐求情让柏公子不去平叛罢。” 柏漫正要开口,云涯却不停口道:“大小姐将来是作为一国之母的人,岂能如此肤浅呢,柏林虽则年少,为国效力之心可对日月,大小姐这样护短,做派有些让国人心寒啊,将来怎么能服众呢?!” 一番话带锋,刺得柏漫不敢开口,云涯挑挑眉眼,惬意又喝口茶。 夏立看着云涯,云涯微微笑,夏立叹口气。 知道云涯洞察一切,让人好不尴尬,夏立还是只有开口道:“阿云,朕想过了,柏林作为平叛的人选确实有些……” 云涯打断夏立的话道:“陛下,还记得臣初到您身边的时候您说了什么吗?” 夏立赧然,他当然记得,当年他拍着云涯肩道,阿云,本殿下不会亏待你的。 这句话被云涯开过许多次玩笑,头一次这么郑重的提出来,云涯看着夏立,夏立顿时不知道要说什么,这番做作,瞒不过云涯,他扯扯嘴角,尴尬笑着。 云涯叹口气道:“柏林确实不是最佳人选,臣恭请平叛。” 夏立刚想敷衍推辞一番,但一想到云涯的性子还怕他真的不去了,脸色几番变化,最终未有推诿道:“朕正有此意。” 云涯点点头,道:“臣有个不情之请。” 夏立道:“说。” “臣一直无父无母,如果臣此去有什么性命问题,听闻柏大小姐善于誊写经文,能替臣抄写一年的经文,以平臣生前所造成的杀孽么。” 柏漫立刻应道:“当然,小女不尽感激。” 夏立要阻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云涯笑了笑,躬身退了出去,夏立抬手捏了捏眉头,若是云涯真出什么问题的话,这立后的事情就要推迟一年,夏立复叹气,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一年后立后,右相又要…… 云涯走出御书房,扬起的嘴角耷拉下来,柏林还在外间跪着,云涯走到柏林面前,少年的脸上透露出少许的坚毅神色。 云涯对柏林道:“你真想去平叛?” 柏林面不改色道:“男儿不该为国效力吗?” 云涯点头:“起来,你打过我我就去替你求情。” 柏林张大眼睛,不等云涯说第二句话,起身就对着云涯一记左勾拳,云涯轻松格挡开,柏林登时变招,几番过招下来,柏林就是追不上云涯的速度,顿时有些眼红加快了身法,又过得半柱香左右,云涯一个手刀将柏林打晕在地,抬脚又将他踹醒。 柏林痛的在地上龇牙,云涯道:“嫩了点,需得历练几年。” 说完负手走了。 柏林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依照云涯的身法,云涯只是为了揍他而已,根本不想为他求情! 他吐了口气,感觉自己好蠢! 那厢,夏暖和太后说了几句话,太后就开始提及宁植,夏暖还是微微笑,太后看不出她高兴不高兴。绕了好几圈子话,太后也没问出个什么,叹口气,还是直切话头好些。 太后道:“昨日我大哥来请旨,说是要给你宁植哥赐个媳妇儿,小暖你觉得谁更合适呢?” 夏暖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接着仔细想起来,才道:“太后肯定早有定夺,何须我来说,京城里的贵女们谁好谁不好,我倒真是不知呢!” 太后道:“我看谢家大小姐谢娴就不错。” 夏暖点头道:“表姐一直很好,还是太后您有眼光。” 太后和夏暖又说了几句话,太后告乏,夏暖遂告退。 夏暖走出了殿门愣愣,看着外面的世界一瞬间有些恍惚,定了定神,慢慢走下台阶,洵青在一侧,不断腹诽的同时又仔细看着自己郡主,生怕夏暖摔了。 夏暖走的很稳,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洵青心中腹诽更厉害些。 太后伸手揉揉眉心,道:“听见了,出来罢。” 屏风后面走出宁植,脸色有些白。 太后道:“阿植,你都看见了,夏暖对你没有一分情意,否则怎么会如此果断,你不要再违拗你父亲了,也别令姑母难做。况且,安阳王不愿将夏暖许给你,任是陛下也没办法,今年瘟疫肆虐,怕是又要去求安阳王。” 宁植点点头,苦笑道:“多谢姑母为侄儿费心,侄儿先告退了。” 太后无奈强硬道:“坐下,等夏暖走了你再出去。” 宁植只得坐下。 云涯立在太后大殿外回廊转角处抱臂等夏暖,脸落在阴影中看不到神情,云涯站了很久,想了很多次和夏立的对话,很久连一口气也叹不出来,就像是哽在了心里面一样。他微微仰起头,呼吸有些散乱。 夏暖一走到回廊远远就看见了云涯,赶忙上前加紧几步,笑着叫道:“云大哥!” 云涯看着夏暖的笑靥如花,吐了口气出来。 他倾身往前走几步道:“来,再笑一个。” 夏暖不解,还是展颜笑了笑,云涯细细看着,这笑没有一丝阴霾,夏暖脸色也好些了,右颊的梨涡可爱得紧。云涯伸手刮了刮夏暖侧脸,浅笑道:“小丫头。” 夏暖对这个称谓努努嘴,道:“哼哼。” 云涯好笑道:“小猪才哼哼。” 夏暖嘟嘟嘴,还是道:“哼哼。” 云涯陪着夏暖往出宫方向走,问:“太后怎么召见你了?” 夏暖如实回答:“提了子玉哥,说了给子玉哥赐婚的事情。” 云涯顿时明白,扯扯嘴角,有些不悦道:“进宫干嘛,应该在家里调养身体的。” 夏暖道:“无妨,迟早要走这一遭,避不过的。” 云涯嬉笑问:“怎的,没有不开心。” 夏暖认真想了想答:“只有一点,看开了。” 云涯抬眼去瞅夏暖,她脸上没有丝毫做作,反而异常的坦然,不复见前几次的难过神色。 云涯挑眉:“想开、了?” 夏暖低头浅笑,舌尖泛苦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云涯接着道:“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夏暖只笑,有些释然,又有些带苦味,大抵,是舍弃的纷繁滋味。 第25节 云涯并没有问下去。 两个人安静着走了一段路,夏暖后知后觉问:“云大哥,你今日进宫了?南姐姐不是说你每天都在城门口忙吗?” “陛下召见。” “你……不开心?”夏暖不确定问。 云涯扬眉,敛去些微的笑意,转头看夏暖问:“很明显吗?”声音低沉只有二人听见。 夏暖蹙眉,干净的眼睛看着云涯,他忽然很想触碰。 夏暖答:“不。” 云涯勾唇,两人之间又是静默,云涯和夏暖并肩慢慢往宫外走,晚霞斜飞,云涯眯眼看了会儿,指了指天空道:“宫里面的天也很漂亮。” 夏暖仰头看道:“晚霞呐,小时候小爹抱着我看过的。” “你真的不执着于宁植了?” 夏暖一愣道:“我、唔,还好,谢娴姐是非常好的人。” 云涯道:“本想给你想点办法的,不过既然如此,也不用了。” 夏暖一头雾水,云涯却道:“京城里还有很多配得上你的人,小暖。” 夏暖勉强笑着带过,云涯却伸手揉了揉夏暖的额发。 要上马车的时候,云涯道:“对了,我要出去平叛,暂时不能带你出去了,这次出去快则两个月,慢就说不准了。” 夏暖眼中难掩失望,问:“平叛会有危险吗?” 云涯上马车,潋滟笑着道:“哥会尽快回来履约的。”说完就闪身进了马车。 夏暖迷迷蒙蒙进了自家的马车,皱着眉眼道:“洵青,云大哥是要去哪里平叛?” 洵青道:“郡主不知道很正常,宣地叛变,京城中已经研制出治疗疫症的药,云大人这次该是带着药物去的。” 夏暖问:“可是,云大哥只是陵寝官啊!” 洵青道:“据我所知,云大人的威慑不止于此,而且云大人从小跟随陛下,想必也是陛下心腹。” 夏暖想了想,问:“会,很危险吗?” 洵青点头道:“瘟疫肆虐,云大人带队,肯定是很危险的,沾染上瘟疫的话……” 夏暖哦了一声。 回了府中,夏暖用过饭,夏暖拉着自己的木头盒子,里面装了好多普渡寺主持开过光的符咒,夏暖挑了个平安符咒,捡了个自己绣的锦囊将符咒装了进去,交给了洵青道:“明天你替我给云大哥送去罢。” 洵青看着锦囊道:“明天恐怕云大人已经出发了。” 夏暖有些不知所措看着洵青,洵青良久叹了口气。 “郡主等我一个时辰。” 言罢,洵青收好锦囊闪身出门。 踏云楼。下人忙得沸反盈天。 云涯刚交代好一应事宜,还好水南前几日已经开始打点,要带的物资都齐备,零时凑齐一只队伍的人手还需云涯交代,一众人在书房一直说到夜深才各自回屋,最终敲定水东跟随云涯出门,水南作为后方支援,水北带队作为支援,若有异变关键时刻出发救助他们。 忙好一切,云涯疲惫走回自己的院落,匆匆洗了个澡,准备走回屋休息,在回廊中忽然停步。 云涯蹙眉,飞快扔出一枚暗器,刷刷风过,落空。 云涯翻手又扔出三枚。 “云大人手下留情。” 三枚落空,云涯认出了这个声音,收手。 洵青翻身下来,干净利落。 云涯疑惑,眯眼道:“你怎么进来的?”踏云楼中五行八卦阵法林立,他们几个的院子恰在正中央,极是难寻。 洵青道:“小时候来过一次。” 云涯还要问什么,洵青手中翻出一个锦囊,隐约看得见绣着几尾锦鲤,云涯会意拿过。 洵青道:“郡主给您的,我想大人您明天一早就出发,自作主张今晚送来。” 云涯道:“你可以走正门的。” “我不能离开郡主太长时间。” 云涯疑惑道:“什么?” 洵青答非所问:“里面是开过光的符咒。” 云涯低头看了看锦囊。耳际一阵风过。 再抬头的时候,洵青已经不在原地,走了。 云涯回屋,拨了拨灯芯,打开锦囊,里面安静躺着一枚平安符。他认得,是普渡寺住持的手笔。他又翻了翻锦囊,绣的惟妙惟肖,看来夏暖做刺绣确实好! 他将锦囊贴身收好,嘴角挂起个笑,半晌道一句:“傻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那句话该那样说。 云涯:京城里还有很多配得上你的人,小暖。比如,我! 哈哈哈哈~~~~ 其实安阳王的意思是,连家里都没搞定,如何娶这么个受争议的人?活不久+无法生育,就算是娘家有权有势……女方也很受气吧,不如自己活的快活最好~ ☆、天地为熔炉·五回 云涯一早就带着人走了,随行的还有踏云楼的医者。 他出城门的时候,往回望了一眼,即将和偌大的京城告别,他将夏暖送的锦囊挂到腰带上,唇角微挑,扬鞭打马,一骑绝尘而去。 安阳王府。 夏暖精神比之前好多了,云涯去平乱了,萧羽决定带着夏暖去普渡寺上个香,顺便透透气。夏暖自是欢欣雀跃。 一路行去,夏暖一直笑着说话,萧羽应着。 马车停在普渡寺外,萧羽抱着夏暖下马车,一回头,旁边还有另一辆华贵的马车,萧羽认得,是长公主府的马车。 夏暖进得大殿,照着上次一通碎碎念,又将身边的人说个遍,说到宁植的时候,夏暖道,愿他和谢娴有个好的结局。言罢夏暖拜了拜。 再起身的时候,双手合十,轻声道:“云大哥这次很危险,但愿菩萨也保佑他平安归来。我的病,好不了了,走的时候,保佑爹和小爹能好受些罢。” 言罢,夏暖伏身拜了好久。 起身的时候夏暖的眼里迷茫也没有神采,她怔忪着,好半天才转身走出大殿,口鼻间缭绕的熏香清晰,她低垂着眸子踏出门槛。 用药到现在都没有不好的反应,可是夏暖隐隐约约有预感,有些事,总是会来的。 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洵青跟上来道:“郡主,萧爷到后面喝茶去了,说你要是想走走让我陪你。” 夏暖点头道:“我们去求签罢。” 求签处人向来多,以往夏玮和萧羽不准夏暖往这些地方走,她也乖觉不去,而今放开了玩,倒是想去看看。夏暖拿了个签筒,想着,心道,问问试试。 夏暖有模有样跪着,心中道:云大哥能平安回来吗? 掷签,上面的文字看不懂,须得去求解。 夏暖深吸口气,又在心中问:菩萨,我、还能活多久呢? 掷签,捡起来,并了两根签文去找人求解。 解签文的人多,好些和尚前排起了长队,夏暖左看看右看看,最终择了一处人少的僧人前排起来,解得很快,可是也很模糊,夏暖前面一人听得似是而非,略有不耐,最终拿着签文又去另一人处排起了长队。 是个年轻的僧人,夏暖惴惴将签文递出去,那僧人笑着接过,霎是懂礼的样子。 “敢问郡主求解的是什么事?”僧人问。 夏暖回:“第一签问的是安危,第二签,问的是,命数。” 僧人看了看第一签道:“此人一看便是有福之人,郡主不必担心。” 僧人拿起第二签,皱了皱眉,温声道:“这一签,是白签,不可说,郡主也无需再问了。” 夏暖本被提起的心,又落下,有些失落的同时又有些释然。她微笑颔首,不再深究。 夏暖问:“我还想求一道平安符,在哪儿能求?” 僧人双手合十道:“郡主出门往右走,若是为签文上这人求的,最好求化解戾气的符文。” 夏暖带着洵青,一路往右去。 洵青问:“郡主,你已经有很多平安符了,还要再求一个吗?” 夏暖答:“唔,之前给云大哥的是我的符纸,难免不灵,还是求一个给云大哥好些。” 洵青撇嘴道:“求了也没甚用处。” 夏暖偏头看洵青问:“你不喜欢云大哥吗?” 洵青瘪嘴,道:“谈不上喜欢,就是觉得,郡主你对他太好了些。” 夏暖笑了,梨涡可爱,丝毫不恼道:“云大哥很照顾我的呐,也不嫌弃我烦人。” 洵青不再开口。 今日求符文的人不多,夏暖在一个年长的僧人前停住了,说了自己的愿想,又将那求签处的僧人的话复述了一遍,老僧人想了想,去佛前取了一张纸,笔蘸上朱砂,慢慢写着,一共写了三张纸,将三张并一张折成一个三角的符就好了。老僧人让夏暖回府后在香炉前供奉三天,夏暖应了。 夏暖出了殿门,迎面错身而过一个红衣女子,夏暖没有细看。 夏暖走后,那红衣女子倒是打量了她良久,问身边的侍女道:“这就是安阳王府的夏暖?” “是的,郡主。”侍女道。 车心咧咧嘴,不经意道一句:“长得不错,看着比井然要懂进退些。” 便不再提夏暖。 宣地。 第26节 一路快马加鞭,到宣地就用了十天,跑死了几匹马,好在青燕堂众身体都不错,沿途没有一人染病,安顿下来之后,云涯和当地城守打过几次交道,是个爱民的好官,就是有些固执,肯定是被排挤到了此处。 是夜,云涯坐在城墙上,提了一壶清酒,喝着。 宣地再往外走,过一个城池,就是沙漠了,现在宣地里能走的人都走了,除了一部分叛军,剩下的就是老弱病残走不动的,当然,还有相当多的病患。 这城往外就乱的很了,暴动的民众抢了大部分的粮食和药草,这处城池都是别处调来的兵力,据闻,前段时日,可没有如此太平。就算是抽调来的兵力,都不是精锐,还有很多在这疫情重的环境下染了病,如此又少了一部分人。 青燕带了药,但是在这种环境下云涯却不敢拿出来。 药太少,患病的人却太多,云涯喝口酒,叹一口气。 “阿云,看什么呢?”水东从身后走来,坐在了城墙上。 云涯抬手指了指远处道:“那里,是大夏的边塞城池,我们身下的城墙有三丈两尺,而那里,为了抵御外敌,城墙高有五丈。硬攀上去的话,浇油放箭都是躲不过的。” 水东点头道:“城里的粮食也快告罄了,染病的人也没有药材医治,邻里的几座城池皆是自保不易,我和魏如谈过了,他想要药。” 魏如就是外调兵的参领。 云涯:“呵,倒是不怕死的。” 按理来说,云涯已经接管此处,平叛前都归他统领,魏如是归在他手下的,魏如这条件提的好,不给药,怕是不能使唤这只兵使唤得顺心。 水东踯躅道:“要给吗?” “给屁,给了我们的人怎么办!” 云涯喝干最后一口酒,指了指那座城池背靠的山脉道:“你看,你和我能从山上下去吗?” 水东会意,想了想道:“看地形罢。” 云涯道:“通知下去,找能上去熟知地形的青壮,愿意去送死的给两包药,找两个人,对对口供,撒谎的押牢里,明晚动身,青燕里人你分一分,有家室全的跟你一道,没家室分几个的跟我一道。” 水东一愣,问:“你一个人从山上下去?” “是!你带着魏如一起,看到我开城门的信号就来,至于他要药么,你给他药方,药没有,他自然会全力跟你一起配合。” “那城里都是……” 云涯扯嘴角笑,斜水东一眼:“别净他娘咒老子。” 水东哽住。城里面都是染病的人,就算一路杀过去都难免沾上血,太容易染病了。 云涯晃了晃腿脚,夜风大,吹乱他的发,他眯了眯眼,上方的月亮还是静谧又皎洁。 隔日,一系列的事情被水东安排得有条不紊,城里的康健青壮真的太少了,一个男子和一个半大的少年最终被带到了云涯的面前,云涯看着少年细胳膊细腿的样子霎是不经事,他抱剑在胸,道:“你多大了?” 少年如实回道:“十三了。” 云涯看着那脏兮兮的脸道:“好小。” 少年以为云涯嫌弃他,慌忙解释道:“我爹以前是山上的猎户,我从小在山上跑着的,现在城里面没人比我更熟悉山里的情况。”说完觉得有些莽撞,弱弱加了句,“大人。” 云涯道:“你不在家里来这儿干嘛?” 少年嗫嚅低声道:“我娘快不行了。” 云涯没说什么,走到一旁忙去了,那少年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倒是水东让他放宽心。 天色暗下来,云涯一行人出发,他带了四个青燕的人,连着两个本地人统共七人。 上山的路那两人早就商量好了,不是特别困难,云涯一行骑着马都能过,三更时分,恰好到了需步行的地方。又走了一段路,在一面峭壁上停下。 少年道:“从这儿下去,大概,要半个时辰。” 云涯扯着嘴角,看着夜雾缭绕的山崖峭壁,近乎垂直,落下去就没命。 少年有些紧张道:“我、我先下去罢。” 云涯挑挑眉,用剑鞘指了指那青年道:“怎么,他不行?” 少年摇头:“这峭壁上我和爹有时要来寻草药,张大哥没来过,我、也只来过几次,若是爹还在……”说着就低下了头,声音有些哽咽。 云涯道:“下面可能有叛军,万一放箭什么的……” 少年浅笑着道:“大人我知道,可是这路是爹开的,有些地方不好走,我不带您下去,您恐怕下不去。” 云涯无言想了片刻,点了点头道:“行,拉绳,走罢。” 少年看着单薄,行走的过程中倒是还利落,云涯先下去,紧跟着青燕的人,最后是那青年,山上留了一个青燕的人看着绳子,这路果然很陡,时不时就会踩滑,走到一半,云涯的额上就渗出一层汗来,更不消说其余的人。 快要看清下方了,云涯隐约看到有人在动,他压低声音道:“小鬼,先别动。” 那少年听话不动。 云涯眯了眯眼,估量一番,手上肌理贲起,脚踏着崖壁飞身往前跳下,堪堪错过少年,回手甩出鞭子一卷绳子,上方人一瞬被绳子带离崖壁,除了少年和青年要手慌脚乱一点,青燕的人倒是轻松应付。 云涯顺着绳子慢慢往下,这段路已经好很多了,接近山脚就越是平缓,下方有零散巡逻的人,云涯两枚暗器扔出,两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了。云涯落地,抬脚将尸体翻过来,才死没多久,但是云涯看着这人脸色,显见也是染了病。 这城里面,恐怕没病的人不多。 他吹了一声哨子,上方人慢慢往下移动,少年下来就看到两具尸体,脸色一白,也忍住没说什么,只用手擦了擦额上长流不止的汗水。 云涯叫来青燕的人,带了一人去开城门,其余两人去杀叛军头目,还剩一人去看看药仓和粮仓在什么位置。 至于少年和青年,云涯道:“你们不怕死就找地方躲着,怕死的话顺着绳子爬上去罢。” 说完也不理会他们,众人四散开始做自己的任务。 云涯和另一人运轻功在街道小巷穿梭着,身轻如燕。 “堂主,怕是城门有很多人。”那人道。 云涯道:“见机行事。” 一到城门处,果然,巡夜的人都集中在此处。 城墙的人都有弓箭,粗略看了一会,不时有人咳嗽,果然,还是染了病。 他们几乎不下来,云涯咂摸了半晌,终是在换班的时候悄悄杀了一个,看着尸体黑色的指甲,云涯毫无停滞的从他手中拿过那把弓箭。 跟来的人一惊,道:“堂主我来罢!” 云涯一脚踹开即将扑到弓箭上的那人,道:“滚,别给老子添事儿。” 那人灰扑扑爬起来,拍拍自己的衣角看着云涯,云涯道:“我在底下开道,你往上面去,不必留活口。” 言罢拉弓,眯眼,一霎放箭,石砌的楼梯上哨兵应声而倒。 第二箭第三箭连发,一侧的石梯上瞬间清出一条路来。跟来的人瞬间往上而去,石梯上不时有新的人冒出,云涯拉满的弓总是在下一瞬就放箭,那人有惊无险上了城墙,见此,云涯不再专注于石梯,开始将箭对准城墙上能看清的敌军,箭还没射出,城墙上忽然闪出一阵青色的烟雾。 云涯撇撇嘴,扔下了弓箭,抽出佩剑,从衣服里掏出颗丹药吃了,直直往城墙上去。 不出云涯所料,毒虽然厉害,可是城墙上太通风了些,死伤没有想象中多,这些人的武力很低,加上又染了病,若非这城墙的天然屏障,绝不可能守到这么久。没多久就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戮,云涯一身黑衣黏糊糊,全是他人的血溅上来的。 “堂主,差不多了,我下去开城门。”那人道。 云涯点头。 待那人下去了之后,云涯任意从一具尸体上拿过弓箭,拿出腰间的烟火绑在箭头之上,点燃对着天空射出,一蓬红色的烟火不合时宜出现在城墙头。 云涯站在城墙之上,不时放出几箭射杀零散赶到救援城门的人。一身黑色劲衣裹挟,朔风呼呼吹着他的发,他就像是和城墙融为了一体,笔挺立在城头。 半个时辰都不到,水东带着人来了,云涯听着耳际马蹄滚滚,放下了箭,终是松了口气。 他扔开弓箭,歪头活动一下筋骨,抬头看了看天空,银月如盘。 云涯摊开手,手上有些零散的伤口,是弓身打磨不好被支出来的竹签磨破的,拉弓用力大,手心还有些碎散的竹签刺在肉中。被带疫症的人摸过的,弓。 云涯浅笑,眼下的那颗泪痣被四周燃起的火把照的胭红,手背往胸前蹭了蹭,隔着衣摸着了那枚平安扣。 他忽然有点想夏暖了,想着那一双不谙世事的干净眼眸。 云涯提起剑往下走去,剑尖血落如珠。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yy小天使支持~ 好久没描写过场景了,就写了个爽,不过大段的场景确实有点装hhh~ 还是回到题目,天地为熔炉,众生皆煎熬~ ☆、天地为熔炉·终回 水东要疯了,在门外走来走去,想找个人骂一顿解气,偏生最该骂的那个人正在屋子里泡着药浴。 他们几人都没事情,就云涯的手破了口,他还不说,还临到回城之后漫不经心说出来!!!漫不经心啊!!! 云涯听着外面走来走去的声音,有些失笑,他知道那是水东在外面无处发疯,憋的。 云涯舒口气,浸在木桶药浴中,手上已经处理过了。被白纱布层层裹起来了,乌黑的药汁漫过胸口,被热气蒸得热乎乎,云涯呼气。 墨发四散在水中,云涯仰面将背靠在木桶上,他双眼有些失神看着横梁木,放空心思觉得疲累,什么都不愿意想。 起身的时候,水已经有些微凉,云涯拿起屏风上搭着的一件白袍,随意裹在身上,他低头看了看露出的皮肤,上面爬满了大小不一的疤痕,有些他记得,有些不记得了。 云涯轻轻拨了拨胸口那枚碧玉,将袍子拉紧了。 从临城里抢回来的药材充裕,带来的医者还算是尽心尽力,青燕连同重病的人每天都是三碗药往下灌着,不几日大家都一副苦不堪言的神情,不过隔了几日,好在是青燕没一个人染病,包括受了伤了云涯。 这时候,水东总管的脸色才堪堪好些。 云涯伤口小,恢复得快,整顿一番,已然可以回京去了。 和城守、魏如等人打过招呼,云涯隔日就带着人准备走了,带他们上山那少年还特特送了些当地的吃食过来感谢,几日前据水东说,他娘亲病已经好很多。 云涯当时听了道:“给他点银子罢,这小孩送我们下去也不容易。” 走的那天,云涯远远看了一眼,少年较之前段日子精神很多。 回京的路上就轻松多了,几乎可以算是一路上游山玩水回去的,路过江南水乡,有家室的人还带了很多东西走,云涯和水东一道,水东给水南选礼物带回去,云涯在那丝绸店里走了一圈,看上了一把扇子,绣的精致细腻,云涯买了下来。 水东瞪着云涯,手颤着指着那扇子道:“见鬼了,我没眼花罢!” 云涯道:“还没瞎。” 水东指着那扇子道:“你你、你、这是要带给谁?” 云涯看着店里的人慢慢将扇子包好,答:“夏暖。” 水东:…… 水东默默消化了一会儿这两个字的分量,半晌又小心翼翼道:“铁树、开花了?!” 第27节 云涯回头看水东一眼,水东下意识抱头就要往外跳走,难得的是云涯没动手,也没说什么,包了扇子就走了,水东没看清云涯方才的表情,心像是猫抓了一样想弄清楚,又不敢再问去。 云涯将扇子随意放在包裹之中,想系上结,愣着想了会子,又将扇子裹在衣服间护着,才将包裹打上结。 进了和京城比邻的蓉地,云涯让青燕的人进城休整一番,否则进京了又是一通忙活,蓉地也有蓉地好,傍晚一行人三三两两逛着街边的小摊子,云涯和水东在熟悉的酒肆坐下点了一壶桃花酿,坐在街边对饮。 水东道:“我还是喜欢你院子里面的那颗大树,树下阴凉舒服。” 云涯道:“当初你们成亲了,我本想让给你们,水南死活不要。” 水东嘻嘻笑着:“她不喜欢夏天蝉鸣吵人。” 云涯看着水东笑的一脸傻,难得没嘲笑他,若有所思接了句:“也不知道水西和水千什么时候能成,我们踏云楼也好再添一点喜气。” 水东仰头喝一杯,笑道:“不知道呐,水千和水西都是闷声不吭的人,水千来的晚,水西么……嘿嘿嘿嘿。” 云涯道:“你他娘别这么猥琐的笑,怪渗人。” 水东啧啧,指着云涯道:“你和郡主……” 云涯正色道:“别乱说。” 水东笑,闭了嘴,可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笑的意味深长。 云涯正要多说什么,身旁一个身影窜出来擦过他身上一下,快速往小巷跑了,云涯低头一看,腰间那个锦囊没了。 云涯瞬间拿起剑就往那处追,水东傻乎乎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太岁头上动土了?往桌子上扔一锭银子兴奋得也拿起剑紧跟而上。 云涯追上那小贼,一脚踢翻在地,阴着脸道:“拿出来。” 小贼脖子一梗,大声道:“杀人了,杀……” 话还没说完,云涯一脚踹去,小贼五脏六腑都似错了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抱着肚子在地上哼,痛的打滚。 云涯再道:“拿出来。” 小贼讨饶,怕云涯再来一脚整个人都废了,从衣裳里颤巍巍摸出锦囊,云涯拿过,锦囊上有两道明显的黑手印,拿着锦囊的手瞬间就握紧了,呼吸有些错乱,反手就拔剑而出,剑身如练,恍花了小贼的眼。 水东一赶到就看到这一幕,愣了愣,看着云涯脸色不似吓唬人,也不好贸然开口,三个人就这样静着,云涯好半天吐口浊气,收剑,那小贼额上汗涔涔,还没欢喜起来,登时云涯一脚踩在他右手上,骨节碎响,小贼嚎得听者肝胆颤。 水东额角抽了抽,云涯右手拿剑,左手捏着锦囊,一言不发就从水东身边走了过去,水东没跟上去,又看了眼地上打滚的贼,心里想着,看来以后都偷不了了。 水东慢慢走出小巷,想着云涯手中拿着的那个锦囊眼生得很,不像是踏云楼的制式,老半天终于脑子灵光一闪,指不定是夏暖送的……想通了这一层,水东又想到了云涯那许久不曾见过的脸色,心中咂摸出了点儿意味。 他们从小长大的自然是知道的,云涯真正生气的是不会说话的,可是打从十几岁起,就很少看见云涯这么生气,要么会说几句狠话,要么会皮笑肉不笑盯着人。 水东摇摇头,不再去想,回到方才的酒肆又提走一壶桃花酿,带回家给媳妇儿~ 云涯回到客栈,洗了个澡去酒气,满身水珠,黑发濡湿,滴滴答答落着水,回屋里,那锦囊端端正正放在桌子上,只是,脏了。云涯眉眼松动,坐在桌边无奈叹了口气,斟了杯茶喝口,有些微微的涩。 他伸手捏了捏眉心,心中的郁结疏散不出来,这种料子金贵,沾上了脏很难洗掉,就算洗掉了,这锦囊上那微微缭绕的檀木香味也会散掉。那味道时常让他觉得很安心。 再怎么样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胸腔中的阴郁不散,再迟钝也有些明白了。云涯想了想素日的心境,竟是想不到是哪日就偷偷变了意味,夏暖和他遇到的许多贵女很像,可又很不像,一个一个场景想过去,倒是没发现特别的地方,就是小孩子的样儿。 云涯舒口气,烛光照在他潋滟的脸上,他眼波柔和,又将那枚碧玉扯在手指间拨弄许久,若是真的有什么不一样,大概是夏暖特别的……云涯嘴角牵起一丝笑意。 师父张竹一辈子都是武痴,云涯也没有过什么师娘,从来都觉得女子很麻烦,可以说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筋,至于女子美艳,云涯自己每天对着镜子看自己都够了,更不消说其余的人。 陌生的情愫萦绕,云涯伸手触了触那个锦囊,默然了半晌,浅笑起来将锦囊收好,至少这一刻,他是心生欢喜的。 至于其余的,等回京再说罢。 安阳王府。 尤复礼给夏暖诊脉,细细把过,尤复礼眉头紧了又松开。萧羽和夏玮都守着,二人神色也有些复杂,倒是病人夏暖一脸不合时宜的淡然。 尤复礼斟酌着道:“毒素还有,但是没有发作,也没有彻底压下去,这副药吃过了,暂时不能用这么凶猛的药了,郡主就先断药一段时间吧,老朽过段时日再来看,要是能行,再试试其余的药罢。” 萧羽和夏玮迎着尤复礼出去了,开始商议起夏暖的事情,夏暖兀自掂起水南送来的糕点细嚼慢咽起来。 洵青看了道:“郡主你最近胃口还挺好的。” 夏暖点头道:“糕点都很好吃呢!不过以前年纪小,小爹总不给我多吃,现在倒是没说什么。”夏暖嘟嘟嘴巴,咧着嘴笑,“要是南姐姐天天都送来,肯定要养得我挑嘴。” 洵青想起什么,从内室拿出一个盒子来,对夏暖道:“对了,郡主,云大人他们回来了,这是踏云楼送来的礼。” 夏暖好奇拆了,是一把精致的扇子,上面的刺绣很精细,又不是京城的风格。 “唔,好好看呐。”夏暖赞道。 夏暖道:“云大哥他们回来了,有受伤什么的吗?” 洵青摇头道:“听说还挺好的,明日宫里面肯定会开宴庆祝的,郡主你可能也会去吧。” 夏暖点头。这些正规的场面是避不开的,夏暖是有封地的郡主,夏玮当年觉得夏暖身子弱,福气大了压不住,就没让宫里赐封号,但是也算是正儿八经的郡主了,现在长公主的两个女儿都还没封地。 只是夏暖不常穿那身御赐的排头,太重了,也太难受,宫里都知道她的情况,从来也没强求过。 夏暖忽然道:“是不是过段时间又可以出去玩了啊!” 洵青好笑点头,换来的是夏暖开心的笑。 夏暖痴痴笑着道:“云大哥说过要带我去香山玩两天哎~” 洵青道:“郡主,再怎么也得等云大人把这些公务交接完罢,还得有一段时日来着。” 夏暖嘟嘴:“哦。” 洵青又道:“话说王爷会同意吗,在香山过夜的话,毕竟不是王府。” 夏暖倒是不忧心,玩着扇子,摇了摇,风力还好,道:“肯定会吧,云大哥功夫那么好,我肯定没事情的。” 洵青摇头不复说什么。 另一侧,送走了尤复礼,萧羽有些头疼,夏玮上前来轻轻给萧羽揉着眼侧的穴位,萧羽闻着夏玮身上的味道,舒了口气。 “上次偷回魂没偷到,还要去吗?”萧羽问。 夏玮摇头道:“不了,我准备换个法子。” 萧羽抬头看夏玮,夏玮笑笑亲了亲他的额头,道:“交给陛下想办法吧,反正陛下也有求于我。” 萧羽愣愣,蓦然笑开来,骂一句:“老狐狸!” 当晚夏玮就收到了宴请的旨意,让人通知了夏暖一声。 隔日一家三口就进宫去了,宴会主要还是官员们的排场,跟着进宫的贵女还有诰命们自是有另一方天地,夏暖还是都不认识,而谢娴自从被一道圣旨和宁植绑在一起之后,和夏暖的接触越发的少了,夏暖也不好意思去打扰谢娴,独自带了洵青一人在荷花池边坐着喝喝茶说说话。 中午一顿午膳之后,太阳恰好,夏暖在凉亭边上被阳光晒得暖酥酥的。 洵青看夏暖一眼,好像是比以往有点肉了。 荷花池边的小径上。 井然气冲冲往荷花池边走,边走身边的丫鬟一边劝着。 “郡主,您就别和大小姐生气了。”丫鬟无奈道。 井然跺跺脚,咬牙道:“什么叫不和她生气,你没看到她那样子吗,自命清高得很,什么叫让我别再看了,我……”井然愤愤说不下去了。 原因无他,井然想多看几眼云涯。 井然抚了抚衣衫道:“算了,听闻命官们在这周围歇息。” 那丫鬟一脸惨色道:“郡主,我们还是回去罢。” 井然瞪丫鬟一眼道:“怎么了,你也劝我回去,我不回去又怎么了,我……我只想看一眼而已!”说到最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井然这主意打的不错,而且云涯且真的在往这处来,可是并不是想见她,云涯想见一眼夏暖罢了。 井然蓦然看到正在荷花池边上摘花的夏暖,问身边的丫鬟道:“那个是夏暖?” 丫鬟点点头,低声劝着:“郡主您可别去招惹她。” 井然抬起下巴哼道:“我倒是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 夏暖正撒下一把吃食,锦鲤们吃得欢,身后一个女子来,夏暖认得,是灯会上云涯看中的那个姑娘,因此客气了些。 “郡主安好。”井然知礼道,接着自报家门,“妹妹是夏暖罢,我是长公主府的井然。” 夏暖反应过来,点点头回道:“郡主安好。” 聊了几句,井然觉得夏暖也不过如此,论姿容还不及自己艳丽呢! 井然心思一动,蓦然道:“话说,南面那处倒是有个锦鲤多的好去处。” 夏暖不疑有他,只道:“那我们去看看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姑娘之间的套路,不用期待太厉害的招数~~~哈哈哈哈~ ☆、煎熬·一回 到了另一处荷花池边上,井然探身取了一朵白色的荷花,拿在手上,冲着夏暖笑,人比花娇,夏暖忽然觉得那唇好像在哪里见过,不过不是这般笑的,要……还没想完,井然道:“这处水浅又没有围栏,小时候我常来摘荷花熬粥。” 确实,池边上只有高低的石头砌着,水又浅,也没必要设围栏。 井然道:“你要来摘一朵吗?” 那唇角的弧度太过于熟悉,夏暖略微歪头,有些被蛊惑。 难得有人主动亲近夏暖,她也不好拿乔,只道:“好!” 洵青难得没有阻止,井然退开几步,夏暖笑着走到她刚才的地方,那处长了许多狼尾巴草,有齐腰高,石头掩印在草丛中,层次看着特别漂亮。夏暖伸手去够一朵粉色的荷花,奈何井然摘了最近的一朵,粉色的就有些远了,夏暖倾身去够都差点儿距离。 本想让井然抓着她一下,奈何不熟悉,夏暖不好意思开口,咬咬唇往前踏了小半步,再倾身就够着那朵粉色的荷花了,夏暖笑了笑握住那茎身。 使力拔,变故陡升,脚下不知怎的一滑,根本使不上力,夏暖眸子圆睁,惊叫被习惯压在了喉咙之间。 夏暖下意识去抓身边的井然,手中触到她那烟纱的料子时一口气还没吐出,只觉得她手退了退,夏暖一口气没提上来,拼命回头想看井然,落水前只捕捉到那嘴角上翘的弧度,她终于想起来像谁了。 纵是夏日,湖水亦是刺骨。 “妹妹……”井然佯伸着手,故作惊讶。她身边的丫鬟脸色有些刷白。 “郡主!”洵青惊叫,顾不得那么多噗通就下水去。 水不深,还没及腰,洵青一捞就将夏暖捞起来,夏暖整个人被凉水一浸,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整个人不受控制发抖起来,夏暖身上也是纱制的料子,根本就不保暖,这下更是冷的厉害。 夏暖咳了几下,将湖水咳出来,右手抓着心口衣裳,说不上来的压抑难受。 洵青脑子一霎空白半晌,当即抱着夏暖就往王爷处去,说不上的着急狼狈,夏暖低低咳起来,越演越烈,洵青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知道上次萧爷封住的穴位在哪里,但是那是人之生门,一个弄不好就有大事…… “郡主,忍一忍,别咳。”话中带了万分焦急。 第28节 夏暖右手收紧,眼中蓄泪,眼眶发红,又摇头又点头,说不出话,咳嗽却是忍不住。 洵青大步迈着,远远看见一个白色身影,来人穿了一件大氅,洵青觉得似曾相识,再近几步就认出了是云涯,洵青犹如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般,大叫着:“云大人,救命!” 云涯一来就赶上这一幕,整个人一头雾水之际,更是被洵青那一嗓子叫的心慌,云涯加快步子催内力到了洵青身前,看到洵青怀里抱着的夏暖,呼吸一紧。 夏暖身上的薄纱沾了水,贴在身上,曲线轮廓毕现,云涯甚至还隐隐看到墨绿色的肚兜带子掩在纱下面。但是夏暖脸上惨白,神情要哭不哭的,云涯一见,脸色青红交加。 “这是……”他压低声音。 洵青急急道:“云大人,快,封住郡主身上气血流转的大穴。” 云涯皱眉:“什么?” 洵青急得声音都沙哑了,求道:“堂主,我知道你可以,先封住,我不会!” 云涯压住满脑子疑惑,抬手蕴力封住,最后一处落在夏暖胸口之上,他手有些微微地发抖,一收手好像指尖上还残留着女子肌体的柔软触感,这满脑子乱七八糟的,若不是有人,云涯实在是想反手给自己一耳光。 夏暖右手渐渐放松许多,人松懈下来,咳嗽也舒缓了,不似方才急风带雨,好似下一刻就是一口血溢出。 她喘着气,微微抬头,被咳嗽带出的泪水滑落,眼前一片水光昏花。 洵青舒口气,云涯解下大氅往夏暖身上一裹,将夏暖抱入自己怀中,镇定道:“我带她先去御书房找太医,你快去找安阳王。余下的,稍后再说。” 洵青点头,咬牙回头看一眼,急急走了,云涯带着深意像井然处也瞥了一眼,面色沉郁未做停留大步走了。井然脚像是生了根一样,她也意识到,好像闯祸了。 夏暖迷迷糊糊歪在云涯怀中,过了好一刻才弱弱道:“是、云大哥吗?” 云涯道:“唔。” 夏暖抬头,云涯亦低头看她,夏暖的眼神定在云涯的唇角边上,出了会儿神,云涯整个人一僵,抬头不再开口。 走了几步,云涯问:“冷吗?” 夏暖低声回:“恩。” 云涯不多言,夏暖不一会就觉得云涯抱着她的手传来丝丝热度,她整个人放松了些,昏昏沉沉起来。 一到御书房,相熟的太监还在,云涯道:“来两个宫女,郡主落水了,给她换下湿衣服,快把耳房当差的太医找来。” 那太监自是认得夏暖,当即也知道不妙,人来得快,宫女们将夏暖放到御书房内的一张床上,接着就有人捧着热水进出,云涯立即退了出去,站在御书房门口候着。 站在御书房外,被风吹一吹,云涯抱臂将事情理了理,井然绝对不会无故出现在那处,而夏暖也绝不是贪玩落水的人,配上洵青走前看井然的眼神,云涯想,不外乎两种情况,一种是井然怂恿夏暖去,另一种则是井然推了夏暖一把,不论哪一种,井然都脱不了干系。 正想着,一路跟来的井然就到了,怯怯看着云涯,关切问:“大人,夏暖妹妹还好吗?” 云涯不答,看着井然,眼神锐利,直把井然看得心悸退了半步。 云涯看着井然的神情,暗自叹了口气,这种模样,肯定有问题。 云涯生硬道:“等会儿安阳王爷就来了,郡主还是先找到长公主罢。” 井然被这洞若观火的话惊得手一抖,勉强笑着道:“云大人说什么呢,呵~” 云涯抱臂不再说话。 人来的很快,尤复礼一大把年纪提着个药箱,连礼也来不及告,急急就往御书房中去。紧跟着的就是浩浩荡荡一堆人了,正中的夏立一身明黄,脸色差的很,云涯和井然作礼,夏立唤起他们,只道:“无须多礼。” 云涯往后看,夏玮和萧羽自是在列,长公主和车心也在,长公主一脸也是难看,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剜了一眼井然。萧羽急急进去了,夏玮倒是还沉着等在外间,夏玮身边赫然是一身湿的洵青,洵青已经冷静下来。 御书房的太监出来,道:“陛下,郡主还未安好,不如移步侧殿?” 夏立点头,带着众人进到侧殿。 大家分坐好了,夏玮拿起茶喝了口,道:“烫了。” 宫女战战兢兢告罪,夏立脸色不好看着夏玮,夏玮等了一会,才道:“下去换了吧。” 夏玮道:“洵青,你这样成什么体统,让总管带你下去换身衣裳,等会陛下还要问你话呢!” 总管忙不殊带了洵青下去,本想和稀泥过去的夏立尴尬笑笑,问什么话,他压根不想问! 夏玮又道:“云小子,听说是你及时赶到了?” 云涯愣愣,才会意夏玮可能指的是封住夏暖穴位的事情,答了句:“不敢当。” 夏玮将茶盏一放,冷冷道:“是啊,本王想你怎么走那么慢呢,偏生我女儿掉下去了你才到!” 云涯:…… 不一刻,萧羽走出来,在夏玮耳边说了几句,夏玮跟陛下又耳语几句,陛下点头,萧羽对着云涯道:“跟我来。” 云涯一头雾水,还是跟着萧羽走进去,进了御书房,萧羽才说:“你们青燕的封穴手法不一样,我解不开,你来解。” 夏暖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了,着的是月白的中衣安静躺着,像是睡了,尤复礼手上拿了针,正待着他解穴,云涯只觉得头皮发麻,肝火蠢动。 只见云涯抬起手,深吸了几口气,快准狠点了几下,立刻远远退开,他将手背在身后,耳尖红彤彤,只是大家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谁也没看到。 萧羽没赶走他,云涯就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夏暖穴道一解开就开始低低咳起来,尤复礼上前施针,云涯看不清夏暖的神情,他慢慢收紧了手,呼吸有些急。 忙活了快小半个时辰,夏暖才压住咳嗽,萧羽一直拿着湿帕子给夏暖擦额发,云涯定定看着夏暖被汗水濡湿的发,笔挺站着,微微抿唇。 “拿杯白水来。”萧羽道。 宫女都在忙,云涯拿过杯子斟满温水,上前递给萧羽,萧羽看到云涯一愣,也没说什么,将水小心翼翼喂给夏暖,又给夏暖擦了擦额发上的汗水,才起身。 萧羽道:“走吧,回去。” 云涯又看一眼闭眼欲睡得夏暖,随着萧羽一齐去了偏殿。 云涯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洵青已经回来了,萧羽道:“多亏了尤太医,暂时没事了,尤太医正在给小暖配药。” 夏玮点点头,算是知道了,待萧羽坐下,夏玮执起茶盏,往外一扔,不远不近恰好碎在井然的脚边,井然吓得来肩背一缩。 长公主正色道:“皇弟,你这是何意?” 夏玮道:“我正想问皇姐,这是何意?难道是我女儿碍着眼了,井然将小女往湖边带还往没有围栏的地方走?” 长公主沉色道:“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夏暖郡主脚滑掉了下去,难道是井然推下去的?” 夏玮不说话了,指了指洵青道:“你说。” 洵青点头道:“郡主掉下去的时候拉了井然郡主一把,井然郡主挣开了。” 长公主微眯眼,刺着洵青道:“丫鬟嘛,难免有看错的,当时就几个人,我家丫鬟怎么没看到呢!” 洵青一抿唇,夏玮开口:“我这丫鬟,虽说是我安阳王府的人,但并没有签过卖身契,不瞒皇姐,这丫鬟是我从锦华楼带出来的,虽然年纪小,可眼力还是没有问题的。” 众人神色一变,夏玮摸了一枚铜钱给洵青,指了指远处汉白玉柱上的祥云,洵青会意扔出,铜钱嵌入汉白玉寸余,端端正正立在祥云上方。 锦华楼,在以前是江湖中最大的暗杀组织,后来是张竹带着青燕灭掉的。 云涯忽然就懂了,为什么洵青说去过踏云楼。 一个那样出身的奴婢眼力不好,有谁会信? 夏立终是开口:“皇叔,你先别急,这怎么说都是皇姑的家务事,不如让皇姑自己回家弄清楚,相信皇姑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夏玮默然站了一会,吐口气笑着道:“好,我也相信皇姐会给我满意的答复,或者,我会等到皇姐给我满意的答复为止。” 长公主十指紧握凳子扶手,脸色难看,不复多说,起身告退,车心和井然跟着出去了,夏玮看着,脸色森然。 夏立道:“皇叔,您别想那么多,说不准也就是个误会。” 夏玮深吸口气,半晌道:“陛下小时候误会也挺多,到底是不是,陛下心里有数。” 夏立一想到小时候车玉丛贵妃整的事情,脸色也不好了,宫廷内的事情,大家都心里有数,孰是孰非,总是有明眼人的,能不能伸冤,这就得看谁强谁弱。 夏立复不劝夏玮,毕竟,他和平乐长公主也没什么情分。 又过了会儿,有辆马车进来了,萧羽抱着夏暖进了马车,夏玮也跟着告退。 等马车走了,夏立问云涯:“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涯道:“我也没看见全部,我去的时候夏暖郡主已经落水了,不过……看井然郡主的神态,应该是脱不了干系。” 夏立叹口气:“这些蠢货,净给朕惹事,小暖可千万别有什么事,否则皇叔还不把长公主府给掀了!” 云涯也告退了,一场宴会,大家都没了兴致,夏立也让人通知下去散了。 回了踏云楼,云涯想着夏暖白日的神情,终究是不能放心,纠结了半天,还是趁夜翻了安阳王府的墙,想去探一探夏暖。 云涯翻窗子进去,夏暖刚醒了会儿,正想唤洵青拿杯水,一听动静整个人都僵住了,不敢动。 云涯一听夏暖紊乱的呼吸就知道她醒了,无奈道:“别怕,是我。” 夏暖知道是云涯,松了口气,云涯轻手轻脚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烛光印着他的脸忽明忽灭,更添了几分潋滟。 云涯问:“喝水吗?” 夏暖点头:“恩。” 云涯倒了一杯水,寻了个靠垫塞到床头,将穿着中衣的夏暖抱起来坐着,做的分外娴熟流畅,就连夏暖也还来不及说什么,云涯小心翼翼喂夏暖水,夏暖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了红,喝了之后,发现云涯的脸也有些红。 夏暖问:“云大哥,你来干嘛?” 云涯笑道:“来看看你,今天看你脸色惨白惨白的,被吓到了。” “哦。” 夏暖不由又将视线移到了云涯的唇角边,看了看。 云涯道:“看什么呢?” 夏暖歪了歪头,道:“唔,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笑的,模样。” 云涯皮笑肉不笑抽了抽嘴角,问:“这样?” 夏暖缩了缩,脸色白了几分,云涯叹口气,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是和井然很像是吧?” 夏暖一愣,抬头看云涯:“你怎么、怎么……” 云涯道:“我怎么知道?” 夏暖不说话了,云涯苦笑道:“你今天一直盯着我的唇角,再迟钝我也知道了。” 云涯又问:“她推你下去的?” 夏暖摇了摇头,云涯道:“她没拉住你?” 夏暖又不说话了,低着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该说啥,翻墙是不是太熟悉了?眨眼~ ☆、煎熬·二回 第29节 云涯看夏暖这模样,自然懂了。他心里微微轻叹,有些不舒服。 默了一会,夏暖抬头看他一眼,眼神晦涩复杂问:“云大哥你是,来替她求情的吗?” 这下子轮到云涯说不出话。夏暖一见云涯这样,心里更是有些难言的情绪。 两个人又静了很久,云涯道:“怎么这么说?”声线平平,没有起伏。 夏暖捉摸不透云涯的想法,如实道:“你之前说过你是孤儿,然后,你问我如果……”夏暖顿了顿,又低声道,“上次从桥上下来的时候你说过你不喜欢井然郡主,我以为是开玩笑的,现在,知道是真的了。” 云涯眨了眨眼,微微低头垂目,不置一词,夏暖蓦然觉得自己有些冒失。 云涯笑了笑,浅浅的弧度,有些涩,他吞吞口水,抬头去看夏暖,寒星入目,正色得一丝不苟,夏暖被这样看的略微不知所措。 云涯开口,声音有些凝滞道:“恩,和你想的差不多,不过我不知道你究竟想的是谁?” 云涯的神情又柔和起来,好像在鼓励夏暖说话一般,她手心有些出汗,还是直言道:“我、我开始想的是长公主,毕竟云大哥当时问的是娘亲,后来觉得,不太可能,所以……所以……” 云涯站起身,长吐了一口气,别过脸不去看夏暖,走了几步将空杯子放下,搬了一根椅子放在夏暖床头,这一切做的行云流水,夏暖越发猜不透云涯心中所想。 云涯就着空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抿着唇手指间有些颤,他喝了口才发现自己忘记换一个杯子了,急急放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不过在夏暖眼里,云涯背对她,沉默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威压,心有戚戚。 云涯坐下,烛光明灭恍在他侧脸上,夏暖越发看不清。 云涯先是叹了口气,眉眼松动,伸手揉了揉眉心,像是疲惫不堪撑了很久的人终于得到了放松,夏暖的心微微抽了抽,可是已经结束不掉这个话头。 云涯声音落寞,低低落到夏暖耳际:“唔,是呢,你想的都对,我这些年一直在查,三年前有一次在青楼办事,无意中有个人说我长得像当年的花魁,我留了个心,后来慢慢顺藤摸瓜,找到你的时候,恰好这件旧事被我翻了出来。” 夏暖看着云涯,看不清脸,她轻声问:“云大哥,那,你娘呢?” 云涯浅笑道:“死了。” 夏暖失言,愣愣看着云涯,烛光的背面一团暗影,想分辨都分辨不清,可是云涯看得清夏暖,夏暖的眼神澄澈,睁着大眼觑着他,眼波温柔,云涯的心宁静,他有些冒失地想触一触夏暖的脸颊。 沉默过一刻,夏暖试探着道:“那、云大哥你的打算是?” 云涯道:“没什么打算,以前就是孤儿,以后就当自己还是孤儿罢了,也、没什么不同。” 言罢轻轻笑了笑。 夏暖往前倾身,小心翼翼将一只手放在云涯的手背上,云涯手背炽热,和此刻周身透出孤寂感浑然不同,夏暖被灼了一下手抖了抖,指尖在云涯手背上轻颤,却没有抽开,温柔问道:“云大哥,那井然郡主……我……?” 云涯低头看着夏暖纤细的手,道:“我不是来替她求情的,只是想来看看你罢了。” 夏暖肩背一松,云涯微笑着伸手替夏暖拢了拢散乱的额发道:“不过井然也是郡主,这件事很难办,如果你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夏暖不解看着云涯,云涯道:“今日正好说到我身世,这事情还需我去长公主府走一趟,弄清楚一些当年的事,顺便,也替你把井然这事办了。” 云涯又道:“你爹毕竟是长公主的弟弟,总不能把井然打杀了给你出气,而井然,确实也需要管教一番。” 夏暖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憋出一句:“云大哥,你真好。” 云涯浅笑,烛光照过泪痣,一双含情眸看得夏暖有些移不开眼。 半晌,云涯低声问:“知道了这些,以后看到我会……觉得,不自在吗?” 声线若浸在凉水之中,若不细听,低得几乎可以融化在这夜色里。 夏暖不知怎的就读出了那看不明晰的容貌上携着的小心试探,她伸手覆上云涯的手背,道:“云大哥,别难过,这些并不是你的错。” 云涯又笑了,也是浅笑。 他翻手将夏暖的手握在手心,夏暖缩了缩,云涯却紧握住不放,云涯皱眉问:“为什么你手心这么凉?” 夏暖苦涩道:“从小就这样,身体又不好,大夏天的也换不掉稍厚的被子。” 云涯顿了顿,握了握夏暖的手,夏暖只觉得丝丝暖意流窜进经脉之中,很舒服,就像白日落水后云涯抱着她的时候,她不知道云涯用了什么办法,但是肯定还是和练得功夫有关。夏暖觉得很神奇,瞪大眼睛瞅着自己的手腕。 云涯觉得夏暖这神情傻乎乎的,又有些可爱。 “暖和了?”云涯问。 夏暖忙不殊点头,道:“难道是什么独门心法?” 云涯好笑觑夏暖一眼,并不答,只是放开了夏暖的手,夏暖觉得手心一凉,莫名有些失落,下一刻云涯却道:“冒犯一下。” 夏暖还未回神,整个人被拢到云涯的怀中,干净的皂角味绕着她,夏暖的脸开始烧起来,云涯双手放在夏暖的背上,夏暖感觉从背脊骨开始有一股热流整个窜入四肢百骸,暖暖的让她留恋。 紧张一扫而空,云涯放开夏暖的时候,她的脸被蒸出一层浅淡桃花粉,云涯看一眼只觉得心跳有些快,他替夏暖将被角掖好,夏暖已经迷迷糊糊快睡着,云涯低头凝视夏暖睡颜,伸手抚了抚夏暖的脸颊,吹灭了蜡烛就从窗子走了。 一出去,被夜风一吹,云涯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上有多热,他伸手抹了一把方才耗内力额上出的汗,出了安阳王府,云涯站在另一处屋顶上深吸口气,他清晰闻到外袍上沾染夏暖闺中的甜香味,低头看一眼手心,方才那一下,至少耗了他四分之一的内力,云涯勾勾唇角,还是很愉悦,看来水东说的不错,感情确实容易使人迷糊。 云涯内力流失过多,他慢慢运轻功回踏云楼。 本来可以糊弄夏暖过去,但不管以后如何,云涯说出来的瞬间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私生子在哪个年代都有,在大夏,贵人们的私生子不新鲜,可是特别让人不齿,尤其在大夏贵人中女子地位不低的情况之下。 对着那样一双清澈的眼睛,云涯想说出来。 安阳王真的将夏暖教养得很好,不骄矜亦不傲气,澄澈得一如赤子。 回了踏云楼,云涯飘下自己的院子的时候,差点脚下一滑,水东和水南正坐在自己的院子中石凳上,灯火通明地在树下啃着烤鸭子,还喝着桃花酿。 水南一见云涯,蓦然激动指着云涯道:“阿云阿云,你怎么步子这么虚浮,你干了什么回来?!” 水东被水南这么一提醒也看出来了云涯不对,大叫一声道:“哇,郡主才十六罢,你这么禽兽?!!” 云涯面色一黑,咬牙道:“再大声点整个踏云楼就听见了!” 水南晃脑袋笑:“你以为水千水西水北能睡了?” 云涯脸色更不善,道:“你连续爬老子墙也就算了,今天还带你男人爬,你当我院子是什么地方?” 水东上前打圆场道:“呐呐,别生气,我们只是想和你分享一下烤鸭,你没在,我们等你呢,熟料……”水东一走近云涯身,抽了抽鼻子,面色古怪起来。 云涯和水东对视,不置一词,水东面皮抽了抽,颤着手指着云涯道:“你、你、你,祖宗啊,明天安阳王不会踏平我们踏云楼罢!”声音小的只有他们听得见。 云涯退后一步,蹙眉道:“没那么多别的,只是内力流失!” 水东瞪眼道:“这么多门功夫能内力流失的只有……” 云涯道:“唔。” 水东半晌无言,才道:“你,真舍得。” 云涯:“唔。” 水南上前道:“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水东连忙上前拉住自家媳妇,连哄带骗道:“没什么,对了,我才想起来给你带了其余的东西回来,快快,走罢。” 水南一头雾水就被水东扯走了,还不忘道:“你怎么好像被吓到了?” 水东内心:媳妇儿我确实被吓得不轻! 云涯抬手闻了闻袖子,没了夜风的吹拂,那甜香味更重了,像他们常用毒用药的人,一下子就能闻出来,他潋滟笑了,转身回房去洗漱。 云涯睡前,将衣服扔在了床头,伴着那甜香味,他眉目舒缓。 云涯做了个梦,梦到十七岁那年第一次到青楼,懵懵懂懂走在各色的香闺之间,林林总总的男男女女纠缠一处,他面无神情走过一间又一间屋子,水东跟在他身后,水东脸越来越红,偏偏他什么反应都没有,水东还一直说他不是个男人。 挑开了另一处房门,隐约之间纱帐内有个女人,云涯握紧剑,走近一把撩开纱幔,云涯呼吸紧了,夏暖潮红着脸躺在纱幔之后,衣衫半开还能看到墨绿色的肚兜,云涯第一个反应是去挡身后水东的眼,可转身却没有水东的影子。 再回头,夏暖醒了,对着他软软糯糯喊了一声云大哥,云涯脑子中弦崩断一根。 …… 云涯醒了,天光大亮,枕头边衣衫上的甜香味已经散了,他揉了揉额角,看着身下一片濡湿低低叹了口气。 云涯起来换了身衣裳,点了个火折子将睡袍烧了,脸色绯红。 看着火光,云涯心中默默道,师父啊,你徒儿终于正常了! 云涯收拾好一切,找到水东道:“你跟着我,我们去一趟长公主府。” 水东昨天被吓得不轻,今日看云涯还没回神,傻傻点了头。 此刻,长公主府。 长公主起身了,梳洗之后,让人找来了车心。 昨日一回来就被夏玮气的来胸口疼,也顾不得处置井然的事情了,今日方好些,长公主夏清此刻也不得不叹一声岁月催人老。 车心进屋就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跪坐一侧,低低道:“母亲。” 夏清点头,道:“我问你,这件事,你知道什么始末吗?” 毕竟在夏清的眼里,她们素来和安阳王府没什么交情,也谈不上怨恨,可是井然的做法,她实在有些不能理解。 车心叹了口气,道:“请母亲责罚,真要论起来,也有我作为长姐的不是,妹妹喜爱云大人,我无意中从柏林口中得知安阳王中意云大人,而云大人和夏暖也接触得多,所以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给妹妹,妹妹,大概是气不过吧。” 夏清一拂衣衫,摇头:“这个逆子当真是要气死我才罢休,从来做事情就莽撞,这下子可算是栽了!” 话是这么说,毕竟是亲生的女儿,夏清再嘴上骂着,心里也是护着的。 夏清道:“叫井然来。” 井然来了,一见车心规规矩矩跪着,心里七上八下的也安分跪好,她素来怕夏清责罚。 夏清问:“知道错了?” 井然看夏清一眼,有些不甘不愿道:“是夏暖自己不小心掉进去,怎么能怪女儿,我、我又没推她下去?” 夏清见井然还不承认,怒火中烧,走近几步居高临下看着井然,出口的话却平静:“怎么,跟你丝毫无关?” 井然咬唇道:“那处水还没到腰,一站起来就没事了,谁知道她那个娇贵样子是摆给谁看,好像一副出了大事……” 夏清再也听不得井然的话,一挥掌当头给了井然一个响亮耳光,骂道:“混账,还狡辩!” 井然被打的侧过了头,愣愣没反应过来,泪水哇一声就涌了出来,捧着自己的脸哭着叫:“母亲你为了一个外人打我,你从小从来没打过我……” 夏清恨铁不成钢伸手指着井然的鼻子怒道:“你不知道,你有脸跟我说你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性子难道我还不清楚,从小带你进宫你就喜欢去荷花池边玩,有一年春寒,你就是从那处摔了下去病了整整一个月,我寸步不离守了你几夜。 “别跟我扯什么鬼话,那处草高,石头虽多,可是上面布满青苔,极容易滑下去,从此之后你怕落水就再也不去那处,我说的是可不是,现在你带着夏暖过去,糊弄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糊弄我,当我真的老了吗!!!” 井然张着嘴愣愣,这件事极少有人知道,那年她醒来就没看见夏清,还以为夏清不在乎她,熟料夏清却是清清楚楚明白她的算计。 井然一噎,哭着道:“我、我……” 却半天说不出个字来。 夏清叹口气,正色道:“说实话。” 井然一咬牙,委屈道:“是,我就是看不过去她,她有哪点好,长得也没我漂亮,可是我、我也没想到她身子骨那么差……我只是想捉弄她,谁能想到她……” 夏清看着井然又怨又气的样子,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30节 闭眼复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新收藏了本文的小天使们,泥萌,真的不想来调戏一下作者嘛? 让我们潇潇洒洒愉快玩耍,策马扬鞭作伴红尘啦啦啦~~~ (其实我内心一直在吐槽我的句式……) ☆、煎熬·三回 云涯抿着唇,从自己的柜子中拿出一个卷轴,边框周围都是新裱过的痕迹,他伸手拂去上面不存在的尘埃,将卷轴塞在装画轴的木筒中,将佩剑系好就出门去,云涯上马车,水东已经在里面了,云涯道:“走罢。” 马夫驾地一声吆喝,马车缓缓行起来。 水东见云涯护着木筒,试探问了句:“怎么今日不骑马?” 云涯道:“我怕骑太快,明日被大理寺抓进去。” 水东:…… 云涯不再说话,默默理顺自己的思绪,出神凝视着正前方,这幅画是后来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拿到的时候已经残破不堪,只是面容几乎他一眼就能认出,和自己的想象中的并无二致。云涯用手指捏了捏眉心,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公主府,到了一个主事那里就断了,之前杀了一个,现在又不能将人弄出来严刑拷打,而公主府能指使主事的人,不外乎驸马井洄和长公主…… 云涯仰面,叹口气,依照直觉,他觉得是井洄干的……可是,他更希望是长公主…… 那厢,长公主正无可奈何,想训井然几句,可是说什么都觉得有些无力。 夏清身边的姑姑懂眼色地给夏清揉额角,夏清长长叹了口气。 井然惴惴看着夏清,夏清道:“这下我都不知道怎么收尾,打你都是轻的,后面,夏玮使起手段来有你受的。” 管家匆匆上前,在车心耳边嘀咕几句,车心脸色有些白,最后听了一句,又抬眼瞅了夏清,长公主府的庶务早在一年前就给了车心掌管,夏清道:“说。” 车心慢慢道:“以往和我们做丝绸生意的商人不愿给我们的商铺供货了,还有一些零散的生意,最大的珠宝铺子通商的外供珠宝都纷纷不做我们的生意。昨日女儿粗略算了算,长公主府的生意大半关联着萧羽,若是萧羽执意如此,不出一个月除了周边的庄子,我们京城的铺子大大小小都会受影响,且,影响不小。” 夏清怒道:“萧羽这是要逼我把然儿交给他们处置吗?!!” 车心垂首道:“按照这个趋势,若是我们几日内没有满意的答复,恐怕……” 夏清自然知道,井然一脸不知所措,夏清也懒得看她,气了半天,无奈叹了口气,垂下了手道:“天下早就换了主子,若是先帝还在,本宫何苦受此等气……” 身边的姑姑劝道:“公主切勿动气,是安阳王不懂尊长。” 夏清抬手阻止了她的话,压低声音道:“夏玮早就恨透了车家,若不是阿远走的早,长公主府哪里有今日的安生,他不来惹我们也就好,偏生这个孽障!哎……” 井然听得一头雾水,可最基本的还是懂了,夏玮若是要动长公主府,轻而易举,井然身子轻颤,想说话,可是看着母亲和长姐的神色,又生生咽下了求饶的话。 有人来报:“禀长公主,踏云楼云涯求见。” 夏清神色一动,思虑半晌,道:“你们先下去吧,在客厅见客。” 井然想说什么,夏清瞪她,井然只得乖乖和车心下去了。 云涯坐在大厅中喝茶,夏清一身正装出来,互相见过,夏清也拿了一杯浓茶提神轻抿。 夏清轻笑道:“怎么,云大人和公主府素无交情,这是要来替夏暖求公道了吗?” 言语中威压十足,配着那嘴角的笑,贵气万分。 云涯也笑:“这倒不是,我只是来给长公主想想法子。” 夏清一滞,道:“哦?云大人要替本宫想法子?” 云涯不疾不徐道:“依照萧羽和夏玮王爷的性子,恐怕公主府的生意都受到了影响罢,如果我料得不错,这种影响只会让公主府进入举步维艰的局面。” 夏清顿了顿,嘲道:“云大人慧眼如炬。” 云涯道:“我此次前来有两件事,第一件自然是井然郡主这事情,第二件事情,则是多年前的密事了,特来拜访,我想,可能也只有这一次了。” 夏清蹙眉道:“多年前密事?” 云涯道:“公主宽心,和皇家无关,乃是我的私事。” 夏清看云涯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眉心拢起。 云涯道:“第二件事不多么愉快,所以公主和我还是先商议第一件事罢。” 夏清不怎么信云涯,只道:“云大人有何高见?” 云涯道:“高见没有,拙见有一些,恕在下问一句,长公主准备如何处置郡主?” 夏清迟疑会子,慢慢说:“给顿板子,押着去赔罪?!” 云涯不置可否,夏清挑眉:“怎么,轻了?” 云涯道:“我想的倒是重了,若是长公主要给顿板子,安阳王铁定会来探视,重了郡主受不了,轻了,恐怕安阳王爷也不会放过郡主。长公主这样,岂不是骑虎难下?” 夏清扶额,这也是她担心的地方,半晌,她问了句:“那依大人所见?” 云涯神色晦涩,开口道:“井然郡主缺乏管教,蓉地有大夏知名的女学,长公主不妨将郡主送往蓉地几年。” 夏清一拍桌子道:“胡闹,然儿今年已经十七了,正是待嫁闺中的年纪,本宫将然儿送到蓉地,岂不是白白耽误了然儿的婚事。” 云涯早就料到夏清的反应,喝了口茶,细细道来:“那长公主可有想过,留下郡主是个什么光景,若是罚重了女子的闺誉何在,依照安阳王的脾气,大夏贵人之间岂不是人人都会知道郡主是那等蛇蝎心肠之人?安阳王府视为眼中钉的人,大夏有几个好男儿敢娶?这样纵然郡主真的在京城,又有几天的好日子过? “而去了蓉地表面是责罚郡主,听起来可怜,可是长公主府既是保住了荣华,依照公主的脾性也断不会亏待了身在异地的郡主。而郡主的脾气骄矜,外出磨练几年,再回来就该知进退了,到时候,依照安阳王的脾性,应当不会和一个小女子置气。” 夏清怔怔看了云涯好久,云涯回视,丝毫不惧,夏清终是叹气道:“那然儿的婚事,岂不是……” 云涯:“有得必有失,井然郡主将夏暖郡主诱到湖边的时候就该想到,然而她还是照着心意做了,若不约束,再过几年公主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可再无人能护着郡主。” 夏清摇了摇头,倦容满脸。 夏清道:“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云涯嘲讽一笑,道:“有啊,若是公主愿意,将井然郡主押到安阳王府负荆请罪,再去安阳王府的荷花池落水一遭,安阳王的气就该消得差不多了。” 夏清嘴唇蠕动,摇头道:“是了,我这个弟弟,护短的很。” 可是这样井然的哪里还有什么名声,以后又有谁敢娶这样的女子?!! 云涯心知夏清已经被他劝动,抿了口茶水,将木筒放在桌案之上,道:“另一件事,是私事了,还须和长公主私下商议。” 夏清点头,挥手,下人们退的干干净净。 云涯指了指夏清身边的姑姑,夏清道:“她不碍事。” 云涯道:“我只想和公主两个人私下说。” 夏清皱眉,还是让那姑姑下去了,云涯对水东使眼色,水东退下去守在了门口,不让人接近客厅,夏清抿唇冷笑:“云大人心思缜密。” 云涯笑一收,容色阴沉,神情再也不复温和。 云涯站起来,对夏清道:“长公主不好奇为何我会帮郡主一把吗?” 夏清挑眉:“本宫着实好奇。” 云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道:“长公主看不出什么吗?” 夏清疑惑,仔细看云涯,蹙眉道:“本宫不知你说的什么。” 云涯勾唇道:“难道我和长公主害过的那么多人里,没有一个相像的?” 夏清被云涯笑得一怂,细细看云涯,捏了捏眉心道:“你这长相,若是本宫害过你什么人,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能等到今日?” 云涯收了那妖邪的笑,将那画轴从木筒中抽了出来,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副美人卧榻图,虽然被修复过,可是依旧可以看出原画残破不堪,夏清抬眼看去,画中美人倒是和云涯有七八分相像。 夏清仔细看了又看,摇头道:“无甚印象。” 云涯的心沉了沉,抿唇,半晌之后似是认命一般,沙哑嗓子道:“那公主可认得画此画的人?” 夏清本来没注意,被云涯这么一说才细细看,越看越是心惊,再看云涯相貌,只觉得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那唇和井洄还有井然出奇的相似。 夏清将桌上茶杯一拂落地,碎响四起,怒火攻心道:“混账东西,简直狼心狗肺!” 云涯也觉得一盆凉水浸到了底,慢慢道:“确实是呢,公主你知道为何我要给你看画吗?” 夏清胸口剧烈起伏,瞪着云涯。 云涯自嘲:“我一生审问人无数,什么手法都用过,公主的眼神告诉了我很多……不妨告诉公主,我只追查到杀害我娘的人是长公主府的主子,不过,现在看公主神情,我想,可以确定是谁了。” 夏清脸色青白交加,咬牙恨道:“他倒是聪明。” 云涯道:“还有更让长公主愤恨的事情呢。” 夏清望着云涯,云涯从怀中慢慢摸出一个烟青色昆仑玉玉扣,道:“长公主还记得罢?” 夏清望着玉扣,神色复杂,手死死紧握,道:“是亡夫故物。” 这玉佩是当年夏清成婚之时她母后亲手交给她和车远的一对,后来和井洄再婚,她并没有交给井洄,婚后三年有次宗庙祭祀,为了做给先帝看不得已才假意给井洄佩戴了几日,就那么几日他就弄丢了,当年……却不想……夏清咬牙暗恨。 云涯将那玉扣交到夏清手中,略有些不舍道:“这是我师父捡到我的时候,我身上唯一的信物,我想,大概是井洄哄骗我娘时随手给的。如今,物归原主罢。” 夏清眼眶一红,道:“怎的,你舍得?”毕竟是他娘的遗物。 云涯将那卷画慢慢收好,放回木筒之中,道:“自幼丧母也就罢了,今日又得知是生父弑母……”云涯背挺得笔直,嘲讽笑着,“公主觉得我还有那个心把这东西当个宝吗?” 夏清眼色一冷,问:“你是要认祖归宗?” 云涯道:“公主高看我了,我不杀了井洄就很好了,认什么祖归哪门子宗,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是谁杀害我娘亲而已。至于这件事,就我们二人知道就罢了,我不管公主要用什么手法处置井洄,不过还是别让驸马知道我这个儿子,为好。” “为何?” 云涯回头给夏清一个极冷的笑:“我手上也有不小的势力,若是驸马不开眼哪天要使唤我,我怕他进了踏云楼就别想好好出去。” 夏清浑身一凉,将玉拢在手心,云涯就要走出门,夏清忽然开口道:“这些我都可以当没发生过,把画留下。” 这画是井洄画的,并且署了井洄的章,夏清想毁了这画掩盖这丑闻,无可厚非。 云涯脚步一顿,背对着夏清,面无表情。 “本宫不计较你是谁,把画留下!”夏清又道。 云涯回身甩手,一枚淬毒的暗器从指间飞出,暗器携风,将昆仑玉带卷起,直直钉在夏清背后的墙上,夏清惊叫一声,急急回头去看,玉带钉死在墙上,玉挂在半空,还完好。 而云涯手中第二枚暗器已然就位,只一挥手,那玉就会被击碎,夏清被逼得半个字都说不出,两人对峙良久,云涯缓缓收了暗器,往腰间一拂就不知道藏到了哪里,他道:“我退一步,公主也退一步为好。” 夏清胸口剧烈起伏,却生生说不出一句话。云涯挑眉看夏清半晌,苦涩道:“可怜人。”也不知道说的是谁。 云涯转身,不急着走,声音无起伏道:“从此我和公主桥归桥路归路,而井然郡主,我亦不会再救第二次,公主好生约束。” 话落大步往外推门而去,夏清一身冷汗,四肢瘫软,难受道:“来人,快来人。” 云涯和水东往外走,身后仆人一直往客厅涌去。 第31节 水东心有戚戚道:“万一出不去长公主府怎么办?” 云涯:“杀出去。” 水东一惊,再看一眼云涯脸色,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云涯上了马车,水东随后,水东问:“回踏云楼?” 云涯点头。 一到踏云楼,云涯直奔马厩,牵出自己的坐骑,跨步上马,在众人未有反应过来时,已经背着木筒一骑绝尘出了踏云楼,中途差点和水千撞上,好在踏云楼人功夫都好,闪躲容易。 水千惊悸之余,问随后而来的水东道:“堂主今日怎么了?” 水东摇摇头道:“别问了,我也不是很清楚,让他去吧。” 水千又看一眼云涯离开的方向,转身走开。 云涯去了城外的一个酒肆,连着喝了几坛的酒,人却是越喝越清醒,天黑了,酒肆打烊,云涯起身酒意上头,他摇摇头清醒一下,扔下银子,又提了一壶梅子酒走了。 云涯骑着马,马打着响鼻慢慢走着,他抱着那个木筒,也不知在想什么,既没有催促马快走,也没有再在马上饮酒。 天黑了,星子罗列,云涯看得一眼,城门处已经没人了,他茫然四顾,不知归处。 守城门的当值认得他,放了他进城,云涯点头谢过。 在大街上骑着马,他不知道要去哪里。 云涯抬抬头,漫天星辰璀璨,他痴痴笑了,不知为何想到了自己一身血腥,也不知怎的就活到了今朝。 身上的大伤痕他几乎可以数的过来,这儿是替陛下挡的,那是替太后挡的…… 刀光剑影历历在目,他深吸口气,忽然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好似还能记清楚最开始那些刀剑砍上身的刁钻角度。 他想到中毒倒在那一树桃花树下,走来那人脖颈上的粉色宝石。 还有如花笑靥…… 安阳王府。 洵青急急走进夏暖的房里,夏暖已经换了中衣,准备睡了,因着云涯的缘故,她也不知怎的,全身都是流窜的暖意,到了晚上都没消失掉。 洵青面带为难道:“郡主,云大人,在院子里。” 夏暖一愣,道:“院子里?” 洵青点头道:“在喝酒,看不清神色,郡主这……” 夏暖下意识道:“你要去禀报爹吗?” 洵青想了想,摇头,自从云涯救了夏暖之后,洵青有些感激他。 “院子里还有什么人吗?”夏暖问。 洵青摇头,道:“丫鬟们都去后面睡了,平时这个院子主房本来就只有我们。” 夏暖想了想,道:“你下去吧,我起来看看。” 洵青有些不放心,但还是点了头道:“郡主,我就在外间,有什么你叫我。” 夏暖点头,穿好外衣,洵青给夏暖裹了一件斗篷,夏暖思索片刻,拿了一件本是做给萧羽的斗篷出门。 一到院子里,那颗桂花树下石凳上,只见云涯抱着酒壶慢慢喝着,云涯背对着夏暖。 夏暖开口道:“云大哥?” 云涯一顿,道:“打扰到你了吧?哥就想在院子里喝完这壶酒,你不消理会我。” 声音低得快听不见。 夏暖上前将斗篷放在石桌上,道:“我本来给小爹的,还没做好,云大哥你将就披着吧,夜风凉。” 云涯点头,夏暖只看得见云涯的侧脸轮廓,依旧看不清神色。 云涯声线柔和道:“去睡吧,我一会儿就走。” 夏暖走几步,又回头看一眼,云涯依旧是背影,脊背笔直,喝酒的动作潇洒,夏暖闻到的酒气简直浓的化不开。 又走了几步,夏暖叹口气,还是回头认命问了句:“云大哥,你今日是去了长公主府吗?” 长久的沉默,夏暖都以为云涯不会再开口了,他蓦然道:“呵,小暖,你真聪明。” 夏暖从来没听过云涯这种腔调说话,鼻音极重,似哭未哭。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谢谢酌酒、啊言、陌晚、路人小天使们给我的评论支持~ 写这本,最大的收获,大概是,人物刻画和感情的表达方式。 其实我写的时候经常会想人物会有怎样的反应,想到了最后,恐怕表达都很些微,内心还是看个人理解了。 六一要到了,要不要双更呢?思索ing…… 最近看到作者微博开车,我想我们车后期可能也要微博打卡,我……但是我好懒,等发车再挂微博吧……是的,我们真的,有车,但是自行车还是豪车我真的,定义不了…… ☆、煎熬·终回 夏暖脚像是生了根,站在原地,想说些什么都觉得多余,她静静看着云涯,他还是没转过身,只是一口一口喝着酒,夏暖鼻尖酒气弥漫,梅子的味道醇厚,带着点点香甜。 唇分阖几番,夏暖还是找不到合适的言语。 夏暖上前几步,慢慢伸出手,轻轻放在云涯肩头,云涯浑身一僵,蓦然低下了头,用手捂着眼睛声音闷闷地轻斥道:“让你进去,昨天才从湖里捞出来,人还没好利索,别又着凉了。” 夏暖尴尬将手放下,夜风急,她拢了拢披风,确实有些凉,但…… 她看着云涯的样子,实在是不能安心离开。 “还不走?”云涯催促。 夏暖咬咬唇,一鼓作气走上去,将那壶酒拿过,云涯一怔,下意识去抢,两人各执一边,酒壶悬在半空,谁竟是也不愿先放手。 夏暖固执扯了扯酒壶,道:“云大哥,别喝了,你、喝太多了。” 云涯想抬头侧脸看看夏暖,可是脸堪堪转动,又想到什么似的僵住,他默了很久,夏暖却一直不放手,云涯失神看着酒壶上的素手纤纤,然后慢慢松开了手。 夏暖怕他会抢似的抱着酒跑着进了屋,一时之间院落又空荡起来,云涯仰面深吸口气,夜风凉,他喝了那么多,反而更清醒了。 过了不久,耳边又是小碎步响,云涯疲惫道:“又出来干嘛?” 夏暖提了水壶,拿了个杯子,放在石桌之上,掺满一杯水,将杯子举着,看着云涯。云涯叹了口气,伸手去接,可是酒意让手发颤,试了几次都没抓稳,反而和夏暖的手擦碰不断,云涯尴尬放下手。 夏暖见他这样,探身一手伸到云涯脑后掌着,另一只手拿着杯子,递到云涯唇边。 云涯愣了愣,慢慢张嘴,夏暖将水缓缓喂进云涯唇中。 温水入喉,不似烈酒烧人,舒缓得让云涯几近喟叹。 杯子空了,夏暖撤开手,退了一步又将杯子倒满水,如此又喂了云涯一杯水,才将杯子放在石桌之上。 云涯还是仰着头,方才夏暖身子遮着,并没有看清云涯的神色,这一退身,烛光投射,夏暖一见之下噎住。 云涯仰面细细看着夏暖,目光专注,夏暖却从未见过这般的云涯,或者可以说见过又没见过,前次喝了酒来找她,不过是月色下特别的好看一些,而现在的云涯,让夏暖呼吸都有些不畅。 他整个脸颊像是上了一层胭脂,绯红绯红,唇色比寻常还深些,堪比朱砂艳丽,云涯眨眼,他眼眶周围红红的,可是鼻尖肤如玉白,可见并没有哭过,眼角下的那颗泪痣平添几分妖冶。夏暖只觉云涯目光带着的那股不能言说的缠绵悱恻,全是他脸盘的美衬出来的。 被这样看着,夏暖心跳一下比一下急。 云涯眯了眯眼,夏暖还是那个样子站着,再正常不过,可是他却觉得方才夏暖靠近的甜味比梅子酒还好闻,白水喝下,酒意稍稍冲淡,好像皮肤上还残存夏暖手不经意触上的凉。 云涯心稍稍舒缓几分。 云涯慢慢道:“你不该理会我……” 夏暖不知说什么,云涯喉头滚动,接下的话再怎么也说不出。 云涯收回痴缠的目光,低头左右摇了摇脑袋,想要清醒几分。 夏暖终于舒了口气,被云涯那样看着,真是太…… 云涯道:“过来,哥给你看样东西。” 夏暖往前走近一步,云涯摸出火折子,点燃扔出三枚,院落最近的三个壁灯被点燃,一霎亮了许多,云涯将夏暖拿出来的披风打开,夏暖以为他要披上,熟料云涯反手往她身上一裹,不多费力气将她一抱就抱起。 夏暖被裹得严严实实,瞪大眼睛看着云涯,云涯轻笑,恍如月下蔷薇生艳,云涯坐下,将夏暖放到自己腿上,虚拢在怀里,夏暖只觉尴尬非常,想动,又想到坐在云涯的腿上,整个人僵得很。 云涯将木筒拿到石桌之上,缓缓抽出里面的画轴,下巴蹭着夏暖的肩胛,侧脸炽热的温度快灼上夏暖的脸颊,夏暖只消略微转头就能看到云涯放大的脸,她脸红起来,方才还在夜风中有些凉的身体,在云涯火热的怀中也有些发热。 云涯小心翼翼将那副画展开,声音温柔如水道:“看。” 夏暖抬头看,虽画卷残破,可画中的女子绝艳,斜斜卧在美人榻上,一举一动似是风情无限,夏暖心头一动,这女子和云涯有七八分相似。 云涯道:“这是我娘。”呼吸洒在夏暖脸庞,带着梅子酒的香味。 云涯有些失落又道:“这也是我唯一找到一件遗物。” 夏暖倾身,手被裹在披风里,只能细细看,一笔一画之间不能说没有情意。 夏暖道:“云大哥你娘真美,怪不得你那么好看。” 云涯手一紧,低了低头,侧了侧脸,若是再近一分,云涯的唇就要碰上夏暖的耳朵,夏暖又僵了,耳边一阵热气,云涯声音极低道:“是井洄画的,他找人杀了她。” 夏暖心中涩然,抿抿唇,抬眼觑云涯,云涯却并没有看她,他专注看着画,而他的眼眶又红了几分。 云涯又道:“我从十几岁在踏云楼外出做事就一直打探,我一直觉得是可能父母养不活我将我扔在林子中,可是直到二十岁都渺无音讯,我都快要不找了,才偶然听人说我长得像当年艳极一时的花魁……后来……” 云涯叹一声道:“后来我挖到了她的尸骨,离师父当年捡到我的地方不过十余尺距离,再后来,我查到了她和井洄的关系……我一直希望是长公主杀的她,这样我至少……能……” 云涯喉头滚动,夏暖正要开口,云涯蓦然将脸埋在夏暖纤细的肩胛之上,压抑着道:“现在想来,真是傻。” 夏暖眉宇染愁,再也不抗拒云涯的触碰,她有些想摸摸云涯的脸,但能做的只有沉默。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云涯将那卷画轴收好,将木筒放在桌上。 “这画你明日让人拿去扔了罢,我也用不着了。” 夏暖道:“可是里面毕竟是……” 云涯唇角微挑道:“但是一想到是谁画的,我就觉得不想再看。” 话语决绝。 夏暖眨着眼看着云涯,云涯好笑伸手触了触她眼角下方,问:“怎么看起来像是要哭似的?” 夏暖撅嘴掩饰道:“唔,那是我天生眼睛亮。” 第32节 云涯笑,笑着笑着又收敛了,凝视着夏暖,有着不容置喙的专注。 半晌道:“是啊,小暖眼睛最漂亮了!” 夏暖一噎,有些不好意思颔首。 云涯环手抱了抱夏暖,极轻,夏暖只觉周遭因着云涯暖意更重,不过一刹,他就放开了,他将夏暖放下,没有扯开裹在她身上的披风。 云涯伸手刮了刮夏暖的侧脸道:“去睡吧,哥走了。” 夏暖点点头。 云涯又道:“我今晚说的,你当是酒话,听过也就罢。” 云涯笑起来道:“别再着凉。” 云涯转身走了,夏暖原地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所以,抱着她是怕她被夜风吹病了吗? 无解,不过,云涯的怀里确实很暖和。 夏暖看着那画轴,将外层的披风褪下,只觉得有些凉,急急将木筒抱在怀中,跑进了屋里。推开门,洵青正视夏暖。 夏暖脸上一红,支吾一声,抱着木筒就往里屋走。 洵青叫住了夏暖,夏暖不解看她,洵青道:“其实,云大人不错。” 夏暖脸有些红,又有些白,最后低头道:“别乱说。” 洵青没有再多言,吹灭了蜡烛,躺上床去。 夏暖将木筒放在桌上,一时之间想不好怎么放,但是云涯这么一耽误她已经有些困顿了,也就先睡下,剩下的,隔日再说罢。 上床前,夏暖看到她挂在床头宁植送的雨花石,不知怎的已经不难过了,她已经很久没想到雨花石,好像也很久没想到宁植了,夏暖将雨花石摘下,放在梳妆镜前。 相忘,好像也并不难,夏暖闭眼前想。 翌日,云涯起身时头痛欲裂,找了点药才服下,水东就进来了。 云涯道:“说。” 水东道:“昨天探子来回,长公主和驸马大吵一架,今早就将井然郡主送往了蓉地。” 云涯道:“以后公主府的动向不用再来禀,至于井然,也别管了。” 水东道:“好。” “最近流民怎么样了?” “有药了,都好了很多,我们走的这段时间,陛下将柏林放进了兵营,现在还在磨砺中。”水东道。 云涯叹口气道:“马上就要帝后大婚了,准备准备礼物再说接下来的事情罢,右相和陛下的冲突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我们不卷入就好。” “还有什么吗?”云涯又问。 水东如实道:“不大不小,之前太后发懿旨宁植和谢娴配做了一对,右相谢家恐怕又多了几分助力。” 云涯扯扯嘴角:“太后还能拗过陛下不成,太后只是想给宁植找个贤惠的娘子罢,作用应该不大,不过,宁植确实该有个娘子。” 水东不解看云涯,云涯翘翘嘴角,心道,省的一天盯着小暖不得安生。 安阳王府。 夏暖醒来,四肢百骸还是舒缓的,虽然前夜里云涯注入她身体那股暖意已经散了不少,不过这两日她睡得尤其舒服。 洗漱过,夏暖在自己小书房将画卷展开,在光亮处看,这副画更是残破不堪,夏暖细细打量,画中人确实和云涯像的不行。 洵青问:“郡主你要重新修复这画?” 夏暖摇了摇头,道:“云大哥说不要了,我准备临摹一副给他。” “这幅画?” “恩,你给我选选纸张,再……把颜色画的鲜亮些罢。” 洵青依言准备,夏暖拿起笔,左看右看,半天才下笔。 洵青道:“对了郡主,晚些时候尤太医要过来,给您把脉。” 夏暖手一滞,道:“知道了。” 和夏暖的闲适不同,夏玮一早收拾好一切,这个时辰已经在御书房内候着了,夏立和夏玮对饮茶水,两人都不先开口。 默了许久,夏玮将茶盏放下道:“尤复礼断言,小暖活不过二十岁。” 今上夏立手一抖,消化了半天才将茶盏放下,道:“再没有办法了吗?” 夏玮道:“小暖从三年前,已经咳过两次血了,南疆剧毒三千繁华,尤复礼下猛药压着毒性,可是药也伤身,尤复礼说,若是再反复几次,恐怕小暖连二十岁都活不到。” 再怎么说,夏暖的毒都是因着立储风波而起,而谢孟庭服下了本属于萧羽的毒酒,若非夏玮当年一直支持着夏立当太子,谢孟庭也不会有此一劫,于公于私,夏立都欠着夏玮和夏暖良多。 夏立抿唇问:“皇叔特意来找朕,可是有什么办法了?” 夏玮直言道:“听闻青燕有两颗回魂,本王欲求一颗。” 夏立一怔,道:“可是青燕……” 夏玮点头:“我也知道青燕比较独立,很难办,张竹在此我尚且没有把握,况且现在是云涯当堂主……所以我愿意以物换物。” 夏立问:“皇叔想用什么换?” 夏玮笑道:“我想和陛下换这颗回魂,用钱财。” 夏立呼吸一紧,死死看着夏玮,偏生夏玮笑的一派云淡风轻,夏立抿唇,夏玮早就知道自己迟早得找他要银子,反而先开了条件。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先感谢路人和* kuchen 小天使的评论支持~ 啊,校正完,好暧昧啊~~~ 话说蠢作者今天去医院拔牙,去了医院医生问我是不是生理期我就懵逼了…… 嘤嘤嘤,想丢颗牙齿也这么困难~哭晕~~ 虽然正文屯完了,我不会告诉你们我卡番外了的~~啊啊啊,可是写不出来肿么办啊啊啊!!!(使劲扯头发……) ☆、痴妄·一回 今上大婚,安阳王府之中都在准备着祝贺礼。 夏暖没准备礼物,那些刺绣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反正萧羽会准备好贵重又得体的礼物,夏暖又用了尤复礼开的药,药有些伤胃,前些时间好不易养出来的肉又掉了。 她提笔勾勒,寥寥几笔墨就印出一个轮廓,她专心画着,不过片刻就出现了一个人影,夏暖放了笔,将画摊开,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画下去。给云涯临的那一幅画都已经拿去裱了,这一幅,夏暖手慢慢摸着纸张,她又想到了云涯的容色,若是能画出来…… 夏暖收了手,不一会低低叹了口气,还是拿起了笔来细细画着。 想画又何苦为难自己,反正命也不久矣…… 这一落笔就到了下午,洵青调了朱砂,夏暖觉得不好,寻了嫣红一盒胭脂,化开了细细将那唇填上颜色,夏暖看着那画,久久没回神,这幅画中云涯倒是半点艳色都没有,夏暖手轻点在那身白衣上,抿唇浅笑,不过画看着很舒服。 洵青什么都没说,帮着夏暖将那画摊开,小心晾着。 夏暖不敢拿到外面去晒,好像有些潜藏的小心思要藏着掖着,尽管这样,夏暖仍觉得心直跳。 夏暖有些失落又有些欢欣看着那画,对洵青道:“呐呐,洵青,你说云大哥以后的媳妇会是什么样子啊?” 洵青看夏暖一眼:“郡主希望是什么样子的?” 夏暖略微歪了歪头,断断续续道:“唔,首先,得温柔娴淑吧,其次么,肯定是大家闺秀吧,呃,如果能漂亮就更好了……不过,应该很少人能比云大哥更好看了。” 洵青道:“郡主,你说的要求太高,云大人可不是什么名门之后。” 夏暖讪讪道:“可是云大哥人真的很好,会让人感到很安心。” 洵青笑:“郡主,就我所知,云大人已经吓跑了好些大家闺秀了。” 夏暖:…… “吓跑?” 洵青顿了顿,突然问:“郡主不觉得云大人杀气太重了吗?” 夏暖:“开始有些,可是,后来……” 洵青又问:“郡主,你觉得谢娴大小姐和宁大人配,那你觉得有谁能配上云大人吗?” 夏暖心有些尖锐的痛感,嘴唇嗫嚅一番,缓缓道:“肯定能有人配上云大哥的。” 洵青不再多言,夏暖也不问了。 不多几日就是定好的吉时。 萧羽早早就准备好一家人的衣饰,难得让霜河给夏暖脸上上了一层淡淡的脂粉,萧羽连首饰都重新置办套好的,不多,佩戴上却好看,桃红色的宝石显得人娇俏。夏玮看着夏暖的时候,叹了句女儿长大了。走之前夏暖将迟迟没送出去的平安符放在了身上,若遇上了,就送出去罢。 进了宫,夏暖自然禁不起折腾,前面的过场走完,萧羽就让洵青带着夏暖去别处休整。 夏暖本想去太后殿里看看她老人家,可是才走到殿外就见到谢娴表姐往里去,夏暖看着谢娴脸上娇艳的妆容,顿住了脚步,在转角处停了下来,不多时宁植也来了,夏暖看得一眼,默默转身走了。 洵青跟着夏暖,夏暖走到一处岔路口,一条路是往荷花池走的,夏暖想着上次就有些发怵,另一边是离皇后正殿有些近的一个鱼池,肯定离陛下他们近,夏暖想了半天,还是去了鱼池。 洵青让人张罗了些吃食和茶水,给夏暖倒杯温水,夏暖坐在一个亭子里,手中握着一把鱼食,往下一撒,金色的红色的锦鲤就往夏暖面前凑。 夏暖笑,慢慢洒。 洵青道:“郡主你不开心?” 夏暖手一滞,还是将那把鱼食撒下去,轻轻摇了摇头。 夏暖道:“子玉哥气色比前段日子好多了,表姐也漂亮,挺好的。” “那郡主你……” 言犹未尽,夏暖眨眨眼,看了水里面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小声道:“呐,洵青,我想我脸上永远也不会有谢娴表姐那种血色,那,很漂亮。” “郡主……”洵青无奈道了句,夏暖却再也不提这个话头。 没过一会儿,一个人影就走了过来,捂着额,脸颊红红,不客气坐下,就道:“唔,倒一杯水罢。” 洵青倒了杯水递给他,他放下额上的手,眼睛大而明亮,竟是柏林。柏林将水一饮而尽,咂咂嘴,又倒了几杯,可算是缓过了劲来。夏暖也闻到了,那股酒味。 柏林抬头,眨眼笑道:“呀,竟是郡主,打扰了!” 柏林身上有股子阳光的味道,笑的灿烂得很,夏暖微微笑着点头道:“柏公子好。” 柏林是个自来熟,不认生,拍着自己红透的脸也不避讳道:“不行了不行了,被灌了好多酒,实在是替陛下挡不了了。” 第33节 夏暖好笑,又给他掺了一杯茶水推到柏林眼前道:“柏公子喝这个吧,茶解酒。” 柏林不客气喝了,又倒了一杯饮下。 喝完长长舒了口气,一股子酒味,不过挺醇厚,夏暖觉得还好。 柏林道:“唔,前面饮酒正酣,我和宁植还有云涯都替陛下顶着呢,不过我出来的时候看宁植也快不行了,云涯酒量倒真的挺好,这么半天都没看着他脸红。” 说话有些打结,连称谓都没加,夏暖好笑,递了几块糕点给柏林。 柏林咬了口,道:“唔,真好吃,遇见你真好,要不然得倒在路边……” 夏暖问:“帝后大婚不是没有敬酒这段吗?” 柏林苦着一张脸道:“是啊,陛下非要与民同欢,拉着我们几个就去一杯一杯喝,唔,安阳王可是海量,我好不易找了个空隙溜出来的。” 柏林又咬一口糕点,看了眼夏暖:“哎,你今天挺好看的呐。” 夏暖点头,也不和柏林计较这些失分寸的话,道:“柏公子歇会儿,还是快回去,万一有人找你怎么办……” 柏林咬着糕点的脸怎么看怎么有些不愿意,半天才道:“唔,回去了,又要挡酒……” 看着夏暖的形容竟是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夏暖觉着柏林挺好玩,也不催他了,爱呆着就呆着吧,夏暖又开始一把一把洒鱼食。柏林支着脑袋看了眼,道:“这些锦鲤还是我和大哥去找来的。” 夏暖问:“很名贵吗?” 柏林点头道:“好养,就是运进京城不容易,不过我姐大婚,再不容易也得弄进来。” 夏暖:“你们姐弟感情挺好的。” 柏林想了想,说了句:“我姐也挺不容易。” 夏暖想起了云涯和她说过的话,就没细问,柏林看夏暖喂得高兴,也想喂,从夏暖的手里硬是抢了些过来,洵青看不过去,指着脚边一堆道:“柏公子,这还有呢……” 柏林笑,不答,欢腾撒着食。 过了一会,又来了一人,捂着额低着头,远远看去脸颊两侧也是红红的,白色的大氅看着挺干净,临近了,兀自坐下,道:“倒一杯水罢。” 夏暖笑着道:“子玉哥,你也喝多了?” 宁植一愣,将手拿下来,看着夏暖,眼睛红,是喝多了染上的些些血丝,宁植道:“唔。” 夏暖给宁植掺满了一杯茶水,推到了宁植面前,宁植拿起来喝了。 柏林凑过来道:“你也不行了?” 宁植摆摆手道:“从角落溜出来的,醒醒酒再回去罢。” 洵青道:“大人们从同一个地方出来的?” 柏林想了想:“确切来说,只有那一个地方能出来人。” 夏暖莞尔:“那我们是要等云大哥来了。” 宁植手顿了顿,并没有多说话。 柏林倒是问:“怎么样怎么样,云涯有没有喝趴下?” 宁植喝着茶平稳道:“没,云大人酒量不错。” 柏林似是有些失望,不过片刻又咧嘴起来道:“我们都走了,再好的酒量肯定也受不了。” 宁植喝了几杯方觉得好受些,抬头看了夏暖一眼,道:“小暖你今天打扮的挺别致的。” “方才柏公子也夸过了。”夏暖笑着应着。 宁植抬头望着远处的一池水和鱼,半晌没再多说一句话。 夏暖不时抬头望几眼他们来的地方,宁植对这些动作尽收眼底,不声不响就坐着醒酒,不一会儿,他就听到耳际有脚步声过来。 夏暖抬头看,云涯穿了一身白,为了喜庆和宁植一般绣了许多红色的图案,脸色微红,倒是没有捂着额头,走近了,眼睛晶亮晶亮的,夏暖不等他说话,就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云涯接过就一饮而尽,夏暖又倒了一杯,云涯也喝干净了。 夏暖摇了摇水壶,没水了,递给了洵青,洵青下去加水。 夏暖道:“云大哥你等会儿啊。” 云涯点点头。 柏林这时哇哇大叫着:“你这样都还没喝倒下啊!” 云涯缓缓转过头觑他一眼,道:“我说出来找你们的,你最先走,再不回去挡酒,小心陛下记恨你。” 柏林缩了缩脖子,反正酒也醒的差不多了,心一横,拉着宁植叫唤着要一起回去,宁植看了云涯一眼,没说什么就跟着柏林走了。 云涯听见两人都走远,才拿手拍了拍脸,毫无顾忌道:“三十年的陈酿,差点把哥喝趴下。” 夏暖观察云涯一刻,道:“云大哥,没见你脸红啊!” 云涯笑着摇摇头道:“拿内力压着的,等会就上脸了,现在眼睛都有些看不清。” 夏暖好奇凑近点儿,问:“那你看得清我吗?” 云涯好笑,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夏暖下巴,抬了抬,道:“今天好看。” 云涯手上茧子厚,夏暖没料到云涯来这么一出,还没缓过劲儿他就收手了,夏暖下巴好像被灼了,恰好看见洵青,起身就帮着洵青拿过茶水,给云涯倒了杯水掩饰。云涯倒是真眼花,看不清这些细节。 囫囵又喝了好多茶水,才稍稍舒缓些,云涯将脸埋在手掌中,过了会儿,再抬头,白皙的脸颊像是火烧云般艳丽。 夏暖一见这样,心知真是喝过了,忙问:“云大哥你难受不?” 云涯道:“唔。” 夏暖连忙让洵青去取点冰来,伸手将糕点推向云涯道:“云大哥你垫垫肚子罢。” 云涯点头,拿起来慢条斯理吃。 夏暖:“云大哥,喝了很多吗?” 云涯直言:“你爹海量,直追着陛下要一杯接着一杯道喜,他们两个孙子喝到一半都跑了,我就和你爹一杯接着一杯对着干,我出来的时候恰好喜乐候正要过来,陛下也架不住了,让我来找人。” 夏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喜乐候,夏安,是今上亲弟弟,只是喜爱在外游历,故而常年不在京城。 夏暖转了个话头道:“安哥哥回来了?” 云涯点头:“昨日才回的,几年不见,酒量见长。” 冰块来了,夏暖扯了一块手帕包住了些碎冰,递给云涯想让他敷敷额,洵青见云涯这阵势,又下去叫人熬醒酒汤。云涯抬头看着夏暖的手,夏暖以为他看不清,又亲手给他贴额上了,一阵沁凉,云涯舒服得眯眼,也不点破,任由夏暖给他敷着。 敷了会儿,云涯脸色好些了,冰块凉,夏暖也不敢一直贴云涯脸上,连忙放下了,云涯脸上些些水渍,夏暖将手伸出悬在池子上面拧干帕子,又回身给云涯把水擦干了。 云涯看着夏暖给他侍弄这一切,嘴角微挑。 夏暖放下帕子,搓了搓手,散了散凉气,夏暖怕冷,云涯看着,开口道:“我这不碍事,你别弄了。” 夏暖一想到是自己爹要追着云涯喝酒,就有些不好意思道:“没什么,夏天热,一会儿就好。” 许是真的酒喝多了,云涯想也没想,抓过夏暖的手,拢住在掌心给她搓手,云涯本来就体热,又喝了酒,皮肤更是炎炙,夏暖像是被点了穴一样有些懵,云涯倒是做的顺手,认认真真给她暖了手才放开。 夏暖收回手都有些找不着话说。 云涯做完才觉得有些逾矩,皱皱眉道:“哥喝多了,做事有些不过脑,别在意。” 夏暖摇摇头,倒不是生气,就是心跳的厉害,不舒服。 洵青端着醒酒汤回来,云涯忍着喝完了。 又坐了会儿,夏暖问:“云大哥你不回去吗?” 云涯咧嘴:“让那两个孙子将我军,现在活该他们喝,陛下知道我酒量,不急。” 夏暖点点头,转念想到了早上出门带的锦囊,恰好拿出来给云涯,道:“我上次去普渡寺替你求的,云大哥你不是经常会遇到危险么,带着吧。” 云涯拿过,打开看,是一枚三角的平安符。 云涯轻笑,贴身收好,直言道:“上次你给我的那个锦囊不小心弄脏了,也洗不干净,你要是想要回去,可是没有的。” 夏暖啊了一声,才想起之前也送过一个,摇头道:“锦囊换一个就是,你留着符纸就好。” 云涯看着夏暖,无赖到底:“可是踏云楼都是统一制式的锦囊,再没多的,水南也不给我们这些个光棍做,要不小暖你再送哥一个?” 夏暖呆了呆,点点头道:“唔,可以,我有很多。” 云涯瞅着夏暖笑,眼里碎光点点,霎是好看。 云涯起身要走,走前揉揉夏暖的额发道:“对了,回去收拾收拾,我过两天就带你去香山玩儿。” 夏暖一听眼睛都睁大了,云涯好笑着走了。 夏暖直乐,又可以出门了。 云涯一边往回走,一边心里骂自己脸皮厚,最终觉得安阳王灌自己酒也不是没有道理,他现在觊觎的可是人家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六一放假……装死……宝宝还小,心理年龄还在过节…… 六一双更吧,大家准备好,第二更暂定6月1日12点,具体看明天公告~~爱你们~~~ 至于端午节…… 我失忆了,啥,还有端午节?我在哪儿?要去向何方? ☆、痴妄·二回 回了正殿,云涯再尽忠尽职帮夏立挡酒,刚才回来的柏林已经倒下了,宁植的脸上也是不正常的红晕明显,夏立看到云涯的那一刻简直是找到救星了。还好喜乐候已经喝得差不多,云涯又陪了几杯就作罢。 夏立的脸上红的吓人,旁边的贴身太监不断递着纾解的浓茶和小杯的醒酒汤,又热闹了一会才散了这种氛围,云涯看了安阳王一眼,安阳王脸色泛红,但是还没喝醉,倒是萧羽的脸色更红些。 用了晚宴又是一轮酒水,才出宫,云涯在宫外牵着自己的马,头有些晕,路过安阳王府的马车前脚步凝滞,往回看就瞥见夏玮、萧羽和夏暖一家子正往外走,云涯笑笑,翻身上马,打马回踏云楼。 水东跟着云涯,水东倒是没喝酒,两人骑马快,一进踏云楼,水南迎上来,让人递了一碗醒酒汤给云涯,云涯接了,要往里走,水南喊住他。 云涯:“怎么?” 水南道:“今天陶烟阁送了两幅装裱好的画,说是你的。” 云涯皱眉:“我的?” 水南点头道:“恩,查过了,没毒没暗器,你拿走罢。” 云涯拿过了,醒酒汤喝完给下人拿走碗,抱着两卷画回屋去,泡了个澡,舒畅喝了些茶水才想到桌上的画,云涯抽出一卷打开,眉头轻扬。 第34节 神态还是一样的,只是画中的美人榻已经不见,女子卧在桃花树下眉眼轻闭,云涯呼吸一滞,抬手摸了摸那张脸,落英缤纷,她的美柔和几分。 云涯又打开了另一幅画,这幅画和前一幅一点也不一样,画中女子笑着转着圈,裙摆飞扬,春光和暖,画中色彩绚烂,云涯凑近细细闻了闻,有女子胭脂的味道,呵,竟是用了胭脂调色。云涯细看笔触,落笔圆润少了锋利的棱角,他浅笑起来,心里又有些涩。 半晌,云涯拿起那副笑着的画,将墙上自己幼年用断的剑摘下,挂上画,他看着,觉得冷清的内室因着这画多了几分人气。另一幅画他收在了衣柜中,他又抬头看了几眼挂着的画,才上床歇息。 云涯心里酸涩又高兴,竟是许久才睡着。 第二日,云涯带了水千一起去接夏暖,这事早就通报过夏玮,答复的却是萧羽,定日子的也是萧羽,萧羽似乎很信任他一般。 安阳王府。 洵青一早就将东西打包好,夏暖一早就醒了。 晨光熹微,她心里雀跃兴奋,但是一起来头有些晕乎乎,夏暖使劲摇头,想清醒几分,错过了这次,可是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夏暖喉头微痒,轻咳了几声竟是有些收不住,夏暖抓起手帕捂着唇狠狠咳了几声,终是觉得舒缓了些,将帕子拿开一看,帕子上一团红刺眼。 夏暖眨眨眼,有些水光泛起,她深深吸口气,心里难受的很,再怎么忍还是落了两行清泪,夏暖低声啜一下,将泪痕擦过,怔怔看着手帕。 有脚步声响起,夏暖慌乱将手帕塞到枕头下去。 “郡主,起了,不多时云大人就该来了。” 夏暖点头,不敢正视洵青:“哎,好,我就起。” 洵青未生疑,夏暖见洵青出去了,将那手帕叠好塞到了床单下去,下床先喝了口茶将嘴里的血味去掉,硬生生将水吞了下去,霜河和丫头们进来,捧着几套衣衫问夏暖穿什么,夏暖一一看过,桃红柳绿湖蓝华紫霜白,夏暖的眼落在了霜白的曲裾上,裙摆落英缤纷,她选了这套。 夏暖不适合着白,这样显得整个人更是没有血气,往日她都尽量避开,今日也不知怎的就选了,霜河有些诧异还是服侍着夏暖穿上了,果然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苍白素薄。 夏暖眼睫轻颤,道:“给我上个妆罢。” 霜河依言,照着往日选了清淡胭脂给夏暖上了点,整个人气色提亮不少,夏暖看着镜子,忽然道:“我记得年前小爹给了我几盒漂亮的唇脂,我试试。” 霜河拿出来,夏暖挑了个水红色,一点上,竟是带出几分当年王妃的美艳。霜河又给夏暖的脸上加了些重色的胭脂,一时之间有些不认识夏暖起来。 洵青走进来看着夏暖,心里诧异,随即又通透起来道:“郡主,和云大人出去玩的时日还多,夏日上妆不是那么舒服,要不……” 夏暖摇头,嫣然笑道:“没事,放着不用也是浪费,我想美美地出去玩。” 洵青想了想,没劝了。 夏暖去主院和萧羽夏玮告别,萧羽和夏玮看到夏暖的时候都有些惊诧,他们都想到了当年的谢孟庭,萧羽蹙眉,夏暖笑着凑过去,缠着他问:“小爹小爹,我好看不?” 缓过最初的惊诧,萧羽再看夏暖,十六岁,正是明艳的年岁,萧羽心里又有些涩,摸着夏暖的头道:“好看,也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娶我家小暖。” “爹?”夏暖转过头去看夏玮。 夏玮抿抿唇,半天道一句:“不过是跟个后辈出去玩,打扮干嘛!” 夏暖嘻嘻笑着,在萧羽的怀里撒娇,丝毫不理会王爷酸醋的口气。 说了一阵话,踏云楼的马车就来了,夏暖开心着走了,夏玮看着夏暖蹦蹦跳跳的背影心里酸酸的,过了一会道:“你干嘛同意让云涯那小子带小暖出去玩……” 萧羽挑挑凤眼,不忙不慌道:“我觉得云涯对小暖挺看重的,定是能照顾好小暖。” “哼,也不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觊觎我女儿……”夏玮咬牙。 萧羽想笑却是笑不出来,劝了一句:“云涯挺好,我看着挺稳重。” 夏玮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云涯今日带着水千来的,迎着晨光,抱臂靠着马车边上,光渡在他的侧脸,整个轮廓都浅浅发光,夏暖一出门就看见这情形,她的心又参差跳起来,云涯瞥到了夏暖,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起来。 夏暖也笑,甜甜唤了一声:“云大哥~” 云涯还未看清,一个人影就跳到了眼前,定睛一看,是不曾有过的明艳,云涯一滞,夏暖两靥生花,霎是娇俏。 云涯伸手摸了把夏暖的额发,打趣着:“今天怎么打扮这么好看,快不认识了。” 夏暖嘻嘻笑着道:“因为要出去玩啊。” 云涯点了点夏暖的额头:“小孩心性。” 夏暖和云涯洵青同车,水千则和霜河同车,上马车时夏暖还是精神矍铄,走了不久就有些困顿,她额上有些浮虚汗,安阳王府的马车大,洵青取出一床薄毯出来,道:“郡主,你再睡会吧,到了我叫你。” 夏暖咬唇,觑了眼云涯,有些不好意思。 云涯道:“睡吧,还有很久。”略带了几分命令的口吻倒是令夏暖分外安心。 夏暖躺在榻上蜷着,洵青将薄毯搭在夏暖的身上,夏暖开始还有些紧张,可一沾枕头没多久就睡下去了,没一会呼吸变得沉缓均匀,云涯这时才侧脸去看,夏暖唇瓣如花,云涯视线停留了会儿才转开。 云涯坐的离夏暖近,一伸手就可以触到夏暖的发,路过一段不好走的崎岖小路,马车有些颠,云涯伸出一只手虚挡在夏暖的额前,免得她头磕到马车壁上,额发几次蹭到掌心,有些微微痒。 洵青看着他的动作,没出声问也没诧异,又闭目休息。 云涯摸了摸鼻子,心想,原来有些心思早就被看透了。 想罢,云涯勾勾唇角,手背愈发过分在夏暖的颊面上蹭了蹭。 洵青:…… 到了香山下的驿站,云涯轻拍夏暖的脸颊道:“小暖,起来了,到了。” 夏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云涯,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唔。” 云涯还要说什么,洵青一下子挤到他身前,拿着沾过水的帕子在夏暖额前擦了擦道:“郡主,起来了,到驿站了。” 夏暖这才醒了过来,连忙起来,洵青给她擦了擦脸。 云涯好笑不再多留,先下车去。 一下车,却看到另一辆马车停着,云涯往里看去,柏林咧着嘴笑的人畜无害,他身边还坐着一身嫩黄的车心郡主,云涯私心里都不喜这二人,此刻遇到了也是种诡异的际遇。 柏林嚷嚷着:“云大人好啊,小郡主呢?” 云涯皮笑肉不笑道:“柏公子、郡主好,人生何处不相逢。” 车心淡然点头道:“云大人好。” 夏暖下了马车,柏林已经窜到了近前,看一眼不得了嚎着:“哟,夏暖妹妹哟,你今天真是打扮得再漂亮不过了。” 言罢迅速伸手食指和拇指捏了捏夏暖的脸颊,笑的张扬明亮,小麦肤色看着健康,夏暖说不上什么不一样了,但和柏林相处起来她并不觉得尴尬。 夏暖退了退道:“柏公子今日也很俊。” “真会说话呢!”柏林又伸手,半途被云涯果断打掉了爪子。 柏林还来了不及开口,云涯道:“小暖你先进去选间屋子。” 夏暖得了台阶忙不殊进去,见到车心有些尴尬,还是打了招呼,车心倒是落落大方笑着道:“前次是舍妹不知事,如今看到郡主安好我也放心了。” 夏暖尴尬着去选房间。 柏林小声嘀咕:“云大人还真是护短。” 云涯笑着压着声:“柏公子是头一天知道?” 柏林想揍云涯了。 在驿站歇息过,用过午饭,众人就准备上山了,香山难行,只能用马匹上去,洵青和夏暖同进出,早就生疏了骑马技艺,临了,云涯只厚着脸皮让夏暖在他和水千之间选一个骑马带着她上山。 水千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只道:“郡主,我骑马快,可能你受不了。” 水千跨上马,云涯看着她,眨了眨眼,水千一噎,打马就走了。 洵青:…… 洵青咳了一声道:“要不,郡主,我带你?” 云涯:…… 夏暖想了好久,从早上开始胸中那股闷闷的气还是顺不下去,但是一早上没咳嗽过,夏暖觑云涯一眼,咬咬唇,终是顺了心里那点痴妄道:“我跟云大哥罢,云大哥功夫好。” 洵青一想倒是觉得自己赌气了些,点点头:“郡主小心,劳烦云大人了。” 云涯一点也不觉得劳烦:“唔。”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双更,具体时间看公告~么么哒~ 其实这一章,写的时候我写了7000多字,所以我就…… 突然被自己的无耻震惊了!哈哈哈哈! ps,主番外写的甜到我腻了! ☆、痴妄·三回 云涯抱着夏暖腰身将她放上了马,自己也翻身上马,云涯高夏暖一个头,伸手一持缰绳,恰将夏暖紧紧拢在怀中,夏暖有些紧张不会放手脚了。 云涯轻笑着道:“抓着缰绳,我先慢点。” 夏暖依言,云涯观察着夏暖,渐渐提速,但还是不敢和水千一样疾驰,他们就这样不紧不慢坠在队伍最后。 柏林和车心后出发,车心骑马路过他们的时候,见夏暖着实紧张,好心道了句:“夏暖妹妹莫要慌张,实在不行就抱着云大人,不会有事的。” 这般一说,夏暖心里更是乱,好似那点小心思暴露在阳光之下,不由更有些僵直。 柏林后来,看一眼:“云大人可带好了,没见着夏暖妹子脸色不好么。”嘴上痛快完打马就疾驰走了。 云涯持缰绳的双手,一只手放开,夏暖看那只手离脸越来越近,下巴一霎被捏住,被迫转头面向云涯,那双黑沉的眸子认真打量了半晌,夏暖甚至再往前鼻尖就能触到云涯玉白的肤,能清晰的看到云涯漂亮的泪痣,她从没觉得的碍事的那种痴妄瞬间放大。 云涯往前半寸,呼吸有些灼人,他暗暗咬牙,还是放了手。 夏暖连忙回头,没有立刻吸气,有些傻了。 倒是云涯先开口,似是调笑着道:“柏林那小子又他娘胡说,你脸色尚可。” 夏暖点了点头:“唔。” 她觉得又高兴又难过,胸口闷闷心跳的又急促,她拿一只手抚着心,小心翼翼自己大口不出声吸气,喉头一痒,夏暖吓得连忙捂住嘴,低低轻咳了两声,硬生生自己止住了那股子冲动,待呼吸平顺了,夏暖额上虚汗涔涔,她一愣,右眼蓄了一刻的水汽落下一滴,夏暖赶忙擦掉了。 云涯一愣,问:“怎么了?真不舒服?” 夏暖摇摇头,低声道:“就是第一次在马上,挺,高兴的。” 云涯又想掰过夏暖的脸看看,但觉得再做不妥,遂作罢了。 云涯在夏暖耳边道:“有什么不舒服就说,知道吗?” 夏暖点头:“恩。” 过了半晌,云涯听到夏暖的声音有些闷闷道:“云大哥,你真好。” 云涯心思浮动,想问什么,开口却是转了个弯:“在你眼里有谁不好么?”说完就想咬掉坏事的舌头。 第35节 夏暖笑,脸上有些释然有些苦涩道:“大家都好,云大哥你也好。” 云涯笑骂:“傻丫头。” 夏暖跟着嘻嘻哈哈笑,抬手却抚着心,暗暗想,当然不一样,云涯的好已经让她产生了痴妄,让她求不得又让她舍不得,欢喜不得又难过不得。 这种情愫,俗称,喜欢。 这种时候遇到云涯,真是让夏暖又感谢上天又恨上天。 往前行一段,有打斗声传来,云涯和夏暖脸色一变,云涯双臂再也不顾兀自拢紧了夏暖,打马往前去,他在夏暖耳边道:“别怕,有我。” 夏暖:“恩。” 远远看到一行人纠缠打斗,云涯一眼就看到了水千,还未行进,一枚暗器破空冲着面门而来,云涯带着夏暖一侧身躲过,越发搂紧了夏暖。再往前,不知从哪颗树上跳下一人,举着刀就冲着他们飞来。 夏暖眼看那把刀越来越近,心也崩着,身侧云涯的手甩出,夏暖看着一枚黑色的暗器直直嵌入来人的喉头直至消失踪迹,下一刻,鲜血喷涌。 夏暖还没回神云涯抱着她起身就飘离了马背,还不忘借着那人来势在来者背上足尖轻点,尸身轰然落入尘土中。 云涯到了后方,前方局势在水千洵青和柏林的控制中渐渐对他们有利,他并不上前,而前来刺杀他的人均是暗器锁喉致死。夏暖想看,云涯则是紧紧将她抱着,一手捂着她的眼,并不让她见着。 突然冒出个白衣男人,身法诡异,几步上前就将柏林护着的车心拿下,手呈钩状锁住车心的喉头,云涯蹙眉。 “别打了,回来。”那人开口道。 他带的人渐渐回退到他身后,而他们这方顾及车心也不敢大动作,柏林目眦欲裂,银牙咬碎狠狠看着白衣男人。 云涯细细打量这一伙人,皆是梳着辫子,穿衣也不是中原的打扮,像是南疆的外来人。 “你要干什么,先放人,有话好说。”柏林道。 白衣男子长得坚毅俊朗,身形一看就是练家子,柏林和他匆匆交手,对方身法诡异,心里底气更是不足。 白衣男子觑他一眼,道:“你们这群人武功有好有坏的,谁是张竹的徒弟?” 水千和云涯头一大,云涯上前,还是拢着夏暖,并不遮她的眼,手下力道却半点不放松,站在水千身旁,两人对视一眼,云涯才慢慢开口:“张竹正是家师。” 白衣男人蹙眉打量他一圈,嘲道:“张竹长得那么端正,徒弟却像是个娘们。” 夏暖被这话气了气,云涯却不觉得怎样,道:“阁下手中可是我大夏的郡主,阁下可悠着点儿。” 白衣人好笑,指了指夏暖道:“我手中是郡主,你怀里是谁?” 云涯道:“自然也是贵人。” 白衣人摸着下巴,道:“你们不是要我放了她吗,用你怀里的人换怎么样?” 云涯轻笑,柏林心一哽,云涯开口:“那还是算了。” 白衣人手一紧,车心难受低沉呜了一声:“不怕我立即杀了她?” “你敢!”柏林怒吼。 白衣人手又紧一分,车心脸色发红,柏林握拳骨节声响,却半分不敢动作。 云涯倒是轻松:“那奉劝阁下赶紧的,杀完人还要立刻跑出我中原才好,否则现在杀不了你身后的追兵倒是断不会少。也不知道阁下有没有本事跨过大半个中原回到故土?” 白衣人听完笑着松了手:“你倒是有趣些。” 云涯耸耸肩道:“家师一生痴迷武学,生性木讷,也不知怎的惹了阁下?” 白衣人脸色烦躁:“哼,生性木讷个屁,既然你是他徒弟,不如与我打一场,你赢了,我就放人,怎样?” 云涯吸口气,夏暖心跳的急促,愣愣看着云涯。 只见云涯吐气半挑着唇角挑衅笑着道:“好啊。” “不过口说无凭,你我双方的人马各退五十步,你我还有郡主留在此处,可好?”云涯又道。 白衣男子啐道:“万一她跑了怎么办?” 云涯摊手:“这还不不简单,打晕就是。” 白衣男子:“可。” 车心:…… 水千:…… 柏林:…… 白衣人将车心打晕,双方人马往后退去,云涯将夏暖交给水千,夏暖怔怔抬头看着云涯,云涯冲她微微笑,摸了摸她额发低声道:“没事,一会就好了。” 夏暖想说些什么,却被水千拽着走了,洵青丝毫不敢大意也护在夏暖身边。走到云涯马身边,水千取过剑,拔出一把投掷上前道:“堂主,剑。” 云涯在剑擦身而过之际握住,稳稳当当拿起。 白衣人将车心随手一推,扔在树下,慢慢解开缠在腰上的鞭子,起势怪异,两人静静看着对方,都没有动作。 夏暖被水千护着,却看着前方,一手捂着心口,一边问:“云大哥,能赢吗?” 水千素来实话实说:“不好说,来人可能来自南疆,路数不一样。” 夏暖的心沉了沉。 过了片刻,水千对洵青道:“我们这儿就近这一匹马,待会儿若是堂主出事了,你先带着郡主下山走,我们断后,其余的,你知道怎么做罢?” 洵青点头:“知道。” 夏暖听完更觉得心堵。 白衣人道:“也不知张竹回来了发现我杀了他徒儿有何感想?” 云涯:“既然你打不过我师父,哪来的自信弄死我?” 白衣人不再啰嗦,起鞭直劈面门,云涯侧身一躲,那鞭子擦着鼻尖而过,淡淡的药味不遮掩,鞭上有毒! 云涯剑身缠上鞭子,用力一削,铁器相擦之声入耳,云涯赶紧退开,鞭子中杂糅钢材,看来也是个不好惹的主。 这一退,白衣人长鞭优势发挥出来了,他舞着鞭子直追云涯,地上落叶被他抽的四碎溅起,云涯退得略显狼狈,白衣人追的兴起,又一鞭子落下,云涯趁机回身一甩手,三枚暗器呈三角形飞射面门,白衣人起势已老,再无法换招,只得就地委身一滚,暗器射入他身后地面。 云涯糅身一跃上前,举剑刺下,白衣人也伸手挥出三枚暗黑的东西,云涯不敢马虎一剑斩落,却是汁液横溅。 “南疆蛊虫。”云涯眯眼。 “有点见识。”白衣人一跃后翻起身。 又过了十几招,两人势均力敌,可让云涯防不胜防就是白衣人不时扔出来的虫子,他身上暗器已经不多,而看白衣人的架势,那虫子可不少,云涯一阵恶心,瞬间做了个抉择。 躲了几次鞭子,见又一鞭落下,云涯以背贴着鞭子伏身持剑上刺,背后火辣辣的疼,抽的他咬牙,手中剑却毫不客气刺伤了白衣人取虫的左手,鲜血委顿落地。 白衣人气急:“你!……” 云涯上拼着胳膊又受了一鞭子,脚一扫白衣人下盘,那人乱了分寸被云涯扫在地上,云涯举剑停在半空中,不偏不倚停在取虫的囊袋之上。白衣人冷汗涔涔。 “我听闻,蛊虫认气味,更好鲜血。”云涯笑。 这话还未说完,云涯剑已经划开了囊袋,尔后利落后翻弃剑,一把抱起树下的车心,往后方跑去。 白衣人慌乱去摸身上的药材,下属忙上前扶他,将药粉倒在他手心,可不少虫已经往上爬去,白衣人啐一口道:“走,先下山。” 云涯将车心往柏林身上一扔,已经开始眼花,急着对水千道:“老子中毒了,先去蓉地宅子,进京找水西。” 水千摸出一颗清心丸塞到云涯嘴里,道:“还能走吗?” 云涯额上冷汗层落,缓了会儿,哑声道:“清心丸制住毒了,死不了,但不可能再打了。” 云涯一抬头,就看着夏暖担忧又有些惊惧的眼神,他喉头抖动,夏暖倒是先开口道:“我们,快走罢,不宜多留。” 水千点头,吹哨响,踏云楼剩余的马匹跑来,实在不多,仅剩了四匹。 派了一人回京通报,剩余的三匹,柏林带着车心,水千和云涯一骑,夏暖和洵青一匹,其余人则徒步下山,里面留了几个踏云楼的好手,问题不大。 安阳王府,暮色时分。 一下人跌跌撞撞跑到萧羽院子里,仔细一看是夏暖院里的一个大丫头,萧羽起身:“怎么了,跑什么?” 丫头不敢说话,递出个手帕,磕磕盼盼道:“奴、奴婢给郡主换床单时发现的,昨日奴婢还见着这帕子是干净的,这、这血怕是昨晚到今早郡主走前吐的。” 萧羽心一紧,拿起一看,血色暗红,果真是夏暖吐的带毒的血。 “这丫头,胡闹!”萧羽咬牙。 “来人,快去尤复礼府里找他大徒儿来,不不,备马我亲自去!” 管家上前,问:“萧爷,王爷回来怎么说?” 萧羽脚下生风道:“照实说,让他等我带小暖回来。” “好。”管家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曾几何时,写过武侠…… 所有的宝宝们,六一快乐~ ☆、痴妄·终回 一行人到了山下,皆是快马加鞭,夏暖被这马速颠得头晕眼花,到了山脚驿站已然有些看不清眼前,洵青看着夏暖,有些难以抉择,那艳丽的胭脂被额上的冷汗花开,洵青到了驿站找了块帕子将夏暖的妆卸了,一看之下更是心焦。 夏暖嘴唇雪白,额上不断浮虚汗,到底是不是即刻起身去临近的蓉地,洵青把不准。 水千也看见了,从怀中摸了颗药出来道:“如果不嫌弃,这是一颗补药,对身体损耗不大,不过足够撑到蓉地。” 洵青没接:“郡主不能胡乱吃药,谢过了。” 水千不恼,问:“那你们是?” 夏暖吸气慢慢道:“我们跟上。” 洵青:“郡主你身子……” 夏暖神色坚毅抿唇道:“若是我们单独被俘情况岂不是更糟。” 水千不由有些高看夏暖一眼,什么也没说,几个人等不过一刻又出发了,途中云涯不时瞥夏暖一眼,不过他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夏暖在洵青身后抱着洵青,脸埋在洵青背上,也看不出什么情况。 蓉地宅子近,几人打马而行,也不过半个时辰的事,一下马,云涯体力也有些到了极致,内里内息不断压着毒素,几近耗空,他和水千下马,下盘明显没有初时那么稳健。洵青下马,夏暖这才慢慢抬头,洵青心微疼。 这段路程夏暖没吭一声,也没叫过累,可眼前汗湿的额发和咬破的唇…… 夏暖舔舔唇角,有些血味,她也顾不得这些了,只伸手冲着洵青低声似呢喃:“唔,抱我下去吧。”她实在生不出多的力气。 洵青还未动作,云涯上前一把抱下夏暖拢在怀里,直直就往里走去,面色冷峻。 第36节 柏林随后也抱着车心往里去。 这处宅子是归青燕的一个中转地,占地大,周围一圈全植上郁郁葱葱的树木摆上五行八卦阵法,寻常人轻易闯不进来,里面恰有些青燕去边疆探查的人回来,歇下还未起身回京,竟是迎来了堂主和副堂主,一众人看一眼就知道遇上事儿了。 水千见了他们倒是松口气,兀自去吩咐待办的事情。 云涯直直将夏暖抱到了自己落脚的院子,他的院落素来只有白姑看顾,白姑是青燕的老人也算是这宅子的管家,见着云涯还来不及说话,就看着他急急进屋去。 云涯道:“白姑,让人打盆水来,水千也来了,还带了客人你看着安排罢。” 云涯将夏暖抱到了主屋,放下夏暖的时候她已经不知何时晕了过去,云涯帮她脱了鞋,伸手抚了抚夏暖濡湿的额发,指尖下滑,夏暖的嘴唇被自己咬的红肿,手指落到被咬破的嘴唇,僵了好久终是渐渐握成一个拳头,手臂青筋贲起。 水来的快,云涯拧了个帕子,给夏暖慢慢擦干额上的汗,又小心翼翼擦了擦嘴角,洵青进来恰好撞见这一幕,洵青道:“云大人,让我来罢。” 云涯回头看洵青一眼,一言不发,那桃花眸子竟是潜藏着冰棱寒霜,洵青正有些被看得受不住了,云涯将帕子递给她,缓缓道:“你来罢,有什么需要的叫人就是,这是主屋,先住这儿罢,我去边上的厢房。” 说完顿了顿,又加了句:“你看看小暖身上有没有什么伤,侍女一会就送药来。” 洵青接过帕子,云涯倒是真走了。 一走出主屋,水千恰在外面,手上拿了些瓶瓶罐罐道:“我从我们堂里人身上找到的,你看有没有用得上的?” 云涯单手扶额,疲惫摇了摇头,舔了舔干涸的唇道:“用不上,这毒有些邪性,等水西来了再说,派个人去安阳王府还有柏家报一声平安,长公主府就别去了,一起报给柏家吧,唔,人手不够就先去安阳王府。” 水千点头。 云涯道:“找白姑来给我处理一下伤口,其余的你看着办就好。” 水千:“好,堂主,你先休息罢。” 云涯慢慢走去了西厢房,白姑用酒先替他清洗了一遍伤口,背上的伤尚可,破了点皮,左手臂上的可就有些狰狞,白姑料想水西还要配药,也不缠上纱布,只让云涯脱了上衣敞着伤口。走前在云涯胸口那枚平安扣上留了个神,并不多问。 云涯待白姑走后取下玉,塞到枕头下。 手往里推了推,云涯复又端坐在房间开始运内力调息。 主屋。 夏暖的衣服上沾染了点点血渍,虽少,洵青还是将夏暖的外衣褪下扔了,打了水脱了夏暖的衣衫,雪白的肤上尽是冷汗,洵青用热水给夏暖擦身,擦过腰际发现有一圈淡淡的淤痕,想来是云涯抱着夏暖的力气过大的缘故,手腕也有一圈淤痕,洵青给上了药。不算重的伤,可夏暖从小金尊玉贵,皮肤嫩得很,那淤青在白肤就显得有些吓人。 一场打斗洵青也累了,料理了夏暖,趴在她床头休息起来。 夏暖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擦暗,她抬头看了看床幔,素洁得一丝不苟,可又没有任何刺绣,夏暖脑海中顺了顺思路,方知道这定是蓉地的宅子了,她坐起来愣愣清醒了会,才慢慢开口唤着:“洵青。”嗓音有些哑。 一人撩开幔帐,是霜河,她跟着后一批的人不久前刚到。 霜河忙给夏暖倒了杯水,夏暖喝下全身暖了些,霜河伺候着夏暖起身,还好带了换洗的衣物,此刻也不讲究,挑了套淡水红对襟褙子给夏暖换上,夏暖起身找了一圈都没有梳妆镜,有些不习惯。 洵青不多时也回来了,拉着夏暖的手给她手腕再上一次药。 霜河则给夏暖梳发,夏暖嘴唇哆嗦了一阵,低声问:“我现在样子是不是挺糟糕的?” 洵青抬眼看夏暖,默了。 夏暖惨笑着:“真是添麻烦的身子。” 洵青心里不好过,霜河倒是劝着:“郡主别这样说,京城哪家的小姐不是娇弱,哪能真有大家闺秀提枪舞剑的。” 夏暖还欲说什么,洵青忙道:“只是唇色比寻常淡了,郡主若是在意人前的模样,这次出门霜河带了脂粉的,出去遮掩一下即可。” 其实夏暖脸色也苍白得很,洵青不说,霜河自是不会往夏暖痛处上踩,连忙拿了点淡色的唇脂给夏暖点了点唇和颊面,看着还真缓和几分。 夏暖看着洵青,洵青不慌不忙道:“这样和平日差不多了,郡主,车心郡主方才醒了,去看看吗?” 夏暖点了头,念着车心,也没再多在意自己脸色了。 出门时洵青还是念着夏暖体弱,怕她发热给她加了件薄披风。车心和柏林被安排在了边上的院子里,是水千住的地方,还是在主屋,夏暖一踏进去就看见柏林和车心絮絮叨叨说话。 柏林道:“姐姐,当时真是吓死我了。” 车心正要说什么,却看到夏暖来了,微笑道一句:“夏暖妹妹你来了,我没什么的。” 夏暖的目光落在车心脖颈之间紫色的淤青:“车心姐姐你可要好好休养。” 车心歪头笑了笑:“我没事,倒是你,身体弱别乱跑了,夜里凉。” 夏暖被这几句话说的心热,车心是井然姐姐的尴尬在她心中渐渐淡去,她点头,洵青搬了矮脚凳,她坐在了车心的床头,柏林看了夏暖一眼。 柏林道:“夏暖,你脸色不好,要不我送你回去歇着罢。” 夏暖摇头道:“睡了一下午了,走动一下也是好的。”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要不你们叫我小暖罢,我周围人都这样叫着。” 柏林点头,车心好笑瞥了柏林一眼道:“我叫你小暖还说的过去,柏林这小子可是和你同年的,你也不怕被占了口头便宜。” 夏暖愣愣没反应过来,呆呆看着柏林,柏林咧着一口白牙道:“唔,姐姐,这声小暖我可是当之无愧,我可是那年初一生的,我就不信小暖能比我大了。” 车心拿手点了柏林的脑门:“就你聪明。” 柏林不依不饶粘着车心道:“可不是嘛,何况小暖看着也比我小,这声小暖她不亏。” 夏暖哭笑不得,没说话。 柏林又和车心掰嘴一会,车心才看着夏暖关切问:“今天没吓着罢?” 夏暖想说没有,可是那喉头鲜血飞溅的画面一时抹不去,话卡在喉咙里,只得笑了笑,车心也没逼她,只说:“过段时间就好了,别怕。” 夏暖点了点头。 车心说了会话就乏了,柏林和夏暖告辞,柏林顺便送夏暖回另一边的主屋。 柏林道:“你们两真是胆大,换做平常的姑娘,早就哭起来了。” 夏暖支吾一声,道:“这没什么。” 柏林好奇看着夏暖,夏暖只得又说:“我遇到过更糟的事情,哭又没什么用。” 比如,那如跗骨之蛆的病。 柏林没再问,意味深长道一句:“挺好的,果真是安阳王的郡主。” 天色已经暗了,他们还没步入云涯的院落,一群人匆忙往里去,夏暖当即就认出了领头的水西和水东,水东也看见了他们,水西急速走进去了,水东倒是过来问候一声。 水东是知道云涯待夏暖有多不同的,一见夏暖的模样自然知道今日这遭夏暖从未遇过,水东半开玩笑道:“小暖没被吓着罢,水南还让我带了好些糕点来给你,她目前过不来。” 夏暖谢过,眼神往院落里瞅了瞅,水东会意道:“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阿云。” 柏林和他们不熟,也不掺和,说几句就走了,夏暖和水东进得院落,看着水千站在外面,他们也自然站在外面,水东知道夏暖身体不好,让人搬了张塌硬是让夏暖坐着。夏暖看着屋里灯火明亮,想着下午时云涯背上手上的伤就心颤,心急想去看看,可是知道这样太失礼,也就乖顺又倔强等在外间。 不多时水西出来了,几人都看着他。 水西先看水千一眼,才道:“有些麻烦,不过还好阿云聪明没让蛊虫近身,否则我可是救不了,配点药过几天就好了。不过,阿云说师父要回来了。” 水千和水东互看一眼脸上都有些高兴,水西下台阶利落捏住了夏暖的手腕,那一圈青紫让他呆了呆,还是把了脉,他蹙了蹙眉头。 洵青怕他看出端倪,只道:“郡主长期用药养着身子,近来才换了药的。” 水西眼含深意看洵青一眼,放了夏暖的手腕,道:“身体弱,回去休息罢,阿云死不了的。” 夏暖抬头看水西一眼,摇了摇头道:“我想当面向云大哥道谢,能等的。” 水西也是知道踏云楼里的传闻,也不阻止夏暖,对洵青道:“那你拿件厚实的披风吧,这得有一阵。” 下人们忙进忙出,夏暖枯坐无趣,水东倒是搬了个凳子坐在夏暖身边,体贴道:“咦,今日究竟是个怎么回事,小暖你给我说说呢?” 夏暖点头慢慢说了,水东不时问几句,到了最后,水东好奇着:“你没被吓着罢?” 夏暖语噎,水东倒是点头看穿:“过段时间就好了,你要是被阿云吓着了,他该是要悔断肠子。” 夏暖还没深想这句话,水东就带跑了话题,夏暖忙回答着。 西厢房里。 水西将配好的伤药推给云涯,看了看他这一身的伤,忽然道:“话说小郡主在外面等了很久了,要不要趁现在让她进来顺便帮你上药?” 云涯暗自高兴,面上却啐一口:“少啰嗦,先给我弄好。” 水西言笑晏晏:“哦,你还真不想装可怜讨个好?” 云涯不屑看着他道:“这么多年了,你和水千还没好上呢,能信你?” 水西脸色一僵,起身拍了拍衣摆,淡淡道:“这可是你逼我的。” 话刚落,几步窜出去,云涯瞪大眼低低嚎着:“大半夜你发什么病!” 水西走出门前,也笑着道:“这不是前几天刚和水千吵架了。” 云涯:…… 水西出得门,夏暖和水东都看着他,水西道:“郡主你进去罢,看过就快回屋,要不再等明日该发热了。”这也确实是水西的考量之一。 夏暖点了点头,慢慢往上走,脚步有些虚浮,洵青想了想,还是没跟上去,水东这种有眼力见的自然收拾收拾和水西撤走了。 云涯身上有伤,夏暖进了门就将门合上,免得进了风不好。 还没走几步,内室一个声音传来,有些颤:“小暖?” 夏暖:“恩。” 云涯声音又传来:“你现在外间坐一下,我还没上好药,你等等。” “好。” 夏暖依言坐在外间,有些出神等了小半刻,忽然想到云涯有道伤在背后,水西却在云涯没上好药就放了她进来,夏暖不笨,瞬间就想透彻了水西的心思。她站起身,有些犹豫,心口隆冬沉闷,夏暖想着,大概明早小爹或者爹就会来捉她回家……想过这些,忽然生起些些勇气,慢慢往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校正的时候想,悔断肠子,该是个啥悔法……哈哈哈哈…… ☆、心意·一回 夏暖脚步虚浮又轻,云涯正龇牙咧嘴慢慢上着手臂上的药粉,丝毫没注意到外界,心里不时将水西这孙子提溜起来骂过祖宗十八代,夏暖走的又缓,云涯更是注意不到。 夏暖在外间慢慢走到内室交接处,从帘子边上跨了半步,正好能看见云涯。 本来夏暖觉得没什么可怖的,但真正见到的那一刻,却是也呆在了当场。论云涯身上的伤势并不是多么可怖,背上的看不到,手上的虽糟糕好歹没伤到筋骨,夏暖小时候经常看夏玮负伤也是见惯了的,可是云涯身上的满身伤疤让夏暖觉得分外刺眼。 大小的伤疤数不清楚,最深的那一道从左肩开始直到小腹才收住势头,夏暖又抬头看了看云涯的脸,依旧是风月无边的桃花色,可,这满身的伤和这脸,是多么怪异的融合…… 夏暖心抽疼,顿时明白了云涯说脸麻烦的意思,所有的替陛下受着的伤都藏在了衣衫下,外人是轻易看不见他的付出,只会说妖媚惑主。这种心疼更让夏暖绝望的明白了一件事,她喜欢云涯,比宁植还更甚。 这种喜欢已经在心底扎根,一遇合适的条件就会破土而出。 夏暖眼眶有些泛红,慢慢走出去,这几步有些急,云涯抬头,两人的目光对接,云涯拿着药的手慢慢放下,两人不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云涯从夏暖的眼里看到了从来未见过的情愫纠葛,他不知道此时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半晌,云涯轻斥,可话语柔和的像是低吟道:“不是让你别进来。” 第37节 夏暖想笑,笑不出,只上前接过云涯手中的药瓶,道:“云大哥你不是伤了背吗,我给你撒药罢。” 云涯闭眼咬牙低骂道:“水西那坏胚子……”没说下去,两人却都懂。 夏暖故作轻松道:“没事,我小时候看我爹受伤的时候多了,撒药什么的还好。” 云涯顿了半晌,嘟嚷一句:“我一个大男人倒是没什么,你可是……” 夏暖将那药粉慢慢抖到云涯手臂上的伤口处,无所谓笑道:“没什么,我又不嫁人,云大哥你忘了?” 云涯被这话一哽,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夏暖手轻得很,比云涯自己撒得还匀净,云涯看着她纤长的素手轻动,总觉得心里有股火燃起来压不住,那初萌的情愫蠢蠢欲动,心却熨帖得不行。 手臂撒完,夏暖绕到云涯身后,云涯也顺从伏低背,夏暖却是被一个深深的印子吸住了视线,那印子上的皮肉比周围的皮肉都要薄一层,当时,怕是…… 云涯久久没等到药粉撒下,正要回头,背后几点微凉的轻触,他整个人都被定住了。云涯感到夏暖的手指滑下背脊骨侧,偏生她手指凉,云涯身子热,冷热差异的触感清晰得不行。云涯一动都不敢动,耳根炙热。 略带了哭腔的低音呢喃:“这是挖毒箭的伤疤?” 云涯久久没答话,也不敢回头去看夏暖,他指间微颤,眼眶热红,他心里清楚明晰夏暖在为他伤心,他几乎有了想哭的冲动,这并不是一句情话,也非什么许诺,可是那语调、那语调……那在乎的语调让他有了种虽死无憾的心情,这一句话捂热了他的心。 云涯镇定了好久,才勉强开口,有些哑:“恩。” 夏暖想装作不在乎,可止不住哆嗦道:“再深几寸是、是不是要……?” 云涯又顿了好久才答:“太久了,忘了。”声音粗粝喑哑。 夏暖一瞬觉得自己逾界,不再多问,轻轻将药粉撒下去,云涯眼眶热得不行,他大口吸气,直到药粉撒完他才觉得好受些,背后的伤浅,手臂上的伤却深,云涯自觉拿起纱布慢慢裹着左臂,夏暖将药粉放下,接过他右手的纱布,慢慢不徐不疾一圈一圈给他裹着,手指不时擦到云涯肌肉,虽然生疏,还是在云涯的指导下裹完了。 纤指翻飞打了个结,就算完。 夏暖看着云涯问:“背后的伤需要裹么?” 云涯:“伤浅,不用。” 夏暖点头,尽责将药和纱布都收到了内室柜子上,又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事情做了,回头呆看着云涯,恰云涯也在看她。目光交缠,越发难分舍。 夏暖回神猛然低下了头,像是在逃避什么一般,走近几步再抬头又是如常神色,轻柔道:“云大哥,我走了,你,注意身体。” 说完这句话,夏暖又添了句:“少受点伤。” 云涯专注看着夏暖,突然问:“你心疼我?” 夏暖一怔,半晌尴尬笑笑,半真半假想打趣带过道:“嗯啊,是人看着都……” 这话没说完,云涯起身用右手推了一把夏暖,不重,刚好撞到背后的隔断帘子边的雕花木板门上,夏暖还没反应过来,云涯的泪痣就晃在眼前,口齿之间印着云涯灼热的薄唇,夏暖脑中的弦轰然崩断,下意识想挣扎,云涯的身子随之覆上来紧紧将她禁锢在方寸之地,他裸身的热度透过单薄的夏衣传到夏暖身上。 心跳得不像是自己的,夏暖低吟一声,换来的是云涯的舌头不断舔舐她的唇瓣,想要探进她的檀口。 夏暖睁着的眼睛看到的是云涯紧闭的纤长睫毛,他动作轻柔,禁锢夏暖的身体却不容撼动半分。 “小暖……”鼻音唤着夏暖的名字,将她的心都要灼化了。 夏暖不再挣扎,顺服着靠着云涯,闭上眼,慢慢张开口,任由云涯予取予求,任由他将她的脑子和心弄得晕乎乎的。 这一吻绵长,从初时凶残的攻城略地到后来毫无章法的温柔缱绻,云涯放过她的时候,夏暖颊面绯红喘着气,却不敢睁眼看他。 云涯的唇轻啄夏暖的颊面,从脸颊又到脖颈,夏暖无法抑制低低呻|吟,但他又分外克制,只浅浅一啄便罢,手收紧了夏暖的腰身,紧紧相贴。 云涯最后在她耳边喘着气道:“小暖,睁眼看我。” 夏暖缓缓睁眼,眼睫濡湿,轻轻颤着。 云涯的额抵着夏暖的额,凝视着她,不容她躲闪:“小暖,哥喜欢你,你嫁给我罢,我不想要孩子,只想要你。” 莫大的甜蜜化在夏暖的心口,她哭起来,含糊不清道:“云大哥,你真好。” 云涯心疼笨拙吻去她的眼泪,苦涩化在舌尖都是甜的。 “我以后会对你更好。” 夏暖闭目泪又落得更厉害了些,却迟迟不应,云涯心咯噔一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夏暖低低咳了两声,强行止住,缓了缓抬头,看着云涯,目光清冽。 夏暖道:“云大哥,你先放开我好么?” 云涯只觉得被无形的一巴掌打了脸,口中不松动:“你先说。” 夏暖低头,小扇子一眼的长睫毛颤了又颤,拿一只手捂了心喘气道:“云大哥你该猜到了的。” 云涯愣了,压着声音道:“我猜不到,你说。” 夏暖又沉默了好久,猛然抬头,眼神清亮的恍若稚子。 夏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笑出来的,只觉得有些行尸走肉重复着在心底说了十几遍的话:“我喜欢子玉哥,云大哥你是知道的啊。” 木讷着又道:“云大哥你这么好,会有好姑娘的,何必在我身上花心思。” 夏暖忍不住泪了,任由它流下,还是不停:“云大哥你把我当妹妹就、就很好。” 云涯怔怔往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看着夏暖,张口欲言,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哑着声道:“我不信。” 夏暖张口就想到了萧羽跟她说的那句话:“有些事,勉强不来的。” 她不知道此刻该夸自己聪慧还是夸自己能分神。 云涯看着夏暖,喉头抖动,还是无言。 夏暖理了理衣角,道:“云大哥,我先走了,你、也早些睡吧。” 云涯看着夏暖一步一步走出去,带上了门,他心好似被捅了个口子生疼,摸不着又治不好,云涯心思烦乱想了许多,最后却想到水东说的,追姑娘一定要脸皮厚,不怕被拒。 夏暖装着镇定将门合上,再走几步,脚下一软,洵青忙上了搀扶她,夏暖脸上无泪,可神色哀伤,洵青摸不准这是发生了什么。 夏暖失神低声道:“回屋吧,我们。” 洵青只得从命,一回屋子,夏暖就窝在了榻上,好像看着远方又好像在发呆,洵青抱了一床薄被盖在夏暖身上,夏暖不言不语,连眼珠也不动。 过了会,洵青低低道:“郡主,洗漱了。” 夏暖动了动,答了句:“哦。” 然后就像木偶一般被霜河还有洵青伺候着上了床,霜河也觉出了不对,夏暖上了床后,霜河问洵青,洵青蹙眉:“别问了,明日再说。” 那厢。 水东正要上床睡了,门蓦然被打开,只见云涯套了一件袍子,往床边一坐,双手抱着头,看不真切,水东心摸不准,起身戳了戳云涯道:“喂,怎么了,最难消受美人恩?” 云涯道:“我在感受一种心绪……” 水东听着云涯声音沙哑,又见他不如寻常暴躁,以为事情成了,直嘿嘿笑着道:“怎么,感受感受什么叫喜出望外?” 云涯半晌道:“不,是五内俱焚……” 水东:…… 水东一下子蹦起来了,叫着道:“怎么了?你和小暖这……” 云涯咬牙道:“老子就知道,水西这个孙子……” 水东不敢激云涯,只拍了拍云涯的肩膀宽慰:“要不你和我说说?” 云涯:“不想。” 水东:…… 两人静坐了许久,水东见他这样实在是没办法,只得豪气壮志道:“这样吧,我陪你喝酒,我喝酒,你喝茶怎么样?” 云涯略微点头应了。 只是酒还没喝好,话也半句没套出来,水千就来报,夏暖半夜发热了。 水西也被水千半夜提溜起来去给夏暖瞧病,洵青焦急得不行,看向云涯的眼神那叫一个欲言又止,水西本来半吊子着治这个病,把脉把到一半,整个人清醒了,对着洵青道:“这究竟是什么脉象,我……” 话没说完就被洵青拉到了一边,洵青半遮半掩道:“郡主最近换药了,以往都是尤复礼太医在诊治,细的我也说不上,最近施了针,有没有什么外方不用药能把这烧退了。” 水西毕竟不精于医道,一时半刻也说不出什么,心里却古怪得很,只得道:“有,拿烈酒给她擦额头,你家郡主体质阴寒,再找个踏云楼的人给你家小郡主耗内力传功生热,捂一身汗出来就好。” 洵青告谢,正好水东搬出来的酒又有了用处,云涯想亲自给夏暖运功,被水东阻止了,最后定的是水千,云涯执意在外间等着,水东莫奈何,也只得陪着,这样一折腾,到天亮时分,夏暖的热才退下来,临了人要醒了,云涯带着水东走了,水西掺着水千走的。 夏暖醒的迷迷糊糊,不多时又睡了。倒是真正累惨了洵青。 第二日天还未大亮,宅子倒是迎来了一个人,皇商萧羽,身后带了些人,神色匆匆,也是一脸的疲惫。昨日到了驿站已是很晚了,熟料夏暖并不在山上,萧羽只得等到今早捉了个踏云楼的人指路方才找到这处。 水千前来接的萧羽。 萧羽开口就问:“小暖还好吗?” 水千不知道怎么说,实言道:“昨夜发烧了,已经退了,萧大人跟我来。” 萧羽暗暗咬牙,又心疼又气。 进了屋子,一见洵青和霜河的样子,也知道她们尽力了,萧羽并不责骂她们,就坐在内室等着夏暖醒来,手中拽着那吐了血的手帕等着。 夏暖一醒来,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也不喊人,也不哭闹,就安安静静慢慢坐起来。 萧羽见她这样,愣神之下还是怒声问:“你走前是怎么答应我的?” 夏暖这才注意到萧羽,颤巍巍叫了声:“小爹~” 萧羽见夏暖神色分外惹人怜,以为她又要卖可怜求饶,硬着心将那手帕扔到夏暖面前质问道:“你敢说这不是你吐的?夏暖你……” 这话还没说完,夏暖哇一声哭了出来,是实实在在哭出声来了,萧羽一愣,才意识到不对,有些手忙脚乱过去抱着夏暖,口气不善道:“谁欺负你了?” 夏暖不说话,哭的声音大得很,夏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哭过,萧羽本来还硬着的心瞬间就被夏暖哭柔软了,不停摸着夏暖的头发安慰道:“小暖,小暖,怎么了,告诉小爹……” 夏暖放纵的哭着,似乎是找到了依靠,对着萧羽尖利哭叫道:“小爹,我好不想死,我好想多活几年……”夏暖死死拽着萧羽的的衣服。 萧羽的心疼一霎就被夏暖嚎出来了,要说的都卡在了喉咙里,只能紧紧抱着夏暖。 夏暖迷乱不清继续道:“为什么是我,小爹我喜欢他的。” “我喜欢他的……” “可我偏偏要死……呜,我知道我活不了几年了……” “小爹……呜呜。” “我不好。” “我不想死,可没有办法……” “小爹,我想活,我不想死……” 萧羽的心被这些话活生生挖下一块。 第38节 作者有话要说:  校准的时候,感觉从前的自己伤害了自己……原来我是个会被自己伤害的作者……大家不用安慰我了,我自己去角落哭(手动再见)~ 因为问萧羽和夏玮评论从开文到现在比较多,不想伪更,双更了,后天开始,更新时间改到每天的20:00,方便我修改文,谢谢大家的支持~(虽然我觉得双更这章可能更会被打,但是凌晨可以看到下一章,是不是很棒?!!) 双更又少一章,想听到爱我的评论,我需要呵护~~~嘤嘤嘤~~~ ☆、心意·二回 夏暖哭的实在厉害,在外面办事路过的水千眼皮直跳,听了几句什么生什么死的,也不知道头绪在哪儿,整个京城的生意或多或少都跟萧羽挂钩,萧羽是万不能得罪的,水千拿不准,硬着头皮去将云涯叫醒,云涯半梦不醒正困顿得很。 云涯扯过水千手中的被子,袍子松松垮垮,疲倦问:“怎么了?” 水千干脆利落道:“萧羽来了。” 云涯默了会,清醒了些,声音亮几分:“来了就来了罢,去了小暖的屋子?” 水千点头,继续道:“夏暖哭了,额……很大声那种……” 云涯掀被子的手一滑:“什么?” “郡主哭了,就像是我们审的犯人那种哭法。” “你先出去守着,我马上来。”云涯道。 水千应下抬脚就走了。 云涯快速整理好自己,一出门就往正屋去,站在外面瞬间脸色更不好,他听到了,此刻夏暖已经消停些,可是那种隐隐约约的啜泣声还是分外清晰。云涯想进去,随即想到自己没有立场,又僵硬呆站在了外面。 洵青出来给他泡了杯茶让他等着,云涯看着喝口浓茶就问:“怎么了这是?” 洵青神色复杂看云涯一眼:“我也不知道。” 云涯半晌后压抑着怒气问:“萧羽骂她了?” 洵青连忙摇头道:“萧爷就说了一句不到,昨夜郡主就有些不对劲……自从自从……” 话不点破云涯都知道和自己有关,他脸色越发不好,也没再问下去,静静端着茶站在院子外面,背脊挺得像竹一样笔直。 内里。 夏暖哭得倦了,萧羽眼眶也是红的,安抚了几句,夏暖力竭倦了又睡过去,萧羽连忙叫来尤复礼的大徒儿让他把脉,那人手搭在夏暖的手腕上良久,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道:“萧大人,还是尽早将郡主送回京让师父看看罢,我……实在才疏学浅……” 萧羽没生气,点了点头,往外间去了。 洵青上前来递了条热帕子,萧羽擦过脸才舒口气。 洵青小心翼翼道:“萧爷,云大人站在外面好久了。” 萧羽伸手揉了揉眉心,叹气:“知道了,你去准备辆马车,我们要尽快回京。” 洵青应下去准备了,萧羽又喝了杯浓茶,放下杯子,往外走去。 云涯还站在外面,脸上无甚神情,萧羽瞥他一眼:“跟我来。” 云涯一言不发就跟着萧羽走。 萧羽走出院落,选了颗树下站着,也不看云涯,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样。 云涯静默等着他发问,一站又是好久。 萧羽轻咳一声,道:“张竹你知道在哪吗?” 云涯被问的愣神,还是回:“不清楚,师父很久没回信到踏云楼,不过,根据昨天交手的那人的说法,可能近半个月就会回来了。” 萧羽:“张竹回来了你让他来找我一趟。”云涯点头。 萧羽又斟酌了用词许久,有些像是被抽去力气的疲惫缓缓道:“其实,宁植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对小暖的心思我一直知道,不过小暖这样……你觉得小暖和宁植合适吗?” 云涯蹙眉道:“不合适。” “说来听听。” “宁家向来一脉单传,长媳需要操持整个宁家,现在陛下又要对付谢家,朝里面水这么浑,太后又嫌弃她,嫁过去还是受委屈。”云涯越说越觉得有些不值。 萧羽点点头,又问:“她跟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不要宁植?” 云涯料不准萧羽要干什么,只得一板一眼回:“她说她身子弱,生不了孩子不想去讨嫌。” 萧羽心一滞,咬紧了牙,觉得难过又愤怒,深深吸了口气眉眼都皱起来了,想骂胡说的话生生被自己压住,愤怒踢了树一脚,胸口起伏呼吸急促。 云涯看着他动作,心里说不上的诡异。 萧羽转身看着云涯问:“上次送来的太岁你们踏云楼是不是还有一半?” “是。” 萧羽:“我拿我京城的两家铺子换,拿一家武器铺子和药材铺子罢,给么?” 云涯心里的那种诡异达到了顶峰,他略微抿唇,萧羽的药材铺子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京城就那么几家,但越这样云涯就越觉得怪,那太岁也不小,一半也够救几次命的,上次那半怎么用也用不到这么快…… 萧羽不依不饶问:“你有其他要求可以提,我和夏玮会答应的。” 云涯蹙眉回复道:“这太岁来了踏云楼几年了,我们基本用不到,萧大人实在急需我可以将另一半都送过去。” 萧羽眉眼开了些:“行,送来吧。听闻你们这一批主事里有个善用毒的?” 云涯:“对,是水西。” “张竹教他的医道里是不是有些什么不外传的保命手段,比如那套诡异的针法张竹教给他了吗,还有那痛的渗人的止血法子?” “教了的。” 萧羽舒口气:“行,你这个月别把他往外派,缺人了我给你办。” 萧羽又看云涯一眼:“我先带小暖走了,你、你要是想来看她就来吧,我不堵你,她见不见你我就说不准了。” 云涯沉默一阵,蓦然发问:“小暖都给您说了?” 萧羽摇头:“没,只抱着我哭了一通”忽然一扫阴霾笑起来,“想问我怎么知道的?” 云涯缓缓点了点头。 萧羽拍了拍衣服,漫不经心道:“那次落水,你没出去。”说完转身就走了。 云涯越发摸不准萧羽的态度。 赶着路好歹在正午回了王府,夏玮的脸色阴沉的得可以滴水,尤复礼早就在王府候着了,见着夏暖被抱回来就进去给她把脉。萧羽累的坐在外间喝茶,时不时神色恍惚。 夏玮怒道:“简直是胡闹,她醒了一定要好好的教导一顿。” 萧羽觑夏玮眼:“算了罢。” 夏玮睁圆了眼:“算什么算,这样就跑出去了,也不知云涯那小子给她灌了什么迷魂药。” 萧羽捏了捏额角,也没好气:“发什么疯,关云涯又什么事?” “要不是他带小暖出去,能遇上这些事儿?他还真看得起自己了?”夏玮寸步不让。 萧羽冷声冷气:“呆会小暖醒了你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我过会跟你说个事。” 夏玮不依:“万一下次还这样呢?” 萧羽火气也上来了,啪的一声把茶杯往夏玮脸上一甩:“□□大爷,女儿都这样了,有多久的活头,你骂鬼啊!” 夏玮躲过了茶杯,可茶水也浇了他一脸,他火气更重,正要骂人,一抬头就看到萧羽红着眼眶气的上气不接下气喘着,蓦然就平静了,夏玮拿袖子擦一把脸上的茶水,走过去拍了拍萧羽的背,口气带了几丝讨好:“别气了,我不说她,好了罢。” 萧羽闭眼,别过头,暗自生气,夏玮则抱着他不松手。 尤复礼出来了,萧羽和夏玮几步上前,尤复礼一时竟是默了,夏玮额头一跳:“怎么了?” 尤复礼斟酌好久才道:“王爷,这毒压不住了。” 夏玮:“什么叫压不住?” 尤复礼:“药不能再重了,再重郡主的身子也受不了,这毒,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引出来的,郡主身子弱太重的药用了亏身不能长用,老朽无能,真的压不下。” 夏玮脸色惊诧无比,萧羽苍白着唇小声接了下句:“压不下会怎么样?” 尤复礼叹气:“郡主可能会时不时吐血,还,命不久矣,前段时间用的药太重了,这次不能用这种自伤八百损敌一千的法子,否则单是猛药就可能……老朽会派徒儿时不时用针法给郡主压毒,其余的……” 夏玮声音发颤:“其余的怎样?” “其余的,都看造化。” 夏玮久久无声,萧羽倒是还镇定,勉强笑了笑:“劳烦太医了,我这就找人送您回去,陛下那儿我们会去说,可能以后要您少去太医院了。”是要尤复礼专为夏暖守着了。 尤复礼摆了摆手:“那样老朽还落得轻松,萧大人客气。” 萧羽忙送着尤复礼走了,留下夏玮有些呆愣愣,过了好久才慢慢坐下。刚才萧羽说的没多久活头,竟是说中了。 夏暖过一会醒了,神色有些呆滞,夏玮在外间看了女儿一眼,竟是不敢挪动半分,看了会,失魂落魄走了,也没进去。 萧羽回来找了他半天,最终在书房找到人了,夏玮将自己关在书房,坐在一副字面前,字是很多年前提的,是普渡寺主持写的,是爱憎苦三个字,一挂许多年。 萧羽坐在夏玮旁边,关切道:“哥,你还好吧?” 夏玮声音有些干哑:“尚可。”顿了顿,“今天你去发生什么了?” 萧羽口吻平静:“我本来想骂她一顿,她一见我就嚎啕大哭,我还以为谁欺负了她,结果……”萧羽声音有些哽咽,咽口口水还是继续,“结果小暖抱着我说,她不想死,想多活几年。” 夏玮又没声音了,单手捂着眼,呼吸急促,只点了点头。 又过了好久,才问:“为什么她突然这么说?” 萧羽苦笑,是了,平日的小暖,是镇定的,是温柔的,从来也不给人添麻烦也不会说这些无用的话。所以好不易说出来一次,让人这么酸涩么? “哦,还有一句,她说她是喜欢他的,我猜是云涯对她说了什么爱慕的话,被拒绝了罢。” 夏玮声音带了点怒气:“云涯是什么东西,也配觊觎我的女儿?” 萧羽舔舔嘴唇:“你知不知道,她怎么对云涯说拒绝宁植的,小暖说,她生不了孩子,不愿意去受气。” 夏玮:“简直胡说八道,她要真喜欢宁植,嫁过去我也不会让她受这种苦,老子的女儿都不好,留鬼的后生屁的孩子。” 萧羽这才接口:“旁的且不论,云涯这孩子能明知这种情况下还喜欢她,我就觉得挺不容易的。你我都知道小暖是胡说的,但是细细一想,谢孟庭生下小暖是这样,小暖就算能生孩子,恐怕也和当年一样结局,能不能生就都不重要了。” 夏玮被萧羽说的无言,重重叹了口气。 萧羽道:“其实小暖长得像谢孟庭,性子却有些像你,有些事情倔得很,又不愿意麻烦别人,她接连拒了宁植和云涯,大概就是不想以后给他们徒增伤心罢。” “我……” 萧羽打断道:“我看云涯不像是会放弃的样子,小暖的事情,他若有心也是会知道的,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第39节 夏玮叹了口气:“我觉得云涯不好,杀孽太重。” 萧羽似笑非笑觑夏玮一眼:“再不好也比当年你灌我药强。” 夏玮:…… 萧羽有些失神呢喃道:“再说,好不好又有什么干系,小暖能和他过一辈子吗,能乐一天我就不想让她难过……” 夏玮的心又痛起来。 两个人又默了好久,萧羽突然道:“对了,张竹要回来了,到时候,办法会多些罢。” 夏玮叹气:“但愿吧。” 踏云楼。 云涯一行人傍晚时分回了踏云楼,云涯一整天脸色阴晴不定,大家都有些不敢惹他,水东知道却不敢劝,何况早上萧羽还把人领走了,倒是像夏暖受了莫大的委屈,更是让人雾里看花起来。 云涯一回踏云楼就吩咐水南将另外半边太岁给安阳王府送去,水南有些不愿,云涯生硬道了句:“你是堂主还是我是?” 水南什么解释的话也没得到,反而被云涯刺了句,水东一直递眼色,水南也知道讨不了好,作罢不再问下去,认命派人送了太岁。 天擦黑的时候,洵青来了趟,递了个瓶子给门房,道:“给你们大人的,前些年御赐的天山雪莲,解毒的药。”门房认识她,还没多说话洵青就急匆匆走了。 水南从水东那儿听了个大概,将药递给云涯的时候,云涯神色复杂。 水南:“呐呐,小暖送给你的。” 云涯不信:“确定是小暖?” 水南耸肩:“不是她是谁,总不成安阳王爷送个药还派她贴身丫头来罢?!” 云涯:“那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对你有意呗,否则管你是死是活。”水南刚才受了云涯的气,此刻说话也不客气。 云涯更觉得头疼:“可是她说了对我无意。” “什么意思?”水南好奇。 “虽然我不信,可她说还中意宁植。”云涯想也没想就说了。 水南顿了顿,看着云涯,云涯正等着她说什么,水南毫不不客气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阿云你也有今日……” 云涯:…… 这次是真真切切动手了,云涯毫不客气将水南踹出了自己屋,当着她的面啪一声关了门,水南摸了摸鼻子,有些灰溜溜的处境错觉。 水东一看赶紧将自己媳妇扶起来,好不心疼:“叫你今天别去惹这煞星的。” 水南不慌不忙:“我总觉得我发现了什么。” 两人往回走,水东问:“你发现了什么?” “你昨天不是说阿云身上有胭脂味道,但又没说他脸肿了,这味道,至少得抱一下才能沾上罢,按常理,至少是抱着表白心意的罢。小暖那脾性,虽然温柔,可是是个姑娘真的不喜欢,总是能给登徒子一巴掌吧……” 水东:“说不定阿云皮厚呢,打了看不出来。” 水南瞪水东:“你忘了小时候师父也是轻轻打他的,他脸上皮细,再轻也是得几个时辰才消红,后来大了师父就换了法子。” 水东一想,还真是。 水南摸了摸自己下巴:“总觉得不是这么个事儿啊,不过,谁让他凶我,哼哼,让他自己想到死罢!我才不会帮他!” 水东:……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堂主脸皮厚,打了看不出来,我竟然笑出来了~哈哈哈哈~ 本文大概的意思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矣 好像我一直都没说,在这里说罢,谢谢mie-mie、烛小蝉、萝卜干、陌晚、扶风乱月、* kuchen给我投的雷,我会加油努力写文的~~~ 谢谢我才是不厚道的人,一直以来给我这个写文拖拖拉拉的人的支持~~~ 爱泥萌~虽然我真的还在心疼措不及防必须的双更qaq~~~还是爱泥萌gt3lt~~~ ☆、心意·三回 云涯抑郁了一天,终于找到了第一个自己觉得是症结的地方,首先,他怎么能不如宁植这孙子呢!宁植这小子有谢娴还招惹小暖,他可是连个女人都没牵过!这些且不论,就宁植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有办事的能力怎么能和他相提并论! 要不是姓宁,鬼知道在哪里。 论长相罢,也是他略胜一筹啊,小暖经常瞅着他不放他是知道的,就宁植的书生样,哪有他看着靠谱实在…… 论产业,他可是青燕的堂主,青燕整个大夏都有人有产业,就算以后交手给徒弟了,这青燕按老辈旧制,产业怎么都能带走四分之一,怎么算也不是小的。而宁植就是清贵世家,可连青燕的三分之一的产业也没有…… 这样林林总总想了一圈,云涯果断认定,就宁植这怂样,都比不上半个自己的!当然,除了家世和那酸绉绉的学问。 想来想去,宁植这人真是没半分好了。 水南来送东西,云涯问她:“你觉得宁植比我好么?” 水南看着云涯眼下的青黑,还是放过了他,就事论事:“家室好,前途好。” 云涯:“可是比人而言,我差他什么……” 水南哼了声:“别想了,对了,下个月底人家成亲,你想破脑袋他也不会回头和你抢小暖的。” 云涯握拳砸了下桌子:“这么快就成亲了,他和小暖没见面还不过三个月罢!” 水南知道云涯心情不佳,忽然歪念一动:“看不过?找麻烦去啊,发泄发泄总是好的。” 这句话正正说到了云涯心坎! 大理寺。 宁植看着云涯送来的夜明珠,皱眉:“云大人送我这个干嘛?” 云涯无所谓露着一口白牙笑:“宁大人不是月底成亲吗,我先送贺礼来了。” 宁植嘴角僵硬:“我和云大人还没熟到这个地步罢。” “是啊,所以我不准备参加宁大人的婚礼了,补个礼物给谢大小姐。” 宁植还记得上次云涯硬塞给他小暖的那个锦囊的事情,当时云涯站在池塘边,咧着个嘴角笑得邪气,二指拿着锦囊悬在池塘上问:“要不要,不要我就扔了,反正也不想给你?”他当时气得上前抢过,转身就走。 那这夜明珠……宁植心塞,将盖子合上,安阳王府什么没有,夜明珠好似也不特别名贵。 手颤了颤,宁植咬牙:“这不会也是小暖送来的罢?” 云涯送这么女气的东西就是要让他难受,他眉眼轻扬:“你说是就是。” 宁植看着云涯,云涯也笑看宁植,两人不说话。 宁植深吸口气,将夜明珠的盒子放在案板上,愣了半晌,道:“云大人不喜在下,何必如此?” 云涯抿唇笑:“这可是没有的事,宁大人该不会是误会什么罢。” 宁植不想绕话,直接挑破:“怎么,云大人不喜欢小暖?” 云涯被这话直接得伤身,带笑的神色一敛,两人对视都有了些争锋相对的意味,云涯又一咧嘴直接认了:“是啊,喜欢。” 宁植叹口气:“我和小暖有缘无分,你不必如此试探我。” 云涯:“反正心意总是要带到,我也不想,这就告辞。” 话说的棱模两可,云涯转身就走了,每一句都没有切实说是谁的心意。宁植看着云涯,总觉得,这事没完。 事实上,确实也没完,第二日又有不少朝堂上的事压到了宁植身上,宁植翻看一下折子,怄得吐血,本来都是云涯手上的事情,也不知怎么,让陛下分到了他这儿。这些事进行了小半,已经有了些头绪,可这一扔到他手上,就要从头开始,给的时限还缩短了。 回家的路上还总是遇到以往不熟的官员来拉人去玩,又偏偏是想认识结交的,再过一月不到就要成亲,只得狠心拒了。 宁植这般过了几日,实在受不了,拉着相熟的好友去酒肆喝了几杯,吐了吐心事。 这日,云涯又衔着根野草,在大理寺后墙边上靠着。整治的人手段还没使出来,他今天准备了一场好戏,也不知宁植接得住不。 再过会就该散值了,他却觉得有些无趣乏味。 倏尔有脚步声往这边来,云涯心知肚明,是有人要早早溜了,他吐了野草,闭着眼也不看,就等着大理寺整时散值。 那声音却分明传入耳,带着点惋惜的意思:“哎,你说子玉怎么那么可怜呢?” “宁大人怎么了,你们昨日不是去举杯对饮了吗?没相敬欢啊?”另一个声音道。 那声音又道:“呐呐,你是知道的,子玉这么大都没成亲,可不是在等安阳王那小郡主吗,熟料是这么个结局。” “什么结局,我瞧着谢家大小姐也不差啊!” “你是来的晚,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谢家大小姐是不错,可根本不是子玉心尖上的人。要说这夏暖郡主,也是个狠心的主!” 云涯蓦然睁开眼,侧了侧脸,仔细听着墙那边越来越清晰的话。 “狠心,不能吧,都说郡主人好身子弱啊。” 那声音接着说:“怎么不狠心,身子是弱,你说,不喜欢子玉就算了吧,不答应就不答应啊,她爹是安阳王,谁能把她怎的,可也不该这样糟蹋人!” “你说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声音压低了:“你是不知道罢,最初宁太傅就和太后意见不合,太傅中意的就是安阳王的郡主,太后却中意谢娴,不过这种事哪有姑姑做主的,这不就让子玉等了这么多年嘛,安阳王势大,又独,岂不是比右相家更好?” 另一个声音连忙道:“是这个理。” 那声音又道:“可郡主满了十六岁偏偏不喜欢子玉,不喜欢也就算了,太后为了激子玉特意找了郡主去问,结果她却说谢娴好,这才绝了子玉的心思。我觉得吧,不喜欢就不喜欢,何必硬是要推着谢娴给子玉呢,再过几年,指不定子玉又能遇上自己喜欢的姑娘呢!” “你这样说,还真有点狠心。” “怎么不是,谢大小姐虽好,可右相家那么势大,少不得左右宁家。” 另一个声音压低道:“别说了,这些朝堂世家的事情,少说一句罢。” “呿,我就是替子玉不值罢了。” 云涯皱眉,转身走了。这时已经快到了散值的时辰,云涯走出去拍了拍自己找来的那个戏子的肩,对他道:“你先回去罢,今天不急。” “可是,大人不是要我……” 云涯冷声:“我有其他的事要办,不会听人话?” 那戏子不敢再多言,讨个没趣走了。 云涯走在路上,整个人是懵的。 如果这人说的是实话,也就是说,夏暖骗了他,从一开始在宁植这件事情上就没说实话?云涯皱眉,不对,如果是骗他,为什么哭,那时夏暖哭是真的,伤心也是真的,分明是真的喜欢宁植才是。可…… 第40节 云涯更加想不明白,按理说来,夏暖和宁植家世真是门当户对,就算不能……云涯摸了摸下巴,如果夏暖在这件事上骗了他,那不能生孩子会不会也……云涯皱眉,想到了萧羽特意问他的话和萧羽的反应,那分明是,愤怒??? 如果早就知道了的话,正常人会愤怒? 越想越觉得没对,云涯进了踏云楼就直奔着水西那处去了,水西正在翻阅卷宗,云涯一把将他从梯子上拉下来道:“我有事问你。” 水西被拉得措不及防,哎哎叫着:“松手松手,阿云,你手劲小点。” 云涯看着水西手上的医书愣了愣:“你不是寻常不看这些吗?” 水西实话实说:“你们的脉我把了那么多年,寻常的脉息我都知道,上次给小郡主把脉,总觉得哪儿没对,这正找着呢!” 云涯急道:“你当时怎么不说?” 水西一愣:“说什么,我都不知道的事情,我说个屁!” 云涯兀自静了静心,舔舔唇道:“按理你是半个大夫,那我问你,小暖能不能生孩子?” “哈?” 云涯:“你就给我个大概。” 水西摸了摸下巴,咂摸半天,不确定道:“如果真的只是体弱,调养好了完全没问题,她不还是个黄花吗,能出什么问题?” “可她身子,比较弱……”云涯越发迷惑。 水西无语瞪他眼:“哪个贵女身体特别壮实,她这样也就是稍微比其他贵女弱些,怎么不能生孩子!你又不学医,别瞎说!” 云涯彻底默了。 水西才意识到没对:“怎么了,人家不喜欢你,你也别往小郡主身上泼脏水吧!” 云涯嘴唇嗫嚅一番,终究是下了决心道:“你擅长打探消息,给我去办个事儿,去问问宁家当时是中意的谢娴还是夏暖,宁植之前和谢娴有没有往来。” 水西见云涯面色不好,没多问,只身出门了,反正这事对于他容易得很。 云涯走出去,人都有些恍惚,所有的细节都像是云里雾里的绕在他脑海中,就是对不上。 云涯拐了个弯,还是去找水南了。 水南见云涯:“哟,这谁啊,你不是整治宁植去了吗?” 云涯拉着水南就走:“跟我来,有事问你,你帮我论断论断。” 水南见云涯阴着一张脸,直觉不是小事,也不开玩笑了,安然跟着云涯走。 到了云涯院子外的石桌前,云涯泡了壶好茶,两个人分别喝一口,他才缓缓开口问:“你说,如果,一个女子拒绝心爱的男子,但是又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是为了什么?” “啊?该不会你要说小暖拒绝你罢?!”水南挑眉。 云涯:…… 云涯冷声:“说正事呢,不是我,是宁植,小暖和宁植够门当户对了吧,除了家里不让,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在一起的?” 水南瞬间好奇起来:“可,宁家不是喜欢谢娴吗?” “宁家为什么要放弃夏暖去选谢娴?”云涯反问。 水南想想:“你说的有理,有了夏暖,谢娴什么根本不够看,光身份就高谢娴许多,何况还有安阳王和萧羽这大树。” 云涯还是把自己知道的坦白开了。水南的神色瞬间变得和云涯一样奇怪。 “你想到了什么?”云涯问。 “我……”水南这话没接下去,兀自问,“对了,你一直很不信小暖不喜欢你,我相信你的感觉,你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非要说?”云涯窘迫。 “要不我先走了?”水南作势要起身。 “别,我说。” 云涯一五一十说出来了,还把萧羽的那段也分毫不差说了,水南差点跳起来。 水南像看病入膏肓的人一样看云涯,拿手指直戳云涯,怒其不争:“阿云啊阿云,师父好的你没学到,这对女人的木讷劲你怎么学这么足呢,你这是要活活笑死我!” “你大爷,快说!”云涯耳根红透。 水南笑的快仰倒:“还好你聪明,遇上个笨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办,那实打实就是喜欢你啊!” 云涯不解:“可,她说不喜欢,第二天还哭了。” “你呆啊,不喜欢你放着给你亲,亲完还不反抗,还任你乱亲任你抱着,早一个耳光给你了好么,小暖可是郡主,瞧着也不是没主意的人,不喜欢你,进去给你撒什么药粉啊!” 云涯被水南这么一嘲讽终于明白了那股违和感是从哪儿来了,是了,是从夏暖的动作神态之中来的,那个吻,明明是心甘情愿的,却又拒了他,怎么能叫他想明白。 云涯一想通,顿时陷入了更大的迷惑之中,抬眼看水南一眼:“那你说,她拒绝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会拒绝宁植呢?” 水南摸了摸下巴:“肯定有什么苦衷罢,我觉得她瞒着你的事可能不是简单的事,还有,你不觉得,这么快就用完了半个太岁的安阳王府,也很怪吗?” 云涯心一凉:“别胡说,说不定是尤复礼给她配药用掉了。” 水南忽然叫了一声,怔怔看着云涯:“你再说一遍。” 云涯不明白,还是道:“说不定是尤复礼给她配药用掉了!” “对了对了,就是这里没对,太岁这种大补的药,就这么轻易用掉了?” 云涯被水南说的一怔,细细想来,也觉得安阳王府对夏暖的保护到了令人发指的细心地步,手颤了颤:“你是说,小暖的身子很不好?” 水南摇头:“不像,她身体弱是从小就有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这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世人皆传萧羽每个月给夏暖进补的药材都够京城中小贵一家家用月余,这有什么好瞒着人的?我就是觉得,她不嫁人有不嫁人的苦衷,不一定是体弱。” 云涯咬牙:“那还有什么?” 水南慢慢露出个阴笑:“万一小暖是个石女呢?” 云涯一颤,嫌恶看着水南:“石女什么你真敢想!” “可能性还不小呢,你瞪我干嘛!” 云涯叹气,转身走了,也不想和水南说话,看来这事只有自己去打探了。 不由心思又转到了石女上面,石女,石女确实不能生孩子,突然又觉得真的能对上,云涯心里崩塌一块……尔后又咬牙,石女就石女,石女他也要了! 不过,首先,得搞清楚到底是什么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扶风乱月、* kuchen给我扔的雷~~爱泥萌~ 谢谢冉冉的云对我的肯定,我会加油的~~~(坚定脸!) 端午9号当天双更~存稿又少了一章,然而我还在卡番外……嘤嘤嘤~ ☆、心意·终回 安阳王府。 尤复礼在夏暖身上又施了一套针,药没用,全放膳食中调理了,夏暖自从回府了就很安静,有时候又有些呆呆的,洵青不说,下人不敢问,皆是尽心伺候,第三日尤复礼来的时候,夏暖看着这个老太医给自己尽心把脉,霜白的两鬓昭示着他迈过的无常年岁。 尤复礼问完夏暖的症状之后,正斟酌着用什么药,冷不丁夏暖看着他问一句:“尤太医,我要是最坏的情形,能撑过今年吗?” 尤复礼抬头,夏暖的眼神平静无波,未笑,安然看着他。 一霎尤复礼从夏暖的脸上看出一种超然,他心慌乱一瞬,才勉强咧出个苦笑:“郡主怎么这么说?” 夏暖:“我觉得身子越来越不爽利了,想问问太医。” “郡主,”尤复礼斟酌用词,“这人都有病痛,老朽从未见过郡主最坏的情形,老朽……” 夏暖悟了:“哦,我知道了。” 尤复礼还准备说什么,夏暖脸上绽出个微笑,像是破冰一般,梨涡显露,竟是有几分轻松道:“这就看命数了罢,各有缘法。” 尤复礼哑然,像夏暖这般,从小就徘徊生死之间,确乎是可以看破了。 尤复礼走了,夏暖精神头好些,搬出早就不用的古琴,用指尖挑出一首破碎的曲子,也不知想什么般反复弹了几遍,手上无力,弹出来也不怎的好听,夏暖从小虽学这些,可是她手无力吐气不济,笛箫琴瑟皆是不多碰。 洵青守着,看着夏暖肯动弹动弹了,心里好受些,忙不殊伺候着。 弹完夏暖又看了看远处,眉眼温婉,转向洵青,柔声问:“洵青,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去哪里?” 洵青不解:“以后?” 夏暖点头:“恩,以后,我要是不在了,你何去何从。” 洵青是当年被夏玮从杀手堆里带出来的,从小受着非常人的训练,可年岁还小未杀过人,夏玮带她回府准备审问,小孩让人不怎么堤防,竟是逃了,半大个孩子也逃不出王府,夏玮搜出她的时候就躲在夏暖的院子,血污满身。 当时是夏暖看着动了恻隐之心,求了一句,从此之后她就跟着夏暖,服侍得尽心尽力。 夏玮看了她两年,觉得还好,才渐渐对她放宽心。 洵青跟了夏暖这么久了,冷不丁夏暖说这么一句,一时发懵。半晌心酸叫了句:“郡主~” 夏暖倒是释然,宽慰笑着:“我是想着,你不是王府的家生子,又没卖身契,我看你也不像是想嫁人的,这一院子人就你跟我最亲,提早问问……你别告诉我你没想过,我不信。” 洵青眼眶发热,慢慢道:“想过,我想替郡主去大夏走走,我功夫好,别人轻易也欺侮不了我。遇到合适的人合适的地方,也许就留下了。” 夏暖神色复杂看着洵青,不说话,起身走去内室,洵青在外面听到剪刀的声音,忙走进去看,见夏暖散了髻,剪了自己的一缕乌发,正慢慢塞进一个锦囊之中,她看着洵青进来,笑着将锦囊递给洵青。 洵青不解:“这是?” 夏暖任由头发散着,也不梳了,踱步到外间又坐到琴前面。 手指随意挑着琴弦,清脆铮铮,夏暖缓缓开口:“你带着罢,若是真要去看,带着它,当是和我一起了,我一直想找个人这么做。” “郡主……” 夏暖安然:“佛说,大千世界,日月星辰,江河淮济,一切含灵。我死后,就归于这大千中,不必伤春悲秋。” 洵青还欲说什么,夏暖娇俏笑起来,又似寻常一般耍赖:“好了好了,洵青你最好了,别再提这个话头,我坐了几日身子都僵了。” 洵青将锦囊慢慢收了,夏暖已经凑过来拉着她的手:“快快,帮我把头发梳起来,万一爹来了看见定是要责骂我的。” 洵青被夏暖逗笑,夏暖从来就怕夏玮,从未变过。 洵青的手持着绿檀的梳子慢慢给夏暖顺发,蓦然想到一句话: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世间见白头。 洵青深吸口气,手微微发抖。 夏暖回府几日之后,又恢复了寻常一般,再也不提出去玩,每日就鼓捣着小东西也是自得其乐笑意盈盈的模样,饭量也好多了,就是每晚睡前都得看一遍心经,那时候也不怎么说话,看完就睡,让洵青和霜河略微不安。 有一日,硬是带了胭脂要萧羽给她画个妆容,萧羽无奈,画了,明净好看,夏暖踮起脚尖就用唇脂蹭到萧羽的衣领之上,蹭完就跑,边跑边笑着叫着:“小爹,让你前几日骂我,哈哈哈哈~”声如银铃,让萧羽抓着了好一顿挠痒求饶。 到了夜里,夏玮回来了,抓着萧羽的中衣神色莫辨看了好久,萧羽方才明白那小没良心的是打的这主意,第二日,果然起身又是腰酸背痛,夏玮走了后,萧羽寻着夏暖又好一阵闹。 第41节 踏云楼。 云涯单手敲着桌子,所有的纷繁都理不顺。 水西的消息打探回来,明晰得令人发指,那人确实没说谎,宁家最初中意的确是夏暖,后来夏暖拒了宁植,太后找了宁太傅谈话,这才变了意愿开始撮合起宁植和谢娴起来。安阳王的意愿也很明确,坚决不将夏暖许给宁植。 而宁植和谢娴的接触,最早就是通过夏暖的,还属于一年见三次都算多的,夏暖拒了宁植之后的个把月才顺着家里的意思私下见了谢娴几面。 也就是说,宁植之前根本和谢娴没什么。 也就是说,夏暖,果真骗了他。 云涯手顿住,一阵蹙眉。 尤复礼那边也悄悄找人问了问,一切都很正常,夏暖自小头疼脑热的特别多,可能是没了娘,萧羽和夏玮特别在意夏暖,这十数年如一日的在意,反而找不出什么不对来。云涯很烦躁,找不出个头绪。 水南也坐在他对面,两人互相都烦躁着。 水西倒是捧了本医书,报上自己的询问结果就一副淡然模样。 过了半晌 ,水南道:“我觉得,有个人肯定知道。” 云涯看向水南。 水南舔舔嘴唇:“太后肯定知道,正如宁家没有拒绝安阳王的理由一般,太后也没有,但是太后的态度从开始就那么决绝,定是知道什么的。何况,当年还是夏玮保的今上登基,就算是冲着感激也不该拦着。” 水西将医书放了放,笑:“太后还知道当年先帝宫里死的妃嫔到底是谁下的毒手呢,还知道遗诏有没有动过手脚,还早就知道夏玮和萧羽是一对呢,可是,谁敢去问呢?” 水南瞪水西一眼,讨个没趣,当没说过。 云涯早就想到了,此路不通。 一众人商量无果,走前水西似笑非笑道了一句:“阿云,你这可是高岭之花,比我难啊!” 说完也不顾云涯的难看脸色,哼着小曲走了。 最后,云涯选了个最笨的法子,就是每日在安阳王府顶上守着。 他就不信,守他个半年都出不了结果。 可是看着夏暖和萧羽疯玩,看着萧羽给夏暖点胭脂,他还是觉得心涩得慌,再观夏暖脸上笑靥如花,又怀疑起来水南的判断。可真是,理不断剪还乱。夏玮功夫也好,只要夏玮回来了云涯是断然不敢靠近安阳王府正院的。 安阳王府。 这日,夏暖在画室将先前画的那幅画完成了,是云涯那副,上了色,又用水墨画了副云涯拔剑的图,这次夏暖没有刻意修改云涯的气质,几笔就将他邪气的笑画了出来,笔锋浓转淡,剑刃生寒,上扬的桃花眸子招人得很。 画完夏暖看了许久,用小指挑了点儿胭脂点在云涯的左眼下方,泪痣凸显。 夏暖淡淡笑了。 洵青看到,赞一句:“郡主这幅画传神些。” 夏暖道:“上一幅本来是想送人的,云大哥不喜欢艳色就刻意抹去了,这幅倒是……” 言犹未尽,洵青却明白定是自己留着看当个念想的。 夏暖摸了摸画边,轻轻问:“好看么?” 洵青点头:“云大人本就生得好。” 夏暖不再多言,让洵青将画拿出去晒干,洵青捧着画拿着纸镇,小心在石桌上铺好,拿纸镇压牢了,猛然回头四顾,周遭都静悄悄的,洵青蹙眉又看了看,确定没人,才有些疑惑的回屋去了。 回去不一刻萧羽就来叫人了,得了些反季的花儿,让夏暖过去看看。近日萧羽和夏玮留在府中的时日越发多起来。 她们匆匆走了,不多时,房顶现出个人影来。 不是别人,正是云涯。 云涯看着那画心里发慌,从屋顶上看不清只能看到大概是个男子,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宁植,犹豫好久,还是飘下去几步走到石桌之前,暗暗想着,若是宁植他就毁了这画,走到桌前,身形一滞,呆立良久,挑出个笑意来。 “口是心非的丫头。” 说完将风干了的画一卷,不客气放到了怀里。 夏暖回来后,洵青怀中抱了盆十八学士,朵朵好看。夏暖兴高采烈和洵青讨论着什么,过了会,才发现画不见了,云涯看着下人们拼命找,丝毫不慌,老神在在坐在树枝间看,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得意,过了半刻,夏暖出来了。 夏暖照着石桌边上的一片竹子慢慢找,洵青没劝住,有些角落,夏暖毫不在意就跪下去也不脏了衣服,找了一圈,人都倦了,洵青不停劝,夏暖不听,坐在树枝上的云涯脸色也不好了,有些后悔。熟料夏暖又找了第二遍,云涯再也笑不出来,就怔怔看着她执意找,手拢在衣袖里,越发收紧。 第二遍也没有,夏暖还要找,洵青厉声吼了一句:“郡主,那只是一幅画!” 夏暖被吼得一阵失神,过了会才点点头好像明白了,云涯心都被夏暖这神情揉皱,只见夏暖舔舔唇角,干哑道:“洵青,我想小爹了。” 才回来又想?洵青却丝毫不敢激夏暖,忙点头:“好好,我的好郡主,先换身衣服吧,我们去找萧爷。” 夏暖进去换了身衣服,出来的时候又扫了一眼石桌,低声道一句:“找不到就算了。”洵青点头,却忙不殊在夏暖背后对着霜河使眼色。 夏暖一走,霜河哪里敢真不找了,厉声对着院子里的丫头说:“死的啊,还不快找!郡主回来之前一定给找到!” 云涯难受着悄悄将画扔到了后院,再也不想看下去就走了,回了踏云楼越想越刺心,拼着伤没有好还是去地窖取了壶梅子酒喝,越喝却越沉默。最后云涯手收紧了酒杯,暗暗道,他一定要知道这里面的玄虚。 后几日云涯也不敢戏弄夏暖了,就安安静静守着,踏云楼的事物全堆在了水南水千肩上,水东负责找上次抽他那孙子,水西还在查医书总觉得快接近了。就剩水北还料理他朝堂那堆糟心事,水南头一个受不住,嚎着:“阿云,要点脸好不好,做点事!” 云涯回的分外无压力:“我不要脸。” 水南:…… 夏暖在安阳王府乖顺了些日子,萧羽越发觉得没对,想着云涯也不来了,还是抽了一日时间,准备带女儿去选点儿秋冬配套的首饰,实则是走走散散心,夏暖听了表现得不是特别高兴,淡淡笑着,萧羽心里有些堵。 云涯第二日充分发挥水东传授的死缠烂打精神,带了水北尾随到底。 还真是巧,安阳王府的马车一路竟是去了珍宝阁,青燕手头的产业,云涯自是厚着脸带着水北一路躲到了后方去,夏暖照例上了二楼挑拣,云涯隔着帘子看着,这么多天了,这是两人距离最近的一次,他有些晃神。 夏暖爱新奇,挑了不少,洵青也站在边上看着。 萧羽不喜欢这些,楼下等着。 夏暖在琉璃打造的柜子前看了好久,指了指一枚碧水玉,咽了口口水道:“拿出来我看看呢。”掌柜连忙取出,云涯觑着,是一枚祥云图案的腰佩。 夏暖拿在手中摩拭许久,也不说话,洵青看掌柜有些奇怪,问了句:“郡主,包起来吗?” 夏暖抬头,想了想,摇了头:“算了罢,也找不到人送。” 言罢又将那腰佩放回了盒子中。 那掌柜的见东家这么在乎郡主忙讨好道:“郡主,真不要吗,这碧水玉这么绿的可是难得,这是整块雕成的。而且,昨日谢家大小姐也看了许久,您不要,怕是谢家大小姐回来就拿了。” 夏暖的脸色一瞬变得很古怪,洵青暗骂掌柜多嘴,夏暖嘴唇几番张合,最终道:“表姐要了送人,想来也是配的。” 这配谁就不言而喻了,云涯听得嘴角耷拉。 夏暖不再看那腰佩,又转过去看另外的东西,云涯咂摸着,夏暖初时不会是想着要送宁植罢,越想就越觉得有必要毁尸灭迹,水北深谙云涯心思,还没吩咐就去找人嘱咐好了这事。 夏暖看中了一只桃花步摇,做的霎是精致,黑玉雕成的树皮状簪身,簪头绿色的玉雕成叶子一片一片,红色的雕成桃红,顺着线一朵一朵飘缀着桃花,宛若落花缤纷。夏暖戴在发间,走了几步,兴高采烈道:“洵青、洵青,好看么?” 洵青还来不及张声,楼道间传来个女声:“小暖戴着自是好看。” 夏暖熟悉这声音不得了,尴尬着回头,只见谢娴笑意盈盈站在楼梯边上,一袭嫩黄齐胸襦裙配着娇艳的脸漂亮得很,夏暖叫了声:“表姐。” 谢娴点点头,笑言:“小暖和我眼光很像,昨日我就看着这步摇不放,可今日见了你,觉得妹妹戴着更好看。” 夏暖更有些局促。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声明,更新改在了每晚8点,请叫我们,八点档hhh~ 今天送了小红包,评论过我没领到的大家可以冒个泡~不知道发漏没有~ ☆、朝生暮死·一回 两个人貌合神离聊了一会,夏暖有些想走,耐不住谢娴拉着她看这看那,夏暖颇有些不自在,谢娴将昨日看中的东西都包了,那腰佩没拿着也不气,夏暖想告辞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那只桃花步摇夏暖也没拿,谢娴自是知道夏暖心思的,将步摇好好包了起来付了银子,递给了身边的大丫头。 夏暖正要走,谢娴抢先道了一句:“不知小暖愿不愿意陪我喝一杯茶水,说说话。” 夏暖抿唇,还是点了头。 云涯在帘子后面挑了挑眼角。 萧羽听了夏暖来告诉他这事,想说又不知怎么不准她去,最后叹气道:“随你吧,想去就去吧。”夏暖低头跟着谢娴走了,萧羽看着又心堵起来。 洵青也跟着,谢娴倒是一路上放松,夏暖分外沉默起来。一路走着,最后也不知谢娴怎么想的,选了开春时候城北那家茶楼,照例在二楼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夏暖不反对,又是座与座用屏风隔断,反而方便了云涯和水北偷听。 谢娴点了杯龙井,夏暖不能喝茶,便上了壶用花果泡的水。 夏暖捧着杯子,有些恍惚,不自主往城北门口看,想到这半年发生的事情,竟是比头十几年都精彩繁复。 谢娴看着夏暖的模样,笑问:“小暖想什么?” 夏暖抬头平静看谢娴一眼,安然道:“年初的时候,我下去要施舍一个流民,遇上了□□,我的一个婢女秋衣染了瘟疫,死了。” 谢娴语塞,一时不知怎么接下去。 夏暖也没想着她接下去,只自顾自道:“我就是在想,秋衣那么好,说没就没了,有些可惜。” 谢娴安慰道:“斯人已逝,妹妹且宽心。” 夏暖良久无言,再抬头直视谢娴的时候,带了几分通透,好似想明白了什么:“说起来,我还没恭喜表姐呢,表姐和子……和宁大人的婚事,是下个月月底罢。” 谢娴脸上带了几分红晕,点点头:“到时候你会来吗?” 夏暖却有些咄咄逼人起来:“表姐希望我去?” 谢娴一霎默了。 夏暖笑笑将茶杯放下,温柔道:“明人不说暗话,表姐要问什么,问罢。” 谢娴见夏暖这么豁达,倒是暗自咬唇,想了半天,尴尬笑了:“小暖你还是这么通透。” 夏暖吐舌头:“好歹是皇族中人,虽不敏,笨可是不行的。” 谢娴笑开来。 谢娴被夏暖这么一说,倒是放下了最初的戒备,有些窘迫却不见焦急,慢慢道来:“你知道,子玉最初是喜欢你的,这么多年了,我也知道,你有意于子玉,我…… 谢娴坚定看着夏暖:“自从我和子玉定亲开始,我始终不敢见妹妹,想来觉得心有愧,虽然我知道妹妹亲自将子玉推给了我,可我,就是想问问,为何?” 夏暖毫不意外谢娴这般质问。 夏暖欲开口,首先自己就笑了,自嘲的笑。 笑完倒是分外轻松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我不是个长情的人,表姐该是知道罢,在这里,云大人救了我。” 谢娴万般料不到夏暖是这么个回复,神色复杂。 隔间的水西一口茶水还没喝下去,瞬间吐了出来,这小郡主真是够可以的啊,这不就是暗示谢娴,对云涯一见钟情了吗? 第42节 云涯暗中恼火得很,面上不显,不动声色听着夏暖的胡诌。 谢娴半天道了一句:“我不信,你和子玉,这么多年了,哪里是……” 夏暖喝一口茶,心微微有些抽,她压着不去抚。 夏暖开口声音都有点飘:“表姐你是不是觉得,云涯家世没有宁植好,就连朝中的风评也是毁誉参半的,我万般不会喜欢?” 谢娴不尴不尬点头,论起来,云涯哪里有宁家的长子好。 夏暖正色看着谢娴,虽然心中知道,可是谢娴点头的那一瞬还是有些气,压了半晌又兀自将火压下去了,镇定道:“表姐你觉得,宁植比云涯好在哪里?” 云涯隔着一道屏风,听这问话,心绪很微妙。 谢娴:“自然好多了,宁家是清贵世家,子玉现在任大理寺少卿,自是前途无量。而且子玉言行举止皆是让人无话可说。而云涯,只是个陵寝官,就算得圣宠,也不过是……”话不点明,夏暖却知道后面定是跳梁小丑一类的话。 夏暖蹙眉,有些不悦,抿唇辩驳:“大夏自古,无军功,不封候。宁家百年世家,如果没有个太后作姑姑,太傅作爹,表姐以为,子玉哥还能做到天子近臣吗?” “可……” 夏暖放下茶杯,碰到桌上一声闷响:“表姐你有没有想过,你我算什么,你出生自谢家,我生自安阳王府,自小就有最好的东西用,可知道为何?不是你我有多好,而是你我的长辈一步一步为子孙留下的荫蔽,就拿我而言,走到哪里都有人高看一眼,为什么,不过是我父战功赫赫这半壁江山乃是安阳王守下的,不过是萧羽为皇商,整个大夏的命脉握了一半在手! “我自小身体不好,流水的药材进用,旁的不说,若是换一家人出生,我是活不到此刻,光是天价的药材就能耗死京中一家小贵,而什么郡主的名头,夏姓的光采,为什么,全赖着我爹的军功我才有这一切奢靡受用。 “表姐,正如德言容工,我样样不如你,可是走出去,不会有人说你比我好一样。天子近臣哪里是那么好做的,云涯不过无权无势一个孤儿,哪里比得上子玉哥能放肆,这些圣宠都是有条件的,都是拼命挣出来的,而子玉哥傲气铁骨,单凭一人,能挣出来这些吗?” 夏暖说完,低低咳嗽两声,整个脸都有些透红,谢娴呆看着夏暖,张着嘴半晌无言。 云涯手顿住,一刻后复又闭上眼睛慢条斯理喝茶,水西看不出半分变化。 谢娴最终道:“旁的我不知道,小暖,说这么多,你是真的很喜欢这人。” 夏暖呼吸有些急,难受不言。 谢娴微微笑:“那小暖,表姐愿你们心有灵犀,比翼双飞。” 夏暖苦笑:“表姐可以省省这话。” 谢娴不解:“怎么了?” 夏暖终是用手抚了抚心,开口还是自然:“哦,没什么,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人家看不上我来着。” 云涯一口茶不顺,呛得来也吐了,捂着嘴直咳嗽。 水西眼睛也瞪直了,这小郡主说的话怎么和自己家堂主反着来的呢? 谢娴最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云涯踹了水西一脚,使眼色,让他去救场,水西被踹得生疼,想想洵青,还是屁颠屁颠去了。 不一刻,云涯就听得水西看似不经意的话道:“咦,这不是小暖郡主嘛,怎么在这儿,前几天水南还提起你呢……” 谢娴和夏暖的话自然是说不下去了,水西搅合着,谢娴坐了没多久就匆匆告辞了,夏暖也自是松了口气,又捂着胸口咳了几声。 水西看着夏暖,故意大声道:“郡主,你脸色怎么不好,要紧吗?” 夏暖摇了摇头,有些孱弱道:“没事,缓缓就好。” 水西和洵青又拉里拉杂说些话,过了会水西送她们去楼下马车,夏暖看着水西欲言又止,水西人鬼精,看似不经意道:“对了,上次阿云的伤口还多亏了你们的药,已经好多了。” 夏暖这才点头上了马车,还有些低低咳嗽。 水西送走人,回头一看,云涯就在他身后站着,水西躲避不急,被踹个正着。 水西:“嗷嗷嗷,我这可是功臣啊,阿云你都舍得下手?!” 云涯瞪他:“叫那么大声,是生怕夏暖他们猜不到我在隔壁是吧!” 水西抱着腿往远处跳嗷嗷嚎着:“小郡主脸色可不好,你还不跟上去。” 云涯又瞪他眼。 水西当然没被磋磨太久,云涯追着夏暖走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以前还不觉得,现在看来,夏暖分明就是有事瞒着。 不只是傻丫头,还是个小骗子! 云涯直觉准的很,跟着夏暖回了府就听得她和洵青的对话,有几分急促,正是他猜疑的内容。 安阳王府。 洵青拧了个帕子给夏暖,心疼道:“郡主,你何必骗谢家大小姐呢?” 夏暖无力接过帕子擦脸:“哦,那该说什么?” 洵青有些默了。 夏暖失神一会,慢慢道:“我知道表姐要说什么的,不外乎是,我寡情罢了。可是……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 洵青:“郡主,你难受就别说了。” 夏暖摇头,抓着洵青的衣袖问:“洵青,小爹说骗人不好,可是我今年的谎话快赶上过去十多年的了,咳咳……” “洵青,你说,谢娴姐来找我是不是要说子玉哥当时为了我多么难受,多么……多么……她是不是来替子玉哥要个公道的,当时子玉哥瘦了好多,我都看着的,可是……可……我不好,是我不好……” “郡主,别再说了!” “子玉哥会不会恨我,如果子玉哥恨我,云大哥……咳咳咳……” 接着就是一阵杂乱的咳嗽声,云涯的心被揉皱又展开。他站在门扉隐秘处,眉头皱起来又松动,反复如此。蓦然洵青大叫一声,云涯整个人都被拉回神了。 “郡主!郡主!……求你别想了,霜河!霜河!……” 洵青叫了半天霜河来了,她们立刻往外匆匆小步跑去,神色慌张得不行,云涯站的那么明显洵青都没发觉。 里面安静极了,诡异的安静,云涯却觉得脚下重逾千斤。 头脑里一个声音回荡辗转,所有的隐藏,都在这门后面。 云涯深吸口气,慢慢往里走,他常年练功,走的又缓,就算是武功深厚的人也不一定听得出这脚步声,可是呼吸却凌乱极了,微微刺耳。 入眼的那个瘦削肩膀一抽一抽的,好似在压抑什么,很久才轻咳一声。云涯往旁边走两步,夏暖的侧脸苍白如纸,嘴唇却艳丽如血…… 云涯蹙眉,又往旁边走了一步。 他持剑的手发颤。 夏暖手中一方素斤,红梅点点,一团一团晕染开,她唇角湮出一条线,艳若胭脂。 云涯眼中雾气上涌,他咽了口口水,喉头抖动,嘴唇震颤。 “小,小暖?” 夏暖蓦然抬头,四目相对,她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般睁圆眼,惊恐攫住她。 一瞬不到,夏暖低头咳起来,在云涯眼前活生生吐出口血来,染得她素指璀璨。 云涯的呼吸乱极了,几步上前,给她拍背,拿过她手上的帕子,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方素帕给她擦嘴角擦手,他的手不断发颤,几次都滑开想擦拭的地方。 夏暖闭着眼不愿看他,慢慢要自己压抑咳嗽,再次要睁眼的时候,才慢慢缓过来。 云涯神色冰冷木讷看着她,再不是记忆中的模样,夏暖努力咽下口血水,轻轻喘息。 相顾无言。 云涯兀自压抑了好久,才拿着帕子哑声问:“这,这是什么?”音色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破碎。 夏暖倒是平静了,不哭不闹:“血。” 云涯深吸气:“我知道,我是问,你为什么会吐血?” 夏暖轻嗤笑:“云大哥,不是吐血,是吐毒血。” 云涯右手握拳死紧,额上青筋跳动,低吼:“我知道是毒血,我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还多,我会不知道这是毒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吐毒血!你倒是说啊!” 夏暖看着云涯发红的眼眶,犹如困兽一般。 她笑的越发像个花妖,也不知道是笑什么,尾音还带着卷儿,她一边笑,左侧眼眶一边落下温热的水汽道: “云大哥,自然是譬如蜉蝣,朝生而暮死。”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心疼~ 今天又校正了后几章,准备打包打包东西,失踪几天,免得被刀片炸了~ 啊,我养了只猫,叫七夕,样子请看我的网页版专栏头像,大家可以叫我七麻或者小七麻~~~ 说到专栏,我一点都不急悬挂微博(其实是懒~),后期开起车来,我自己都怕(神秘的微笑~~) 马上要200个收藏了,今天看我最初发文只有2个藏的截图,有点感慨,一步一步就这么多了,我在想,要不要写点段子,但是你们刚看完正文又看段子,会不会……不适应? ☆、朝生暮死·二回 云涯说不出话来,目疵欲裂,夏暖闭了眼不再看他,云涯脑中转了半晌都毫无思绪,头脑真真是空白成了前所未有的一片雪色。 云涯猛然握着她的双肩摇她,慌乱道:“不,不,你是个小骗子,你骗我你不能生孩子,你骗我你喜欢宁植,转眼又去骗谢娴你对我一见钟情,骗她我看不上你,你这个小骗子……你给我解释,这一定都有解释!” 夏暖被云涯摇得难受,回头瞪他,道:“是,我是骗子,我压根就不喜欢你,也不喜欢宁植,都是你们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你走,你走!” 夏暖去推云涯,奈何云涯力气大,她的手不时擦到云涯的脖颈却根本推不动他,他就紧紧禁锢着她双肩,双眼深红看着她,好似要将她拆皮剥骨的怒视。蓦然勾出个物事,五彩的绳子碧绿的坠,夏暖看清那物,只觉得脊背最后一丝力气被抽干了去。 那是她最初送的平安扣。 云涯也不将坠子塞回去,只禁锢夏暖道:“别再骗我了,你分明喜欢我,你要是不喜欢我画什么我的像,不喜欢我替我在谢娴面前出什么头,不喜欢我……你那天找那么久的画……” 夏暖听完,呆呆看着他,云涯也看着夏暖,分毫不让。 那股麻痒又入喉,夏暖止不住咳嗽起来,云涯慌乱无措想抱着她,夏暖咳得急,血溅在他雪白的衣衫之上,倒真是应了水西的话,宛若高岭之花。 云涯的心要碎了。 洵青带人进来,一见这情况,惊叫:“郡主!” 云涯回头看洵青,那一眼杀气外露,看得一众人不敢上前半步。 夏暖靠在云涯的肩膀,咳完了,又缓一阵,下颚染尽绯红,云涯又抖着手给她擦,那方帕子血都要吸饱了,洵青硬着头皮上前几步:“郡主,你这……” 夏暖喘口气,指着门,上气不接下气:“出去,全部出去。” “可是……” “出去!”夏暖厉声叫一句。 洵青被夏暖气势所慑,跺跺脚果真带人出去了,霜河急的不行:“洵青姐,怎么办啊这怎么办?!” 洵青缓口气:“我去找王爷和萧爷,你守着。” 第43节 言罢一路跑走。 内室。 夏暖静静看着云涯给她擦嘴角,想说的话一句说不出,辩解苍白,多说亦是无益。 夏暖抬手,指尖沾着血渍点在云涯的右眼边上,轻轻道:“云大哥,上次见你眼眶红还是你去了公主府之后呢,这次竟是因我红了。” 云涯不言,就看着夏暖。 夏暖吐口气,温婉笑了,一如初见般道:“是,云大哥,我喜欢你,很喜欢。” 云涯终于得到了想要的话,却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惊喜,他喉头抖动,这么多年了,都说男儿流血不流泪,他生生又有了想哭的冲动。 夏暖看着云涯,头一次不掩饰那种爱慕,边说边落泪:“我初时是喜欢子玉哥的,太后知道我身体情况,不会许的,谢娴姐这么多年确乎也是在等子玉哥,他们很好。三年前的时候,我救了你的那次回来就吐血了,这就没出过府养了三年。” 面对夏暖这种全然坦白的态度,云涯真的着慌了,摇了摇头:“不,别说了。” 夏暖含笑继续道:“年初的时候,尤太医就说过了,我,我……” “别说了……”云涯提高了声音。 夏暖还是道:“那个时候,尤太医就说,我活不过二十岁。” “不!”云涯低吼,咬着牙。 “云大哥,我有错,我不想说自己短命,所以骗你们。” “别说了!”云涯摇头咬牙,“我不信,你就是个小骗子,你肯定是还在骗我。” 夏暖呼吸急促,平复好半晌才又慢慢开口:“可是,这次是真的。” 云涯眼眶尽红,看着她,夏暖回看云涯,再不躲闪,坦荡荡的态度让人绝望。 云涯伸手捏着夏暖的下巴,夏暖不躲不避,任由他大力捏着,云涯凑上去吻她,她乖顺的打开唇,任由他尝她唇齿之间的血味,云涯吻着吻着就不动了,夏暖感觉到云涯胸腔颤动,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埋首在她脖颈一侧,有温热顺着她衣领流进了肌肤。 云涯绝望道:“可是我喜欢你啊,小暖,我喜欢你啊!” “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我舍不下你!” “我喜欢你。” 夏暖哭着道:“云大哥,你这般好,定会遇到比我还好的姑娘的,我不好。” “可是我不想要,我只想要你。” 这一句话刺痛了夏暖,她泪涌得厉害,去推云涯,推不动,终是泪崩嚎啕:“我有什么好,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没听见吗?我活不久了,我活不久了! “难道你不明白吗,我马上就要死了,我死了,我爹和我小爹都会肝肠寸断,他们到死之前都要来给我祭坟,我已经够难过了,我已经努力活着了,可是,我活不成,我活不成的,我生下来他们就努力不让我死,我死了他们还要给我打理后事,我在地底下难道还要看着你也来我坟头哭一遭吗?! “难道我还要看着你也要为了我的病心力交瘁,私下难过,四处找办法替我解毒吗?你根本不懂,我不要再当谁的累赘,我求你了,你就像子玉哥那样罢,你好好成亲好好活,我就很开心,我就很好。 “京城里那么多贵女,比我漂亮的比比皆是,你随便找一个都是白头偕老啊!你缠着我干什么,我是短命之人,我死了,你怎么办,你说啊,你怎么办!” 云涯看着夏暖,唇颤了几颤,才缓缓开口。 “可是,京城之中不会再有第二个夏暖替我求平安符,替我所受的伤难过,不嫌弃我出生的了,不会再有了……”平静麻木得让人发怵。 夏暖说完听完,又是一阵猛咳,血溅在指间,滴滴答答下落。 云涯着慌,要去寻什么给她,门猛然被踢开,夏玮大步走进来,一脚将云涯踹到地上:“滚!” 云涯蜷在地上,冷汗直冒,夏玮还要再踢,夏暖忙上前劝着:“爹,爹,别踢了,让他走罢,咳咳,爹……” 萧羽随后而至,对着门口大喊:“还不进来服侍。” 侍女们和尤复礼的大徒弟才鱼贯而入,萧羽没给夏玮再动手的机会,一把拉起云涯就往外走去,夏玮放心不下夏暖,守在内间看着那徒子拿针,给夏暖止血。 云涯生生被夏玮踹出口血来。 萧羽将云涯带到正屋,让人给他换了身衣服,将身上的血打理干净,云涯不愿,萧羽只道:“你莫不是要让全京城都知道小暖不行了罢。” 云涯只得抹了把脸去换了衣服,却坚持要带走,萧羽随他。 云涯出来的时候,萧羽坐在外面慢慢喝茶,安静得很。 萧羽问:“知道了?” 云涯:“知道了。” “还想知道更多?” “想。” 萧羽慢慢从怀里掏了个东西出来,交到云涯手上,是块黑玉:“我懒得说,尤复礼那儿你也别去了,这两天别在京城待,去普渡寺找他们住持,遇到夏玮的人不想死就有点眼色。” 云涯低头看着那玉,又看萧羽。 “去吧,你要是都知道了,还想回来,我迎客,若是不想回来,这辈子就别再让小暖见着你。” 萧羽说完,自嘲笑了:“反正小暖的一辈子也不长,不为难你。” 云涯一震,默然不发一词,拿着黑玉和衣服就走了,背脊挺得笔直。 萧羽看着,也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云涯连夜上山,翻窗进到住持的院落,在住持瞪大的眼睛注视下,慢慢摸出那枚黑玉,住持才慢慢明白过来。 “施主要知道什么?” “夏暖。” 住持长叹一声:“我有一明珠,久被尘劳锁。” 云涯:“我不是和你来促膝长谈的。” 云涯摸出自己的剑,闪闪发亮放在桌上,道:“现在开始说吧,废话省着点。” 住持:…… 云涯回到踏云楼的时候,天刚刚擦亮,他的心却如坠九天。 走进踏云楼的时候,水西终于等到了他,哇哇叫着:“阿云阿云,我终于知道了,夏暖那是毒脉啊!毒脉!” 云涯镇定看水西眼,点头:“知道了。” “可是我还没探究出来是什么毒!”水西叹气。 云涯:“三千繁华。” “哦,”水西点头,“这名字好熟……不对,你怎么知道……哎哎,别走……” 半路又碰到了水南,水南讶异指着云涯唬道:“你这是什么打扮,衣服怎么会有血,还有你提着的不会是尸体罢!” “打斗时沾上的。不是尸体。” “那是什么?” 云涯苦笑:“我的高岭之花。” 水南还没明白,水西还追着云涯,却通通被隔在了门外。 这日后,云涯就将自己关在自己院子里,谁也不见,水西又去找三千繁华的渊源,好不易在自家师父那灰扑扑的医书里找到,看的一眼,一个没站稳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自此副堂主和主事们终于明白了问题的症结在哪儿,更是谁也不敢去劝。 三日后,水南看着不是办法,终于灌了水东几杯酒,塞了一坛烈酒给他,亲自将他踹进了云涯的院子,要他以身犯险去劝谏。 水东嚎了半天,奈何媳妇儿不心疼,最后夹着尾巴乖乖推门进去了,还以为有暗器什么的连忙躲开,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浓重的酒味扑面而来。水东愣了,第一反应是,我|操,他身上带伤还喝酒! 往里走一路都踢到酒罐子,水东的想法变了,我|操,他到底喝了多少! 水东绕了一圈,连云涯的影子都没找到。 正好奇,忽然窗边传来个声音道:“别找了,这儿。” 水东赶忙过去看,云涯旁边放着一套染血的衣,他就安静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阿云,你、你这是,喝了多少?” “自己数。” “……” 水东不敢再和云涯喝自己带来的那坛子酒了,放在桌上,小心翼翼走过去,云涯脸色憔悴,又酗酒几日,更是惨不忍睹,水东尽量忽略这些,说到正事上,问:“这衣服是怎么回事?” 云涯不瞒他:“夏暖吐的血,全是。” “……” “她,她是不是……”水东斟酌用词坐在云涯身边。 “你要是敢说那个字我就打残你!” “……” “阿、阿云,京城里好姑娘多得是,你何必非要……” “也别提这句话。” “……” 水东烦躁抓了把头发:“你到底要怎么样,我们都很担心你。” “哦,我关了几天了……” “……三天。” “该出去了。” 水东一下不能适应,问:“你这就忘了夏暖?!” 云涯瞥水东一眼,慢慢道:“安阳王的气该消了,我该去看看小暖了。” “……” “我|操,兄弟,你别往火坑里面跳啊,郡主那坑你填不平的!” “水南要是只有几天活路了,你休了她?” “这怎么能一样,水南和我可是,可是……” 云涯挑眉:“怎么,可是什么,两情相悦?情比金坚?!” “……” 第44节 水东闷闷道:“可是水南会和我白头到老啊。” 云涯仰着头一点不在意:“功夫那么差,我出去就可以杀了,这样她只能活半个时辰了,你要休了她?” “你!”水东气绝,“你不要胡搅蛮缠。” 云涯吸口气:“你们不是小时候叫我疯子吗,真不怕?” “……哥,我求你了,正常点儿好不好!” 云涯默了。 过了良久,水东听着云涯道:“我这三天想了很久,我想着她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又想怎么搞定她爹,还想着可以去哪儿给她弄解药。这些翻来覆去之后,我唯独没想过,会忘了她,不再理会。” 水东欲哭无泪:“你这是跳定了啊!” “阿东,遇到她之前我从没想过我会喜欢人,我觉得我会和师父一样,就算不醉心武学也绝不可能给自己找个拖累,以后教出来徒弟就自己去逍遥,这才是我的活法。可是我偏生遇到了她。” “你是知道的,师父带我们去青楼见识的时候,就我一个人劈晕了那女人,从此你们都不再提,还私下说我喜欢男的,可当我抱着她的时候,我才明白,那种冲动。 “我没想过放弃什么,我你是知道的,从小要什么拼了命也要,也就是这股子劲儿,我才能练就这么一身功夫。现在,我就想要夏暖。” 水东劝不动了,死心出去给云涯收拾一切,挥别憔悴的云涯,看着他去安阳王府那虎狼之地。 夏玮派的人都折了,没一个人近了云涯的身,夏玮最终亲自上阵,拼着凶狠两人斗了个两败俱伤,当然,是在云涯让着夏玮的前提下。 云涯带着一身外伤,在夏暖院子外面站到了天黑,夏暖都没见他,他也不失落,只说下次会再来。 云涯走出安阳王府门的时候,门外站了个白衣人,肩背开阔。 云涯一眼认出来了:“师父!” 张竹点点头,看云涯一眼:“这是怎么了?” 云涯想了想,道:“我喜欢上一个人,不巧,叫夏暖。” 作者有话要说:  干了自己的这碗□□~ 七麻今晚要出门浪~和朋友吃饭,更不了小段子辣~~我明天有时间更段子(端午将近,怀疑自己的话~) 想起写的时候是边哭边写的,如果大家能看到红眼眶,我觉得我这章的意义就有了,就是共情。 系统提示:作者已经失踪,寄刀片的请缓缓~ ☆、朝生暮死·终回 张竹听了,脸上没有什么神情变化。 看云涯看了许久,问:“话说练功怎么样了?” “清心诀尚在第九层,怕是,最近难有突破……”云涯回。 张竹修炼清心诀早就已臻化境,他个人素来无欲无求,可是也从这处显现出不太适合做青燕的堂主。青燕上一任本也不是张竹的堂主,只是正主在征战之中死了,他这个原本的副堂主也不得不任堂主之责,张竹从来不喜欢这些交际应酬。 张竹比萧羽还要小两岁,自打十二岁那年误打误撞捡了云涯回踏云楼,后来又发现这小子鬼灵精得很便是开始亲自教养。明明是一本正经的教法,教出来的还是满脑子阴损招数的徒儿,张竹觉得很满意,青燕的堂主该是这样的。 等先帝将死,张竹终于将青燕这担子给了云涯,便是开始在大夏周游,寻各类武学流派精髓。 这一走,就是八年未归。 一转眼,自己的小徒儿已经是个如松挺拔的加冠男子。 张竹缓缓点头,吐口气:“为师也没想到这么些年来你还能练到第九层,看来能扰乱你心的事物很少。“ 云涯低头,自嘲想笑。 “师父,我们回踏云楼?”云涯问。 “等会儿。” “好。” 两人不说话,就静静站在安阳王府门外,不一会儿,安阳府门开,走出个娇俏女子,细碎刘海遮面,一身海棠般娇艳的撒花十二幅裙摆,露出雪白的腰身一段,一抬头笑,二八年岁璀璨华丽。云涯注意到她发上梳了许多辫子,额饰那颗青蓝色的石头也不像是大夏流行的东西,云涯眯眼,想到了那天香山上遇到的男子。 那女子蹦跳出来,也不怎的走路,曲裾摇晃摆动像一朵花般。 “张竹,张竹,你竟然还乖乖等我!” 说罢就要往张竹身上扑,也不知张竹怎的动作,女子一下子就扑个空,她不满意咬唇,又扑几次,皆是被张竹躲过,跺跺脚鼓着腮帮子看张竹,作罢。 “好好说话。”张竹轻斥。 女子哼一声,不再理他。一转眼,恰看到了云涯,好奇上挑眼角,伸出二指去捏云涯的下巴,云涯酗酒几日,又见她不过是个娇弱女子,没尽力躲,倒是叫她正正捏住,那手上不知染了什么味道,云涯晃了晃神,不过一霎,手就松开了。 女子眉眼弯弯看着云涯:“呀,你竟是没骗我,果真有个如花似玉的徒儿。” 云涯:…… 操!如花似玉是个什么鬼东西! 女子往侧面走两步,痴痴笑着:“别这样瞪我呀,我虽则斗不过你,可是你也在我手下讨不了好,不如认了罢。”说完,又捏了捏手,“啧啧,年轻就是好,皮肤滑溜得……” 张竹出声:“别欺负我徒弟,说正事。” 女子眨眨眼:“正事?什么正事啊?!” 张竹抬了抬手,女子连忙往后退一步求饶:“别别别,我说,说还不行嘛!” 云涯被这熟视自家师父冷脸无睹的撒娇狠狠震撼一霎。 张竹倒是淡定:“说。” 女子眼珠左右转,半晌道:“你要是带我回你住的地方,让我住你的院子我就全都告诉你。” 张竹垂眼想了片刻,点头。 女子脸色绽出喜色,又想到什么唬道:“先问一句啊,这小丫头不是你心上人罢。” 张竹:“我走那年她才八岁。” 云涯一霎反应过来这是在说夏暖,这女子,来自南疆,他的心颤动,还是压住了想开口询问的念头,只瞧着女子和师父说话。 女子指尖鲜红,在饱满的唇上敲了几下,才勉强道:“那暂且相信罢。” 张竹看着女子,她才正色道:“我的蛊跟我来了京城都在睡,还没适应,我放了她一滴血来看,唔……大概没有我连今年都活不过了……” 云涯脸色很难看。 女子像是发现什么新奇事物一般,道:“耶,你好像很紧张那女子嘛。” 云涯道:“那是,我,心上人。” 张竹想了想,才点头,算是信了这话,转过头,对着云涯道:“这是南疆的圣女,南夜阑。” 说完,指着云涯道:“我大徒弟,云涯,青燕的堂主。” 云涯斟酌着用词:“南姑娘……” 这话还没说完,张竹插话:“叫南姑姑罢,她比我还虚长两岁。” 南夜阑不依:“我哪有那么老,我看着也不过二十不到啊,张竹……喂,你别走,给我说清楚!张竹!张竹!” 云涯分外艰难咽下这事实,翻着手指又算了算自己师父的年岁,恩,师父十二岁捡着自己,今年自己二十三岁……而南夜阑还要比师父长两岁……一口一…… 张竹往踏云楼方向走去,云涯跟着后面,南夜阑缠了会张竹,实在是无趣,倒转着头回去看云涯,也不靠近,隔着两步和云涯说话。 南夜阑:“哟,你这眼生得好,想不到中原还有这种桃花眼。” 云涯:“南姑姑你也生得好,丝毫看不出像是三十有七的样子。” 南夜阑脸色一沉,蹙眉不过一霎,又舒展开眉眼笑起来:“和你师父性子倒是不像,是个睚眦必报的。不过还挺好玩,我越发期待见到张竹的其余徒弟了。” 云涯见她豁达,倒是愿意和她说起话来:“南疆圣女不是不能出南疆的吗,姑姑怎么出来了?” 南夜阑玩着自己的裙摆,跳蹦着转着道:“很简单啊,当代的圣女当然不能,我已经养出下一个了,又……唔,七零八落杀了不少人,好像有……反正我也数不清了,就是很多,然后就出来了啊~大夏挺好的~” 云涯:“姑姑是怎么和家师遇上的?” 南夜阑笑得明媚:“他当时被蛊虫咬了,我那时候正喜欢端正的男子,有个长老就把他当做男宠送了我。” 云涯差点没吐口血,看着自己师父离自己尚有点儿距离,悄悄问了句:“后来呢?” 南夜阑嘟起嘴来:“后来啊,都怪我当时觉得男人要是没力气就不好玩了,于是给他解了蛊还色迷心窍给他弄了个我母蛊的子蛊种上……这下好了,自从他解了蛊我就连他衣服都脱不下了,哎!” “您、还脱过我师父衣服……” “当然啊,不然怎么知道货色好坏,总不能让我到床上再试罢,那多麻烦……” “……” 云涯看着南夜阑心情不错了,这才开口貌似不经意问:“南姑姑,夏暖到底怎么样了?” 南夜阑睁圆了眼:“这才是你最想问的罢!” “……” 南夜阑对着街角一指:“诺,你师父身上没几个钱,我前段时日的银子也花光了,你给我买串糖葫芦我就告诉你。” 云涯买了糖葫芦回来,张竹已经走不见了人,南夜阑心知是云涯故意的,也不拆穿,慢慢撕了糖衣吃着,配上她的脸,还真是不解世事的模样。 南夜阑也不像逗张竹那般逗弄云涯了,老实道:“不好,快死了,我没蛊虫,也看不出个分明,等半个月我蛊养好了就可以知道了。” 云涯声音哑然:“您、治得好她吗?” 南夜阑没心没肺道:“治不好,上一次南疆内乱三千繁华方子就被毁了,我又觉得过于阴毒也没像着我师父好好学这个,后来我不推崇,知道的更少了。唔,好像现在就是我和卓青知道的最多罢。“ 云涯心一紧,有些绝望,茫然看着脚下的路。 南夜阑接着道:“而且,按张竹的说法,她自小带着三千繁华这剧毒活了这么多年,这毒早就入了五脏六腑和她浑然不分,我可没有那天大的本事改命。” 云涯心闷,再不开口,南夜阑见他不说话,转过去看他,发现云涯抿着唇,这才连忙说了些好话道:“哎哎,你也别这么难过,虽然我治不好,不过至少能让她再拖几年,这几年时间,又有许多变数呢,世事无常,你也放宽心。” 云涯脸色才稍霁,笑着对南夜阑道:“姑姑是性情中人,方才多有冒犯。” 南夜阑咔擦咬一大口糖葫芦,笑:“那是,要不然我也不能因着喜欢你师父跑到中原来了啊!” 云涯稍稍好奇问句:“姑姑这是要嫁给我师父?” 南夜阑挑挑眉,道:“你们这儿叫嫁啊?唔……随意罢,我就是要他作我夫婿……我可以给,哎,那什么,聘礼?好吧,反正就是可以给你们很丰厚的那什么,反正我也堆了一堆在南疆无用。” “……” 云涯半晌咧嘴挑眉:“真能给?” 第45节 “真的啊。” “那等您降了我师父可别忘记。” “必须的。” 很久之后,南夜阑才知道,这聘礼是男方给女方的。 可那时她已经给了很多宝贝蛊虫出去。 回了踏云楼,南夜阑就直奔着张竹的院子里去了,云涯则自己去给自己上点儿伤药换件衣服,晚饭的时候,张竹到了云涯门扉口,提了壶好茶,两人坐下共饮。 喝了几杯,问了点儿踏云楼的事物,张竹最后给了句定论:“你做的很好。” 云涯微微笑。 张竹捏着青瓷的杯子,微微摩拭:“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你已经到了懂事的年岁,水东、水西和水北皆是喜爱女子,就你表现得淡淡的,不论多少贵女喜欢你,你以麻烦二字回复我,后来我也不逼你,拖到现在,也老大不小。” 云涯弯了弯唇角:“师父其实是想问我为何喜欢夏暖罢。” 张竹叹气:“我从来和你绕不来弯,是,我是想问。” 云涯喝口茶,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好半天冒出了句:“师父,我找到了。” 张竹愣神:“什么?” “我找到我父母了。” …… 云涯慢悠悠简单说了说自己找的过程,连去夏暖那儿也一并说了,最后有些眼眶泛红,看着张竹道:“其实我当时最想告诉您,不过,现在也不晚。” 张竹默然,拍了拍云涯的肩:“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为师的骄傲。” 云涯咧出个苦笑。 张竹:“其实我本只是想问你为何会喜欢这种娇弱女子,不过现在,我大概懂了。” 云涯看着张竹,笑得晦涩带苦味。 “你怕她死吗?”张竹问。 “怕,”云涯喉头抖动,又轻声道,“很怕。” “那后悔吗?” 云涯抬头看着树叶之间斑驳的碎光撒下,声音找不到落点飘在空中:“不,这种情愫就算短,也存在过,让我觉得,很好。” “师父你,会留下来多久?”云涯问。 “唔,不走了。” 云涯眉眼舒缓:“那您要住在踏云楼吗?” “先住着吧,等……我再带着她住出去。” 云涯会心一笑,并不说破,张竹也不再解释。 云涯却是知道,张竹心中也有了挂念,否则怎么会忍受南夜阑纠缠他如此之久。 云涯深吸口气,往远处望了一眼,又低头喝茶。 那是安阳王府的方向。 道阻且长。 也不知该用什么姿态走下去。 也不知,能走到什么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高考完了呐,希望高三的小盆友们平静对待~~ 因为高考给洒家留下的印象不好,所以没提(潜意识觉得高考的孩子不看本文~~) 对了,我发文的时间卡在晋江晚上,我试过了,浏览器基本上半个小时刷新出来的样子,网页版/手机版页面差不多,最快的就是晋江app了,8点准时刷新下一章,如果急的盆友们,装个app吧~~ 明天双更,12点第一更,晚8点第二更~ 存稿箱又空了~伤心~ ☆、浮世绘·一回 这几日的夏暖,让洵青越发看不透了,也不是不开心,也不是沉默,怎么说呢,就是很沉默的那种氛围就一直绕着夏暖的身边不去,有时候说着说着话,她就会失神想到其他的事情去了,洵青明白夏暖想的是谁。 血止住之后,尤太医说最好不要有心绪的浮动,王爷和萧爷也不说郡主,都劝着,半分没提云涯。几日之后,云涯又来了,夏暖没见,她坐在窗边看着,一个时辰之后洵青进去送水,夏暖忙别过头,洵青发现夏暖的双肩抽动,却不敢多问。 云涯走了夏暖才从窗边下来,走到外面,在方才云涯站着的地方又站了会儿,看着院里的大树被晚风吹动,秋水般的眸子不染纤尘。 这日七夕,外面分外热闹,萧羽回到了府中,想了良久,终于去了夏暖的屋子。 萧羽对着夏暖道:“今天热闹,出去玩罢。” 夏暖和洵青走在路上,她脸上没什么高兴的神色,洵青奉命守着夏暖,根本不敢离开她半步,夏暖不似往日活泼,却也没有不正常的沉默。 走到了半路,夏暖才想着问:“洵青,今天是什么日子?” 洵青惨不忍睹回一句:“今日七夕节,萧爷还嘱咐郡主你好好玩呢,郡主你……” 夏暖看着前方渐渐热闹的人群,答了声:“哦。” 夏暖离人群近了,反而不走了,静立着看了会,忽然对着洵青笑起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洵青看着夏暖唇角的笑靥,也有些失神。 夏暖带着洵青往人群中走,走了几步,道:“给我买一串糖葫芦罢。” 洵青依言,夏暖咬着糖葫芦,渐渐开始说起话来。 “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去买个面具啊?”夏暖问洵青。 七夕节,有些男女为了好玩佩戴面具,更多的则是愿意直接见人,有许多灯谜,更是大夏才子佳人相识的节日,不过据洵青来看,这日小摊贩上的东西是卖的最好的。这不,夏暖站在一个年轻女子的摊前,好奇歪了歪头,面具一瞬被抛到了脑后。 那女子长得俊,拿了根红绳道:“小姐,要买桃花结吗,招桃花。” 她将一条红绳拿到夏暖面前,上面串了个小铃铛,夏暖本不是想要,但是编的实在精致,还是买了个,戴在手上叮咚作响,夏暖摇了摇,面带笑意。 夏暖就边走边不时晃一晃自己的铃铛,有时候还会笑起来,也不知在笑什么。 夏暖不往人太多的地方去,只是路上看到了同行的年轻男女会多打量几分,走着走着,夏暖道:“我们还是去买个面具罢。” 面具的摊前,各色的面具都有,夏暖拿起个狐狸,又拿起个兔子,试了又试,揭下来问:“唔,洵青,你说哪个好看?” 洵青支吾着说不出来,夏暖又套上个钟馗的面具,还没揭下来,听到了耳际的轻笑声,夏暖还没认出来,面具被人揭下,最先看到一口白牙,麦色的肤,那人笑着道:“你也不怕戴钟馗丑了自己,夏暖妹子!” 夏暖顿了顿,道:“唔,柏公子,安好。” 柏林将钟馗甩回去,道:“安好。” 夏暖被柏林的笑感染,也笑起来问:“咦,跟车心姐姐出来的么,车心姐呢?” 柏林笑一敛,抿了抿唇,半晌竟是吐了小截舌头作了个鬼脸:“没有啦~别找了!” 夏暖见柏林面色似有不虞,也不好再问,只点了点头。 柏林顺带唬着脸问:“云涯呢?” 夏暖被问的一怔,看着柏林一时语塞,片刻低了低头:“唔,也没有。” 柏林人精一样,自然猜到些什么,心里倒是叹一句,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 夏暖还要说什么,柏林伸手掐了掐她的脸不正经道:“没有正好,今夜我带你玩儿,小暖妹子!” 夏暖看着柏林笑得无忧,亦是跟着笑,有些苦,轻声道:“好啊。” 两个人走着走着,洵青和柏林的小厮跟在后面,在护城河边,柏林指着一座偏僻空桥道:“唔,去年我拿着折扇从上面下来,迷倒多少姑娘啊!” 夏暖不信:“能有什么不同。” 柏林被夏暖轻瞧得有些恼,从小厮手里抓过一把扇子,蹭得冲了上去,那桥半掩在一颗树后,只得见一半,柏林在那头好久不出来,夏暖还心想莫不是有什么事,往前踏了一步,却见树影之后凸显白衣一角,夏暖停住。 柏林扇半掩面,留了一双眸如寒星,剑眉入鬓,刷一声放下扇子,唇畔含笑。 身姿倜傥,练过武的人有股子干练气势。 柏林挑着眉:“怎的?” 夏暖愣了会儿,蓦然笑起来:“啊哈哈哈,哈哈哈,你这样……这样……简直不像你……” 柏林轻恼,上前去捏夏暖的脸颊,捏的她疼:“说,是不是英姿飒爽!是不是!” “不是,就不是……” 夏暖一侧身,一面笑一面往边上跑。 “小样儿,别跑,看我不弄死你!” “就不,就不!”夏暖吐舌头,跌跌撞撞跑。 柏林也不真追她,夏暖却觉得好玩极了,跑了会儿,累的喘气,颊面颜色淡红姣好,笑若银铃。 都不想跑了,两人对视片刻,一笑泯恩仇,又同行开始慢慢走起来。 柏林还不舍不弃追问:“怎么不是英姿飒爽了?” 夏暖:“太冷漠了啊,不像你了,我见你你都在笑呢,这一冷着脸,就很……好笑……” “……” “那这个不像我的我怎么样,是不是英姿飒爽?!” “啊哈哈,别捏我脸……唔……是,是,是!” “哼!” 途中,柏林和夏暖各自买了碗乌梅汁,上面还浮着细碎的小冰块,霎是凉爽。 柏林喝了口:“酸酸甜甜的,不过还是挺凉快。” 夏暖:“你不喜欢这个味道么?” 柏林咧嘴笑:“我嫂子怀孩子了,最近桌上都是这么个怪怪的味儿,零嘴也是,有些腻歪。” 夏暖想到什么:“你该是喜欢喝酒罢。” 第46节 柏林想想,半晌低声道:“其实不然,我酒量不怎么好,我喜欢喝果酒,这样有味儿又不全是辛辣。” 夏暖失神:“比如,梅子酒?” “恩,蓉地有家小馆子,梅子酒酿的特别……好……” 柏林回头看着夏暖的神色,语句渐渐慢起来,夏暖双眼还是有些茫然,过会又低下头去。 柏林眨眨眼:“这是怎么了?” 夏暖低声在柏林耳边说了句,柏林一瞬眼睛睁大,压低声音道:“这是干什么?” 夏暖激他道:“不是做不到罢,我知道她功夫好……” “不是,你这……”柏林看着夏暖。 夏暖又低下了头,半晌从嗓子里掐出一句:“就是想试试,从来没单独出来过。” “可你分明是……”柏林有些急。 夏暖咬唇:“不是有你么!” “……” 又走了会儿,柏林被夏暖那沮丧劲儿打败了,咬牙切齿:“你是在我面前装这样子罢。” “没有。” “你……” “你不是也心情不好么,正好一起啊!” “我……” 柏林神色变化好久,终是一咬牙:“你可得听我的啊!” “唔,好好好,都依你。” “小声点儿……” 夏暖压低声音,笑着道:“好。” 柏林支使小厮去买乌梅汁,洵青怕夏暖吃多了冰对身子不好,也跟着去了,准备要一杯无冰的。他俩一走,柏林就拉着夏暖往人堆里跑,夏暖跟着柏林分毫不敢落下,好一段路,夏暖扶着树喘着气道:“唔,好像很刺激的样子。” “没干过?”柏林也有些呼吸急促。 夏暖低低笑起来:“没干过,像是私奔呢!” “!!!” 柏林脸都有些红了:“你这小姑娘,瞎说什么!” 夏暖慢慢跟着柏林的步子走,伸了伸腰,笑也淡了:“这样轻松没人跟着,感觉真好。” “有什么好?” 夏暖笑一滞,却没接下去。 柏林和夏暖走到一处,夏暖抬头看了看,道:“我还以为是多么风雅的地方呢,好像也不过如此。” 柏林看着秦楚馆三个大字,一霎被夏暖说得无语。 待柏少爷当了回小偷,从秦楚馆里窃出桃花酿的时候,夏暖就安安静静坐在偏僻处的屋顶上,看着月亮,像是在想什么一样。柏林将酒给了小壶给夏暖,自己拿了一小壶,坐在她身边,奇道:“我还以为你会怕呢!” “有什么好怕的?”夏暖问。 “这是屋顶啊,你又不会武功。” 夏暖笑笑,似是玩笑般道:“不会,我很惜命的。” 柏林想笑,可又觉得那语调怪怪的,弄得人不上不下。 夏暖喝了口,一股辛辣往胃里奔腾,辣的她眼泪就出来了,夏暖呆呆抹了抹泪珠,也不知该不该再笑笑,抑或是就借着这酒哭一场?她转头去看柏林,熟料他一见她的神色,笑就敛了。 柏林有些无措问:“你到底是怎么了?” 夏暖看了眼天上的半个月亮,脱口道:“我不开心。” 柏林声音有些闷:“我知道,我也不太开心,否则也不这么和你胡闹了。” 夏暖又浅浅尝了口酒道:“终归是会好的。” 柏林仰头灌一大口:“你怎的知道?” 夏暖偏偏头,也不笑了,直言道:“长公主早就失势,柏家日渐壮大,你想的那个人,总不会跑的。” 柏林无语,又悄悄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夏暖用舌头舔了舔嘴唇角的酒液:“我不笨呐。” 柏林叹口气:“你说,会不会她真的嫌弃我小?” “她喜欢你的。” “你又知道?” “唔,我不笨!” “……” 夏暖嘴里的酒味还没散去,她砸砸嘴巴,晕乎乎道:“还真的有花香,小爹果然没骗我,秦楚馆的酒是最好的了!” “呵,萧羽还教你这些?”柏林咧嘴。 夏暖瞪柏林一眼:“不准说我小爹,我小爹最好了。” “好好好!” 柏林道:“今晚月亮真亮!” 夏暖点头,指了指下面,道:“你看,灯火阑珊,可不是一片好景色。” “姐姐!那边是秦楚馆!!!” 夏暖直笑,脸色绯红:“就是了,三千软红尘~”夏暖指着秦楚馆那处。 柏林蹙眉:“你到底在说什么?” 夏暖眉眼温柔:“佛法?” “我……” 夏暖看着柏林的样子笑起来。 柏林平复一下风中凌乱的心,过了会正色道:“你到底怎么了?” 夏暖抿唇浅笑,笑完又茫然看着天:“唔,我想喝一次酒呢!” 柏林无奈:“你以后也可以喝啊。” “可是我怕没有以后了。” 柏林欲问,夏暖却晃脑袋道:“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哪朝尘劳散尽,照破山河万朵?” 柏林逗她:“明珠在哪儿呢?” 夏暖痴痴笑:“我啊,我就是蒙尘之珠。” “啧,又逗我。” 夏暖垂眼,眼睫轻颤:“不,是真的。” “你醉了!”柏林断言。 夏暖抱着桃花酿,不言,良久说:“没。”只有自己听得见。 柏林慢慢走着,背上背着软软的夏暖,夏暖迷迷糊糊还低声咕嘟着什么,柏林叹口气:“小姑奶奶,早知道你喝几口就醉了,我就不那么麻烦了。” “哎哎哎,你说你怎么每个提议都说到我心坎上呢?” 街角转出一个身影,柏林起初不在乎,越走越近,脚步越走越颤。 那人挑眉笑:“哦,什么说到心坎上呢?” 柏林在这地儿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艰难咽了口口水:“你、怎么在这儿?” 桃花眸子含笑,声音却森然:“还不把人给我。” 柏林忙将人放下,嚎着:“夏暖妹子你这是害我呢,明知道我打不过他啊啊啊!” 云涯一把拍在柏林脑门,直把柏林拍的眼冒金星:“没看着人睡着吗,嚎什么!” “我……” 云涯将夏暖抱在怀里,柏林愣愣站在原地,云涯笑:“不走?” “走走走,云大人,明日见。”话还没说完,人就跑远了。 云涯这才收了笑,往怀里看一眼,夏暖双颊绯红,一身清淡酒气,他咬咬牙,气着:“你可是把洵青急坏了,个小骗子。” 夏暖抬了抬眼皮,迷迷糊糊看着眼前,唤了声:“云涯?” 声音软糯还带着拐,云涯心一颤,应了一声,这下夏暖渐渐睁开眼了,一直看着他,云涯耳根有些烧红,唬着脸道:“干嘛?!” 夏暖歪了歪头,蹭到云涯脸侧,云涯一霎顿在原地,步子迈不动去。 夏暖嘻嘻笑起来,猛然在云涯脸上亲了口,声音大得很,云涯更是脊背僵直。 夏暖倒在他肩上,伸手抱着他的脖子嘀咕:“好一个美人儿,果然是桃花……” 云涯被夏暖这调笑的话气的鼻子都要歪了,正要训她几句,却发现人已经又睡过去了…… 一腔怒气,咬着牙良久,终是化作了声叹息。 云涯边走边认命道:“小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用明珠蒙尘形容夏暖是不合适的~but,我任性,我喜欢~~ 第二更在晚8点,让我们晚8点再会~~~ 心疼自己的存稿箱,泥萌是不是该送我朵花花(期待眼~)hhh ☆、浮世绘·二回 第47节 云涯抱着夏暖,快走到安阳王府的后门,拍了拍夏暖的脸,夏暖嘀咕几句,缓缓睁开了眼,带着迷蒙,迷糊的神情在安阳王府透出的微光下显得暧昧。 她歪着头看着云涯,看了会笑着又眯上眼睡了。 云涯无奈,又轻拍她的脸:“醒醒,快到你家了。” 夏暖轻轻道:“不要醒。” 云涯:“你该回府了。” 夏暖睁开眼,出神看着云涯,半晌呢喃道:“我不是在做梦吗?” 云涯挑眉:“谁说的?” 夏暖伸出一只手,想捏捏自己的脸颊,手到了脸边,又忽然放下,还是似是自言自语的细声道:“算了,就当在梦中吧。” 云涯问:“你想在梦中还是不想?” 夏暖看着云涯,梨涡深旋:“我也不知道。” 云涯看了看前方安阳王府的后门,绕过一堵墙就要到和洵青约定的地方了,他叹口气,回视夏暖道:“睡罢,就当是梦中罢。” 夏暖嘴唇嗫嚅,却迟迟不闭眼,她歪了歪脑袋,脸颊绯红嘴里还带着桃花香,拿手去摩拭云涯的脸颊,有些干,不似女子细滑,云涯一怔,却没说什么任由她摸着。夏暖的手指间在云涯的泪痣下停住了,反复轻触那小小的泪痣。 夏暖道:“都说这是泪痣,可是你却一点儿都不爱哭。” 云涯失笑:“我是个男人。” 夏暖的手又滑过云涯的脸颊,喃喃:“唔,不滑。”隐隐中还有些失落。 云涯洞悉夏暖的心思:“就算是长得再……也是男人。” 夏暖的手又摸了摸,半晌有些说不上来的心疼道:“像爹爹,常年在马背上,被风吹。” 云涯转了转脸颊,鼻尖轻触夏暖的手指,有些凉的指间带着股香味,云涯蹙眉道:“桃花酿的味道,你为什么喝酒?” 夏暖失神看着云涯,呆呆道:“小爹常说一醉解千愁,骗我。” 云涯看着夏暖迷糊的样子有些心疼,酸涩问:“是说我吗,愁?” 夏暖摇摇头,不看云涯了,望着前方,靠在云涯怀中,手搂着云涯的颈子,吐气断断续续的:“长恨此身非我有……” 云涯用下巴蹭夏暖的额发,一言不发,眼睫却颤动得厉害。 云涯将夏暖交到洵青手上的时候,夏暖又睡了过去,洵青抱着夏暖,云涯伸出手去,摸了摸她柔软的额发,嘱咐道:“明日她醒了别说我送回来的。” “好。” 云涯有些不舍,还是收了手,道:“走吧。” 云涯却在原地看着洵青和夏暖的身影消失,立在原地良久,叹息散落在夜风里。 踏云楼。 南夜阑来了许久,和每个人都混熟得差不离了,云涯常来,而张竹有时候又不知道忙什么,论功夫铁铁的追不上,南夜阑嘟嘟嘴,叹了声。 云涯走进张竹的院子,笑着问:“姑姑你又无聊了?” “哎~是啊,不好玩呢~~要不你陪我上街去买东西?”南夜阑笑。 云涯将带来的就放在桌上,道:“果酒,姑姑我是来问你些事情的。” 南夜阑好奇探探脑袋,闻了闻,笑得娇俏:“这味道好闻。” 又觑云涯一眼:“不外乎那么几件事,有什么好问的。” 云涯丝毫不在意,给南夜阑寻了个杯子,倒满酒,南夜阑咂咂嘴,喝的霎是高兴,嘴角弯弯,长指点点杯沿,挪揄看着云涯道:“说吧。” 云涯不扭捏,直言:“我想问三千繁华究竟是怎么样的毒,为什么解不了。” 南夜阑唬道:“我没说解不了啊,南疆凡是毒都有解药啊!” “那……” 南夜阑也不逗云涯,指间点在红唇上敲几下,蹙眉若有所思道:“夏暖那个我解不了,要问为什么,先从毒本身说起来吧。” 云涯吸口气:“姑姑您说。” 南夜阑眸色沉了沉,将一杯酒喝干,放下酒杯,道:“凡是南疆的毒,大多都是从蛊虫上提炼出来的,蝎子啊什么的都是很好解的毒,蛊就分很多种了,三千繁华呢,是以七种蛊相食,炼制一个月,剩余的那个就是蛊母,最初是这么制作的,若是要解这毒,就得按不同的顺序让七种蛊倒着再炼制一只蛊出来可以解毒。 “后来出了明王,三千繁华就不准炼制了,那之后的三千繁华都是直接从明王的子蛊取毒,解□□就用明王的粘液炼制。夏暖中毒的也不过十几年前,该是中的明王子蛊练出来的三千繁华。 “也就是说,有明王就能多多少少有解毒的希望。” 南夜阑看着云涯,云涯抿唇问下去:“明王怎么了?” 南夜阑叹了口气,道:“我十几岁的时候不服师父管教,而且我和我妹妹身上的蛊都是圣女母蛊的子蛊,这两个子蛊,只能有一个变成母蛊,那时候,卓青又被下了毒,圣女觉得我和南夜梦都不堪重任,准备换继承人,我和夜梦铤而走险偷了回春蛊给卓青,熟料明王受伤赖着回春而活,第二日就死了。我和夜梦顺水推舟用明王尸身制毒,给了师父用,不服的长老也用了。 “这样我就成了圣女,明王也毁了,大家说回春是解百毒,不过也是些刁钻的毒罢了,像三千繁华这么霸道的,怕是解不了。” 云涯问:“那回春在哪?” 南夜阑嘻嘻笑着道:“不是你在山上遇到了卓青了么,回春给了他,不过很快又会见面的,有没有回春,到时候见了就知道。” 云涯欲言又止,深吸了口气,咬了咬牙。 细想总觉得哪儿没对,云涯过了会儿才不确定问:“姑姑你,有妹妹?” 南夜阑神色一滞,笑着慢慢道:“死了,我说了,子蛊只有一个能成母蛊,而成了母蛊,同时期的子蛊只有死。” 云涯神色顿时带些审视,南夜阑歪在椅子上,玩弄着指甲,可有可无道:“不过夜梦是被卓青一剑捅死的,这样也好,比毒发身亡死了好。” 云涯:…… 南夜阑娇笑,伸出一指虚空点了点云涯,掩唇道:“这个没什么,明日你可是得谢我,我的蛊都醒了,可以去看看夏暖这丫头了。” 云涯脸上浮现几分期待,不过又有些压抑,最后,笑的有些苦。 安阳王府。 南夜阑娉婷站着,着装还是南疆的样式,纤腰外露。 萧羽没什么,倒是夏玮看着南夜阑身后站着的云涯直皱眉,指着门道:“上次小暖就没见你,还来讨嫌?!”意思是要云涯滚人! 南夜阑嘟嘟嘴道:“我家徒儿怎么了?” 夏玮忍着怒火:“本王不喜。” 南夜阑哼一声,转个身作要走出去状,道:“要去看夏暖一起,你不喜,我和他一起走,选个罢。” “你……!” 萧羽上前一步,笑着道:“圣女勿生气,走罢,我带路。” 南夜阑轻哼一声,才点点头示意云涯跟着,云涯走着,夏玮瞪着他,他却并不察觉般,一想到又要见夏暖,手不由握紧些。 一进夏暖的屋子,洵青去找夏暖,夏暖出来的时候神色淡淡的,却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到了云涯这里,顿了顿,还是规规矩矩叫了声云大哥,只是声音不复自然,有些淡淡的别扭和不愿。 云涯不在意,点点了头。 夏暖抬头觑了云涯一眼,这么些日子不见,只觉得他稍稍憔悴了些,脸颊更瘦削了点儿。夏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有些拘谨。 南夜阑坐下,夏暖也坐下,南夜阑分外自来熟,对着云涯道:“口渴了,快去,我要喝张竹嘴里说了好久的那个大红袍,给我泡一壶。” 云涯起身,洵青领着走了。 南夜阑这才捏了捏手指细细道:“上次匆匆看了你,我也没说什么就走了,我还是先说清楚点儿罢。” 萧羽道:“您说。” 南夜阑抿唇:“你这个毒,我解不了,只能缓解让你多活几年,其余的,都看你造化。” 夏暖听了,低头笑了笑,释然道:“没什么,能多活几年也是好的,多谢姑娘。” 南夜阑此刻觉得夏暖分外豁达,难得加一句:“我可是和你爹快一般大了,你和云涯那小子一样,唤我一声姑姑罢。” 夏暖抬头又看了几眼,道:“姑姑真是生得好,看着和我一般大。” 南夜阑听了,高兴几分,也不说,倒是挑了挑眉眼:“那是。” 夏暖浅笑,云涯走进来一眼撞到,夏暖笑一僵,又收了。 云涯给南夜阑斟满茶水,南夜阑喝了口,瞅了萧羽夏玮和洵青一眼,慢条斯理道:“都出去罢,我单独给夏暖看看。” 夏玮不满指了指云涯道:“那这小子算是怎么个回事?” 南夜阑道:“好歹我的蛊熟悉云涯的气味不会失控,而且,我确实需要个人打下手,你们要留就留,我不保证谁身上窜了只蛊啊!” 夏玮还要发作之前,萧羽倒是点头应声好就把人拖出去了,一时之间,屋子里只剩了三个人,氛围有点怪,南夜阑倒是不管,伸手翻掌,一只黑色的蛊就出现在手心,南夜阑道:“三千繁华的引子是明王的子蛊,我不知道子蛊在你身体里还是你娘带走了,而且……反正我要将悠游放到你身体里,它会顺着你奇经八脉走一遍,你身体里无蛊,这个过程肯定很疼。” 夏暖点点头,低声答:“好。” 南夜阑觉得夏暖过于乖顺,什么也没说,在她手背上划开个口子,悠游一闻到血气,一下子就顺着伤口进去了,南夜阑在伤口抹了点儿药,站起身,嘻嘻笑着道:“这个,过程有点惨烈,我就不看了,云涯你按着她,万一有什么你就叫我……我先去外间了……” 云涯:…… 夏暖说不出话,只觉得顺着手,有什么渐渐往上走,初时不觉疼,可是走过的地方都开始隐隐烧得慌,夏暖看南夜阑一眼,南夜阑道:“悠游没什么毒,就是让人疼,忍着罢。” 说完转身真出去了,云涯觉得在这里不妥,可若是他也出去了,夏暖就没有照看,南夜阑真是给他…… 等过了约莫半柱香,夏暖眼前已经有些昏花,额上冷汗细细密密掉,用上齿使劲咬着下唇,云涯问:“很痛?” 夏暖不答,过了会就开始流泪,疼哭了,但是依然不吵不闹,她伏在桌子上,轻轻喘气,云涯见她这样也答不出什么话,自作主张将夏暖一捞,抱到了榻上,给她脱了鞋,夏暖迷迷蒙蒙忍着,到后来越发咬紧唇。 有只手总是拨弄她的牙,不准她咬自己,甚至将手背放到了她嘴里,夏暖再疼,也咬不下口,后来的,她也记不得了。 南夜阑进来的时候,娇俏笑着:“这姑娘真是不错,连叫都不叫,真是能忍的。” 云涯无言看着南夜阑,心却隐隐作疼。 南夜阑咋咋呼呼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办法嘛,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啊!怪渗人!” 云涯:…… 南夜阑看着晕过去的夏暖,一点不意外,捞起她的衣袖,两个手臂都看过,什么都没有,又去看后颈,也是一片光滑,南夜阑面色一冷,道一句:“不会这么背罢。” 言罢,伸手进了夏暖的衣服里,摸到一处,面色凝滞。 也不知哪儿拿出来的一把小刀,刷一声割开夏暖的衣物,快得很,云涯正要劝阻,南夜阑已经将夏暖胸口的衣服划开来,夏暖的肤色白,而且……划开的地方,很容易就能看到微微的起伏,那起伏处连绵不断却隐入衣里,惹人遐想。 南夜阑道:“别想多了,快看。” 云涯回神,只见南夜阑指着的地方是心房边上的一点紫青色,紫青色还在左右游动,南夜阑拿刀破开点点肤,手上沾了点儿什么,不一刻,那悠游就又钻了出来,南夜阑纳入手掌又将它收好起来。 “怎么了?” 南夜阑不知道该怎么说,照实道:“子蛊在她身体里,已经死了,不过,在心的边上,悠游不敢靠近。” 第48节 云涯蹙眉:“什么意思?” 南夜阑瞪眼道:“取不出来,取出来人就活不了。” 云涯张口欲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的双更完结,其实我已经在外旅游浪了~~ 来看得人越来越多,开心~~爱泥萌~~ 最后,我存稿箱真的空了~~嘤嘤嘤 ☆、浮世绘·终回 云涯收整一番情绪,觉得呼吸都带着刀子般,有些喑哑道:“姑姑你解释清楚。” 南夜阑道:“怎么说起好呢,这样说罢,凡是三千繁华子蛊都是封在蛊毒中间的,活着的子蛊就会不断产生毒液,死了的子蛊好些,可是蛊么,又在血中,尸身不腐,带着的毒会渐渐渗透出来,她的身上的蛊已经死了,随着血的流动被带到了心左右,强行取出是不可能了,而,这子蛊的尸身对她有没有什么危害,就……危害肯定有,不大不小的,也可以大胆猜测是尸身的毒渗出才毒发,也可能不是,尸身这么久了早就失去作用了……” 云涯抿唇:“也就是说,肯定是取不出来的了?” 南夜阑眨眨眼:“依照她的身体情况,取不出来,也不能用毒融了这子蛊。” “我,知道了。” 云涯低头默了一阵,抬头问:“你今天要治她吗?” 南夜阑摇头:“只是看看情况。” 云涯舔舔唇,艰难吸口气问:“她还能活几年?” 南夜阑默然,云涯倒是镇定,一瞬不眨眼看着南夜阑,泛白的脸上神情有些决绝的意味,两人对视良久,南夜阑也收了那一脸玩世不恭的笑意。 南夜阑道:“你真喜欢这姑娘?依照你的长相和能力你……” 云涯:“我是真喜欢。” 南夜阑:“这样啊……我最多罢能让她拖三年,这只是最好的情况,现在她身体里毒越来越压不住,一般的估算是,一年到两年,最坏的情形是她身体里的毒一直压不住,这样,大概只能活完今年。” 云涯直直看着南夜阑,半晌,别过了脸。 云涯轻声抽气道:“知道了。” 南夜阑垂眼,转身走了出去,萧羽和夏玮正等着,南夜阑低低叹了口气。 内间的云涯手轻轻抚了抚夏暖的颊面,指间颤动得厉害。 他有些惶然闭上了眼。 夏暖醒来的时候,洵青就在身边,她坐起来,身上一阵僵硬疲乏,洵青给她递水,她喝了,慢慢起身,霜河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 夏暖问:“我睡了多久?” 洵青答:“也就小半个时辰……” 夏暖点了点头。 夏暖抿唇,低声问了句:“他们呢?” 洵青怔了怔,夏暖并不看她,洵青会意过来,答道:“王爷和萧爷要宴请南姑娘,云大人跟着走了。” 夏暖又抿了抿唇,牵强笑着道:“知道了。” 踏云楼。 云涯早早就回了踏云楼,把近几日拖延的事情处理一遍,抬头窗外已经黑了,他捏了捏眉心,摊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喝口,是凉的。 近日不知为何,陛下和长公主都想见他,前几日水南都拿他病了的理由拖着,明日是不得不进宫一趟了。 到外间,端来的饭菜早就有些凉了,云涯草草几口扒拉扒拉吃个半饱,洗漱过回到自己的屋子,拿出水东送来的酒,给自己斟满一杯,喝了几杯觉得身子热乎了就上床,脑子也有点晕乎乎,云涯看了看房梁,双目失神,不自觉手摸了摸胸口佩的玉,脑海一片雪白。 翌日。 御书房。 夏立看着云涯,撇撇嘴角:“怎么,最近受了什么伤了?” 云涯还是坐姿难看在椅子上,拿着宫女才沏好的茶,喝了口,满不在意道:“情伤……” 夏立:“……” 夏立慢条斯理将笔搁好在笔架上,扬着声调:“哦,那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云涯:“你猜~” …… 夏立轻咳一声,语重心长:“男女都罢,不过你的隐疾好了吗,这太医院你随意用……” 云涯一口茶差点呛到,半晌才面色不愉问:“我什么时候有隐疾了?” 夏立温润道:“不是你说当年你师父带你们……” 云涯终是被说到痛处,决意自己挑起话头问:“陛下您这几日找我是什么事啊?” 夏立面色愉悦拿起再度拿起笔,道:“长公主不是有两个郡主吗,大的那个车心,长公主说有意许给你……” 这次才喝下去的茶不负众望被吐了出来。 云涯皮笑肉不笑道:“许给我?” 夏立点点头:“对啊,许给你,我这不是问问你的意思么?” 云涯深吸了口气,将茶放在一边,心里膈应得慌,一针见血道:“怎么,她看不上柏林?” 夏立也心知瞒不住他,略一思索,直言道:“柏林算是可造之材,车心,有些委屈他了。” 得,是皇后看不上车心。 夏立复道:“何况,长公主的意思很坚决,恐怕是先夫的事情再也不愿意自己女儿会牵扯到将来的储君之争上来。” 云涯虽则近来都在忙乎着夏暖的事情,朝政的动向探查却也没落下,他话有些冷道:“陛下招兵买马,大夏现在边疆的情况很吃紧罢,柏林又是这样,若是现在违了他的心意……” 夏立叹口气,他确实准备将柏林培养成将才,安阳王财力的支持有了,这个时候确实不好和柏林离了心,可柏漫才有一个月的身孕,他实在难做。 云涯问:“那皇后中意的人选是?” 夏立见话到了点子上了,道:“她中意夏夜。” 夏夜,先帝幼女,封号雅云,先贵妃所出,那贵妃在太后的派系为了太后挡难死了,夏夜这没娘的孩子有了太后庇佑,可终究不是亲生的,从小就有些怯懦,身份虽高,但在宫中也谨言慎行,德容言功都还不错。 可,这个夏夜……云涯嘲讽扯了扯嘴角,原来陛下是打的这个主意! 云涯将茶端起来,又开始老神在在喝起来道:“陛下,怎么说我也是青燕堂主,跟了您这么久,卖艺不卖身呐~” 夏立笑道:“那话怎么说来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夜儿这么些年,长得是没话说,性子又和缓,任是谁见了都喜欢的。” 云涯嘲道:“对啊,要不皇后怎么看得上呢,正好赐给柏林,陛下要是拿不准我给您出个主意,都赐给柏林得了,这样既是皇后欢喜,柏林也欢喜,一举两得。” 夏立脸色阴沉:“胡闹!” 云涯似笑非笑睇着夏立,直把他看得有些难受,夏立还是咬着牙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朕这个妹妹一直中意你。” 云涯冷笑:“我正是知道,才说一句,我没卖身给皇家,陛下!” 夏立一时有些默了。云涯也不说话。 半天夏立才调整了下心态,安抚道:“这朕不是这个意思,你要是硬是不要,也不能强迫不是,但朕告知皇后,这事还是全看夏夜的意思,夜儿的心意……” 云涯顿时会意,这是要自己拖住夏夜了,两人对视良久,云涯勾唇笑,眉眼弯弯:“若是这等要求,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夏立总是觉得心被云涯这笑弄得不上不下。 云涯出了御书房,水东跟着迎了上来,转过长廊,人少了,水东才问:“是有什么急事吗?” 云涯开口就骂:“急个屁,纯粹没事找事!” 水东被云涯这态度弄得一怔,蹙眉问:“怎么了?” 云涯吸口气,咬着牙道:“陛下要把夏夜塞给老子。” 水东愣了愣,忽然心头一喜,最近他已经被逼到了随意什么人只要不是夏暖就好的境界,他小心翼翼道:“公主不是挺好的吗,特漂亮,特……” 在云涯转过头的杀气腾腾的眼神下,水东自觉闭上了嘴巴。 云涯啐道:“好个屁,你他娘什么都不知道,柏林看上车心了,皇后嫌弃车心出身太不好,不愿意惹太后的嫌隙,选了个软柿子般可有可无的夏夜,陛下正是要用柏林,不愿意和他离心,找我先绊着夏夜的心思,把这事要拖一拖。” 水东愣了愣:“啊,这不是要你……” 云涯没好气瞪水东一眼:“懂了?给你你要?!” 水东本想说坚决不要,脑中一下子闪过夏暖的身影,半推半就道:“这个,这个,阿云,还是可以……啊,我|操……” 云涯回身给了水东一个倒拐,水东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实在是欲哭无泪。 云涯冷冷道:“我知道你想什么,给我收着点儿。” “得得得,火坑你去跳吧!好心没好报!”水东不客气道。 云涯停住不动,水东看不出他脸色有什么变化,正想说句软话,云涯头也不回往前走去,水东自觉不该说那么露骨,有愧也跟着。 熟料竟是往内宫走了,这方向,倒像是去夏夜的宫殿。 水东疑惑:“你这……不是说不要吗?” 云涯轻笑,微挑眉眼:“不要是不要,总还有别的用处。” 水东抬头看,云涯眉眼如画,就是笑的寒碜人。 在殿外通报一声,不久就有宫女热情洋溢出来迎他们进去,在正殿摆了些茶具,一进殿门,一女子端坐着,她见着来人,垂目站起身微笑着,一身粉纱衬得人柔美,加之目若横波,勾唇如朱,娉婷站着葳蕤生光。 水东暗自叹气,这夏夜公主果真是生得好。 云涯的视线莫名含着深意在夏夜的脸颊上停留片刻,才一垂眼作揖道:“叨扰公主了。” 夏夜被云涯看得有些两颊飞红,颔首还礼:“哪里,云大人,真是好久不见,当初全赖云大人相救,夏夜至今心怀感激。” 夏夜邀云涯水东坐下,给他们煮茶,云涯也和夏夜有一搭没一搭闲聊,水东瞪大眼睛看着云涯从今夏暑气重这个话头一路扯到公主殿外的花园子缤纷灿烂这话尾,水东内心五彩难描摹,他愣愣又看着自家堂主阳春白雪又和公主聊着今年流行的曲调和诗词,嘴角带笑儒雅谦逊。 水东有些受不住了! 云涯见气氛正好,稍稍挑起话头道:“陛下说近来暑气重,想让区区护着公主去蓉地避暑游玩一番……” 夏夜有些娇羞垂了垂头,云涯接着道:“不过,三年前安阳王的郡主夏暖与我有活命之恩,这位小郡主从小被困在安阳王府,竟是提议想要我带着她游玩,虽然郡主小不懂事但毕竟是……”云涯故作为难止住话头,顿了顿又道,“恐怕只有下个月才能相邀公主了,我已是应下了小郡主的话,反悔的话……” 第49节 夏夜听出意思了,咬咬唇道:“这有什么,不如让我修书一封给郡主,这样人多还热闹些,我也能和夏暖妹妹作伴,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云涯蹙眉,面露难色:“这小郡主从小娇生惯养,如果知道我如此敷衍……” 夏夜笑开来:“只是我相邀罢了,有云大人何事?” 云涯惶然大悟般点头,道:“如此,倒是劳烦公主了。” 夏夜颔首。 一旁的水东:…… 出了夏夜的宫殿,云涯笑着和夏夜告别,一转身,方才还扬起的嘴角就耷拉下来,面色一沉无甚神色往前大步走。 水东低声问:“这就是你的意思,夏暖还可以不答应呢!” 云涯垂目道:“她会答应的。” 水东一哽,嚎着:“那可是个好好的美人儿啊~你眼瞎啊~” 云涯点头:“这句话我记下了,我会转告水南的。” “……”水东只觉像被云涯给了一巴掌,“嗷嗷嗷,阿云,别啊别啊……” 走到半路,水东忽然道:“不过你怎么知道夏夜会这样做的?” 云涯冷笑:“换了是你,好好的公主不当,非要有个皇后压在头上当亲家,有了委屈也没处说,她这几日再不表态,怕是皇后倒为了弟弟要逼死她了。” 水东顿时觉得,这公主也很不容易,加之又碰上云涯这种人,更是不容易了些。 安阳王府。 洵青拿着个帖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离夏暖几步外,好不容易夏暖过了几日安生日子,她实在不想将这帖子递上去。 夏暖瞥见她了,问:“怎么了,有什么事?” 洵青心想怎么都有这一遭就走过去了,将帖子递给夏暖,夏暖打开看了,有些诧异:“我和夏夜公主素来没什么交集,怎么会突然相邀?” 洵青咬牙道:“这帖子是,是云大人亲自送来的,说,说……” 夏暖手一抖,吸了口气,问:“说什么?” 洵青硬着头皮:“说是,既然公主给宁大人找了谢大小姐,不能厚此薄彼,陛下有意将夏夜公主许给他,请、请郡主给他,掌掌眼。” 手一个不稳,帖子落地,夏暖怔愣一会,要低头去拾。洵青忙替她捡起来,夏暖呆呆捧着那帖子,半晌道:“他还说了什么了?” 洵青被夏暖的镇定扰得心慌,还是如实道:“云大人说,要是没过郡主眼的,一律不要。” 洵青看着夏暖的模样,激愤道:“郡主,这怎么能,我去回了,实在是实在是欺人太……” 夏暖又打开了帖子,细细看过,道:“无碍,我去。” 洵青跺脚:“郡主!” 夏暖低低道:“没事,这样,或许我,还安心些罢。” 洵青还要说什么,夏暖挥挥手让她退下,洵青气冲冲拿着帖子出去了。 夏暖面无神情看着窗外,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下子真的没了,我又要加油校正文了~ 谢谢扶风乱月给作者的雷~ 其实我今天还在外面浪啊浪~ ☆、两难·一回 安阳王府。 洵青对夏暖道:“郡主,都在外面了。” 夏暖点点头,起身往外走去。 一路上,夏暖的心安静得出奇,她一跨出大门,最先看见的是水南,水南还是那个样子,对她微笑,只是夏暖不知怎的就觉出了点儿疏离来。 水南一见夏暖,其实是有些暗自心惊的。夏暖眉目不差,素来出门会添点脂粉,看着也还行,这次竟是独独挑了一袭白纱裹身,素静的脸没丁点儿脂粉,那俏丽的丹水杏眼沉在这幅苍白脸孔上,灵动都化作了缥缈的雾气。夏暖略显苍白的唇挽起,水南头一次觉得,这人似乎下一刻就要羽化归去般羸弱。 水南一侧身,夏暖就看见了夏夜。 夏暖一霎就想到一句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论夏夜的着装,并不华丽,也并不打眼,同样也是以白为主的纱裙,只是领口和袖口处缀了红和绿这两色就如同有了神明艳起来,夏夜脸颊只有淡淡的脂粉,可是朱唇如漆,乌发似墨,眨眨一汪泉水似的眼,好一个美人儿。 这种美,润物无声,却惹得人移不开眼来。 夏暖一时之间有些怔忪,夏夜唤了她一声,夏暖痴痴半天才蓦然反应过来。 夏暖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没想到夜姐姐这么好看了,一时之间有些看痴了。” 这话说的人舒坦,按理夏暖该叫一声公主,不过这声姐姐唤得乖巧熨帖,碍着夏暖的身份夏夜也不可能真摆的起谱来,遂一掩唇,笑吟吟回了句:“夏暖妹妹这嘴真是甜。” 夏暖和夏夜说得几句就准备上马车了。 夏暖见云涯端正站在一匹马侧,一双眼颇有些锋利看着这边,夏暖点头道:“云大人,安好。” 云涯低头亦是行个不周全的礼数道:“郡主,安好。” 夏暖转身走到自己的马车前,洵青先一步上去,夏暖等她收整好。耳边响起交谈声,夏暖不经意侧脸偷瞥一眼,鲜衣怒马,英雄美人。夏暖呼吸有些凝滞,不动声色又回转头,安静站在原地等着洵青出来拉她一把。 忽然一个身影闪过,水南笑闹着:“小暖,你这个马车我喜欢,姐姐就挤挤了。” 拒绝的话还没出口,水南就一闪身不见。夏暖失笑。 又等了些时候,腰上忽然一轻,一双手将夏暖抱上了马车的车沿,夏暖身侧的手紧了紧,低声道:“谢过云大人了。” 这话甫一说完,人头也不回就进了马车,云涯看着她的背影神色有些讳莫如深。夏夜站在另一侧的马车上,轻蹙下眉,云涯回头就笑着对她道:“公主也进去罢,快走了。” 这笑没有丝毫的不对,夏夜只觉得自己多心了些,柔柔一笑也进了马车。 夏暖进得马车,坐下,水南想扯个什么话头说开,可夏暖安静得过分,这气氛反而有些压抑了,直到车开始咕噜咕噜走动了,手上捧了一杯洵青泡的茶,水南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话头,叹一声,想罢还是说些近来的事情。 水南又叹口气道:“我们阿云真是命苦啊~” 夏暖眉目微动:“哦?” 水南见她有点反应了,往后靠在背垫上道:“别人不要的人塞给他,真是,真是……!” 说来水南就有些来气,水南脾气直又聪慧,水东一说她就猜得到里面的弯弯绕绕自是替发小不值的。 夏暖握着杯子的手捏紧几分,语气还是淡淡的:“什么别人不要?” 水南道:“公主啊。柏家的那小公子看中了车心郡主,皇后怕惹太后不高兴也不想结交这门不吉利的亲戚,硬是要将公主许给柏林,长公主也不想沾柏家,想将车心许给阿云,偏生陛下还欲重用柏林又不好拂了皇后的意思,整这么一出,指望我们阿云能收了公主呢,叫两边都满意又不得罪人。” 一番话调理分明,又是一语中的。 夏暖面色古怪问:“长公主想将车心郡主许给他?” 水南:“也不知道长公主是怎么想的,忽然就对阿云中意起来,车心郡主虚岁也有二十了罢,长公主早些年难道看走眼了……” 水南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夏暖却一听就透亮。长公主哪里是中意云涯,分明是不想将车心许给柏林的推辞,况且,长公主心里清清楚楚知晓云涯定是不会娶车心的,推到云涯身上,既是用他挡了陛下又保全了车心。 而云涯被这么一算计,自是哑巴亏只能生吞了。 夏暖握着茶杯的手又紧了些,闭上了眼,水南看不出夏暖的喜怒,只觉得夏暖前所未有的安静,这份安静甚至有些寥落的意味。 夏暖舔舔嘴唇,开口却违心劝着道:“夏夜公主,很好啊,秀外慧中。” 水南不屑道:“若是诚心真的将公主许给阿云,我们自然也很开心,可是这别人不要的就赶紧塞给阿云的做派,委实叫人不痛快。” 是了啊,这样搪塞来的人,纵然再好,又有几个血性男儿会要呢? 夏暖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自己想将好东西都捧到那人面前,她放在心上的人,就被旁人这样对待,一时之间也不知是苦还是疼。 水南见夏暖不再多话,心里未免觉得她有些凉薄,但一见夏暖那病弱的模样,又丝毫生气不起来,暗自道一声阿弥陀佛,阿云啊阿云,这就当我的差事办完了罢!实在不知该怎么说了! 这一路马车里就分外寂静起来,水南半靠着软榻不知不觉有些困顿浅浅安眠起来。直到要下车前才醒来,水南有些懵懵懂懂,揉着眼睛看着夏暖,心里却低低叹息。 蓉地有很多知名的景色,夏暖以前也是知道的,只是萧羽和夏玮一直压着她不准去,大多数的东西都是宁植看了回来告诉她的,以前,她一度希冀着可以和宁植一起看一眼蓉地有名的归桥。 夏暖下车的时候,想过这些,最终想到了萧羽点头时说的话,萧羽说,想去便去吧。 夏暖迷惘看一眼远方,唇畔勾出个淡笑,现在,她也走不远了。 这次这个庄子不是上次那个了,这庄子正正在蓉地最繁华的街后面,鼎沸的烟火气再多一点就可以漫过来,夏暖一下马车就见着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吆喝,看着那笑靥她心情也好几分,她招招手那小姑娘就怯生生过来了。 夏暖捻起一朵花来,不是什么名贵的,但是上面还沾着露水,瑰红色泽婉转动人,满满的生气 ,夏暖要了几朵,让洵青多给了些银子,虚虚拿在手上,像捧着什么珍宝一样。 夏夜见了,只道:“安阳王府里面什么好看的花儿没有,夏暖妹妹何必要这些寻常的花儿?” 夏暖笑道:“没什么,那小姑娘长得讨喜,买了几朵。” 夏夜不再说话了,云涯瞥了眼夏暖手中的花,想着,方才打赏出去的银子足够那丫头一家子一年的花销。 夏暖拉过洵青,洵青不解,夏暖倒是将那花儿细细并成几朵都插在洵青的鬓上,配洵青不错,夏暖看着笑了,道:“要是你能多花些心思打扮自己就好了。” 洵青抿着唇,不知道怎么应,夏暖也知道她自己气色不好,要是身边的丫头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爹铁定生气,也觉得是为难洵青了,遂笑笑不再开口。 一休整,夏暖抬眼起身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夏暖也知道是自己睡过了,问洵青:“下午有什么事情吗?” 洵青答:“没什么,云大人邀请女眷们去赏这里的花园。” 夏暖愣愣,笑笑:“没去倒是好的,去了惹人嫌。” 暮旦,水南来找夏暖,说是要去蓉地有名的酒楼用饭。 夏暖又随着马车出去了,下车的一瞬间,鼎沸的人声让夏暖一愣,她望着青石板的路绵延,洵青唤她的时候,夏暖才笑起来,她道:“在京城除了节日还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呢,你陪我先去走走?” 洵青见着夏暖真心的笑,拒绝不得,遂点头。 百味楼上。 夏夜和云涯说着话,云涯有些漫不经心,而水南未免气氛僵硬,也搭着话和夏夜聊起来,还聊得挺乐,只是夏夜神思都在云涯身上,而云涯一直看着窗外,她也有些好奇窗外到底有些什么了,只一霎,夏夜见得云涯唇边含笑,是未曾见过的温柔缱绻。 不多时,云涯收了目光,正襟危坐起来,夏夜还想要多聊几句,过了片刻夏暖就推门回来了,夏夜看了看夏暖,脸上的笑有些僵硬。 夏暖只敛眉端坐,这位子空的倒好,水南隔在云涯和夏夜之间,剩了个靠近云涯的位子,靠近窗子,夏暖坐下,下意识看了眼窗外,颊面染了个浅淡的笑。这不经意之举弄得夏夜更是有些惶惶。 菜次第端上来了,都是有名的吃食,就是有些油腻,夏暖早就被药败坏了胃口,吃不进这些,洵青想说,被夏暖的眼神压着倒只能在一旁布菜。 夏夜不怎么出宫,端着碗芙蓉蛋羹,笑着道:“蓉地的吃食虽比不上宫里的精致,倒是有些独有的别致。” 云涯不动声色也端了碗蛋羹给夏暖,笑道:“这算不得什么别致了,蓉地的吃食受京城的影响,已经大体上无二致,若是去到边关那些地方,烤羊腿还有独有的菜根才是别致。” 第50节 夏暖端过蛋羹,被云涯这番话吸引,望着他。 云涯转过脸,独冲着夏暖笑的千树万树花开灿烂,开口道:“我第一次去边疆是十来岁罢,那个时候边塞一片雪白雾茫,我也是第一次吃烤肉,那个时候是在……” 水南接口:“南疆外面。” “对了,是南疆外,牧民都拿着马奶酒招待人,还有边塞的姑娘和京城的姑娘也是大不一样。那种民风,去过一次就忘不了。” 夏暖被那个笑蛊惑一瞬,又听完水南的话,接口道:“我知道,我小爹和我说了好多次,牧民的姑娘热情大方,若是看上了谁会主动开口说出来的。” 水南脸上一瞬有些尴尬:“莫不成萧大人受过此等殊荣。” 夏暖笑了起来:“是啊,有个姑娘送的东西现在还在我小爹屋里挂着呢,我爹每次都想扔出去来着。” 云涯敏锐问了句:“王爷能容下别人的东西?” 夏暖笑就消散了些,低声道:“故人之物罢,那姑娘为了护着小爹死了。” 一时之间,大家都没开口。 夏夜方才有些插不上话,此时劝慰道:“此生做了善事,那姑娘下辈子定能投个好胎。” 夏暖点点头:“我家在普渡寺供了两盏长明灯,有一盏就是点给她的。” 夏夜怔怔,两盏? 云涯持筷的手一顿,只觉心被刺了一下。 水南正欲说些什么带过这话头,雅座竹门轰然被人大力推开,一人黑衣带风,直扑着夏暖面前一把拉起了她的手嚎着:“好妹子,你可是要帮我这一把啊,不枉自我冒死带你去见识一番人间风情!!!” 夏暖急急扯过手,生怕柏林下句话说出什么不中听的,忙指着夏夜和云涯道:“柏公子,公主和云大人还在呢~” 柏林怔怔,方才只顾着一路尾随夏暖了,在安阳王府就知道她来了蓉地,快马加鞭到街上一来就看到了人,进来打听半晌才知道她来了此间,却未曾料得竟是还有夏夜和云涯。 柏林只觉被人打了一闷棍。 云涯的眼瞅着柏林的手,目光带寒,柏林一瑟缩,说不出半个字来。 夏暖在马车上听了水南的一番话,哪里不知道柏林来此间找自己是为了什么,只得扯扯他衣服,引导着道:“柏公子还是先见过公主罢。” 柏林这才后知后觉和大家见礼。 这之后人才堪堪回神,不要脸就是要挤着夏暖身边吃下这一顿便饭,云涯握着筷子的手紧了又紧,压抑着不把筷子拗断。夏暖被柏林这一打岔,吃的更少了,偏生柏林还不断献殷勤给她夹菜,全是大鱼大肉什么名贵的什么来。 夏暖看着一碗菜色真是哭笑不得,柏林不停歇给她添菜生怕她吃的少了。 中途云涯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小二陆续又添了许多清淡的菜色,夏暖尚且还要强迫着自己吃下柏林的好意,此刻一只手将夏暖吃了许久都没吃掉的大鱼大肉端走,将一盘青菜放在她面前,云涯风轻云淡道:“郡主病才好,还是别吃这些荤腥。” 言罢甚是不经意给夏暖夹了一筷子糖莲藕,又自己吃起来。 柏林马屁拍在了马腿之上,只是看着云涯对夏暖的热乎劲儿又暗自安心些。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今天还在浪~火速校正完,赶去看魔兽了~ 其实云涯当时内心场景是: 柏林:郡主啊你可要帮帮我啊…… 云涯起身将他扔出窗外,柏林卒,世界清净了。 ☆、两难·二回 一顿饭吃的别别扭扭,水南和夏夜还好不曾让气氛冷下来,而柏林的专注力自然是全在夏暖身上,夏夜和柏林互相都不想多话,出了百味楼,最初的安排是去看蓉地夜景,柏林终于找到了机会将夏暖偷偷拉到一旁。 夏夜和云涯走在前方,夏暖也任由柏林拉着落在后面。 柏林开口就哀求着:“夏暖妹子,你可是知道不知道,长公主……” 夏暖接口:“中意云涯么?我知道。” “那你,可还知道……” 夏暖想了想又打断道:“我现在知道的有,皇后中意夏夜,陛下举棋不定,你中意车心,长公主中意云涯,而陛下又将夏夜推给了云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柏林顿了顿,懊丧道:“可还真没有了!” 夏暖发笑道:“那你来找我干嘛,我又左右不了什么。” 柏林叹口气,语调难受:“可是我除了找你还真找不了其余人了,我知道云涯喜爱你,郡主,给我个盼头罢。” 夏暖抬头看,柏林下巴有些青色的胡渣,眼下有些微微青黑,这几日倒是真忧心了。 夏暖叹口气:“柏公子慎言,其余的不说,云大人那儿我可以肯定,他不会接受车心郡主,而长公主,亦不会真的将车心郡主许给他。” 柏林:“为何?” 夏暖转过头道:“这个就不能多言了,你若是信我一句,就放宽心罢。” 柏林估量着夏暖的神色,也不多问了,心里思量一遍,信了八分,剩下的两分满满的是对未来的惘然。一路五人,云涯和夏夜聊得还好,水南独自转着,唯后方的二人沉默着走各自想着心事。 柏林看着夏暖不时往前方望着,虽然很想云涯收了夏夜,却觉得这念头委实不太厚道,最后还是开口问:“你,你就这样看着啊?” 夏暖有些茫然:“啊?” 柏林努努嘴向着前面:“云涯和别人正相见欢呢,你就看着?” 夏暖回神,道:“挺好的,郎才女貌。” 柏林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半晌道句:“难不成,你一直不喜欢那人?” 夏暖低头,似是而非答一句:“有些事,命里没有莫强求。” “你……”柏林你了半天,见夏暖不愿提,倒是乖乖将没说完的话兀自吞下去。 柏林这人天性开朗,夏暖甫一说那话他心结就去了一半,蓉地夜里街市繁华走着看着又去了一半,不多时就和水南开始到处看着小摊小贩,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最后剩了夏暖一个人在后方走着,一身安然和街市的喧嚣格格不入。 洵青跟着,也不言语。 走了许久,走到一座桥前,夏暖看着桥边那颗挂满了红布条的树,脑海中想过千百回的归桥就这样到了。这么晚了,树下还有叫卖红布条的人,夏暖走到树下抬头,触目飘红。 宁植曾告诉过她,他亲手系过一条红绳在上面,夏暖想问上面写过什么,怎么问他都不开口了,夏暖一度试了好些法子,宁植只说,说了就不灵。夏暖心里清楚,一定和自己有关。 夏暖呆站了许久,洵青还以为她要买红布条写字。 哪知夏暖看了许久,竟是对洵青道:“子玉哥说他以前挂过一条红布,在最高的枝头,你去,帮我找下来。” 洵青目瞪口呆,夏暖坚持,幸好树大又高,洵青从背后去没有人看见这缺德的行为。洵青本以为要找很久,熟料来的人少,一上树冠就几条红布条在枝桠里面,洵青估摸着年月,往下去找,手伸进去,不多时提溜出几条,一条条看了,果然有宁植写的,又要将另外几条塞进去,熟料看到了熟悉的名字,洵青想罢还是将另一条红布塞到了怀里带下去。 洵青将宁植那条红布给夏暖的时候,她接过的手有些发颤。 雨水斑驳,字迹模糊,好在写的大,还能看出形状。 诸事安好,竹梅成双——宁子玉。 夏暖恍惚记起,这也不过是三年前的事情,三年前,恰好宁植加冠。大夏男子加冠后,算成人,宜家世齐全。 这么些年,也勉强算的青梅竹马。 “郡主,还有一条,我看着也是宁大人写的。”洵青说完又递了一条给夏暖。 这红条更短,只有四个字。 江南柳絮——夏暖。 夏暖笑了,笑过又有些寂寥,十三岁那年听着宁植说江南多柳,风姿绰约便念念不忘,他竟是当成自己的愿望写了上去…… 夏暖珍重将两条红布放在手心,走到树下的石凳下坐着,独望着归桥下的流水沼沼。 洵青不知夏暖想到了什么,有没有伤心难过,唤了声:“郡主。” 夏暖许久幽幽道一句:“这两个愿望都没成,可见,这树不灵。” 说完,夏暖又道:“买条红布来罢。” 夏暖写完,给了洵青,当着夏暖的面的洵青不敢拆开,上了树拆开瞥了眼。 洵青心涩难受,没将红布系上,准备留着往后去普渡寺暗渡成仓系在那灵的树上去。洵青下树对夏暖点头,夏暖抬头看树片刻,温柔笑了,将宁植那两条红布收好,慢慢走出去。一上桥就正正撞上焦急赶来的云涯。 他停住微有凌乱的步伐,看着夏暖。 两个人之间不过三步的距离,谁也不上前不退后,夏暖没低头,静静看着云涯,云涯深吸口气,问:“怎么不跟上来?” 夏暖被这饱含情意的话问住,看云涯,他肤白,夜风冷,鼻头微微红,是被风吹的。原来已经找了她很久了么? 相对站着,夏暖忽然觉得这形状可笑起来。 良久,夏暖听见自己说:“阿云,公主真的很好。” 云涯甫一听这话,气极,咬牙道:“我这找了你小半个时辰,你就想跟我说这一句话?” 夏暖唇分阖几番,轻轻道:“心口疼,走快了便喘不过来气。” 云涯闭眼叹了口气,似是真拿夏暖无可奈何起来。 后面跟来的水南夏夜还有才揣好红布的洵青,一上桥就见得这场面,大家都顿住步伐,夏夜看得到夏暖的神情,背对着她的云涯脸色不见,终年相思苦,夏夜往前走几步,夏暖从善如流上前笑吟吟道:“方才贪玩落后,云大人正要训我呢,夜姐姐,让你们苦找了。” 夏夜一哽,她们倒是没苦找,反而是……这话却万不能说。 夏夜抬头看前方两步云涯的身影,看不到他作何神情,夏暖见他又咬牙起来,想必又是骂她是个小骗子。这个夏暖倒是猜了个准,云涯正是这般想着。 云涯吸口气,一转身神色就跟画皮一样流转变化,温柔对着夏夜道:“让公主见笑,我们走罢,绕过前面些路就回去了。” 夏夜只得微笑以对,心中难受,用见笑这词?分明是一副家事被外人撞破的样子。 夏暖看着夜灯下云涯低头对着夏夜的模样,心上细碎的小口子摧枯拉朽般破成一大道,这一道口子,还偏生是自己凑上前挨着的。夏暖苦笑,现在是真的走不动了。 夏暖还是和洵青坠在后面,走了几步,夏暖对洵青道:“洵青,你说,小爹是不是明明知道才让我出来的?” “知道什么?” 夏暖低眉,知道亲自见难受,才推她出来,让她看清楚。 回了宅子,夏暖洗漱过,洵青和霜河退下了,夏暖打开霜河带来的梳妆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套头面,真要论起来,还比公主的好。 夏暖拉开第二格,想到一贯是空的,又准备塞回去,晃眼一过几盒胭脂触目。 夏暖停了手,可能是近来她偏爱胭脂的缘故,霜河细心带上了。 夏暖打开来,唯有朱红的那盒从未动过。 鬼使神差,夏暖将那浓墨重彩的红抹在唇上,待抹匀净才敢睁眼,铜镜明净,印出一人颊面苍白,唇红似血,倒是像戏折子里的女鬼。夏暖止不住又想将颊面抹上些胭脂,手举到半空中就不动了。 闭上眼,夏夜那张如花娇艳的脸就在眼前。 第51节 那种颜色,拭不去亦是擦不掉。 那是流淌在血脉中的靓丽,带着蓬勃的朝气生长。 夏暖起身,颤着手拿起帕子沾湿水慢慢拭去唇上的胭脂,一下一下,帕子上沾染花香。 夏暖慢慢蹲下身去,双肩抖动,帕子掉在地上,她双手捂着脸不想出声。 那种颜色,是她画不出来的活着的颜色。 洵青站在外间的门口听着,不敢打扰,又将那红布拿出来看了眼。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连个落款都没有。 便是夏暖所有的不敢说、不敢想。 她亦是不需它灵验。 云涯将夏夜送回院子,只在外间站着并不入内。 夏夜道:“云大人不进来喝杯茶么?” 云涯摇头道:“公主闺房,这夜深了,有失体统。” 夏夜有些尴尬,笑笑道:“我还以为将来能和云大人不分彼此。” 云涯见夏夜笑成这样,当下也懂了,大方承认道:“公主是聪明人,不需我多言。” 夏夜抬眼看云涯,轻声道:“云大人,可是我……明白是一回事,却是放不下痴念。” 云涯叹口气:“公主这样说就是和我是一种人了。” 夏夜还想说什么,云涯抢先道:“夜深了,公主歇息罢,臣也告退了。” 转身就走,未有丝毫留恋,夏夜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几不可闻叹了声气,却也并不特别难受,往里走去洗漱歇息了。 翌日。 夏暖起身不算晚,却有些晕晕沉沉,洵青伺候她起身,两人一起去小厅用早饭,才走到转角廊道,就听得水南的声音有些大。 “阿云,你这是什么意思,那是要明光甲啊!” 云涯道:“难道我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我说了,给!” 水南气极:“给给给,什么都给,这两年拿走了多少东西了,可不记得当初是怎么赏给我们的么!!” 云涯淡然:“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要什么不能给?”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难道就这样一直予取予求?” 云涯轻笑:“你到底要说什么,若这青燕是我做主,自是我说了算。” 只听得一跺脚,水南气急败坏道:“是,你是堂主,可你别忘了,当初是我们死了多少人换来的,就算是你半死不活白挨了一箭,那我们的人就该枉死么,你怎么对得起地下的兄弟!你怎么对得起……混账,让开!” 一个红衣身影凸显,水南眼眶还是红的,见着夏暖自是两边都有些尴尬,水南拿衣袖抹了抹眼眶,一言不发快步走了过去。 夏暖和洵青走过转角,只见云涯拿着只手按着眉心,低声叹气。 云涯睁眼见着夏暖,两人亦是无言,云涯稍显狼狈扯了扯嘴角:“见笑了。” 言罢,转身往反方向走了。 夏暖用过了早饭,见着水南还没来,吩咐着:“让下人给云大人送一份早饭去,我们带一份去找水南姐姐罢。” 洵青安排好,提了个食盒,和夏暖寻着水南走的方向一路问下人,弯弯绕绕在一个小荷花池边找到了她,水南手中拿着石头,赌气似的全都往荷花池里面扔。水花四溅得挺高,洵青怕溅着夏暖,远远唤着:“水南姑娘。” 水南回头看一眼,不知是不是夏暖的错觉,那一眼饱含怒气对着她,水南走几步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闷头不说话。 夏暖上前将洵青手中的食盒放在石桌之上,打开来透出包子和小粥的清香,夏暖笑着道:“水南姐姐,不要气坏了身子,先用点东西罢。” 水南闻到香味,看一眼夏暖,心知这地方偏,定是好不易寻过来的,心尖一软,带了点子委屈点头,接过夏暖递过来的白粥包子慢慢吃,吃完见夏暖关切的看着她,顿时觉得方才对着夏暖那股子怒气好没道理,有些尴尬。 水南又用手抹了抹眼角,自嘲道:“郡主见笑了。” 夏暖摇摇头:“无碍,云大人那里,我也让送去了一份。” 水南一听,又有些气愤:“送去干嘛,饿不死他!” 洵青找了几个杯子和茶水,夏暖掺满一杯递给水南,劝慰道:“虽然我不知道水南姐姐和云大人有什么事情,可你们总算是一家人,不要伤了和气。姐姐愿意说,我就听着,不愿说,我们喝杯水去去火也是好的。” 水南接过杯子,叹了口气:“告诉你也没什么,不过是些往事。” 水南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主事的名字是东南西北,阿云的名字另取不说,偏偏副堂主是叫水千?” 夏暖一愣:“难不成以前还有……” 水南苦笑:“是有,以前不是水千在这位子上的,是张清,他随了师父的姓。” 水南抽抽鼻子,声音哽咽:“有时候我就不服,凭什么你们权贵身来就高人一等,踏云楼收养的都是孤儿,无父无母的,都受着师父的庇佑,可若是没有我们,你们……”水南抬起袖子擦了擦泪,看着杯子讽刺一哂。 “我不是针对你的意思,我……我有些激动了今日。” 夏暖安抚问道:“可是和张清有关?” 水南甫一听这名字,魂都有些飘忽了,半晌才低沉回答:“是了,是他。虽说我现在嫁给了水东,可是,最早有婚约的其实是我和……和他。” 夏暖默然,一时之间失言。 水南倒是还笑笑,道:“多少年的故人了,那年陛下登基,先帝病重,朝廷动荡,韬光养晦的大皇子夏定和还是太子的今上斗法,为了、为了护着尚是六皇子的喜乐候我们折了不少人进去,张清就是那个时候没的。 “登基后陛下赏了踏云楼一副明光甲,这盔甲并不是什么好用的东西,也没什么实际的好处,可是我们这些人能得什么多的好处呢,我虽不服,可常常看着那明光甲就觉得,这是张清挣来的。是,是个想念。 “前些年大理寺的死犯还是我们在审,陛下说交给宁植我们也给了,人都撤了出来,一个不留。以往阿云进御书房哪里需要通报什么,现在也藏着掖着在宫里规行矩步起来,瘟疫闹起来平叛送死的还不是我们打头阵么?” 水南说着说着,委屈得又红了眼。 “现在倒好,为了边关征战在即,为了笼络个小子倒是要将明光甲收回去……难道,我们为这天下做的少了么?那明明是、是张清拿命换来的念想啊~” 夏暖只觉心头压了一块,沉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行文都过半了,好快啊,感觉发文就在昨天,近几日我也在构思下一本书~~~ 这文差不多62章左右正文,还有可能十来章番外,不会说小爹的番外占了很多的~ 话说这章尊的好肥厚啊,啊,我真是个良心的写手~ ☆、两难·三回 作者有话要说:  最初写文的时候,就是想写那种,阅尽千帆,粗茶淡饭的感觉hhh~ 这章其实还是比较温馨的~(善意的提醒~~~) 新开文应该会是现言超能力奇幻类了,等放番外的时候我会想好放不放预收~爱泥萌~~ 夏暖轻轻开口:“你口中说的,云大人身上的伤,是险些从身后穿透到心房的那道么?” 水南愣愣,苦笑:“是那道箭伤,他和你说过了?当时,他替张清受了一箭,可惜……他却没他那么好命……” 夏暖低头:“没,水西主事上次推我进去给云大人上药的时候我看到的,他说他忘了。” 水南一哂,两人都皆知忘了不过是个托词,不愿再提起而已。 水南将手中的茶水饮尽,长长舒了口气:“罢了,也是我冲动,他做事向来有缘由,心眼比鬼都多,就是……我就是……有些控制不住,让你见笑了。” 夏暖柔柔笑着,抬手拍了拍水南的手背,缓缓道:“姐姐能想通就再好不过了,别和云大人赌气了,我料想他心里也不好受的。” 水南惨然半弯唇角,笑的讥讽。 夏暖陪了水南一会儿,就有人来找水南,她匆匆去忙自己的事情,夏暖也离开那小池塘,一路走着一路默然,洵青听了水南的话并不意外,近来夏暖沉默的时候多,她也不以为意。 走了小半路,恍然听见耳边低语:“你说,他用了早饭么?” 洵青:“啊?” 夏暖却好似并不是在问她,还是慢慢兀自走着。 走到一个岔道,洵青认得,左走是回他们住的地方,右转则会到水南和云涯住的那一片,好似,夏夜也在那边,夏暖顿住了脚步。 边上搭了个木架子,做了个秋千,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夏暖想坐上去,洵青赶忙给她拭了拭灰尘,抬袖却干净,想必是每日都有人打理。 夏暖拉着麻绳,轻轻晃动,脚尖不时在地上触触点点。 她在想事情,在想那晚上看见的那道疤,云涯有一双漂亮的蝴蝶骨,只是那漂亮的弧度边上刻了一道还有些深色疤痕,格外让人惋惜些。他说他忘了,夏暖是不信的,今日听水南这样说,心里却想着,若是真忘了,说不定会好受些罢。 夏暖低头,真如水南口中所言,是我们权贵么?这个我们和他们区别如此鲜明…… 夏暖从来不刻意分清楚什么,但并不是什么都不明白,她从小就知道自己高人一等,小时候萧羽抱着她,夏暖知事后第一次进宫,他便是狂言道:“小暖,你是安阳王的郡主,进了宫除了陛下和太后其余人都不用跪,若是什么人惹了你,先还一巴掌,等着你爹来给你做主。” 尚是懵懂学语的她问:“可是不该有恭顺之心么?” 萧羽笑的凤眼斜飞道:“怕什么,这天下半壁江山是你爹马背上守下来的,而另外半壁江山,是你小爹辛辛苦苦赚来的。有谁敢惹你,我们打不死他还不能饿死他么?!” 那时候夏暖似懂非懂,进了宫后,所有人对她恭顺得不行,就算是太后后来不喜她和宁植来往,但是从来没有明面上说过一个不字。而这一切,都是因着夏玮和萧羽。 萧羽教她懂事,教她莫要以势欺人,却从未说过不能张狂,夏玮则更甚,在她爹眼中,就没有什么不能做的事情,她小时候看着太后头上的夜明珠漂亮,夏玮就给她搜罗了一堆让她拿着当球一样玩,滚到角落里的得晚上才找得到。 夏暖停了晃动,眼前恍惚浮现一双桃花眸,左眼角下的泪痣鲜红明丽,那样一个人呵~夏暖抬手抚了抚心,明明是想要捧着的珍贵,却容世人这样糟践么? 她生平头一次觉着,权势是个好东西。 夏暖起身,转向那条往云涯走去的路,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去说什么或做什么,就想,看一眼也是好的。 走不了几步,夏暖蓦然顿住步伐,四目相对,夏暖尴尬扯出个不算是笑的笑。 夏夜率先开口:“夏暖妹妹,我们这儿正说着今日要去哪儿呢,你有什么好的提议么?” 云涯也有些没料到见得夏暖,神色很快就恢复了寻常的模样,道:“是的,正和公主商量着呢,公主想去湖边泛舟,小……郡主想去哪儿呢?” 今日还要出去么? 夏暖站在原地垂目,道:“我没怎么来过,不过听闻泛舟也很好,我随着大家走就好。” 夏夜也觉得被这两人的气氛弄得不自在,道:“夏暖妹妹有什么事情找云大人么?” 云涯被夏夜这取巧的问话问的眉梢一抖,单单这么问,谁会认?云涯心尖上点点喜气被这问话冲的渣都不剩。 没料到夏暖小声:“是、有点事。” 夏暖却不说之后的话,夏夜从善如流道:“如此我先去收整一番了,妹妹和云大人说事罢,我不打扰了。” 背过身走过夏暖的时候,夏夜想回头,忍了许久,叹了口气还是走了。 第52节 云涯眼睛发亮:“你找我?” 夏暖低头看着脚尖:“哦,我刚才去劝慰了水南姐一番,水南姐有事情去做,让我给大人说一声,不要生气了。” 云涯蓦然轻笑一声,眉眼舒缓:“小骗子,你想来看看我怎么样不能直说么,水南不想我去死就算是好的,难不成还能来关怀我一番?” 夏暖咬着唇问:“那你,还好么?” 这话问的甚是直白了。 云涯面色一僵,似有所觉:“她给你说了什么?” 夏暖:“一个故人。” 云涯叹口气,举手按了按眉心:“成事不足……” 夏暖:…… 云涯放下手,打量着夏暖,勉强笑着道:“这件事不用你操心,没事,回去收拾罢。” 云涯转身要走,夏暖看着云涯侧身忽然开口:“你也想送回去吗?” 云涯转过脸不看夏暖,答非所问:“这是踏云楼内的事情,你不消理会。” “可是我头一次看到水南姐哭了。” 云涯走远两步,声音已经有些不真切:“但凡她有心,哭就是……” 后面的几个字夏暖没听到。 夏暖在原地站了会,咬咬牙大步跟了上去,沿着路问下人,一路到了云涯的院子外面,走进去就见着云涯独自坐在石凳上,手边一杯茶水也无,夏暖走过去不发一言坐在他身侧,云涯回视她一眼,哼道:“前几天怎么不见你这么乖顺?!” 夏暖:“公主很好。” 云涯单手放在桌上支着侧脸,目光落在远处,没应。 云涯对着洵青道:“屋里有茶水杯子,你去拿吧。” 洵青依言,半晌有些不知所措提出个食篮,是早间给云涯送来的吃食,他没动。 夏暖接过放在石桌之上,揭开盖子,试了试温度,有些凉了,云涯伸手要拿起来吃,夏暖拂开他的手道:“凉了。” 云涯道:“凉了也能吃啊。”言罢又要去拿 夏暖瞪云涯一眼,云涯好久没见得她这么生动的样子,心口一热,便是收回了手。夏暖将盖子盖上,递给洵青道:“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热的吧,没有的话就把这热一热拿过来。” 洵青点头,招了个小丫头给夏暖云涯去泡茶。 小丫头做好一切,识时务下去了。 云涯要去端那杯茶,夏暖劈手又拿开,云涯嘟囔:“不给吃饭也就算了,连水也不给一口?!” 夏暖认真道:“空腹喝浓茶不好,等用过早饭再喝罢。” 云涯点头,等夏暖喝过她杯中的清水,伸手如电夺过,拿起来在方才夏暖喝过的地方呷了口,眯着眼道:“恩,喝清水该是可以的吧!” 夏暖:…… 洵青回来就看着夏暖端着一杯浓茶,不喝,也固执不放。 夏暖见她回来了,连忙挪了挪手,让她将食盒放在石桌上,再打开食盒,里面湮出食物的清香,洵青道:“就剩这些了,全被我拿来了。” 夏暖点头,将小粥端给云涯,她神色温婉,云涯被那眸子一看,所有的不悦都散了,他心中暗自叹气,端过来,触手温热,吃下去胃暖乎乎的。云涯抬眼看,夏暖正在点着食盒里的东西,目光专注慢慢拿出小碟子泡萝卜。 云涯霎时有些恍惚,流年打马,青衫洗旧,他好像就缺这么个神色温柔的人,在寻常时候递给他一碗白饭,替他研磨一方浓墨。 云涯低头下去,将心绪压在清香的小粥上。 用过早饭,云涯拿过那本来给他准备的浓茶,舒口气,这么个讨厌的早晨,竟是也能因着一人变得这么平和。 云涯道:“你来是想说什么,说吧。” 夏暖被云涯问住,想了半天,答一句:“没什么想问的,就是……就是……” 云涯看着夏暖,她本来凝滞的话脱口而出:“还是,留着吧,是个念想。” 云涯听完苦笑,抬手摸了摸夏暖的额发,也不管她能不能懂,慢慢说:“人都没了,其余的都是身外物,纵然是……踏云楼却有这么多活着的人,斯人已逝,我总得为活着的人考虑一二,这口气,不值得争。” 夏暖垂目,有些失望,却又听出一番取舍的道理。 夏暖颔首道:“我就是随心一说,不消理会我,操持一摊子事不容易,我知道的,我小的时候我爹也常常这样说来着。” 云涯略一思量,夏暖小的时候,恰好是安阳王上交兵权,考量征战中死了那么多人遗孀怎么处理,归来的人能不能被厚待的诸多事,确乎不易。 云涯喝口茶,突兀道:“若是你不是这种时候来,平日也这样待我,该多好。” 夏暖张口想说公主很好这句话,可云涯口吻中的安然平和不是骗人,夏暖心口涩得厉害,闭了嘴,不想扫兴讨人嫌。 云涯调侃着:“你说,若是告诉夏夜我和长公主之间的事情,她还会不会对我这么热络?” “别……”夏暖说得一字,在云涯扫视而来尖锐的目光下哑声。 云涯心无芥蒂笑起来,不再说话。 门扉处突然冲出来一人,侧身佩剑,手紧紧握着剑柄,开口道:“阿云,你不能这么做!” 那人几步就到近前,夏暖凝目,是水东,一身风尘仆仆还未散去。 云涯蹙眉,轻挑眉梢:“一大早打马赶来就是为了说这事?” 水东看夏暖一眼,见云涯没有要让她走的意思,也不管不顾直言道:“你可知这道圣旨除了明光甲还有其余的东西?” 云涯:“其余的?什么?” 水东愤然道:“一共两道圣旨,一道要收回明光甲并且要带走青燕十余人并给新成的军营里,另一道,另一道……”水东看了夏暖一眼。 云涯:“你说。” “今早柏林进宫去了,也不知道和皇后说了什么,皇后动了胎气,去求着太后下懿旨将车心许给你,柏林则是去求了陛下,现在这道圣旨来的早些,另一道圣旨就是要将夏夜许给你,陛下说,这三道旨意,你可以选一道。 “我出来的时候,懿旨已经写完出宫了,待……待得……你可知你面对的是什么局面?!” 云涯将茶杯重重摔了,怒骂一声:“夏清居然设计我抗旨!” 水东一怔,半晌道:“你这样说,长公主前些日子确实去找过皇后。” 云涯深吸口气,压着火问:“说了要青燕哪些人么?” 水东无奈道:“要水千并一干会使毒的。” 云涯莫名大笑起来:“他媳妇出事要我来圆这个场子,真是好没道理!” 水东叹口气:“你,还要接这道圣旨么?” 云涯:“接个屁,要东西可以,要人没门。” 水东瞅夏暖一眼,还是接着道:“那圣旨和懿旨之间,你,总要接一道罢。” 云涯笑的邪气,转头去看夏暖,道:“你看,心想事成并没多难,你说,你想要我接哪一道?”那笑看得夏暖心惊胆战。 夏暖木然重复着那句没滋味的话:“公主、公主很好。” 水东简直不信夏暖会说这话,睁大了眼看着这气氛。 云涯张狂拂了拂袖子,乜夏暖眼:“我偏觉得不好,我觉着,车心那道懿旨是极好的,接了也不枉夏清的一番心意。” 夏暖心抽疼抽疼,细声道:“云大哥,别这样。” 云涯邪性道:“现在才肯这么唤我,有些晚了。” 水东看不下去了,大声道:“你冲人家姑娘发什么疯,是郡主给你下旨的么,你给我冷静一下!” 云涯长舒口气,咬着牙,拿手遮了眼睛,呼吸急促。 半晌,哑然道:“婚嫁都还要合个八字罢,纵然我无父无母的,也不能就这么仓促按着头硬要我喝水,你飞鸽回踏云楼,让他们回了下旨的人,说我在蓉地呢,明日回去,今天真要我接旨的话,那就抗旨都不接,让大理寺的人来蓉地拿我。” 一番话掷地有声,夏暖想要开口说什么,云涯起身回屋,并没有给她机会。 夏暖有些茫然,水东心知她也是被这么一番变故弄懵了。 水东对夏暖道:“郡主,让阿云一个人静一静吧,郡主可能赏脸和我出去饮一杯茶水?” 夏暖看着水东,最终点头起身。 ☆、两难·终回 夏暖一走动,心牵着疼,她低低咳了几声,洵青吓得忙要回去拿药丸,别夏暖制止住了,夏暖顿了好久,抬头对水东道:“见笑了,我身子就这样,我们走吧。” 水东见着夏暖一脸安然,莫名心酸。 水东带着夏暖出了府,就近选了一家茶楼,熟门熟路走到三楼最偏僻的地方,店家见了似乎是认识的,只管上好茶,不曾叨扰过。 水东执着一杯茶,水汽袅娜,感觉接下来说的话委实不是人话,可又不得不说。 水东叹口气:“郡主,知道为什么我找你出来么?” 夏暖摇了摇头:“我和水东哥相处不多,我……我以为你只是要把我带出云大哥的院子。” 水东道:“依照郡主对阿云的理解,阿云是哪种人呢?” 夏暖想半天,道:“说不上来,只是我觉得,是极好的。” 水东道:“郡主你,也很好,我真没想到你说公主好,公主……其实……” 夏暖倒是释然:“公主再怎么样,也比我好,我的身子,踏云楼大概都知道怎么回事了吧,跟我这样的人……我、我不想死后他每年来我坟头一遭。” 夏暖说完这番话,眼中湮出点点水气,衬得眼神明净。 水东怔怔:“你……” 夏暖低头,轻咳两声,没答话。 水东:“郡主你、你……真不想和阿云一起么?” 夏暖只觉心被重重击打一霎,偏过头,答非所问:“我总不能害了他。” 水东被最后三个字带回神了,讥笑一声:“阿云现在,恐怕等不及被你害死就会死在其余的事情上了。” 水东斟酌一番,咬牙:“郡主,我知道说这番话特别不是个东西,但是求你劝劝他罢,让他就接了许公主那道旨意吧,我们从小一同长大的,我实在不愿见阿云……” 剩下的话,莫名哽咽在喉头。 第53节 夏暖一呼一吸都带刀一般,她呆呆接口:“云大哥又不傻,会接那道的。云大哥,云大哥,是我见过的会打算的人。” 水东摇了摇头,难过着说:“郡主,就我所知,阿云最不会接的就是公主那道旨意了,明光甲那道旨意必然不会接,剩下的就是车心郡主那道了。” 夏暖痴痴问:“他真会接?” 水东无奈:“他若是真接了也算是好的结果,我怕,我怕……” 夏暖神思缥缈,她蓦然如醍醐灌顶般道:“他会抗旨?” 水东抿唇:“恩,这是我最怕的。” “可是,可是……”夏暖惶惶不信。 “郡主,你可知,有些人,受死比受辱容易?” 夏暖呆愣住,回神,猛然咳嗽一阵,洵青赶忙上前给她拍背,瞪着水东。 水东顶着这眼神不管不顾道:“阿云和陛下一道长大,为陛下出生入死多少次,我们知道的事情,陛下必定也知道,可还是这样做了,阿云定是寒了心,我看着阿云那个反应,郡主,我真的没有办法。 “郡主,我求你了,你去劝劝阿云罢,接下公主那道旨意罢,都当我对不住您好么,可现在除了你,我真想不到第二个人能劝得动他。” 夏暖心像在滚油里过了一道,木然接口:“我去劝他?” 水东点头,正要说话,洵青终是看不下去了,劈头盖脸就骂:“你们要点脸好不好,我家郡主是欠你们的了还是天生就该受你们的气啊!” 洵青:“我家郡主统共就这么点日子数着了,太医说了多少次不能动火不能伤心,云大人还偏把郡主带出来替他挑媳妇,这也就不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你难道不知道我家郡主心上的是谁么,我才要求你们才是,不要再折腾郡主了,让我家郡主多活几天舒心日子罢!你们云大人还是我家郡主三年前救下来的呢,早知道是这份孽缘他怎么早不去死啊!!” 夏暖没料得洵青反应这么大,可拉着洵青一看,她眼眶尽红,夏暖忍不下心呵斥,只柔柔拉了洵青袖子道:“洵青、洵青,别这样。” “郡主!我们走,我们回府罢。”洵青咬牙道。 水东被洵青骂的话都说不出,兀自低着头,不走却也没有出口反驳。 夏暖喝口水,洵青给她顺了顺气,她想了良久,半天终于弱弱开口道:“这要求,恐怕我做不到了。” 水东抬头看夏暖一眼,尽是恳切。 夏暖心又一堵,难耐道:“我、我怕劝着劝着太难受又吐血,我要尽量活下去的,若是云大哥真……我……” 夏暖这句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咳,最后晦涩不明道了句:“我只能劝他不要抗旨。” 夏暖大口喘气,额上开始浮虚汗,心律动不齐,真是,好苦。 夏暖起身,没再说话就往外走了,水东将茶喝了,只觉这番话说的忒不是东西些。可他,直觉云涯就是会抗旨不尊。 走出茶楼,洵青才咬牙小声道:“郡主你别听水东那厮胡说,就算是、就算是云大人抗旨也没有性命之忧的。” 夏暖轻皱眉眼:“你如何得知?” 洵青叹口气:“郡主,云大人,没有你想的那么弱势的,他一个孤儿能在朝堂说的上话,能进出御书房,本身就是就是……”洵青看了眼周围人流如潮,压低了声音,“这些都是朝堂上的事情了,云大人有他自己的倚仗,陛下杀不了他。” 夏暖睁大眼睛,兀自思量一番两人遇到之后的事情,也咂摸出点点异常之处,夏暖不再多问,直到两人回了府,夏暖到了她的房间才拉着洵青问:“你把你知道的说清楚点儿~” 洵青低头:“都是早年我还没来的时候听楼里的老人提过,踏云楼虽说是皇陵,可守着踏云楼的人都、不是简单人物,他们还会替朝堂做些不能见光的勾当,而且,您不是听他们说什么堂主副堂主么,你想想,若真是踏云楼,为什么不是楼主?” 洵青瞧着夏暖脸色接口道:“他们好像是一个叫青燕堂的组织,我只知道青燕历代就没有做错事被斩了的堂主,其余的,我也不甚是清楚,不过,如果郡主回去问王爷和萧爷,定是会清楚的。” 夏暖定了定神,点点头:“我知晓了,不用再说。” 洵青有些近乎哀求道:“郡主,别去管这些事了好不好,别答应水东的话。” 夏暖伸手摸了摸洵青的颊面,浅笑道:“这么些年,我这身子倒是难为你操心了,我真是有些……” 洵青抓着夏暖的手,是一双不知疾苦的柔软温润,她低着头:“郡主哪里的话,我的命都是您给的,我从来没忘记当初您的恩典。” 夏暖笑的越发涩了:“可是,洵青,我这一辈子这样短,我从来没有过什么特别想护着的人,小爹常张狂言,我要什么都可以,恰好我还有点家世,我、我有些舍不得、舍不得他被这样各方倾轧……” 洵青银牙咬碎,近乎从喉头奔涌而出的嘶吼:“郡主你何苦这番,为何不干脆和云大人一起罢了,您金枝玉叶有什么配不上他的,就算是只得朝夕相处,您走后还有王爷护着他,他身份本就是不好娶大夏贵女,郡主你方方面面替他考量,可曾为自己考量过什么?” 夏暖手抖了抖,洵青这番话,竟是说出所有的不甘屈从。 夏暖叹气,再也笑不出,只转过头一个字一个字咬着:“可是我自小习圣贤书,欲立君子品,我这身子也没多少盼头,若我还有十几二十年活头,我也就遂了这点私心罢,可是好洵青,我命数已尽,现在,每为私心考量都要伤及他人,我走了一干二净,他还有那么久尘世年月,岂不是作孽?” 洵青索性不管不顾:“你放着云大人这般,还不是耽误人家,当年王爷取了王妃,可曾是有好结果?” 夏暖看着洵青的泪目,心口纷繁,只不断复述道:“好洵青,让我静静罢。” 夏暖一个人无言,竟是被逼到了如斯境地,洵青的话像是又在她心上插了一把刀,潺潺滴血,谢孟庭和夏玮……夏暖闭目,心乱如麻。 洵青说的不错,她也是人呵,心也是肉长的,怎会不知痛呢?! 真是,长恨此身非我有。 用过午饭,夏夜水南静静在门边等着夏暖和云涯出来,云涯率先到,脸色有些泛白,整个人拢着一层生人勿近的气场,走到她们近前也不怎的瞬间消融了般,笑起来,那笑潋滟又不正气,勾人心神。 夏夜被晃花了眼,迷乱心神,低头下去。 云涯给她打招呼,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比往日都热络不少,夏夜心跳渐快。 这阵喜悦还没缓过,夏暖由洵青搀扶着出来的,脚步比往日都要飘忽些,只见她一只手按压着心室,垂目慢步,脸色还是和寻常一样素白如纸。云涯扬起的唇角瞬间耷拉下去,往前走几步低声问:“你这是怎么了?” 夏暖软软回道:“才吃过药,有些乏。” 云涯眼神扫过洵青脸上,见没有异色,才不再多问。 夏夜的心前一刻春暖花开,这一刻如坠冰窟。 一行人到了湖边,阳光明耀,夏暖看着锦水汤汤,嘴角荡出个笑来。 泛舟游湖,煮了些上好的茶水,夏暖伸手取了几杯都呷小口。 夏夜被夏暖这举动逗笑:“夏暖妹妹,你这样也能尝出什么吗?” 夏暖道:“看你们喝的很香,想试试,我从小不喝茶,现在也喝不惯了,只有满嘴的苦味。” 夏夜将一杯人参乌龙推到夏暖面前道:“那妹妹尝尝这杯罢,这个不苦。” 夏暖捧起来啜口:“真是喝不来,我尝着还是苦的。” 云涯插嘴:“茶味,取的是回甘,入口苦,回味绵长。” 夏暖闻言又尝了几口,果然后味尝出浅浅的甜来,她觉得有些神奇,又低头去,却被云涯夺过杯子道:“才用了药,别喝多了。”随手放在自己一边。 夏夜有些酸,道了句:“还是云大人思虑周全。” 云涯头都不抬:“我可不想被安阳王追着要命,还是仔细些好。” 夏暖不好意思,脸微微有些烧。 夏夜自小就丧母,父皇对她也不甚热络,哪里知道有父兄担待的好,也说不出个什么,还是保持着浅笑姿态尝着新煮的茶水。 日头有些大,云涯没让船行多远就靠岸,仿佛早就替夏暖想好一切,众人靠岸进了个庄子,这庄子截了部分湖水,一路水道蜿蜒,上布奇石嶙峋,夏暖真想脱了鞋袜上去淌水一路走近庄子里,心里想着进去了一定要拉着洵青去好好看看这曲水流觞。 进门前,庄子门匾上书苦夏二字。 云涯不甚在意解释道:“这是喜乐候的产业,他现在常年在外游山玩水,这处寻常也迎些王孙贵族,早几日我打过招呼,今日只有我们,公主和郡主不必拘谨。” 夏暖恍然大悟,好笑道:“原来是安哥哥的产业,怪不得连门匾的题字都这般不羁。” 夏夜也想笑,接口道:“六哥就是这个调调,陛下大婚后又不知去哪儿孟浪了,太后常年寻不着人。” 下人引着一众人到了一间屋,说是屋子,只有两面用素纸糊起来,另两面开阔,抬眼便是蓉地的青山绿水,浩淼天地。这屋里地下用木板铺陈,木板间,亦是被挖出了曲曲折折的水道,坐在正中,耳边就是流水淙淙。 云涯道:“往外走挖了条小溪,河水被分流很多股,浅得很,他们养了些锦鲤,可以去看看,不想去的,在此处尝一尝这山庄私藏的茶水点心,吹山涧清风,听水声叮咚也是一桩美事。” 夏夜率先道:“我可是走不动了,如此,还是来尝六哥备下的美食,看六哥一番心血造出来的美景为好。” 夏暖见夏夜笑将着,直觉自己有些打扰,站着道:“我想去看看挖出来的小溪。” 说完也不待众人回应,拉着洵青就往外走了,走出几步,看着景色独好,脚步亦是越发轻快起来。 云涯心中暗骂一句小骗子,看着夏暖的背影,纵是心中郁结,可也莫名被景色感染舒缓许多,这景色还是从前的景色,不过是多了一个背影,倒是入眼许多。 水南下去安排吃食。 夏夜见云涯唇边一抹浅笑不散,低头思量好久,云开月明道:“云大人很喜欢郡主罢。” 说完就觉得那苦涩不止一星半点。 云涯抬头深深看夏夜一眼,直刺人心,不羁勾唇扬眉,道:“是啊,是挺喜欢。” 回答得爽快利落,夏夜深吸口气直言:“我有哪里不如郡主吗?” 云涯轻笑,伸手摩拭着随身佩剑的剑柄:“老实说,郡主不如公主良多。” 夏夜被这话安抚,听完又叹口气:“可是终究入不了云大人的眼不是么?” 云涯:“公主着相了,有时候喜爱不喜爱,终究还是看自己不是,老实说,柏小公子也比我好许多,除了有个皇后当姐姐,实在是良配。” 夏夜闭眼:“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七公主,又非太后所出,嫁给柏林,那人心中还没我,何苦去讨嫌,何况我到底还是个公主,不想如此糟践自己。” 云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处,可喜欢一个人不也是身不由己么,纵然我能找出公主比夏暖的一百种好处,可偏偏就夏暖这小丫头和我心意,我的眼偏是要追着她跑,普渡寺那老秃驴说的爱憎苦,大抵如此。” 夏夜茫然看着云涯,有些不甘又有些认命点头:“是这样,我偏知道大人心如磐石却还想问清楚,也是这个理了。” 云涯笑:“公主能问出来,可见心不偏执,定能得遇良人。” 夏夜理了理衣袖,半晌缓缓道:“我能不能遇见良人都是后话了,我有一言,这几日如鲠在喉,却不知当不当讲。” 云涯:“直言无妨。”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觉得,洵青骂人挺,爽的~ ☆、我心匪石·一回 夏暖在溪边摘了许多野花,看着心情好得出奇,见着什么都要要,不多时就捧满了两双手,夏暖道:“洵青,要不你先将这些花放回去罢。” 洵青一看溪流潺潺,想到了夏暖前些日子跌进荷花池,哪里敢再让夏暖一个人在这么个地方晃悠,只得推着夏暖道:“郡主,你去放吧,你不是要溪流中间那个不好采摘的粉花么,我给您采,你先去放花罢。” 夏暖嘟囔:“唔,一定要采啊!” 洵青忙不殊点头:“好好好,您先去。” 洵青看着夏暖一步三回头,总算送走了这么个娇贵的人,任劳任怨又去小溪那青苔布满的石头上给自己郡主采野花。 “我能不能遇见良人都是后话了,我有一言,这几日如鲠在喉,却不知当不当讲。” 夏暖还没走到入耳便是这一句,当场顿足。 不多时另个声音道:“直言无妨。” 才月明星空的一颗心,又直直坠下去,夏暖抱着一堆花站在两人看不见的角落,她亦是看不到那二人,却不愿走近也不甘走远。夏暖所见恍似天地一色,唯有怀中的野花洇出点点馥郁香气。 第54节 夏夜看着云涯道:“其实这话我不当说,也不该说,但是我仰慕云大人许久,这话便是怎么不该说也拼着要讲出来了。” 云涯不言,静待下文。 夏夜苦笑:“我也是无意间得知的,这事情皇宫内也就两人清楚,云大人知道宁植宁大人么?” 云涯心一跳,面不改色:“公主您说。” 夏夜:“宁大人是太后的侄儿,有一日在太后的宫殿前跪了一天一夜,我听太后宫里的姑姑说,是为了想娶郡主而求情,那夜大雨作响,宁大人滴米未进跪到晕了被宫人抬出去,太后硬是没有松口过。 “太后亦被气得有些糊涂,没有用饭,我第二日进去劝慰,太后拉着我的手诉苦道,她哥哥就这么一个儿子,宁大人执迷不悟是、是要宁家香火断绝,乃是大不孝。” “当时我脑子懵了问了句,郡主乃是安阳王之后,配宁大人岂不是天作之合。” 夏夜说完这句话,望着远方,回忆仿似又回到了那日。 “这话问得不妥,但是太后真是被气得不行,张口就接道,夏暖乃是天命不寿之人,安阳王尚且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权当她对不住安阳王,她宁死不愿宁家往这条不归路上走。这话说完太后也料得说过了,便住了口。这件事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后来又有一件事。 “当年太子太傅宁远大人亲自进宫,不巧宫里人少,喜乐候常年不在京,我又在太后跟前侍疾,他们吵得很大声,我纵然在外间也能听见,太后当时说,什么人都可以唯独夏暖万万不行,哥哥不可选错路,宁大人一再逼问,太后缄默不言,宁大人似是要一意孤行,太后才说了一番话。” 夏夜舔舔嘴唇,慢慢道:“太后言,哥哥可知为何我处处让着安阳王,但凡立儿要做什么分权的事我都劝着,是因着我对不住他啊,那年安阳王妃不是难产而死,却是中毒而亡,正是我斗垮车玉丛那年,这毒也传给了夏暖,她天命不寿,从小就灵药不断方才保住命,前些日子我才找了尤复礼来问,安阳王让他说,夏暖注定活不过二十,也不愿耽误了植儿。太后说完就哭起来,宁大人也消声了,太后哀求宁大人,说是夏暖嫁给谁她都不阻拦,可宁家是一脉单传啊,万不能如此…… “我不敢再在外间待,偷偷出去,后来等宁大人走了再装作失职回来的样子请罪,太后看我的脸色,竟是释然。 “这事,怕是宫中机密,我不知有几分真假,不过……若不是真的,太后委实没有理由拒绝郡主这个侄媳,我、多半是信的。” 云涯听了面色讳莫如深,夏夜以为他要问真假,熟料云涯问了句:“太后真的这么说?” 夏夜点点头。 云涯嘲道:“这般说,确实是没什么良心的人。” 这话乃是大不敬,夏夜一时不知道他所指,惴惴不敢接话。 夏夜试探道:“云大人,我这话……” 云涯:“我知道了,多谢公主好意。” 夏夜一时看不出他的心思,心只道,自己该说的已是说完,余下的,都不是她的事。 “哎,郡主?” 洵青快步走进来,看了一圈蹙着眉眼。 云涯面色一变:“你说什么?” 洵青也闹不明白,道:“方才郡主说要回来放采的野花,可我久等郡主不来,一路找回来,难道郡主不在?” 夏夜和云涯齐齐变色。 云涯呼吸不稳几番,抬步走到外面转了一圈,指着那和青草格格不入的红艳花瓣手抖着道:“你来看看,是不是夏暖手上的那花?” 洵青点头:“是这个,可是郡主呢?” 云涯糟心得不能再糟心,压着声音只道:“你们等着,我去寻她。” 那厢。 夏暖抱着一大丛野花,深一脚浅一脚走着,双目无神,脑中空白一片。 除了最初小心翼翼忍着,轻手轻脚从那处出来,走远了,她的那么点力道也散了,她随意选了一条路走着,有时候一脚踏进了水中也浑不在意,本来抱在怀中紧紧的花朵也散了一路,夏暖心知该捡起来不该这样,可她又知道若是停下来了定是走不动,只想坚持着再多走几步,走远一点也是好的。 一路人越来越少,夏夜那番话就像是梦魇一样,压不住又努力跳出来。 她哥哥就这么一个儿子,宁大人执迷不悟是、是要宁家香火断绝…… 乃是大不孝。 夏暖步伐凝滞,深深吸了口气,压着呼吸往前。 他们吵得很大声,我纵然在外间也能听见,太后当时说,什么人都可以唯独夏暖万万不行,哥哥不可选错路。 夏暖痛苦闭起眼睛,不,她不要想这些,不要想。 该想什么?想些太后的好罢,夏暖记得初进皇宫的时候,太后给了她一个牛乳作的糖,甜丝丝的,太后夸她,哟,这小姑娘,长得真是水灵我一看就喜欢,那时太后就将她抱到腿上,心疼地说她身子有些轻了…… 夏暖初初好受些,太后的笑就晃在眼前。 那声音又在心中破空开——哥哥可知为何我处处让着安阳王,但凡立儿要做什么分权的事我都劝着,是因着我对不住他啊! 夏暖摇头,疼欲裂。 那年安阳王妃不是难产而死,而是中毒而亡…… 这毒也传给了夏暖,她天命不寿…… 不不,不是这些话。 太后还赏过她玉玲珑,赏过她无匹的绫罗珠宝,还要赏赐她郡主封号只是被爹以自己身子不好压不住这尊贵拒了而已。 前些日子我才找了尤复礼来问,安阳王让他说,夏暖注定活不过二十,也不愿耽误了植儿…… 不,为什么要想? 太后、太后从小对她那么好。 太后哀求宁大人,说是夏暖嫁给谁她都不阻拦,可宁家是一脉单传啊,万不能如此…… 夏暖哇一声哭了出来,跪在石子路上,双手捂脸,泪涌如泉。 野花散了一地,她蜷着身子,几欲痉挛,一方天地肃穆,只剩了她嘶裂的哭喊。 她知道啊,知道自己活不久,她没有想要霸着子玉哥啊,难道她不够乖巧不够为人着想么,难道她不够好不够体贴么,太后太后…… 夏暖早就心知太后不会喜她和子玉哥的往来,可为什么要这般说,天命不寿,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些都不是她能抉择的啊!这些都是命啊,难道能因着她的命怪她么,命又不是她选的,她生来带毒,不是她选的啊! 夏暖好似要将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这没人的一方天地,再好不过。 夏暖揪着心口,低低咳嗽,越演越烈。 云涯甫一到就看到这么个场景,三魂瞬时去了七魄,慢慢走近,跪下扶了扶夏暖的肩膀,她抬起头来,一张脸尽是泪痕满布,云涯心碎了一地。 云涯颤抖道:“小暖、小暖,你怎么了?别哭,有什么说出来……” 夏暖呆愣愣看着云涯的脸,泪水一时收不干净,委屈得不管不顾,哀声道:“我心好痛,云大哥,我心好痛……” 云涯虚虚将夏暖拢在怀里,轻拍着夏暖的背脊,轻声:“小暖,你有什么说出来,我听着好不好,别压在心头。” 夏暖哭着声音尖利:“我是好舍不得的,是好舍不得的,子玉哥和我从小长大,我就是喜爱这么个人,我只想多看他几眼,我从没想过要嫁给子玉哥啊~我从来没有想让宁家断绝香火啊~” “我亦是人呐,我好痛,我是好心痛才一次一次拒绝子玉哥的,我……太后从小对我那么好,在她眼中我就是那么不祥的一个人么,呜,为什么要这么说,这不是我选的,我不想的,我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 “娶了我就是大不孝么,就算娶了我又怎样,我也是安阳王的郡主啊,我也是金枝玉叶长大的啊,我自小习圣贤书,知礼仪……我……” 哭声一哽。 “可是我活不久,纵是再好也没用,我是知道的。” 云涯眼眶染红,固执摸出一方素帕子给夏暖擦泪,夏暖呆呆看着他,委屈一层一层又漫上来,就算没了宁植,就算她又喜爱上了云涯…… 夏暖低头咳嗽,摊开手又是血淋淋一片触目惊心。 她终是木然看着手掌。 云涯沙哑柔声唤着:“小暖,小暖……” 她半晌没有丝毫反应。 是了,她在走一样的老路,当初推拒了宁植,现在又要被人推着去劝云涯选公主,可是,望着满手血,夏暖那根坚韧的心弦崩断,就算是香火断绝,就算是大不孝,她何苦要这样一遍一遍凌迟自己,她何苦要逼着自己劝着违心的话,他们是人,她亦是人。 她当初一夜又一夜睡不着,好不易忘了子玉哥,难道又要再来一遍么,再在云涯和公主的婚宴上去祝酒一杯还冠冕堂皇说着违心的话? 这口血,就像是她的心头血一样,□□裸告诉她,她做不到。 她不是圣人,不是苦行僧,不是大善人……她、她只是夏暖,是这个身体不好的夏暖,是这个活不久的夏暖,是这个伤到极处会吐血的夏暖。 她只是,最普通平凡的世间女子。 夏暖看着云涯拿帕子心疼给她擦尽掌中红,眼眶红着,满脸的怜惜,她抬手又去触云涯眼角的泪痣,嫣红嫣红,好看。 云涯吃惊抬头来看她,眸中含着小心翼翼,唯恐说着什么惹了她伤心似的。 这种眼神,和小爹的爹的并无二致,她被看着,就是被那人捧在手心的,如珠如宝。 夏暖将血沫咽下,静静问:“我活不久,你还贪着我什么呢?” 云涯扯个苦涩又无奈的笑:“怎么忽然问这个?” 他又低头给她擦着手心的血,就近就有活水,他将帕子浸湿了洗净又给她拭手心的血渍,云涯手上的茧子擦着夏暖的柔软,他见夏暖还看着他,终是道:“也没什么,按你的说法也就是,我心匪石,罢了。”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是了,是了,就是这一句话。 人的心意,怎么能像一根绳子掰折摆成无数种想要的样子呢? 她的心意,又怎么能生生切断再续上所谓的世态之愿呢? 夏暖木木张开手,她和云涯本就靠的极近,她一动就能牵着他,云涯愕然看着她,夏暖浅浅笑将起来,无力合拢手松松围着云涯的劲腰,头靠上他的胸膛,所感都是他衣衫干爽的味道。 夏暖问:“你真的会抗旨么?” 云涯初被她这动作带来的喜悦一霎散尽,冷冷道:“你又要劝我选公主?” 夏暖摇了摇头,只问:“你真会抗旨?” 云涯见得她这动作,舒口浊气,只道:“没事,死不了的。” 多的,再也不愿说。 夏暖累了,阖眼倦倦道:“我不哭了,你带我去换身衣裳罢。” 说完这句,怯怯唤了声:“阿云~” 云涯:“你说什么?” 夏暖却不再开口,似是睡了,云涯叹口气,这名字是极少听着她唤他的,素日唤着铁定没好事,不是求他就是要推拒的话,这一叫只叫他心惊,熟料夏暖没了下文,总觉得有些不真切。 云涯熟门熟路抱起她,感觉好似夏暖这些日子没瘦还胖了几分,心里啐道,不仅是个小骗子竟还是个没良心的么? 这话却只能扪心自问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回,吃完最后一口□□,就是糖了,信我~~~(顶锅盖~~闪避ing) ☆、我心匪石·二回 第55节 水南见着云涯抱着夏暖的时候,一愣。 云涯道:“找两身衣裳来,找个丫头来,给她换身。” 水南怔怔:“她也穿不下两身罢!” 云涯啐道:“老子不是人,你没看我衣服也脏了!” 水南见云涯衣摆染了点点红,脱口而出:“你莫不是席天幕地对对、郡主做了什么?” “我呸,想什么呢,还不去准备!” 云涯换好衣衫,等小丫头也给夏暖换好衣服,进去拿了一方湿帕子给她擦嘴角的血迹,一边擦一边心疼得发木。 夏暖醒来就见着云涯守在她身侧,她眨眨眼,云涯伸手扶她起来递给她一杯水道:“漱漱口。” 夏暖从善如流吐尽口中血沫,云涯又递给她一杯清水,她也不接,就着云涯的手喝几口,云涯的心被夏暖那湿漉漉的眼神觑的温软。 夏暖蓦然道:“我能看看你的手么?” 云涯大大咧咧伸出一只手,夏暖双手摸着,粗糙又多茧。 夏暖像是打量什么珠宝一样细细看,她浅浅轻触云涯的掌纹,被磨得有些浅,夏暖将自己手放在他的手掌之上,比她的手大许多,也厚实许多。这手就像是云涯的人一样,经历过许多风霜,是不一样的人生。 云涯收拢五指握住夏暖的一只手,淡笑道:“你看,能全裹在手中。” 夏暖只觉握着他的掌心温厚炽热。 夏暖道:“我们出去吧,免得她们担心。” 云涯点头,放开了她的手,起身看她:“能走么?” 夏暖点头。 水南已经按照云涯的胡话解释一番,洵青自是不信的,可夏暖出来的时候也不敢真问出什么,只怕不小心又触动自家郡主的心思,夏夜也有些惴惴,但见夏暖和云涯面色如常,不多久终于放下心来。 水南暗自腹诽,云涯是做戏做老了的人,看得出来才有鬼。 一下午可算是宾客尽欢,众人回到庄子已是暮旦,夜色一落,夏暖对洵青道:“礼佛的东西带出来了么?” 洵青:“带了一盏请的灵木和香火。” 夏暖道:“点上罢,点在外间,我想求个愿。” 历来求愿都是需点一盏灯,若是平安燃到了天亮自是能成真,洵青要下去准备灯油,夏暖阻止道:“不需燃灯。” 不燃灯?怎么许愿?! 夏暖没解释。 洵青弄好一切,将夏暖常用的那串佛珠递给她,她拢在手中,洵青正要下去,夏暖问:“爹和小爹在府上么?” 洵青这还是知道的:“不在,听闻好像是为了军饷,萧爷出门去谈生意,王爷跟随而行。” 夏暖想了会,问:“今年打仗,军饷是不是都靠着从小爹周转拿出来的?” 洵青这个估摸不到,据实回答:“大概是吧,今年瘟疫,国库不丰,又要开仓救济流民,就算不是萧爷出全部,大头总是萧爷出的。” 夏暖细细想着近来府中的事情,捉着事情的脉络理了理,道:“我们上次去书房的时候,小爹是不是说过还有一半军饷没凑齐?” 洵青点头,摸不着头脑:“郡主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个了?” 夏暖:“没什么,我只是想看看我家的分量罢了。” 洵青听得一知半解。 一灯如豆。 夏暖跪在莲花垫上,双手合十,指间缠绕一圈又一圈发亮的佛珠。 她安然阖目,心中什么也没祈祷,只静静念了一遍经文。 睁开眼。 夏暖带点释然道:“菩萨,我这一生很短,前十几年几乎就在王府和宫里两处挪动,我真的很喜欢今年,我看了好多美景,见了好多风俗,我的愿景还是没变,我想多活几年。” 夏暖:“今晚我想许的这个愿望太过贪了点,我不敢燃灯,也因着我意已定,所以不消点灯弟子心中已有了分明。我心底有过两个人,子玉哥不用我维护,而云大哥,我又太想护着,这世态本不公平,我想,我也只有这么点权势挥霍了罢。” 说完这句话,夏暖静静开始诵经,她只想找一丝平静。 外院。 云涯乍来就听着她低低的吟诵,莫名安心。 洵青以为云涯有事,迎上前,熟料他低低摆了摆手道:“我就站一会,不理我。” 洵青不解,云涯笑:“今日过了怕是有一段时日见不着了。” 洵青瞬间心知云涯恐是要抗旨了,心里莫名愉悦起来,不劝他亦不多话,转身走人。 云涯站了一刻,果然依言离开,背脊还是笔挺如初。 夏暖诵经完,夜已深。 床上阖眼的那一刻,她心安然。 第二日起来后,洵青和霜河忙着收拾东西回京,整个庄子也是一副紧张的气氛,夏暖知道,是因着那几道旨意。在小厅遇到了夏夜公主,两人对坐着用早饭,夏暖吃完,收拾一番亦是不走。 夏夜用完,抬眼见夏暖:“妹妹可是有什么话对我说?” 夏暖点点头,道:“姐姐可知道,云大人回去就有三道旨意摆在他面前让他接旨?” 夏夜一愣:“三道?”又加了句,“莫非与我有关。” 夏暖点了点头道:“昨日听了姐姐一番实话,我也告诉姐姐一番话罢,免得姐姐回了宫摸不着头脑。” 夏夜心一紧:“妹妹你说。” 夏暖道:“这三道旨意有一道是云大人万不会接的,另外两道,一道是圣旨,将你赐婚给云大人,一道是懿旨,将车心郡主赐婚给云大人。陛下让云大人选一道。” 夏夜那枯死的心莫名又蠢动,愣了半晌回神问:“妹妹可还有话说?” 夏暖叹口气:“云大人万不会接姐姐那一道圣旨,而剩车心郡主的那道就我所知恐怕也不会接。” 夏夜皱眉:“莫非云大人要抗旨不尊?” 夏暖摇头:“这我就说不准了,姐姐心里有了计较,回宫自然知道怎么做,我言尽于此。” 夏夜识趣回道:“如此就算我欠妹妹一个恩情。” 夏暖笑笑:“姐姐宫中不易,我知道的,欠恩情不必了,昨日我也听了姐姐一番话,两不相欠罢。”说完顿了顿,小声添一句,“我和柏公子相处不多,不过我见他对车心郡主是极上心的,姐姐是聪明人,但愿不要重蹈我母妃的后路。” 最后这句说的又太重,夏夜良久无言,夏暖言尽于此起身走了。 夏夜在小厅叹了口浊气。 一切都收整好,众人亟待出发回京。 夏暖上了马车,待到要出发了,问洵青道:“云大哥是骑马还是坐马车?” 洵青掀开马车帘子看一眼,回:“骑马的。” 夏暖道:“你去请云大哥上来吧,就说我载他一程。” 洵青纵使不愿还是下车去了,不多时,后面跟着个言笑晏晏的云涯。 夏暖将手中的新茶递给他,云涯接过就喝几口,也不客气随意坐下在夏暖对面。 水汽袅娜,云涯道:“你这请我来莫不是又要费一番口舌规劝我?” 夏暖摇头:“不。” 云涯挑了挑眉梢,调笑道:“你这模样,似是舍不得我一般。” 夏暖颔首,含糊嗯了一声,云涯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咂摸回味来已是过了许久,这话再也接不上去,他有些惋惜。 马车摇晃夏暖有些困顿了,她半阖着眸子道:“洵青,我睡会儿罢,进京了记得叫醒我。” 洵青应下,寻了床薄毯给她搭着,夏暖昨夜没睡多久,一闭眼就睡了,不一刻呼吸就平缓起来,云涯卸下那浑不经意的神色,注视着她,嘟囔一句:“小没良心。” 说完就兀自跑到夏暖那一侧挨着她坐着,不多言也不碰夏暖,只靠着马车壁合上眼休息。偶尔马车颠簸厉害,他用手替夏暖挡一挡头,给她拉一拉毯子。 快进京了夏暖自然醒了,睁眼,云涯还是坐在对面,马车里一切还是睡下去前的样子,夏暖问:“到哪里了?” 洵青回:“马上进城门了。” 夏暖:“哪个城门?” 洵青:“离皇宫最近的南门。” 夏暖看云涯问:“是要先送公主回宫吗?” 云涯:“是。”然后再送你回府,话却没出口。 过了城门,一段路后车轮一停,夏暖心知肯定到了宫殿的偏门了。 云涯下马车,不一会就回来了,看来公主的马车已经回宫了。 云涯对夏暖的车夫道:“回安阳王府罢。” 夏暖适时打断:“我记得踏云楼更近些。” 云涯:“先送你回府。” 夏暖摇头:“京城里还是很安全的,不必绕路麻烦,从踏云楼取道罢。” 云涯深深看了夏暖一眼,夏暖无惧回视,云涯道:“好,取道踏云楼。” 这一声暗含劲气,水东水南合着外间踏云楼骑马的人皆是能听见,水东不能更心惊胆战,暗暗祷告道,郡主啊郡主,你可是一定要劝劝阿云啊~ 一路无言,夏暖安然听着车轱辘轱辘行进的声音。 复一刻,马车停下。 云涯道:“我到了,如此就先行告退了。” 云涯正要抬步,夏暖突兀开口道:“你来我院子那么多次,我闺房你也随意进出,不请我去你的院子坐坐吗?”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当了好久的甩手掌柜,今天,突然发现再过十章左右就要开始开车了,存稿箱也要空了,我心里是拒绝的好么!!!! (仿佛身体被掏空.jpg) ☆、我心匪石·三回 第56节 云涯咧开一口白牙:“怎么,你要看我如何接旨?” “未尝不可。” 云涯桃花眸眯起一瞬,言:“好。” 夏暖便是起身跟着云涯。 一下马车,水南水东一怔,水南见夏暖要跟他们进踏云楼,道:“郡主,送到此处就可以了。” 夏暖毫不在意道:“云大人方才邀请我进他院子作客。” 水南:…… 水东:…… 水千领着一众人在踏云楼门房处等着,只见云涯率先进来,后面跟着水南水东,这样是常态,当夏暖进来的一瞬间,水千并水西有些风中凌乱,这关口难不成还要开门迎客? 这念头刚一想过,云涯道:“郡主贵客来临,让下人准备点好茶端来我院子,有什么事,都来我院子说吧。” 水南只得下去吩咐,水千领着众主事跟着云涯。 一路上只有夏暖不时开口说话,说的水千一众人也是心绪缭乱。 夏暖道:“这树好高大,夏天一定听凉快的。” “你们这儿夏日都没有蝉鸣的,是用了什么药么?” “耶,你的院落好大,不过进来绕得我有些头晕了。” 这些不算什么,关键是云涯眉眼温柔还一句一句回应着。 “这树栽了许多年了,你喜欢只管让人来,我院子里的随你挖。” “水西撒的药,有时候半夜办完事回来,我们都讨厌半夜蝉鸣扰人。” “这些路暗合了五行八卦阵法,就算是高手进来,没人领路都得晕。” 水千一众人心里都煎熬成灰了,夏暖和云涯却还好似悠闲讨论着无关琐事。 进了院落,云涯推门进院子,他们向来在云涯的主屋外间议事,内间则是云涯睡的地方,只是本该开始讲话的众人视线皆落在夏暖身上,像是被施了禁言令一般,夏暖进屋扫视一圈,分外自然点评一句:“好空,看着挺落魄的。” 云涯还回:“我一个人的地方,自是没你那处精细。” 夏暖似是认同点了点头。 众人内心:…… 不多时茶水上来了,夏暖捧起一杯,问:“可以随处逛逛么?” 云涯道:“你随意。” 夏暖这才领着洵青往外走去,看其余的几间屋子了。 身后静默一群踏云楼众。 云涯将剑往桌子上一放,随手取一杯水喝口:“怎么都哑巴了?” 水千开口:“这、郡主、那……” 云涯道:“她就来逛一圈,不用在意,你们的话倒是再不说就要没机会了。” 水东和水南才反应过来,公主已然进宫,怕是传旨的公公们已在路上。 水东率先噗通跪下:“堂主,万不可抗旨不尊啊!若和陛下离心,以后的路越发艰难啊!” 水南静立片刻,默默随着水东跪在了地上。 云涯挑眉:“哦~那你们想我接哪道旨意呢?” 水北叹口气:“阿云,我们都希望你接了公主那道旨意,你、纵是心不在公主,眼下却是最好的办法,若你真要抗旨,青燕堂还有一众兄弟是要跟着你的,陛下登基才六年就闹成这样,以后你如何自处呢?” 水北说完,也跪在了水南身侧。 水西道:“我|操,你们都他娘跪了,我今日才换的衣衫!” 骂骂咧咧一阵竟是道:“不过说的对!”说完也跪下去了。 唯剩水千一人站着。 云涯好笑打量一番众人形状:“苦肉计都使出来了,可见是真山穷水尽了,师父被你们骗走了?” 水千接口:“恩,骗走了。” 云涯将茶水一放,看一眼门外:“若我偏不呢?” 众人一干缄默。 云涯不待他们再劝,言:“我云涯自小跟着夏立,朝堂动荡不稳时我替他挡了多少暗算,登基之日我们牺牲多少的兄弟,每一笔我都没忘过,我当然知道他今非昔比,青燕的地位也尴尬起来,可是我凭什么要受这种气,怎么,我们踏云楼等他登基就是为着过这种日子的么?我凭什么替皇后收拾烂摊子,她爱动胎气动她的去,他既然杀不了我,就别妄想我屈从。” 一番话说中众人心中的酸涩,可众人也心知决不能这般劝和。 两厢僵持不下,水千咬牙道:“阿云,我们都不易,人来这世上没有谁能顺遂一辈子的,就算是我们都知道是陛下对不住你,可我们还是不得不劝你,只因,你不只是云涯,你还是青燕的堂主,我们既不能看你一意孤行也不愿你受皮肉苦。 “陛下是不能杀你,可抗旨总是要去大理寺一遭吧,大理寺我们都没人了,以前结了多少的仇家,进去了可怎么……” 一番话在情在理,云涯长叹口气。 冷冷道:“皮肉苦是受辱,别人不要的人陛下搪塞给我,难道不也是打我脸?” 水千委顿下身,跪在众人之前,道:“堂主,就算是想着以前的兄弟,想着张清,你也好好的走下去罢。” 云涯眸子愈发深沉,只看着跪了一地的发小,心里堵得一口气喘不过。 夏暖一回来就见着这么个场景,奇道:“咦,你们踏云楼也要行这大礼请安么?” 云涯看夏暖一眼。 踏云楼众人:…… 夏暖等洵青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上面,将半干的茶杯推出去道:“满上。” 洵青依言,好好的苦情气氛就被破坏殆尽,一众人眼也不眨盯着夏暖和洵青。 夏暖待洵青添好茶水,喝几口,随意道:“还是水南姐姐细心,知道我不喝茶给的花露泡出的水。” 踏云楼众:…… 夏暖奇道:“你们怎么还不起来?” 踏云楼众:…… 云涯叹口气:“他们在求我事情呢……” 夏暖点头,又看众人一眼:“哦,那便跪着罢,你们跪我我也当得起。” 踏云楼众:…… 夏暖看似寻常容色道:“你院子就只这一间住人么,我看了其余的,一间挂满了剑,一间只有笔墨连字画都没一副,其余的,没灰就是空荡荡的,没人气。” 云涯回道:“是,只有我这一间主屋住人。” 夏暖蹙眉眼,柔声道:“一点不像家。” 云涯:“不需要。” 水千咬牙插嘴道:“堂主你就答应了我们罢!” 云涯又缄默了,眉眼也湮出一副山雨欲来的沉。 云涯突兀轻笑一声,转脸深深看夏暖:“他们都求着我接公主那道旨意,你觉得呢?” 夏暖四两拨千斤:“这是你踏云楼内部的事情了,我不该多话。” 水东心简直随着夏暖这答话在冰刀上滚了一遭,内心哀鸿遍野流血漂橹。 夏暖又抬头道:“不过……” 水东心一跳,只见夏暖指着房门外道:“我估摸着你们没时间讨论这些了,人来了。” 水东又想死一遍。 云涯抬眼看,果真踏云楼下人身后跟了三个太监,各自拿一个拂尘,抱着一卷明黄。他眯眼,心里说不上滋味,面上越发滴水不漏。 夏暖放下茶杯,轻声道:“你们还是起来吧,我看笑话也就算了,外人见了成什么体统。” 众人被这话说的脸上一红,终是不尴不尬起身,站在云涯身后。 云涯:“啧,你这一句话倒是比我那么长一串都管用。” 夏暖不答。 领头的大太监姓王,乃是太后身边的大太监,后面跟着的分别是御书房的主事太监李山和副手孙磊,夏暖心道,真是好大的阵仗。 夏暖又想到了萧羽那句话,怕什么,打不死还不能饿死?兀自笑了起来,众人看着她这异常的笑,夏暖也不解释。 那王公公带着众人弯腰低头叫了一声:“云大人,安好。” 云涯也还礼,只是没起身,公公们心中有计较,也不生气。 那王公公拂尘一摆,掐着一把嗓子似笑非笑:“料想云大人已是知晓了旨意,昨日未曾接旨,今日也就爽快些罢。” 云涯还没说话,身边传来指节击扣桌案的声音,云涯和众人转过头,只见夏暖笑意盈盈,说出来的话却没那么客气了。 夏暖道:“怎么,太后陛下就是这样教你们礼节的,本郡主一个大活人坐在此处竟成了摆设?” 踏云楼众一阵缄默,不知夏暖唱的哪出戏。 那王公公也未曾见过小郡主此般,只觉有些违常,一时脑子没转过来,竟是带着众人弯腰勾着身道:“瞧杂家可是眼瞎,未曾留意郡主,郡主息怒,安好。” 夏暖叩击声一停,王公公众人起身,以为就此揭过这遭,熟料夏暖翻手一扬,茶杯碎裂,茶水溅了王公公的一下摆。 “你们当本郡主是什么人,打发狗也不是这样的,洵青,来,念宫规。” 洵青脑子灵光,这宫规当年被逼得背了无数遍,此刻张口就来:“本朝郡主,内侍拜见需行三拜五叩首之礼,外姓郡主可行半礼,夏姓郡主礼不可废,违者处以掌掴五十,以下犯上言语不敬者处五十大板。” 这顺溜背完,公公们终是都回味过来,这夏暖郡主今日是要替云涯撑腰了。 王公公半辈子看惯眼色的人,当机立断跪的毫不含糊:“郡主息怒,奴才有罪,求郡主宽恕。” 李山孙磊次第跪下去,口中话没有不一样的。 夏暖轻笑一声:“怎么,现在认得我了,来了连我都没认出来,洵青,这是什么,宫规怎么写的?” 洵青内心畅快道:“乃是蔑视皇族,宫规重者可处死。” 第57节 夏暖晃了晃脚,道:“王公公李公公和孙公公都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能这样不近人情,我素来宽厚,公公们还是把礼数行完就此放过,这样大家也都不尴尬。” 公公们哪有不依的,纷纷三跪五叩将这礼行完,踏云楼一众人看着心里默默也给夏暖行了这礼去。唯有云涯讳莫如深,不说话,就静静看着夏暖折腾。 夏暖见差不多,公公们起来了也不敢多话,就等着她开口。 她想着萧羽的做派,拿乔一会,才道:“既然公公们来颁旨,昨日云大人带着本郡主游山玩水哪里知晓内容,不妨先念一遍罢,本郡主也好给云大人出出主意,长这么大本郡主还没见过不念就要颁发的……” 公公们不待夏暖又将宫规搬出来训一顿,赶忙接口:“应该的应该的,郡主说的是。” “是是是,是奴才们欠妥了。” “郡主教训得对。” 念着人和,公公们一番商量,先念了懿旨,不多,只一段话:“今朝有贤淑女车心,本宫感念长公主一番苦心,特此颁旨,许与本朝云涯为妻,结为良配,喜事一桩。” 圣旨则繁复得多,先是奉天承运…… 夏暖听了一串话,总算是明白,是要收回明光甲和带走一些人,果如水东所言。 另一道圣旨念完,也是繁复一串,竭尽佶屈聱牙。 大抵意思,是将云涯招为夏夜公主的驸马。 夏暖听完,众人都又望着她,夏暖问:“这第一道圣旨,我有一事不明,当年云大人不是武将,也未曾带过兵,怎么会赏赐明光甲?”说完斜飞水南一眼,“当年有赏赐的圣旨么?” 水南连连点头:“有的有的。” 夏暖点头:“哦,若是有圣旨就是圣意了,当初要赏,如今却要要回去,难道不是陛下记错了,我可记得,陛下说话该是一言九鼎的呀……” 话锋一转,端是凌厉:“你们这些御书房的奴才,莫不是听错了话才这般写的,毁了陛下的圣明,你们可担待得起?” 李山哪里不知道这话里的厉害,当下一抹额,不直面夏暖的话只道:“这是陛下亲自写的,年月久了,恐怕是有些出入,奴才该死,早该打听清楚再来颁旨,未有肃清朝堂之敬意。” 得,罪名都自己认了,虽然认了个最轻的。 那王公公却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仗着懿旨道:“郡主虽说可以指点,可接旨的到底是云大人,这车心郡主和夏夜公主都是极好的,总是,得选一个罢。” 夏暖接过洵青新掺满的水,喝了口,不疾不徐问:“如此,王公公是非要今日让云大人领旨了?” 王公公一弯腰:“乃是太后懿旨,非奴才能做主,望郡主见谅。” 夏暖点点头,对王公公道:“本郡主想私下对公公说几句话。” 王公公皮笑肉不笑,为难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奴才也只是颁旨的,郡主切莫为难老奴。” 夏暖想了想,笑着将杯子又放在桌上:“如此,那本郡主可还是要让王公公带一句话了,事无不可对人言,王公公可莫要后悔了……” 王公公眼皮一跳,想着夏暖小郡主素日软软糯糯,定有法子应付,支吾一声示意夏暖说。 夏暖又晃了晃腿,浑似不在意。 夏暖心中暗暗吸口气,面上看似松快道:“我有一事,王公公孙公公还是先回去问问太后、陛下罢,我这事该怎么办,我瞅着有些为难啊?” 王公公心一跳,孙公公接口:“郡主但说无妨。” 夏暖低头笑着,手心冒着虚汗,大胆开口道。 “这懿旨和圣旨都要将车心郡主和夏夜公主许给云大人,不管怎么看都是金枝玉叶尊荣无限,可是,这就不好了。” “郡主,这、这哪般不好了?” 夏暖浑似不经意嬉笑道:“公公们都知道,大夏民俗奔放,本郡主已是和云大人有了夫妻之实,本郡主想问一句,不管是车心郡主也罢,夏夜公主也罢,若是要进这个门,以后名分该怎么算呐,本郡主做小,还是车心郡主和夏夜公主做小啊? 这话甫一出口,云涯才咽下去的一口茶呛得整个人掩唇轻咳,颊面点点湮红。 屋内一众人各是怔愣不已,三个公公一脸茫然不知神游何处。 夏暖还继续道:“这都小半个月了,若是本郡主有了身子,以后该算是长子还是次子啊,若是非要本郡主做小,那车心郡主和夏夜公主生的孩子算长还是算嫡啊?” 众人:…… 王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最先回神开口:“郡、郡主,莫不是玩笑话?” 夏暖脸色一冷:“怎么,你们还要验本郡主身子么,我敢给你们验身,你们谁敢验?” 委实真没人敢验,今日验郡主身明日就不知谁来给他们验尸身了。 夏暖话锋一转:“本郡主再怎么也不会拿清白开玩笑,怎的,公公们可以替太后和陛下回答本郡主这问题么,能替太后陛下给本郡主一个交代么,能的话,颁旨罢!” 三个公公一手汗,这做大做小都出来了,大夏素来只有一个正妻,若是真要颁旨了,隔日就得来收回旨意,岂不是□□裸打陛下和太后脸面,不不,呸呸呸,什么做大做小,哪有郡主公主做小的,这话说的老祖宗岂不都要气活过来! 夏暖说完这话,一手心的汗,连洵青都被她砸得找不到北了。 夏暖叹口气:“不过我想看在我小爹还在为军饷发愁的份上,陛下该是不会委屈了我,公公们做不了主,还是回宫问问罢。” 这清透的一句,厉害关系尽显,是啊,陛下还指着萧羽给军饷呢,他们哪里敢为难夏暖郡主啊,真嫌脑袋不够了么…… 三人气势满满而来,心如鹿撞而去,皆是被震得头晕眼花。 夏暖见人都走了,终于舒口气,懒洋洋倒在桌上,嘟囔一句:“洵青,喂我口水罢,谁能料想,学小爹欺人也是挺累的。” 过了会,一杯水递来,夏暖喝了,抬头一看却是云涯,他双耳通红,面皮也点点绯红,霎是漂亮,果真是一脸桃花相。夏暖心却慌张起来,一抬眼扫视,哪里还有什么人,皆是都作鸟兽散了。 只见云涯咬着牙问:“小骗子,我什么时候和你有过夫妻之实了?” 夏暖脸一热,终是红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两章是一起写的,看着那么多朋友要糖,我突然觉得我虐的有点久了~~然后良心发现了,这是打了激素写出来的双更~~拿去吃吧(依依不舍~~) 你到底爱不爱我,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到底爱不爱我,送我朵花也许我会好过~~~ (真的身体被掏空.jpg) ☆、我心匪石·终回 夏暖呐呐不知作何言,终是一咬牙道:“我话都说出去了,没有也都有了。” 云涯伸一只手去戳夏暖的面皮:“小骗子!” 夏暖脸热得不行,一扬头耍赖起来:“对,我就是骗子,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云涯这这种事上亦是脸皮不厚,第一次遇到别人对他耍无赖的情状,且这无赖还诬赖到他的人品,一边气一边又觉得心被夏暖捂得热热,只看着夏暖。 夏暖被他看的愈发不好意思,三步并两步跳起来,往云涯内室去:“我还没看完。”竟是要逃,云涯顿时哭笑不得。 夏暖初进得内室,鼻息间皆是一股幽幽草木香味,和云涯衣襟上的气味如出一辙,好似踏进了不该进的禁地,夏暖心撞击愈烈,她略略一抬眼就看到了自己给云涯的画的念想,原画还被她小心翼翼珍藏在书房。 夏暖环顾四周,干净利落,铜镜也不知用了多久,有些磨旧,铜镜下柜面上,只有一把梳子一根发带,夏暖好奇拉开一个抽屉,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这么好看一个人,每日起来连镜面也不曾多看两眼么? 夏暖走到衣柜前,拉开衣柜,衣衫不多,都是当季的,夏暖一一摸过,也不见得是多名贵的料子,上面绣线也少,她轻叹口气。 合上衣柜,再两步就是云涯的床了,紫檀做的床,无有雕花,月华白的素净床幔,夏暖一回身,云涯就靠在内外间相连的门扉处,他抱手歪头,眼光专注看着夏暖。 云涯:“看出个什么了?” 夏暖:“唔,太素净。” 云涯笑开来,春寒乍暖。 云涯伸出手道:“过来。” 夏暖低头依言走近,心里不断给自己做着准备:到底怎么样怎么回答,要不然还是耍赖?抑或不管不顾摆个谱?…… 夏暖走到云涯身前,他什么都没说,只给她撩了撩耳际的散发,再小心归拢到耳后。夏暖不安抬眼觑他,云涯神色专注,她又低了头,舔舔嘴唇,想着还是先开口罢,云涯的手滑到了她脸侧,夏暖身子僵直,那手还是轻轻的,一触即分。 夏暖缓口气,正待说话。 一双手捧起她的脸,她眼中所见唯余那人纤长颤动的睫毛,眼角下朱砂般痣一点,鼻尖所嗅唯余那人凌乱散漫的呼吸,清浊草药香气一分,心中所感唯余那人菲薄炽热的唇舌不断倾轧于己身,一遍又一遍舔舐不断。 云涯沉声:“张嘴。” 夏暖微微张唇,湿滑的舌就窜进来,她迎合般仰起脸,那人来撩拨她口舌,她就乖顺服从予取予求,粗粝带着茧子的手从她脸颊滑下,一路在她薄纱的衣上滑到她腰际,就算隔着衣服,夏暖也觉得那人摸过的地方撩起一层火。 她伸手摸了摸云涯的脸,暖暖的,且在抬手之间,真好。 云涯放开夏暖后,她眼中洇出一层浅浅的水汽,云涯只细细看着,明眸善睐不过如此,他在她眉心印下最后一吻,遂将夏暖紧紧裹在怀中。 夏暖贴着他胸膛,心跳声清晰可闻,她闭眼,合着自己的心跳声不断,婉泽一曲高歌。 云涯:“今后你是我的人了。” 夏暖:“恩。” 云涯:“莫不是看我可怜?” “不。” 云涯轻笑:“那是怎么了,前几日不是连见我都不想见么?” 良久不应,云涯诧异,低头去看,恰对上夏暖那轻蹙的眉眼,云涯伸手抚平她拢起的眉心,语气温软道:“好好的,不愁。” 夏暖有股想哭的冲动,用脸去蹭云涯的手,沙哑道:“我变贪心了,就算活不久,也想要你一直这样看着我,只用这种目光看我。” 云涯心头大恸:“傻。” 云涯将下巴磕在夏暖头顶,轻轻抚着夏暖的脊背,应道:“好,只看你。” 云涯将夏暖牵到外间,给她掺杯温水递到她手心,道:“你今日可是能耐了,我认识你这么久,怎么就从来没发现你仗势欺人起来也如此得心应手呢?” 夏暖霎是不好意思:“唔,来之前就在马车上想过好多遍了,有点紧张,不过,好像效果还挺好的。” 云涯:“何止是好,今后这三个公公见了你还不绕道走。” 夏暖低了低头:“我都是学着我小爹来的。” “怎么不学安阳王?” 夏暖老实回答:“学不来,我爹都是亲自动手打人,我……打不动……” 云涯笑得来眉眼生动,眼角都折出了个弯儿。 笑罢,云涯道:“可你这遭可要怎么收尾,我、我和你哪来什么逾矩的事?” 说完,耳尖又染一层红。 夏暖也低头,兀自道:“唔,就是那么个意思罢了,再说……”声音越发小了。 云涯:“什么?” 第58节 夏暖不管不顾:“再说现在有也来得及!” 云涯:“……” 半晌无言,夏暖略略抬了抬眉眼,云涯玉白的颊面飞红,见着夏暖来看他不自在咳了几声,咳完哭笑不得:“你个小骗子,这种事是说能有就有么?” 夏暖脸也红,只直言道:“小爹说两个人就可以了。” 云涯咬牙:“你小爹还说了什么?” 夏暖不要脸了,抬头直视:“小爹说,我不用懂,男人懂就可以了!” “……” 夏暖看着云涯单手捂着眼,似是深沉想事情。 讷讷开口:“我小爹说的不对?” 云涯一口银牙咬碎:“对。” “那、为什么不可以有?” 云涯一口血都要到了喉头,只压着要压成内伤去。 云涯叹了口气,郑重看着夏暖,夏暖也回视他,云涯抬手摸了摸夏暖额发,软软的,道:“都说女子名节重要,你为了我说了这等话,我这再顺水推舟占了你便宜岂不是太小人了?” 夏暖嘟嘴:“可是话都说出去了。” “那就说出去罢,也没谁真敢对你做什么,你的心意我收到了,我的心意,你也会慢慢知道的。” 夏暖不解看云涯,只见他弯着眉眼,温声道:“我说过,会对你好。” “就会竭尽全力对你好。” 夏暖心热热的,她浅笑起来,呵,她果是被他捧在掌心,如珠如宝。 经历了这些大起大落,夏暖也乏了,什么话也说了,脸面也没了,云涯也不拘谨让她去客房,唤了洵青进来,将就着他的床榻让夏暖歇息会,床单被褥他倒是还从柜子中掏出新的给了洵青。 洵青也是整个人晕乎乎的,一句话没问,一点脸色没给。 云涯走出去,院子外围了一圈人,各个眼神带着探究。 云涯挑了挑眉毛。 水东先忍不住道:“你们真的,那什么?” 水北接上:“你没强迫人家罢?” 水千道:“堂主你真是不怕死的。” 水西道:“你不需要我给你药罢?” 云涯抱剑,在水南之前开口:“水南留下,其余的,都给我快滚。” 众人愣住,云涯作势摸出一把暗器。 水东:“啊啊啊,我头好痛~~~”遁走。 水西:“走走走,我给你看看。”遁走。 水北:“你们等等我,我怎么也肚子痛起来了。”追着那二人跑了。 水千:“你们谈罢,我去探探皇宫内的动向。”抬步亦是走人。 水南闪亮着一张脸看着云涯:“莫不是昨日被我猜中了?” 云涯一愣,半晌回忆过来水南昨日看着他下摆夏暖呕出的血说的话,脸黑下来。 云涯咬牙:“没有的事,她乱说,你们也猜不到么?” 水南一脸失望:“我还以为你终于开窍了呢!哎!” 云涯捏了捏眉心,道:“这些先不提,若是不想安阳王带着人踏平我们踏云楼,还是快去准备聘礼罢,我明日亲自去请罪兼提亲。” “请罪?” 云涯叱道:“你觉得小暖这般说了,安阳王不砍我砍谁?难不成我还让她一个人回府去请罪?!” 水南愣怔半晌,答:“我忽然觉得你今天特别算是个男人!” 云涯不想生气,只道:“金银珠宝就算了,你找着些以往私藏的好东西装几箱,那年我们去东海挖出的珊瑚也拿上,依照萧羽那个样子,你……你看着办吧。” 水南喜滋滋道:“这你就没我清楚了,你素来用不了多少,我保管让安阳王和萧羽也挑不出错处来!不不、肯定得满意。” 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下去了。 皇宫中。 王公公一行夹着尾巴赶回,大家都不敢怠慢分毫,一路往着太后的宫殿去了,另一路往着御书房去了。 皇后正在太后的宫内惴惴等着结果。 王公公一来就跪下疾呼:“奴才该死,未达成使命,太后息怒。” 皇后柏漫心尖一颤,急道:“莫不成他选了公主?” 王公公连忙摇头道:“皇后莫急,云大人没有选那道圣旨。” 太后悠悠道:“总不成选了另一位一道上缴明光甲罢。” 王公公低头:“奴才该死,今日、今日并未宣旨。” 太后:“怎么,小小一个云涯你们都搞不定,你跟了我大半辈子,哀家要你何用?” 王公公心头苦水直冒:“实在是、实在是情非得已,需要陛下和太后商榷。” 太后蹙眉:“你说。” 柏漫也惴惴看着王公公。 王公公虚虚抹一把额上虚汗:“今日奴才去宣旨,一到踏云楼,夏暖郡主就给了奴才们好一通下马威,奴才们实在是不敢多说,明光甲那道圣旨被夏暖郡主指着说陛下要收回成命不是一言九鼎之君,奴才们哪里敢宣,而、而……” 太后细细思量,道:“那道圣旨是有不妥,可哀家的懿旨也就是赐个婚,怎的,还能碍着谁不成?” 王公公伏身疾呼:“这差错就在这两道旨意之上,夏暖郡主说、说……说她已是和云大人有夫妻之实,让奴才们回来问太后陛下,若是郡主亦或是公主真要进门,以后名分该如何算,她做大做小,万一、万一这要是珠胎暗结,算是嫡子还是长子?” 太后和皇后皆是一愣。 太后捏着佛珠的手一顿,长长叹了口气,胸中压抑着一番难耐。 柏漫道:“太后,这、定是郡主说笑的罢,夏暖妹妹本宫看过,哪里是这么孟浪的……” 话没说完,太后轻斥一声:“够了。” 柏漫不敢多言,惴惴看着太后神色晦暗。 太后道:“哀家问你一句,之前你知道不知道夏暖和云涯走的亲近之事?” 太后直视柏漫,柏漫低了低头,底气不足道:“柏林提过一句。” 太后一口浊气吐也吐不出,捏着佛珠转了两圈,缓缓开口:“你是个有身子的人,不该操持这些琐事,虽说你信柏,可你进了我夏家就是我夏家的人了,柏家也只是你娘家,哪有外嫁的媳妇插手娘家的事情的,这一个月你回宫好好养胎罢,柏林的事情,别管了。” 柏漫愣愣:“太、太后,那是我亲弟弟啊~”说的泫然欲泣。 太后看着她这样子也是心头一软,奈何……奈何…… 太后放缓了口气劝慰:“今年边关就要打仗,你也不是不问朝堂事的人,今年的国库不丰,军饷全是劳萧羽操持,等打仗了,安阳王的旧部有能耐的少不得要重用,柏家只是文臣之家,孩子,以卵击石,不值得。” 柏漫话都说不出,清泪已下,太后摆摆手:“下去罢,哀家也乏了,果然,人老了就不该过问这些琐事。” 踏云楼。 夏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们本来回的晚,公公们又来得早,午饭尚未曾用过,她只觉饥肠辘辘,只是看着周遭不熟悉的场景,有些呆滞。 洵青唤了她几声她才回神,洗漱一番起身,走到外间就看到云涯持了一卷文书看,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吃食。 云涯见她醒了,从善如流收了那文书,示意她坐下。 云涯:“我这院落饭厅没收拾出来,就将就在此处用饭罢,菜色是好的,特意让人给你熬了点乳鸽汤,水南邀功说熬了两个时辰,你尝尝。” 夏暖坐下,他递给她一双筷子,夏暖持筷,洵青给她布菜。 云涯笑:“上次见你在蓉地吃不动肉食,今天没让下人做的荤腥,素的多,快来吃罢。” 夏暖:“上次是你出去加点的素食?” 云涯:“难道还有其余人出去了?” “哦。” 用过饭,夏暖才想到哪里没对,问:“那你平日在哪里用饭的?” 云涯:“在大厨房搭个伙,他们有些喜欢精致吃食的就启用小厨房,我不挑也嫌麻烦,就空着的。有时候也去隔壁院落水东家蹭一顿。” 夏暖有些心疼,只道:“哦,我会带厨娘陪嫁的。” 云涯失笑,伸手摸了摸夏暖的额发,只觉心间满满当当。 “不用,我这几日配齐人手就是。” 说完又道:“你试试好吃不,不好吃就换人。” 夏暖哪里听不出云涯言下之意,低了低头:“好。” 心间亦是欢欣喜悦满满。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的糖,拿去吃吧~~ 今天老毛病犯了,明天要去医院了,sigh~ ☆、思无邪·一回 天还未大亮,夏暖就睁眼了,往外看一眼,只觉得疲乏得紧。伸手揉揉眼睛,恰洵青撩开幔帐,夏暖恍惚看她一眼,便道:“来,给我梳妆罢就走。” 洵青抿唇,小声道:“那……云大人他们……” 夏暖摇头:“别打扰,我们悄悄走,今日……爹该回来……” 洵青不再多言,麻溜侍弄好夏暖,将自家郡主打横一抱就往外去。 夏暖困顿得厉害,这几日思量太过,眉间始终不曾真正落下一抹自在。 才抱上马车就浅睡了过去,洵青吩咐好车夫,一打马扬鞭车轮骨碌碌转起来。 第59节 下车的时候,夏暖尚有些懵懂,站在王府的门口,看着那两尊石狮子挪不动步子。 管家出来唤了声郡主,夏暖才转头。 洵青想去扶夏暖,夏暖抬手拒绝。 夏暖舔舔唇角道:“王老,只让爹和小爹进府,其余人……不见。” 管家应是,夏暖松口气一步一步缓缓走进府邸,脊背笔直。 天边,朝霞昳丽出浅浅一道虹。 安阳王府。 云涯一行人不多时就赶到,老管家老神在在站立门扉边上。 云涯下马即道:“踏云楼云涯欲拜会郡主。” 王老笑言:“郡主才将将进府,临走前吩咐小老儿只迎王爷和萧大人归府,其余人皆是不见,云大人莫为难在下了。” 云涯拉着缰绳的手五指收紧,面色不变:“无妨,我就在此等着王爷归府。” 身后的水千一个激灵,附在云涯的耳后道:“堂主,昨日的事情怕是王爷他们……” 云涯:“我知道。” 水千:“那我们……” “等着。” “……” 水千暗暗打量云涯一眼,只见他唇紧抿着,拉着缰绳的手骨节发白。 水千垂眸。 天光大亮。 萧羽和夏玮乘两骑骏马飞驰而来,夏玮远远认出云涯,猛一鞭子抽在马身上,冲到云涯面前方扬鞭勒马,马蹄扬起的风带的云涯鬓发翩跹,云涯安然立在原地不动,低头作得个恭敬姿态,夏玮翻身下马,眼神在他身上滚过一遭,回头问管家。 “小暖呢?” 王老:“郡主早回府了,候在书房等王爷。” 夏玮抬步往里去,步伐干净利落。 萧羽看过一切,无奈下马,和云涯见礼,吩咐王老道:“带去小厅招待着罢。” 回头看云涯一眼,他应下,萧羽才将缰绳递给下人,匆匆追着夏玮的步子去。 夏玮愈靠近书房,步子反倒是慢了,他从临近小路穿到书房,入眼便是书房的窗户,夏玮停了下来。夏暖的身影模糊不清楚,只是个望着门方向的样子,良久没动一下,不知在思量些什么。夏玮长叹口气,那点怒火瞬间便散了。 肩上有人轻拍,夏玮回头,萧羽望着他浅笑。 夏玮回身抱着萧羽,颊面相贴,缓缓磨拭,蕴出几许温情。 “怎么了?”萧羽轻问。 夏玮放开他,拍了拍他颊面道:“你去罢,我就不去了。” 萧羽扬眉:“来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夏玮:“拢共也没多少日子……我、就不去激她了,你去罢,我看着你们就好。” 萧羽张开口没说出半个字,只点头,不胜寒凉般收了收披风。 走前低低道了句:“小暖性子像你。” 萧羽进得门,往窗子边上扫一眼,好笑脱了披风。 夏暖端坐着,见得是萧羽,缓了口气,背还是不由得绷直几分。 萧羽笑:“怎么,我是要吃人怎的?” 夏暖摇头,呐呐不知如何言语,萧羽不理她,下人端上茶来,喝得一口,身子渐暖。 沉默良久,萧羽望向夏暖,她捏着衣角,咬着唇,就是不说话。 萧羽:“是你来找我,怎么又不说话。” 夏暖抬头,望萧羽一眼,那眼神让萧羽心中喟叹不已。 “进门前我见云涯一行人守在门口,我听王老说是你拘着人不给进的,是也不是?” 夏暖点头:“是我。” 萧羽笑:“你爹差点没让马踢飞那小子,下次还是让进来罢。” “啊?”夏暖睁大眼,有些怔怔。半晌,又道了句是。 萧羽:“你来书房不就是这件事么,想说什么?说完了我好说。” 夏暖摇头:“没什么想说的,小爹您说罢。” 萧羽扬眉,惊诧不过一霎。 “我以为……你是来找你爹认错的。” 夏暖摇头,几番呼吸罢,抬头言:“我喜欢他,是、真的喜欢,不是来认错。” “那你……” 夏暖唇色苍白,浅笑起来:“我知晓爹不是太喜欢他,但是这件事其实是我一意孤行,我是来,领罚的。” 萧羽瞥窗口一眼:“你爹可舍不得罚你。” 夏暖:“我还是能抄抄经书的。” 萧羽笑起来,伸手去揉夏暖的额发,软软的。 萧羽:“你爹和我都拿你没办法,你倒是说说怎么办?” 夏暖:“小爹,我想了很久……其实也不是特别久,可能人自私的时候总是希望跟着愿景走。” “胡说什么呢,你可是郡主!”萧羽叱道 夏暖将耳边的散发撩起,淡然道:“是,命不久矣的郡主。” 萧羽被这句话打得措不及防,一时说不出半个字,只觉得心口闷。 夏暖开了个头,便不去看萧羽的脸色,自顾自道:“小爹,我最开始拒绝他,是因为我知道,我什么都不能给他,却要他舍弃几年光阴陪我,我走后又……可是我想通了,我不愿意这么过活,就算只剩几年我也想快活过了,权当不枉自来这世间一趟,这、是很狭隘的想法。 “我空有权势,想来也没大有用过的时候,至多皇宫里下人高看一眼,可是我要这些也没什么用处。我……我想、如果你们能将他当外子看待,我走后,您二老也不算太过孤寂,还有人能侍奉你们,他无父无母,定会将你们当至亲看待的。” 说完之后,夏暖指尖微微发颤,低着头,喝茶的时候杯子亦是微微抖动。 复开口:“不过这些也是面子话罢了,我知晓,这并不能说服你们,也,无法说服自己。我只是,想活着的时候,用这点权势护着他,死后希望你们也能像庇佑我一般庇佑他罢了。我虽是安阳王郡主,一不能和他白首到老,再也不能给他子嗣,娶了我,待我死后他也不能娶高门女了,继室也许爹也不让续。我……这样做太自私了些,可是小爹……” 夏暖抬头清泪满眶,盈盈不坠:“我喜欢他,这便是我能给的最多了。” “再多的,我也没有了。” 萧羽看着那苍白的脸,颤抖的唇,蕴满水气的脸,心间难耐。 “你凭什么觉着我和你爹会由着你?”萧羽低低道。 夏暖惨笑:“大概也是因为,命不久矣罢。” 萧羽心刺疼了起来。 夏暖道:“我听闻子玉哥为了我求过太后,小爹,可有此事?” 萧羽喟叹:“有,你爹没告诉你。” 夏暖垂头:“我想见见子玉哥。” 萧羽默然一霎,还是点了头。 夏暖笑起来:“小爹你还是如此纵容我。” 萧羽看着那笑,却硬挤不出个笑,只道:“去带他进来给我和你爹磕个头罢。” 夏暖笑起来,明媚无方,萧羽眉宇却松动不下来。 夏暖方走出去,萧羽肩头颓然坠下,对着窗外道:“听清了?” 不多时夏玮走进来,脸上辨不出神情,只眼角有点发红,兀自坐到萧羽身侧道:“你说得对,她性子是像我。” 这话落罢,两人默契不再多言。 夏暖走到小厅,眉眼舒缓,一触到云涯那冰霜似的神色就有些怵,不自觉稍远处便是停了步子,云涯直视她,眼神透着股无可奈何的劲,夏暖道:“我爹要见你。” 云涯起身,示意夏暖带路,夏暖没看各色询问的眼神,转身迈步。 走得两步,身后终于听得步伐声,夏暖眉间舒展。 云涯不徐不疾跟随,进得书房,夏玮眼风似刀,从他头顶缓缓扫到鞋面上,那眼神虽冷却有说不出的恻楚之情,云涯敛容,见礼。手心微微浮出一层汗来。 夏玮不叫起,只兀自看着云涯。 良久,长叹一声,哑然道:“起来罢。” “谢王爷。” 云涯容色之间不卑不亢,夏玮却更添得几分心堵。 夏玮:“小暖,去把我房里的紫青小剑拿来,让下人再泡杯茶。” 夏暖眼神在云涯和夏玮之间走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萧羽脸上,萧羽挥挥手道:“快去罢。” 夏暖回身大眼觑得云涯,低头走了。 云涯始终恭敬微微低头,夏玮听得夏暖走远,才开口。 “尤复礼说过她活不过二十,你知晓?” 云涯:“我知晓。” 夏玮吸口气,眼神有些落空,萧羽不由将手覆在他手背,安阳王眉目慢慢展开,淡然道:“如此,便准备聘礼罢。” 云涯道:“最迟明日便能送来。” 夏玮:“这些都是身外物,那把紫青剑本王赠你了,小暖哪日去了,你须得给她守上五年墓,五年后,你续弦本王便不阻,此后每年也得随我们去拜会她,让她看看你。若有违,本王就用那把剑送你陪小暖去。” 云涯直视夏玮,缓缓道:“王爷说的是。” 夏玮道:“发个誓罢,就用你师父作誓约。” 第60节 云涯皱眉,手收紧起来。 偷偷绕回来的夏暖捂着嘴,蹲在窗外听着,室内半晌无动静。 夏暖有些按捺不住,正想动,耳际听得窸窣衣角的摩擦,云涯的声音接着响起,不疾不徐听得真切。 夏暖难耐耸眉,用手去揩眼角,揉的眼角发红,上牙咬得下唇惨然,还是逼着自己一字不漏听了干净。 书房内。 夏玮舒口气,抬手道:“起来罢,坐。” “谢王爷。” 夏玮道:“若是你悔了,明日便不用送聘礼来,本王既往不咎,过了明日,就由不得你。” 云涯低头:“王爷安心,我虽不才,却还不至于怯懦至此。” 夏玮面色松动,绷着的唇角放缓了些。 一室寂静良久,夏暖才带着洵青复返,将紫青小剑递给夏玮,亲手将茶水端给了云涯,云涯见她眼角发红,此情此景却不太好问出口,只在心里记下。 夏玮将那把剑交给云涯,云涯从容接过,夏暖的视线却粘在上面,有几分的失态。 云涯微笑:“怎么这样看这剑,我夺了你的心头好?” 夏暖摇头,呐呐:“小时候爹说,这把剑,很锋利。” 夏玮好笑:“这是伴了我半世的利刃,当初不离身,归京获封后你小爹说煞气太重,我舍不得方想了个折衷的法子挂在房里。” 夏玮又看云涯一眼:“宝剑赠英豪,本王老了,送给你们小辈,正好。” 云涯灿然笑:“谢王爷赏赐。” 夏暖张了张嘴,强迫自己转头去喝了口水,指尖有些抖。 又亲热交代了些事宜,夏玮便挥退两人,夏暖并云涯一同退出。 两人在回廊对视,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夏暖道:“云大哥你,送我回院子?” 云涯笑起来,道:“走罢。” 进了院子,洵青泡的一壶茶,两人对坐着,云涯慢慢品茶,夏暖有些怵,半晌开口道:“云大哥你,还在怪我?” 云涯挑挑眉眼:“打马追来的时候怪你,被王府管家拦在门外的时候,直想抓着了你,好好教训一番,不过……” 夏暖抬眼。 云涯浅笑,嫣红的泪痣落在白肤上灼着夏暖的眼,他道:“我候在小厅的时候又担忧着你受罚,怒气就散了。” 夏暖不知该说什么,就看着他,云涯捏了捏她脸,又有几分邪气道:“我算看明白了,本大爷是栽在了你这丫头片子身上。” “云大哥……” “别这样看我,偷着乐吧,我又莫奈何你。” 夏暖忽然伸手将桌面那紫青剑拢在怀里,突兀道:“我喜欢这把剑,你给我罢。” 云涯惊诧,惊诧罢又深深看夏暖,夏暖以为他看出来点什么来额角有些出汗,云涯轻笑一声,劈手一夺,那剑又回了他手上,他用剑柄轻轻敲了敲夏暖额头。 “晚了!平日你不找你爹要,今日我才得了这么把好剑你张口就要,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 “云……” “乖。”云涯将剑别在腰侧,“别闹,我真喜欢。” 话哽在喉头,夏暖呆呆看着云涯。 云涯起身,伸手给她拢上鬓发:“那么早起来,累了罢,去休息会儿,踏云楼我还有事,明日再来看你。” “阿云……” “哎,你这人,怎么好好地作这神色,难不成是嫌弃我了?” 夏暖咬唇,张开手臂,小声道:“抱一下。” 云涯依她。 夏暖:“阿云……” “怎么了?” 夏暖闭眼,不言将头埋在云涯怀中。 阿云,是我不好。 ☆、思无邪·二回 一番忙活,回到踏云楼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云涯不笑不说话,水千把不准究竟是个怎样情景,一回踏云楼就偷偷去了水南那处,准备商量商量。 水千一见到水南便道:“水南,堂主从安阳王府出来就冷着一张脸,期间安阳王找他去了一次。郡主,也来过一次……” 水南抬了抬手,水千又道:“你说,会不会是被拒绝了?” 水南又抬了抬手,水千:“你想说什么?” 身后泠然道:“她想说,我就站在你身后!” 水千回头,云涯一脸似笑非笑。 水千勉强扯出一个笑,道:“堂主,师父今早回来了,我去请个安。” 言罢,忙不殊跑了。 水南终是将手放下,小心着道:“阿云你来找我?” 云涯点头:“昨日让你理聘礼,理好了么?” 水南有些反应不过来:“啊?还理聘礼……你……” 云涯扯嘴角:“没有聘礼老子怎么娶亲?” 半晌,水南大叫一声:“安阳王同意了!!!” 云涯:“嗯哼!” 水南呐呐:“他怎么能同意?”言罢将云涯从头到脚又看得一遍。 云涯:…… 水南捂着眼:“啊!天呐!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涯咬牙:“我他娘哪里不好了?” 水南反问:“你哪里好了?!” 云涯:…… 云涯最终深吸口气,道:“快清理聘礼,我应了安阳王明日送到。” 水南:…… 云涯转身便走,水南兀自站在风中有些飘零。 半晌。 水南:“啊啊啊啊啊,你回来啊,踏云楼的好东西到底要送多少出去你给我个底啊!” 将公务忙活罢,月亮悄然挂在了柳梢头。 云涯才喝的口水,张竹推门而入。 云涯躬身:“师父。” 张竹开门见山:“夏玮没为难你罢?” 云涯嘴唇嗫嚅,片刻道:“尚可,没多大为难我。” 张竹找了把椅子坐下:“难道他就答应了?不像是他性子。” 云涯思索罢,只道:“王爷送了我一把小剑。” 张竹挑眉:“紫青色?” “是。” 张竹长叹:“到底是他的掌上明珠,就是不一般,这把剑,跟随他戎马半生,杀过的人数不胜数,安阳王那最负盛名的一仗便是这把剑取敌方的首级……” 说完这番话,张竹顿了顿:“不管怎样,好好保管着罢,他能给你,也是看重你,你既是应了他的所求,就好好守诺。” 云涯握剑的手收紧:“徒儿省的。” 张竹:“既是你选的路,好好走下去。” 云涯点头。 张竹起身,伸手拍了拍云涯的肩,凝视着他五官眉眼,淡笑道:“阿云也长大了,当初将你捡回来时也不过那么点儿,真是,岁月不饶人。” 言罢自嘲笑着一拂袖,踱步出门去。 云涯复视那把剑,心中五味陈杂。 翌日。 安阳王府。 夏暖睡饱起身,有些睡过头,一番洗漱罢,萧羽的贴身小厮就来了。 洵青满头雾水唤进来,那人道:“郡主,萧爷言今日让奴才带您去拜访宁府宁植大人,马车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夏暖愣了愣神,点了点头:“你先下去罢,我换身衣裳上妆就来。” 洵青有些懵懂,见着夏暖不多说,也不开口问。 霜河利落按着夏暖的吩咐找了件朱色衣衫,往夏暖脸上层层打胭脂,对镜看着,不至于无甚血色。 夏暖道:“这样就好,我们走罢。” 洵青应是,紧跟其后。 一路到宁府,萧羽的小厮即刻将拜帖递予门房,门房得了拜帖拿进去,不多时管家出来道:“恭请郡主进府。” 第61节 夏暖下马车,厚厚的披风兜帽盖着头,一时让人瞅不见神情。 管家在前一路领路,夏暖不时观望四顾,宁家的府邸少了几分王府的华贵,多了几分清流贵气,种的皆是竹梅等物,夏暖此刻恍惚想到了踏云楼那一溜的高大树木,比较罢又觉着眼前景色多了几分刻意,最后为那些心思自嘲笑起来。 临近书房,管家躬身作请,夏暖欲往里走。 管家适时低声道:“郡主,今日一早谢家大小姐谢娴也在,正和少爷对弈。” 夏暖脚步一滞,再抬步身姿反而更加流畅。 书房门未关,夏暖一到门口就闻得淡淡的熏香,带了几分梅花的清甜。 宁植和谢娴恰向着门房处对弈,宁植手执一颗玉质黑子,轻锁眉宇,阳光从窗柩投进来,撒下一片余晖在木质棋盘之上,而谢娴唇畔噙着抹笑意,胭脂色稠,端是风景入画。 夏暖顿步,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有几分不舍打扰。 片刻宁植落子,谢娴一嘟嘴,嬉笑道:“你就不让我几步?” 宁植刚想说什么,仿是感受到视线,往门外望,一时有些不敢置信呆愣当场。 谢娴随即也往外看,略微皱了皱眉,手不禁拽紧了那没出手的白子。 夏暖微笑将兜帽掀开,道:“子玉哥,表姐,近来可安好?” 宁植站起来,衣角不注意碰乱棋盘边角几枚棋子,谢娴一一看在眼中。 宁植猛然前行几步,后知后觉动作太过突兀,不由停的步子,深深凝视夏暖一眼,声音有些哑然:“尚可。” 夏暖笑笑,梨涡浮现,从头到脚看宁植罢,有些苦涩道:“我见着倒像是瘦了。” 宁植喉头抖动,想伸出的手拢在衣袖中握紧。 谢娴起身越过宁植,言笑道:“阿植也是,表妹来了光顾着说话,也不请进来坐坐。” 夏暖看着谢娴道:“表姐还是越来越漂亮。” 谢娴:“表妹也是,今日见着气色好许多。” 谢娴牵住夏暖的手,被那冰凉镇了镇,笑道:“表妹进来坐坐……” 话未尽,夏暖拉住谢娴的手,摇了摇头,只道:“我就来找子玉哥说几句话,说完就走,不知表姐可否容我们独处一阵。” 谢娴容色微僵,那个笑还挂在脸上,唇角坠落。 宁植有些落寞道:“去小厅罢,小暖你,随我来。” 夏暖依言,谢娴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去,心里一阵揪紧。 一路走进小厅,过了最初的不敢置信,宁植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慌,他让下人弄好茶水,洵青将水递给夏暖,夏暖拢在手中,浅啜一口,感觉身子温热几分。 夏暖道:“在门外等我罢。” 洵青依言退下,至此,一室寂静。 宁植道:“以前不见你上妆,这样一看,便觉得你妆容下又……” 夏暖:“我脸色确实不好,不想走出来看着病怏怏惹人厌。” 宁植看窗外一眼,声音有点抖:“这是你第一次上门来。” 夏暖默然一霎,道:“子玉哥,我骗了你,本不欲说清,现在,变了主意。” 宁植睁圆眼:“你……” 宁植深吸口气:“谢娴说,你对云大人一见钟情,是……这事?” 夏暖摇头。 夏暖:“我初时是喜欢子玉哥的,不过,我们之间没有缘分……” 宁植猛然站起来,压低声:“什么叫没有缘分?” 夏暖舔唇:“就是……” 宁植夺步到夏暖面前,眼中沉沉蕴着情重,他用手去抚夏暖颊面:“小暖,你现在说,也不晚,我、我……” 夏暖打断:“子玉哥,今日阿云要带聘礼上我王府。” 宁植退的一步:“那你……” 夏暖抬头,眼睛明亮得伤人:“我喜欢云涯,子玉哥,我喜欢他。” 宁植终是沉默,不堪以手覆目。 喃喃:“他哪里配得上你……他……” 夏暖静待着宁植说下去,却没了下文,夏暖看着宁植,眼中蕴出点点水气。 “子玉哥,我来,是想说,如果你真的不喜欢表姐,婚事就作罢吧,这世间好姑娘很多,强求的婚事终究不尽人意,不如过几年……” 宁植放下手,右眼一行泪慢慢落下。 “可是我想要的是你。” 这句隐秘的心声,终究被他道出。 夏暖:“我、我不行的。” “为何,你我才是门当户对,青梅竹马?!” 夏暖安然答:“因为子玉哥,你是宁家独子,宁家一脉单传就指着你了,你……” 宁植怒然打断:“为何你们每个人都对我说这句话,娶你哪里和宁家冲突,你才是安阳王的独女,真正的金枝玉叶!你……” 夏暖坦荡迎视宁植目光,涩然:“因为我们都没告诉你,子玉哥,我脸上没有血色,一年都踏不出王府一两次是有原由的,不是因为我爹想娇养我,也不是……” “我知晓你身子不好!” “可是你不知道我活不久了!!” 方才争得面红的场面霎时冷却,宁植张着唇,开合几番没个音。 夏暖低头:“尤太医年初说了,我活不过二十。” 宁植退的几步,深吸口气,目光散乱不知落在哪一处,哑声:“你,就算不喜我也不必编出来这些来骗我。” 夏暖站起身,走到宁植身前,拉起宁植一只手,他被夏暖的体温冰得心一怵。 夏暖深深凝进宁植的眼中:“子玉哥,我生不了孩子,嫁给你,占了你发妻的名分,只会误了你,你……你这么好,我舍不得耽误你的。” 宁植大口喘着气,摇着头,却说不出一个字。 夏暖心口难耐道:“这就是,我们都没告诉你的,这也是,太后拦着你的原由。因为我娘是为了保陛下,当年被劫持时中的毒,太后欠着安阳王一个大恩情,故,绝口不提我天命不寿的事情,对不起,子玉哥,瞒了你那么久。” 宁植看着夏暖,她眼神清亮,过往种种次第浮上心头,宁植眉眼凄楚,一把将夏暖抱在怀中,颊面相贴,热泪滚烫灼进夏暖的心里去。夏暖深吸口气,任由宁植拥着她,不躲不闪。一声声悲泣落在夏暖耳际,她仓皇闭上眼。 安阳王府。 萧羽一一点过聘礼,拾起一台中的一柄剑,高声道:“呐,你找了许多年的紫电竟然在踏云楼,张竹竟然一声不吭!” 安阳王坐在远处用鼻子哼了一声,兀自喝着自己的茶水。 云涯擦过额间虚汗,献媚又打开了下一台让萧羽清点。 这台倒都是萧羽爱的书画,萧羽清点得眉开眼笑,云涯赔着笑脸站在一侧。 几十台东西都一一点过,已近晌午。 萧羽拍拍云涯的肩膀,赞一句:“有心了。” 云涯连忙点头哈腰道:“哪里哪里,能入萧爷的眼是这些东西的福气。” 夏玮:“口亨!” 云涯:…… 萧羽道:“留下和我们一起用个午饭罢。” 云涯点头,道:“那我去把小暖也接过来?” 萧羽:“不了,她不在府里……” 云涯:“不在?” 萧羽看着手中书画淡然:“早上让我送去宁府了,她有几句话想和宁植说。” 云涯:…… 萧羽:“算算时辰,小暖该是留在宁府用午饭了吧。” 云涯:!!! 萧羽:“你有什么喜欢吃的菜色么,我正好让下人准备准备?” 云涯:……!!! 云涯对身后的水东使眼色,水东懵懂,云涯咬牙霍霍,水东懵懂,云涯面色阴霾,水东猛然开悟。 水东上前一步,大声道:“阿云,出门前你还答应了师父要回去陪他老人家用饭的。” 云涯低咳一声:“胡说什么!” 水东怯怯。 萧羽惋惜道:“张竹也是很久没回过京,多年的老友了,你还是回去陪他罢。” 云涯憨笑:“这,怎么好意思……” 夏玮:“那你不走就……” 云涯赶紧道:“不过家师确实思念徒众,我不回去也说不过去,百善孝为先,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 萧羽笑。 夏玮:“口亨!” 好不易从王府脱身,云涯火急火燎上马往外走。 水东:“阿云,这不是踏云楼的方向啊!” 云涯:“踏云楼个鬼,老子要去宁府!” 水东:“……你,去干嘛?” 云涯:“宁家的饭菜太油了,小暖吃不了,我带她出来!” 水东:“你怎么知道?!” 第62节 云涯:“我就是知道!!!” 水东:…… 作者有话要说:  我放入的时间,19:50分hhhh~ 看着我后面的转折,我觉得以后我不写文可以去写段子丫~~ 谢谢大家的关心了,我没什么大问题,已经开始治疗了,好好吃药用药就ok了~ ☆、思无邪·终回 宁府。小厅。 宁植平复几番情绪,抬手爱怜触了触夏暖颊面,夏暖对他笑,宁植心里更是堵得厉害,难受不平翻滚。 宁植深深吐息,推了推夏暖:“你坐,别站着。” 夏暖依言,宁植转身背对着她,不想被她看去了那满面哀戚。 “云涯呢,他知道吗?”宁植问。 “知道。” “我听闻太后欲将车心赐给他,而陛下想将夏夜赐给云涯,前天几位公公领着旨意却铩羽而归,一封诏书都没给下去……”宁植深吸气。 夏暖讪讪道:“是我,我,在场。” 宁植复不言。 宁植捏了捏手,半晌问:“那他呢,为何你……” 夏暖会意:“因为我变了,自私了。” 宁植回身凝视夏暖,眼眶深红。 夏暖:“可能这就是,佛说的,缘法吧,子玉哥,你我之间,除了我的心意,隔了太多,宁家、太后、我爹,可我和他之间,只要我愿意伸手,即刻能得。所以我贪妄了。” 捏紧的手,慢慢也散了,留一声叹。 “你说的对。”宁植苦涩承认。 夏暖道:“我无意听夏夜对云大哥道,子玉哥为我做了不少,经过了云大哥我也渐渐明白了,有些事,强求不得,子玉哥,你这么好,若是真的不喜欢表姐,不妨再等着中意的人出现,既是已经明白始末,你去和太后宁大人说清楚,太后不会不应的。况且表姐虽好,相府却不是最好的选择,太后……会想明白的,太后只是,怕你对我,执迷不悟。” “我听闻柏家大房虽则无嫡女了,可是兄弟家的几个女儿也是生的极好的。” 宁植笑,颇是带了几分自嘲。 “这事,我会好好想的……我、今后还能去王府看你吗?” 夏暖点头。 宁植还想说什么,泪意却不断翻涌,他用手堪堪遮挡光亮,强忍情绪。 宁府,回廊处。 谢娴端坐着,身边的大丫头悄声在她耳边道:“大小姐,还没出来。” 谢娴点点头,遥望着天际,也不知在想什么。 一阵脚步声骤起,谢娴往回看,管家恭敬在前方领着路,身后跟着个……太过精致了些的男子,谢娴觉得那眉间眼梢都勾带着几分风华,那人看她一眼,眸光却如古井般不起波澜,微皱眉目,带着一身焦灼。 守在门口的洵青见了云涯,自是懂了,转身进门去。 云涯心里赞一句好眼力。 宁植刚开口:“已经午时了,中午就留下用饭罢。” 洵青后脚跟着进来道:“郡主,云大人来了。” 宁植:…… 夏暖有些惊诧,起身往外走,宁植抿唇紧跟其后。 夏暖初半个身子跨出小厅,云涯对她便笑开来,夏暖霎时想到了那遍地的迎春,她也笑起来。 两人之间,默契十足。 宁植抿唇,谢娴也站起来。 夏暖道:“云大哥你怎么来了?” 云涯微笑着道:“萧大人让我来接你回府。” 水东:…… 夏暖有些不可思议:“可是……” 云涯打断:“不过萧大人没说什么时候回去,我们先去仙鹤楼用饭我再带你在京城里走走怎么样?” 夏暖双眼开始发亮。 水东心里默默捂脸。 夏暖重重点了个头。 云涯向前一步将她拢到身后,对宁植道:“如此,宁大人,我们就先告辞了。” 宁植咬牙。 宁植:“不送。” 云涯:“哈哈哈,宁大人还是如此爽快。” 宁植:…… 云涯领着乐呵呵的夏暖走了,宁植站在原地目送二人离开。 谢娴心里压着沉,勉强道:“阿植,那……” 宁植:“我有急事想进宫一趟,棋局……下次再继续罢。” 谢娴后退半步:“可是有什么……” 宁植只笑笑,吩咐着管家给谢娴备马车,说完就脚步匆忙走了。 徒留谢娴有些落寞独立原处。 午后,皇宫,御书房。 夏立端起才上贡的新茶抿一口,靠在紫檀的圈椅上,奴才早就塞好了软垫,夏立喟叹一口气,繁复的事情让人头疼,瘟疫才过,边关就不稳,频频有来自苍国的小股势力挑衅,和柏知的几次议事两人意见各分两边,右相一直也主张着以和为贵,夏立放下手中茶盏,若是能和云涯说上几句就好了……可…… 夏立复叹气。 放在桌上的手指轻点,夏立脑子中弯弯绕绕转了一圈关系,看着窗外阳光金黄灿灿度在腊梅上一片,生气盎然开在初冬里,夏立面色泠然,也不知想些什么。 有太监匆匆从外来,附在大太监耳边低语几句,大太监走到夏立身侧,缓声道:“陛下,安阳王并萧羽萧大人求见。” 夏立抿唇:“总算来了,请吧。” 大太监点头退下。 安阳王一身大氅,玄色赤纹,气势无方,萧羽跟在后面,微微低着头,从面上看不出个深浅来。 夏立起身相迎,笑着道:“小叔好久没来侄儿此处坐坐。” 夏玮拍了拍夏立肩头:“陛下日理万机,本王若无事断不叨扰。” 夏立眉梢一低,如此,今日便是有事了? 寒暄一阵,夏玮喝得口茶:“本王听闻御医说皇后肚子里是个小子?” 夏立握茶盏的手一顿:“正是,前日才得知。” 夏玮笑,眼角眉梢蕴着贵气的沉着:“听闻太后令皇后安心养胎,这又是个皇子,马虎不得,立儿的长子都有了,时间过得真是快啊,本王第一眼看你时,你尚在襁褓中……”话至此处,夏玮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快速看了萧羽一眼。 “小叔,近日来,苍国频频扰我……” 夏立话才开头就被夏玮挥手止住了,夏玮:“本次前来,是为了和陛下叙叙家常,这朝堂的糟心事,还是容后罢。” 夏立面色一僵,又笑开来:“小叔您说。” 夏玮端着茶,盖碗碰着杯壁作响,停手,漫不经心道:“本王欲将小暖许配给云涯。” 夏立眼圆睁,登时道:“怎可如此!” 夏玮浅笑,瞥夏立一眼:“陛下说说,为何不可?” 夏立深吸口气,勉强维持主住笑,道:“暖妹妹金枝玉叶,云涯只是个无名无姓的小子,侥幸掌青燕已算是大造化,如何能,相配?” 夏玮讥笑一声:“那宁植和小暖倒是门当户对,宁植对我女儿也有意,陛下这就下旨罢。” 夏立喉咙里的话梗住半晌,僵硬道:“那宁植已是和右相府谢娴定亲了的。” 夏玮漫不经心拂了拂衣袖下摆:“无妨,右相自觉亏欠我王妃谢孟庭良多,我去说,定是会退婚的。” 夏立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夏玮的眼光略过夏立,带着沙场上历练下来的刀光血影,夏立登时自觉被层层盘剥,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夏玮故意噎他。 夏玮笑,道:“陛下,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对别的贵女来说重要,对我女儿却不然,若是我真看中宁植,此刻小暖早已成亲,不过……本王不大看得上他。” 夏立:“那云涯也没什么好的,若是真的比较起来,云涯……” 夏玮打断:“云涯这孩子,别的不说,人品功夫是好的,其次能让小暖开心,于本王而言就够了。” 夏立:…… 夏立斟酌言语道:“朕的意思是,小暖好歹一朝的郡主,嫁给云涯会不会委屈了?” 夏玮沉了面色:“那陛下认为,这满朝文武,小暖许给谁才算是不委屈?” 夏立又不说话。 夏玮慢慢报名字:“宁家?谢家?还是柏家?” 每报出一个名字,夏立的额上冷汗就渗出点点…… 夏玮讥笑一声,将茶盏放在桌上:“明人不说暗话,小暖也就这几年的活头了,陛下看云涯或者这三家的嫡长子谁合适,给本王个答复罢。” 夏立额上冷汗缓缓滑落,闭上了眼。 半晌,夏立睁眼笑着:“小叔这话,伤了和气,朕自是希望妹妹能安康享福,婚姻大事历来父母做主,小叔觉得好,朕也不能置喙半句,朕这就下旨,不过,这云涯是入赘还是小暖妹妹嫁他?” 第63节 夏玮:“他无父无母,小暖嫁他和他入赘也无甚分别,不过男儿要强,还是下嫁罢。” 夏立点头:“小叔说的是。” 夏玮深吸口气,笑起来:“听闻陛下想让我的人带柏林行军打仗,欲出兵震慑苍国。” 夏立郑重几分:“正是这样,小叔也认为不可?” “苍国狡诈,民风彪悍,想我大夏也有十几年未兴兵,军队都闲着没见过血,此次磨磨军队也是好的,将军百战黄沙也终有老的一天,柏林也算是半个可塑之才,本王自是支持陛下。” 夏立松了口气。 夏玮接着道:“不过陛下要将人给本王带着,打仗都好个彩头,本王这就想先行求一个彩头好便于本王真的带出来这小子。” “小叔但说无妨。”夏立嘴角翘起。 夏玮慢慢悠悠:“听闻这小子中意长公主家车心郡主,有什么比心上人更重的彩头呢,陛下就下道将车心郡主赐给他的旨意给本王便是,之前本王听了些小道消息,说皇后思虑过重胎像不好,不过,等这仗打完,小皇子怕早就满百日了……” 夏立看萧羽一眼,缓缓道:“如此、甚好,还是小叔想的周到。” 一连两道旨意写罢,安阳王拿好将车心许给柏林那道,另一道交由太监前往踏云楼颁发,夏立还想说几句,安阳王言道还要拜访太后,夏立不好多留,任由两人离去。 安阳王出的门,夏立听着脚步声远了,将手中的玉笔摔在地上,大太监走近两步,言道:“陛下,赐婚那旨意还未出的宫门。”言下之意还可追回。 夏立深吸口气,摆摆手:“让他去吧,不许给云涯,难不成许给宁植任由母后宁大人日日来我御书房哭闹不断吗?” 夏立:“只是如此,便再也治不住青燕。” 大太监躬身道:“安阳王威望总有式微的一日,陛下正是年少,无须太过忧虑。” 夏立讪笑:“王爷是有式微的一日,可这江山的命脉尽掌萧家手中,父王当年打压治理萧家半点好处也无,你当朕是那愚昧之人?” 大太监敛声,有得必有失,当年为了太后为了皇位将这两人凑做一堆,今日陛下当政,弊端初现,这话,却不是他一个奴才能说的。 而安阳王睚眦必报的性子,柏林这婚事就是皇后自找的了,最终应是会如了柏林的意,皇后也莫奈何,好歹在生下皇子后,太后必定不忧心。 大太监观得陛下神色,默默退居一隅。 夏立揉着额角,长久都没说一句话。 宁植从太后的殿中出来,眼眶深红,面上似是哭过。 他低着头绕着小路往外走,脑中似是翻天覆地过了一遭,太后的话和夏暖的话交替旋转着,他的心愚钝缓慢的疼着。 宁植深吸口气,一步一顿走得也慢。 太后道,夏暖天命不寿,不可为正室。 宁家只有他这一脉,子息单薄。 他提出可否不是谢娴,太后答,除了夏暖,余下的贵女,都是可以的,谢娴最好,若不喜,婚事也是作罢,她自会去和右相说清。 小暖想的不错,除了她,太后都是答应的。 宁植深吸口气,半晌吐不出。 京城大街。 夏暖手中拿了个糖人,这次吹得是只牛,夏暖拿着吃,不一会整个身子就没了,夏暖咬得咔擦响,两人在前方走得缓慢,水东和洵青极有眼色跟在身后。 夏暖问的云涯今早情形,云涯一边描述安阳王的脸色一边说的口若悬河,逗得夏暖一直笑个不停,夏暖笑罢,道:“我爹既然答应了,也不会太过为难你的。” 云涯:“可是一见王爷的那脸色我就一阵心虚……” 夏暖:“哈哈哈哈……” 云涯:…… 夏暖忽然问:“话说以后我们成亲了住哪里啊,还是踏云楼么?” 云涯一诧异,见夏暖问的认真,缓缓勾出笑容来,道:“踏云楼不吉利,我在京城有两处宅子,有一处离王府近些,有些偏,不过图个清净,你想看我今日带你去瞅瞅?” 夏暖见着那笑潋滟,心动点头道:“好。” 云涯伸手摸了摸她头,道:“不过必然不会如王府那么华贵就是了。” 夏暖用头去顶云涯的手,头发蹭的他手心痒:“那当然,我小爹可是这大夏最有钱的人了。” 云涯失笑。 夏暖忽然指着远处道:“糖葫芦,要吃,我小爹总不肯给我买。” 云涯:“好好好。” 言罢又道:“要大的还是小的。” “大个的。” “好,依你。” 云涯几步走上前,问好价将铜板给那小贩,小贩摘下一串来,云涯笑着接过。 夏暖在原地东看看西瞅瞅,偶然见得近处热闹,太阳将将晒得她有些花眼,她往前走一步,眼前忽然一黑。 云涯回头就见得夏暖缓缓坠下,惊得扔掉了糖葫芦抢步上前,有一人却比他更快,洵青离得近一把搂住夏暖。 “郡主!” 洵青唤得几声,夏暖无有反应,洵青掐夏暖人中,还是不醒。 洵青抬头看云涯一眼。 云涯唇色惨白,接过夏暖:“洵青,你去请尤太医,水东,你回踏云楼找师父。我送小暖回王府。” 说完抱起夏暖就走,脚步稳健又快,运起轻功来。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爹的在哪里~~~ ☆、燃眉·一回 安阳王府。 日已西斜,冬日余晖洒出一片淡色金黄。 云涯伫立在夏暖的门前,任由下人忙进忙出,他独自倚在一根红柱边上,手中持着才接下的赐婚旨意,似是眺望远方。水千水南并张竹等人皆在室内,尤复礼和南夜阑已进去一个时辰,萧羽和夏玮在一旁的小厅中和张竹商量着什么,张竹不时蹙眉眼,却并无甚大的情绪起伏。 室内。 南夜阑的额角已经渗出几层冷汗来,簌簌而下,她手中所持蛊虫俱已身死。尤复礼的针封着夏暖几处重要的部位,南夜阑已是试了第二遍,还是剩下蛊尸,半只活的芳菲也无。南夜阑不禁揉皱眼眉。 “她这毒,你说是今年才开始这么突兀的?” “南姑娘,不错。”尤复礼答。 南夜阑绕着室内走了几步,在光亮处细细查看芳菲,整个流光紫甲上有两个小孔,南夜阑一惊,翻手将所有的芳菲一一细看,无一不有这种症状。 “不对……”南夜阑喃喃。 “南姑娘……” 南夜阑不理会尤复礼,挥袖而出,萤火微微半悬空中,南夜阑吸口气,拂手下令,一只蛊虫悠悠落在夏暖的发上,南夜阑手颤抖着正要让那虫钻进夏暖的体内,那点萤火霎时就散了,灭的干干净净。 南夜阑大吸口气,脚下不稳退的一步。 萤火小蛊次第感知到危险,皆是往南夜阑身上而去。 南夜阑闭眼小声道:“五衰。” 尤复礼还未细问,南夜阑掉头就往外去,她普一露面,大家皆是朝着她聚拢,南夜阑凝视众人一眼,问:“花灯会郡主是今年第一次激发体内毒性,王爷您好好想想,当时到底给郡主用过什么不寻常的灵药了?” 初时众人亦是一头雾水,夏玮萧羽细细想过也没有出格的事情。 水南本来没想什么,一眼恍到南夜阑金黄的腰带,犹如醍醐灌顶一霎灵台清明。 “啊……”水南捂唇后退,一时不可置信。 复去看云涯,云涯脸色惨白,往前走了一步…… 安阳王府,月上中天。 室内,夏暖不醒,尤复礼时刻掌着她的脉。 南夜阑在一侧手中捏着回魂,芳菲几次欲吃了这药,都被南夜阑阻了,割下来的一小块却辨认不出,南夜阑认命叹口气将那小块扔进了自己空空的养蛊罐中。她起身往室外走去。 而室外,一众人只剩了寂静。 青燕堂余三人,张竹、云涯和水千,夏玮和萧羽分坐两侧,皆是不言。 南夜阑身姿初现,众人目光聚在她身上不去。 南夜阑道:“王爷莫要太过忧虑,这回魂本不是□□,只是蛊卵合着药材罢。” 夏玮:“可是有毒?” 南夜阑:“这点毒,比之三千繁华而言,可当安神药。” 夏玮抿唇。 云涯哑声:“那姑姑如何肯定是她吃了药?” 南夜阑:“少了个字,我说的是,灵药。” 萧羽咽下口口水,艰难吞吐:“南姑娘现在可否解惑,小暖,照姑娘所言,是会好些?” 南夜阑轻笑:“你们这几个月瞧着她更好了?” 众人又是静默。 张竹开口:“莫胡闹,好好说。” 南夜阑睇张竹个白眼,开口却有了个正形。 “这药里的蛊虫是什么我暂且不知道,不过毒医制出来的药确是灵药,若是现在你们谁服下鹤顶红,再吃下这药,不出一炷香,毒素俱已离体。” 云涯五指捏紧,南夜阑尽收眼底。 “通俗而言,打个比方,大家没见过炼药,也当知道如何炼药。皆知,用好的炉鼎和差的炉鼎炼制的相同的药,效用却也是不一样的。若是郡主是上好的身子,那她体内的两种药正在相融,暂且是毒性占了上峰,可回魂这味药,也在将毒素慢慢逼退,频繁的吐血不过是回魂的药性在逼毒。 “差就差在,三千繁华早已融入郡主五脏六腑,随着郡主生长沉郁在她体内每一处,这逼毒好比要将炉鼎内外部每一处都化净为止,在炼药之上,我们通常称为,炸炉。” 云涯声线不稳:“南姑姑可,直言。” 南夜阑:“也就是说,夏暖的身子,受不起逼毒,她撑不住解毒完就会早夭。她是跟着三千繁华长大的,三千繁华的死相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天人五衰。她的毒素一直积郁在五脏之中,常年来用药压着,就算她真的被这毒拖死,也不过是个油尽灯枯之相。现在回魂将三千繁华的毒尽数逼出,三千繁华又霸道……若是我猜的不错,郡主身上,会慢慢出现天人五衰之相。 第64节 “太师祖制出三千繁华这蛊,生平只有一件憾事,那便是这毒发后死亡时辰太短,五衰之相在毒发一个时辰内便可完成,而郡主体内现在轻易用不得药,三千繁华和回魂有个制衡过程,天人五衰之相,会渐渐出现。” 萧羽颤抖着问:“哪五衰?” “不得视,不得言,不得听,不得行,不、得活。” “可有破解之法?”夏玮声音疲倦。 “有一个。就是破掉回魂,压制三千繁华,郡主的身子就会回到服下回魂之前,可是……如此算起来,三千繁华被提起又压下,亏损根本,郡主能活着预算的时间就短了一半,但是,总归是能争取些时间……” “不能想办法让毒从小暖身子里逼出来又让她挺过去么?” 南夜阑深深看着夏玮。 实言:“于我而言,唯一死尔。” 南夜阑:“刚才我出来时,郡主眼角已经开始流血,应该是蛊虫试探引发毒性的短暂失明。” 夏玮放下扶额的手,整张脸惨白惨白,他单手撑着桌子慢慢起身,众人皆是看着,夏玮似是踉跄往前一步,张竹眉梢一动,下一刻刀剑相碰铮然作响。 云涯被张竹护在身后,夏玮低吼:“让开!” 张竹:“夏玮,够了。” 又是几招兵器相接,南夜阑看着倒是缓缓勾出个玩味的笑来。 “你们中原人真是有趣。” 夏玮想骂,可有求于南夜阑,全吞下了肚。 张竹应付着有些发狂的夏玮,渐渐吃力,云涯木然站在原处,未有进一步亦未退后,明灭烛火之中,就近欲拉开云涯的水千蓦然发现云涯眼眶尽红,被这模样镇得凝滞了步伐。 南夜阑忽然抬高了声线:“夏玮,够了,难道抢夺回魂的人不是你派出的么?” 张竹被南夜阑的话说的肩头一抖,眼看夏玮的剑就要挥下,却悬在了半空之中。 南夜阑活了半辈子,什么勾心斗角没见过,这等琐碎的小事结合着夏玮近来在找张竹要回魂一事立刻就知,点破不过是见不得两人打杀的模样。 “因果相关,种因得果,若非那夜你派人而去,现在夏暖也不一定吃下回魂,你们说,你们中原人是不是很有趣,明明自己也有问题,却是偏生想着拿别人出气。” 南夜阑笑的不谙世事,萧羽起身拿过夏玮手中的剑,憔悴低声言道:“哥,别打了,伤了和气。” 已是默认。 云涯听完闭眼,神情未有变化。 唯有张竹一人怔怔,最终叹了口气。 一室复寂静。 “咳咳……”内室传来幽微声响。 “郡主,你醒了。”尤复礼高兴言道。 夏暖听得众多脚步声,眼前一片黑,她想去摘眼前的覆布,一只手附在她手上,止住了她动作,道:“现下灯火太盛,不可。” 夏暖惊诧又有些不敢置信:“云大哥?” 片刻后,“是我”。 “你的声音怎么这么怪?”夏暖言道,清脆的少女声并着云涯沙哑的音色,确是显得古怪。 云涯不答,要收回手,也不知夏暖怎么看到的,一把拉住那只手,捂在她双掌之中。 “你的手在颤。”夏暖半晌陈述道。 云涯垂目,尽量放缓呼吸,强自平复心绪。 没有人搭话,皆是看着夏暖。 良久,夏暖措不及防叫道:“小爹!” “在这。”萧羽下意识答,话毕抿唇。 萧羽的音色和云涯一般,喑哑低沉,像是哭过。 夏暖缓缓抚摸着云涯的手,低着头半晌不说话,手却越握越紧,再抬头首先给出个笑颜。 “你们这样,我,是不是瞎了?” 虽是笑着,说出这话,却也是勉强。 夏玮眼眶又是一热,他的女儿,洞若观火,是多么聪明的孩子呵…… “胡说什么。”夏玮轻斥。 “哦。”夏暖低下头去。 过了一刻,声音很轻道:“云大哥,那我是不是会慢慢看不清?” 夏暖抬头,望着空中,声音坚定:“云涯,你说实话。” 云涯听在心中,如水的声音仿是凌迟而来。 他不答,闭着眼,那被夏暖死死拽住的手也强用内息压住不让它颤。 小一刻,云涯开口漫不经心的声音道:“别多想,南姑姑刚用蛊虫探查你身子,不小心惹得你体内三千繁华浮动,伤了眼睛。”言罢,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夏暖的头。 这话说出来,音色已然恢复了五成,众人不知他如何办到的,见着面上像是在笑,脸却惨白一片,唇色尽失。夏暖听完,不自觉被安抚,紧握着云涯的那手松了松。几个长辈尽收眼中,夏玮悲不自禁,以手覆额,双目略赤红,遮着眼抬步就往外去。 夏暖抬手,往虚空中摸索:“小爹……” 萧羽接住她的手,道一句:“在这儿。”怕语调有异,不敢多言。 夏暖浅笑:“又让你和爹担心了,还诈你,爹要生气了。” 萧羽佯怒:“你爹已经被你气走了!” 夏暖去抱萧羽的手臂,对着空中笑道:“小爹不会生气,小爹最好了……” 萧羽哽咽,强忍着不发声,就是呼吸急促起来难掩盖。 云涯不着痕迹将夏暖的手拂开:“你再耍赖你小爹要生气了。” “哦。”夏暖顺势放开。 萧羽后退几步,深深吸口气。 方才张竹追着夏玮去了,水千自觉退了出去,尤复礼年岁大了也出去休息罢,室内就余南夜阑、洵青、云涯和萧羽几人。夏暖还想说什么话,脚步声响起,夏玮回来了,走得端正,面上看不个究竟,张竹跟在他身后。 “胡闹什么,快些休息,大半夜的。”夏玮道。 “哦,爹。”夏暖缩了缩脖子。 萧羽忍耐不住,率先抢步走了出去,张竹顺势跟着,南夜阑也紧随其后,夏暖听着脚步声,察觉身边有风,心一慌,蓦然道:“云涯。”伸手出去捞,将将手中漏过一片衣角。 “我在。” 伸出的手瞬间被温柔回握住,夏暖又安心稍许。 夏玮看着这一幕,没发怒。 夏玮上前摸了摸夏暖的头,夏暖怯怯叫了声:“爹。” 夏玮深吸口气,应了声。拍了拍夏暖的脸颊,道:“好好休息。” 夏暖点头,却又有些舍不得云涯走,手握紧几分,夏玮看在眼中。 一拂袖,面色不善道:“圣旨都颁了,也就不讲究那么多虚礼,洵青,准备床被子让他睡地上,今晚就守着小暖罢。” 言罢,似是郁郁,转身走了,未给二人回话时间。 云涯还在怔忪中,夏暖问:“是只有你了么,屋里?” 语气中又失了方才那几分天真烂漫,带着令人心惊的洞察力。 云涯:“是” 夏暖不由分说一头扎进了他的怀中,云涯微怔,任由夏暖紧紧抱着,一下一下拂过她的肩背安抚。夏暖额头分毫不差抵在云涯的胸口,心里默默算着,失神直言:“你的心跳,乱。” 云涯柔声道:“嗯。” 夏暖伸出手,云涯顺势用侧脸贴合她的手掌,夏暖缓缓摸过云涯的眉眼,问:“今日下了什么圣旨?” 云涯笑:“赐婚的,王爷大量,将你嫁给我,好歹没充作入赘。” 夏暖也笑起来,笑过又心难受,云涯这样,入赘与否,并无区别。 夏暖唤:“阿云……” 云涯答:“我在。” 夏暖又将头埋进云涯的怀中,久久不动,云涯闭着眼将夏暖搂好,背靠着床边。 良久,夏暖:“洵青拿被子来了么?” “尚无。” 夏暖忽然问:“你现在算不算是我的人了?” 云涯:…… 云涯顺着她:“嗯。” 夏暖听他这般回答,痴痴笑起来。 云涯尚未懂她笑什么,夏暖将他搂得更紧,欢快道:“我的。” 云涯心一动,伸手抚了抚夏暖的脸颊,宠溺道:“好,你的。” 夏暖笑,云涯挥手灭的室内只剩下一盏灯,撤掉双眼那覆布,怕恍坏了她的眼,夏暖努力左右看了看,低头一霎,抬头对着云涯又是笑嘻嘻的样子。云涯心里哽得愈发难耐。 “你在想什么?”夏暖问。 “想你,早些休息。” 话尽,恰洵青抱了被褥进来,夏暖听着洵青动作的声音,渐渐有些倦了,云涯轻拍夏暖的肩背,夏暖鼻尖尽是那股不知名的草药味道,她蹭了蹭云涯的衣面,不若她小爹的衣料子名贵,也不若她的绵软。 夏暖轻声嘀咕:“等我好了该给你做件衣服……” 云涯手一顿,夏暖声音越来越小,他颤着将手放到夏暖的背上,应了声模糊的好。 洵青将被褥铺设好,低声道:“王爷指明要云大人内间守着,外间有床,平日是我睡的,我已经换过被褥,若是大人……尽可到外间睡……” 云涯失笑,点头。 洵青安顿好夏暖,云涯外出洗浴罢进的内间,全身还有濡湿的水气,他岔开腿坐在安阳王特意吩咐给他铺的被褥之上,不觉得有半分委屈,内室地龙烧的很旺,云涯着单衣都有些热,他漫不经心将手搭在膝盖上,听着耳际夏暖均匀的呼吸声,神色惘然。 第65节 云涯用手覆眼,不多时只觉眼热,他摇了摇头,不欲多想。 往事不可追,而眼下,他竟也不知如何把握。 天迷蒙微亮的时候,夏暖醒了。 “洵青……”按往常一般唤了一声。 云涯一有动静立即惊醒,和缓应了一声:“嗯,怎么了?” 夏暖微怔,半晌问:“云大哥?” “是我。” 夏暖摇头,恍恍惚惚想到了昨夜的种种情形,张着唇,怔怔道:“你、你就睡地上了?外间有……”话未尽,想着是昨夜夏玮吩咐的,她又困顿睡过去了,只低着头,有些难过。 云涯给倒了杯水,走近夏暖,低声:“是要喝水么?” “嗯。” 夏暖伸手摸摸索索,眼前还是一片迷蒙,但是勉强已经能视物。 云涯握住她的手,将那杯子递到她手中,房里有小火炉,壶一直放在上面温着,夏暖握住杯子,云涯手微微停顿。 “怎么了?”夏暖问。 待夏暖喝完水,云涯放好杯子,将夏暖的手握住,暗暗心惊。 云涯这一动作,夏暖也明了。 夏暖笑的勉强,道:“常年就是这样的,不用太过担……” “嘘~”云涯轻声。 夏暖的笑没挂住,云涯坐到床畔,将她拢到怀里,大手将夏暖的双手都裹住,差异明显,渐渐将她那双手捂热。 云涯道:“我给你捂热,一会就好。” 夏暖双眉颦蹙,将脸埋在他怀中,紧闭眼。 云涯不言不语,将功力抽丝拨缕一点渗进夏暖指尖。 夏暖渐渐也感知有异,蓦然将手抽离,云涯扬眉:“怎么了?” 夏暖抿唇:“洵青说,这样很耗功力。” 云涯了然,定是上次那个时候洵青查看过夏暖的身子,发现了内力。 “没什么,把手给我吧。” 夏暖摇头,固执将手拢着。 云涯叹气:“这么冷冰冰的,睡着不舒服,要不我给你换个汤婆子。” 夏暖摇头,云涯无奈。 “什么时辰了?”夏暖问。 “还有两个时辰该起了。” 夏暖在云涯耳边低声言语。 云涯目瞪口呆:“你……” 夏暖咬牙:“不行?” “我……” “你当初不是说对我好么?”夏暖噎他。 云涯扶额:“这不是对你好。” “好不好是我说了算的。” “……” “好,就这样……” “……” 云涯耳根红透,半晌道不出个字来。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明天就要发车的我,请脑补梵高的呐喊~ 谢谢秋笺补分,小天使么么哒~ 明天车在微博,我会在明天8点前把微博地址放在我的专栏页~大家如果顺手请收藏我的专栏~ 所以,明天字数应该很少~但是~是自行车~ 这两天跑来跑去,更新不固定,先说声对不起了,以后会稳下来的,我尽量(泣不成声~) ☆、燃眉·二回 夏暖再次醒来的时候,全身都是暖的,她一动颊面就触到温热的单衣。 夏暖有些僵,睁开眼去看,模糊一团。 略微动了动手脚,她整个已经紧紧缠住了云涯,足下裸肤相触,是不曾有过的温热,夏暖吸口气,小心翼翼吐不出,心跳若雷奔,那带着干净水气的味儿弥漫得整个脑子晕乎乎。 一只手拂过夏暖的颊面,声音沙哑:“怎么了?” 夏暖停了呼吸。 云涯拍她颊面的时候,她才惊觉已是憋红了脸,大口喘息起来。 “怎么了?”云涯又问了一次。 夏暖看他,模模糊糊的,看不仔细,但是视线比昨日好多几许。 “我、我……” 夏暖分明是和他睡在床的两侧,她将自己蜷在床最深处,分床的被褥,现今也……夏暖伸出手去寻,刚摸到内里那属于自己的被子,手就被捉回了被子里。 “别乱动,小心着凉。” “哦。” 夏暖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动,如何动,她的心跳声震耳发聩…… 云涯:“等你睡了之后,我想试试你手温,握住了,你就不放开……我想退,你太冷,又缠上来……就、这样了。” 良久,夏暖:“哦。” 夏暖动了动,反手抱紧了云涯,将脸埋在他肩窝处。 云涯:…… 夏暖低声问:“你讨厌这样么?” 云涯颊面热起来,一阵躁动,回复声音有些沙:“不。” 夏暖道:“我喜欢这样。” 云涯呼吸重几许。 夏暖不管不顾去蹭他胸口,月白寝衣经过昨晚的拉扯本就松散,夏暖一蹭就蹭开衣领,待察觉到颊面触到云涯胸膛时,两人皆是有些肢体僵硬,云涯咽下口口水,斟酌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斥责却是万说不出口的。 蓦然,云涯睁大了眼…… #含苞待放的小河蟹# 安阳王府。 朝霞斜飞,柏林进门前抬头看得一眼,莫名叹口气。 昨日陛下才在朝堂上将右相痛斥,道毫无卫国之心,夏人本不好战,苍国虎视眈眈,安阳王居京城数十年,若不给苍国点厉害,恐就要被欺至家门。柏林知晓,这是要派他去历练罢。 那次夏夜公主一回宫就落水,找人算了个八字,言道这两年不宜嫁娶。 他大姐已经很久不愿见他了,柏知虽不言,家里却态半跟着大姐的态度。 一月余的周旋,柏林已然有些心灰意冷。 这次若是出征,也不知回来车心会不会被长公主安排嫁了。 柏林进的书房,夏玮看他一眼,桌上已经摆好了一盘战旗,柏林请安罢,安阳王甚是随意挥手:“坐。” 几局罢,夏玮挑眉。 柏家中庸了这些年,想不到还出了个好苗子,夏玮转念罢自嘲一声,若是没这天赋,料想夏立也不会把人往他这处推搡。 夏玮心中已有些计较,夏玮道:“听闻你爱慕车心郡主,陛下将你交于本王,本王不喜没有彩头,让陛下写了封赐婚诏书,未有落款,若你大胜归来,本王就将此诏书交与你。” 柏林双目圆睁! 夏玮轻笑:“不喜欢?” 柏林连忙摇头。 夏暖将棋子随手一扔,笑起来:“那么现在,告诉本王,陛下欲什么时候出兵。” 此乃朝堂机密,夏立畏惧夏玮势大,定夺好的事情万不会早说。 柏林心念电转,咬唇片刻,开口。 柏林走出书房的时候,满脸惘然,却又压不住那喜色,随身小厮想问不敢问。 书房内。 南夜阑、张竹、萧羽和云涯从内间次第出来。 南夜阑捂着嘴打哈欠,张竹蹙眉眼。 斯人分坐下。 张竹:“一个月之内,你是赶不回来的。” 南夜阑:“这么快就要开始打仗了么,南疆夹在交界处,往返定是困难。” 夏玮深吸口气:“还有什么法子么?” 南夜阑嘟嘴,片刻:“第一次我见她时,三千繁华的子蛊蛊尸尚在,昨日我看过了,已经被回魂内蛊虫吞噬掉了,若是要用三千繁华压下回魂这味药,只有重启明王蛊,我南疆有蛊卵,被我封在蛊罐已是几十余年,按理说是废了。” 第66节 南夜阑:“不过我封存法子不一样,要是能唤醒还是有法子,不过需要人五年的内力,卓青我已经找到了,他答应给我回春蛊佐药,我也应了他,在南疆将存留的事物交代清楚,如此,便是需要两个内力深厚的人,一人催醒蛊虫一人回护明王回京,王爷最初愿当一人,现在,看来不大可能。 “这是最好的法子了,无可换。” 张竹:“我……” 南夜阑摇头:“你体内有蛊,明王是万不会接受你的内力。” 萧羽:“如果……” 南夜阑:“萧大人,听闻您是皇商,若是这个时候去南疆,恐怕……” 云涯抬头言:“我去。” 南夜阑:“我想的也是你,你天分奇高,失了五年内力料想两三年内就能回来,不过……” 云涯心惊:“我不合适?” 南夜阑缓缓摇头。 南夜阑起身,长舒口气:“你合适。” 一挥手:“我想在座的皆知四字,生死有命,回魂内的蛊就算是我加速孵化也要小半月,所以我们现在是在赌,不同的蛊孵化时间不同,命数不同,若是我留在此处,就算压不住回魂,也能给夏暖续命三个月,我一走,夏暖的情形尤复礼是控制不住的。往返南疆催生明王,炼制三千繁华耗时三月有余,这期间,夏暖极有可能挺不住。 “可我不走,夏暖也会被回魂与三千繁华蚕食,三月后,我照样回天乏术。” 众人静默。 萧羽眼眶尽红,南夜阑是让他们赌命,为夏暖赌命。 夏玮手死死紧握,半晌道:“我意已决,劳烦南姑娘。” 南夜阑摇头:“我心知王爷杀伐果决,不会随意更改心意。” 云涯:“那方才南姑姑是想说?” 南夜阑抿唇,回望云涯。 南夜阑道:“云涯,一旦你跟我走,你极有可能见不到夏暖最后一面,你,可愿?” “守在这里,你还能陪她一些时日,若是走了,日后回忆起来永远会成为你心中的一件憾事,一别红颜作枯骨,我怕你,受不了!” 南夜阑抿唇,怜悯视线宛若实质。 云涯闭目:“还有比我更好的选择么?” “未有。” 缓缓睁眼,溃然惨笑道:“往返过南疆的就青燕堂和王爷萧大人,王爷萧大人不能行,青燕论熟悉谁也不敌我和师父,其余人,我不放心。” 良久,云涯轻轻道:“便,如此罢。” 南夜阑凝视云涯,拍了拍他肩,道:“少年无畏,真好。” 夏玮和萧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舍不下的牵挂。 南夜阑不忍道:“后日出发。” 云涯手捏紧,唇色尽失,告罪一声:“容我先失陪。” 匆匆步履往外而去,南夜阑眼角瞥见那渐红的眼眶,叹了声。 剩下的人,都沉默许久。 夏玮道:“张竹,你这徒弟教的很好。” 张竹摇头,笑着苦涩。 张竹:“这孩子,从小无父无母,长大后又……他……” 萧羽接口:“日后,他就是我们的儿子。” 张竹摇头,叹气,却不再言。 云涯一路走回夏暖的院子里,深深吸气,伫立在外间,洵青见他模样苍白不敢多问,霜河给他倒了杯热茶,捧在手中,略微驱赶冬日的阴寒。 云涯问:“小暖在干嘛?”一开口声音嘶哑,自己也惊一瞬。 洵青老老实实道:“郡主看不见,在书房胡乱拨着琴弦玩儿。” 云涯点头,洵青见他不再问,自顾自退下。 云涯平复一番心绪,抬步往夏暖书房去,门没关严实,他轻手轻脚走进去,没发出声响,夏暖果真胡乱拨着琴弦,眼睛尚覆布巾,唇角弯弯,时不时笑两声,也不知高兴什么。曲调散乱,云涯缓缓听出是首蒹葭,失笑。 云涯上前摸了摸夏暖额发,道:“这样也能弹?” 夏暖嘟嘴:“看不见啊,好无趣,琴师弹的我都听腻了,找点事做不好么?” 云涯一拂古琴,泠泠声流泻而出。 夏暖惊奇:“你也会古琴么?” 云涯好笑:“我小时候是太子陪侍,多少也会些,不然怎么对付宁太傅?!” 夏暖性质勃勃将古琴往前一推,笑道:“那你快来,给我弹一曲。” 云涯:“我倒成你琴师了。” 夏暖扬起小下巴,端着架子作张狂样子道:“快,本郡主现在就要听。” 云涯深深凝视着她脸上的笑,伸出手去,还未触到唇角就停在半空中。 “怎么了?”夏暖问。 云涯下意识摇头,想着她看不到,复开口:“没什么,我只会弹几首,想让你不嫌弃。” 夏暖高兴忙不殊点头:“不嫌弃不嫌弃。”忙推搡云涯给他弹。 云涯从背后拥着夏暖,抬手轻轻拨起弦,手下生涩,也不知是哪年习过的曲子。夏暖甚是脸皮厚索性靠在他怀里,脸蹭在衣襟处,带着几分轻薄状。 好一会,夏暖扬眉:“高山流水遇知音?” 她仰着头,笑的甚是明媚,就算双眼覆巾,云涯心中也能想到那弯弯的弧度。 琴声骤停。 夏暖良久未得到回应,歪了歪头,抬手去触云涯脸颊。 半空中的指尖蓦然被什么一压,夏暖不解,似是水。 怎么会有水珠? 夏暖要去捻手指,手被握住,那点水气被云涯极快拭去,他道:“方才想喝水,拿杯子的手抖了下。” 夏暖福至心灵,往上一抬手,正是云涯的下巴。 夏暖进来时,洵青怕她撞到东西,书房内的小几全都被收走了,最近的那方书桌也在五步之遥,放在地上必然会弯腰…… 夏暖伸手执意去摸云涯的脸,被云涯牢牢握住,进不得半分。 夏暖的心抽疼起来。 她问:“怎么了?” 云涯不答,轻声:“你再笑笑。” 夏暖依言挽唇,梨涡深旋,云涯伸手去摸她颊面,反复触碰那笑靥,流连不去。 云涯伸双手牢牢抱紧夏暖,将头埋在她脖颈间。 云涯道:“你笑的真好看。” 夏暖伸手抚在他背上,温柔缱绻,不复多言。 云涯眉头紧皱,一呼一吸尽是香甜气息。 他舍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小激动~~~~ 明天还有一班车~ 大家抓紧把手~ ☆、燃眉·终回 安阳王府。暮旦,夏玮书房。 夏暖双手绞紧。 萧羽问:“怎么了?” 夏暖低头,咬唇,半晌:“是,后日就出发么?” 萧羽道:“后日一早走,明日备东西。” 夏暖不说话,眼睛上的覆布午时已经被南夜阑除去,现在看远了还是一团模糊,看近处倒是尚可。 萧羽问:“你不愿意他去?” 夏玮喝茶,不说话,不去看夏暖,一切都交给萧羽。 夏暖磕磕盼盼道:“如果,我……岂不是……” 夏玮呵斥:“说什么晦气话!” 夏暖住嘴。 萧羽斟酌着说:“这是最好的办法。” 夏暖低声道:“我知晓。” 无话可说。 一室静默,夏玮将手中茶盏放下,道:“用过晚饭,你就和云涯回踏云楼去罢,你的嫁妆太多,最初的几台已经整理好,带过去罢,云涯说不准备住踏云楼,之后的,大婚时再让你带去。” 夏暖抬头看夏玮,夏玮平静道:“后天回来罢。” 大夏贵族之间礼尚往来,男子家下了聘礼之后,女子家会返一部分嫁妆,这部分嫁妆说是女方的,但习俗渐变,权贵之间不贪图那点聘礼,也会给男子家嫁妆以示自家富庶和地位。夏玮口中所说,就是这部分给云涯的嫁妆。 夏暖微愣,夏玮扬眉:“住不惯?” 夏暖连忙摇头,夏玮道:“那就这样罢,去吧。” 第67节 夏暖点头,退下。 萧羽看着她有些漂浮的步子,叹气道:“你何苦这样……” 夏玮:“这件事由不得她,就……这样罢……” 萧羽将手覆上夏玮的手上,道:“哥,你……” 夏玮回握住,微微笑了笑,甚是勉强,萧羽心知他亦是不好受,便不再开口。 夏暖走出书房的时候还是呆愣愣的。 往外走了许久,站住了,紧随的洵青和霜河对视一眼,静静立在她身后。夏暖往远处看,一片迷蒙中她也不知道自己想看清楚什么,下意识捻了捻指尖,早间书房内那一点点温热的坠感还未散去。 所以,是那个时辰就决定了么? 夏暖神色惘然。 云涯今年二十又三,五年的内力要白白耗在她的药上面。而她,现在连五步外的事物都看不清……夏暖手拽住自己的裙摆,渐渐将衣衫弄皱。 她想问为何不早告诉她,可是找谁问呢,她爹和小爹? 他们是想她活着的。 云涯么? 他那么难过。 南夜阑和张竹? 他们已经想到了最好的法子。 夏暖咬唇。 就算是死不能同寝,生亦不是那人唯一,她活着的时候还想多看那人两眼。 待她要死了,想死在那干净气息的怀中。 待她要死了,她还能多看几眼,这一生不舍。 夏暖闭目,深吸口气。 一站就是小片刻,夏暖再走动起来的时候,身形明显晃了晃,洵青眼疾手快扶住她,夏暖试了试推开她,最终怆然靠着洵青走了一段路。 下次要再见的时候,怕是桃花又要开了。 用过饭,洵青收拾好一些夏暖的细软,就只身一人跟随夏暖前往踏云楼。 云涯虽则讶异,紧接着将夏暖的裘衣替她裹紧些,将马车上的炉火烧的旺盛了才将人带上车吩咐着走动,去踏云楼不远,夏暖有些困顿,云涯将她拢在怀中,不多久人就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云涯好笑,看着那张脸又笑不出来,只伸手缓缓用拇指在夏暖的颊面轻轻摩拭。 云涯想到了第一次见她的情状,少女脸色苍白,他以为是被吓的,她笑起来,那酒窝带着几分少女的甜,倒是明艳压过脸色许多。当时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被自己嘲弄的郡主,非常的坚韧,非常的,好呢! 马车晃荡几分,云涯忙稳了稳身形,夏暖未醒。 云涯低声对洵青道:“让他们慢点,不急。” 洵青应好,她再进来时,马车果然稳当许多。 到踏云楼时,有些晚了。 洵青要接过夏暖,云涯摇了摇头,示意洵青将夏暖的裘衣拿来,用衣服将夏暖裹好,抬手抱在怀中独自下了马车。 水南早就在马车外候着了,见着夏暖的嫁妆财迷般高兴着。 一见着云涯就叫着:“阿云,阿云!” 云涯剐她一眼,水南噎住,她还没嚷嚷出后半句卖了个好身价呢,怎么就开始不耐烦了,视线往下,水南失声……这是…… 水南怔怔目送着云涯快步抱着夏暖消失在门后。 洵青上前来道:“水南姑娘,你同我们管家清点一次嫁妆?” 水南回神,忙点头:“好好!” 祖师爷勒,夭寿了,阿云学会怜香惜玉了!!! 待清点完夏暖紧紧送来的前五抬嫁妆,水南仰面对天。鸽子蛋大的夜明珠装了小半箱子,海底挖的红珊瑚快长到她齐腰,百年的人参压在不起眼的一角,蜀锦湘绣各色都凑了一套,老水翡翠镯子看不出是哪年产的,最后一箱子,如意状的、蝙蝠状的金络子实打实压了一箱子,水南手发颤掂了掂,个打个都是足金的。 这五箱东西的价值和送出去的聘礼论起来,水南只能安慰自己,好在她挑的都是孤品,价值难断,不然这嫁妆,怕是不好拿稳当。 啧啧啧,她家堂主,当真卖了个好价钱…… 云涯不讲究,他的院子里,只有书房和他的居室有地龙,他将夏暖放在了自己床上,将裘衣搭好,替她拂了拂耳鬓散发,待不多时洵青跟来了才安心起身。 云涯道:“柜子里有新的床单被褥,我院子里只有这一间内室有地龙,你打理下,小暖这两日就住这里罢,我去叫人把东厢房打整出来。” 洵青:“好。” 云涯找到水南的时候,周围已经围满了青燕的主事们,众人皆是眼神放光打量他。 “怎么了?” 水东最按捺不住:“阿云,郡主的嫁妆,好……好……” 水西打岔:“那百年的老参,我能都拿走么?” 水北南辕北辙问了句:“洵青跟来了?” 水南接上:“嘤嘤嘤,那可是一箱子金子啊,一箱子啊!” 云涯无言。 众人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水千冷声道:“后日要走了,想想怎么分派人手罢。” 一盆凉水浇的众人措不及防。 云涯道:“我已经想好了,此行就带两个人,水北跟我同行,再挑个身手矫健的,加上师父,差不离了。” 水千道:“这么少?” 云涯:“加上南夜阑和卓青,一共五人,虽然不多,但也不是少数,去路畅通,回来的时候应该已经开始打仗了,师父能不能回来是两说,我图快,三人,正好。” 水东向来是跟着云涯行动得最多的,配合也默契,水东问:“这次,不是我?!” 也正是水北的心头疑虑。 云涯抿唇,道:“话多,扰我心绪。” 水东正想抱怨几句,水千眉头一落,霎时想清楚个中原由,他这是,怕水东说了有关夏暖晦气的话,水千怔怔看云涯片刻,抢言道:“好。” 云涯深吸口气:“其余的,朝堂上王爷自会周旋,若是这几个月青燕有什么事,你们尽可去找安阳王府,不过,既然青燕已经和安阳王府结亲,陛下轻易也不会来寻青燕晦气,你们也安分一点。” “中途有什么大事,水千拿主意,若是主事们想法不一,以水千作最后的决断。” “还有其他的要问的么?” 一片静寂,青燕从未这么正统的安排过事情。 不像是去几个月,倒像是,像是…… 水千道:“知晓了。” 云涯沉默片刻,还是脱口道:“开始寻根骨上佳的孩子罢,最好年岁大些,有多少都留着,我回来看过再说。” 众人对看一眼,暗自心惊。 这才多久,就要开始寻青燕下一任继承人了么? 水千和云涯对视,想问的没问出口,水千沉沉道:“好,我去办。” 云涯点头,转身走了,留个萧索背影给一众人。 云涯又去张竹处稍许时候,聊过行程安排,已然月上中天。 云涯从未觉得往自己院子里走是这么忐忑又带着一丝苦味的感触。 怕是,早已睡下了罢? 走到院门前,云涯少见停顿片刻,方抬步往里,他的正屋灯光黯淡,他在窗外静静看了片刻,内室人呼吸均匀,料想是睡了。 云涯每日都有沐浴习惯,去东厢房取了衣物,在踏云楼竹林里的温泉里,洗净疲惫内着寝衣外草草披上单衣,也不怕冷,一路回返。走到主屋前,还是推开了门,闭门,在外间等地龙驱散他一身霜气才慢慢往内走。 他外间并没有安置床榻,想来洵青要么在内间要么在西厢房。 快至内间时,云涯停步,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开口,想洵青该是在西厢房去了,便往内走去。 烛火些微,影影重重。 床上无人,云涯微愣,却见夏暖披着一身毛毯在塌上好似睡了,应当是洵青给她盖上的。 他往前走一步,夏暖便醒了。 夏暖睁眼还有些迷离,看到云涯后微愣,紧接着笑起来,梨涡深旋。 “我在等你。” 仿似寒天腊月喝下一壶酒,温暖烫心。 云涯微笑:“等我干嘛,你该睡了……” 夏暖不说话,深深看他。云涯颊面素净,长眉入鬓,双目含情,眼角下一滴朱砂,衬得整个人很好看。烛火昏暗,再多的细节她也看不清了,却贪着那最后几眼舍不得移目。 云涯慢慢走近夏暖身前,笑问:“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夏暖低声道:“嗯。” 云涯神色一滞,紧张道:“是哪里不舒服么?”快步走至夏暖身前。 夏暖被他打量片刻,缓缓摇头。 云涯暗自松了口气,道:“我抱你去床榻上?” 夏暖睇他眼,又默然。 云涯调笑:“怎么,莫不是舍不得我?” 夏暖只笑,含着微微的涩。 两人对视,又是良久无言。 夏暖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捏紧,手心汗湿。 起身,她抱住云涯,他一身单衣单薄,她好像能感触到单衣下那贲起的肌理和滚烫翻沸的一颗心。她将脸埋在那人胸口,听着耳侧心跳隆咚作响。 所感毛毯从肩上滑落至塌上。 第68节 心绪又慌张又羞耻又……欢喜。 #含苞待放大河蟹# 作者有话要说:  请系好安全带~ ☆、葬平生·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阅读前,请熟读属性加持讲解第3条~ 暗线已经给你们了~~欢迎随意猜~~拒绝剧透~~(doge脸!) 又是存稿箱最后一章,但是我最近好懒,心里面已经默默觉得自己回复过所有评论了~~~ 夏暖醒过来时,已过早间,身子酸乏又有些困顿,床铺侧还留有些些余温,夏暖低低咳嗽几声,洵青连忙进来给她端了杯清水,夏暖伸出的手臂上还留着几分青痕。 洵青目光一触即分,夏暖似有所觉,拉了拉寝衣遮挡住。 夏暖问:“他呢?” 洵青回:“云大人一早就被水南主事叫去商量走前事宜。” 夏暖想了想,道:“哦。” 夏暖穿戴好往外走,脚步虚乏,一路到云涯所在处,日头已是快近午时。 云涯正在挑着要带走的东西,两人一打照面,耳轮纷纷有些发热,只是夏暖本无甚血色,也看不出,云涯倒是清晰可见,他遮掩般低咳一声上前道:“你怎么来了?” 夏暖浅笑,道:“看你。” 一笑之间,云涯目光滑到那衣领,遮不住的青紫一角时隐时现,他又低咳一声。 主事们心里明镜一般,皆默不作声,各忙各的,云涯从内间搬出把椅子安置了夏暖,又去忙开。 夏暖看着云涯一件事一件事吩咐下去,歪着头打量着此人,从第一天认识开始,她好似就没有细细想过这事,这人。 她的目光从那颗泪痣开始,转圜到云涯那张脸上,大夏朝堂上下皆知,云涯生就一副好皮相,她说不上这样貌是否沾了女气,却觉他杀人时倒是不留情,她见过他杀人,不止一次,却从未觉得这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若说宁植是谦谦君子,芝兰玉树,云涯则是傲骨寒梅,峥嵘松柏。 夏暖自嘲,怎的忽然就起了比较的心思。 这一日匆匆忙忙便过了,夏暖都还来不及和他多说上几句话。好似只能默然看着,数着时辰,静候此人的离去。 待夜□□,洵青分外有眼力退下去,留至两人相处。 夏暖靠在云涯怀中,听他讲些琐事。 讲了枯燥的年少,夏暖还待再问,云涯想起什么,从怀中摸出个小盒子来。 夏暖好奇:“是什么?” 云涯将盒子打开来,绒布上安然躺着块平安扣,莹白的玉身上飘出三点红,像是落花瓣似的,夏暖笑,用手去摸,有些微微的暖意。 云涯道:“暖玉,寻了许久,近日才找到。” 夏暖看那绳结,道:“给我的么?” 云涯点头:“给你的。” 给夏暖系上,夏暖摸着那坠子,忽道:“我送你的,好似也是平安扣。” 云涯笑,不语。 夏暖看着这笑,忽然就失了神。 翌日。 天光初亮,踏云楼前几人牵着马已经准备好。南夜阑咬着根不知何处□□的草,倚在马边上,看着云涯将东西装好,张竹背一手候在她身侧,想对她说什么,欲言又止。 一刻后,云涯路过的时候,南夜阑将手搭在他肩上,低声道:“去告个别罢。” 云涯身形一僵,点了点头。 张竹低声叹口气。 待要走了,云涯对着夏暖,倒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相对视良久,静默无言。 夏暖浅笑,有些勉强,云涯也回了个为难的笑意。 夏暖道:“去吧,听闻南疆冬日阴冷,记得加衣。” 云涯伸手摸了摸夏暖额间的软发,手心微痒。 云涯凝视夏暖,半晌,道:“要等我回来。” 夏暖张口,偏生那话卡在喉头,说不出,她抬头看他,云涯目光坚定。 涩意化心头,夏暖咽下口口水,声音沙哑道:“我、等你回来。” 云涯拇指拂了拂她脸颊,苍白无颜色,他露出个笑来,亦是带着点苦。 云涯还想找些什么话说,又觉得哪句话都不对。 终了,他只道:“我走了。” 夏暖点头。 云涯没有回头,利落翻身上马,身姿劲爽。 她看着他脊背挺直,想到了寒梅落雪之姿。 云涯持缰绳,南夜阑打马而过,略一停滞,落鞭催马。 夏暖只望着他,直至他消失在街头转角,夏暖无意识往前踏一步,静立原地良久。 洵青跟在夏暖身后。 蓦然听得轻声道:“你说,他不回头是不是怕舍不下我……” 洵青抬眼,夏暖未有转身,想来,不需要她回答。 夏暖抬手压胸口,触到昨日他送的那块暖玉。 一月后。安阳王府。 夏暖伸手往远处的地方摸,洵青见了,忙将那杯水递给她。 夏暖问:“梅花开了么?” 洵青答:“开了。” 夏暖往窗外瞥去,只能见浅浅的红摇曳在一片白雪里。 京城已经飘了半月的雪了。 夏暖的眼睛好了之后又慢慢不能视物,尤复礼期间来了许多次,每次夏暖远远看着萧羽和他商量什么,尤复礼都在摇头,夏暖倒是很安静,默然接受了这种变化。 水南不时来看她,初时水千也来,后来有些受不住看着夏暖一日复一日苍白消瘦,遂后来水千只问水南,夏暖的近况。 云涯一路疾行,走后半月不到,大夏发兵边疆,初时踏云楼还能传回消息来得知他们到了哪处,发兵后五日,各处城门紧锁,消息不得通,传回来的只言片语都过了时候。 夏暖道:“洵青,我想去看梅花。” 洵青嘴唇嗫嚅,想劝,最终转身捧出狐裘来,拿了个手炉,将夏暖裹得严严实实的,牵着她出去,夏暖安然跟随。 院子外就有颗梅树,夏暖站在梅树下,叹道:“好看。” 多么像是那个人,不管何时何处,脊背直挺。 待得多一会,有些凉起来。 夏暖道:“洵青,我们回去。” 低咳两声。 洵青问:“郡主,要不要折两支回屋插瓶子里?” 夏暖摇头:“花能折,傲骨不能。” 蓦然伸手捂住嘴,又低低咳起来,洵青紧张看着她。 没多久夏暖就压下那种感觉,整个人有些晕沉沉,好在不咳了。 松开手,只觉手上粘滞了什么。 夏暖见洵青睁大眼瞪着她的唇角,慢慢将手翻覆过来。 掌心有血。 夏暖怆然闭眼。 她的命,找她来了。 尤复礼这些时日就住在王府内,唤了他不多时就来了,给夏暖诊脉,夏暖见他双眉紧锁,只闭了眼让自己不去想那么多。 夏玮和萧羽来的很快,坐在外间,焦灼候着。 尤复礼出去,夏暖轻抬眉眼,果见得尤复礼摇头,另一方的神色她不忍去看,遂敛眉闭目。 期间听闻脚步凌乱往外走去,夏暖低低叹气。 萧羽来和她说的几句话,夏暖一一应下,却见萧羽眼眶泛红,夏暖道了句:“小爹,你眼眶是红的。” 萧羽连忙抬手想要遮掩,却不知从何遮掩,两人相对无言,萧羽亦是叹口气。 夏暖心想,她不好。 面上却给了萧羽个笑靥,道:“勿忧。” 不过是,人各有命…… 所有的药都不敢用,尤复礼只将南夜阑留下来的方子改的更温和了些,夏暖喝着药,吐血不若以前可怖,但每次她都能感到那小口小口的血在蚕食她,吐掉的,皆是生气。 夏暖在书案前的时间越来越长,也不知道是写些什么。 洵青常见她写了许久,最后将宣纸揉皱一团,随意扔到脚下。 满意的,她会装在信封中,放在盒子里,洵青看着心里发慌,却不敢劝也不敢问。 宁植来了一趟,夏暖和他聊了很久,精神头好了些。 时后宁植便成为了王府的常客。 第69节 一日。 夏暖问:“子玉哥,人死了真能入轮回么?” 宁植心惊,刚要开口劝慰,熟料夏暖自己将话头接上:“就算有轮回也无用,也记不得上辈子了。” 宁植咬唇,夏暖却对着他笑。 云涯走后两个月。 京城更冷了,雪整日下个没完没了。 夏暖整日精神越来越差,每日醒来时,会让洵青念一段佛经。 有时候也听听曲子,她眼睛越来越差,已经不提笔了。 只是那件做的差不多的月白春衣,夏暖每日都会多少做一点,勉勉强强应付了多日终是做好,夏暖让洵青收起来。 洵青将东西收在夏暖指定的地方。 她打开那箱子,瞧见里面有以前装书信的小盒子,手一抖,弄出一阵声响。 夏暖问:“怎么了?” 洵青沙哑回答:“没事,手滑了下。” 夏暖清醒的时候越来越短,她执意让洵青按时唤她,唤醒之后,她和洵青说几句话,方又安心些许睡过去。尤复礼每日会给她施针,她会觉得身体里侵骨的寒冷稍退,随后又是漫长无边际的冷意。 夏暖对洵青道:“听闻京城里说一过冬总是会走很多老人,现在我觉得,是对的。” 洵青答不上话。 夏暖悄声道:“我有点想他了。” 洵青抬眼看夏暖,夏暖望着窗子外面,唇角微微扬起,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这是夏暖自云涯走后第一次说出这种话来。 过不久就要开年了,夏暖听闻云涯的生辰在三月春初,桃花开时,却不知,能不能…… 夏暖长时间卧床,每日都会抽点时辰在屋内走几圈,地龙烧的再旺,她的手都不会太暖,一日立在书案边上,好似眼前有些花,再清醒过来,身侧火辣辣的疼,抬头是一众人关切的目光,夏暖的手渐渐捏紧,说不出一句话。 待人都走后,夏暖咬唇,洵青守着她,夏暖只道:“去给我折支梅花罢,插在瓶子里。” 洵青依言,夏暖问到那香味让她下去。 洵青不敢走远,在外间候着。 夏暖闻着那梅花香味,双手抱膝,将脸埋在腿间。 她还想,再看他一眼,为什么,好难…… 夏暖双肩耸动,泪渐渐划过颊面,喉中却什么声响都发不出。 宁植第二日来看她,她拉着宁植的手,双唇嗫嚅许久。 宁植问:“你想说什么?” 夏暖想了想,沙哑着道:“如果……如果……子玉哥你帮我劝劝他……” 宁植心头大恸,可看夏暖的样子,又万说不出别胡思乱想的话来。 宁植嗓子也沙了:“劝什么?” 夏暖嘴唇张开又合上,反复几次,终于低声道:“再……寻个、好的、吧。” 宁植闭眼:“好。” 此后,夏暖不见来客。 夏暖开始频频做梦,常常梦见一树桃花,河堤春暖,她依着河堤走,就能见那双桃花眼,眼下那颗泪痣。 她有些分不清梦里梦外。 醒来见京城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她只觉得胸口压着什么一样沉闷,起身披了件单衣,坐在窗边的软塌上。 小几上放着才折下来的梅花。 夏暖仿佛闻到了桃花的甜味。 她折下朵寒梅,握在手中,说不出为何泪流满面。 她想他,张口却不知说给谁听。 洵青端着才熬出来的药汁进屋,见夏暖睡在小几上,心里叹息一声。 “郡主,喝药了。” 她轻轻推她。 又有雪落在梅上,一阵风过,梅枝轻晃,积雪纷纷撒撒。 霜河端着碟蜜饯往院子里去。 路过那梅花,刚想再给夏暖折一只,耳际传来一阵恸哭,霜河往前疾走两步,瞬间好似明白了什么,立在原地再也挪不动步子。 霜河默默候在原地,直到洵青又从身边过,开始给她吩咐。 她木然点头应下,抹了把泪,去找王爷。 她见到安阳王,嘴唇几番开合,呆呆将洵青给她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夏玮夺步往外疾步前行,她追着上前,还没走几步,夏玮又立在了原地,以手覆面,腰背弯折,她见着那泪从安阳王指缝中流下,她抬手用袖子抹一把濡湿的脸,静立在一丈之外。 南疆。 送走云涯的第二日,南夜阑累的下午才醒。 此后几日她倒是赖着张竹不放。 第七日,张竹将她的蛊盅拿来,道:“最后一枚回魂里的卵孵化了……” 南夜阑看得蛊盅一眼,脸色大变。 张竹问:“怎么了?” 南夜阑默然良久,道:“这是南国蛊,南疆已经没有了。” 张竹:“所以?” “这是一首诗化来的,红豆生南国……” 张竹皱眉看她。 南夜阑想着说那么多他也不懂里面的门路。 她舔舔唇道:“我一直以为是……如果是南国,我想,待云涯回去,夏暖应当已经……身亡。” 张竹退了一步,南夜阑看着他。 南夜阑:“生死有命。” 张竹闭眼,将蛊盅匆匆一放,往外而去。 剩南夜阑看着蛊盅,叹了口气。 半晌又喃喃:“为何用情蛊搭配入药?” 南夜阑捧起蛊盅,往藏书阁去。 京城。 头七已过。 理当入棺淳,落盖,送葬。 夏暖姓夏,死前未嫁人,当入皇陵。 给夏暖做法事送灵的人如是道。 夏玮低眉,半晌没说一句话。 守了七日的水千起身,身后跟着水东,她道:“不可。” 夏玮抬目扫她一眼,威压满满。 水千深吸口气,道:“堂主未回,郡主虽与我青燕堂主有婚约,始终未成,死也不是堂主的人。王爷能否看在云涯为郡主舍了五年内力的份上,让他回来,能见郡主一面。” 夏玮垂目,道:“我女儿死前受三千繁华毒之苦,死后,当入土为安。” 水千跪下,只道:“郡主爱重堂主,若是未能见堂主最后一面,怕是也不能入土为安,求王爷,成全。” 夏玮抿唇。 萧羽闭目,良久睁眼道:“你说得不错,小暖当是想再见他一面。” 夏玮思索良久,终道:“十日若不归,入葬。” ☆、葬平生·二回 安阳王府。 月如霜,悬枝头。 灵堂没有地暖,只有清冷的月辉。 水千守在放夏暖尸身的软塌边上。 萧羽不同意将尸身放在棺材里停灵,就放在了一张软塌上,夏暖着素衣不染尘,白绫覆身,洵青她们不让旁的人触碰尸身,她们给夏暖画了个妆容,不是艳丽的死人妆,只是沾染了点儿淡淡的桃粉色,只看脸,音容宛在。 水千未佩剑,一身素白盘腿坐在地上。就算有软垫,也止不住从地上透出来的阴寒。 三七已过。 那日据理力争后,又过去三日。 算算日子,该是就这几天云涯回京。 水千抬眼去看夏暖,并不觉得可怖,数九寒月的日子里,尸身未腐,不过,怕是也就能再保持几日时长了。如果云涯碰上了什么还不回,水千手指间微微曲起,不愿去想这种可能…… 第70节 入耳脚步轻灵,不多时,门前一人着黑色大氅,持柄纸伞,踏雪色而来。 收伞声。须臾一身大氅带着点温度落在水千身上。 水千看水西,道:“我不怕冷。” 水西拿了个软垫,坐在她身侧笑言:“我怕你冷不行么……” 水千不说话,也没脱下大氅。 水西道:“三七已过,你不必日日守在此处。” 水千亦是不说话。 水西:“生死有命不由人,再舍不得也没法变。” 水千抿唇。 水西轻抬眉,看着夏暖道:“或许你希望……” “够了。”水千打断。 此次换水西沉默半晌。 水千忽然道:“清心诀,堂主已到九层,这一下去掉五年功力再回来……” 水西插嘴:“你还是不叫他阿云……” 水千话进行不下去,深吸口气,闭眼良久才睁开,缓缓道:“已经知道的事情,无须暗示,想说出来就说,不想说出来就咽下去!” 水西嘴唇嗫嚅几番,终究不甘不愿问:“你心思又活络了?” 水千给他一个过于静止的侧面剪影,灵堂内未有烛火,他也看不清她脸上神情,只觉得耳边声音轻了许多道:“你一直知道的没变,我没有的心思,也没生出来多的。” 水西愤愤心思慢慢淡了,底气不足道:“那你这是……” “守灵。”水千道,“能做的,只有这些。” 水西默然,看着夏暖,心中翻滚反复只有自己知道,面上不显。 水西深吸口气,道:“一直想问你,却怕问了多事,今日又想问了。” 水千:“为什么断不掉心思?” 水西抿唇。 水千面色缓和,只道:“我说了你就走?” “好。” 水千戚满雪色的眉宇间,渐渐缓和下来:“当时他身量还没长开,师父在对付前面的人,我缩在一隅,有人抓我挡剑,他的剑很准很稳,一剑就刺穿了我背后的人的喉咙……你是知道的,那时候的他,端是有些美得男女莫辨,我就算楼里见了那么多人,也没见过比他好看的。清理了要杀的人,师父和他都准备走了,他回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以为他要杀我,结果他手揩掉我脸上的胭脂,说,发式是个清倌儿,留下来活不成可惜了,踏云楼他正好缺个端茶送水的…… “这些年,我也很想忘了,可是每次见着那脸那笑,就忘不掉割不断,人就是这么奇怪。” 话一顿,水千安然道:“你该走了。” 水西吸口气,起身。 大氅却披在水千身上,没拿走。 听得脚步声远了,水千也缓和下来了神情。 她将蒲团挪到夏暖榻尾,身子靠坐在榻下。 背后就是夏暖,她却不怕。 半晌低声喃喃:“郡主,后来我才知道,只是那段时间他恰好知道了母亲的身份,对我一时移情才救下了我,我们楼里哪里有什么清倌的发髻,我怕死所以跟着他走,恰好根骨好,年岁小,肯下苦工练才侥幸成为踏云楼一员。” “水西挺好的,只是我……我以前一直不愿和你多说话,怕你看出个什么,想不到……” 默然片刻,水千又笑道:“其实云涯小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那个时候我们踏云楼比较难,任务也多,他和陛下倒是极好的,哪想世态安稳了,他和陛下反倒生疏了,他身上有道很长的伤,是替陛下挡的,那一剑还有毒,当时我们都以为他活不下来,他却又很顽强。 “不过,料想他不会和你说这些腥风血雨刀光剑影的事情。” “你送的那玉佩,他一直没摘过。” “走前那天,他说一句话就要笑一下。他以前最讨厌笑了,要么就是皮笑肉不笑的,他正儿八经笑起来很好看,挺招人,旧朝有人说书童该有书童的样子,新朝大臣老是说他媚上,他、就更讨厌笑了……” “认识你他最初挺不耐烦的,后来就越来越惦记你,闲了总是念着去看看你,听着你生病那会催着水南去问了好多遍,我们都说他铁树开花……” 水千声音渐渐沉下来,半晌竟是落下泪来。 “你走了,留下他怎么办?” 偌大的灵堂,这点声音瞬息湮灭在雪声中、吹散于寒风里。 夏暖生前爱攀折的那颗梅树上。 花也凋了。 水千怕安阳王私下入葬,或有小人蛊惑,一直守在安阳王府中,连着这么些日子,也消瘦了。 她每日白天无事,就亲自在夏暖榻前念往生咒,萧羽夏玮亦是有所感,也不赶走她。 头七过后五日。 水千早上才手持起经书,准备念诵,水南从外间进来。 附在她耳边道:“阿千,阿云回来了。” 水千好似听得命运振聋发聩的声响。 沙哑着问:“何处了?” 水南道:“鸽子从蓉地传回。” 水千起身,放下经书,振衣道:“青燕主事着丧衣,随我一起,城外迎堂主。” 蓉地。 云涯稍事休息,还是问了京城的情况。 踏云楼人回答的时候,他的手都捏紧起来。 那人道:“无异样。” 听到的那一刻,心跳轰隆,又安稳落地。 水北看着,心里感慨一声,也微微放下心来。 这人,不敢直问,怕任何不好的消息,却又问京城近况如何,若是郡主已经殁了,怎么会没有异样? 连日来的奔波,看来还没白费。 匆匆用过午饭,云涯便让跟随的两个青燕堂的人留在蓉地休息,带着水北往京城赶。 一行到此,算是再也不会有什么变故。 水北打趣道:“你这形容憔悴得,不怕小郡主见着不要你了么美人!” 云涯:“滚!” 水北:…… 半晌后,云涯:“你带药去安阳王府,我回去换个衣服。” 水北:…… 你还真当自己是个大姑娘么!!! 水北没有水东那么二皮脸,不再开口撩云涯。 一路上安静得很。 云涯却有些受不了这种安静,过了会主动开口问:“她会不会眼睛……” 水北抢道:“不会……” 云涯还想说什么,又按捺住。一想到夏暖若是瘦骨嶙峋他就有些,不愿去面对。云涯摇头,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疾鞭加快马,不过一个多时辰,就要接近城门。 水北心头一松懈,连日来的疲倦就有些浮现,他赶忙深吸几口气,清醒几分。 然则,再往前行几里,水北心猛然一沉。 四个素衣白裳端直腰板坐在马背上一排。 看不清脸。 不过这人数……若是水西、水北、水南并水千,刚好,四个! 水北手有点抖,也不知紧张个什么。 心里却劝慰,哪里那么凑巧。 然而渐行渐近,那四人齐齐下马。 水北手一松,鞭子落了,他只好并腿催马前行,心却再也提不上来。 前方云涯好似也慢下了速度。 他看不到云涯神色。 也不愿看到。 再近些。 果然是,他们。 水千立在最前方,一身着白。 云涯下马,水北跟着云涯一齐下马。 云涯看着眼前四人,略微干涩问:“你们……踏云楼里……” 水北也想到了,若是夏暖殁了,不该是他们着白衣,且消息没到蓉地,若是只有这两日的事情,也不该…… 水千往前走一步,身后三人眼睫微垂,不愿和云涯对视。 只有水千,眼神干净又坚定。 一步一步,似是踏在云涯的心上。 水千直视云涯,不避不闪。 第71节 她说:“阿云,郡主殁了。” 眼前有片刻漆黑,云涯再能看清东西,已是不知不觉退了几步,水北手放在他肩头。 他拂开水北的手,单手扶额,开口粗粝沙哑。 “皇室中人殁了,会敲丧钟,蓉地为何没消息?” 水千苦笑,难为他如此清醒。 “怕你回来有所耳闻,同安阳王商议,王爷应允。” 自己一呼一吸都响彻耳际。 云涯眨眼,有些分不清方向。 他咬着牙:“什么时候?” 水千:“三七已过,今日是三七后第五日……” “下葬了?”他的声音随着身体一起,带着痛楚,带着难耐,带着颤抖。他强行压着。 “王爷同意等你十日,现在停灵安阳王府……” 话未尽,云涯翻身上马,一骑绝尘奔进城门。 水千反应最快,登时道:“快跟着!” 踏云楼主事们才回神,连忙紧追不放。 京城内忌疾行。违者杖十。 此刻,已然顾不得那么多。 云涯快的不可思议,水千亦是追的勉强。 好几次要撞着人,又堪堪避过,水千拉缰绳的手隐隐在发抖。 云涯在安阳王府前勒马。 洵青立在安阳王府门前,府门前白花高悬,洵青丧服和水千一众人如出一折。岂止是安阳王府,一路行来,哪家人门口无白布? 云涯下马,站立不稳,又退了两步,口中似有丝丝生铁味。 洵青安然道:“云大人随我来。” 云涯恍恍惚惚,只跟着她,途中偶有踉跄,洵青只作不知。 安阳王和萧羽都站在门外。 云涯木然看得两人一眼,没行礼,他们亦没让他行礼。 安阳王平视他,萧羽却低下头去。 手中濡湿,云涯低头一看,指甲深陷肉里,他连忙松开,又觉着不干净,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中的血。 洵青进门,在一软塌旁静立。 “郡主尸身在此。云大人还有什么话,对郡主一并说了罢。” 还是那张脸,也还是那容颜。 静静躺着,不谙世事的样子,除了,不属于活人的那种青白色,掩印在妆容下,盖不住。 别人许是看不出差别的,云涯杀人无数,和死人打交道亦是不少,如何看不出? 只一眼,能辨。 云涯颤着手拉开搭在夏暖身上的白布,藕色的衣裳透着朝气蓬勃,他道:“你这身,真好看我……”余下的话哽咽,吐不出。 云涯喉头抖动,就是没声。 他要去拉夏暖的手,又想到什么,拿出那帕子来,狠狠眦干净手心残存的血渍。收好帕子,才拉她的手。软塌矮,他跪在她身边,小心翼翼拉起手。 冰凉的,不属于夏暖的温度,这凉透骨,不是平日的微寒。 云涯愣神一瞬,慢慢用手舒展开夏暖的手指,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道,又仿佛觉着,并不太僵硬。 他用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冻彻颊面。 用脸颊去厮磨那手,不知过了多久,终究是没再暖起来。 已经,不会暖起来了啊…… 云涯这念头一起,彻底愣住,半晌又将脸埋在夏暖的手中。 洵青见云涯肩头微微抖动。 水千随后而至,一见此情此景,脚步顿时放缓,慢慢走到云涯背后,往身边走几步,蓦然心头大恸。 云涯肩身颤不止,热泪滚烫落在夏暖掌中。 再从夏暖掌缝中落下,洒在膝头,跌于地上,消弭于无声寂静。 水千闭目,不忍睹。 云涯一霎想到许多。 他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夏暖抿抿唇,回复:“我乃安阳王夏玮之女,夏暖。” 这是初遇。 花灯会。 夏暖道:“云大哥,你真好。” 周围嘈杂,云涯愣愣,道:“什么?” 夏暖咬口糖葫芦,大声道:“我说,云大哥,你人真好。” 这是相识。 夏暖看着云涯,看不清脸,她轻声问:“云大哥,那,你娘呢?” 云涯浅笑道:“死了。” 这是相知。 她哭起来,含糊不清道:“云大哥,你真好。” 她木讷着又道:“云大哥你这么好,会有好姑娘的,何必在我身上花心思。” 这是情动。 斯人已逝。 往事在目,纷至沓来。 “我知道是毒血,我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还多,我会不知道这是毒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吐毒血!你倒是说啊!” “云大哥,自然是譬如蜉蝣,朝生而暮死。” “是,云大哥,我喜欢你,很喜欢。” “难道你不明白吗,我马上就要死了,我死了,我爹和我小爹就会肝肠寸断,他们到死之前都要来给我祭坟,我已经够难过了,我已经努力活着了,可是,我活不成,我活不成的,我生下来他们就努力不让我死,我死了他们还要给我打理后事,我在地底下难道还要看着你也来我坟头哭一遭吗?! “京城里那么多贵女,比我漂亮的比比皆是,你随便找一个都是白头偕老啊!你缠着我干什么,我是短命之人,我死了,你怎么办,你说啊,你怎么办!” “今后是,我的,要爱惜自己,少受伤。” “我做第一个好不好?” “不怕疼。” “我、等你回来。” 是啊,她走了,留下他怎么办呢? 云涯问:“你不是说要等我回来么?你说过啊……” 哭腔厚重。 蓦然一止。 云涯想笑,泪流满面:“果然还是,小骗子!” 这手,曾温柔抚着他的泪痣,她爱重着夸他容貌昳丽。 这手,曾拂过他身上周身的伤痕,双眸不掩难过望着自己。 而今这手冰凉在他脸侧再也暖不起来。 他抬头泪眼斑驳看着这手,夏暖衣袖下滑,云涯怔住,盯着手臂上那乌紫的一点,颤着唇却说不出一个字。 那痕迹似乎在嘲讽着。 她等了他太久。 这具俗世肉身,已是长出了尸斑,不该再停留红尘。 夏暖, 不在了。 云涯胸中翻涌不止血气,他将夏暖的手搁回塌上,单手捂着心口,咬着牙关。 手再将白布慢慢拉好。 他想强自压下去,奈何这次压不住,内息紊乱。 一张嘴便是吐出口血来。 水千看着云涯慢慢倒下去,心里一霎停了跳动。 下一刻立即去接住他,一探脉象,心头冰凉。 清风决要求修炼者静心凝气,他失了五年内力,又情绪起伏过重。 本就是清风决第九层。 练岔了,俗称,走火入魔。 水千想叫叫不出,想说话也说不出。 半晌:“麻烦洵青姑娘,能叫水东进来么?” 第72节 只有水东能止住他周身大脉。 云涯嘴角那血,红的触目惊心。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是互相伤害的一章。 ☆、葬平生·三回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看转折的明天一起来吧,今天又是互相伤害呢~ 算了下,7月4日大结局章节,没几天了~ 还是夏玮进得门来,封了云涯周身的大脉。 水千的谢字还没说出来,夏玮道:“修炼清心诀,反噬了,带回踏云楼去,要么废了几层功力,要么废了清心诀……” 水千所有的话都说不出。 翌日。 安阳王发丧,皇宫敲钟。 迟来的五声钟响震彻京城。 萧羽终于同意夏暖入棺封盖。 封棺时,他站在一侧,脸色苍白,眼神清明。 夏玮同他并肩站着,只安然瞧着,一言不发。 皇族人死后皆入皇陵,交由守陵人看管。 水千又来了,夏玮不见,执意发丧。夏玮萧羽一路跟着棺材到皇陵,等到算好的时辰,夏玮拿着铁锹为夏暖棺上亲自铲上第一捧土。 仪式看似冗长,一个恍惚也过去了,守陵人拿了一捧白菊与夏玮和萧羽。 夏玮接过,眼眶深红,慢慢俯身将白菊放在埋棺处。 “入土为安罢。” 萧羽将手中花和夏玮并放。 想说的太多,最终只轻声道:“下辈子,一世康健。” 出皇陵的时候,萧羽还是恋恋不舍,夏玮过去握住他的手,他一霎就忍不住又濡湿眼角,萧羽道:“我脑子里,全是她小时候还抓着我衣角舍不得我去外地办事的样子,怎么一下子人就没了呢?” 夏玮叹息,单手拥着他,萧羽顺势将脸埋在了他肩上。 夏玮艰难道:“慢慢,会好受些的。” 中年丧子,如何好受? 萧羽却问不出这话来。 那日之后云涯迟迟未醒。 踏云楼一干人拿着没办法,只能勉强维持压制着云涯脉息和紊乱的内力。 他们功力不够,亦是不敢贸然出重手,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让情况更糟。 第二日,水东出声道:“要不,废了清心诀罢?” 水千声音嘶哑:“郡主已经没了,再废了云涯一身功力,要他以后……怎么办?” 踏云楼一众人迟迟答不上话。 第三日,云涯脉搏越发低沉,水千在他床榻边熬苦了整个人。 若是他们出手,功力废只能全废了,废?不废? 第四日。 水南听下人禀报,跑到门口的时候,见着来人差点落下泪来。 “师父,太好了。” 张竹轻抬眼,携一身倦意,但听徒儿这话,心里也弥漫上说不出的疲惫。 “阿云,清心诀练岔了?”仿佛早就知道一般,张竹问。 水南连连点头。 清心诀一共十二重。 能练到第七重已是不可多得,云涯已经至九重,需要极高的天赋和极坚韧的性情。 张竹把着云涯脉,只有叹息。 历来情动之后,这清心诀就难练上去,可他这劫,却来的太突兀了些。 张竹打发水千道:“门外守着,我化去他三重功力,别来打扰。” 水千含着泪忙不殊点头。 张竹耗时一日,终于化去云涯三重功力。 他修整了几日,再次为云涯把脉,最终决意度三年内力给徒儿。 这期间,京城大街上见不到红,全是满满的白。 皇榜已经发丧。 夏暖也入皇陵。 云涯昏睡不醒。 安阳王准备带着萧羽去蓉地住几日,出城的时候,一个身影拦在他们马车前。 不多时,上来个娇俏的女子,周身难掩连日赶路的疲倦。 南夜阑问:“郡主走了?” 夏玮答:“走了。” 南夜阑斟酌半晌,问:“下葬了?” 夏玮点头。 南夜阑长叹口气。 …… 临近年关,大雪下个不停歇。 云涯醒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京城寒意更甚了。 水千见着人醒过来,松了口气,忙上忙下打点。 云涯唤她来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得到回答,又问:“下葬了?” 水千答是,云涯垂眼:“师父回来了?” 水千点头。 之后几日,再听不得云涯说话。 养伤却不需要旁人劝,乖乖卧床修养,端去的药,也喝干了的。 只是饭量变小了,送饭去的婢女道,一碗饭,有时候要吃上小半个时辰,桌上的菜都凉了,都不知道端不端下去。 水千决意去劝一劝。 她给云涯送饭去,果真是如婢子所言,一碗饭也要吃许久,喝粥的时候,连菜都很少用。 水千道:“你该多吃些。” 云涯慢慢咀嚼,不答话。 水千深吸口气,道:“我们都知晓郡主已经……阿云,你还有那么长的路。” 云涯拿筷的手一僵,抬眼来看水千,连情绪都没有的眼神,水千心里闷得慌,也担忧着。云涯闭眼,慢慢将口中的饭嚼碎咽下,方才放下碗筷,直视水千。 水千心里惴惴不安之感愈发强烈。 云涯这么多天来终于开口说话,声音粗粝沙哑:“我能吃的,就这么多……你们都别来了,我想一个人待着。” 言罢,思量片刻又道。 “若是过几日我能多吃了,我会吃的。” 水千咬唇:“我本就是被你以婢女身份带进踏云楼来的。” 云涯淡淡道:“现在不是了。” 水千盯着云涯,他又慢慢开始吃饭,视她如无物。 守着云涯吃完饭,果真吃的很慢,水千看着,他好似当做任务在完成一样,纵然不喜欢,也勉强自己做完…… 水千心内叹息。 收拾碗筷,云涯瞧着她,突兀道了句:“水西喜欢你。” 水千动作一滞,又接着收拾,不冷不热回:“那是我的事。” 收拾罢,水千便抬头去看云涯,等着他说完。 云涯道:“该惜取眼前人。” 这话说完又像是想到什么,摇了摇头,再不多话。 水千看着云涯,他好像又不在意她了,起身走到书案前,拿起笔,动作轻缓慢慢抄写着无序杂乱的诗句。水千沮丧端着碗筷就走,一推开门就是水西,她怔忪片刻,水西熟练接过她手上东西,道了句:“走啊。” 她忙跟上。 如此复十日,大年初二的时候,婢女找到水西道:“堂主说,他恢复得差不多了,请主事去给他把脉。” 水西有些茫然,还是去了,到了屋子里,云涯穿戴整齐,只是瘦了,穿着丧衣,神色太……太淡薄了些,余的,瞧不出变化。 云涯伸出手来,水西竟是也没问一句话,一摸,果然脉息稳定了,人好的差不离……如果他不是这种模样…… 把完脉,云涯披上毛皮大氅,配好剑。 第73节 水西后知后觉:“等等,你这是,要走?” 云涯道:“有些小暖的……遗物,我要去取。” 话落,一推门就出去了,丝毫没问自己的身子情况。 水西反应过来,这是算好了要走的,叫他来,不过是为了堵住踏云楼的人嘴。 抬头看门外,已经没了云涯背影。 安阳王府。 洵青这些日子一直留在安阳王府。 夏暖死了,她也没签过卖身契,按理说是该走的,但是夏暖的东西还没交到云涯手里,她不放心走。 这个年,过得冷冷清清,全府上下都是。 别的院落还可以说是没气氛。 郡主的这个院子,却是随着夏暖的离开,活气都被带走了。留下的人,无非她和霜河罢了,两个人,整日打扫也要不了多久,余下的,又是整日的寂静。 期间王爷和萧爷也来过几次。 洵青瞅着安阳王在夏暖的屋子里抹眼睛,也不敢上前搭话。 云涯来的时候,洵青有些愣愣。 月余未见,云涯脸颊瘦削,气色不差,就是脸色透着苍白。 在内屋脱了皮毛的大氅,露出那一身雪白的丧衣,云涯似是习以为常,洵青倒是有些难过。按理夏暖未过门,云涯不需如此。 “云大人,随我来。” 云涯点头。 洵青将夏暖的那个大箱子打开。 首先拿出一个包袱,打开来,是件月白的春衣。 “这是郡主做给云大人的,说是来年春日穿。” 又拿出个小盒子。 打开是八颗夜明珠,洵青:“这是萧大人说了要给云大人的,萧大人说,郡主房里的这些东西王爷不准动,只有将郡主小时候最心爱的玩物赠给云大人,一共九颗,只是有一颗郡主小的时候就找不着了,望云大人莫要同王爷一般见识。” 拿出个紫檀匣子,洵青却不打开。 “这里面是郡主准备的嫁衣,绣了一半不到,郡主的眼睛便是不好使了……郡主说,还是应该她来绣,我们就没动,这一套,王爷不要,我留了下来,想了想还是应该给大人。” 又拿出个小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枚平安扣,正是云涯送给夏暖的那一枚。 “这是郡主有次晕倒之后,就摘了下来的,郡主让放在箱子里,我想着,该是给大人的。” 最后拿出个小盒子。 打开来是三封书信:“这是郡主写的,写了许多,留下的就这三封,郡主也没说,但我知道是给大人的。” 洵青看得云涯一眼,对方已是眼眶深红。 她叹口气道:“我还有个锦囊,里面有一缕郡主的头发,郡主曾经说过,要我带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恕我,就不能给大人。” 云涯一样一样看过,伸手去摸那月白的春衣。 手到一半,落在空中隐隐发颤,他根根手指收紧,又放于身侧,闭眼半晌,睁眼时吐了口气,极力压抑着。 云涯伸手取下脖颈上的那一枚平安扣,只道:“能劳烦姑娘将这两枚平安扣一起编成链子系在手上么?” 洵青诧异,顿时反应过来另一枚指的是夏暖留下的那一枚。 “大人稍等,我不是太会这些,我将霜河叫过来。” 云涯点头,又问:“这个大箱子我能一齐带走么?” 洵青:“可以。” 洵青带霜河回来后,云涯坐在夏暖闺房中,安然望着窗外纷飞大雪,只是方才拿出来的东西都被他一一收好了。 霜河测过云涯手的尺寸,取了些朱色绳结来编手串。 云涯整个过程都极安静,霜河将之前在平安扣上链子的碎石也编进手串,编好之后,云涯试了试,刚刚好,就戴在了手上,随手拉起袖子掩住。 临了要走。 云涯问了句:“她走的时候,难受么?” 本是长久的沉默,他蓦然一出声洵青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在小几上像是睡着,手中握着寒梅,脸上……” 洵青没说下去,云涯去看她,洵青苦笑还是说完了。 “泪流满面,想来,是舍不得走。” 云涯要动的身子又静止片刻,舔舔唇,沙哑道:“谢谢姑娘。” 洵青摇头。 云涯不再问,带着箱子走了。 洵青看着他的背影在大雪中踽踽而行,说不出内心的难受。 送走云涯,洵青蓦然想到,她也该走了。 此念一起,她竟然觉着十分惘然。 天地之大,自此,孑然一身,无处为家。 踏云楼。 看完信,数完东西,已是夜深。 洗漱罢,将大箱子放在床头。试了试那身月白的春衣,刚刚合身,连纹理都绣的不显山不露水,挺好看。云涯小心将衣服脱下来,叠好包上,放在箱子里。又将紫檀匣子抱出来,独自坐在床上,慢慢打开,一身正红绣金绕银。 左边衣领上有凤,右边衣领上空空一片,那里本该有一只凰,大夏常见的嫁衣模样,云涯的手落在空空的右处,指尖颤抖。 忍了一日的泪,就这么突兀的落了下来。 他扶着匣子盖,低下头去,肩头抖着,泪流着。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以前还有一只手执意要去摸他的脸。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了。 时光荏苒,一转眼,已是春日。 洵青初五就离开了安阳王府,踏云楼隐隐有些消息,却并不能时时知晓人在哪。 云涯自那日出去后,回来又养了一段时日。 身子彻底差不离后,开始处理踏云楼中的事物。 堆积的事物,十日就理顺了,张竹不走了,在京城置办了宅子,和南夜阑的婚事定在夏末,时不时回踏云楼看一眼。 期间宁植来找过一次云涯,水千隐隐听得争吵声,宁植走的时候倒是一脸平静,只是云涯气的回屋躺了一下午,众人都不敢过去。 第十一日。 云涯问水千:“之前让你找的孩子找的怎么样了?” 水千:“有几个根骨好的,都在外楼。” 云涯:“我去普渡寺一趟,后日回,回来了要见他们。” 水千应是。 再去普渡寺,云涯心情说不上好说不上差。 夏暖的长明灯本是生灯,现在已经移换了位置。 云涯找到的时候,为灯添满了灯油。 静静在灯下坐了一个时辰。 住持到的时候,云涯就看着那灯。 住持和安阳王交情匪浅,合掌宣了声佛号,道:“逝者已逝,云施主切莫太过悲伤。” 无数人对他说过这句话。 片刻后,云涯首次回答了句:“不知如何看开。” “死者皆入轮回,郡主这一世已然过去,再不受毒发之苦。” 云涯未回头。 “皆言人死如灯灭,但那是对死者而言。活着的人,譬如我,譬如王爷,都是当局者迷,看不开的。” 住持不再劝,坐在云涯身侧,念了段往生咒。 住持要走的时候,云涯道:“大师,后山多桃树,我想挖一颗走,可否?” 住持:“缘何?” 云涯:“我和郡主相遇在后山,那时,桃花正开。” 住持:“如此,云施主请便。” 云涯在山上多住了两天,到处走动时路过一块大石。 他问:“为何叫封刀石?” 随行的小沙弥道:“有许多江湖人士来我普渡寺皈依,造下过杀孽的,用此石磨刀封刃,方入我佛门。” 云涯看得那石头一眼,点了点头。 桃树挖松动后,云涯没立即挖出带走。 他离开普渡寺前又去了那石头处一趟。 取出常年的佩剑,已剑刃拭石,剑锋不再。 收剑入鞘,转身离去。 第74节 ☆、葬平生·终回 春初来的快,三月不过半,桃花开遍护城河,踏云楼里什么都不缺,花却没几朵。踏云楼的事情循序渐进,云涯常常也能空出些时日。 水千找来的孩子,他瞧过了,有几个,根骨倒是不错。选谁,倒还拿不定主意,只有再多看一段时日。 这些日子,踏云楼中人已经摸着规律,往往堂里找不着云涯,指着烟雨阁和护城河去,一找一个准。 水千转过几处拐角,在南岸找着在石亭中的云涯,他侧坐于长凳,背靠亭柱,屈一膝于凳子上,手肘随意搭在膝盖,在他后方水千顺着他视线往前看去,只有护城河的流水迢迢与桃花烂漫。 以往心情不畅还会提一壶酒,现在,似乎,连酒都戒了。 云涯不回头问:“出什么事?” 水千道:“陛下,传召。” 云涯垂目:“你下次就回传召的太监,说,我想去了自然会去的。” 这话有些张狂,水千只点头。 走上前,水千问:“有什么好看的么?” 云涯问:“什么?” 水千:“这护城河,你时不时都要来坐坐,有什么,好看的?” “没有。” “那你还……”话没说完水千便是止住了。 云涯不再说话,不喜不怒不悲,所有的神色都好似从他的脸上消弭,只留一张美人皮相。水千瞧着他干净的侧脸,闭眼轻轻叹息,转头再也不看他一眼。 待人走后,云涯伸出纤长的指,接住那枚飞至手中的桃花瓣,粉嫩明媚,带着勃勃生气。流转翻覆掌心,花瓣又渐渐落到亭外泥土中。 云涯闭眼,右手指缓缓抚着左手腕上的平安扣,却并不掀开衣袖来看。放下手,又去看流水落花,整个人静止成画。 待得桃花谢了,云涯再也不去护城河晃悠。 某一日他起身,再也不觉得眼眶红热,胸口灼烧,便是换了身正装,入宫。 走过踏云楼大门边时,水东特特叫住云涯,问:“要我一起么?” 云涯脚步一顿,轻摇头,即提步离开。 水东瞧着他的背影。 背影,是云涯最近留给踏云楼每个人的最多印象。 夏立再见到云涯时。 对方安然得让他有些隐隐说不上的难受。 随口聊几句,云涯连话都少得很。 夏立倒连叙旧都弄得有些尴尬。 云涯似是看出,道:“臣这些日子不爱多言,陛下见谅。” 夏立笑笑,道:“下个月,小皇子就要出世了。” “恭喜陛下。” 夏立:“你……近日来,还好?” 云涯似有可无道:“也就陛下见着的这样。” “三军不日将班师回朝。” “臣在此先恭贺过陛下。” 夏立:“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云涯深吸口气:“有一件。” 夏立:“什么?” 云涯恭首道:“臣同陛下一齐长大,心里自然是知道陛下的宏图伟业,走前还想劝陛下一句。若是想收拢兵权,多则十五年,少则十年光景。这里面的时间算计,当然不包括动用将军重臣的子嗣,柏家根基太浅,扳倒安阳王……陛下怕是难。” “哦?” “至于通商权,若是从太子开始教起,又要这天下升平,待陛下孙儿当朝,可以一试。” 夏立握紧椅子,盯着云涯一字一句道:“你这么说,不怕大不敬?” 云涯笑:“不外乎是受些皮外伤,陛下又杀不了我。” 夏立紧皱眉眼,瞪视云涯。 云涯神色极淡,是夏立未见过的淡然,不是怕抑或不怕,是一种不在乎的淡然。 云涯起身作礼,告退。 “等等,刚才你说,走前?” 云涯脚步微顿,并不回首,道:“再过些日子,臣要去其他地方,不能为陛下分忧,也就不给陛下添堵了……” 夏立怔忪。 云涯:“阿立,君王之道乃是孤道,就此别过。” “怎么,连你也不能为我分忧了?”夏立轻声道,说不出的怅然。 云涯一拂袖,走的洒脱:“道不同不相谋。” 儿时情谊,今日两清。 这御书房云涯来过许多次,有愤怒有不甘有埋怨有欢喜。 唯独今日,他分外平静。 六月初夏,南夜阑算了个好日子出来,说是普渡寺的秃驴们暗示的,张竹拿她无奈,遂将本定的婚期提前了些,热热闹闹办完了,夏玮萧羽送的礼物不少,新宅院临近安阳王府,南夜阑好动,萧羽好东西多,常常走动着,两府关系不错。 云涯选了个孩子,已是有十三岁,有些根基,但是毕竟年纪大了些。 云涯也不急了,想着,先养着,若是有差池,再说也行。 他为他起名,花远。无字。 花是按照祖上在青燕堂排好的既定姓氏沿用下来。 花远此子,看着有几分清秀,眸子中透着狡黠,张竹看过,是有几分可造之材,然则云涯也不能算是他一手教导的性子,故他也说不上个什么,只能静静查看以待花远长大些。 张竹和南夜阑的婚事之后,云涯终于去拜访了一趟安阳王府。 夏玮和云涯有些相顾无言。 夏暖在时还好些,夏暖不在了,气氛僵硬的很,再则夏玮第二日就将夏暖发丧,云涯心里虽觉着本该如此,可是说心里能坦然接受倒还是没到那么大度。皇亲贵族一旦入皇陵,除开祭日外,一般是不给外人见的。云涯到现在,也没给夏暖坟头烧上一柱香。 说不怨,真的还做不到。 萧羽和云涯寒暄一会儿,两人话都少。 萧羽问了问云涯近况,得到一些很周全的回复,心里暗暗叹气的同时,也有些隐隐心疼。 云涯说了几句开门见山道:“其实此次来我是有东西带给王爷和萧大人的。” 言罢,从手中摸出一封信。 “这是小暖留给我的其中一封,但是我觉着应当是给王爷和萧大人的,小暖不敢明着留,所以到了我这儿。要不要给王爷和萧大人我想了很久,想罢,还是拿来了。” 将信恭敬放在桌上就要告别。 萧羽在云涯临走前叫住了他,道:“平日没事,可以多来坐坐。” 言罢,看了夏玮一眼,见夏玮没什么反应,料想是夏暖那事情心里也有些心亏。 云涯只淡然答好。 七月初。 踏云楼的事情都交代完了,云涯带着花远去了苏杭。 最终落脚在杭州。 踏云楼和云涯每月都有几次书信的往来,里面都是踏云楼里的各种事宜,现朝皇权稳固,小皇子尚在襁褓,山河稳固,内无纷乱,实在没什么事情可言的。所以不过也就是些琐碎的小事情。 花远每日被云涯逼着练清心诀,身法和手法,日子也和乐。 张竹去看了云涯一回,走时问他什么时候回京。 云涯只说,暂时不想回去,具体的什么都没说,张竹也不再问。 八月柏林率三军回朝,一将功成万骨枯。 车心在人群中远远看得他,恍惚已经不是昨日少年。 但那点子坚韧执着,又分明是识得的。 安阳王府,夏暑。 萧羽拿着才带回来的糕点,尝了口,心里长叹。 对着夏玮道:“云涯又寄来糕点。” 夏玮头也不抬,只说:“知道了。” 萧羽不落忍:“你今日去看过了么?要不我们还是……” 夏玮:“让他去吧,你我都应了南夜阑的,那边我马上去。” 不多时,夏玮一个人走到主院背后的小院落。 霜河从里面迎出来,看着夏玮期待的神色,摇了摇头。 夏玮叹口气,挥手道:“你先下去罢。” 他一步一步走进去,床上躺了个人,正是夏暖。 那日。 南夜阑和夏玮萧羽几人回了王府,夏玮有些不耐问:“南姑娘到底有什么事?” 南夜阑舔了舔唇,看夏玮一眼,半晌,又看萧羽一眼。 第75节 两人都感到了南夜阑的左右为难。 南夜阑轻声道:“字面上,死而复生者,谓之回魂。” 夏玮和萧羽呼吸蓦然一紧。 夏玮喉头干涩:“南姑娘什么意思,小暖……难不成还能……” 南夜阑:“世上断然没有死而复生这回事。” 夏玮:“那南姑娘你这是……” 南夜阑:“我只是怀疑,夏暖……根本没死……” 乍一听此话,夏玮和萧羽话都说不出来,南夜阑也不多言,确太过惊人。 萧羽咬唇:“可是小暖下葬的时候,身上已经有……有尸斑了……” 南夜阑:“有可能是毒癍,浮于肌肤表面,会渐渐被蛊淡化掉,但是长得确实像尸斑,且同时人处于一种假死的状态下……这药名叫回魂就,再合适不过了。” 几起几悲瞬息过。 夏玮:“可这些都是你的猜测?” 南夜阑:“是。” 夏玮:“如何应证?” 南夜阑抿唇,半晌,道:“如果要我印证,只得,开棺验尸。” 在大夏,死者不可打扰,开棺验尸此举,实在有悖人道。 南夜阑也知晓这一点,只道:“端看王爷,愿不愿意赌这微小的可能。” 夏玮闭目,萧羽亦是不说话。 夏玮睁眼,眼中好似金戈铁马已经过了一遭,他话语毫不拖泥带水干脆道:“好,开棺。” 萧羽看他,夏玮只握紧了对方的手。 第二日,土挖开来,起棺。 夏玮的手搭在棺盖边,有些颤抖。 萧羽主动推开了棺盖,棺中并无异味,两人对视一眼,萧羽将夏暖从棺中抱出来,夏暖面容还是走时的那个妆容,俏丽活泼。 将人抱进屋子里,南夜阑拉开夏暖的袖子,上面又生出了几个瘢痕,萧羽抿唇。 待拉至手肘时,萧羽突然愣住了。 一霎他泪流满面,夏玮疑惑看他,萧羽沙哑着又含着突兀巨大的喜悦道:“她活着,是活着的。” 夏玮一瞬茫然,出口也是沙哑:“缘何?” 萧羽将她的袖子拉开,指着一处瘢痕,颤抖道:“哥,这瘢痕,淡了。” 南夜阑拿出蛊来,放在夏暖的脖子上,那蛊虫爬到夏暖的额头上,不动了,似乎想要钻进去,南夜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即刻将蛊虫拿了下来。 “是活着的。” 夏玮喜悦不过一霎,又问:“那她什么时候能……?” 南夜阑道:“回魂里有一味蛊,叫南国,很难练,也失传了。南国一旦种上,一辈子也取不出来。最初是叫,忘情蛊,传言那位先祖受情所苦,所以给自己研制出了南国,种下,关于情郎的前尘往事在梦中尽忘。 “但是南国这蛊太邪,是,种在人脑子里的。 “有的人醒来,什么都记得。有的人醒来,痴傻呆滞。回魂中,这味蛊正是导致夏暖如今沉睡缓解解毒时间的主要因由。至于她什么时候醒来,醒来又是什么样子……王爷和萧大人当做好准备。” 萧羽吸口气:“大部分人醒来是什么样子?” 南夜阑:“据我藏书洞中藏书所载,大概是,忘却近几年的事情。要不然,也不能叫忘情蛊。” 夏玮:“在脑子中,有什么不好?” 南夜阑:“大概是,想不起以前的事情,不好的,可能中蛊的人时不时会头疼,很疼。” 夏玮:“但是如能重活一回,也是值得。” 南夜阑默然,毕竟没见过那头疼。 “所以小暖,不知道能不能醒来?”萧羽一句话点出来南夜阑的话中之意。 南夜阑吸口气:“其实,我也没法保证夏暖能活下来,我只能说,她现在是,未死。若是哪日死了,我也许也是没有分毫办法。” 一室寂静。 夏玮:“我们知道了。知会云涯一声罢。” 南夜阑道:“王爷且慢。” 夏玮:“怎么?” 南夜阑斟酌半晌道:“现在云涯已经认为郡主去了,又告诉他郡主未死恐怕……他现在已经废了五年内力也化去了三重清心诀的心法,我不认为现在告诉他比较好。若是郡主这边,以后有个万一……再也醒不过来,我不想让张竹的徒儿痴等这辈子。 “云涯,也并没有欠安阳王府什么,王爷,不是么?” 夏玮和南夜阑对视片刻。 夏玮:“你说的对,是安阳王府对不住他多,不知会,也好。” 萧羽:“不管小暖醒来与否,她活着,我们就养她一日。” 南夜阑默然片刻。 躬身道:“为着张竹徒儿,我也会尽力一试。” 想过那许多,夏玮随意坐在夏暖身边,拉起她一只手放在掌心细细摩拭,随意道:“你一睡,也就半年过去。 “云涯很好,没有如你信中的担忧,宁植去劝过几次,他就和宁植吵了几次,宁植和我们说过。如果你醒来了他还没有意中人,给你守着,我和你小爹自然是……不过也不知你现在愿不愿意…… “听人说他封剑了,自此不杀人,不知道是不是和你有关。” 静默许久。 “小暖,爹不是催你,可是你什么时候能醒啊,醒了,爹就……带你出去玩。” “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出去玩么?” 作者有话要说:  暗线就两个字,回魂,不是蛊药,是这两个字~贯穿全文暗线~ 无失忆梗。 ☆、桃夭·一回 三年后。 杭州,西子湖畔。 少年支着个脑袋,在自己院墙上往里瞅。 眼梢刚扫到那白色的衣袂,就听得师父道:“再不进来我让你在上面待满一日。” “别别别,师父,我下来了!”花远嚎着,生怕云涯听不见。 利落从墙头飘下,少年但见自家师父又是坐在那桃树之下,煮茶品茗。 云涯眼风瞥花远一眼罢:“又陪哪家小姑娘去看西湖边上的花了?” 花远低头呐呐道:“哪有,就是瑛子想摘点桃花作胭脂,看我身手好,叫上我帮忙。” 唐瑛是杭州太守的小女儿。 云涯来杭州已经有三年,虽是京官,但在杭州这几年陛下也未责罚,头一年还赐了些东西,安阳王也送了些东西来。自此杭州太守就知道了他的存在,平日虽说不上多好,有些时候求到云涯此处,他能帮衬的还是帮衬。 云涯没指责花远,且少年也有十六岁,儿女情长这些方面云涯虽没生出这筋骨,他徒儿花远倒是个惹女孩儿喜欢又能哄得女孩儿欢心的。 不过是少年慕艾。 云涯指了指自己对面,道:“前些日子教了你一套剑法,练一遍。” 花远见着云涯不罚自己,忙用心将那套剑法舞了一遍。 云涯看过,点点头,算是揭过早晨偷跑不练功这事。 云涯道:“今晨就在那处练清心诀罢,我看看。” 花远点头。 清心诀前三重都是口诀和内功心法走势,花远只需坐下运内力按书上所说走遍所指穴位即可,委实不算为难。花远老老实实练起来,期间云涯上前查看一番,见花远基本功未落下,便又坐在那桃树下慢慢喝茶去。 花远小心翼翼打量云涯。目光不小心又兜转到了他身后桃树。 年关才过。 不多时这桃树又要开花,自从花远跟了云涯后,挨罚不多,可头一遭就跟这桃树有关。第一年来杭州,云涯不知从哪儿挖来了这桃树,开的花好看,结出的果子却太过涩口,花远便折了一枝桠下来。彼时花远跟云涯还没多久,云涯罚他跪了一日,花远还以为自家师父天生是个威严的,日子久了,那年却也就挨了这一次罚。 花远料想,这树来路必然也有段说法。 他们才从京城返回杭州,据花远自己咂摸,每年这一段时日他师父都不太开心,花远也尽量避免着惹得云涯不快。 以前不知道,今年算是摸到点儿门道,应当是和安阳王有关,他师父每年不知道要去拜祭哪个皇家贵族,皆是让安阳王吩咐守陵人给拦在了皇陵外……一晃神,云涯已经在看着花远,花远再不神游天际,赶忙练自己的功夫。 日子如流水滑到三月间。 平静的日子,有了访客。 花远揉着眼睛一开门,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唤道:“南、南姑姑……” 南夜阑不准踏云楼人按辈分唤她,显老。 南夜阑笑眯眯摸了摸花远的头,少年已经比她高了一段,长得偏硬气俊朗,笑起来倒是个阳光灿烂的不知愁的样子。 花远往南夜阑身后看:“师祖没来么?” 南夜阑:“就我一个,找你师父。” 花远被南夜阑戏弄过,出了岔子差点内力尽失,虽然后来被南夜阑救好,自此却有些怕她。 花远侧了侧身子:“师父应当是在后院,那颗桃树下练剑罢。” 南夜阑脚步一顿,不经意问:“那树还没死啊?” 花远像被踩了尾巴着急道:“南姑姑你可不能这么说,我师父宝贝着呢,怎么能……” 第76节 后面的话南夜阑没听,大步往前走了,花远连忙跟上。 待南夜阑看到的时候,桃树上已经生了许多花苞,南夜阑心里叹息,生在北方的桃树,终究是让云涯在南方养活也养好了。 年关的时候两人没见着,现在南夜阑见云涯,他还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南夜阑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花远刚追上,便见师父负手背剑和南夜阑对视。 云涯对花远道:“去泡茶给你南姑姑。” 花远应下。泡好连忙端上小步子带跑的,往主屋敢,然则他紧赶慢赶,终究还是差了一步,走到主屋又是一阵尴尬气氛。花远心里嘀咕,每次南姑姑来都闹得师父不痛快,这次,果然也没有例外啊…… 南夜阑道:“不愿意就算了,我先走了,过段日子再来看你。” 云涯不语。抿着唇。 花远送南夜阑出门,临走前看了云涯一眼,屋中人独坐,眉梢压低,郁郁气氛不去。 走得远了,花远道:“南姑姑你又和师父说了什么,师父……” 南夜阑瞥花远一眼,拂了拂额发,不甚在意:“想借他一枚玉用用。” 玉?云涯哪里来的玉? 走了几步,花远悟了:“不会是师父手上……那、那……” 南夜阑:“这孩子,怎么话都说不顺了?!” 花远:…… 花远为今之计只想快些送走这尊大神,让他和师父安安静静过日子罢。 走了没几步。 南夜阑:“话说你能偷来么?” 花远:…… 南夜阑:“真不能?” 花远:“南姑姑你饶了我罢,我还想安安稳稳长大。” 南夜阑:“你已经够大了……” 花远:…… 推开门,南夜阑笑言:“好了好了,我走了,别哭丧着脸啦,多难看啊!” 花远:…… 南夜阑走水路,到京城已经是半个月后。 一路上冬衣已经换下,春衣还稍嫌冷。 一转眼,云涯也在杭州住了近三年。 这三年他们劝过,也去找过云涯,踏云楼内没人最终将人领回来。张竹去了一趟,回来也不再提这话头。半年不见,南夜阑觉着云涯更冷清了,那种说不上的感觉……且回回见都是一身白,南夜阑叹气,他是在为夏暖穿白。 回家后,张竹照例问了问云涯近况,问完也不多言。 南夜阑问:“郡主那边怎么样了?” 张竹答:“能认人了,比秋天醒来时好多了。” 南夜阑点头。 傍晚就去了安阳王府。 夏玮和萧羽见她来了,连忙往小厅领。 南夜阑:“最近怎么样了?” 夏玮道:“除了我和阿羽能认人了,霜河也记住了,之前找宁植来,她记得一些关于宁植的事情,头疼……还是那样,不敢带她去太多地方。” 南夜阑深吸口气。 “我去看看她罢。” 走进夏暖的院落,清冷的很,整个院落里也就夏暖和霜河两个人。 南夜阑推门进去,一着藕色深衣女子抬头,恰是夏暖,不过比起三年前脸上多了些许血色,不是苍白的单一。丹水杏眼,远山黛眉,笑起来颊面上有个梨涡,再染上一层好气色,俏丽可爱。 “南姑姑。” 夏暖高兴地道。 南夜阑点头:“小暖。” 夏暖去年秋日就已经醒了,初开始时不说话不多言,每日就在头疼中度过。南国蛊在她头里活动的太频繁,南夜阑也摸不准,后来能认出夏玮萧羽,头疼还是厉害,他们不敢带她去太多过去的地方,头三个月就在夏玮和萧羽的院子里过的。 南夜阑和夏暖聊过许多次,发现她只记得一些碎裂的画面,很多事情对不上号,过往在她眼里就是一副一副静止的画面,有些还是残画。 “近来头疼厉害么?” 夏暖道:“好些了,有时候想起什么会疼,不过……还是、好多了。” 说完这些,夏暖又踯躅道:“子玉哥想带我出去走走,不知道……” 南夜阑问:“你还做梦么?” 夏暖抿唇:“好些了……就是……” “嗯?” 夏暖看南夜阑道:“以前我说过的,那双好看的眼睛,近来更频繁些,就是看不到人,眼角下有颗泪痣,像是、像是忍着哭。”言罢夏暖抬手点着自己的左眼角。 南夜阑:…… 南夜阑摆手让她将自己的手放下来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不用这般……我、想带你去见他。” 夏暖高兴道:“可以吗,可以出王府?” 南夜阑:“须得先和你爹爹们商量。” 夏暖又有些懊丧:“哦。” 南夜阑摸摸她头,笑了。 半晌道:“你梦过的那枚玉,也在他那儿,借不来,直接去看罢。” 夏暖抬眼看南夜阑,轻蹙眉,感到一丝不寻常,嘴唇起阖几番,晦涩道:“是,我很重要的一个人么?” 南夜阑深深看夏暖,莞尔:“我不知道你,但是你之于他,是的,很重要。” 夏暖默然,讷讷:“那见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他会不会很生气?” 南夜阑:“为何这样问?” 夏暖抿唇,低头不答。 生气?南夜阑想,大抵上,会是欣喜若狂罢。 她已经忘了云涯笑起来是个什么模样,这几年能记住的,不过一袭素白配柄剑罢了。 那剑,连剑锋都没有。 南夜阑走后,夏暖叫来霜河。 想问询的话转了几转,还是压下去了,只让她泡了壶茶就罢。 夏暖捧着冒着水气的茶,轻啜一口,神思有些飘远。 其实她不止一次梦见过那双眼睛,那颗红色的泪痣太好认,在,不同的场景里,那人转头过来,她只看得清一双眼睛,有些时候发亮,大多时候却红着眼眶。为什么没有流泪的情形?是那人真的不爱哭,还是她没见过? 杯子从手中滑落,经外奇穴位突突起搏…… 霜河听得声音赶忙绕进来:“郡主,郡主,别想了……“ 这头疼,真是容不得对过往的事情探究。 夏暖捂着眼睛,收敛一番心思,摇摇头,大口吸气,好一会才稍稍缓解。 “我出去走走。” 夏暖道。 霜河连忙扶起她,夏暖蹙眉,隐约觉得人不对,但亦是不敢深究,压下念头。 走了一圈,才觉得看见的花草树木已经遮盖住脑中印象。 夏暖立身于院落的树下,往外看。 一睡三年,夏暖身形未变,容颜添了几分血气反而更显小些。 南夜阑说她恐怕长不大,这脸,也会长得缓很多,爹和小爹说她虽是十六岁的脸,但几分血气显得人更稚嫩。 这倒不是什么,南夜阑说毒与蛊损她身体根本,若是要有子嗣,很艰难。 夏暖初听觉得很难过,本来想告诉宁植,但是真见着他的时候,她又不难过了,这其中每一分情绪,夏暖都不敢深想。 暮色夕阳缓缓坠下,夏暖带着几分迷惘长久不动。 杭州。西子湖畔。 云涯提着一桶水,用瓢舀水慢慢浇在桃花树下。 梅雨季节一走,他时不时会浇些水给这树。 花远走上前,接过云涯手中的瓢,帮他印水,云涯退后一步,看着桃树,花苞一个一个都结好了。云涯浅笑,唇角未勾勒个弯,又收了。 花远偷偷看云涯一眼,他印水时撸上的袖子还未放下,左手手腕上那平安扣手串服帖系着,再往上,是一道较深的刀疤……花远心里叹口气摇头,南姑姑居然还想要那手串上的玉,真是……花远徒徒生出“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的孤独感来。 云涯负手看着树,静止成画。 若是能带上个笑模样,倒能成一副春光美人图。 花远漫不经心道:“师父,过几日湖边要有花市了,听闻万芳流落会展出许多……” 云涯听得万芳流落几个字时,挑了挑眉。 花远锲而不舍道:“师父,我们一同去看看罢。” 云涯好笑:“明明小姑娘叫你去,你倒是拉扯着我。” 花远一噎。 鼓着腮帮子道:“出去走走也是好的啊,南姑姑催我多带你走走呐!” 第77节 “什么时候?” “十日后。” “也好。” 花远一愣:“真的?” 云涯道:“各走各路。” 花远:…… 花远只得转头去安分印水。 他也没想着云涯会应下来如此轻易。 其实他并未打算叫着自家师父,奈何他师父招惹一朵桃花,且这朵桃花还是他青梅唐瑛的姐姐唐烟,江南女子自是婉约一段风姿,唐烟已经有十八了,云涯去了一次唐太守家见过一次就一直惦念着云涯,奈何云涯无意,唐太守倔不过自家大女儿,竟是婚事也拖着。 瑛子求到他这个地方,想让她姐姐见师父一面,好当面绝了念想。 花远又看师父一眼。 虽是一副艳容,难掩冰雪色。 这样的人,大概是不会动情的。 入夜,一灯如豆。 抄完一遍心经,云涯放下笔来。 沐浴罢,裹挟一身水气回屋。 坐在床头,右手习惯着轻抚左手腕的玉石,一枚暖玉一枚冷玉,冷暖的变换,刻骨入心。 枕头边上,安然放着一个紫檀木匣子,木身发亮,是常年摩拭的痕迹。云涯照例摸了摸,并不打开。 睡前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虽早已没了几年前那种痛楚,这种空却惹得人心慌。 云涯自嘲笑笑。 淡然闭眼。 作者有话要说:  经外奇穴是太阳穴,但是古代好像不说太阳吧,就查了查穴位图…… 你们,想要,纯,荷花池河蟹满地,番,外,吗? 这章回的一只河蟹又糙又爽口~ ☆、桃夭·二回 夏暖有些紧张拿着一枚雨花石把玩。 夏玮和萧羽终究还是答应下来,不知道南夜阑说了些什么。 过了会儿,南夜阑唤她下船。 夏暖在船头一看,一霎怔愣,街头尾巷,熙熙攘攘的人声,喧嚣鼎沸。 缓缓笑开来,终是感到这春的暖意。 南夜阑拿了个帷帽,有些踯躅,夏暖抿唇,南夜阑终道:“算了,先走走罢,你若是头疼了我们再带这个。” 夏暖忙不殊点头,笑起来,梨涡深旋煞是可人。 南夜阑逗她:“我好吧?!” 夏暖点头:“好。” 这江南,夏暖头次来,应当是什么回忆都没有的。 霜河连日来晕船,夏暖扶着自家大丫头,闹得霜河不好意思,但是夏暖雀跃得像是懵懂少女,一路走一路被热闹的集市吸引左右看。南夜阑早就打听好最大的客栈,一行三人带个王府的侍卫还是很快,一行安顿好,已是近暮旦,夏暖梳洗一番,又是神采奕奕望着街外面。 人潮涌动半晌,夏暖终于觉得按捺不住。 咚咚咚跑到南夜阑的房间里,拉着南夜阑的衣角道:“南姑姑!南姑姑,我们出去走走嘛~” 南夜阑疲惫不堪:“小丫头片子,你可得体谅一番我这把老骨头。” 夏暖:“南姑姑可是貌美如花,哪里老了!” 南夜阑噗嗤笑了,摆摆手:“让你家侍卫陪你出去走一遭吧,忙了一天,姑姑我要睡了。” 夏暖:“南姑姑你最好了。” 南夜阑摸摸夏暖的头,道:“若是头疼了就别往深处想,去吧。” 南夜阑看着夏暖跳脱的身影,不由叹一声,老了。 夏暖特特换了身衣服,今年小爹给她准备了几大箱的衣裳,出来挑了几件精细的,她取了一身淡粉色印天荷花蜀绣曲裾深衣,三层曲裾层叠,勾勒得身形玲珑恰当。自从醒后,夏暖的眼睛恐怕是被毒伤了,不如以往好,看远处有些模糊,爹和小爹也不让她做刺绣,她成日有些无趣。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定是要多走走的, 夏暖穿戴好,去敲侍卫杨易的门,让他陪着。 杨易话不多,入王府也不久,素日不怎么见,但做事极妥帖周到。走前杨易还是将夏暖的帷帽拿上了。 夏暖走走停停,欢喜的一蹦一跳。 像是一只粉色的蝶。 路过一个捏面人的手艺人小摊子。夏暖看着。 “老伯,我要个兔子。”夏暖道。 “好勒,十文。” 杨易正要掏钱,突然窜出个少年道:“钱伯,你又坑外来人,平日不是只要八文么?!” 那老伯有些挂不住脸,道:“明日花会,不许老伯我涨价啊!” 少年和那老伯争执许久,老伯面红,最终还是只要了夏暖八文。 夏暖看着新奇,待少年争执罢,好笑道:“谢谢公子,想不到江南人这么好。” 花远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没什么,这钱伯素来坑人些,上次瑛子……我就是有些看不过。” 夏暖咧嘴笑,梨涡浮现,道:“还是谢谢公子。” 花远一扫夏暖衣饰,又听得是一口周正的官话,故问:“姑娘是京中特意来看花会的么?” 夏暖摇头:“我是来寻人的,不过,听你们方才的话,明日是有花会吗?” 花远点头:“是,万芳流落起源杭州,每年会在西子湖畔办一场花会,若是有看上植株的可直接买回家,故而京城中每年也会来些人。” 夏暖点头,道:“真是谢谢你,不如我请你……” 请什么就让夏暖犯了难,若是初初见面就要请人用饭,未免有些唐突,花远显见是也想到了这些,暗暗使坏静等着夏暖下文,奈何夏暖支吾半晌就只能看着花远。 花远不由笑起来,面容俊朗,有种专属少年的明快。 夏暖看着他脸,心蓦然一动,道:“公子用剑?” 花远一愣,道:“你怎么知道?” 夏暖摇头:“只是觉得是,随口一问。” 花远蓦然一拍脑袋,道:“我师父还等着我买米回去,姑娘,就此别过了,有缘再会。” 边说边挥手往外走,夏暖也冲他挥挥手,笑着送走他。 夏暖对花远有种迷蒙的熟悉感,但若是真要说,倒是说不出来。 夏暖想想,就将此事扔脑后去。 花远买完米回去,云涯已经在候着。 云涯:“青娘等你许久,说是你定是在哪处勾搭上小姑娘走不动路。” 青娘是厨娘,素日里只来做饭,扫洒的事情还是云涯和花远自己做。 花远将米放下,一路小跑累的直喘气,云涯好笑将米袋接过,往厨房提去。 花远跟在云涯身后,抹了把额上的汗,道:“师父您别说,我还真遇到了个小姑娘,还是京城来的,身上穿的可是贡缎,过年的时候水南姐说去年蜀地收成不好,蜀锦也只得几匹,为我寻不到,她身上穿的就是瑛子念叨的云雪缎,那一身衣服的绣工也是精巧极了。” 云涯不甚在意:“可能是哪个京官的女儿来看花会的。” 花远道:“她说是来寻人的,恐怕有亲戚在杭州罢。” 云涯:“我还以为你看姑娘就只看容貌,想不到也有观察这么细致的时候。” 花远一哽,道:“主要是衣饰太出挑,容不得忽视,长相倒是……挺清秀的,笑起来有个酒窝,挺可爱。”花远跑到云涯前方食指戳着自己右颊面示意。 云涯步伐一顿,眼睫微闪。 片刻后,又是一派风轻云淡道:“你明日和瑛子约好了么?” 花远被这话勾远了神思,开始絮絮叨叨起来明日花会的事情。 云涯脑中却怎么也抹不掉有酒窝那句话。 将米搬到厨房后,走出来,云涯蓦然问:“那姑娘多大啊?” “哈?”花远一愣。 “今日你撞见的那个京城的姑娘。”云涯道。 “哦~大抵,十四五罢,脸蛋红扑扑的,也不知……” 云涯眉目一松,在身侧捏紧的手又松开,略微有些刺痛,竟是不知觉指甲陷进了肉里。云涯觉着自己好笑,但是又笑不出。 翌日。 云涯早上起来练剑,走到树边上,发现桃花已然开满了树,心里说不上的怅然,一连舞了三种不同的剑谱才觉得好些。 他将剑插入地上,手撑在剑柄上闭眼。 鼻息间满是桃花香味。 口中却微微的涩。 再睁眼,已是深红了眼眶。 一身汗湿,风吹带冷。 第78节 云涯沐浴一番,正待束发,花远在他门前张望。 云涯:“怎么了?” 花远笑嘻嘻道:“师父你今日不是要去看花会么,我们一起出门吧!” 云涯瞥花远一眼:“也可。” 花远:lt( ̄v ̄)/ 将发束好,云涯换了身衣服,理好衣角,将衣袖拉好,推开门便见花远站在门口一身银黑裹挟全身,甚是潇洒飘逸,云涯心中好笑,并不多言。 一路随着花远走,云涯并未开口分路而行。 快近湖畔茶楼,花远紧张得舔唇角。 客栈。 夏暖一早就醒了,南夜阑磨蹭了大半天,打扮算是喜庆。 南夜阑吩咐夏暖道:“我早上先行去一趟,下午再带你过去。” 夏暖张望一眼窗外:“可是今天是花会呐,万一人不在呢?” 南夜阑:“他应当不会去。” “哦。” 说完,夏暖眼巴巴看着南夜阑。 南夜阑悟了。 她挥挥手道:“去吧去吧,记得中午回来,我好带你去见人。” 夏暖喜笑颜开:“南姑姑最好了!” 南夜阑薅一把夏暖额发笑骂:“换个法子夸人都不会的丫头。” 夏暖笑嘻嘻只看着南夜阑,笑软了她一副心肠。 南夜阑走了,夏暖挑了又挑,挑出一身朱红色曲裾来,下摆赤色稍正,整幅大面积用刺绣飘花,转个圈,连人都带着飘飞之感。霜河人还没缓过来,夏暖高兴唤上杨易,杨易昨日跟夏暖走了许久,夏暖精神头都很好,遂干脆不拿帷帽。 夏暖拍掌道:“昨日都没去看西子湖,今日正好去呐。” 杨易不说话,只跟着夏暖走。 西子湖畔。桃花树丛生。 树下云涯扶额。 云涯环视周围,人太多,看不到花远那小子。 不远处的花远却明显知道什么一样,缩了缩脖子。 唐瑛在他身边嘟囔:“你怕什么,窝囊!” 花远:“那是我师父啊,小姑奶奶。” 唐瑛唬道:“那还是我亲姐姐呢!” 花远争不过唐瑛,只得住嘴。 望向云涯那处。 唐烟一身着粉,妆容精致,一静一动婉约生姿。 云涯无奈躬身道一句:“唐大小姐,安好。” 唐烟颔首轻声道:“云大人,安好。” 两人交谈几句花会之事,云涯正想着如何脱身,唐烟抿唇羞涩道:“云大人来自京中,不如,同行给我讲讲京中万芳流落是什么样子?” 云涯一霎失语。 有些尴尬笑着道:“我素来不太关注这些,唐大小姐找错人了。” 唐烟上前一步:“但京城中人见识广博,不是杭州能比的。” 云涯往外望:“唐小姐今日也是来看桃花的么?” 唐烟道:“是呢,云大人也喜欢桃花?” 云涯拂袖淡然道:“我是陪徒儿来此处,正欲前往去看看剑兰,如此,先行一步。” 唐烟又往前一步,手捏着裙角,道:“我、我也能陪云大人去看看剑兰么?” 云涯抿唇,说不出话来。 唐烟低头,亦是不言语。 唐烟突兀道:“我爹说下个月要给我定亲了。” 终是撕破那层假意的熟稔,云涯心中叹息。 云涯:“唐小姐这般好,不知是哪家公子之幸。” 唐烟抬头看云涯,眼神中迷迷蒙蒙一层泪,道:“可我心……云大人自当知晓。” 云涯静默,片刻道:“是云某有眼无珠。” 那泪终究落了下来,唐烟咬着唇,说话都有些抖:“是我哪里、哪里……” 云涯打断她:“唐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得温婉动人,是云某无福。” 唐烟低下头,身子有些发颤,用袖子慢慢擦拭颊面的泪,却愈发有些汹涌起来。 云涯躬身道:“如此,我先行一步。” 唐烟咬唇看着他转身,见他头也不回,难受得用手掌掩面蹲在地上嘤嘤低泣起来。 唐瑛看着也不急,只道:“早说了不信,也是……” 花远见瑛子面色不虞,道:“我师父就是这性子,我还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子热络过。” 唐瑛:“你师父长得太招人,我姐姐也就一时看不开罢了。” 花远见唐瑛冷静淡然如斯,也就不说话,跟着她目光盯着自家师父。 云涯往前走,步伐丝毫不乱,脸色隐隐透着冷。 春风拂过衣袂,耳际哭声渐远,他紧抿的唇角渐渐落下。 他在原地定了定,拂了拂衣摆,见衣饰周正,又往前走,步伐缓了些。 一阵桃花瓣落下,云涯抬头看一眼,恰是过春风落花雨。 他抬手接了几瓣,又覆手任由它们落下。 杭州的桃花,也开的如此好。 云涯浅笑,抬眸。 日思夜念的一张脸骤然撞进眼底。 一身艳红,梨涡深旋,恰似着一身嫁衣在此候他。 云涯手指根根捏紧,眼神一瞬不瞬盯着那情那景。 是梦是醒? 是人是鬼? 眼见着她要走,云涯紧着几步踉跄上前,开口唤,满嗓子岁月磨砺的沙哑。 “小暖。” 夏暖听得有人唤她,迷惑四看。 杨易在不远处给她挤着买一串糖葫芦,她有些茫然,不确定是真的有人唤她。 “小暖。” 那带着喑哑风霜的嗓音又近了些。 夏暖蓦然侧脸,恰两人四目相对。 那一双眼,眼眶深红,左眼角下一点朱砂,和梦中严丝合缝半点不差。 素衣白裳,桃花目中只映出她一人,红唇抿着,紧捏着手。 夏暖眼外侧穴位开始突突跳动。 “云大哥,你真好看。” “你真好。” “我喜欢……” 夏暖闭目,单手扶额,退了几步,说不出的难受。 云涯到夏暖身前,见此情状不敢碰她,只低声问:“你怎么了?”字字饱含情深。 夏暖有些站不住,想推开云涯,反倒被他一把拉住,她头愈疼得厉害,他身上那骨子药草味勾出更多破碎的画面,她疼的泪流满面。 “云、云涯?”她话语支吾不清。 “你怎么了?!” 不过一霎,夏暖痛晕过去,云涯眼明手快连忙将人抱住,紧紧扣在胸口,心跳突兀得震彻耳际。 茫然四顾,不知此身何处。 怀中人,是温热的。 云涯闭目,清泪破面。 若是真,当谢天谢地谢鬼神。 若是梦,只愿长睡不醒。 不再受阴阳隔断苦。 ☆、桃夭·三回 第79节 人乎?鬼乎? 醒乎?梦乎? 云涯还没理顺,杨易回来就见着这么一幅情景。 杨易见那张潋滟容貌,素衣白裳,心中猜测到几分,问:“可是踏云楼云涯云大人?” 云涯暗暗将夏暖抱紧几分,提防道:“你是?” 杨易:“我乃安阳王府侍卫,此行护送郡主下江南,云大人可否,将郡主给我?” 云涯看着杨易,张口半晌,道:“这、这真是,夏暖?” 杨易道:“是郡主。” 杨易见云涯无动作,道:“说来话长,张夫人南夜阑此次和我们同行,已上门找大人,但是现在郡主的状况,大人还是交给小人好些。” 云涯闭眼,静立片刻,深吸口气,褪了最初那股慌张失措。他将夏暖打横抱起,道:“我住的不远,如此,你随我来。” 杨易只得跟随。 不远处。 花远:一口一 唐瑛:一口一 他看见了什么!!! 云涯,他不沾烟火气的师父,掺扶一把晕倒的女孩子,就抱住了!抱住了!! 再也没撒手!!! 花远:“tat,瑛子,你听我说,我师父平日不是这样的……” 唐瑛深深看花远一眼,道:“所以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师父认识这个,我们都没!见!过!的姑娘?!” 没见过几个字咬字重。 花远:qaq 花远:“瑛子你别走!” 唐瑛:“不走干嘛,我姐姐还在那处哭着呢!” 花远:…… 友情的小船是如此的脆弱! 唐瑛走远,花远在原地细细回想,那身衣料那容貌……衣料……花远和唐瑛在远处看得不真切,但是那身华贵衣服还是惹眼,花远想了想身形,后知后觉认识到,是昨日碰到那个京中姑娘。 花远张望云涯走的方向,应当是,回家?! 不出意料,云涯在自家宅子门口遇到静立的南夜阑。 两人皆是沉默,南夜阑看他神情一眼,再看一眼被他抱怀中晕过去的夏暖,轻叹口气。 南夜阑道:“把她放到屋里去罢,要问什么,我慢慢告诉你。” 云涯深看她一眼,让杨易从他身侧拿出钥匙开门。 想也不想,云涯径自将夏暖抱进了他屋里,脱了她鞋履,为她搭一床薄被。 做完这些,云涯静立床头,低头看着床榻人。 他伸出手去,触上夏暖容颜,指尖颤抖尤不自知。 南夜阑交握双手站在门前,安然等着云涯出来。 不一刻,云涯步伐轻微,合门时南夜阑瞧着他脊背微微发颤。 回看她,眼角的红还未褪尽。 云涯目光含锋,低声:“你一直知晓?” 南夜阑:“知晓。” 云涯闭目,深吸口气,手紧了又松,道:“随我来。” 南夜阑依言。 花远回家就见着那跟着自家师父走的男子。 花远试探着问:“敢问,您是?” 杨易:“小人乃安阳王府侍卫,杨易。” 花远咂摸一阵,又问:“那我师父抱着的那个姑娘是?” 杨易会意:“是我府夏暖郡主,花公子若是有疑问,不妨问张夫人,此刻她正和云大人在小厅中。” 南姑姑也来了?花远心里一阵惊悚并讶异。 花远扔下杨易,往小厅去,还没到,一阵陶瓷碎裂之音。 伴着云涯刻意压低的声音:“你们……”后面的又听不清。 花远头一次见云涯发这么大火,还是对着,南夜阑?! 花远走近小厅,云涯拂袖正从里面出来,南夜阑正好和云涯的情景相反,垂目慢慢品着手中茶,半点愠怒色也无。 花远进门唤一声南姑姑,南夜阑对他笑,他只觉后背一凉。 南夜阑道:“小花远,还是看着你顺我眼。” 花远:qaq…… 花远斟酌着道:“南姑姑,我师父带了个小姑娘回来,是不是……” 南夜阑直言:“我带来的,安阳王郡主夏暖。” 花远:“那我师父这是……”他只觉得这名字熟悉,好像听过,但是细想又想不到。 南夜阑吹了吹被子上的茶叶:“怒了,今日我应当会被扫地出门。” 花远:“……” 南夜阑笑看花远一眼:“你这是想问我,她是你师父什么人?” 南夜阑垂眸:“若要论起来,该是你师娘,只是差了拜堂而已。” 晴天霹雳! 发生了什么,看个花会都平白生出个师娘了! 花远眼睛瞪圆。 “我这三年从未听过我有师娘!”花远不敢信。 南夜阑不甚在意道:“好好想想,安阳王府,只有一个郡主,你定是听过的。” 花远一边收拾碎裂的杯具,一边在脑海中挖这个名字。 南夜阑提醒:“你忘了当年踏云楼都穿白衣么?!” 白衣?!为何会是……等等…… 白衣!!! 花远又似被雷劈了一道,惊悚道:“我记得我记得是……” 南夜阑灿然笑起来:“是啊,这不是,没死么?!” 花远:一口一 收拾完东西,花远再也不敢在小厅中待下去,脑海中已经荡气回肠补齐了十八折戏曲来。 走前,南夜阑又道:“对了,她不是小姑娘,今年有十九了,该叫姐姐!” 最后一道雷劈完,花远只觉修行至此,今日渡劫甚是天翻地覆,须得好生修养一番。 夏暖醒来时,头还疼着。 鼻息间却满是晕厥前那带药草的清香气。 她闻了闻被子,是那个味道,她还莫名有些眷恋。 不多时,南夜阑推门进来。 南夜阑道:“他来告诉我你醒了。” 他?……夏暖头有隐隐疼起来,她扶额。 南夜阑忙道:“想不起就别多想。” 夏暖点头,道:“是,是叫云涯吧?是大夏陵寝官,是……我、多的都还记不起。” 南夜阑叹气:“是叫云涯,你以往唤他云大哥,我们唤阿云,你随意,两者皆可。 夏暖:“那我,现在跟您回客栈?” 南夜阑看着她,摇了摇头,道:“你就住这儿,东西我让杨易给你拿来了。” “我们都住这儿么?” 南夜阑:“不,就你和霜河住此处,我们都在客栈,过几日会搬到踏云楼名下的产业去,你有什么问题我都会过来。小暖你就,且安心住下。” 夏暖看一眼陌生的环境,说不上的有些惶恐。 抬眼又看南夜阑一眼,她神色不变,道:“他现在正在气头上,不想看见我,你住下,慢慢,应当就会懂了……” 夏暖垂目,只点头道:“好。” 南夜阑陪她在宅子里走过,是一处小宅院,没有王府精美,处处古拙,又带了点普渡寺清修的意味。 半路上,南夜阑高声道:“现在有的人该悔着当初不听劝,将院落弄得如此空荡了。” 言罢,南夜阑瞥一眼转角处,笑的兀自欢喜。 转至院落后那颗桃花树,夏暖道:“这一树开的好漂亮。” 南夜阑:“你想折几只插瓶放屋里么?” 夏暖咬唇,心思都写在一双眼睛里,南夜阑好笑。 第80节 “可是……不知道主人家……”夏暖斟酌道。 南夜阑挥手:“不怕,你要是把这树挖了他都帮你松土,来,我来帮你挑几只。” 夏暖还有些踯躅,南夜阑却上手给她攀折几只开的最好的,硬塞到她怀中。 花远准备去找云涯,远远看见夏暖和南夜阑走在一起,夏暖手上抱着几只桃枝。 抱着!桃枝!!! 花远定在原处,两人都走过他前方,他后知后觉想上前问两句。 可一回头就见着云涯远远落在她们身后跟随着。 花远手颤巍巍抬起来,指着南夜阑她们离去的方向道:“师、师父,南姑姑折了桃树……” 云涯淡然:“我看着呢。” 花远:…… 云涯从花远面前过了花远都没回过神来。 花远怔愣看了看天,捂着胸口默默出门去找自己青梅,这个家,变化太大! 陪着夏暖用过晚饭,南夜阑要走了,夏暖有几分不舍,有几分惧怕这陌生环境。 南夜阑拍了拍她头,嘱咐道:“慢慢适应下,若是不能见他,他自会回避,若是头不疼,慢慢,让他好好看看你罢。” 最后一句莫名让夏暖心里发涩。 夏暖不自觉点了点头。 什么能动什么不能动,霜河一一问过云涯,两人也不算是生人,交代起来也方便。 霜河按着云涯的嘱咐,将床铺被褥给夏暖换过,衣柜收拾过一番,夏暖见着霜河侍弄,清一色的都是白衣,夏暖拿起来一件,只有边角处的花纹有些许不同,月白素白夹杂,无甚颜色。夏暖摸了摸衣料,不算顶好。 真像是,清修。 霜河看着夏暖,示意道:“郡主,我要给云大人……” “啊?……哦!”夏暖连忙将手中衣物递给霜河,看着霜河抱着走。 夏暖忽然心生疑惑,他将屋子让给了自己,那他住哪里? 待得霜河归来,夏暖问出。 霜河看夏暖一眼,垂首道:“主院隔壁也有间房,只是常年锁着,下午云大人他们才收拾出来。” 夏暖一霎有些不好意思:“要不然,我们还是住客栈去罢。” 霜河连连摇头:“郡主,都住下了,再走,不好。” 夏暖心里说不出个滋味来,低声道:“你说的也是。” 夏暖目光转一圈,问:“这里的东西,有哪些不能动?” 霜河:“云大人说了,随郡主的意,没什么好东西,只要郡主不觉得怠慢就好。” 夏暖这才开始打量起这间屋子。 铜镜磨旧,放小东西的柜子里态半是空的,就算有,也是束发带和腰带此类饰物。夏暖想着匆匆一瞥间那张带艳色的脸和周身素到极致的装扮,只觉不搭。但那周身气度…… 夏暖不愿深想。 霜河为夏暖稍稍理好东西就下去了,她身子也没完全好透,索性做事不需太多,南夜阑也吩咐她,除非必要,就让郡主和云大人相处多些。 夏暖自打醒来之后,身子好些了,又不能见人的缘故,平日许多事也自己做来。 故而霜河留她一人,也并不觉得不便。 霜河一走,夏暖又将衣柜打开。 霜河已经拿走了一大半,还剩些。 夏暖拿起一件来,反复看过,手慢慢划过衣领,轻声叹口气,胸口有些闷。 夜晚洗漱一番,换上寝衣,夏暖拿出一卷经书,念一遍静心。 想着书案在外间,她持经书到外面,研墨提笔一纸写遍,将宣纸小心捻起来,正待放书案头,瞥见案下小抽屉,放下才写就的,拉开来。 一整沓写过的纸整整齐齐码在里面。 夏暖将它们拿出来,一张一张,全是佛经。 或言世事苦,需看透。 或言七情六欲锁身,待放下。 最多的,还是往生咒,零零散散,占了一大半。 他…… 夏暖捏着往生咒的手微微收紧,将那些宣纸又整齐放回,轻轻用手抚平。 世人言,字如其人,这银钩铁划,带着张扬的大开大合,竟…… 夏暖将抽屉合上,不再去看。 门前有脚步声,夏暖往门口望去,那人在门口静站住。 夏暖往门边走几步,盯着门上被院落石灯投射出的影子,她呼吸几番,正欲前去开门,那人又走了,夏暖只得目送影子消失。 思绪散乱,头隐隐作痛。 夏暖摇摇头,静静在原地站了片刻,吹灭了外间的烛火,合衣上床。 床侧放着离京时宁植送的雨花石,夏暖握在手中片刻。 想着熟悉的人,慢慢平静,夏暖阖目。 夜半。 夏暖深吸口气,惊醒坐起。 抱着膝,将头深埋腿间大口喘气,片刻后待呼吸平复,夏暖摸一把脸,又是泪流满面。 夏暖捂着额头,待着那痛楚慢慢退去,才有力气拭泪。 梦中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渐渐都散了,醒来她态半是记不住的,除非是反复出现。 夏暖在床上又坐了片刻,如往常一般,下床去给自己倒一杯水喝。 走了几步,才感到脚下冰凉,她忘了穿鞋。 夏暖全身乏力,也不想去找鞋子。 光着脚到外间,桌上还有睡前倒的一杯水,夏暖仰头一口饮下,梦醒带来的口干焦灼好多了。 夏暖转身往屋内去,目光扫过门,霎时顿住步子。 一团影子投射在门上,似乎是,人坐在门边上。 夏暖抬手按了按心口,那阵心痛来的突兀,还带着梦中的极致情绪。 夏暖咬唇,思索不过一霎,抬步往门口去,深吸口气,推开门。 四目相对那刻,一人尽带张皇失措,一人头疼如遭业火。 话还没出口,夏暖便忍不住扶额。指尖湿哒哒,泪水涟涟落下不自觉。 云涯下意识转身快步离开。 “你等等……”夏暖竭力道。 云涯身形一僵,步伐顿住,静立原地不动,只留个背影与她。 夏暖咬着牙,道:“等等……先、别走。” 深吸得几口气,夏暖放下手,走到云涯身后,不管不顾道:“你,你转过来,让我看看,好不好?” 那人无反应。 夏暖带着几分哀求:“我想看看你……” 云涯闭目叹息。 虽缓慢,他还是转了身,夏暖只觉脑海中千万根针刺,泪控制不住流。 云涯深红着眼,平视夏暖。 一双眸子,道不尽的情绪万千。 夏暖踉跄一步,云涯拉住她,夏暖道:“是,是你,是……” 话未尽,一只冰凉的手覆上她眼睛,沙哑的嗓子在耳际道:“别想了。” 夏暖心发颤,伸手一点一点从他指尖摸到手腕,皆是冰凉入骨,莫非这半夜他…… 夏暖捂着胸口,心恸突兀。 没有说话,他也没有挪开手,她拽着他袖口,头疼愈厉害,云涯伸出另一只手拉着她。 “为何不穿鞋?” 又低又喑哑。 夏暖头疼,泪流的汹涌,她也止不住。 云涯难耐道:“别想了。” 夏暖哭着道:“我不是忘记了。” “我知晓。” 他将她拥入怀,夏暖脸埋入他胸口,身子半靠着云涯。 云涯伸出五指插入她发中,轻易找到关键穴位缓缓按揉。 轻声哄着:“别想了,乖,记不起的,”云涯嘴唇发颤,“随他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完结了呢~大家想先看爹的还是正文的番外呢? 番外更新可能会慢点,不能日更~ 新的文,昨天想好了大概,关键点是,剧情流,异能,末世,牛逼,金手指,爽文~~~女主走帅得合不拢腿的风~ 我终于不用写小软妹了~~~虽然软妹真的很可爱~~~ 第81节 想看的朋友可以收藏~可能会放前三章,也可能不会,老规矩,全文存稿后开文~爱泥萌~ ☆、桃夭·四回 夏暖疼的厉害,手紧抓着他前襟,指尖根根蜷曲。 云涯见她要站立不稳,索性将她打横抱起往屋里走,放上床,夏暖手背掩面,泪湿了一脸,云涯伸手触了触她脚背,冰凉。 他转身要走,夏暖登时扯着他衣袖,说不出话来,就那样哭着,手上力气倒也不小。 云涯无奈:“我去给你绞个帕子,擦擦脸,不走。” 夏暖听完迷蒙片刻,松了手。 云涯打了盆温水来,将帕子绞干,拉开夏暖覆面的手,道:“闭眼。” 夏暖乖顺闭上眼。 云涯一点一点给她将脸颊擦干净。 云涯动作轻柔。 夏暖道:“你手在抖。” 半晌,云涯:“嗯。” 云涯将帕子泡水,绞干,直接覆上了夏暖的脚背。 夏暖一缩,刚要睁眼,云涯的手就覆上来,云涯道:“闭上眼。” 夏暖:“我、我想睁开。” 云涯叹气。 夏暖感到他起身翻找什么,她还是睁了眼去觑他,白衣整洁,肩背笔直,眼侧穴位又开始突突跳,刚消下去的疼又起。见云涯要转身,夏暖连忙将眼睛闭上。 他手覆过她眼睛,用条布巾将她眼睛覆上系好。 夏暖:…… 云涯系好,转头将冷了的帕子又绞干一遍,兀自去给她擦脚。 夏暖后知后觉:“那是我用来擦脸的……” 云涯:“不是你的。” 夏暖:“那是?” “我用来擦脸的。” 云涯捉住夏暖要往回收的脚,道:“别动。” “你、你……” 云涯淡淡道:“你嫌弃?” 夏暖一噎:“不是,可是……” 云涯不甚在意:“明日再去买就是了。” 言罢,又道:“这宅子里东西置办不多,周围风景不错……如果你觉着住不惯,我还有其他的宅院,不过不在西湖边。” 夏暖越听越觉着没对,掂量小心翼翼道:“你、是怕我觉得此处简陋?” 云涯手上动作一顿,点头:“嗯。” 夏暖说不出心里滋味。 她想了想,笑起来,梨涡深旋,颊面带着点点血色:“我挺喜欢这儿的,不是说花会有几日么,我还可以去看看西湖,你种的桃树,也很漂亮。” 云涯看着她笑靥,微微失神,手指动了动,又暗自捏紧。 只云淡风轻道:“好。” 夏暖笑罢,忽道:“我头没那么疼了!”带着惊喜。 云涯将她脚捂进被子里盖好,舔舔唇,道:“南夜阑说,只要不想那么多,就好。” 夏暖觉着好些,性子就又跳脱起来。 “我眼睛上你给绑的什么?” 云涯:“发带。” 夏暖摸了摸,点头。 云涯道:“早些睡下吧。”顿了片刻,“以后别光脚走了,小心着凉。” 夏暖:“哦。” 片刻,夏暖:“那你……是被我占了地方睡不好?” 云涯抿唇。 “不是。” 夏暖伸手去摸他,云涯握住她手,熟料夏暖捏着他手指摸了片刻,不知在确认什么,云涯静静看着她。 夏暖握着他手不放,怅然道:“对不起,我记不起太多。” 那人声音带着沙哑:“我说了,那些就别想了。” “你会不会怪我?” 云涯闭目:“不会。” 夏暖低头:“你……是不是很想见我?” 云涯喉头滚了几滚,低低嗯了一声。 夏暖放开他手,道:“我……我……”夏暖咬唇。 云涯看不得她这样:“直言无妨。” 夏暖抬头看着声音的方向道:“我、能抱一下你吗?” 云涯身体僵直。 半晌无回应,夏暖有些气馁,她摸了摸鼻子,道:“那还是太为难……” 话未尽,她被拢进那熟悉的怀中,草药味,莫名熟悉。 她将头靠在他胸口,听得他心跳擂鼓。 夏暖感到安然。 原来,真是这样。她想。 本来握住枕边那颗雨花石的手,松了。 夏暖低低道:“别在外面吹冷风了,也会着凉……” 云涯深吸口气,缓缓吐出,怀中人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他伸手轻轻抚摸她侧脸,小心翼翼。 云涯呼吸重几番。 凑上前,在夏暖额上覆一吻。 睫毛颤动,掩印心绪。 夏暖醒来的后,霜河伺候她洗漱过,她挑了件嫩绿色春衫,迈着步子欢快去将昨日盛梅枝的花瓶换了清水。 半晌见着门边站着个少年,夏暖定了定神,惊讶道:“是你……” 花远摸了摸鼻子,低头:“是我……郡主安好。” “你怎么在此?”夏暖问。 花远道:“我是云涯的徒儿,师父让我来,带郡主去花会玩儿……” 夏暖一听出去玩,眼神发亮,连连点头:“好啊!” 花远默然。 看着夏暖身形体貌,他实在觉得没有十九岁这么多,顶多……和他一般大。 夏暖笑起来,花远扶额,这铁定比他小啊! 花远今早练功还没到一半,就被云涯捉住了,让他带夏暖出去玩一遭。云涯絮絮叨叨又多说了些让他注意的,譬如夏暖爱跑跳,让他多看顾着,莫让人撞着,夏暖爱吃小零食,遇到杭州有名的零嘴买给她,夏暖身体不知怎么样了,若是遇到头疼……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三年来花远恐怕至今都没听他师父吩咐得如此详尽过。 霜河想跟着出去,让夏暖挡着了,让她自己休息就好。 言罢,夏暖蹦蹦跳跳着了一身桃粉色出门,像一只翩翩蝴蝶般。 花远失笑。头一次见着比唐瑛更活泼的。 云涯在回廊后看着夏暖塞了包银子给花远揣着,率先轻快着步子出门去。 他从柱子后转身出来,一手负在身后,肩背笔挺,唇边沾染一点笑意,端是一副春水色。 转身进了自己的主屋,也就是让给夏暖住的那间。 左右看看,果真是快一贫如洗了去。 云涯径直走进去,将衣服理了理,从衣柜里抱出个小箱子,并不大,被他锁着,他将那箱子抱着出门去,打开相邻暂居的另一间屋,放在了衣柜中。他环视四周,将大大小小的东西慢慢又收进那衣柜中。却并不锁起来。 拿了把剪子,走到桃树下,认真挑了几枝发的好的,剪了下来。 装在瓷瓶中蓄满清水,抱进主屋中,夏暖昨日攀折的桃枝已经落了几枚桃花,云涯将瓶子换好,随手剪了剪桃枝枝桠刺手处,才算好。 将多的桃枝和散落的桃花扔了。 回转头看到床幔散了一半,可能是昨日云涯不小心碰散的。 霜河身子不爽利,云涯也没唤她,将床幔系好,瞥见枕下露出一节红绳。 看了一刻,云涯伸手将那红绳勾出。 入手冰凉,红底白纹,图案像极长河落日炊烟袅袅。 第82节 这是一枚金陵特有的雨花石。 他见过一次,最初去安阳王府找夏暖时,她拿着枚雨花石难过。 那一枚,是宁植送的。 这一枚…… 云涯菲薄的唇抿起。 半晌,云涯捏着雨花石塞怀里,抬步往霜河那处去。 花会上。 夏暖的精神头着实好,看过这样看那样。花远一路跟着,心里又给夏暖降了两年岁。 走过个把时辰,夏暖就累了,有些揉眼睛。 花远见得会意,买定盛糕,上面合着时节沾了几瓣桃花点缀,两人寻了一处湖边石凳坐着,花远又去买了两碗酸梅汤给她解渴,夏暖笑眯眯一一接过。石凳不矮,夏暖身形也不高,坐在上面晃荡着双腿,吃着糕点,看着瘦西湖,好不惬意。 吃着吃着,突然动作停了一下,回头看了花远一眼。 看得他一头雾水:“怎么了?” 夏暖笑笑,摇了摇头,不好意思道:“总觉得,以前有人也带我在石凳上吃过东西。” 花远奇道:“京城护城河不是多的是石凳桃树吗,春日郡主该是出去过的。” 夏暖低头:“我以往身子不太好,家里人不太放我出门。” 花远后知后觉想起云涯嘱咐,忙道:“想不起就别想了。” 夏暖:“记不起的,就是一些特别碎散的画面罢。” 花远见她面上失落,亦有几分为云涯不值,探询道:“那郡主,是如何记得萧大人和王爷的?” 夏暖:“开始不能见,后来能见了,慢慢会想起些事来。” 花远:“那我师父,郡主您还……” 夏暖默然,低头咬了口糕点。 夏暖抬头看了眼西子湖畔,垂柳掩印,开口:“记不得,不过零星知道……” 猜到一些大概。这话却咽下了。 夏暖不想说这个话头了,转而问了件自己关心的事:“话说,南姑姑说云……”张口却不知如何称呼,生疏了不好,太过亲切的她实在是……夏暖咬唇,“你师父,有一枚平安扣碧玉,是么?” 花远喝口酸梅汤,道:“是有,不过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夏暖好奇望向花远,少年笑着道:“在师父手上,郡主想看问他就是。” 料想他师父也不会拒绝,不不,应当还会自己撩起袖子。 哒哒哒,急匆匆一个人影迎面而来。 花远定睛一看,正是昨日不愿见他的发小唐瑛,又瞥夏暖一眼,心里一个咯噔。 唐瑛看夏暖眼,直言:“你师父喜欢这种小姑娘!” 坏了坏了! 花远拉扯着唐瑛低声道:“瑛子,小声点,不是你……” 唐瑛一把甩开他手,哼一声,抿唇看着夏暖。 夏暖不知这姑娘的怒气从何而来,后知后觉又吃了口糕点,瑛子本是来找花远的茬,见着这一幕冲夏暖发火不得,只狠狠看花远。 花远小声讨饶:“我昨日要和你说你又不见我……” 唐瑛高声:“那你现在就说,我姐姐昨天听闻,可是又哭成了个泪人,那你说你师父这是不是,是不是……” 唐瑛深看夏暖一眼,嘟嘴:“癖好特殊。” 花远心里亦是哭成了泪人。 小姑奶奶啊,这人我们惹不起也惹不得啊! 奈何花远青梅心中那根灵犀线都断掉了,越瞧着夏暖越觉得较她姐姐寡淡。 花远哀嚎:“瑛子,这话不能这般说……” “那你说怎么说……” 夏暖看了许久,蓦然插嘴:“是你姐姐喜欢云涯么?” 如斯直白。 唐瑛本还滔滔不绝的话顿时歇了,花远心里更怕唐瑛这个样子。 偏生夏暖笑起来,专心咬了口糕点,含糊不清道:“我忘了谁告诉我的,方才想起来,有人说他在京城也是桃花络绎不绝的。” 花远内心泪已经淹没了他。 唐瑛抿着的唇有些哆嗦,本来就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子,家教也不差,哪里骂的出那些难听的话,只得指着花远道:“你好样的,哼!” 一拂袖,转身快步走了。 花远哪能放着唐瑛独自跑,连忙追上去拉扯着要解释。 夏暖看着他们行远。 脑中却想着,是谁开玩笑说的那句话。 这一想头就有些晕,忙用手支着石凳深吸气,不再去想。 缓过来的时候,但见花远有些焦急的唤她。 夏暖脸色较之前隐隐苍白几分,尴尬笑了笑,道:“想起以前那些事就有些没个度。” 花远见她气色一霎落了下去,心里犯嘀咕,怕出事,便让她和他一道回家用午饭,再不提带人去酒楼的话头。 走到半路,夏暖扁嘴道:“手疼。” 花远顾不得许多将她手翻过来,见着掌心蹭破了皮,浅薄血色有些凝固。 花远泪目:“郡主你这是,怎么弄得?” 夏暖迷糊道:“好像方才在石凳上蹭了一下,当时不疼的。” 花远:qaq 很好,青梅不理他,回去了,师父该罚他了,嘤嘤嘤。 花远将夏暖带回去,绕到他院子外面,让夏暖在一处回廊转角坐着,他跑着去拿外伤的药去。夏暖坐着,望着天,耳际听得衣角摩拭声,她看过去。 隐约是隔了几间房传来的,夏暖缓缓走过去。 她站在窗外,便是见得个月白衣背影,手中朝着墙一枚一枚投掷着什么。 她心头一紧,喉头滚动。慢慢调转步伐。 眉如刀裁,目光带寒,菲薄红唇紧抿,鼻梁挺直。 左眼角下烫一点红。 夏暖咬唇,闭眼,过了阵又缓缓睁开。 梦中未有的画面都铺开了,那眉那唇,正是这样长着。 指尖修长,携带黑色安器,往墙上靶子掷去,颗颗都正中红心没入一半。 这是间兵器室。 夏暖缓慢一步一步,走到能窥见他全貌处,偶有闭眼,也算是顺遂。 看遍后,夏暖脑子疼的厉害,还能想着,果然,是一副桃花相。 夏暖身子晃了晃,踩中根枯枝,发出轻微的声音。 登时云涯一转身,一枚暗器飞出,待看清来人吓得差点失心。 想也不想第二枚暗器运内力十足,将第一枚快速打落。 不过一霎,云涯额上吓出一层冷汗来。 不由带了点儿怒:“怎么不出声?!” 夏暖直直看着他,道:“我看清你了。” 夏暖咬唇越厉害,结巴道:“阿、阿云。” 那点子怒又被心疼冲散。 云涯心里骂声娘。 上前几步,指尖掰着夏暖的下唇,道:“快放开,要被你咬破了。” 夏暖:“哦。” 乖顺得也让人心疼。 唇被她咬得血色尽失,脸上气色也不好。 云涯:“你、你怎么这么倔!” 夏暖张张嘴,半晌:“大概是像爹。” 云涯哭笑不得。 “疼不死你!”他伸手薅一把夏暖额发,却舍不得遮她眼睛了。 夏暖呆呆道:“疼。” 又觉得说的没对,加了句:“头还好,手疼。” 云涯快速将她手翻过来,本来凝结了的血迹,方才夏暖紧紧攥着拳头又出了点儿血。他还没碰到,夏暖倒是委屈得扁嘴巴。 云涯气急败坏:“这是哪儿弄得?!” 夏暖:“刚才头疼得忘了。” 云涯:…… “郡主、郡……”走过来的花远霎时哑了。 云涯见他手中拿了个外伤药,皮笑肉不笑道:“拿过来!” 第83节 花远:一口一 花远低着头老老实实将东西都递给云涯。 云涯从兵器室出来,牵着夏暖那只蹭伤的手,细细用药酒擦了擦,上药夏暖也不叫疼,花远新奇看了夏暖一眼。 云涯好似脑袋上长了眼睛,道:“出门的嘱咐被狗吃了?” 花远:…… 云涯:“把清心诀前三层抄二十遍给我。” 花远:…… 嘤嘤嘤,师父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这两天把下本文的文案和封面撸出来。 因为是颜控和封面废,所以去淘宝买封面了~~~嘤嘤嘤~~~ 这文好像大家都在问为何没入v,因为收藏点击没达到要求qaq,这里说一下吧,hhh,谢谢给我留言的读者的支持,所以打滚卖萌求一下新文的收藏~~~过几天在作者有话要说放新文第一章的预览~~ 对了,先放谁的番外呀,快投票,我现在手上有爹番外6章(虐风),男女主2章完(甜到牙疼),大家快说吖 ☆、桃夭·五回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真的不是双更,蠢作者设置时间出了问题,嘤嘤嘤~ 补个小剧场,大家看看就好,不多说了,我去哭了~这是热乎乎的小剧场,吃吧~ 临时小剧场 这是一颗糖) 自从花远回了京,便发现这个世道对他的最大恶意。 云涯将一堆东西给他处理,义正言辞道:“你以后是青燕的堂主候选人,多跟着水千学学!” “阿云~”背后来了一声。 花远见着夏暖蹦蹦哒哒手上还捏着个糕点过来了。 “来了,走罢,去赏花。” 云涯声音柔和了几分。牵着夏暖的手不准她乱跑了。 走前回头又冷了脸:“晚上我回来查看。” 花远捏着一堆公务,内心秋风扫落叶萧瑟~ 张远府邸。 南夜阑:“来来来,试试这个……” 花远:“南姑姑,我……我可不可以不喝?” 南夜阑微笑:“你现在喝掉,还是我给你灌下去,我有十种办法能让你吃掉……” 花远低头,举起碗,大口大口干了这碗蛊药。 发烧两天后,南夜阑终于研制好她的新药。 花远从张远府邸走出来的脚步都是凌乱的。 嘤嘤嘤,早知道就不送东西了,南姑姑真的好口怕! 去安阳王府送东西。 安阳王左看右看花远不顺眼,花远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还是被挑剔好一阵。 倒是萧羽在的时候好许多,萧羽一个眼刀,夏玮就收敛许多。 王爷你背后快长出尾巴来了~ 背着师父的锅,受着单身狗的暴击伤害~ 这种日子,真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云涯带着夏暖去了花远房里,找了点纱布出来,细细给她裹了一层。花远垂着脑袋跟着,眉眼放低。 夏暖看着云涯,眼神直白而坦荡,更多的是挥之不去的头疼若隐若现。 云涯好笑,挑眉看她一眼,沾染几分邪气,合着一脸艳色,端是勾带出几分魅。 夏暖皱了皱眉,又舒展开。 云涯包好夏暖的手,问:“你现在有什么不能吃的吗?” 夏暖细细想过,道:“南姑姑说还是忌辛辣为好,直到……” “嗯?”尾梢上扬。 “直到头疼一个月不发作一次……罢,记不清了。” 夏暖扁嘴,认真在想。 云涯抬手薅一把她额发,还是细碎柔软触感:“别想了,我让青娘去买点这附近酒楼的招牌菜热着的,既然回来了,中午就用罢。” 夏暖:“哦。” 因着头疼,反应慢些,显得有几分傻乎乎的样子。 云涯没忍住,又摸了摸她头。 夏暖也不躲。 云涯拉起她那只手的手腕:“走罢……” 夏暖乖顺跟着。 花远站在原地措不及防看着两人走远有些不能回神。 云涯头也不回道:“还不跟上?” 花远连忙追上去。 平日本来人就少,今日加上夏暖和霜河,恰好能够上一桌子。 霜河还是有些神色恹恹,水土不服,脸色也不大好。 夏暖偶尔看着云涯一两眼眼侧外穴位还会突突跳几下,尚可忍耐,可也不大舒服。吃饭的速度就格外慢些,云涯不恼不催,时不时夹两块肉给她,什么也不多说,花远在一旁看得神色复杂。云涯回头觑他一眼,花远这才赶紧低头再不多看,专心吃饭起来。 夏暖最后吃完。 云涯问:“还想吃吗?” 夏暖摇摇头。 云涯道:“去睡会儿罢,下午我叫你,我带你去玩。” 夏暖睁大眼:“真的?” “真的。” 夏暖讨好笑 “要去乘船!” 云涯:“那便去。” 夏暖颊面梨涡深旋,道:“你真好。” 云涯动作一滞,心带点酸涩,又带点欢喜,摇头笑:“这么些年了,夸人的话还是只这一句。” 夏暖只笑,快乐染入眼眸,杏眼弯弯,惹的人想去摸摸。 呵,真是容易满足。 夏暖一走,就剩了云涯和花远二人。 花远低头收拾碗筷,云涯敛去笑意,蓦然道:“你们出去见着唐瑛了?” 花远心一提,也不敢说谎:“是。” 云涯:“她说了什么?” 花远不敢抬头,低声:“就、就昨日唐烟哭的事……” 云涯垂目思量一刻,道:“你下午去帮我给踏云楼送个信,东西我已经放你桌上。” 花远:“好。” 云涯转身出去,花远的才放松下来。 云涯道:“下午和我们一起罢。” 花远:…… 师父,我真的知道错了啊!!! 午后。 霜河唤夏暖起床的时候,夏暖怔怔。 突兀问:“我在哪儿?” 霜河神色一僵,只看着夏暖。 霜河心知夏暖又迷糊了。转身倒了杯热水给她,夏暖捧着,惶惶不安。 她伸手到枕头下摸了半晌,失神道:“我的东西呢?” 霜河无从给她寻,只能让夏暖手握着那杯子,不停道:“郡主,先别想,一会就好。” 夏暖茫然看着霜河。喝完杯中水。 难耐蜷起身子埋着头。 她是谁,她又想不起来了。 夏暖慌张惶恐。 她是知道她能想起的,但是脑中什么都空白的一刻,还是忍不住惧怕。 不知来处,亦无去处。 第84节 她想抓着什么,奈何两手空空,越发逼得她难受。 一人低声:“怎么了?” 霜河看云涯一眼,没奈何摇摇头,回:“时不时会这样的,什么都记不得,要好一会才能好。” 一只手轻抚夏暖脊背,她抬头看去,那颗痣撞入眼底。 鼻息间若有似无的草药味,夏暖红了眼眶,脱口道:“你回来了,你……” 说完这句又记不起前情后景,只咬着唇看着云涯。 云涯将夏暖拢进怀中,下巴抵上她头顶,垂目哑然:“嗯,回来了。” 夏暖因着这句话放松了身子,埋首到他怀中,嗅着那让她安然的气息。 云涯慢慢抚着她的背。 夏暖捏皱云涯衣襟,他不甚在意。 又缓了好久,夏暖道:“好了,我慢慢想起来了。” “嗯。”云涯应。 夏暖闷闷道:“可是还要好一会。” 云涯抚着她背脊。 夏暖抬眼看他:“要出去玩!” 云涯挑唇,潋滟的眼睛看着她,问:“那我是谁?!” 夏暖咬唇,云涯也不急,静静等着,夏暖磕磕盼盼道:“云、云……” 第二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 夏暖干脆将头往他怀里一埋,不管不顾:“阿云!” 云涯被这一扑软了心肠。 “好,出去玩。” 言罢,对霜河道:“给她寻件衣服。” 云涯起身,被夏暖靠过的胸前衣衫已经被她揉皱,他不甚在意,外出回避。 换了身藕荷色春衫,今日日头大,特特挑了件薄衫纱面。换好后,霜河唤云涯进来,夏暖过了初初那阵,有些力竭,困顿又想休息片刻,然则心又跳脱着要外出去玩,有些徒劳揉着眼睛。 夏暖在前走,云涯落在后面,见着她几次走偏了路。 云涯拉住夏暖问:“困?” 夏暖咬唇,就是不说话。 云涯摇头叹口气,一把将夏暖打横抱起来,夏暖一声不吭任由他抱着。 “到了地方我叫你。” 夏暖揉眼,慢吞吞道:“重。” 云涯被她正经的语气弄笑,抱着她稳稳往前去,揶揄:“你这若是重,大夏怕是再也找不出个瘦子。” 夏暖没听清云涯的话,迷蒙看着云涯侧脸,只觉得心里欢喜得很。 她抓着他衣襟,凑在他颊面轻轻呷一口,云涯不及防脚步错乱。 待到想要说话,怀中人已经将脸埋入他心口,呼吸渐渐均匀。 云涯呼吸也散乱,咬牙闭目缓得片刻,深吸口气吐出,终是认命抱着人往外去。 南夜阑说。 她不是全然记不得,是有南国蛊相扰,会记岔事情。 而这三千繁华的毒和救命的蛊过了一遍她身子,怕是长不大了,一辈子也就这样…… 云涯步子又顿了顿,看了怀中人一眼。 只有十五岁的模样。 他用下巴蹭了蹭她发,闭目掩盖心绪。 花远看见自家师父和夏暖的时候,面上僵硬,做不出个合适的神情来。 云涯淡然扫他眼:“如何?” 花远只得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一路上花远跟着云涯,就见着自家师父抱着郡主一路。 师父,累不累? 师父,手酸吗? 师父,要徒儿帮您抱一程么? 这些话,不敢问,原因无他,从心——怂。 走到西湖边上,偶遇杭州御史公子方文,素日是有些往来的。 方文同云涯打个招呼,往他怀中扫一眼夏暖,笑言:“这是令妹?” 云涯也看怀中一眼,人未醒。 云涯面不改色:“娇妻。” 花远:…… 方文:…… 方文:“哈哈哈,那云大人玩好。” 云涯:“方公子亦是。” 方文:“哈哈哈。”尚带着几分勉强。 到了湖边,云涯拍了拍夏暖脸,柔声道:“醒了,到了。” 这样唤了两声,夏暖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用手揉着眼睛,云涯放下她,她身子尚有几分绵软,云涯便圈着她让她靠着。 夏暖喜欢极了那种味儿,浅淡到若有似无。 她又多靠了一会。 云涯不言,由着她。 花远低头,只当自己做石头人。 夏暖看西湖一眼,笑起来:“有船呢,这水真静。” 京城护城河的水,暗流涌动,河心水急。 云涯:“要坐船去对面么?” 夏暖:“好啊好啊。” 叫了艘船,给足银两,只载着三人,渔家在船尾兢兢业业划船,三人坐在船头一路看着西湖水静。 夏暖道:“好看。” 云涯笑:“喜欢就好。” 夏暖侧头看云涯,只见眉锋笔直,鼻梁高挺,一双眼睛如春水潋滟,浅浅笑起来,红唇白肤,衬着眼底那颗朱砂痣,心跳不由快起来。 云涯被她看久了,歪了歪头。 夏暖低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真好看。” 云涯一愣,只笑。 夏暖咬唇,又觉羞赧。 云涯伸手来摸她头,道:“你也好看。” 被那潋滟的眼睛一盯着,夏暖面皮有些发红。 他又淡然去觑远处,心里却想着,那红,真好看。 花远被这气氛逼得来往后退几步,心里哀嚎哭叫,面上越发沉默寡言。 云涯半点不看他,花远心知师父不愿理会自己这点子不乐意,也不多言。 行至湖中,夏暖见得几座画舫飘在湖上,期间听得声乐丝竹之音。 夏暖看一眼画舫,再觑云涯几眼。 如此几番,云涯道:“要去?” 夏暖忙不殊点头。 云涯敛眉思量片刻,爽快道:“那你得跟着我。” 夏暖:“好好好。” 眼神闪亮得不像话。 云涯凭着记忆择了一处画舫上去,夏暖在身边蹦跶蹦跶小步子,他看一眼,伸手牵住夏暖,夏暖一愣,有些怯手想缩回去,云涯捉着不放,她挣不开也就作罢,又好奇观望画舫,云涯唇角微微上扬。 这几处画舫能在白日做生意,皆是艺妓清倌之流,说是男女生意都做,料得老鸨见多识广,云涯圈着个小丫头看着她时,她说话还是慢了半拍。 “云大人,今日莅临小船,可是要听点儿什么?”老鸨讨好笑着,这杭州的住着几位权贵几家富商可是在她心中清清楚楚如数家珍。 夏暖见得船头有几个歌姬或站或靠在船沿上,小扇掩面,身姿玲珑,不知觉之间张望许久。 云涯问:“你想听什么,要什么人?” 夏暖茫然,云涯瞬也不瞬看着她。 如果这人能舞…… 夏暖赶忙打住念头,道:“素来听闻江南名曲采莲,找个能跳舞的,要个弹琴的……唔,会琵琶的也来一个罢。” 夏暖想罢又道:“要清水出芙蓉的舞女。” 云涯:…… 花远:…… 第85节 老鸨:…… 老鸨怔怔,夏暖看着她,老鸨回神,忙不殊点头道:“知晓知晓,小姐……好眼光,老身一定找……” 云涯插了句:“那个落梅不是有几分名气吗,叫她罢。”言罢摸了张银票给老鸨。 老鸨喜笑颜开,连连点头,让丫头带他们去专属廊间。 三人落座,房内配轻纱幔帐,窗外便是西湖水,应和得间。 此间果酒也多,云涯点了壶梅子酒,又有垂髫小丫头,端了新鲜的水果,泡上好茶,只是给夏暖的那杯被云涯阻了。 “她喝白水就好。” 夏暖摸摸鼻子,她确实喝不来茶水,且喝水多年,一时半会也喝不下茶。 歌舞尚可,不同皇族宴请时的精致铺张,倒多了几分江南婉转悠长的意味,夏暖嚷着要喝梅子酒,云涯本就是要给她尝尝,只是念着她没怎么沾过酒,只分了小半杯不到给她,夏暖喝完就有些浅浅困顿。 歌舞看罢,下画舫时脚步就开始飘忽起来。 云涯稳稳牵着夏暖,她也习惯半靠着他省力。 回到小船上,夏暖忽道:“我小时候,小爹去给我买糖葫芦,我爹也牵着我,手上也有茧子。” 言罢紧紧握着云涯手,说不出来是想抓紧什么。 云涯拢了她在身前,往外看,下巴搁在夏暖头顶。 一派岁月安好。 云涯带着她吃吃喝喝几天,日子一溜烟就过了。 夏暖找了几次她的雨花石,皆未果。 她睡得越发不踏实,头疼似乎重了几分。 第四日,云涯将刚剪下的桃枝送到她房间内,夏暖又在翻找什么。 云涯不动声色将瓶子换过,低眉问:“还在找那石头?” 夏暖尴尬笑笑,点头。 “有什么好找的,再买块罢。” 夏暖摇头:“再买就不是这块了……” 云涯转头看窗外,唇抿成一线,声音还是那么不经意:“送这块石头的人对你很重要么?” 夏暖一噎,垂目半晌不知如何作答。 云涯身前的手捏紧起来。 口音却带笑:“下午带你去珍宝斋一趟,挑块喜欢的玩几天,那块我再帮你找找。” 夏暖嘟嘴,应了一声。 应罢,又道:“他该怪罪我了!” 云涯回头,唇角带笑潋滟:“不会的。” 背后的手握得死紧。 下午果然云涯带她去了珍宝斋,夏暖看了半天,倒是挑了支步摇。 云涯没说什么,还又给她挑了支步摇。 回了屋就将那藏着的雨花石捏成了粉末,扫了出门。 做完这一切,长舒口气。 一时之间痛快非常。 夜半。 夏暖惊醒。 颓然敛眉,一抽一抽的疼。 夏暖四处摸找,恍惚间想到了那块石头找不着了。 她忍了又忍,四处翻找,想找个熟悉的东西拿着,散乱了珠钏盒,最终扶着桌子丝丝换气。 没有,都没有。 片刻,夏暖深吸了口气。 睁眼,也不是,还有。 ☆、桃夭·六回 夏暖推门的那一刻,云涯惊醒,支着单腿坐起,手一抹枕边暗器便到了掌心。 夏暖捂着额头跌跌撞撞走进来,云涯手中暗器掉落。 夏暖抬头,四目相对,退了一步。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只剩窗外投进来的那道月光安然。 云涯长发散着,夏暖眼神转到他眼角下那滴泪痣,移不开。这潋滟姿容,平白看得人心有些动荡,夏暖转身下意识想走。 云涯:“你怎么了?” 夏暖脚步一顿,如实:“头,疼。” 云涯:“那你……”心中猜测不敢直言,隐有动容。 夏暖头疼的难受,手指捏紧,磕磕绊绊如实道:“石头,找不到了,我……” 云涯心一下跌落谷底。 阴霾道:“那个石头对你那么重要……还是宁植、对你很重要?” 云涯垂目。 夏暖眉尖耸动,转身看他。 “你说什么?” 云涯抬头,直直看她,不闪避。夜里好似目光沉着,光黯淡,看不真切他神色。 夏暖往前两步。 “你怎么知道雨花石是子玉哥,送的?” “还会有别人送吗?” 夏暖蹙眉,单手扶额,一派茫然。 云涯轻笑,有些刻薄:“他不是还未娶吗?” “子玉哥,该成婚了吗?” 云涯:“他和我一般大。” “那你……” 夏暖凝视云涯,云涯也坦然看她,就算是肆意而坐,那种风华无双的姿态,让夏暖一言难尽。夏暖深吸口气,带点药草的味道更清晰了,她想了许久那安神的草药味,如今就在眼前,却半步走不动。 “你要和我说什么?”夏暖沙哑着嗓子问。 云涯不答,反问:“你来干嘛?” 夏暖不语。 云涯逼她:“你来这儿干嘛?” 夏暖动了。 她爬上床,抱住云涯腰身,将头埋进他怀中,深深吐息,刺伤般头疼消弭些些。 这个人,这个人…… 云涯有些僵硬,夏暖用脸颊磨蹭他胸口,衣襟散乱,露出小片皮肤。 夏暖鼻尖触到一道旧伤,恍若雷劈般怔愣。 夏暖低声道:“是你!” “你!”云涯耳际通红,正要后退,夏暖伸手拨开了他衣服。 左肩往下,悍然旧伤累累,一道长疤痕深重。 夏暖恍惚道:“我以前喜爱你?!” 云涯被这话刺痛,狠狠看着她:“那你现在呢?” 夏暖看着他,敛眉失措,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我……” 好不易吐出一个字,云涯伸手掐住夏暖下巴,气红眼问:“你是不是想嫁给宁植?” 夏暖摇头:“南姑姑说了,我生不了孩子。” 云涯咬牙:“谁问你这个,你还喜欢他?” 夏暖失神:“我……” 喜欢吗? 但是…… 这片刻失神看在云涯眼中,刺疼极。 他勾唇笑,朱颜丰唇,半是妖冶半是丧心病狂。 夏暖有些心疼。 他凑得极近,在她耳边轻声说:“半夜爬上个男人的床,你会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 那手伸进夏暖的衣领重重抚着她肩臂,手心有茧,微微刺疼。 第86节 夏暖启唇,几番开阖,只睁圆眼看着他。 #炒鸡大河蟹# 花远早早就醒了,练过功,要去找云涯。 转到院落中就见着自家师父独坐在树下石凳,却不见剪花枝。 花远走过去,发现云涯连发都没有束,只坐着,衣裳穿的倒是规整。 云涯听到他脚步声,抬目扫他一眼,待到两人相距四步左右,道:“停下。” 花远:“师父,你坐在此处……” 云涯咬唇,歪头,神色晦涩莫辨。 只道:“我去南夜阑那处一趟,等……等郡主醒了,她要什么你都给她。 “别让她出门。”又加了句。 花远疑惑。 云涯起身振衣,走过他身边。 花远顿时双眼微睁。 踏云楼人皆会用毒,自小对气味就比寻常人敏感。 云涯身上带了淡淡的脂粉味,但对花远而言,却极易分辨。 云涯洗浴惯用除秽的药草,如今…… 再一想到那句等郡主醒了…… 花远脑中只浮现三个字,禽兽啊~ 云涯随意束好发,往床头看一眼,夏暖还睡着,露出的肩背处皆是青青紫紫的痕迹。 云涯扶额。 蠢啊!为什么会这样! 差点就忍不住又给自己一个巴掌。 夏暖醒来已经快午时,整个人尚是懵懂。 抬头一看,昨夜的点滴翻涌,瞬间红了面皮。 床头放了几套她的衣服,还有套云涯的,夏暖扯了他的那件随意裹在身上,松垮垮的。 起身环视四周,她尚是第一次走进这间屋子。 陈设简单,或者可以说上一声简陋。 没有桌椅,只在一侧有些箱子,镜子也没有一面,好在有个衣柜。 夏暖没想到,云涯一声不吭住了下来。 床脚有个紫檀木匣子,木身光亮。 夏暖打开,搭扣处锈迹斑驳,可见他很少开启。 她默然。 半晌叹气又将匣子关上。 夏暖已然猜到这屋子是用来干什么的。 身子酸乏,夏暖选了件曲裾,慢慢穿好,掀开门出去的那刻,阳光有些刺目。 花远等久了,忙不殊上前。 面对面的那刻,花远内心仰天长叹,这哪里是禽兽啊! 禽兽不如啊! 夏暖见他目光粘滞在她脖颈,不好意思拿手遮了遮。 花远圆滑领会意图,只问:“郡主您中午要吃些什么啊?青娘让我来问问。” 夏暖稍解尴尬。 舔唇道:“都可以。”声音沙哑干涩。 花远:禽兽不如啊啊啊! 夏暖问:“阿云,去哪里了呢?” 花远一噎,垂目道:“师父说去找南姑姑了。” 夏暖点头,缓步走近了主屋。 用过午饭,花远想着云涯说不让夏暖出门,便拉着夏暖在桃花树下煮茶。 整好夏暖也存了一肚子疑惑。 夏暖浅浅尝一口茶水,道:“他、你师父手上,是不是有两枚玉?” 花远点头:“是挺久了,一枚青玉,一枚羊脂玉,都是平安扣的样子。” 夏暖:“我见他不像是喜爱带配饰的样子。” 花远:“师父身上只有这个手带。” “他手上,为什么会有,有一道伤?” “哈?” 夏暖:“手带上,有条刀口,不浅。” 花远摸了摸鼻子,如实道:“第二年间的事情了,那伤痕吓着你了吧?” 夏暖不好说是她摸到的,支吾:“很可怖吗?” 花远想了想,龇牙:“毕竟是带了毒的伤口,溃烂过,治好了女子是有些……受不了。” 说完这些,又觉得不好,没多言。 “是如何弄伤的呢?” 花远:“捉贼的时候,帮唐太守捉一个大盗,那个时候伤的,不过……” “?” 花远又摸了摸鼻子:“我明明记得当时那人是要砍手腕的,师父不知怎的翻了一下,就没躲过去,如果,用玉石相击,怕是不会受伤吧?!” 夏暖懂了。 又聊了会儿,夏暖问了些杭州的近况。 花远在夏暖走得时候鬼使神差说了句:“其实,师父最近都很开心。” “我知道。” 花远看着夏暖走远的步子。 知道?!! 郡主你真的没有骗我吗?!! 已经要入夜。 云涯还是没回来。 夏暖拔出他屋里的佩剑,这剑身漂亮,剑刃却卷了边。 翻翻找找。 又找出来些小时候她玩过的东西。 打开箱子的时候,一件春衣和一件披风安安静静放在角落。 夏暖抖开,都是她的手法,还是新的。 一次应当都没有穿过。 她忽然想哭。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汇报一下后期安排吧。 明天大结局,同时明天在作者有话要说里面放新文第一章预览~微博也会同时放新文第一章预览~ 新文封面做好了,懒癌晚期大头还是准备明天做文案~ 完结后,先放婚后两章番外,然后放爹爹们的番外~暂时这样定吧~尽量日更~ ☆、桃夭·终回·大结局 云涯特意等夜深回屋。 走到院子外面,夏暖的房间已经熄灯。 云涯舒口气。 推开他房间的门,似乎还有一早上那种味道。 云涯走进去,夏暖在床上抬起头,床边刚刚好散落着夜明珠,将她整个人衬得柔和。 云涯:!!! 夏暖道:“我在等你。” 云涯:…… 夏暖着了一身粉色绉纱,面料有些透,脖颈间青紫异常清晰,云涯看着她,神色复杂。 夏暖用手拨了拨身边的夜明珠,道:“一共有九颗,当时小爹给我找的,图的是个吉祥的寓意,后来被我弄掉了一颗,遍寻不着,也就算了。” “哦。” 云涯绷着一丝莫名的紧张。 夏暖抬头看他一眼,道:“我和子玉哥,不是你昨天说的那样。” 第87节 云涯:“……” 夏暖想了想,道:“离京前他说过想娶我,我没应。” 云涯:!!! 夏暖停顿片刻:“我醒来的时候,整日头疼,后来慢慢能认人了,南姑姑说找些熟悉的人来,爹就找了子玉哥来,因为我还模糊能记得他一些。子玉哥偶尔来坐一会,我慢慢会多记起来一些。我记得,我以前,是喜欢子玉哥的……但是我再见到子玉哥的时候,就没了那种心思……” 云涯喉头抖动:“哪种心思?” 夏暖抬头看他,目光清亮,她笑起来,梨涡深旋。 “你知道的。”她道。 云涯又不说话了。 “我头疼的时候,想抓着什么,有次将手心捏破皮了,子玉哥才送了那石头给我,说是看着像大漠风情,几次之后我就习惯了,总想抓着那石头,要不然……心里很慌张。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想接近你,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有一些更深的牵绊,但是你并非我亲故,如果真要论起来。” 夏暖用舌头舔舔上唇,艰涩道:“应当只有我心上人这一个位置了。” “可是我真的记不得。” “我也怕,伤了你心,我看得出来,你很、很在乎我。” 云涯走近了几步,情绪翻涌。 夏暖抬头,不躲不闪直言道:“我很喜欢,很喜欢你身上的气味,我不知道你加了什么沐浴洗身,但是我很喜欢那种味道。我昨夜是,是想拿一件你的衣裳过去放床头,闻着那草药的味道,我很喜欢,很舒缓,也没有那么头疼。” 云涯深吸气:“哦。” 夏暖想了半天,期期艾艾,一闭眼道。 “我觉得我喜欢你,很喜欢,我……对不起,我真的记不起来过去。” 云涯走到了她身前。 她抬头,他也看着她。 他眼眶红了。 夏暖一下子心痛非常。 夏暖喃喃:“对不起,我……” 云涯:“嘘。”将食指放在夏暖双唇间,止住了接下她要脱口的话。 云涯右手拇指轻抚夏暖眉鬓,轻轻划过她侧脸,帮她将一缕散发拢到耳背后面,指尖隐隐颤动。 云涯喉头滚动,沙哑道:“昨晚鲁莽了,我……” 艰涩接下去:“我太想你了。” 夏暖抬手将云涯手按在自己脸上,用侧脸蹭着他带着茧子的手心,有些痒。 “没事。” 说完又道:“我喜欢你的,阿云。” 云涯俯身抱住她,脊背微微的抖。 夏暖一下一下抚着,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隐隐想哭,偏生忍下来。 “是我不好,让你等久了。” 云涯说不出话,半晌只哑声:“没有。” 也不知没有什么。 相拥好一阵,夏暖困意上涌。 云涯松开她时,用指腹拂拭眼下,夏暖恍惚之间辨不清他到底落泪无。 云涯拍了拍她脸,笑着道:“回屋去睡吧,该歇息了。” 夏暖点头。 云涯拿了身寝衣去洗漱,待一身清爽回院子,还看了眼主屋,又想到昨夜孟浪,只觉气血下涌,再不敢进去查看,匆匆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床上八颗夜明珠被堆在枕头旁。 夏暖半卧着,似是睡了! 云涯:!!! 口干舌燥更甚! 认命去抱夏暖,夏暖揉了揉眼,醒了。 他说:“我抱你回屋,你该睡了。” 夏暖迟钝点头。 云涯将人带回主屋,一放下,夏暖瑟缩,有些冷。 云涯将被子给她拉好,夏暖手抓着他衣角,云涯要走的时候她也不放。 “睡吧,我先走了。” 夏暖迷糊睁眼:“这里不是你屋子么?” 云涯:“……” 叹口气:“我先住隔壁的。” 夏暖:“可是我冷。” 云涯:!!! 夏暖:“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呀!” 云涯:…… 他可耻的硬了。 云涯认命:“别撩我,忍不住的。你好好歇着罢。” 夏暖咬唇:“那就别忍了。” 云涯:……!! 夏暖抬头觑他一眼,低声:“但是,要轻些。” 云涯耳根一路烧红。 忍住,忍住!他内里天人交战,不断劝诫自己。 夏暖看他不说话,轻轻仰脸在他面颊唇轻触。 忍…… 忍个鬼啊! 云涯一推夏暖,追上去唇舌相探加重这个吻。 低声,脸也不要了:“好,轻些。” 一吻毕,破罐子破摔道:“你真甜。” 夏暖低喘,他又忍不住去吻她。 脸是什么?他没有这种东西! 翌日。 夏暖睡得沉,不醒。 云涯亲自将小粥端进屋子里,一口一口给她喂下去,才准夏暖继续睡。 花远躲得远远的,半点当不知晓。 只是唐瑛又骂云涯禽兽时,花远诡异的没有再说一句话。 唐瑛瞥花远一眼:“你怎么不帮你师父说话了?” 花远默然。 心想:还是你看得准啊,瑛子! 春日尽。 大夏皇榜昭告天下。 安阳王府夏暖郡主,三年前未殁,得高人相救,九死一生而今救回,当普天同庆,全国减税收一成。 至此,唐太守联想着云涯的婚约,才后知后觉咂摸出云涯那里的人是安阳王郡主。 又偶有听闻唐瑛对夏暖出言不敬,吓得赶忙打听周全,带着一应礼物,拉着自家女儿前去拜会请罪。 唐瑛委屈得快哭了。 夏暖倒是觉得这姑娘真性情可爱,云涯和唐太守一通官腔打太极,吓得唐瑛再不敢多说话,只咬唇低头,走前狠狠踩了花远一脚,花远痛的差点叫出声。 夏日初始。 云涯带着夏暖一路游玩慢慢回京,夏暖一路各地风情看一遍,什么好玩的都想着揣回家给萧羽和夏玮。后来东西实在太多,云涯才道,夏玮和萧羽走遍天下,不如就带些吃食回家就好,旁的,他们都见过。 夏暖这才收敛一些。 走到半路,一日夏暖醒来问:“我是不是有个侍女叫洵青?” 云涯点头,夏暖问洵青去了哪里。 云涯道:“回了踏云楼问水北罢,他和洵青有书信往来。” 夏暖应下。 临近京城,夏暖捧出几套夏衣来。 “都是霜河裁的版,我做了点儿针线,不过眼睛不好,做不了多少,都很简单。” 说完这些,咬唇道:“你以后便不穿白衣服。” 云涯接过衣衫,喉头抖动,手指收紧。 千言万语只化作一笑:“好,不穿。” 第88节 回了京城。 婚期定在秋末。 夏玮想着女儿秋天就要出嫁,心中郁郁,留着夏暖,整日在王府陪着他们,云涯时不时来拜访,夏玮皆是让人胡诌他们出门去了。 久而久之,云涯摸到了门道,就学会了翻墙进门找人。 婚前宁植来了一次。 此时的宁植已经是陛下的左右手,隐隐有成为朝中中流砥柱之潜势,恭贺夏暖,带了座汉白玉雕的莲花景摆件,话没说上几句,被随后赶来的云涯噎得不行,宁植随意说什么云涯也不反驳,就是时不时给夏暖递东西说些亲昵的话。 宁植心里叹口气,话没说完就准备走了。 夏暖也算是看出来了,送走宁植,还有些尴尬。 出了门还不住有些亏欠,说婚后去亲自拜访,言语中对云涯幼稚行为多有维护,宁植失笑摇头,也没应好,走了。 转身一进门,就见得云涯似是不经意把玩那莲花雕件儿。 夏暖只说:“我也不需要这个,小爹喜欢,给小爹拿去吧。” 云涯下了内力的指头一缩,那就要被掰折了的莲花瓣儿尚好端端的,云涯喜笑颜开捧着莲花座去给萧羽,亲自摆在了萧羽书房角落不见光的地方才罢休。 大婚的那一日,十里红妆铺陈。 京中人都言萧羽嫁女儿,端是奢靡浪费,一路上的撒的花瓣都是姚黄魏紫细粉。 云涯去迎夏暖的轿子,那人缓缓而来。 一身嫁妆赫然是三年前的那件,只是右肩的图案都补齐了,又用金银线加了不少吉祥纹饰,云涯眼眶发热。 拜过天地,席间都是几十年的陈酿,夏玮萧羽既高兴又有些失落。 夏玮寻着云涯喝了许多杯,大有要把他灌醉的架势,喝到最后,水东来救场,用掺了白水的酒端给云涯,终是把夏玮喝趴下,云涯亦是面色惨白,出去吐了一遭。 夏立来了一会,大家都放不开。 天子事物繁重,不多留就走了,席面才渐渐活络。 酒喝得厉害,闹洞房的人却不多。 等云涯一身酒气进了新房,夏暖正候着无聊。 习俗一一过去。 等冰人和伺候的丫头都下去了,云涯的酒劲头也上来。 他扶额有些难受,也怕熏着夏暖,只说:“你先休息,我去外间睡。” 说完又觉得怠慢,加了句:“半夜可能会吐。” 他并不想折腾夏暖。 夏暖好笑,看着云涯眉目都泛着红又觉着些些心疼。 她回身绞了个帕子,覆在云涯脸上,一点一点帮他散酒气,云涯闭目睁眼间皆见着夏暖走来走去,待夏暖用帕子帮他擦脸的时候,温热水气,他心内忍不住喟叹。 这几乎就是他一直求而不得的温情了。 夏暖要给他换衣服的时候,云涯几近受宠若惊,喃喃:“叫下人进来罢。” 夏暖摇头,有些笨拙,还是将寝衣给他换上了,将他鞋也脱了,端了盆水给他泡脚,云涯身上难受,一言不发看着她做完,目光越发粘滞。 等她也洗漱罢,红扑扑的脸蛋近在眼前。 云涯喉头滚动。 夏暖看他:“你怎么不说话了,难受?” 云涯摇了摇头,伸出手,是个要抱着她的姿态。 夏暖乖顺偎进他怀中,一片滚烫。 云涯将下巴蹭在夏暖的额头处。 没忍住又亲了亲她头顶。 “娘子。” 他跳动的心,不能更满。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是新文,[末世]荆棘刺鸟,第一章~喜欢的请收藏本文~打滚卖萌求预收~~~ 明天开始放番外~ 1 喧闹嘈杂的酒吧。 白厘裹了一身黑,慢慢拿起推过来的一封信。 打开来,只有几个字,白厘眯眼。 信息量不大。 但这字…… 滴滴滴。 领口的通讯器闪烁。白厘打开耳机。 李奕的声音焦灼:“4分区,沿海处,侦查到翼展25米的翼手龙,具体方位已下发你的个人光脑,路易斯已经出发半小时,你也去。” 白厘咧嘴:“路易斯都去了,我去凑什么热闹。” 李奕:“3区和4区之间还有一条,路易斯已经去了。” 白厘蹙眉,点头:“好。” 白厘抬头看眼前妖冶的女人,通讯器还开着……她沉默挥手,示意还会来找女人,那人点头,消失在转角处。 李奕忽道:“你在酒吧?” 白厘:“还不准人放松放松?” 抬手翻手,手腕上个人光脑光屏展开,白厘随手几个指令点下,迅速走出酒吧,走到门口望了眼屋顶,右脚往后轻点,骤然发力一跃跳至房顶,在房顶落脚不过一瞬,再往高处空中一跃,个人专车恰此刻出现空中,白厘正好跃进驾驶座,左手往感应区一放。 “终点确定,全速前行。”电子音响起。 李奕道:“前几天我跟你说了,你的搭档已经找好,今天到了,他也在往3区4区中去……” 白厘没料到李奕还没挂,道:“你倒是好耐心。” 李奕一哽,无奈继续:“名字叫戚寒,今年25岁,测试各方面都和你很合适,抗电能力测试值算是历年来最高值了……” 白厘深吸口气:“你没跟他说风险?” “说了。” 白厘:“他愿意?” “愿意。” 白厘拂一把被风吹乱的发,片刻后,道:“资料下发我光脑吧。” “行。” 全地下磁体铺设军用车道,离地50米军方专线,白厘往下望去,有灯的都是低矮的新建筑,所有的高楼大夏都剩断壁残垣,钢筋零散支出半截来。白厘扯出手腕上的橡皮筋,将中长的发绑成一个马尾在脑后,一甩头,发梢在日暮的晕光中发亮。 “三分钟内到达目的地。”电子音提示。 白厘站起来,风刮得她微微眯眼。 一个转弯,夕阳橘色的光晕骤然落入眼底。 海沿线边防高压电网拉锯天边,蓝白的电流沿着线网滋滋生响,翼手龙长达二十五的翼展打开,落下一片阴翳。 “搜寻到搭档戚寒距离您300米3点钟方位,向您走来,建议原地等待……” 光脑电子音喋喋不休。 白厘并两指一划左腕。 “光脑智能强制关闭30分钟。进入人工操作阶段。” 白厘往上看一眼,火红的光和龙不断闪烁腾跃,在空中交相辉映。 “上升去电网。” 军车急速上升。 白厘伸手按左肩:“换空战服。” 话落,左肩里紧贴皮肤上勋章的层层展开,贴合皮肤蔓延,肉眼可见急速生成战衣,刺鸟火红的服饰在生物科技加成下泛出特殊颜色,最后一层磁场活性物质鳞次栉比覆盖过全身,白厘原本的服饰片片剥落,露出红白相间战衣全貌。 白厘半蹲下,军车一近电网下方,她猛然跃起,从电网间穿过,稳稳落在铁丝上,高压电流从她脚下窜过,她如履平地。 “战衣反磁场力调整成功,1s内重力方向位移变化正负200米内可控。” 白厘抬头。 空中路易斯的金发合着红衣闪着动人光泽。 “路易斯,引过来!” 白厘叫道。 路易斯周身已近红炽,奈何翼手龙皮厚,伤口切割不开,根本无法对翼手龙造成伤害。李梦凡手中利刃像是挠痒一般砸在翼手龙周身。两人已经解决掉一头龙,都有些显出疲态。 路易斯:“队长来了,往回撤。” 李梦凡点头。 路易斯:“捆脖子。” 李梦凡会意将手臂上机动绳索射向路易斯,路易斯斜跳往上,制高点猛然抓住迎面而来的绳索,绕着翼手龙的脖子往下一荡,在空中绕出近360度的弧形,回到李梦凡身侧站稳,利落将勾爪往龙颈鳞片间一插,手中爆出炙热高温,用力一推将勾爪刺进翼手龙皮下。 “吼!”翼手龙仰天呼啸。 李梦凡立即收绳索,翼手龙脖子被套死。 路易斯抓牢李梦凡,抬手往电网上射出自己手臂上的绳索,绳索碰到电网,周遭的电流纷纷退去。 收绳! 哄! 路易斯带着挣扎的翼手龙撞上电网。撞上那刻两人心有灵犀立刻卸掉机动绳索,从翼手龙身上纵身而起。 第89节 “队长!”路易斯大叫! 电网上电流一霎分崩离析,网状溃散,汇聚成几大股往白厘奔腾而去。白厘眼角闪过白色电流,汹涌而来的电下一瞬冲天而起将她裹在其中,白厘抬手,电网上一层一层的电迅速在翼手龙身上蔓延攀爬,一道又一道幽蓝光窜在翼手龙坚硬的鳞片之上。 翼手龙嚎啕挣扎,口中发出斯斯的鸣叫,震耳发聩。 龙爪不断收紧意欲破坏电网。 电网毕竟脆弱,白厘一咬牙,电流将翼手龙往外一推。 翼手龙伏在电网之上,借力猛然展翅,不顾脖颈伤口挣扎开来,又回到了空中。 “嗷~” 飞到高空中待电击麻痹一过,翼手龙一个甩尾,猛然俯冲。 火红的光裹挟流彩毅然往上,路易斯迎面对翼手龙一甩手就是大小不等火球,专往翼手龙被机动勾爪撕裂的脖颈上扔,逼得它来势暂缓,路易斯从龙爪上一跃至龙首处,伸手爆出一张火盾巨大悬于身前,翼手龙被高温一烤,往后稍退。 路易斯悬身空中,裹着一层火立于盾后。 蓝白和火红分立,照亮了晚霞的4区天空。 边境的居民仰头望去。 联盟的两大刺鸟军人,背影铸成人民心中的钢铁防线。 翼手龙鼻息炽热,铺展双翅,明黄色的龙眸快速微动,往空中高飞稍许,猛然振翅,双翼包裹周身,呈纺锥体高速旋转,瞬间穿透火遁,路易斯快速拔高,堪堪躲过坚硬龙鳞冲撞,翼手龙势不可挡冲着电网而去。 白厘抬头,电流顺着电网将她带起腾飞,她于空中站在和翼手龙同一条水平线上,伸手开弓,比电网流窜粗数十倍的电箭出现手中,风鼓噪她额发,白厘脊背挺直,瞄准,开弓! 翼手龙飞速旋转冲着白厘而去,电光火石间,电箭已至,擦着眼梢灼过,焦糊味弥漫天地。翼手龙金色瞳孔剧烈收缩,疼痛让它来势受阻。 它仰天怒嚎。 声波激得白厘和路易斯同时胸口一沉。 25米翼展遮天蔽日,利爪带风,不顾一切再次扑向白厘。 白厘在原地岿然不动。 20米,15米,10米…… 一道火红从下方异军突起,直击翼手龙腹部,龙肉焦炭味扩散。 就是现在。 翼手龙刚至眼前,白厘双手并拢。 电网上所有电流快速汇聚成一股直冲白厘而去,将她包裹缠绕,白厘手往前一推,所有电流奔腾冲着翼手龙眼睛而去,刹那冲破菲薄鳞皮,翼手龙右眼须臾在高压下变色。 白厘跟着翼手龙来势不断同步高速后退,疾风流转过背脊。 控制着电流在翼手龙周身游走,脑,喉咙,胸腔……心脏! 白厘五指猛然并拢。 “嗷!” 翼手龙发出最后的嘶吼,心脏在体内被电击血管层层根根爆裂,白厘额头青筋凸起,一滴汗缓缓流下,翼手龙心脏轰然在体内炸开。 翼手龙来势已颓,又往前冲300米,僵硬缓慢从空中跌落。 白厘停身收手,喘了口气。 电网上电流一霎松散,只余部分缠绕着空中的白厘。 白厘抿唇控制着电流,缓缓往回飞。 落在电网上时,脚下有些虚软,周身爆裂出细碎的电流消不下去。 路易斯紧跟她身后。 路易斯悬停白厘身后空中。 白厘会意,高压电网上电流分开,露出一个安全的缺口,路易斯站在上面。 不出5分钟,李梦凡开着军车来了。 路易斯周身闪烁红色的火光。 “队长,跟我们走?”路易斯问。 白厘刚想点头,手腕光脑霎时打开:“光脑智能强制开机,您的搭档正在赶来,直线距离您300米。” 路易斯一听,露出口白牙,挥了挥手,跳上自己的军车副驾:“走。” 白厘正是难受,也不多说话。 路易斯和李梦凡走后,她周身强行收束控制的电流松散开,不规则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接通李奕。”白厘说。 “将军正在会议中,不接任何通讯。”光脑电子音响起。 “转留言。” “我是李奕,请在滴的一声后留言。滴。” “申请刺鸟光脑去除人工智能,理由,影响作战发挥。” 留言完毕。 光脑:“主人,我并没有违背任何刺鸟的规定,在作战中也没有强制开机……” 白厘:“再说一句把你抠出来。” 光脑:…… “搭档已到达您军车旁。” 白厘深吸口气:“下去。” “反磁场力缓慢调整,下降时速40公里/小时,请确认。” “确认。” “是否投影搭档资料?” “不用。” 白厘落地点离军车还有200米距离,一个人抱臂靠着她军车,穿着同她一套的空战服,低着头。 栗色的发梢在暮色下偏光柔和。 白厘脚步一顿,下意识看了眼手,体表流窜着电流。 “戚寒?” 白厘叫道。 他下意识抬头。 五官深邃,肤白,灰绿眼眸。 暮光直透他眸底,绿色泛出丛林莽莽苍翠,他凝视白厘。 白厘被这目光纠缠着,刚要开口说话。 戚寒咧嘴,对她笑起来。 白厘:…… 左腕光脑打开,自动投射微光:“虹膜扫描开始。” 那瞳孔的绿又变得蛊惑人心几分。 “虹膜扫描完毕,戚寒本人。” 最后放下两个文案: 主文案: 自百年前辐射波开始扩大,人类被变异生物逼得只剩最后一块大陆躲藏。 注射ah-2溶剂,异能的成功开发,这首英雄凯歌壮烈无匹。 白厘在这条路上走了十几年,一路从默默无闻走到肩章扛星。 英雄末路,白厘不怕死的悲壮,只怕活得懵懂。 副文案: 白厘打开光脑,披上马甲,在军区板块提问:某军二代找上门控诉楼主五年前对他进行了不可描述(马赛克),强占了他第一(马赛克),要楼主负责。ps,楼主tm才是女的啊!怎么办,在线等,急! 半小时后,置顶顶回复500赞:想不到你是这种队长!(神秘的微笑脸~) 白厘手一抖,看抬头,标题最底下位置显示:三处,2栋,白厘住所。 白厘:…… 非升级流,这是一个英雄陨落重回神坛的故事。 这是一首战歌。 ☆、番外·正春风(1) 晨光熹微,帐帘半掩着,一声一声低吟靡靡。 #连河蟹都算不上的小虾米# 情|事了。夏暖神情恍惚,累极。 云涯用手帮她拂了拂颊面的散发,轻轻落一吻在额际。 “过来。” 夏暖依言,任由云涯抱着。 云涯像哄小孩般轻拍着夏暖脊背,将薄被勾上来,将她裹好。 夏暖腿间腻滑,她羞着咬唇道了句:“出门前要沐浴。” 云涯:“好,我抱你去。” 第90节 夏暖终是放下心将头靠着云涯肩胛处。 今日是成亲第三日了,理应要归宁。 这几日,云涯讨要得厉害,夏暖倦得很,他现下回想来,便有些惭愧。 云涯道:“这两天,讨厌么?” 夏暖往他怀里缩了缩,低低答:“不,喜欢、和你亲近。”说完不肯抬起脸来。 云涯忍不住,又吻了吻她额发。 云涯抱着夏暖,让她又睡了会,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先起身去洗了个澡,回屋将夏暖裹好打横抱着,放到温水里的时候,夏暖才慢慢清醒。 这院落是云涯早就置办好的,只是空了三年,他们回京后又重新置办的家什。 有些偏,但好在离安阳王府近,周围雅静。 夏暖的丫鬟只跟来了霜河一房人,云涯这边让在蓉地的白姑一行过来了,余的,念着夏暖的头疼,没添多的人手。 云涯本不是个喜欢被人伺候的,这几日伺候侍弄夏暖却得心应手。 下人见这样,素日里也不多在主子面前走动,只按着各自的分工做好事便可。 洗浴完,夏暖渐渐清醒。 云涯帮她把身子擦了,用袍子裹好,照样抱着回屋。 夏暖穿好里衣,云涯道:“我去唤霜河来。” 夏暖点头。 霜河伺候夏暖换好衣裳,择了件大红边的对襟襦裙,配了几件头饰,也就好了。 夏暖左右看看,问云涯:“会不会素了?” 云涯笑:“舒服就好,非要压得自己喘不过气?” 夏暖觉得云涯说的在理。 夏暖弄好,抬眼见着云涯还穿着春日自己做的衣服,道:“对了,等等。” 霜河从带来的嫁妆里又翻出十来件夏衣来,全是夏暖近日给云涯做的,霜河帮着裁剪,夏暖刺绣。 夏暖翻出一件白衣,上面用大片红线绣着吉祥纹,道:“我就说有用。” 云涯深深看夏暖一眼,摸了摸她侧脸,拿着进去换上。 换好,云涯抬手,连袖口都是紧密的吉祥纹,他默然看着,笑起来,柔和五官棱角。 这样的日子便是,他想要的了。 回得安阳王府,礼数一一拜过,夏玮看云涯一眼,哼一声,不甘不愿还是喝了那杯茶。 萧羽拉着夏暖说话,问东问西一番,看着夏暖笑的开怀,再周全的话也没多问。 只道:“有什么不好的,回来找我和你爹,别藏着掖着。” 夏暖摇头,道:“都挺好的,阿云还说要带我去南疆玩呢!” 夏玮心下不舍,口上只说:“过了夏暑再走,不然热着。” 夏暖道:“嗯嗯,阿云也是这般说。” 夏玮:…… 恰云涯端着才洗净的葡萄进来,放夏暖面前,问:“我说了什么?” 夏玮干巴巴打断:“没什么!” 午间的饭菜,夏玮叫人怎么违背着云涯口味怎么摆。 萧羽见着夏玮都要亲自摆菜品了,打断:“好了,让不让人好好吃饭。” 夏玮讪讪不应。 萧羽只管吩咐下人重新摆过。 饭用过,宫里懿旨就下来了,太后召见。 夏暖云涯大婚的时候,太后也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这一行,避无可避,好在夏暖记不住那些不快的过往。 夏玮送走夏暖的时候,不容置喙道:“过几日回来住几天。” 夏暖还没搭话,云涯应着:“我和岳父想到一块去了。” 谁他娘准你叫岳父了?!! 这话在夏玮心中忍了又忍,不甘不愿只化作一声:“唔。” 马车来了,云涯让慢着点走,宣旨的太监有些急,道:“云大人,太后在宫中等着呢?!” 云涯先让夏暖上马车,不搭话。 等帘子拉好后,笑着回了句:“万一郡主有孕了,公公担待?” 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听见。 太监瞅一眼还没走远的安阳王,只管讪笑,旁的,不敢再催。 云涯施施然上车。 霜河给座位上加了个靠枕,云涯瞧着夏暖困顿的模样,伸了伸手:“过来,我给你枕着睡会儿。” 夏暖点头,枕着云涯大腿,小睡起来。 云涯低声:“拿件披风给她把身子搭上。” 霜河依言。 到的皇宫外,马车停行,云涯拍了拍夏暖的侧脸,夏暖迷迷糊糊似醒非醒看他一眼,又闭上了眼。霜河正准备唤一声,熟料云涯将披风扯开,一把抱起夏暖往外便走去。 下了车,跟随的太监见此:…… 云涯道:“公公先行吧,我将郡主带去太后殿外。” 太监皮笑肉不笑道一句:“那郡马脚程快些,杂家就先行一步了。” 云涯冷冷看那太监一眼,太监被看得遍体生寒,想到云涯往日凶狠作风,一甩拂尘,转身忙不殊走了。 云涯稳稳抱着夏暖,霜河跟着,不紧不慢走着,夏暖途中渐渐醒了,在云涯怀里揉了揉眼,看他半晌,云涯亦是看她。 “记得吗?”云涯温柔问。 夏暖点头:“记得。” 云涯笑,抬眼看前方,道:“那你醒醒觉,我抱你去太后殿前。” 夏暖用脸蹭云涯的衣服,却不抓着,怕揉皱了不好看。 太后殿前回廊,云涯放下夏暖,她也基本清醒了,夏暖回看宫殿一眼,道:“好熟悉。” 云涯不以为意:“许是你小时候常来。” “唔。” 通报过,进殿行的礼,夏暖抬头时,未有半点不适应。 太后是知道夏暖情况的,柔声问:“还记得哀家吗?” 夏暖只笑:“模模糊糊觉得熟悉。” 太后点头。 说得几句话,太后眼神不时绕云涯打转片刻,夏暖亦是有所察觉。 太后也不遮掩:“哀家记得云大人和我侄儿同龄,现今见得你们恩爱,想我侄儿还是独身一人不免有些感慨罢……” 夏暖歪头,脱口而出:“谢娴表姐不是……”话到一半就记不得了,只有个模糊概念。 云涯见她蹙眉,拉了拉她手低声:“想不起就别想。” 夏暖回神,不好意思笑了笑:“太后见谅,我实在……” 太后摇头:“没什么,谢家嫡女已经和户部尚书王家公子商量婚事了……听闻前几日才下了聘礼。” 夏暖想不起,也不多说这话头。 太后提完此句,也不想继续,周转开提了提其余的话。 话至一半,有太监在太后耳边说的一句话。 太后脸拉了拉,不冷不热道:“让她莫要瞎操心了,这好不易又才怀上,都多少年的事儿了,歇了这些心思罢。” 夏暖听不到,云涯听得真切,那太监说皇后想召见郡主。 太后说完这句话,又拉着夏暖问长问短一阵,便乏了,赏了好些东西,让他们退了。 出了太后殿,夏暖歪头问:“子玉哥连个订婚的人也没有?” 云涯笑看夏暖一眼,不答话。 又走了几步,云涯忽道:“我记得宫门出去,有个老头做糖葫芦做的好吃,要不我带你去仙鹤楼用个晚饭,吃完想去踏云楼一趟吗?” “好啊好啊。”夏暖眼神晶亮,一提着出去,就莫名亢奋。 云涯揉一把她头,牵过夏暖手,开始给夏暖背上了仙鹤楼的特色菜品。 夏暖时而皱眉时而点头,早忘了刚要问什么。 仙鹤楼用过晚饭,夏暖吃的撑得很,云涯带着她往踏云楼走得一段,她就迷迷糊糊揉眼睛,走到一半,云涯干脆蹲下身,夏暖有些不愿,云涯唬脸,夏暖磨磨蹭蹭爬上他背,云涯走几步,夏暖就安然睡了过去。 云涯失笑。 走到半程,夏暖睡熟,手抓不稳,云涯让霜河帮忙,将夏暖换了个姿势抱在怀里。 水千站在踏云楼进门处,正在打理自己的马匹,她和水西才从外地回来,花远开始慢慢被云涯带着打理踏云楼,她的担子慢慢轻下来。见到云涯的那一刻,水千有些怔愣,手中的马刷子滑落手。 云涯对她微笑,是久不见过的温雅隽秀之态。 她张口无言。 云涯拍了拍怀中人的脸颊,轻声唤道:“醒了,到地儿了。” 夏暖迷迷糊糊睁眼,云涯伸手去捏她鼻子,捏的红红,夏暖嘟嘴去拂他手,云涯又笑起来,平白多了几分潋滟姿容。 第91节 水千本想说的话,忘了。 夏暖能认踏云楼的人,只是过往都记不住,然则也没什么过往相处好记下的。 夏暖道:“水千,我带了礼物来~” 是一早准备好的。 霜河走上前,双手奉上,水千抬手看,是个腰配,取的是个祥瑞兆头,玉色自是不用说,怕是珍宝斋也得寻好久的老水头。 水千笑:“我带你们进去吧,堂主也好久没回来了,花远住你院子,每天都念着你。” 云涯:“他是该约束一番了。” 夏暖点头,又有些一蹦三跳的兴奋:“水南姐姐呢,好久不见了~~” 云涯一把拽住她手:“别乱跑,这里面走丢了不好找。” “噢~” 水千看他们交握的手一眼,对夏暖笑了起来。 见得水南,水南拉着夏暖絮絮叨叨半天,水东干脆不管他们,兀自去酒窖里抱了坛子十年的陈酿,邀云涯共饮。 两人坐在云涯院子那颗树下,周围石灯尽数被点燃。 水东笑的有些傻,云涯看着他,带着打量。 云涯:“有喜事?” 水东点头道:“水南怀上了,等过了三月稳了,就告诉全楼的人。” 云涯一怔,片刻后笑起来,端着酒杯道:“那我先干为敬~” 水南这事,要从头说话就长了,两人这么些年无子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水南一直觉得对不住水东,暗地里也在调理,可受过伤,毕竟艰难些,如今怀上了,亦是可以道一声子女缘分到了。 水东问:“你们什么时候……” 云涯看水东一眼,笑着摇头:“不要。” 水东愣:“不要?莫非是郡主……?” 云涯又和水东过一杯酒,慢慢道:“能,南夜阑私底下跟我说过,如果想要,她也能办到,不过……这毒这么些年,小暖身子骨长不开,容易难产……我不想要。” 水东哽了半晌,低声问:“那,郡主知道吗?” “她子嗣艰难她自己知道,南姑姑能想调理她身子,她不知道。” 说完这些,云涯饮下杯酒。 “这事情我和安阳王还有萧羽也说过,我们都觉得,不告诉她是最好的。” 水东一时之间有些沉默,云涯倒是笑得温和继续道:“况且我还想带着她天南地北的走出去玩,之后又要教导徒弟,没有是最好的。” “说了这么多,还是你们的喜事最重要,来来来,喝!” 夏暖和水南聊得晚,回家洗漱完夜都深了。 夏暖在床榻内侧揉眼睛,迷迷糊糊看云涯。 云涯:“还不睡?” 夏暖嘟嘴,咬唇。 云涯刮刮她鼻子,把夏暖拢怀里,下巴抵在她额头上:“有什么就说。” 半晌,夏暖闷闷:“水南姐姐有身孕了~” 云涯:“你不高兴?” “高兴!” “那为什么这幅神情?” “我……” 云涯摸了摸夏暖脸颊,还是软嘟嘟的小孩一样。 从上往下看,蝴蝶骨拢在衣内,振翅欲飞…… 云涯咬口夏暖耳朵:“这么精神,先做点别的事……” 夏暖一霎眼睛圆睁瞪着他,云涯笑起来,手不老实往衣里滑去。 一晌贪欢。 待夏暖能和云涯说上话了,倒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迷迷糊糊困顿着要睡。 云涯拢了拢夏暖额角的散发。 凝视她睡颜良久,微微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尽量日更,可以点餐,最后一个番外写啥没想好~ ☆、番外·正春风(2) 成亲一个月,云涯带夏暖去周遭玩了个遍,只有云涯不想去的,没有他找不着的好地方。之前应夏暖去香山,半路杀出卓青,出了岔子,便是再也没去成。 此次重游,夏暖终于见着传闻中的行宫。 没赶上春日,也无甚好景色。 云涯带夏暖待了两日,第三日带夏暖去了临近的普渡寺。 再看这座寺庙,不由唏嘘感慨。 云涯和夏暖去向不同,遂分开两头走,云涯不还愿,只想去当初跪了许久的佛像前再上柱香,夏暖则要再给他和爹爹们求平安符。 这一次上香,是前所未有的释然,云涯见香炉袅袅,微勾唇角。 只觉此生所愿,此刻皆是实现。 曾今的灰暗逆旅踽踽独行之感,不复。 云涯真心实意跪下拜了拜举头神明。 那厢,夏暖才求好符纸,便觉得有人看着她。 她回头,见一女子挺着肚子,像是已经有四五个月的身孕,她看着她,夏暖只觉得那脸有些说不上的似曾相识,又记不起来,只得微微笑着点头作罢。那女子脸色变得古怪起来。霜河是识得的,那人正是井然。 过了片刻,井然过来和夏暖打招呼。 夏暖有些不好意思道:“从前好多事,我记不住了,可能也记不住姐姐你了~” 井然刹那所有的尴尬都像是被尘封,好像纠结了半晌的事情,一下子被闷死在了过往中。 井然打量夏暖一番,微笑道:“郡主现在好,就是好的。至于我,不需记得。” 言罢摸了摸小腹,道:“我夫君在外等我,我也祝愿妹妹和云大人早生贵子~” 夏暖笑有些僵。 慢慢往外走着,夏暖咬唇。 又是……孩子…… 云涯甚至不想正面和她谈,她往回看,见着井然的夫君扶着她,两人言笑晏晏,视线落在井然微凸的肚子上,夏暖想,这样,是不是对云涯不公平? 她又看井然夫君的脸,想着,如果有个孩子,云涯是不是也会这般? 夏暖低头,叹口气。 大夏贵人女子生不出孩子的,也不是没,大多是抬了小官员嫡女当贵妾,另外不愿意的主母,也给夫君找了小妾,生了男孩要过来自己养…… 夏暖蹙眉,这是万般不愿意的,可是她…… 她甚至有些想哭了。 这些都落在了霜河眼中,待和云涯一会和,趁着夏暖上马车的空隙,偷偷讲给了云涯听,云涯点头,让她上去。 云涯在马车下站了半晌,叹口气,上了马车。 回了府,天色渐渐暗了,两人洗漱一番,穿着便服在家里。 云涯还有些踏云楼的事情,去了书房,夏暖洗澡的时候,掐了掐日子,正好是小日子走后的七八日,大婚前,宫里教养嬷嬷对她的话又响在了耳际。夏暖趴在木桶边上想了好久,咬咬牙,决意还是试一试。 书房。 云涯还剩一本文卷批阅,皆是花远近来不解的事情,因着他带着夏暖到处走,师徒二人最近皆是如此书信往来,踏云楼有了大事,云涯则会特意抽身去处理,不过现世安好,皇子还小,安阳王也不想着造反,踏云楼,还真没什么关于皇家的事情处理。 云涯正待提笔,门开了,探进来个头,云涯见着夏暖那副小心翼翼的紧张模样,笑起来,只道:“外面风冷,我还有一会儿,你要么回屋等我,要么,就进来。” 夏暖咬唇,慢慢挪进来,穿着一身棉麻外袍。 进来也不坐,站着咬唇看了云涯好久,不多时脸竟是红起来。 云涯被这阵仗弄得一头雾水,不解和夏暖对视,夏暖一低头,往前闷头走,近了,深吸口气,一下子坐进云涯怀里,伸手揽住他脖颈,只将脸埋在他胸口。 这开场,似曾相识…… #稍微大点的虾子# 云雨歇。 云涯拨着她四散的发,温柔拂开,露出夏暖的脸来。 夏暖眼角有些濡湿,双眼晶亮。 云涯抚了抚她脸颊,问:“今天,是不是为着这个?” 夏暖恍惚一阵,突然觉着腿根黏糊,蓦然睁大眼。 她看着云涯,云涯低垂眉眼,目中是洞察一切的安然。 夏暖忽然觉得委屈莫名。 她咬着唇,去推云涯,手上棉软没甚力气,反倒是被云涯捉住,含在嘴里舔舐指尖,那双桃花眼合着满面潮红看她,夏暖侧过了头。 “你早知道。”夏暖沮丧道。 云涯从身后将夏暖抱起来,用手绢一边给她擦腿上的白浊,一边将她稳稳按在怀中。 “最初不知道,不过半途你那么配合,想到了……一试,果不其然。” 第92节 夏暖听完,眼中包起一圈水来,难过又委屈。 云涯擦完,怕怀中人着凉,拉过床头的袍子将夏暖粗粗裹一遍,将人抱在怀中。 云涯点了点夏暖鼻尖,微红好似想哭的样子。 他好笑:“就算全丢你身子里,也是怀不上的,折腾什么?” 夏暖听完,闭眼。再不说一句话。 云涯安然抱着她,他□□,倒是将夏暖包的挺好。 云涯落了个轻吻在夏暖肩头,将下巴搁在她细小的肩上。 手拂过夏暖腰侧,腿部,最后落在了脚踝,他一只手就能握住。 云涯:“不是想跟我说孩子的事吗,怎么哑巴了?” 夏暖背靠在云涯怀里,眼睫轻颤,好不易睁开,还泛着浅淡的水光。 “要不,抬个妾吧?” 夏暖咬唇。 云涯抬起头,侧脸看她,夏暖又将眼闭上,上齿微咬唇。 云涯瞧她模样,好笑抬手捏夏暖脸:“小骗子~” 夏暖睁眼,瞪云涯,带着怒:“我认真的!” “你愿意?”云涯看她双眼。 夏暖又默了,下意识想蜷起来,奈何云涯缠着她抱得紧紧,根本动不了。 过了一刻,夏暖低低道:“我想要个孩子。” 云涯深吸口气:“是你想要个孩子,还是你想我要个孩子?” 夏暖抬眼看他,眼眶有些微红,神情瞅得云涯不住心疼。 他伸手摸夏暖眼下,柔声问:“你知不知道,老人都说,女人生孩子,是一只脚踏在鬼门关的?” 夏暖茫然,只看着他。 云涯复将下颌靠在夏暖的肩胛上,低低道:“小傻子。” 云涯捉着夏暖的一只手,放在手心看,指节瘦小,指甲小小圆圆嵌在指尖,秀丽隽永,精致极了。 反观他的手,手心全是茧子,一层又一层磨砺,是常年练武留下的。 他们本身,不是一路人。 “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提这事吗,因为一说话就长了,显得……有些矫情。” 夏暖五指张开,云涯顺势十指相扣紧紧握住。 云涯低低道:“我从小到大,是师父带大的,也是在踏云楼长大的,很多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有亲人是什么样子。后来认识了阿立,现在该叫陛下了,那时候师父让我去当他陪读,太后对阿立,夏暑问热否,冬来让添衣,我站在旁边看着,只觉得艳羡。 “后来遇上你,你送的那些东西,件件都是替我着想的,我知道你本没有那心意,也知道你只是按着平常心送礼,只是耐不住自己心思偏了,我想着,能娶个这样的媳妇,就给我缝缝补补,能念着我安康,就……很好。” 云涯笑起来,容色温柔缱绻。 “你最初赔我的那件披风,我其实开始很想穿,又怕弄脏了,旧了,反而锁了起来。” 云涯喉头滚了几滚,沙哑道:“我以为你走了的那几年,其实,过的很……你不懂,那种突然有了心心念念的所有,又突然失去的感觉。踏云楼都要靠着我,我不能倒…… “你这身子,这么纤细,南夜阑应该也和你说过,你长不开了,你想生孩子,我……不要说你不能生,就算能生我也不会让你生,这样子,十有八九要难产。 “就这样陪着我过一辈子不好么,我说过了,不想要孩子,只想要你。我的心思,不会变。” 云涯将脸埋入夏暖肩。看不得他神色。 夏暖蓦然觉着,从来没看清过这人心思。 她有些难过,道:“我怕你,晚年膝下空冷。” 云涯抬头,四目相对。 他忍不住去吻她,夏暖温顺仰起头,任由他唇舌肆虐。 “傻。”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不看的絮絮叨叨 今天还有点时间,第一本文完了,还是准备写点什么。 写文其实很久了,本来以为这本文是退圈作了,因此每章都写了四千多字给老读者,写字奇慢无比,所以用了全文存稿,讲真,追过我老文的读者,抱抱你们,谢谢不离不弃跟着我这个手残看更新这么慢吞吞的文…… 存稿的时候,开始想了很多,后面,大概就是写好每一章就好了吧,拿出的作品觉得无愧于心就好,这文我光废弃章节就有22章,每章和这文的平均字数一样。 其实这文最虐的是设定,充满冲突的设定基本是全文铺垫,写到后面,大部分是泪流满面写的,看到有人说看哭了,也觉得不枉自己带着泪写完。 后一本文,和这本完全不同了,也在这儿谢谢看这本文的人,陪我走过这两个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就老套的收尾吧,对于期待我的读者,我会好好努力的呀~给你们写更好看的作品~ 最后还是不要脸打滚求作收和新文收藏~脸是什么,我没有! ☆、番外·破镜(1) 萧羽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要和夏玮的娘子死在一块儿,他瞪着窗外,呼哧呼哧喘着气,真是,不甘心。 谢孟庭倒是镇定,坐在另一隅,萧羽不想看,看到那大肚子就觉得心口难受,跑到外室去了。萧羽踹了一脚凳子,这谁做的主啊,把他两搁一块儿,诚心膈应人呢! 大半天就这么安静着过了,到了下午萧羽都可以忘记这个人存在的时候,谢孟庭柔柔唤了一声:“萧大人。” 萧羽脸皮僵了一会儿,还是逼着自己转过了脸,道:“唔,王妃。” 他以前叫着夏玮哥,可是嫂子实在是叫不出口,谁见过和自己一块抢男人的嫂子?!况且,他和夏玮实在是也断的干干净净了,藕断连丝儿都不连着。 谢孟庭细细看了萧羽会儿,还是软糯的嗓子,道:“萧大人确乎是一表人才。” 萧羽又觉得脸皮要拉下来,他撇撇嘴,心道,当初你求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个说法。 半晌,萧羽干巴巴道:“哦。” 谢孟庭看了看天色:“大概该行动了罢。” 萧羽:“大概吧,这个时候,王爷该是在东宫了,还有张竹。” 谢孟庭难得的没说话,夏玮去了东宫,他们两个性命可就堪忧了,她抚了抚肚子,有一阵失落,可一阵儿也就散了,成亲两年多,失落什么的实在不能形容她的心情。 “王爷,是怎样的人呢?”谢孟庭问,不合时宜。 萧羽没答。 天渐渐暗了,来了个人,端了个小几,上面两杯酒,萧羽一看就明白了,那人将小几放在谢孟庭面前,道:“这杯是为王妃准备的。” 要死还分几种死法呢? 谢孟庭等那人离远了,将两杯酒都拿起来看了看,饮下干脆利落,另一杯放回了小几上面,那人又将酒杯端给萧羽,萧羽喝了,将酒杯砸在地上,仆从弯腰收拾干净,丝毫不恼。 又过了会,谢孟庭低低道:“萧羽,我有些后悔了。” 萧羽挑眉:“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谢孟庭抿唇,浅笑:“可是这样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萧羽不厚道哂笑:“怎么,夏玮不举了?” 谢孟庭不恼,道:“王爷书房挂了一把剑,我知道是你的。” 萧羽:“我可管不着安阳王的癖好。” 谢孟庭低低道:“我比不过你。” 萧羽抓了抓头发,不再回答,也不想看谢孟庭。 等夏玮一行人来了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外面火烧起来,萧羽心大,全身酸软也出不去,还中了毒,就斜斜靠着窗子边上闭眼歇息,而谢孟庭则在内室,门破开的时候,萧羽微微眯着眼,夏玮一身黑衣,手持剑,两人对视着愣了愣。 萧羽道:“王妃在内室。” 夏玮想说什么忍住了,跟随而来的尤复礼则上前给萧羽把脉。 尤复礼神色有些古怪,拿了颗药给他,萧羽吃了,勉强站起身,抖抖索索想往外走,内室传来惊呼声,不是夏玮的声音,而萧羽只想先走出这个屋子。 屋外张竹站着,萧羽咧嘴:“快扶一把。” 张竹扶了他一把,萧羽问:“我的人来了吗?” 张竹点头:“在外面。” 萧羽站着缓了会儿,放开张竹的手道:“那什么,你就不送了,我回去休息了。” 说得来好像只是吃了个便饭一般。 张竹拉住了他的手,道:“阿玮还在里面呢!” 萧羽蛋疼,就是他在里面他才急着走啊,萧羽道:“跟我有关系?” 张竹放开了手:“确实没关系了。” 萧羽撇嘴,一步一踱往外缓缓走,没走几步,一只手拉住了他,萧羽想挣开,奈何现在实在不是时候,身体软的没力气,他嘲讽道:“怎么,怪我没替你媳妇把另一杯毒酒喝了?” 那手颤了颤,夏玮干哑道:“不是,跟我回王府,你不能走。” “凭什么?” 夏玮道:“谢孟庭中的是南疆剧毒,这毒发作时效不定,尤复礼要跟我回府,你也要跟我回去。” 萧羽正想不管他往前走,夏玮伸手就点了他穴位,打横一抱就走。 萧羽愣了愣,骂道:“放老子下来,这什么姿势!” 萧羽被夏玮扔上马,夏玮上马拢他在怀里,萧羽气的发抖,偏生也做不出什么来,干脆闭了嘴就自己气着,随行的有马车,谢孟庭在里面,下马车的时候萧羽被夏玮抱下来,夏玮抱着萧羽下马车时不经意唇擦过他额发,他人又僵了僵,萧羽心里直骂娘。 萧羽被夏玮放在客房里,这里他熟门熟路,夏玮道:“洗个澡先休息罢。” 转身就走了。 萧羽转了转头,动了动身子骨,心知到了安阳王府想跑也不容易,叹了口气,倒是真的去浴池洗澡了,躺在好久没来的浴池里,萧羽笑的挺讽刺,两年多了,回了趟京城处理事情就遭了毒手,他两这段关系在京城也算是人尽皆知了,要不怎么临了这时候绑他。 萧羽在浴池中仰面看着梁,真是憋屈啊! 不多时,有人进来了,萧羽手打开放在浴池两侧,眯眼歪头,夏玮走进来也是一愣,万没想到他竟是来了浴池,依夏玮对萧羽的理解,他那么恼怒定是不会听他的,浴池大,夏玮安然当着萧羽的面脱了一身中衣,下水在另一头泡着。 第93节 今天事情多,夏玮累得很,只想泡着舒缓几分筋骨。 萧羽开口问:“谢孟庭什么时候能好?” 夏玮揉了揉额角,问:“地上的酒是你故意打碎的?” 萧羽点头道:“恩,是我喝的。” 夏玮蓦然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萧羽挑眉:“那就好?好在哪儿?” 夏玮:“那杯毒性很浅,你明日就该好了。” “浅?” “恩,应该本来是准备给谢孟庭的,她喝了你的那一杯。” 萧羽皱眉,正身走近夏玮几步:“你什么意思?” 夏玮的脸在水汽中看不清,他道:“字面意思,那杯对胎儿伤害不大,若是真要要挟我,应该给你喝她那杯。” 萧羽顿了顿:“活不成?” 过了好久,夏玮才缓缓道:“活不成。” 萧羽心一凉,继续问:“孩子呢?” 夏玮深吸了口气:“谢孟庭答应准备催生,孩子,不知道活的下来不。” 萧羽脑袋白了一片。 夏玮道:“我待会儿要去守着,一道吗?” 萧羽慢慢走近夏玮,夏玮正视他,萧羽脸上的惊诧之色还是没收敛,直直看着夏玮,夏玮被那凤眼撩得有些起火,猛然按着萧羽就亲下去,萧羽被他弄得个措手不及,池底滑的很又站不稳,这个绵长的吻让萧羽眼睛都起雾了。 夏玮吻完紧紧抱着他,喉头滚动沙哑叫着:“阿羽……” 萧羽去推夏玮,夏玮还是死死抱着不放,萧羽忍无可忍一巴掌掴下去,夏玮半边脸都红了,萧羽怒道:“放开。” 夏玮慢慢放开他,看着他的眼神讳莫如深:“这么不待见我?” 萧羽颤着吸了口气,道:“你媳妇儿和孩子还在外面生死不明呢,王爷就这么有心情抱着我啃?!!” 夏玮愣了半晌,冷冷笑了笑退了几步:“谁叫我不爱谢孟庭呢?” 萧羽被这话凉了凉,赶紧起身出去,还好雾气大,他旷了两年,被那么一吻早就硬了,看不见也不尴尬。 夏玮出去的时候,萧羽罩了一身浴袍站在外面,夏玮愣了愣,萧羽道:“我跟你去,走吧。” 夏玮走在前面,萧羽走在后面,看着夏玮的背脊,心思百转。 他甚至能记起这个男人的背脊摸着是什么个感觉,他抓了一把头发,谢孟庭那张脸就晃在眼前,倨傲又精致,这样聪明的女人,居然会要死了? 他还记得两年前那个时候,谢孟庭口口声声说夏玮会忘记自己的笃定,这么精致的女人,选什么死,他不信谢孟庭没猜到哪一杯毒性重,可偏偏她却挑了那杯。萧羽又抓了一把头发,谢孟庭孩子都有了,死干嘛,他越来越想不通。 他们在屋外坐着,催产之前,谢孟庭要见萧羽,萧羽咧着嘴就进去了。 里面的谢孟庭嘴角都是血,那眼神,看得萧羽瘆的慌,他道:“你说。” 谢孟庭道:“我喝了你的毒酒。” 萧羽道:“活着不好吗,以前你不是希望我死吗?” 谢孟庭笑了笑:“你知道我这个孩子怎么来的吗?” 萧羽撇嘴:“只要不是野种,怎么来的我真不想知道。” 谢孟庭双眼有些失神,半晌问了句:“我死了你们会记着我么?” 萧羽心里被她问得发毛,道:“你是他王妃,他不记着你记着谁?” 谢孟庭点头:“恩,可是我不是他爱的人。” 萧羽:“重要么,你都得了人了,有什么想不开的?” 谢孟庭:“可是我以为他会忘了你的。” 萧羽:“这真不是我的事儿了。” 谢孟庭:“整整两年了,他就来过我这儿两回,新婚一次,怀孩子那一次,哦,还有一次,就是我要死了的今天……” 萧羽:…… 谢孟庭笑:“其实我想你死,可是你死了,我和他更是不可能了,所以,还不如我死来的痛快。” “……”萧羽抓头发,“你死了他不会再娶啊,你傻呢?” 谢孟庭:“我不会让他再娶了。” “你狠。” 谢孟庭摆了摆手:“我今天问你,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我还真是不知道,可能我真的太小看他了,或许……要是当初陛下不想把我嫁给他就好了,我爹还能阻止我……呵,多说无益……你让王爷进来吧……” “你,当初不就是想嫁给他吗?” 谢孟庭闭眼:“可是太苦了,我熬不住。” 萧羽无言,这句话说他自己,也不为过。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爱泥萌~~~ 谢谢最近给我投雷的小天使们~~~爱你们~~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