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的小娇娘》 第1节 本书由 凝涉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地主家的小娇娘 作者:苏 芷 文案: 穿成地主家的长女,爹爹短命,娘亲柔弱,眼看着偌大的家业都要被人眼红出窟窿了,谢玉娇决定守住家业,管好生意,科技兴农,造福乡亲,顺便招个上门女婿。 只不过,这上门女婿的身份,也太过高了点吧?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前世今生 布衣生活 种田文 主角:谢玉娇 ┃ 配角:众人 ┃ 其它:苏芷、种田 金牌编辑评价: 穿成了地主家的长女,谁知爹爹早逝,娘亲柔弱,偌大的家业遭人觊觎,谢玉娇决定守住家业,管好生意,造福乡亲,将谢家积善之家的门风发扬光大,顺便再招一个上门女婿。 本文文笔流畅、语言朴实,女主不落入穿越俗套,带着现代女性的自强不息,在古代农村活出自己的励志人生;男主虽曾年少轻狂,却对女主忠贞不二,放弃九五至尊的帝王之位,与女主相濡以沫,归隐田园,一同谱写爱情童话。 ================== ☆、第001章 江南四月天,正是清明雨纷纷的时节。方才有些阴郁的天空已经飘起了小雨来,映着青山绿水,颇有些烟雨蒙蒙的感觉。 不远处是一大片青瓦白墙的人家,在雨中瞧着尤为让人觉得冷清,门楣上的白幡还没收起来,被雨水打得*的,将“谢府”两个字盖去了一半。一个穿着素服的女子站在廊下的青石板台阶上,探着身子往外头看了几眼,脚下的绣花鞋沾到了雨水,湿了半边。 兴许是雨中风大,她低头咳了几声,身后的老妈妈只急忙上前,将一件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太太放心吧,这雨下不大,姑娘一会儿就回来了。”说话的正是谢家女主人徐氏身边的管事媳妇赵妈妈。赵妈妈是徐氏的陪房,如今已有四十出头,在谢家也已经过了二十来年,是徐氏身边的老人了。 徐氏只点了点头,心下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谢老爷一个月前病故了,如今在家里停灵已有二十多日,眼看着就是下葬的日子了。她最近身子又不好,勉强才能起身,如今这选坟地的大事,就落在了她和谢老爷唯一的闺女身上了。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这位谢姑娘从小养在蜜罐里,却也因为这次父亲病故,好似换了一个人一样,原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仿佛一朝一夕间就长大了,愣是在众多的叔伯族人跟前,活出了当家人的样子。 谢玉娇坐在轿子里头,伸手挽起了轿帘,看了一眼这烟雨纷飞的江南四月天,那一张娇俏清丽的脸上顿时多了一抹愁容。 提起这事情来,谢玉娇还觉得胸口疼呢!她不过就是晚上睡觉而已,谁能预料这一觉醒来,却到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电脑手机ipad都没有的地方。谢玉娇从小丧父,跟着母亲相依为命,如今好容易出来上班可以孝顺母亲了,谁知道自己就穿越了…… 若不是如今徐氏的容貌姓名和谢玉娇在现代的母亲一模一样,谢玉娇还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这叫哪门子事儿,才穿越来,老爹就死了,老娘就病了,这都不是事儿,最关键的是,爹娘居然还没生出一个儿子来,这谢家偌大的家业,就这样……就这样“暂时”还在压在谢玉娇的肩头。 古代的规矩又现代不太一样,现代女子也是有继承权的,爹死了,女儿继承遗产似乎是合情合理的。可古代女儿一出生就被看成是别人家的人,继承权是不要想了,若是钱落到了别人家的手里,谢玉娇将来的嫁妆有没有还是个问题呢! 父亲刚死,族长自然不会提出分家的事情,谢玉娇也不会那么容易让他们得逞,凭什么老谢家辛辛苦苦几辈子攒下的银子要分成不想干的人,恕谢玉娇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同族中找一个孩子,过继到谢家来,没准这一份家产还能保住。 族长已经同意了这个想法,但是关于这个孩子的人选,实在是一言难尽了。 父亲虽然是老太爷的独子,可老太爷那辈上,倒是有几个叔伯兄弟的,虽然年轻时候各自分家过日子了,这些年也没少来家里打秋风的,但对于谢家正房这一笔巨大的财富,人人都如猛虎恶狼一般觊觎着。 谢玉娇前几天刚穿越过来,人都还没认全的时候,就已经被领着看了十几个孩子,大到二十出头,小到刚刚满月,凡是谢家五服之内的子孙,人人都有这个机会。 徐氏直接称病不肯出来见人,谢玉娇只好耐着性子一一见过了,索性辈分都对,只是名字杂乱一时也记不住,谢玉娇把谢家的族谱给请了出来,对着族谱才算是把这一群人都认清楚了。 那些已经长大成人的就不说了,没几个看着衬眼的,十岁以下的又不知道长大后是个什么光景,眼下谢玉娇都已经十四了,翻了年十五,就算是给谢老爷守孝三年之后嫁出去,那也不过几年功夫。 这要是选个大的,等于是把家当全部奉送了,这要是选个小的,三年之后也教不成个什么样子。谢玉娇支着额头犯难,眼下,也只能拖一天是一天了。 外头的雨月下越大,小丫鬟打着伞跟在轿子边上,小声嘱咐:“哎哎,你们慢着点,小心路滑晃着小姐了。” 几个轿夫都是谢家宅土生土长的奴才,倒是靠得住的很,这下雨天衣服都潮了,也没人有半句怨言,只冒雨抬着谢玉娇回去。 谢玉娇见轿帘子都潮了,心道这雨必定下得不小,只支起了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见淅淅沥沥的雨幕之中,不远处有一处土黄色的庙宇,正是这一带的土地庙。乡下种田人家尤其信奉土地龙王一类的神仙,据说供奉了可保佑年景风调雨顺,庄稼谷富米充。谢家身为这一带最大的地主,自然是这土地庙最阔气的香客。 “喜鹊,你去庙里问一声,看看能不能让我们进去歇歇脚,这雨不小,身上淋湿了也不舒服。” 被叫做喜鹊的丫鬟脆生生的应了一句,打着伞先去了,又转身对轿夫们道:“你们慢着些,走稳了,别着急跟过来。” 土地庙里头,这会子却也正好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其中之一,正是今年新到任的江宁知县康广寿,是上一科的状元,三年散馆之后,便来了江宁这地方做一方父母。 康广寿大约二十七八的年纪,看起来有几分书生气,长的成熟稳重。他身边另一位男子,穿着一身石青色绲边长袍,盘腿而坐,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反倒生得容貌不俗,一双剑眉眉飞入鬓,乌黑的眸子点漆一样的深邃睿智,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让人不可捉摸的冷傲。 庙祝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家,是江宁本地人,从小就在这土地庙出家,对这地方上的大小轶事都熟悉的很。今天正巧康广寿走来走走,遇上下雨,便到了他的庙里躲雨。 “大人来江宁这地界上,怎么能不知道这何家和谢家呢?不说在江宁,就是在整个应天府,这何家和谢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何家是江宁县最有钱的大财主,听说除了乡下的土地,这城里的铺子总有上百间,整个贡院西街都是他们家的祖产,每年光是那些店家收的租金,就能堆几间仓库。” 老庙祝侃侃而谈,显然对这些掌故如数家珍一般:“当然这谢家就更不得了,谢家是这江宁县最大的地主,又兼做丝绸、茶叶生意,这附近几个镇的土地都是她们家的,一直从东山到上元到当涂,就连隔壁秣陵县,还有不少他们家的田地呢。光宅子,这城里城外就有五六处,听说昔年先帝南巡的时候,还住过他们家的宅子,如今谢家的当家主母,和当今皇后还是堂姐妹,实是名副其实的江宁首富,无人能及啊!” 一旁的锦衣男子听了,略略皱了皱眉头,随口问道:“这么有钱,岂不是盘剥了很多百姓,怎么也没听说老百姓说他们不好的,倒是有些手段了?” 庙祝听这年轻人说起这个,只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道:“县太爷你这可就错了,虽说谢家有钱有地,却从来不盘剥百姓的,这一带就属他们家的地租收得最少,要是遇上灾荒年景,还搭棚赊粥,附近几个村镇的百姓没少受过他们家的恩惠的,说起来实在是积善之家。”老庙祝说到这里,倒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那山羊胡子抖了抖,继续道:“只可惜这好人不长命,就上个月,这谢老爷得病去了,留下这偌大的家业,只留下孤儿寡母两个女人看着。” 锦衣男子听到这里,倒是有了些兴致,问道:“这谢家没儿子吗?” “可不是没儿子,就独独一个闺女,当掌上明珠一样的养着,听说这谢家小姐平常洗澡都不用水,竟是用庄子里奶牛挤下来的白花花的牛奶,当洗澡水使呢!谢老爷去世之前,就是谢家宅里,也没几个人见过这谢小姐的模样,听说是比天上的嫦娥还要漂亮,老头子前一阵子去谢家给谢老爷做法事的时候,远远的瞧了一眼,哎哟喂,那姑娘的皮肤白的,就跟外头开着的玉兰花瓣一样。只可惜这么年轻轻就没了爹,真是可怜哪!” 这两位年轻人显然对那谢小姐的长相没什么兴趣,倒是又问起了其他问题来:“那谢家和何家可有什么姻亲关系,说起来这地方上的土豪,多少会有些勾结。” 老庙祝拧着眉心想了片刻,只开口道:“以前谢家的老太太是何家的姑太太,后来听说何家倒是想着跟谢家再攀个亲戚的,想让何家大少爷求娶这谢家小姐,但是谢老爷实在太宝贝这闺女了,愣是没舍得,现如今他又去的早,这谢姑娘的婚事反倒没定下来,也不知道后面会是个什么光景,只是如今谢家没个顶梁柱,这孤儿寡母,又守着这么大一笔钱财,只怕以后日子也不好过咯!” 老庙祝这边的话还没说完,外头小沙弥跑了进来道:“师父,庙门口有个姑娘,说是谢家的丫鬟,她们今儿去了隐龙山给谢老爷选了墓地,这会子外头下雨,想进来躲个雨。” ☆、第002章 老庙祝一听是谢家的人,白眉毛抖了抖,开口道:“那快去请她们进来,这开春雨多,天气又冷,别冻着了。” 小沙弥单手合一念了一句佛偈,又道:“那丫鬟说要一间干净的禅房,来的人是谢家的大小姐。”小沙弥虽然六根亲近,但毕竟修炼的年岁有限,还做不到心无万物的境界,耳根微微发热。 老庙祝这下倒是为难了,他这土地庙小,总共也就这一间待客的禅房还有些像样,这大姑娘要来,眼前的这两位客人,可倒是去哪儿呢?康广寿见庙祝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来,倒也爽快的起身,开口道:“这时候也不早了,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我们就先告辞了。” 康广寿说完,他身边的另外一个男子也站了起来,朝庙祝拱了拱手,事宜要离去。老庙祝虽然认得这新来的县太爷,可这位长相不凡的公子,他并不知道身份。只是老庙祝常年修炼,自也有几分修行,平常替人看相,总有几分准头,心里早认定了这位公子非富即贵,见两人起身要走,倒也没有多留,一路将两人送到了门口。 庙门口不远处,一抬平顶皂幔轿子正从远处缓缓过来。路口站着一个十三四的姑娘,打着油纸伞,扎着双垂髻,一眼就看出是小姐身边的姑娘家。 康广寿又回身和庙祝拱手作了一揖,开口道:“老师父对这边的风土人情这般熟悉,改日必定请了去县衙一叙。” 庙祝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目送两人上了马车,见那马车在雨雾中越走越远,这才松了神色,默默的回想着方才那位锦衣男子的容貌:头上有物,如博山之形,有此灵物,方能嘘气成云,扶摇直上,飞升于九天也,此为特贵之相。 老庙祝此生也算阅人无数,倒是头一次看见有人长这样的面相的。正兀自揣测那位公子的身份,却听耳边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如三月的莺歌,四月的黄鹂一般。 “老师父,打扰了。” 庙祝回过神来,见丫鬟已经扶着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下了轿子,那姑娘朝着自己微微福了福身子算是见礼,皓齿星眸、粉黛青娥,实乃人间绝色。老庙祝只一眼,就认出这就是谢老爷家那个千尊万贵的小姐。 “谢施主里面请。”庙祝回了一个佛理,引了众人进去。 方才待客的禅房里已经空无一人,小沙弥重新沏了好茶上来,谢玉娇谢过之后,开口道:“烦请小师父取些热茶,给我那几个轿夫喝一口,让他们也暖暖身子。” 小沙弥红着脸答应,模样煞是好玩,喜鹊见他出门了,这才笑着道:“姑娘姑娘,不是说和尚都是六根清净的吗?怎么他见着你还脸红呢!岂不是犯了色戒?” 谢玉娇回了喜鹊一记刀眼,吓得喜鹊急忙噤声,捧着茶盏送到谢玉娇跟前,开口道:“这茶是旧年的陈茶了,姑娘凑合着喝一口吧。” 谢玉娇点了点头,捧起喜鹊送上来的茶盏,低头看了一眼茶碗里碧青的茶水,虽然她不知道喜鹊是怎么看出这是陈茶,只是这会子才四月天气,寻常人家若是想喝一口新茶,只怕也没那么容易的。不过谢家有茶园,前一阵子送了好一些明前雨花过来,喝着确实顺口。 谢玉娇喝了两口茶,一时间身上的潮气也去了不少,这房间里燃着普通的宝塔檀香,清清淡淡的,很让人舒心,只是这檀香之中,似乎还混杂了一些别的香气,虽然不浓郁,但是对于前世是调香师谢玉娇来说,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如果猜得不错的话,这屋子片刻之前才待过客,大概就是那马车里离去之人。 谢玉娇想起这些,还觉得略有些不好意思,若不是自己要过来歇歇脚,只怕那人也不会这么着急走了,这下雨天赶车本就不方便,她这样倒是难为了别人。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意思,反正人也已经走了。 老庙祝是方外之人,六根清净,倒也不避嫌,见谢玉娇端坐在房里,只一脸慈祥笑道:“姑娘今儿出门,可是为谢老爷选好了安寝之地了?” 谢家祖坟在隐龙山,那边依山傍水的,实在是福泽子孙的好地方。谢老爷虽然英年早逝,可也备受族人的爱戴,他的墓室所在,也是族里人请了三四个有名望的风水师父,连番演算出来的,定下了地方之后,才请了谢玉娇过去看的。 谢玉娇对这些事情可以说的半点儿也不懂,好在有家里的管家一路上解说,如今也算是明白了一些这其中的门道。 “地方已经选好了,等家父下葬之日,还要请了老师父前去做法事,过几日我再送帖子过来。” 老庙祝连连说了几句不敢当,一双略浑浊的眸子在谢玉娇的脸上又扫了一眼,究竟是不敢细看人家姑娘的长相,只知道这皮肤确实白皙透亮,弹指可破一般。 好在春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雨就小了下来。谢玉娇念着徐氏一个人在家恐又要担心,便也起身告辞了。 喜鹊上前扶着谢玉娇起身,替她整理好皱了的衣裙,却见一枚玉佩,落在方才谢玉娇坐过的蒲团上。喜鹊正要喊了谢玉娇留步,见她已然转身出了禅房,只急忙拿了帕子,将那玉佩包裹起来,藏才身上跟了过去。 徐氏在廊下等了好一会儿,不见谢玉娇回来,当下又长吁短叹了起来。张妈妈便劝慰道:“方才雨下的大,姑娘可能在路上躲雨呢,没准一会儿就回来了,太太里面等着,奴婢吩咐长顺派人去找一圈。” 徐氏只连忙点头,又道:“也不用走远了,就在村口等着就好,别到时候走叉了路,反倒寻不到了。” 长顺是张妈妈的大儿子,如今跟在他老子身边跑腿,算是年轻人里头最能干些的了。果真如张妈妈所言,长顺才到了村口,就瞧见谢玉娇坐着的轿子,已经进了村口,身边打伞的丫鬟就是自己的心上人喜鹊。 喜鹊瞧见长顺迎了出来,脸上便带着几分喜色,走到谢玉娇的轿子旁边,小声道:“姑娘可真是神算,太太果然派了长顺哥迎到村口了。” 谢玉娇心道这一世徐氏的性格,倒是和前世她母亲的性格一模一样,都把自己当心肝宝贝一样的宝贝着,深怕有个半点闪失,溺爱成性呢! 对着和前世母亲一模一样的容貌和性子的徐氏,谢玉娇很快就适应了女儿的角色,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娘。 谢家在谢家宅的宅子是祖宅,算不得最好的,但因为宗祠、族人都在这边,所以谢家也一直住在这边,四进的院子,有后花园,花园里还有小楼阁,正是以前谢玉娇住的绣楼。 谢玉娇下轿子的时候,徐氏已经迎到了垂花门口了。这一路冷风冷雨的,倒是让谢玉娇的脸显得有几分苍白,徐氏见了,只忙开口吩咐:“快去厨房把方才熬好的姜汤拿一碗过来给姑娘喝下去,这会儿才刚开春呢,可冻不得。”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进了正院,丫鬟上前挽了帘子引她们进去,谢玉娇见徐氏的鞋面潮了一半,就知道她肯定实在门外等着,顿时就一阵感动,开口道:“母亲以后可别在外头等我了,在屋里等和在外头等都是一样的,若是冻坏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张妈妈闻言,也跟着道:“姑娘说的是,只是太太放心不下姑娘,老奴我也劝不住啊!” 徐氏自然是不放心谢玉娇的,她从前住在后院的绣楼里面,便是后院的门都没怎么出过,更别说如今为了谢老爷的事情,跑前跑后的张罗,和族里那些觊觎谢家家产的一大帮族人周旋,这其中有多少难处,徐氏如何不知道,只是她最近病了,实在操不起这个心思,但凡白天多想了一些,到晚上就睡不着,即便睡着了,又是噩梦连连的,哪里有片刻的清静。 实在是没办法了,这些事情也只有落到了谢玉娇的身上。 第2节 这时候丫鬟已经端了姜汤过来,熬得浓浓的,里面还放了一些胡椒,喝下去一碗,片刻身子就热了,寒气也就散去了。 谢玉娇喝了大半碗,漱过了口之后才道:“母亲尽管放心,我又不是十来岁的毛孩子,不会让那些人随便哄骗了去,我虽然以前从不入世交际,可父亲一直教我读书认字,那些人情世故,只要书上有的,我多半都看过,倒是也没觉得有多难。”对于自己这种养在笼中的金丝雀一样的大家闺秀忽然开窍了的事情,外人多半都是抱着好奇的心思的,谢玉娇也只能把这些归结为书读多了。 ☆、第003章 徐氏见喝过姜汤的谢玉娇脸上又红润了起来,带着一抹自信的笑,心里也暗暗放心些。虽然以前谢玉娇也这样乖巧听话,却没有如今这份豁达干练的气场,骨子里多的是江南女子的婉约。可如今的谢玉娇,仿佛一朝一夕间就长大了,虽然还是以前瘦小纤细的身条子,但眸中的那一抹睿智,让一度绝望的徐氏,觉得自己终于又有了活下去的依靠了。 “娇娇,今儿的事情还顺利吗?那些叔公们没有为难你吧?”徐氏拧着眉头问谢玉娇,她嫁到谢家十七八年,除了每年祭祖会和那些人见一面,还真的没跟那些人打过什么交道。 谢老爷年轻时候就是这地方上的才子,可因为家业太大,又是家中的独子,他只考了个秀才,就没再往下考了,回了老家继承祖业,安安心心的当他的地主少爷。说来也是凑巧,徐氏本是安国公府庶出三老爷的闺女,那一年三老爷正巧来这江宁县任职,当时徐氏已是嫁龄,若是等三年后回京在议亲的话,年纪就大了。 且她又是安国公庶支的姑娘,回了京城,年纪又大,只恐找不到好的人家。当时的谢老太爷一心想给谢老爷找个门第好的姑娘,所以就上门求娶去了,三老爷先是不肯,可后来耐不住谢老太爷拍胸脯保证,兼又见了谢老爷,见他风度翩翩,仪表堂堂,这才应了下来,将一个国公府的姑娘,嫁给了当地的一个土财主。 徐氏进了谢家的门,果然是备受宠爱,上头公公仁厚,婆婆慈爱的,没受过半点委屈。和谢老爷更是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十几年都没红过脸,若非说有什么不如意之处,那就是成婚十几年,不曾生下一个男孩。 后来徐氏自觉愧对谢老爷,曾给他纳了几房妾氏,但谢老爷对那些妾氏也没什么心思,不过偶尔徐氏身上不爽利的时候才会去妾氏的房里过上一两夜。大概是谢老爷实在去的次数太少了,那些妾氏也没个怀上的,所以谢老爷到死,还是没儿子。 这种事儿若是放在现代,都可以当佳话美谈了,但是在古代,大家只看重儿子,一听说谢老爷没儿子,就怎么也美不起来了。 谢玉娇扶着徐氏坐下,缓缓开口道:“母亲放心,他们现在还不敢为难我,我一日没出阁,就一日是谢家的姑娘,将来不管是谁要当谢家的嗣子,总还要我这个长姐点头的,这时候跟我闹,他们可捞不着半点好处。” 徐氏听了这话,虽都是安慰之语,可到底还是觉得难受,只低下头,拿帕子压了压眼角道:“谁知道你父亲竟然去的那么早,我去年秋天才又给他纳了一房姨娘的,还想着他要是喜欢,今年总能让抱上儿子的,谁知却……” 徐氏的话还没说完,这哭声就又起来了,谢玉娇如今已经是习惯了徐氏这说哭就哭的本事,也不像以前那样惊慌失措,只劝慰道:“俗话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爹爹虽然去的早,可他这一辈子没做一件损阴德的事情,便是去了,也是去天上当神仙的,断然不会下地狱去,母亲也不要太难过,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至于嗣子一事,上次二叔公带过来的那些孩子里头,我瞧着有十几个那么多,总要选一个好的,这也需要时间,不可能说他们想要谁,那就是谁了,母亲也要自己有个主意,不能只听他们说的天花乱坠的。” 徐氏这几日听见嗣子这话题,就觉得脑仁疼,她这辈子没生出儿子来,已经够怄的了,这一下子多出十几男孩子,都要来当她儿子,你说这晕不晕?因此只要有关嗣子的事情,徐氏一概不见客,只在家称病。 “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徐氏叹了一口气,还是觉得心烦的很,强打起了精神,想起一件事儿来,只开口道:“今儿二管家过来回话,说年前你父亲答应给县里赶制的那五千件军需棉袄还没做好,你父亲病着的时候,也没精神管这个事情,如今新来的县太爷问起这个事情来了,说前线的将士等着穿呢,问我到底怎么个回话,当初你父亲也是好心,才应下这个事情的,没想到如今反倒落得个麻烦了。” 谢玉娇听徐氏说完,只微微拧了拧眉头。如今这朝代叫大雍,历史上并不存在,不过北边的边患倒是和以前学过的某些朝代有些相似,这两年大雍一直在和北边的鞑靼交战,打得不可开交,光这两年谢家收容的从北边过来的难民,也就可见一斑了。 谢老爷虽然不当官,却也有一腔爱国热血,平常捐钱捐银子的事情做过不少,如今这五千件棉袄,便是他生前打算捐出去的。 谢玉娇着实敬佩这个她素未蒙面的爹,也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只是如今家里事情太多,这个事情一时只怕也顾不上了。 “母亲不要为这个事情心烦,眼下已经是四月里了,越往后天气越热,即便是北方,那也有春夏秋冬四季之分的,将士们要穿上这些棉衣,少不得也得到十月份,入了深秋,我们赶在仲夏的时候交上去,也来得及,这位新来的县太爷竟拿这个来忽悠二管家,真的当我们什么都不懂吗?” 徐氏见谢玉娇很有主意,心里倒是高兴了些,脸上的泪痕也擦干了,拍着她的手背道:“还是娇娇有主意,什么都明白。”徐氏一边说,一边转身对身旁的张妈妈吩咐道:“一会儿你就把这话告诉你们家那个吧,让他再跟县太爷通融通融,再具体定下一个时间来,我们一起赶一赶。” 张妈妈只连连应了,又羞愧道:“我们家那口子也真是的,家里事情这么多,这些小事还来过问,越活越回去了真是。” 原来那二管家就是张妈妈的男人,张妈妈一小就跟着徐氏,虽说是个丫鬟,却在京城那种浮华之地呆过,见过的世面自是不一般的。可因为跟着徐氏,也只能嫁了当地的男人,所以对二管家有点看不上眼也是常事儿。不过谢家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都自带疼老婆的技能,张妈妈也被二管家哄的服服帖帖的。两个人在一起和和美美这些年,倒是生下了一子一女了。谢玉娇身边的另外一个丫鬟紫燕就是张妈妈的闺女。 母女两人又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就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徐氏为谢老爷守孝,热孝里面不沾荤腥,谢玉娇原本也是要照做的,可徐氏心疼她这几天里外忙碌,吩咐人另做了几样可口的小荤菜送过来,自己却一口不吃。 一道清蒸鳜鱼、蒲菜肉圆堡、还有一碟子清炒芦蒿、凉拌马兰头、烤鸭卷,这些都是江宁的地方菜,谢玉娇前世就是南京人,吃起自己家乡的小菜,越发就觉得亲切了起来。 更兼初春时节,还有很多野菜,不由就食指大动,吃了整整一碗的米饭。徐氏看在眼中喜在心中,伸手帮她装了一碗菊叶汤,推到她跟前道:“春日里肺火旺,喝一口菊叶汤下下火。” 谢玉娇只美美的又喝了一碗汤,这才放下了筷子,陪着徐氏往房里去了。 因为家里做白事,往来的人多,所以徐氏房里好些古董字画都收了起来,此刻看着倒是有些简陋了。针线篓子里还放着绣了一半的腰封,是给谢老爷用的,谢玉娇见了,便开口道:“母亲还留着这些做什么,没得睹物思人,爹爹要是知道了,又要心疼母亲不保重身体了。” 徐氏顺手拿起针线,在发丝上比了两下,低下头缝了几针,脸上神色淡然,就跟谢老爷没去世之前一样,“已经做了一半了,索性做好了,再烧给你爹爹,之前他就夸我这次绣的比以前好看,如今他虽活着没机会戴了,或许去了下面,还可以戴上。” 谢玉娇便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去世的时候,母亲也是这般的想念父亲,所有父亲身前用过的东西,都找了出来,一样样的烧给她。在那个改嫁普遍的年代,母亲一个人把自己拉扯长大,再没有找过伴侣。 谢玉娇想起这些鼻子就酸了,眼睛红红的蓄满了泪水,仿佛回到了自己父亲刚去世时候的那段日子,只哽咽道:“母亲做完这个就不要做了,母亲的心思,爹爹心里肯定清楚的很,只是这样又伤眼睛又伤身子的,便是我看了,也心疼的很呢!” 徐氏见谢玉娇红了眼眶,一时又心疼起她来了,放下了针线道:“好好的,你怎么又哭了,好了好了,我不做了。” 徐氏放下针线,拿帕子给谢玉娇擦眼泪,就听见外头她身边的小丫鬟百灵进来传唤道:“老姨奶奶那边派了丫鬟来问话,问老爷的墓地选好了没有。” 徐氏听了这话,只觉得脑仁跳得厉害,揉着额头回道:“告诉她,这些事情大姑娘都安排好了,不劳她老人家操心了。” ☆、第004章 说起这位老姨奶奶,原是谢老太太从何家带过来的陪房。谢老太太和谢老太爷膝下总共一个谢老爷,谢老太太便把她给了谢老太爷,虽然后来她也没生出儿子来,倒是生了一个闺女出来,如今嫁给了东山镇上的一户小官宦家,日子过的还算不错。 这位老姨奶奶在谢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倒是识相得很,因为徐氏没过门几年,谢老太太就去世了,谢老太爷晚年那些日子,也都是她在一旁服侍照料。且谢老太太年轻时候身体就不好,谢老爷被这老姨奶奶抱过几年,所以谢老爷对她也很孝顺,吃穿用度,只和当年谢老太太一样,又经常周济她的娘家人,她们家原先是何家的佃户,如今却也有了几亩田地,靠着跟谢家打秋风过活了。 谢氏和这位老姨奶奶有了嫌隙,是从这老姨奶奶提起让谢老爷纳妾开始的。原来当年谢老太爷去求娶徐氏的时候,排着胸脯说将来必定不让谢老爷纳妾,这夫妻二人和和美美就很好,谢家也不缺服侍的丫鬟,倒是没必要做一个姨娘,又一个妾氏的。谢老爷对徐氏又是真心喜欢,虽然没有儿子,但是有谢玉娇这样一个女儿,已经是奉为掌上明珠,高兴得不得了了。 可谢氏毕竟是古代受过三纲五常教育的女子,生不出儿子多她的打击也挺大的,谢氏心里早已经动了无数次要给谢老爷纳妾的念头,谢老爷私下里却不肯松口,这日子就拖拖拉拉的,直到谢老太爷都去了。 老姨奶奶这时候就开始变了,隔三差五就说谢老太爷没瞧见谢老爷生出儿子来,死了也不瞑目,又神神叨叨的说两个老人经常托梦给她,让她好好照顾谢老爷,给他物色几个妾氏,好让谢家开枝散叶。 徐氏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老姨奶奶安得什么心,不过就是因为娘家的外甥女到了出嫁的年纪,想着要过来给谢老爷做小,好跟她一样,一辈子荣华富贵。且徐氏又没生出儿子了,万一那姑娘是个有造化的,能生个儿子出来,将来说不准还能跟徐氏比肩呢!这乡下地方,向来是个没什么规矩的,到时候徐氏要是摆个脸色,没准还会有人说她是妒妇呢! 徐氏当时一狠心,就在外面买了个姑娘回来,又把老姨奶奶的外甥女也给接了进来,一并都收了房,只说两个人若是谁先怀上孩子,就先抬了姨娘。那老姨奶奶的外甥女原本是打着进来当贵妾的主意,没想到徐氏会有这么一手,一时间也只觉得委屈的不行,可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 谁知说起来也是奇怪,这两个通房进门两三年,也没有一个人传出好消息来。徐氏一开始是生气,后来渐渐的也就不生气,反倒是着急了,眼看着谢老爷这都快四十了,徐氏便又给他纳了两个妾氏,都是请了这边有名的稳婆看过的,最是好生养的样子。 这最后一个妾氏进门不过半年,谢老爷就一病不起了,没熬过一个月,就去了。 徐氏最近身子不好,且事情又多,一下子却也没想到这几个姨娘的身上去,如今见老姨奶奶来问消息,倒是想了起来,只开口道:“你爹爹去了,我守着是应该的,可如今想想,到底有些亏欠她们那几个,不过就二十来岁的年纪,总不能跟我一样,一辈子守着,等改明儿你爹爹下葬了,我也得问问她们,到底是留在谢家,还是自己再重新找个去出,若是想留下来,我们谢家也不差养活这几个人的银子,若是想走的,我也给足了她们改嫁的嫁妆银子,也算是给你爹爹积德了。” 谢玉娇见徐氏又想起这么多心烦的事情来,便劝她道:“母亲快别想这些了,眼下还没到想这些的时候,总先要把爹爹的身后事办好了,再一样样的来。” 徐氏听谢玉娇劝了半日,心思总算又松了一些下来,张妈妈送了安神的药过来,谢玉娇服侍徐氏喝下来,见天色不早,便回了自己的绣楼去了。 晚上的谢府格外的安静,因是在热孝之中,各处的走廊里头都点着白晃晃的灯笼,阴森森的倒是有几分可怕。两个小丫鬟提着灯笼跟在谢玉娇的身后,踩着小碎步紧跟其后。路过姨娘们住的小跨院时,里头的灯都已经熄灭了。 这古代人崇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到了晚上,更别提什么夜生活,大家都只关门睡觉去了。谢玉娇见跨院的门口连一盏灯也没点着,实在有些不像样子,便吩咐身边的丫鬟道:“你去外头问张妈妈,这今晚管灯火蜡烛的是什么人,为什么姨娘们的院子门口不点灯?” 紫燕是张妈妈的闺女,听谢玉娇这么吩咐,便开口对傍边的喜鹊道:“你先服侍姑娘回去,我出去问问就回来。” 喜鹊见紫燕一溜烟就走原来,这才笑着道:“跑得可真快,姑娘又没说就让你去了。” 谢玉娇也只无奈笑笑:“那你怎么不先去呢?白白让她抢了先了。” 喜鹊抿着唇瓣笑了起来,“算了算了,知道她又想跟她老娘说悄悄话了。” 谢玉娇和喜鹊回了绣楼,一群小丫鬟们都迎了过来,谢玉娇并不习惯这种众星拱月的架势,所以平常都只用喜鹊和紫燕二人。喜鹊让小丫鬟们把澡堂的水烧热,回房里替谢玉娇松了头发梳头,等小丫鬟们说楼下的澡堂里的水已经热了,谢玉娇才披上了外袍,下楼去澡堂子里沐浴去了。 这澡堂是当年谢老爷建绣楼的时候,看见西洋人在泉州城开的澡堂子的设计,仿造建起来的,在地上挖了一个两米见方、两尺来深的坑,周围都用汉白玉磊起来,在角落挖开一个小孔,用打通的竹管连到宅子外头的河水里去。 平常谢玉娇洗澡的时候,就用木塞子把那小孔堵上,放慢了热水,在里面泡一泡,当真是舒服至极,这里头又兼烧了开水,热热的烟雾弥漫在这水池上面,雾气氤氲,倒是像在做spa一样。便是有再心烦的事情,这一天下来泡一泡,再睡上一个好觉,第二天起来就依然精神奕奕的。 谢玉娇躺倒水里头,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便有一旁的小丫鬟过来,用木盆放在谢玉娇的脑袋后面,解开了包裹着秀发的毛巾,过来替谢玉娇洗头。 喜鹊见了,只开口道:“姑娘今儿又要晚上洗头,这天黑了不容易干,一会儿睡了又头疼。” 谢玉娇今天出了一整天的门,且又去土地庙里面躲了半刻雨,身上混杂了一些烟火气,她的鼻子又特别灵敏,晚上必定能闻到这头发上的气味,所以说什么都要洗头,只是这古代没有吹风机,晚上洗头,这头发干起来确实不太方便。 谢玉娇拧眉想了想,开口道:“先洗吧,今儿不用那么早睡,还有好些账本没看完。” 谢老爷去世之后,谢家就像是一艘巨轮没了掌舵人,稍有不慎可能就会有沉船的危险。如今又有那些一门心思想着分一杯羹的叔伯老爷们在这边“热心”嗣子的事情,也难怪徐氏会愁得生病,便是从现代而来的谢玉娇,也有些招架不来。 丫鬟们坐着小板凳,弯腰提替玉娇洗头,古代没有洗发水等东西,有钱人家用的都是香胰子。徐氏出阁之前,她父亲所属的三房没从国公府分家,因此这类贵重的东西从没少用过,后来到了谢家,富贵却比在国公府更甚,谢玉娇如今用的香胰子,就加入了青木香、甘松香、白檀香、麝香、丁香五种香料,同时还配有白殭蚕、白朮等多种可以让皮肤白皙细腻的中草药,还有滋养润泽皮肤的鸡蛋清、猪胰,用后皮肤细滑,香气扑鼻。 谢玉娇洗好头,丫鬟们用干毛巾将她头发擦至五六成干,直到不滴下水珠为止。谢玉娇睁开了眼睛,看着雾气熏蒸下弹指可破的肌肤,才觉得这次穿越还算不是太坑爹,至少这样的身子,这样的容貌,比起前世的自己,好的不是一些两些。 喜鹊见她洗好了头,这才端了一碗白花花的牛奶过来,用一旁的白纱布浸湿了,小心的敷在谢玉娇的脸上。原来那白纱布也不是一整块的,却是在眼眶和嘴巴这边开了口,正好能让谢玉娇睁开眼睛。 谢玉娇等喜鹊给她敷好了面膜,这才睁开了眼睛,看着碗里面还剩下的一点点牛奶,用手蘸了抹在自己的脖颈和手臂处。只一边抹,一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她房里那个丫鬟多嘴,竟然说她用牛奶洗澡,害的如今外头的人都说她这个谢家大小姐骄奢淫逸,居然用牛乳洗澡。 这时候丫鬟们都安安静静的服侍着她洗澡,门外传来了几声脚步,紫燕深怕开门走了风,只在门外开口回话道:“姑娘,张妈妈说,今儿负责上夜的人是赵婆子,老姨奶奶的娘家嫂子的妹妹。” ☆、第005章 谢玉娇总共穿过来也没几天,家里的人事也并没能弄的很清楚,虽然她也知道这古时候大户人家的下人少不得有几个关系户,可一想到自己是主子,她们是奴才,只要她们不过分,就算认不清人,大家还丁是丁卯是卯的当差干活,似乎也没多大关系。 《红楼梦》她也看过,奴大欺主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也不是没有,可那都是贾府快快倒闭的时候。可如今到好,谢老爷不过才去了二十来天,这老刁奴就反了天了? 谢玉娇拧了拧眉头,心里便起了一些火气,她是眼底容不得沙子的个性,如今穿越了过来,又是这种为难的时候,便想着能早些把这危机给度过去,将来再给徐氏选一个看上去有些出息的嗣子,即便以后自己嫁人了,不说能落个好名声,至少也不用担忧徐氏将来老来无依,只是这些事情虽要紧,如今却像是被人牵着脖子往前赶一样,让谢玉娇很是郁闷。 眼下又出这样的事情来,让本来就窝着一团火气的谢玉娇更郁闷了几分。谢玉娇脸色一暗,从水池里站起来,那些水珠顿时从白腻的肌肤上滑落下来,散发着温润如玉的光泽,喜鹊见了,只急忙将挂在一旁衣架上的棉质浴袍包裹到她的肩上,心里却有些责怪外头的紫燕,这时候过来回话,白白遭了姑娘的好心情了。 谢玉娇揭开面膜,就着丫鬟送过来的水盆洗了一把脸,往外头递话:“你去给老姨奶奶传话,就说太太这几日身子不好,家里的事情也没精气神管一管,今儿赵婆子值夜,几个姨太太那边小跨院门口,连一盏灯都没点,这也太不像话了。如今老爷刚去,正是家里艰难的时候,一家人就应该齐心协力的把老爷的后世办好了,没得见主人家事情多,就自己先开始偷懒的,让老姨奶奶看着办,这样的奴才,还要不要在家里留着?” 外头的紫燕听了,隔着门都能听出谢玉娇这上了火的口气,心里也懊悔的很,不应该这时候就来传话,好歹过一会儿,等姑娘沐浴完了再说,也比现在动气了强。姑娘以前是水做的性子,这些俗世也烦不到她的身上,可自从老爷去了,姑娘的性子也一下子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变得风风火火了起来。 紫燕应了一声,只忙不迭就出去传话,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分量不够,恐去了老姨奶奶那边,被别人先压倒了气势,就只又回到了徐氏那边,让丫鬟偷偷的进去,喊了张妈妈出来。 张妈妈这会儿正好服侍完了徐氏就寝,从房里出来,看见自己闺女又急匆匆的回来了,便知道定是谢玉娇那边又有什么吩咐,只上前问起话来。 紫燕只好把方才谢玉娇说的话一五一十都跟张妈妈说了一遍,张妈妈听了,眉梢就透出几分笑意来,和徐氏的温婉软弱相比,谢玉娇真是有几分当家小姐的气魄。 这话说的又精,只怕老姨奶奶听了,也只有上火的份儿。只是这会儿毕竟晚了,要非这个时候说,那边又是不懂规矩的,或是晚上、或是一早就过来闹,到底扰得不清静。张妈妈想了想,开口道:“你回去告诉大姑娘,太太已经睡了,这话你明儿早上再过去说,到时候我这边和太太通个气,别等老姨奶奶上门了,太太这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没个准备。” 紫燕一听这话说的有道理,这才松了一口气,正打算要走,那边张妈妈只开口道:“听说这几日姑娘看账本每日都看到很晚,你去厨房交代一声,别忘了送宵夜过去。” 紫燕便点了点头,又高高兴兴的去了厨房。 谢玉娇洗完了澡,坐在楼上的书房里头看账本,因为没有电灯,所以书桌前头点了一溜烟五六个烛台,映着她的脸颊红彤彤的。谢玉娇披早已经穿好了衣服,披着长袍,手里拿着一支小楷狼毫,对着那些账本一本本的过一遍。 谢家虽然是远近闻名的大地主,但谢玉娇看过了账本才知道,原来这些年谢家最大的进项已经不是田租,而是收了这一带佃户们种出来的茶叶以及养蚕人养好的蚕茧,做成了生丝,织成布匹,卖给泉州那边的商贩。这些商贩做的都是洋人生意,拿了这些东西出去换回打量的宝石金银,谢家光这一项的收入,就比田租多了三成。 田租上的事情,以前都是大管家陶来喜管的,陶家在谢家当了几辈子的下人,都靠得住的很。至于城里头一些商铺以及琐事,是二管家刘福根管着,也就是张妈妈的男人。生意上的事情一向都是谢老爷自己管的,可外面跑动的事情,却都是徐氏的弟弟徐禹行,也就是谢玉娇的舅舅负责的。 原来因为徐家三老爷是庶出,所以分家的时候得到的家资也有限,且他又是一个两袖清风的性子,也不懂抱国公爷的大腿,当年调任的时候,正巧去了鞑子和大雍边境上的一处地方,结果鞑子打过来的时候,徐三爷送了妻儿老小离去,自己就死在了鞑子的刀下了。 也因为这一层关系,这徐禹行并不想去投靠本家安国公府,便带着妻儿老小,一起到了金陵,索性给自己的姐夫打起了工来,两人也算双剑合璧,倒是干出了一番事业来。 谢玉娇放下账本,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见紫燕已经回来,便叫了她来问话,紫燕只把张妈妈的话说了一遍,谢玉娇这会子也没刚才那么生气了,听着倒是觉得很有道理,这事情还是得跟徐氏通一口气才行,不然老姨娘闹起来,徐氏也不好回话。 屋子角落里的沙漏已经到了戌时二刻,谢玉娇正打算起身走一走,那边喜鹊只捧着两样东西,送到了谢玉娇的跟前道:“姑娘你看?” 谢玉娇凑过去看了一眼,见喜鹊那帕子里面放着两块翡翠玉佩,都是一样上窄下宽的形状,其中一枚上面雕刻的是百鸟朝凤的图案,而另外一枚上却是双龙戏珠的图案,只是但看这两块玉佩的背面,却是一模一样的,但很显然,这双龙戏珠的玉佩,并不是谢玉娇的。 “你从哪儿来的这块玉佩?”谢玉娇也不禁疑惑了起来,从这原身子的记忆来看,这凤佩是徐氏给她的,应该是安国公府的东西,徐氏这样珍而重之给的东西,必定是个好东西。只是这龙佩,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这是今儿在土地庙姑娘坐过的那个蒲团上捡的,我当时没看清,以为是姑娘的东西掉了,就急急忙忙包了起来,方才收拾妆奁匣子的时候才翻开了一块,姑娘的这一块凤佩,还好好的在里头躺着呢,这可不是别人的东西?” 喜鹊说着,也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东西看着就贵重的很,那人若是丢了,只怕要到处找,却被自己给顺手拿了回来。 谢玉娇倒是淡定的很,从今儿她闻到的那房里的香气来看,那里头必定是来过身份比较高贵的人,这东西对于穷人家来说,可能是贵重的不得了,但是对于那些富贵人家,不过也就是一样饰物,只是如今既被她捡到了,到底还是要归还的。 “你明天装个匣子,让长寿送去土地庙,亲自交给那个庙祝。”出家人四大皆空,那庙祝看着也不像是贪图这些小钱财的人,谢玉娇倒也放心的很。 第二天一早,谢玉娇虽然很想能睡觉睡到自然醒,但还让丫鬟们在辰时初刻就把自己给喊醒。喜鹊端了水过来让谢玉娇洗漱,谢玉娇见紫燕不在,便知道她必定趁着自己还没睡醒,去办昨天她交代的事情了。 老姨奶奶住在宅子的西北角,靠着谢府的小佛堂,谢老太爷去世之后,在外人看来,她是过上了一心礼佛的日子。而那个她心心念念弄了进来,想让她给谢老爷开枝散叶的外甥女,也跟她住在一起,两人倒是有着几分婆媳的架势。 第3节 老姨奶奶用过了早膳,和往常一样在佛堂里面念了一会儿经,由方姨娘扶着从里面出来,两人闲聊了起来。 “早些年就让你争气些,将肚子弄出个动静来,可你偏不上心,现在你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初你爹娘可是跪着求我把你给弄进来的!” 那方姨娘红着眼眶,很显然是刚刚哭过,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原本指望着进了谢家,能和老姨奶奶一样,连带着整个家里都得一些好处,将来再生个儿子出来,能继承谢家这一大笔的家财,谁知道那谢老爷对自己压根没什么兴趣,偶尔有那么几次肌肤之亲,偏生都在她最怀不上孩子的日子,真是有冤没处诉了。 如今那人一蹬腿就去了,难不成还要让自己替他一辈子守着?方姨娘想起这些,就觉得心里头委屈得很! ☆、第006章 老姨奶奶看了她一眼,也是恨铁不成钢,只沉着脸道:“且再看看吧,只是你如今便是出去了,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要是在外头粗茶淡饭,粗布麻衣你,还不如待在谢家,享这现成的清福罢了,至少她也不会把你赶走!” 老姨奶奶如今年纪大了,哪里能想明白这方姨娘的苦处,这尝过了禁果,又是这样的年纪,怎么可能守得住?方姨娘只郁闷道:“便是苦一些我也认了,总比一辈子搭在这里强些。” 老姨奶奶摇了摇头,瞧着她那一脸怨妇样,也不想同她多说什么了,两个人正要往房里去,那边小丫鬟只进来传话道:“姑娘那边的紫燕姐姐来了,说是有事儿要跟姨奶奶说呢!” 老姨奶奶眼皮抖了抖,一时也没想出是什么事情来,心里却有些摸不着底。谢玉娇以前是再娇滴滴不过的姑娘,谢老爷在世时,就连自己也没多见过这位谢家的掌上明珠,原本还以为她是个不顶用的,可谁知道小姑娘出了绣楼,就干了几件杀伐决断的厉害事情,让谢家族里的一众老人都刮目相看。 不过在老姨奶奶眼中,谢玉娇再厉害些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姑娘大了总要嫁人的,将来等她一出阁,谢家到底谁说了算,还不知道呢。老姨娘这几日也忙的不可开交的,那些个想送了自己儿子来谢家当嗣子的人家,见徐氏那边走不通,自然就来找老姨娘帮忙了。老姨娘心里也有计较,得需找一个父母软弱些的,好拿捏的,将来才有她说话的份儿,这些见了钱拼命想着钻进来的,将来只怕不老实,所以她一概都还没应下。 “去让她进来吧,也不知道姑娘有什么事情找我这个老太婆。”这两日徐氏身子不好,家里的事情懒得管,老姨奶奶便摆出一副主人家的做派,那些下人自是看不惯的,但谢家有不少下人,是托了老姨奶奶的关系进来的,自然是欢天喜地的,因此做起事情来就更不上心了。 紫燕进来,只向老姨奶奶和方姨娘福了福身子,开门见山的把谢玉娇那一段话一字不差的说了一遍。老姨奶奶听了,半晌没反应过来,倒是方姨娘先不解问道:“什么叫做让老姨奶奶看着办?姑娘这是要为了这么一点儿的小事情,就赶人吗?” 紫燕见方姨娘那样子,心里就先厌恶了几分,说起来这方姨娘可是四个姨娘中最惹人厌的一个了,仗着有老姨奶奶撑腰,平常对其他三位姨娘都是斜着眼睛说话的,便是太太也不像她这样爱摆谱的。 如今这要赶的人正是方姨娘的姨妈,她自然就先着急了,只跳出来问道。 紫燕也是有备而来,且这时候老姨奶奶还没发话呢,方姨娘她是不怕的,便撞着胆子道:“奴婢只是一个传话的,其他的事情并不清楚,若是老姨奶奶觉得奴婢传话不清,也可以派人去问我们家姑娘,只是姑娘这几日劳累,只怕这会儿还没起身呢!” 紫燕说完,并不给方姨娘和老姨奶奶发话的机会,福了福身子,转身就走了。 老姨奶奶这会子才算是反应了过来,那赵婆子是她娘家嫂子的妹子,是靠着她的关系才进的谢府,如今谢玉娇直截了当过来找她,她若是不处置了那人,倒是有些说不过去了。可若是她顺了她的意思把赵婆子给撵了出去,岂不是当她自己这个老太婆怕她这个丫头片子? 老姨奶奶想到这里,才觉得胸口闷的慌,只拨着手中的佛珠,一个劲的喘粗气。 “姑妈,你可千万别把我姨妈给撵出去,她们家里困难的很,两个儿子都不出息,全靠着她在谢家这一份月银过日子呢!”方姨娘急忙替赵婆子求情,眉毛都皱成了一坨了。 老姨奶奶听了只越发有了火气,冷哼道:“不想被撵出去,那还这样无法无天的,真当谢家没人了?” 方姨娘被老姨奶奶说的开不了口,只拧着帕子想了片刻,这才开口道:“大姑娘这几天脾气可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大了,往常那些婆子晚上当差,别说不点灯,三五个凑在一起玩个牌也是有的,太太也从来没说过什么,不过私下里请张妈妈提点提点,哪里又向大姑娘这样,一张口就要撵人的,分明就是没把你放在眼里。” 老姨奶奶在这件事情上,就跟那炮仗一样,一点就着。她自认在谢家熬了这么多年,如今谢老太爷和谢老太太都去了,就连谢老爷都敬着她几分,可谢玉娇这样的做派,分明是半点儿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让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以前徐氏和自己虽然也有过不愉快,但两人在场面上也自认是做的好看的,外人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如今这谢玉娇做起事情来,竟然一点面子也都不给她了? 老姨奶奶脸上顿时难看了几分,又想起昨天她打发人去问话,听那丫鬟的口气,徐氏如今有了谢玉娇,对她也不如过去一般,至少还有两分倚重了。 “走,找太太去,如今还是太太管家,自然是太太说了算的。” 老姨奶奶气势汹汹的杀去正院的时候,谢玉娇正在陪着徐氏用早膳,瞧见紫燕在门口闪了一下,便知道事情大约是办妥了。谢玉娇也吃不准老姨奶奶会不会来,她对古代泼妇的战斗力还没有什么预估值,只是凭自己的一些记忆,以及这个身子潜意识中对老姨奶奶的排斥,知道她必定是个难缠的人。 张妈妈一早就把赵婆子的事情给说了,徐氏起先也觉得事情可大可小,但眼下家里事情多,样样都倚靠谢玉娇处理,这时候她这个当家人若不帮衬着她一把,只怕将来还有好些事情要找到她跟前来,自己的闺女,便是做的不对,她也要站在一旁摇旗呐喊的支持的。 谢玉娇吃了一个水晶烧卖、半块鸭油烧饼、一小碗的白米粥,正还像填一点,外头张妈妈凑到徐氏的耳边,说是老姨奶奶来了。 谢玉娇便觉得自己也不用再吃了,看戏是正经。 方姨娘陪着老姨奶奶从门外进来,见大厅里早膳还没撤呢,一时倒是不知道如何开场。徐氏便笑着道:“老姨奶奶怎么今儿过来了,用过早膳了没有,一起吃一些吧。” 方姨娘朝着徐氏福了福身子,替老姨奶奶回道:“老姨奶奶已经吃过了。” 徐氏倒是没动气,只是谢玉娇皱了皱眼皮,她前世宅斗文看过不少,正室和妾氏斗嘴掐架的时候,最常出现的台词就是:我们主人家说话的时候,有你一个奴才说话的份儿吗?这话听着虽然好笑,可这时候谢玉娇倒是很想把这句话送给方姨娘,这样的没规没矩的,她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可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了。 “太太问得是老姨奶奶,你插什么嘴?”谢玉娇冷着脸,眼皮抬都没抬一下的开口,只等说完了,这才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抬起头,对着徐氏身边一圈服侍的丫鬟并张妈妈开口道:“太太还在用膳,有人想见太太,就请她在外面等着,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总要等太太吃完了早膳再说,以后你们若还这般没规没矩的,就都别在太太跟前服侍了。” 那些丫鬟们听了,只一个个都噤了声,吓得不行,齐刷刷跪了一地。以前姑娘可从来没发过这样的火,那一张粉雕玉琢的脸,加上这样严肃的表情,越发让人觉得害怕了几分。就连张妈妈一时间也被谢玉娇的气势给镇住了,只等她相通了,这才急忙蹲身行礼道:“姑娘说的是,是老奴糊涂了,若是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姑娘就把老奴赶出府去。” 徐氏原本就想着一心支持谢玉娇,可也没料到她来了这样一出,正想劝慰几句,那边谢玉娇只悄悄的朝着徐氏,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徐氏顿时就明白了过来,笑着□□脸道:“老姨奶奶有什么事情,让丫鬟过来传一声话就成了,何必亲自过来,一会儿我过去瞧老姨奶奶去。” 老姨奶奶方才听了谢玉娇的话,脸上早已经一阵红一阵白的,这明里暗里说自己不守规矩,瞧着是骂自己人,其实不过就是指桑骂槐,拿她们做筏子罢了。老姨奶奶强忍住自己内心的积郁,想起今儿过来的事情,只开口道:“是我的不是,因为想着事情有些着急,就自己过来了,扰了太太用早膳了。” 她是当奴才出身的,一句两句服软的话还是会说的,徐氏听了这话,反倒真的不好意思起来,便是谢老爷活着,老姨奶奶也没对她这样客气过呢! 徐氏便道:“老姨奶奶有什么话,尽管说,我这早膳也用完了,只是一会儿还想去西跨院陪老爷一会儿。”西跨院是谢老爷停灵的地方,徐氏每日都会在那边呆上好半天,跟着谢老爷聊聊家常,就跟谢老爷还活着一样。 老姨奶奶听了这话,虽然不是撵客,到底也觉得心里不受用。 ☆、第007章 谢玉娇冷眼看着徐氏和老姨奶奶说起了话来,又见丫鬟们还在地上跪着,便开口道:“你们都起来吧,以后知道怎么做就行了,做奴才的就得守着做奴才的本分,别觉着太太人好,就可以蹬鼻子上脸了。” 那边老姨奶奶正要开口说那赵婆子的事情呢,被谢玉娇这一句给噎得,只差点儿没气得厥过去,这句句话都指桑骂槐的,还当她听不出来呢! 可这会子她是来求人的,便是听出来了,也要硬着头皮上了。 徐氏听见谢玉娇这么说,只转头看了她一眼,柔声道:“娇娇以后可别发这么大的火气了,这春天肺火旺,你这样可要伤身的。”又转头吩咐张妈妈:“一会儿让厨房熬一盅雪梨燕窝来,给姑娘去去火。” 老姨奶奶看着这对母女这一番双簧,觉得自己才真的是要气火攻心了,僵着一张脸看徐氏把话说完。徐氏吩咐好了张妈妈,这才回头跟老姨奶奶又说了起来,只拧着眉头道:“刚刚说到哪儿了,我倒是忘了。” 老姨奶奶脸色变了又变,憋着气道:“也没什么事情,就是……”这老姨奶奶的就是还没说完,外头丫鬟进来传话道:“太太,三位姨娘过来给太太请安了。” 谢玉娇低着头暗笑,今儿一早,便是她喊了丫鬟去小跨院传话,说让他们辰时三刻的时候,来正房请安。三位姨娘一时不知道徐氏有什么事情吩咐,便都循规蹈矩的来了。 老姨奶奶听说三位姨娘来了,可她这话却还没说完,便抬起头看了一眼方姨娘,方姨娘尴尬的笑了笑,脸上一片茫然。 虽然府上有每日请安的规矩,但是徐氏为图省事,也从不拘着姨娘们都来请安,因此这请安的队伍里从来没见过方姨娘的身影,所以今儿姨娘们都来请安了,她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老姨奶奶原本气势汹汹的来,憋着一股子的怒火想要发作,这如今两回三回的被打断,她早已经气的说不清话来了。只怕这种架势,即便是她说出了口,徐氏也只会帮着谢玉娇了。老姨奶奶顿时气的胸口疼了起来,强笑着道:“也没什么事情,太太这边既然忙着,那我就先走了。” 徐氏见老姨奶奶要走了,心下倒是松了一口气,她也不想外人传言说谢老爷才去世,她就苛待了老姨奶奶,乡下人容易以讹传讹,传出去总没有什么好话的。 老姨奶奶一走,谢玉娇就让丫鬟把三位姨娘给请了进来,徐氏见了这光景,也知道必定是谢玉娇的主意,只皱眉道:“你喊了她们过来做什么,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情。” 谢玉娇便笑着道:“母亲不是说要问问她们的意思吗?我想着这毕竟是大事情,也要从长计议的好,便请了姨娘们过来,母亲亲自问一问,也好让她们回去跟家里人也商量商量,将来做个选择。” 徐氏听着有理,便开口道:“既然如此,应该喊了方姨娘一起,好歹也一起问一声。” 谢玉娇一双秀眉挑了挑,不屑道:“母亲还问她做什么?她当年不是求着老姨奶奶非要进来的吗?好容易称心如意了,难不成还要出去?母亲可千万别多这个事儿了!” 徐氏见谢玉娇这分明又是小孩子脾气,只觉得哭笑不得,捏着她滑腻似酥的脸颊,用指间戳了戳她的脑门笑道:“没想到你这里还装着这样的坏主意呢!” 谢玉娇抿唇笑了笑,一时间丫鬟们已经收拾好了桌子,谢玉娇便站了起来,捧着丫鬟送上来的茶盏,往里间去了。 外头几个姨娘正等着,见老姨奶奶黑着一张脸从里面出来,越发狐疑起了里面发生的事情,只各自带着几分不安,提着裙子跟着丫鬟进去了。 徐氏见谢玉娇进去,也知道她一个大姑娘,自然不好置喙这些事情,也就随她去了,又见几姨娘都一身素服的进来了,脸上还带着几分悲伤,心情顿时也难过了几分。 说起来徐氏对谢老爷也确实是一心一意的好,便是选的这几个妾氏,除了头一个因为和老姨奶奶置气,一狠心请了自己兄弟,去扬州买了个尚未□□的瘦马回来,其他两个,却都是这附近清白人家的闺女,虽然没有三媒六聘的,但也是请了花轿,规规矩矩抬进来的良妾。 徐氏虽然跟她们谈不上什么姐妹之情,但也都是和气有礼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按着京城大户人家的姨娘来,在这样一个小地方,若是那娘家人不贪心,靠着姨娘一个人,养活一大家子也没什么问题。 且徐氏又是宽厚人,逢年过节都有赏赐,那就更丰厚了,这些姨娘吃住都有分例,也花不去几个银子,多下来的,自然就贴给娘家了。 徐氏看着她们年轻轻花一样的年纪,不过比谢玉娇大那么几岁,要不是家里实在困难,也断然不愿意进谢家来当谢老爷的小妾的,如今谢老爷又去得早,留着她们,到底是耽误了。 徐氏叹了一口气道:“老爷如今刚刚去,论理我也不该这个时候说这些,只是你们都是好人家的孩子,当初进谢家来,虽说都是心甘情愿的,多少也有你们的难处,如今老爷去了,我也不强留你们,你们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若是有别的出路,只管跟我说一声,我必定都圆了你们的心思。” 三人一听,顿时都红了眼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们都是小妾,且又是徐氏做主进来的,之前和谢老爷之间也没有什么私情,虽然服侍了些日子,说有什么深感情也确实没有,只是觉得谢老爷成熟稳重,待人宽厚,心里便想着这辈子也总算有个依靠罢了,至于改嫁,说起来除了那方姨娘,她们几个还确实不曾想过。 一则谢老爷才去世,没得他还尸骨未寒呢,小老婆就想着要改嫁的;二则待在谢家的日子,虽然寂寥了些,可好歹可以帮衬着全家,也算是一桩好事了。因此徐氏一提这个事情,三人虽然心存感激,却也没有一个应的。 徐氏瞧着她们都不开口,正想再问一句,那边柳姨娘已经红着眼眶跪下了道:“太太是知道我的,从小就被卖去了那种地方,孤苦无依,若不是当年太太买下了我,我只怕早已经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如今老爷虽然没了,但太太还在,奴婢就待在谢家,一辈子服侍太太。” 柳姨娘的话才说完,另外两个姨娘也都跪了下来道:“太太千万别撵我们走,我们都愿意长长久久的服侍太太。” 徐氏听了这话,倒也是一时无语,只又看向另外两个姨娘道:“你们两个都是有家人的,别着急回话,只跟家里人商量好了,再来回我也是一样的。如今说这些虽然尚早,却也是让你们知道一下我的心思,省得到时候你们若是有了别的想法,不敢说出来,最后闹出一些笑话来,反倒不光彩了。” 这大户人家死了老爷,姨娘守不住改嫁,也算不上什么丢份子的事情,但若是明面上守着,背地里偷起汉子来,要是闹出了笑话,那才让人恶心呢! 两位姨娘原本都一个心思,听了徐氏这话,倒也不敢再拍胸脯说大话了,只都点了点头,开口道:“那我们就先听太太的吩咐,等守过了这一年,再向家里提起这事情来。” 徐氏见她们这么说,心里倒也有几分感动,只点了点头道:“别的也没有什么事情了,你们就先回去吧,我也要去西跨院陪着老爷了。” 柳姨娘便起身,上前扶着徐氏道:“太太,奴婢跟你一起去。” 沈、朱两位姨娘平常较好一些,没嫁入谢家之前,还是谢家宅的姐妹,两人便一并出了徐氏的正院,私下里闲聊了几句。 “你说太太跟我们说起这个,到底是为了我们好,还是要赶我们走?”沈姨娘心里纳闷道。 朱姨娘见沈姨娘一副患得患失的表情,便劝慰道:“太太自然是好心的,不舍得我们跟她一样守着,说起来当初若不是因为家里缺那几个银子,我也不会到谢家来……”朱姨娘说到这里,倒是动了一些心思,只转身问沈姨娘道:“难道,你真的愿意这一辈子都待在谢家了?咱俩可都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沈姨娘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迷茫,瞧见朱姨娘这么说,只回过神道:“虽说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可若是离开了谢家,也不知道有没有一个好去处,更何况……”沈姨娘咬着唇瓣想了想道:“家里若没了我们这些银子,只怕也过不好。” 两人正心事重重的往后院去,就瞧见老姨奶奶身边的丫鬟,正急匆匆的往前院来,瞧见徐氏房里的小丫鬟,只急忙开口道:“张妈妈在哪儿呢?老姨奶奶犯胸口疼的毛病了,请张妈妈放了对牌,好安排车去镇上请个大夫。” ☆、第008章 原来谢家虽然富贵,但毕竟住在乡下,城里头有名望的大夫都住在镇上,若是要出去请大夫,得先从张妈妈那边领了对牌,这门房那边才会安排。 方才老姨奶奶在徐氏的院子里差点儿憋出个内伤来,回了自己的院子心里就憋着一股子气,正巧又瞧见那赵婆子不识相的在自己跟前晃过。老姨奶奶一时气急,就喊了丫鬟婆子把她给拖了出去,那赵婆子又是一个乡下泼妇的样子,只把老姨奶奶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说什么太太分明就是一个和气的太太,不过就是有的人拿着鸡毛当令箭,想着要分这谢家的银子,一味的讨好太太,又拿自己开刀,好去太太和大姑娘跟前邀功去。 老姨奶奶听了这话,气的鼻孔都冒烟了,指着方姨娘道:“当初瞎了眼了,怎么弄这样的人进来,可见如今大姑娘让撵出去,只再对不过的了。” 老姨奶奶撵了人,又觉得今儿这一出是半点好处也没有捞到,如今既然将人撵走了,索性装个病,朝徐氏服个软,好让徐氏知道自己还是全心全意的为了谢家的。至于那谢玉娇,就算她再厉害又能怎样?等熬到谢玉娇三年之后嫁人,到时候她也算熬出头了。她如今是谢家的老姨奶奶,可以长长久久的在谢家待着,她就不信,谢玉娇以后不嫁人! 老姨奶奶当即就让丫鬟去前院找张妈妈请大夫,好歹弄出一些动静来,让徐氏知道她为了今儿的事情,已经气得病了。 偏生这时候徐氏和柳姨娘去了西跨院给谢老爷守灵,房里头谢玉娇还没走呢,那边张妈妈只笑着道:“姑娘今儿这一发威,把老奴都给吓得半死了,还以为姑娘真的动怒了,这心里砰砰的跳呢!” 谢玉娇喝着手中的热茶,笑道:“妈妈你不是配合的很好吗,可见妈妈的心里跟明镜一样呢!”谢玉娇放下茶盏,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去,只继续道:“以前我们母女,凡事都有爹爹操心,自然是样样不用烦心的,便是在规矩上松散了些,我们这样的人家,也比不上那些官家侯门的,也从没人计较过,可如今爹爹不在了,我们若还不立个规矩,只怕这些下人迟早也会怠慢起我们这孤儿寡母的。” 张妈妈见谢玉娇说的极是,只点头道:“姑娘说的何尝不是,以前我跟太太在安国公府上的时候,那得守着多少规矩,便是这丫鬟都有三六九等,婆子们更是各自有各自的差事,若是有一丝错乱,可都是要丢了差事的,谁也不敢怠慢。可后来到了谢家,这里用的下人也都不是什么家生子,无非就是家里没银子卖进来的,要么就是几个老佃户家的,这规矩也不知道从哪儿教起来,我也是花了老大的心思,才算是让她们有些下人的样子了。” 谢玉娇也知道,要把一个土财主家的下人训得跟侯门公府里的人一样守规矩,是不可能的,她下了心思要整治赵婆子,无非就是杀鸡儆猴,一来警告一回那些懒散的下人;二来就是给老姨奶奶一些颜色看看,让她别太得意过头,谢家的事情,还轮不到她来管。 茶喝过了,谢玉娇正要起身离去,就听外头丫鬟进来回话,说老姨奶奶那边派了丫鬟来请张妈妈的对牌,老姨奶奶犯了胸口疼的老毛病,要去镇上请大夫去。 谢玉娇还没开口,紫燕从外头回来,脸上带着几分笑,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姑娘,我方才看见老姨奶奶院子里那几个婆子,把赵婆子给拖了出去了。” 谢玉娇听说人已经撵了出去,心下只冷冷一笑,人都撵出去了,又做出这幅样子来,无非就是知道徐氏心软,想让徐氏觉得在这个事情上,心里过意不去罢了。 “你把对牌给她,让她去吧,只告诉她别嫌路远,直接去县里,把那仁安堂的大夫给请过来,好好给老姨奶奶把把脉,最近春天雨水多,别什么老毛病都犯了。” 第4节 那丫鬟听了这话,倒是不敢直接去门房备车请人了,这老姨奶奶和镇上的广安堂的何大夫熟悉,这要是换了一个大夫,只怕这戏就做不下去了。 老姨奶奶听了丫鬟回的话,心里头只恨的牙痒痒,越发觉得谢玉娇这丫头片子不好唬弄了起来,可想着这要是真的把仁安堂的大夫请来了,自己没什么毛病,岂不是闹出笑话来。 其实老姨奶奶倒是多虑了,她这一天被谢玉娇气了两回,就算仁安堂的大夫来了,至少也会给她定个心火旺盛、急怒攻心,只怕还会给她配上一贴苦黄连。 谢玉娇跑了几日,今儿难得歇了下来,便打算留在家里继续看账本。这两日春雨下的急,出门又是冷风冷雨的,还是窝在家里头舒服。 喜鹊泡了她爱喝的明前雨花,见她把算盘珠子拨得叮叮当当的想,只笑着道:“姑娘是什么时候学的算盘,我怎么就记不得了呢?” 喜鹊和谢玉娇年岁相当,七八岁就跟在她身边服侍,可以说谢玉娇的一举一动她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的,唯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得算盘。谢玉娇这会子倒是不得不感谢□□的义务教育,虽然学的大多数东西最后都没用了,没想到还有这一向算盘,到了古代却有了用武之地。 “这叫无师自通,你家姑娘这么聪明,不过就是拨几个算盘珠子,这能难得倒我?”谢玉娇颇为自得的开口,那边紫燕笑嘻嘻的进来道:“姑娘料事如神,老姨奶奶这会子又说心口不疼了,说外头下着雨呢,也不折腾下人了,只把原先配好的药丸拿出来吃两颗,就好了。” 谢玉娇听了,只一本正经道:“她倒是难得这样体恤下人呢!” 这话才说出口呢,两个丫鬟只都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谢玉娇又静下了心思看起账本来,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外头的雨也下得噼里啪啦的,隔着雨声,谢玉娇就听见有人在雨中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这大雨天听见这个声音也分外让人心烦,谢玉娇一个眼神扫过去,喜鹊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只推开窗子,看见一个打着伞的婆子从夹道里面走过来,进了书房这边的抄手游廊下面。 喜鹊便急忙迎上去,见是在二门口当差的郑婆子,只开口问道:“郑妈妈怎么了,大雨天脚步这么急,姑娘在书房看账本呢!正心烦着。” 郑婆子听见喜鹊说谢玉娇在书房这边,脸上只急忙陪笑道:“并不知道姑娘在,是外头沈姨娘娘家的人来传了消息,说她哥哥在外头被人打了个半死,如今在家里躺着,也不知道能不能救过来。” 喜鹊闻言,只吓了一跳,沈姨娘的哥哥在她们谢家宅可是打架的一把好手,只是沈家父母身子都不好,家里下面还有几个兄弟,所以靠着这身上的一身力气,去外头打拼了,平常很少听说回来,如今这好容易回来一趟,竟是要死了?喜鹊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忙让郑婆子去后院传话,自己则回了书房,将郑婆子的话说给了谢玉娇听。 谢玉娇对古代动不动死个人都觉得麻木了,据自己身体的记忆,这谢老爷当初就是偶感风寒,然后一直未愈,最后痰堵住了气管,死了。对于这个一场感冒都能夺人性命的古代,谢玉娇深刻体会着一句话:世事无常。 只是,听见别人说好端端的人要死了,她还是有几分不忍心,只开口道:“你去沈姨娘那边看看,让外头派车送她回去,去账房支五两银子,请个婆子跟着,再请个大夫去她家里,别嫌远,就去仁安堂请去,这人能抬回来,一时半会儿只怕也断不了气的。” 喜鹊一个劲的点头,打着伞跑出去的时候,就瞧见沈姨娘已经跟着郑婆子出来了,可走到了门口,又停住了脚步,拧着眉头道:“我这会子身上有热孝,若是回去只怕更不好了,难保不会冲撞了什么,妈妈你把这银子替我带出去,让家里请个好大夫来,替我兄长整治整治吧!” 郑妈妈一听这话,一下子也傻眼了,沈姨娘说的话确实有道理,这热孝中去别人家确实也犯忌讳,只是那来传话的人都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这要是不出去,岂不是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 “这让我怎么说呢,你要是不肯回去,那我也只能这样帮你回了,要是你那兄长没了,到时候可别快我没提醒你。” 喜鹊听了这话,只开口道:“姨娘若是不能去,郑妈妈你跟着去一趟罢了,姑娘正要命人去请仁安堂的大夫,你跟着一起去了,先去账房支五两银子,请了大夫多下来的,给姨娘家留下。” 那郑婆子平常只在二门外走动,这会子听了喜鹊吩咐下来的话,只一个劲点头答应,笑着道:“请姑娘放心,我一定把这事情给办妥了。” 沈姨娘心下感激,只又让郑婆子带了几句话回去,站在廊下一个劲的落眼泪。谢玉娇透过窗户看着这个不过比自己大了四五岁的姑娘,心下到底有几分同情。 ☆、第009章 直到旁晚,郑婆子才回来回了话。原来那沈姨娘的兄长在外面的镖局里头给人当镖师,这一票正是去北边的,这北边兵荒马乱的,也不知怎么,就入了鞑子的地盘,一行人都差不多死绝了,他和唯一活着的两个兄弟拼死逃了回来,才到了家里,就高烧不断,说起了胡话,两天两夜都没有睁眼。她家里人从没见过世面,又没钱请大夫,只让这谢家宅上的郎中看了一眼,灌了几贴药下去,一点用处也没有,这才说是不行了。 谢玉娇听到这里,大抵也知道了原委。大约是身上外伤太多,引起了炎症,所以一直高烧不退。这要是摆在现代,几支消炎药下去没准就能活过来了,但是在古代那可就是要命的事儿了。 “大夫看过了,是怎么说的?” “那仁安堂的大夫就是厉害,看过了只说,他年纪轻,身体好,吃几贴清热解毒发散的药,在用上好的外伤药膏,只要等高烧退了,这人就能好过来,他们家的人千恩万谢,非要跟着我回来给姑娘您磕头,我推说天色晚了,才算把他们给劝住了。” 谢玉娇见郑婆子说的清清楚楚的,只点了点头,又问:“请大夫剩下的银子,都给他们家了吗?” “都留下了,车马费是府上的,大夫的出诊银子是半吊,药材也花了半吊,还剩下四两银子,都给他们家留着了。”郑婆子和沈家也算是老邻里了,乡下人家,要是没有个顶用的劳力,家里确实艰难。那沈家夫妇身子都不好,男的年轻时候摔折了腿,女的生小儿子的时候大出血,从此落下了病根,若不是这样,也不会送了闺女来谢家做小了。 谢玉娇对他们家这些事情并不清楚,可是她也知道,在古代做小妾是要受人诟病的,除了那些贪图银子不要脸的,一般人家送了闺女做妾氏,必定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 救人于危难向来是最积阴德的,她虽然是个唯物主义者,可穿越这种事情都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她也不得不抱着敬畏的心情,去看这样的事情了。 “一会儿你去找张妈妈,问她要了库房钥匙,找一些药材出来,什么三七、当归、人参、何首乌、阿胶的,若是有就各包上一包,给沈家送过去。” 郑婆子虽然不懂这些药材,可一听什么人参何首乌的,也只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这些东西可都不便宜吧,就都拿过去了?” 平常徐氏虽然对几个姨娘不错,也不过就是赏一些银子和布料,这些名贵的药材,听名字也不像是那种人家能吃的起的。谢玉娇却不这么认为,她穿过来没几天,虽然还在适应这种森严的等级制定,但骨子里却还是抱着人人平等的想法,况且这些东西,正是他们家用的上的时候,放在谢家的库里,也是浪费了。 “叫你送过去你就送吧,要是能救人一命,也算是给父亲积阴德了。”谢玉娇淡淡的开口。 郑婆子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正打算出去,却又停下了脚步,回头道:“姑娘心善,都赏了这些好东西了,不如再赏他们家几斤细米吧,我今儿送药材过去,正巧在他们家灶房里转了一圈,见她们家都已经开始吃糠了。” 谢玉娇闻言,一双晶莹黑亮的眼珠子瞪得老大的,自己都觉得有些懵了。这沈家也太老实了吧?摆着一个在谢家的姨娘,这么好的打秋风的身份,怎么也不懂利用利用,居然穷的要吃糠?谢玉娇就算再没常识,也知道那东西是猪才吃的吧!而且现代的猪,只怕连糠都不吃了,吃的都是加工过的好东西,叫饲料== 谢玉娇揉了揉太阳穴,到底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沈家算不算谢家的亲戚,可好歹都在谢家宅住着,日子过成这样,谢家人居然也不知道。 “他们家一直都这么穷吗?太太平常不都也赏东西给姨娘们的吗?我们虽然不说,可心里也清楚,姨娘们家境不好,那些银钱也多半会给娘家送去,怎么沈家还这样困难?” 郑婆子知道谢玉娇也是谢老爷去世之后才出来管事的,有些事情自然不清楚,便开口道:“姑娘有所不知,沈家虽然穷,可人老实,又怕村里人说他们为了过好日子就卖女儿进府,所以平常不怎么上门,以前老爷在的时候,隔三差五派人送些东西过去,他们还常要退回来,他们一家人没个劳力,家里又有两个病人,肯定是入不敷出的,这老爷上个月又去了,我想着必定是他们家没钱买药了,所以就卖了口粮,换药去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顿时就明白过来了,方家是送了闺女进府,恨不得一整户人家都吃住在了谢家,沈家却把这事情当成丢人的事情,可见人的心态不一样了,这看事情的态度也就不一样了。 谢玉娇倒是挺欣赏这沈家人的态度的,只开口道:“那你再去厨房装个十来斤细米过去,再装一些平常你们吃的糙米,送过去,告诉他们家,若是想退东西回来,就直接过来个人,把沈姨娘带回去,反正如今父亲也去了,姨娘回去了还能改嫁,以后咱们两家,就算彻底断了关系了。” 郑婆子一听,这可了不得了,姑娘这话说的,沈家人要是有这个胆量才怪呢,还不得乖乖的就把东西给收下了。郑婆子偷偷瞧了一眼谢玉娇这张出水芙蓉似得脸颊,心道这还真没看出来,姑娘是个火辣辣的性子呢! 晚上,用晚膳的时候,谢玉娇才把今儿沈姨娘家的事情和徐氏说了,徐氏听她都安排的妥妥贴贴的,也放下了心来,只又叹息道:“是我的不是,最近忙你父亲的后事,把这些事情都忘了,平常若是有人家过来,我都请了张妈妈打点的,偏生沈家从来也没人来,我就忘了。” 谢玉娇听了,只挑了挑眉梢,心道除了柳姨娘,无牵无挂一个人,只怕另外两个姨娘家的亲戚,没少来谢家打秋风了,就属沈家老实。 “娘啊,他们越是不来,我们反倒越不好怠慢了,依我看,倒是要比其他家更关心些,这才像话呢!” 徐氏见谢玉娇说话的口气中带着几分不愤,又笑着道:“你说的对,他们越不来,越要关心些才对,明儿我再打发张妈妈也过去瞧一眼,看看他们家还缺些什么,一并都添置了。” 谢玉娇拧眉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还是不要了吧,今儿我已经让郑婆子去打发了,娘明儿要是再去,反倒让他们以为,爹爹才去世,就想着笼络他们家,该不会是我们府上要让沈姨娘一直守着吧。我瞧着沈家既然瞧不上我们的富贵,想必以后还会让沈姨娘另谋个去出呢!” 徐氏细细一想,却还真是这个道理,只感叹道:“倒是你想的细致,我差点儿忘了,当初沈姨娘进门的时候,他家原本就不舍得很,只是实在缺银子,沈姨娘又自己愿意进来,我这才派人把她抬回来的。”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徐氏也听说了老姨奶奶把赵婆子撵出去的事情,笑着捏着谢玉娇的脸蛋道:“这回可如了你的意思了,平常我都不去理她,偏你还要跟她置气,我只想着,她服侍过你爷爷,是个长辈,只想安安心心让她在府里养老,只要她不给我添乱,我也断然不会对她有半句不敬的话。” 谢玉娇一双秀眉微拧,撇了撇嘴道:“我瞧着她才不是想安安心心养老的意思呢!我听外头门上的人说,前一阵子带着孩子过来找您的人,没见到您,倒都去她那边坐了坐,她是个什么身份,凭什么要去见那些人?不就是为了好挑一个她中意的,将来好拿捏罢了,我可不信她能按什么好心思。” 徐氏思想倒是单纯的很,只笑道:“那是因为我病了,她才见的吧,这件事本就没有她操心的份儿,我看只怕是你多想了。” 谢玉娇闻言,只拧着脖子,不屑道:“她要是一辈子没做过坏事呢,我还相信些,娘啊,你可是吃过她的亏的,就算她没有什么坏心,还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徐氏细细斟酌了谢玉娇的话,也暗暗觉得有道理,只又觉得谢玉娇比以前更成熟懂事了几分,样样都能想在她的前头去,心里又有些愧疚,只开口道:“要是你爹不去,你还是绣楼里的大小姐,如何要让你操心这些事情,我瞧着,你这个月竟是瘦了好多。” 谢玉娇倒是不觉得,这身子本就是个小骨架,外头看着柔若无骨的样子,其实身上倒也不少那几两肉,当真是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胖呢! ☆、第0010章 第二日一早,春雨还是依旧下个不停,谢玉娇用过了早膳,去了前院谢老爷的书房里,等着两大管家来汇报这两日的工作进程。谢老爷是个读书人,生前自是订制了齐全的规制出来,各种庶务也有专人负责,倒是有条不紊的很。这几天谢玉娇已经把外头田租、生意、杂事上的人脉清理了一遍,也不至于两个管家说到谁,她只有两眼一抹黑茫然的份儿了。 大管家陶来喜五十来岁的年纪,谢老太爷的时候就跟在身边跑前跑后的,陶家几辈子都在谢家当差,听说谢老爷身前的时候,就已经把卖身契还给了他们家,好让他几个儿子可以考功名去,他大儿子考上了秀才之后,就没能再考下去,乡试落榜了两回,如今在谢家宅谢老爷办的义学里头当教书先生,也很受村民爱戴。 小儿子年纪尚小,不过十六七岁光景,听说倒是学问好的很,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陶大管家勒紧了裤带,把他送去了栖霞书院念书去,说是明年秋天就要考乡试去了。陶家还有两个闺女,也都嫁了人了。 “回大小姐,这两日雨大,墓室那边就停工了,生怕淹了水,老爷的灵柩放进去,存不长时间就坏了,老奴算了一下日子,老爷还有二十来天下葬,这要是过几天天开晴了,再赶工也来得及。”对于这个看上去粉雕玉琢、柔弱可欺的大小姐,陶来喜还真的不敢小看呢!最近谢家的大小事情,若不是她拍板安排,还不知道族里的那些人要闹到什么时候。 陶老大得闲的时候也会替谢家算算,就光他手里每年春秋两季的田租银子,也已经是天大的数字了,谢家人丁又少,除了这些常来打秋风的穷亲戚,花销实在有限的很。也难怪那些人听说谢老爷去世了,一个个脖子伸得比长颈鹿还长,这要不是小姐厉害,只怕太太并不是他们的对手。 谢玉娇点点头,开口道:“这些事情你安排好就成了,爹爹下葬那日要请的法师、道士、念经的和尚等人,也都一并下了帖子请好,还有那些扎纸人阴宅的,这几天天气不好,不要受潮了,这些我都不太懂,也只有一个要求,务必要让爹爹体体面面的去了,至于听说百姓要给爹爹立个功德碑的事情,我想着还是去问问那位新来的县太爷,这事情就交给二管家去办,你这边就不用接洽了,他那儿正好有事情,要跟那边通气。” 陶老大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听这说话的气魄,和安排事情的干练劲儿,若不是亲眼见了,谁能知道她原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藏在绣楼里的大家小姐呢! “大小姐怎么说,奴才就怎么办,还有一件事情,奴才也想问问大小姐的意思。” 谢玉娇只开口道:“你说吧。” 陶老大就郁闷的皱着眉头,继续道:“就前一阵子,县里头又安置了二三十户的难民过来,说让我们几个地主人家,各自领几户回来,以前老爷在的时候,从来不吝惜这几两安家银子,都是直接安置在庄子里的,如今庄子里外来的佃户,也有五六十家了,可最近发现这些人家里头,难免有几家不安分的,时不时会做出一些顺手牵羊的事情来,几个佃户家都跟我提过,我们这边的百姓都老实,也不敢闹事什么的,况且这些人也是县里让收留下来的,也不敢得罪。” “这有什么不敢得罪的,他们是难民,来我们这儿,能给他们一口饭吃,就要守我们这里的规矩,要是以后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不必回我,只要经查属实,直接压去县衙,交给县太爷处理。至于这新来的二三十户人家,既然是县里安排下来的,那就先找了地方安置下来,不过爹爹是大善人,我可不是,你找了另外几家地主人家,把这安家费算一算,几户人家平摊银子,若是他们不肯给银子,就让他们把人带回去,也是一样的。” 陶老大听了,真是大块人心呐!自从北边打起来,这逃难的难民就没少来,先开始不过三五成群,后来就是三五户人家,现在朝廷也没办法了,又怕这些难民到处流传,酿成祸害,就每个县的分摊下来。以前谢老爷心善,见有人来都收容下来,县里面定下了户籍,也就当是自家佃农收着了。 可这些人里头,难免夹杂着三五个坏人,谁又能看出来,也不可能说千里迢迢去老家查那人的底细,混在了一起,这里的村民就不愿意了。 原本下头的人想另外辟一个小村庄,专门让那些人住,可谢老爷觉得,这样反倒使得那些难免孤立起来了,不利于将来的发展,得需让他们和当地人通婚交际了,才能真正的生根落户。 这北方人直爽,身子骨又好,还真有不少当地的姑娘愿意跟了他们,只不过这哪里都有害群之马,最近出了几件事情,就让当地的百姓们有些愤怒了,这节骨眼上,又要来人,只怕陶老大也不好跟他们交代。如今要真用这个办法,能弄走那么几户人家,也算是给百姓们一个交代了。 “大小姐,你这办法好,我这就去联系联系,要是少来几户人家,兴许乡亲们还能谅解些。” 谢玉娇点了点头,这时候外头丫鬟回话说,二管家也来了,陶老大就识相的告辞了。 刘福根从外面回来,身上还沾着雨水,脚上还沾着泥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湿哒哒的脚丫子,在门外回话道:“大小姐,我这鞋脏了,就不进去了,大小姐有什么话,就在里头问吧,奴才站门口听着。”刘富根四十开外的汉子,也不知道为什么,瞧见这样娇滴滴的大小姐,浑身就都不自在,总觉得这说话都不利索了,还不如在外头呆着的好。 紫燕是他闺女,瞧见自己爹这副样子,忍住不都要瞪他了,姑娘这么好的模样人品,自己老爹怎么就见了发怵呢!其实刘福根是因为被张妈妈妻管严的严重,所以心里对徐氏和谢玉娇都存着几分敬畏。心想这自己娘们儿这么厉害的人都捧着供着的人,那自己这个泥胎子的俗人,怎么好靠近呢! 谢玉娇见外头雨大,风又冷,便开口道:“二管家进来回话吧,地上脏了,自有下人们收拾。紫燕,替你爹沏上一杯热茶来。” 紫燕见谢玉娇这样礼遇她父亲,脸上也觉得有光彩,只上前挽了帘子,对刘福根道:“爹你就快进去吧,难不成让姑娘请你?” 刘福根哎了一声,走到台阶下搓了搓脚底的泥,这才弯腰从帘子里钻了进去,也不敢坐,只在谢玉娇跟前站着。 谢玉娇指着窗口的靠背椅让他坐下,紫燕送了热茶进来,他才堪堪的在上头沾了点屁股,笑着回话道:“大小姐昨儿让带给县太爷的话,已经带过去了,县太爷说他也知道如今谢家事情多,他并没有催的意思,只是这五千件棉袄的事情,原是前头的县太爷卸任的时候,就已经上报给了朝廷,他怕老爷去了,这家里的事情有变故,所以才特意请人来问了一句。” 谢玉娇听了这话,才觉得有些道理,又问:“那你问过了没有,什么时候交货?” “县太爷说,最迟七月底总要交的,往北边运过去,路上还要好些日子呢!” 谢玉娇挑了挑眉毛,果真自己没把运输给算进去,古代又没个快递,看来只能走慢递了。 “那现在还差多少件衣服?” “大约还差一半,先前老爷是将棉花和布料分给了谢家宅和附近几个村里的村民家做,总共有两三百家人家,没家做十件衣服,这陆陆续续已经收回来了好些了,只是……”刘福根说到这儿,这眉头都要皱一块儿去了,这些个没良心的佃户,平常收接济的时候,一个个都争先恐后的,如今让她们做一些事情,就做这样的事情出来。 “你继续说下去。”谢玉娇正色道。 “只是那些个村民,每家领了料子回去,做出来虽然也是十件衣服,要么就小的要命,要么里头充的棉花偷工减料,肯定是扣了料子,给自家人做棉袄去了,我昨儿拿了几件回来,看了两眼,都要哭了。”刘福根看着谢玉娇,果然眼睛都红了起来,早知道这事情这样难办,还不如当初直接捐几个银子还痛快些。 谢玉娇听了这些,也觉得一头有两个大,这村里的老百姓,哪有这样高的觉悟,虽说敬着谢老爷的人多,可到底有几户肯定是不老实的。那些打仗的将士,不说人高马大吧,至少也是体格浑厚的,这要是穿着包裹在身上的棉袄,要是影响他们临场发挥,牵着哪里,拉着哪儿了,反倒耽误了一条性命。 谢玉娇想到这里,一双好看的秀眉就拧得更紧了,闭着眼睛想了半刻,才开口道:“你先去清点下,库里剩下的棉花和布料,还够做多少棉袄的,从今天开始,就不往外发了,我记得村里的仓库那边,有几件空着的仓库,这两个月还没到收成的日子,你去大管家那边拿了钥匙,请人打扫一下,从明儿起,告诉这些村民,只准到那边做衣服去,让有手艺的绣娘们裁剪好了,让她们在哪儿缝制,中午我们管一顿饭。” ☆、第0011章 刘福根一听,这办法还当真不错,眼下还没到农忙时节,家家户户都能抽得出人手来,且大家在一个地方做衣服,都是乡里乡亲的,就不好意思再偷工减料了,也比拿回家强一些,只是,就怕她们不愿意来。 “大小姐的办法是好,可要是她们不愿意来,怎么办?虽说现在不是农忙,但是家里女人出门了,这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也不能丢下,只怕有些人还是想带回去做的。” 谢玉娇真没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般琐事,虽说是捐出去的东西,可要是做的太过不像样,也说不过去,爹爹的好名声要是毁在这件事情上,那更是不值当了。 “如果有人非要带回去,那就把东西按斤两称好了让她带回去,事先说清楚了,要是她还回来的衣服分量轻了,可就拿不到银子了。” 第5节 刘福根心里暗喜,这可真是绝了,这姑娘的脑袋瓜子到底什么做的,竟这般的精明,老爷行商的时候,最重的就是厚道诚信,所以这些小事情上面,难免吃亏,如今姑娘可不得了,这样子那些村民可占不到便宜了。要是在这边做还能管一顿饭,来的人必定就会多起来的。 “大小姐这办法,真是真是让老奴佩服的紧啊!” 谢玉娇兀自叹了一口气,这古代人还是老实的多,这些办法,放在现代,还不够个职场攻心计的,压根算不算什么的。 “你赶紧先去安排这件事情,看看能不能在五月底把衣服都做好了,到时候村里收了麦子,仓库就要用来存粮食了。”谢玉娇一边吩咐,一边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又道:“这一带的百姓想给父亲立个碑,这事情你去问问县太爷,若是他应了,最好能求他写个碑文什么的,若是他提什么要求,你先听着,回来再告诉我,我们商量着办。” 谢玉娇心里头是很想给谢老爷立个碑的。虽然她醒来的时候,谢老爷已经装殓完毕,她也没瞧见过谢老爷到底什么模样,可是徐氏都已经长得跟自己现代的母亲一模一样了,很有可能,这谢老爷也跟她在现代的父亲一模一样。想到这一层,谢玉娇对谢老爷就又多了几分亲近的意思,他又是这边难得的好人,就算立个碑,也是他应得的。 刘福根听明白了谢玉娇的意思,点头哈腰的站起来,想着手里还一堆的事情,便没有多留,只在门口和紫燕说了几句话,就急急忙忙的走了。 谢玉娇坐在书房里随便看了几眼账本,紫燕进来添茶,她便好奇的问她:“你爹平常在家,跟你娘也都是这样低头哈腰的?” 紫燕扑哧一声笑出来,“可不是,我娘说一,他不敢说二的,我娘说了,太太和姑娘都是金贵人,让我爹小心着点,说话别出大气,仔细熏着了,我爹刚进来回话之前,肯定在前头嚼了好几根杨柳枝呢!” 谢玉娇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副无奈的表情,不过想想也是呢!这乡里乡下的地方,好容易娶了城里的金丝雀,真是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只能可劲儿的疼着了! “你可不能跟着欺负你爹,他好歹也是谢家的二管家呢,让人知道他在家这样怕老婆,可不成!”谢玉娇想想方才刘管家的样子,还觉得好笑的很。 “哪能呢,我娘都提点着我爹呢,你看他今儿这一身的行头,活脱脱大户人家的管家气派,我娘说了,爹要是敢给谢家丢人,她可不饶他。”谢玉娇这时候在回想了一下刘管家的穿戴,到的确体面,除了见自己的时候小心过头了,其他的还真挑不出错来。 这边才笑了一回,徐氏那边派了丫鬟过来,请谢玉娇过去呢!谢玉娇瞧着还没到用午膳的时候,平常这时候徐氏都在西跨院守灵,便知道她应该是有事情找她了。 果不其然,谢玉娇过去了,才知道徐氏收到了徐禹行的加急信,说是已经从舶来国回来了,正在泉州那边找人寻访一个西洋画师,要请了回来给谢老爷画一幅容像,好挂在祠堂里头。 这些年西洋画师在南边这里很流行,画出来的人像画栩栩如生,所以谢老爷一去,徐氏就派人给徐禹行去了信,让他请西洋人回来,给谢老爷作画。徐禹行却正好跟着商船去了舶来国,这一去就是半年,回来的时候才收到了徐氏的书信,大惊之余,就开始寻访起画师来了。 谢玉娇原身子对这个舅舅没多少的记忆,只知道当年三房从安国公府分出来之后,过的不是很如意,逃到南京来之后,徐氏的娘和弟媳妇都病死了。徐禹行膝下有一个女儿,名蕙如,徐氏只把她当女儿一样养在身边,前两年她外祖母可怜她孤苦无依的,就派人来接去了京城。徐禹行因此反倒活络了起来,一心只铺扑在生意上,和谢老爷一心一意的打拼。 “你舅舅要回来了,我原本想着,派个人去京城,把你表妹接回来,他们父女俩可有两年没见了,可又想着家里事情这样多,怕你表妹来了,若是照顾不周,让她受委屈。” 谢玉娇算了算日子,按照现在的路程速度,派人去一趟京城,再接回来,只怕是要两三个月的时间了,可从泉州回江宁那就快了,没准等徐禹行回来,还有别的打算,倒不如先不着急了。 “这事情母亲可暂且放一放,等舅舅回来了,问问他的意思再说,我也不知道表妹外祖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若是派个下人去,会不会显得我们不够尊重,还是等舅舅回来了再定夺吧。” 徐氏听着觉得有理,点头道:“那就听你的,也不知道你舅舅什么时候能回来,若是能赶在你父亲下葬之前,他们弟兄两人还能见上一面。” 谢玉娇有和徐氏闲聊了几句,见快到摆饭的时候了,便没离去,外面张妈妈进来道:“太太,沈姨娘过来了,在门口台阶下跪着,说是要来给姑娘谢恩呢!” 徐氏闻言,忙开口道:“谢什么恩呢,都是自家人,快把她喊进来,这大雨天的,廊下青砖还潮着呢!” 张妈妈应了一声,就听见外头几个丫鬟叽叽喳喳扶沈姨娘起来的说话声。丫鬟挽了帘子,沈姨娘一身素白的进来,鬓边还别着一朵白花,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可怜见的。 沈姨娘进门,扑通一声就跪了在了徐氏和谢玉娇的跟前,红着眼眶道:“太太和姑娘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只求这辈子都留在府上,给太太和姑娘做牛做马,绝无怨言!” 谢玉娇见了这架势就头疼,古人真的是一点儿自我意识也没有,动不动就自愿xxx,自愿xxx,说好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卖起自己来比什么都爽快? “这算什么大恩大德,不过就是举手之劳,你兄弟醒了没有?”徐氏开口问道。 “醒了,方才郑婆子进来给我传了话,说我兄长已经醒了,还说姑娘赏了那么多的东西,我……我……”沈姨娘拧着手里的帕子,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感激的话来。她平常虽然也偷偷的往家里塞银子,可家中父母都病了,两个弟弟年纪还小,压根不顶用,有出项没进项的,以前也不过就是勉强糊口,如今兄长又受了伤,等于是一家人没了顶梁柱,说倒就倒了。 要不是谢家雪中送炭拉了一把,沈家如今还不知道要怎么哭呢! “人没事就好,其他都是一些小事情。”谢玉娇见沈姨娘诚恳,便也开门见山道:“我听说你兄长是在城里给人跑镖的,如今这世道兵荒马乱,这可是刀口上舔血的生意,不好做。他要是愿意,等他伤好了,我聘了他来我们府上,做个护院,你看怎么样?” 沈姨娘听了这话,心里自然是一千一万个愿意的,只是她那兄长倔强得很,因为她来谢家当小妾这件事情,自责了许久,只怕到时候未必愿意过来。 “姑娘的好意,奴婢自然是感激不尽的,可是我兄长他……” 沈姨娘的话还没说完,谢玉娇便先开口道:“我谢家也不是开善堂的,只是他既然有这个身手,我又正好有这个需要,再说了,你父母身体不好,他作为长兄的,不在家里照看着,天南地北的闯荡,家里要是出个什么事情,难不成飞回来?” 这要是摆在现代,还真可以飞回来,可这是古代,想飞也非不成咯…… 沈姨娘越发觉得有道理,原本这次她兄长出去,说好了能带银子回来,好歹可以让家里过上两年好日子。况且如今她兄长已经二十出头了,谢家宅但凡家里条件好一些的,人人都娶上媳妇了,他却还是光混一条,要是真的能就此安定下来,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谢玉娇见沈姨娘脸上有些松动,只开口道:“去劝劝他吧,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的,若是连一家老小都照顾不好,那算有什么真本事?” 沈姨娘一个劲点头,心里也有了些主意。 ☆、第0012章 又过了两日,总算雨过天晴,刘福根张罗了几天做棉衣的事情,这才抽出了空闲,去县衙拜见知县康广寿。 按说见县太爷这样的大事儿,应当是家里管事的老爷出面的,但谢家谢老爷这一辈并没有什么兄弟姐妹,那些祖上分出去的叔公之类,也都没有在谢家当管事的,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来他们靠着谢家的大树,吃和懒惰习惯了;二来,谢老爷也知道他们的脾性,不想请个爷回家里供着。 当年二叔公把谢家两处种果树的山头亏掉之后,谢老太爷就明白了,所以宁可年年周济一些银子,也不愿意让他们来家里管事了,不然那就是因小失大。 刘福根进去的时候,康广寿的边上还有坐着一个年轻轻的公子哥,看着约莫二十岁出头,轻裘缓带,虽然神色淡然,但是眸中似乎有着不可一世的傲气。 这人不是别人,却正是当今圣上的嫡亲弟弟,睿王周天昊,那日在土地庙躲雨的人,也正是他。 刘福根垂眸扫了一眼,这周天昊分明坐在左边的靠背椅上,看来这身份必定是不一般的了。 刘福根见过了礼,开门见山的向康广寿回道:“小的这几日回去又把这五千件棉袄的事情回了家里的主子,主子已经吩咐下来,这两个月正好没到农忙,让那些婆子媳妇一起到了仓库去做,小的昨儿已经招了百来个人手了,这一人一天要是手脚快些,也能做一件棉袄,这样算下来,到五月底的时候,差不多就可以给县里交货了。” 康广寿没料到谢家的动作这样快,倒是有些意外了,他从京城调任出来的时候,总听那些老人说,这强龙拧不过地头蛇,县官都不如现管,去了一个新地方,别先着急安排事情,总要拜拜码头才行。 康广寿今年春天才过来,这码头还没来得及拜呢,谢老爷就先去了。来的时候原先的知县已经走了,他从师爷那边听了一些关于谢家的事情,打心眼里觉得谢家如今情况不太妙,五千件棉袄不是小数目,且已经上报了朝廷,要是拿出来,他这乌纱只怕是不保了,所以这才急着派人去谢家问这个事情。 康广寿虽然心花怒放,面上却还保持着县太爷的威严,只微微挑了挑眉道:“回去谢谢你们家主人,大雍的百姓会记下她的功绩的。” 刘福根听了,便顺着台阶往下道:“我家主人说,她一个年轻轻的姑娘家,不要什么功绩,只是我们家老爷去的早,乡里乡亲的想给立个碑,知道县太爷是状元郎,想必文章笔墨都好得很,我家主人请小的求了县太爷一片碑文,将来也好让百姓知道,种善因必定得善果。” 这些话都是刘福根过来县衙之前,和谢玉娇讨论过的,他又稍微添油加醋了一些,听着还像这么回事儿。 那厢康广寿还没开口呢,周天昊倒是乐了,心里兀自鄙夷:还当这乡下地方能有什么真的大善人,无非就是一些沽名钓誉之辈,不过幸好没狮子大开口,只是让知县写个碑文,没让上报礼部,请个追封算不错的了。 周天昊心里的小九九还没想完呢,刘福根见康广寿没应,只又开口道:“我家主子说了,县太爷可能会觉得咱们乡下人家沽名钓誉,可是这些都是我们老爷应得的,若是做了好事,也不能留下一个好名声,那将来谁还愿意做好事呢?咱不是为了这个名声,只是为了这种精神,要把这种做好事的精神,发扬光大,也要让老百姓知道,这世上是有好人的,并不是所有的有钱人都是为富不仁的。” 康广寿和周天昊只听的一愣一愣的,愣是没想到半句反驳他的话,谁曾想这谢家一个小小的管家,这口才正是让人拍案叫绝了都,康广寿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听听,这话说的,我要是不肯给你们老爷写上几句,都快成了罪人了。”不过康广寿拧眉回味了一下,这刘管家说的话确实有道理,别说这谢老爷的碑是百姓们让立的,便是有些地方的大户人家,百姓们没想着立碑,还有花几个银子上报了朝廷博一个美名的。 说来说去,谢云敬也算是的名副其实的善人。 刘福根见康广寿松了口,脸上便多了几分松懈下来的微笑,继续道:“我家主人还让我告诉大人一声,下个月十二,是我家老爷下葬的日子,还望大人能到场来,到时候亲自揭了石碑,也让老百姓们见见你这个父母官。” 这些话正是合了康广寿的心思呢!他初来乍到的,没几个公共场合出没出没,如何能刷出存在感来?谢老爷下葬的日子,必定是这一片乡绅、地主、商贾们都齐聚一堂的日子,到时候他这个县太爷就能多结交几个人了。 康广寿想到这里,心里又高兴了几分,便连声应了道:“你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到时候我一定去,这碑文,过两日你派人来取,少不得要赶在下个月十二之前,把这件事情置办妥当。” 刘福根闻言,心下暗道谢玉娇神机妙算,这一步步的,只把县太爷给哄得高高兴兴的。 一旁的周天昊一记刀眼扫过去,见了康广寿那副样子,心里鄙夷:一点小恩惠,也值得高兴成这样?怪不得人家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这做了知县,心眼都变小了。 刘福根交代完了事情,人就走了。康广寿还沉浸在逾越之中,扭头问周天昊:“你说,这给谢云敬的碑文应该怎么写?” “问我做什么?你不是才高八斗的状元爷吗?区区一个碑文,难不成就能把你给难倒了?”周天昊不屑道。 康广寿独自在一旁自言自语:“这写得太好,那面浮夸;这要是写的一般了,只怕谢家人不高兴。” “这有什么不高兴的?你堂堂一个状元爷,给一个地主老爷写碑文,那是他天大的造化了,还有啥好不高兴的!” 康广寿见他这样不屑,也不去问他,只严肃道:“我这几日又招了不少人过来问了谢家的事情,还当真如之前的老庙祝说的一样,这谢云敬,也的确当得起我替他写几句碑文的。” 两人正闲聊,外面有小厮进来回话,手里端着个匣子,送到跟前:“回大人,东山镇上土地庙里的庙祝派人送了这个东西过来,说是大人上一回躲雨的时候,落在哪儿的。” 康广寿接过匣子看了一眼,见不是自己的东西,就往周天昊那边推了一下,问道:“这是你掉的不?” 周天昊往匣子里瞄了一眼,果真见前几日自己丢了的那一枚玉佩躺在里头,上面还挂着赤红流苏,完好无损。 “真是我的,我还找了几日呢,原以为找不回来了。” 康广寿见他这么宝贝这东西,倒是奇怪的很,这玉色看着也一般,他堂堂一个王爷,哪里会稀奇这个东西了? “怎么?心上人送的?” “什么心上人,是我今年生辰皇嫂送的,我平常不怎么戴,偶尔进宫才戴,这次出京走的急,所以就戴在了身上。” 康广寿哦了一声,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见周天昊的神色陡然严肃了起来,问道:“北边的仗到底打得怎么样了?这两个月一直有难免过来,我这县里已经收了上百户人家了。” 周天昊蹙眉不语,过了片刻才道:“情况不好,国库空虚,这次我来南方就是筹钱的,眼下银子是到手了一批,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朝中大臣已经开始议论迁都了。” “迁都?”康广寿眉梢一挑,心下却有些明白了,只压低了声音问道:“难道要迁到金陵来?” 这次江南官员变动,好些北边的皇帝的心腹都调了过来,他以前没想明白,听周天昊这么一提,顿时就全清楚了。 “这事情你可不能枉论,皇上是宁可死也要守住的,但若是情势所逼,迁都也不是不可行,只是如今不能透露,免得造成民乱。” 康广寿点了点头,沉重道:“鞑子这一次卷土重来,气势汹汹,大雍却多年安定,军防松懈,都说守业更比创业难,果真如此。” 周天昊听了这话,胸口便涌出一股子热血来,只傲然开口道:“怕什么,咱周家原来也是马背上夺得天下,只要留着一口气在,就一定要把鞑子赶出大雍!这次我回了京城,就要跟皇兄请命,跟着二哥一起去边关打鞑子!” “你行了吧,别添乱了,战场上刀剑无眼,你留在后方,打点这些军需后勤也够了,打仗有的是大雍的热血男儿。” 周天昊瞪了康广寿一眼,直摇头,“那不成,这是周家的江山,我不洒热血谁洒热血?” ☆、第0013章 刘福根回谢府回家的时候,谢玉娇正陪着徐氏在西跨院给谢老爷守灵。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叠纸钱,看着谢玉娇一人撑起家里的大小事务,徐氏也不像原先那样,动不动就伤心落泪,有了几分当母亲的刚强。 谢玉娇对棺材里的谢老爷,是存着几分敬畏的心思的,可她平常也不经常过来,虽然眼下正是开春时节,虽然天气还没有很热,但这尸体放久了,气味也有些让人受不了。 知道今儿谢玉娇要过来,徐氏早已经让丫鬟多点了两个香炉,在角落里熏着。 “今儿让二管家去说的那事情,也不知道成不成,这县太爷是新来的,听说年轻气盛的很,会不会不肯答应?”徐氏虽然觉得自己男人当得起这些,可心里到底还有些七上八下的,怕万一没求来,还给新的县太爷落下不好的印象。 “娘您就放心吧,俗语还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呢!我们谢家在江宁这一带也算是有名望的,这五千件棉衣都捐了出去,换他几个字有什么不肯的?难道状元爷的字就格外金贵些?” 徐氏被她斗了乐了,脸上也笑了起来,对着谢老爷的棺材道:“老爷,你听见了没有,乡亲们要给您立碑呢,娇娇请了县太爷给你写碑文,老爷你要名流千古了,您要是地下有知,可要保佑我们这一家人,平平安安的,保佑娇娇将来能遇上一个如意郎君。” 谢玉娇听徐氏说起这些,这脸顿时就红了一半了,低着头道:“这些事情着急什么,总也要等三年后,给爹爹守完了孝在说,况且我也不想嫁,咱们谢家的银子,够我们活几辈子了,若是找不到好的,我就一辈子陪着母亲,还清静些呢!” 徐氏只当谢玉娇说的是玩话,笑道:“你听听,娇娇这脾气,就是被你宠出来的,一点儿姑娘家的矜持都没了。” 可谢玉娇却当真不是开玩笑的,在这样的时代,找到一个好男人的,并让他发誓一辈子不纳妾,只疼爱自己一个人,这种概率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徐氏和谢老爷这样恩爱,因为没儿子,还不是弄了好些妾氏进来。 “母亲就别提这些了,眼下反正还早着呢!母亲再提,我可就生气了!” 徐氏见谢玉娇撅着小嘴,一幅生气的小模样,也不再多说了,正巧丫鬟进来回话,说二管家回来了。徐氏忙让丫鬟请了刘福根进来,见他脸上端着笑意,就知道这事情约莫是成了。 “县太爷是怎么说的?” “县太爷一口就答应了,只说这是我们老爷应得的,还说等老爷下葬那日,他要亲自过来的。” 徐氏听了这话,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只开口道:“你下去歇着吧,难为你来回的跑。” 刘福根点头哈腰的出去,谢玉娇便在一旁笑道:“怎么样,我说县太爷会应的吧,这年头做了好事,没必要藏着掖着,只是我让二管家去求县太爷,还有别的一层意思在里头呢!” 徐氏听得云里雾里的,谢玉娇只继续道:“这县太爷才来,人人都巴结着,以前这些大小事情,大家都以爹爹马首是瞻,如今却瞻前顾后,生怕我们谢家倒台了。这次县太爷若是能给爹爹写碑文,也好让他们知道,在这江宁县的地界上,我们谢家永远是老大,也倒不了。” 第6节 徐氏如何能想到这一层,听了这话,只越发觉得谢玉娇心里装着的,当真不是闺阁女儿们的多愁善感、女红针黹,真是把自己给比下去了,竟然是一个女儿身、男儿心的女汉子了。 可是一想到她年纪尚小,要周旋这些,又方方面面不得遗漏,便觉得心疼的很,只开口道:“难为你想这么长远,只是,咱们过好咱们的日子,当不当老大,其实也没什么打紧的。” 谢玉娇心里却明白,要是谢家一倒台,她和徐氏的好日子,只怕也就到头了,这世道女人向来处于弱势,不趁着如今权柄在手的时候好好经营,以后必定会后悔莫及。 下午用过了午膳,谢玉娇在绣楼里面小憩了一会儿,未时二刻的时候,徐氏那边差丫鬟来请谢玉娇过去,说是四叔公家的一个媳妇和她儿子来了。 谢玉娇随口问道:“没听说我爷爷有四个兄弟啊?” 传话的丫鬟只回道:“听说是太爷那一辈的,之前没怎么交往了。” 谢玉娇秀眉一拧,太爷那一辈的,那就是还在五服之内了。这嗣子入宗,五服之内都有机会,看来也是上赶着过来凑热闹的了? “她们自己来的吗?” “是老姨奶奶带来的,说是特意过来瞧老姨奶奶,所以到太太那边坐了坐,太太觉着那孩子看着挺老实,就让奴婢过来请姑娘过去也看一眼呢!” 谢玉娇一听是老姨奶奶带了的,先就没什么兴趣了,这才消停没两天呢,又开始折腾了?她能带什么好货色过来呢?不过徐氏请她过去,她还是要过去的。 其实徐氏的心思是,眼下家里也算一切太平了,这嗣子的事情既然逃不掉了,那就慢慢开始物色起来,今儿正好老姨奶奶带了人过来,看一眼也没什么,所以就让丫鬟来请谢玉娇了。 谢玉娇还没进门就听见老姨奶奶在厅里说话:“这孩子我看着还当真不错,模样白白净净的,额头饱满,嘴唇也厚实,一看就是个有福的,最关键的是,瞧着跟老太爷还长得有几分像呢!” 谢玉娇在门口听着就觉得好笑,这差了好几代人,能长的像,睁眼说瞎话呢!丫鬟忙走到跟前,去给谢玉娇打了帘子,一边道:“姑娘来了。” 谢玉娇一进门,就瞧见一个穿着棉布袄裙的年轻媳妇站在边上,天生一张笑面圆脸,见谢玉娇进来,只忙迎了上来道:“这就是大姑娘吧,怎么跟话上的仙女儿似得,长的这般好看。” 她一边说,一边用她那粗糙的手掌握着谢玉娇嫩藕一样的手心,才一爪子下去,倒是划出了一道红杠来。 老姨奶奶坐在一旁,一双眼都看直了,方才跟她说过无数遍,在姑娘跟前不能轻浮,怎么一眨眼全忘了。 谢玉娇微微拧了拧眉头,那人低下头,瞧见自己老茧给刮出来的红印子,顿时也觉得有些脸红,只是脸上仍旧堆着笑:“姑娘的手可真是细滑啊,一看就知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谢玉娇尴尬的笑了笑,她从不看不起劳动人民,但是对于这个人的热络劲,就打心眼里厌恶了几分。 “这位婶子,我们家还在热孝里头呢,你就带着七八岁的孩子过来,也不怕冲撞了什么?” 谢玉娇口气淡淡的,但这话语一出口,就有一种让人后背生凉的威严。 那媳妇的一张笑脸顿时就僵了一半了,都说这谢家大小姐厉害,她还不信,心道一个闺阁小姐,能有几分厉害,说几句好话,唬弄过去也就差不多了。这做谢家嗣子的事情,家家户户都争着呢,因为他们家还远了一辈,上回二叔公给徐氏看人的时候,就漏了他们家儿子。她好容易托人四处打听,走了方家的门口,攀上了谢家的老姨奶奶,才能进一趟府来,没想到这谢玉娇开口头一句,竟把自己堵的说不出话来了。 老姨奶奶如今是见识过谢玉娇的厉害了,也改了策略,好歹忍到她出阁之后,便陪着笑脸道:“难得她们有这份心思,进来瞧瞧,也就没顾上什么规矩了。” 谢玉娇看了一眼那孩子,七八岁的样子,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亏老姨奶奶还能把他夸得这样天上有地下无的,也真算是瞎了眼了。 谢玉娇一时起了几分玩性,便问他:“你念书了吗?” 圆脸的媳妇就拎了拎他的袖子,那孩子这才抬起头回道:“念……念了半年,先生嫌我太笨了,我就不愿意去了。” 谢家宅的孩子,念书是不花银子的,谢老爷办了义学,就在村口那块儿,能让先生嫌弃太笨的孩子,只怕真的聪明不到哪儿去了。不过人倒是老实,实话实说。 谢玉娇抿着嘴想笑,憋了半天才又问道:“那你娘有告诉你,来这里做什么吗?” 那孩子看了一眼自己娘,又看了一眼谢玉娇,老老实实回道:“我娘说,让我进来当大少爷,以后就再也不用念书了,有大把的银子花。” 徐氏听了这话,原本一直含笑的脸也僵了,那边老姨奶奶气得鼻孔里冒烟,只一眼往那圆脸媳妇那边瞪过去。圆脸媳妇原本以为只是过来见见人,大户人家的小姐也矜持,哪里知道谢玉娇竟这样开门见山的问东问西起来了……她们这些小门小户人家的孩子都散养惯了,说话也直白,平常也不长什么心眼,就一个好处——老实!可这下当真是老实过头了! ☆、第0014章 老姨奶奶见场面挺僵的,到底老脸也挂不住了,心道这媳妇看着有点心思,怎么就养了个蠢儿子?可当初也就是听说这孩子蠢笨,她才觉得好拿捏,答应帮他们一把的。 “哟……这孩子可真是老实的让人心疼,怪有意思的。”老姨娘僵笑着开腔。 那边徐氏脸上的笑容早已经收敛了起来,虽然这孩子老实是好事,可说出来的话当真是让她听得心塞。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呢,就想着进来当少爷了,这圆脸媳妇看着笑盈盈的,当真心思不小呢! 不过徐氏毕竟是大户人家小姐出生,这涵养也与常人不同,脸上还是带着几分笑,吩咐道:“百灵,你去进去拿几样小点心出来,给这孩子吃。” 那孩子一听有吃的,顿时眼珠子都亮了,视线一直盯着进里间去的百灵,想看看她拿些什么东西来吃。 乡下人家能吃饱饭就不错了,谁家也没有多余的银子吃零嘴,也就谢家富贵,所以家里常备着各式的点心,徐氏吃的也不多,以前常用来招待客人家的孩子,最近这阵子家里守孝,也没有什么客人过来走动,这点心做了,也没什么人吃。 百灵从里面端了一盘子的各式的糕点出来,里头放着杏仁酥、豌豆黄、大京果、还有几块芝麻酥。那孩子一见了好东西,哪里还站的住,只急忙就冲了过去。百灵见那孩子过来,还眉中带笑道:“你别急,慢点儿,我放好了慢慢吃。” 圆脸的媳妇见了,当即脸色又黑了几分,只急忙伸手去拉孩子。一旁的老姨奶奶已经看不过眼了,自己真是瞎了眼咯,这样的货色也往家里带。孩子着急要吃东西,一只手已经够到了那盘子里了,被那圆脸媳妇一拉,手指便勾着盘子,只听哐当一声,一盘子的糕点零嘴全砸在了地上。 徐氏素来宽厚,对待孩子也和气,可见了这光景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嘴上道还谦和:“没伤着孩子吧?百灵,你赶紧收拾一下。” 百灵苦着个脸去外头请粗使婆子进来收拾,一旁的谢玉娇见了,心里却冷冷的笑了出来,这要是不给她们点颜色看看,往后五服里面的孩子一个个都来这么一出,谢家还要不要过安稳日子了,只怕这些盘子还不够她们摔的呢! 谢玉娇拧眉想了想,心下已经有了主意,那装东西的盘子是龙泉窑福禄高脚盘子,在谢玉娇的眼底那可是十足的古董,只是这个年代好像也挺平常的,她这几日见过的日常用具都是这种的,想来这东西在有钱人家必定是普通的,可对于谢家宅的穷苦人家,只怕这东西是个什么价格,那就说不清了。 “你这大婶子,孩子要吃你就让他吃嘛,现在好了,倒把盘子给砸了,这盘子我若是没记错,要好几两银子呢!原本是有一套的,如今砸了一个,也凑不成套了,母亲,你说这该怎么办?若单独再去买一只,只怕就更贵了!” 老姨奶奶一听谢玉娇这话就明白了,这小丫头准又没安好心了,这谢家这样的盘子不说多,也有一二十个,哪里还凑成什么一套,真当自己没见过世面呢? 只是她如今带了这两人进来,已经够丢人的了,自己的老脸还没去处呢,难不成还要帮着她们说情?这一说情也落不着好,还白白又被这小丫头片子不待见。老姨奶奶权衡了一下,觉得这生意不划算,便就乖乖的闭嘴坐在一旁看戏。 那圆脸媳妇从小穷到大,用的都是平常的粗瓷碗,哪里见过这样的精细东西,谢玉娇说这东西值几两银子,她也只信以为真了,吓得脸都变色了,一张圆脸顿时就变成了苦瓜脸了,只望老姨奶奶那边看了两眼,见老姨奶奶也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心下就更着急了,又瞧见自己儿子还傻乎乎的站在边上,一时心火上扬,竟一把扯了那孩子,往他屁股上打去。 “我让你贪吃!我让你贪吃!你是饿死鬼投胎啊你!你……” 那孩子哪里听得懂什么道理,只哇一声大哭了起来,一旁的老姨奶奶眉头又皱了几分。徐氏实在看不过眼了,扭头瞧见谢玉娇虽然眼神冷冷的,但嘴角还擒着一抹笑,也知道她是故意的呢,便笑着道:“大妹子,你别打孩子了,孩子能懂什么,这东西虽说值钱,但也是给人用的,没了就没了吧。” 谢玉娇见徐氏出来做和事佬了,心里暗暗高兴,着手让百灵走到身边,咬着耳朵小声交代了几句。没过一会儿,百灵从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个纸袋子,送到谢玉娇的跟前。 谢玉娇站起来身来,走过去把那一纸袋子的糕点吃食塞到那孩子的手中,开口道:“拿回家吃去吧。” 圆脸媳妇见谢玉娇这样的做派,到底又觉得脸红,谢玉娇只抬起头,看着那圆脸媳妇道:“大婶子,孩子不乖那都是大人的错,你打他做什么呢?再说了,要不是你扯他一下,他也不至于打了那盘子,盘子打了是小事儿,孩子打坏了可就是大事儿了,再说了,我们都是姓谢的,原本就是一家人,算那么清做什么呢!这要真的算清楚起来,谢家宅有几户人家没受过我爹爹、我爷爷的帮衬的?如今他们两人都去了,只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原是到了我们倚靠你们的时候了,如今却一个个的来添堵,这倒是为了什么?” 圆脸媳妇哪里知道谢玉娇有这样的口才,这一句句说的都不知道如何回她,又觉得自己的心思都被人给看穿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便开口道:“大姑娘说的有道理,只是这世上谁不想着富贵的,按说我们家虽然远了些,可还在谢家五服之内,二叔公带着孩子们来见你们的时候,怎么偏生就把我们家给漏了呢?我这不也是想着,兴许这孩子能跟你们投缘了……” 谢玉娇不等她把话说完,只抬了抬手臂,截住了她的话头道:“谢家的族谱还在我房里呢,上头五服之内和我同辈有名有姓的孩子,我们一个都不会漏掉,大婶子出去也替我们说一说,可别再让其他人白跑一趟了。”谢玉娇说完,往一旁的老姨奶奶那儿看了一眼,见她垂眸坐着一言不发的样子,到底觉得有些好笑,只继续道:“老姨奶奶如今年纪大了,已是享清福的岁数了,你为了这些事情还去惊动她老人家,也不好,我要是没记错,老姨奶奶前几天还说胸口闷呢。” 老姨奶奶抖了抖眼皮,视线在谢玉娇那嫩生生、红扑扑的脸颊上扫了一眼,心里气呼呼的:丫头片子!就你记性好!脸上却皮笑肉不笑道:“这两天好些了好些了,难为姑娘还想着我老太婆呢!” 徐氏瞧着老姨奶奶一脸我那你没办法的样子,心里真是哭笑不得,忙开腔道:“行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去西跨院给你爹端饭去了。” 金陵这边的规矩,人死了还要一日三餐的端饭,直到谢姥爷下葬为止。谢玉娇看看天色,果然是暗了下来,似乎又要下雨了,便道:“我和母亲一起去。” 老姨奶奶见徐氏母女都走了,这才冷冷的开口,对站在一旁的圆脸媳妇道:“顺德媳妇,你也早些回去吧,不早了。” 圆脸媳妇一脸的尴尬,跑这一趟啥好处没捞到,还得了一顿教训,让她这三十开外的人怎么好意思呢?不过至少她心里头有一点倒是还挺高兴的,瞧这谢家姑娘的厉害劲儿,那些族里的叔公叔婆的,想要占谢家便宜只怕也不容易了。反正一句话,自己家捞不到的好处,别人也别想得! “姨奶奶,这可真不好意思,我家这孩子……”圆脸媳妇扭过头,看了一眼正捧着纸袋子一个劲吃东西的娃儿,一个暴栗敲在他脑门上:“吃吃吃!就知道吃你!” 那孩子顿时又要哇一声哭出来,老姨奶奶瞪了那圆脸媳妇一眼,道:“没听大姑娘说吗,孩子不乖那是父母没教好!” 圆脸媳妇闻言,只一脸吃瘪的跟在老姨奶奶身后,往外头去了。 老姨奶奶回自己小院的时候,方姨娘正在垂花门口等着,见老姨奶奶回去,只笑吟吟的迎上去道:“我方才歇中觉去了,顺德家那孩子怎么样?我听我爹说,看着并不像很聪明的样子,应该是姑妈你中意的样子!” 老姨奶奶方才那股气还没顺过来呢,又听见这样不顺心的话,抬起头噼里啪啦对着方姨娘骂道:“让你爹长些眼珠子吧!竟找这些蠢过头的!” 方姨娘拍马不成还落的一顿骂,顿时就傻在了当场。 ☆、第0015章 谢玉娇陪着徐氏往西跨院去,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徐氏抬头看见谢玉娇那脸上带着的一抹狡黠笑意,便忍不住开口道:“你也真是的,和一个妇道人家提什么银子不银子的,你就算把那东西说的再贵重,她也拿不出银子来赔的,况且,哪家孩子没有个摔碗砸杯的,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玉娇已经完全摸熟了徐氏的性子,她如今还处于谢老爷刚刚过世之后傻白甜的阶段,因为从小没收到过什么大挫折,还抱着人性本善的概念。谢玉娇觉得有人能抱着这样的心境一直活到老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至少她无忧无虑,不用为生活琐事烦扰。况且,前世谢玉娇的母亲徐氏也经历过这个阶段,只是那时候谢玉娇还小,母女俩为了生存受了太多的苦。谢玉娇想到这里,就觉得应当让徐氏这辈子过得舒坦点儿,她爱怎样怎样,自己好好孝顺她就成了。 “母亲,话是这么说的,只是这些个亲戚的心思也太明显了点,这若是不给她一个警醒,今儿是她,明儿是你的,我们还招架不来呢!况且,老姨奶奶带了的人,你给她们脸面,她们还当成是你给老姨奶奶的俩面,平白让她们认不清这谢府的主子了,正好这样敲打一番,等她出去了,也好想明白这谢家到底是谁当家作主的。” 谢玉娇脸上带着几分娇俏的笑,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的,徐氏看着就觉得喜欢,拉着她的手,眼底满满的都是慈爱,只笑着道:“从今儿往后,这谢家就由你来当家作主了,我也正好歇歇了。” 谢玉娇便撒娇道:“母亲现在想歇就歇着吧,等过些日子,我把事情都打点妥当了,再来瞧瞧也一样的。” “你管家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还瞧什么呢!眼前只要把你父亲下葬的事情给办妥了,也就没什么事情了。” 谢玉娇这几天也一直在张罗这件事情,她知道古人但凡家里有些银子,都流行风光大葬。尤其是像谢老爷这种在地方上有些名气的土豪,要是办的寒酸了,到底有失谢家的名声。不过现如今有县太爷答应给他写碑文了,该请的道士和尚也请了,水陆道场从下葬起的前天就热热闹闹的开始,到时候县太爷要来,只怕来的人也不会少的,这里子面子也算是齐全了。 “母亲放心吧,这事情我一早就都安排下去了,保管爹爹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 徐氏这一阵子看着谢玉娇张罗事情,件件都妥妥贴贴的,也没料到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能做到这份儿上,如今早已经心服口服,只一个劲的点头。 又过了两日,县衙那边亲自派人送了康广寿的碑文过来,谢玉娇听刘福根在自己和徐氏跟前念了一遍,心道这康广寿也不愧是个状元之才,确实写的恰到好处,并没有一味褒扬夸大其词,也没有刻意在言辞中暗语贬低谢老爷,不过是中规中矩的褒扬了一番,又写明因为百姓爱戴,知县被推举代笔,作此碑文,倒是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的。 不过他初来乍到的,若是真说是自愿来写这个碑文的,那些背地里的阴私小人肯定会以为他和谢家勾结,还不知道背地里得了谢家多少好处,如此在言辞上撇清一些,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徐氏和谢玉娇听过之后,都觉得妥帖,便让刘福根赶紧安排下去刻碑。幸好这螭首龟趺都是现成有的,只要把碑文镌刻上去,这碑也就大功告成了,倒是废不了多少时日。 两人将事情安排下去,在厅中用过了早膳,丫鬟进来回话说,沈姨娘那边过来给太太请安来了。 自从上次谢玉娇请了众姨娘过来之后,徐氏也没让姨娘们每日过来请安。不过如今谢家在热孝里头,平常姨娘们也常去西跨院陪徐氏一起守着谢老爷,见面的时候倒也多。现如今沈姨娘趁着这个时候过来请安,想必是还有事情要回谢玉娇,徐氏便命人将她请了进来。 热孝里头不能出门,好在有郑婆子帮忙,沈姨娘把上回谢玉娇说的事情让郑婆子给传了话回去。那郑婆子又是个会说话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倒是说服了沈姨娘的兄长,沈家那边如今已经应了下来,只等他身子好全了,就要上谢家来,给徐氏和谢玉娇请安来了。 沈姨娘脸上还带着几分羞怯,倒是像受了谢家天大的恩惠一样,小声小气道:“多亏了姑娘请的大夫,如今我那兄长已经可以起身了,只是还没好利索,我娘托人给我带了话,等他好了就让他进府来。” 谢玉娇也不过就是做个顺水人情,毕竟她想请个有两下子的人看家护院,这心思已经有了一阵子,只是最近事情太忙,她一时也没跟两个大家管说,如今正巧有这么一个人,就碰上了。 “姨娘不用客气了,请他来也不是享清福的,如今我们府上,除了几个小厮管家跑腿的,其他的都是女眷,那些个小厮跑腿的,也都不是什么有能耐的,要是进来两个强盗,没准跑的比兔子还快,况且如今谢家宅已经有了五六十户的难民,过一阵子也许还要多几户,虽说那些难民也是大雍的百姓,到底不知根知底,我寻思着,除了我们家,这谢家宅还得搞一个治安小分队,别的地方我们管不着,至少在这一片上,咱也要让老百姓安居乐业。” 徐氏原本以为谢玉娇请那沈姨娘的兄长来,无非就是瞧见他们家困难,想变着法给他们家一些帮助,哪里想到她心里当真还打起了这个小算盘来,徐氏也忍不住开口道:“这么说,你还得请别人了?” 谢玉娇只笑着道:“也不用请人,家里头让沈姨娘的兄长教那些小厮几招拳脚功夫,也就应付过去了。至于外头的,我让大管家去问一问,哪家佃户家里愿意出个壮丁,每日早、中、晚三趟,在谢家宅巡逻一圈,也不用给他们银子,只免了他们家一层的田租,就行了。” 谢玉娇前几日听大管家陶来喜说了谢家宅的事情之后,才想出了这个对策来。谢家宅不是只有一个十几户村民的小村庄,从东边喊一声,西边人家都能听得见。如今这谢家宅足有两百来户的人家,除了和谢家本家的二三十户人家,其他一百来户,也都是谢家的佃户,其中还包括北边来的安置的难民,这要是出一些人命官司来,难免有要连带上谢家的。 况且,若是不管的严苛些,当地的村民只一味觉得是过来的难民不安分,而难民也难免觉得这儿的村民淳朴好欺负,反倒在谢家宅做起威福来了。她要是不拿出一点手腕来,这收留难民的事情,往后可真的不能做了。 徐氏深居宅院,这些事情一概不知道,听谢玉娇提了起来,才问道:“怎么了?外头不安分吗?平常村里人也有个大家犯事的,几个管家出面劝一劝也就好了,最不济你爹只要站出来说一声,他们也不敢怎样的。” 可徐氏哪里知道,谢老爷一言九鼎,凭的是谢家的地位和他的个人魅力,如今谢家可没这样的人,谢玉娇虽说厉害,在外头村民的眼中,也不过就是个丫头片子,正要遇到事情,还得有一个能说上话的,既然如今没有这样一个人,谢玉娇便要养一个这样的人出来,说话不管用的时候,就用拳头。 “母亲你就放心吧,谢家宅安生的很,只是如今北边打得厉害,我怕又跑来什么不知来路难民,祸害了我们这里的百姓,好歹留个心眼。” 沈姨娘瞧着谢玉娇这能干的劲儿,心里又羡慕又倾佩,想想自己如今却只能待在这宅院中,难免有些寞落,只还陪笑道:“我兄长倒是认识几个咱们村会拳脚的,到时候问问看他们想不想当这差事,减一层的田租,一年下来,也有几两银子的。” 这几个姨娘中,徐氏原本就最喜欢沈姨娘,当时徐氏请了媒婆暗地里打听,就听说沈姨娘在家的时候拉扯几个弟妹,上头又要孝顺爹娘,一个姑娘家还时常要下地,因为家中穷苦,拿不出嫁妆银子,所以一直待字闺中,徐氏这才差人去问了。 后来只听说他家里是舍不得的,只是那时候正好困难,她老娘病得起不来身又没钱买药的,沈姨娘这才自愿进来的,徐氏特意还多加了聘礼,请了花轿风风光光的把沈姨娘给抬了进来。又瞧她身子骨结实,腰细臀圆的,一看就是好生养的架势,只三天两头的推着谢老爷去她房里,原本想着不出半年,一定能传出好消息的,谁知道谢老爷却一病不起,才熬到开春就去了。 徐氏想到这里,心里又忍不住难受了起来,沈姨娘看见徐氏那模样,稍稍低下头,想了想又开口道:“太太用过早膳了没有,若是用过了,奴婢陪着太太去西跨院坐坐吧。” ☆、第0016章 第7节 这日子一晃便到了四月十一,再过一日,便是谢老爷在家里停灵七七十四九日之后,该下葬的日子了。早在几天前,谢玉娇就请了道士进府中做水陆道场,白日里一整天的吹吹打打,直到晚上才好一些。 好在谢玉娇白天都在外院的书房看书,离西跨院也远,那些声音隔着几堵墙传过来,也不觉得那么吵闹,只是越发让谢玉娇感叹这世事无常,也不知道这些超度,能不能让谢老爷早登极乐。 谢玉娇看账本看的恍恍惚惚的,眼看着一个哈欠要打出来了,只听喜鹊一挽帘子,笑着道:“姑娘快去太太那边,舅老爷回来了,还带了一个黄头发绿眼睛的洋人,大家伙都去看热闹去了。” 谢玉娇一个机灵困劲也没有了,只起身问道:“舅老爷现在在哪儿?” “舅老爷先去西跨院给老爷上香去了,太太说那边太吵了,让你直接到她那儿等着舅老爷就好了,百灵姐姐已经带着那洋人去太太的院子里了。” 谢玉娇闻言,只一边走一边道:“先去西跨院去。” 喜鹊跟在谢玉娇的后面,快步上前挽了帘子,见谢玉娇风一样的往前走,只在后面道:“姑娘,你走慢点,刚下过雨,路滑。” 谢玉娇到西跨院的时候,正好遇上了道士们休息的时候,院子里却也安静,就看见一个穿着石青色长袍的男子跪在谢老爷的灵位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按例说徐禹行和谢老爷是同辈,本不用行如此大礼的,可见两人之间的感情自是不一般的。 徐氏正端坐在一侧的靠背椅上,待谢玉娇进来,徐禹行刚刚才站起来,徐氏忙起身道:“娇娇来了。” 谢玉娇就瞧见徐禹行转过头来,这一眼可不得了,这徐禹行居然和谢玉娇前世的舅舅也长的一模一样,谢玉娇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声“舅舅”早已经脱口而出。 徐禹行眸中还喊着泪,瞧见谢玉娇眼眶经不住又红了一些,只开口道:“娇娇都长这么大了。” 谢玉娇鼻子一酸,忽然觉得坚持了这么长时间,忽然就来了一个能出主意的,一下子没憋住,只忍不住哭了起来。 徐氏见了,只含泪上前,拿帕子替谢玉娇擦了擦眼泪,笑道:“这孩子,是怎么了?瞧见舅舅,反倒撒起娇来了?” 谢玉娇撇撇嘴,自己拿帕子压了压眼角,脸上也微微收敛了情绪,只小声道:“哪有,我就是好久没瞧见舅舅高兴的。” 徐氏见徐禹行祭奠完了谢老爷,便开口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先去正房那边说话吧,这儿也不方便。” 徐禹行约莫三十出头的光景,一身石青色长袍,脸上还带着些许胡渣,看着倒是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只怕是还没回自己家,就直奔谢府而来的。只是如今徐家没什么人,他会不会去,也确实没什么要紧。谢玉娇便开口道:“母亲,舅舅才回来,脚还没歇下呢,你好歹让他回房休息片刻,换一身衣裳。” 徐氏闻言一愣,随即摸着额头道:“是我糊涂了,居然忘了这事情。”徐氏说完,转身看向自己的弟弟,一脸关切道:“你的房间还在外院老地方,东西都齐全,你先过去收拾一下,再去我那边吧。” 徐禹行应了一声,先行离去,身后只跟着一个小厮,谢玉娇也是头一次见,应该是跟在他身边日夜照应的长随。谢玉娇想了想,只开口问徐氏道:“娘,舅舅身边没丫鬟吗?要不要我拨个丫鬟过去给他使唤?” 徐氏只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你还不知道你舅舅吗,执拗得很,你舅妈去后,他不肯续弦也就算了,身边连个丫鬟也不要,你父亲在的时候,给他做了好几次媒,他都没应。” 谢玉娇想了想,心道徐禹行这么做,其实也无非就是为了避嫌,他一个鳏夫身边使唤个小丫鬟,确实有些不像话,可要是给他配个能当他妈的老婆子,兴许他也就不说什么了。不是谢玉娇瞧不起男人,只是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谢玉娇,男人有时候没个女的在身边看着点儿,很有可能把自己过成猪的。 谢玉娇只吩咐下去道:“喜鹊,你告诉二门口看门婆子郑妈妈,告诉她这几天舅老爷在家,让她去给舅老爷洗洗衣服,缝缝补补的。” 徐氏见谢玉娇一转眼就指了一个老婆子过去,心道她定然也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脸上只笑道:“还是娇娇想的周到。” 谢玉娇陪着徐氏回正房,就瞧见几个小丫鬟正围着正房的门口探头探脑的,丫鬟跟在后面见了,只冷不丁清了清嗓子,几个小丫鬟听见声音,回过头的时候只都吓了一跳,一个个低着脑袋小声向徐氏和谢玉娇行礼。 谢玉娇越过那些个小丫鬟的脑袋往里头看了一眼,难怪她们看热闹一样围着,原来院中真的来了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那老外左手抱着一块画板,正站在院中的一颗丁香花前头,右手画笔寥寥几笔,就画出了一团丁香花的样子。 再看看那老外的身高,足有一米九的样子,对于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可真的算是高不可及了。 这老外似乎习惯了这些好奇的目光,只随她们看着,自己话自己的,这时候冷不丁发现那些目光都移开了,反倒觉得不习惯了,视线从那一簇丁香花上移过来,就瞧见站在门口的谢玉娇和徐氏。 “哇喔……美丽的姑娘!”一口算不算流利的中国话惹得谢玉娇掩唇一笑,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的各自,只抬高了头,看着他道:“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你好,我叫david,大雍名叫大伟,你叫我大伟就可以了,美丽的姑娘!”大伟走到谢玉娇的跟前,放下手中的画板,将右手放在左胸口,低头向谢玉娇和徐氏鞠躬。 徐氏也是头一次见到洋人,见他这样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很是尴尬,只急忙道:“这位……大伟爷,您……您快起来吧。” 谢玉娇见徐氏这手忙脚乱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她前世倒是接触惯了老外,也不觉得有什么,便开口道:“你不用客气,这里是大雍,不行你们老家的礼数。” 大伟是一个云游画师,和朋友的商船来到大雍,在大雍已经呆了好些年了,却也是头一次接触到像谢玉娇这样没有半点儿好奇,耶没有半点儿忸怩,更看不出半点儿矜持来见他的姑娘。 大伟抬起头,眼中透着几分惊喜,一双明亮的绿眸子好不含蓄的盯着谢玉娇看,徐氏见了,脸色不由就变的不好看了起来,谢玉娇虽然知道这大伟不是故意的,可也耐不住开口道:“大伟先生,在我们大雍,你这样看一个姑娘家,可是很失礼的事情。” 那大伟闻言,果真低下头含羞笑了起来,倒是一派大男孩的样子,拿起了一旁的画板,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谢小姐太漂亮了,我一时间就忘记了你们大雍的习惯,真是太对不起了。” 徐氏急的一脑门的汗,心里都有些后悔请什么西洋画师回来了。她原本以为,这些会画画的人必定是五十开外的年纪,谁能想到这西洋画师看着不过二十五六样子,这可是要了老命了,怎么就请了这样一个人回来呢! 谢玉娇倒是没想那么多,见那人已经道歉了,便一边往里走,一边道:“你知道来我们家是做什么的吗?” “我知道,是给老爷画容像的,只是听徐先生说,老爷已经去世了,不知道我能不能见他一面,这样也好画的更像一些。”大伟开口道。 如今谢老爷虽说还没下葬,可尸体也已经摆了四十来天了,这眼见着天气一天天的热起来,谢玉娇每每进西跨院,都觉得那味道不好闻,只怕这时候人都已经不成样子了,便是看也看不出什么来了。 “人已经看不见了,到时候你只听我娘口述,你话样子出来,多画几张,我们只要脸像就行了,至于衣冠服饰,自有给你参考的。” 大伟见主人家这么说,便也点了点头,只开口道:“那就好,只要夫人能记得老爷的样子,我不说可以话得一模一样,也能画个七八分相似的。” 徐氏见着洋人说起话来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又瞧他那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的,看着倒也不像是坏人,且他又是徐禹行介绍过来的,这时候再回绝了他,这大老远一路赶来也不容易,便笑着应了下来道:“既然如此,那您就现在我们家住下吧。”徐氏说着,只吩咐张妈妈道:“你去外院收拾一间客房出来,另外再安排一个小厮,一个小丫鬟贴身服侍着,再问问他有什么缺的,让他一并说了,我好安排人去张罗。” 张妈妈本就是个五短身材,不过一米五出头的样子,又瘦小,这往大伟的身边一站,还没发话呢,腿都先抖了起来,也不敢走近了,只远远道:“这位大伟爷,您跟着我来吧。” 谢玉娇瞧着他跟着张妈妈走了,捻着帕子又笑了,徐氏心里还念了一声佛,见谢玉娇还在笑,只假装嗔怪道:“还笑呢,长那么高怪吓人的,这洋人都长这幅模样吗?一个人得有我们两个人大的样子。” ☆、第0017章 送走了大伟,谢玉娇在徐氏的院子里喝了一盏茶,徐禹行就过来了。 丫鬟挽了帘子引他进来,徐氏见他进来,只放下了茶盏,又从头到尾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换上了月白色素面细葛布直裰,脸也洗干净了,下颌上的胡渣显然也是稍微刮了一下,还带着一些青红之色,虽然旅途劳累,精神倒是看着不错,进门先给徐氏行了礼,才开口道:“姐夫怎么说走就走了,去年秋天我从这边走的时候,他身子骨还好的很。” 徐氏闻言眼眶又含着泪,只开口道:“大夫说老爷得的是疟疾,过年那会子还好得很呢,正月十五的时候出门玩了一趟,回来就病倒了,一直拖到二月底中旬,就去了。” 谢玉娇坐在一旁,听见徐氏这话到底也是一惊。她原本对谢老爷的死也是有些疑惑的,往阴暗里想,谢家家大业大的,若有人垂涎,设计害死谢老爷这都是有可能的。 况且谢玉娇穿过来之后,也没人向她说过谢老爷的死因,因此这件事情也确实在她心里藏了好一阵子了。如今听徐氏说谢老爷得的是疟疾,倒也不奇怪了,疟疾即便在现代,也没有疫苗,不过就是医学发达了,容易治好罢了,这放在古代,中药不温不火的,要是能活命的,都是有造化的了。 “怪不得去的这样快,原来是疟疾……”徐禹行低下头,脸上一片悲怆,只继续道:“家里其他人都还好吗?没有别人再病着吗?” 徐氏低下头去,眼泪已经滑落脸颊,摇头道:“你姐夫病了之后,便没让人别人服侍,大夫也说这个病凶险,要好好静养才行,所以到你姐夫临去那几日,连姨娘们也都不见了,只有我们母女两人陪着。” 谢玉娇见徐氏悲伤不能自已,只站起来,安抚的拍着徐氏的背,心道还好前一阵子冷,没有什么蚊虫叮咬的,不然这疟疾可是要传染的,若是徐氏被咬过谢老爷的蚊虫咬一口,那可不得了。 徐禹行一边听一边点头,见徐氏这样悲伤,便也强自打起精神道:“我回来瞧着府上一切都还如以前一样,丫鬟婆子小厮也规矩,本来我还担心,你们孤儿寡母的,也不知道谢家族里那些人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为难你们。” 徐氏想起那些事情来,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的,谢老爷刚去前几天还好,族里的人还没开始提嗣子的事情,只是过了头七,她这边稍微松了一口气,族长那边就派了人来,说要带着族里海字辈的孩子,过来给徐氏瞧瞧。那时候徐氏刚忙的焦头烂额的,谢玉娇也正病着,她愁得晚上睡不着觉,只一味在谢老爷灵前诉苦,又想起福气这么多年没给他生个儿子,几次都差点儿哭晕过去了。 好在谢玉娇养了几日,身子骨好了,出来将那些孩子一一扫了一眼,也就挡了过去。徐氏累垮了身子,这后面的事情就全交给了谢玉娇来管了。 “幸好娇娇懂事,这些事情都是她张罗的,便是明儿你姐夫下葬的事情,也是她一一交代下去的,新来的县太爷还给你姐夫写了碑文,如今石碑也刻好了,就等着明天下葬立碑了。”徐氏一面擦眼泪,一面同徐禹行道。 徐禹行抬起头又打量了谢玉娇几眼,果见她比去年自己刚走的时候长了有一寸高,且脸上神色也比当时娇羞的样子成熟了许多,倒是越发有大家闺秀的派头,便笑着道:“娇娇这样懂事,是姐夫和姐姐你的福分,只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只怕到时候那些族里的老辈们说起来,又是一套一套的,姐姐私底下有没有想好一个法子应付?” 徐禹行这些年跟着谢老爷做事,对谢家的事情再清楚不过,谢家老辈上那几个人,年轻时候都是吃喝嫖赌的祖宗,谢老爷光这些年每年年底接济他们的银子,都要有上千两。如今田租上头,进项也少了,这些银子可都是他和谢老爷在外头生意上赚回来的,徐禹行虽然不好说什么,心里面到底看不过去。 “我能有什么法子应付,只能先拖着了,眼下娇娇身上有孝,也不会那么快就定亲,我想着就这两年,在那些孩子里好好的选一个,看看能不能挑个好的,只是如今年纪大的怕养不熟,年纪小的又不顶事,我实在心里没底。” 徐禹行听了,终究还是垂眸不语,只拧眉想了片刻,才开口道:“实在不行,到时候让娇娇聘个外头的男人来入赘,将来孩子生下来了姓谢,看那帮老头子还有什么话说?” 徐禹行在外头走南闯北的,见识自然多的很,他说的这是要招上门女婿呢! 徐氏一听,到底还是担忧,只开口道:“本地的男人哪里有愿意倒插门的,那还不被人给笑话死,这要是外地的,又不知根知底的,如何放心得了,再说了,男的做倒插门,那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还要管我叫亲娘,我倒是先不好意思起来了。” 谢玉娇听了,倒是在心里赞同的,心道还是舅舅向着自己,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这话呢!其实谢玉娇心里也有这个心思,只是如今还算初来乍到的,也不知道这倒插门有些什么讲究?虽说谢家富甲一方,想找个两条腿的男人上门做女婿,应该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可她也不能真的不挑不拣,是个男人就往家里带,所以这事情,也得从长计议才行。 “母亲先别着急担心,我倒是觉得舅舅这主意还挺好的,先不说将来我招不招女婿,总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别老让二叔公他们盯着这件事儿,你不烦我也给烦死了,再加上个老姨奶奶,三天两头往家里带娃,我可受不住。” 徐氏拧着眉头道:“这事儿真能成吗?万一你二叔公他们不依可怎么办,这七村八寨的,也没听说有招婿的,可见就没什么人愿意当上门女婿的。” 谢玉娇见徐氏还纠结这个事情,只忍不住笑道:“哎呀,娘啊,你怎么还在想上门女婿呢!眼下只是那他当筏子,先堵着二叔公他们的嘴,等若是真的瞧上了好的嗣子,我乖乖的出嫁还不成吗?” 徐氏哪里是这个意思,见谢玉娇这么说,反倒不好意思了,一个劲道:“要是真有人当上门女婿,你还是在家的好,我们家也不缺银子,横竖给多给他们家一些银子好了。” 徐禹行见徐氏说的有板有眼的,也笑了起来,跟着谢玉娇一起劝道:“姐姐别着急,找上门女婿和找嗣子的事情一起来,那边先找到了,咱就先往那边靠!” 徐氏这会儿总算听明白了,只开口道:“这样也好,这样也不耽误什么。” 三人在厅中聊了片刻,徐禹行又将那个大伟的画拿了两幅出来,给徐氏瞧过了,徐氏看着那画,眼睛都直了,只伸手摸了摸道:“这是人画的?怎么跟真的似得,到像是人印在上头了一样。” 谢玉倒是不觉得稀奇,西洋油画本来就厉害的人,不过这画技嘛!确实是有一点儿的。 徐禹行笑着道:“本来我还可以早回来几日,只是大伟有几样颜料,说是非要等商船来了才能配得到,所以就耽搁了几日,好在现在东西都齐全了,等过几日空下来,就可以开始画了。” 徐氏听了,只一个劲的点头,又问:“那这几日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府上呆着?” 徐禹行便道:“我明儿打发下人,赶车让他城里玩去,他跟我一路来,也没去城里逛逛,还说要去秦淮河边,给里头红姑娘画画呢!” 徐氏顿时脸都绿了,又想着这大伟这么有能耐,万一他把谢玉娇给画了下来咋办,连忙开口道:“你可交代他,不准画我们家娇娇,不然我就把他给轰出去。” 谢玉娇闻言,只笑着道:“怎么不准画呢,我倒是要让他给我画一幅,不光要画上我,还要画上爹爹和娘亲,这样我们也算有了一张全家福了。” 徐氏闻言,想起过世的谢老爷,只觉得眼眶又有些湿,一个劲点头道:“好好好,依了你了,索性让他在我们家多住一阵子,等你舅舅把你表妹接回来了,也给他们画一幅。” 提起自己的女儿来,徐禹行倒是想了起来,只沉默了片刻道:“最近老听从北方过来的人说,朝廷和鞑子打的很厉害,也不知道北边能不能守住,我打算过几天我去一趟北边,把蕙如接回来,这样我也好放心。” “早该这样了!去北边的银子都给你张罗好了!”徐氏总共就这么几个亲人,实在不想他们天南地北的,只开口道:“况且蕙如也快十三了,过两年又要张罗亲事,其实依我看,不必等到她出阁,你好歹自己先把自己的事情给……” 徐氏的话没说完,见徐禹行脸色又不大好看了,这才转了话头道:“我也不管你了,横竖你是大人,也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道理,退一万步,只要你有个后,将来也不会落得跟你姐夫一样的了。” 徐禹行瞧见徐氏落泪,也终究有些动容,只开口道:“姐姐,这些事情,我自己会放在心上的。” ☆、第0018章 第二日一早便是谢老爷下葬的日子,从五更天起,外头的念经和唢呐声就没停过。因为今儿要忙一整天,所以徐氏昨晚一早就让她和徐禹行各自回房休息。 谢玉娇这生物钟也总算是跟上了古代人的节奏,天还没亮就醒了过来。丫鬟早已经准备好了今日要穿的孝服,打了水进来服侍谢玉娇洗漱,谢玉娇推开窗子一看,外头的栀子花已经开了,树枝上雪白的一团,那花香气都飘到了房里来。 只听喜鹊道:“以前表姑娘在的时候,哪里能等到这花开,早就剪了送来姑娘房里了。” 听说以前徐蕙如在的时候,她们两个就是楼上楼下的住着,想必两人的感情也是很好的,前世谢玉娇没有表姐妹,倒是对这个素未蒙面的表妹有些期待。 这时候西跨院那边又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唢呐和锣鼓声,谢玉娇坐到梳妆台前,喜鹊过来为她梳好了头,那边紫燕从外头剪了一支栀子花进来,递到喜鹊手边道:“给姑娘带上这个吧,不然光溜溜的,怪不好看的。” 如今正守着热孝,平常谢玉娇只带着徐氏送来的白绢花,可那是死物,姑娘家肯定是不喜欢的,谢玉娇倒是觉得没什么,但是瞧着两人兴致勃勃的样子,也就随她们去了。 这栀子花还未盛开,含苞待放的簪在发髻上,越发衬得谢玉娇肌若凝脂,明丽不可方物。 “姑娘可真是太好看了,果真用那牛乳洗脸,脸会白,我瞧着姑娘比以前更白了,这皮肤都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的。” 谢玉娇就着眼前那算不得太清晰的铜镜往里头看了一眼,其实她的摸样也没怎么变,怎么前世就瞧着没这么好看呢?肯定是因为今生这个身子金尊玉贵的样子,前世小时候吃了太多的苦,长大了也养不出这辈子这份气度来。 “行了你就别夸了,姑娘的皮肤再好,那也长在姑娘身上,你就是那牛乳洗澡,也养不出这一身好皮囊来的。”紫燕说着,只开口道:“太太那边来人了,问姑娘好了没有。” 喜鹊听紫燕这么说,只恨恨的瞪了她一眼,那紫燕一时才想起来,将来喜鹊是要做自己嫂子的人,只急忙求饶道:“哎呀,好嫂子,我说错话了,你可别打我,不管怎么说,你在我哥眼里,肯定是最好看的!” 谢玉娇被她们两个给斗笑了,喜鹊只不依不饶,追着紫燕喊打。谢玉娇便站了起来,自己整理起衣服来。两人见谢玉娇自己动手,就和好了,笑着一起上来,给谢玉娇套上外头的孝服。 第8节 一身重孝加身,谢玉娇不由觉得心情都沉重了几分。 走去西跨院的时候,徐氏和姨娘们也都到了,众人在谢老爷的灵位前祭奠过了,由谢玉娇捧着灵位,十六个成年男子抬起谢老爷的棺材,往隐龙山谢家的祖坟而去。 难得今天倒是一个好天气,地上的泥都干了,这一路还算顺遂,从谢府出门之后,走的是谢老爷修的大路,并不通到村里,但村里的男女老少们也都在村口给谢老爷磕了头。还有一些老人孩子暗暗抹眼泪的。 谢玉娇一开始没觉得怎么伤心,也许是因为前世父亲去的早,这种悲伤的情绪很难被带动,可看着那些自发来祭奠谢老爷的人们,谢玉娇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出了村口,一应是宽敞的乡道,一路上也有谢老爷身前的好友搭着祭棚路祭,谢玉娇早几天就已经问陶大管家要来了搭路祭棚的人家,早已经装好了红包,让丫鬟随身带着,一路祭奠,一路回谢。 等快到隐龙山口的时候,在三岔口远远的就瞧见好大一个路祭棚,陶来喜说这是何家的。何家在江宁县几乎和谢家齐名,只是祖上人比谢家会翻腾,生意做到了城里,如今一家老小都在城里的宅子住着,嫌少回江宁老家来。 何谢两家原是姻亲,本当多走动走动的,可后来听说是谢老爷舍不得谢玉娇嫁过去,所以两家人为了这事情才生分了。谢玉娇对这些陈年旧事并不知道,只知道是祖母的娘家。 这一路走来也有四五里路,虽然早上走的早,但这中间一来二去的停歇,倒是耽误了不少时间,这会子眼看都要到晌午了。亏得谢玉娇早上吃饱了出来,不然可还真的撑不住了。饶是如此,她原本白皙的脸颊早已经被太阳晒的微微发红,额头上沾着些许的汗珠。 丫鬟正要迎了谢玉娇进去祭棚歇歇脚,却见一个十七八岁书生一样的人从里面出来,迎到了谢玉娇和徐氏的跟前,虽然低着眉头作揖,一双眼睛却不安分的往谢玉娇的脸上扫来扫去的。 “侄儿给婶娘请安,给表妹请安了。” 谢玉娇瞧见他那一双不安分的眼珠子就恨不得杀一记刀眼过去,但心想这样的人看着就像无赖,给他脸色看,只怕还越发蹬鼻上脸了,所以只冷冷的垂直眉宇,只当没听见一样。 倒是徐氏没瞧见他的小动作,见他迎了出来,还谢过了,又嘘寒问暖了半日,就在他们家的棚子了待了半日。谢玉娇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喜鹊出去倒茶给她喝,那边茶还没倒进来,倒是有何家的小丫鬟端着茶送了过来道:“姑娘,这是我家公子让奴婢给姑娘送来的茶。” 那小丫鬟看着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很是俊俏,虽然开口说话听着和气,只是那眼神瞧着倒是没那么友善的样子。谢玉娇便笑道:“有劳你们公子费心,只是我喝不惯外头的茶,你还是送回去吧。” 那小丫鬟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色涨得通红的,想是觉得谢玉娇落了她的颜面,连话也没回,转身端着茶盏就走了。 喜鹊进来,正巧就瞧见那丫鬟出去,手里还端着一盏茶,不由问道:“姑娘喝过茶了吗?我倒是又倒了一杯来。” 谢玉娇接过喜鹊递上来的茶,抿了一口道:“还是自家的茶喝得舒服,我可不是那种喝一盏茶还要看人脸色的人。” 那小丫鬟是何文海身边最体面的丫鬟,名唤翠杏,早已经做了通房,只因听何家的人说起,如今谢老爷去了,谢家留了这么大一笔家产下来,想必这谢玉娇的嫁妆必定是不得了的,便想着等过两年,再请了媒人来提亲,让谢玉娇嫁到何家去。 既然谢玉娇是将来的少奶奶,少不得她这个通房丫鬟要来认认主子,她原本是要给谢玉娇一个下马威的,谁曾想谢玉娇居然这样厉害,反倒将了她一军,差点儿让她讨个没脸。 翠杏回了何文海的帐子,将那没送出去的茶盏往何文海的面前一摊,带着几分撒娇,气呼呼道:“这未来的少奶奶还真不好伺候呢,我巴巴的倒了茶给她喝,她还说:我不喝外头的茶。” 翠杏装着谢玉娇的样子说话,又冷笑道:“难道我们何家的茶就不是好茶了?少爷,你倒是给我评评理?” 何文海脸上带着几分不屑,回想起方才谢玉娇那出水芙蓉般的样子,真是比她头上戴着那朵栀子花还要更芳香几分,只笑着道:“美人自然是有些小脾气的,那又怎么样,等到时候过了门,还不是听我的吗?” 翠杏闻言,一双秀眉就皱了起来,只撅嘴道:“少爷瞧见了美人就忘了杏儿了,早知道杏儿就不跟着你出来了,白的一早就起来,赶了好半天的路。” 那何文海虽然在外头不敢乱搞,但家里好看的丫鬟却没少糟蹋的,只伸手将翠杏搂在了怀中道:“吃醋了不成?” 翠杏含羞带怯的让开,一幅欲拒还迎的样子。 谢玉娇在棚子里稍稍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呼吸不畅,便让人吩咐了下去,说是即刻启程。正巧这时候前头陶老大也派人过来回话,说县太爷康大人已经到了下葬的地方了,让这边加快点脚程。 谢玉娇抱着灵位走在最前头,何文海见他们要走了,慌忙送了出来,又道:“表妹这就要走了?怎么不再坐坐?” 谢玉娇听了这话真真是要笑出来了,还有请送葬的再坐坐,也是没谁了。 谢玉娇冷冷的一笑,瞧见何文海身边跟着的那个丫鬟,随口道:“不坐了,喝口茶还要被人摆脸子的地方,我可不敢坐。” 谢玉娇也不是故意想告恶状,只是觉得这样的丫鬟留着也是个祸害,不如用此事试一试这何文海,也好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一个没脑子的,若是下次见到,这丫鬟还在身边使唤着,那这何文海可真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色胚了。 那翠杏冷不丁听谢玉娇这么刺了一句,顿时脸色通红,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这儿除了何文海,可还有几个何家的老妈妈,这要是被听见了,那她可真就完了。翠杏心里一冷,这样厉害的少奶奶,若是真的进了门,哪里还有她们的活路? ☆、第0019章 谢玉娇把话说完,便转身走了,留下何文海站在门口,众人又抬起管材继续赶路。 徐氏见谢玉娇脸色不好,可这会儿也不好问她什么,便也压下心中的疑惑,跟了上去。 谢玉娇他们到墓地的时候,县太爷康广寿和谢家家族的族长都已经在那儿等着了。谢家这一代家族的族长是谢老太爷的庶出的兄弟,也就是谢玉娇口中的二叔公。原本这族长的位置是谢老太爷的,只是他忙于生意,没什么心思打理家族的事情,就辞去了族长的位置。到了谢老爷这一辈,他只管每年给这些没有进项的叔叔们一些银子,也从来不管族里的事情,反正什么事都能用银子打发,在谢老爷看来也就不算个事儿了。 可谁知道如今遇上这事情,谢老爷死的早,没儿子,这可不就成了谢家家族的头等大事了。谢玉娇上回见这个二叔公是给谢老爷选坟地的时候,这人一口气请了四五个风水先生,搞得谢老爷要葬龙脉宝穴一般的。其实陶老大心里清楚,无非就是想从中多捞几个银子,这事儿陶老大也回了谢玉娇,谢玉娇只说,大差不差就成了,别把我们给逼急了。 此时这二叔公正把自己当族长,觉得自己倍儿有脸面,代表着整个谢家,接洽县太爷呢。 瞧见谢玉娇过来,便装作家长一样开口:“玉娇,过来给县太爷请安。” 谢玉娇抬眼就扫了回去,脸上依旧是淡淡的身子,只压着火气道:“二叔公,我这手里还捧着我爹的灵位呢,你这是让我爹给县太爷请安呢?” 所谓死者最大,这是不成文的规定了,县太爷再是一方父母,谢玉娇捧着谢老爷的灵位,也不用给他行礼。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康广寿,只双手作揖,对着谢老爷的灵位拱了一拱。 谢玉娇便站直了身子受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二老太爷见了,只觉得一口气憋闷的慌,也不知道谢老大那么老实厚道的人,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刁钻的丫头来的,原本想着谢老大死了,他又没个儿子,以后这选嗣子的事情,少不得他说了算。他虽然膝下也有孙儿,却还是个奶娃子,心道徐氏不一定看得上,只是不论徐氏看上了谁家的孩子,还不得经过他这一道关系吗? 因此,二老太爷这些天私底下已经收了几户人家的礼,心里头正得意呢!况且今儿县太爷也来了,倒时候把这事儿跟县太爷提一提,看徐氏和谢玉娇还能拖延到什么时候。到时候,那孩子只要一进宅子,谢家有多少家产、银子,这族里头就全有数了,到那个时候,还不是见者有份,大家一起分了? 二老太爷这美梦还没醒呢,又被谢玉娇给这么赌了一下,心里就怪不痛快的,但也没办法,只能忍着,尴尬的朝着康广寿笑了笑。 墓室是一早就建好的,落了棺材,填了土,先中上了青松,后续的工程还要请工匠来弄,今儿只是把墓碑和功德碑立起来。 因为在场的人多,陶老大特意在边上搭了棚子,这会儿众人走了一天,也都怪累的,谢玉娇便陪着徐氏往棚子里休息。几个姨娘一脸走来,脸上也多有疲累之色,徐氏也让她们到隔壁的棚子里休息去了。 徐禹行在外头招呼谢老爷身前商场的朋友,见徐氏和谢玉娇进了棚子,便跟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怒意道:“你们那个二叔公,我真是看不过眼了,什么事情都要插一脚,如今一个劲在县太爷跟前讨好,真是丢谢家的脸面。” “随他去吧,这乡里乡村的,能有什么上台面的人呢!”徐氏虽说并不是看不起乡下人,可这些年来,她还是觉得这些乡下人不好照应,只有谢老爷一人是好的。 谢玉娇见徐氏脸上有堆着愁容,便劝慰道:“母亲快别烦这些了,今天是爹爹入土为安的好日子,我们不要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 徐氏一个劲点头,又道:“我是怕他得罪了新来的县太爷,以后迁怒于我们谢家。” 谢玉娇只笑着道:“县太爷没那么小气的,我瞧着倒是挺面善的。” 谢玉娇虽然不认识康广寿,可方才二老太爷那也算是引荐了一番,她见康广寿非但没摆架子,反而给谢老爷的灵位行了礼,就知道应该是个懂道理的官家。 徐禹行说了两句,见外头人喊,只好又出去,走到门口又回身对谢玉娇道:“娇娇,一会儿他要是提出让你娘认嗣子,你就说你要招上门女婿,今儿县太爷也在,他是懂大雍律法的,你招了婿,这谢家的祖产就全是你一个人的,将来就是你孩子的。” 谢玉娇点了点头,怪道以前女儿嫁了人还要指望娘家兄弟厉害,如今瞧着有个舅舅撑腰的感觉,当真是不一样呢! 徐禹行才走了没多久,果然有小丫鬟来回话,只说前头茶棚那边,二老太爷请了太太和姑娘过去。谢玉娇一听就知道必定为了嗣子的事情,徐氏只拧眉道:“我不去……” 那小丫鬟正要回去回话,谢玉娇忙叫住了她道:“你就说我们一会儿就过去。” 徐氏捂着胸口道:“我看见他们心里就难受。” 谢玉娇素知道徐氏这些年又被谢老爷这样宠着,倒是还跟以前一样,有一些小姐脾气,便笑着劝道:“母亲就跟我一起过去吧,今儿县太爷也在呢!这事需得母亲在场,县太爷也在场,族里的几个长辈都在场,大家敲定了,以后也好绝了他们的念想。” 徐氏听着有几分道理,这才勉为其难道:“那我就去听听吧。” 谢玉娇扶着徐氏一起到了县太爷的棚子里,早有谢家族里的几个老人都左右的坐开了,县太爷在首座,下面头一个位置坐着二老太爷。谢玉娇扶着徐氏做到下首第二张位置上,自己则站在徐氏的后面。 二老太爷见人来齐了,这才开口道:“按理这事情得到谢家祠堂里说才规矩,只是今儿正巧县太爷也在,老头子我就请他做个见证,把这事情给定一定。” 这时候棚子里外都围着人,大家伙也都想看谢家这次的热闹,谁也没有像要走的样子,谢玉娇见人多,心里反倒不怕了,脸上还微微带着笑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康广寿原本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也是二老太爷说了,他才明白过来,只是他不知原委,以为谢家族中已经选好了嗣子的人选,不过就是让他来做个见证的,就应了下来,只坐在那边,挺二老太爷继续道。 “云敬是我们小辈中最出息的人,原本我这个族长之位也是留给他的,只是没想到他如今走在了我们前头,作为谢家的长辈,他的亲叔叔,谢家的族长,我如今也不得不出来说话,这云敬不能无后啊,谢家不能没有个继承人,侄媳妇,如今县太爷也在,你倒是给一句准话,什么时候让云敬授子孙的高香呢?” 徐氏冷不丁被二老太爷这么一问,倒是愣了一下,待要开口回话,站在身后的谢玉娇只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自己走了出去道:“二叔公,今儿您不请我们过来,我们还要请你过来呢!正如您说的,这谢家不能一日无后,祖上留下的基业不能败在我们手中,我和母亲两人日思夜想,终于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谢玉娇说着,转过身子,脸上带着几分睿智的笑意,一双眼神明亮锐利,扫过一众坐着的这些眼红自家钱财的长辈亲戚,笑道:“我打算等守孝三年之后,就招一个上门女婿,将来我生的儿子姓谢,谢家的基业也就保住了。” 二老太爷原本以为她们俩会同意他的意思,只端着茶盏,抿了一口高高兴兴的等回话,谁知道这谢玉娇顿了一顿,居然话锋突转,竟然说要招上门女婿。二老爷一口茶不及咽下去,只卡在了喉间,憋得脸颊通红,低下头一个劲的咳了起来。 “你……你说……什么?你要招上门女婿?”听了这话,在座的所有人脸都绿了,唯独康广寿倒是带着几分赞赏,看着站在席上笑对众人的谢玉娇。 谢玉娇见众人惊讶,故意装出一副懵懂表情,问康广寿道:“康大人,按照大雍律例,我若是招上门女婿,生了儿子,算是谢家的子孙吗?可以继承谢家的祖业吗?” 虽然这世道招上门女婿的不多,可大雍律例里的确有这一条,只要男子愿意倒插门当上门女婿,子嗣跟女方姓,女方家产由两人子嗣继承。 “确实有这么一条,谢小姐说的很对。”康广寿瞧着一众亲戚长辈的嘴脸,也总算明白了过来,心里越发对谢玉娇敬佩了几分,又道:“谢小姐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过的办法了,既能守住家业,又能在家服侍母亲终老,让本官佩服。” 谢玉娇见着康广寿还没识相的,心里也感激了几分,脸上还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神色来,只开口道:“康大人谬赞了。” 这边一众的叔公辈的人都一脸郁闷,心里还兀自揣着,难道他们两个人是串通好的? 正这时候,谢玉娇身边的丫鬟喜鹊只急急忙忙跑了过来,一脸焦急道:“太太,姑娘,不好了,沈姨娘晕了过去!” ☆、第0020章 沈姨娘素来身康体健,一点儿也不娇弱。当初徐氏就是看重她这一点,觉得好生养才抬进来的,今儿老老少少的人都一路走过来,人人都没事儿,偏沈姨娘却晕了过去,徐氏心里头倒是紧了一下。 谢玉娇对沈姨娘印象不错,倒也是心下一悬,跟康广寿道了一声失陪,便扶着徐氏往沈姨娘歇着的小棚子里去了。 沈姨娘被人扶着靠在椅子上,脸色苍白,额头还有一些冷汗。谢玉娇瞧着倒是有些担心,只问一旁看着的老婆子道:“姨娘怎么了这是?” “老奴也不知道,估摸着今儿早上没吃多,这一路走的饿着了吧。”方才过路的时候有祭棚的人家都准备了吃食的,谢玉娇这一路垫了一些,如今倒也不觉得饿,可瞧着沈姨娘这脸色苍白的孩子,还真有那么点贫血的样儿,便开口道:“这边上也没有大夫,有人请大夫去了吗?” 那婆子回道:“请二管家去请了,二管家说路挺远的,只怕要等一阵子。” 谢玉娇正着急,就瞧见跟在康广寿边上的长随过来开口道:“谢小姐,我家大人略通岐黄之术,让奴才来问问谢小姐要不要帮忙,若不是什么特别要避讳的人,我家大人可以帮忙诊治诊治。” 谢玉娇眼珠子一亮,没想到这县太爷还挺多才多艺的,嘴上没说,心里便先笑了道:“那快去请了大人过来看看吧,救人要紧,哪里有这么多避讳。” 徐氏瞧着沈姨娘还没醒过来,心里也担心,一旁的方姨娘和老姨奶奶便不过去凑热闹,方姨娘只随口道:“平常身子好的能吃下一头牛,这时候娇弱个什么,该不会是知道有县太爷在,所以……” 方姨娘的话没说完,老姨奶奶一个刀眼杀过去,吓得她赶紧就噤声了。 康广寿二十六七的样子,生的仪表堂堂,确实有让人爱慕的资本,只是人家已经娶亲了,听说这位县太爷夫人如今已是身怀六甲,过不了多久就要临盆了。只是去年怀着的时候跟着康大人一路奔波,如今身子骨算不得太硬朗罢了。 徐氏见康广寿进来,急忙让了个位置给他,康广寿瞧了沈姨娘一眼,见是少妇的打扮,心里便知道这大约是谢老爷的某位妾氏,自当不敢冒犯,谢玉娇倒是想起了什么来,只忙不迭从袖子拿了一块帕子出来,递给喜鹊,让她上去盖住了沈姨娘的手腕。 康广寿见谢玉娇如此周全,便放下了心来,只伸出手,搭在了沈姨娘的脉搏上。 这还真叫是不搭不知道,一搭吓一跳了。康夫人如今怀有身孕,康广寿隔三差五也会替她诊诊脉搏,如何瞧不出这沈姨娘如今这是喜脉呢!康广寿顿时脸就变色了,这谢老爷不过才去了一个多月,家里的妾氏就怀了别人的孩子,说出去实在丢谢家的脸面。 谢玉娇瞧见康广寿的脸都变了,心也跟着一沉,咬着唇瓣只等康广寿开口。康广寿只低眉又静静的探了片刻,才发觉这脉象沉稳,显然是有了些日子的,倒不像是才怀上的。 这时候沈姨娘也幽幽转醒了过来,徐氏忙让丫鬟给她递茶。沈姨娘稍稍喝了一口,依旧脸色很差,那边徐氏便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她这到底是什么问题。” 康广寿觉得*不离十,便开口问道:“也不知这位怎么称呼,本官斗胆问一句,这位奶奶的癸水多久未至了?” 沈姨娘被康广寿这么一问,自己也有些懵了,乡下人家鲜少有重视这这东西的,以前农忙的时候,她巴不得一年四季都别来才好了呢!所以上一次的癸水什么时候来的,沈姨娘一时还真没记得,只拧眉想了片刻,才开口道:“好像有三四个月没来了。” 康广寿一听,也就是了,谢老爷不愧是当地的大善人,老天爷开眼啊,竟然能让他有这个福分,没准还能留下个遗腹子来。 “恭喜谢夫人,这位奶奶有了身孕了,从在下方才探脉看来,已经有了三个多月了。” 沈姨娘低下头,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自己尚且平坦的肚皮,一脸不可置信,她前几天还说自己胖了,肚子上长了一圈肉,感情那不是外头的肉,这肉长在里头呢! 谢玉娇和徐氏也被这天大的好消息给乐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徐氏更是笑着问康广寿道:“康大人,您不是在骗民妇吧?这……这真有这么大的好事儿?老爷在天有灵,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第9节 谢玉娇其实也怕康广寿弄错了,可瞧着他一脸胸有沉竹的样子,倒是不好意思再问一次,反倒安慰徐氏道:“母亲,你要是不信,等一会儿二管家请了大夫了,再让大夫看看不就知道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让姨娘好好养着,若是里面真的是个男孩,父亲就有后了,若是个女孩,那也无妨,总是谢家的闺女,我也有个亲妹妹好互相照应了。” 徐氏只一个劲点头,嘴里又念叨:“等下个月,我一定要去庙里酬谢神恩!这真是老天开眼啦!” 谢玉娇见徐氏高兴成这样,心下也跟着高兴,若沈姨娘真的能一举得男,谢玉娇肩上的担子也能轻松不少。 那边老姨奶奶听说沈姨娘有了身孕,一双眼珠子滴溜滴溜往沈姨娘的肚子上转悠,又回头看了一眼方姨娘,小声咒骂:“就你肚子不争气!真是气死人了!” 方姨娘顿时涨红了脸,眼看着要哭出来,急忙扭头擦了擦眼泪,这时候大家都高兴呢!她要是哭了,反倒被人看笑话了。 不多时刘二管家已经请了这附近的大夫过来,那大夫给沈姨娘摸了摸脉,开口道:“这是喜脉啊!难道是谢老爷的遗腹子,那可是恭喜恭喜了!” 徐氏这才算完全信了,忙打发下人给了赏银,谢玉娇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见二老太爷他们几个还在对面的棚子里坐着,只仰着脖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就走了过去,虽是朝着众人微微福了福身子,可瞧着却一副抬头挺胸的气魄,笑着道:“各位叔公大伯,我父亲虽然去的早,可他身前积德,如今就有了好报了,方才县太爷和大夫都确诊了,沈姨娘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我父亲有没有儿子还两说呢!” 谢玉娇说完,特意又在二老太爷跟前福了福身子,继续道:“二叔公,难为你这一阵子为了我们家嗣子的事情到处张罗,改明儿等沈姨娘给我生了小弟弟,我头一个给你家送红鸡蛋去。” 这一群坐着的人中,也有看不惯二老太爷的,心里便暗暗的笑话他,别人家的银子老惦记着,如今脖子伸的太长了,崴着脑袋了吧! 二老太爷听了这话,脸上笑的尴尬,嘴里边一个劲道:“确实是……大喜事……大喜事。” 康广寿远远的在棚子外头看见这一幕,倒是觉得有趣的很,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便让随从去向徐氏告了退,先行回县衙去了。 县衙的书房里,周天昊正在里头等他,见他风尘仆仆的回来,便玩笑道:“人民公仆这是忙完回来了?” 康广寿见他在里面,也不进去,只开口道:“我刚从那种地方回来,就不进去了,你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下,我去房里换一件衣裳。” 周天昊前几日在金陵附近几个县城绕了一圈,明儿就打算正式回北边去,这才又来了江宁,打算和康广寿打个招呼,也好回京城去。 “穷讲究。”周天昊看着康广寿离去,嘴里只不屑道,随意的拿起康广寿书桌上的文案看了起来。 没过多久,康广寿换了一件衣服,重回书房,小厮沏了茶上来,康广寿开口就道:“我以为你已经回京城去了,怎么还没走?”他和周天昊从小玩到大,只有兄弟之谊,平常并不讲尊卑。 “明儿就走了,想起你一个人在这里孤苦伶仃的,就过来再瞧你一眼,怎么样?够兄弟义气吧?” “好呀,跟你喝两口,也好跟你说说我今儿遇上的一些奇人奇事。”康广寿今儿在谢老爷的葬礼上收获颇丰,先是认识了好些这地方不太路面的土豪乡绅,又瞧了谢家这样的一出好戏,最后峰回路转,从招婿又变回了有儿子,实在是难得的精彩。 周天昊听着有意思,索性就命人在书房备下了酒菜,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了起来。 “这年头敢自己说出口招婿的姑娘家可不多,偏生那谢姑娘还当真跟上回土地庙的庙祝说的一般,真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呢!只是那眼神一看就透着股精明劲儿,你压根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明明是一个画上的仙女,可一开口那牙尖嘴利的,说的谢家的那些长辈谁都开不了口,真是厉害啊!” 康广寿用的这些形容词虽算不得褒义,可瞧着他那眼神的兴奋劲儿,那可是足足的赞许,周天昊听着就有些不信了:“一个地主家的丫头片子,能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我骗你做什么?再说了,我有家有口,还能看上她不成?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周天昊见康广寿说的真真的,倒是觉得有点意思,脸上透着一些纨绔气息来,笑道:“真有那么好?那下次我来这儿,你引荐引荐?” 康广寿知道周天昊不过就是玩话,只扭头笑道:“行了,别耍嘴皮子了,粮饷的事情,筹措的如何了?” 一提正事,周天昊立马收起了带着几分痞气的笑容,肃容道:“大差不差把,好歹把今年下半年给扛过去,等我去前线看了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一提起前线,两人都沉默不语,康广寿只举起酒杯,开口道:“睿王,一路顺风!” 周天昊执起酒杯,仰头把杯中的酒饮尽了,眸色越发暗沉,盯着远处的虚空处,沉声道:“希望下次你我把酒言欢之时,便是大雍驱除鞑虏之日。” ☆、第0021章 今天谢老爷下葬,众人都是徒步而来的,可如今沈姨娘肚子里有了宝贝,徐氏哪里敢让她走着回去,只慌忙吩咐了刘福根,去找一辆车来,好让沈姨娘安安稳稳的先回去。 谢玉娇瞧着徐氏那高兴劲儿,竟是比自己怀上了孩子还兴奋几分,也知道徐氏和谢老爷情深,一心盼着谢老爷能有一个儿子,不想他绝后。谢玉娇见刘二管家找了车来,只让徐氏一起跟着沈姨娘上了车,徐氏见老姨奶奶年纪大了,便也喊了她一起坐车。 老姨奶奶心想这一路走回去确实也挺远的,到底也笑着跟了一起上去了。 谢玉娇站在谢老爷的坟头边上,看着刻好的功德碑已经立了起来,忽然有一种自己的生父就埋在了这里的感觉,不觉就红了眼眶。这时候陶老大正安排人拆这路边的棚子,族里的几个长辈也被请了出来,往来的亲朋好友也都散了,二老太爷也不好意思在里头还坐着,只带着他那两个儿子,打算也回去了。 临走时候正好就经过了谢老爷的坟头,谢玉娇瞧见他们走过来,索性拿起帕子压了压眼角,装出几分哭腔来道:“爹爹,您要是在天有灵,可以定要保佑沈姨娘一举得男,这样也省的二叔公他们为了我们家的事情操心,女儿和娘心里都过意不去呢!” 二老太爷听了这话,白胡子气得都翘了起来,喘着粗气哼了一声,兀自腹诽:妈的也是奇了,早没孩子晚没孩子,偏这会儿有了,该不会是弄错了吧? 可要是说弄错,也实在不可能弄错,就谢家那宅子,女人都不准出后院,平常除了谢老爷,也没别的男人能进去,这孩子不是谢老爷的,那还能是谁的?况且连县太爷也说了,这孩子得有三个月了,那时候谢老爷还没病呢!世上怎么就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谢玉娇瞧着二老太爷吹胡子瞪眼的走了,顿时心情大好,这时候陶老大也收拾好了东西,请她启程上路了。 因为心情颇好,所以谢玉娇这一路上走的也快了许多。徐禹行送走了客人之后,也赶了上来,嘴角也带着几分笑意,开口道:“娇娇,这回可真是你们谢家祖坟冒青烟了,沈姨娘要这一胎真的是男孩,你父亲就真的有后了。” 虽然谢玉娇不太明白古人对男丁的执着,可看着他们那高兴样子,到底也理解,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可真的比在现代中□□也大不了多少了,只怕这会儿压力最大的,是沈姨娘本人了。 却说徐氏带着沈姨娘先坐了车回去,里面还带着一个老姨奶奶,徐氏身边的张妈妈也跟着。徐氏瞧见沈姨娘脸色仍旧不太好的样子,心里也着急,便开口道:“张妈妈,一会儿你回去,不计哪个小厮,先让他去镇上请个大夫回来,再给沈姨娘瞧一瞧,先开上几幅安胎药喝一下。” 张妈妈皱着眉头想了想,这东山镇上的大夫,跟老姨奶奶都相熟,她可不敢请来,便开口道:“方才县太爷和来看过的大夫都说了,姨娘的脉象是好的,晕倒是因为早上吃少了,可能饿过头了,太太也不必急在一时,等姑娘回来了,明儿我们去县里找个大夫来,岂不更可靠。” 老姨奶奶见张妈妈当着自己的面儿说这样的话,分明就是怀疑自己,只气得哼哼,忍不住就清了清嗓子。徐氏哪里能知道张妈妈的想法,只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便点头道:“说的也是,县里仁安堂的大夫医术确实比镇上大夫好一些,那就明儿一早去县里请大夫去吧。” 老姨奶奶在一旁又翻了一个白眼,低着头盯着沈姨娘的肚子又研究了半日,恨不得看出一个窟窿来,也好知道这里头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沈姨娘也感觉到被人盯着,有些不自在,便稍稍底下了头,又听徐氏问道:“你这傻丫头,有了身子怎么自己也不知道呢?这万一有个好歹,叫我怎么对得起老爷?” 徐氏说着,只忍不住又擦了擦眼泪,继续道:“退一万步,若是老爷当时知道他有后了,没准还能扛过这一关也未可知呢!” 沈姨娘听了这话倒是有些脸红了,她没进谢家的时候,还是一个清清白白大姑娘,这些事情怎么懂呢?况且她那时候是自己做主要进来的,她娘也没跟她多嘱咐什么,头一晚上和谢老爷圆房,还是张妈妈给了她一本压箱底的册子看了,她才明白了一二分的,压根也没想到,自己真的能怀上了。 徐氏见沈姨娘不说话,也不忍心再说她,只又叹息道:“如今你可给我好好的养着,你现在可不止一个人了。”徐氏说完,又想了想,只吩咐张妈妈道:“你回去让人把我院子里的东厢房给收拾收拾,从今天起就让沈姨娘搬过来住吧。” 徐氏虽然性情温婉,但毕竟大户人家出生,这些见识还是有的,如今沈姨娘有了身孕,不论男女,盯着她的人肯定不少,让沈姨娘住到自己的院子里,亲自照看,这是最好不过的办法了。 张妈妈只一叠声应道:“太太放心,这就回去收拾好了,我昨儿还翻过黄历,这几日都是宜搬迁的,让姨娘今晚就睡到太太的院子里。” 老姨奶奶闻言,只越发郁闷了起来,把她当什么了这是?还搬去太太的院里住!我这还没开始动坏心思呢!你们倒是先防着了? 张妈妈扫了一眼老姨奶奶那气呼呼的脸颊,含笑不语。 谢玉娇和徐禹行回去的时候,张妈妈已经领着丫鬟们兵分两路,一路在徐氏的院子里收拾房间,一路去了沈姨娘的小跨院收拾行李。沈姨娘身边原先有一个贴身服侍的小丫鬟,名叫黄鹂,也是以前徐氏房里的小丫鬟,徐氏倒是放心的很,只让她跟了过来。 谢玉娇见张妈妈忙里忙外的,也知道必定是徐氏想让沈姨娘住过来,也好方便照顾,见那小丫鬟抱着个包袱过来,只喊住了她道:“以后姨娘有什么事情,你要机警这些,不能等姨娘说了才知道去办,明白吗?” 黄鹂只一个劲儿的点头,笑着道:“姑娘放心,这些事情太太都交代过一遍了,奴婢知道怎么做。” 谢玉娇瞧着她那高兴的小样,倒是有几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小样,心下也觉得好笑,只摆摆手放她走了。 谢氏见谢玉娇回来,只迎了出来问道:“怎么样,祠堂那边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父亲的灵位已经请了上去,那边有下人看着,二叔公他们也已经散了。” 徐氏松了一口气,眉梢也微微舒展开来,按照谢家的规矩,谢老爷的牌位要在祠堂里供着,徐氏为了祭奠方便,只在原先谢老爷停灵的西跨院里头私下摆了一张供桌另外供着,这样也就不用经常两头跑,只逢年过节往祠堂去就成了,平常都请了专门的下人看管着。 “这回你二叔公他们也该死心了。”徐氏说着,拉着谢玉娇进了门,亲自端了茶送给她喝:“你今儿也累了,若是吃不消,我请丫鬟把晚饭送到你房里去,你这会儿子就先回去歇息吧。” 谢玉娇也是头一次走这么远的路,幸好谢家是开明人家,并没有裹小脚,不然她这一路走个来回,可真是要去掉半条命了。 “母亲别忙了,我并不累,再说了,今儿这么高兴,就算有什么累人的事情,这会儿一高兴,也都全忘了。” 正这时候,张妈妈进来回话道:“太太,房间已经整理好了,只是长时间没有人住,还有些气味,奴婢正寻思着要不要点个香熏一熏。” 谢玉娇闻言,只开口道:“妈妈不要用熏香,让紫燕去我房里取一些玫瑰花露,兑在水里往房里喷一喷,就没有气味了。”看多了宅斗宫斗小说,一听说熏香,谢玉娇一脑门就先想到了麝香,想了想还是别熏的好,情愿自己舍弃些好东西,也要保住谢家如今这块金贵的肉了。 “哟,这玫瑰花露可是好东西,是舅老爷带回来给姑娘的,听说价值千金,就这么拿来兑水喷了?”张妈妈倒是有些心疼了。 “玫瑰花露再值钱,那也比不上沈姨娘肚子里那个呢!妈妈快去办吧,再说了,我又不是小气人,不过就是一些小东西罢了,若沈姨娘真的给我生个弟弟,以后谢家的东西哪一样不是他的?”谢玉娇对谢家的财产并没有什么占有欲,所以这话也并不是乱说。 徐氏听了,倒是心疼起她来了,只开口道:“便是沈姨娘真的生了个弟弟,那你父亲的东西也是你们两个人的,你放心,你的嫁妆我心里有数,谢家的东西即便不能多得,我手里也有几样值钱的东西,这些都是留给你的。” 谢玉娇见徐氏说的这有板有眼的,只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母亲,你怎么又来了,这家里才有些好消息,你就盼着我早日嫁出去不成?” 徐氏哪里是这个意思,被谢玉娇一说倒也不好意思,也只笑着不说话,自谢老爷去后,她也唯有今天算是笑得开怀了。 ☆、第0022章 第二天一早,谢玉娇便命郑婆子去沈家传了话。其实昨儿从隐龙山回来,沈家人早已经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的,还有人都已经赶不及上门拍马屁了。只是沈家从来都老实习惯了,自己都还没知道这事儿呢,所以那些上门的人也都一一给劝了回去,直到听郑婆子一五一十的说了,沈老爹才拖着个断腿,从外头一瘸一拐的进来,拧着眉头道:“若真的怀上了,那也是她命该如此,谢老爷是个好人,要真的能给他留个后,也算是咱们闺女的造化了。” 其实沈老爹和沈老娘都挺心疼沈姨娘的,也舍不得她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在谢家守着,原本也有这个心思,或是等谢老爷这几年的孝过了,问沈姨娘愿不愿意出来,谁知道这事情就这么巧合,最后一个进门的沈姨娘倒是有了谢老爷的孩子了。 郑婆子心里也纳闷,这么天大的好事,瞧着他们一家人怎么就不像是欢天喜地的样子呢? “我说大兄弟,太太那边都乐开了花了,怎么瞧着你们还愁眉苦脸的呢?我也明白你们的意思,姨娘如今年轻,白白就在谢家守着你们舍不得了,可当初要不是姨娘肯进谢家,你们家这日子可怎么过的起来呢?如今虽说老爷死了,可姨娘是个有福的,肚子里也怀上了一个了,不计男女,都是谢家的种了,将来姨娘也算是有指望了,她一个嫁过人当小妾的,就算想出来重新找人,也未必能找到什么好人家,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沈老娘心里倒是挺高兴的,她一个妇道人家没沈老爹重脸面,觉得女儿如今也算是有指望了,倒是放心了不少,只点着头接郑婆子的话道:“郑嫂子说的是呢,这也是她的福分,太太和姑娘又都是心善的,我们没什么不高兴的。”沈老娘一边说,一边给郑婆子打眼色,意思他脸皮薄,经不起别人在他耳根边上说三道四的。 郑婆子会意,便笑着道:“今儿大姑娘请我过来,就是给你们报个喜讯的,如今太太已经接了姨娘到正院住去了,今儿又派了人去县里请了大夫过来瞧,务必保证姨娘这一胎是万无一失的,大姑娘顺便还让我问问,你家石虎身子好了没有,若是好了,请他去府上走一趟。” 沈石虎年轻轻的小伙子,身子好起来也快,在家养了这些日子,早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既然上次已经应下了这事儿,便开口道:“郑大娘,我身子已经好了,今儿就跟你过去一趟吧。” 郑大娘也喜欢他这爽快性子,便点头应了,只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不过姑娘是娇客,你要跟着我回去,这身衣裳可不行呢。” 如今天气渐热了,他们寻常在家也就穿无袖的短打开衫,听郑婆子这么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只去房里换了一身衣裳,郑婆子一看,虽是一件长袍,却也打了个补丁,不过总比方才露个胳膊露腿的好了许多。 “我唯一几件好衣服,出镖的时候带出去了,都丢在路上了,如今家里只剩下这个个。”沈石虎只憨厚道。 郑婆子便笑道:“不打紧,洗干净的就好,那咱们就走罢。” 郑婆子带着沈石虎上门的时候,从县里仁安堂来的大夫也正好在府上给沈姨娘看诊,把过了脉之后笑着开口道:“一定是谢老爷在天有灵,竟能得此遗腹子,谢夫人请放心,姨太太的身子骨很好,胎儿一切正常,已经有三个多月了,至于昨儿姨太太晕倒,大约是路上劳累了,且又早上吃的少了一些,有些虚弱,我开几副安胎药,好好温补一下,就没什么事情了。” 徐氏听了很是高兴,一边打发张妈妈取赏钱,一边让小厮跟着一起去县里的药铺抓药,生怕这镇上的药铺药材不好。 谢玉娇这时候正在书房里头看帐本,前一阵子好不容易把田地租子给弄清楚了,如今徐禹行回来了,她也要开始核对一下生意上的账目了。 打发丫鬟去徐氏的房里问过了沈姨娘的身体,谢玉娇也总算放过下了心来,又专心致志的看起账本来,这时候紫燕进来回话,说郑婆子把沈姨娘的兄长沈石虎给带了过来。谢玉娇瞧见紫燕的脸上红扑扑的,倒是有几分看见了外男的羞怯,心道这古代的姑娘大约都是这般怕羞的,人还没进来呢,脸倒是先红了起来。 “你下去沏一壶好茶来。”谢玉娇只吩咐了下去,心道这沈石虎既然以前是个走镖的,应该还算有些见识,只怕不能只当他是一般的下人使唤,且又听郑婆子说过沈家这父子俩颇有几分骨气,更不能让人家觉得自己是吃软饭打秋风的,因此便也打算以礼相待。 郑婆子领了沈石虎进来,在门口道:“姑娘,沈姨娘的兄长来了。” 这会儿书房里也没别人,谢玉娇便道:“郑妈妈,劳烦您打了帘子,请他进来,您在门外候着,一会儿再领他出去。” 郑婆子心里对谢玉娇信服的很,只应了一声,上前打了帘子,转身对沈石虎道:“大侄儿你快进去,见了姑娘要有利。” 沈石虎平常在外头打拼,见的都是粗野汉子,如今要到一个小丫头手底下讨饭吃,也不知道为什么,反倒紧张了几分,方才又听见那个声音竟比树梢上的百灵鸟叫的还甜一些,只越发就觉得局促了起来,原本想弯着腰进去的,奈何后背一僵,竟然一头就撞在了帘子上头。 郑婆子原本人就矮小,给他打帘子还垫着个脚跟呢,如今见他一头撞在帘子上,心里只一个劲的着急,这样莽莽撞撞的,可别在姑娘跟前失礼了才好呢! 谢玉娇只听见砰的一声响,抬起头的时候就瞧见一个人高马大肤色黝黑的大男人站在自己跟前,看着足有一米八的样子,在古代这个身高打折的时代,实在算是鹤立鸡群了。 那人感觉到一道视线射过去,也只抬起头,就瞧见一个这辈子都不曾见过的漂亮姑娘坐在书桌前头,鬓边簪着一朵栀子花,粉面桃腮,眸如点漆一般。那道视线在自己身上一扫而过,嘴角已经微微噙起了一丝笑意。 沈石虎却没有因为这一丝的笑意觉得不安,反倒像得到了鼓励一般,只肃然向谢玉娇拱了拱手,作揖道:“小的沈石虎给大小姐请安。” 谢玉娇放下手中的毛笔,抬起头看着沈石虎,这品貌比起她前一阵子见过的那些勾肩缩背的谢家族中的堂兄弟,不知要胜过了多少,难怪谢老爷也瞧不上那些人,只不让他们插手谢家的生意。 “免了,你年长我几岁,我唤你一声沈大哥可好?”虽然他妹妹在谢家当姨娘,可按照古代的规矩,这也不能算是正经亲戚,所以也不存在什么辈分不对的问题,只按照年龄来区分,简简单单也容易分清。 “小的不敢,大小姐只喊我石虎便好了。”沈石虎听着这娇滴滴的声音,却觉得有千钧重一样,忍不住都有些面红耳赤了。 第10节 “那就喊石虎大哥好了。”谢玉娇一锤定音开口,这会儿紫燕已经沏了茶上来,低着头送进来,谢玉娇便请沈石虎入座,沈石虎只不肯,谢玉娇便也随他去,兀自端起了一杯茶,开始说正事儿。 “我不知道你出去了多久,知不知道最近谢家宅的事情?如今我们谢家宅有二三十户外来的难民,都是从北边来的,听说他们带了一些北边的习气来,让村里人有些不高兴,我父亲当时留他们下来,本就是为了让他们安顿下来,一起过日子的,并没有说他们远来是客,我们要让着他们,所以如今出了一些事情,我们也不能一味的忍让了。” 沈石虎这几日养伤在家,自然也听说过这些事情,更有以前从小一起泥地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兄弟,想着等他身子好了,一起教训教训那群外来户呢!这会儿听谢玉娇这么说,便也点头道:“听也听说了,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那里头有几户人家的小子不争气,有些小偷小摸的,一直没让人抓到,若是抓个正着,肯定是要教训一顿的。” 谢玉娇听他这么说,倒不是全然不知事的样子,便笑着道:“既然如此,那这件事情就交代给你了,我这儿正好还在赶另外一件事情,老爷给边关打鞑子的大军捐了五千件的棉袄,如今正在村口的那几间仓库里赶工,前两日听说晚上总有人在哪儿过,二管家生怕是蟊贼去偷衣服的,你从今儿开始,一并替我将那个地方也看紧了,需要什么人,你自己使唤,谁要是愿意跟着你干,让他去陶大管家那边说一声,今年免他们家一层的田租。” ☆、第0023章 直到沈石虎从书房出来,还觉得如梦初醒,这大小姐瞧着那样的娇滴滴,他一个手掌都能捏断一样的模样,怎么说话就这样的干净利落说一不二,实在让人不佩服也不行了。 他才跟着郑婆子走了两三步,还没到二门口呢,谢玉娇房里的紫燕只追了出来道:“郑妈妈,姑娘说了,留沈大哥在外头的小客厅坐一会儿,让我请了沈姨娘过来,让他们兄妹两个见上一面,说会儿话。” 沈石虎这时候只感动的五体投地,若方才他只是佩服这谢玉娇在大事上面有头脑有决断,那么如今这一些无微不至的小细节,已经彻底的说服了这个人高马大的大老爷们,要一门心思的为她卖命了。 沈石虎在小客厅等了片刻,已有丫鬟来送茶送果子,不一会儿沈姨娘也由丫鬟陪着过来了,见到沈石虎如今好端端的站在自己跟前,便忍不住红了眼眶道:“哥哥,你身子全好了吗?” 小时候沈石虎就疼爱这个妹子,后来家里实在穷困,靠地里的收成过不下去日子,他这才有了心思,去外头闯一番事业回来,本来想着走一票大的,好歹赚个几十两银子回来,能让家里稍微宽裕一下,谁知道回家却听说她妹子进了谢府当姨娘。 他那时候伤得又重,又得了这样的消息,觉得是自己耽误了沈姨娘,一下子变浑浑噩噩的发起了热来,几天都不退烧,差点儿连命都交代了。后来醒了之后,才知道是谢家去请了大夫给自己看的病,自己身上平白也沾了谢家的恩情,他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不想承谢家的恩情,听郑婆子说谢家正好要用人,便抱着报恩的心思,好好在谢家干上几年,打算等过了谢老爷的孝期,再把沈姨娘求出去的。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这两边都各自打着算盘呢,沈姨娘的肚子倒是有了动静,如今瞧着沈姨娘想出谢家是不可能的了。而沈石虎也见着了谢玉娇,他一个大男子汉,从小还没服过谁呢,可见了谢玉娇却也心服口服。 这会子见了沈姨娘,瞧着她一切安好,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开口道:“我本想等家里日子好过一些,再求你出去的,如今倒是没必要了,你好好养着,谢老爷是我们家的恩人,你给他生个儿子出来,也算是报恩了。” 沈姨娘虽然对谢老爷没有男女私情,可毕竟也有几分敬重之情,再加上古代女子都有从一而终的教养,其实她一开始也没想着要出去,如今有了孩子,自是更不想了。 “大哥,家里爹娘还好吗?小弟小妹都还好吗?”沈姨娘一边说,一边拉着沈石虎又坐下了:“太太听说你来了,打发下人又准备了好些东西让你带回去,都在外头车上装着了,你一会儿跟着车回去。” 这好日子要靠着妹子给人当姨娘得来,沈石虎虽然觉得心里难受,可到底也没有过于排斥,只开口道:“上回谢家送来的东西家里还有呢,不用再带回去了。” 沈姨娘知道他的心思,便低着头道:“我原本是打算等出了热孝回家看看的,如今只怕也出不去了,这些东西是太太赏的,我也不好回绝,你就替我带回去罢了。” 沈石虎也知道家里如今境况不好,他病了一场,田里这会儿也还没收成,虽说小弟在谢家宅的义学里头上课,但一家老小的吃喝开销也总是要的,便点了点头道:“等以后我给大小姐带出了一队有本事些的家丁,有了收入,也就不用你再接济家里了。” 沈姨娘听了,只眨眼到:“怎么?你来府上还要收银子吗?你这条命都是大姑娘救下的,若不是大姑娘吩咐下人去请了县里的大夫回来,只怕你……” 沈姨娘一家人都是这种知恩图报的心思,见沈石虎这么说,便只开口问道。 说起这个沈石虎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原本是不想要银子的,可大姑娘说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沈石虎拿了银子,她才肯放心让他办事儿。沈石虎觉得谢玉娇说的有道理,就答应了下来,月银是一两银子一吊钱。 沈姨娘见沈石虎说这是大姑娘的意思,她也知道谢玉娇说一不二的做派,便点了点头道:“这下可好了,我在府上每个月的月银也是一两银子一吊钱,如今你也有了,咱们两人的银子加起来,爹娘的药钱也有指望了。” 沈石虎听了这话只气愤道:“你以后可别在这样想,如今你是谢家的姨娘,怎么胳膊肘一个劲儿的往娘家拐,别人不知道你是自己愿意进来的,可你自己也清楚,爹娘没想花着卖女儿的银子,如今你又有了孩子,行为更要检点,别让太太和大姑娘难做。” 沈姨娘知道沈石虎说的有道理,也不敢吭声,便一个劲的点了点头。两人又闲聊了片刻,沈姨娘才让小丫鬟送了沈石虎出门。 西北角老姨奶奶的小院中,几个丫鬟刚从前头进来,正在嚼舌根。 “听说沈姨娘的兄长进府里了,大姑娘好像还给他安排了个差事,太太又赏了好些东西让他带回去,这会子沈姨娘可真的是母凭子贵,咸鱼翻身了!” 方姨娘正陪着老姨奶奶在佛堂念经,这小院里安安静静的,这些个叽叽喳喳的声音一声儿不少的都传入了她的耳中。那边老姨奶奶也坐不住了,手里的佛珠越拨越响亮,最后干脆扯开了嗓子道:“谁想攀高枝儿趁早走人,少在外头嚼舌根。” 丫鬟们听见声音,只急吼吼的就一哄而散了。在这个家里谁的话说的算数,她们心里都门清儿呢,也没人真的把老姨奶奶当个人物看。 方姨娘走到门口看了一眼,见丫鬟们都散得人影也没了,只骂骂咧咧道:“这群吃里扒外的,一个个削尖了脑袋想去攀高枝!” 老姨奶奶皱着眉头,冷冷扫了方姨娘一眼,恶狠狠道:“还有脸说,还不是你这肚子不争气闹的!” 方姨娘闻言,一下子就跟漏了气的皮球一样的,委屈道:“老爷平常就不爱往我那儿跑,后来病了也没来过,我从哪儿……” 老姨奶奶还没等方姨娘说完,只拧了拧眉头问道:“你这几个月来月事,都有哪些人知道?” 方姨娘一时没弄清老姨奶奶的想法,只小声道:“除了我房里的春花知道,就只有小跨院负责浣洗的婆子知道了。” 老姨奶奶眯着眼睛问道:“你们院浣洗的婆子叫什么来着?” 方姨娘想了想,只开口道:“是长贵他老娘,姑妈你还记的不?前年在府上偷东西差点儿被赶了出去,姑妈还给她说话来着?” 老姨奶奶一时也有些记起来了,只拉着方姨娘凑到她耳根前头,悄悄的说了几句话。 方姨娘一听,顿时就吓出一身冷汗来,连连开口道:“姑妈,这可使不得,这事儿万一要是露馅了,我可不要活了!” 老姨奶奶瞅了她一眼,冷笑道:“你怕什么,横竖到时候你就在我这个小院待着不见人,等快生的时候,我从外头给你抱一个男孩子进来,你想一想,沈姨娘肚子里那个是男是女你还不知道呢!我可是一准儿保证你能得个男孩,到时候这谢家的家财,还不都是我们的了?” 方姨娘原本还抱着能出去再嫁的心思,可是被老姨奶奶这*汤一灌下去,心里到底有些意动了起来,只小心翼翼问道:“大姑娘那么厉害,只怕瞒不过她吧?” 老姨奶奶确实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一阵子受谢玉娇的气已经让她憋得快得更年期综合症了,如今好容易觉得自己脑子灵活,想了这么一个好办法,哪里肯放弃,只一个劲串掇方姨娘道:“就你这胆子,如何能成大器?放着银子不要,难道不成你以后要看那沈姨娘的脸色过日子?” 方姨娘头脑子一昏,当即就应了下来,只命丫鬟去小跨院请了专门管浣洗的长贵她娘来,塞了银子给她道:“这事儿你千万别往外头说,到时候那男孩子的事情,也就交托给了你,等你帮我们办好了这件事情,以后的银子陆续有来。” 那长贵他娘一开始还没听明白她们的意思,等后面她们讲起什么儿子的时候,才一下子醒悟了过来,心里兀自打着小九九,心想这沈姨娘肚子里的现在也不知道是男是女,若是真的按着方姨娘这办法,将来随便找了一个男娃进来,那岂不是就成了谢家的独苗了?只是可怜谢老爷生前多么和善的一个大好人,难道好好的家财最后全落外人手里了? 长贵他娘素来就有些小偷小摸的习性,如今见着了这么一堆现银,终究是动心的很,便一咬牙就给答应了。 到了晚上,徐氏和谢玉娇用晚膳的时候,方姨娘身边的丫鬟来传话,说是方姨娘今儿身子不爽利,下午吐了两回,想明儿请了镇上的大夫过来瞧瞧。 谢玉娇听了这话,只随口道:“怎么?吐了两回,难道她也有了不成?” ☆、第0024章 徐氏闻言,只忍不住笑了道:“你以为怀孩子那么容易,说有就有了?大约是吃坏了肚子罢了。”徐氏说完,只吩咐站在一旁的张妈妈道:“明儿一早,你喊个小厮去镇上请个大夫来给方姨娘看看吧。” 谢玉娇也没心思去管那些幺蛾子,便随口道:“那明儿张妈妈安排一下。”又对一旁等着的小丫鬟道:“明儿方姨娘看过大夫了,记得过来回个话,可别让太太担心。” 那小丫鬟不过是个传话的丫鬟,也不知道方姨娘和老姨奶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一个劲点头称是。 谢玉娇又把今儿见沈石虎的事情跟徐氏说了,徐氏听谢玉娇说完,只开口道:“他一来你就嘱咐他当个管事的,只怕外头有人要说闲话,他说是靠着沈姨娘的关系才得了这个差事的,只怕他脸上觉得不好看呢!” 谢玉娇也不是没想到这个问题,只是她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就得能屈能伸的,几句流言就觉得委屈了,那还做什么大事?再说了,他能进来沾了沈姨娘的关系这事情不假,可谢玉娇也是明眼看人的人,瞧着他那一身肌肉,脸上那憨厚老实又带着几分隐忍的表情,就觉得他应该是个得用的。 这南边的汉子,没几个能长成他那样的,谢家宅也不过就这么几个人还可以跟那些难民比比肌肉了,她可不得拉拢着点。 “他要是干好了,自然没有人敢什么什么闲言碎语,谁要是不服,那就让他站出来,去村口的晒谷场上,跟他较量一番,谁赢了谁来当这个护院。” 徐氏听谢玉娇这胸有成竹的口气,就知道她对沈石虎相当满意,只笑着道:“你倒是个会看人的,也罢了,现在家里头你说了算,我都听你的。” 第二天一早,张妈妈就派了小厮去镇上请了大夫过来。那大夫是镇上回春堂的大夫,也是平常老姨奶奶生病的御用大夫,谢家人一般小毛小病都找他,医术一般,那张嘴巴倒是能说的天花乱坠的,谢玉娇刚穿过来的时候他来请过一次脉,三两句话一说,谢玉娇就觉得他是个不靠谱的江湖郎中。 谢玉娇吃完了早饭从徐氏的院子出来,就瞧见一个小丫鬟领着那大夫望西北角的小院子去,那边是老姨奶奶住的地方,但方姨娘却是和柳姨娘她们一起住在东边的小跨院。谢玉娇心里奇怪,便让喜鹊喊住了那小丫鬟问话,那小丫鬟道:“方姨娘一早就去了老姨奶奶的房里请安了。” 谢玉娇听了,只嗤笑道:“一早去老姨奶奶的房里请安,方姨娘可真是守规矩的很,怎么没瞧见她到太太这儿请安来呢?” 那小丫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好拧着眉毛道:“回大姑娘,是老姨奶奶喊了方姨娘过去的,说是直接把大夫请去她的房里。” 谢玉娇素来知道这老姨奶奶不安生,只要她不再生什么幺蛾子出来,她也懒得理她,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也亏她有这个心思。 “那正好,你就请大夫也给老姨奶奶瞧瞧病吧。”谢玉娇只开口道。 那丫鬟闻言,顿时有些不明白:“老姨奶奶没病啊?” “怎么没病,不信你问问大夫,年纪大了,喜欢作天作地,那也是病,俗称更年期综合症。”谢玉娇一双眼珠子往那白胡子大夫那边一闪,倒是让那大夫也心虚了几分,只尴尬开口道:“大小姐博闻强识,老夫到还真的不知道有这种病症。” 谢玉娇掩嘴一笑,也不想跟他们啰嗦了,便开口道:“行了,你们去吧,一会儿看完了,去太太那边回个话。” 喜鹊瞧着谢玉娇调侃那老中医,只觉得有意思的很,凑上前来问谢玉娇道:“姑娘,真的有更年期综合症这种病吗?” 谢玉娇瞧见她那眼睛一眨不眨的样子,只笑着点头:“当然有,这是我在我爹爹书房里面的外国书里看见的,就老姨奶奶那个年纪的人会得。” “我说老姨奶奶最近越来越不招人待见了,原来这是病啊!”喜鹊只恍然大悟道。 谢玉娇在书房看了大半个月的账本,总算是把谢家如今现有的财产给摸清楚了。现有耕地大约有七百公顷,谢玉娇仔细算了一下,相当于七平方公里的土地,怪不得陶老大说,这地多的外县都有了。这些还只是田地,并不包括那些果园啊,山坡什么的。 宅子一共六处,除了谢家宅这里住着的祖宅之外,在金陵城里面还有五个地方的宅子,如今有四个地方都租给了北边来的商贾和官家。只有靠着白鹭洲的一处宅子,听说许多年之前皇帝南巡曾经住过一次,所以一直都没租出去,如今只让下人在那边看着房子,平常到七八月见,天气热的时候,谢老爷会带着徐氏和谢玉娇去那边住一阵子。 另外还有茶庄、布庄、钱庄若干、玉石器皿铺、古董铺子、金银手饰铺子,还有箍桶巷的半条巷子、能仁里半条巷子,这些都是祖产。但近些年来,最赚钱的已经不是这些了,而是现在徐禹行手里的贸易生意。每年将市面上的茶叶、生丝、云锦等货物收购整齐,直接走海运到泉州,然后出海把这些东西卖到泊来国去,换回大量的宝石、玛瑙、钻石,还有黄金白银。 这些东西在大雍及其受欢迎,京城好几家的首饰铺子,如今都找徐禹行进货,舶来的珠宝已经成为大雍贵族的时尚了。 谢玉娇瞧着那十多万两的进项出项,心道真的不能小看了土豪的实力了。不知道的,只以为他们谢家不过就是一个土财主,哪里能知道他们家居然这么有钱,这些要是让那些族里的长辈人知道了,可不是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谢老爷有钱,也爱做善事,平常在谢家宅修桥筑路的,遇上灾年荒年的,减免田租,开棚施粥,这些他都愿意,怪不得他送葬那天,多少老百姓都自发来送他。可这一切都得建立在谢家有钱的基础上,若是没钱,这些可都做不成。 谢玉娇在弄清了自己坐拥这么一大笔财富之后,也觉得有些晕乎乎的,前世为生计忙碌,交完房租只够吃一个月泡面的自己忽然间就发了大财,这种感觉实在有些太梦幻了。谢玉娇原本觉得,谢老爷留了足够的财富给她和徐氏,却没有想到这财富竟是这样的惊人。 谢玉娇还没回过神来,外头小丫鬟只挽了帘子进来传话道:“姑娘,太太那边派百灵姐姐请姑娘去她房里一趟,说是有事商量呢!” 徐氏平常知道谢玉娇忙着这些庶务,并不常来请她,谢玉娇想着她必定是有事情,所以也没耽搁,合上了账本就起身了。 谢玉娇出门就瞧见百灵在二门口候着了,见谢玉娇过来,一双眉头都皱到了一块儿去了,谢玉娇便故意加快了脚步,走到她的跟前,百灵只福身行礼,被谢玉娇拦住了道:“有什么事情,太太派你亲自来喊我。” 百灵瞧着四下无人,便凑到谢玉娇的耳边道:“姑娘,那大夫说方姨娘有了身孕了,有好几个月了!” 谢玉娇闻言,先是没听明白,待听明白了之后,只忍不住笑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不屑道:“她们还当生孩子是变魔术吗?想有就有了?” 百灵没听懂谢玉娇这句话的意思,只还一味的拧着眉头,小声道:“太太这会儿正不知道怎么办呢,也不知道那大夫靠不靠的住,想请了姑娘回去商量对策呢!” 谢玉娇一听,连徐氏这样极度希望谢老爷能生出个儿子来的人对方姨娘怀孕还抱着几分怀疑的态度,看来方姨娘那肚子里的东西必定是不能信的。 “你信方姨娘也有身孕了吗?” 百灵只一个劲的摇头,拧眉道:“老爷平常很少去方姨娘的房里,这要是能怀上,必定是……” 为了谢老爷的声誉,这话可不能乱说,谢玉娇被百灵这么一提醒,这才明白了过来,徐氏之所以这样紧张的喊自己过去,原是为了这个!她不怕方姨娘怀孕是假,只是害怕方姨娘肚子里那不是谢老爷的种啊!毕竟作为当家主母,徐氏再糊涂,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男人去了哪个小妾的房里。 谢玉娇眼色一冷,只冷冷的扫了百灵一眼,百灵便低下了头,不敢在说下去了。 “这事情现如今有什么人知道?” “应该没什么人知道,太太不让说,就只让我请了姑娘过去。” 谢玉娇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拧着帕子想事情,可她想的,却和徐氏想的方向有点不一样呢!沈姨娘前日才被确诊有了身孕,这日子才过两日,方姨娘就也有了,这分明是上赶着打擂台来着的。再说了,沈姨娘以前癸水不准,所以并不知道自己怀上了,可她方姨娘千方百计的进谢家,为的不就是要给谢老爷生儿子分银子吗?怎么可能和沈姨娘一样,怀上几个月都不知道?那不是笑话吗? ☆、第0025章 谢玉娇想明白了这一点,心中已有了计较,前世这种假怀孕夺家产的小说电视剧看太多了,她这会子用脚趾头想一想,都能脑补出后面方姨娘和老姨奶奶该继续的剧情了。只是这戏要不要演下去,主动权却不再她们了。谢玉娇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假怀孕的戏码能延续到生孩子以后的,那绝对是编剧对女配开的金手指,不然的话,怎么可能? 谢玉娇打定了主意,今儿就让她们现形!! 谢府正房里头,徐氏正在这张妈妈商量对策,方才听那丫鬟来报了信儿,徐氏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只急忙打发张妈妈去账房支了银子,给那大夫送了过去,务必要让他不要把这件事情外传出去。 那大夫今儿出门的时候还看过黄历,说是今儿财神正西,有偏财运,没想到还挺灵的,先是去老姨奶奶那边,一下子得了十两银子的赏银,让他给方姨娘摸个喜脉出来,还特意交代了开一副药,要让别的大夫摸着方姨娘的脉也是喜脉。他虽然医术算不得顶高明的,但这些偏方小玩意倒是懂的多,一下子就悟出了这其中的道理。听说前儿谢家的一位姨太太有了身孕,只怕这方姨娘也想借着肚子,弄出点动静出来。 这有钱人家阴私的勾当多着呢,他也不想管,拿自己的银子办自己的事儿就成了。只是,若这老姨奶奶和方姨娘的计划得逞了,过不了几个月这谢家可又要有好戏看了。他正想的高兴呢,没想到谢家的夫人又打发人来,也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务必把这件事情给保密了。这大夫看看荷包里的银子,是乐的不可开交的,嘴里哼着小曲儿,心道:这事儿随你们咋样,我只要有银子就成了。 第11节 徐氏瞧见谢玉娇从垂花门口进来,只忙不急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亲自迎了过去,脸上还带着一脸的焦虑。谢玉娇见了就想笑,也只有徐氏这么实心思的人,才会以为方姨娘是真的怀上了呢! “昨儿还以为方姨娘是闹肚子,我还跟你玩笑来着,没想到她居然……”徐氏说到这里,自己先觉得不好意思了,方姨娘进门也有两三年了,一直没传出什么好消息,这会儿老爷死了,又怀上了,外头人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徐氏能不清楚吗?谢老爷平常就不怎么喜欢方姨娘,一个月里能去个一两回也是不得了的,怎么可能就有了呢!这分明就是…… 徐氏想到这里就难过了几分,她都已经打定了主意想让她们出去寻个好人家了,没想到就那么几年的孝都守不住,这要是传出去,那谢老爷的名声可就没了! 谢玉娇见徐氏着急,自己仍旧是不急不忙的样子,只跟着徐氏进去道:“母亲你怎么着急起来了呢!这事情只怕和你想得不太一样呢!” 徐氏瞧着谢玉娇这胸有成竹的样子,也渐渐的淡定了下来,只挑眉问道:“怎么个比一样,你父亲平常不怎么去方姨娘那边,他这才去,方姨娘就有了,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谢玉娇低眉笑了笑,喊了百灵上前道:“你打发一个小丫鬟过去问问,孩子几个月了?太太这边也好开始准备些东西了。” 徐氏方才一听方姨娘有了声音,早已经吓的六神无主的,压根没想到去问日子,这会儿听谢玉娇这么说,便问道:“娇娇这是什么意思?今儿才发现有了身子,肯定是刚怀上不久。” “那可不一定呢!”谢玉娇微微一笑,又让丫鬟沏了茶过来,只慢悠悠的喝了起来,徐氏心里仍旧不放心,低头吹了吹茶盏里浮起来的茶片儿,瞧见问话的小丫鬟从垂花门外进来。 “太太,方姨娘说了,孩子有三个月了,她之前没走心,以为自己癸水不准,所以就没在意,昨儿晚上觉得恶心呕吐,这才起了疑心,没想到今儿大夫一诊治,果然是有了老爷的孩子了。” 徐氏只觉得自己当头一个惊雷,吓的手腕一抖,忙把茶盏往茶几上一撩,不可置信道:“她……她说孩子是老爷的?” 谢玉娇抿着嘴在一旁笑了半日,心想这方姨娘和老姨奶奶还真的够放得开胆量的,天大的谎言也敢这样子乱扯。 徐氏一下子没了主意,往谢玉娇这边看了一眼,谢玉娇低着头抿了一口茶,抬起头对那小丫鬟道:“你去把方姨娘请过来,就说太太要赏她一些东西。” 小丫鬟应了一声,只转身又往垂花门外去了,徐氏便皱着眉头问谢玉娇道:“娇娇,你说方姨娘这到底怀上了还是没怀上?” 谢玉娇低眉笑了笑,对一旁站着的张妈妈道:“妈妈,麻烦你去把给沈姨娘熬的安胎药给端一碗过来。” 老姨奶奶那边,按照计划回了话之后,心里自然也是有些忐忑的,两人正还在研究对策,就听见外头小丫鬟来传话说要请方姨娘过去,说是太太有东西赏。 方姨娘一听这话,顿时就有些紧张,拉着老姨奶奶的袖子问道:“姑妈,怎么办,太太要喊我过去问话了,我怎么说呢?大姑娘这样厉害,万一她刁难我怎么办?” 老姨奶奶听了,嘴角露出些许笑容来,只小声道:“你放心好了,太太对老爷那是一万个真心,她这辈子最对不起老爷的事情就是没能给他生个儿子,如今你这肚子里有了,她能把你给捧上天,你没听见那小丫鬟说了吗,太太这是要赏你东西呢!你只放心去,我在这里等着你。” 方姨娘听了这话,虽然还有些担忧,但好歹也稍微放下一些心来,跟着小丫鬟往正房那边去了。 过了片刻,徐氏见小丫鬟带了方姨娘进来,远远的看了方姨娘一眼,这愁容已是盖不住了,谢玉娇实在看不过去,又怕徐氏心软,打乱了她的计策,便让百灵送了徐氏往房里头坐着去了。 方姨娘进来,没瞧见徐氏,只瞧见谢玉娇坐在正厅的靠背椅上,白白净净的脸颊,一双大眼睛往她身上一扫,方姨娘就觉得后背有些湿了。 正这时候,张妈妈端了沈姨娘的安胎药进来,谢玉娇便冷冷道:“方姨娘,这是我赏你的安胎药,你喝了吧,喝了以后,保你能给爹爹生个大胖小子出来。” 方姨娘听了这话只觉得后背拔凉,心道什么安胎药,这分明就是一剂落胎药吧!都说谢玉娇厉害,她原本只当她也就是嘴巴会说一些,没想到动起手来,这也忒狠心了,别说自己没怀上,这若是真怀上了,岂不是就被她这一剂药下去给打没了? 方姨娘想到这里,只露出几分惧怕的神色,可转念一想,她怕什么呢?她又没真怀孕?就算把这落胎药喝下去了,那又如何?万一这就是小妞拿出来吓唬自己的,她这样畏畏缩缩的,岂不是漏了馅儿了? 方姨娘想到这里,只咬紧了牙根,从张妈妈手中的盘子里端起了那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只拧着眉头,憋着一股气就给喝了下去。 谢玉娇看着她把药喝到了见了碗底,这才道:“行了,别在我跟前做戏了,这碗药你喝不喝都是一个结果。” 方姨娘手一滑,药碗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的青石板上。 “大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我怎么听不懂了呢?”方姨娘只小心翼翼道。 谢玉娇端端正正的坐在雕花红木靠背椅上,脊背挺得笔直,低头轻叩着手中的茶碗盖子,慢慢开口道:“姨娘们一个月的月例是一两银子一吊钱,一年就是二十四两银子二十四吊钱,折合一下也不过就是四十两银子多,现在我给你五百两……”谢玉娇说到这里,抬起头冷冷的看着方姨娘,继续道:“离开谢家,过你想过的日子,原先你们家种的那几十亩地我们也不要了,你也不用在谢家守着,白白耽误了你这一辈子,你说成不成?” 方姨娘昨晚被老姨奶奶一顿*汤灌得早已飘飘飘然,可毕竟那都是将来的事情,哪里有谢玉娇说的这般爽气,只是……她这会子要是应得太快了,岂不就是明摆着她和老姨奶奶设计诓骗她们?这到底是要露馅儿了。 谢玉娇瞧见方姨娘这一脸纠结的样子,只转身对张妈妈道:“妈妈,你去拿了对牌,这会儿就去账房支五百两银子的银票拿过来,只要姨娘一点头,这银子立马给她。” 方姨娘听着那五百两银子一下子就要到手了,内心已经纠结的不知如何是好了,想起昨夜老姨奶奶跟她讲的那些天花乱坠的未来,这现银的吸引力,实在是不止大了那么一点点。 方姨娘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有些沸腾了起来,五百两银子,她在谢家十几年不吃不喝才能存下这些银子,可十几年后,自己年华老去,就算有这些银子又能怎么办呢?老姨奶奶是半截腿入土的人了,她可还年轻呢!方姨娘想到这里,只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第0026章 “大姑娘是明白人,也知道像我这样胆小不中用的,必定做不出这种事情来,只求大姑娘开恩……”方姨娘说到这里,只垂下头去。一直躲在房里面的徐氏听到这儿,才恍然大悟了起来,只撩开了帘子从里面出来道:“你没怀上孩子?你没给老爷带绿帽子?” 方姨娘闻言,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的,她哪里想到,徐氏会有这样的心思呢,真是让自己都觉得哭笑不得了。 “太太明鉴,我……我再混,也不能做这种事情,我只是……”方姨娘实在觉得老姨奶奶那些话难以启齿,声音便越说越小,最后只成蚊子哼哼一样的了。 谢玉娇其实早已经猜得*不离十的,电视剧不都这么演的吗? “母亲你现在还不明白吗?方姨娘没有身孕,她这急吼吼的弄出个肚子来,只怕是有人以为只要她肚子里也有快肉,将来就好跟沈姨娘生下来的孩子比了。”谢玉娇低下头,看了一眼方姨娘那一脸窘迫的样子,只冷笑道:“我瞧着你也不像是有这样胆量和心思的人,五百两银子,我一分不少的给你,明儿就让人去你家喊了人把你给带回去。” 方姨娘闻言,一颗心稍稍落了下来,心里倒还有几分小得意,不但能出了谢家,还能得那么一大笔的银子,她这次也没算亏了。真要是跟老姨奶奶说的那样,弄一个别人家的孩子进来,她白白当人便宜娘,还要为他操心,好好的日子,就整个被困在这后宅里头了。 “谢大姑娘恩典,我……我……我这就去……”方姨娘本来说想去跟老姨奶奶说一声的,可这话还没说出口,谢玉娇就先开口道:“等等,老姨奶奶那边,你不用去了,只回自己院子里呆着,我亲自去跟她说。” 方姨娘瞧着谢玉娇那眸中似乎闪过精光,只觉得心里就有几分担忧,她倒是拿了银子撤手了,可老姨奶奶还得在谢家呆着呢!可眼下她也没法子去跟老姨奶奶通气的了,也只能看着谢玉娇嘴角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暗暗担忧。 命丫鬟送了方姨娘离去,谢玉娇只让丫鬟在小院门口看着她,不准她去老姨奶奶那边通风报信。徐氏见谢玉娇起身要去老姨奶奶那边,只忍不住开口问道:“娇娇,你这都还没把她们院里的丫鬟婆子盘问一圈,怎么就知道方姨娘有身孕这是假的呢?” 谢玉娇见徐氏问起,便也笑着道:“她们要设这个局,首先想到的必定是收买下人,所以那些下人问不问都没什么用,反正是拿人钱财□□的。我方才只是用安胎药试了方姨娘一把,就知道她这个孩子是假的了。” 徐氏只好奇道:“怎么知道的,我却没瞧明白。” 谢玉娇只眨了眨眼,笑道:“方才我故意冷冷的说要赏方姨娘一碗安胎药,她一听就吓的筛糠似的,分明就是料定了我想害她,可是她又怕不喝下去,我不信她有了,所以她就喝了,只是,她一喝下去,反倒就露馅了,因为有哪个当娘的,会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害她的孩子呢?就是因为她肚子里没孩子,所以她才不怕。” 徐氏顺着谢玉娇的思路慢慢想下来,果然茅塞顿开,只拍着胸口道:“原来是这个道理,我竟没想出来,看来这方姨娘还不够聪明。” 谢玉娇瞧着徐氏那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只笑着道:“娘啊,您就在这儿歇歇,等我先去老姨奶奶的院子里跑一趟,回来跟你一起吃中饭去。”谢玉娇说完,就瞧见张妈妈那边果真从前院账房支取了五百两的银子过来,见方姨娘已经走了,只不解问道:“姑娘,银子老奴倒真的取来了,只是真的要给那人吗?”对于那样没心没肺没人品的,张妈妈觉得给她们一文钱都嫌多呢!五百两银子,也只有大姑娘才会这么阔气了。 谢玉娇穿越过来到现在,也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大面额的银票,想了想只开口道:“妈妈先帮我收着,等方家的人来领人的时候,再给拿给他们,一会儿我去外院,托账房先生给写一份《放妾书》,既然要让方姨娘走,那就得走的干干净净,免得留下后患来。” 谢玉娇说完,只拧眉想了片刻,又吩咐张妈妈道:“妈妈,方才拿了沈姨娘一碗安胎药,可得补上了。” 张妈妈只笑着道:“我已经吩咐厨房,又熬上了。” 谢玉娇点了点头,又拧眉道:“张妈妈,您是过来人,从现在到沈姨娘生之前,您可要好好照应着,这些入口的东西,得找靠得住的人打点才行。” 张妈妈闻言,只开口道:“大姑娘放心,这些太太都安排妥当了,如今厨房里的人,都是太太以前的陪房,从公府里跟来的,和老姨奶奶她们也不熟识,太太正房用的膳食,都是单独在小厨房做的,跟外面大厨房的不搭的。” 谢玉娇见徐氏在这方面这样小心谨慎,就知道她很看重沈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只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 老姨奶奶那边,见方姨娘去了那么久,心里到底有些不放心,只打发了一个小丫鬟来正院打听消息,这人还没走到门口呢,就瞧见谢玉娇带着喜鹊正往老姨奶奶住的地方去。她正好迎了个照面,却不好意思直接拐了弯回去报信,只好停下脚步,看着谢玉娇往前走,等过来夹道转了弯,这才偷偷的折回去,跟在了后面。 说起来老姨奶奶的日子过得实在舒服,这要是摆在现代,五六十的年纪,能有这么一个小院供自己住着,里头又有小佛堂,又有小院子,花花草草都养得这般精神,这简直就是颐养天年的好地方。谢玉娇是真弄不懂,这老姨奶奶到底想干什么?就她这个年纪,难不成还想翻出什么大浪来? 丫鬟见谢玉娇进门,一张俏生生的脸上带着几分冷淡严肃的神色,就知道是来者不善,只端着笑迎上来道:“大姑娘来了呀,老姨奶奶在小佛堂念经呢,奴婢这就去请她……” 这丫鬟的话还没说完,谢玉娇只开口道:“不必了,老姨奶奶在小佛堂那就正好了,有些话,正好得让她跟菩萨当面说一说,带路。” 谢玉娇说着,视线往哪丫鬟的脸上一扫,那丫鬟只觉得汗毛有些竖起来,便低着头,引着谢玉娇往小佛堂的方向走去。 老姨奶奶这会子正跪在观音大士的法相前头,嘴里念念有词,听见有声音过来,以为是方才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丫鬟回来了,只随口道:“这么快就回来了,太太那边怎么说的,方姨娘跟你一起回来了没有?” 那丫鬟正想开口,被谢玉娇给拦住了,只看着老姨奶奶的背影着急。 谢玉娇跨进门槛,端端的就走到一旁放着的靠背椅上坐下来,卷着手指间的一方丝帕,慢悠悠道:“方姨娘不会回来了,她拿了我的银子,明儿我就打发人去方家喊了人,把她接回去。” 老姨奶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一扭头就瞧见谢玉娇坐在一旁,外头明晃晃的天光照在她的脸上,让老姨奶奶觉得她那张脸漂亮的都有些刺眼了。 “大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方姨娘有了老爷的孩子,理应在府里好好养着,怎么叫方家的人接出去呢?大姑娘这么做,如何对得起老爷的在天之灵?”老姨奶奶只豁然站了起来,一字一句道。 谢玉娇听了这话,半晌也没应她,见老姨奶奶还一个劲盯着自己看,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这才笑着道:“老姨奶奶,这儿可是佛堂,你这般睁眼说瞎话,难道就不怕菩萨听见了怪罪?” 老姨奶奶原本正理直气壮的很,只差要上前质问谢玉娇一顿,没料到她这样不咸不淡的一句,竟让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来。平常她吃斋念佛虽然只是打发些时间而已,可到底也是虔诚的很,平常她坏事也做过一些,可也不是什么谋财害命的大事,总觉得菩萨也不会记挂着,可如今被谢玉娇这么一提点,老姨奶奶还真吓了一跳。 “你……你胡说什么,菩……菩萨跟前,你还这般张狂?”明明是自己心虚,可她毕竟是长辈,到底不能在谢玉娇跟前露了怯。 “我哪里胡说了,菩萨耳聪目明的,可都看得明白的很呢!昨晚就是菩萨给我托的梦,告诉我方姨娘怀的孩子是假的,不然我怎么知道老姨奶奶闲着没事儿,还拿这事情跟我们寻开心呢!害我娘还白白高兴了一场,说起来,若不是菩萨托梦,我都高兴了呢!我这原本以为自己孤苦伶仃没个兄弟姐妹的,一下子倒是冒出来两个,可不得好好庆祝庆祝?”谢玉娇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对着观音大士的佛像拜了拜。 老姨奶奶这下心越发凉了,昨儿可不就是在这小佛堂里头,跟方姨娘商量着要弄假孩子的事情的,难不成真的被菩萨给听去了,还托梦给了这小丫头片子? 谢玉娇偷偷的睁开眼睛看了老姨奶奶一眼,见她那张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想来心里已经是不知如何是好了。也不知道她是真信佛还是假信佛,先这样吓唬吓唬她再说吧。 老姨奶奶这会儿心中唯一的防线,却也因为谢玉娇的这几句话给打倒了,昨日在小佛堂里面研究对策的话语字字句句还在心头,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是在菩萨跟前呢?她心一慌,捏着佛珠的手指就有些不利索,只僵硬的拨动着掌中的檀香佛珠。忽然之间,那串着佛祖的绳子大约是年岁久远,只听得哗啦一声,一百零八颗佛珠顷刻间就散落了一地。 老姨奶奶这时候正胡思乱想,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烧香拜佛的人都知道,这佛珠莫名其妙的散了,那是有祸事要发生的,老姨奶奶心下一惊,只忙不急要跪下来给菩萨磕头,这眼睛花了,脚底下也没个准头,一脚就踩在了那散落的佛珠上头,身子连连晃了两下,一屁股就栽倒在了地上。 这一瞬间的事情发生的太快,谢玉娇还没来得及伸出手扶她一把,那人已经跌倒在地上哀嚎了起来。偏生丫鬟们都在门外候着,也不敢进来,看见老姨奶奶在地上倒着,也只好伸着脖子看,更没人敢进来扶一把。 谢玉娇见老姨奶奶那一脸痛苦的表情,想来是摔得不轻的,她这个年纪难免有个骨质疏松什么的,这样来一下子,可别摔断了骨头。谢玉娇虽然心里还有一丝同情老姨奶奶,可一想到这些也不过就是她咎由自取,便又收回了自己稍微有些松懈的表情,只又板着脸道:“老姨奶奶,您都是半截腿入土的人了,这好好的日子是不想过了?” 俗话说的好,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老姨奶奶想动这个歪脑筋,也不看找的是什么人,方姨娘平常那样子,一看就是一个耳根软又没胆量的,说句实话,这种事情能成事的那都是厉害角色,就老姨奶奶和方姨娘这智商,只怕是不成的。 老姨奶奶在地上疼的哎哟哟的叫,额头上早已经是一层冷汗,外面丫鬟们是脖子伸得跟鸭子一样长,愣是没人敢进来。 谢玉娇瞥了老姨奶奶一眼,本来想坐下来让她再疼一会儿的,想想这里毕竟是佛堂,她自己也得积积德,便往门口走了两步,转过头来,对老姨奶奶道:“您还是自己想一想吧,这日子要不要好好过,若是不想过了,谢家空出来的房子多的是呢,随便找一处,把你送了去养老也是一样的。” 老姨奶奶这会儿心中有愧,又觉得这是菩萨显灵了惩罚自己,是半声也不敢吭,只能含着一把老泪,在哪儿哭呢! 谢玉娇走到门口,见外面二门口都有小丫鬟来看热闹了,眼皮只抬了一下,那些小丫鬟就吓得四散逃开了。喜鹊探着脖子往佛堂里面看了一眼,规规矩矩的跟在谢玉娇的身后。谢玉娇对方才领了她过来那丫鬟道:“把老姨奶奶扶起来,看有没有摔着,好好的在这院子里养着吧!” 喜鹊跟在谢玉娇后面出门,她如今对谢玉娇是越来越佩服了起来,便好奇问道:“姑娘姑娘,菩萨真的给你托梦了不成?” 谢玉娇想想就觉得好笑,这不过就是她随口胡诌的,原本就是用来吓唬人的,没想到这丫头片子还真问了起来。 谢玉娇只急忙冲她摆摆手道:“哪能呢!菩萨一天到晚的受万人香火,怎么可能管我们家这些小事儿呢,这就是我编了吓唬老姨奶奶的,谁让她撺掇着方姨娘动歪脑筋呢!不过这事儿你可别在太太跟前说起,不然太太又要说我胡说八道,冲撞了菩萨了。”谢玉娇知道徐氏也是一个信佛之人,这样的事情要是被她知道了,一顿数落必定是少不了的。 喜鹊对谢玉娇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只一个劲的点头道:“姑娘你怎么那么聪明呢!随便编几句话,就能把老姨奶奶给吓成那副样子,我方才在外面看了,都快憋不住笑了。” 谢玉娇给了老姨奶奶些颜色看,心里也觉得挺痛快的,不过瞧她那副样子,想必是摔的不轻的,便吩咐道:“一会儿你和张妈妈说一声,去镇上找个治跌打损伤的大夫来,给她瞧瞧。” 徐氏正在正院里头等着谢玉娇来吃中饭,张妈妈刚把菜给布好了,外面小丫鬟就跑了进来道:“姑娘回来了。” 如今这四月天,按照阳历算已经是五月中旬的样子,这天气也越来越热了,谢玉娇走了这一段路,额头上早已经沁出了一些汗珠来,徐氏迎了上来,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道:“老姨奶奶那边怎么说的,她承认了没有?” 谢玉娇憋了半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还没问呢,她自己先怕了,谁知道那佛珠也不知怎么就断了,她一脚踩在佛珠上,摔了一个大跟头,我见她可怜,也就不问了。” 徐氏闻言,倒是有些担忧:“哟,她这年纪摔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张妈妈赶紧去请个大夫来给她瞧瞧。” 谢玉娇就知道徐氏心善,老姨奶奶这一大清早给她添了那么多不愉快,一听她摔了,徐氏就忘到后脑勺去了。 “我瞧着摔得不轻,估摸着好一些日不能出来作怪了。” 张妈妈一边应,一边道:“太太就是太心善了,还请什么大夫,依我看就让她在她那院子躺着,她不能动了才好呢!省的三天两头的给太太您添堵啊!” 谢玉娇便故意帮腔道:“妈妈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老姨奶奶这么不省心,如今好容易能躺下了,自然要让她多躺一些日子的,对不?” 徐氏知道她们不过就是嘴硬心软,也笑着道:“怪可怜的,这么大的年纪了,算了,还是请个大夫吧。” 张妈妈便老大不情愿道:“您是太太,我们自然依了您。” 到下午申时末刻的时候,徐禹行从外面回来了,顺便把在金陵城玩了两三天的大伟也给带了回来。 徐禹行听徐氏说了谢玉娇今儿做的这两件事情,越发觉得谢玉娇能独挡一面。谢老爷虽然去了,但谢家未必就会败了,弄不好还能在谢玉娇的手中发扬光大呢! 徐禹行见一切都井然有序,这才开口道:“北边打得挺厉害的,我打算过几天去一趟京城,把蕙如接回来,顺便上次去舶来的带回来的货,还都在手上,正好带过去出了。” 谢玉娇坐在一旁默默的听着,徐禹行要去京城走一趟,这来回得要两三个月的时间,再加上他还要忙生意,只怕还得多耽误一些日子,好在最近她账本也看明白了,账务也理清楚了,也知道他那些货是要出的,打仗的年景说不好,万一有个风吹草动的,那些东西就卖不出好价格了。 第12节 “舅舅就只管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 “就是瞧着如今娇娇越发能干了,我才敢开这个口。”徐禹行以前虽然和谢玉娇感情也好,可从来不知道谢玉娇有这些能耐,平常也不过就是给她带了礼物回来,会对着自己撒些娇的小姑娘罢了,没想到这一眨眼,都这般懂事了。 徐禹行想起自己妻子早逝,只留下一个女儿也没放在身边教养,也不知道她如今怎样了,便有些感叹:“等蕙如回来了,让她跟在你边上学学,什么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蕙如喜静,哪里能跟娇娇一样呢!再说了,娇娇是命苦,她爹去的早,她才这样的,蕙如有你这个爹,她可不用像娇娇这样吃苦,依我看,你要是有心思,再给她找一个继母,这样也就齐全了。”徐氏对徐禹行姐弟情深,每次说起这些来,话题十有*会变成介绍对象。徐禹行虽然已经见怪不怪了,可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谢玉娇见了,便开口道:“母亲放心吧,有句话说,千里姻缘一线牵,舅舅现在是还没遇上好姻缘呢,等遇上了,只怕不要母亲开口,直接就给我带个新舅妈回来了呢!” 徐禹行听了这话,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可究竟也没松口说要找个续弦。 晚上,老姨奶奶房里的丫鬟来回话说,老姨奶奶那一下子摔断了尾椎骨,大夫说了要卧床休息,大概得养上半年才能好呢! 徐氏卷着帕子想了片刻,眉梢中才忍不住透出一丝笑意来,对谢玉娇道:“娇娇,老姨奶奶要在床上躺半年,那到时候沈姨娘的孩子都落地了。” 谢玉娇头一次觉得这菩萨还当真管用呢!只笑着道:“母亲不是说下个月初一要去庙里筹神谢恩吗?我跟你一起去!” 过了几日,徐禹行准备好了车马行李,带上了几个人便打算启程北上了,随行的货物一件都没有带在身上,请了城里的镖局押运。徐氏亲自送了徐禹行到村口,马车停在一旁的乡道上,徐氏瞧着自己文质彬彬书生气息的弟弟,只忍不住红了眼睛道:“我们家原本是书香世家,如今却要你做这些。” 徐禹行低头不语,眼看着徐氏又要落下泪来,只开口劝慰道:“这年头能活着都不容易了,还讲什么高低贵贱的,我走了,姐姐不必再送了。” 送走徐禹行,谢玉娇却还是没闲着。眼看着那五千件棉衣的交期就快到了。这仓库也等着新收割的麦子放进去,不能再占着了。刘福根为了这事儿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每天晚上都要去仓库那边清点一下成品的数量。幸好有沈石虎派了人在那里不分昼夜的守着,东西倒是没有再丢了,只是满打断算的,到月底之前只怕还差那么三五百件的衣服。 谢玉娇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下头一脸虔诚恭敬的刘福根,侧首吩咐道:“紫燕,你先带你爹找一件客房休息一下,等睡醒了再研究怎么办好了,东西都已经做出来差不多了,既然放不下了,那就干脆放到别处去,总不能让粮食没地方放。”谢玉娇虽然以前功课算不上最好的,但也知道初夏时节是梅雨,到时候一连下一个多月的雨,若是没有一个干净的地方把粮食放起来,发霉了就卖不出好价格了。 刘福根见谢玉娇这么说,揉了揉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三角眼皱成了眯眯眼,一脸无奈道:“大小姐,陶大管家正问我要那几件仓库呢!我这急得几个晚上没敢睡觉,你说这咋办呢!” 谢玉娇咬着笔尾想了半刻,开口道:“你先回去睡一觉,等睡醒了去衙门跑一趟,就说这五千件棉袄已经快好了,没地方放,让县太爷派些人来,运走吧。记得一定要把数量清点清楚,东西拿走了,请他们签字画押。” “这能行吗?”刘福根心里有些没底,以前谢老爷替官府办事那都是自己家出钱出力的,怎么大小姐还指使起县太爷办事了,这万一县太爷生气了,不高兴了,那可咋办呀? “怎么不行?东西是我白送的,他爱要不要的,你就告诉他,月底我们收麦子,仓库不够放了,他们县衙的粮仓这会儿子还空着呢,这不是资源浪费吗?” 刘福根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些话他可不敢跟县太爷讲,只是似乎大小姐说的也有些道理,这东西本来就是白送的,哪有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刘福根这会子被谢玉娇给劝回来了,便点了点头道:“我也不睡了,一会儿再去仓库瞧瞧,究竟还差多少件,这几天来做货的人也不多了,有的人家开始收油菜了,人手也不够了。” 谢玉娇闻言,只低眉想了想,谢家如今虽然人丁稀少,但也有二三十个匍匐,到月底还有十来天,每人分担个两三件,那也能赶出百来件来。 “紫燕,你打发几个婆子,跟你爹一起过去仓库那边,运个一百件棉衣的料子回来,咱们府上分担掉一百件,等作完了,我月底散月前的时候,另有加成。” 紫燕听说谢玉娇要亲自做棉衣,一双眼睁得大大的,姑娘长这么大还没摸过几回针线呢,小时候学绣花的时候,总是看的多学得少,羡慕别人做的好看,自己拿到手里,三五下就没了耐心。要是被太太瞧见手指尖上扎了针孔,还得心疼好一阵子,就是谢老爷在的时候,也时常说,咱娇娇用不着学这些,横竖都是有人服侍的大小姐,只管享享清福也就得了。 谢玉娇见紫燕这皱着眉头的样子,倒是有些奇怪了,只问道:“怎么了?喊你们做针线不乐意了?又不只你们做,我和太太都要做的。” 紫燕心里默默吐槽,姑娘你省省吧,你当真会做得来针线活? 谢玉娇这边才安排好事情,外头太太那边派了人来传话,说是大姑奶奶来了。这大姑奶奶是老姨奶奶的闺女,谢老爷下葬的那一天,谢玉娇远远的见过,只是事情太忙,也没跟她说上话,倒是刚过去的时候,徐氏跟她聊了几句的。 按说热孝期间,亲戚间不走动也是常事儿,但因为老姨奶奶摔了一跤,所以徐氏还是派人去给这位大姑奶奶带了话,这不第二天,她就过来了。 谢玉娇还没进正房的大门,就听见里头两个女人正叽叽喳喳的说话,听起来倒是和睦的很,丫鬟眼见,看见谢玉娇来了,便对徐氏和大姑奶奶道:“姑娘过来了。” 谢玉娇也跟着抬起头,细细的看了一眼这大姑奶奶,鹅蛋脸颊,眉眼中带着几分温润,虽然长相有几分老姨奶奶的样子,可看上去似乎比老姨奶奶温婉很多,想来一个是从小被人当丫鬟使唤长大的,另一个是从小当小姐被人侍奉长大的,这区别就在其中了。 “娇娇如今越发出落的好了,那天在那边远远看了一眼,尽已是个大姑娘的做派了,嫂子你虽然没得个儿子,娇娇可比十个儿子还强些呢!”大姑奶奶远远看着谢玉娇,眉眼中都含着笑,谢玉娇便走过去,恭恭敬敬的向她福了福身子。 关于这个大姑奶奶,方才在来的路上,谢玉娇已经向丫鬟打听过了,自小是养在谢老夫人跟前的,听说小时候也是土拉吧唧的,后来徐氏进门,瞧着小姑子被养得跟乡下妞儿一样,就对这个小姑子很上心,又是教打扮,又是教认字的,两人关系倒是极好的。谢老夫人去了之后,大姑奶奶这才回了老姨奶奶那边住,又过了两三年,出了孝,老姨奶奶看中一户姓蒋的人家,跟谢老太爷说了,两家便过了礼,大姑奶奶就嫁过去了。 那户人家是秣陵县的大地主,虽说没有谢家富贵,但也是当地数一数二的乡绅,当时因为是嫡出的公子哥娶了庶出的姑娘,所以谢老爷觉得不能给大姑奶奶丢了面子,便准备了好大一份嫁妆,又把原本秣陵县那边几块水田,几个山头的果园一起给了对方,这才欢欢喜喜的办了这场婚事。 听说大姑奶奶这几年一连生了两个闺女,如今在家里地位已经大不如前了,那男的三天两头闹着娶小老婆,只因欠了谢家一些银子不肯还,对谢老爷有几分敬畏,所以也没干正儿八经的接进门,只是私下里必定没在外头少沾花惹草的。 谢玉娇前几日整理账务的时候,幸好又看见了这么一笔银子的借条,心里就越发有数了,旧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那边田地收成不好,到朝廷征粮的时候拿不出粮食来,是谢老爷帮他填了这个坑。谢玉娇翻了一下年前的帐,谢老爷也给他填过,这一年积一年的,已经欠下了五千两银子来。 对于谢家来说,这五千两银子倒是不算什么,可谢玉娇掐着手指算了算,对于蒋家来说,应该也不算什么。况且这银子并非一年欠下的,就算家里再穷困,一年还一千两银子,如今也该换完了,说白了,也就是欺负谢老爷是个好人,且钱又多,便赖着了。 大姑奶奶见谢玉娇对着自己行礼,只忙就伸手将她扶起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开口道:“瞧瞧这模样,真是好看,我还记得小时候,大嫂子刚进门那会子,我躲在门缝里偷瞧着,那时候母亲还拉着我的手说,这回可给你哥找了个城里媳妇了,如今一眨眼都这么多年,我们都老了。” 大姑奶奶说到这儿,眼眶已是红了起来,徐氏本就是一个经不起逗的人,还没等大姑奶奶说完,先就哭了起来道:“没想到你哥哥的命竟这样苦,去的竟这样早,留下我们这孤儿寡母的,要怎么办呢!” 谢玉娇一看这光景,感情又要来一次水漫金山了,只急忙上前,拉着徐氏的袖子道:“娘你怎么又哭了,姑妈好容易回来一趟,你倒惹的她落泪了。”又扭头问了大姑奶奶道:“两个妹子怎么没跟着过来?我倒是怪想她们的。”虽然连样子都不知道长得如何,可总也要假装寒暄寒暄的。 “家里正守着热孝呢,你两个表妹年纪又小,自然不方便过来,若不是老姨奶奶身上不爽利,只怕你姑妈也抽不出空来。”徐氏只解释道。 谢玉娇点了点,低眉想事情的时候,忽然就瞧见大姑奶奶藏在袖子里的小臂上,有几道青紫的淤痕,这古代人大户人家主子的衣服都是宽袖的,如今天气热了,穿的也少,虽然她藏着掖着,可谢玉娇还是看见了。 谢玉娇顿时脑门子一热,卧槽……什么狗东西,欠着媳妇娘家的银子,还干搞家暴?大姑奶奶并没有发现谢玉娇瞧出了什么名堂,见徐氏替自己说了,便笑着道:“其实原本她们两个也想来的,只是最近换时节,老大病了,所以就不方便过来了。” 徐氏便开口道:“这天气是不好,一冷一热的,都说春捂秋冻的,平常还是多穿些的好。”谢玉娇眨了眨眼,这眼看都入夏了,还春捂秋冻呢,也罢,瞧着大姑奶奶外头这件褂子,也确实挺厚实的。 大姑奶奶垂着眉宇,只讷讷的点头,徐氏见她似乎有心事一般,便开口道:“你一早过来,可去过了老姨奶奶的院子里?她这一回也不知怎么,摔了一跤,大夫说她年纪大了,只能在床上养着了,我已经又给她添了两个丫鬟,好歹让她早些好起来,不然等天气热了,还这么躺着,身上非生褥子不可。” 大姑奶奶闻言,只略略点了点头,挤出一丝笑道:“我正打算去呢,只是回来总要先见过了嫂子。” ☆、第0027章 谢玉娇听了这话,心里倒是挺受用的,老姨奶奶平常太嚣张了,虽说如今得了教训,可好歹也让徐氏郁闷了几天,没想到她女儿倒是绵阳似的一个人,想来应该是明白人。 谢玉娇便垂眸想了片刻,开口道:“姑妈,老姨奶奶如今年纪大了,做事情难免有些颠三倒四的,前几年为了方姨娘进府就闹过一回了,如今好些年过去了,现在父亲去了,方姨娘也说着要出府去,可见她当时就不是心甘情愿要进来的。有些话,我这个做晚辈的不好说出口,姑妈若是方便,好歹跟老姨奶奶说一声,她这个年纪,生是谢家的人,死也是谢家的鬼了,我们安安心心的侍奉她颐养天年,她还想图些啥呢?我倒是想不明白了。” 徐氏见谢玉娇这么说,心里虽然感激,面上却还只装作生气,一个人□□脸,必定一个人得唱白脸。 “娇娇,你怎么跟你姑妈说话呢,这些话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说出口的?你才管了几天家世,怎么就轻狂了起来,叫人听了不像话!” 谢玉娇闻言,倒觉得有几分委屈了,脸颊涨的通红的,一双眸子登时就蓄满了泪,只抿着唇瓣看着徐氏,徐氏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这白脸也唱不成了,一把将谢玉娇搂在了怀里,一个劲宝贝道:“是娘不好,娘不该这样说你,你都是为了我。” 大姑奶奶看在眼底,心里早就明白了,她那个姨娘以前老太太在的时候倒是有个怕的,也拎得清,老太太去后,就拎不清了,单说给自己找的这个婆家,大姑奶奶也只能自己抬头饮泪了。 “嫂子放心,你们的难处我知道,就算是她不听我的,这些话我也是要说的,嫂子要是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先过去了。”大姑奶奶起身,对着徐氏福了福身子,拎着身边的小丫鬟告辞了。 谢玉娇瞧见她走了,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从徐氏的怀中给挣了出来,撅嘴不说话。张妈妈见了,只拧眉劝道:“大姑娘可别生太太的气,太太这也是不得已,总不能让大姑奶奶瞧着,我们合伙欺负老姨奶奶一样。” 谢玉娇本就不是真的生气,也知道徐氏这性子,也只能唱白脸的,不然咋办? “母亲也真是的,搂的这样紧,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谢玉娇掖了掖皱了的衣袖,抬眸问道:“姑妈瞧着,似乎过的不是很好,老姨奶奶有这些闲心思,不说心疼心疼自己闺女,反倒跟我们闹,也真是够了。” 张妈妈听了这话,只开口道:“姑娘您是不知道,这乡下人家,重男轻女的很了,嫁出去的女儿那就是泼出去的水,老姨奶奶将来又不靠着姑奶奶养老送终的,她才不会操这个闲心思呢!” 谢玉娇一听,只眨了眨眼,一脸心有戚戚的看着徐氏,撒娇道:“母亲,真的是这样吗?那母亲什么时候打算把我这盆水给泼出去呢?娇娇可舍不得呢!” 徐氏瞧着女儿撒娇的样子,心里软的跟什么似的,平常看着她极有主意,一副大人的样子,说白了骨子里还是个孩子,这会子露出一些来,便让徐氏又心疼了几分。一旁的张妈妈见自己说错了话,只急忙打嘴道:“姑娘快别这么想,咱太太是功勋贵胄人家出生的大家小姐,可没这想法,姑娘要是真的有造化,能聘个上门女婿回来,一辈子长长久久的陪着太太,那才好呢!” 谢玉娇这两日其实已经没再去想上门女婿的事情了,她如今恨不得用意念把沈姨娘腹中的胎儿给控成男的,这样她自己也好解脱了。 徐氏闻言,只一个劲点头道:“张妈妈说的有道理,就算沈姨娘生个男孩出来,那还是个奶娃子呢,能顶什么用?你就安心在家里呆着,我们还招上门女婿。”徐氏一想到谢玉娇要出嫁,只觉得日子还是过不下去,这几日反倒打定了主意,要招起上门女婿来了。 只是谢玉娇自己也知道,这事情不容易,一切还得听沈姨娘的肚子说话。 两人正闲聊了,外头紫燕进来回话,说是刘二管家和几个婆子已经把仓库那边的一百件棉衣料子给拖了回来,来问姑娘的话,这些东西都怎么安排。 谢玉娇闻言,只站起来,一改方才撒娇的模样,只吩咐道:“直接交给外院管账房的孔先生,让他把数量清点一下,说待会儿有人会去向他领料子,没人取了多少件衣服的料子,都让他记下就成。然后把家里会针线女红的下人都喊到这儿来,我统一吩咐下去。” 紫燕点着头把谢玉娇的话记住了,便出去办事去了,徐氏不解问道:“怎么把棉衣拖到家里来了?” 谢玉娇只好把这事情原原本本的跟徐氏说了一遍,徐氏闻言,只叹息道:“罢了,只好一起赶一赶,月底之前送走了,这也算是送佛送到西了。” 却说大姑奶奶去了老姨奶奶那边,自然有小丫鬟将那天老姨奶奶摔跤的事情说给她听。这言语中也不敢说谢玉娇半个字不好的,只说是老姨奶奶自己不小心摔的,可大姑奶奶心下清楚,若不是老姨奶奶又生了什么花花肠子来,没准也就没有这一场祸事。 说起来大姑奶奶虽然是老姨奶奶亲生的,奈何小时候没在自己跟前养着,到底并不像谢玉娇和徐氏这样的热络,后来谢老太太去世,大姑奶奶回老姨奶奶身边的时候,都是大姑娘了,自然也不可能像小孩子般亲热。再者,老姨奶奶给大姑奶奶找的这个婆家,实在是让大姑奶奶有苦难言,所以就对老姨奶奶又怨恨了几分。可即便如此,子女孝道,这个道理大姑奶奶还是懂的,所以徐氏一派人去给她传话,她第二天就来了。 “姨娘也一把年纪了,怎么到如今还拎不清呢,这谢家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呢?如今弄成这个样子,也不过就是让下人看了笑话去,背地里谁会说她们一句不好的?只说姨娘倚老卖老,见老爷去世了,就想着插手家里的事情了。”大姑奶奶这些年过的不如意,心里难免有几分气,一边劝老姨奶奶,一边叹气。 老姨奶奶这时候是半身不遂的躺着,见她来了,起先是一个劲的装哼哼,博取同情心,没想到自己的闺女一开口就向着别人,顿时就恨不得又要跳脚,才挪了下屁股,疼的又哼哼了起来,便只好侧躺着,只开口道:“那丫头片子,真是少有的坏,可怜我一把年纪也不是她对手,她八成又跟你吹什么耳边风了,让你也来说我,我如今动都动不了了,反倒还要受她的气。” 大姑奶奶听了这话,只忍不住冷笑了起来:“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方才我进来的时候,都问明白了,你跟方姨娘想的什么心思,也别当我不知道,若这事情真的那么容易成了,我也弄个儿子出来,也不用受这么多年的气了。”大姑奶奶说到这里,只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只一味道:“去年他就要纳妾的,可那时候他欠着哥哥的钱,哥哥让他写了保证书,只要他不纳妾,他们家钱谢家的银子就不用还了,如今哥哥才去两个月呢,他家老太太有变着法提出纳妾的事情来了,我……我找谁去哭啊!” 老姨奶奶听了这话,愣了片刻,随即道:“大户人家三妻四妾的,那也是常事儿,你过门六七年了,也没生下个儿子,这能怪谁?” 大姑奶奶原本以为老姨奶奶是她的亲娘,总能向着自己一些,谁知道老姨奶奶开口这一句,就先把她给气了个半死,大姑奶奶便也火气上涌,只站起来道:“你自己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遭报应摔着躺着了,这又能怪谁?若说我天生就是个命苦的,那也是你害的,你当我不知道,当初你们方家拿了蒋家的银子,就连我的嫁妆,也想算计,我这些年好歹留了个心眼,没将那些田契给拿出来,姓蒋的就死皮赖脸的,来找大哥借银子,还说我抓着嫁妆不补贴家里,我若是连嫁妆都抓不住了,那我的死期岂不是也近了?” 老姨奶奶被揭了老底,到底心里也有几分愧疚,当初这门亲事,确实是方家人介绍的,那时候只知道蒋家欠了谢家银子,也想求娶谢家大姑娘来着,况且方家舅爷也说了,那蒋家少爷看着挺爷们的一个汉子,虽然没考什么功名,可祖上有积蓄,大姑娘嫁过去了,必定也不会受委屈。老姨奶奶耳根软,听人这么一撺掇,便信了,把自己的亲闺女给搭了进去。 后来她也依稀知道那蒋少爷有些坏习性,可想着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好歹也只能自己受着了,便劝慰大姑奶奶道:“男人多半这个习性,等你生下了儿子,他有了后,心也就定了,这日子都是这样过出来的。” 大姑奶奶忍辱负重的又熬了两年,果真又怀上了,一朝分娩又是个闺女,这下蒋家人就又开始发作了起来了。谢老爷心疼自己妹子,又知道那姓蒋的见钱眼开,就让他写了个保证书,只要他不纳妾,欠谢家的银子就不用还了。 ☆、第0028章 谢玉娇一边和徐氏整理棉袄的料子,一边开口道:“听母亲的话,那姓蒋的当真不是个东西,我就说怎么欠我们家这么多银子没换上,原是写了保证书的?只是我可没在爹爹的书房里看见那样东西。” 放才下人们都来过了,谢玉娇把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了下去,自己也让丫鬟去前院领了十件棉袄来,徐氏最近闲着,也想帮衬着做几件,谢玉娇也就应了,全当是打发时间罢了,两人整理着做棉袄的东西,就聊起了大姑奶奶的事情。 “这东西,我也不知道在哪儿,就听你爹说起过这事情罢了,大姑奶奶出阁的时候,老太爷还在呢,这事情我们插手不了,你爹也没有什么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也就她一个亲妹子,不疼她还能疼谁,只是如今你爹去了,还不知道蒋家要怎么作践她呢!” 谢玉娇听到这里,对方才大姑奶奶小臂上露出的瘀痕也就明白了。 “老太爷就姑妈一个闺女,想必她出嫁的时候,是给足了嫁妆的吧?蒋家也不至于这样上不了台面吧?”谢玉娇毕竟不是古人,到底有些弄不明白这里头的关系,只又问了徐氏一句。 徐氏便开口道:“这些我倒是跟她说过,夫家再好,嫁妆也得留在自己的手里,她如今还没生一个儿子出来,若是先没了嫁妆,以后别人生了儿子出来,那你两个表妹岂不是让人可怜?” 谢玉娇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么说这大姑奶奶也没算完全糊涂,到底还知道些事情,方才见她那个样子,性子倒是也不错,如今若是因为谢老爷去世了,婆家只当他们谢家没人了,又看不起她来了,倒是让人气愤。 谢玉娇想了想,只开口吩咐道:“张妈妈,一会儿姑妈走的时候,你吩咐下人从库里选几匹上好的,颜色鲜艳的料子、还有舅舅从舶来带回来的小玩意儿,什么毯子挂件啥的,稀奇的没见过的,挑几样给姑妈带回去,指明了说我是给两个表妹的。”如今谢家真守着孝,那些鲜亮的料子她也穿不出去,不如送了人讨个人情,至于那些稀奇玩意儿,别人见都没见过,能有几个不眼红的,也让蒋家的人瞅瞅,谢老爷去世了不假,可大姑奶奶还是谢家的人,并没人敢怠慢她。 徐氏见谢玉娇这么安排,也只点了点头,两人好容易把那棉袄的里子和面子都挑了出来,徐氏便笑着道:“你从小就不会什么针线活,如今也别忙这些,只等我这里把里子和面子合到了一起,到时候你就忙个揣棉花的事情,岂不简单?” 谢玉娇听徐氏这么说,只撒娇道:“母亲就是疼我,揣棉花我要是还不会,那可真就丢人了,我还想着不然就趁这个机会,也学一些针线,没准还有用得上的地方。” 徐氏便笑着道:“你想学,以后我慢慢教你,如今这是赶着活呢,急急忙忙的,你也学不好,这针线活也是有些门道的,不比你看账本容易。” 谢玉娇睁大眼睛听徐氏说,只点头笑道:“我就知道母亲最厉害呢!” 徐氏见谢玉娇调侃自己,顿时老脸一红,也笑了起来,喃喃道:“我年轻时候,也自己管着自己的铺子,后来你爹这样能干,渐渐的,这些事情我也就撒手了,如今确实是有心无力了。” 大姑奶奶在老姨奶奶那边哭了半宿,只听见外头叽叽喳喳的丫鬟说话,也稍稍止住了眼泪,站起来对老姨奶奶道:“我出来也有半日了,孩子还小,我也不放心,过两天再来看姨娘。” 老姨奶奶心里对大姑奶奶愧疚,一时间也倒安静了几分,只拉着她的手,还有几分舍不得,这一拉之下,便露出了半截红肿的小臂,老姨奶奶一看,顿时就睁大了眼珠子,扯嗓子问道:“你这是怎么弄的?难道那畜生还打你不成?”老姨奶奶再狠心,瞧着自己生出来的闺女被别人作践,这护犊子的心一下子也涌了上来。 “还不是你给张罗的好姻缘,横竖我这一口气上不来,死了,也就算了。”老姨奶奶听到这句话,又想起自己这一跤原本就是菩萨的旨意,便想着大约真的是平常自己没积阴德,如今报到了儿女的身上,便红着眼眶道:“你这说的什么话,要死,也是我这个老不死的先死了干净。” 大姑奶奶听老姨奶奶这样说,终究心软了几分道:“你好歹安安生生的活着,也省得我还□□这一份心,嫂子向来就是一个和气的人,你如今吃喝不愁的,何苦来呢?非要看着我死了,你就高兴了。” 老姨奶奶见大姑奶奶这么说,心下也害怕了几分,只担忧的看着她道:“你快回去吧,省得他又寻什么不是,下次过来,记得把两个姐儿带过来,别留在家里,你出门还提心吊胆的。” 大姑奶奶见老姨奶奶终于说人话了,只叹了一口气,点头道:“你放心吧,她们还不敢把孩子怎样,你好生养着,我先去了。” 大姑奶奶正预备着要出门呢,外头小丫鬟进来传话道:“姑奶奶,大姑娘送了好些东西给两位姐儿,都已经在门外的马车上堆着了,大姑娘说了,请姑奶奶去前院吃了午膳再走,这时候回去,不早不晚的,家里也不好张罗,大姑奶奶若是和老姨奶奶说完了话,就跟奴婢过去吧。” 老姨奶奶这会子也不得不对谢玉娇敬佩了几分起来,把自己吓得摔一跤,还能没事人一样的跟自己的闺女热络,这气度,她也是比不上的。可虽如此,老姨奶奶到底还是觉得心里顺了一口气,若是因为自己,大姑奶奶回娘家就遭了冷脸了,那才是真的不好看了。 第13节 “你过去吧,难得她还有这份心思,也不枉她喊你一声姑妈了。” “那我可真过去了,姨娘好生养着,说句实在话,您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跟她一个小丫头置什么气呢,就算你再厉害,你先就活不过她,等你去了,你也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她连半个头都不用给你磕,如今这样优待着你,也不过就是尽她的情分罢了。” 大姑奶奶这字字句句的,说得实实在在的在理,老姨奶奶一时实在是找不出半点反驳的话,只兀自叹了一口,抬起眉头想了半天,大约觉得自己也是猪油蒙了心了,怎么就钻进这个牛角尖里去了。她略略动了动身子,牵动了屁股后面的伤,只疼的又哎哟哎哟了起来。 大姑奶奶去徐氏的院中,果见厅里正摆着午膳,竟放着四双碗筷,谢玉娇正在一旁拿着剪刀剪角落里的几盆盆景,见大姑奶奶进来了,只迎了上去道:“姑妈,老姨奶奶好些了没有?” 大姑奶奶便笑着道:“好些了,年纪大了就这样,躺着就没事了。” 谢玉娇见她眼角红红的,心道她身上还带着伤呢,跟自己的娘见面,总有一番哭诉也是正常的,这一切还不都是重男轻女害的,若是她能生出个儿子,兴许蒋家也就不这样对她了。 正想着,外头小丫鬟扶着沈姨娘进来了:“姑娘,姨娘来了。” 徐氏便从房里出来了,招呼道:“人来齐了,那就开席吧,只是我如今还是吃素的,所以菜色清单许多,大姑奶奶可不要嫌弃我待客不周了。” 本就是一顿便饭,大姑奶奶自然不会这样想,那日隐龙山她也在,也知道沈姨娘怀孕的事情,所以瞧见她一起过来吃饭,心里也由衷佩服徐氏的气度。 用过了午膳,眼见着天色也不大好,大姑奶奶便起身告辞了,谢玉娇只亲自送到了二门口,两人一边走,一边又聊了许久。 “老姨奶奶年纪大了,难免有时候有倚老卖老、为老不尊的时候,还请姑娘多担待着点。” “姑妈这么说,我自然也是明白的,我也不同姑妈说客套话,父亲刚去世,家里正是最忙乱的时候,老姨奶奶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尽是添乱,我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才顶撞了她几句,至于她摔了这一跤……”谢玉娇暗戳戳的想,这还真的不是自己的错。 她的话没说完呢,大姑奶奶就开口道:“我明白你和你母亲的难处,这事情本就是她的不对,如今让她安安生生躺着也好,也省得我操心,你们也不安宁。” 谢玉娇见她说的这样光明磊落的,多少也放下了一点心,只又笑着开口道:“姑妈,那下次老姨奶奶要是又犯什么老毛病了,我也不请大夫了,只请了你来,还灵验些。” 大姑奶奶便又低下头,脸上露出一丝似有似无的苦笑来,却又不得不点了点头答应。 ☆、第0029章 谢家的门庭也还真算是真热闹,送走了大姑奶奶,这不又迎了另外一拨人来。 原来是方姨娘的母亲,老姨奶奶的弟妹过来了。前两日谢玉娇就打发了人过去,把事情的原委都跟方家的人说得清清楚楚的,又当场许下了话,只要方姨娘痛痛快快的走人,谢家就给她五百两银子的补偿,她们家人什么时候去谢家接方姨娘,什么时候这五百两银子就是他们家的。 老姨奶奶在何家当丫鬟的时候,方老爷就是何家少爷身边小厮的小跑腿儿,能有什么出席?后来老姨奶奶跟着老太太到了谢家来,他们一家也都跟了过来,起先也不过就是谢家宅的佃户,跟着村民一起种地,后来老姨奶奶当了老太爷的通房,他们家才算好了起来,攒了些散碎的银子,在成立买了个铺子,安置了个宅子,如今反倒是城里人了。 从这方面来说,老姨奶奶还真是一个懂得贴娘家的孝顺姑娘呢,二十四孝好姐姐一个……还拉拔这自己侄女进谢府做小妾,真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谢玉娇想到这里,就暗暗觉得好笑,下面通报的小丫鬟见她没发话,一时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等着她发话。 这会儿徐氏正在歇中觉,东厢房里沈姨娘也正睡着,谢玉娇虽说中午也有些困劲,可听说有人来了,也只打着精神吩咐道:“把他们带去小跨院吧,一会儿我也过去,就不惊动太太了。” 张妈妈从里间出来,瞧着谢玉娇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只亲自奉上了茶水道:“姑娘不如让她们等着,这会儿大中午的,先睡一会儿吧。” 谢玉娇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盏道:“妈妈和我一起去吧,我这会儿可睡不着,等方姨娘走了,我才能高枕无忧呢!” 张妈妈见闻,只点了点头,吩咐小丫鬟们在这边好好照应着,跟着谢玉娇去了小跨院。 这还没进去呢,就听见方姨娘在里头哭哭啼啼道:“这种事情如何骗得了人,就算这会子没拆穿,这怀胎十月的,难保没有被人拆穿的一天,让我天天担惊受怕的过日子,还不如给我个了断。” 听着话的意思,倒是里头还有人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没准方姨娘这一出戏成了,将来他们就可以自己封了自己当舅爷了。 谢玉娇清了清嗓子,还没发话呢,里面小丫鬟只听见了,一叠声迎了出来道:“大姑娘来了。” 谢玉娇便走了进去,瞧见里头站着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穿着一身杭绸料子的尖瘦婆子,头上戴着赤金的簪子,手腕上一金一银两个镯子。看着打扮的很鲜亮,只可惜大约是年轻时候受多了苦的,皮肤保养的差了点,可没有老姨奶奶那副养尊处优,面色红润的样子,一双手也太枯瘦了一些,显然还是时常要做一些粗活的。 那人方才数落方姨娘的时候,还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转耳听见谢玉娇来了,立时就换了一副表情,只堆着笑迎上来道:“大姑娘,姨太太要是不懂事儿,你尽管说她,如今老爷才去没几日,你就要撵了她走,这说出去不好听,我们家也没脸面。” “五百两银子换你的脸面,换不换?”谢玉娇自顾自坐下,端了小丫鬟送上来的茶盏抿了一口,挑眉看着那婆子开口。 那婆子原本还有一肚子的话能唠叨呢,被谢玉娇这一句堵得,竟愣了好办日,才回过了神来,依旧陪笑:“这不是银子不银子的问题,这面子上过不去,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婆子一心惦记着银子,生怕谢玉娇回心转意,又不想落下那面子,所以支支吾吾的,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谢玉娇放下茶盏,抬起头看着她道:“这位老婶子,如意算盘喜欢打的人不少,只是有句古话,你大概没听过,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那婆子本就是个目不识字的白丁,见谢玉这么说,只愣着不接话,又道:“姑娘这意思,这事儿是半点余地也没有了?” 谢玉娇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哭鼻子的方姨娘,继续道:“有啊,问你的闺女,是安安生生的在谢家守着,拿着一两银子一吊钱的月前,在这儿终老呢,还是现拿着五百两的银子,走出这个门口,从此就各自无关。” 方姨娘自然是想选第二种的,可还没开口,瞧着自己老娘在这边,心里先怕了几分,那方老娘便道:“银子……我们自然是不敢不要的,只是这时候接了她出去,名声不好,好歹让她在谢家再住上个一年半载的,到时候我们再领她回去,岂不全了谢老爷的颜面?” 谢玉娇恶心的人也见过不少,没见过这样恶心的,顿时气得火冒三丈的,一拍桌子站起来道:“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响亮,只是,我却不是愿意和你们谈条件的人。”谢玉娇说完,抬头吩咐道:“张妈妈,去把沈护院叫进来,就说方姨娘背着主子偷汉子,被家里给发现了,如今就要赶出去!” 方老娘闻言,吓得乱了阵脚,她来之前,听说谢玉娇厉害,可再厉害那也就是个姑娘家,能怎么个厉害?不过就是嘴巴会说几句罢了,还真能吃人了?可如今瞧着她一张花容月貌的脸颊怒气冲天的样子,还当真想吃人呢!这姑娘家说起那些腌臜话来,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的。 张妈妈正要出去吩咐,方老娘着急了,只急忙拉住了道:“姑娘好好的,怎么就生起气来了,我这不是一片好心吗?我家姑娘清清白白的,怎么会背着竹子偷汉子呢?” 谢玉娇便冷笑一声:“前几天镇上回春堂的大夫可是替方姨娘诊出了喜脉的,我父亲两个月前就病死了,管这小院的浣洗的长贵老娘也说了,这几个月方姨娘一应的癸水都对这日子,只这个月还没来,那这孩子,不就是这个月有的?” 方姨娘闻言,顿时花容失色,这谢玉娇太狠了,要是这事情传了出去,她可就真的别想再嫁了。 “娘啊,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今年才过二十呢!你要让我在这儿一辈子守着,我不如死了算了。” 其实方老娘心里定下的主意是这样的,银子先拿到手,人还在谢家住着,这样一两银子一吊钱的月前也可以再拿两年,倒是给谢老爷守完了孝,方姨娘在出去,银子也得了面子也有了,真真是响叮当的如意算盘啊。 这会儿见谢玉娇发难,方姨娘有这样不争气的求着,一时也打不定注意,只拧着眉头还在左右为难。谢玉娇便给张妈妈递了一个眼色道:“涨妈妈,你怎么还没去喊人呢,谢家养了他们,难不成就是吃闲饭的?” 方老娘刚才进门时候就瞧见了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浑身肌肉那魁得,看了也得抖三抖的,如今天热,他们又穿了短褂子,露出来的胳膊上这都爬着蜈蚣一样的肉疙瘩疤痕呢,瞧着也瘆人。 “行了行了,大姑娘尽然铁了心要赶她走,我这个当娘的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带着她回去罢了。” 谢玉娇听她松了口,嘴角略略一勾,眨眼给丫鬟稀缺递了个眼神,喜鹊便上前来,从袖子里拿了两张纸出来,摆在方姨娘跟前的小几上。 谢玉娇便道:“姨娘把这个放妾书签了,就可以走了。” “这……这是什么东西?”方姨娘只疑惑道。 “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过就是一个文书,上头写明了姨娘今儿拿了谢家五百两的银子,自愿离开谢家,今后和谢家再无瓜葛。” 方姨娘听了,一时又游移了起来,怯生生的往方老娘那边看了一眼。正这时候,张妈妈又从袖中把那张捂得热热的五百两银子的银票给拿了出来,一并就放在了这放妾书的边上,小声道:“大姑娘心善,才肯给你银子,若是换了其他人,再没这么大方的。” 这银票一刺激,肾上腺激素都兴奋了起来,方老娘一时也下定了注意,还是先拿着银子稳当,便开口道:“行了,你就签了吧,人家有不稀罕你。” 方姨娘听了这话,心里越发觉得委屈了,当初一门心思要送她进来的也是她们,如今虽说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落到这样的下场,她们也没句安慰的话,还当真让人心寒的很。 方姨娘咬了咬牙,只伸出大拇指在那印泥里头拧了拧,红彤彤一个手指印,按在了这放妾书上头。 谢玉娇命人把那放妾书收了起来,也不在这边多留,只站起来吩咐道:“张妈妈,安排一辆马车送她们回去,方姨娘的东西都让她带走,我们一样也不留。” 张妈妈瞧见谢玉娇又解决了一件事情,心里头也高兴,只一个劲点头,笑着道:“姑娘这会儿还困吗?眼下时辰还早,不如回去再睡一个午觉。” 谢玉娇只笑着道:“这会儿可一点都不困了,不光不困,还浑身舒畅了几分呢。”谢玉娇说着,只转身喊了喜鹊道:“走,跟着我去老姨奶奶那边串串门子。” ☆、第0030章 自从老姨奶奶摔了之后,谢玉娇就没去过老姨奶奶的小院。小院门口的栀子花倒是开的挺好的,还没走近就闻到的香味儿,谢玉娇带着喜鹊走到门口,瞧见几个丫鬟婆子正在廊下做棉袄,看来大家对这个第三产业还算欢迎。 喜鹊见没人迎出来,便往里头喊了一声道:“大姑娘来了。” 众人闻言,只一个个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计,走到廊下迎人,谢玉娇对这些人也认不全,唯一就认识一个叫燕儿的,是老姨奶奶身边的丫鬟,平常跑腿的事情没少见她,便问她道:“老姨奶奶最近身子怎么样了?好些了没有?” 燕儿便回道:“好些了,只是还不能动弹,大夫说年纪大了,伤着了骨头不容易好,躺过这个夏天,兴许就好了。” 当日谢玉娇在小佛堂和老姨奶奶说的那些话,这丫头可是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的,如今她认定了大姑娘那是佛祖要庇佑的人,哪里敢有半点的欺瞒,只开口道一五一十的回道。 “今儿大姑奶奶回来了,老姨奶奶高兴些了没有?” 那丫鬟听了,便低头想了想,只又道:“应该是高兴些了,中午大姑奶奶没在这边用午膳,但老姨奶奶吃的比平常多了,还夸厨房今日做的菜口味好呢!” 谢玉娇也就是随便问了几句,至于她夸不夸厨房的菜好,跟自己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之所以打算这个时候来瞧老姨奶奶一眼,她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行了,你下去吧,我去老姨奶奶的房里坐一坐。” 丫鬟见闻,便点头应了,也没又记着着手做棉衣去,只去了一旁的小茶房里,去给谢玉娇沏茶。 谢玉娇领着喜鹊进了老姨奶奶的房间,这时候刚过午时,老姨奶奶歇中觉还没醒,屋里也就没别的人,谢玉娇走进去,端端的在老姨奶奶床前的一张铁力木靠背椅上坐了下来,眼神瞥过老姨奶奶睡着的样子,皱了皱眉头。 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睡觉容易有几声高低起伏的呼噜声,喜鹊听着觉得怪尴尬的,问谢玉娇:“姑娘,奴婢把老姨奶奶喊醒得了。” 偏生老年人睡觉又轻,容易警醒,这喜鹊话才刚说完呢,老姨奶奶一睁眼睛,就看见谢玉娇正坐在自己正对面,吓得她以为自己见鬼了,身子惊得动了一下,牵动她屁股后头的伤处,疼得哎哟哟的喊了起来。 喜鹊如今跟着谢玉娇,胆子也越发大了,见老姨奶奶这呼呼喝喝的样子,便开口道:“老姨奶奶小声些,仔细吓着了姑娘。” 老姨奶奶疼的老泪纵横的,好容易缓了过来,愤愤然道:“我吓着她,她这趁着人睡觉坐人床跟前,倒是把我吓了一跳。” 谢玉娇便笑容可掬的开口:“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更何况这会儿可是大白天,老姨奶奶怕什么?难道还怕我这个丫头片子不成?” 老姨奶奶如今对谢玉娇是很有防备,越听她这样淡淡的开口,越发觉得她没安好心,便问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如今我躺在这边,不敢劳烦大姑娘亲自来瞧我,我这老太婆只怕受不起,要折寿的。” 谢玉娇也不想费时间跟她蘑菇,便开口道:“老姨奶奶,实话告诉你吧,就刚才,你娘家的弟媳妇已经带着方姨娘走了,她们过来谢府接人,明知道你摔伤了躺着,也没说来瞧你一眼的,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他们方家如今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少不了你的功劳吧?可这些,还不如我扔一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出去呢!” 老姨奶奶前几日就知道方姨娘这个没用的叛变了,这两天也没瞧见她过来瞧自己一眼,以前每日都要往这小院子走上三五回的,如今连人影都瞧不见了。她那个弟媳妇她本来就没怎么指望,向来求人的时候热络,翻脸就不认人的德行。 老姨奶奶听了这话,只一味的叹息,又听谢玉娇继续道:“反倒大姑奶奶,昨儿太太才派了人去蒋家报信,她今儿就来了,这才是您的亲闺女。老姨奶奶您一把年纪了,难不成连个亲疏也分不清吗?” 老姨奶奶想想自己闺女手臂上那几道伤痕,又觉得心疼了起来,脸上渐渐有了一些悔恨之色来,谢玉娇瞧着她躺在那边,不能动的样子,也觉得这么大年纪的人也怪可怜的,只继续道:“其实您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我都不明白您还折腾啥,谢家如今算起来,也就你、我娘,还有我三个正经主子了,你是想拿捏了我和我娘还是怎么的?” 老姨奶奶这低眉想了半天,还果真就觉得谢玉娇讲得有点道理,一时间只不知道如何反驳,便气呼呼道:“我……我就是看不惯你一个姑娘家这么厉害,我……” 谢玉娇瞧着她那龇牙咧嘴又疼又要开腔说话的样子很是好笑,只站了起来,转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看着她道:“老姨奶奶,年纪大了,吃斋念佛什么都行,别再乱折腾了,你这院子里有菩萨看着呢,你要在做坏事,改明儿菩萨还得托梦给我呢!” 老姨奶奶一听这事儿还觉得玄乎,这后背的冷汗一层层的就滚下来,可听说供着的菩萨还不能随便撤了,不然的话越发不敬了,她如今躺在床上,也不能安排这些事情,便老觉得有个东西守着她一样,让她心神不安。 谢玉娇瞧她那吓破胆的样子,心里只觉得乐呵,带着喜鹊就走了。 徐氏做针线手脚也是快,中午歇了午觉起来,听说谢玉娇已经把方姨娘打发了,又去看过了老姨奶奶,心里也觉得舒坦了很多,便开始做起了针线活。沈姨娘也想帮忙,被徐氏给拦住了道:“你有空做一些小娃的衣服不是更好,这些事情可不用不着你帮忙。” 谢玉娇见徐氏做好了几个棉袄的外壳,就让丫鬟抱了回去,打算晚上的时候把棉花填进去,这样明儿徐氏就可以接着往下做去了。 谢玉娇忙了一天,在浴池里泡了一个澡,回到楼上的绣房,见丫鬟们正在那边塞棉花,如今天热了,一天不洗澡身上就粘得很,别人的丫鬟她是管不着,自己的丫鬟她都留了时间,让她们也下去洗一洗。 见谢玉娇洗干净了回来,喜鹊和紫燕便放下手中的活计,开口道:“姑娘在房里休息一会儿,奴婢们去洗洗就来。” 谢玉娇是现代穿过来的,平常本就不喜欢她们贴身服侍,之前由着她们服侍了几回,觉得怪别扭的,虽然都是姑娘家,这身上被人看了去,还是觉得尴尬,后来她便只让她们将洗漱的东西准备好了,自己进去洗就成了,等洗好了,也不用她们服侍,自己穿了衣服出来。 谢玉娇在软榻上靠了一会儿,瞧见喜鹊揣的棉衣还有胸口和后背没揣好,便放下了手中的菱花镜,用指尖抓了一把棉花,往里面塞了一下。 等喜鹊和紫燕回来,谢玉娇已经揣好了两件棉袄,只用针线缝了一个口,等着明儿送给徐氏再加工。喜鹊瞧见谢玉娇塞的那件棉袄,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姑娘这是做枕头呢,还是做棉袄,这胸口好大一块棉花,谁要是能穿上这件棉袄,可不就占了大便宜了,足足两倍的料子呢!” 谢玉娇瞧了一眼,虽说是挺胖的,但压一压也就扁了,这塞都塞好了,难道还取出来不成? “就这样吧,得了便宜就得了便宜呗,谁让他运道好呢!” 喜鹊和紫燕听了,直都抿着嘴笑了起来。姑娘厉害的时候那是相当厉害,可孩子气的时候,还真是相当的孩子气呢! 第二天一早,这些棉袄就被送去了徐氏的院子,谢玉娇早起梳妆,喜鹊为她梳了一个桃心髻,中间的地方点缀着一颗大珍珠,后面是一串小珍珠串起来的,想让谢玉娇瞧一瞧的,可找了半日,也没找到昨儿才用过的那菱花镜。 谢玉娇便扭着脖子看了一眼道:“行了,肯定是谁随手放在了什么地方,一时间记不起来了,这特意找还不容易找到,等过几日没准就出来了。” 两人听了,也只随谢玉娇的意思,不去找了,只等着它自己出来。 第14节 刘福根那边,县衙的仓库也联系好了,四千多件的棉袄,足足装了十几辆马车,刘福根在村口点头哈腰的招呼着,县太爷康广寿也深怕这些军需物资有闪失,也跟着来了。 谢玉娇听说康广寿来了,自然是要亲自迎出去的,便乘着四人抬的小轿子,一路也来了村口。 村里几个小伙子正帮着清点数量装车,远远的瞧见谢玉娇过来,一个个都愣了神了,只睁着眼睛往他那边瞟过去,被站在一旁监工的沈石虎瞧见了,沉着声音道:“速度快点速度快点!你今儿一早没吃早饭那?” 小伙子见沈石虎叫唤,个个笑着低下头去,时不时还往谢玉娇那边递招子。沈石虎走到谢玉娇身边,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道:“大小姐怎么亲自来了,这外头天气热。” 谢玉娇穿着一件银白色刻丝葫芦纹样的褙子,对襟上绣着缠枝花纹,微风一起,衣袂随风飘荡,有几分飘飘欲仙的感觉。丫鬟站在一旁,替她打着油纸伞,谢玉娇就这样亭亭玉立在一群大老粗中间,越发让人觉得秀美如水一样。 ☆、第0031章 谢玉娇站在仓库门口的大空地上,气定神闲的看着那些人搬东西,五千多件棉袄,也不少银子呢!这是谢老爷生前做的最后一桩好事,如今谢玉娇也算是替他把这件事情给办成了。 谢玉娇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这才想起了沈石虎方才似乎跟自己说了一句话,便转头问他道:“沈大哥说什么呢?我方才没听清。” 沈石虎离谢玉娇大约有半丈的距离,是因为怕他们干活的人身上味道不好,熏着了她。可谢玉娇说没听见他说话的时候,那些干活的小伙子倒是都耳聪目明的听见了,只都笑他马屁拍到了马尾上,可不是大小姐没领情呢! 沈石虎朝着他们那边嘘了两声,这才又开口道:“这么大热的天,大小姐往这儿来做什么,您来了,他们也没心思干活了。” 谢玉娇听着前头这两句还算挺正常的,可谁知这后面却有些不像话了。喜鹊听了只抬眼就往那一群干活的小年轻那边扫了一眼,果然见时不时有那么几个人往这边看过来,只一个眼神就把那些人给瞪回去了。 谢玉娇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关系,这些村民说白了也就是平常没见过漂亮姑娘,比起现代的那些色胆包天的色狼,不知道老实多少呢,他们就这样偷看一眼,还要在心里挣扎和自责很久呢! 刘福根招待安置好了康广寿,来到谢玉娇跟前道:“大小姐也过去凉棚底下,和县太爷喝一杯茶吧。” 谢玉娇点了点头,转身往凉棚那边走,到了凉棚外头,喜鹊收了伞,谢玉娇才吩咐道:“你去库房里面找几个碗,洗干净沏一壶茶给那些搬棉袄的人喝。” 沈石虎这时候就跟在她们后面,听谢玉娇这么说,心里少不得又感激了几分。这大小姐面上看着冷冷淡淡的,却是一个难得好心肠的人,只怕她本来就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因为年纪轻轻谢老爷没了,这才逼不得做出这样的做派来。倘若她也是个柔弱的,谢家族里那些叔伯们,只怕一早就把她们母女两个给欺负死了。 康广寿这时候已经在凉亭里坐着了,方才他看过了那些棉袄,除了一开始拿去农家做的那些质量稍微有些堪忧之外,后面的这三千多件都是好的,大小厚薄都不错,看来这谢小姐在安排事情这方面,反倒比她老爹更妥当几分。 康广寿见谢玉娇进来,亲自站起来,向她拱了拱手道:“劳烦谢小姐亲自前来,不敢当不敢当。” 谢玉娇便笑着道:“没什么不敢当的,兴许这就是咱谢家宅最后一趟能为朝廷效力了。”谢玉娇心里明白,谢家的银子是谢家的,却不是谢玉娇自己的,以前谢老爷在世,他的银子想怎么花怎么花,可如今谢老爷去了,谢玉娇虽然也可以任性花钱,但到底族里那些叔伯们的嘴巴也是很厉害的,再没有确定继承人之前,谢玉娇对谢家有绝对的管理权,但若是向谢老爷这样撒银子做善事,只怕是不可能的了。 康广寿也明白谢玉娇的处境,也知道最近谢家闹的是些什么事情,脸上便带着几分尴尬的笑,开口道:“无论如何,朝廷还是会记得谢老爷的恩德的。” 不一会儿,刘福根把货都清点了清楚,跑过来汇报道:“回大小姐,还差府上那一百来件,其他的都已经清点妥当了。”刘福根看着谢玉娇,一时也到那一百来件衣服做好了没有,大姑娘亲自接的活儿,这要是没做完,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他也不敢细问。 谢玉娇闻言,只放下了茶盏,转头对康广寿道:“康大人,这两天就是农忙了,明儿这仓库就要堆上今年的麦子和油菜了,所以我这边实在放不下了,才着急上火的让你把东西运走,至于剩下的那百十来件,等我府上做好了,我让二管家亲自给您送过去。” 古代的车马费可不便宜,谢玉娇也是看过账本的,这能做的起马车的人可比现代打的的人要有钱多了。 康广寿初来乍到的,深刻体会到了一件事情,任凭他以前是在京城多么吃得开的状元爷,如今到了江宁这地界上,也只能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了。这一批棉袄又催的紧,他新官上任,自然是要办好这头一个差事的。 “谢小姐客气了,等做好了,派人来衙门说一句,我派了马车过来取。” 谢玉娇见这康广寿的态度谦逊的很,自然也以礼相待,只开口道:“一百多件的衣服,让二管家带过去也不值什么的,康大人就不必客气了。” 两人客套了一会儿,谢玉娇端着茶盏喝起茶来,就瞧见喜鹊那边也沏了一壶茶,几个年轻小伙子撩起了衣襟子擦脸,正端着茶碗,蹲在角落里喝茶呢!这古代的人还挺辛苦的,贫苦人家的男孩子,要是读不进去书的,也就只能花力气赚点银子了。 只见沈石虎左手抱着一包,右手夹着一袋,肩膀上也扛着一包,手指缝里还扯着一袋,从仓库里面走出来。那浑身的肌肉因为发力而变的鼓鼓有力,上面的线条清晰可见,手臂沾上一层薄薄的汗,额头上的汗水早已经滑倒了脸颊边上。 几个年轻人见他这样搬东西,纷纷叫好,就连康广寿都忍不住朝他多看了几眼。 沈石虎搬完了这一趟,去喜鹊那边领了一碗茶喝,视线只不留神就往谢玉娇这边飘了过来。那白裙子略略拽地,沾上地下的灰尘,瞧着就没有方才那样干净了。这些场面上的事情,终究不应该让一个姑娘家出来的。 谢玉娇见货物已然全装了车,康广寿也要起身告辞了,便也站了起来道:“既然如此,那民女就不送康大人了,刘管家你和康大人一起去县衙走一趟,记得把这棉袄的收据带回来,我们也好留作存根,年底的时候对账用。” 谢玉娇之前翻了谢老爷的账本,发现不少这样的存根,后面都会写上批注,比如抵消某某年多少钱粮租税什么的,虽然可抵消的部分也是杯水车薪,但谢老爷叫的租税少了,那老百姓交给谢家的也就少了,这样得了实惠的还是老百姓。 康广寿也知道这些旧例,便只点头称是,心里倒是默默佩服这谢小姐,真是半点儿的亏也不会吃的。 谢玉娇回到家里,没回自己的院子,只去了徐氏那边,却见张妈妈和几个丫鬟正在廊檐下说话,见谢玉娇进来,只慌忙迎了上来,谢玉娇便觉得奇怪,往常徐氏身边从来少不了张妈妈,可今儿她却在外头,不知是为了什么? 张妈妈向谢玉娇使了一个眼色,只压低了声音道:“太太正在房里难过呢,姑娘要不要进去劝一劝?” 谢玉娇这下就越发奇怪了,心道这连张妈妈都没劝成,这徐氏到底难过些什么呢?如今沈姨娘也有了身孕,按说谢家的日子也合该稳定了下来。 张妈妈瞧着谢玉娇这一脸的不解,只皱着眉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方才太太让我请了大伟先生过来,说是如今空了,要给老爷画容相,我就高高兴兴的去请了人过来,然后太太就开始问大伟先生,这画到底应该怎么画?大伟先生就问太太,老爷眼睛是什么样子的?鼻子又是什么样子的?还有嘴巴什么的,每一样都问的仔仔细细的,一边问,一边这手里还拿着一个东西在一块布上画来画去的,等他画好了,给太太看了一看,太太一下子就惊呆了,说这怎么跟老爷长的一点儿也不像呢!” 张妈妈说着,脸上就露出了愁容来,只继续道:“后来太太瞧着瞧着,又觉得有些像了,可又想想,又觉得不像,最后就难过的哭了起来,说是这人才去两个月,她怎么就把老爷的长相给忘了呢!” 谢玉娇听完,愣了片刻,又有些不确定问道:“就为了这个哭的?” 张妈妈只点头道:“可不是,就为了这个。” 其实谢玉娇知道,徐氏是又念起了谢老爷了,前一阵子家里忙乱,徐氏顾不得这些。后来沈姨娘有了身孕,徐氏又只顾着高兴。如今家里一切步入了正轨了,徐氏就又开始空虚寂寞的想起了谢老爷了。 谢玉娇走到房里,果然看见徐氏手中拿着那个为谢老爷做好的腰封,眼眶红红的坐在椅子上,见谢玉娇进来,只忙不急擦了擦眼角的泪,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娇娇回来啦,外头怪热的,快过来里面坐。” 谢玉娇应了一声,走到徐氏的身边,只开口道:“我听张妈妈说那个大伟不会画画,连我爹的样子都画不像,既然这样,改明儿我们给他一些银子,让他走好了,再找一个大雍的画师来,好好替爹爹画一幅体面的容相出来。” 徐氏听了这话,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微泛红道:“他画得很像,只是我一看见你爹的样子,心里就难受罢了。” 谢玉娇也知道,论古代的画技,中世纪欧洲的那些画家画出来的油画,已经可以以假乱真了,大雍的画师肯定是比不上的。那个大伟看着有些不务正业,但谢玉娇也见过几幅他的作品,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 谢玉娇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道:“既然这样,那咱就还让他留下,替爹爹把画给画好了,成不?” 徐氏闻言,只认同的点了点头。 ☆、第0032章 这一幅画足足画了有两三个月的光景,沈姨娘的肚子也一天天的显怀了。忙过了农忙这一季,田里的水稻都抽出了稻穗,眼看着这一整个夏天都要过去了,老姨奶奶才将将可以起身,在自己的房间里稍微的踱几步。 谢玉娇穿着一身家常的湖绿色对襟褙子,坐在书房里把算盘打的噼啪的响,最后在册子上记下了数字,这才抬起头,对站在自己跟前的刘福根道:“上回舅舅的来信上说,把生意交代清楚了,他也要回来了,我听说舅舅家外头的宅子如今也是你管着,他家里如今还有人吗?” 上回徐禹行回来的时候,正值家里最忙乱的时候,所以徐禹行一直就住在谢家。早先听徐氏说,徐家在剪子巷那边是有一处宅子的,如今也是刘福根管着,便随口问了一句。 “舅老爷家里头如今只有一对看房子的老夫妻,别的就没什么人了。大小姐以前不管事不知道,舅老爷从前外头的跑的多,难得回江宁一趟,且表小姐又住在府里,所以舅老爷若是回来,也都是住在府上的。” 谢玉娇闻言,只点了点头,这几天她倒是开始给蕙如装扮起房间来了,她那个绣楼有两层,以前下面一层就是蕙如住着的,虽然里面的陈设还在,不过看上去已经不光鲜了,谢玉娇还问了丫头们平常她喜欢什么,差人特意去城里买了几样回来。 送走了刘福根,喜鹊从门口进来道:“姑娘,太太那边派人传话来说,大姑奶奶过来瞧老姨奶奶了,让您一会儿早些过去,大家中午一起吃个中饭。” 谢玉娇应了一声,正在检查账房先生送上来的今年交给县里的麦子和油菜籽的数量。今年因为春天雨水多,油菜籽没有往年收成好,交去了县里之后,谢家宅的仓库也没剩下了多少,按说这些也够谢家上上下下的人吃用了,只是谢玉娇知道,谢老大是个善人,往年佃户为了交租子,总会自家少留好些菜籽,等到明年春天的时候,就难免青黄不接了起来,这时候都是靠谢老爷过年时候按人头分的粮油活命的。 谢玉娇越往深的里头瞧,越发现这做个地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像谢老爷这样的好地主。小时候谢玉娇也看过了要打到封建主义、打到地主的革命电影,总觉得地主应该是没一个好的,可如今自己当了一把地主婆了,才觉得这世上的事情,还当真说不准了。 谢玉娇查好了账本,见时辰也不早了,便起身往徐氏的正院去。这时候天气还很热,大厅的门口敞着,一个夏天过来,谢家库存的窖冰也用的差不多了,为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凉快些,白天徐氏自己也舍不得让下人拿出窖冰来用,只吩咐下去,沈姨娘如今怀了孩子,是不能热着的,窖冰必须一天十二个时辰的供应。老姨奶奶伤了躺在床上,要是太热身上容易长痱生疮的,也不能断了窖冰。 谢玉娇就是这一点佩服徐氏,老姨奶奶都这德行了,她还真的就能像孝顺长辈一样孝顺她,虽说平时徐氏不怎么去老姨奶奶的院子里坐坐,但隔三差五总会派丫鬟过去瞧瞧,又时常打发人去请了大姑奶奶回来。 因为谢玉娇阔气,每次大姑奶奶回一趟谢家,总好一些东西的搬回去,所以蒋家人也就不拘着她回娘家了。大姑奶奶这两个月回来的也勤快,有时候常带上两个姑娘。 谢玉娇进去的时候,就瞧见大姑奶奶正抱着她那三岁大的小女儿,指着沈姨娘凸起的小腹问道:“宝珠,娘问你,你说姨娘肚子里怀的是小弟弟呢?还是小妹妹呢?” 这游戏谢玉娇生前遇上多少人都喜欢玩,说是年纪没到三岁的小孩子,能看见孕妇肚子里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以前上班地方的同事,但凡有怀了孩子的人,也都喜欢问小孩子这个问题。不过谢玉娇是总结出来了,小孩有怎么可能有超能力呢,不过就是按照先入为主的观念,先问了是小弟弟,她们就跟着说是小弟了。 果不其然,谢玉娇还没跨进门呢,就听见小姑娘奶声奶气的说:“姨娘一定会生个小弟弟的!” 沈姨娘被逗得乐呵呵的,正当大家都高兴的时候,小姑娘抬起头看着把自己抱在怀里的母亲,改口道:“娘亲什么时候也给宝珠生个小弟弟,爹爹就不会打娘亲了。” 大姑奶奶闻言,顿时就呆了,众人原本都还在笑闹,一下子也尴尬了几分,只听大姑奶奶开口道:“让你爹给你纳个新姨娘生也一样的,宝珠你说好不好?” 小姑娘胆子小,且必定是见过自己父亲打母亲的,又听了丫鬟婆子的闲话,虽然不懂事却也有几分明白,只低着头小声道:“那爹要是有了新姨娘,会不会不喜欢娘还有宝珠跟姐姐了。” 这话题听得实在有些沉重,徐氏便从大姑奶奶的怀中接过了孩子,笑着道:“宝珠乖,我让百灵姐姐带你去外头看看,前两天我们家那只黄毛下了一窝的小猫呢!你要不要去瞧瞧?” 小孩子一听这个就来劲了,百灵便抱着她,去外院找猫窝去了。 谢玉娇从外头进去,看见大姑奶奶的脸还阴着,徐氏只劝慰她道:“实在不行,你服个软吧,将来等孩子生了下来,你好歹也是嫡母,她也不能拿你怎样。” 大姑奶奶表情凝重,实在是让谢玉娇看着也觉得有几分不忍心了。虽然纳妾这事情在古代再平常不过,只是徐氏的主动纳妾和大姑奶奶的被动纳妾肯定是不一样的。 徐氏对谢老爷情深义重,今生唯一懊恼的就是没给谢老爷生出儿子来,恨不得多塞几个女人,好给谢老爷早些留个后,这样也全了自己的名声,也让谢老爷有了后,在这样恩爱的一对夫妻面前,姨娘再多,那也不过就是生育工具而已,半点不会影响他们的夫妻感情。 可大姑奶奶不一样,她和姓蒋的原本就没什么情分,不过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还让别人登堂入室有了孩子,她除了一个嫡妻的名分,真的是什么都没了。对于谢玉娇来说,这样的婚姻还不如没有呢!谢家有的是银子,就算养大姑奶奶一辈子又怎么样了?便是大姑奶奶把两个表妹都带回谢家养着,也不过就是两份嫁妆银子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只是……古时候的人,想法跟自己完全都不在一个脑回路上。她们会说什么“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况且就算为了孩子着想,也要熬着之类的话,徐氏也没少说。 “母亲急什么?姑妈如今不过二十五六,正是虽好生养的年纪,姑父也不过才二十□□,又不是像爹爹这样年过四十还没有子嗣,急什么呢?没道理自己能生的出来还要指望别人的。”谢玉娇这话说的直白,一旁的沈姨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知道她们三个人关系热络,必定有几句贴己话要说,便先告退了。 徐氏也知道谢玉娇说的有道理,可她也是关心小姑子,便道:“听宝珠说,他如今还打你呢?他们家里的老爷太太不管管吗?” 大姑奶奶闻言,只垂下了眉头,小声道:“老爷倒还好,若是知道了还能说他两句,我婆婆是半句也不会说的,只会跟着他一起骂我,说我是一只生不出蛋的鸡来。”大姑奶奶说到这里,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只低下头擦了擦眼泪道:“要不是看着孩子可怜,我情愿剃了头去做姑子,也省得受这份罪。平常他遇上了不顺心的事情,痴醉了酒,也不管孩子在不在,进门就要乱来,哪里像个孩子的爹啊!” 谢玉娇听了这话,心里头只气愤的要命了,一横心道:“我派个人去蒋家递个话,姑妈这几日就在我们家住几天,我倒要看看,他来不来接你回去!” 大姑奶奶念着家里还有个姐儿,一时只舍不得,便忍住了哭声,咬咬牙道:“罢了,这都是我的命,我在这儿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的。” 谢玉娇虽然听着有气,可也知道古代的女人都是为了男人和儿女活的,如今大姑奶奶的男人是指望不上了,可她还有一双女儿,也算是她的命根子了。 中午的时候大家吃过了午饭,徐氏和大姑奶奶一起去老姨奶奶那边坐一坐。大姑奶奶的闺女宝珠便牵着谢玉娇的手道:“表姐表姐,方才百灵姐姐带我去外院看猫的时候,有个黄头发的人正在那边守着呢,百灵姐姐不敢过去,表姐你带我去好吗?这里是你家,你肯定是最大的。” 谢玉娇听她奶声奶气的说话,一时也没明白什么意思,问过了百灵才知道,原来外头生了一窝的小猫,大伟觉得有意思,这两天正守在那边,给那一窝猫画全家福呢! 谢玉娇听了这话也来气了,这老外干活也不靠谱啊,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谢老爷的画像到今天为止,这颜色还只上过了一遍,用掉的画布倒是有好几块了,听进去给他整理过房间的丫鬟说,他那个房间里面堆满了杂七杂八的画作,还有画不穿衣服的女人的,只把那丫鬟吓的,说是这辈子再也不进他的房间了。 ☆、第0033章 谢玉娇弯腰捏了捏宝珠圆滚滚的脸颊,原本想把她抱起来,两个人一起去前头瞧瞧的,可想着自己也不过才十四五岁的光景,还都细胳膊细腿的,就没逞能抱孩子。只牵着她的手道:“走,表姐和你一起过去瞧瞧,把那个黄头发歪果仁给赶走,好不好?” 宝珠听见谢玉娇这么说,原本委屈的水汪汪的眼珠子顿时就亮了起来,笑着道:“好呢好呢!表姐快带宝珠去。” 谢玉娇牵着她的手往外院猫窝那边走,只听小姑娘好奇的边走边问道:“表姐,歪果仁是什么东西?好吃吗?” 谢玉娇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忍不住就哈哈笑了起来,从自己的荷包里头拿出几块剥好的生核桃来,递给宝珠道:“你看这里面有好几个果仁,你把最歪的挑出来,那就是歪果仁啦?” 小姑娘似信非信的看着谢玉娇,从她掌心中拿了小版块核桃仁,谢玉娇便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道:“你吃吃看,好吃不好吃?” 生核桃有一些涩味道,小姑娘大约是不太喜欢的,只吃了一小口,摇摇头道:“歪果仁不好吃,宝珠不要吃了。” 谢玉娇瞧她皱着的小脸,笑着道:“表姐房里还有拔丝歪果仁,一会儿给你吃,可好吃了。” 两人说着,已经来到的前院的某个小院落,谢家人丁少,不少房子都空关着,这儿平常也就是让下人来打扫打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了一只怀孕的夜猫,家里的下人没舍得赶走,一直在院子里留着,谢玉娇和徐氏知道后也都睁一眼闭一眼的。徐氏又是一个善人,还吩咐了厨房给猫儿弄小鱼吃,这一来二去的,大家也都知道主人家喜欢这猫,也就没赶走。前两天母猫叫了一宿,等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看见一窝四只小猫咪,虽然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长相却各不相同。 谢玉娇走到小院门口,果然瞧见大伟正坐在一张交叉板凳上,手里拿着画板,身边放了好些的瓶瓶罐罐的,就坐在离猫窝两米远的地方,虎视眈眈的看着那一窝的猫画画呢! 也难得这天气那么热,他就坐在大太阳底下,也受的住。只是这额头上早已渗了一头的汗出来了,在他们眼中,大约这也是为了艺术献身吧。 谢玉娇瞧见了,只转身吩咐跟着的丫鬟道:“去沏一杯茶来,给他送过去。” 今儿跟过来的丫鬟正巧是喜鹊,平常就挺能说会道的,见谢玉娇这么吩咐,便开口道:“姑娘还沏茶给他喝,好好的正经事情不干,坐在这儿画猫是个什么道理?难道我们家给他银子让他画的吗?” 第15节 谢玉娇闻言,只略略皱了皱眉,喜鹊见了后背却陡然觉得一冷,只急忙不吭声,转身就过去倒茶去了。谢玉娇见她跑得还算快,也不去说她了,只拉着宝珠的小手,两人从抄手游廊出去,走到大伟边上不远处站定了。 大伟转头瞧见谢玉娇带着一个小妞儿过来,被晒黑的脸上顿时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来,招呼谢玉娇过去看他的画道:“谢小姐,你快过来看,我这猫画的好不好看?” 谢玉娇拉着宝珠往前,宝珠却不敢,只躲在了谢玉娇的身子后面,探出一个脑袋来,盯着大伟手里的画看。谢玉娇见她那个样子,就索性把她抱了起来,几步走到了大伟的跟前,指着那画道:“你快看,这猫画得像不像真的?” 宝珠视线在大伟的脸上扫了一圈,见他长的实在是有些可怕,还没来得及看那画猫的画,只忍不住哇一声哭了起来。谢玉娇见小丫头哭了,一时也略感无语,只好一边安抚宝珠,一边道:“宝珠乖,不哭了,咱们先回去,等歪果仁走了,咱们再来看猫儿好不好?” 宝珠哭得一把眼泪,听谢玉娇这么说,只一个劲的点头,谢玉娇看了大伟一眼,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抱着宝珠先走了。 喜鹊沏了茶过来,见谢玉娇哄着孩子要走,只不解问道:“姑娘不在留一会儿吗?奴婢沏了两杯茶过来。” 谢玉娇只随口道:“都给大伟送去吧,我不喝茶。” 却说徐氏和大姑奶奶去了老姨奶奶的小院没多久就先回来了,只留了老姨奶奶和大姑奶奶母女两人在那边闲聊。如今老姨奶奶稍微还能动两下,只半倚在软榻上,跟大姑奶奶唠嗑一些家常。 大姑奶奶瞧着老姨奶奶这房里放着窖冰,竟然比徐氏住的那儿还舒坦,只忍不住开口道:“我方才从正院那头过来,里面也没用上窖冰,听婆子们说,正院那边也只有晚上才用上窖冰,可见太太对你那是不一般的好,知道你伤着,怕你在床上躺多了热,这才一天十二个时辰的供着。” 老姨奶奶心中其实也受用,可她这张嘴实在不饶人,便随口道:“她敢不供着,不怕我跟她闹去,我这样谁弄的?还不是她那个宝贝闺女吗?还拿菩萨来吓唬我,这事情我寻思着好久了,菩萨怎么会给她托梦呢?明摆着就是诓我的。” 大姑奶奶一早也听说了老姨奶奶摔跤的原委了,如今从她口中说出来,只越发觉得好笑了几分:“我倒是觉得大姑娘说的有道理,这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你如今这样子,还不就是得了报应?” 老姨奶奶一时也没话反驳,瞧着大姑奶奶没什么精气神的样子,便问道:“姓蒋的如今还打你吗?我怎么瞧着你精神头不好。” 大姑奶奶闻言,只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特别苦夏,什么也吃不进去,人也蔫蔫的,我还说过几天请个大夫上门看看,又怕家里人说我做见到怪的,也就没提这个事情了。” 老姨奶奶在床上病了这两三个月,好些事情也想明白了,想想也觉得自己这一般年纪了,真没必要穷折腾,如今自己好歹有个亲闺女还能倚靠,便一心一意只想让大姑奶奶好好的,就开口道:“还是请个大夫瞧瞧吧,你要是觉得家里不方便,正好过几天我这儿还要请大夫呢,你过来我这边,我一并让他替你瞧了。只要身子好了,到时候在生个男孩,你才算在蒋家能真的立足起来。” 大姑奶奶一味低着头不说话,眼底却有着几分泪意,想了想又道:“这又是何苦来着,分明不喜欢他,还要想着法子给他生儿子,做女人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老姨奶奶听到这里也是无话可说了,到底当时这个媒是她娘家的弟弟给选的,如今真的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大姑奶奶在老姨奶奶这边逗留到了未时末刻,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谢玉娇照例又吩咐下人,送了好些新鲜的瓜果蔬菜,又加了两匹刘福根孝敬进来的新杭绸料子,装了满满的一车,往蒋家去了。 晚膳的时候,就徐氏、沈姨娘还有谢玉娇三人在正房用膳。如今夏天日头长,吃过了晚饭天还大亮着,谢玉娇也不急着回自己的绣房,只在徐氏的房间里陪着她说话。 “我今儿瞧见你姑妈身上,又添了几处新伤,我也不好问她,看着可怜,只能时不时派人过去,长让她回来看看,也好避两天。” 谢玉娇听了只来气道:“打女人的男人猪狗不如,最近我也太忙了,等过一阵子,看我不收拾他。” 徐氏一听这话,反倒有些惊了起来,只开口道:“你要怎么收拾他?娇娇,你也可别插手这事情,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情咱也不好开口。” 谢玉娇也明白徐氏说的有道理,只是遇上这样的男人,要是不给他点教训看,这大姑奶奶还不得被打死?家暴这种事情,便是在现代,说的好听男女平等,可男人打死了老婆,还不是没用偿命吗?更何况是古代?只怕大姑奶奶便是被姓蒋的给打死了,到时候只怕也就跟死了个牲口一样,讨不来啥公道的。这事情,有的时候还真的是要以暴制暴的。 谢玉娇心里早已经生出了一些想头来,不过见徐氏这样担忧,便随口道:“我能有什么好收拾他的,无非就是让他把欠我们家的钱还一还,给他点颜色看,不然总不能让他以为我们家人好欺负,如今我爹死了,家里就没有人给大姑奶奶撑腰了!” 徐氏知道谢玉娇性子烈,脾气也大一些,所以听她这么说,总有那么些不放心,只又开口劝道:“你要是真的这么想就好了,其实那些银子要不要回来也无所谓,你爹爹在时就没指望过,只是巴望着他们家能对你姑妈好一些,我们也就算放宽心了!” 谢玉娇左耳进右耳出的把徐氏的话给听完了,瞧着天色已经不早了,便先回了自己的绣楼洗漱去了。 第二日一早,谢玉娇吃过了早上,就让丫鬟去请了沈石虎到书房里来,既然要给点那姓蒋的颜色看看,自然要把他们家祖宗几代都查得个清清楚楚才行。沈石虎听说谢玉娇找自己,一双黑黑的眼睛顿时就闪出了一丝光芒来,高高兴兴的应了一声,随着丫鬟进去。 人还没走到二门口呢,只听见外头有老婆子哭哭啼啼的进来,谢玉娇在书房也没听见,等沈石虎进来了,才预备开口要说几句话呢,外头张妈妈只火急火燎的就跑了过来道:“姑娘不好了!姑娘不好了!昨儿姑爷把大姑奶奶给打了,谁知道大姑奶奶还怀着孩子呢!这下好了,孩子也没了!” ☆、第0034章 谢玉娇请了沈石虎进来,为得就是要商量一下,到底怎么样才能给那姓蒋的一些颜色看。她虽然只在古代生活了不过几个月时间,但也发现这古代的衙门,真的是一点儿用也没有的。这要是在城里离的近也就罢了,在和乡村荒野之地,谁会为了一些鸡鸣狗盗的事情去告官呢? 所以自从谢玉娇让沈石虎成立了这个保安队之后,这大小的事情还真有了着落,打家劫舍的事情也少了很多,那些外乡来的难民也不敢发难了,这几个月谢家宅是难的安安生生。就因为如此,沈家的日子也越过越好了起来,谢玉娇前几天还听郑婆子唠嗑,说是好几个媒婆都到沈家去说媒去了。 沈家虽然过去穷困,可现在沈石虎有了差事,沈姨娘肚子里也有了一块金贵肉,将来的日子必定是差不到哪里去的,很多人家便对沈石虎起了心思。 谢玉娇坐在靠背椅上没等张妈妈的话说完,只唰一下从椅子上给站了起来,扭头正巧瞧见沈石虎进来,转头就吩咐道:“沈大哥,你现在就出门去,把咱治安队的人叫上一二十个,我们去蒋家去一趟。” 沈石虎正琢磨最近也没有什么大事儿,且如今水稻也种下了,这一阵子他们治安队的任务就是到处看着水渠畅通,早上时候帮忙人力不足的人家踩水车灌溉稻田,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他便趁着这个时节,在外头教几个有长进的小伙子功夫,如今年景不安生,练一些拳脚,将来不管有什么事情,总有各自保的能力。 沈石虎听谢玉娇这么说,只开口道:“大小姐要过去做什么?要一二十个人?” 谢玉娇这会儿正火冒三丈的,见沈石虎问起,便大声开口道:“打架!敢不敢跟着我去?” 沈石虎哪里料到谢玉娇这样娇滴滴的姑娘家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把自己给吓了不少,可又一脸憨厚道:“大小姐只管带着我去,大小姐在一旁看着,要打谁只要指一回,我一定把他打成猪头给大小姐出气!” 谢玉娇提着裙子,往外走了几步,笑道:“好样的,到时候我说打哪儿,你就打哪儿!这头一处就要打烂了那男人喜欢沾花惹草的子孙根!” 沈石虎只一个劲的点头呢,可听着这句话,也约莫觉得有些不对了,只愣了片刻,然后面色惊讶的看着谢玉娇往外头去了。 谢玉娇走到门口,只顿下了脚步,转身对沈石虎道:“你快去找人,两盏茶后大门口回合!” 沈石虎回神,有点了点头,还觉得心口后背拔凉拔凉的,大小姐这手段,看着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张妈妈见谢玉娇步子移得快,只急急忙忙跟了上去道:“太太说实在不行,先把大姑奶奶给接回家养着,这坐小月子不比寻常,万一要是落下一个病根来,将来这子嗣上就艰难了。” 谢玉娇眼神带着几分冷漠,听了这话倒是挺了下来,只开口道:“接了回来,那就不要在去了,谢家是缺养一个活人的银子吗?非要弄成这样才好,依我看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张妈妈点头称是,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正院里头哭哭啼啼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原来是老姨奶奶知道了消息,让婆子们把她也给抬了过来。 “这下真的要出人命了,好好的怎么孩子都给打掉了,我昨儿还问她说,看着气色不好,她只说自己苦夏,一句话实话也不肯说。” 徐氏瞧着老姨奶奶这哭得满脸老泪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劝慰,只开口道:“我已经让人去告诉娇娇了,看她能不能想出什么办法来,这样下去也不成啊,这种人家便是嫁过去十个,也得折磨死人的!” 正说着外头帘子一闪,谢玉娇们门口进去,开口道:“这还要用想办法吗?趁着命还在,和离吧!咱家是少了养姑妈的这一份银子了吗?依我看,最好把当初陪嫁的嫁妆也全给拿回来,不给蒋家留半点东西才好!” 老姨奶奶听了这话,顿时就愣了,她如今知道谢玉娇的手段,也知道她这说一不二的性子,心里到底还是有些犹豫,只开口道:“还有两个孩子呢?这孩子要是在蒋家,到底受苦。” 谢玉娇并不知道大姑奶奶这婚事是老姨娘他们家给牵线的,若是知道了,只怕又要骂她一顿,如今见她还想着那两个外孙女,总算还觉得她并没有泯灭了人性,只开口道:“我先带着人去一起抢回来,到时候再说吧!” 徐氏一听说谢玉娇竟是要用抢的,只吓的心口砰砰跳个不停,劝慰道:“娇娇,这可是要犯法的,你可千万不能来硬的。” 谢玉娇这会子却是横了心了,只道:“犯什么法呀,难道他打老婆就不犯法了?横竖先把人给带回来,若真是犯法,等着他去衙门告去。”谢玉娇心里清楚,凭蒋家欠谢家的这些银子,他才没有和狗胆去告呢! 老姨奶奶这会儿倒是不劝了,毕竟受苦的是自己闺女,见谢玉娇这样,只一时没忍住,催促道:“那你快去。” 谢玉娇一扭头瞧见老姨奶奶那屁股半坐在凳子上挣扎的样子,一双眸子哭得红彤彤的,便故意刺她一句道:“你叫我去,我偏不去了。” 徐氏知道谢玉娇这必定又是故意气老姨奶奶的,瞧这一老一小的,到底觉得好笑,便劝慰道:“娇娇快别这样,救人要紧。” 谢玉娇只笑着点了点头,这才开口道:“我已经让沈大哥在门口等着了,就是过来跟你们说一声,我这就出门去了。” 徐氏又有些不放心,便让张妈妈跟了去道:“你好歹看着她点,别过了,她还是个姑娘,名声要紧的。” 张妈妈便连声道:“太太放心,我在一旁劝着的。” 谢玉娇出门,见门口已经一溜烟备好了五六辆的马车,平常这些马车都是给管家门出门办事用的,今天正好管家门都在家,难得都空了出来。 沈石虎领着一对约莫有二十人的年轻人,看着个个身强力壮的,已经排成了一排候着了。见谢玉娇出来,只急忙迎了上去道:“大小姐,兄弟们都等着了!” 谢玉娇嗯了一声,瞧着那些人脸上都带着几分期待的表情,仿佛这一出去就能干一番大事业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就乐了起来。其实她喊了这么多人,也不过就是撞一撞声势的,毕竟去的是别人家的地盘,没这些人镇着,她心里还没低呢! 从谢家宅到蒋家村大约要半个多时辰的路程,方才来报信的婆子,大约是天没亮,就偷偷跑出来,走了几个时辰的夜路,这才来谢家宅报得信儿。谢玉娇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心惊胆战的,想当年《红楼梦》里头,那贾迎春死的不就很快吗!前脚回贾府请大夫,后脚有人就来回话说人已经死了。谢玉娇想到这里,还觉得心惊胆战的,深怕这路上冒出个人来,说是去谢家报丧的。 张妈妈瞧着谢玉娇脸色不好,便劝慰道:“姑娘快别为了这事情伤神,到时候把人弄了回家,好好的把病治好了,以后再说以后的话。” 谢玉娇点了点头,外面赶车的汉子开口道:“大小姐,前头就是蒋家村了。” 谢玉娇挽起了帘子看了一眼,见一片青砖白瓦的房子,瞧着倒也没寞落到哪儿去,只是这村里出了那一栋好房子,其他的房子,就不堪入目了。不是草棚就是茅庐的,连像样的三间大房都没有几家。 这些草棚茅庐在谢家宅都快绝版了,在这蒋家村却普遍的很。谢玉娇心里便明白了几分,只怕这一片佃户要交的租子看来是不少了。 马车进了村子,立马迎来了一众村民的注目礼,这小地方平常见到马车都不容易了,更何况是一溜烟的五六辆马车,这可不得了了。众人只指着车队指指点点的,瞧着他们一路往蒋家去了。 蒋家门口挂着黑底金字的匾额,张妈妈从车上下来,只转头伸手扶着谢玉娇从马车里出来,一众看热闹的人瞧见忽然从马车里钻出这样一个娇美如兰的姑娘,纷纷猜测着她的身份。 只见她后面的几辆马车中忽然就跳下来十几二十个操着家伙的年轻小伙子,顿时就有些害怕,只都往后退了几步。谢玉娇抬起下巴,朝着大门的方向奴了奴,清脆的声音在人群中炸开。 “砸,给我砸开他们家大门,把大姑奶奶迎回家去!” 围观的村民们一听这话,便猜出了谢玉娇的身份来,这必定就是最近被谢家宅以及远近几个镇子村民都盛赞的,谢家的大小姐呢! 沈石虎听谢玉娇一声令下,操起手中的榔头,手柄离手,这几十斤的榔头一下子就飞了出去,砸到了蒋家的大门上,立时就留下一个大窟窿来。 里面看门的人听见声音,只吓得一大跳,忙不急颤颤巍巍的把门打开一道缝儿,看见门口一个小姑娘带着一群操家伙的汉子正围着,只吓得脚底都打滑了起来,飞一样往二门里头便跑边报信道:“不得了了,谢家带了人来抄家了!” ☆、第0035章 围观的村民,无不被这举动给吓的倒退了几步的。张妈妈没预料谢玉娇这一开口就是让人砸门,也吓了一跳,忙劝慰道:“姑娘,让人上去叫个门不好吗,非要这样,说出去不好听。” 谢玉娇冷笑道:“怕什么不好听,把自己原配的老婆打的孩子都掉了,就好听了,我这就进去问问看,这算什么道理,大不了他们报官去呀,我还不信我治不了他了。” 沈石虎这时候见门已经开了,上前一步就把那门缝给瞪开了,伸着脖子往里看了一眼,见没有什么人挡着,这才走出来,到谢玉娇的面前道:“大小姐,门开了,您请进去。” 谢玉娇眼神锐利,满意的点了点头,提着裙子就往里面去,才绕过了影壁,果就瞧见谢家的女主人迎了出来,约莫和老姨奶奶一样的年纪,穿着石青色缂金瓜蝶纹褙子,头上梳着圆髻,左右都簪着赤金蓝宝石的头面,看着还当真的富贵逼人呢! 谢玉娇虽说穿越过来不久,可自从谢家出了热孝之后,也三五不时会有几个乡绅太太回来找徐氏聊天。她们和徐氏较好,是因为徐氏以前是京城国公府出来的,见的世面多,凡事跟她说说,总有些精益的。可谢玉娇见过她们几回,也没瞧见穿的这样富贵的,便是大姑奶奶回娘家,说起来是特意打扮过的,也不比不上她婆婆这家常穿戴的。 谢玉娇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几分,这所谓穷的没有银子还了,只怕就是个托词而已,分明就是不想还银子才是真。 “哟,这是……”那蒋夫人一开始只瞧见谢玉娇带着沈石虎从影壁后面进来,还以为并没有来什么人,正打算开启冷嘲热讽模式,谁知道这后面一溜烟就跟出来了十几个年轻小伙子。蒋夫人的脸顿时僵了几分,只陪笑道:“这……这不是亲家小姐吗?怎么有空来我们家了,也不先说一声……” 谢玉娇横了她一眼,见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狐媚眼臊的姑娘,瞧着有些像丫鬟,却比丫鬟打扮的出挑一些,想来必定是想着将来要攀高枝的。谢玉娇只冷笑了一声,转头吩咐张妈妈道:“去把姑妈搀出来,我们先回家去。” 张妈妈只一叠声应了,又瞧见大姑奶奶房里的丫鬟正躲在角落上头,便跟着她一起过去了。蒋夫人见谢玉娇完全没有要理她的样子,脸上也有些不好看了。她一个长辈,亲自出来迎一个晚辈,还被她这样摆脸子,算什么道理? 蒋夫人正想开口再理论几句,谢玉娇眉梢一挑,脸上竟然多出了几分笑意,只看着她道:“亲家老太太,有些话,你做不得主,我只跟我姑父说,他欠我们家的银子预备什么时候还?是不是想着我爹如今去了,这银子也就不用换了?” 蒋夫人听了这话,这脸上的神色顿时有些绷不住了,银子的事情她们确实克扣着,可这人要脸树要皮的,谢玉娇居然这样不给脸,当着家里这么多的下人,问自己要债,她这一把的老脸都要丢尽了。 谢玉娇也不跟她理论,转身瞧见沈石虎正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便开口道:“你跟着我进去,其他人就在这边等着吧。” 蒋家前院的正厅里头,左右两排的靠背椅倒是摆放的整齐,只是里面半个人影也没有。谢玉娇只在边上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见蒋夫人跟着进来了,便问道:“怎么,我姑父不在吗?连老爷子也不再?我今儿专程来要债的,夫人您连一杯茶也不伺候?” 蒋夫人听了这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方才他们一家几个人倒真的是在这厅里头商量事儿呢!只想着这事情要是谢家问起来,到底怎么个回话好,可谁知道这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谢家的人那么快就打来了。蒋夫人见来着不善,就让老爷和儿子赶紧到后院去躲一躲,心道既然来的是个姑娘家,她总有办法把人给打发走。 这下好了,谁知道这姑娘居然是个阎王脾气,还打发走呢!没直接上手打人算是好的了。 蒋夫人听谢玉娇这么说,只连忙陪笑,又吩咐身边丫鬟道:“还不快去给谢姑娘沏茶。” 那些个丫鬟瞧着谢玉娇涨得漂亮,又这样厉害,存了要看热闹的心思,这会儿被蒋夫人一崔,便只好依依不舍的去沏茶去了。蒋夫人颤颤巍巍的坐下来,瞧着谢玉娇身边的沈石虎心里就有些发怵,正想说话呢,却被谢玉娇给抢了先儿。 “沈大哥,看样子,这蒋家的老爷子和我那姑父是不想见我了,可麻烦您带着人进去请一请,不用客气,看见了人,甭管用什么办法,只弄到我跟前来就成了。” 蒋夫人听了这话,吓得连忙从椅子上又给站了起来,急忙道:“不……不麻烦这位兄弟,我让丫鬟进去请,你姑父正在你姑母房里服侍着呢!” 这话才说完,张妈妈并一个丫鬟已经扶着大姑奶奶从房里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娃。索性如今刚刚才立秋,这天气热着呢!大姑奶奶身上穿着长袖衣服,也着不了风,只是才隔了一日没见,整个人都憔悴得不成了样子,额头上还有一处淤青,谢玉娇只看了一眼,心里顿时就心疼了起来,起身红着眼睛喊了一声姑母。 大姑奶奶的神情有些呆滞,看见谢玉娇脸上多少有些感激。谢玉娇便吩咐道:“张妈妈,你带着姑妈还有两个表妹先回去,等我把这儿的事情处理好了,我也就回去,让母亲去县里请个大夫上门来瞧瞧。” 张妈妈虽然不放心,可想着谢玉娇做事一向有理有据的,也不是那种冲动的人,便点了点头。那边蒋夫人连忙道:“你们把宝珍和宝珠带走这算什么?她们两个可是我们蒋家的闺女!” 谢玉娇一双杏眼扫过去,沈石虎早已经快自己一步,往蒋夫人跟前靠了两步。蒋夫人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拢在了一个庞大的阴影里头,连连往后推了两步,一时不敢说话,谢玉娇便开口道:“让表妹去我们家住几天,难不成还不行吗?” 第16节 这时候丫鬟已经请了蒋老爷和蒋国胜两人给请了过来,那蒋国胜看着一脸猥琐,虽然不过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可看着却是那种被酒色掏空了的模样,尖嘴猴腮、下眼圈泛着乌青,一看就不像个人样! 那人从大厅的后门口进来,冷不防瞧见谢玉娇正亭亭玉立的站在大厅里头,那脸上的肌肤弹指可破,真真是面如芙蓉、国色天香。这蒋国胜也算是在金陵城里头见过大世面的人,可瞧见了谢玉娇这样的,也忍不住在心中赞叹,当真是个美人坯子,竟比秦淮河边的花魁还胜一筹呢! 沈石虎瞧见蒋国胜那色迷迷的眼神,眸中早已经喷出了怒火。谢玉娇一转身,就瞧见蒋国胜那轻浮的眼神,更是胸口的火上涌了起来,只强压着怒火,冷笑向蒋老爷和蒋国胜福了福身子道:“给亲家老爷、给姑父请安了。听说我姑母身子不好,晚辈想接了她和孩子去我们谢家住几日,亲家老爷好歹行个方便。” 谢玉娇声音清脆,但是表情清冷,认识她的人都知道,这是怒火爆发的边缘了。可蒋家父子并不知道这些,见谢家的下人已经扶着大姑奶奶要走,心里自然是不愿意的,只开口道:“谢姑娘说的什么话,来请人也用不着砸门的,你这是请人吗?你这分明是抢?是欺负我们蒋家没人了吧?” 谢玉娇听蒋姥爷也口气,大约是觉得这大厅里头只有沈石虎一个,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家丁,这要是动起手来,未必就会吃亏,故而也撞了胆量。 所谓“先礼后兵”,谢玉娇方才那一福身,便算是礼了,这会儿却已经没那耐心了,只吩咐张妈妈道:“妈妈,你先带着大姑奶奶和孩子回去。” 张妈妈点了点头,扶着大姑奶奶就要走,蒋老爷子一个眼色,他身后两个家丁就给拦了过去。谁知道沈石虎的动作尽比他们更快,还没等他们两个拦住,只左右开工,瞬间就将两人制服了,压在地上。 蒋国胜这时候才把他那一双脏眸子从谢玉娇的脸上移开,惊讶道:“有……有话好好说,没……没必要动拳头吧!” 谢玉娇一眼扫过去,显然这人瞧见沈石虎厉害,也已经有几分害怕,话虽然这样开口,人却不知不觉往后退了一步。谢玉娇往沈石虎那边使了一个眼色,沈石虎只放下了那两个家丁,静默的站在一旁。 谢玉娇便笑着道:“姑父说的对,有话好好说,没必要动拳头,那我只再问一句,让不让姑母去谢家住几天?” 蒋国胜见谢玉娇这一笑,简直比天上的仙女儿还漂亮几分,连方才的惧怕都少了几分,只有些心猿意马的开口:“让……让住几天都成,只要大侄女你开口。” 谢玉娇这时候也瞧出了这蒋国胜眉眼中的猥琐劲儿,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的犯恶心,强忍着道:“姑父早这么说,不就得了,白闹得不和气了。” 蒋国胜越听越受用,人也慢慢的靠上前去,竟然就站在谢玉娇一尺来远的地方,殷勤问道:“大侄女不喝一口茶再走?” ☆、第0036章 谢玉娇扭头,瞧着蒋国胜那满脑门的头油就觉得晕,脸上的笑都快要绷不住了,只强忍着道:“今儿就不了吧,改日再喝也是一样的。” 谢玉娇一边走一边笑,蒋国胜便跟着她一起出了大厅。沈石虎也紧跟其后,见谢玉娇并没给自己打眼色,心里也纳闷,便规规矩矩的跟在后面。 蒋国胜就越发来劲了,只点头哈腰的迎到了谢玉娇的跟前,笑着道:“大侄女一眨眼就这般大了,想当初你姑母嫁我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小娃娃呢!” 谢玉娇一边心中作呕,一边陪笑:“姑父记性可真好呀,我小时候可没记得姑父是个什么样子的,如今头一次见,果真还人模人样的呢!” 蒋国胜被赞的不胜欣喜,一路就送到了门口,见十几二十个的年轻小子都在门口站着,一时也不敢靠近过去了,谢玉娇便笑道:“姑父别怕,我一个女孩子家的出门,多带点人壮壮胆子罢了,他们也都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 蒋夫人和蒋老爷却还是害怕,只不敢上前,蒋国胜便壮胆上前,将谢玉娇送到了门外,瞧着门口停着一溜烟的马车还有看热闹的人,便又露出了平常的凶悍模样,只开口道:“看什么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谢玉娇这会儿已经到了门外,瞧着蒋家那一对老夫妻还在门里头,忽然一转身对沈石虎道:“沈大哥,关门,打狗!” 沈石虎脑筋一转,一把就上前拎着蒋国胜的衣领,一圈落在他的脸颊上。两个年轻小伙子上前,一人一把将门上的铜环给拉紧了,任拼里面的人再怎么使力气拉门,这大门仍旧是纹丝不动。 只听蒋国胜哎哟一声,人已经倒在了地上,这门里头传来蒋家老夫妻的哭声来。谢玉娇冷眼看了那蒋国胜一眼,指着他那猪头道:“沈大哥,给我打!那地方,给我狠狠的踹几脚,踹烂了才好!” 沈石虎自然知道谢玉娇说的那地方是个什么地方,可他一个大男人,以前打架的时候那都是有说到的,男人打架,就脸和子孙根这两个地方是碰不得的,今儿谢玉娇让他打脸,他也确实觉得这蒋国胜该打。况且方才瞧见蒋国胜那对招子在谢玉娇的脸上移来移去的,他一早就想招呼上去了。 可这会子谢玉娇让他打那儿,这……和弄不好可真得出事呢!沈石虎到底有些愣了。 谢玉娇见沈石虎愣着,一双圆圆的杏眼往他脸上一扫,忽然间也不开口了,只从自己的发髻上拔了一根白玉簪下来,走上去两步道:“你不打他,那我就亲自动手,看我不戳烂了他。” 这时候一群正对着蒋国胜拳打脚踢的人听见,只都吓了一跳,大家不约而同让开了地方,倒像是要看看谢玉娇往哪儿戳去一样。沈石虎这下可着急咯,大姑娘还没嫁呢,这样厉害以后要是给人穿出去了,那名声可就不好了。一想起谢玉娇的名声,沈石虎觉得自己的名声算不得什么,抬起脚来,一腿往蒋国胜的裤裆下蹬去。 在场看热闹的人有男有女,就瞅着这一脚下去,大家不约而同都哎哟了一声,还有几个小年轻只觉得看着都疼,反射性背过了身子,双手捂着裤裆里头,好像这一脚就蹬在了自己那儿一样。 蒋国胜哀嚎了一声,声音都便了,脸早已经被打成了猪头,红着眼眶求饶:“好汉……饶了我吧好汉……” 谢玉娇尤不解恨,又道:“在来一脚,蹬烂了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打老婆!” 沈石虎反正一脚已经下去了,也顾不得其他,第二脚也就这样顺溜着下去了。蒋国胜又跟着哀嚎了一句,眼见着下面的袍子渗出了水来,竟是被吓的尿了。 谢玉娇拧着眉头往后退了几步,厌恶道:“走咱们回去!” 众人瞧着谢玉娇那昂首挺胸的模样,分明是尽兴而归,也都跟着高高兴兴一起上了马车,留下在地上反复打滚,被众人指指点点的蒋国胜扬长而去了。 沈石虎上了马车,还觉得这脚底像是踩不稳的一样,就跟一下去就要碰到了那东西一样。一旁跟班的见了,用胳膊肘捅了沈石虎两下,大家围在了一起,好奇道:“大哥,你刚才那一脚,那姓蒋的非得废了不成吧?” 沈石虎心里没数,只摇了摇头,那边另外有人开口道:“大小姐太狠啦,这还是个姑娘家吗?改明儿谁敢娶她?” 另外便又有人凑了过来道:“你没听说吗?大小姐不嫁人,她要招上门女婿呢!” “那也不成啊!就这‘给我狠狠的踹,踹烂了才好’这谁也消受不起啊!”有人只学着谢玉娇的语气道。 沈石虎一圈顶在那人脑袋上,将一众人都瞪了一眼,这才开口道:“你们瞎呼呼什么,大姑奶奶被那人渣打得小产了,大小姐这才生气的,这样的人渣,若不是杀人要偿命,真是杀了他也不为过的。” 众人听了这话,也都认同的很,只是对于方才谢玉娇那几句戳烂了……踹烂了的话,还有些心有余悸。 张妈妈带着大姑奶奶和两个姑娘先走的,只比她们早回谢府一盏茶的时候。徐氏早已经就派人去请了大夫在家里候着,见众人扶着大姑奶奶下马车,自己就先吓哭了起来。 昨儿见着还好好的人呢,今儿就成了这样了,怎么不让人心疼! 老姨奶奶原先也不觉得什么,如今瞧自己闺女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嘴里直呼:“那孙子哎!怎么不去死去!” 徐氏忙让人将大姑奶奶搀着去了老姨奶奶的小院。原本徐氏是要另外备院子让大姑奶奶养身子的,可老姨奶奶说自己这身子不利索,又想就近照顾着,边让徐氏将大姑奶奶安置在自己的院子里了。 众人搀扶着进了房间,扶她虚软的躺下,徐氏这才让丫鬟,去将外头候着的大夫给请进来。 老姨奶奶拄着拐杖站在边上,分明一肚子的话想问,可瞧着大姑奶奶那一双麻木的了无生机的眸子,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一味捶着自己的胸口道:“作孽啊!作孽啊!” 片刻之后大夫就来了,一众人围着他把了脉,这才上前问道:“到底怎么样?还能养好不?” 大夫脸上虽然也有些为难之色,却也实诚,只开口道:“养是能养好的,姑奶奶毕竟年轻,只是这孩子要是掉了一回,只怕以后要怀上就更难了,若是怀上了,要是不小心养着,还是容易出意外的。” 众人听了,都沉默不语,徐氏心里也明白,这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如今好好的有了孩子,有给弄没了,可不是造孽吗! 那来报信的婆子听了这话,只呜咽得哭出声来。大姑奶奶却依然是不吭一声,视线直直的看着床顶,其实她昨晚就想好了,这辈子真的没有了活头了,张妈妈她们带着人去房里找她的时候,她正强撑着身子,要从五斗橱里那一卷子白绫出来,好自己吊死的。 可谁知好巧不巧的,她身子弱,东西还没扒出来呢,丫鬟已经带着人进来了。她原本心里想着,谢老爷在的时候,谢家总有个给自己做主的人,可如今只怕也难指望了。大侄女再厉害,那也是个姑娘,很多事情不方便,她还是死了的清静的。 大姑奶奶想到这里,只嘤嘤的哭了起来。老姨奶奶便坐在了床边上的杌子上,抓着帕子一个劲的擦眼泪。 徐氏心里难受,便亲自送了大夫出门,只又让张妈妈去账房支了银子,派小厮进城抓药去。 张妈妈从账房回来的时候,瞧见谢玉娇也回来了,大热的天脸上红扑扑的,进门就问道:“姑妈怎么样了?我方才进门瞧见请大夫的马车了,大夫是怎么说的?” 张妈妈便道:“说是能养好,自是将来要是再怀上孩子,却不容易了。” 谢玉娇听了是这个结果,好歹也松了一口气,至少没出什么人命来,又吩咐了跟在自己身边的喜鹊道:“你去账房支五两银子,给沈大哥送去,就说是今儿给兄弟们的辛苦费,告诉他们,以后在路上只要见到那个姓蒋的,就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了,我替他们收拾烂摊子去。” 喜鹊听了这话就觉得发怵得很,又见谢玉娇这火气还没下来呢,只顺从着点头道:“姑娘,我可记住了!” 谢玉娇便笑道:“记住了那就快去,一句都不能少说,改明儿我可要问沈大哥的。” 喜鹊吐吐舌头,点了点头,转身就办事去了。 徐氏见谢玉娇回来,只亲自迎到垂花门口,见她热得一头汗的,只开口道:“忙了一早上了,也饿了吧?我这就让厨房准备饭菜去。” 谢玉娇接过了帕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又想起了自己方才被那蒋国胜离的这样近,身上都觉得脏兮兮的,便开口道:“母亲不着急,我先回绣楼洗个澡,一会儿再过来。” 徐氏知道谢玉娇有些苦夏,中午这一顿向来吃的少,便开口道:“那你洗好了也别过来了,我让厨房做一些清淡的,让婆子送到你的绣楼去。” ☆、第0037章 谢玉娇回到绣楼,泡了一个热水澡便觉得有些昏昏欲睡了,还没等婆子们把午膳给送过来,她自己已经靠在软榻上睡了起来。 穿越到古代之后,就算别的不如现代,但这作息时间还是相当的健康的,谢玉娇原先因为没把家里的事情里清楚,所以也熬了一小阵子的夜。如今一切都上了轨道,她也到有些清闲了起来,有时候吃过了晚饭,天一黑,也懒得点灯看书的,便早早就睡了。不过这样一来的后遗症就是早上醒的早。这太阳才出来,花园后面的竹园里头鸟儿叫个不停,谢玉娇也就睡不着了。 原本今儿就想着回来歇中觉的,结果出去跑了大半天,这会儿回来她倒是累得慌了。 喜鹊去外头领餐盒进来,瞧见里面静悄悄的,便索性小了声音,提着裙子往楼上去,就瞧见谢玉娇正侧身躺在榻上,衣袖盖在手肘上,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胳膊来。 喜鹊只小心翼翼的从床上取了锦被过来,给谢玉娇搭在了身上,又把窗户给关小了一些,让她在上头睡一会儿。 紫燕兴冲冲的从外面回来,瞧见喜鹊正坐在门口做针线,便问道:“姑娘还睡着呢?我听说姑娘今儿去蒋家村把那个姓蒋的给打了?” 这事儿喜鹊原本是不知道的,只是方才谢玉娇让她给沈石虎传唤时候说的那几句听着就怪吓人的,如今见紫燕也这么说,想来那个姓蒋的肯定是被修理的很惨了。 两人还想在唠嗑几句呢,就听见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谢玉娇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对襟褙子,一身素雅的从楼上下来,方才因为生气而发红的脸颊又像往日那样白皙滑腻。两人慌忙迎了上去,开口道:“姑娘,太太送了绿豆粥和鸭油小烧饼过来,粥还在茶房热着,我送过来让你吃一点?” 谢玉娇这会儿倒真有些饿了,也没管是个什么时辰,便点头道:“你拿过来,我就在楼下厅里吃一点,一会儿我还往前院去,有些事情还没办完呢!” 两人服侍着谢玉娇吃过了东西,看着天色有些不好,喜鹊便带着伞,跟着谢玉娇一起到了前院来。走到那一窝猫的地方,谢玉娇只瞧见大伟还在那边画画呢!这歪果仁倒也是有兴致,昨儿大太阳底下也不怕热,今儿眼看着要下雨了,也没见要走。 正胡思乱想的,忽然间狂风大作,几个响雷劈下来,这雨点就啪啦啦的落下来了。谢玉娇这会儿正在抄手游廊里头,自然是湿不了身子的,便吩咐喜鹊道:“去把伞给他送过去,等他早些把猫画完了,也好干正经事儿了。” 喜鹊闻言,只满脸不情愿的就把伞送了过去。 谢玉娇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蒋家欠谢家的银子给清点了清楚,又把陶大管家给喊了过来,让他去老库房里头,将大姑奶奶出嫁时候的嫁妆单子给找了出来,一项项的整理妥帖了,心里也就有个数了。 谢老太爷一辈子总共只得了一子一女,所以大姑奶奶虽然是庶出的,却比嫡女还宝贝几分。只是大姑奶奶命不好,老夫人去的早,最后又落到了老姨奶奶的手里,谢老爷那时候忙着家里的生意,也没空管闺女的婚事,又兼祖上和蒋家还有些往来,便觉得应该是靠得住的人家,又想着老姨奶奶虽然目光短浅,也断然不至于害了自己的亲闺女,这才答应了这门婚事。故而在嫁妆方面,那更是丰厚的很呢。 谢玉娇看着嫁妆单子,估摸着这些田地、山头、还有果园应该是能要回来的,至于杂七杂八的那些面料、布匹、几十台的家具、还有古董字画什么的,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还有两个铺子,按理应该也是在的,大姑奶奶看着平常不像糊涂人,也不至于受不住这些东西。 谢玉娇整理好了这些东西,瞧着天色已经不早了,外头的雨也不下了,便带着喜鹊,往老姨奶奶的小院去了。 下过雨,青石板上还渗着水,屋檐上水滴一滴滴的往下落,谢玉娇才走进院子,就听见老姨奶奶在房里长吁短叹的声音。 “作孽啊!如今弄成这样,这都是我作的孽啊!”老姨奶奶以前再精明厉害不过,如今摔了这一跤,也到摔清醒了不少,瞧着自家闺女这样子,哪有不难过的。 “这一口气上不来,去了也就罢了。”大姑奶奶依旧直着眼睛看着床顶,心里既难过又悔恨,要是她快一步,死在了蒋家也就罢了,如今回了自己的娘家,反倒不好脏了这块地方了。 “你要死了,我怎么办?留下两个孩子又怎么办?” 谢玉娇在外头有些听不下去了,只一步快进去,干干脆脆的开口道:“姑妈,你死什么,横竖也该那不是人的玩意儿死,你放心,我今儿帮你收拾了他,他这会儿必定是生不如死的很呢!” 老姨奶奶听了这话,只觉得屁股后面的伤有隐隐作痛了起来,这丫头实在太厉害了,得罪她也算自己倒霉了。 大姑奶奶听了这话,神色里便生出了几分感激,却又叹息道:“难为你为了我还跑这一趟,姑娘家金贵,传出去总归是不好的。” 谢玉娇才不在乎什么名声,横竖不能让别人欺负到自己的头上来,也不准别人欺负到谢家的人头上来。 谢玉娇走到大姑奶奶的床前,将手里拿着的一本册子放在了她床头的小几上,开口道:“姑妈,这里面是你当初嫁给蒋家时候置办的嫁妆、田产、铺子,所有的项目都写的清清楚楚,另外还有这些年蒋家欠我们家的银子,一笔笔也都有记录,欠条我也都收着呢!如今你只看一眼对不对,若是对,我明儿就让刘福根去县衙给县太爷打个招呼,过两天请了人去蒋家,问姓蒋的要放妻书!” 大姑奶奶听谢玉娇这么说,一双黯淡的眸子又重新亮了起来。她以前想过要生儿子好好过日子,也想过要死了一了百了,只唯独没想过要和离。她们这儿闹和离的人实在少,又是乡下人家,再没听说过有要和离的。也有人闹是闹了,可最后家里头一和解,族里的叔伯兄弟们联合起来劝一通,最后和离没离成,还是上吊死了。 大姑奶奶一想到这些,就觉得还不如现在就死了更清静一些,可想这谢玉娇这般为自己做主,又唯恐欠下这份情来,便叹息道:“娇娇,东西你放着吧,我一会儿就看。” 谢玉娇听着这话里面有透着一股无助的哀怨,便开口道:“姑妈,这和离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就当那个畜生死了,你守了寡就成了!你要是狠不下这心来和离,改明儿我迟早憋不住也要把他给打死的。您忍心我为了你这事儿沾上人命官司不?” 大姑奶奶一听这话,心下到底是紧了紧,老姨奶奶之前一直说她厉害的哪里像个姑娘家,今儿她瞧着那一群男人在蒋家的院子里站着,不光别的,这声势也确实浩大得很,这要真弄出人命来了,外头的老百姓可都睁眼看着呢! 大姑奶奶被谢玉娇这么一吓,反倒就吓出了几分胆量来。咬着牙心想,拼了这一死,索性和蒋家断了关系,也算这辈子没白活了。 “既然娇娇这说,那我就听你的!”大姑奶奶只咬牙道。 谢玉娇听了这话,脸上才算露出几分笑来,又见老姨奶奶坐在边上一脸愁容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唯恐她又出什么馊主意,便索性板着脸,冷冷瞥了她一眼道:“你要是敢劝着姑妈不和离,以后你就跟着姑妈一起住蒋家去,看看那姓蒋的是个什么东西!” 老姨奶奶心里倒还真没这想法,只是她以前坏事做多了,谢玉娇难免对她不放心,这才这样多了一句嘴。老姨奶奶闻言,只气呼呼道:“丫头片子,你又吓唬谁呢这是!” 第17节 谢玉娇也不理她,只起身就离去了。 过了两日,大姑奶奶将嫁妆单子看好了,命小丫鬟送给了谢玉娇,又说东西是一件不差的,只是田地和铺子自己还管着,其他的东西,找就被蒋家的人给拿了去,还说另外有一块田地,当初没算在嫁妆里头,却也是谢家给蒋家的,问谢玉娇有没有找得到证据的,能一并要回来最好。 谢玉娇将东西都整理齐全了,便派人把刘福根给请了来,才将大姑奶奶的事情稍稍说了一些,那边刘福根只就皱着眉头道:“大小姐要是不来喊小的,小的今儿也要来找大小姐,听说蒋家的人去县衙告了,说大小姐唆使下人行凶,这不康大人把这事情给压了下来,今儿一早才派人给奴才传了信,让我过去衙门问话呢!我估摸着这事情得给大小姐您通个气儿,正打算要来呢,可不大小姐就派人来请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不怒反笑,将茶盏盖子扣得一遍遍的响,这才抬起头道:“蒋家的人倒是有狗胆,你今儿就按我说的去办,告蒋家人借钱不还、殴打正妻至小产,如今我们谢家要让他们家还清债务,签下放妻书,请康大人帮忙定夺。” ☆、第0038章 刘福根向来知道谢玉娇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又听她把事情分析的头头是道的,觉得很有赢得层面。 只是他唯一有一点没跟谢玉娇说的,也许谢家占不到什么好处,那就是……听康大人说,蒋家人说在那天的打斗中,有人伤到了蒋国胜的子孙根了。现在人家说蒋家三代单传,这一代还没有后呢,这要是蒋国胜真的将来不行了,那可不是绝后了吗? 谢玉娇瞧着刘福根这脸上多少有些尴尬,便也猜出了一二,只开口道:“二管家要是还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尽管说出来我听听。” 刘福根觉得这种事情他一个大男人听着还觉得有些脸红尴尬呢,谢玉娇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怎们能让她听到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呢!便一个劲的推脱道:“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一些小事一些小事!” 谢玉娇瞧刘福根这是故意隐瞒,便放下茶盏,清了清嗓子道:“二管家若是不想说的话,那就不用说了,只是这事情若是不能办好的话,我可是要告诉张妈妈的,说你如今办事也不牢靠了!” 刘福根是出了名的妻管严啊,在张妈妈跟前原本就是半个响屁也不敢放的人,听谢玉娇这么说,也只得陪笑道:“大小姐你这说的什么话呢!我哪儿敢有什么事情瞒着你,这不过……不过就是……” 谢玉娇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也有些不耐烦了,只开口道:“你快说吧,别吞吞吐吐的。” 刘福根知道谢玉娇聪明着呢,这事情只怕也是瞒不过去的,便开口道:“蒋家的人说,这回那蒋大爷似乎被打得不轻,人家三代单传的,要这一代没了后,可不就是绝后了吗?” “那也是他自找的,大姑奶奶腹中的孩子难道不是他的?是他亲手给打下来的,他既然狠得下心把自己的娃给打掉了?这分明就是不想有后的样子吗?难道他是存了心思要跟别的女人生孩子?唯独不肯跟自己的原配夫人?”谢玉娇这话说的句句歹毒,刘福根听着却句句觉得在理,只一个劲点头说是。 谢玉娇又道:“要真的不行了才好呢!就凭他那种畜生,还能生出什么好种来,他蒋家要是绝后了,我回头就跟着太太拜菩萨筹神去!” 刘福根听了这话,心里也受用,不说别的吧,大姑奶奶未出阁前,他们哪一个不是看着她长大的。虽然这里是乡下,可大户人家的闺女也是捧在掌心长大的,以前老太爷在世,也从来不会动大姑奶奶一根手指头的。谁能想到竟然嫁给了这等中山狼,险些连姓名也丢了。 “那这事儿就按照大小姐吩咐的去办了,一般的县衙也不会管这种家务事儿,少不得康大人还是会让我们私下和解,到时候就看蒋家想怎么个和解法了。” 谢玉娇也知道这个道理,便开口道:“银子,我们一文钱也不松口,放妻书一定要要回来,要是他们不肯依,你还去找康大人,让他把我们谢家宅安置的十几户难民给带走了,我们自顾不暇呢,还有闲工夫顾别人。” 前一阵子,又有难免涌入,谢家作为江宁县最大的地主,又收留了十几户的难民,谢玉娇其实也不想管这些事情,可这都是自家老爹留下来的光荣传统,不能到了她这边就掉链子了,所以只能让沈石虎把那一群人都给安置了。索性这十几户人家来路都很正,还有原先的籍贯,如今只教他们如何做农活,说起来倒也安顿好了。 听沈石虎说,北边不安生的很,鞑子的军队都已经快打到城门口了,人家还采取什么迂回战术,说能把京城围起来,幸好金陵在南边,山高皇帝远的,倒是不担心鞑子一下子打过来,如今唯一担心的就是京城守不住了,要一股脑的往南方来呢! 所以,按照谢玉娇的推断,这难民陆续还有的来呢!这会儿朝廷还有精神统一筹措,到时候只怕自顾不暇,这么多难民涌入南方,祸害的还不是这里的百姓吗?所以谢玉娇组织起治安队,其实也是未雨绸缪。 刘福根得了谢玉娇的提点,心里已经弄明白了这事情应该怎么做,便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往县衙去回话去了。 昨儿蒋家的人来县衙告谢家的时候,康广寿就派了下头的捕快,去了蒋家村了解情况。到晚上这情况了解回来之后,康广寿也算完全明白了。在江宁县这地界上,得罪谁都不打紧,可唯独不能得罪这位谢家大小姐呀!这手笔,把自己的姑父打成这样,也是空前绝后了。 那捕快一边说,一边皱着眉头,说起的围观的老百姓看见有人用脚往蒋国胜那地方踩得时候,只觉得自己的那地方也隐隐作痛了起来。不过康广寿也觉得那蒋国胜就是活该的,作为一个男人,养家糊口这都是责任,没有外去败家里的银子,夜夜花眠柳宿的,回家还打自己老婆的。不过这些事情向来不归县衙管,一般只要不闹出人命来,谁都不会搭理这些。 可如今蒋家既然告了来,康广寿也不能坐视不理,总也要明察秋毫的查一番才好。 康广寿听完下头刘福根的话,顿时就明白了。这谢家大小姐非但没想认罪,反而反过来告了对方一把,提上来的证据中还有大夫写的病案,上前清清楚楚的写着,殴打致小产几个字。 暂且不管那蒋国胜是真的被打残了还是假的被打残了,至少谢家大姑奶奶这一份病案是真实的。至于蒋国胜那个,无非就是这么一说,兴许等这事情过了,又开始夜夜花眠柳宿的了。 刘福根见康广寿拧着眉头不说话,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心里多少有些担忧,可又想着,大姑娘方才让他说的那些话,这一说出口,让康大人听着,倒像是我们在威胁他一样,其实那些难民都已经住下了,崭新的茅庐也搭好了,陶大管家都开始给他们报户籍了,怎么可能让康大人给带走呢?刘福根灵机一动,笑着道:“我们大小姐说了,北面不太平,也就江南这个地方还清静些,以后要是还有难民过来,咱谢家没别的,就是地多,好歹能养活一个是一个,能养活一双是一双的,只是如今为了大姑奶奶这件事情,我家姑娘思虑过甚,已经瘦了一整圈了,想一想她也是谢家的姑娘,将来总也有出嫁的那一天,真是感同身受一样。县太爷您瞧,这我们家老爷才去了也没多久,就这样多的糟心事儿,我是心疼我们家姑娘,这小小年纪的,不容易啊!” 刘福根平常再老实不过的一个人,没想到却是一个演技派的,分分钟眼眶都红了起来,只继续道:“就说上回棉衣那事情吧,后来实在赶不及,大小姐亲自做了好几件,她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针线都没拿过几回,生生就做出了满指尖的伤来。” 康广寿对后来送过来的那上百件的棉袄,本来质量觉得还有些微词的。那里头的棉花,要么没塞够,要么塞得可以做枕头一样。可如今听刘福根这么说,一下子也感动的不知所以,又想起谢玉娇这样一个娇娇嫩嫩的姑娘家,为了几件军大衣在烛光下做针线,这幅画面想一想就觉得让人心动的很。 “刘二管家,本官知道你们家的难处,那蒋家村本官也派了人过去,虽然那些村民都瞧见了你们谢家宅的人打人,可他们都叫打得好。”康广寿来了也半年多的时间了,对这一带的好地主、恶地主都有了一些了解。虽说蒋家平常也按时交税交租的,可毕竟没有谢家积极。 刘福根见康广寿明显偏向了谢家,心里暗暗高兴,又连忙递出去好几张欠条,给康广寿看了之后道:“这些欠条都是蒋家欠我们谢家的,往年他们家交不出粮食的时候,都是我们谢家给顶的,欠条都写了三五年了,大人您看看,这样的人家,哪有半点信誉?原先我们大小姐念着大姑奶奶的情分,是不想追这些债的,可如今大姑奶奶被打成那样,人还在床上躺着呢!大夫也说了,大姑奶奶能不能养好还俩说呢,那姓蒋的绝后是他活该,可咱大姑奶奶却是被他给害了呀!” 康广寿越听越觉得那蒋国胜不是东西,这样的狗东西居然还敢来恶人先告状!他也算是见识到了。 康广寿低下头,将那些欠条一一理了一番,总加出有五千多两银子,便喊了外头的捕快进来道:“你今儿就去蒋家村走一趟,告诉他们家,现在谢家反告他们家欠债不还、殴打原配,让他们家先把欠的银子给还清了,上门去谢家道歉,至于蒋国胜被打的事情,一样样来,等前头的事情解决了,再处理这最后的一件。” 刘福根听在耳中喜在心中,只呼县太爷英明啊!可不是欠钱打人在前嘛!至于打蒋国胜的事情,当然得往后靠一靠了! 康广寿想起方才刘福根说的谢玉娇这几日瘦了一圈,到底也有几分怜惜,只是他是有家室的人,也不好开口,便笑着道:“二管家带本官问谢小姐好,请她也要保重身子。” ☆、第0039章 谢玉娇在家里等着刘福根的消息,心里多少还有那么点担忧。要知道古代可是一个纯男权社会,谢老爷没有了儿子,大家伙想到不是谢玉娇招上门女婿继承家产,而是一窝蜂的想给谢家找一个嗣子,能继承家业。在古人的眼中,亲生的闺女,还不如五服里随便一个带把子的男孩子来的亲,这就是古代重男轻女的思想。 谢玉娇在书房整理好的东西,一时没啥事情可做,便去了老姨奶奶的院子,瞧大姑奶奶去了。在谢家养了两日,大姑奶奶的精气神好了不少,谢玉娇进去的时候,两个表妹也正在房里陪着自己的母亲,见谢玉娇进来,宝珍还乖乖的给谢玉娇搬了一张绣墩,让她坐在大姑奶奶的床前。 “姑妈生子好些了没有?” “好多了。”大姑奶奶仍旧有些虚弱,丫鬟见谢玉娇进来,便上前将她扶起来,靠着身后的宝蓝色缎子大引枕。 谢玉娇使了一个眼色,让丫鬟带了两个孩子出门,这才开口道:“今儿我已经吩咐二管家,把蒋家给告了,这事情若是快的话,不出几日,蒋家的放妻书也能到手了,姑妈千万别难过,谢家是你的娘家,你哪怕在这儿住一辈子,也不会有半个人说你的。” 大姑奶奶看着谢玉娇,眼底多的是感动,以前谢老爷活着的时候,虽然时常也这样跟自己说,可终究没有像谢玉娇这样,一步步的帮着她讨回这个公道的。如今眼见着自己就要脱离苦海了,她心里高兴,可一想到那两个苦命的闺女,又难受了几分。 谢玉娇见她眼眶红红的,也知道她必定是想起两个表妹来,年纪这样小,这要是在蒋家长大,从小到大也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处,可如今她若是再继续留在蒋家,没准什么时候命就没了,那孩子们将来也一样是苦的。 谢玉娇低眉想了想,开口道:“我瞧着蒋家对两个表妹也没什么好上心的,估摸着指望他们家好好的养,那是不可能的,只怕也就是等她们长大了,骗了别人家的彩礼钱,也算交代过去了。倒不如先在我们谢家养着,等大一些了,再看,横竖两个表妹都还小呢!” 大姑奶奶最怕的就是谢家不肯养这两个孩子,如今见谢玉娇自己开了口,一颗心也就落地了,只一味道:“娇娇,你这样为我们着想,让我如何是好呢!” 谢玉娇脸上光彩照人的,瞧着大姑奶奶脸色依旧苍白,便笑着道:“你早些养好了身子,平常多陪着我娘聊聊家常,多劝着老姨奶奶少作践捣怪的,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了,如今家里人丁少,沈姨娘到年底也要生了,这上头我娘也懂得不多,你带过两个表妹,肯定比我娘有经验的。” 大姑奶奶一边点头,一边道:“是啊,如今家里事情也不少,沈姨娘这一胎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只是不管男女都是好的!” 谢玉娇瞧她说着说着又垂下了眉头,想起心里头有些事情不太明白,便问道:“姑妈,按理说你这都是第三胎了,没理由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子,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大姑奶奶原本以为这事情没人能知道,谁知谢玉娇却看了出来,顿时脸上有些尴尬,愣了小半天,这才讷讷的开口道:“我心里憋屈,不想给那个畜生生孩子,原本是想死了算了的,那日你们若是晚一步过来,兴许就正好替我收尸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心里只吓了一跳,谁知道外头忽然有人哇一声的哭了,谢玉娇扭头,瞧见老姨奶奶正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呢!哼哼唧唧的哭出一把老泪来,由丫鬟扶着进门道:“傻孩子,天大的事儿,没什么过不去的!你这大侄女厉害着呢!有她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谢玉娇扭头看了老姨奶奶一眼,哟呵……这回知道我厉害了,不过这回听着倒像是夸奖呢!算了不跟你个老太婆计较了。 谢玉娇见老姨奶奶来了,便起身道:“我来了一会儿,先走了,一会儿吃过午饭,二管家估计就到了,正巧问问县衙那边的事情。” 老姨奶奶这会子倒是恭敬了,见谢玉娇起身,也要站起来送,可她伤还没好呢,刚才坐下就废了好大的劲儿,这会儿站起来又费劲,谢玉娇见了,便笑着道:“你老坐着吧,等利索了有你动的时候。” 谢玉娇回了徐氏的正房,徐氏只高兴的迎了出来,笑着道:“方才门房送了你舅舅的信回来,见你不在书房,就直接送了过来,你舅舅说寄信的那日就动身了,只怕这会子已经在半路了呢,我算着不过十天半个月,也就到家了。” 谢玉娇见徐氏高兴,只接了信过来看,她这几个月如今也已经把繁体字认的七七八八的了,看信看账本完全不是问题,等读完了信,谢玉娇低头想了片刻,这才道:“只怕北边不安生了。” 徐氏忙问:“怎么不安生了?” “舅舅让我给表妹的外祖家在城里寻一个宅子,还点名了是要四进宅院,我上回听舅舅说,他们家外祖家总共也就三房的人,住四进的宅院,那岂不是全一家人都要过来?”如今世道不安生,北边打的厉害,虽然大家都还没有南迁的意识,可谢玉娇是念过历史的,打不过就往南边跑的朝代也不是一个两个。这样大的宅院买一下也要几千两的银子,若不是要南迁,谁愿意把这几千两的银子打了水漂? 谢玉娇想到这里,倒是又生出了一个赚钱的法子来了。如今外头不安生,她只有一个舅舅,可千万不能折在外面了,为保平安,北边是不能去的,不去北边,那外头进来的货也卖不掉,这样一来,这生意还是得稍微歇一歇了。如今既然有人动了在金陵购置房产的年头,那这一两年之内,这金陵城的房价势必是要涨的。谢玉娇倒是动起了当炒房族的年头了,只是这事情,还是得等徐禹行回来了再好好讨论讨论,至于这几天,就先让刘福根先去城里探探房价的底子。 下午的时候,刘福根从县衙回来,将康广寿的话原原本本的跟谢玉娇说了。谢玉娇心里还挺高兴的,心道知识分子就是不一样呢!做事情还是讲点道理的。刘福根瞧着谢玉娇高兴,也觉得自己这差事完成的不错,又笑着道:“奴才从县衙出来,听说康大人的夫人要生了,大小姐不如备一些礼,送过去,如何?” 谢玉娇好像是听说康广寿的老婆要生了这回事儿,只是这会儿事情还没办成呢,要是先送了礼,难免别人说谢家这是行贿呢!谢玉娇想了想,只开口道:“等这事情办妥了,康夫人只怕也生好了,到时候满月百岁什么的,我们多意思意思,这会儿还是先别送了,别让康大人难做。” 刘福根觉得谢玉娇想的有道理,便也点头应了,谢玉娇又把徐禹行找房子的事情交代给了刘福根,只开口道:“你多找几个这样的大宅子,咱先比比价格,越多越多,还有两进的、三进的院子,各找几个,最好还有整条街出售的沿路有商铺的街道,也多打听打听。” 刘福根手里头如今现有的商铺,那都有三十四间了,以前生意做的大,谢老爷常说像他手底下的这些商铺,都是小本生意,开上百来间还不如徐禹行跑一趟舶来赚的多呢!当然这些是祖产,自然不可能变卖的,只是谢老爷从来没在这上头上过心思啊,这些年刘福根虽然忙,也的确觉得忙不出几个银子,如今都承包给了那些掌柜的,平常去的也少了,只有逢年过节收租子才去了。 如今瞧着谢玉娇这架势,倒像是重新要重视起来自己一样了,只高兴道:“大小姐可总算想起我来了,箍桶巷那边一条街可不就全是咱家的,如今每年租子也有上千两银子的进账,虽然比不得舅老爷的大生意,可也是一项营生啊。” 谢玉娇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这也是一项营生,况且这两年北边不安生,我也不敢让舅舅再跑了,不如就在家里呆着,躲过这几年,生意是做不完的。” 刘福根一个劲点头,又道:“大小姐要是要买铺子,我最近倒是听说了有一处极好的铺子,何家要卖呢!” 谢玉娇闻言,眼珠子眨了眨,问道:“何家?是上回爹爹下葬设祭棚的那个何家吗?” “可不是,江宁还有几个何家呢!就他们家,我听说最近这个何老爷想做一个大买卖,钱不凑手,所以就想把贡院西街的那一条铺子给卖了,只是开价有些高,目前还没卖出去。” 谢玉娇抬起眉毛想了想,贡院西街这路明儿听着还挺熟的,可不就是现如今的夫子庙一带?那这地方在古代,可算是闹市区了!谢玉娇顿时就有了想法,只凑过去对刘福根道:“你看看你能不能想什么法子,把这一条街的铺子都拿下来?” 刘福根早先虽然没打算买,但是也跟着人去瞧过了,只是当时没亮出身份来,所以对方瞧着他这寒酸样儿,还以为他就是看热闹去的。如今有了谢玉娇这话,他可是敢大大方方的去了! ☆、第0040章 却说蒋国胜自从那天被谢玉娇带着人去打了一顿,心里便一直有些不服,在床上哼哼唧唧了两日,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来。蒋老爷子原本觉得理亏,也不想再闹下去,可耐不住蒋老太一个劲的哭天喊地的。那日她身边站着的俏丫鬟,原本就是她看上了要给自己做二房的,如今瞧着蒋国胜躺在床上,那东西也不知道还中用不中用,也跟着一个劲的落泪,更撺掇着蒋老太去报官。 其实这些家务事儿哪里用的着报官,平常也都是两家和解和解的,以前谢老爷在的时候,这事儿也没少发生,最后都是各自让步,蒋家就是靠着这个一次次的向谢家讹银子的。可如今谁知道谢老爷去了,冒出一个谢玉娇来,竟然不按常理出牌,先就跑过来把蒋国胜打了一顿。蒋老太觉得这事情自己报官没准还有赢面,就悄悄的喊了下人报官去了。 谁知道第二天晌午,衙门里头就来人了,把之前他们报官的事情全抹去了不说,反倒说起谢家也报了官,告他们家欠债不还,殴打正室,还要求他们家把放妻书给签了。 这殴打正室的事情放下了不管,举债不还却是真有其事的,那捕快只开口道:“咱们县太爷可是瞧过谢家送来的那些欠条的,加起来足足有五千多两,要是还不出的话,你这些家产可都要变卖的,要是变卖了还是还不清,那十年八年的牢饭也还等着你们呢!县太爷说了,事情一码归一码,如今只能先把欠钱的事情了结了,再谈你们后面的事情。” 蒋老爷一听这可不得了了,自家虽然有几个银子,但是这些年来蒋国胜游手好闲、坐吃山空的,早已经不知道被他遭了多少银子了,如今一下子哪里能拿出这么多的银子来,少不得要变卖土地家产,这下可了不得了。 蒋老爷一边斥责去报官的蒋老太,一边道:“看看把事情闹这么大,依我看儿子那一顿打挨了也就挨了,如今到好,谢家来要债来了!” 蒋老太脑子依旧不清楚,拧着眉头道:“你儿子被打的差点儿生不出孙子来,你还在这说风凉话,依我看,这银子我们还了,也不能受这份气!” 蒋老爷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了起来,指着蒋老太的鼻子骂道:“你懂个屁,五千两银子,把我们全家卖了,也不够还!” 这外头交税交租的事情,蒋老太从来不过问,如何知道蒋家竟然欠下了谢家这么多的银子,被蒋老爷这样骂了一句,顿时就有些愣怔了,小声道:“那……那依你看,儿子这公道是讨不回来了?” “还讨什么公道?赶紧让你儿子起来,去谢家附负荆请罪,要是能把儿媳妇接回来,那就更好了,这要是真的闹得要和离了,儿媳妇那些嫁妆可也保不住了!” 蒋老太听了这话,才有些如梦初醒,这些年虽然大姑奶奶不肯把那些地契田产交出来,可至少每年也会贴补公中也些银子,蒋老太听说这一个进项也要没了,顿时就着急了:“那……那咱儿子白白被打一顿……还得回去给人赔不是?” 蒋老爷脸色铁青,怒道:“媳妇在房里,他多少打不得,非要下这样的重手,把孩子给折腾没了,这能怪谁呢?” 蒋老太听了这话,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蒋老爷如今是年纪打了,身子不好力气小,年轻时候她也没少吃过他的棒子,如今自己好容易舒坦点了,看见儿子打媳妇,她反倒变本加厉了起来,恨不得自己年轻时候受过的哭,让儿媳妇都受一遍才好呢! 蒋老爷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康广寿初来乍到的,谢家作为这地方最大的地主,肯定是已经把他给打点好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开始就不想报官的原因,如今官府的人既然这么说,那必定就是康广寿授意的,他胳膊也拧不过大腿,只能去谢家赔罪去了,好歹先把面前的这一关给过了。 蒋国胜听说要让他去谢家赔罪,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带着哭腔道:“我在自己家门口还差点儿被打死,你们还让我去他们家,趁早把棺材板给我安置好得了。” 蒋老太闻言,也是难办,只劝慰道:“这还能怨谁,还不是你自己下的重手?不然的话,这会儿没准我孙子都有了。” 蒋国胜听了这话却丝毫没有悔改,只冷笑道:“她二三十岁一个大人,自己怀了孩子还能不知道?我瞧着她就是故意不说,引得我动这个粗,好没了孩子就跟我和离了,我还偏不信这个邪,我不签放妻书,看她怎么办?” “你还有力气拧?你不签放妻书,咱们家就要败了,欠谢家的五千两银子,他们如今来要债了!” “那五千两银子,谢老大生前就说了,只要我不纳妾,那些银子用不着我还,这保证书还写着呢!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蒋老太见闻,一双眼睛一亮,只开口问道:“那保证书呢?在哪儿呢?快拿出来瞧瞧?” 蒋国胜被问住了,只嘟囔着脸道:“那东西我要了干嘛,是他强迫我签的,我还不乐意呢!当然是在谢家!” 蒋老太睨着三角眼想了半天,蹙眉道:“不然这样,咱假意先去谢家道个歉,最好能把你媳妇骗回来,让她回去把这保证书骗出来,五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你要是还想把这日子过下去,还是先服个软吧!” 第18节 蒋国胜听着有道理,便忍着疼点了点头,反正这两天他脸上有伤,下面那玩意儿也不中用,大夫说至少得休息个一两个月,还能看看行不行,他如今也没法出去花天酒地了,也就只能答应了。 自从把那些东西交给了县衙,谢玉娇也就没为这个事情心烦了,反正如今大姑奶奶和两个孩子都在谢家,谢家也有的是时间跟他们耗着,所以谢玉娇这两天闲着无事的时候,就和丫鬟们一起给徐蕙如装扮房间。 徐氏心疼大姑奶奶那两个闺女,只让她们都住在自己的正房里头,平常一人一个老妈妈和丫鬟带着,过得日子不知道比在蒋家舒坦多少。连一直病病歪歪的宝珍,小脸颊也圆了起来。 徐氏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你们表姐小时候,也都是舅妈给梳的头,小姑娘要打扮得漂亮了,才惹人喜欢呢!” 宝珍看着镜子里扎着双髻的样子,眨了眨大眼睛。谢玉娇从外头进来,便笑着道:“母亲有了两个表妹就把我给忘了,等蕙如表妹也回来了,我可是要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徐氏知道谢玉娇是故意说这话来撒娇的,只笑道:“罢了,等给宝珍梳好了头,我也给你梳梳。” 谢玉娇便上去,从身后抱住了徐氏,在她脸颊上蹭了蹭道:“我这头今儿喜鹊才给我梳好的,拆了多可惜,改明儿我起早了,再来让娘亲给我梳头。” 徐氏伸手摸了摸谢玉娇的脸颊,只蹙眉道:“这一阵子怎么又瘦了,是不是厨房的菜不合胃口?” 谢玉娇最近是瘦了那么一点点,不过据谢玉娇自己的观察,是因为她夏天吃的少了,且最近又在拔个子,她夏初新做的几件衣服,如今穿起来,已经短了一截了。姑娘家一拔个子,人就自然显得瘦了。 “眼下天还热,吃不下去什么东西,等冬天来了,又我养膘的时候呢,母亲你着急什么?” 徐氏听她这么说,也放心了几分,正这时候,张妈妈从外头进来,脸上还带着几分焦急,只开口道:“回太太、大姑娘,蒋家的人来了!” 这两天衙门里并没有什么人来传话,想来蒋家也没给衙门什么准话,可忽然间就跑到了谢家来,多少让谢玉娇有些疑惑,便开口问道:“都来了些什么人?” “谢家的老太太和姑爷一起来的,并没带多少家丁。”张妈妈只开口道。 谢玉娇心道,这送上门的可就没那么容易让你们出去了,倒不如索性今儿就把这事情给办了,也好过夜长梦多的。 “张妈妈,你去请了她们进来,在前院的客厅等着,喜鹊,你去账房,请账房先生以姓蒋的名义,写一封放妻书,一式两份。”这些事情上回把方姨娘弄走的时候就做过,喜鹊如今也明白了,只点头说是。 张妈妈见谢玉娇这样安排,很显然是打算今天就把事情给了结,便点了点头,去外头请人进来。谢玉娇又喊了紫燕道:“你去找沈大哥,让他也到前院大厅来,有他在边上我也好歹可以壮个胆。” 紫燕听了这话,扑哧笑了一声,只乖乖点头去了,徐氏便有些担忧,开口道:“不然我和你一起去前头,跟他们理论理论?” 谢玉娇只摇了摇头道:“母亲还是别去了,你见了那些人,只怕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抢白了去,还白闹得自己生气上火的。” 徐氏一听谢玉娇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她确实不是能跟他们理论的人,瞧着大姑奶奶身上的那些伤,她就没少掉眼泪,万一要是两方口角起来,只怕自己不是敌手了。 谢玉娇想了想,只开口道:“母亲不如去老姨奶奶房里,把老姨奶奶请来。” ☆、第0041章 徐氏脑筋一转,顿时明白了过来。老姨奶奶虽说前一阵子在家里也闹得不可开交的,可自从摔伤了之后,对谢玉娇和徐氏的态度也比之前好了很多。尤其是这几日大姑奶奶在家养身子,城里的大夫隔三差五的过来请脉,银子也不知道花去了多少,老姨奶奶虽然面上没说,可心里到底感激了几分。这也就是当自家人才能有这样的待遇。 这两日老姨奶奶和大姑奶奶私下里聊起来,也觉得自己过去是糊涂了,一心想着她们孤儿寡母的,没个依仗,好乘此机会浑水摸鱼一把,谁知道这鱼儿没摸到,差点儿把自己给淹死了。 徐氏去老姨奶奶院子里的时候,老姨奶奶正和大姑奶奶闲聊呢,见徐氏来了,脸上堆着笑道:“你怎么又来了,眼看着都要吃午饭了,这中上天气热。” 徐氏便坐下来,先看了大姑奶奶的气色,跟她说了几句,这才开口道:“蒋家人来了,娇娇请了她们前院厅里坐着,小姑子这事儿,只怕今儿就有定论了。” 老姨奶奶闻言,还没等徐氏开口让她过去呢,只先自己站了起来,吩咐一旁丫鬟道:“快带我去,看我不去打烂了那畜生!”老姨奶奶奶这会子伤处还没好呢,动作大一点她自己就疼得龇牙咧嘴的,她也全然不顾,只一个劲道:“我今天不打烂了他,我就不是你老娘!” 大姑奶奶躺在床上,阻拦不及,徐氏又等着她去给谢玉娇帮腔,便劝住了大姑奶奶道:“你放心,有娇娇在呢,出不了事情,就让老姨奶奶过去瞧瞧吧!” 谢玉娇这时候已经整理好了心情,正站在通往前院的门口等着老姨奶奶,瞧见两个丫鬟扶着她往这边来,便远远的瞧着,见她那一瘸一拐还拼命往前走的样子,还算有些当人母亲的模样。谢玉娇见老姨奶奶快走到了,低头理了理裙子,进了前院,从大厅的后角门口直接进了厅里,入眼就瞧见蒋国胜和蒋老太坐在一旁的靠背椅上。 两人因是说好了来道歉的,所以见谢玉娇出来,脸上还刮着笑,谢玉娇瞧见沈石虎已经在门口站着,心里也有了点底气,直接开口道:“今儿既然姑父和亲家老太太来了,那索性就把事情给办了,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我想康大人也未必愿意看着我们这样闹下去,你们说是不是?” 蒋国胜闻言,只贼眉鼠眼道:“大侄女,你说的对,所以今儿我这不就过来,给你姑母道歉来了,咱夫妻两个有什么话回去可以慢慢商量,没得闹到了官府,弄得两家人都没脸。” 谢玉娇转身落座,端起茶几上的茶盏,抬眸横了一眼蒋国胜道:“说的好像我们想闹一样的,不是您先去官府告的吗?说您不行了,绝后了,这才闹起来的!” 蒋国胜哪里遇到过谢玉娇这样的姑娘,说起这些开不了口的话一点儿羞涩也没有,顿时脸上就有些不好看,只强笑着道:“大侄女快别这么说,不过那两下子确实……够我受的了。” 谢玉娇在心里冷笑,一旁的老姨奶奶也坐了下来,蒋老太认出了老姨奶奶,只笑着道:“这不是亲家姨奶奶吗?你老快帮着劝劝,这小夫妻床头吵床尾和的,没什么大事儿,以前又不是没闹过,何必真的撕破脸了,到头来可怜的还不是那两个孩子吗?” 谢玉娇一听这牵三扯四的话,就知道蒋老太又要拿着孩子当借口,开始打老姨奶奶的软肋,只冷笑道:“少在这儿给我牵三扯四的,还在在我们谢家,也比在你们蒋家好上一万倍,横竖将来不过就是贴补一份嫁妆,咱谢家还出的起,不会干那种卖儿卖女的营生。” 老姨奶奶一想起当时听了娘家兄弟的鬼话,害的如今闺女受这些个哭,这一腔怨气就全部发泄了出来,只敲着拐杖站起来道:“你还好意思喊我亲家姨奶奶,当初哄着我把闺女嫁到你们家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如今你又是怎么对她的?你这虎姑婆一样的婆婆,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我呸遇上你们这样没人性、损阴德的人家,活该你儿子绝后,我告诉你,现在想和解,晚了!今天不把放妻书签了你们就别想走!” 老姨奶奶虽然对于谢玉娇还欠一些火候,可也是实力派,这一番话连珠炮一样的撒出去,只把蒋老太给说的一愣一愣的。蒋老太原本也是不想认这个错的,可无奈背着那么多的债务,不得不低头,如今被老姨奶奶这么一骂,这火气顿时就上来了。只忍不住道:“你闺女进门这七八年,生不出一个儿子来,能怪谁?我儿子守着她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连个孙子都没能生出来,委屈的什么似的,你还好意思说我?想和离是吧?除非答应我们一件事儿,把那些账务清了,我们就签了放妻书走人!” 蒋老太想着,横竖是要撕破脸的,要是能将那些账务给赖了,不就是一个儿媳妇吗?到时候再找一个也成。 谢玉娇听了这话,真真是要笑出来了,拿起桌上的茶碗往地下一砸,开口道:“别忘了如今是在谁家的地盘上!在这谢家宅还有你们撒野的份儿吗?” 蒋老太一听,只吓了一跳,隐隐觉得有些后怕,又想起今儿他们是来讲和的,到底又压下了声线,小声道:“大姑娘别生气,这事情还没到和离那一步,我刚才一时昏了头了。你瞧你姑妈吧,虽然没给我们蒋家生下个儿子,可好歹也生下了两个闺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如今咱回去,好好养好身子,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呢!” 谢玉娇一听,心中暗笑,只开口道:“这么说,我姑父还能生?上回打得还不够狠咯?那你们报官时候,说什么打坏了,绝后了?岂不是说的都是假话?你这造谣报官,只怕罪名也不小呢?”谢玉娇说完,只吩咐道:“张妈妈,请二管家过来,让他去衙门问一声县太爷,蒋家造谣报官,是个什么罪?” 蒋老太见自己说漏了嘴,一时也担忧的很,只朝着蒋国胜使了一个眼色,那蒋国胜会意,只急忙哼哼唧唧道:“大侄女,这可不是假话,确……确实不行了。” 谢玉娇见闻,只补上一句:“你都不行了,还不肯和离,想让我姑妈跟你回去守活寡吗?” 众人闻言,只忍不住都笑了出来,蒋国胜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谢玉娇其实也知道,沈石虎并不想是下手没准头的人,那两脚虽然使了力气,未必就能真的让蒋国胜残了,只是谢玉娇心里尤然不解气,便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就往大厅外头去了。 紫燕一路跟了出来,到二门口的时候才问了谢玉娇道:“姑娘走的这么急,是做什么呢?” 原来谢玉娇忽然想起一样东西来,是前几日在谢老爷的书房瞧见的,谢玉娇一时好奇,就拿出来问了陶来喜一句,陶来喜见了这东西,耳朵就红到了耳后根,又不敢不据实以答,只颤颤巍巍道:“这……这是舅老爷从舶来国带回来的新鲜玩意,说是……说是吃上一颗能让人金枪不倒。”其实这东西谢老爷自己倒是没用过,却赏过给年过半百的陶来喜,陶来喜偷偷吃过,那真叫一个马力十足啊,顿时就感觉自己年轻了二十岁一样。 谢玉娇见他脸红成这样,也知道他必定试过,这药也必定灵验的很,只是如今谢老爷去了,这药也没有人用了,谢玉娇便想着,不如等到时候还赏给两个老管家得了。 这如今正巧还没赏人,谢玉娇便想着用这东西,给蒋国胜试一试,他要是还能起得来,那不就说明上回那一顿打压根就没什么吗? 谢玉娇进了书房,将那小瓷瓶打开,从里面拿了两颗出来,给紫燕道:“一会儿进厅里换茶,把这两颗丢到姓蒋的茶杯里。” 紫燕见谢玉娇这么说,心里倒是隐隐有些担忧,只开口道:“姑娘,这是□□吗?” “乱想什么你?我爹的书房里怎么会有□□呢?”谢玉娇敲了一下紫燕的脑袋,吩咐她出门去沏茶。 蒋老太见谢玉娇忽然间走了,一时也没弄清是个什么状况,瞧着老姨那奶奶那一脸虎视眈眈的样子,也觉得心烦气躁的,外头又有沈石虎跟门神一样的站着,到底觉得有些害怕。端起茶盏来想喝一口吧,这茶时间长了,又凉又涩的。 正这时候紫燕端着茶盏进来,送到蒋老太和蒋国胜跟前,脸上笑着道:“亲家老太太喝这杯吧!” 蒋老太端起了茶盏就喝,紫燕就把另外一杯茶送到了蒋国胜的面前,蒋国胜是个大色狼,只要是底下有个窟窿的女人,他都能动几分斜心思,如今瞧着俏生生的丫鬟亲自给自己奉茶,一下子又得瑟了起来,只一边接茶盏,一边恨不得捏着紫燕的小手摸一把,紫燕吓了一跳,松开茶盏把茶递到了他的手里,小声道:“姑爷请用茶吧。” 蒋国胜从进来到现在,也就这会儿心里觉得爽快些,便打开了茶盏,咕咚咕咚把一盏茶都喝了下去。 ☆、第0042章 紫燕瞧着那蒋国胜将满满一盏茶喝的见底了,这才拎着茶盘往外头去,只走到二门口见谢玉娇在那边等着,还犹自惊魂未定道:“姑娘,吓死我了,你摸摸我的掌心都出冷汗了。” 谢玉娇便玩笑道:“我瞧着你手也没抖,不好样的吗?” 紫燕便笑着道:“吓得我不敢抖了。” 谢玉娇道:“这属性好,以后这种事情就全交代你了。” 紫燕把嘴巴张的老大的,连连摆手道:“下回还是喊喜鹊姐姐,她胆子大。” 谢玉娇见紫燕还有些后怕,便让她回去待着,自己则又从后面角门走了进去,见张妈妈还在大厅里站着,只开口道:“张妈妈,吩咐你去喊了二管家,你怎么还没去,难道我喊不动你了吗?” 张妈妈方才瞧见谢玉娇出门,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哪里敢走,这会儿见她回来,这才笑着道:“我这就去,这就去。” 那蒋老太见谢玉娇还是要去报衙门,只急忙拦着道:“亲家姑娘,我们来真的是为了求和来的,你这样做太伤和气了,您瞧我这外头马车都备好了,要接了儿媳妇回去好好养身子呢!” “你想讲和就讲和?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谢玉娇丢出一句话,紧接着就听见老姨奶奶在后头附和道:“做你的千秋大梦!” 这时候喜鹊也从账房回来了,将那两份放妻书递给了谢玉娇道:“姑娘,您瞧瞧,这样写成不?孔先生说要是有什么地方要改的,我只管说去。” 谢玉娇看过之后,也觉得没什么要改的,反正一句话,能让大姑奶奶离开蒋家,这一点做到了也就成了。谢玉娇便将那放妻书在茶几上一拍,开口道:“今儿签了这放妻书,就让你们走,不签,你们就别想走了!” 蒋老太哪里知道谢玉娇就是一个完全不讲道理来横的人,这下子也被逼急了,只开口道:“你们上门打人那一账还没算清楚呢!你还敢动粗!我不活了我今儿死你们谢家,看你们以后还能落到好名声!”蒋老太说着,便顾不得厅里站着一众人等,只站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一声哭了起来。 蒋老太这边正演得如火如荼的,那边蒋国胜忽然就哎哟哎哟的倒下了身子,双手捂着裤裆喊疼。这夏天里穿戴本就轻薄,谢玉娇眼睛尖,一下子就瞧见蒋国胜下身的地方支起了小帐篷来,这么说来,上回沈石虎那两脚还不算厉害,不过就是个外伤而已。 众人见蒋老太撒泼正郁闷,忽然瞧见蒋国胜也躺在了地上打滚,视线纷纷就被勾引了过去,蒋国胜那地方吧,这几天确实伤着了,只要一动这个念头,便疼的要死要活的,大夫也说了,不是不行,只是得等这一阵子伤养好了才行。可如今谢玉娇这一剂猛药下去,只烧得他心里火急火燎的,心里痒痒,身上更是控制不住的就硬了起来。 那地方还有外伤,碰一下就疼的要死,这会儿硬成这样,真是撸也不是揉也不是,只能一个劲在地上打滚。蒋老太瞧见这光景,自己也演不下去了,跪在自己儿子跟前道:“国胜,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唬你娘!你这是怎么了?” 蒋国胜红着脸,眸子都充血了,说话都含糊了起来,只一个劲道:“疼……疼死我……要死了!” 蒋老太这时候也着急了,只站起来,往谢玉娇那边扑过去道:“你到底把我儿子怎样了?我跟你拼了我!” 谢玉娇慌忙往后推了两步,沈石虎见状,进来堵在了蒋老太的跟前,像一堵墙一样,蒋老太实在也没了法子,只哭着道:“你到底想怎样!你说句话来!” 谢玉娇大大方方的走出来,指着那放妻书道:“让你儿子签了放妻书,我马上让他舒坦。” 那东西是西洋玩意儿,平常吃一颗已经是药力无穷的,如今谢玉娇一下子给他喂了双倍进去,可不是要烧死他了,且那边又有伤口,就像是在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一样的,简直是疼得要死要活的,这会儿听说有办法让自己舒坦,他也管不着了,只哭着道:“签……我签……” 老姨奶奶见闻,这身上的伤也跟全好了一样,居然利索的站起来,拿起那放妻书往地上一摆,抓住了蒋国胜的手往那印泥里头按,活脱脱的一幅逼供画面啊! 那蒋国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两页放妻书都按上了手印,又抖抖索索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来,谢玉娇这才对着沈石虎的耳边吩咐了两句,那沈石虎会意,点了点头便从前头出去了。 谢玉娇收起了放妻书,看着地上滚来滚去的蒋国胜,那蒋国胜这会儿难过很了,只伸着手乱抓,吓的几个丫鬟在厅里头乱颤,谢玉娇躲了几步,眼瞅着自己的裙子就要被蒋国胜给抓到了,正打算一脚丫将他那爪子踩烂了,忽然听见沈石虎在门口道:“大小姐让开些,我来!” 谢玉娇连忙躲到椅子后面,只见沈石虎一手拎着一个水桶走进来,哗啦一下,一桶水从头到尾的倒在了蒋国胜的身上。那蒋国胜浑身燥热,忽然被这冷水一浇,整个人顿时就愣了,嘴里叽里咕噜了两句,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谢玉娇一颗心也才算是落了地了,只吩咐道:“把蒋老太太和蒋大爷给送出去吧,咱家可攀不起这样的亲戚。” 老姨奶奶脸瞅着那签字画押的放妻书,心里笑开了花,只站起来要回去给大姑奶奶报喜呢!谁知方才她动作太过利索,这站得太极了,又扭了一下,只哎哟哟道:“慢……慢点儿。” 谢玉娇瞧着她那样儿,笑着道:“老姨奶奶方才不是挺利索了,怎么这会儿又扭着了?” 老姨奶奶这会儿心情极好,心里对谢玉娇是一百个叹服,只开口道:“年纪大了……年纪大了……我先走了!” 沈石虎拖着蒋国胜出去,几个婆子也驾着蒋老太到了门口,这大门一关,就这样把这两人给扔了出去。 丫鬟们正在大厅里头打扫战场,谢玉娇虽然胆子大,可经了刚才的事情,多少还是有些后怕的,只端着一杯茶盏,愣怔怔的发呆。沈石虎走到门口,一时倒是不知道进退来了。 上回谢玉娇让他狠狠的打,他显然是手下留了情面,倒不是怕蒋家的人找上自己,只是怕将来这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唯恐损了谢玉娇的名声。可如今瞧着,谢玉娇的手段实在厉害,他那天有意放了蒋国胜一马,今儿就害他吃了更多的苦处,还真是让人看着解气了。 谢玉娇见沈石虎到了门口,便放下了茶盏,抬起头问道:“沈大哥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沈石虎低下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原本谢玉娇请了自己收拾这人渣,到头来还要谢玉娇亲自出马,这就是自己办事不力了。 “也……也没什么。”沈石虎心里虽然觉得对不住谢玉娇,可想着方才谢玉娇何等厉害,居然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制服蒋国胜,他这一个大老爷们见着都觉得后背发凉,对谢玉娇是又敬又畏了起来。 谢玉娇知道这种断人子孙的事情做了是要损阴德的,古代人都迷信这个,所以她心里也没怪罪沈石虎的意思,便低头道:“沈大哥不用说我也明白,这打人伤人原本就不是好事,我确实不应该强人所难的,以后这事情就不提了。” 沈石虎听了这话,就以为谢玉娇大约是对自己失望了,心里只涌起一股悔恨,恨不得之前一拳结果了这个姓蒋的,还能让谢玉娇畅快些,便开口道:“大小姐这么说,小的怎么敢当呢!小的一拳结果了那人简单,只是若连累的大小姐名声,小的担当不起。” 沈石虎这话一出口,谢玉娇也明白了,当日在蒋家门口,打人的是他,可喊打喊杀的毕竟是自己,蒋国胜将来要是真的有了什么好歹,必定也是谢玉娇自己要背这个锅的。谢玉娇听他这么一说,多少也就几分感动,剩下的便只是无奈罢了。在古代想要痛痛快快教训一个人都要受这么多的限制,当真是让人无奈。 谢玉娇叹了一口气,随即端起茶盏,淡淡的抿了一口,抬眸道:“这事儿不管外头传成什么样子,我都不计较,就算因为这个事情,我一辈子待在家做个老姑娘也没什么不好的,横竖还落得个清静,还能孝顺母亲,看护将来沈姨娘生下来的弟妹。” 沈石虎偌大一个汉子,听了谢玉娇这话也愣了片刻,随即又觉得自己多心里,到底对不起谢玉娇,便半跪在地上,沉声道:“大小姐若是一辈子不嫁,小的就在大小姐身边服侍一辈子,保护大小姐一辈子。” 谢玉娇见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了,只笑着道:“你快起来吧!听郑婆子说,这几个月不少媒婆上你们家说亲呢,你要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尽管娶回家,我这是让你在谢家打工,可不是来卖身的。” 第19节 沈石虎听了这话,眸光一暗,脸上却不曾有几分喜色,起身时忍不住偷偷瞧了谢玉娇一眼,这才点头称是。 ☆、第0043章 老姨奶奶得了放妻书,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往后院去给大姑奶奶报信,脸上笑得乐开了花一样,一直畅快。后面跟着的丫鬟忙不急就上去将她扶稳了道:“老姨奶奶,您慢点,仔细身上的伤啊!” 老姨奶奶这会儿哪里顾得上伤,龇牙咧嘴的就一个劲儿往前去,走一步嘴里还忍不住哎哟一声,让丫鬟们跟着都一阵好笑。 徐氏心里担忧,早就在二门口候着呢,见老姨奶奶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两张纸挥啊挥的,就知道这事情只怕成了。谢玉娇办事还没有办不成的时候,徐氏一颗心也算是落到了胸口了。 丫鬟扶着老姨奶奶跨过了高高的门槛,并徐氏一起进了大姑奶奶修养的厢房,老姨奶奶这才在大姑奶奶床前放着的绣墩上坐了下来,将手里的放妻书递过去道:“瞧瞧,这事儿办成了,有娇娇在,就没办不成的事儿!” 徐氏听老姨奶奶平常都是喊谢玉娇丫头片子的,如今也娇娇娇娇的喊了起来,一时间心里也高兴,只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问道:“外头还顺利不?没动起手来不?” 老姨奶奶这会儿正得意,笑着道:“那还用说,也不看看这儿是谁家,有他们动手的地方吗?动口都不给他们动一下!” 徐氏听了这话,心里越发就放宽了心,只瞧见大姑奶奶捧着那两份放妻书,两行热泪已忍不住夺眶而出了。 “我是做梦也没想到,我还能活着离开蒋家。”大姑奶奶鼻子酸涩,眼泪一时止不住,急忙那帕子压了压,老姨奶奶便道:“你快别哭了,如今一切都好了,你只好好养身子,你这还在坐小月子呢!动不动就落泪那怎么行呢!” 正说话间,外头丫鬟从里面道:“姑娘来了。” 徐氏急忙起身相迎,见谢玉娇笑咪咪的从外面进来,额头还渗着点点的汗渍。徐氏拉着她在一旁的靠背椅上坐下了,端着茶盏给她道:“你是想了个什么办法,才让那姓蒋的签了这放妻书的?” 谢玉娇刚从外面进来,脸颊本就是红的,听徐氏这么一问,这就更红了,徐氏要是知道她想出那样阴损的办法,只怕不愁死也要吓死了。谢玉娇这会儿到底有些不好意思,睁着一双大眼睛,往老姨奶奶那边递了个眼色。 老姨奶奶瞧着她这一脸无奈的样子,也知道方才那事情难以启齿的很,谢玉娇还是个大姑娘家呢,这种事情如何能说出口。 “她一个丫头片子,能想出什么办法来,还不是那个狗东西自己觉得理亏了,所以就签了,也没费什么唇舌。” 谢玉娇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在谢家他敢发狠,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徐氏又听见这打啊杀啊的,到底有些心寒,不过如今这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了,她也不去计较什么了,便端着笑道:“眼看都晌午了,我跟你回去一起预备午饭吧!” 这时候张妈妈从外头进来,见大家都在这边呢,只开口道:“姑娘,二管家来了!” 谢玉娇原本也是随口说的,没想到张妈妈真的把二管家给喊了,这下也倒真好有事儿交代他了,便开口道:“让他在书房等我一会儿,我马上过去。” 谢玉娇说完,瞧见大姑奶奶还抱着那放妻书落泪呢,便开口道:“姑妈快别难过了,如今也算脱离苦海了,将来还有好些好日子过呢!” 大姑奶奶擦了擦眼泪,将放妻书叠好,对谢玉娇道:“这东西,你替我收着吧。” 谢玉娇点头接过了,只继续道:“虽说这放妻书到手了,可你那些嫁妆还在他们家,这事情还得请县太爷做主,把旧账清一清才好!” 大姑奶奶这会儿也不伤心了,有放妻书在手,越发理直气壮了几分,只点头道:“一分钱也不留给蒋家才好呢!只是……又要劳烦娇娇你了。” 谢玉娇灿然一笑,脸颊上梨涡浅浅,开口道:“我们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呢!” 老姨奶奶听了这话,心里只觉得羞愧的很,坐在一旁偷偷的叹了一口气。 谢玉娇从大姑奶奶这边出门,转身就到了书房,外头刘福根正等着呢,见谢玉娇过来,只弓着身子,把背压得更低了。 谢玉娇每次跟管家门说话,都是请了他们先坐的,奈何他们谁也不敢坐,说是喜欢了站着回话,谢玉娇也就随他们了。 “蒋家的放妻书已经到手了,还要劳烦二管家,去康大人那边说一声,谢谢他这次帮忙。还有那些债务问题,我想这我们家其实也不缺那五千两银子花,这要是县衙能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那五千两银子,咱就捐了吧!” 谢玉娇私下里算了一下,大姑奶奶的嫁妆,从田地到铺子到古董,加起来都有三千两银子。况且这五千两银子原本就是粮食折的,想让蒋家还现银只怕也不容易,到时候没准还是得用粮食抵扣,五千两银子的粮食运过来,谢家也没那么大的地方放,要是康广寿能帮谢家把这事情办妥了,这区区五千两银子的粮食,确实也算不得什么。 现如今北边打的厉害,一粒米都恨不得分成两半吃,白白多那么多粮食,康广寿不动心才怪呢! 刘福根听谢玉娇这么说,也觉得是个好办法,这蒋家欠的银子,谢老爷在的时候,就从流水中给扣了出来,倒也不影响这年下的总账,只是心里还有些舍不得道:“姑娘倒是阔气,说捐就捐了。” 谢玉娇撅嘴想了想,还是定下来道:“捐了也比给蒋家强,除非康大人不要,反正要我们费这个心思去要钱,我也懒了。” 谢玉娇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个性,最近处理大姑奶奶的糟心事就觉得有些心烦,只想快些能把这事情解决了,她也好松一口气。 “那老奴就这么去办了。姑娘在家等着奴才回话吧。” 刘福根走到门口,却又被谢玉娇叫了回去道:“过几日去蒋家清点嫁妆,你让县衙派几个人过来,省得到时候又动起了手来,说不清楚。” 刘福根只连连点头,一一都记下了,这才往县衙那边去了。 这事情果然不出谢玉娇所料,康广寿听了这话,心动的可不是一点儿两点儿,刘福根又那样规矩,只把谢家和蒋家的欠条都送了上去,憨笑道:“咱大小姐说了,这要债的事情,我们家天生就不在行,可这好端端的粮食和银子,她也不想便宜了蒋家人,横竖如今朝中艰难,北面又打得厉害,干脆就捐给了朝廷,让朝廷收了这债务,也算是我们谢家尽了点心了。” 康广寿分明知道谢玉娇这一招是买个方便,又不让蒋家痛快,且有官府插手,蒋家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如今这放妻书也得了,蒋家若是来了不认帐,谢家也只有告官这一条途径,横竖都是要让官府出手的,给这么大的彩头,官府办事也会利索很多啊! 康广寿握着那一叠的欠条,脸上保持着微笑道:“好说好说,自当尽力。” 刘福根见康广寿答应的挺利索的,心里越发高兴,又开口道:“过几日还要去蒋家清点大姑奶奶的嫁妆,到时候还请康大人拨两个捕快,给我们家镇镇场子才好,你也知道我们家如今实在没什么人。” 康广寿知道必定是谢玉娇怕蒋家闹事,所以想请了县衙的人帮忙,便答应道:“到时候你们只管来说一声,本官自当派几个捕快,协助你们清点嫁妆,顺便把这账务也一起清点清点。” 刘福根得了准信儿,高高兴兴的回去给谢玉娇回了话,谢玉娇见事情差不多都办妥了,自是心情愉快,晚上晚饭也多吃了几口,洗了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一早就睡过去了。 接下去的几日下了两场雨,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凉,谢玉娇到了古代,虽然这身子瘦弱,却还没病过,谁知这一回却没躲过,到底受了风寒,病倒了。 徐氏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每日在跟前亲自侍奉着,谢玉娇知道自己不过就是寻常感冒而已,无奈在古代连一片好药也没有,只能一碗一碗的中药灌下去,她又是一个性子急得人,这一病就越发上火了起来,在床上烧得起不来身。 “母亲你回去休息吧,我睡一觉,发个汗就好了。”谢玉娇看着徐氏愁容满面的样子,在床上有气无力的说。 “我走了更不放心,看着你退烧了我才能放心呢!”徐氏只不肯走,坐在床沿上,伸手摸了摸谢玉娇的额头,眉宇紧锁。 谢玉娇心里无奈啊,这才闭上眼睛没两分钟,徐氏的手又上来了,这叫她如何睡着呢! “母亲你这样,我跟睡不着了,大夫也说了,睡觉才能养身,你好歹让我睡安生些。” 徐氏心里只一味的不放心,又怕谢玉娇心烦,便开口道:“那我去外头坐着,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只管喊一声。” 谢玉娇浑浑噩噩的点了点头,捂着被子阖眸睡下,张妈妈瞧着徐氏这一脸愁容的样子,只开口道:“过几日就是初一,太太不如去弘觉寺上个香吧,最近家里事情也多,正好在菩萨跟前多求一求,没准姑娘还能好的快一些。” ☆、第0044章 徐氏被张妈妈一提点,倒也对这个事情上心了起来。那日徐氏虽然没问出谢玉娇怎么让那姓蒋的给签了放妻书,可后来她寻了下人问了一番,又把紫燕喊了过来问清楚,这才知道谢玉娇居然给那姓蒋的下了那种药! 后来隐约又有人传言,说姓蒋的回去之后,就一直卧床不起,大夫请了好几个,也不管用,只说是要不中用了。徐氏听了这些闲言碎语的,就越发害怕起来,直到昨天谢玉娇病倒了,徐氏请了仁安堂的大夫过来诊治,这才知道那日蒋国胜回去之后,尽然还□□焚身,便寻了家里的丫鬟做那等事情,谁知道事情行到一半,忽然就全是抽搐,差点儿马上风死了,如今躺在家中,听说已经是不知人事,大小便都失禁了,只怕离去的日子也不远了。 正巧这个时候谢玉娇又病了,怎能让徐氏不联想呢!徐氏只担忧道:“只怕还是因为姓蒋的事情,损了娇娇的阴德,这才落下病来的。” 这徐氏这话才开口呢,就听见楼梯上头传来一个哎哟哎哟的声音,原来是老姨奶奶来瞧谢玉娇来了,她听了徐氏的话,只开口道:“娇娇对那姓蒋的做的那事情,那叫替天行道,积阴德还来不及呢!你这胡思乱想什么的,这世上若真的有因果报应,老爷就不该这么早去。” 徐氏想起谢老爷,顿时又红了眼眶,这会儿谢玉娇病了,徐禹行又没回来,她便又觉得心里缺个主心骨了。张妈妈知道徐氏软弱,便帮腔道:“老姨奶奶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这世上若真的没有因果报应,那你这屁股是怎么摔的?” 老姨奶奶知道如今这主仆还看自己不入眼呢,也没在意,便开口道:“我就是来瞧瞧娇娇的,这绣楼楼梯又窄,你们俩都在那我可就走了。” 张妈妈瞧着老姨奶奶灰溜溜又走了,心里忍不住好笑,徐氏也有些忍俊不禁,又道:“你们两个年纪加起来也要有上百岁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斗嘴,不过这事儿不管是不是因为这个起的,初一我们还是照常去弘觉寺上个香,我也放心些。” 谢玉娇睡了一个安稳觉,下午的时候才醒过来,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丫鬟见她醒了,忙备了茶让她漱了漱,徐氏也从外头进来,见她脸色还是苍白,又心疼问道:“好些了没有?” 谢玉娇点点头,觉得有些饿,便道:“我这会儿想喝一点粥,要稀一点的才好呢!” 徐氏只笑道:“就知道你醒了会饿,楼下茶房里熬着呢。” 徐氏遣了丫鬟去取粥来,就听见楼梯上噔噔噔的脚步声飞快的上来,原是张妈妈一头汗的跑了上来道:“方才沈护院从外头回来,说是在村口瞧见舅老爷的车马了,只怕眼下就要到门口了。” 徐氏闻言,笑着从凳子上站起来,又见谢玉娇病着,她舍不得离去,正想吩咐张妈妈去迎呢,谢玉娇先沙哑着嗓子开口道:“母亲你快去迎舅舅吧,我这正好喝粥,你看着也没用,还有表妹一定也跟着回来了,母亲你不想表妹吗?这都一两年没见了。” “怎么不想呢!晚上做梦都能梦见你们小时候。”徐氏说着,眼眶又红了,见谢玉娇似乎精气神了一些,便开口道:“那行吧,我先出去迎你舅舅,一会儿再来看你。” 谢玉娇点了点头,目送徐氏出去。喜鹊上前为她披了一件衣服,放上了小几,将清粥小菜都搁在了谢玉娇的面前,谢玉娇病中虚弱,脸颊都感觉睡的有些肿了,只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这才动起了筷子。 徐氏从谢玉娇的绣楼出来,一径就迎到了大门口,见徐禹行已经下了马车,正在跟门口的小厮招呼,看见徐氏亲自出来了,只急忙上前道:“姐姐怎么亲自出来了,我们这就进去了。” 这时候,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一个十三四岁,弱柳扶风一样的姑娘,一双丹凤眼脉脉含情,略略抬起头看了一眼徐氏,盈盈拜道:“侄女给姨妈请安了。” 徐氏不禁感叹道:“这才两年没瞧见,居然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我都快认不得了。” 徐禹行岳家在京城虽然不是什么顶顶的大户,可毕竟京城里头人家的教养和这乡下也是不一样的,徐氏出自公府,才能交出谢玉娇这样的品性来,如今徐蕙如去了两年京城,回来就跟以前也大不一样了。 徐禹行瞧见谢玉娇并没有迎出来,便有些好奇问道:“怎么娇娇不在家吗?” 徐氏闻言,只又蹙眉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不在的几个月,家里又发生了不少事情,娇娇也病倒了。” “这两日入秋处寒,是容易生病些,请了大夫瞧过了没有?” “瞧过了,说是静养一阵子,吃几贴药就好。”徐氏和徐禹行一边说,一边拉着徐蕙如的手往里头走,又道:“你的房间是你表姐收拾的,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我瞧着倒是挺好看的呢,如今家里守孝,也用不得鲜艳些的颜色,你可不要嫌弃。” 徐蕙如只忙道:“侄女怎么敢呢!在姨母家住着,总是好的。”徐氏听了这话,也知道她这两年住在外祖家,母亲又不在了,那边的人总有个怠慢的,只怕她也小心翼翼的,如今到了这里,断不能再让她委屈半分。 “你就安心住着吧,这回说什么也不再让你爹把你送走了,一直住到你出阁才好呢!” 徐蕙如闻言,脸颊涨得通通红的,低着头也不说话。 众人在正院里歇了一会儿脚,徐氏又将这两三个月来的事情和徐禹行稍微说了一些,脸上依旧带着几分愁容。徐禹行听了,眉宇中倒满是赞赏之色,只赞叹谢玉娇做的好,对付那样的恶人,需要使一些手段才是。徐氏见徐禹行也一味说好,到底也不敢再数落谢玉娇的不是了。 又过了片刻,婆子们进来回话,说是表姑娘的行李都已经搬去了绣楼,到底怎么放置,还要请了表姑娘身边的丫鬟过去瞧瞧,徐氏便亲自送徐蕙如去绣楼,徐禹行又想瞧瞧谢玉娇的病,便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这时候谢玉娇已经吃过了粥,起身稍微擦了一把脸,虽然脸色瞧着还有些黯淡,但已经比昨儿看上去好了一些,正披着衣服,在外头书房里拿着一本书翻了起来。这书页子才翻开,楼下喜鹊便冲着楼上喊道:“姑娘,舅老爷和表姑娘来了。” 谢玉娇这会儿素面朝天的,还真是有些怕见人呢!虽然徐禹行是长辈也没什么,可是一想到要见从京城回来的表妹,这要是不打扮打扮,可不就被她给比下去了? 谢玉娇便放下了书,走到梳妆台前,别的也没收拾,只拿起了眉石,稍稍将眉毛画了画,又在脸颊上拍了一些胭脂,瞧着气色一下子就好了不少。 徐氏领着徐蕙如进了大厅,人还没坐稳呢,就瞧见谢玉娇穿着一身家常白色的对襟绣花褙子,袅袅婷婷的从楼上下来。 徐氏见谢玉娇已经能起身了,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起身道:“好好的,你怎么下床了,瞧这脚步还虚着呢!” 谢玉娇原本是觉得脚底有些飘,大约是躺多了的缘故,且又穿了一件白衣服,更又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她同徐氏撒娇撅了撅嘴,扭头便瞧见一个比自己小了一两岁的姑娘,正站在徐氏的身边,那身条子只怕是比林妹妹也结实不了多少呢! “表姐!”谢玉娇还没开口,徐蕙如倒是先开口道,瞧着眼眶也红红的,想来两人原先真的是要好的不一般。 前世谢玉娇的舅舅可没给自己带过这样俏生生的表妹回来,如今瞧见徐蕙如跟小白兔一样的乖巧可爱,谢玉娇也觉得喜欢的很,只开口道:“表妹长高了,都快比我高了,可真是愁死我了!” 这句话顿时逗笑了众人,徐禹行瞧着谢玉娇脸色不是太好,便开口道:“你表姐正病着呢,你送她上去休息吧。” 徐蕙如嗯了一声,扶着谢玉娇上楼去,又吩咐自己身后的两个小丫鬟道:“一会儿把送给表姐的东西先拿上来。” 两个小丫鬟连连称是,看着徐蕙如和谢玉娇上了楼。 徐禹行便笑着道:“我方才见姐姐那般愁容,还以为娇娇病的不轻,如今瞧着倒是没什么,姐姐你也太过担忧了,这换季的天气,谁没个头疼闹热的!” 徐氏见徐禹行这么说,也不敢对他在隐瞒什么,瞧着如今厅里也没闲杂人等,这才开口道:“你不知道,娇娇最近做了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外头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不好听的呢!我如何能不担心呢!” 徐氏说着,只将谢玉娇从蒋家弄到这放妻书的细节一一都说了一遍,徐禹行听得一愣一愣的,待说到下了那个什么药,这才恍然大悟了起来,那药,可不就是自己从舶来国不远万里的带回来,想让谢老爷和徐氏能再接再厉,再生个儿子用的么!当时送给谢老爷的时候,自己还被谢老爷给一顿教训。没想到那东西居然在关键时刻,还起了这样的作用! ☆、第0045章 第20节 又过了三五日,谢玉娇的身子已经完全好了,徐氏有悄悄派人去蒋家村打听了,听说那蒋国胜还吊着一口气在,还没死呢,心里好歹也放下了一些心,只巴望着明儿去庙里,把这来龙去脉的事情都跟菩萨好好说清楚,也让菩萨不要怪罪谢玉娇,至于那姓蒋的,要是能留下一条命来,也算落得心安了。 谢玉娇早已经把这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精神奕奕的请了两位管家、并徐禹行一起在书房商量起事儿来了。 陶来福那边倒是没有什么大事情,只是再过不了几日,又到了秋收的日子了,陶来福只巴望着这几日雨水少一些,这样也能让稻子长的饱一些,收成也好一些。他最近来回的跑,人都晒黑了一圈,精神头倒是不错的很,说起如今有了治安队,那些难民也不敢横了,最近谢家宅偷鸡摸狗的事情都没发生过,当真是让自己送了一口气。 刘福根那边,衙门那里人也约好了,他这边一早也去给蒋家送了信,说好了日子要去把嫁妆搬回来的。只是如今蒋家忙着那半死不活的蒋国胜,还不知道到时候那不拿得出来,好在那些地契店契的,都是大姑奶奶自己藏着,只怕蒋家人一时也翻不出来,到时候直接这边带了婆子去取回来,只是那些古董字画家具什么的,只怕就搬不回来了。 不过那些东西也有限,就算被蒋家扣下了,给蒋国胜当棺材本儿,到底自己也亏不了多少了,只是白白葬送了大姑奶奶这么多年的青春罢了。 “这事情你交代沈大哥去办好了,这几天你就不要忙这事情了,跟舅舅一起去城里,好好看看房子是正经。” 刘福根一听这话,顿时点头哈腰道:“回大小姐,宅子倒是看得差不多了,有六七栋好的,只是这价格也不便宜,还有那贡院西街的一条铺子,我也托了人去何家问了,如今还没给答复。” 徐禹行听了,忙问道:“到底是个什么价格,先说来听听。” 刘福根便开口道:“四进宅院,在三条巷那边的,要三千两纹银,三进的宅院乌龟里附近,也要两千两,其他还有两进的宅院稍微便宜点,只是地方有点偏,都到了城北那头了,靠着江边风大,有钱人家不往哪儿住。” 徐禹行点头点头,只开口道:“那四进宅院的,明儿我跟你去瞧一瞧,若是可以的话,就早些定下来,我这边有现银票。” 原来徐禹行这次从北边回来,听得最多的就是朝廷要南迁的事情,虽然这种事情老百姓是一无所知的,可那些当官的人,但凡有些能力想要自保的,人人都关心着这事情呢! 徐禹行的岳家虽然在兵部当一个堂官,这些事情倒是灵通的很,便托了徐禹行,早些替他们在金陵找一个落脚的地方。 “如今虽说朝廷还没有下明旨,可陆陆续续往南边转移资产的官家商户已经不少了,再加上这几次听说大雍都没打胜仗,前头又死了个将军,军心不稳,只怕还要继续败呢!” 谢玉娇听了这话,倒是心疼起那五千件棉袄和五千两银子了,要是大雍一败涂地,谢家这投资也算是打水漂了。 “北边要是守不住,会不会打到南边来?”陶来喜一辈过惯了安稳日子,实在担忧的很,这不谢家宅收留的那几十户的难民才安顿好,又涌那么一批人进来,可不是又要让他头大了。 “打到南边倒是不大可能,毕竟这么远的路,就算要能打过来,那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只是如今世道不好,这一次我带过去被北边的东西,就没能全出了。”徐禹行只担忧道。 谢玉娇心里早已经有了想法,世道不好、生意难做不打紧,谢家还有这么多土地呢!日子总能过下去的,如今倒不如把那些陈年旧账都收了,多置办几个宅子,等到时候北边真的守不住了,大家伙一股脑的往那边来,那时候金陵城的房价,可不就能水涨船高了? “舅舅不必担心,你上次写信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动了心思了,既然生意不好做,就先放一放,索性多置一些产业,虽说这北边究竟能不能守住还未可知,可如今闹的人心惶惶的,还不是一样有人来南边安置产业吗?照我说,就现在开始,屯几套好的宅子在手上,到时候要是真的打过来了,那京城得有多少人跟着过来,那时候是租是卖,反正也都亏不了。除了宅子,还有铺子,也需屯几个,那些北边来的商家,到那个时候必定是举家搬迁,手里肯定大把的现银,铺子的价格估计也得翻一翻。” 徐禹行听谢玉娇说的这样头头是道的,心里也暗暗叫好,可一想着这毕竟是发国难财,倒觉得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说实话,现如今要么做官、要么有钱,这两样需得沾上了,才能路路通顺,他们不过想着法子赚钱,做的也是正经营生,也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娇娇说的很对,如今不安生,确实不能在带着钱乱跑了,城里还算安稳些,好歹有衙门有守军,也不怕被人抢了去,从明儿开始,我就把外头的账收一收,看看有什么好地段的宅子,多安置几处。” 谢玉娇一想起在现代的时候,房价高的想上吊,买上一套就要了自己的小命儿了,背着贷款就死了,如今到了古代,倒是可以充一把土豪,也算是过了一把瘾了。 第二日,正是八月初一,徐氏见如今谢玉娇身子也好了,便非拉着她一起去弘觉寺上香,顺带又带上了徐蕙如,娘三个一起高高兴兴的往庙里去。 弘觉寺在牛首山的山麓,离谢家宅大约一二十里的路程,好在马车行的快,去到山下的时候,时辰还算早。平常的穷苦人家,也都有初一十五上香的习惯,只是大多都是去小庙里,就像是土地庙、山神庙、龙王庙一样的地方,不过三五里路就有一个。像弘觉寺这样的大寺庙,除了这附近的百姓之外,大多数香客都是这江宁县有头有脸的人家。 因为前一阵子谢家守着热孝,所以徐氏并没有多来庙里,如今这才头一次出来,便遇上了好些个熟人。谢玉娇是第一个跟着徐氏出来,今儿她穿着一袭粉白撒花金色滚边缎面对襟褙子,头发上带着粉色珍珠圆簪,一张脸俏生生的,嘴角虽然含着笑,可眉宇中却透着几分精明和冷艳来。 徐蕙如穿着月白描金花淡色衫,下身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她有在京城生活了两年,谈吐上比起谢玉娇更小心谨慎,越发让人觉得超凡脱俗。 两人站在徐氏身边,就如同一对姐妹花一样,让周围的一切都便的黯淡了起来。几个和徐氏熟悉的太太见了,只都忍不住上来打了招呼,笑着和徐氏寒暄了起来。 谢玉娇彬彬有礼的给各位见了礼,众人瞧着她的眼神各有异样,谢玉娇也懒得揣测她们的想法,见徐氏忙着应酬,只先拉着徐蕙如去一旁拜佛求神了。 人群中远远有人从这边瞧过来,隔着人群指指点点道:“那就是谢家姑娘,听说差点儿把蒋家大爷给整死,现如今蒋家状告不成,反倒折了一把,听说那蒋大爷怕是活不长了,你说这俏生生一个姑娘,这手腕咋这么厉害?” 另外一个圆脸的中年妇女听得起劲,只跟着道:“可不是厉害,当初在谢老爷下葬的时候,还说将来要招女婿,谢家的银子,族里一分都别想分,谁知道这老天也算开眼,叫谢老爷的一个小妾给怀上了遗腹子,如今算算日子,也有六七个月了,倒不知道生出来是男孩还是女孩?” “便是男孩又如何,她如今这么厉害,谁敢娶她?让她给你家当儿媳妇,你敢不敢要?” “哎哟哟,这玩笑可千万别开,我还想留着我儿子给我送宗呢,你可别咒我!” 两人说完,笑做了一团,手挽着手,又往别处去了。 徐氏和众人寒暄完了,上过了香,捐了香油钱,便带着谢玉娇和徐蕙如去了后面的禅房。禅房幽静,丫鬟沏了茶上来,张妈妈进来的时候,脸上却有些不好看。 徐氏正打算开口问她,便听见有人在门外问道:“里头是谢夫人吗?我家太太过来瞧你来了。” 张妈妈一时也没心思动气,便只转身迎了出去,却瞧见是何家太太正带着丫鬟和老妈妈,已经往她们禅院里进来了。这何太太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张妈妈定睛一看,却正是那日带着个丫鬟来送葬的何文海。 谢玉娇和徐蕙如正在里间休息,听见声音就走到窗口看了一眼,徐蕙如便问道:“表姐,是谁来了?我们要出去见礼吗?” 谢玉娇只不屑道:“不用出去,一只癞□□而已。” 徐蕙如一时不明所以,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问道:“赖□□?什么癞□□?”说着便也站起里,走过去瞧了一眼,见了何太太身后的何文海,只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道:“果真是好大的一只癞□□。” ☆、第0046章 谢老夫人在世的时候,和何家的来往也算多一些,后来谢老夫人去世之后,谢老爷当家,素来对何家这个表兄有点看不上眼,所以也就渐渐疏远了,不过就是逢年过节偶尔走动走动,尽一尽亲戚的情分罢了。 徐氏和这何太太,也算不得太熟悉,何家自从搬去了城里住,就把自己当城里人一样,平常县里面大户人家人情往来,也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徐氏是公侯小姐,那里能看得惯这种做派,渐渐的也就不跟这何太太热络了。 今儿瞧见何太太特意过来瞧自己,徐氏倒还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只亲自迎到了门口,笑着道:“嫂子怎么来了。”谢老夫人是何家老太爷的闺女,何太太是何家老太爷的孙媳妇,故而徐氏这一声嫂子,倒也叫的贴切。 何太太见闻见,便笑着道:“弟妹客气了,进来的时候瞧见了你们家的马车,才知道你今日也来了,平常我不怎么往江宁这边来,倒是遇到的少了。”这一番客套话倒是说的暖融融的,又喊了身后的何文海道:“文海,还不快点来见过你姑母。” 徐氏口说不敢当,那边何文海已经上前来,朝着徐氏作了一揖,徐氏见谢玉娇并没有出来,便吩咐张妈妈道:“妈妈,你去里间把娇娇喊出来,就说何家舅母来了。” 谢玉娇在里头自然也听到了她们的说话,便对着徐蕙如吐槽道:“我那儿来什么何家舅母,我就只有一个舅母,那就是你母亲。” 徐蕙如听了这话,心里高兴,又想起自己母亲早早就去了,又觉得有些难过,只低着头不说话。谢玉娇见张妈妈进来了,也知道今儿必定逃不过去,便起身走到外头厅里,朝着何太太福了福身子,小声道:“给舅母请安了。” 何太太见谢玉娇出落的如此好,这声音又这样清脆悦耳,一双眼忍不住就上下打量了起来。她方才在外头还听了几句有关谢玉娇的闲言碎语,一时还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如今瞧着乖顺温婉的样子,和传闻中的母夜叉似乎差了很多呢,便端着笑道:“好姑娘,难为你了,你父亲去的早,家里的事情倒要你来操心,瞧瞧这下巴尖的,我都心疼了。” 何太太说完,像模像样的用帕子压了压眼角,又道:“前几日听说你病了,原想让你表哥去瞧瞧你的,碰巧他最近事情多,不曾脱得开身,也就没去了,没想到今天在这儿倒是遇见了,也算你们的缘分了。” 谢玉娇抬起头,冷冷扫了一眼何文海,见他今儿倒是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再没想上回那样一双眼睛肆无忌惮的往自己身上粘糊,便笑着道:“原来表哥事情那样忙,我倒不知道了,上回爹爹下葬的时候,我正巧渴了,想在表哥的棚子里喝一口茶,没想到反被个丫鬟给了好一阵子的脸色看。我心里就寻思着,大约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让表哥的丫鬟也看不过眼了,还想着寻个机会,给表哥致个歉,得罪了您身边受宠的丫鬟,当真是过意不去呢!” 谢玉娇可不是一个善于忍气吞声的主子,上回那丫鬟的张狂模样,她还记在心里呢!谢玉娇上次临走就已经没给何文海好脸色瞧了,如今在何夫人跟前再提一回,且不管那丫鬟到底是个什么下场,好歹出了心中这一口恶气了。 何太太一听那还了得,一个丫鬟居然还敢在谢玉娇跟前拿大,顿时就紧觉了起来,又怕下了何文海的面子,便笑着道:“这事情我是知道的,文海回来就说了,那个丫鬟一早就撵出去了。”何太太一边说,一边给何文海递眼神,何文海瞧着却有些不大乐意的样子,只随口道:“表妹别在意,那丫鬟已经撵出去了。” 谢玉娇一看他那敷衍的样子,自己也懒得敷衍了,只轻哼了一声道:“我有什么在意的,又不是我们谢家的丫鬟,要是谢家有这样拿大的丫鬟,只怕不等撵出去,一顿棒子也打死了。” 这话说的何太太和何文海两人都忍不住就咽了咽口水,徐氏知道谢玉娇沉不住脾气,怕她得罪了人,便开口道:“你进去和你表妹说话吧,我们这儿不用你陪着了。” 谢玉娇福了福身子,头也不回的进去了,徐氏只好陪笑道:“她爹在世的时候,尤其宠她,如今都宠坏了,我正愁呢!” 何太太见徐氏这么说,正落了自己的下怀,忙接口道:“弟妹,不是我说,这样下去可不行,娇娇还是姑娘家呢!将来总要嫁人的,这般厉害,以后怎么议亲呢?” 徐氏原本也知道谢家和蒋家的事情是捂不住的,可也没预料这闲言碎语传得这般快,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问道:“嫂子在外头都听到了些什么?” 何太太便拧着眉头,装作不好意思道:“外头传出来的话,能有几句好听的,你没听见正好了,哪有还特意问的,不过我这里,到底还有一句体己的话,要跟弟妹说,无论如何,我们何家是不会嫌弃娇娇的。” 何太太的话才说出口,何文海只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却是想拦也拦不住了。谢玉娇进了房里,何太太这话又说的小声,谢玉娇到底是没听见。 徐氏一听这话,一时间还觉得有些感动,瞧着何太太也越发热络了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便低声道:“她爹刚去,谈这些事情还早呢,我倒是还没想过,文海都那么大了,让他等着我们娇娇,我也过意不去啊!” 何太太见徐氏这么说,虽是推诿,却半点没有拒绝的意思,心里已经隐隐有些高兴,又道:“男孩子晚一些娶妻,那也不当什么事儿,我们还等得起。” 徐氏闻言,就越发感激了,还真觉得谢玉娇似乎除了何家,别家人就不敢要了一样,张妈妈在一旁听了,越发不敢把外面听来闲言碎语说给徐氏听了。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徐氏亲自送了何太太他们出来。何文海跟在何太太身后,一脸不情愿道:“母亲你也听到了别人是怎么说谢家表妹的,这样的儿媳你敢要,我可不敢要了!” 何太太瞥了何文海一眼,冷笑道:“之前送葬了回来,是谁说非她不娶的?这才几个月呢,看把你吓的!我瞧着你表妹好的很,一点儿不厉害的样子。” “不厉害外头这样传她?你没瞧见她一见你就开始告状了吗?”何文海只郁闷道。 不提这个也罢,一提何太太就越发来气了,只问道:“上回跟在你身边的是翠杏是不?你今儿回去就把她给我撵了,要我在瞧见她还在你院子里,你信不信我赏她一顿棍子,打死了干净!” 何文海吓了一跳,急忙劝慰道:“母亲怎么跟那个毒妇一样了,动不动就打人,翠杏也是为了我好,怕我将来降不住她,所以就帮着我给她点下马威而已。” 何太太闻言,只停下脚步,一记暴栗打在了何文海的脑门上道:“你是个男人,你要个丫鬟帮你给下马威?她厉害些还好呢!省得你将来再这样胡作非为的!实话告诉你吧,家里最近周转有些不灵,你父亲正预备要把贡院西街那一条铺子卖了,如今谈下来,谢家给的价格是最好的,你若是能把你谢家表妹娶回来,到时候没准那一条铺子还能做了她的嫁妆,再回到咱何家来呢!” 何文海听了这话,缩着脖子不说话,只低着头,跟在何太太的身后,郁闷道:“那也不能为了这个,把我给搭进去啊!” 谢玉娇听见外头动静,知道何家的人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道:“癞□□终于走了,可把我给愁死了。” 徐蕙如凑到窗口看了一眼,笑着道:“表姐快别生气了,走了就好了。” 徐氏从外面进来,瞧见两个人正在闲聊,便开口道:“娇娇方才也太失礼了,何太太怎么说也算是你的长辈,怎么能这样对人家呢!” 谢玉娇听了,只满不在乎道:“我又没对她怎么样,我说的都是实话而已,再说了,那个何文海,看着就不像好人,我恨不得他也对我两看生厌的才好呢!” 徐氏听她这么说,心里又郁闷了几分,又想起如今谢老爷去了,家里又依靠这谢玉娇,她这样能干,也都是因为自己这个当娘的太没用,不然的话,也不至于处处都要让谢玉娇一个姑娘家去出头。徐氏想到这里,只又难过了起来,忍不住就红了眼眶,谢玉娇见了,这才有些着急,只安慰道:“母亲快别这样,我以后乖乖听话就好了。” 到了晚上,一众人用过晚膳各自散去了,徐氏支着额头,想今儿白天何太太说的那件事情,张妈妈看徐氏心事重重的样子,也只劝慰道:“何太太说的那些流言,奴婢也听见了,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不过就是说姑娘厉害,帮着大姑奶奶出了一口恶气,还整治了蒋家那恶霸,大家伙夸得多呢!哪里就把姑娘说的那么不堪了。” 徐氏蹙着眉头,这些闲言碎语,她不听也知道,好是好不了的了,她一辈子就得了谢玉娇一个闺女,如何有不心疼的道理,想了老半天,这才开口道:“我想好了,不管沈姨娘生出来的是男是女,若是将来娇娇找不到称心如意的人家,我就做主让她招上门女婿,横竖我是舍不得她在别人家受委屈的。” ☆、第0047章 张妈妈见徐氏想明白了这一层,心里也越发欣慰了起来,只高兴道:“太太能这么想,那是最好不过的了,且不说姑娘如今做出这些事情来,桩桩件件都是为了谢家,将来要是沈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一落地,是个男孩,太太也不能疏远了姑娘啊。一来那孩子小,也指望不上,二来毕竟也不是太太肚子里生出来的,总隔了一层。” 徐氏闻言,只点了点头,眉宇还是透着几分焦虑,只开口道:“你说的我也知道,将来我来了,唯一能指望上的,也就只有娇娇了,如今娇娇年纪也大了,等过两年出了孝,只怕这族里的叔伯们又要开始给她张罗亲事了,他们的心思我也明白,到时候我们老的老,小的小,娇娇一个嫁出去的闺女,自然也不能插手家里的事情,只要谢家出一些乱子,他们也好乘乱得一些好处,哪里有如今娇娇管着,这样滴水不漏的呢!” “太太既然想的这样明白,不如就回了何太太,她今天说的那些话,场面上听着倒是像喜欢我们姑娘,可这舌根下头压着的话,可不是就说我们姑娘如今名声不好了,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依我看,我们姑娘再怎样,也比她那个儿子强出去许多了。” 徐氏一整天都在为这个事情心烦,被张妈妈这样一提点,果然就想明白了。也怪自己耳根软,居然就被那何太太给带着走了,差点儿就生出错的念头来了。徐氏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道:“幸好有你在我身边,是不是的提点我,不然我还真要被人给骗了去。” 徐氏打定了给谢玉娇招上门女婿的主意,第二天就打发了张妈妈去了一趟何家,说了一堆的好话,只说徐氏舍不得谢玉娇,将来姑娘必定是要留在家里的,到不好意思让他们何家的少爷等着,所以亲自上门说清楚,也免得两家误会了。 何家的如意算盘打的噼啪的响,谁知道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又打了水漂了。何文海在外头听了,心里反倒欣喜了起来,只等张妈妈走了,忙进来道:“母亲你听见了,我看不上她,她还看不上我呢!快点把翠杏给接回来吧,我都习惯了她服侍了,晚上没她在房里,睡不安生!” 何太太气得鼻子冒烟,一指尖往何文海的脑门上戳过去,气呼呼道:“撵出去的丫鬟,还要了何用,再给你买一个吧!” 这一眨眼过去了数十天,便到了中秋,今年谢家守孝,倒是没有什么亲戚要走动的,只不过还是按照老规矩,在县里头的福香园订了好些个月饼,发给族里面没有什么进项的叔伯兄弟们。 谢玉娇瞧着账本上这一项的银子,心里老不服的,也就谢老爷心善,愿意养这一群吃白食的。 这时候族里的叔伯兄弟们陆续进府上来拿东西,除了月饼,还有牛皮纸包着的白糖,几匹素色的绸缎,这些都是刘福根以前张罗习惯的。所以今年来问谢玉娇的时候,谢玉娇也就答应了,等东西运了回来,瞧见了,谢玉娇倒是觉得心疼了。 上回沈石虎去蒋家取回大姑奶奶的嫁妆,蒋家人死皮赖脸、坑蒙拐骗一样的,赖下了不少东西,谢玉娇一时也急了,就把这些东西列了出来,心道我自己没本事要,那就索性也做个好事,全捐给衙门好了。 康广寿看着刘福根送来的嫁妆单子,真是哭笑不得,那边刘福根哭丧着脸道:“康大人,我们家实在没办法了,大小姐说,这事儿康大人没准在行,要是能要回来,这些东西,咱也都捐给朝廷了。” 至于为什么说康大人在行,那也不过就是康广寿吓唬了蒋家人一番,说如今这欠的银子都已经是朝廷的了,可跟欠谢家不一样,欠谢家的银子你们赖着,没人管,如今欠朝廷银子你们赖着,那可是要抄家充公的! 蒋老爷因为这个被吓的中风都犯了,蒋国胜又是半死不活的样子,蒋老太没办法,只好拿了几份田契出来卖,谁知道被谢玉娇给知道了,让陶来喜有跑了一趟,把蒋家好几处的良田给买了回来。 康广寿知道了之后,只觉得自己有一种浓浓的,和谢玉娇狼狈为奸的感觉,可不知道为什么,还觉得挺高兴的。 “大小姐,康夫人三天之前生下了一个儿子,虽说折腾了好半天,最后也母子平安了,大小姐看看送些什么礼过去呢?小人也好先预备着,虽说我们家如今守着孝,可私下里让舅老爷以徐家的名义打点打点,也是好的。” 谢家如今守孝,处处都不方便,这事情确实也需要打点。谢玉娇便点头道:“东西你还按照以前爹爹在的时候选,不用再来问我的主意了。”刘福根一个劲点头称是,规规矩矩的出门办事去了。 这时候喜鹊走过来,见刘福根走了,便开口道:“姑娘,族里的二叔公来了,正在前院坐着呢,太太让喊姑娘过去呢。” 那二叔公自从在谢老爷下葬那日吃了鳖,一时倒是老实了许多日子,最近族里面大小的祭祀,也没亲自过来,无非就是派了跑腿的,来府上支取香烛银钱。这些都是小钱,谢玉娇也没啥好克扣的,反正他们靠着这些银子,也发不了大财。 第21节 只是这会儿听说又让她过去,谢玉娇便觉得堵心啊!好好的过节,给东西你们,拿走了就算了,还要过来摆个长辈的谱子,这算什么道理。 不过徐氏发了话,谢玉娇也不能不去,便也只好整了整衣裳,带着丫鬟过去了。 才没走到门口呢,就听见里头二叔公开口道:“听说我大侄女和离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没跟族里商量商量,这和离的媳妇回娘家,族里人一点儿不风声也没有,那算个什么事儿啊?” 徐氏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郁闷,一时却也不知道如何反驳,和离确实不是小事儿,族里的长辈说几句,也是适应的。 幸好这时候老姨奶奶也在,听了这话便反问道:“我说他二叔,按理说我只是个妾,这里没我说话的分,只是我也要问你一句了,谢家的闺女在蒋家被打得孩子都没了的时候,你这个族长在干什么呢?如今好容易和离了,你反倒来问我们为什么不跟你们说一声?我们为什么要跟你们说?是指望你们给我闺女讨回公道还是怎么滴?” 谢玉娇在门口停了就忍不住笑了,二老太爷气得胡子抖抖的,正想办法回话呢,谢玉娇开口道:“我也觉得没必要说,谢家的闺女回谢家,花谢家的银子,跟族里有什么关系,难道我姑妈是靠族里养着的吗?”谢玉娇说完了这句,只又笑着道:“哦对了,二叔公,中秋的东西都准备好了,都在外院账房放着呢,你取了东西就早些回家,天黑了路可不好走。” 谢玉娇言下之意就是,虽然谢家的闺女没有要靠族里养着,可谢家却真的是养着族里的人一帮闲人呢! 二老太爷闻言,只气得火冒三丈的,开口道:“你……你……你这丫头,你可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名声?谢家的名声都让你给丢尽了,你还好意思在我跟前横,你横什么!你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嫁不出也不老你老操心!” 谢玉娇原本是不在乎这些名声什么的,就算自己嫁不出去,将来把谢家的生意打点好了,她有了银子,雇上保镖,出去游山玩水岂不快活?难道还非为了嫁人而嫁人?她又不缺那根黄瓜。 徐氏闻言,只急忙上前劝慰道:“二叔快别生气,娇娇,快给二叔请罪,这大过节的,自家人闹什么呢!” 谢玉娇知道徐氏并不是真的怪罪自己,不过就是场面上做做样子,便朝着二老太爷稍稍福了福身子。徐氏只急忙道:“二叔快别生气呢,娇娇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已,外头还给你们备着过节的礼呢!我听说你家二儿媳前几日刚给你添了个孙子,真是可喜可贺的很呢!” 二老太爷见徐氏给了自己台阶下,也就不说什么了,只跟着下人一起去前院领东西去了。 谢玉娇嫌弃的瞥了一眼,想想还觉得郁闷,只坐下来,耍起了小性子道:“看过我过年还给他们发东西,留在家里喂老鼠也不给他们了。” 徐氏瞧着谢玉娇这样子,只忍不住叹了起来,又劝道:“娇娇,快别为了这些事情生气了,今儿事情若是办完了,早些过来,我们一家人也吃一个团圆饭。” 谢玉娇这会儿也没什么事情了,便索性陪着徐氏往正院去了,老姨奶奶见两人要走了,只上前道:“家里还守着孝呢,吃什么团圆饭,我和姑奶奶一起吃,你们吃你们的。” 大姑奶奶回谢家,也差不多有了一个月的时间了,身子其实也好的差不多了。可如今徐禹行也在谢家住着,一个是和离的媳妇,一个是鳏居的男子,多少也要避嫌些的。平常徐禹行只在外院走动,倒也无所谓,可今儿是中秋,徐氏必定是要请了他进来吃团圆饭的,若是遇上了,倒不好了,所以老姨奶奶才开口这么说。 ☆、第0048章 其实谢玉娇并不懂这有什么好避嫌的,就算古人爱捕风作影,那也好歹得有些根据才行。不过老姨奶奶既然已经这么说了,倒也没有什么好深究的,不管过不过节,无非就是吃一顿晚饭而已。 谢氏明白老姨奶奶的意思,到底还挺感激的,平常徐禹行常年在外,也没有时间在家里待着,他们姐弟两人确实不曾有多少闲聊的时间,难得能在一起吃个团圆饭聊聊天,自然是最好的。 谢玉娇陪着徐氏一起回了正院,外头却有小厮进来回话,说徐禹行带着大伟去城里头过节了。徐氏听了这话难免就有些失望,可一想家里都是一群女人,就徐禹行一个大老爷们的,确是也无聊的很,难得有那个歪果仁在,好歹他们两个也可以搭伙玩一趟。 既然徐禹行出门了,徐氏便也不用担心避嫌的问题,只怕老姨奶奶、大姑奶奶、柳姨娘、朱姨娘一干人等都请了过来,大家伙一起吃一顿团圆饭。 谢玉娇瞧着这一桌阴盛没阳的,心里也觉得怪怪的,到底是缺了些什么。 大姑奶奶瞧着沈姨娘那肚子,只关切道:“在两个月快生了吧?瞧着气色倒是好的很。” 沈姨娘最近养胎一直深居简出的,大姑奶奶回来之后,徐氏又觉得她一个有了身子的去瞧一个小产坐月子的不太方便,所以一直没肯让她过去,今儿两人头一次见到,到也不生疏,只聊了起来。 “听大夫说,下个月底就要生了。”沈姨娘毕竟是头一次当娘,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又因为这孩子来的实在不易,如今全家人都指望着她的肚子,这会儿难免就觉得压力有些大,尤其是听见别人说要一举得男什么的,沈姨娘便觉得心虚的很。 好在谢玉娇倒是从来不在乎男女的,只因她知道这男女是男人定的,如今大家再怎么想,性别也是改不了的了,不如就顺其自然好了。 “那你这个月可要多走动走动,到时候也好生,到那时候天气又冷了,坐月子也不方便,这个时候也该寻个奶妈了,省得到时候奶水不足,孩子也可怜。”大姑奶奶是过来了,这些事情都明白的很,说出来一套一套的。 徐氏便含笑在一旁听着,又道:“奶妈已经在物色着呢,就咱们谢家宅,这几个月才有好几户人家生了娃儿的,到时候奶妈肯定是不缺的。” 大姑奶奶知道徐氏是个妥当人,又瞧着沈姨娘面色红润,养得确实很好,倒也不担心了,只还是感叹了一句道:“这要是个男孩,那就好了。” 沈姨娘听了,脸色微微变了变,脸上的笑就尴尬了好些,谢玉娇便笑着道:“这时候男女都定下来,是男的最好,是女的,我也嫌弃有个妹妹,反正都是我爹的孩子。” 大姑奶奶见谢玉娇这么说,也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了,便抱起了身边的宝珠,笑着道:“不管男孩女孩,反正我们家宝珠有弟弟妹妹陪着玩了,是不是?” 宝珠以为大姑奶奶又问她沈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便嘟着个小嘴道:“姨娘肚子里是小弟弟,就是小弟弟!” 众人闻言,只都哈哈笑了起来。 因为徐禹行不在,徐蕙如在席上就很安静,谁知道平常一直都沉默着的柳姨娘忽然开口道,淡淡的问道:“大团圆的日子,怎么舅老爷不在呢?” 其实席上人人都知道徐禹行没来估计是为了避嫌,可谁也没当真问出来,如今她这么问了一句,大家的笑就都有些尴尬了,徐氏便笑着道:“他和那个大伟出去了,外头城里过节也热闹,他们有几个朋友在一起喝酒,总比陪着我们这些个娘们强一些。” 若说金陵城到底有什么好玩的,这席上也只怕就沈姨娘和徐蕙如不知道了。秦淮艳妓本就是特色,谢玉娇觉得,徐禹行如今没有续弦,若是出门喝喝花酒也正常不过,况且生意场上的人,难免也要逢场作戏的。若非这样,只怕当初也不会认识柳姨娘,从扬州买了回来,给谢老爷做小妾。 只是这话如今从柳姨娘的口中问出来,多少让谢玉娇觉得有那么些不对劲。谢玉娇抬起头,淡淡的扫了一眼柳姨娘,见她眉如远山,脉脉含情,这容貌真的是一等一的好,只是命苦了一些罢了。 晚上散了席,徐氏把谢玉娇给留了下来,谢玉娇知道徐氏肚子里藏不住事情,便坐了下来,一边喝着消食茶,一边等着徐氏开口。 徐氏从里间出来,脸上带着几分愁绪,见谢玉娇正在那边喝茶,边开口道:“娇娇,有件事儿我想跟你说一下,你舅舅说,如今生意大多都在城里,这一两年家里事情多,他也不想再外去跑了,所以想搬去城里住去。” 这事情其实前几日徐禹行和自己也提过,当初谢玉娇没应下来,是怕徐氏不答应,没想到徐禹行自己也跟徐氏说了。不过如今听徐氏的口气,倒不像是不答应的样子,毕竟这里是谢家,徐蕙如是个姑娘,住着也就住着了,可徐禹行作为徐家的家长,总不能一直这样寄人篱下的过着。 “这事情舅舅跟我说起过,我倒是觉得有些道理,生意上确实多半的铺子都在城里,这样来回的跑也辛苦,况且徐家也不是没宅子在城里,只是让舅舅一个人住着,难免就冷清,表妹如今又是这个年纪,也不方便让她回去住……” 谢玉娇的话还没说完,徐氏只又开口道:“就是这个道理,他一个大男人,身边只有个小厮,独自住着实在不方便,可他不想续弦,我也不能强求,如今想来想去,倒不如把柳姨娘给了他,让他带过去,就算当个丫鬟,至少还有这么一个人,知冷知热的。” 谢玉娇闻言,先是愣了片刻,随即便垂下了眸子,这几日前头事情多,她除了一日三餐也不常来徐氏的院子,倒是听说柳姨娘时常过来串门子。可谢玉娇也清楚的记着,徐禹行没回来之前,柳姨娘住在自己的小院里,那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这样两厢一合计,谢玉娇顿时就明白了几分,怪不得晚上吃饭的时候,柳姨娘会提起徐禹行来,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了。 “母亲这是自己的想法,还是柳姨娘的想法?” 徐氏见谢玉娇问起,迟疑了片刻,开口道:“我本来就有给你舅舅选个人的想法,柳姨娘又是你舅舅买回来的人,他们之前必定也是相识的,如今你爹去了,柳姨娘还年轻,膝下又没有个儿女,总不好意思也让她跟我一样守着。” 谢玉娇听徐氏这么说,便知道这多半是柳姨娘在徐氏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徐氏人好耳根又软,一来二去就答应了。 “先不提这事情合不合适,母亲有没有问问舅舅的意思?若是舅舅喜欢柳姨娘,怎么会买了回来给爹爹做小妾呢?” 徐氏被问得回不出来,便道:“当是是我跟老姨奶奶怄气,这才让你舅舅去买的,只要模样好就成,其他的倒是没多想。” 谢玉娇其实对命运多舛的女性还是抱有同情心的,不然也不会拼了自己的名声不要,去帮大姑奶奶讨个公道。可这柳姨娘怎么看都有些居心不良的样子,前头徐氏找了她让她表态的时候,说的跟贞洁烈妇一样,一转头就想着去勾搭徐禹行了,这算是个什么事儿?况且如今徐禹行是单身,按理是应该找个续弦的,她这个时候凑过去,怎么看也不像就是要做个小妾的样子? “依我看,这件事情,母亲还是问问舅舅的意思吧,舅舅如今虽然在生意场上,可到底也是检点的人,身边并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人,柳姨娘再怎么说,也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难保以后的新舅妈不会嫌弃,母亲是一篇好意,可断然不能害了舅舅。” 徐氏原本想得及其简单,又兼这几日柳姨娘在跟前做低服小的,只说当时徐禹行将她赎出来,原以为是要跟了他的,后来才知道是来给谢老爷做妾的,如今老爷去了,她瞧着舅老爷还是孤身一人的,心里又念着当日赎身的恩情,便想在他跟前做个丫鬟。 徐氏本就在给徐禹行物色人选,见柳姨娘这么说,便也就答应了,到底没有谢玉娇想得这样长远。 徐氏如今听谢玉娇这么一分析,倒是有几分道理,便开口道:“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倒真的要问问你舅舅了,若是他也觉得好,那就让柳姨娘跟过去,若是他没这个想法,那就算了,到时候再给柳姨娘找一户人家,配出去也是一样的。” 谢玉娇虽然和徐禹行接触不多,可对徐禹行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如今一直未续弦,只怕一来是没遇上中意的人选,二来也是觉得徐蕙如大了,转眼也要出阁了,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让徐蕙如不高兴。其实大多离异活着丧偶之后没有二婚的人,多半都是为了子女。 “母亲说的是,柳姨娘既然已经动了这样的念头,不管舅舅要不要她,家里也不好留着她了,省得以后做出什么丑事来,反倒让爹爹带了绿帽子。” 徐氏听谢玉娇这口气,隐隐已经透着几分不高兴了,一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低着头想自己的心事。 ☆、第0049章 第二日到晌午的时候,徐禹行才带着大伟回来了,谢玉娇在外头书房见过了两个管家之后,正拿着小铲子,打理一盆刚刚长出了新芽的肉肉。 她原本以为古代没有这些东西,谁知道上回让刘福根带着紫燕去给徐蕙如买东西的时候,紫燕在城里的一处盆景店里头瞧见了这个东西,见挺好玩的,就买了几盆回来。谢玉娇没想到这古代还有这个东买,高兴了好一阵子,亲自了一个好看的瓷盆,养到了书房来。 每日忙完了账务,对着太阳晒晒,搭理搭理肉肉,这日子简直再美妙不过了。谢玉娇拿着小勺子稍稍的往肉肉上头撒了几滴水,正打算给它松松土呢,谁知道喜鹊只忙不急就从外头跑了进来,喘着气急急忙忙道:“姑娘不好了,柳姨娘割脉自尽了!” 谢玉娇自己就是一个急脾气,看见丫鬟急急忙忙的反倒就不高兴了,又兼昨晚和徐氏聊了半日,觉得柳姨娘并不像是个省油的灯,便没什么好脸色给喜鹊,只继续用小勺子给肉肉浇水,随口问道:“慌慌张张做什么,人死了没?” 喜鹊原本急急忙忙的来报信,心里还悬着呢!谁知道谢玉娇竟然是这样的态度,一下子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用力过猛了,竟有些哭笑不得起来,便道:“大概没死吧,太太和舅老爷都过去了,太太让我上姑娘这儿报信呢!” 谢玉娇一听这话,多多少少也明白了几分,大约是徐氏找了徐禹行说了柳姨娘的事情了,徐禹行应该是没答应,不然这好好的寻死觅活的做什么?谢玉娇想到这里,眉梢越发就拧了起来,原本听说这柳姨娘没□□就被徐禹行买了回来,至少这身子是干净的。可如今看着,毕竟是那种地方培养出来的人,这就算身子干净,只怕心眼和脑子都不见的干净了。 “行了,我知道了,这就过去。”谢玉娇放下手里的家伙,整了整衣裳就跟喜鹊往柳姨娘住的小跨院去。这一路上总有几个丫鬟婆子,私下里啰里啰唆的,瞧着谢玉娇过去,又想看热闹,又不敢靠得太近了。 谢玉娇从外头走进去,瞧见几个丫鬟都在院外站着,徐氏从房中出来,脸上分明带着为难之色。见谢玉娇过来,只迎了上来道:“没想到柳姨娘还是个烈脾气,听说你舅舅不肯要她,居然就这样想不通起来了。” 谢玉娇瞧着徐氏脸上还带着几分同情之色,只忍不住道:“母亲你也太糊涂了,柳姨娘是爹爹的妾氏,她若是为了爹爹上吊割脉的,我还高看她几分,如今她是为了别人,母亲还同情她,那置爹爹于何地呢!” 徐氏贤良淑德习惯了,又一味与人为善,哪里会想到这些,如今被谢玉娇这么一提点,只觉得自己是糊涂到底了。揉着额头道:“我见她自尽,吓都吓的要死了,哪里想得起来这些。” 谢玉娇知道徐氏的脾气,便也不说什么了,只开口道:“母亲是好意,可并不是所有的好意都有一个好结果的,这事情既然舅舅不答应,我们也就不要强求了,至于柳姨娘那边,我来去跟她说。” 徐氏知道谢玉娇素来有决断,又觉得自己这件事当真是办砸了,如今也没有心思再继续管,便点了点头道:“你瞧我做的什么事儿,又给你添乱摊子了。” 谢玉娇便笑着道:“母亲心善,这事情本是好事,只是有人心术不正,故意利用了母亲的心思罢了。” 谢玉娇说完,只往里头走了几步,就隐隐听见房里面柳姨娘正娇声哭道:“徐郎,你好狠的心,当初你买下我,我一心以为是你想要了我,哪里知道你竟然把我让给别人,我的心有多痛,你知道吗!早知道如此,我何必跟着你来谢家……” 徐禹行坐在柳姨娘的床边,脸上依旧淡漠无色,冷冷的听她说完了话,瞧着床榻上哭得梨花带雨的人,终究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谢玉娇冷哼了一声,推门进去,徐禹行有些错愕的看了她一眼,神色上反倒多了一切歉意,只开口道:“娇娇,这事情跟你没关系,我来处理吧。” 谢玉娇却不让开,只走过去,瞄了柳姨娘已经包扎过的手腕,冷笑道:“我头一次听说,有青*楼里面的妓*女摆着正经人家的姨太太不做,反倒不愿意从良的,难道当初舅舅买了你还错了不成?你如今既然后悔了,横竖我爹也已经死了,如今就把你再卖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柳姨娘听了这话,顿时吓的哭声都止了,她方才这么说,也不过就是想博得徐禹行的同情而已,当初徐禹行替自己赎身,还不知道有多少姐妹们都羡慕呢,哪里说有不愿意的一说,这时候若真的再被卖回去,可不得被笑话死了。只是这大姑娘手段实在厉害,又是一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这话听着多少让人有些害怕。 “我……我即便来了谢家,也没有做任何对不住谢家的事情,大姑娘何必说这样的话,在谢家当过姨娘的人,还回青楼里头接客,不是让人笑话吗?”柳姨娘低下头,擦了擦眼泪,一双一双眼珠子直勾勾的看着徐禹行,只巴望着她能为自己做主。 “你既然知道怕被人笑话,在谢家寻死觅活的又是做什么?你以为你使一些小把戏,舅舅就会要你了?你若真的想死,这会儿如何还能好好的活着?你分明就不想死,吓吓人罢了,你以为我们都是被吓大的吗?”谢玉娇说完,眼也不眨一下的,从头上拔了一根银簪下来,丢到柳姨娘的身上,冷笑道:“你若死了,我可以对外宣称,你是为了爹爹殉命的,这样你体面了,谢家也体面了,不是一举两得?横竖那几两发丧的银子,谢家还出的起!” 那银簪上嵌着珍珠,有些分量,砸上去锦被顿时就凹下去一个坑,柳姨娘吓的手都抖了起来,颤颤巍巍的想去摸那个银簪子,抬起头看着徐禹行道:“徐郎,你当真要逼死我吗?” 谢玉娇只厉声打断她的话道:“分明是你自己想死,如今怎么就变成我舅舅要逼死你?难道这世上别人不愿意的事情,只要假装死一死就可以做成了吗?那大家都不用好好的活着了,遇上不顺心的事情,以死相逼不就成了?姨娘你说是不是?” 徐禹行方才瞧着柳姨娘一副不胜娇弱的样子,还有那么一些内疚,如今被谢玉娇这一番话醍醐灌顶似的说完,只猛然清醒了起来,开口道:“娇娇说的对,你跟我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情分,若是你怨恨当初我赎了你回来,你当初大可以拒绝,若是你现在后悔了,如今姐夫去世了,我姐姐也不是可待姨娘的人,你要是想出去,我自然想办法还你一个自由身,真的不用这样寻死觅活的。” 柳姨娘一听这话,脸色陡然就变了,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力气,只低下头,呜呜的哭了起来。谢玉娇从房中转身离去,正听见外头有小丫鬟来回话说:“大夫请来了,要喊了进来瞧瞧吗?” 谢玉娇只随口道:“不用进来瞧了,姨娘好着呢!” 徐禹行从房中出来,对这个外甥女只越发就喜欢了起来,一想到方才自己差点儿被柳姨娘给骗过去,多少觉得有些汗颜,只叹息道:“娇娇,舅舅要谢谢你,枉我也算是风月场上见过世面的人,有时候反倒没你想的这般通透,倒是让你见笑了。” 谢玉娇见徐禹行如此坦荡,自然不会笑话他,只开口道:“舅舅谢我做什么,其实呢,舅舅若是不想以后发生这种事情,只需早些给我找个新舅妈就成了。” 徐禹行闻言,脸上终究露出了一些担忧之色,只开口道:“你表妹性子静,有什么事情憋在心里不说,我是怕委屈了她,等过了这两年,再说也是一样的。” 谢玉娇叫徐禹行的想法果然和自己一样,反倒劝他道:“舅舅,其实表妹已经大了,也用不着你照顾了,就算你找个新舅妈,将来表妹出阁了,只要能维持场面上的情分也就够了,如今舅舅孤身一人,我母亲又是这样的性子,难免皇帝不急太监急,如今柳姨娘的事情,也不就是例子吗?” 徐禹行知道谢玉娇说的有道理,不过他这些年一直没想这件事情,即便如今开始考虑起来,这人选只怕一时还没有呢!谢玉娇见徐禹行似乎是听进去了,也就不在多说了。 这事情过了三五日,柳姨娘那边又有了动静,只说自己想去桃花庵里面,给谢老爷祈福,不想再留在谢家住了。谢玉娇听了这话,只冷冷道:“让她去吧,每月的一两银子一吊钱扣掉一吊,留下来供到桃花庵里头的菩萨跟前,反正庵里面吃的都是素斋,她也花不去什么银子。” 徐氏听了这话,只淡淡的叹了一口气,到底没有说不,只吩咐下去,按照谢玉娇说的办就是了。谢玉娇见徐氏这样子,便又撒起了娇来:“母亲母亲,家里人越来越少了,不过幸好,沈姨娘就要给我添弟弟妹妹了!” ☆、第0050章 这一晃就到了十一月里,今年冬天冷的早,这个时候都已经下过了几场雪了。 第22节 上回柳姨娘的事情解决了之后,徐禹行就搬去城里住了。一来如今他不用往外头跑,谢玉娇就把好些城里的商铺交给他打理了。二来,听说最近北边打得厉害,谢玉娇也想着趁着这个时候,多屯一些房产商铺,将来等北边的人涌过来,她们也可以坐地多赚一些银子。 沈姨娘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眼看着就要生了,徐氏做了好些个小棉袄、小裤子、还有整条整条上好的棉布裁剪成的尿片,全都准备的妥妥的。大姑奶奶如今也比刚回谢家的时候活跃了很多,一边带两个姑娘,一边帮徐氏打点家务,有时候还做一些针线活,绣一些帕子荷包什么的,谢玉娇和徐蕙如都有。 谢玉娇瞧着这做工精巧的帕子,当真还舍不得用呢,倒是徐蕙如喜欢的紧,偷偷的问大姑奶奶,能不能告诉她上头的花型都怎么绣的? 原来徐蕙如小时候跟着母亲的时候,也学过一两年绣花,后来住到了谢家,徐氏连谢玉娇都舍不得她学这个呢,所以自然也没重视这些,后来又去了京城,徐蕙如才发现,京城的姑娘家,不管是千金小姐也好,公侯嫡女也罢,没有不学针线的。她那时候寄居在外祖家,也不好提什么要求,心里就先羡慕了她们几分,如今瞧着大姑奶奶绣工了得,就又动了这份心思了。 大姑奶奶见徐蕙如漂亮懂事,又想着她从小没了母亲,必定是可怜的,所以对她也格外关照,有事儿没事儿,就教她做做针线,还带着自己两个闺女一起学,瞧着还真像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只是谢玉娇没空弄这些,她杂七杂八的事情太多,样样都要管。收了稻子要交稻谷,又要和账房的孔先生一起算今年的田租,又要算接下去下麦子需要的种子,这一项项都够她忙的。好在如今麦子也下地了,接下去的一两个月,田里的营生算是不用管了。只要不闹天灾*的,她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刘福根如今跟着谢玉娇办事,越发觉得她能干老道,连带着自己做事情也比以前更靠谱些的样子,如今康广寿也知道刘福根是谢玉娇的左右手,凡是县里有什么事情,谢玉娇一个姑娘家不好出面的,他都会请了刘福根一起去听着,这不刘福根便是从县衙里高高兴兴的回来了。 书房门口的雪扫干净了,可刘福根头上戴着的毡帽上,还沾着好些的雪花。谢玉娇让喜鹊给他沏了热茶,让他先喝一口暖暖身子。如今刘福根也学会了坐着回话了,只是说到紧要关头,还是忍不住点头哈腰罢了。 “康大人要给儿子做百日,如今我们家还守着孝,不兴过去,只是礼还是不能少的,奴才这边已经写下了礼单,大小姐看看成不成?”刘福根将放在袖子里的礼单拿出来,递给一旁的丫鬟。 谢玉娇接过看了一下,见是一些屏风、古董、字画的,她也不太懂这些,便点头道:“这些你安排就是了,我也不懂,只是别少了。” 刘福根一个劲的点头,又道:“我今儿听县太爷的意思,是他不想收这些礼,如今北边打的厉害,他得了个差事,要弄写军需粮饷,今年原本粮食丰收,我们交上去的也够了,可耐不住打仗开销大,县太爷说,如今处处都在征集粮饷,让我们也跟着想想办法。” 谢玉娇听了这话,也是相当的无奈,朝廷若是公开增加税收,那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吃亏的还是老百姓。到时候外敌还没赶出去呢,这里头老百姓要是再闹起义,那可不得阴沟里翻船。如今也只能先动员他们这些手里有些闲钱的地主乡绅,能化一些缘就化一些缘了。 “康大人还说了些什么?” “其他的倒也没说,只是表彰了我们谢家,说是年头做的那五千件棉袄已经到了前线了,这会子将士们都穿上了,还说让别人家也跟我们家学一学,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不然这要是大雍没了,大家伙一起树倒猢狲散的,就没意思了。” 谢玉娇听了这些,心里头直乐呵,康广寿不愧是状元呢!这话说的,倒是把谢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了,只怕还有人背地里骂人呢!说谢家就喜欢充好人,连累一群道友。 谢玉娇心里虽然这么想,嘴上却道:“康大人说的有道理啊,大家都是大雍子民,出一些力也是应该的,今年冬天这么冷,将士们要是没有棉袄穿,冻病了,到底没力气打仗,也就不能保家卫国了。” 刘福根一时没闹明白谢玉娇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便静静的听下去,只听她继续道:“不过马上就开春了,现在做棉袄也来不及了,只是康大人都表彰了我们谢家,这不出一些银子似乎也说不过去,这样吧,你把方才那张单子上,值钱的几样东西都去了,换成一千匹的白棉布,给康大人送过去。” 去年棉花丰收,棉布的价格下来好许多,谢玉娇这会子送去棉布,下次康广寿也不好意思来要棉袄了。这样一来,既剩下了银子,又剩下了人力物力,这做棉袄的事情,实在不是人干的啊。谢玉娇想起大夏天抱着棉袄揣棉花的事情,还觉得头上冒汗呢! “大小姐,康大人能要棉布吗?”刘福根这会儿倒是有些疑惑了,这听说捐粮食捐衣服的,没见过捐棉布的,万一东西送过去了又给退回来,这棉布也不好销,倒是要亏本了。 谢玉娇便笑着道:“二管家,你放心好了,这仗打了有两三年了吧,还不知道前线有多少死伤呢,这棉布都是好的,到时候热水洗一洗,太阳底下晒一晒,那可是包扎伤口的好东西,我上回听舅舅说,这些东西都是户部在民间采购的,银子都让那些皇商赚去了,分明只有几两银子一匹的棉布,到了那群人手中,就变成几十两银子了,我偏就送一些过去,看他们上头敢说这个不值钱?” 刘福根哪里有这等见识,且谢家也没做朝廷的生意,见谢玉娇这么说,便也点头应了。 却说千里之外的北边,这时候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节,山里下过了雪,越发就阴冷了几分,大军的帐篷稀稀落落的排开。周天昊和几个将士正围着这一带的地形图比划,看看能不能找出一条小道,可以绕去鞑子的后方,给鞑子来一个出其不意的进攻。 可这北地严寒,帐篷里虽然燃着火炉,到底挡不住外头的寒风,周天昊一脸打了几个喷嚏,身后的副将急忙送了一个手炉上去,周天昊脸色阴沉的看着一众鼻涕横流的将士们,问道:“棉袄都分下去了吗?” 那副将闻言,只点头道:“已经分下去了,等将士们分完了,多了就留给王爷和几位将军。” 原来周天昊虽然年纪轻,可他也不甘落于人后,一想到将士们都是为了大雍卖命的,他再冷也要扛着,这一批棉衣不过五千件,他下面的将士都不止这个数了,所以便咬着牙,要等每个将士都有了棉衣穿,他才肯穿上棉衣。 几个将军瞧见小王爷都这样顶着,他们更不好意思喊冷了,所以这零下几十度的天气,大家还跟以前一样秋衣秋裤的,只是这鼻子实在有些不听话,是不是要溜出几条小蚯蚓来。 周天昊抬起头,看了众人一眼,正在想自己是不是没必要逞这个能的时候,外头小兵抱着几件棉袄,从外面进来,呵出一团白气来:“将士们都有棉袄穿了,这些是留给将军们和小王爷的。” 周天昊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为大雍的王爷,居然会对着一件缝制的这样拙劣的棉袄咽口水。他刚上战场的时候锦衣华服,脸上白的连个胡渣都没有,这才几个月的光景,自己跟泥地里滚出来的狗*蛋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小王爷,来来来,赶紧穿上,这棉衣再不到,老胡我都要冻成狗了。。”周天昊看了一眼自称要冻成狗的胡将军,脸上闪过谦让的笑:“胡将军先请吧。” 众人见小王爷不挑,自己当然也不好意思挑,可再三推辞之后,大家也都耐不住性子了,管他呢!先穿上暖和暖和是真,不过大家都行动一致的,把看上去棉花揣得最多的那一件留给了周天昊。 众将士商量完了军务,大家依稀离开营长,刘副将走上前来,替周天昊卸下铠甲,穿上棉袄。 这棉袄都是按照大号的身材做的,倒是没有穿不下一说,只是这件棉袄里头塞的棉花也太过可怕了一些,周天昊穿好之后,赫然发现自己的胸肌从来没有如此雄壮过。 一旁的刘副将见了,只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口道:“殿下,做这棉袄的绣娘可没偷工减料呢!” 周天昊横了他一眼,原本还有几分郁结,可一想到这样似乎越发有将士气概,便挺起了胸膛道:“虽然重了些,但是保暖!咱大雍的姑娘,都是好样的,都有一颗爱国心!” 刘副将闻言,憋着笑道:“殿下,你怎么知道这衣服是姑娘做的呢?没准是个大嫂呢?” 周天昊见刘副将不依不饶了起来,只随口道:“就这揣棉花的手艺,一准是个嫁不出去的姑娘!” 刘副将瞧着周天昊高兴,便腆着脸玩笑道:“那正好了!殿下还没娶亲呢,这一衣之恩,可不是要以身相许了?” 周天昊二话没说,转身就往刘副将屁股上开了个大脚。 ☆、第0051章 谢家正房里头,正传出沈姨娘一声声揪心的□□。谢玉娇算是前世见过大世面的人,听了这声音还多少觉得有些心惊胆战的。徐蕙如更是躲在谢玉娇的身后,听见里头沈姨娘喊一句,她的身子就跟着哆嗦一下,闹的谢玉娇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越发平静不起来了。 徐氏站在门口来来回回的踱步,瞧见张妈妈从里面出来,只慌忙迎上去道:“怎么样怎么样?到底如何了?” 张妈妈虽然瞧着神色严肃,到底比徐氏淡定几分,只开口道:“这会儿还没全开,只是稳婆说,胎位好像不太正。” 徐氏一听,脸上顿时苍白了起来,只急忙双手合十,口中念着佛号道:“阿弥陀佛,一定要保佑沈姨娘把这孩子给顺利生下来!老爷,您在天有灵,也要保佑沈姨娘把你的子嗣生下来才好啊!” 张妈妈见徐氏全然乱了阵脚,只劝慰道:“太太别慌了神,老姨奶奶和大姑奶奶都在里面帮忙呢!帮着稳婆把胎位给摸正过来,只是不知道沈姨娘熬不熬的住啊,只怕还得折腾好几个时辰呢!” 徐氏眸中早已经有了泪意,忙开口道:“我也进去帮忙,我也进去帮忙。” 徐蕙如听了这话,只吓得拉着谢玉娇的袖子,眼底多了几分惊恐,谢玉娇便喊了丫鬟道:“喜鹊,你先送表姑娘回绣楼吧,这儿也不是姑娘家待着的地方。” 徐蕙如见闻,只拉着谢玉娇的袖子不肯松开,怯生生问道:“表姐不走吗?听着实在吓人。” 谢玉娇这会子当然是不能走的,这都说女人生孩子,那就是在鬼门关上转一圈,万一沈姨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只怕徐氏顾着伤心难过还来不及呢,哪里就能指望她张罗什么事情。 “我在这儿等着,你回去吧,有了消息我让丫鬟给你报信。”谢玉娇拍了拍徐蕙如的手背,安抚她道。 里头又传出来沈姨娘的一声惨叫,徐蕙如吓的抖了抖身子,点头离去。 徐氏听了这声音,心里越发着急了起来,这时候稳婆从里面走了出来,瞧见徐氏便开口道:“夫人,姨娘疼晕过去了,这样可不行啊,胎位不正,大人身子骨再好也挺不过去啊,只怕这一胎凶多吉少了,要真有个差池,夫人也得给我个准话,到底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徐氏吓得连连后退,幸好有张妈妈扶着她,这才稍稍稳住了,正当她要开口说保孩子的时候,只见谢玉娇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口道:“保大人。” 徐氏一时没忍住,只道:“娇娇,这孩子要是男孩的话,他可是你爹的儿子,谢家的后人啊!”徐氏知道谢玉娇的脾气,只小声试探道:“不然的话,还是保孩子吧?” 这时候谢玉娇如何不明白徐氏的心情,但凡徐氏自己能怀上谢老爷的孩子,只怕也是要豁出命来,想要给谢家留个后人的。可谢玉娇不是古人,她穿着古人的衣服,吃着古人的米饭,身体里却装着一个现代人的灵魂,让她放弃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去保那个尚未出世的,根本不知人间疾苦的孩子的性命,她做不到! “不行,还是要保大人。”谢玉娇只拧着帕子,一锤定音道。 徐氏看着谢玉娇,眸中的眼泪已然止不住落了下来,只开口道:“娇娇,你这样做,日后万一有人传出去了,大家只会骂你,说你为了家产,连自己的亲弟弟亲妹妹都不顾了!” 谢玉娇一时并没有想到这么多,只是觉得人命关天,她不能看着沈姨娘去死,如今听见徐氏这样说,心下也只淡淡的叹了一口气道:“公道自在人心,母亲不要怕,就算没有这个孩子,我们一样可以选了嗣子,养在身边,这谢家的财产我便是一分不要,也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沈姨娘死啊!” 徐氏这会儿在也忍不住了,只呜咽一声哭了起来。老姨奶奶见稳婆没进去,从里面出来道:“你这婆子在外头叽歪个什么,人醒了,快进去!” 稳婆瞧着这两个人意见还没统一呢,只又问了一句道:“到底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给一句准话啊!” 徐氏的哭声止住了,擦了擦眼泪,脸上神色带着几分坦然,开口道:“听娇娇的,保大人。” 众人在沈姨娘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哀叫中沉默着。徐氏跪在门口,双手合十,口中念着阿弥陀佛,谢玉娇站起来,看着外头的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手里的帕子都被撕裂了开。 忽然间,一声清脆悦耳的啼哭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让整个世界都变得生动了起来。 丫鬟扶着徐氏颤颤巍巍的从青石板转上站起来,扭头就瞧见张妈妈从产房里面出来,含着泪道:“恭喜太太,贺喜太太,沈姨娘生了,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呵……”徐氏舒了一口气,一颗心从回到了自己的胸口,笑着道:“快,快带我进去瞧瞧沈姨娘,瞧瞧孩子。” 谢玉娇听了这消息,一时间也激动的热泪盈眶的,又听说是个儿子,忽然间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似乎一下子轻了一半一样,只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就坐到了身后的靠背椅子上,拿起帕子擦汗的时候,才发现帕子都被自己撕成了片片了。 紫燕见了,只急忙给谢玉娇递了一方帕子,又问道:“姑娘,天都黑了,太太、老姨奶奶们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奴婢去厨房传膳去可好?” 紫燕的话还没说完呢,谢玉娇的肚子就咕噜噜叫了两声,正巧被紫燕给听见了,谢玉娇一时觉得有些臊,便剜了她一眼,嗔怪道:“你知道还不快去,难道还要看我们继续饿着。” 房里头丫鬟婆子端着一盆盆的血水从里头出来,谢玉娇见老姨奶奶和大姑奶奶都擦干净了手从里面出来,便亲自起身去给她们奉茶。老姨奶奶如今脸皮厚了,拿起来就喝,倒是大姑奶奶还有些不好意思,只谢了一回,这才坐下来喝了起来。 “幸好沈姨娘年轻,底子好,不然的话,这一整天折腾下来,任谁也熬不住的。”大姑奶奶自从小产之后,身子一直不太好,这话语中多少有些羡慕的意思。 老姨奶奶心里想着的却不是这些,喝过了茶,只叹息道:“谢家总算有后了,我下了地府,遇上了老爷子,也有个交代了。”老姨奶奶一边说,一边不住的抹眼泪,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大姑奶奶,又道:“如今就只有你还让人放心不下了,也不知道你以后是个什么造化。” 谢玉娇瞧着大喜的日子大家都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儿呢,便开口道:“姨奶奶您放心好了,姑妈年轻又能干,谢家又给的起嫁妆,以后好日子长着呢!你担心个啥?” 正说着,忽然瞧见郑婆子从门外慌慌张张的进来,谢遇见便含住了她道:“什么事情,这样慌慌张张的。” 郑婆子瞧着人都在呢,便走进来,福了福身道:“回姑娘话,蒋家村那边传来了消息,说蒋国胜死了。” 谢玉娇冷不丁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时有些愣了,片刻之后才笑着道:“那可真是巧了,今儿我们谢家可是添丁了。” 老姨奶奶和大姑奶奶脸上神色各异,却已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听谢玉娇吩咐下去道:“若是有人来报丧了,就按照规矩办事,若是没有人来,那我们就当不知道这事儿。另外,沈姨娘刚刚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这红鸡蛋、麦芽糖什么的,都准备好了没有?今儿我高兴,你正好帮我传个话,让厨房赶紧染红鸡蛋,整个谢家宅连同那些北边逃难来的难民,都一起发了。” 郑婆子连连称是,又说了几句恭喜的话,这才高高兴兴的走了,谢玉娇见她走的快,又喊住了她道:“你顺便去一趟沈家,让沈姨娘的母亲进府来瞧瞧吧。” 徐氏从房里出来,见谢玉娇什么都交待好了,脸上一副笑吟吟的样子,谢玉娇只低头看见徐氏怀中那个孩子,一双红红的嘴唇嘟嘟的,脸上皮肤光溜溜的,一点儿不像是才生出来的小娃娃一样皱巴巴的,难得头上还站着几根黑黝黝的头发,一双小手握着拳头,正酣然大睡。 谢玉娇心里一下子就喜欢了起来,只抬起头看着徐氏道:“娘,我……我能抱抱弟弟吗?” 徐氏瞧着谢玉娇这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又知道她没抱过小孩子,便笑道:“你坐下来,我放你怀里。” 谢玉娇急忙找了个位置做好,徐氏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放在谢玉娇的臂弯中,满含慈爱道:“这是你弟弟呢,瞧他长的多像你爹?” 谢老爷的容相早些时候已经话好了,也挂去了祠堂里,如今大伟还没走,正是在给她们一家人话全家福呢,如今沈姨娘的孩子出生了,倒是一起可以话上去了。 谢玉娇用手指轻轻的戳了戳小娃儿弹嫩的脸颊,抬起头问道:“母亲给弟弟取个名字吧?” 之前不知道男女,徐氏也没想到这方面来,如今这一时要取名字,她那里想的出来呢,只拧着眉头道:“不然再过几天吧,好歹翻翻书什么的。” 谢玉娇对取名也没什么转眼,便皱了皱眉头道:“得了,改明儿让刘二管家,问县太爷求一个名字来吧,咱家捐了那么多东西好歹也得些好处!” 徐氏一听,连连点头,那康广寿状元之才,得他赐名,那可是莫大的荣耀了。 ☆、第0052章 康广寿实在觉得这谢家大姑娘是个妙人,无论得了她多少好处,最后发现吃亏的总是自己。 上次弄了一千匹的棉布来,这还没隔几个月呢,就来求名字了。他一个堂堂县太爷,有时候有一种对方把自己当小厮使唤的错觉。可人家说的好听,知道县太爷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仰慕县太爷的才华,所以特来求取一个名字。这刘福根低声下气的样子,让康广寿怎么也开不了拒绝的口。 刘福根从县衙回谢家,高高兴兴的将康广受今日给谢家少爷拟定名字的那张纸头低到了谢玉娇的跟前。 “承德……承什么德啊,还巴望着谢家捐银子呢!”谢玉娇念了头一个,这眉头就皱到一起去了。 刘福根吓的只急忙就低下了头去,幸好徐禹行也在,听了遍开口道:“这是有典故的,出自《汉书·礼乐志》‘詔抚成师,武臣承德’。” 刘福根听了,直一味跟着点头。谢玉娇哦了一声,把这个名字直接就给漏过去,往后面瞧了一眼,嘴角倒是露出一丝笑意来,只递过去给徐禹行瞧了一眼道:“舅舅你看,叫朝宗如何?” 谢玉娇也不知道这朝宗有没有出处,只想到如今这小娃儿出生,可谓是祖宗保佑,叫朝宗既朗朗上口,听着又有文化。 徐禹行只低头想了片刻,脸上透出笑来,开口道:“沔波流水,朝宗于海,此乃海纳百川的意思,确实是一个好名字。” 谢玉娇眨眨眼睛,抬起头问徐禹行道:“舅舅,这句话也有出处吗?” 第23节 徐禹行笑道:“这是自然的,这句是《诗经·小雅》里面的句子。” 谢玉娇闻言,只撇了撇嘴,脸上带着几分笑道:“这康大人也真有意思呢,让他取个名字,倒跟掉书袋子一样的了。” 徐禹行知道谢玉娇虽然是玩笑话,但想起康广寿是一方父母官,自然是要有些威严的,便沉声道:“娇娇,不可无礼,康大人学识渊博,这些名字都有出处,说明他是用了心的。” 谢玉娇平常虽然厉害,但是在徐禹行跟前还是有几分小孩子的样子,只笑着道:“舅舅的学识也渊博呢,不是都知道处处嘛!” 徐禹行只低眉笑了笑,想当初他也是十几年寒窗苦读靠过秀才的,后来父亲升迁,家里出了事情,举人就没考中,这耽误一回就是三年,再后来就没有了要继续考下去的心思。知道出了事情,居家来了江宁,从此在谢家做起了长工来。 晚上用过晚膳,谢玉娇就把谢朝宗这个名字告诉了徐氏,既是县太爷赐的名字,徐氏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可心里高兴,嘴上还是一个劲宝贝儿宝贝儿的叫,所以全家人也都跟着这么叫。就连谢玉娇平常问起来,也都是问:小宝贝今天乖吗?喝了几回奶?又尿了几回? 徐氏见她这样喜欢孩子,又想着等出了孝,谢玉娇也要十七岁了,年纪确实也不小了,倒时候可得给她好好物色一个上门女婿了。 这日子过的安生了,一晃也就到了年底了,虽然今年谢老爷去了,可到底谢家也有了添丁之喜。谢玉娇也就刀子嘴豆腐心了一会,没克扣族里的叔伯亲戚们,除了往年该有的油盐米粮之外,另外每家每户都给了一匹杭绸料子。 再过两日就是除夕,沈石虎在外院帮着账房的孔先生分发东西,谢玉娇趁着这个时候,把账务清理一下,就可以关了账,过一个安生年了。两个管家看着谢玉娇算盘拨的噼里啪啦的响,谁也不敢出一声大气,只在书房里静静的等着,等谢玉娇蘸了墨水,将最后的数字填清楚了,放下了毛笔,这才开口道:“大小姐,前几日您让我去查问的,谢家宅如今有七十岁以上老人的人家,我已经清点出来了,一共有四十三家,其中三家是去年来的难民。” 谢玉娇一边听,一边记录了下来,谢家宅两百多户的人家,总共只有四十三家人家里有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可见这古代寿命的底下了。谢玉娇叹了一口气,抬眸道:“这四十三家你另外每户准备五斤细米、五斤油、一斤糖,命人送过去,说是我们谢家专门孝敬老人的,让他们好好孝顺老人,不能不尽孝道。” 陶来喜家里头还有老爹老娘呢,正好就在这四十三户人家里头,听了这话,只高兴道:“大小姐又做善事,奴才的爹娘又要天天在佛前保佑大小姐了。” 谢玉娇便玩笑道:“大管家,你就别笑话我了,我知道我现在名声够差的了,所以也只好撒点银子,买个好名声了。” 陶来喜知道谢玉娇这是自谦,大姑娘心善却总是这样说,让人越发觉得心里难安了起来,只笑着道:“上回我们在蒋家村买的那几块地,那边的佃户没有一个不说大小姐好的,说我们谢家租子有少,税钱也少,逢年过节还有送东西,比起给蒋家当佃户,不知道舒坦了多少。听说那蒋国胜死了,蒋家村还有人载歌载舞的,手舞足蹈呢!一个个都夸姑娘是观世音菩萨在世,专门救苦救难去的。” 谢玉娇平常也听到一些传言,只是没有陶来喜说的这样好听,一般大多数都是这么说的:那个谢家大姑娘可厉害,活生生就把姓蒋的给弄死了,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她,不然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呢! 陶来喜汇报完了工作,就轮到刘福根了,刘福根端着一长笑脸,如今瞧着比以前体面多了,毕竟是要代表谢家跟县衙打交道的人了。 “大小姐,县太爷说今年咱们谢家又是江宁县头一个交租大户,明年还要表彰我们家,还说让大家伙都跟我们家学着,不拖延时间,准时交租,也好让官府好做一些。” 今年粮食丰收,谢家宅的仓库本就不够放,谢玉娇又怕秋雨来了淋湿粮食,所以但凡是要交去衙门的,一律没有入库,直接在仓库门口过秤就送去了衙门,结果别的地主家粮食还没收到库里面,谢家的租子都已经交全了。就谢家这个速度,康广寿不高兴就奇怪了。 谢玉娇只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件事情来,问陶来喜道:“大管家,我听说除了我们谢家宅,有好几个村庄的仓库都漏雨,今年雪又大,你之前安排人修房顶了吗?” 陶来喜闻言,只点头道:“都安排了,还安排了人专门看管仓库,本来老爷在的时候,这些粮食是都要运到谢家宅来放的,深怕那些村子上的人不老实,去偷粮食,可今年粮食丰收,我瞧着不够放,这路上运送又浪费人力,就索性在每个村找了可靠的人,专门看着仓库,我都嘱咐过了,到了晚上不准见火星,确保粮食万无一失。” 谢玉娇见陶来喜办事老城,也就按下了心来,这些粮食一来是要留着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吃的,二来还是明年的粮种,要是出了意外,钱是小事,耽误了农事就是大事了。 谢玉娇以前五谷不认,如今也知道秋收水稻夏收麦的道理了。 以前外头生意进项大,田租这一块,谢老爷从来没指望有多少盈利,可最近北边打的越来越凶了,谢玉娇明白,粮食才是根本,这个时候有钱有粮才能让自己安心。 办完了事情,谢玉娇便打发两个管家都走了,自己手上的事情也办完了,就在正房里头,一边逗着小宝宝,一边跟徐氏说话。只见外头婆子笑嘻嘻的走进来,见了谢玉娇只开口道:“姑娘快出去瞧瞧,门口跪着一大帮的老头老太,说是来给姑娘磕头的。” 谢玉娇这时候正抱着朝宗打晃晃,惹得朝宗高兴的直吐泡泡,听说外面有人磕头,便把孩子递给了徐氏,那边徐氏只问道:“怎么会事儿,那些老头子老太太过来做什么?” 谢玉娇便把今儿吩咐陶来喜的事情说了一遍,徐氏闻言,只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笑着道:“难为你还能想到这些,连你爹也没想到过。” 谢玉娇听徐氏这样表扬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只笑着道:“我是瞧着他们如今年纪大了,也下不去地了,以前年轻时候肯定也是我们谢家的老佃农了,总不能如今年纪大了,就不管他们了。” 古代又没个社会保障体系,年纪大了,干不动农活了,就意味着要开始吭小了,幸好谢家宅这一带都是民风淳朴的,并没有听说有什么虐待父母的事情,谢玉娇有时候也会出门在村庄的小巷子里走一走瞧一瞧,看着那些年迈的老人,多少有些不忍心,便趁着过年,稍微意思意思,也算是尽一份心了。 “那你快点出去吧,他们年纪大了,跑这一趟也不容易,你见他们一面,也好让他们早些回家去。” 谢玉娇点了点头,特意走到房里的梳妆台前照了照镜子,见自己打扮得体,这才跟着婆子一起往外头去了。 徐氏瞧着谢玉娇这样,心里只说不出的高兴,抱着谢朝宗道:“小宝贝儿,你长大了可要和你爹还有你姐姐一样,多做善事,孝顺老人,知道不?” 谢朝宗这会儿才一个月出头点,能听懂就奇怪了,不过他如今是个很好的聆听者,反正不管大人跟他说什么,他老老实实吐几个口水泡泡就成了啦== ☆、第0053章 谢玉娇跟着郑婆子走到门口,果然见谢家门口跪着两三排的老头子老太太,还有人年纪太大了,腿脚不利索,让自家刚留了头个闺女和小子扶着。谢玉娇进了,一下子就不好意思了起来,原本俏生生的脸上透着几分红晕来,只忙不迭道:“老爷子、老太太们,你们快起来吧,这样我可受不起。” 那些人平常有见过谢玉娇的,也有没见过的。见过的就不用说了,哪个不把谢玉娇夸成天上有地下无的天仙,没有见过的如今一瞧着,也顿时觉得谢玉娇那就是神仙下凡,怎么就能长得这般好看。 “大小姐不必谦虚,这些你都受得起,原先谢老爷在的时候,也时常想起我们,也经常让陶管家来问候我们,平常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还打发了大夫给我们这些贫婆子看病,要是田租交不上,也都有商有量的。我家老头子如今老了,腿脚不利索,非催着我过来给大小姐磕头呢!我们谢家宅有你这样的好人,我们也就都安生了。”老太太年纪大了,眼角的皱纹都成了一朵菊花,可说起这些话来,倒是干净利落的很,又给谢玉娇磕了两个响头。 谢玉娇哪里受得起,瞧见沈石虎也在一旁站着,便开口道:“沈大哥快把这些老爷子老太太们扶起来吧,年纪大了这样跪着可不成。” 沈石虎见谢玉娇吩咐,便开始扶人,那边谢玉娇只继续道:“我们大家伙都在谢家宅住着,这就是缘分,我爹虽然去的早,可他一直跟我说,我们家有如今这样的产业,也都是乡亲们一起努力的结果,你们都是谢家宅的老佃户了,给我们加种了一辈子的地,我这些小小的意思,算不得什么,只求你们都好好的保重身体,多活几年,享享清福,我保证有我谢玉娇在谢家的一天,就不让这里的百姓缺衣少食的。” 沈石虎听着这话,忍不住抬起头瞧了谢玉娇一眼,见她脸上似乎有着别样的神光一样,竟然让他有一种让人不能直视的光芒。 众人非坚持着给谢玉娇磕头,谢玉娇不好推辞,便让他们都磕了两个响头,招呼着丫鬟婆子一起把人给扶起来。 瞧着老人们高高兴兴的散去,谢玉娇心里也美滋滋的,没想到她只做了那么一点儿的小事,就让这些老百姓这样的感激。谢玉娇转身往里头去,见沈石虎还在门口,便回头道:“沈大哥,从明儿开始到初八,你也不用来我们家了,给你放一个年假,你回家和家里人团圆去吧。” 沈石虎愣了片刻,并没有说话,随即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 谢玉娇也不知道古代人年假放几天,不过现代一般就是一周,她给了沈石虎十天的假期,应该也差不多了?便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怎么?平常过年是放到初八呢?还是直接放到元宵节以后?我倒是不太清楚了。” 沈石虎听了这话,知道谢玉娇误解了,只急忙道:“大小姐误会了,我们家就在村里,我每天都回家,也没什么好团圆的,我还是每天都来府上,给大小姐看家吧!” 自从沈石虎在谢家看门护院的,家里确实少了好些小厮打架或者不听话闹腾的事情,就连谢家宅的治安也比以前好了很多,整治了几个外来的难免,偷鸡摸狗的事情也少了很多。 “不用,大过年的,也出不了什么事情,你就在家歇歇吧。”谢玉娇说完,往里面有走了几步,想了想只又回头道:“明儿是小年夜,让你爹娘进府来吧,今儿给的东西都是几个亲戚家一样的,我这边还另外有给你们家准备的,让你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进府上来玩吧,正好孩子多热闹。” 沈石虎闻言,脸上倒是有些不自家,乡下人家规矩大,姨娘家不能当正经亲戚来往,谢玉娇虽然吩咐了下来,可这到底有些不合规矩。 “大小姐,明儿让我爹娘进府给太太和您磕头倒是可以,只是弟妹妹就不来了,闹的跟来你们家做客一样,有些不像样。” 谢玉娇知道沈石虎想的多,低眉想了想道:“我这样跟你说吧,虽说姨娘家算不得正经亲戚,可我舅家如今只有我舅舅一个人,底下也只有一个闺女,也是要出嫁的,将来朝宗大了,也不可能指望我舅舅一个人帮衬着他,我舅舅年纪也大,所以能指靠的也只有你这个亲舅舅了。” 沈石虎再没想到谢玉娇是这样看待自己的,顿时眼眶憋得通红的,一个劲道:“小的不敢当小少爷的舅舅,不过大小姐放心,小的一定好好护着大少爷,不让他有一点不痛快,也决不让别人欺负他办点。” 其实谢玉娇也觉得挺奇怪的,这血肉之亲,为什么在古代反倒看的不重,非要将这些三纲五常的规矩,在谢玉娇看来,不管怎么说,谢朝宗是从沈姨娘的肚子里出来的,沈家总归也是他的外祖家。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行了,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谢玉娇回到正院,见徐氏正在和大姑奶奶在厅里面做针线,徐蕙如手里也拿着针线,正瞧着大姑奶奶教的方法,一针针的绣着。徐氏见谢玉娇进来,先放下了针线道:“那些人都打发走了吗?” “都走了,都是一些老人家,难为他们想得到,还要过来看看。”谢玉娇说着,只凑过去,去看徐蕙如做的针线,见上面绣的是一两只叠在一起的毛猴子,这有些不解道:“这是什么花样?我倒是不明白了?” 大姑奶奶瞧了一眼,笑着道:“这是辈辈封猴啊!”大姑奶奶说完,抬起头瞧了徐蕙如一眼,见她脸上顿时就红成了两个小团子,低着头不说话。 谢玉娇愣了片刻,这才恍然大悟了起来,笑着道:“那这东西应该是送给男人的吧?” 徐蕙如一长脸顿时刷一下红到了耳根底下,小声道:“我……我送给我爹的。” 谢玉娇见她这么说,只笑着靠过去,牵着她的袖子走到角落里头,凑到她耳边道:“你骗谁呢!你爹如今又没有入仕途,你要送你爹,也该绣个金元宝,绣这个做什么呢?” 徐蕙如知道谢玉娇聪明,这些事情一准儿瞒不过她,便红着脸道:“我就是先学着,没准以后还有用得上的时候呢?” 谢玉娇一听这个,心里也乐了,倒是不着急问她看上了谁,只笑着道:“那你可得好好学,我不会做这些,将来我要是也用得上,可就指望你了。” 徐蕙如见谢玉娇那个样子,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 这时候张妈妈从房里出来,见一屋子的人,便开口道:“小少爷吃了奶,如今已经睡下了。” 徐氏原本给沈姨娘请了一个奶妈,打算月子里让她好好歇歇的,可谁知道沈姨娘奶水多,娃儿敞开了怀的吃还吃不光呢!最后徐氏也没辄了,只好给了那奶娘银子,让她回家去了,只是又请了一个有经验的老妈妈,一起帮着带孩子。 今年谢家守孝,一应的春联、红烛、窗花什么的都不需要,所以瞧着倒是没什么过年的气氛,只是后天是除夕,谢玉娇和徐氏还是要去一趟谢家的祠堂祭祖的。 祭奠完了祖宗之后,就没什么事情了。徐蕙如往外头看了一眼,见天色阴沉沉的,说不准还要下雪,便抿着嘴巴不说话。 谢玉娇知道她是想徐禹行了,便吩咐道:“张妈妈,你去外头派个小厮去城里,给舅老爷送个信,让他除夕回这边来吃团圆饭吧。” 张妈妈连连点头,徐蕙如抬起眸子看了一眼谢玉娇,满满都是感激。 到了第二日一早,沈石虎一家果然就来了府上,沈姨娘知道了,又是好一番的感激。外头婆子引了沈老娘进来,沈老娘见了徐氏只急忙跪下来磕头,徐氏哪里当得起,忙让张妈妈扶了起来道:“大婶子快起来吧,以前是我疏忽了,不知道你家里难,不然我也总该多照应照应你们的。” 沈老娘听了这话,只连连摆手道:“我们哪里有这个脸啊,当初是她闹着要进来……”沈老娘说到这个,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只低声道:“当初她也是为了我们这一大家子,我和她爹身子骨不好,下不了地又没个收成,石虎又在外头,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这时候沈姨娘已经梳洗打扮一新,抱着谢朝宗从里面出来,见了沈老娘就要墩身请安,沈老娘只慌忙拦住了,凑过去看了一眼沈姨娘怀里的奶娃娃,高兴道:“长得可真好看,倒是真的像谢老爷呢!我听说名字还是县太爷赐的,一出生就那么多人喜欢,真是好命啊!” 沈姨娘出了月子,又兼将养的仔细,这会儿也是面色红润,徐氏知道她们娘俩有话说,便接了孩子过来,笑着道:“你们进去聊去,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再叫你们。” 沈老娘脸上带着笑一个劲点头,瞧见外头自家一个姑娘也没乱跑,这才跟着沈姨娘一起进了里间去。 徐氏抱着谢朝宗在手里哄了老半天,见他举着小拳头哈欠连天的样子,忍不住就蹭蹭他的小脸。 ☆、第0054章 谢玉娇这会正在外头里头,见沈石虎的那两个兄弟。别看沈石虎人高马大的,可他那两个兄弟却跟他完全不是同一个款型的,大约是因为现在年纪小,还没长开的缘故,谢玉娇怎么看都觉得有些跟豆芽菜一样的。 沈石虎的兄弟一个叫沈石舟、一个叫沈石楠,比起谢家宅满大街的阿猫阿狗二柱水生的,这名字都听上去顺耳了很多。原来沈老爹小时候也念过几年私塾,所以人的两个字,这才有个这一家人正常的名字。 沈石舟今年十六岁,因为以前在家里一边种地一边念书,所以这个年纪也没考中秀才,听说是今年沈石虎回来了,这才空了下来,安心念起了书来。沈石楠不过十一二岁,也是瘦得跟条子一样,两人见了谢玉娇,只跪下来就要磕头。 谢玉娇急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沈石虎那边看了一眼,开口道:“沈大哥你快让他们起来,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除了君臣只跪父母亲师,你怎么能让他们随便朝我下跪呢?” 沈石虎脸上的笑的憨厚,只低头道:“他们自己要来谢谢你,我也拦不住,我还说大小姐你这样日理万机的,哪有空见他们呢。” 其实今天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办,谢玉娇来书房不过就是想找几本闲书带回自己的绣楼里头,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翻一翻的。正巧遇上了沈石虎带着两个兄弟过来,那就随便见一面了。 沈石虎见两人恭恭敬敬的磕完了头,这才开口道:“大小姐不让你们跪着,你们两个就起来吧。” 两人规规矩矩的起来,沈石舟如今十六岁,已经懂了一些人世,因此并不敢抬头看谢玉娇,倒是沈石楠忍不住抬起头看了谢玉娇两眼,见她不过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样子,正是一副娇俏的姑娘家的打扮,只是比谢家宅里头随便一个姑娘都要美上许多。 谢玉娇知道今天他们要进来,一早就有了准备,便让喜鹊每人送了一个荷包给他们两人,又装作一派家长的样子,开口道:“你们以后可要好好念书,如今你们都是当舅舅的人了,将来我们家朝宗还要你们看护的,明白吗?” 沈石虎素来知道谢玉娇有几分大人的样子,见她这么说,心里也觉得好笑,两个弟弟更是头点的小鸡啄米一样,异口同声道:“我们知道了,请大小姐放心,我们一定努力考上一个功名的。” 却说沈老娘在里面和沈姨娘说话,瞧着如今沈姨娘穿着绫罗绸缎,梳着服服帖帖的圆髻,虽然是在守孝,可还带着两支嵌珍珠的银簪子,已经完完全全是一个富贵人家姨太太的做派了。 沈姨娘左右瞧了瞧这屋子,只开口道:“你怎么还住在正院呢,这都出了月子了,还没往自己东厢房去呢?” 之前沈姨娘待产,谢氏便整理了这正院的右里间给她,后来孩子生了下来,徐氏又念着孩子,时时刻刻都想看见他,又为了沈姨娘喂奶方便,便索性让沈姨娘在这正院的右里间住了下来。 一来也省得她看孩子还要出门,二来也方便这房里的婆子们带孩子,有个风吹草动的,她也好立时就知道了。 “如今我正喂奶呢,太太又舍不得孩子在外头吹风,便让我继续住着了。等孩子大了,我就再搬去小跨院去。” 沈老娘听了这话,也觉得在礼,虽然心疼沈姨娘年轻轻的就陷在了谢家,可终究有些事情自己也是想不到的,便叹息道:“听说那个姓柳的姨娘和姓方的姨娘太太都已经放走了,你如今有了这孩子,自然是不能走的,也罢了,好好服侍太太,带好孩子,也算你的功劳一件了,只是有一件事我得提醒着你,千万别以为给谢家生下了一个儿子,就拿大了,明白吗?” 沈姨娘只咬着唇瓣点头,脸上微微泛红:“娘你就放心吧,我从来没有这个心思。” “你若没有,那是最好不过的了,你要是有,我们也不能由着你,你也不想想,大姑娘多么厉害,这好后一个蒋家,如今被她整治的都快家破人亡了,一个姑娘这样的手腕,你可不能在老虎嘴巴里拔牙,自讨没趣啊!” 沈姨娘见沈老娘这样说,倒是把自己给看低了,只低声道:“娘你这样看我,可是把我给看低了,当初我虽是自愿进来的,可也是为了家里,并不是想进谢家争什么有的没的,再说了,我虽然在府里养胎,但蒋家的事情也是知道的,那姓蒋的不是个东西,可把大姑奶奶给折腾惨了,若非这样,大姑娘也不会这么生气的,她一个姑娘家,虽说整治了别人,可到底落下的不好的名声,图什么呢?也无非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罢了。” 沈老娘听沈姨娘这么说,倒是放下些心思来了,只笑着道:“你想的这样通透就好了,这些话都是你爹让我带给你的,你听听也就罢了,不喜欢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外头丫鬟进来说厅里头已经开始摆饭了,沈姨娘便和沈老娘一起出去了。 因为今儿招待沈家人,所以并没有请老姨奶奶和大姑奶奶过来,沈老娘出去的时候,大家都还没入席。徐氏请丫鬟去前头书房请谢玉娇过来,只笑着让沈老娘入席。 第24节 沈老娘一时不敢坐,笑着道:“等大姑娘来了在坐吧。” 徐氏便笑道:“她从前头过来,还要走一会儿呢,我们先坐下,不用等她。” 正说着,外头小丫鬟进来回话道:“表姑娘说今儿不过来太太这边用饭了,她去老姨奶奶和大姑奶奶那边吃,正还要请教大姑奶奶怎么绣花呢!” 徐氏知道徐蕙如怕见外客,便点头道:“既然这样,叫厨房多加两个菜过去。” 那丫鬟脆生生的应了,转身就离开了,正巧遇见谢玉娇从外头进来了。 徐氏见谢玉娇来了,只喊了沈家的姑娘一起坐下。沈姨娘便拉着自家妹子,坐到自己的边上来,沈家妹子今天穿了一件簇新的衣服,瞧着大约才十四五岁的样子,倒是比谢玉娇长的结实很多,一双手大大的,看着就是从小家务做多了的人。 徐氏见她有些拘谨,便问道:“二姑娘多大了?瞧着比我们家娇娇还高一些呢。” 沈老娘只笑着道:“翻年就十五了,应该没有大姑娘大,只是我们穷人家的孩子,长的糙一些,比不得大姑娘这样漂亮干净,瞧着就人见人爱。” 谢玉娇眨眼看了看沈姨娘这妹子,长得确实没有沈姨娘好看,但在谢家宅也算不错的了,不过就是乡下姑娘打扮的土气一些,要是好好收拾收拾,其实也是村花一朵呢! “世上哪里有长的糙的姑娘,不过就是平常在家里忙乱,没时间打理自己罢了,别看我们家娇娇瞧着大方,平常她要是不把自己打扮好看些了,都不愿意出来见人的呢!”徐氏弯着眉眼看着谢玉娇,脸上透出几分宠溺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吃过了午饭,谢玉娇下午闲着也没事,就带着沈姨娘的妹子往绣楼里面玩了一圈。那沈家妹子平常在村里干活也是一把好手,见了生人到也热络,没多长时间,三个姑娘就又说又笑的了。 晚上出门的时候,徐蕙如还挑了好些东西送给她,谢玉娇也从首饰盒里面,找了几样瞧着还算挺雅致的东西,给沈家妹子包起来带回去了。沈老娘千恩万谢的,拎着孩子们又在门上磕过了头,这才上了马车,跟着沈石虎回家去了。 第二天一早便是去祠堂祭祖的事情,早几天二老太爷就派人过来支取了祭祖要的银子,谢玉娇还特意让刘福根算了一下如今香烛纸钱器皿的价格,瞧着二老太爷还算不是很狮子大开口,也就算了,照旧把银子给支了去。 从谢家到祠堂,大约也有一里路,谢玉娇和徐氏一人一顶轿子,到祠堂门口的时候,就看见好些看热闹的村名,谢玉娇穿着一身素服,脸上薄施粉黛,因为外头天冷,倒是冻得有些苍白。那些村民见谢玉娇和徐氏从轿子里出来,一个都自发的跪了下来,闹得徐氏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连忙让张妈妈喊了人都起来,将事先准备好的一串串铜钱散开了,撒给他们捡去。 不管是老人孩子还是年轻,看着整串整串的铜钱撒出来,个个都高兴的弯下腰去捡。小孩子身手利落,一抓一大把,欢喜的直嚷嚷,要大人带着买糖去。 谢玉娇进去,见祠堂里头的供桌上,早已经摆满了各色的祭品,谢老爷的画像是新画的,瞧着就跟真人一模一样,原先好多人没见到过,今儿开了祠堂,大家都瞧见了,只都惊叹的指指点点道:“这就是那个黄头发吕绿眼睛的洋人画的画儿吗?怎么跟真人似的,我方才瞅了一眼还以为就是谢老爷坐在里头呢!” “可不是,吓我好一跳呢,这世上哪里来的这样的能人,竟然能画的像个活人一样的,也真是奇怪了?” 徐氏抬起头,瞧见谢老爷的画像就挂在墙上,那样的栩栩如生,仿佛就跟活着的时候一样,带着几分儒雅的温润,正朝着她笑呢! ☆、第0055章 徐氏的眼眶顿时就红了起来,只忍不住低下头擦了擦眼角,缓步往祠堂里面走进去。 祭祖也不过就是走一个过场,按照族中的排位,各自磕好了头,接下去的时间大家便各自坐了下来,听二老太爷说一说这一年谢家族里面的事情。当初谢家祖先在谢家宅这块地方扎根,几个儿子分家也是各有土地的,只是后来有些人不成材,输光了田地,有些人又特别能干,把这些族里的土地都给收了回来,这一代代的传下来,到了谢老太爷这一带,因为其他几个兄弟都是庶出的,所以当时分家的时候,田地并没有分出去多少,也就够他们营生的。 可是想二老太爷这样的人,虽然是村里面出生的人,却一心想着去城里赚大钱,并没有好好守着这一份祖产,以至于到最后田也没有了,银子在城里花天酒地的也花光了,只能两手空空的回来,在谢老太爷的身边打杂。 可这样的人,便是打杂也是办不好事情的,自从将谢家的几块果园子给人骗走了之后,谢老太爷就不让二老爷管生意上的事情了。他事务繁忙,没办兼任这个族长,索性就让二老太爷来当了,每年给他那么几百上千的银子给族里人花花,就算买个心安了。 这日子一直这样过着,所以到了谢老爷这一带,也就这么着了。平常需要银钱花销的事情,二老太爷便差人或者亲自上谢家去,若是没什么事情,基本上也是不见人的。 谢玉娇这些也都是从两位管家的口中听到的,她虽然听着挺不服的,可想一想谢老爷前头都这样做的,她要是一下子改了,只怕这些个叔伯兄弟们都要闹起来的。谢玉娇是喜欢拿钱买清静的人,当下也就让两个管家按老规矩办了。 二老太爷见大家伙都坐着,手里端着茶盏,脸上稍微挤出几分笑来,他和谢玉娇较量过几回,发现这丫头似乎是吃软不吃硬的,其实他并不知道,谢玉娇对于他这样的人,是软硬都不吃的。 “前几天听说县太爷给老大的儿子赐了名,真是可喜可贺啊,老大也总算后继有人了。” 徐氏听了这话,脸上也端着笑道:“是赐了个名儿,叫谢朝宗,祖宗保佑,这才有了他。” 二老太爷笑了笑,眉头微微一皱,徐氏瞧着他似乎有话想说,便道:“二叔有什么话尽管开口。” 二老太爷拧着眉头,一副为难的样子,见徐氏问了起来,这才开口道:“是这样的,今年粮食收成不好,地里收的刚够我们口粮的,我想着能不能明年让陶管家把前头村口的那一片稻子给我们族里的人家种,老大媳妇你看怎么样?” 这祠堂里来的都是谢玉娇叔伯辈分的人,自然没有她坐的地方,只乖乖的站在徐氏的后面,听二老太爷开口说起这个来,眉梢只忍不住就皱了皱,抬起头往二老太爷脸上扫了一眼。 徐氏从来不管田里的事情,她连一亩地一年能产出多少稻子、多少麦子也不知道,如何能回得了二老太爷这个问题呢,只不由自主的往谢玉娇那边看了一眼。 谢玉娇见徐氏瞧过来,便直言不讳道:“二叔公既然开了口,那这事情自然是妥当的。” 二老太爷见谢玉娇一口答应了,虽然有些不可置信,到底眉眼中透出几分笑意来,正打算开口谢呢,只听谢玉娇继续道:“那一块地,如今村里有十户人家一起种着,每年的收成大约在二百石左右,折合银子也有六百两,给我们家的租子就是一百二十两,若是二叔公家想种那块地,我就行个方便,田租就算一百两好了。” 二老太爷听了,顿时一口气就堵在了胸口,以前问谢老爷要地种的时候,在没有说要收田租的,谢玉娇这也忒狠了,自家人还收银子? “老大媳妇……这……这……自家人还要收这么多田租,只怕不合适吗?” 二老太爷知道徐氏心软,便索性直接问徐氏去。 徐氏见谢玉娇说的这么清清楚楚的,也知道自己若是答应了,自家一年至少得亏了一百两银子,虽说这银子数目不多,但是谢玉娇估摸着又要郁闷好一阵子。徐氏本来也就不耐烦和这群贪得无厌的族人打交道,便开口道:“如今我们家的事情都是娇娇做主的,她说要收银子,那肯定要收的,我要是没记错,老大在的时候,就把阳山那边的一处果然交给了你家打理,前两年夏天你们还时常送些果子进来,今年也没见到了,如今那果园还在吗?要是田里收成不好,好歹果子也能卖不少钱的?” 二老太爷没想到徐氏记性这么好,居然记得那果园的事情,只尴尬的笑道:“今年收成也不好,都是一些小果子,送到府上也让你们笑话了。” 谢玉娇一听这话就知道是推诿,今年雨水充沛,谢家几处果园的水蜜桃、梨子、柿子收成都很好,下头还做了好些蜜饯送进来,亏得二老太爷还说收成不好。 “既然那果园收成不好,那怎么能让二叔公跟着亏本呢,那处果园我们家就先收回来了,等我物色到了好一些的地方,最好能直接种出摇钱树的地方,再拨一块给二叔公种着吧。” 众人一听这话,只纷纷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这大姑娘还真是有意思,阔气的时候当真阔气,这小气的时候比铁公鸡也不差了。 “那……那倒不用了。”二老太爷脸色有些不好,脸上笑也绷不住了,只忍不住开口质问:“大姑娘前两个月还捐了好些东西给朝廷,怎么对族里的叔伯兄弟们就这般小气,大家都是姓谢的,一个祖先传下来的人,大姑娘这样做也太不厚道了点。” 谢玉娇听了这话,一时也来气了,只走到祠堂的中央,转身扫了众人一眼,见外头还有看热闹的老百姓们,便开口道:“我捐那些东西给朝廷,是让朝廷打鞑子用的,北边要是守不住了,鞑子打到南边来,大雍没了,大家伙一起家破人亡,难道这就舒坦了?” 外头看热闹的人中,有不少是从北边逃难来的,听见谢玉娇这么说,只恨不得上前叫好,口中一个劲道:“说的好!说的对!” 谢玉娇转身,看着二老太爷,一字一句的开口:“如今国难当头,二叔公不说帮这一起为国出力,反倒来质问我,那些东西为什么要给朝廷?这难道是一个大雍子民应有的作为吗?” 二老太爷顿时被谢玉娇给问住了,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口,又听见外头一味有人在叫好,只硬着头皮道:“大姑娘这样说,我可当不起,我只想着族里的亲戚都能过的好些,大姑娘若是觉得我不对,那这事情以后再说罢了,也没有必要弄的这样难看,自己的名声也不顾。” 谢玉娇如今最烦听见名声这两个字,这简直就是□□裸的,对女性同胞的根深蒂固的鄙视啊!偏生他们只要一说不过你了,就会拉出名声这个帽子,扣在你头上,恨不得让你抬不起头来。 徐氏知道二老太爷这么说,必定是要触怒了谢玉娇的,正担忧呢,却听外头忽然间吵吵嚷嚷了起来,只见张妈妈眉眼带着笑进来道:“回太太、姑娘,是蒋家村的佃户们来了,他们知道今儿太太和姑娘过来祠堂祭祖,送了一条百家被过来,说是要给小少爷的呢!” 徐氏闻言,只笑着站了起来,眉梢立时笑开了花道:“她们居然做了百家被来?这可不容易了。” 正说着,就见丫鬟领了一个约莫五十出头的婆子,长着一张圆脸,脸上笑嘻嘻的,手里捧着一方被子从外头进来。瞧见谢玉娇正在厅里站着,只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道:“这就是大姑娘吧?我是蒋家村的佃户,我们村里人让我给太太和大姑娘送这么一床百家被来,谢谢大姑娘让我们今年过了一个安生年,老太婆我给太太和大姑娘磕头啦。” 谢玉娇忙说不敢当,张妈妈便过去把人扶了起来,又接过了她手里的百家被来,高高兴兴在一旁站着。只听那老婆子开口道:“往年到了年底,那蒋家各种逼债,别的村子都欢欢喜喜的过年,只有我们村,家里连一粒米的余量都没有,都被姓蒋的给剥削了去,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这样的日子了。如今大姑娘把我们村的地买下来,还说头一年不用交田租,这简直是天大的恩德啊!我们一群老婆子想着,不能白得了这个好处,就挨家挨户的问人要了布料,给大少爷做了一条百家被,保佑他长命富贵!” 谢玉娇见这婆子能说会道的,听着就喜欢,便生出一些娇态来,只问她:“你们那边的老百姓不怕我吗?不说我是恶婆娘吗?我二叔公方才还说我名声太差,怕将来嫁不出去呢!” 那婆子一时也没弄清楚什么所以然来,听谢玉娇这么说,只笑着道:“哪能呢!您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将来谁要是有福分娶了您,别说让你嫁人,就算是进门当倒插门只怕也愿意!” 二老太爷听了这话,这脸上顿时又一阵红一阵白的。 ☆、第0056章 这祠堂里坐着的,不乏有一些人也是瞧不起二老太爷的做派的,但凡谢家族中的人,只要是好好守着祖产过日子的,也断不会混到二老太爷那份上。家里有几亩地,平常又有谢家帮衬,虽说富不到哪里去,但至少穷苦是说不上的。如今谢家宅到这个份上,早已经不知道孕育了几代人了,虽然大家都姓谢,但是和谢家五服之内的,也没有太多户人家了。 徐氏听那圆脸婆子这么会说话,只高兴的合不拢嘴,也跟着赞叹道:“娇娇,我一早就说了,公道自在人心,你做的是好事,不怕那些闲言碎语的,你瞧瞧这百家被缝得多好啊!” 谢玉娇心里也高兴,便吩咐下去道:“你先到外头等着,一会儿跟我们回谢家去,我还有些话要慢慢的问你。” 那婆子只千恩万谢的磕了头,退了出去。谢玉娇瞧着祭祖已经祭完了,只转身对着二老太爷福了福身子道:“二叔公若是没有别的事情,那我们就回去了,这几天祠堂里头一直供着香烛,还请二叔公留心,派人在这边看着点。” 这时候二老太爷的脸色已经很差了,见谢玉娇还这样不卑不亢的说话,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可一时间又找不出什么可以反驳她的地方,只好硬着头皮,沉声道:“既然大姑娘贵人事忙,那你就先走吧。” 谢玉娇见二老太爷这一副吃瘪的样子,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但脸上却还是那样淡淡的,只上前扶着徐氏,两人出了祠堂门口。门口的老百姓拿到了谢家撒的铜钱,一个个都跪下来磕头。谢玉娇扶了徐氏进轿子,转身钻进后面的轿子里。 张妈妈便带着方才进去送百家被的婆子,两人在后面远远的跟着。张妈妈手里捧着百家被,瞧着做工精细,便开口问道:“老姐姐,这被子是你缝的吗?瞧着你这一把年纪了,做针线活还能看得见吗?” 那婆子天生是个热络的人,见张妈妈问她,便笑着道:“我这把年纪,可穿不了线,做不成活了,这是我媳妇做的,她年纪轻针线好。说起来我媳妇跟你们谢家还算有点关系呢,听说村里人要做百家被,她连今年的冬衣也不赶了,先忙活起这个来了?” 张妈妈听了,很是好奇,只问道:“怎么说?” “还不就是……就是我家媳妇原先在蒋家帮佣,当过大姑奶奶两个娃的奶娘呢!后来孩子大了,我媳妇也就不去了,说起来大姑奶奶真的是好人啊,嫁给姓蒋的那狗杂碎!”圆脸婆子一说起姓蒋的,这脸上都冒出火来,一看就是仇深似海的样子。 张妈妈见她顿时火气上涌,便笑着道:“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如今那人也死了,老姐姐你也不用再提了。” 那婆子闻言,只还是一脸愤愤道:“这样的人,便是死一百次那都是活该,活该他们蒋家断子绝孙!” 张妈妈如今在谢家宅住的时间长了,也知道她们这些村妇说话想来就是这样没个忌讳的,也不说什么,只笑着道:“老姐姐去我们家喝一杯茶,消消气吧。” 谢玉娇和徐氏回了谢家,在正院安顿好了,这才让张妈妈请了那圆脸婆子进来。沈姨娘瞧见百家被,只高兴的拿在手中翻来夫妻的看,恨不得这会子就给谢朝宗给盖上。谢玉娇虽然瞧着这百家被挺干净的,但到底不放心,只吩咐丫头道:“你先把这个被子拿下去,把外头的套子拆下来洗一洗,让太阳好好晒一晒,再缝起来给小少爷用。” 沈姨娘知道谢玉娇见多识广,心想这大约又是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规矩,便也没说什么,只把被子给了丫鬟拿了下去,自己又进去里头抱小孩子去了。 谢玉娇见了,便只含住了她道:“姨娘记得抱朝宗的时候洗一把手,这百家被也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摸过,万一有不干净的沾到了朝宗的身上可不好。” 沈姨娘闻言,这才明白了过来,这些小细节对于她这个村妇来说,压根就是想不到的。 一时间那圆脸的婆子已经到了门口,徐氏便请了她进来,又让丫鬟给她端了一张墩子,让她坐在中间,只开口问道:“我们谢家的地是不少,只是平常除了谢家宅的老百姓们,也很少管别的村子里的事情,都是让管家门去跑,以前老爷在的时候,隔三差五也会去别的村上瞧瞧,如今我们一家子女眷,出去瞧肯定是不方便的,你们若是有什么过的不称心如意的,就跟我们陶管家说,他也会告诉我们的。” 圆脸婆子脸上堆着笑,倒是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只笑着道:“今年大姑娘免了我们一年的田租,这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哪里还有什么不称心如意的,我们是被蒋家那恶霸给欺压惯了的,如今能过上这样的日子,真是千恩万谢了。” 谢玉娇见这婆子敦厚老实,又不贪心,心里也可怜她们不容易。只是免田租这事情,也只能头一年这么做,不然这谢家上千户的佃农,可都要闹起来了。 “今年先让你们休养生息,但是不能因为今年不交租子,就怠慢了田里的活计,我这边的虽然免了,可朝廷那里还是要的,这两天朝廷在打仗,说不准哪一天就要涨税前,所以还是多备着些才好呢!” 那圆脸婆子听了这话,只一个劲点头,又道:“以前蒋家每次问我们收租子,就说是朝廷要收的,是前头边关的将士要没的吃了,所以才来收的,我们庄稼人又不懂这些,他都这么说了,我们也不敢不交租子,后来还是听了陶管家说的,才知道朝廷压根就没涨租子,这钱都让蒋家给坑了去!” 圆脸婆子说到这里,还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恨不得把蒋家人生吞活剥了。古代庄家人过日子不容易,蒋家这样做,当真是天理不容,最关键的是,他们这样盘剥百姓,一转眼又说自己不够交朝廷的税前,让谢家补这个窟窿。也就谢老爷看在大姑奶奶的面子上一再的容忍,若那时候就是谢玉娇当家,断然就不会姑息了蒋家。 这里头正说着呢,外面大姑奶奶领了两个孩子过来,原来张妈妈听了方才这圆脸婆子的话,便想着既然是大姑奶奶的旧识,不如请了来见一面。果然,大姑奶奶在门口往里头看了一眼,便笑着迎了进去道:“这不是李家阿婆吗?” 那李家婆子一扭头,瞧见大姑奶奶牵着两个孩子过来,脸上堆着笑道:“少奶奶,你可好呀!”李婆子说完,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只急忙大嘴道:“我呸呸,还什么少奶奶呢,如今还是称呼一句大姑奶奶的好!” 大姑奶奶只笑着,又拉着两个孩子道:“这是你们奶娘家的婆婆。” 两个孩子听了,只都怯生生的喊了一声婆婆,李婆子高兴的站起来,恨不得用手去摸摸她们的小脸颊,一时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尴尬的笑着道:“早知道今儿有这个造化进府来,应该让我媳妇一起过来的,她整天在家里唠叨着想你们呢!” 大姑奶奶便道:“孩子们也想她,只是如今不必以往,若是想了,好歹也能喊了她进府来坐坐,现在路又远,又不方便的。” 谢玉娇瞧了一眼她两个表妹,大的宝珍已经七岁了,倒是有些知事了,小的宝珍只有三岁,按理说是应该请个奶娘专门带着的,如今大姑奶奶住在老姨奶奶那边,除了陪嫁出去跟回来的一个老妈子,不过就两个小丫鬟服侍着。老姨奶奶又不像是会带孩子的人,所以两个姑娘基本上就是大姑奶奶一个人带着,到底脱不开手。 谢玉娇想了想,只开口问道:“这位李家阿婆,不知道你媳妇如今在家都做些什么?家里的孩子有人带吗?我一直寻思着要给宝珍和宝珠两个再找个奶娘,这做生不如做熟,若是你媳妇愿意的话,不如让她上我们家来,就是路远了一些,其他倒是还好,两吊钱一个月,你说如何?” 李婆子闻言,一时只高兴的半天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日才开口道:“大姑娘说的可是真话?我那媳妇在家正闲着呢,两个孩子娃儿都大了,也不粘着她,家里也不缺她一个劳力,如今她也就是在家做些针线活补贴家用呢!这要是能来府上,那可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大姑奶奶听了这话,一时也愣住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虽然她心里也高兴,但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可当着李婆子的面儿,她也不不忍拒绝,只又多感激了谢玉娇几分。 几个人在厅里又聊了好一阵子,谢玉娇瞧着天色不早了,这才吩咐了张妈妈,让她派一辆车,送了李婆子回蒋家村去。大姑奶奶见李婆子走了,这才开口道:“娇娇何必要破费呢,你俩个表妹都大了,也不吃奶了,还请什么奶娘呢!” 谢玉娇只笑着道:“又不一定只有吃奶的孩子才需要奶娘的,只是帮着照顾孩子罢了,宝珍还小呢,小丫鬟有几个会带孩子的。等过一阵子,我也要好好为朝宗物色一个奶娘的,不能让沈姨娘也这么累的。” ☆、第0057章 这日子过的飞快,一个年节一下子就过去了一小半,年后这几天是谢玉娇最清闲的日子,田里面没农活,城里的店铺她也不用着急管,倒是悠闲了几日。 本来大伟画完了谢老爷的画像,是要离开的,可徐氏愣是不让他走,非要让他再画一副一模一样的,挂在家里头。不然的话那画像在祠堂里,只有逢年过节才能瞧见,徐氏实在是舍不得的很。 第25节 好在大伟也觉得在谢家过的挺舒服的,他住在外院,平常没什么人管他,谢玉娇又给他赔了个小厮,嘱咐他想去哪儿去哪儿,家里的车马随便用。艺术家吗,总要是不是采采风的,不然怎么能画出好的作品来呢! 这日徐禹行从城里回来看徐蕙如,带了几个兔子灯回来,给孩子们玩。谢玉娇和徐蕙如都是大姑娘了,谁还玩这个,谢朝宗如今除了吃奶和吐口水啥都不会,更不用说玩兔子灯了,也就是大姑奶奶的宝珍和宝珠还会玩这玩意儿。只是徐禹行一起买的回来,又没特意说是给谁的,往正房里头一放,大家也就不好多过问了。 谢玉娇瞧见了,便笑着道:“舅舅还把我和蕙如当小孩子呢,买这些回来逗我们玩?我如今大了也不玩这些了,我就送去给宝珍和宝珠玩好了。” 谢玉娇说着,只让丫鬟将兔子灯送到了老姨奶奶那边去,又抬起头看了徐禹行一眼,见他一如既往温文尔雅的笑着,跟徐氏两人攀谈了起来。 “虽然北边在打仗,可南边却一点儿也没收到影响,今年城里的花灯会还照常进行呢,听说还有扎花灯的民间艺人过来,现场扎灯呢。” 徐氏虽然平常不出门,但是对于这些外头的事情,听着还是挺感兴趣的,谢玉娇更是一眼不眨的看着徐禹行,希望他能大发慈悲,带着她和徐蕙如一起出去玩一趟。 徐蕙如瞧见谢玉娇聚精会神的样子,又想起自己这两年在外祖家呆着,也从没机会出门,心里头也记挂的很,便站起来,走到徐禹行的身边,悄悄的拉了拉他的袖子道:“爹爹今年能带我去看花灯吗?我也好长时间没回自己家了。” 徐禹行本想回绝,可抬眸就瞧见谢玉娇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珠子也看着自己呢,一时也不好意思回绝了她们,便转身问徐氏道:“明儿花灯节,娇娇也累了好一阵子,我带着她一起出去赏花灯,姐姐可放心?” 徐氏其实是不放心的,可自己弟弟开口了,她不放心也不好意思说啊,又兼瞧见谢玉娇一副很像去的样子,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你想去也是可以的,只是一路上要跟好了你舅舅,不能随便乱跑,知道吗?” 谢玉娇见徐氏同意了,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只转身对徐禹行道:“我们带上大伟,到时候只要有他在,那些寻常百姓谁都不敢靠过来了,活生生的生人勿近呢!” 徐禹行本来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请大伟去看灯会的,如今倒是被这两个姑娘也给得逞了,便笑着道:“带你们出去见识见识也好,如今和以前也不一样了,姑娘们出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带上了面纱,跟好了我就成了。” 谢玉娇一听还要带面纱,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带着面纱出门也比不能出门强多了呢!好歹她也可以见识见识城里的样子了。她这在谢家宅住了整整大半年的,如今只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村里丫头了。 第二天晌午,用过了早膳,谢玉娇和徐蕙如便各自带着丫鬟,整理好的东西,打算出门了。 徐氏只一个劲不放心,想请了张妈妈跟过去,张妈妈连连摆手道:“太太还是别抬举我了,我如今也一把年纪了,脑子也不中用了,到时候别没看着了她们,自己先迷了路了,倒是要闹笑话的。” 谢玉娇只笑着道:“母亲就放心吧,我认得路,就算认不得路,我也知道我们家在城里的铺子,随便找个铺子坐下来,刘二管家也很快就能找到我的。” 徐氏还是有些担心,只又开口道:“不然还是别去了吧,这实在让人不放心的很。” 徐禹行见了,只上前道:“姐姐你就放心吧,我保证让娇娇平平安安的回来。” 徐氏知道徐禹行做事谨慎,也只放下心来,又道:“人多的地方就不要带她们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谢玉娇一边推着徐氏进门,一边笑着道:“母亲就在家好好呆着,没事多抱抱朝宗,哄他玩玩,明天我就回来了。” 徐氏想起如今宝贝的不能再宝贝的谢朝宗,终究脸上笑开了花。 徐禹行走到正院门口,正巧在夹道上遇上了前来找徐氏的大姑奶奶,徐禹行长了她几岁,以前两人也不怎么熟识,如今各自单身,遇上了到底有些尴尬,徐禹行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底下了头去。大姑奶奶也只垂眸福了福身子,小声道:“多谢昨儿舅老爷带回来的兔子灯,俩个孩子玩的都很高兴,牵着满院子的跑,抓都抓不住呢!” 徐禹行听到这些,便想起徐蕙如小的时候,那时候徐家一家人都还在,每年元宵节他也会买了兔子灯给她玩,小姑娘牵着灯满院子的绕来绕去的,一边跑一边还咯咯的笑,如今一晃眼,这都到了要出阁的年纪了。 大姑奶奶见徐禹行脸上似乎有一些叹息之色,一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正巧谢玉娇和徐蕙如也从里面出来,便朝着她们笑了笑道:“听说你们要出去玩,大街上人多,你们两个可小心着点儿?” 谢玉娇点头道是,又瞧着徐禹行表情有些尴尬,便开口道:“舅舅派人去请大伟了吗?若是没有,我这就让丫鬟过去喊。” 徐禹行回过神来,只开口道:“不用了,我自己去,他那个房里乱的狗窝一样的,只怕没有小丫鬟愿意过去吧!” 两人目送徐禹行走了,便带着丫鬟们先去了门口。 上了车子,谢玉娇见徐蕙如一路上也不说话,便凑到她耳边,小声问道:“表妹,你有没有想过,给你爹找一个续弦?”谢玉娇这人说话直白习惯了,虽然你知道徐蕙如是那种林黛玉一样的性格,到底也学不会婉转,便开门见山的问了出来。 谁知道徐蕙如的表情居然很淡定,只是稍稍的底下了头来,脸颊微微发红了起来,小声道:“就算我想,我爹自己不愿意也没办法,前几年我年纪小不懂事,可如今我也明白了,爹爹一直不找续弦,无非就是放心不下我,其实我真的没关系的,我如今住在表姐家,也不跟他住一起,他就算找了续弦,将来想着接我回家了,只怕姑妈也不舍得。” 谢玉娇倒不知道徐蕙如想的还挺通透的,便只笑着问道:“那依你看,到底是找不找呢?” 徐蕙如越发觉得不好意思,她又向来知道谢玉娇有主意,便道:“要是姑妈有什么好的人选,尽管说出来让我爹爹听一听也好的,如今他一个人住在外面,其实我也是很不放心的。” 谢玉娇闻言,便知道徐蕙是那种识大体的姑娘,只开口道:“那感情好,有了你这句话,我就让母亲给舅舅物色着了,只是你心里喜欢什么样子的,你也说一句,到时候也好让我们少走一些弯路。” 徐蕙如低下头,垂眸想了想,在外祖家住着的时候,外祖母曾经很担心徐禹行将来找了续弦之后,会对徐蕙如不好,所以暗地里找已经教给了徐蕙如一套给徐禹行择偶的标准。徐蕙如虽然不是特别明白,如今谢玉娇既然问了起来,她便也老实道:“若是爹爹要找续弦的,最好不要找头婚的,找一个新寡的,或者和离的,这样她能有机会再嫁,必定就会感恩戴德,也不会太过拿大。若是找一个头婚的,非但年纪小不会照顾人,将来大事上头,只怕也不能给爹爹什么好的建议,倒是带累了爹爹。” 谢玉娇一听这话,分析的头头是道的,肯定是有人教过的啊!不然像徐蕙如这样老实的姑娘,哪里能想到这些,谢玉娇便笑着道:“你外祖母真是疼你,连这些都替你考虑周全了,不过她说的都是对的,只是如今这样的人也少,在城里还好些,村里头改嫁的人也不多……” 谢玉娇其实想起了大姑奶奶来,可她也不知道徐蕙如自己是什么意思,她们两个瞧着平常关系也不错的,但万一提起了这个事情来,反倒生分了,那就不好了。 徐蕙如低着头,安安静静的听谢玉娇说完了,这才小声道:“我瞧着大姑奶奶那样就挺好的。” 谢玉娇闻言,只微微愣了片刻,她知道徐蕙如脸皮薄,再多的话只怕也不会说了,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道:“这事儿我们也别着急了,横竖等你出阁之前,舅舅一定会找到一个新舅妈的!” ☆、第0058章 到了城里,看见商铺林立的街道,和错综复杂的高楼府邸,谢玉娇恍然有一种乡下人进城的感觉。虽然不是钢筋水泥的现代世界,但能看见远处一群群摊贩们做生意的场景,都让谢玉娇觉得兴奋。 整整十个月,没出过谢家宅,谢玉娇觉得,就算是现代的宅女,估计也没有自己这道行了。不过虽然到了城里,但因为是来看灯会的,所以白天的时候,徐禹行还是没放她们出去逛街,只让她和徐蕙如在家里面呆着。 徐家在城里的院落并不大,只有两进的院子,大概也就是二十来间房,但对于徐家来说,已经很够了。房子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听说大姑娘和表姑娘来了,下人们也都殷勤的很。 谢玉娇观察后发现,这宅子里连一个三十岁往下的女仆都没有,可见徐禹行平常是自律且又重名声的人。 两人在正房里歇了一会儿,眼看着就要到了午膳的时辰,才瞧见一个五六十的老婆子从外头进来,见了谢玉娇和徐蕙如只先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这才开口道:“回姑娘和表姑娘,午膳还要再等一等,我家老头子已经出去订去了。” 谢玉娇正觉得奇怪呢,只听那老婆子继续道:“平常老爷在家的时候不多,所以就吩咐下来了,让我们不要买他吃的那一份,所以现在家里只有下人吃的青菜豆腐的,老爷带着大伟爷外去吃了,嘱咐我们家老头子订了菜给姑娘送进来。” 谢玉娇瞧着这婆子老老实实的样子,就知道应该是徐家的老佣人了,便笑着道:“这位妈妈,舅舅平常虽说回来的少,但家里也稍微要备几样东西,万一哪天他回来晚了,没有东西吃,岂不是要饿肚子?” 那老婆子只笑着道:“老爷爱吃面食,晚上要是饿了,我就给他切上一些鲜肉,用青菜烩了,做刀削面给他吃。” 徐蕙如在一旁听着,只咽了咽口水道:“朱妈妈,你再说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我也好久没吃你做的刀削面了呢!” 那老婆子从小看着徐蕙如长大,如今这两年见的少了,又怕徐蕙如去了京城,学了大家的规矩,会和她这样的老用人生疏了,这才不敢一下子太热络了,如今瞧着她又跟自己撒起了娇来,只笑着道:“姑娘若是想吃,今晚等你们看完了灯会回来,我给你们做宵夜,让你们也尝一下我的手艺。” 谢玉娇和徐蕙如两人你都道好,大约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外头订的菜总算送了过来,因为马车赶的快,菜还是热的呢。谢玉娇和徐蕙如瞧着这满桌的菜,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老爷说,表姑娘头一次来城里,得吃好一些,奴才就把绿柳居所有的特色菜都点了一遍,还有几样实在太费时,就没点了。”朱妈妈的男人一脸老实巴交的开口。 谢玉娇捏着筷子,一时不知道往那里下手,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道:“你下去吧,一会儿我们吃完了,再让你们收拾。” 朱妈妈便和他男人恭恭敬敬的下去了。 谢玉娇看了一眼这些菜,眨了眨眼睛,对站在边上的喜鹊、紫燕,还有徐蕙如的两个丫鬟道:“坐下来一起吃吧,这么多东西,我和表妹一起吃,岂不是撑死了。” 徐蕙如的两个丫鬟先是不敢,徐蕙如便也开口道:“表姐让你们坐下,你们就坐下吧,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 众人见两位姑娘坚持,这才都坐了下来,大家一起吃了起来。 到了晚上,夜幕降临,温度也冷了下来,外头倒是难得的好天气,圆圆的月亮挂在了天边,照的整个天际碧蓝碧蓝的。谢玉娇和徐蕙如穿上了斗篷,带着面纱,跟在徐禹行的身后。 金陵城赏灯在夫子庙,可这一带也是最出名的灯红酒绿烟花之地,不过每年元宵和中秋两天,来这边的姑娘也是不少的。除了很多大家闺秀会带上面纱之外,也有普通百姓家的姑娘都是赤面朝天的。 虽然小丫鬟们也很想跟着出来,但是谢玉娇还是让她们都在家里呆着。这群小丫鬟没见过世面,万一走丢了,倒是麻烦,他们四人一行正好不多不少,再加上有大伟这个歪果仁在,这大晚上的,普通老板姓见了,还得吓一跳呢! 四人走了好一阵子,终于到了贡院西街,徐禹行便指着那一条挂这红灯笼的街道,开口道:“这一排店铺原来是何家的,如今已经被我们家买下了。” 谢玉娇走上去看了一眼,见有布庄、有首饰店、还有面馆,看着就是一个热闹的地段。 此时的秦淮河上,画舫缓行,游人如织,谢玉娇跟着徐禹行一路走,来到河边花灯最多的地方。 康广寿今儿也应了应天府尹的邀约,来这秦淮河上赏花灯。他虽然初到江南,官位低微,可他父亲康大人以前确实当过帝师的,如今在朝中官拜大学士,是当朝太傅。 有着这一层关系,南边一带的官员没有人敢看轻他,虽说不上溜须拍马,他的仕途还算顺遂,又加上在他的治理之下,今年江宁县的税收又是这周边几个县中最多的,因为应天府的季大人对他也很是关照。 康广寿从画舫里走出来,微凉的晚风吹散了方才的那些纸醉金迷。虽然北边打的厉害,可千里之隔的南方,却还依旧灯红酒绿,浮华奢靡。 康广寿抬起头,猛然瞧见岸边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花灯的底下,抬着头看那花灯上的字谜。那一双狡黠明亮的眸子透着一份聪慧,康广寿只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谢家大小姐谢玉娇。 上次见到她还是在谢老爷下葬的时候,虽然一眨眼都过去了大半年了,可对康广寿来说,他和谢玉娇的神交一直在进行着。康广寿原先有些郁结的心情顿时也因为好了不少,只喊了船家靠岸,想上去和谢玉娇打一个招呼。 谢玉娇和徐蕙如两人正在岸边猜灯谜,因为大伟只认识几个中国字,所以一路上都在问这问那,谢玉娇和徐蕙如都懒得理他,只有徐禹行不厌其烦的跟他解释着着一些灯谜中的奥秘。 远处华灯璀璨,大伟抬起头,瞧见蒙着面纱的谢玉娇往他和徐禹行这边看了一眼,那宛若惊鸿一样的眼神,顿时让这个外国小伙子觉得心口砰砰的跳了起来。 谢玉娇和徐蕙如来到最大的一盏花灯下面,和其他的花灯一样,这下面用红纸写着灯谜,若是猜出谜底的人,就把这红纸撕下来,去一旁的摊主那边说了答案,若是对的,这花灯就归他了。 徐蕙如见那花灯分为上中下三层,像一个倒挂的宝塔,每一层颜色都不一样,里面点着蜡烛,最底下坠着红纸。徐蕙如一时心痒,便上前,伸手将那红纸翻了过来,瞧见上面写了两行小字: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狼猫狗仿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 。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对东西南北模糊,虽为短品,却是妙文。 谢玉娇平常最怕读书人之乎者也的拽文,可如今这谜面上每个字她都认识,却一点儿也想不出来这到底说的是啥?看来这花灯摊子的老板是故意不想把这盏花灯给人了,所以才出了这个一个刁难人的灯谜,故意为难人罢了。 徐蕙如念完了谜题,一张脸顿时皱成了一团,谢玉娇也拧着眉头想了半天,抬起头的时候冷不丁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谢玉娇微微一笑,凑到徐蕙如的耳边道:“表妹,你想要这一盏灯吗?” 徐蕙如只娇羞的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那灯谜,开口道:“表姐,你猜的出这谜底吗?” 谢玉娇噗嗤一笑,往康广寿那处看了一眼,笑道:“我猜不到,但是有人一定能猜到。”徐蕙如顺着谢玉娇的眼神瞧过去,见一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男子从正从远处来,顿时吓得只急忙低下头去。 谢玉娇见康广寿过来,大约是认出了自己,索性也大大方方的迎了过去,对着康广寿福了福身子道:“康大人好兴致,也出来逛灯会,小妹看上了这盏花灯,不知康大人是否愿意帮忙呢?” 谢玉娇说着,也不等康广寿应了,只抬起头,伸手将那红纸摘了下来,递到了康广寿的手中。康广寿好歹是个状元,这出灯谜的再聪明,还能聪明过状元郎了? 谢玉娇虽然这么想,其实私下里还是有一些小阴暗的。她以前没穿越之前,总听说考状元那是非常难的一见事情,一个人要是能中状元,那可比现代的学霸还要厉害百倍呢!康广寿瞧着年纪轻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真才实学?该不会也是拼爹起家的吧? 康广寿哪里知道谢玉娇这些小心思,见她递上了红纸条来,便翻了过来,认认真真的看了一眼,拧眉冥思了片刻,忽然就眉宇一松,笑着道:“令妹的花灯只怕到手了,谢小姐请稍等。” 谢玉娇倒是没料到康广寿这么快就猜出了答案来,那边徐蕙如也有些惴惴不安的看着康广受去摊子边上找老板,只见他拿着笔,将那答案写在了谜题之上,那摊主看了,顿时一脸无奈,拿着个叉子过来取花灯,一面走一面道:“今天的题王给人答对咯,这大灯笼也要被人拿走了。” 一众猜灯谜的人闻言,只都纷纷转身,想瞧一瞧到底谁猜出了这灯谜,因为方才已经有好些人看过了谜题,想不出来,所以只好乖乖的放弃了。 ☆、第0059章 摊主取下了花灯,转身交给康广寿,康广寿礼谢过之后,见谢玉娇和徐蕙如就站在边上,只温文道:“摊主,把这个花灯给那位姑娘吧。” 徐蕙如一时羞得不能自已,躲到谢玉娇的身后去了,谢玉娇便接过了灯笼,笑着道:“多谢康大人仗义相助。” 康广寿朝着谢玉娇拱了拱手,彬彬有礼道:“谢小姐客气了,原本年节的时候,谢小姐派刘管家送了那么礼过来,本官也应上门致谢,只因拙荆最近身体抱恙,本官一时走不开。” 谢玉娇前不久也曾听说康夫人身子抱恙的消息,听刘二管家说,是因为生产的时候受了些苦,因为留下的后遗症。虽说这金陵城的名医也不少,但他们是从京城来的,大约对这边的大夫也不是很瞧得上,听说是请了好几个大夫看了,也不见有什么起色,也不知道如今如何了? “康大人和夫人伉俪情深,真是让小女子感动,改日小女子和母亲也去看望看望康夫人。”谢玉娇说着,见徐蕙如还躲在自己身后,便稍稍让开半步,开口道:“这是我舅舅家的表妹,蕙如,见过康大人。” 徐蕙如经常听谢玉娇提起县太爷康大人,她回来的迟,又没有见过真人,便一直以为这县太爷都是和以前的那位马大人一样的,五十来岁年纪,肚大腰圆的。没想到这位康大人看着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相貌堂堂又年轻有为。 徐蕙如略略侧过身子,给康广寿行了一个万安礼,幸好这会子她带着面纱,不然的话,这满脸通红的样子被谢玉娇瞧去了,又要被笑话了。 康广寿还了半礼,正打算要离去,忽然间不远处画舫的甲板上,有人正在喊他,那人瞧见康广寿正在人群中,只一跃跳上了码头,走到岸边来,虚喘嘘嘘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大……大人,收到老爷的家书了……睿……睿王爷……” 这人讲半句,喘三下,听的康广寿心里噗通噗通的跳,只大声问道:“睿王爷怎么了?”之前康广寿曾受到过一次睿王的书信,说自己收到了他这边送过去的棉衣,还说自己打算趁着过年,给鞑子一记总攻,让他等着他的好消息。这时候听见这小厮断断续续的开口,康广寿的心都凉了一截。 那小厮弯腰撑着膝盖,狠狠的喘了一口粗气,这才开口道:“睿……睿王受伤了,如今在京中养伤,不过他这次立了大功,射死了鞑子的左路大将军巴朗,将鞑子赶出了野狼谷。” 康广寿一直捏着的拳头忽然松开,一掌拍在了那小厮的肩膀上,眸中精光闪闪,笑着道:“太好了!巴朗也是一员猛将,我等着小王爷向我吹牛了!”康广寿说完,脸色只又变了变,问道:“你说睿王受伤了,严重不严重?” “老爷的信里说,不算太严重,几处外伤,就是后背好像中了一箭,比较重,不过没有伤及要害,但是皇上已经吓坏了,所以就把他召回京城去了。” 康广寿闻言,心绪稍稍平复了一下,心中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脸色也好了许多,正想打发两句让这小厮回去,转身却瞧见谢玉娇和徐蕙如还在边上站着,只怕方才自己那一番失态的样子多半都让她们看了去。 第26节 康广寿略略有些不好意思,正不知道怎么开口,谢玉娇却早已经将方才的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脸上带着笑道:“看来是大雍边关传来了捷报了?” 康广寿微微一笑,点头道:“睿王殿下虽然年轻,到底初生牛犊不怕虎,这鞑靼的左路将军巴朗阴狠毒辣、老奸巨猾,如今他死了,也算鞑子少了一员猛将了。” 此时千里之外,京城的睿王府中,周天昊正斜倚在贵妃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方菱花镜,嘴角带笑,一双眸子直勾勾的定在那镜面上头,约有一盏茶的时间没有动过。 一旁服侍睿王的小厮云松端了药婉进来,瞧见了这幅光景,只嬉皮笑脸道:“王爷,您都盯着这东西看多少天了?依奴才之建,不如我去珍宝坊打个底座,把它高高的供起来,也好过你这用手托着看,怪重的!” “不过就是一面破镜子而已,供什么供啊?被人见了多傻啊?”周天昊将那镜子在手中掂了掂,一甩手丢到云松跟前,吓的他连忙伸手给接住了。 “王爷,这可是您救命的镜子啊,要不是因为这镜子,王爷你这会子都见阎王去了!奴才我瞧见您被巴朗那一箭设射中了,从马上掉下去的时候,奴才都吓的尿裤子了。” 周天昊看了一眼站在边上嘻嘻哈哈没半点正经的小厮,嫌弃道:“有点正经没有?男子汉大丈夫,还尿裤子,我告诉你,我是战神下凡,自有皇天庇佑,阎王爷想见我还不容易呢!没瞧见我一转眼就一箭把那个巴朗给射的穿胸了吗?这才叫实力!” 云松瞧着自己得意不凡的主子,知道他这会子打了胜仗,正是轻狂的时候,只笑着放下了镜子,将药端过去送到他跟前道:“王爷你背后这一箭,离穿胸也就只剩下一根小拇指了,咱还是乖乖先把药吃了吧。” 周天昊方才太过激动,牵动了身上的伤口,这会儿还果真有些疼了,便拧着眉头端起了药碗和了一口,见那镜子被随便的摆在茶几上,只清了清嗓子道:“做个托子就不用了,你给找个好些的匣子,咱收起来。” 云松瞧着周天昊将一碗药乖乖的喝了下去,这才开口道:“那可不,这可是救命的玩意儿,改日咱遇上了康大人,让他找找这东西谁的,好好谢谢人家!你说她咋这么聪明,还知道拿镜子当护心镜的呢?” 周天昊横了云松一眼,这一看就是那个没脑子的,做棉衣掉了个镜子在里头也不知道,还护心镜呢!怪不得他觉得这棉衣穿得别扭,原来里头搁这老大一玩意儿。不过要不是这玩意儿,周天昊还真的是小命不保了。 “行了行了,你少啰嗦了,该干嘛干嘛去!” 云松瞧着周天昊心情不错,想起来他刚回京那一阵子,整日里郁闷的说要回去前线,如今倒是没再提起来,便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王爷,皇上不让你再去边关了,等你伤养好了,你打算做什么?” “还没想好呢!等好了再说吧?” 云松笑眯眯的凑上去,笑着道:“皇后娘娘说,要给您物色个王妃,这样您就安顿下来了,不会再老想着往边关跑了。” “皇嫂这是做媒做上瘾了吧。”周天昊默默哀叹了一句,若是这京城真的呆不下去了,他还可以跑去金陵,找康广寿去! 正月过了便是二月二龙抬头,作为靠田吃田的地主人家,谢玉娇又带着一众村名祭天、祭神,保佑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庄稼丰收。 刘福根如今已经习惯了坐着回话了,谢玉娇赏的茶他也敢端着喝起来了,去年年底的时候,谢玉娇让他的儿子长顺跟着刘福根一起学生意,如今父子两个已经差不多能把一些外头的琐事给打理好了。 谢玉娇规定他们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每四天来见自己一回,若是又事情回,就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过来。今儿虽然不是正经应卯的日子,但刘福根有事情回,便早早的就来了。 “大姑娘,康夫人的病只怕是不太好了,小的听县衙里的下人说,康大人派人送了信去京城,想从那边找个大夫过来瞧呢?可从咱这儿到京城,光路上也要有个把月,也不知道康夫人熬不熬得过去?” 谢玉娇听了这话,心里到底有些难受,还记得年前的时候,康大人还高高兴兴的给儿子办满月酒,那时候哪里知道康夫人会病成了这样,这古代女人生孩子,还真闹不明白会有什么后遗症来。 “哎,我上回在灯会上遇见康大人的时候,还说要去看望看望康夫人,可是后来听说她病的越发严重了,深怕我们这时候去看她,她又胡思乱想什么,就又不好意思去,如今瞧着倒是不能不去了,这玩意闹不好,就是最后一面了。” 刘福根面色也很沉重,只拧眉道:“我听县衙的人说,似乎是真的不大好了,康大人这几天都没往县衙来,一直在府上陪着,康大人多爱民如子的一个人,如今也这样怠慢起政务来了,只怕是真的不好了。” 谢玉娇越听越揪心,觉得这事情只怕不能耽搁了,便想着等一会儿和徐氏商量好了,找个日子过去探病去。两人正闲聊着,徐氏那边也遣了丫鬟过来,说是请谢玉娇过去一趟,原是来了几位附近地主、乡绅家的太太,正在徐氏房里商量要去瞧康夫人的事情呢。 谢玉娇闻言,只急忙起身,吩咐刘福根继续观察着县衙那边的事情,一有什么消息只急忙来汇报。 徐氏房里,几个附近常走动的乡绅、地主家的太太都在,瞧见谢玉娇过来,只先赞了一回谢玉娇越发出落的好了,徐氏谢了一回,众人这才坐了下来,商量起了正事来。 ☆、第0060章 “我们几个听说县太爷夫人就快不行了,特意来问问谢夫人,这咱是不是要合计着一起去探视探视?康大人来我们这儿这一年多,虽说这税银没少收,可好歹他也尽心尽职的,管得我们这边平平安安的,咱做生意也方便安全了。”开口说话的是江宁县上做绸缎在生意的齐太太,家里虽然没有多少土地,但生丝的生意做的很好,谢家有几个村庄的佃户都是种桑养蚕的,生丝都供给他们家,两家人也算有生意上的来往。 徐氏原本就深居简出,自从有了谢朝宗之后,更是一心带孩子,外头的事情都是听谢玉娇回来说的,之前听说康夫人病了,她虽没有亲自去探视,但也让张妈妈带了好些人参当归的送过去,如今听见众人说这些,只疑惑道:“竟然已经病得这么厉害了?我早先只是听说月子的时候着了风寒,没好全,本以为养上一两个月也就好了,哪里想到这般重了?” 另一个前几日才去探望过的夫人开口道:“人瘦的不成样子了,我看是难好了,听说这一片的大夫请遍了,大家开的方子也都差不多,可吃了就是没效用,康大人已经打发人去京城请大夫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了,其实我觉得请了也白搭,这阎王爷若是想要你的病,任凭是神现在世,只怕也救不了了。” 谢玉娇瞧着这一群太太奶奶们七嘴八舌的,心里越发就担忧了起来,这古代还真的是不能生病啊,随便一场病都有可能要了命。这种病摆在现代压根就算不上什么,到了古代就跟牛鬼蛇神一样吓人,怪不是上回自己不过就是感冒发烧,吓得徐氏晚上都不敢安睡。 “既然都到了这一步,看是肯定要去看的,只是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去,就怕吵着她了,病中的人越是容易胡思乱想的,万一她想多了也不好,所以我们这才过来,问问谢太太你有什么看法?你也知道,我们几家人,向来都是听你们谢家的,你们怎么说,我们也就怎么做了。”齐太太只看着徐氏,缓缓开口,众人也都跟着点了点头。 谢玉娇低头想了想,拧眉道:“众人太太既然都来了,那咱还是商量一下吧,依我看,之前去瞧过的,倒是不必再去了,有谁没去过的,咱们说好了,或是明日,或是后日,我们一起过去看一眼,至于礼物的话,我觉得也不过就是人参鹿茸之类的补品,别的只怕县太爷家也不缺,不如大家也就随意了。” 众人闻言,只跟着点了点头,如今这些太太奶奶谁不知道谢玉娇厉害,整个谢家让她管的严严实实的,一帮子的大老爷们也都听她一个小姑娘的,虽说出了蒋家的事情,让谢玉娇的名声听起来有些吓人,可到底盖不住她能干,若不是舍不得儿子当倒插门,想想这样一个儿媳妇娶进家门,到底也是兴旺的。 “我上回和韦太太去过了,这一回就不去了,你们去了回来跟我们说说境况也好。”齐太太只开口道。 那边隔壁镇上马举人家的少奶奶也跟着开口道:“我就随着谢太太去瞧一瞧吧,如今我家老爷在京城赶考,家里的事情忙不开,我倒是还没去瞧过。” 众人商议妥当之后,便定下了第二日就去县衙看望康夫人,谢玉娇亲自送了众人出门,折回徐氏院子的时候,瞧见谢朝宗已经睡醒了,沈姨娘刚刚喂饱了他,这会子徐氏正抱着他,给他顺着后背打饱嗝呢!小家伙睁着圆溜溜的眼珠子,盯着徐氏看来看去的,最后忽然间眼珠子一瞪,肚子里咕噜一声,一个饱嗝就打了出来。 徐氏怜爱的捏着他的小脸颊,笑着道:“你这小家伙,一天到晚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无忧无忧,可怜你姐姐,从早上开始忙到现在还没休息片刻呢!” 谢玉娇听了,只伸手抱过谢朝宗,抖了两下道:“没关系,等我年纪大了,我享福,让他养着我!” 徐氏见谢玉娇抱着抖了两下,只急忙道:“他刚吃饱,你可悠着点,别把奶给抖出来了。” 谢玉娇欢喜的不得了,还是忍不住抖了两下,笑着道:“我知道呢!刚才他打饱嗝了,不会抖出来的。” 徐氏瞧着谢玉娇这样喜欢孩子的样子,又想起若是谢老爷没走,那谢玉娇这个年纪也该出阁了,没准连自己的孩子都有了,顿时又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亏欠了谢玉娇太多。 “母亲,好好的你怎么又唉声叹气了起来?” 徐氏怕自己说了谢玉娇不高兴,便笑着道:“我是瞧你这么宠朝宗,将来可把他给宠坏了。” “才不会呢!”谢玉娇坐下来,将谢朝宗端端正正的放在自己的膝盖头上,托着他的后背煞有其事的问他:“朝宗,你说姐姐会宠坏你吗?” 谢朝宗虽然小,可看人的本事一等一的,遇见漂亮的姑娘就喜欢朝人家咯咯笑,所以平常丫鬟们抱着他的时候他不领情,但只要谢玉娇抱着他,他就乖乖瞪大了眼珠子,一副能听懂话的样子。 徐氏瞧着那小模样就觉得好笑,走过来弯腰问他:“咱朝宗坐得笔直的,这样听姐姐的话,真是乖宝宝呢!” 谢朝宗嘴角的口水已经多的含不住了,徐氏拿了帕子给他擦擦嘴,忽然就觉得他上牙龈那边硬邦邦的,只忍不住翻开来看了一眼,惊呼道:“呀,我们朝宗长牙了!” 就算是现代的孩子,六个月长牙也都是早的了,更何况如今谢朝宗才刚满五个月,这时候长牙,那可就稀奇了。沈姨娘听见徐氏的话,也从里间出来,脸上还带着些绯红道:“难怪我觉得这几日他口水也多了,吃奶的时候也不老实,总是咬来咬去的,原来竟是长牙了吗?” 两个当娘的说起这事情来,就没完没了了起来,徐氏只笑着把谢朝宗抱起来,小心翼翼的翻开他的嘟嘟嘴,指给沈姨娘看,还笑着道:“你瞧这一块硬硬的,不是牙是什么?哎哟哟,一定是你奶水好,所以朝宗才长的这样好!” 沈姨娘伸着脖子看,就瞧见一块嫩红嫩红的牙肉,兴许里面真的有了小牙,只是这会儿也瞧不出来,但还是高兴的眉飞色舞。谢玉娇瞧着两人这幅样子,只拍拍自己空了的手,笑道:“母亲刚刚还说我宠弟弟呢!这会儿到底是谁更宠他一些?这牙还没影儿呢,都能摸出硬硬的来了!” 两人闻言,只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晚上吃过了晚膳,谢玉娇把准备好去瞧康夫人要送的礼和徐氏一一说了一遍,也无非就是一些补身子的燕窝、人参。虽然如今也不知道康夫人有没有这个福分享用了,可到底也是她们的一片心意。 “你说女人这一辈子,要是生孩子没养好了身子,可是祸害一辈子的事情,如今我想一想,当时我一心想着保孩子,确实是错了,任凭还是再重要,也没有人命重要,你说这时候要是康夫人去了,留下康大人带着一个奶娃娃,这该怎么办呢?” 谢玉娇见徐氏说着说着又愁了起来,只笑着道:“母亲管好自家的事情就好了,还有心思替别人家忧虑,康大人不是去京城请大夫了吗?没准等大夫一来,康夫人就药到病除了呢?” “最好是这样,都能平平安安的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徐氏说着,只又道:“我好几天没瞧见你舅舅了,他最近在外头忙什么?” “舅舅说,虽然北边打得厉害,可南边安生的很,他这几日正在收生丝和今年的新茶,打算派人去泉州,坐船出海,再赚一笔银子回来呢!” “银子是赚不完的,你这次可要留住他,不能让他自己去了,如今蕙如也大了,徐家又没守孝,总该给她物色起婆家来的。”徐氏如今心头也就这几件重要的事情,因此时时放在心上。 谢玉娇想了想,也觉得有些道理,便开口道:“如今舅母不再了,只有舅舅一个人,这事情上难免有些疏忽,母亲不如问问舅舅,打算给蕙如找个什么样的婆家,是否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也比我们这样无头苍蝇一样乱着急的强。” 徐氏见谢玉娇说的很有道理,只点了点头道:“那既然这样,我下次问问你舅舅,到底他是个什么想法,等你表妹出阁了,兴许你舅舅也能想明白些,趁着年轻,再娶一房,好歹给徐家留个后啊!” 谢玉娇知道徐氏说起这些来是没完没了的,便笑着道:“好了好了,明儿还要出门呢!母亲也心疼心疼我,早些让我回去睡吧!” 徐氏见谢玉娇又撒起了娇来,也只无奈的笑了笑,只让丫鬟送了她回绣楼去。 这时候时辰还不算晚,徐蕙如的房里还点着灯火,谢玉娇进去,见她正低着头在做绣活,便问她:“这是给谁的东西,也值得你黑灯瞎火的赶出来?” 徐蕙如脸颊红红的,想了想道:“上次那个背背猴绣的不好看,所以重新做一个。” 谢玉娇早先就听说,徐蕙如的外祖家是有一个表哥的,如今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尚未婚配,按说也应该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徐蕙如深居简出的,谢玉娇实在想不出来,这除了她外祖家的那个表哥,徐蕙如这东西还能送给谁? ☆、第0061章 “你这东西,就算绣好了,你可怎么送出去呢?”谢玉娇坐下来,抬起眸子略带狡黠的看着徐蕙如。徐蕙如顿时面红耳赤了起来,只低着头,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抬起头才发现谢玉娇脸上带着几分笑,这分明就是逗着自己玩呢! “表姐你真是太坏了,我想什么你都知道!哪有你这样的人!”徐蕙如脸颊烧的厉害,索性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只趴在桌子上不说话,过了良久才抬起头来,视线看着远处道:“我也就是绣绣而已,也没想着要送出去,舅妈瞧着也不是很喜欢我的样子,以前我在他们家住着,老太太疼我,难免会遭人说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谢玉娇听着徐蕙如这话,活脱脱一个林妹妹在世啊,好在徐蕙如的命比林妹妹好了许多,有一个能干的爹,家里还有别的亲戚,如今虽然住在谢家也是外人家,可至少没有别的什么长辈会给她脸色看,大家都拿她自家小姐一样的供着。 不过谢玉娇听了这话,难免倒是有些着急了,徐蕙如分明对她那个表哥是有点意思的,若是老太太心里也有意思,那上回徐禹行去京城接她的时候,就应该把这事情给定下来,不然这两地分开的,时间一场,难保那边会出些状况,订了别家的姑娘了。徐禹行虽说是生意场上的人,可这做媒提亲,似乎还差了一些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徐蕙如毕竟是姑娘家,也没有说让姑娘家家里先开口的,徐禹行没提,大约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不能让他们家以为徐蕙如想赖着不走了,这些女孩子的尊贵还是要维持的。 “这些事情本来也不应该让你自己考量,既然这样,改日等舅舅过来的时候,我来问问看,想来他肯定也是替你考虑过的,若你那表哥真的是个好的,那我们悄悄的派人出去旁敲侧击一样,也是好的。只是离的太远了,要是你以后真的嫁去了京城,我可要想你的!”姑娘们长大了,总要嫁人,嫁人之后各自相夫教子,以前的姐妹情分也渐渐淡去了,到底也是无奈的事情。 “表姐,我舍不得你,你说你那么厉害,要是个男的多好,我爹爹一定会把我嫁给你的,到时候咱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多好?”在徐蕙如的概念中,大约是不懂什么叫百合、什么叫蕾丝边的,她这么说也不过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假设而已。 谢玉娇忽然觉得徐蕙如说的真是太有道理了,她穿越过来发生的种种问题,其缘由也不过就是因为自己是个姑娘家…… “噗……”两人忽然间就相视一笑,谢玉娇用手指戳了戳徐蕙如的脑门,笑着道:“是啊!只可惜我不是男的,不然还能有一个好媳妇儿了!” 徐蕙如自回了谢家之后,性格也开朗了很多,这会子被谢玉娇这玩笑一开,脸颊就又红了起来。谢玉娇又嘱咐了她几声让她早些睡觉,自己就先回房去了! 第二日一早,张妈妈就安排了车,让沈石虎带上几个人一起跟着,一行三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往县里去了。 没想到这次探望康夫人,除了一路同行的马家少奶奶之外,还遇上了老熟人何太太。三家人一起在县衙门口下了车,何太太瞧着谢玉娇越发出落的风姿绰绝,心里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去年没跟儿子好好坚持坚持。原来因为何文海觉得谢玉娇太厉害,谢家派了张妈妈回话之后,何家就给何文海找了另外一个姑娘。 那姑娘是城里员外家的女儿,长得弱柳扶风,大声说一句话都像是要喘不上来气一样的,可偏偏是何文海喜欢的类型,才瞧了一眼就看上了,闹着要娶进门,何太太拗不过,只好答应了,可谁知道那姑娘进了门,三天两头的告病,在自己跟前半天的媳妇规矩都没站过。何太太稍微有些不高兴了,打发了丫鬟去说了几句,那少奶奶只回道:“太太只知道说我,也不是我不想起身,好歹也说说相公去。” 这话臊的传话的丫鬟连都红了,何太太听了,更是气的说不出话来,只盼着她早些怀了孩子,她也能早日塞个通房进去,这样也就安生了。 徐氏因上次回绝了何家,起先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后来听说何文海那么早就成亲了,也就释怀了。如今见了何太太,也不过就是和往常一样打招呼,笑着道:“上回你家文海大婚,我们家里守着孝呢,因此没有过去,真是对不住了。” 何太太皮笑肉不笑道:“哪里的话,礼都到了,我还说太重了些,他们是小辈当不起的。” 今日何文海没跟着来,谢玉娇也不用见他那只癞□□了,倒是规规矩矩的向何太太行礼。这时候县衙的人已经迎了出来。县太爷康广寿平常在前头县衙办公,后面的一栋两进宅院,便是他平常居住的地方。大家从县衙门口进去,过了夹道,这才到了后院的门口。 里头也早已经有了老妈子迎了过来,见了徐氏和何太太,只福身行礼道:“两位夫人,我们夫人里头请。” 谢玉娇也是第一次来到康家,听说刘福根说,康家在京城好像也是很有名望的人家,那这位康夫人必定和徐氏一样,是京城的大家闺秀,只是嫁了个老公要外放,如今病成了这样,连爹娘也见不到一面,还真是可怜。 进了二门,绕过了影壁,从中间的正道上一路走去正面三间大房,左边一间就是康夫人的卧室。那领路的妈妈一边走,一遍同徐氏道:“我家夫人知道谢夫人是出自安国公府,说起来你们两个娘家还是世家呢,我家夫人的娘家是京城永昌侯府郑家。” 安国公府和永昌侯府以前曾是姻亲,据说是□□起家的时候,从一个村里一起进的成,两家向来是交好的。只是徐氏父母这一房是庶出的,到底和安国公府如今的正房断了联系了。这康夫人能弄清这些,看来因为是永昌侯府这一辈嫡出的姑娘了。 “我小时候也挺家祖说起过,我们两家原本是一个村的。”徐氏只笑着道。 那老妈妈听了,一个劲点头,又道:“我们夫人常说,若不是身子不好,她也听想出来走动走动,和这边的夫人太太们聊聊家常,听说这江宁人杰地灵的,出了好些有头有脸的,况且这一年我们老爷在这儿上任,没少了各位的帮助,我们夫人心里都记着呢!” 谢玉娇听了这些话,到底有些伤感,女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躺在病床上还想着男人的事业,贤妻良母到这份上也确实天下少有了。 说话间人已经进了正房,老妈妈招待徐氏和何太太还有马家少奶奶坐了,命丫鬟去沏茶,自己进了帘子低头,谢玉娇耳力好,只听见里面传出低低的说话声音道:“夫人,谢家太太、何家太太、马家少奶奶都来看你了,还有谢家大姑娘也来了。” 里面回话的声音气若游丝的,谢玉娇也就没听得太真切了。 那传话的老妈妈瞧着自家夫人病成这幅样子,早已经老泪纵横,只听病床上的人气若游丝道:“我这个样子,也没什么好见的,只是不见她们又觉得失礼了,既然她们来了,就把谢家大姑娘喊进来见一面吧。”康夫人说到一半,只微微的喘了喘,继续道:“我长听老爷说她聪慧绝伦,举世无双,我也想见一见,沾一沾她的好运。” 老妈妈听她这么说,只一味点头道:“那谢姑娘长的一脸有福的样子,夫人见了,必定也会沾上好运的,况且老爷已经派人去京城请了大夫了,这两日就要到了,夫人你可放宽些心,小少爷还这样小,您还要看着他长大呢!” 康夫人勉力点了点头,老妈妈拿了一个宝蓝色大引枕让她靠了起来,转身到了帘外道:“夫人说她病容枯槁,实在不好意思见两位太太,所以只想请了大姑娘进去见一见。” 第27节 何太太闻言,脸上多少有些尴尬,徐氏倒是淡定的很,也知道病中人性情怪一些也是常有的,便转身嘱咐谢玉娇道:“你进去稍微劝着点夫人,让她好好休息,别的也不用多说,省得吵了她养病!” 谢玉娇点了点头,转身跟着老妈妈进去,才撩开帘子就闻到一股浓重的中药味道,带着房间里的窗帘都挂着,有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谢玉娇瞧了一眼靠在床上披头散发的女子,没想到她即便病成这样还这样的柔美。 谢玉娇莲步轻移,走到康夫人跟前,福了福身子道:“给夫人请安。” 康夫人瞧见谢玉娇,也只觉得眼前一亮,她病体难愈,最近看什么东西都提不起精神,唯独眼前这个姑娘,让她有了一种光彩夺目的感觉。 “这就是谢姑娘吧,真是长的好看,难怪我相公常说,以前都说京城的姑娘是举世无双的,从没有想到这样的小地方,也能遇上谢小姐这样的美人。” 谢玉娇听了这话,便知道康夫人和康广寿的感情必定是好得很了,不然一般哪家的夫妻,敢当着自己媳妇的面夸别的姑娘家的。 “康大人只怕眼神不好呢,有这样好看的媳妇在身边,怎么可能瞧着别人好呢?不是康大人看错了,就是夫人您听错了!” ☆、第0062章 康夫人一早知道谢玉娇能干,倒是没料到她还有这样一张巧嘴,只把自己逗得笑了起来,轻轻的咳了两声,一旁的妈妈只急忙上去帮她顺背。 康夫人摆摆手,示意她走开,又道:“谢姑娘说话真有意思,我听着就高兴了,要是早认识你就好了,我们两个没准也能成好朋友的,只是如今只怕是迟了……” 久病之人容易对生命产生一种不安,总觉得自己与可能逃不过那一关,康夫人也是如此,尽管她一心想着好起来,但一想到如今自己这身子,也觉得自己是好不起来了。 “夫人千万不要说丧气话,世人都说美梦成真,那就是因为先有了梦,才会成真,夫人现在什么都不要多想,只好好吃药,一心盼着自己好起来,就能好起来了,小少爷还小呢!康大人又这样年轻有为,后面的日子长着呢!夫人将来还要封了诰命呢,可有着后福享呢,如今这些不过就是小病,一眨眼也就好了。”谢玉娇虽然觉得自己说这些多少有些假,可一想这是安慰病中的人,必定还是要挑好听的说,又不能太过悲伤了,惹得她落泪。 一旁的老妈妈听了,也只一个劲道:“谢姑娘说的可不是吗?夫人你就放宽心好了,等京城的大夫一来,几贴药下去,天气再热一点,夫人也就好了。” 康夫人听了这话,多少也有些宽慰,便努力支了支身子,一旁的老妈妈只急忙就将她扶起来,略略又替她盖好了被子,康夫人只觉得眼前一晃,仿佛看见一样东西,一时也看不真切,便撑着身子没靠下去,老妈妈忙问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康夫人愣了片刻,大约是身子有些虚了,只松开手往后靠了一眼,又往谢玉娇的衣裙上看了一眼,果见一个玉佩,竟然同睿王殿下以前常挂着的那个一模一样。 谢玉娇显然也瞧出了康夫人的反常,只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今日身上佩戴的东西,前几日徐蕙如和大姑奶奶学了做宫绦,把谢玉娇压箱底的一些玉佩首饰都拿了出来,每个都做了一个,下面还坠着穗子,瞧着挺好看的,谢玉娇今儿就随便找了一块带上,正好是徐氏给她的那一块凤佩。 “夫人瞧着这个眼熟吗?”谢玉娇原本就不是忸怩之人,见康夫人对着玉佩有些意思,便随手取了下来,递给一旁的妈妈,让她送过去给康夫人瞧一眼:“这玉佩可有些来历,听我母亲说,是安国公府上传下来的东西,是我外公的东西,不过我外公偏疼我母亲,所以就给了我母亲,如今就到我的手上了。” 老妈妈拿着玉佩给康夫人过目,康夫人挣着看了一眼,才知道自己是看错了,这上头刻的是凤纹,周天昊那一块刻的是龙纹。不过如今听谢玉娇这么一解释,康夫人也明白过来了,这大抵是安国公祖上留下来的龙凤佩,各自给了后人,谁知道如今一块落到了谢玉娇的手上,一块落到了周天昊的手上。 康夫人抬起头眸子,看着谢玉娇,原本有些干涩的眼眸到底温润了起来,只伸手抚摸着那一块玉佩,嘴角带着笑道:“他常说将来要找个有缘的,我就不懂什么才算有缘,如今见了你,我总算明白了,兴许这世上真的有缘分这一说……” 谢玉娇听的云里雾里的,老妈妈闻言却是吓了一跳,只开口道:“夫人,你怎么了?” 康夫人没有回话,眼神只怔怔的看着那一枚凤佩,忽然闭上了眸子,往后面靠了靠,似是昏睡了过去。 那老妈妈见了大惊失色,只急忙要去掐人中喊她,却听她悠悠开口道:“我没死,我还……我还清醒着。” 谢玉娇也跟着松口一口气,见康夫人实在是精神不好,便开口道:“我和夫人也说了一会儿话了,这就不打扰夫人休息了,我先告辞了。” 康夫人想支起身子送她,一时又没有力气,只让老妈妈把那玉佩还给了谢玉娇,眼神中带着几分艳羡,看着她转身离去。 谢玉娇从房里出来,徐氏和何太太早已经和了两盏茶了,徐氏想问问谢玉娇康夫人的境况,谢玉娇一时也不好开口,便道:“母亲,我们路上再慢慢说。” 可怜何太太白跑了一趟,灌了一肚子的茶,也没瞧见人。 这边谢玉娇和徐氏正要出门,外头忽然有个小丫鬟急急忙忙跑了进来道:“派去京里的人回来了,还带了杜家的太医回来,老爷正在前头待客呢,让我过来跟夫人说一声。” 那老妈妈闻言,只笑得眉毛都挑了起来,连忙开口道:“当真,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又瞧着徐氏等人要走,一时间也顾不得怠慢了,只喊了一个小丫鬟来送。 徐氏也知道他们担心康夫人的病情,便和老妈妈辞了行,和谢玉娇一起往外头去了。 康广寿的书房里头,周天昊在战场上磨了大半年,原先的锐气似乎少了许多,以前面白无须的肤色,如今也晒成了古铜色,脸上的线条越发的棱角分明了起来。 “你怎么亲自来了?皇上如何肯放你出京?”康广寿只一脸不解的看着周天昊,伸手在他的胸口拍了一掌,周天昊只假作疼的弓起身子,捂着胸口道:“别……别乱拍,这儿被鞑子开了个窟窿,还没好呢!” 康广寿顿时紧张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周天昊见自己奸计得逞,哈哈哈大笑出声,往后推了两步,往椅子上坐了下来道:“放心,离开窟窿还差了一个小拇指呢!” 康广寿横了周天昊一眼,严肃道:“都说了战场无眼,你非要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怎么办才好?” 周天昊闻言,也只沉下了脸色,心情有些沉重:“都说战场无眼,可这毕竟是周家的江山,就算是死,也应该我当这个马前卒,只可惜技不如人啊!”要不是那棉衣里的菱花镜,他的小命可真的交代了。那东西非但救了自己一命,还给了自己机会,射死了敌方的将军,真的是神器啊! “你身上的伤好全了吗?就这样跑出来?皇上准了?” 周天昊见康广寿又问了起来,脸上只带着几分无奈道:“别提了,战场是不让去了,皇嫂最近一直在给我物色大家闺秀,我实在看花眼了,所以就到你这边躲一躲?” “你……你……偷跑出来的?”康广寿大惊失色,急忙道:“我马上写一封家书回去,好让他们知道你平安无事。” “不用了不用了,我是到了你家才知道嫂子病了,所以才过来的,这回怕是皇兄也知道我在你这儿了,能躲一日是一日,顺便再办一些小事儿。” “什么小事儿?”康广寿见周天昊那么说,倒是也好奇了几分,只开口问道。 “也么什么事儿,就是想找一个人,看看是圆的还是扁的,给她点银子,让她能把日子过好一些,将来也用不着给人做衣服挣钱了,手艺又不好……”周天昊说的模棱两可的,康广寿更是听得一头雾水,见他一时也说不清楚,便笑着道:“你要找什么人?只要是在我江宁县的,我挖地三尺也会帮你找出来的!” “你可别,我这次是微服私巡,不能把人给吓跑了。”周天昊这一阵子没少对着那菱花镜看,听说那镜子也不便宜,这江宁县穷苦人家的家里未必会有这东西,按照云松给他的分析,这缝衣服的必定是个小姐的丫鬟,不小心将小姐的东西给落了进来,所以才会机缘巧合的救了周天昊一命。 那么问题就来了,周天昊这一回过来,到底是报答小姐呢?还是报答丫鬟? 不过周天昊想的很简单,给她些银子,让她过上好日子,这就够了,当然还得偷偷的给,不透露身份的给,吓坏了人家小村姑可就不好了。 “你悠着点微服私巡,我这江宁县可经不起你折腾,你要是敢在我这儿撒野,我还是回了皇上,让他把你给压回去算了。”康广寿只说着,外头有小丫鬟来回话道:“回老爷,谢夫人、谢姑娘还有何太太都已经走了,是不是这时候请了大夫过去瞧瞧?” 康广寿一想起康夫人的病,眉头又皱了几分,只站了起来道:“我这就和杜太医一起过去,你们先服侍好夫人。” 周天昊见康广寿愁容满面的,也忍不住问道:“嫂子的病竟然这么重了吗?” 康广寿脸上一片怆然,只点了点头,叹道:“你也去看看她吧,也许这是最后一面了,我知道她从小就对你……”康广寿说到这里,也觉得有些不堪回首,只转过了身子,抬起头眼角一滴泪滑落下来。 周天昊沉吟不语,他是先帝最宠爱的小儿子,从小风流倜傥、桀骜不羁,欠下无数桃花债,若不是打起了仗来,他甚至还沉沦在京城的那片花天酒地之中,压根不知道这世间的疾苦。 周天昊抿唇。眉梢略略添了一丝郁色,点头道:“好,一会儿我去看看她。” 康广寿转身,伸出手来,在周天昊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一掌,千言万语,也只尽在不言之中。 ☆、第0063章 谢玉娇和徐氏回到家中,就瞧见家里的下人正搬着一框框的芦苇叶子往里头去,原来过不了几日就是端午节了。去年端午的时候,谢家还守着热孝,所以家里头也没有怎么筹备,今年端午可就不一样了,谢老爷身前也没有什么特别爱好,唯独喜欢看划龙舟的比赛,每年都要在南山湖上举办一次龙舟比赛。 今年陶来喜特意问过了谢玉娇,要不要再办划龙舟比赛,谢玉娇将比赛的规程问清楚了之后,便也决定把这比赛接着办下去。原来谢老爷办这个比赛,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奖励,每个村或者几个村合力组织一个龙舟队,要是得了冠军,那这个村明年就可以少交一层的田租,这都是老例了,谢玉娇也不想坏了这规矩,一层的田租对谢家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但是对那些穷苦百姓家,那就是一笔巨款了。 不过往年的龙舟比赛都是谢家宅赢的,因为谢家宅村子大,人口多,壮汉也多,其他几个村子比不上也是有的。而且参加龙舟比赛的也不只有谢家的佃户,这远近几个大地主家的佃户也都参加,谁家的赢了也体面,说明地里丰收,乡亲们吃饱穿暖有力气。 谢玉娇一直都觉得这些活动,比起现代的那些什么运动会什么的,似乎更有意义。当然,最难得的是,她听说端午节的时候会有很多姑娘们出门,若是瞧上了划船的小伙子,就能成就一对好姻缘呢!这村里的姑娘,到底比她这种整天在大宅子里的姑娘幸福多了。 “太太,今年的芦苇叶特别好,我们在湖边摘了几框下来,嫩嫩的。”几个干活的婆子见了徐氏,只恭恭敬敬的开口。徐氏便笑着道:“辛苦你们了,今年就多抱一些吧,给族里的叔伯兄弟家也都送一些,送人的粽子就抱咸蛋黄肉的,红豆粽子自己家留着吃。” 徐氏知道虽然族里的叔伯家里头过的不一定清苦,但若是想要天天吃肉肯定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就给他们预备一些肉粽,而谢玉娇和自己平常都不怎么喜欢吃肉的,反倒喜欢吃清淡一点的红豆粽子,稍微蘸一点白糖,当真是好吃的很呢! 谢玉娇等徐氏吩咐完了,又开口道:“还有舅舅家和两位姨娘家都要送一些过去,舅舅家人少,就少送几个意思意思吧,两位姨娘家按人头每个人送三个。” 那婆子闻言,只急忙应了,几个人抬着框子就往里头去了。 徐氏进了正房,就瞧见大姑奶奶正抱着谢朝宗在外头遛弯,看见徐氏回来了,只笑着迎了上去道:“朝宗,快看谁回来了……快给母亲和姐姐作揖。” 徐氏见了,只急忙道:“我们去了病人家,回来还没换衣服呢,就不抱他了。”徐氏说完,转身对谢玉娇道:“你回去洗洗,换一身衣服,别把病气带回家里来。” 谢玉娇虽然知道这是老迷信,但也不忍心反驳徐氏,只笑着应了道:“那我就先回去洗一洗,正好一会喊了表妹一起过来吃午饭。” “去吧。”徐氏笑着目送谢玉娇离开,她虽然没瞧见康夫人,却也不肯抱谢朝宗,只带着张妈妈一起回房,换了一套家常的衣服出来,这才从大姑奶奶的手上接过了谢朝宗,笑着问道:“乖宝贝,吃饱了没有?娘亲今天让厨房蒸个鸡蛋羹给你吃。” 大姑奶奶只笑着道:“朝宗都长牙了,是可以吃鸡蛋羹了,我家宝珍四个月的时候就急着要吃东西呢!看见我们大人上桌就直哭,后来我弄了鸡蛋羹给她吃,竟一口气吃下去半个。如今朝宗还大一些呢,可不得馋死了。” 大姑奶奶说着,那指头在谢朝宗的嘴边点了点,谢朝宗还以为有什么好吃的上门了,只急忙扭着头迎过去,一双眼睛还滴溜溜的找东西,逗得徐氏直乐呵道:“可不是要吃东西了,哎哟我的小乖乖,馋坏你了吧!” 谢玉娇洗完了澡,也正好到了午膳的时候,便带着徐蕙如一起往徐氏这边用午膳。徐氏只留了大姑奶奶一起下来吃饭,两人正说包粽子的事情。徐氏是公府的小姐,自然不会这些,大姑奶奶却什么都会,只笑着道:“小时候瞧见婆子们包粽子,就羡慕的紧,所以自己也学了几样,有三角棕、有圆锥粽、还有鸡爪粽和方粽,那些婆子们手巧的很,一人能包出十来种,我总共就学会了这四种。” “姑妈,你会四种已经很了不起了,总比我们只会吃强!”徐蕙如如今和大姑奶奶熟了,也跟着谢玉娇一起喊姑妈,大姑奶奶原先还不好意思,如今也就习惯了,只笑着道:“你们要吃,只管吩咐一声,厨房就做好了送来了,哪里还需要亲自动手的,我是小时候皮实,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做做,这才去学的,也不知道浪费了多少米粮呢!” 谢玉娇听了也很羡慕,大姑奶奶小时候肯定也是备受宠爱的,只不过后来嫁了这样一户人家,才受了那么多的磨难,幸好如今一切都好了起来。 “那也好玩,表妹,不如明儿我们也去厨房看看,我们也学学?”谢玉娇提议道。 徐氏听了,连连喊停,只笑着道:“你们两个去厨房也只有添乱的份儿,你们要是真的想学,就让婆子们送一些芦苇叶和糯米过来,让你们姑妈教你们就好了,横竖你们能学会一种,我都谢天谢地了!” 徐蕙如听了,眼睛就亮了,只高兴的期待了起来,徐氏算是看明白了,任凭她们平常多么安静娴熟,这骨子里,还就是一个孩子。 众人吃过了午饭,各自回房休息,谢玉娇只在房里陪着徐氏说话,便想起了徐蕙如的事情来。 “最近舅舅过来,母亲可问过了舅舅的意思,我上回听表妹说,她外祖家的那个表哥,好像今年就十八了呢!表妹如今也十四了,明年也可以出阁了。” “我如何没提这个事情,只是你舅舅心里还有些放不下,听他的口气,说是那孩子似乎品行有点轻浮,喜欢跟小丫鬟们混在一起,当然了,这是头一层,还有一层,那就是你舅舅也舍不得表妹嫁那么远,眼下北边也不安生,这仗一直没停下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到底天高地远的没个照应。” 谢玉娇见徐氏说的也有道理,终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如今这世道,真的让徐蕙如一个人嫁娶京城,只怕徐禹行是万万舍不得的。 “那依舅舅的意思,表妹的婚事就在本地寻了吗?”谢玉娇这下又有些担忧了,不是她小看本地人,徐蕙如的外祖家虽说没落了,好歹也是个京官,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呢,这本地能有什么好东西?要再遇上一个何文海这样的癞□□,真是要心塞死了。 “那倒没有,我上回和你舅舅提了这事之后,他也说了会派人去打探打探他那个侄儿到底娶亲了没有,我想着他多半也会顾念你表妹的想法,若是她喜欢那孩子,这事儿应该也能成。” 对于这种婚姻大事,谢玉娇实在也是没啥经验,便也只能叹了一口气,不说什么了,只低下头想了片刻,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问徐氏道:“前几天我看见我们谢家宅一个姓伍的婆子过来找您,喜鹊说那婆子是专门说媒来的,她找了你做什么?咱家有人需要说媒吗?” 徐氏听谢玉娇提起来,这才想了起来,笑道:“那婆子是给东山镇上的卞家老大来提亲的,说的人是你姑妈,那卞家以前也是书香门第,后来渐渐没落了,那个卞老大,三十出头了还只是个秀才,每次乡试都名落孙山,还一直考一直考,把整个家都给掏空了,如今竟然惦记起你姑妈来了,我当时就回绝了。” 徐氏虽然有时候耳根子软,但好坏还是能分得清的,这卞老大一看就是个不成材的,这么大年纪没个男人样,不说养家糊口吧,还带累着全家没好日子过,如今还想着来捡漏?做他的白日梦去吧! 谢玉娇听徐氏这么说,知道她也是极心疼这个小姑子的,便想起了大姑奶奶和徐禹行的事情来,只旁敲侧击道:“其实这事情倒也不失那么难办,母亲觉得……舅舅和姑妈般配吗?” 徐氏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一时也无法形容,见房里又没有别人,这才开口道:“娇娇,这事情我一早就想过,可是上回大夫也说了,你姑妈那次小产,伤了根本,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怀上孩子,你舅舅只有你表妹一个闺女,我还指望他娶一个能生的舅妈进门,给徐家开枝散叶呢!” 谢玉娇闻言,只笑了起来道:“母亲真是多虑了,我瞧着姑妈如今好的很呢!上回大夫也没说怀不上,只是让好好养着,从姑妈病了开始,我账房里头往仁安堂称的阿胶都有几斤了,上回大夫瞧了也说没事了,母亲还担心什么呢?姑妈又不是不能生的,再说了,母亲就没瞧出来,表妹很喜欢姑妈吗?” 徐氏撇嘴想了想,又道:“我以为你表妹从小没了娘,对谁都这样亲近呢!” ☆、第0064章 “表妹喜欢姑妈这还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舅舅好像也……”谢玉娇没望下说,只眨眼看着徐氏,徐氏便拧眉想了片刻,也没想到任何的蛛丝马迹,只开口道:“他们平常都是懂礼数的人,面都没见过,你怎么就能看出这些来?” “母亲难道忘了,元宵节前的那两个兔子灯吗?” 徐氏拧眉想了想道:“上回那兔子灯,不是你舅舅买回来给你和你表妹玩的吗?” 谢玉娇真是有些着急了,徐氏居然会这么想,简直就是给谢老爷宠的不要不要的了,脑子都不灵光了! “我和表妹早八年就不玩兔子灯了,母亲你也不想想,我和她两个大姑娘,怎么可能拉着兔子灯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呢!舅舅到底买给谁的,他自己心里清楚!” 徐氏被谢玉娇这么一提点,也只回味了过来,恍然大悟道:“难道……难道他是给你姑妈的两个表妹买的?”徐氏说完,自己都气起自己反应慢一拍了,只笑着道:“我当时还觉得纳闷呢,他好些年没买这东西给你们玩了,怎么今年又想起来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谢玉娇见徐氏想明白了,只笑着道:“母亲是日子过的太舒坦了,每天逗逗朝宗,也没有什么要上心的事情,所以就懒得动脑子了。” 第28节 徐氏闻言,也自嘲道:“我是越活越回去了,如今除了看好朝宗,也唯有催着那大伟早些把你爹的画像画好这件事情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没回问他,都是还没画好呢!他这是想在我们家白吃白喝到几时啊?” 徐氏数落起人来,也挺有意思的,谢玉娇只笑着道:“他们画画的人,讲究一个灵感,要是灵感不再,很难画出神韵来的,这也是慢工出细活,母亲你千万别催他,他也吃不了多少,横竖我们家还供得起。” 徐氏只点头道:“我是不催他,耐不住上回齐太太她们来串门,说起这老外还住着不走了,难不成是要留下来给谢家当上门女婿,可把我可气的……” 谢玉娇瞧着徐氏那一脸郁闷的样子,只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道:“母亲快别说了,我笑的肚子都疼了,只怕大伟他连什么叫上门女婿还弄不懂呢!” 徐氏瞧着谢玉娇这没心没肺的笑,又是有些担忧,徐蕙如的亲事都提上日程了。谢玉娇还比她大一岁呢,如今守着孝,也只能耽误了。 谢玉娇从徐氏房里出来,想起方才徐氏说的话,到是真的要去大伟那边瞧一瞧了,如今他给她们家画画,好歹自己也算是他的老板,这样消极怠工可不成? 而此时的大伟,正满意的欣赏着自己这几个月来的一副大作,忍不住伸手抚摸着那画卷上蒙着面纱的女子。她的伸手是一长条璀璨的花灯,烛火下女子的一双眸子明亮动人,带着几分锐气,几分灵气,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大伟收回手,对着这幅画深深鞠躬,口中念念有词:“我的女王,多希望我可以带着你离开这里,从此周游世界,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大伟这句话才说完,就听说外头有婆子敲门道:“大伟爷,我家大姑娘在门口等您呢,您方便出来吗?” 大伟吓了一跳,急忙用一旁的紫色绸缎将那副画整个的盖了起来,操着一口依旧不太纯正的大雍话,支支吾吾道:“我方便、很方便!” 谢玉娇听出他口气中的慌张来,也不知道他在里头做些什么,便转过身子,走到一旁的抄手游廊下等着他。 大伟将画盖严实了,这才开了门,瞧见谢玉娇在抄手游廊的顶头等着自己,那背影娇俏可人,带着大家闺秀的端庄秀气,正是她心目中的女王形象。。 大伟走到谢玉娇的身后,谢玉娇正好也转过身来,他便将手放在了胸口,想谢玉娇四十五度鞠躬道:“亲爱的小姐,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谢玉娇便居高临下看着这人在自己跟前俯身弯腰,脸上带着淡然的笑,开口道:“太太让我问问你,我父亲的画像画得怎样了?” 其实大伟一早就画好了,只是舍不得离去,如今谢玉娇亲自过来问他,他倒不忍心欺骗了她,便开口道:“明天就可以那个夫人过目了,小姐若是有兴趣,我现在就给你看看,还有你们的全家福,也画好了。” 谢玉娇虽然很有兴趣,但想起上回丫鬟说在他的房里看见过裸女的画像,顿时就改变了主意,只开口道:“不用了,明天我派人来取,到时候跟太太一起看。” 大伟闻言,微微有些失落,见谢玉转身要走,只一步就夸大她的跟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谢……谢小姐!” 谢玉娇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见他没有动手,这才稍微稳住了心神,往后退了一步,问道:“你……你想说什么?” 大伟看着谢玉娇,一张白脸渐渐变得通红了起来,只支支吾吾道:“谢小姐,我听你舅舅说,以前你们谢家没有儿子,你要在家继承家业,如今你的弟弟已经出生了,你能不能……跟我在一起?我带着你环游世界?好吗?” 谢玉娇看着大伟一本正经的眼神,还真的有些不忍心说出“不好”两个字,细细冥想了片刻,这才开口道:“虽然我有了弟弟,但他还是一个奶娃娃,在他没有长大之前,我还是不会离开谢家的,你愿意跟着我,一起住在这里吗?一年、两年、甚至十年?二十年?” 大伟听着时间一段段的加长,脸色也越发为难了起来,他是一个旅行画家,他要到处游玩才能保持他的创作灵感,怎么可能长时间呆在一个地方呢,况且…… 大伟正在想到底要如何才能回答谢玉娇的时候,只听谢玉娇笑着道:“你们西方人有一句话,叫做: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所以……你一定不会答应我的要求,对吗?” 大伟再一次震惊的看着谢玉娇,她真的是女王啊!居然能将他的心声一字不漏的说出来,简直…不不,她不是女王,她是女神! 大伟用膜拜的神色看着谢玉娇,再一次深深的弯腰鞠躬:“我的女神,你一定会得到你的幸福,我向天主祈祷,祝福你!” 谢玉娇虽然拒绝了大伟,可心里其实还微微有些失落呢!若是她没有穿越,认识一个当画家的老外男友,其实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可如今她身在谢家,作为谢家的长女,就要担负起这一份责任来。 第二天一早,大伟便请人将谢老爷的画像和谢家众人的全家福都送了过来。徐氏见了很是欢喜,忙打发了人去赏银子,回来的丫鬟只回道:“郑妈妈说,大伟爷今儿一早把东西拿出来之后,就走了,他的那些画啊箱子啊也都搬走了,其他的东西说是不要的了,就留下了。” 徐氏只奇怪道:“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是不是我们家怠慢他了,他心里不高兴了?” 谢玉娇心里明白,只是不好和徐氏说,深怕吓坏了她,便笑着道:“大概是在这乡下地方住腻了了吧,所以去城里了,反正他身上有银子,也知道舅舅家在哪儿,不会有事儿的。” 徐氏听了谢玉娇的劝,只点点头,也不去多想了,这时候忽然有人从外头急匆匆的跑来进来,见了徐氏和谢玉娇,只喘息道:“大姑娘……太太……” 谢玉娇见她喘的厉害,吩咐道:“你慢慢说。” 那人一口气接上了,只继续道:“二管家在外头书房候着,说是县太爷夫人没了,昨儿半夜咽的气,县衙已经派了人出来报丧了,二管家等着姑娘一起过去商量到底该怎么办呢!” 谢玉娇闻言,也只吓了一跳,昨天看着康夫人的样子,虽然也知道是恐怕时日不多了,可也没料到竟然连一晚上都没能熬过去,真是可惜了。京城的大夫,日夜兼程的赶来,到底还是没救下来。 “这……怎么就这样快呢!快可怜的。”徐氏说着,只转身对谢玉娇道:“你快出去和二管家商讨一下吧,康大人来我们这边不过一年,只怕县衙人手还不够,看要什么人过去帮忙的,你尽管派过去,再者,让二管家劝劝康大人,节哀顺变。” 谢玉娇点了点头,领着丫鬟就往前头书房去了。 刘福根这会儿正在书房外头候着呢,瞧见谢玉娇过来,只亲自迎了上来道:“上回我去县衙,说我们几个镇要一起搞龙舟比赛的,还下了帖子请了康大人,康大人还高高兴兴的答应了,谁知道这才没几天,就发生了这种事情,眼看着端午就要到了,这事情都凑一块了。” 谢玉娇到底没刘福根这样急,只开口道:“这样吧,龙舟比赛的事情,交给沈大哥去办,你这几天带上几个小厮,给康大人家帮帮忙,我们这边县里的规矩,只怕他也不太明白,还有那些道士和尚的,请一些什么人,怎么交代,你都是操办过的,你去同他们家人说,千万要不能漏了什么,让人笑话了。” 刘福根一味点头,眼底都有些泪了,只嘟囔道:“这世上好人怎么都不长命呢,老爷那么好的人,一早就走了,如今这县太爷夫人也是怎么看怎么贤惠的大好人,也去了!” 谢玉娇瞧着他一个大老爷们的这样难受,到底有些尴尬,只劝慰道:“二管家快别顾着难过了,办正事儿要紧。” 刘福根只点头哈腰的出门,还没走到门口,谢玉娇又喊住了他道:“若是遇上要银子的事情,你先来家里支取,别去劳烦康大人了。” 刘福根转身应了,这才规规矩矩的出了门。 ☆、第0065章 谢玉娇交代完了这里的事情,又回了正房,徐氏正在房里等着谢玉娇,见她从垂花门进来了,只慌忙迎了出去,问道:“二管家怎么说的?” 谢玉娇便道:“报丧的人还没来呢,我先让二管家带几个小厮过去,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不管做什么,跑个腿总是行的。二管家原先也操办过爹爹的丧事,总知道一些,也好跟衙门那边的人说一说。” 徐氏听了,只连连点头称是,又道:“可怜康大人如今在我们这边外任,康夫人死在了任上,那可是客死异乡啊,真真让人心疼,将来只剩下康大人和那孩子,可怎么办呢?” 徐氏最近带谢朝宗带的太多了,典型的母爱泛滥,如今想起康夫人去了,那孩子将来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只忍不住又落下了泪来。 谢玉娇知道她难过起来,不哭上一缸眼泪只怕劝不住,正愁眉苦脸呢,里头张妈妈抱着睡醒的谢朝宗出来了,只笑着道:“朝宗吃饱了,要找母亲啦!” 徐氏闻言,果然就不用劝了,只立时就擦了擦眼泪,脸上带着几分笑迎了上去道:“朝宗醒啦?来娘抱抱。” 谢玉娇虽然无奈于自己地位的一落千丈,到底也忍不住笑了,只先迎了上去,从张妈妈手中把谢朝宗给抱了过来,笑道:“朝宗先陪着姐姐玩一会儿吧,让娘一边呆着去,我喜欢你!” 谢朝宗如今已有五个多月了,前几日牙龈里头果然冒出一颗白白的小牙,所以这几天牙龈越发痒了,口水都含不住了,只要笑着的时候,就会口水啦啦的滴下来。 谢玉娇把他抱在怀里,拿小帕子给他擦嘴,如今因为时不时要抱谢朝宗,谢玉娇都不用绣花的手绢了,省的上头硬邦邦的花纹,磨坏了谢朝宗嫩嫩的小脸颊。 徐氏瞧着谢玉娇这样细心的带孩子,心里高兴,嘴上却道:“你快把他放下吧,这几天他长牙,一天光口水就要流好多,弄到你身上,还得还一身衣裳,还是我来抱着吧。” 谢玉娇替谢朝宗擦了擦嘴巴,这时候外头的郑婆子进来回话道:“姑娘,二管家还没出门呢,县衙报丧的来了,二管家已经支了一些银两出门了,让老奴和姑娘回一声,说这事情他去打点去了,龙舟大赛的事情,他也跟沈护院说了,这几日他就去县衙帮忙了,姑娘要是有什么事情找他,就查人去县衙喊他。” 谢玉娇见郑婆子说的清清楚楚的,便点头道:“我知道了,这样吧,一会儿吃完了饭,您让沈大哥到我书房去一趟,我再跟他商量商量这龙舟大赛的事情。” 郑婆子应了出门,徐氏这才走过来,把谢朝宗接了过去,开口道:“你父亲平常也是个爱热闹的,这龙舟大赛他在的时候就很喜欢,又两年他还亲自上去,给乡亲们击鼓壮士气。” 如今谢老爷去的时间长了,徐氏也渐渐的走出了这一段悲伤,现在再提起谢老爷的时候,有的也只是一种温暖的追思:“你父亲常说,这庄家人从四月开始一直要忙到十月初,要是不给他们加油鼓劲,他们也会松懈了的,所以这龙舟比赛也就是乡里乡亲的一起乐呵乐呵,花银子是小,让大家有一个好心情,地里干活更卖力些,秋末粮食收的好了,那些花出去的银子也就都收回来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心里略略觉得有些好笑,虽然如今徐氏不怎么管外头的事情,但谢玉娇寻常也会跟她讲讲家里的生意。徐禹行更是一味赞扬谢玉娇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所以大约给徐氏留下了一个自己很小气的印象了。 如今听着徐氏这样委婉的提点自己,谢玉娇只忍俊不禁道:“母亲就放心吧,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我也是懂的。大雍如今连年征战,尚且不敢随意加收税银,我们谢家虽然只是个地主人家,也不会小气这么些银子的。我一早就跟二管家说好了,一切照旧,爹爹怎么办的,我也跟着那么办!” 徐氏听谢玉娇这么说,到底觉得自己有那么点多心了,只又叹息道:“我也是听说朝廷打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加租子,听说你之前又捐了东西,怕你心疼银子,所以就……” 谢玉娇闻言,只笑着道安慰徐氏道:“母亲放心吧,靠老百姓的这些田租,我们谢家虽然不会饿死,却也未必能发大财了。这钱向来是赚出来,绝不是省出来的。肯花银子,才会花更多的心思去赚银子。” 徐氏哪里听过这种道理,在她看来,那些世家贵胄能享受富贵,那都是祖上留下来的基业。谢家如今有这些家资,也是靠着祖上留下来的田地。 可徐氏到底也找到什么能反驳谢玉娇的理由来,只纳闷道:“你这话,我咋一听觉得没什么道理,可转念一想,竟然一句反驳你的话也想不到,可见你这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谢玉娇瞧着徐氏一脸茫然的样子,又看见谢朝宗也一脸茫然的看着徐氏,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母亲,朝宗都听明白了呢,不信你问他?”谢玉娇说完,伸手捏了捏谢朝宗的小脸颊,小娃儿忽然就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往徐氏的怀里拱了拱。 徐氏一时忍笑,只抱着谢朝宗问道:“你果真听懂了吗?” 谢朝宗笑的身子前后乱窜,到像是真的听懂了一样。 下午吃过了午膳,大姑奶奶说方才去厨房看过了,那些芦苇叶子都用盐水洗的干干净净的了,婆子们正在调糯米馅料,问孩子们想不想学抱粽子,一会儿在老姨奶奶的小院中教她们。 原来大姑奶奶虽然只会几样粽子,但老姨奶奶以前却是丫鬟,包粽子这些事情不在话下,听说姑娘们要学包粽子,也来了兴致,只让厨房准备好了材料,一会儿送到她院中,打算好好的露一手呢! 谢玉娇因为下午喊了沈石虎商量事情,所以就不去了,好在徐蕙如有兴致,吃过了饭就跟着大姑奶奶去了小院里头。 老姨奶奶以前虽然作,可经历了摔断尾椎骨躺在床上几个月的事情,似乎也想通了很多事情。尤其是这次谢玉娇帮着大姑奶奶整治了蒋家之后,她就也越发的信服起了谢玉娇,渐渐的就多了几分长辈的样子了。 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到底还有自己心里担忧的事情,那就是大姑奶奶未来的终身大事。一个嫁过人和离回家的姑奶奶,还带着两个拖油瓶的娃儿,总不能真的就这样一辈子住在娘家,就算谢家愿意养着她们,这外头那些人的闲言碎语,就都她们吃一壶的了。 前几日听说有媒婆来给大姑奶奶提亲,老姨奶奶可高兴了一回,可谁知道派了人去一打听,居然是东山镇上那娶不到姑娘的卞秀才,只气的她心肝都疼了。大姑奶奶再怎样,那也是谢家的闺女,那姓卞的心里打什么主意,便是瞎子也看出两三分了,还不就是指望着谢家的几个嫁妆,好够他再嚼用几年的,也亏他能想的出来。 这幸好老姨奶奶不在,要是在的话,一准扛着扫帚就把那媒婆给打出去!不过让老姨奶奶安慰的是,徐氏到底是个心疼小姑子的嫂子,一口就回绝了,老姨奶奶这样一想,又觉得当年还是自己对不住徐氏一些。仗着她年轻人又温婉,就在她跟前拿大,到底不应该。 话又再说回来,如今谢家也有后了,她就算再有什么花花肠子,如今也使不出来了。谢玉娇又这样精明厉害,自己一把年纪如何是她的对手,如今这条命还在她都要感谢佛祖保佑了。所以,她现在也是完全听从了大姑奶奶的劝告,开始安享晚年了。 大姑奶奶抱着宝珠,徐蕙如牵着宝珍的手就跟在她们身后,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家姐们,两个姑娘正热络的说话呢! 宝珍小时候就瞧着姓蒋的大人,从小没享受过父爱,对父亲一向是畏惧的很,所以每次瞧见徐禹行从外头回来,带上小东西,慈爱的和徐蕙如说话就特别的羡慕。 不过如今她也不羡慕了,因为徐禹行现在即便有时候回来,也会记得带上她们的一份了。不拘是城里的糕点,还是一些小玩意儿,她和宝珠也能得上一份了。 “徐姐姐,徐大伯好几天都没回来了,你不想他吗?”宝珠抬起头问徐蕙如。 “怎么不想,我还想着爹爹能住回谢家呢,只是他不肯,说外头事情多,跑来跑去的不方便。”其实徐蕙如也知道,以前大姑奶奶不在谢家的时候,徐禹行就是住在谢家的,如今他坚持要出去住,自然也有这里头的道理。她年纪也不小了,这些事情也都明白。 “住在这儿多好,就可以天天看见徐姐姐了,要是我爹爹也对我这么好,我也愿意跟他住在一块儿。”宝珍说着,想起蒋国胜以前打大姑奶奶的样子,眼眸中有充满了恐惧。 大姑奶奶走到前头,猛然听见这句话,只觉得心口微微有些憋闷。蒋国胜死了的事情,她并没有对两个孩子说。蒋家那边,这半年多也没有派过半个人来问两个孩子的事情,看来她们也并没有想着要认这一对孙女了。 大姑奶奶想到这里,心里还觉得有些难受,只转身对宝珍道:“你和徐家表姐啰啰嗦嗦的半天,人家可要嫌你烦了。” ☆、第0066章 宝珠和宝珍两个孩子,之前在蒋家的时候,并没有得到多少关爱,时不时还会看见蒋国胜对大姑奶奶打骂,两人幼小的心灵多少留下一些阴影,因此刚来谢家的时候,也都是很安静的姑娘。 宝珠年纪小还好一些,并不怎么懂事,时不时还说说笑笑的。宝珍却已经有七八岁,知道的事情多了,外头丫鬟婆子乱说话的时候也会听到那么一两句,叹她们身世可怜啥的。 小姑娘敏感,听见别人可怜自己,越发就觉得自己可怜,也就越发沉默寡言了起来。 后来还是谢玉娇说了,家里头不准说任何关于蒋家的事情,宝珍听得少了,再加上如今又有了原先的奶娘来带自己,这才胆子略微大了一些,话也比以前多了。 宝珍听见母亲说自己,顿时就有些失落,好像自己又做错了事情一样,只低着脑袋不说话,徐蕙如见了,忙拉着她的手道:“我才不会嫌弃宝珍啰嗦呢!我正愁没有人跟我说话呢!以前姑父在的时候,表姐也不用忙家里的事情,倒是经常可以陪着我,如今表姐忙了起来,我一个人在绣楼住着,有时候真是无聊的很呢,又不能出去玩。” 宝珍听见徐蕙如这么说,只睁大了眼睛问道:“徐姐姐,那我以后能去绣楼找你玩吗?” “当然可以了,你什么时候来我都欢迎。”徐蕙如说着,只拉着她的手一起往前走。 才到大姑奶奶小院门口的时候,就瞧见几个婆子正从厨房来,手里还端着好些的芦苇叶和调制好的糯米。 宝珠急急忙忙从大姑奶奶的怀里出来,迎上去看那些东西,脸上带着甜甜的笑道:“好香呀!今天宝珠也要包粽子,给娘吃,给外婆吃,还要给舅妈和表姐吃!” 大姑奶奶听了,脸上笑得别提有多高兴了。记得宝珠才回来的时候,怎么都不懂为什么自己的母亲叫老姨奶奶姨娘,却告诉自己不能管老姨奶奶喊外婆。后来她童言无忌的问到了谢玉娇的跟前,谢玉娇才开口对大姑奶奶说:“宝珍那么小,你告诉她什么嫡出啊,庶出啊的,只怕她也不会明白的,她若是想喊老姨奶奶外婆,就让她喊吧,反正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用太重那些规矩了。” 大姑奶奶听了,很是感激,回去跟老姨奶奶说了之后,老姨奶奶到底也高兴的落下了泪来。 宝珍听了宝珠的话,只不服道:“妹妹人人都有人份,怎么就没有我的呢?” 宝珠眨着眼睛想了半天,见果然把宝珍给漏掉了,只咯咯咯笑了起来:“姐姐要吃自己包!”说着就撒丫子跑了。 第29节 却说谢玉娇一边在外书房等着沈石虎,一边拿着小木勺给肉肉们浇水,没过一会儿,就瞧见沈石虎一身汗津津的从外头进来,脸上晒的通红的。 不过虽然他瞧着满身是汗,但脸上干干净净的,发根的地方还有一点儿潮,倒像是特意洗过了脸的。其实沈石虎已经后悔,自己没在谢家多备一身衣服,不然的话好歹也能换一身衣服来见谢玉娇。以后这天气越发热了,这样一身臭汗的来见谢玉娇,那多尴尬啊! 谢玉娇倒是不在乎这些,男人身上有些男人味还不正常吗?她就算觉得不好闻,也断然不会因为这个事情而嫌弃了谁。 可沈石虎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见谢玉娇的时候,也稍微有些拘谨了。 谢玉娇虽然看了出来,到底没说什么,只直接问了正事儿道:“刘二管家这几日有别的事情,这龙舟大赛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之前二管家跟我说过这龙舟大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只是我还有不明白的地方,想问问你。” 沈石虎一聊起正事儿,方才的那些尴尬也就全散了,只开口道:“我参加龙舟大赛那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年轻力壮的,带着咱谢家宅的一群小伙子们,还拿了个第一。” 谢玉娇听了这话,又看了一眼沈石虎沉稳年轻的容貌,忍笑道:“沈大哥说的自己如今好像七老八十一样的了,既然都一把年纪了,上回我听沈姨娘说,又有人给你提亲,你怎么还给回了呢?” 婚后的妇女也不知道为什么,大约实在是无聊的很,所以谢玉娇每次去徐氏房里,听见的话题无非就这么几个,要么是谢朝宗今日又吃了几回奶、又尿湿了几条裤子、要么就是谁家的哪个姑娘嫁给了另外一家的哪个小子,没几日又怀了个孩子……如此之婆婆妈妈,让谢玉娇都觉得自己有意无意间似乎也被她们带的变成这样了。 沈石虎听了这话,脸颊一下子涨红了起来,憨笑道:“想等石舟这回考上了秀才再说,家里人多花销大,找了媳妇也跟着我受苦罢了。” 谢玉娇也不过就是随口一句玩笑,见沈石虎说的有些道理,便也不多问了,只回归了正题道:“那你就跟我说说,当年你是怎么得第一的?” 沈石虎想了想,只开口道:“那时候我们听陶管家说,赢了就可以免一层的田租,所以大家没事就在一起练,足足练了几个月,这才拿了冠军的。因为这比赛是以村为单位的,所以有的村人少,就不划算,我听陶管家说,以前有几个大村子,因为想着要赢,还有请了外头专门划龙舟的人去参赛的,到时候若是赢了,就给那些人一些银子,后来又有别的村子的人不服了,揭发出来,闹的很不好看。” 谢玉娇拧眉想了想,这龙舟大赛要弄好,少不了要一套完整的规矩,这规矩没定好,那钻空子的人肯定就不少。就比如那几个想办法请外援的村子,其实若是放在现代,就算被揭发了出来,只要大赛没规定不允许,其实也算不上违规。终其原因,就是因为这大赛的规程,没有制定好。 “想要完全公平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但乡亲们的心思我也明白,毕竟一层的田租,对于他们来说,确实也不少。”谢玉娇拧眉想了,站起来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册子,递给沈石虎道:“这上面有我们谢家所有佃户的名单,你看一下,能不能按照壮丁的人数,来给这些村子重新划分一下,让他们按照新的分配参赛,要是赢了,几个村子的佃户,都可以免租一层。再定下规矩,不准用外村人,但是可以请村里头逃难过来已经定居下来的难民。这样,也好让那些难民早日融入进来,不被排斥在外,他们也就不会再跟我们本地人敌对了。” 沈石虎一听,只觉得眼前一亮,深知这是一个好办法,那些从北方逃难里的难民,不乏有身强力壮的汉子,北方人的身子骨似乎天生比南方人结实许多,要是真的能让他们加入到龙舟比赛,肯定会实力大增的。 “大小姐这办法是好,可是这村子到底应该怎么划分呢?这要是分的太大了,一下子好几个村子加起来赢了比赛,那陶管家过年时候田租收得少了,肯定也会唠叨的,大小姐倒是出个主意?” 谢玉娇揉了揉眉心,伸手拿了那本佃户的册子翻了几页,只抬起头道:“就按照谢家宅这样的规模差不多了,二三百户人家为一单位,你拿下去给我凑凑看吧。” 沈石虎见谢玉娇这么说,心里一下子就有底了,当年谢家宅得过第一,免过一层的田租,按照谢玉娇如今的吩咐,这谢家的损失应该不会比三年前多了。 谢玉娇安排好了事情,两人一时无语,谢玉娇见沈石虎还在沉默之中,便抬起头问他:“沈大哥,你还在想什么?” 沈石虎恍然一惊,回过神来才开口道:“没……没什么,在想大小姐真是聪明,这样又方便的村名,又公平。” 沈石虎给谢玉娇的感觉就一直是个老实的汉子,没想到他居然也会开口夸赞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只笑着道:“行了,出去办事吧,这么多村子也够你跑的了。” 沈石虎应了一声,上前拿了谢玉娇手里的册子,这才出门去了。 老姨奶奶带着孩子们,包了一下午的粽子,这会儿也终于清静了下来,宝珍和宝珠都累的小睡去了。徐蕙如见小孩子们都睡了,便也告辞走了。大姑奶奶亲自把徐蕙如送到了门口,转身的时候瞧见老姨奶奶拄着拐杖从里头出来,只急忙迎了上去扶着她进去。 “徐家这丫头当真是不错的很呢,又安静又懂礼数,比大姑娘好!” 大姑奶奶听了这话,心里只笑道:反正老姨奶奶是刀子嘴豆腐心,也随她了。 “蕙如这姑娘是不错,只可惜一小就没了娘,到底也可怜。”大姑奶奶只随口道。 其实老姨奶奶心里对徐禹行也早已经有了点念想,可老姨奶奶却开不了这个口。在她看来,徐家的人身份高、家世好,是天上的云彩,可自己却地里的泥泞,当年老姨奶奶之所以处处想和徐氏叫板,其实也正是因为这种极度自卑的心态。可如今过去那么多年了,她已经从内心屈服于这个现状了,但这种自卑的心却还是残留在她身上。 ☆、第0067章 老姨奶奶抬起头看了一眼大姑奶奶,见她脸上淡淡的,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只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自己生的孩子自己清楚,大姑奶奶未必会对徐禹行有什么心思,就算有,只怕她也是半句都不会开口的。这层窗户纸到底要怎么捅开,老姨奶奶也觉得犯难了。 “前几天听太太说有给你说亲的,你自己问过没有,家世人品怎么样?你虽然是谢家的闺女,可总不能真的在谢家住一辈子吧?”老姨奶奶只开口道。 大姑奶奶脸色变了变,扶着老姨奶奶的手松开了,低着头道:“太太和娇娇还没着急呢,你倒是先着急着要赶我走了吗?嫌弃我这个闺女让你丢人了是吧?” 老姨奶奶见大姑奶奶有些动气了,到底没再继续说下去,只念念碎道:“是啊,这家里的事情也不归我管,我不过就是吃喝等死的人罢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可管不了了,我进屋去看外孙女去。” 大姑奶奶见老姨奶奶一瘸一拐的进去,反倒也没什么好反驳,只笑着走过去,继续搀着她道:“你要真的能这么想,那就好了。” 这时间过的飞快,一眨眼就过去了小半个月,康夫人的葬礼也办妥当了,刘福根抽空回来报了信儿,说康大人已经亲自向朝廷上书,恳求能亲自将康夫人扶灵回京,最快到五月底的时候,朝廷就能批下这事情,到时候只怕康大人要两三个月都不在江宁了。 对于谢玉娇来说,康广寿在不在江宁那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唯一的好处就是,这样今年秋收的时候,康广寿就不会亲自来地里看每一亩的产量,也不会知道今年谢家又加收了多少粮食,若是只按照去年的税收,这多下来的粮食卖给粮商,还能赚不少银子呢。 谢玉娇回徐氏院子的时候,还没到摆晚膳的时候,中午谢玉娇吃的少了一些,徐氏便让丫鬟去厨房给谢玉娇热了一个红豆粽子过来,亲自剥好了,蘸了糖递给她。 这古代并没有绵白糖,谢玉娇头一次吃粽子的时候,就觉得那白砂糖太粗了一些,有点难以下咽,徐氏知道了之后,便让厨房找了小的石臼,把粗糙的白砂糖都碾成了面粉一样细的颗粒,如今再沾来吃,果然好吃多了。 谢玉娇看了一眼粽子上沾着的糖粉,知道徐氏平常最爱在这种小事上头上心,心里只觉得欣慰的很,本来谢玉娇还觉得,如今有了谢朝宗,徐氏大概就不会像以前那样疼自己了,如今想来,到底是自己多心了呢! “母亲,明儿是端午,你同我一起去南山湖看划龙舟吗?”谢玉娇早就打听过了,明儿龙舟比赛去的人可多了。原本如今谢老爷走了,这事情交给陶来喜安排也是一样的,那些个乡绅地主没几个不给陶大管家面子的,可若是谢玉娇亲自去,场面一定就更不同了。 徐氏如今已是不阻着谢玉娇抛头露面了,这谢家的门楣都是谢玉娇撑起来的,将来她还要找上门女婿,必定还是要走出去的,不如趁这个机会多结交一些人也是好的。只是徐氏一项在内宅待惯了,如今倒是不想出门,便开口道:“我明儿就不去了,我跟张妈妈去隐龙山的龙王庙上个香,保佑你们的龙舟比赛顺顺利利就好。” 谢玉娇闻言,只笑着道:“那也好,只是隐龙山和南山湖不顺路,明儿我不能和母亲一起走了。” 徐氏见谢玉娇吃的唇边都沾了一些糖粉,拿着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笑着道:“你玩你的,记得多带几个人跟着,顺便问问你表妹,要是她也想去的话,你就带上她吧,只是得多带几个丫鬟跟着,好好看着她才行。” 徐蕙如一早就听说了有龙舟比赛的事情,心里本就想央着谢玉娇带她一起去,只是又怕徐禹行不答应,故而已经憋闷了好些日子,如今听见谢玉娇来请她,只高兴的拉着谢玉娇翻起了衣柜,一起寻明儿要穿的衣服呢! 谢玉娇见徐蕙如高兴的样子,又想着龙舟比赛的地方热闹,据刘福根说,边上还有卖东西的小摊贩,倒是搞得庙会一样的,所以索性又派人去大姑奶奶那边问了一声,要不要带上宝珍和宝珠两人,一起去玩一趟? 大姑奶奶那边倒是很快就遣了人来回话,说是天气热了,又怕人太多,所以还是不去了。谢玉娇想想也是,大姑奶奶如今和离在家,只有待在谢家,才能和那些闲言碎语隔离开来,这要是出去了,免不了又要受人一通指指点点,到底平白受气了。 第二天一早,谢玉娇特意起了一个大早,给丫鬟们留了足够的时间给自己穿衣打扮。衣服是昨儿晚上就挑好的,一套粉白撒花金色滚边缎面对襟褙子,因为谢家还在孝中,那些鲜艳的颜色自然是不能穿的。但今儿要出去见人,若是太素净了,到底看着有些寡淡。这粉白镶上了金边,看着就透出了几分高贵来。 下身的流仙裙也是一应的粉白色,只在裙摆上绣着几多浅紫色的丁香花,走起来飘逸灵动。谢玉娇肤色洁白如玉,基本上不用任何的粉黛,将那眉梢稍微描了描,一双眼睛只又别原先更顾盼神飞了几分。 紫燕给谢玉娇梳了一个桃心髻,在桃心的地方坠上了一颗龙眼大的珍珠,拿了一面小镜子给谢玉娇瞧瞧后面的样子,只开口道:“上回让我爹重新去首饰坊里头打的菱花镜也不知道啥时候送来,都有一阵子了。” 去年那菱花镜丢了之后,大家只当是胡乱放错了地方,并没有刻意去找,后来过了好一阵也没见出来,谢玉娇这才让紫燕悄悄的给刘福根带了话,让他去城里找原先做那个镜子的工匠,重新打一个一模一样的。 原来那个菱花镜是以前谢玉娇小的时候,谢老爷亲自画的图纸,让自家首饰坊里头的工匠打了送给谢玉娇的,这世上只此一个而已。如今的谢玉娇和谢老板虽说没有什么父女缘分,她才穿越过来,谢老板便杀手人寰的去了,但这菱花镜也是他留给自己的,要是真的丢了,将来若是徐氏知道,只怕会伤心的。 “你明天帮我问问你爹,那菱花镜打好了没有?要是好了,就早些送进来吧。” 紫燕只点头道:“那我今天晚上见到他就问一声。” 金陵城中,周天昊穿着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正恣意潇洒的坐在一家茶馆二楼靠窗的位置。茶楼对面不远处,是一家首饰坊,周天昊低着头抿了一口茶,看见从首饰坊里面垂头丧气出来的云松。 “小王爷,这大海捞针一样的,怎么找啊?这都第十家店了,这老板也说没卖过这样的菱花镜。”云松只皱着眉头回话,又道:“不过那老板倒是挺喜欢这镜子的,还问我哪儿来了,能不能卖给他,开价十两银子呢!” 原来这几日周天昊在县衙陪了康广寿几天,如今见他稍微释然了几分,便也开始找这菱花镜的主人了。 周天昊先开始是在江宁县上的首饰坊里头找的,结果那边的掌柜的看过之后,说这东西做工精美,一看就不是他们那种小县城里头的小作坊能做出来的,大约是在金陵城里头有名的首饰店中打的。 周天昊得了这条消息,便带着云松一起来进了金陵城,这一整天下来,已足足跑了十来家首饰坊了。 “你懂什么,首饰坊不卖菱花镜,那什么地方卖?”周天昊拿起折扇敲了一下云松的脑袋,忽然那扇子疙瘩一声,一根扇骨就断了下来。周天昊看着自己这身以前常穿戴的行头,如今上了一趟战场,手里握过了宝剑长矛,再拿起这扇子,似乎怎么都不太对劲了起来。 周天昊脸色一沉,将那扇子便随丢到了一旁,正色道:“我说了以后不准喊我小王爷,我们这是微服私巡、微服私巡,你懂吗?” 云松缩着头,看了一眼一本正经的周天昊,又瞧了眼那被他敲折了的扇子,只小声道:“奴……奴才知道,那小……不不,少爷,咱还继续打听不?” “打听,怎么不打听?”周天昊抬头看了一眼街上人来人往的行人,只开口道:“等我喝完了这一盏茶,咱们继续找下一家。” 而方才云松打探过的那家首饰坊,老掌柜从店堂里头出来,在门口四处张望了一圈,见方才那客人走了,这才折回了店里头,向店里头的伙计吩咐道:“这几日舅老爷不在城里,我写一封信,你马上给我送去谢家宅,给二管家。” 原来这家首饰坊正是谢家开的的,谢玉娇丢了的这面菱花镜,也正是出自这个店里头的工匠之手。这几日工匠正巧把刘福根吩咐下来要重新打的镜子打好了,谁知却来了个外地口音的小伙子,手里竟拿着谢玉娇原先的那一面镜子,岂不是让人一惊? 掌柜一见那镜子,就怀疑了起来,心道这大约是从谢家偷出来的贼赃,便故意说好看,开了一个不高不低的价格,打算买下来,谁知道那人却不肯卖,倒是让掌柜的难办了起来。 这大姑娘的东西落在了一个外男的手中,终究不好,老掌柜也只好马上写了信回去,向刘福根回禀一声。 ☆、第0068章 周天昊一盏茶没下肚,就瞧见了走到门口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的老掌柜,一双幽深的黑眸忽然亮了起来。他虽然只在军中混了大半年,可一些斥候们的小门到还是知道的。就比方这菱花镜吧,打探了几个首饰坊都说没见过这种花型,那必定是定制的款式。这金陵城能定制首饰的首饰坊可不多,但眼前的这家金玉缘却是其中之一。 没想到这才进第一家呢,就钓出了鱼儿来,方才云松说起那掌柜的问这镜子的价格时,周天昊就疑心了起来。这镜子上头没有镶嵌珠宝,价格也顶多是一面普通镜子的价格,十两银子听似不贵,可暗中多少还提了一些价的。这世上又有谁会提价买一面普普通通的镜子呢?这其中必有蹊跷,所以周天昊就又在这边坐了片刻。 云松瞧着周天昊专心致志的盯着哪家首饰坊,心里不免有些奇怪,正要再问一句,忽然瞧见一个小厮从店堂里头出来,看那架势,应该是往西面的一家驿站而去的。 周天昊事先早已经打探过了,这金玉缘的本家性谢,并不在城里生活,这小厮急急忙忙的样子,看着倒像是送信的,便放下了茶盏,将那断了扇骨的扇子拿起来,往掌心一拍,笑着道:“还不快走,鱼儿上钩了。” 云松方才正跑的累,这会儿刚倒了一杯茶,才喝一半,听见周天昊喊话,只急忙放下茶杯,一边咳一边呛,见周天昊一溜烟已经到了楼梯口,只急忙道:“少爷,等等我……等……” 云松跟着走到门口,站在柜台里的掌柜的,急忙让小厮拦住了他道:“哎哎哎,客官差钱还没付呢!” 云松一愣,这才回过神来,从荷包中拿了一锭碎银子丢过去,大大咧咧道:“不用着了,剩下的赏你!” 那小厮拿了银子,往牙齿间咬了一口,见是上好的纹银,脸上还带着几分笑,嘴里却道:“切……狗腿子一个,还在老子跟前充大爷。” 周天昊远远的跟着那个小厮,果见他去了西面的一家驿站,正打算租了一辆马车去谢家宅。这小厮又不会驾车,免不了还要请一个车夫,可刚巧这驿站的车夫都有事儿出去了,驿站里头管事儿的大爷便道:“不然你就等一等,不然你就自己骑马过去,谢家宅也不远,骑马一个时辰也能到了。” 这时周天昊正好从外头进来,那管事大爷见他仪表堂堂的,只上前招呼道:“这位爷,你要去哪儿?咱这边的马脚程可好了,您是要马车呢,还是单单要马?” “我去谢家宅找一个故人,我们一行两人,就租两匹马好了。”这时候周天昊怕这小厮认出云松来,故意让他在外面等着,他自己一个人进来。 管事的大爷听了,只笑着道:“巧了,这位小哥也有事儿要去谢家宅,可不会骑马,不然你们带他一程?” 周天昊转身看了一眼那小厮,瘦猴子一样的,模样很老实,便问他道:“小哥是要去探亲,还是去送信,要是探亲我就带你一程,要是送信,那我帮你稍过去,何必你亲自去一趟?” 那小厮眼珠子一亮,正想答应,又觉得不认识这人,到底有些不敢应,便婉言谢绝道:“算了,我还是等车夫回来了,自己走一趟吧。” 周天昊闻言,略略尴尬的笑了笑,看来自己长的还不够一身正气的,不然怎么就连替人送信这样的小事,人家都不放心交给自己呢? “谢家宅我也认识几个人的,谢家的二管家刘福根我就认得。” “你……你认识刘二管家?”那小厮闻言,顿时睁大了眼睛,心里想到,这信不就是送给刘二管家的吗?既然他认识倒不如让他顺便送一下,“你是哪位,我好歹回去跟我们家掌柜说一声,也好交差。” 周天昊想了想,只开口道:“我是江宁知县康广寿康大人的表弟,从京城来的,前几日康夫人去了,我过来奔丧的。” 那小厮一听,这下准没错了,上次掌柜的还说,刘二管家这么久没来城里,就是在帮着康大人料理康夫人的丧事呢。怪不得这位爷听着是外乡人口音,原来是从京城来的。小厮一听说周天昊是康广受的表弟,顿时就恭敬了几分,笑着开口道:“既然这样,那还真的要劳烦这位爷一趟,把这封信交给刘二管家。” 因为小厮并不识字,所以老掌柜的信封并未封上火漆,这小厮也不懂这些,便大大咧咧的就把信交给了周天昊。周天昊看了一眼到手的信封,眼底似乎有精光闪过,只目送了那小厮出门,付了押金,和云松两人翻身上马,只走了十来里路,到了城外的一处凉亭,这才停了下来。 云松在身后一边追赶周天昊,一边问道:“少爷,有这个时间你不继续找镜子,还白白替别人跑腿送信,这是什么意思呢?” 周天昊一记刀眼横过去,翻身下马,从胸口拿出那封信来,得意笑道:“找不找的到,就全看这里头了。” 云松凑过去,见周天昊这就要把信打开了,低头瞄了一眼道:“王爷,你这好好的替人送信就送信吧,还要偷看,这不太好吧?” 周天昊对这位跟班的智商也是没法说了,果然下面没了的男人,就跟脑子也被割了一刀似的,不顶用了。 “我就是为了看这信才答应给他送信的,傻啊!”周天昊说完,只将里头的信纸打开,从右到左看了一遍,脸上带着几分不屑的神色道:“那掌柜的眼神太差,居然说我们是销赃的小戎贼,我像吗?” 云松闻言,只笑着道:“王爷您自然是不像的,那就是我像咯!”云松接过了信看了一眼,这才佩服起自家王爷的远见来了。原来那个掌柜果然有古怪,这……这镜子居然是谢家大小姐的。 云松看完信,抬起头,只一脸不解的问道:“要真的这镜子是谢家大小姐的,那她使唤的丫鬟也够有意思的,好容易偷了一块镜子,不好好藏起来,怎么还塞进棉袄里了呢?”云松一边说,一边努力的自我思考,忽然间毛瑟顿开道:“我明白了,她一定是拿棉袄来窝藏赃物,最后自己给忘了,干脆就缝了进去。” 周天昊无奈的看了一眼云松,拿起断了扇骨的扇子,又往他头上敲了一记,收起信件来,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其实徐氏想去隐龙山那边的龙王庙上香,主要还是因为龙王庙靠着谢家的祖坟,徐氏想上过香之后,去墓地看一看谢老爷。往年端午节,谢老爷不管外头多忙,都会回谢家宅来,两人一起去南山湖看龙舟比赛,高高兴兴的过一整天,晚上再吃一顿团圆饭。虽然瞧着似乎平淡不惊,可对于徐氏来说,这些都是最大的幸福了。 如今谢老爷去了,徐氏却没有忘记这些。只带着家里包好的粽子,又来看他了。端午节上香的人并不多,徐氏在香堂里供奉了粽子,又让张妈妈去添了香油钱,一应的事情都做好了,这才和张妈妈两人到了庙门外头,外头两个丫鬟也已经候着了,众人一起上了车,往隐龙山而去。 第30节 谢家的祖坟依山傍水,正是旧时候讲的风水宝地,唯一的不好之初就是偏远了一点,周围并没有什么城镇村户。也正因为如此,谢老爷特意每年拨了一百两银子出来,给谢老二爷专门找了人过来,为谢家守着祖坟。只是今儿端午佳节的,这守墓人也不知去了哪儿。 徐氏瞧着那守墓人住的院子里大门紧闭,也知道他今日只怕是不在了,张妈妈跟在后头,见了只开口道:“老爷和大姑娘每年守墓人的银子一分没少,二老太爷当真是以为我们关在家里不知道吗?这儿竟连个人影也没有?” 徐氏闻言,只叹息道:“大约是过节,回家去了吧。” 张妈妈可不像徐氏这般好说话,只开口道:“我进去,看一看这房子里的灶台几天没开火,就知道这儿还有没有人来住了。” 徐氏便笑着道:“罢了,回去再说吧,我们看老爷要紧。” 谢老爷的墓地就离这里不远,因为清明节才来看过,周围的杂草倒是没再生出来,只是一旁的石碑日晒雨淋的,又长了一些青苔出来,徐氏拿着刷子轻轻的刷干净了,见张妈妈已经摆好了祭品,只跪下来,看着刻着谢老爷名字的墓碑,眸子红彤彤的,可分明嘴角带着几分笑意。 “老爷,如今娇娇越发大了,家里的事情都处理的井井有条的,朝宗也长的很好,这个月还长了一颗牙出来,可把我高兴坏了,老爷若是还在,如今也是儿女双全的人了……”徐氏说到这里,只忍不住落下了泪来,只急忙拿着帕子擦了擦,继续道:“现在家里也没有什么难事儿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还是娇娇的亲事,上次蒋家的事情闹的这般大,我虽然不常出门,也知道这方圆百里之内好一点的人家,只怕对娇娇都有了偏见,如今我也不求着别人家来求娶娇娇,只盼着你在天有灵,能保佑娇娇能遇上一个如意郎君,肯入赘我们谢家的,那就谢天谢地了。” ☆、第0069章 张妈妈站在一旁,听见徐氏说起这些,也只忍不住擦了擦眼角,开口道:“太太放心,老爷上心着呢,一定会保佑姑娘将来嫁个如意郎君的,太太也别太着急,如今姑娘年纪还小,我们可以慢慢物色。” 徐氏站起来,绞了干净的帕子,擦去谢老爷墓碑上的灰尘,仿佛这就是她最亲近的人。 “虽说娇娇这年纪也不算大,单到底上门女婿难找,我还想找个有点能耐的,将来娇娇也好专心一意的相夫教子,难不成让她成婚之后了,还这样抛头露面的?” 徐氏一边说一边叹息,她最近私下里也向人打听过,这附近几个村庄城镇上招上门女婿的人家。可那些个人选,她一听就没了兴趣,有一个是从小没了爹娘的,从小被当成童养女婿一样的养大;还有一个是爹娘都死了,自己也没啥本事,以前念了几年书,连个秀才都没考中,后来去了东家的铺子里做账房先生,被东家看上了就招进了门。那孩子家里本来就无父无母的,也没人管的了他了。 还有一个是因为家里穷,兄弟几个,爹娘都快养不活了,就想着反正兄弟多,入赘别人家一个也无所谓,所以才上别人家当上门女婿的。 这无论是哪一个,那可都是吃软饭的,要是招了这样的女婿进门,那娇娇还不得跟如今一样的累。况且嘛,男人就该有几分男人气概,这软饭吃多了,难免抬不起头来,让人看着心里也不舒服。 徐氏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唉声叹气了起来,却不知不远处的灌木从中,有三五个贼匪正盯着自己呢! 原来这隐龙山一带,是江宁和秣陵的交界处了,江宁县这边的难民安置的颇安稳,有谢家做表率,分到了各个村庄里头,让他们和当地的佃户一起耕种劳作,渐渐的也就适应了。 可秣陵县一带却有大约一百来人的一批难民,官府无力安置,便隐没在了山林里头,是不是出来抢一些村民的东西,几个村子联合起来赶了几次,每次他们逃到了山里头,就不见踪影了。 原先只在秣陵县南部活动,最近慢慢向南进发,已隐约到了江宁县境内。附近的百姓受了骚扰,也有去报官的,偏偏这几日康夫人去世,康大人多日没有理政,这事情也就耽搁了下来。 原来这一群人南下,到了秣陵县的边界,便想着打劫几个地主人家,好犒劳犒劳兄弟们,这头一家遭殃的就是蒋家。 蒋家虽然虽然这两年大不如前了,可到底还有一些底子,且他们家在当地名声有不好,村里人瞧见一伙子骑马抗棒子的人去他们家抢东西,早就吓得不敢出门了,大家只躲在家里看热闹。 那蒋家两老被吓的躲在了八仙桌底下爬不出来,只一个劲的求饶,只开口道:“我们蒋家哪有什么银子,谁不知道这隔壁江宁县的大地主谢家,才是这方圆百里最有钱的人家。” 领头的汉子来之前也打听过蒋、谢两家的过节,听了这话只笑着道:“你当我们不知道,你们家和谢家的过节吗?如今还想利用我们去打劫谢家,你们想的倒是美,咱们盗亦有道,哪些是好地主,哪些是恶地主,咱分的清楚。” 那蒋老爷听了,只吓得腿一个劲的抖了起来道:“各位好汉……小……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瞧着这么多的兄弟跟着你,你好意思让他们挨饿受冻的吗?但凡我这蒋家村有,我一定供,可我这儿没有,可是谢家有啊,谢家明天要去南山湖看龙舟大赛,你们只要把那谢家大姑娘给抓住了,别说一万两银子,就是十万两,谢家也能拿的出来。” 那领头的汉子听了,只一刀劈开了定在蒋老爷和蒋老太头上的八仙桌,吓的两人屁滚尿流,腿软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见那汉子扛着大刀往门口走了几步,转身看着蒋老爷,忽然刀剑一扬,指着蒋老爷道:“我做事,不需要别人指指点点。” 躲在草丛中的人远远的看着徐氏对着谢老爷的墓碑又擦又抱的,吐了口中一根稻草,转身问道:“老二,真的要抓这妇人吗?昨天蒋家那老匹夫不是说了吗?应该抓谢家小姐,听说还是个大美人呢!” 那人斜了方才说话的细瘦汉子一眼,开口道:“萧老大说了,如今谢家是谢姑娘当家,要是抓了谢姑娘,她娘未必就能知道银子在哪儿,不如抓了谢夫人,这谢姑娘必定会加紧筹银子,肯定比她娘动作快。” 草丛的另一旁,一个光膀子的糙汉子闻言,只不解道:“咱老大不是说了吗?盗亦有道,怎么还抓谢夫人呢?” 高老二只瞪了那人一眼,比了比拳头,轻轻的招呼在了那糙汉子的肚皮上,笑道:“从今天开始,你每顿只准吃半碗饭,成吗?” 那糙汉子听到这话,只立马头摇的拨浪鼓一样的,一个劲道:“那不成,饿死了算谁的?” 徐氏擦好了墓碑,一样样的收拾好了祭品,只站起来道:“今儿也出来够久了,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张妈妈上前扶着徐氏,拎起了食盒要走,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两个脸上蒙着黑布的壮实大汉已经挡在了他们跟前,徐氏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只听那高个子的汉子开口道:“谢夫人,我们老大想请你去我们家坐一坐,谢夫人不知道有没有空。” 徐氏一时被吓破了胆,不知如何回话,那边张妈妈只开口道:“你们是哪户人家,我们太太不认识你,你们快快让开,不然我们可要喊人了。” “谢夫人不必担心,我们绝无恶意,只是想问谢家借一点银子,等谢姑娘把银子借了出来,我们自当放你们回去。”高老二只开口道。 徐氏这是才明白过来,自己想必是遇上了劫匪了。可这江宁县一向平安,这隐龙山上,怎么会出现劫匪呢? “你们要银子,跟我回去取就成了,何必这样出来吓唬人,平常我们谢家也经常会救济一些灾民难民的,你们难道没得过好处吗?……” 徐氏的话还没说完,又从一旁窜出一个细瘦的蒙面汉子来,笑着道:“大嫂子,您看我们像是要饭的吗?” 徐氏和张妈妈两人搀扶着互相站住,只听那汉子道:“车夫和两个丫鬟都捆起来了,老二你说吧,派谁去谢家报信?” “我亲自去!” 话音刚落,从不远处的草丛中又冒出一个人来,正是昨日领着他们一行人去蒋家村的萧老大。 “听说那谢姑娘聪明绝顶,巾帼不让须眉,你们几个去,只怕不是她的对手。” 众人闻言,只嬉笑道:“老大你也太小看我们了,不过是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能耐,我一只手就能把她给解决了。” 徐氏听了这话,只吓的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抖,开口道:“你们不要伤害娇娇,我们给银子就是。”徐氏说完,忽然间一把推开了张妈妈,从发间拔出一支银簪来,抵在自己的脖颈上道:“你们……放张妈妈走,不然我立刻就死在你们面前,你们一文钱都别想拿到。”徐氏平常看似软弱,到了如此逼入绝境的时候,却也激出几分坚定来。 眼看着那银簪已经刺入了徐氏白皙的脖颈,萧老大只开口道:“好,我们放她走。” 张妈妈跪在地上看着徐氏,一双布满血丝的眸中都是泪,伸着手对徐氏道:“太太,让我留下,你回去……” 徐氏的簪子还抵在自己的下颌,血从伤口冒出来,只含泪道:“你快走,她们要抓的是我,快回去!” 张妈妈和徐氏主仆几十年,如何不知道徐氏的性子,虽然骨子里柔弱,可如今已是绝境,她也只不过是拼了最后的性命,想让自己先逃出去。张妈妈擦了擦眼泪,看着徐氏站在那里,她站起来,缓缓退后几步,转身飞奔离开。 “老大,就这样放那个老婆子走了?” “她不值钱,走就走了。”萧老大转头看了一眼徐氏,冷冷道:“谢夫人还是少费些力气吧,请。” 徐氏只觉得膝盖一软,跌坐在地上,不远处正是谢老爷的墓碑,徐氏低低的喃了一句:“老爷……”随即晕了过去。 张妈妈飞一样的奔跑着,可这隐龙山实在太偏僻了,平常若不是扫墓的时候,这里真的是人烟稀少,虽说这儿是通往金陵的近路,可有些人避讳这边是坟地,也从不往这边走。 不过偏巧,有这么一个人,他从来不懂得避讳这些,那就是周天昊。 从金陵城到谢家宅,快马加鞭也要一个时辰,周天昊在军营中历练了一段时日,这一上马两三个时辰已是不在话下,只是云松从未这样赶路,这会儿已经在后面追得鬼哭狼嚎的。 周天昊勒缰调转了马头,看了一眼云松道:“看来,下次我再去营里头,一定得带上你,也让你知道这屁股一整天不离开马背的滋味。” “我倒是想去呢,只是冯将军说我没那个,不能去……”云松七八岁就入宫当了小太监,一直服侍在周天昊的身边,可临到了周天昊要去军营的时候,却被拦了下来。 “罢了罢了,也不知道皇兄什么时候才肯再让我上战场,到时候我一定带上就是了。”周天昊说完,只甩开了马鞭,正要飞奔而去的时候,只听身后的云松大喊道:“少爷,前头有个人,再往这儿跑呢!” ☆、第0070章 却说张妈妈一路跌跌撞撞跑到下山,一时早已经分辨不出去向,只看见大路便逃了过去,又不敢高声大喊,怕又把那些贼匪给引来。她毕竟上了一些年纪,跑到这边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这时候忽然瞧见大路上有两个骑马的人飞奔而来,也顾不其他,只扯开了嗓子大喊道:“两位壮士,救命啊!” 这条路周天昊平常也没走过,只是听驿站的管事说近才走的,且那老板也说了,这一带因有一片坟地,所以人烟稀少,寻常过路人稀少,如今忽然间出现一个四十来谁的妇人,又是这般光景,想必是糟了贼了? 周天昊一夹马腹,拦起了缰绳飞速往前头去,不过才奔出了两仗远,就听见远处传来救命的声音。 云松也急忙跟在后面,见周天昊速度飞快,只急忙追赶上去道:“少爷,当心有诈啊!” “诈你个头,没瞧见是个老妇人吗?” “那少爷也得小心些,万一是个诱饵呢?” “若是诱饵,好歹也得请个美人,别废话了,过去瞧瞧。” 张妈妈这时候早已经气喘吁吁,见那两人两马正往这边过来,一口气也渐渐提不上来,只觉得脚底一软,爬跪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周天昊骑马近前,这才看清了张妈妈,只控住了缰绳飞身下马,扶起她问道:“老人家,您这是怎么了?” 张妈妈这会儿正万念俱灰,忽然瞧见这样一个年轻轻英俊潇洒的后生,只觉得是天降奇兵一样,抓住他一截衣袖道:“壮……壮士,快去救救我家太太,到时候我家姑娘必有重谢啊!” 云松这时候也已经下马了迎了过来,听见张妈妈这么说,只嘟囔道:“哎你这个老妈妈,你知道我家少爷是谁吗?你怎么逮着人就求救啊,你先说你家在哪儿,我们送你回去,要是想救人,还是去找官府的人吧!” 周天昊见张妈妈满脸老泪,身子还不断的颤抖,只横了云松一眼,开口道:“不得无礼,老妈妈,您先说说,您一个人怎么会在这荒郊野外的?” 张妈妈这时候惊魂未定,只一边哭一边道:“我……我是谢家的下人,我和我们夫人来给老爷上坟的,遇上了土匪了,他们把夫人抓走了,说是要拿我们夫人跟我们家姑娘还银子呢!” 谢家是这一片的大地主,周天昊上回来江宁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江宁的地界上居然也出了土匪,看来康广寿最近真的是懈怠了不少。 “云松,你送这位妈妈回谢家报个信,我先上山瞧一瞧。” 云松闻言,只急忙开口道:“少爷不行啊,你可千万不能乱来,不然奴才可就没命了!” “慌什么,先看看情况!”周天昊虽然经了战场上的九死一生,骨子里却还是带着几分轻狂傲气,他自诩为拿过真刀真枪的人,如何会怕几个乌合之众,便问道:“他们有几个人?” 张妈妈回想了一下,开口道:“我瞧见的是四个人,不知道还有没有藏着的。” 周天昊拧眉想了想,四个似乎有点多了,看来得智取了:“云松,你送这位妈妈先回去报个信,我在这边打探打探,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云松从小和周天昊长的宫里,这种事情自然也是没遇到过的,只好奇道:“少爷,怎么叫不打草惊蛇?万一谢家要带着人来救人怎么办?” 张妈妈一听,急忙开口道:“他们要银子,给他们银子就成了!” “那他们要多少银子,你知道吗?”周天昊问道。 张妈妈微微一滞,随即愣愣道:“我……我不知道,他们没说。” 周天昊听她这么说,便知道她不是那个回去报信的人,大约只是逃了出来,那群土匪若是要银子,必定还会派人去谢家联系,这时候谢夫人的安危倒是不用担心,钱没拿到之前,人应该不会有事情。 周天昊眉梢一动,只开口道:“云松,先送这位老妈妈回谢家,按兵不动,等着绑匪联系你们,我去县衙一趟,找康大人商量对策!” 云松见周天昊说要去找康广寿,这才放下了一些心来,开口道:“少爷,那我就在谢家宅等着你了,你可早些回来。” 周天昊扶着张妈妈上马,待他们的马走远了,这才牵着自己的马,缓缓的向前头走去。不远处就是隐龙山南麓的一片坟山,方才他和云松进来,马蹄声声,若是有经验的贼匪,听见马蹄声停下来,必定已经猜到他们救下了张妈妈。 周天昊想了想,忽然拉着马调转马头,拿起手里的缰绳将那马鞭朝着马背挥舞了两下,只听鞭子落在马背上爆出噼啪的声音,那马长啸一声,朝着另外的方向扬长而去。 萧老大站在一处山石上,听着马蹄声渐渐远去,这才开口道:“两个人都走了,我们也撤!” “老大,不对啊!另外一个方向是朝着县衙的,他们去报官了?” “报官又怎么样,那些捕快都是吃白饭不干活的,也没有什么能耐,这封信,你让老二去交给那谢家大姑娘,我们早些完事,离开这里。” “老大,你不是说了要亲自去吗?怎么这回又不去了?” 萧老大看了一眼,无奈道:“老四啊,他们都去报官了,我还亲自过去,岂不是送死吗?” 赵老四还是有些不明白,又道:“你不是说那些捕快都是吃白饭的不干活的吗?能耐你何?” 萧老大无奈的拍了拍赵老四的肩膀,只继续道:“行行,我说不过你,总之计划有变,咱还是等着二老送信回来,再静观其变吧。” 马车在山道上不紧不慢的行驶着,徐氏这才悠悠转醒,睁开眼的时候瞧见一个糙汉子正一眼不眨的盯着自己,只又吓的往缩了两步,又撞到后面的一个人身上。 赵老四有些憨实的看着徐氏惊恐万分的脸颊,有些不好意思道:“谢夫人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只要谢小姐给了银子,我们一准就放你回去。” 徐氏只低着头一个劲的哭,哆嗦着身子不说话。 赵老四见徐氏哭的厉害,他一个大男人从没见过这样柔弱中又带着几分刚强的女子,倒也狠不下心来,只开口道:“你们谢家那么多的银子,拿点出来接济接济我们也没什么不行的,我们也是走投无路了。” 第31节 “老四,跟她啰嗦那么多做什么,再啰嗦下去,你老毛病又犯了,直接把她放了得了?”一旁的细瘦男子实在看不过去了。 赵老四连忙就噤声了,只扭过头,不去看依旧哭哭啼啼的徐氏。 周天昊方才在周围观察了一圈,见这隐龙山虽然偏远,但下山的路却只有一条,除了一条通往谢家宅以外,另一条便是朝着江宁县衙去的,只是到了岔口还有一条小道,可以转道秣陵。 周天昊在草丛中蹲了半日,听见不远处果然传来马车的声音,只踢了一脚晕倒在自己脚边的高老二,大摇大摆的走到马路中间,果见不远处山道上一辆马车正转弯而来。 原来方才周天昊刚刚找地方躲起来,就听见山上有人骑马下来,瞧那一身穿戴也不过就是普通百姓的模样,可骑马的架势倒是有几分练家子的样子,周天昊料定了他便是其中一个劫匪,便将人擒住打晕了,果然在他的身上又搜到了送去谢家的信了。 萧老大瞧见马路中间忽然就出现一个人,顿时有所警觉,只微微控住了缰绳,却不降低车速,只听周天昊朗声笑道:“这位大哥,小弟一时迷路,还请大哥行个方便,搭小弟一程。” 车里的两个男人听见这话,只都操起了家伙,徐氏正要呼救,被赵老四一把捂住了嘴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来,那粗劣的掌心磨得脸上生疼,徐氏一口咬下去,那手竟然皮实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萧老大在前头沉声道:“来者不善,你们坐稳了。”说话间徐氏只觉得马车又快了几分,将她整个人甩到角落中,徐氏顾不得疼,推开车门喊道:“救命……壮士救我!” 说是迟那是快,正当马车就要撞到周天昊的时候,忽然车身一晃,堪堪就避过了周天昊,只往前头冲过去。周天昊这时候手中也没有趁手的兵器,只有方才那马鞭还在手中,单手一扬,卷住了那马后蹄,那马扬起前蹄嘶叫一声,后面的车厢直至往前头冲过去又反弹回来,几个人一同从车里头摔到了地上。 萧老大一个翻腾跳下马车来,一双阴鸷的眸子直直盯着周天昊道:“这位公子,还请让路。” “该让路的是你们吧,放了那位夫人,就让你们走。”周天昊扬起下巴,带着几分不屑道。 “我只是请了夫人去我家喝茶,公子若是不介意,也可同行。”萧老大瞧着周天昊这幅架势,倒是有些练家子的样子,一时间也不敢小瞧了他,只略带谦和道。 徐氏正要开口,嘴巴又被高老二捂住,死活也开不了口,只听周天昊笑道:“那倒是巧了,我也是请谢夫人去我家喝茶的,不如你们先去我家如何?” ☆、第0071章 “老大,别跟他啰嗦,把他一起捆了,等我们办完了事情……”细瘦的汉子没接着往下说,只比了一个切菜的手饰,示意把周天昊给干掉。 萧老大却并不敢小瞧了周天昊,敢这样当街拦住马路的,必定是一早就料到这马车里有人,想来这对手还有两把刷子。萧老大只抚掌大笑道:“这位兄台的好意萧某心领了,改日再去兄台家喝茶,今日只怕是没有空了!” 话音刚落,萧老大伸手往后背一探,抽出一把刀就往周天昊面前砍过去。这一刀又快又准,周天昊身子一偏,那刀锋贴着鼻尖呼啸而过。周天昊一个俯身抽出刚才的马鞭,一鞭打在赵老四的手臂上。 那赵老四吃痛,松开徐氏,徐氏只吓的尖叫了一声,躲在马车背面。周天昊一鞭劈开那个细瘦的男子,徐氏只觉得腰间一紧,身子已经被马鞭给卷了起来,丢进了马车车厢中。 徐氏只觉得全身疼的厉害,还没扶稳,周天昊又是一鞭打在马背上,那马吃痛长嘶一声,飞奔而去,细瘦男子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快速追赶上去! 此时萧老大和赵老四才反应过来,两人欺身上前,对周天昊左右夹击。 “这位兄弟何必多管闲事,断我们的财路?”萧老大一边打斗一边开口道。 周天昊一人对应两人,一开始还绰绰有余,过了一时就有些吃力,只深呼一口气道:“我天生姓爱,名管闲事!” 萧老大眉峰一拧,又砍出一刀,刀锋划过周天昊的左臂,拉开一道血线,周天昊吃痛后退一步,弹跳踢开赵老四,用马鞭挡住萧老大的刀刃,眼看着那刀刃离自己的面门只有两三寸距离。 “阁下功夫了得,此时大雍正是用人之计,不去边关杀敌,反倒躲在这安适之处,对付一些老弱妇孺,算什么英雄好汉?” 萧老大微微拧眉,手中的刀又往下压了一分,正欲开口之时,忽然对面的周天昊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原来赵老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又靠了上来,在路边捡了一方石块,把周天昊给砸晕了。 这时候,去追赶徐氏的细瘦男子也赶了回来,只气喘吁吁道:“妈的,那马车跑的太快了,一眨眼就不见了。”细瘦男子说着,看见地上躺着的周天昊,只走过去,忽然从靴中拔出一把匕首,狠狠道:“本来事情都成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老大,不如我们杀了他?” 萧老大低下头,扫过周天昊那一身非富则贵的装扮,回想起方才他的口音,只开口道:“把他带走,没准我们放走了一只肥羊,来了一头肥牛。” 却说谢玉娇今日去南山湖看龙舟比赛,倒是兴致盎然,她自从穿越过来之后,唯一一次去大街上游玩,还是今年元宵的时候,此时又过去好几个月,早已经憋坏了。 陶大管家昨夜就命人在岸边搭了凉亭,谢家又是大户,占了好大一片的地方。沈石虎今年又被拉着当了划桨的船员,穿着一身红绿相间的比赛服,在人群中远远的看了一眼谢玉娇,只觉得有几分羞涩,便躲了起来。 徐蕙如坐在凉亭里头,手里捧着一小碟切好的水蜜桃,一边吃一边道:“表姐,这儿还真是热闹呢!” 谢玉娇瞧着周围老百姓们环湖搭出的各种摊子,只点头道:“一会儿等比赛结束了,我们也去那边逛逛,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徐蕙如高兴的点头,拿小签子戳了一块水蜜桃,送到谢玉娇的唇边。谢玉娇就着吃了一小口,那边陶大管家过来道:“大小姐,往年都是老爷说的开场白,今年大家伙都说请你过去说几句,也好鼓舞鼓舞士气。” 谢玉娇急急忙忙咽下了水蜜桃,那帕子擦了擦嘴角,皱眉道:“大管家,一定是你出的馊主意吧,怎么一早没告诉我呢?” 陶来喜只低下头,眉梢透出几分憨笑来,开口道:“这不百姓们说,平常没什么机会见到大小姐,今儿难得有机会,大家也想见见大小姐。” 谢玉娇到底是现代人,并没有什么娇柔忸怩之态,见陶来喜这么说,便起身道:“那好吧,我就同你去看看。” 今日参赛的一共有十一个龙舟队,除了谢家的八个队伍之外,还有三个队伍是别家的。谢玉娇所到之处,便有村民们窃窃私语了起来,大多也都是谈论这谢家大姑娘如何聪明,又如何厉害的。 谢玉娇走到众人中间,和其他三家的太太打过了招呼之后,才转身冲着一众划船的小伙子道:“今日举行这龙舟比赛,一来是为了让大家伙高兴高兴,给咱们农忙时节开一个好头,祝咱们这一整年都五谷丰登;二来也是为了纪念我爹,希望他能看见他所热爱的活动,依然保留着,并永远流传下去!” 众人听完,只都高兴的欢呼了起来,更有几个大胆的小伙子,瞧见谢玉娇这样漂亮,只半真不假的玩笑道:“大小姐,听说您以后要招上门女婿,咱行吗?” 谢玉娇往说话的人那边看了一眼,见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一开口就被一堆人给嘘了起来。谢玉娇只笑了笑,开口道:“行啊,等我守过了三年的孝,你再到谢府来毛遂自荐吧!” 一众小伙子听了这话,个个都脸红了起来,一旁的齐太太听了,只笑着道:“谢小姐真会开玩笑,要是这样,谢家的门槛只怕都要被踏破了。” 谢玉娇捏着帕子,捂嘴笑了笑道:“今儿高兴吗,这是你们镇上的小伙子吧,要是他一高兴,加倍卖力,到时候替你们镇赢了比赛,我们谢家不就能剩下好些银子了吗?” 齐太太见谢玉娇这么说,只又笑得更厉害了,两人高高兴兴坐了下来,一起等着龙舟比赛开始。 云松带着张妈妈,两人一路到了谢家宅的村口,张妈妈这才稍微回过一点神来,只拽着云松的衣服道:“小兄弟,我们姑娘不在家,你带我去南山湖去,她今儿去南山湖了。” 云松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了这话只开口道:“这位老妈妈,南山湖又在哪儿呢?我不认识路啊!”其实云松这一路骑马,屁股早已经颠散了,如今见明明到了,这老婆子不肯下去,他也没办法了,只好咬着牙道:“你给我指路,我带你过去吧。” 张妈妈这会儿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只一个劲巴望着徐氏能平安无事,恨不得马上就能见到谢玉娇,一个劲催促道:“小伙子,你快点,我这把老骨头还经得起。” 云松暗暗道苦,你这老骨头经得起,可惜我这小身板只怕经不起了。 徐氏在马车里跌跌撞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兴许是那马走累了,这才停了下来,徐氏探出马车看了一眼,见不远处就是今日上香的龙王庙,一颗掉在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只跌跌撞撞过去敲门。 那老庙祝见是徐氏,只急忙将她迎了进门,徐氏一时惊吓过度,扶着墙走了两三步,就又晕了过去。 老庙祝安顿好徐氏,便急忙让庙中的小沙弥去谢家宅报信。 南山湖岸上锣鼓阵阵,显然是到了比赛的时刻了,谢玉娇瞧见谢家宅的小伙子们都在准备,只亲自上去给他们鼓一鼓士气,笑着道:“我方才那么说,可不想让你们输的,一层的田租银子,谢家还给的起,有时候脸面远比银子重要,你们给我加油些,若是赢了比赛,我另外还有打赏。” 众人都知道这大小姐干练阔气,听她这么说,只越发就来了精神。沈石虎躲在人群的最末端,正一本正经的往手腕上缠着绷带,见谢玉娇过来,便低着头,憨笑了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几分尴尬,开口道:“大小姐放心,我平常带着他们没少练,这一回,我们谢家宅赢定了。” 谢玉娇见沈石虎这么说,便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输赢并不重要,只要你们都尽力了就好。” 沈石虎只一个劲点头,就听见有人在远处喊道:“上船了,上船了!” 沈石虎朝着谢玉娇笑了笑,跟着一群人往龙舟上去,谢玉娇回身,正欲去凉亭里头观战,忽然瞧见紫燕飞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脸色苍白,带着哭腔道:“姑娘,不好了!太太被土匪绑架了!” 谢玉娇闻言,只提起裙子,飞一样奔过去,瞧见张妈妈被人扶着坐在椅子上,看见谢玉娇过来,只颤抖着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谢玉娇的面前,哭道:“姑娘,太太被一群土匪给抓去了,太太拼了命让我跑了出来……太太……”张妈妈说到这里,早已经泣不成声了。 谢玉娇这时候却已经慢慢冷静了下来,大约是因为香港警匪片看过了,谢玉娇现在可以肯定,对方应该是冲着银子来的,这时候不应该自乱了阵脚,而是应该淡定下来,等待绑匪联系谢家,制定一些列的计划,然后看看到底如何解救徐氏。 “妈妈先不要心慌,那些人既然是冲着银子来了的,自然不会伤害了母亲,我们先回谢家宅去,等绑匪的消息!”谢玉娇说完,只急冲冲的就转身离去,一众人也都神色慌张的紧跟其后。 这时候锣鼓声响了起来,十一条龙舟齐头并进,周围都是欢呼的群众。忽然间人群中响起了尖叫声,只见沈石虎忽然站起来,丢下的船桨,跳入水中,向岸边游了过去。 ☆、第0072章 青龙山位于江宁和秣陵两县的交界处,正是两处县衙三不管的地方,方圆二三十里之内,只有几家靠种茶为生的茶农。萧老大一行人原本是朝廷派给秣陵县的难民,但因为当地县官无用,该县的地主人家各自推诿,以至于这几十家的难民无处安置,只能靠乞讨为生。 后来萧老大在青龙山建了青龙寨,将这些难民集中在了一起,期初靠打猎为生,后来打猎渐渐无法养活这寨中的老小,便开始对县里的一些地主人家下手,用的大多也都是打劫和上门勒索的办法。那些地主人家一开始不肯收留难民,如今被其勒索也只能自认倒霉。而周围的百姓又被这些地主人家压迫,见青龙寨只抢地主不强平民,更觉得他们是劫富济贫的好人,因此县衙那边,一时也并没有对青龙寨动手。 门咯吱一声关上了,周天昊睁开双眸,扫了一眼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柴房,顺势坐了起来。 “那小子醒了吗?” “还没醒,像一头死猪,也不知道是晕了还是睡的,依我看,干脆一刀了结了他!”细瘦男子只不屑道。 萧老大冷哼了一声,开口道:“老三,杀了他我们还是什么都没有,不如先留着他,弄清他的身份。” “老大,你说他是一只肥牛,身上怎么连一样值钱的东西也没有?”赵老四摸遍了周天昊的全身上下,除了一面菱花镜,就别无长物了。 原来周天昊微服私巡,怕平常戴着的那些挂件泄露了自己的身份,故而一样都没有放在身上,而唯一带着的,就只有谢玉娇的这一面菱花镜罢了。 萧老大拿起镜子看了一眼,普普通通的一面镜子,看似平淡无奇,只是在背面的地方,似乎有一个硬物砸出来的小坑。萧老大转身,把那镜子丢到高老二的手中,吩咐道:“既然弄不清那人的身份,那就把这镜子送到谢家,听说那位谢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大概不会对自己母亲的救命恩人见死不救的吧?” 高老二憨然点头,萧老大又吩咐道:“这次你若是在让人半路截了,你就别回寨子里了,省得丢人了。” 周天昊用头顶开了挡住了视线了几捆柴草,见院子里几个婆子正搬着柴草走动。方才他被那群人带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门口还养着鸡鸭,这地方瞧着倒不像是个山寨,反倒像一处安居乐业的世外桃源。 周天昊扭了扭身子,手腕上的绳索捆的结实,一时间挣脱不了。只见外头传来几声脚步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就停了下来。 “夫人别进去,里头关着人呢!”一位婆子开口道。 “怎么萧大哥又抓了人回来?上回我不是说了,不准他再抓人回来吗?吴妈,你跟我一起进去,把那人放了吧!”那女子只开口道。 “哎哟这我可不敢啊,萧老大抓这人回来,必定有他的道理,万一是个坏人,岂不是放虎归山了?夫人还是别为难我了。”那婆子说着,只抱着盆子,远远的就走了。 周天昊听着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只急忙开口道:“这位夫人,我不是坏人,你口中的萧大哥想抓了谢家的夫人向谢家要银子,我救了谢夫人,被他抓了进来。” 周天昊只听见门外一声惊呼,那脚步声又停了下来,随即却加快了脚步离去。 “救……救命……云敬……救救我……”徐氏赫然睁开眸子,入目的是谢家青色的帷帐,谢玉娇只急忙坐到了床边,握着谢氏的手道:“母亲,别怕……母亲,你已经到家了。” 谢玉娇一边用帕子替徐氏擦干脸上的汗渍,一边转身吩咐道:“快把大夫开的安神药端上来,让太太喝了。” 徐氏微微喘了一口气,这才抬眸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床前的谢玉娇,只一把握住谢玉娇的手道:“娇娇,是你吗?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谢玉娇见徐氏醒了过来,一颗心才又稍稍平静了下来,只开口道:“母亲放心,吉人自有天相,母亲如今不是好好的就在家里吗?” 谢玉娇起身,帮徐氏垫上了引枕,扶着她稍微坐起来,端起一旁丫鬟送上来的安神药,一边喂着徐氏,一边道:“我听了张妈妈的报信,急忙赶回谢家,没想到遇上了龙王庙的小和尚,说你就在他们庙里,就去把你接回来了。” 徐氏低头抿了一口药,苦涩入喉,忽然想起了些什么,只开口道:“那年轻人呢?他回来了没有?” 谢玉娇微微愣一片刻,随即笑道:“你说的是带张妈妈回来的那个小伙子吗?我已经吩咐了丫鬟,带着他下去休息了。” 徐氏只忙摇头道:“不是他,是他们家少爷,救了我的那个啊?他回来了没有?” 谢玉娇这时候也有些弄不明白了,只摇头道:“这倒是没瞧见了,我听那小伙子说,那人去县衙给康大人报信了。” 徐氏一听,顿时心下一惊,只开口道:“他没去县衙报信,是他半路上杀出来,拦住了那几个劫匪,把我给救了!” 两人正说着,只见外头紫燕进来回话道:“姑娘,外头有人送了东西进来,说是要让姑娘亲自过目。” 谢玉娇原本瞧见徐氏安然无恙,以为这事情差不多了结了,没想到这后头还牵扯着别的事情,便开口道:“去把东西拿进来。” 紫燕只领命出去,不一会儿就捧着两样东西进来,只听她口中念念有词道:“这不是姑娘去年丢了的那一面菱花镜吗?怎么会在那帮劫匪的手中。” 谢玉娇接过来看了一眼,见那镜子果然就是自己去年丢了的那一面,只是她记得那镜子背面原本是光滑平整的,此时却多了一个小坑,倒像是被硬物给磕了一下似的。 谢玉娇放下镜子,打开手中的信,略略扫了一眼,嘴角只闪出一丝冷笑道:“胡乱抓一个人,就要我谢家十万两银子,真是笑话!” 徐氏一听这话,只急得从床上坐起来道:“娇娇,那年轻人果真被抓了吗?娇娇,你可一定要救他啊,他是为了救我才被抓走的。” 谢玉娇知道徐氏一向心善,今日又受了那么大的惊吓,这会儿子只怕说什么都是语无伦次的很,便开口道:“母亲放心,该救的人我一定会救的,只是救之前我还得弄明白,我的镜子,为什么会在那个人身上,倒是奇怪了。” 徐氏见谢玉娇这么说,到底放了些心下来,只拧眉道:“救人要紧,其他的事情可以慢慢再问嘛!” 徐氏喝了安神药,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了起来,谢玉娇服侍了徐氏睡下,命丫鬟去请那送了张妈妈回来的小厮去书房,自己则现行过去了,沈石虎正在那边等着她。 第32节 “沈大哥,今年你其实不必跟着回来,要是因此输了龙舟比赛,百姓们会怪你的。” 沈石虎低着头不说话,还没等谢玉娇问起来,只先开口道:“绑架太太的那一群人应该是秣陵青龙寨的,那些人原本是北边来的难民,被分去了秣陵县,那边的乡绅地主没有人收留他们,所以那群人就在青龙山结寨了,大约已经有了半年多的时间。” “你知道这群人?” “我上回和陶管家去秣陵那边的几户茶农家看茶的时候,听那边的茶农说过,还说这一群人虽然结了寨,倒不是为非作歹之徒,专门捡那些地主恶霸们下手,并没有危害到老百姓,所以我以为……是奴才失职了!”沈石虎说完,只起身,单膝跪在谢玉娇的跟前,一副领罪的态度。 “这样看来,我们谢家在那群人眼中,也是地主恶霸了?”谢玉娇只冷笑了一声,抬眸道:“你起来吧,这事情不怪你,只是如今还有一个人被那群人抓着,你先去帮我打听打听,那青龙寨到底有多少人,有几个是练家子,你若认识有什么道上的朋友,只管先请了来,银子我付,只要把人给我劫出来就成。” “大小姐这是不打算报官了吗?”沈石虎只抬头问道。 “报官能有用吗?康大人化缘和取名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只是这招安工作只怕是不太适合他,况且康夫人刚刚去世,只怕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思办这些事情。你先去查查他们的底细,越清楚越好。” 沈石虎点头称是,转身离去,外头小丫鬟只站在门外回话道:“姑娘,送张妈妈回来的人到了。” 谢玉娇让丫鬟引了他进来,只见他十七八岁样子,白白净净的,看着倒是不像一般人家的小厮,见了谢玉娇也只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数。 谢玉娇朝他微微一笑,只示意他坐下喝茶,云松哪里敢坐,一双眸子正偷偷摸摸的滴溜溜转着,心道这谢姑娘果真和康大人说的一般无二,既漂亮又张扬,像一朵曼陀罗花一般,明明有毒,却又肆意盛放着。 云松一时想得有些呆了,只听谢玉娇开口道:“我问你,这东西怎么会在你家少爷身上?” 谢玉娇说完,伸手指了一下放在桌案上的那一面菱花镜,抬起头看着云松。 ☆、第0073章 云松瞧见那面镜子,只当是周天昊回来了,又见谢玉娇这样一本正经的问自己,反倒不好意思回答,便笑着道:“谢姑娘为什么不亲自问我家公子呢,奴才一个外人,也不好说道呢。” 谢玉娇瞧他那样子,便知道他回错意思了,只无奈笑了笑,随口道:“我倒是想亲口问他,只不过绑匪只送了这东西回来,所以我只有来问你了……” 谢玉娇的话还没说完,云松脸上骤然变色,只惊呼道:“什么,少爷被绑匪抓了?谢姑娘您不是开玩笑的吧?少爷明明说是去找康大人的!怎么会……” “我骗你做什么,他救了我母亲,被绑匪抓了起来,这是绑匪送来的东西,让我明天之后带着十万两银子银子去青龙山下的山神庙换人。” 云松闻言,只急忙跪了下来到:“谢姑娘,你一定得救救我家少爷,不然的话,会天下大乱的!”云松这时候早已经乱了阵脚,只跟无头苍蝇一样,急得跳脚。 “天下乱不乱,跟我们谢家也没什么关系,我只想我们谢家能安安心心的过日子罢了。”谢玉娇淡然的开口,低头想了片刻,只开口道:“那些绑匪大约也是头一次做这样的营生,十万两银子,就算五百斤一箱,也要装十几个箱子,他当我们谢家的房子都是用银子磊成的吗?” 云松跪在地上,静静的听谢玉娇分析着:“我今天已经派人去打听那青龙寨到底是个什么来路了,明天一早大约也能有消息,要银子可以,只是得我说了算,你家少爷既然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仗义之人,大约也能明白我这一片苦心,只劳他在那边多忍耐一些时日了。” 云松分明是想反驳几句的,可话到嘴边却觉得这谢姑娘说的句句有道理。一时到让自己慌乱的心稍微镇定了一些,只又小声问道:“谢姑娘,那康大人那边,派人去说了吗?” “这事情我并不打算告诉康大人,一来那青龙山并不在江宁境内,康大人只怕也有心无力,二来,康夫人刚刚去世,只怕他现在也没有这个精神管这件事情。我听说那一群劫匪原来是北边来的难民,我们谢家宅收留了几十户难民了,从没发生过这种事情,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要是能有口饭吃,谁愿意去当劫道的?” 谢玉娇说完,只又扫了一眼那桌案上的菱花镜,眉梢一挑,开口道:“绕了这么一大圈,你还是没告诉我,我的镜子如何会在你家少爷身上?” 云松见谢玉娇又问了起来,到底憋不住了,只把周天昊在战场上受伤,却又恰好被这镜子所救的事情给说了出来,唯独隐瞒了周天昊的身份,只说他是康广寿的表弟。 “我们家少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少爷这次来江宁,其实也是为了找到这镜子的主人,好好谢谢她的,只是没想到会是谢小姐您。” 谢玉娇听完这个故事,虽说觉得有些荒诞,到底还有些不好意思,指尖摩挲着那镜面上凹陷下去的地方,只开口道:“如今他救了我母亲,也算是还了恩情了,等我再把他救出来,也就两清了!” 青龙寨里头,夜幕降临,两旁的瞭望塔上点着熊熊的柴火。周天昊在这柴房中呆了大半天了,听见外头做饭的婆子们聊的也都是一些寻常人家的家常,实在不想是混山寨的贼婆子。他透过墙壁的缝隙看了一眼在外头洗碗的婆子,开口道:“这位大娘,我都饿了一整天了,有没有吃的?” “小伙子,萧老大可没有交待我给你送吃的,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待着吧。”那婆子头也不回,只专心致志的刷着木盆里的碗。 周天昊自嘲一笑道:“大娘,可你们老大也没交待你不给我吃的吧?他们还指望我去换银子呢,我这要是饿死了,岂不是换不成银子了?” 那婆子一听有道理,到底愣了一下,正打算要站起来,只瞧见不远处有人撑着拐杖,慢慢的走过来。 “夫人,这么晚了,您怎么又来了呢?” “萧大哥他们正在喝酒,我来瞧瞧那被抓的人。” 那婆子一听,就预料到了,只开口道:“夫人是想把那人放走吧?夫人还是别这么做了,萧老大这么做,也都是为了夫人,这没有银子,如何能给夫人治病呢?夫人还是在外头等着吧,方才那人正喊饿呢,我去厨房弄点吃的过来,先让他吃饱肚子,等明儿他们家人来赎他,也就放他走了。” 周天昊从门缝中望出去,见一个二十出头的清秀妇人正站在那婆子身边,手里拄着一个拐杖,听见那婆子这么说,只黯然的低下头,拄着拐杖,慢慢的走开了。 不一会儿,柴房的门开了一个口子,从外头递进来一碗饭,只听咯吱一声,那门又飞快的关上了。 周天昊靠到门背后,听见外头那婆子又洗起了碗,只开口道:“大娘,我的手还被绑着呢,怎么吃饭?” “那你就躺下来趴着吃。” “趴着吃怎么能吃到呢?难道别的被关在这儿的人,也都是这么吃的?” 那婆子听了,只呵呵冷笑了一声道:“关在这儿的人倒是不少,只是他们可没你这样好胃口,还要吃要喝的,你还是头一个要饭吃的呢!” 周天昊听那婆子这么说,嘴角涩然一笑,单手拿起那碗,往地上一砸,只听哐当一声,地上已经多了一堆碎片,周天昊假装惊呼道:“不好了,饭碗被我给打翻了。” 那婆子也不生气,还取笑道:“叫你趴着吃你不肯,好好的一碗饭都被你打了,你知道这年头一碗米饭要多少银子吗?活该你们这群天天鸡鸭鱼肉的少爷要受受这种罪才好……”那婆子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得后背一酸,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周天昊将那婆子拖到柴房里头,将门掩上,一个飞身上了房顶。 早上和那一群人上山的时候,周天昊早就留意过了,虽然这山寨中大约只有十五六间房子,但一路上隐形哨卡不断,那些隐秘在丛林中的木屋小楼、还有放眼望去有些格格不入的消息树,都是预示着这是一个成熟的山寨。 可那些在厨房打杂的婆子,又分明就是普通的村妇,这一时让周天昊有些想不明白了。周天昊正要跳下屋顶,忽然觉得肩上一紧,他身子猛然往下一沉,一个翻身拖着背后的人一起摔到地上。 “快说,你到底是谁,混到我们寨中,做什么?” 周天昊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和萧老大纠缠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笑道:“不是你们把我捆了来的吗?怎么说是我混进来的呢?你这话说的可就有失偏颇了。” 萧老大朗声一笑,和周天昊一气打了五六十招,两人并不分胜负,反倒越发游刃有余,不疾不徐的切磋了起来,只开口道:“不管你是谁,等谢家的银子送来了,你就可以走了,只是现在,你还走不了!” 萧老大话音刚落,忽然使出了全力,和周天昊再次快速纠缠到了一起。周天昊一跃而起,两人在屋顶有展开一番争斗。这时候周天昊身子一闪,单手接住从地面上飞来了一个石块,一转手丢出去,只听见远处一声哀嚎,赵老四捂着额头从墙根后跌出来。 萧老大见闻,只连忙收招,走到赵老四面前道:“老四,我说了多少次,不能背后偷袭,你怎么又犯了老毛病!” 周天昊反倒笑了起来,只开口道:“背后偷袭也是一种本事,只是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而已。” 萧老大拉开赵老四的手,见他额头上只多了一块青紫,并未伤到皮肉,也知道周天昊是手下留情,只拱手道:“这位小兄弟身手了得,萧某佩服。” 周天昊双手负背,转身朝萧老大笑了笑道:“萧寨主,有酒吗?” 青龙寨聚义堂中,萧老大亲自为周天昊斟满一杯酒,两人举杯碰相碰,继而一饮而尽。萧老大笑着道:“没想到陆兄弟的酒量竟也如此之好,真是让人佩服啊!” 周天昊将呛人的酒灌下喉中,只开口道:“我母亲说过,要像英雄一样喝酒,要像勇士一样生活,要像斗士一样前进。” 萧老大闻言,只叹了一口气,淡淡道:“令尊说的很对,可大多数人,只能像蜗牛一样活着,躲在自己的壳中,跑不出去。” 周天昊淡然一笑,问道:“萧大哥,这青龙寨是你的壳吗?你难道没有想过,有一天,你能破壳而出?” 萧老大又为自己满上了一杯酒,抬起头看着漫天繁星,一饮而尽。 ☆、第0074章 谢玉娇心里念着那青龙寨的事情,一宿都没有睡好,早晨起来的时候觉得微微有些头疼,刚刚穿戴整齐,就听见丫鬟过来传话,说是沈石虎来了。 谢玉娇也顾不得去徐氏那边请安,只先来了外院的书房,见沈石虎下颌已长出了青黑的胡渣,显然也是一宿未睡的样子。 “大姑娘,昨晚我连夜去了一趟青龙山附近的村庄打探消息,那青龙寨虽说有上百人,但因是难民,好些都是老弱妇孺,单单算上壮丁汉子,大约也只有三十来人,要是我们多带一些人过去,还能跟他们硬拼一场!” 谢玉娇闻言,只摇了摇头道:“村里人都是种地的庄稼汉,到底不能跟他们硬拼,凑个数,吓唬吓唬人倒是可以,一会儿你带上你治安队的人在前头,让村民们在后面跟着,不用冲上来,我们人多势众,倒也不用怕他们。” 谢玉娇说完,只淡淡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继续道:“银子我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那个箱子里。” 沈石虎顺着谢玉娇的视线看过去,果然见一旁放着一口半米来宽的樟木箱子,盖子微微合着,并没有上锁。沈石虎走过去,打开盖子看了一眼,见上头平平整整的放着一箱银锭子。 沈石虎一惊,正要开口,却听谢玉娇先开口道:“连沈大哥都被骗过去了,看来我这箱子倒是做的不错了。” 沈石虎只急忙定睛一看,才发现除了这上头的一层元宝之外,下面并没有元宝,只是用银纸在隔板上铺了一层,所以看上去金光闪闪的。 “下面放了几块石头,分量也不轻,应该能瞒得过去,到时候只要等人一到手,就让兄弟们先上去挡一阵子,我们先撤走。” 沈石虎听了谢玉娇的计谋,虽说有些危险,可到底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便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小的带着银子过去,姑娘在府上静候佳音,小的一定把那位公子给带回来。” 有这么多人给自己撑场子,谢玉娇倒是不害怕,只是那青龙寨一天在这江宁县附近,她们谢家宅就一天不能过安稳日子,难保哪一天他们又没钱了,便想着别的法子,再来化缘一次,始终是个祸害。 “我跟你们一起去,我还有几句话,要送给那位寨主。” 沈石虎素来知道谢玉娇说一不二,此时倒也不拦着她了,只开口道:“时辰还早,大小姐先用些早膳,等我把人召集齐了,我们再一起出发出发吧。” 谢玉娇从书房出来,听丫鬟说徐氏也已经起了,这才去了正房,给徐氏请安。张妈妈年纪大了,经了昨日一场惊吓,今儿已是起不来身了。徐氏穿着一件家常的月白缠枝褙子,脸色苍白,从里间走出来的时候步履还带着几分虚软,谢玉娇见了,只急忙进去亲自扶了她坐下,只开口道:“母亲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这会儿时辰还早呢!” 徐氏只愁眉苦脸道:“哪里还睡得着,一睁眼就想到昨儿的事情,你们我们谢家素来积善,怎么还会遇上这种事情呢!”徐氏说着,忍不住又压了压眼角,听说谢玉娇是从书房来的,又问道:“你们商量好了,怎么去救那公子没有?” 谢玉娇知道徐氏欠了那周天昊的情,是有恩必报的,恨不得现在就掏出十万两银子来,好把那人给赎回来,便笑着道:“说来也是巧了,那公子原来是康大人的表弟,这次原本来江宁是给康夫人带太医过来的。他年前还在军中,只因受了伤所以才回的家。” 谢玉娇说着,只顿了顿又道:“母亲还记得之前我同你说过,父亲送我的镜子不知被我弄哪儿去了吗?这世上还真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是旧年做棉衣的时候,我太大意了,把镜子落在棉衣里头了,后来那棉衣就被那位公子给穿了,没想到还在战场上替他挡了一箭。我听他那个小厮说,他原本过来,除了给康夫人带太医来,就是想找了这镜子的主人道谢的,如今正巧救了母亲一命,可见是老天爷帮着他要还了这份恩情,母亲不必太挂怀了。” 谢玉娇这样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其实是想让徐氏宽心的,也好接着自己救过那人一命,让徐氏别把这事情想的太严重,可徐氏一听,顿时就生出了不少别的想法来了,一想到昨天那周天昊又是那样一表人才的模样,到底越发心疼起来,只蹙眉道:“如何能不挂怀,你的镜子替他挡了一箭,那是他天生运气了得,如今他救我,那是他侠义心肠,这本就是两回事情,你快去用银子把他换回来,我还要好生谢谢他呢!” 谢玉娇见这一招对徐氏不灵验了,也只笑着道:“母亲放心吧,我这就去了,只是好歹你让我歇一口气,吃点东西再走。” 徐氏一时反应了过来,这才笑着道:“我心一急,就忘了,你们快去厨房传膳去,只预备姑娘的就好,我一时还吃不下去。” 只等谢玉娇用过了早膳,外头丫鬟进来回话,说是沈护院已经召集了众人,在门口等着了,谢玉娇这才站了起来,往门外去。徐氏只急忙往前走了两步,一时喊住了谢玉娇道:“娇娇,你千万不要去跟那些绑匪讲道理,那些人都是一些亡命之徒,根本讲不清楚道理的,你只远远的躲着,让沈护院去就好了。” 谢玉娇转身点了点头,又笑着道:“母亲放心,他们要的是银子,不会伤人的。” 徐氏只一脸担忧的送谢玉娇到门口,只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谢玉娇走到门口,见黑压压几排的人都站在谢家门口,有提着镰刀的、有扛着锄头的、也有拎着扁担的。见谢玉娇出来,一个个都振奋了气势,安慰道:“大姑娘别怕,有咱们在,那群土匪还欺负不到我们谢家宅来,咱今天就带着人过去,把那青龙寨给踏平了。” 谢玉娇一时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一双眸子先就红了起来。她平常自诩也不过就是照着自己的良心办事,对谢家宅的百姓虽然多加照顾,可这对于谢家来说,并算不上什么大事情,她也只不过就是保留了谢老爷原来的传统罢了。 “玉娇在这边谢过大家了,这世道混乱,我也知道大家都希望吃上一口安稳饭,那青龙寨和我们谢家宅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的,只是大家伙家里都上有老下有小的,本不必跟着我冒险,如今也只有先道一声谢了。” 沈石虎站在谢玉娇一旁,正嘱咐几个小伙子去书房把那一箱的“银子”搬出来。众人见了,只开口道:“大小姐,这些银子就算留着喂狗,也不能给那些贼人啊!就沈大哥带着我们,把他们的山寨铲平了!” 谢玉娇见群情激动,只开口道:“若是能不动粗,还是不动粗的好,那位公子是我母亲的救命恩人,就算费一些银子,也没什么的。” 大家毕竟都是庄家汉子,听谢玉娇这么说,到底也不想真的动刀动枪的,也就没什么异议了。 谢玉娇带上了紫燕,上了中间一辆马车,前后各三两马车一字排开。沈石虎亲自给谢玉娇赶车,云松一觉睡到现在,听说谢家出动救人,只急急忙忙就赶了出来,上了谢玉娇的马车。 紫燕见了,只一个劲道:“你要死了,也不看看这车里坐着谁,你快下去。” 谢玉娇瞧着云松那瘦小的样子,又想起他昨儿救了张妈妈一命,还带着张妈妈替自己通风报信,便开口道:“就让他坐里面吧,反正也宽敞。” 紫燕便挑眉扫了云松一眼,靠在谢玉娇的身边坐下。 “谢姑娘,你们村里人可真多啊?”云松拉开帘子看着后面跟着的大部队,心里还略略感叹了几分,王府也养了不少府兵的,可怎么感觉还没这些庄稼汉多呢!王爷的排场还没一个地主家的小姐大…… “都是村里的相亲们,过去替我壮胆的。”谢玉娇低着头,如今心里已是淡定了很多,若真是徐氏被那些人抓了去,只怕此时的谢玉娇也只能当热锅上的蚂蚁了,“我昨儿听你说,你们家少爷是在战场上杀过敌的,那他应该会一些拳脚功夫,是不是?” “我们家少爷拳脚功夫可好了,小时候就跟着师傅练过,打仗的时候,一箭还射死了敌方的将领呢!”云松只兴奋道。 谢玉娇只淡淡的哦了一声,大约只当笑话来听,一个拳脚功夫“可好了”的小将军,遇上四个地痞流氓小劫匪,居然会被抓了去,也知道这云松说话有多少水分了。 第33节 云松见谢玉娇不信,只着急道:“谢姑娘,我可没说假话,我家少爷年头的时候还跟鞑子打了个胜仗,因为受了些伤才回京修养的,我家少爷可厉害了!” 紫燕听了半日,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只嘟着嘴道:“他要真的那么厉害,怎么不自己逃出来呢!我家姑娘昨晚为了想办法救他,一晚上都不曾睡好。” 谢玉娇见果然是自己的丫鬟贴心,又瞧见云松那尴尬的小样,只笑着道:“确实挺厉害的,至少把我娘救出来了。” 云松还想再说什么,到底觉得有些底气不足了。 ☆、第0075章 萧老大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觉得四周晃亮刺目,身子挣了挣,浑身却被捆了个结实。山寨里的人不需要农耕种田,平常住在这山顶寨子里的,也就只有他、赵老四还有一帮没成家的小兄弟。 萧老大是山西太行山人,那地方九沟十八寨的,他从小就在寨子里生活,要不是一次去寨子外头办事,被人给暗算了,他如今还是寨子里的三当家。可事情偏偏就这么凑巧,他被山下一户姓韩的地主人家救了下来,那户人家家中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年方二八的小姐,他们两个日久生情,他成了他们家的上门女婿。 原本以为日子可以一直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下去,谁知道一年前鞑子进村,将韩家的东西一抢而空,等大雍军队赶来的时候,韩家的老夫妇都已经惨死了。萧老大带着萧夫人一起逃了出来,成了南下的难民。 朝廷虽然规定各县安置难民,可如今大家都自生难保,哪里有人愿意给他们这一大群的人一个安生之所呢?他们一路从北边乞讨到了南边,最后在秣陵县安顿了下来,原本以为可以有一栖之地,可当地的地主们,却还是不肯给他们一块地,一片山,哪怕是一口吃的。 萧老大这时候才萌生了结寨的想法,将那些难民集合起来,在秣陵和江宁两县三不管的地方,建了一个青龙寨。因为他小时候在山寨生活过,所以这一应的规矩都清清楚楚,大家便推举他当了山寨的老大。可是与此同时,这一群百来号人的生计问题,也承担到了他的身上。 这一带的山林并非太行山中的深山老林,压根没有什么大的猛兽出没,只靠一些山禽野兔之类的,压根不能养活这寨中的老小,所以萧老大才会带着人去抢那些屡有骂名的地主恶霸人家,偶尔带一些银子回来,已做周济。 他们人多势众,且他自己又有些拳脚功夫,能唬的主那群胆小的地主人家,至于为什么要绑了谢夫人,做一票大的,其实是因为萧老大也觉得有些累了,他想等得了银子,或者逃去别处,安家置地;或是分给各家各户,以后各自营生。有了银子,至少大家可以做些小本生意,不用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治好萧夫人的眼睛。 “小兄弟,你既然要走,为什么昨晚不走,如今又趁着我喝醉,把我捆起来,岂不是趁人之危?”萧老大无奈的挣了挣身上的身子,蹙眉看了一眼靠墙躺着的周天昊。 周天昊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我自己也喝醉了,捆你做什么?”忽然他的身子一挣,抬眸对萧老大道:“我也被捆住了,怎么回事情。” 周天昊话音刚落,外头的大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细瘦男子带着几个年轻小伙子站在门口,见了萧老大开口道:“老大,当初结寨的时候你怎么说的,要带着兄弟们吃香的、喝辣的,永远不被那些有几个臭钱的富人们瞧不起!可如今呢?兄弟们跟着你,饱饭吃不到几顿,你还让兄弟们开山垦荒,留着银子买粮食种子?你这是想让兄弟们在过上以前被地主们欺负的日子吗?” 细瘦男子说完,只笑着道:“不过也难怪了,你当初就是韩家的上门女婿,做惯了收租的事情,如今就想变着法子,让兄弟们再供着你?” 那人话还没说完,外头几个年轻小伙子已经有些群情激愤,只听那细瘦男子道:“昨天就是因为萧老大一时心软,才放走了谢夫人,不然十万两的雪花银,我们今儿就到手了!” 众人听了这话,越发激动了起来,只有人举起武器喊道:“去谢家,抢银子!去谢家,抢银子!” 里头正吵闹不休,忽然听见山下响起了鸣哨声,几个年轻小伙子到山门口往了一眼,只吓的连连退了几步,走到细瘦男子的跟前,开口道:“三当家,山下山神庙附近来了好多人,浩浩荡荡的,估摸着有百十来个!” 这些小伙子原来也都是种田的庄稼汉,每次跟着萧老大他们下山,也都是仗着自己人多势众,如今瞧见谢家竟然一夜之间就召集了这么多人,顿时就有些紧张了起来。 周天昊见时机成熟,只朗声开口道:“兄弟们可否听小弟一言?昨夜我和萧老大把酒言欢,可谓是不打不相识,也知道大家原本都是大雍的贫民百姓,如今让你们在这山林里面过着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是朝廷的错,也是皇帝的错。” 众人闻言,只都好奇的盯着周天昊,瞧不过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却敢这样光明正大的说皇帝坏话,倒是不简单了。 周天昊见大家渐渐安静了下来,只继续道:“但皇帝只有一人,天下的百姓却有千千万,他一人如何能照顾到千千万的百姓?若是有照顾不周的地方,我替朝廷,替皇帝向大家请罪了!”周天昊说着,只弯腰低下头来,脸上早已换了一副肃然的神色,接着道:“大家若是听我一言,那江宁县的知县康大人,是乙未年的状元郎,家父康显宗乃是帝师,他是一个好官,你们若是肯放下手中的武器,我便带着你们去见康大人,必定让他给你们安置一个去处!就算不能衣食无忧,但也必定好过这三中清苦,最重要的事,你们不必在躲躲藏藏,可以继续光明正大的做大雍的百姓!” “我们……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人群中有人质疑道。 “三当家说,我们现在就是土匪,要是下山是要吃牢饭的,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众人异口同声问道。 那细瘦男子见众人情绪激动,只开口道:“他就是一个骗子,我们不要相信他,等谢家的银子到手了,我们就有钱买地了!到时候就不必窝在这穷山僻壤了!兄弟们,带他们走。” 萧老大见那细瘦的男子要走,只忽然抬腿踢在他腰间的刀柄上,那刀从细瘦男子的腰上飞出来,周天昊一个转身,在身后接住了刀柄,用力一压,几根麻绳一应落地。 周天昊甩开手腕上的麻绳,轻轻揉了揉被麻绳勒过的地方,转身对萧老大道:“多谢!” 众人以前都是庄家汉子,哪里见过这样的身手,只都被刚才配合完美的一幕给惊呆了。周天昊一刀劈开萧老大手腕上的麻绳,将短刀丢到他的手中,扯开身上早已经七零八落的衣裳,露出胸口几块紧实有力的肌肉和几处粉色疤痕的伤口。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实不相瞒,几个月前,我还在北疆抗击鞑子,因为负伤才被家中的长辈勒令回京。可我虽然人不在疆场,心却在疆场!你们的家园,我一定帮你们抢回来,但也请你们,不要抢别人的家园!相信我!大雍一定不会让他的百姓流离失所,也一定不会想尽办法让你们重回家园的!如今你们暂且忍耐一下,我会让康大人妥善安置你们。” 这些小伙子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本就气血方刚,听周天昊这么一说,人人都热血沸腾了起来,只开口问道:“小将军,俺不需要安置,只要把俺爹俺娘安置好了,俺要跟着你上战场,杀鞑子!” 周天昊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样的,我们一起杀鞑子!” 一旁一直没啃声的萧老大也喊了出来道:“带上我!” 周天昊转身,两人击掌道:“好!带上你!” 那边更有人看着周天昊这一身伤,好奇问道:“小将军,为什么你的箭伤在后头,是不是你逃跑的时候被射到了?” 这问题就问得比较尴尬了……周天昊只清了清嗓子,笑道:“真在战场上,哪会有地方让你跑的?都射成刺猬了,我运气好,胸口带着一面护心镜,所以就逃过了一劫!”周天昊说到这里,倒是想起来了,他的镜子被萧老大给拿走了。 “我那镜子呢?上哪儿去了?” 萧老大先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只回道:“送谢家去了。” 周天昊大惊,口中念念有词道:“这下可完了……暴露了。” 却说谢玉娇一行人来到了这青龙山下,见山腰上果然有一处破旧的山神庙。沈石虎率先带着人去四周检查了一番,见没有什么异样,这才请了谢玉娇下来。 谢玉娇从马车上下来,抬起头四周观察了一下,沈石虎指着山谷中两个青松开口道:“那就是消息树,方才我们才到的时候,就听见了鸣哨声,只怕现在来人已经在路上了。” 谢玉娇听了倒是觉得很有意思,只开口道:“以后在谢家宅也搞一个,要是有可疑的陌生人进村,我们也能早有防范。” 谢玉娇经了这次的事情,越发小心谨慎起来,沈石虎知道她吓得不轻,只安抚道:“大小姐不必害怕,谢家宅还是很安全的,这些劫匪并不敢上门挑衅。” 谢玉娇稍稍放下了一些心,见青龙寨的人还没下来,便往前走了两步,见山神庙里头还供着山神的尊位,只双手合十,阖上眸子默默的祈求了起来。 ☆、第0076章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这周围却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谢玉娇见沈石虎正站在山神庙外头看着不远处山顶上的寨子,只忍不住开口问道:“沈大哥,他们会不会是见我们带了这么多的人过来,就不敢下来了?” 沈石虎一时也没有主意,见谢玉娇似乎有些急了,便开口道:“既然他们不敢下来,那小的就上去走一趟,看个究竟。” 谢玉娇见沈石虎这么说,只忍不住摇头笑道:“沈大哥别急,我们是来送银子的,要银子的人不急,我们更不着急,等着吧!” 沈石虎闻言,只憨憨的笑了笑,一时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便道:“大小姐在这边略等一会儿,我出去看看兄弟们。” 谢玉娇只点了点头,重新转身,正要在山神爷跟前再拜几拜呢,就听见外面人群中有人高喊了起来道:“山上有人下来了,兄弟们抄好手中的家伙,跟他们好好干一场。” 沈石虎只急忙跑上前去,果然见山腰上一群人正浩浩荡荡的往下面来。一众拿着锄头扁担的村民都紧张了起来,各自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家伙,睁大的双眼等着山上的人来下来。 云松只窜到了前头,用手遮着额头,伸着脖子往上头看过去,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之色,只兴奋道:“大家快放下武器,我家少爷领着山上的人下来了!” 这时候谢玉娇也带着紫燕走到人群的前头,云松瞧见谢玉娇也来了,只一个劲道:“谢姑娘,我说我家少爷可厉害了,我没骗你的吧!我家少爷可是……”云松一时高兴,差点儿就说漏嘴了,幸好及时反应了过来,只嘿嘿笑了两声道:“我家少爷吉人自有天相呢!” 谢玉娇这时候多少也松了一口气,也顾不上云松说什么,只远远的看着远处一群人簇拥着两个年轻人往这边过来,其中一人虽然看上去俊朗逼人,但袒胸露肉的,实在让人有些不敢恭维。 这时候周天昊正领着众人下山,远远的就瞧见一位白衣飘飘的女子站在人群之中,如出水莲花一般。那一道锐利的视线从远处看过来,周天昊顿时觉得有几分紧张,只拍了拍萧老大的肩膀道:“萧寨主,把你的衣服借来一用。” 萧老大原本就是草蜢之人,哪里在乎这些,只脱下了自己的外衣,递给周天昊,自己袒胸露肉的继续往前走。谢玉娇瞧着领头的那两个男人莫名其妙的一番动作,到底有些想不明白,不过也懒得再去想了。 只等那群人走近了,众人还是有所防范的握着手中的家伙,云松只高兴的迎了上去,瞧见周天昊穿着一件粗布衣裳,手臂上还血迹斑斑的,只惊讶道:“少爷,你怎么又把自己弄伤了,咱快去康大人那里,让他请个大夫给你瞧一瞧。” 这时候谢玉娇也看清楚了来人,见他们并没有动手的架势,这才朝着周天昊微微福了福身子道:“这位就是救了家母的好汉吧,请受小女子一拜。” 谢玉娇平素虽然一本正经的时候比较多,但她天生声音清脆,又长的粉雕玉琢的,配上这样的声音,越发显的千娇百媚了起来。周天昊瞧着她盈盈下拜的样子,虽然温婉有礼,却自带这一个不卑不亢的气节,让一向看惯了京城淑女的周天昊顿时眼前一亮。 周天昊一时只觉得有些怔忪,正不知道说什么好,那边云松却是个急性子,只提醒他道:“少爷,谢姑娘向您行礼呢,你还不快请人家起来,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谢玉娇被提起救命恩人这一说,倒是有些脸红了,周天昊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只有些语无伦次道:“谢姑娘请起。”周天昊看了一眼这周围浩浩荡荡的村民,越发就不好意思了起来,只笑着道:“难为你还带了这么多的人来救我,真是受宠若惊了。” 谢玉娇起身,淡淡的扫了一眼周天昊,只轻笑道:“这都是应该了,你救了家母,身陷囹圄,我救你也是理所当然的。” 平常周天昊也时常听康广寿提起谢玉娇来,对她的印象就像是一朵玫瑰花一样,虽然外表好看,但谁要是敢占她半点的便宜,只怕也是会被她扎个千疮百孔的。如今瞧着谢玉娇这样温婉有礼的样子,周天昊一时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周天昊正不知如何回话,谢玉娇只开口道:“既然公子已经脱险,那就请跟我回谢家宅去,我也好尽一些地主之谊,顺便请个大夫,替公子诊治诊治。” 有美人请了自己去她家里,这样的好机会只怕是个男人都会去的,只是周天昊想起方才答应了青龙寨中兄弟的事情,只好婉言谢绝道:“谢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方才答应了这些兄弟,要带着他们去找康大人,让康大人给他们先安置一个落脚之处,总不能还继续留在这青龙山继续当土匪吧?” 谢玉娇听了这话,倒是对这周天昊有几分佩服,又想起康夫人刚刚故去,康大人如今必定是心思难安,这一群难民数量不少,若是要安置,只怕少不得还要谢家来出面。 谢玉娇低着头想了老半天,虽知道这事情为难,却还是咬牙开口道:“我也曾听说这青龙寨里的人原本都是北方来了难民,只是被逼无奈才结了山寨,我们谢家虽然势单力薄,可我父亲素来有一个忧国忧民之心,也曾帮助过不少的难民,如今谢家宅就有三四十户的北边迁来的难民。我们谢家别的没有,在这江宁秣陵一带,还有几亩薄田,你们若是愿意留下来,肯过那些普普通通男耕女织的日子的,我手里还有几片无人开垦的荒地和山头,可以分给你们种一种。” 谢玉娇说到这里,眼底已经闪出了几分锐利的精光,只继续道:“只是想在我谢家讨日子,也有一个规矩,我们谢家祖祖辈辈都是老实人,从不干那些欺压百姓的事情,若是有人吃着谢家的饭,想着刨谢家墙角的事情,这样的人,还是自己请便吧!” 那山寨中的众人听了这话,大家只都窃窃私语了起来,后面跟着的一些媳妇婆子也都交头接耳了起来。只见人群后面,有一个握着拐杖的人正缓缓的往前头来,走到萧老大的身边,这才挺了下来,对萧老大道:“相公,我们就把山寨散了,让乡亲们去种地吧!” 萧老大的喉头动了动,只听萧夫人继续道:“如今寨子里,除了你们这一帮年轻小伙子,还有几个待嫁的姑娘、还有几个正在学龄的娃子,我们躲进来容易,可他们怎么办?姑娘嫁不出去,孩子又没有学上,难道她们要一辈子都这样吗?我们没有地,只能靠抢,朝廷总有一天会来找我们的,到时候我们自己死了不打紧,还要搭上一家老小的命,这又是何必呢?” 谢玉娇见那人说的有道理,这开口道:“谢家宅有义学,可以免费让你们的孩子去上学。至于待嫁的姑娘,你们抬头看一眼,我们谢家宅的小伙子,够不够你们挑的?” 这话一说,躲在后面窃窃私语的姑娘们都害羞了起来,一个个低着头不说话了。谢玉娇只顿了顿,继续开口道:“我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若是你们想好了,三天之后,把这寨中所有人的名单交上来,我必定能为你们安置周全。” 谢玉娇这话说的铿锵有力,众人都为之叹服,只有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开口道:“谢姑娘要是真的能帮我们把家人安置好,我们就跟着这位小将军打仗去!” “对!我们要跟着小将军打仗去!”众人只都举着手里的家伙开口道。 谢玉娇扭头扫了周天昊一眼,见他正站在那边,带着几分得意看着那些人,只略有些无奈的皱了皱眉头,也一改方才对周天昊的称呼,开口道:“小将军,请!” 回去的路上,谢玉娇特意给周天昊和云松单独安排了一辆马车。周天昊总算松了一口气,只安静的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云松瞧着周天昊这一身乞丐装一样的打扮,委屈道:“王爷,你什么时候,能别这样折腾你自己呢?奴才从小跟着你,都被你吓得尿了好几回裤子了!” 周天昊抬眸扫了云松一眼,略不屑道:“你胆小还赖我?” 云松见周天昊也不生气,只悄悄的凑上去,小声道:“王爷,谢姑娘长的好看吗?” “好看也跟你没什么关系。”周天昊只随口道。 云松听了,只嘻嘻的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谄媚道:“奴才觉得谢姑娘不光好看,还特仗义,那些绑匪昨儿晚上才送了信过去,今儿一早谢姑娘就带着人来救您了,你瞧瞧,这效率,可不比咱家的府兵差呢!” 周天昊只点点头道:“嗯,效率确实很高,随便抗一把锄头就能凑数了,你拿他们跟我王府的府兵比?”周天昊还没等云松躲开,只一记暴栗敲在他的脑门上,顿时扯得自己胳膊上的伤口又裂开了,疼得龇牙咧嘴了起来。 徐氏自谢玉娇走了之后,便不吃不喝的跪在小佛堂里头念经,又命丫鬟派了人在村口守着,只要外头一有消息,就回来禀报。外头老姨奶奶、大姑奶奶等人也正等着消息。 宝珠和宝珍两个丫头暂且交给了奶娘,大姑奶奶瞧见徐蕙如一言不发的坐在厅里,心道她只是一个小姑娘,如今又孤身一人住在这里,难免会害怕几分,便上前安慰道:“蕙如不用害怕,那些劫匪也都是欺软怕硬了,听说娇娇带了百来号的人过去,想必一定能把人救出来的。” 徐蕙如只点了点头,拧了拧手中的帕子,低声道:“要是爹爹在家就好了,这样表姐也不用亲自去了。”古代的女人,对男人都有一种依赖的心理,谢玉娇做得再好,可在她们看来,她还是一个姑娘家,将来总要找一个男人嫁了,然后和所有的女人一样相夫教子。 老姨奶奶听了这话,也跟着开口道:“过几日我也应该劝劝太太,这给娇娇找上门女婿这件事情,还得早些开始物色起来,真等老爷过了孝才开始张罗,到时候娇娇都十七八了,这要是一时还没个合适的人选,再耽误个一两年,那可就是老姑娘了。” 大姑奶奶听老姨奶奶这么说,只笑着道:“姨娘这会子怎么不盘算着让娇娇嫁出门去了?” 老姨奶奶知道大姑奶奶是故意拿话刺她,也不生气,只笑着道:“这不没办法吗?朝宗还是个奶娃子,这个家没了娇娇也不成啊!” 大姑奶奶见如今老姨奶奶到底放下了对谢玉娇的成见,心里头也越发高兴了几分,只一时想起自己在谢家,却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便又多了几分担忧,又怕自己再一次遇人不淑,两个孩子跟着自己受苦,心情只一时又沉重了几分。 徐蕙如见大姑奶奶忽然就皱起了眉头来,一时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正要开口劝几句,便听见外头婆子只一路跑一路往里头喊道:“太太……太太……大姑娘回来了,还救了一个俊俏的公子回来,人已经到大门口了!” 大姑奶奶听了,只大喜道:“快去佛堂请太太出来!” 老姨奶奶也跟着站了起来,听那婆子说起了俊俏的公子,只忍不住开口问道:“郑婆子,你从二门口进来,人家人才到大门口,你咋知道那是个俊俏的公子呢?” 郑婆子知道老姨奶奶素来喜欢倚老卖老的,如今被谢玉娇折腾了几次,也服气了,便也不跟她置气,只笑着道:“那是门口回话的小厮说的,我这一把年纪的,眼神早就不行了,就算站在我跟前,也未必能看出个子丑寅卯来呢!” 这时候徐氏也已经从佛堂里头出来,正巧听见了她们的话,只笑着道:“可不是,就是个俊俏的公子哥呢!别看着他俊俏,身上还有功夫呢,一个人打三个人,愣是把我给救了,郑妈妈你还站着做什么,快去把他请进来。” 第34节 郑婆子连连道是,大姑奶奶和老姨奶奶见事情解决了,也只不再久留了,便各自告退了。徐蕙如知道来的是男客,虽然很紧张谢玉娇,但也只乖乖的告退了。 周天昊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从马车上下来,他虽然酒量不错,可这青龙寨的酒实在算不得好酒,喝得太上头了。他方才在众人面前一路忍着,这会儿也觉得有些头痛难耐了。 云松瞧着周天昊这胡子拉碴的样子,心里更是担忧,只开口道:“少爷,要不咱们还是去康大人府上休息几日吧,上回太医还说了,你身上的伤还要静养,你就偷偷的跑出来,皇上知道了,奴才的小命又要不保了……” 云松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周天昊开口道:“还记得我们这一趟过来是为了什么吗?” 云松只拧眉想了想,回道:“报恩!” “那这儿是什么地方?” 云松眼珠子一眼,脱口而出:“恩人家!” 周天昊眉梢一挑,跟在谢玉娇的身后,大大方方的就进去了。 谢玉娇将周天昊迎了进来,转过头来,只见他上身穿着粗布衣裳,下面踏着银线镶边的绸缎靴子,要多违和有多违和,只强忍着笑,吩咐道:“紫燕,你去舅老爷房里,拿一身干净的衣服先让这位公子换上。” 周天昊只点头谢过了,云松在一旁开口道:“请问谢姑娘,府上可有金疮药,我先给我家少爷上个药。” 谢玉娇只点了点头,又吩咐迎了出来的陶来喜道:“大管家,你派个小厮去县里,把仁安堂的大夫请过来,给这位公子好好诊治诊治。” 周天昊见闻,便笑道:“多谢谢姑娘,在下姓杨,木易杨,谢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称呼我一声杨大哥。” 谢玉娇抬起眸子看了周天昊一眼,并没有搭话,反倒向迎了过来的郑婆子开口道:“郑妈妈,你先带这位杨公子去客房休息一会儿,杨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你只管照办就是,等他大夫来了,给他诊治好了,再带他过去见太太吧。” 郑婆子只点头应了,领着周天昊和云松往客房去,云松缩着脖子跟在周天昊的身后,小声道:“少爷,我怎么感觉,这谢姑娘还真的有点嫌弃你呢?” 周天昊只向云松投去了一记刀眼,云松吓的脖子更紧缩了几分。 谢玉娇才入正院,徐氏只急忙从厅中迎了出来,见谢玉娇身后并并没有别人,只开口问道:“那位公子呢?怎么没跟着你一起进来?” 谢玉娇知道徐氏心急,便开口道:“这内院都是女眷,我让郑妈妈领着他去客房休息了,他身上受了一些小伤,我也命人去请大夫了,只怕这一天一夜也少折腾,母亲倒是先让他好好歇一会儿再说了。” 徐氏见谢玉娇安排的井井有条的,也只自嘲道:“我就光顾着想见了他好好谢他一回,倒是忘了这些事情了。”徐氏说完,只唤了自己的丫鬟百灵到跟前,开口道:“你去郑妈妈那边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这几日你就留在前院,服侍那位公子好了。” 谢玉娇瞧见百灵应了,正要往前院去,只开口道:“你先吩咐厨房,熬一碗醒酒汤送过去吧。” 原来周天昊下车的时候,谢玉娇就闻到了一股酒气,她这个人天生对酒气敏感,但凡别人吃一口,她都能闻出来,更何况周天昊昨晚灌下去一坛子,今天又穿了同样灌下去一摊子的萧老大的衣服,可见这味道酸爽的,让谢玉娇不嫌弃都难了。 谢家的客房整理的很干净,徐禹行有时候带着商友过来看茶山、桑树的,也有在这边小主几日的。周天昊见郑妈妈送了干净的衣服过来,虽然瞧着小了一些,但至少比身上的这件好了不少。 周天昊脱下外衣,臂膀上的那一处刀伤便完全□□在了眼前。云松只拿着绞干了的帕子,轻轻的替他擦了擦伤口两旁的血迹,开口道:“王爷,你咋没上战场还能把自己弄的满身伤的,这一身的疤痕,将来王妃见了,可得多心疼啊!” 周天昊疼得龇牙咧嘴,可嘴上却还不服输道:“身上没一道疤,那能算个男人吗?” 云松拧着眉头想了半日,忽然就笑了起来,只开口道:“那按照王爷你这说法,我也是个男人了?” 周天昊低下头,往云松裤裆的地方瞄了一眼,只摇头道:“你那一道除外!” 这一主一仆两人正互相调侃,忽然听见外头传来小丫鬟的声音道:“公子,我家姑娘让奴婢给您送醒酒汤来了。” 周天昊闻言,倒是一愣,没想到这谢姑娘如此细心,还能察觉到他喝了酒,顿时只觉得心口暖融融的,一时就忘了谢玉娇嫌弃他的表情,只笑着道:“你送端进来吧!” 百灵端着醒酒汤进来,只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上药的周天昊,见他后背上斑痕密布着大小的伤痕,到底吓了一跳,只急忙放下手中的茶盘,躬身退了出去。 云松瞧见那小丫鬟紧张的样子,忍不住又开口唠叨:“王爷,你瞧瞧,就连个小丫鬟都吓坏了,将来王妃见了,可不得吓死了,我听说皇后娘娘有一个什么玉肤膏的,等咱回了京城,奴才替您求一些过来,咱好歹去掉几个疤痕,瞧着也好看些。” 周天昊听云松啰里啰唆了半日,只忍不住开口道:“就你啰嗦,别人都说女人才啰嗦呢,你这才半个女人,怎么反而比一个半女人还啰嗦了。” 周天昊说完,只觉得脑仁涨得生疼的,端起一旁茶几上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谢玉娇从徐氏房里出来,命丫鬟把刘福根喊进了书房,她昨天虽然听云松说过了周天昊的身份,可到底还有些不敢确定,她做事素来小心,便喊了刘福根过来,再问个清楚。 “奴才在康大人府上办差的时候,确实见过这位公子,康大人说这是他京城来的表弟,只是具体是什么人家,奴才也没有细问,只听说是姓杨的。” 昨夜云松也说周天昊姓杨,这样一来两人说的还有些相似。谢玉娇原先倒是没起什么疑心,可今儿这事情办的太顺利了些,这浩浩荡荡的带了一群人去,还没动真格就被这小子给搞定了,到底让谢玉娇也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呢! 谢玉娇送走了刘福根,只站起来,一个人在窗前走来走去。她的眉梢渐渐皱了起来,谢家看似平静的生活,到底也时不时的有着意外发生。这次的事情对谢玉娇是一个警告,在这样的乱世之中,光有银子是不够的,战争能破坏所有,也包括现在谢家所拥有的一切。 ☆、第0077章 周天昊喝了醒酒汤,这一觉睡的极好,等醒过来的时候,就听见云松正引着两个人进来,一边道:“我家少爷身子骨还算硬朗,昨夜受了一点小伤,还请大夫进来瞧一眼。” 正说着,三人已经进了房间,周天昊从床上坐起来,大掌在脸上撸了一把,云松已经把大夫领到了跟前。 跟班的小厮只把大夫的药箱放下了,站在一旁恭恭敬敬的候着,大夫替周天昊把过了脉,见并无大碍,这才放心道:“这位公子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好好休养几日就好了。” 周天昊此时刚刚睡醒,只觉得头脑还不是很清楚,略略拧了拧眉头,还觉得脑仁有些胀痛。他这时候才想起昨天被那赵老四给砸了一记,倒是错怪了那一坛子的酒了。 “这位大夫,我昨日被人用石头砸了一记,这会儿头疼的厉害,你帮我看看。” 那大夫闻言,只顺着周天昊指着的地方,用手拨开了一缕头发,看了一眼。见那原先发白的头皮上肿了好大一块,伸手摸了一下还觉得有些软,只惊道:“这里头已经撞出了淤血来了,难怪方才这位小哥说公子头疼难忍,原来是这个原因,那在下先开一副活血化瘀的药,公子先喝上几日,看头痛是不是能稍稍缓和一下。” 周天昊谢过了大夫,命云松亲自送了出去,自己则从床上起来了,正要倒一杯热茶,忽然有人从帘子外头闪了进来,只慌忙倒了一杯茶给递上去,小心翼翼道:“杨公子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一声,奴婢就在外头候着。” 周天昊一时倒是有些受宠若惊,只端这茶盏抿了一口,只觉得这茶味清香,正是上好的明前雨花。 云松送了周天昊回来,见他脸色好了不少,只笑着道:“这谢姑娘还真挺细心的,这么快大夫都请了过来了。” 周天昊瞧了一眼一脸谄媚的云松,抖了抖眼皮道:“还细心呢,我一天一夜没吃一口饭了,一来就给我灌一碗醒酒汤,这嘴巴里都泛酸……” 周天昊这话还没说完,只听见方才那丫鬟在帘外恭恭敬敬的开口道:“杨公子,外头厨房送了一些吃的过来,您要不要先趁热用一些?我家姑娘说了,杨公子一醒就去厨房传膳,这些都是厨房现做的,还热着呢!” 周天昊尴尬的笑了笑,一旁的云松只笑着向外头回道:“百灵姐姐,你先让人放着吧,我家公子一会儿就出来了。” 谢玉娇原本也没想到这事儿,只是她早上吃的少了,一个人在书房又动足了脑子想事情,便觉得有几分饿了,这才想到那周天昊被关在山寨里一整夜,只怕也没有什么吃的,就预备了下去。 谢玉娇也不知道周天昊喜欢吃些什么,虽然徐氏是北方人,可似乎也没有什么北方人特别喜欢的、长吃的东西。所以就只让厨房预备了红稻米粥、鸭油小烧饼、什锦烧麦、烤鸭卷、南瓜饼、蒲菜饺子。这些都是平素自己爱吃的,厨房里每日都备着食材,坐起来也方便。 周天昊这一顿着实是饿晕了,他以前饭量倒是一般,自从上过了一回疆场,回来以后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起来,不管吃什么都觉得津津有味。如今这一顿点心对于宫中的御膳虽然算不上什么,可比起战场上的干粮,简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周天昊放下手中的白瓷小粥碗,满意的深呼了一口气,瞧了一眼桌上被自己吃了一干二净的东西,只觉得有些尴尬,便清了清嗓子站起来,躲到房里去了。 外头百灵正带着厨房的几个婆子收拾桌子,那婆子见了这架势,只惊得开口道:“我听那郑婆子说,大姑娘带回了一个再俊俏不过的小伙子,怎么吃起饭来这样厉害啊?” 百灵被问的脸都红了,往房里头瞧了一眼,小声对那婆子道:“俊俏是俊俏,可谁知道呢,也许就是脸长的好看一些。” 周天昊耳力极好,听了这话,也只有暗暗叹息的份儿了,没想到这一顿饭,就把自己的光辉形象全毁了。 谢玉娇坐在书房里头,一边听着百灵回话,一边百无聊赖的翻着手边一本账册,一旁的紫燕听着百灵的话,只忍不住就笑出了声来,谢玉娇略略抬了抬眸子,那锐利的眸光一闪而过,紫燕只忙噤了声,规规矩矩的在一旁站好了。 谢玉娇合上账册,只开口道:“人家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自然是饿了,若是换了你,也不见得比他能好上多少,指不定还得把盘子舔干净呢!” 紫燕撇了撇嘴,脸颊憋得通红的,一旁的百灵又道:“大夫说杨公子的脑袋被硬物撞了,所以才会头疼不止的,大夫已经开了药,嘱咐每日一贴,分早晚两次服用,奴婢已经让厨房熬上了。” 谢玉娇只点了点头,往紫燕那边看了一眼,开口道:“紫燕,今儿你去杨公子那边服侍着吧,百灵姐姐一会儿还是回太太那边,今儿张妈妈不在,太太那边也人手不够。” 百灵见谢玉娇这么安排,也只点头道:“那奴婢就先回去了,奴婢一下午没瞧见小少爷,还怪想他的呢!” 谢玉娇在这书房窝了半日,中午也只稍稍用了一些,这会儿听百灵提起了谢朝宗,也只念想的很,便索性站了起来道:“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吧,反正一会儿也快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 谢玉娇站起来,忽然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昏地暗,黑压压的就笼了上来。她昨儿先是被惊了一吓,夜里又想着法子救人,压根一宿没合眼,今天一早就跟着大家伙出门,这一来一回路上颠簸的厉害,人就觉得有些虚了。 况且她这身子也不是铁打的,最近又是农忙时节,每日里跟着陶管家他们商量事情就很费脑子,身子本就瘦了一圈,这些事情连带着一起涌上来,这身子就吃不消了。 百灵和紫燕瞧见谢玉娇的身子忽然就软了下去,只吓的连忙就上前扶住了她,一个劲唤着她,谢玉娇这时候分明还能听见她们说话,可就是睁开眼睛,也回不了话,只勉力靠着椅子坐下,一时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个丫鬟这下可真是吓坏了,紫燕只伸手在谢玉娇的额头探了一下,惊讶道:“坏了,姑娘的头好烫啊!” 百灵这时候也心慌意乱的,只强自镇定道:“你在这儿看着姑娘,我去外头喊人。” 紫燕只急得哭了起来,嘴里嘟嘟囔囔道:“姑娘一定是这两天着急的,你先外去请大夫,在去通知太太一声。” 百灵正急吼吼的往外头走,听紫燕这么说只转身道:“这会儿都快掌灯了,晚上马车又瞧不见路,只怕大夫不肯来,先去回了太太,再拍人去请吧!” 紫燕一时间也应了,只那帕子替谢玉娇擦了擦脸,试着伸手掐她的人中,却又不敢用力。 正这时候,云松从周天昊的房中出来,原来周天昊下午吃饱了饭,便想着让云松去县衙走一趟,好去给康广寿回个话,顺便也当是报平安了。他两天没给康广寿消息,只怕那人也着急。 云松才从二门外进来,见百灵正急冲冲的走出去,便笑着问道:“百灵姐姐,你这急冲冲的去哪儿呢!” 百灵一壁着急落泪,一壁道:“姑娘晕过去了,我急着去回太太,你有什么事情,一会儿再说吧。” 原本这外书房的小院里头是有几个打杂的婆子的,可后来谢玉娇来了之后,嫌她们平常不干活的时候在一旁瞎唠嗑,叽叽喳喳的心烦,所以就规定了她们平常她在的时候就不要进来,因而这院子里这会儿连个婆子都没有。 云松一听谢玉娇晕了过去,也只惊了一跳,又想起谢玉娇原本就是那瘦小的模样,跟水做一样的娇气,虽然说话的时候声音清脆了些,可到底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他这一心急,便急忙就回过了身,转头往客房那边去了。 这客房就在书房隔壁的院子里,跨过一道小门顺着抄手游廊直走就到了,不一会儿周天昊就过来了。 这时候谢玉娇还晕在靠背椅上不醒人事,可她迷迷糊糊却也知道有人进来。紫燕瞧见周天昊过来,只急忙道:“杨公子,快看看我家姑娘,这是怎么了?” 周天昊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只伸手探了一下谢玉娇的额头,见她烧得厉害,便拧了拧眉头道:“这儿有床吗?先让她躺下来。” 紫燕便忙道:“里间里有一张软榻,平常姑娘会在这边小憩一会儿。” 紫燕毕竟也只是小姑娘,谢玉娇虽然柔若无骨,但要她一个人将人扶过去,也有些困难。周天昊见了,只一伸胳膊,就将谢玉娇拦腰抱了起来,大步往里间里去。 谢玉娇身子本就轻盈,且少女的身体又特别的柔软,周天昊抱在怀中,只觉得满怀都是香软的感觉,一时间低下头,却瞧见谢玉娇的眸子微微闪了一下。 原本靠在他胸口的手轻轻的挣了挣,却丝毫没有什么力气,倒像是小猫在挠人一般。 周天昊到底没想到,这辈子他头一个抱在怀中的女人,竟然会是她。 谢玉娇微微张开眼睛,入目的便是徐氏一张担惊受怕的脸,见谢玉娇终于睁开的眸子,只松了一口气,含着泪道:“娇娇,你好些了没有?” 谢玉娇轻轻嗯了一声,只觉得嗓子有些胀痛,她这时候脸色苍白的可怕,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气若游丝的,和放在在青龙山下句句掷地有声的样子有着天壤之别。 徐氏见谢玉娇回了话,只又关切道:“你这会儿还有什么地方觉得不舒服,我已经派了人去请大夫了,大夫一会儿就来了。” 谢玉娇只勉力笑道:“只怕一会儿大夫来了又要说道,这一两天跑了不知几趟,干脆住下来算了。” 徐氏便道:“你还有心思玩笑,我都要急死了,多亏了杨公子在,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办才好。” 谢玉娇这时候也已经瞧见,周天昊正坐在不远处的一张靠背椅上,这会儿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梳理的很整齐,除了下颌青黑的胡渣没处理掉之外,倒还真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谢玉娇勉强支起了身子,朝周天昊点了点头道:“多谢杨公子出手相助。” 这时候天色已晚,房间里点着几盏油灯,照着谢玉娇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带着几分蜡黄,那一双眸子也没有白天那样精明能干,周天昊一下子觉得,似乎白天他看见的精明能干的谢玉娇只是一个假象,这样娇娇软弱,让人心生怜爱的样子,才是真正的谢玉娇。 周天昊一时看的有些呆了,稍过了片刻才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谦逊道:“姑娘是为了救我,才殚精竭虑的累病了,我是该谢谢姑娘才是。” 谢玉娇听了这话,虽然充斥着一股子拍马屁的感觉,到底觉得心里头敞亮的,只忍不住莞尔一笑道:“殚精竭虑倒是算不上,只是也没少废脑子,杨公子今儿也累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 周天昊这屁股才在板凳上坐热,谁知谢玉娇就开口赶人了,心里倒是老大不爽的,可瞧着她如今还病着,到底也要让着点她,便站起来道:“那谢姑娘好好休息,在下就先告辞了。” 谢玉娇见周天昊走了,只略略松了一口气,虽然方才她晕了过去,身上没有半点力气,可脑子却还有几分清醒,那后来进门抱了自己上软榻的人,可不就是方才走的那人吗? 谢家虽然人手不多,但也难免会有几个爱嚼舌根的婆子,这事情要是被传了出去,到底不好听。 徐氏见谢玉娇故意赶了周天昊离开,倒是有几分失落。原本徐氏今天就是想请了周天昊去正房那边用晚膳的,当然这都是其次,徐氏的主要目的,还是和周天昊聊聊天,顺便将对方的祖宗八代打听一下,有无婚配,家中父母可建在,是否还有兄弟姐们,这些问题一个都不能漏掉了。可这会让瞧着谢玉娇对周天昊的态度,这别说喜欢了,倒还有那么一点避之不及的样子了。 “娇娇,杨公子是客人,你这样可不对,他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今儿又……”徐氏说到这里,也不好继续再说,谢玉娇被外男给抱过了,她到底也是心疼的,原本想说两句的,可想起谢玉娇还病着,便安慰道:“这事情你也别往心里去,紫燕说了,当时你晕过去了,她一个人扶不动你,才让杨公子稍微搭了一把手,这事情没有别人知道的。” 第35节 谢玉娇其实倒是不讨厌周天昊,只是她许久没接触过外男了,之前又遇上了何文海那样恶心的货色。且谢玉娇一时也不能弄清这周天昊的身份,对他便刻意保持了几分距离罢了,要说讨厌,到底也谈不上。 “母亲想哪里去了,杨公子救了母亲,我感激他是自然的,只是他毕竟是远客,我一个姑娘家,和他过于熟识了,也不好。”谢玉娇这时候也没心思和徐氏理论。徐氏见她依旧脸色不好,只叹了一口气,轻轻理了理她的刘海,只开口道:“也不知道你舅舅什么时候回来,如今你又病了,这家里就跟少了主心骨一样。” 谢玉娇知道徐氏最不耐烦外头的那些琐事,她平常管管家里的家事倒是井井有条的,只是外头的事情,却是一件也不肯过问的。如今又有了谢朝宗整天捧在手里哄着,更顾不上那些事情了。 谢玉娇只笑着道:“我虽然病了,养两日就好了,母亲也不用担忧。” 徐氏听了这话,只越发就难受了起来,瞧着谢玉娇尖尖的下巴,只叹息道:“上回张妈妈跟我提起要给你张罗婚事的事情,我还觉得早呢,如今瞧着,倒真的是不能再拖了。你身子本来就不好,这些外头男人们做的事情,落在你一个女孩子家的身上,到底太重了些。也是我的不是,如今有了朝宗,心思便没在你一个人身上了,今儿我瞧着你闭着眼睛晕在那里,心都要碎了。你父亲在的时候,如何千娇百宠的把你养大,你现在却要为了这个家这样撑着,让我怎么忍心?” 谢玉娇见徐氏说风就是雨的,三言两句下来,又已经泪涟涟的,到底有些扛不住了,只皱着眉头劝慰道:“母亲快别难过了,好端端怎么又提起这事情来了?我不过就是小病而已,人谁没有个头疼脑热的,你要这样,那我一病你就急着给我找对象,能找到好的吗?”谢玉娇支起身子,往徐氏的怀中靠了靠,这样的姿态让她觉得很安心:“母亲,我还小呢,还不想这么早就嫁人,至于招上门女婿,这事情也要靠缘分的,我可不想找一个吃软饭的回来,那样还不如没有的好呢!” 其实徐氏一开始也就担心这个问题,可上门女婿基本上人人都是吃软饭的,人家要真的有能耐,怎么愿意当上门女婿呢?大多数人家招了上门女婿,其实也无非就是想要个子嗣,将来好能继承家业的。徐氏想到这个问题,就莫名有觉得心烦了起来。 这时候外头婆子来回话道:“太太,大夫来了,是请了大夫在这边诊治,还是去姑娘的绣房里头整治?” 谢玉娇这会儿已经觉得好了不少,只是脚底还有些软,徐氏便让婆子们抬了一个小竹轿过来,扶着谢玉娇上去了。 大夫替谢玉娇瞧过之后,也说并没有大碍,只是如今天气热了,又受了一些惊吓,有些邪火攻心,只要烧退下来,人清爽了就没事了。 徐氏亲自送了大夫到二门口,看着天色也晚了,便留了他在谢家住上一宿,又加付了双倍的诊金。 这一番忙碌下来,晚膳的时辰都耽误了,徐氏这才想了起来,这外头还住着个两个客人呢,只又忙不急的去吩咐预备晚膳。 周天昊从谢玉娇那边回来,心里只纳闷的很,没想到白日里看着跟小辣椒一样厉害的谢玉娇,生病的时候却是这幅样子,只是她一醒来到底没有睡着的时候乖巧。周天昊摊开掌心,似乎还在回味方才抱着谢玉娇的那种感觉,那种娇软柔弱的样子,当真是让自己有些痴迷了起来。 云松见周天昊站在门口没进去,只开口问道:“少爷,谢姑娘如何了?醒了没有?” 周天昊拧着眉头微微叹了一口气,只郁闷道:“大夫还没来,我就先被请出来了,我怎么知道?” 云松瞧着周天昊这一脸郁闷的样子,只偷笑道:“少爷,看来这谢姑娘还不止对你嫌弃一点点呢?” 周天昊这时候也觉得奇怪了,他在京城的时候也算撩妹无数,那些坊间名妓没几个不喜欢他的,为人大方,又不需要特殊服务,这样的金主谁不喜欢?至于那些豪门贵胄的大家闺秀,他是从来不敢去撩的,那些姑娘,你要是给她抛一个媚眼,她都能非君不嫁,这要真的上手了,那他的睿王府里头,这会儿只怕已经住满了人了。 京城的百姓都知道睿王风流,可也知道睿王今年二十有三,府里却连一个妾氏通房都没有,他情愿在外头花天酒地,府上却连一个长的出众的丫鬟也没有,说起来也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可周天昊心里明白,他就算在这个世界活了二十多年,但他作为一个现代的灵魂,有一些基本的准则,永远都不能忘记。即便是在这样一个男权的世界了,即便他有着身份上的便利,也不应该在那方面为所欲为。周天昊坚信,总有一天,他会遇上自己喜欢的女子,对她另眼相看,并且跟她谈一场浪漫的恋爱,生一群闹哄哄的孩子。 ☆、第0078章 第二天谢玉娇就没能起得来床,只在自己的绣楼里修养。她平常就苦夏的很,到了夏日里就吃不下东西,去年吃了中药调养了一阵子,也没见好多少,后来入了秋了,这才慢慢又精神了些,身上也养出了几两肉来。又加上今年有了谢朝宗,徐氏的心思到底被分去了一半,如今谢玉娇病了起来,徐氏只自责不已,听丫鬟说谢玉娇还没睡醒,想去看她一眼又生怕吵着她了。 正这时候,老姨奶奶和大姑奶奶也都用过了早膳过来了,徐氏只亲自迎了出去,那边大姑奶奶便急忙问道:“我昨儿睡的早,怎么今儿一早听说娇娇病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徐氏闻言,只叹息道:“终究还是我的不是,让她惊了这一场,她原本就不是什么结实身子,这一惊一吓,又一劳累,可不就病倒了。” 老姨奶奶听徐氏这么说,只坐在那边没发话,过了片刻,这才开口道:“我早些天就想劝劝你了,娇娇虽然能干,可她必定是个姑娘家,你就算是打定了主意给她招上门女婿,将来这些抛头露面的事情,也不能让她去了,姑娘家要是身子不好,将来麻烦可大了。” 徐氏听老姨奶奶这么说,心里到底也有些警觉,这再过两年,谢家就出孝了,到时候要是上门女婿的人选确定了,这人一进谢家的门,那谢玉娇自然是要怀胎生子的。就如今谢玉娇这身子,如何能承受的了,就算现在开始调养,也就只有两年的时间了。 “等她舅舅回来了,我在问问他的意思,他在外头奔走,见多识广的,必定能认识一些好人家,不像我们住在这谢家宅,放眼望去,实在没什么能入眼的人选,娇娇又是这样的人品,我怎么舍得委屈了她?” 老姨奶奶知道徐氏的心思,这谢家的独苗,自然是要找个像模像样的女婿才好,可如今谢玉娇是招上门女婿,不是嫁人,自然不能用嫁人的那一套来甄选人选了。 “你的意思我如何不知道,可你也不想一想,真要是出息的儿子,谁家舍得让自己儿子当上门女婿去的?这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 徐氏听了这话,一下子又为难了几分,只拧着眉头道:“我如何没打听过,这方圆百里凡是招了上门女婿的人家,没一个好的,竟都是吃软饭的,让我这么办才好呢!要真的招这样一个女婿回来,只为了娇娇能守住这个家,那我还不如不招的好,横竖如今谢家也有了朝宗了,娇娇原本就可以落得个安逸,我又何必因为把她困在家里。” 徐氏虽然舍不得谢玉娇,可到底不忍心委屈了谢玉娇,这要是谢家不坚持招上门女婿,按照谢玉娇这个条件,倒真的是可以好好的挑一挑的。这方圆百里哪有不知道谢家的,若是谢家大姑娘要出嫁,那这嫁妆,用大脚趾想想都知道会是如何的丰厚了。 徐氏这时候眉梢一挑,忽然就想起了周天昊来,又想着他年轻轻的模样,也不知道娶亲了没有,只是这样的话题到底她问不出口来,心里也就越发着急了几分。 老姨奶奶见徐氏的心思活动了起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旁的大姑奶奶倒是开口道:“嫂子若真的还是想把娇娇嫁出门,也要早做安排的好,那些个大户人家,都是一早就开始张罗婚事的,之前听了谢家要招上门女婿的事情,已经有几家都不等了。嫂子可要早些定下来。这会子要是放出话去,只怕来求娶娇娇的还不少呢,到时候还可以挑一挑,要是在晚个一两年,那时候娇娇年纪也不小了,只怕可选的人家就少了。” 徐氏一听这话,到底也着急,这地方上她认识的无非也就只有这几户人家,再没有什么好的了。金陵城里头倒是有几户好人家的,只是徐氏又向来不爱和那些当官的人家结交,又怕谢玉娇去了那样的人家受委屈,到底没考虑过,这样一来,谢玉娇能选的人家确实就少了很多。这要嫁个好人家,似乎和招个上门女婿一样有难度了。 徐氏想得脑仁都疼了,只拧着眉头揉眉心,大姑奶奶见了,便又开口道:“不过这事情,嫂子如今也不用着急,娇娇是个有主意的人,你还是先问问她,是想留在谢家呢,还是嫁出门去。” 徐氏闻言,到底是有些警醒了,想当初要让谢玉娇招上门女婿,也是她说的,如今动了让她嫁出门去的心思的,也是自己,这事情从头到尾没问过谢玉娇的想法,却是自己的不对。徐氏只点头道:“对对,这事情还得听娇娇自己的意思才好。” 谢玉娇睡到了晌午才起来,喝了一口热粥,徐氏就来了。她这一病,倒是想烧了□□一样的,徐氏一下子就着急了起来,昨儿晚上问了一回婚事,今儿又来问了。谢玉娇听徐氏把话说完,只挑眉看着徐氏道:“母亲真要问我的意思?那我可就说咯?” 徐氏便温笑道:“你说就是了。” 谢玉娇便带着几分撒娇的意思道:“按我的意思呢,最好一辈子不嫁人,也不招什么上门女婿,我就安安心心的待在家里,这样最好了!” 徐氏听了只吓了一跳,惊道:“你这是要做老姑娘呀!作死了!” 谢玉娇见徐氏果然被吓坏了,这才笑着道:“母亲又要问我自己的意思,我说了又要骂我,我以后可不说了,随便你是要把我嫁出去还是招女婿,也都随您了,以后也别问我了。” 其实病中的人思虑过多,谢玉娇原本就不想听人提起这些来,可她知道徐氏也是一片好意,这才勉强没动气,和徐氏还有说有笑的,但心里头到底有些不是滋味,只觉得憋屈的很。 这事情若是在现代,压根就不会有那么多烦心的事情,她爱嫁嫁,不爱嫁就在家里待着,谁还能拿她怎样呢?可偏生到了古代就成了难办的事情了。况且若是以前没有谢朝宗,谢玉娇招上门女婿也好说道一些,如今谢家有了子嗣了,谢玉娇若还是招上门女婿,到时候少不得会被人说她是贪图谢家的家财,所以才不想嫁出门去的。 谢玉娇想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些心累,身子往枕头上靠了靠,偏着头道:“罢了,母亲还是替我张罗嫁妆,我嫁出门好了。” 徐氏一听这话,一时也有些惊了,也弄不清谢玉娇心里在想些什么,看她的样子,分明不是高兴的样子,可又不想不高兴,到底让人摸不清头脑。徐氏一下只觉得没了主意,见谢玉娇阖上了眸子,便知起身道:“你好好歇着吧,这件事情,我们以后再说,也不急在这一时的。” 谢玉娇见徐氏离开了,只觉得浑身没力气,丫鬟上前摸了摸额头,又烫了起来,只急忙让谢玉娇在躺下,谢玉娇这会儿却是睡不着,只是迷迷糊糊的,又清醒不过来,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却答应不上来,只觉得身子轻飘飘,却似乎一路沉下去、沉下去,就快到海底一样的,再也浮不上来一样。 忽然额头上冰冰凉了起来,思绪似乎也稍微清醒了一些,才听见床头有个声音道:“姐姐你也太心急了,如今娇娇还在病中,你跟她提起婚事做什么?难道她生来就是为了要撑起这个家的吗?她一病了,你就急着要把她嫁出门,这让她听了怎么不难受?如今当务之急,不是应该先养好娇娇的身子吗?” 徐氏一向耳根软,如今听徐禹行这么一说,也只哭了起来道:“这事情一早就在想了,我是心疼娇娇辛苦,想早些把这事情定下来就好了,哪里知道她会多心呢,她应该知道,我是一片好心才是。” 徐禹行素来就知道徐氏软弱,且这次他出了一趟远门,没想到谢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到底她们孤儿寡母的,受了不少的惊吓,如今虽然瞧着她们都安然无恙,徐禹行还觉得有些心有余悸,越发觉得以后自己不能出门才好。 “你便是真的着急这事情,也等她身子好些了再提,方才大夫也说了,娇娇这病,原先还好一些,如今更添了一层心病了,可不是从这个上头起的?” 徐氏一时被说的没话了,只垂泪坐到谢玉娇的床边上,握着她的手心疼道:“是母亲不好,娇娇你快醒醒,我以后绝不再提这样的事情。” 谢玉娇其实也是有些累了,方才又听见徐禹行回来了,只一下子觉得自己又有依靠了,倒是也不烦心了,只又睡了过去。徐氏见谢玉娇没有半点要醒的架势,坐在床头一个劲的抹泪。 那边徐禹行便又忍不住劝慰道:“姐姐也去歇着吧,大夫说了娇娇要静养,这几日就让她安安心心养病,外头的事情,一会儿我请了两个管家过来,大家一起商讨着,暂且先对付一阵子。” 徐氏只连忙点头称是,又道:“外头还住着一个杨公子呢,我原本还想谢谢他,如今你既然回来了,到底替我招待一下,他可是我们谢家的大恩人。” ☆、第0079章 徐禹行才回来就知道谢家来了客人,外头的小厮也已经把这几天家里的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故而徐氏提起外头还住着一个杨公子,徐禹行也没觉得惊讶。只是他毕竟经常出门在外,在京城也多有人脉,如今听徐氏说起了杨公子,便随口问道:“杨公子,可是晋阳侯家的那位杨公子?” 京城姓杨的虽多,但和康家有姻亲关系的,也就是晋阳侯府了,他既然自称是康大人的表弟,想来应该就是晋阳侯家的孩子了。徐禹行也没有多问,只知道晋阳侯家倒确实有一个身子骨算不得太好的二公子,大约应该就是此人了。 徐氏原先还想偷偷的差人去向他那小跟班打探打探这杨公子的来历身份,如今一听说是晋阳侯府的,神色顿时郁闷了几分。倒不是徐氏自嘲,这京城的那些侯门贵胄人家,素来就是这样的脾性,尤其看重门第。当初谢老爷求娶徐氏,要是不是因为徐老爷当时正好外放在了江宁,且谢家又这样财大气粗,又恰巧当时和国公府正房闹的有些不愉快,这才打落牙齿和血吞,把徐氏下嫁给了谢老爷。 可当初是嫁女儿,就徐氏这样一个国公府庶出的嫡女,还觉得是下嫁了,委屈的不行。如今换了一个个儿,要让一个侯府的少爷娶一个地主家的姑娘,只怕是痴人说梦了,若是想让这侯府的少爷来谢家做上门女婿,那更是天方夜谭了。 徐氏一下子只觉得自己脱力了一般,竟然也没了半点的力气,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谢玉娇,只随口道:“罢了罢了,这些事情我也不清楚,我也不去管他是谁家的杨公子,只记得他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这就对了,等他养好了伤,反正也是要走的。” 徐禹行瞧着徐氏那样子,便看出几分她的念想来,只笑着道:“姐姐你方才还说不提这个事情,如今又想了,岂不是自寻烦恼?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去外头招呼客人去了。” 周天昊倒是难得一夜睡的安稳,一早这谢家送来的早膳也可口的很,自制的鸭血粉丝汤竟比街上买的还好吃,尤其是那蒲菜饺子,更是鲜香可口。周天昊瞧见进来服侍的丫鬟又换了一个,正是昨儿跟在谢玉娇身边的,便只开口问道:“你家姑娘病了,你怎么不回你姑娘那边?” 紫燕知道周天昊是徐氏的救命恩人,且昨儿又帮着照顾过谢玉娇,对他也热络了几分,只开口道:“公子不知道我家姑娘的脾气,她安排好的事情,没经她同意,我可不敢自作主张,我倒是很想回去瞧她呢,可她要是看见我没服侍公子,没准又要骂我,她那边还有喜鹊姐姐和几个小丫鬟呢,总不缺我一个人手的。” 周天昊昨儿听谢玉娇在青龙山下说的那些话,就知道她必定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只是没想到家里的丫鬟还这样的信服她,居然半点都不敢忤逆了她,倒是有些好奇,便问道:“你们姑娘脾气很差?经常罚你们?” “公子这是怎么说话呢?我们姑娘从来不罚我们,只是她喜欢守规矩的人罢了,她常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她年纪轻,本就人微言轻了,要是连自己身边的几个丫鬟都管服不了,怎么管这么大一个家呢!” 周天昊听了这话,倒是越发对谢玉娇另眼看待了,又忍不住问道:“倒是说的有些道理,只是我瞧着她也不过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再想想她说出这些话来,倒是显得有些老气横秋的了。” 紫燕见周天昊这么说,到底有些不服气,只开口道:“以前老爷在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妥妥当当的,自然用不着姑娘操心,如今老爷去了,太太对家里的生意又不清楚,也只有依仗着姑娘了,我们姑娘原本身子就不是太好的,这两年更是劳神操心的,再娇气的姑娘家,也经不住这些庶务的搓摩,公子又怎么会明白呢!” 紫燕说完了,还哼了一声,见周天昊吃的差不多了,只走到门外,吩咐那几个外头等着的婆子道:“你们进去收拾吧,我也该走了。” 周天寒瞧着紫燕说变脸就变脸的,只问道:“你去哪儿?” “我回去绣楼瞧姑娘去!”紫燕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周天昊瞧着进来收拾桌子的一群婆子,自言自语:“刚谁说的不能自作主张的,这一眨眼就忘了……” 徐氏和徐禹行走了之后,谢玉娇才又醒了过来,睁开眸子的时候就瞧见徐蕙如正坐在床头的一张凳子上抹眼泪呢。谢玉娇见了,只有些虚弱道:“这是怎么了?谁惹我家表妹生气了。” 徐蕙如瞧见谢玉娇醒了,一时觉得羞赧难当,只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问道:“表姐,你好些了吗?大夫说你是身心俱损、元气大伤,吓死我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到底也觉得有些好笑,这中医换来换去也就这几句话,昨日还说的挺轻巧了,这今儿隔了一日,到越发严重了起来。不过如今谢玉娇躺在床上想了想,其实也有那么一些道理。小时候看《红楼梦》的时候,还一直想不明白这王熙凤的一身病怎么落下的,明明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难道管那么几年家务事儿就能那么劳累? 如今谢玉娇自己管了这一年半载的,才发现这事儿当真不容易,她如今只是管一个谢家,都已经累病了,那王熙凤管着荣国府,那么多房的人,累死倒也正常了。 “还死不了,哭什么……”谢玉娇身子有些软,稍稍想坐起来,徐蕙如只急忙拿了引枕给她垫上,又问道:“表姐想要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弄去?” 谢玉娇一早吃了一些东西,这会儿倒是不怎么饿,只觉得徐蕙如哭的眼睛红肿的样子犹未可人,便只笑着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徐蕙如只忍不住问道:“表姐好好的怎么叹气了,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谢玉娇一想起一早徐氏跟她说的那些事情,还觉得有些心烦,便道:“我就是在想,怎么偏偏我就投生成了个女的,这要是男的,多好啊……这世上为什么就那么喜欢男的呢!难道有那样东西就那么了不起吗?生孩子的还不是女人……” 徐蕙如向来都是大家闺秀的做派,虽然那些事情她不清楚明白,可到底也是一知半解的,听谢玉娇说出这样的话来,只吓的顿时耳根脖子都涨的通红了起来,一时看着谢玉娇不敢说话。谢玉娇抬起头来,瞧见徐蕙如这个模样,只忍不住笑道:“放心,我没烧坏了,就是随便说说,不当真的,你只当没听见就成了。” 徐蕙如闻言,只越发就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拧着眉头点了点头,逃一样的跑出去给谢玉娇张罗吃的去了。 徐禹行用过了午膳,请了陶来喜和刘福根一起到谢家商量事情,正巧沈石虎也从外头回来了。原来昨天青龙寨的事情解决之后,谢玉娇只让沈石虎先留在了那边,跟萧老大再好好聊一聊,顺便也清点一下青龙寨的人数。毕竟这事情虽然谢玉娇担了下来,可到底又是一件花银子的差事,到时候族里面二老太爷知道了,又要啰嗦起来,所以还得先预算一下支出才好。 沈石虎回了谢家,才知道谢玉娇病了,他虽然心急,却不好意思多问,也只好先去了书房里头,把事情给回了。 “大夫说大姑娘的身子只怕要养一阵子,如今又是农忙时候,陶大管家,这田里的事情,我也不太懂,这些事情就还是你去负责,要是有什么难的事情,你只管说了,我们几个人一起商量。”徐禹行做生意在行,种田可是门外汉,也只能让陶来喜上了。 “田里这一阵子倒是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之前大小姐答应了,给几个村子修水渠的事情,如今人我已经请好了,只等着大小姐点头,就可以拿着银子修起来了。”这阵子正是水稻疯涨的时候,这水渠的事情确实不能耽误了。 “银子你先去账房支取,等娇娇好些了,我再同她说,不能耽误了田里的收成。”徐禹行只开口道。 陶来喜得了准信,一时也就心定下来了,便急着出门办事去了。刘福根瞧见徐禹行回来了,只寒暄了两句道:“舅老爷可算回来了,你要是早几日回来就好了,没准还能避过这一场祸事呢,可把太太和大姑娘给吓得。” 徐禹行心下也自责,听了这话只摆手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幸好娇娇和太太都没事。”徐禹行叹了一口气,见沈石虎也在跟前,便问道:“沈护院这边还有什么事情没有?” 自从沈姨娘生下了谢朝宗,这谢家宅好些人私下里会玩笑着喊沈石虎一声舅老爷,沈石虎一开始听了,只都会斥责几句,后来也就见怪不怪了。如今在真正的舅老爷跟前,沈石虎多少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大姑娘让我在青龙寨里头清点了一下人头,总共是一百二十三人,三十二户人家,每家都有壮实的劳力,他们也都愿意留在谢家当佃户,如今只等着看大姑娘怎么安置。” ☆、第0080章 徐禹行一听这话,就知道谢玉娇必定又是把这安置难民的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这一点到底是像极了谢老爷。以前徐禹行也不是没劝过谢老爷,这种事情吃力不讨好的,朝廷逼着办那是不得不办,可千万别逞强做那出头鸟就成了。谁知道谢玉娇竟然趁着他不在家,又揽下这等事情来,顿时让徐禹行很是头疼。 好在沈石虎将昨日在青龙山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徐禹行讲了一遍,徐禹行这才明白了过来,那青龙寨若是不能安置好,将来于秣陵江宁一带,必定是一个很大的祸患。 徐禹行只拧眉想了想,开口道:“如今娇娇虽然病了,但是我们谢家说出去的话也不能食言,只是三十多户人家,一百二十来人,却不是一个小数目,一时要安置只怕不容易,不如先去县衙那边,跟康大人通个气,让朝廷出面把这个事情定下来,也好过别人说我们谢家自作主张,将来若是这群人中有不老实的,好歹还能请朝廷摆平了。” 徐禹行毕竟姜老的辣,细细把事情分析了一下,还是觉得要和朝廷通个气才好。一旁的二管家听了徐禹行的话,只开口道:“舅老爷您有所不知,康夫人前一阵子去了,康大人最近忧思过度,衙门里的事情还积压了好多,若不是那样,这群土匪也不敢到我们江宁县的地界上闹事的。” 徐禹行闻言,这才恍然大悟了起来,又道:“只是这事情到底事关重大,如今娇娇已经病倒了,康大人就算忧思再甚,他是朝廷命官,这些该管的事情还是要管的,二管家,县衙那边的事情就交由你去接洽了。” 第36节 刘福根点头道是,那边沈石虎又道:“我昨儿在青龙寨里头跟那些人闲聊,倒是让我知道了一件事情,原本是想告诉大小姐的,如今只告诉舅老爷罢了。”沈石虎说着,只蹙了蹙眉,继续道:“原来那些人会想着讹我们谢家,是因为听了蒋家那两个老家伙的撺掇!” 徐禹行一听蒋家,便想起了大姑奶奶来,神色只一下子怔了怔。当初徐禹行听说谢玉娇将蒋家整治的那番惨淡,便觉得这事情并不能这样容易过去。乡下人家睚眦必报的,且蒋家又不是那种好相与的,当初那样对大姑奶奶,就知道这户人家败德得很,只是没想到竟然会阴毒至此。 只听那沈石虎继续道:“原来这青龙寨虽然结了山寨,却也没做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抢了秣陵的几家恶霸地主,当时还有老百姓拍手称赞的。秣陵县令是个无用的,听说境内出了山贼,只吓的不敢去招惹,几个地主又各不团结,所以这青龙寨才会做大了起来,后来听说蒋家也是无良地主,便过去抢蒋家,谁知道却让蒋家那两个老贼说动了,又来招惹谢家。” 其实依着沈石虎的意思,恨不得再带一群人去蒋家,再吓唬吓唬那两个老东西,干脆吓死了就最好不过了。可如今瞧着徐禹行这样子,倒像是没那么意思,便只低头不语,等着徐禹行发话。 徐禹行低眉细细想了片刻,这才抬起头来:“这事情既然过去了,那就算了吧。如今蒋家也就剩下两个老人了,大约也活不了几年了,何必为了这个热了官司上身。”其实徐禹行心里清楚,这事情要是一闹大,住在谢家的大姑奶奶定然是最不好过的,当初为了她才结了这个怨,如今连累的徐氏和谢玉娇受罪,只怕她越发心里难安了。 沈石虎一听徐禹行的话,顿时失望了几分,略抬头看了一眼徐禹行,也只能按捺着低头不语。沈石虎从书房出来,到底有些气不过来,一想到当年谢玉娇带着他去蒋家大闹一场,何等威风,如今徐禹行居然既往不咎,想想就觉得憋屈。 周天昊听说刘福根要去县衙,就让云松也跟着去一趟,刘福根本就担心这安置难民的事情不好说,如今有云松跟着一起去,也就不担心自己说不清楚了,好歹这位杨公子身边的小跟班也知道这事情的前因后果。 云松见周天昊要让自己走,到底有些不放心,只问道:“少爷,你不跟着我一起去吗?万一康大人问起来,我怎么说?” 周天昊拧眉想了想,开口道:“就说我在谢家养病,还要过几日才能回他那边。” “这话奴才可不敢说。”云松缩着脖子道:“康大人要是听说少爷您受伤了,肯定会亲自过来看您的,这会儿康大人身上还带着重孝,谢姑娘又病了,多不吉利?” 周天昊见云松说的有道理,只托着下巴想了半日,才又开口道:“那你就说我找到了救命恩人,要在谢家多住一阵子报恩,这样总行的?” 云松素来知道周天昊从不按规矩出牌,见他这么说,也只好点头称是,又道:“那少爷就好好在这儿报恩,奴才往县衙去去就回来。” 谢玉娇下午又睡了好一会儿,直到掌灯时分才醒来,只觉得身上松垮了不少,听见徐禹行正在外头和徐蕙如说话。 “你表姐最近身子不好,你没事多陪陪她。” 徐蕙如乖巧的点了点头,抬起头看着徐禹行,只忍不住开口道:“爹爹,以后你要是娶了继母,生了弟弟,会不会就不疼我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呢?我如何会不疼你?”徐禹行顿了顿,又道:“我也没打算娶什么继母,你想多了。” 徐蕙如红着眼眶,看着徐禹行道:“我就是瞧见表姐生病了,心里难过。如今有了表弟,虽然一家子都高兴,可到底最幸苦的是表姐。若是以前,姑妈定然是时刻不离的守在表姐跟前的,可如今早上来了一阵子,这会儿又走了,可不就是不疼表姐了?” 谢玉娇也没料到徐蕙如这等敏感,只是听她这么一说,还真的有些替自己不值的了。不过幸好谢玉娇一早就知道这世上重男轻女的本质,到底还能想得明白一些。况且一早徐氏跟她说了那些话,她心里也正不痛快,这会儿见了徐氏,只怕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还不如不来的好。 徐禹行听了这话,心里就难免不是滋味了起来,徐蕙如从小就没了母亲,一直寄人篱下养到这么大,以前总觉得她乖巧懂事,没想到心里却压着那么多的事情。 徐禹行原本有些动了的心思,也只被她这带着哭腔的问话弄的全然抛去了脑后。 “傻孩子,你说什么傻话呢,爹爹保证,只要你不喜欢,你就不会有继母和弟弟。” 徐蕙如听了这话,却越发伤心难过了,她原本是很想让徐禹行找个续弦的,可又担心自己受了冷落,一时间心里矛盾了起来,只埋在徐禹行的肩头哭了起来道:“爹爹,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就是难受罢了。” 谢玉娇这时候也忍不住开口道:“表妹怎么又撒娇起来了?分明是欺负我没了爹,故意在我跟前撒娇,惹得我心里难受!” 徐蕙如见谢玉娇醒了,只急忙擦了眼角的泪,挽了帘子开口道:“表姐醒了,好些了吗?” 谢玉娇只点了点头,稍微靠了一些起来,见徐禹行也走了进来,开口道:“娇娇,你千万不要生你母亲的气,她其实也都是为了你好。” 谢玉娇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呢,徐氏从小被家里宠坏,出嫁了又有谢老爷凡是安排的妥妥当当。若不是谢老爷病逝了,徐氏这会儿还只是金屋里的美娇娘,哪里知道外头这些事情。 “这些我自然知道,只是听多了就有些烦了,如今想想,确实有些无趣的很了。”谢玉娇垂下头来,稍稍阖上眸子,这世上有谁是不爱享福的,只是没那个福气,可以长长久久的享福罢了。当初若不是她站出来,谢家这会儿只怕也已经鸡飞狗跳了,她也没办法置身事外的。 “你能想明白就好,如今其他的也别多想了,只先把身子养好了再说,至于家里的事情,有两位管家在,也乱不到哪里去的。还有那些难民的事情,我倒是要多嘴一句,你答应的太过轻巧了。” 谢玉娇何尝不知道如此呢,只是当时她从谢家宅带去了百来人,那边青龙寨又有三十四个年轻汉子,要是两边真的打起来,那场面只怕也不小了。况且谢家宅带去的都是庄家汉子,她也实在不想他们出什么岔子,所以这才站了出来,把这事情揽到了谢家的身上。 谢玉娇身子有些虚,又见徐禹行这么说,便故意撇撇嘴道:“舅舅你快别说了,我当时也是没办法,百来号的人在那边堵着,万一打起来,我被踩死了都有可能,只能指望着花几个银子,好买个平安,我私下里一想,这绑匪开的价格是十万两银子,我安置一下难民,就算花足了银子,也就一千两银子的光景,何乐而不为呢!” 徐禹行见谢玉娇这么说,脸上顿时显出几分无奈道:“我说不过你,你和你爹一样,总有一连串花钱的理由,我是个苦命的,也只有卯足劲,多挣些银子回来,替你们填上这窟窿罢了。” 谢玉娇想起以前自己看见的那些账本,上头谢老爷还在花费那一栏里头写着:禹行批注:下不为例;禹行建议:只此一次,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徐禹行见谢玉娇精气神好了许多,便也放下了心来,只嘱咐她好好休息。谢玉娇睡了一整天,这会儿也不睡不着,索性靠了起来和徐禹行聊起了事情,又问他道:“舅舅见过了姓杨的那位公子吗?此人我看着很不简单。” 谢玉娇从现代穿越而来,这看人的眼光必定也带着前世的经验,虽然那周天昊脸上时常带着几分无害的笑,瞧着倒是亲和的很,可越是这样的人,越发让人觉得深不可测起来,故而谢玉娇才会故意与他疏远。 至于那一面失而复得的菱花镜,谢玉娇倒是细细的看过了,那后背确实有一处凹陷,至于是不是利箭造成的,也就不可知了。 徐禹行拿着手里的镜子反复翻看了几遍,只拧着眉头道:“这个地方若真的是箭支造成的,那这一面镜子,倒是真的救了他的命了。”徐禹行只点着那一处凹陷继续道:“你看看,这样的铜镜都能被射出一个坑来,要是射在人身上,可不得开一个洞了?” 谢玉娇一开始没觉得什么,此时听徐禹行这么一说,也觉得惊心动魄的很,又想着周天昊毕竟救了徐氏,便开口道:“若那小厮说的是真的,我倒是还真的无意间救了他一命。” 徐禹行知道谢玉娇处处小心,便笑着道:“你也不用担心,一会儿我就备好了酒菜,去会会这个杨公子,我在京城的时候也听过这个杨公子,据说身子骨并不是很好,没想到小小年纪,已经征战沙场了。” 谢玉娇闻言,只抬眸道:“舅舅还有不知道的呢!我之所以说他不简单,断不止上沙场这一项。昨日我们去青龙寨,原本是抱着智取的念头,想用那一箱假银子把他给换回来,谁知去了那里,也不知道他用什么法子,竟然就让那个萧老大信服了,两人一起带着那些难民下了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一口答应了安置这些难民,也算是还了他救母亲的恩情。” 徐禹行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过来,只开口道:“我说呢,你从来不是这样没成算的人,我还当是那群山贼看见我们谢家有银子,便都以为找到了大树,一个个恨不得都巴结上来呢,原来这里头居然还有这个缘故。” 谢玉娇低头笑了笑,只又开口道:“舅舅当时不在场,那会子还有很多年轻小伙子,要跟着他一起去从武,你也知道,这古来就有好男不当兵之说,如今朝廷还没开始募兵,自己去投军的,那都是要被充作军户的,那些人怎么就跟着他一起发傻了呢?” “听你这么说,我对这杨公子,倒也好奇了几分了,你且等我去会会他了再说。” 徐禹行正欲起身离去,外头便有丫鬟来传话道:“太太已经在外院厅中备好了酒菜,请舅老爷过去吧。” 谢玉娇见徐禹行离去,一时也松了一口气,瞧见来传话的是紫燕,便问她道:“让你这几日服侍杨公子,你又跑回来做什么?” 紫燕只笑着道:“姑娘早先睡得熟,我一早就回来了呢,那杨公子有自己的小厮,用不着我服侍。” 谢玉娇又想着张妈妈这几日生病在家里头,便也不去讲她,只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我这儿也用不着你服侍,你今儿就回家去,服侍你娘吧。” 紫燕知道谢玉娇是好意,脸上只带着笑道:“姑娘,那我可就真的回去了,姑娘且等着我,晚上我还进府上来睡。” 酒桌上觥筹交错,餐盘里放着各色珍馐,谢家的厨子是以前金陵城里头酒楼里的大师傅,做这一桌的家常菜色,还是信手拈来的。 徐禹行亲自为周天昊满上了酒,举杯敬道:“我几年前曾经在京城倒是见过晋阳侯一面,没想到杨公子果然和令尊长得有几分相似。” 周天昊不语,眉眼中透着几分浅笑,原来那晋阳侯是周天昊的亲舅舅,这古来就有外甥长得随舅舅一说,所以周天昊和晋阳侯有几分相似,这倒是真话。况且他那表弟杨逸晨又乖巧懂事,从小到大从不惹事生非,用他的□□挡一挡众人,还是很管用的。 “倒是未曾听家父提起过,改日我回京必定问问家父。”周天昊只淡笑道。 徐禹行放下酒杯,摆了摆手道:“不过就是酒桌上偶尔见过一次,哪里还能记得,杨公子就算提了,侯爷也未必能想起来的。”徐禹行自从商之后,对这些官场人事看淡了许多,却也因看透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所以他情愿和舶来人做生意,也不愿意去礼部登记,做朝廷的生意。 试问这全天下的商人,有几个不想当皇商的,可徐禹行却偏偏不想当。 周天昊见徐禹行不怀疑自己的身份了,也松了一口气,一时也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谢玉娇的病来。谢玉娇派来服侍自己的小丫鬟到了下午就不见踪影了,周天昊也不好意思去问那些婆子,生怕被人笑话,如今好容易见到了一个知情的,自然是忍不住了。 “不知谢姑娘的身子如何了?说起来这病也是因我而起,要是我那日小心些,不陷去那山寨中,谢姑娘也不会因我而担惊受怕了。” 周天昊明白,当日若不是自己是故意进去,谢玉娇也就不会连夜想方设法救人,更不会累的病了。如此一说,他似乎确实是谢玉娇的病因了。 只是这话对于徐禹行来说,难免就有些奇怪,又瞧着周天昊那一副自责的模样,心里兀自转了一个弯,心道:这杨公子千里迢迢的过来,难道真的是为了报恩的?那他又打算用什么方式报恩呢?眼下全谢家宅的人都知道,谢家什么都不缺,就只缺一个上门女婿了…… “大夫说是思虑过甚、有损了元气,她小时候身子骨就不太好,这两年谢老爷去了,这家里家外全靠她一个人撑着,就算没有这档事情,迟早也是要病一回的,杨公子倒是不必自责了。”徐禹行只开口道。 周天昊素来知道这古代等级分明,大家闺秀都金贵的很,像谢玉娇这样能出来料理庶务的,本就少之又少,且又料理的这样好,让一众人信服的,那就更是凤毛菱角了。只是,她纵然再厉害,在他周天昊的眼中,也不过就是一个小丫头而已。 周天昊端起了酒杯,略略抿了一口,对于谢家的家财,康广寿早就跟他说过了。这江宁一带素来就是鱼米之乡,且少有战乱,这边的几个大地主加起来,说句富可敌国,都不为过了。如今北边的战事一直未了结,总有一天,朝廷还是会向这些人开口的。 到时候她一介弱女子,没有一个靠山,只怕就被动的很了,若是知道幸幸苦苦守住的家业将来要被朝廷征去大半,也不知道谢玉娇会怎么想?周天昊想到这里就觉得有些心虚,一时只拧眉抬起头,将杯中的酒液喝了个干净。 周天昊这眉宇紧锁的样子,在徐禹行眼中看来,却又是另外一层意思,徐禹行只当是周天昊心疼谢玉娇生病,所以才会如此,倒是对早些徐氏已经打消的念头,又有了一些想法,只开口问道:“在下冒昧问一句,杨公子此次来江宁,当真就是为了寻找那镜子的主人,当面道一声谢的吗?” 周天昊一时却也被问住了,这若回“是”的话,如今镜子已然还壁归赵,似乎这件事情就这么了结了,过两日就可以告辞了。这若是回“不是”,那就越发说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周天昊一时还没能答得上来,那边徐禹行反倒先笑了起来,只开口道:“杨公子若是一时答不出来,过两日和娇娇自己说也是一样的。” 谢玉娇在绣房里头养了两三日,倒是已经可以下床了,徐氏因为上次惹恼了谢玉娇,心里难受,故而白日里却不敢来看她,只等她晚上睡着了才敢过来,谢玉娇知道她晚上会来,又特意早早的上床,只等着徐氏过来。 徐氏这几日心里也难过,任凭谢朝宗怎样在她跟前吐泡泡装可爱也没法让她笑出来了,这日徐氏过来,见谢玉娇又朝里躺着,似是已经睡着了,便遣了丫鬟们出去,只坐在谢玉娇的床前,叹息道:“娇娇,娘知道你生我的气,千错万错都是娘的错,娘以后再也不提你成亲的事情,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谢玉娇其实早就不生气了,对于这种万恶的旧社会,她要是太较真,一早就自己把自己给气死了。如今瞧见徐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又有几分心软,只忍不住转过头去,拿手指抹着徐氏的脸上的泪痕,只郁闷道:“母亲快别这么说了,我也没生气,只是病了,没什么精神说这件事情罢了。” 别看着谢玉娇平常精干聪颖,可俗话说病来如山道,病去如抽丝,再加上最近饮食清淡,一张脸越发的显得纤瘦精致,一双眼睛大大的嵌在巴掌大的脸颊上,让徐氏看着好不心疼,只搂着她一个劲的喊着心肝。 徐氏搂着谢玉娇哭了一阵子,心情总算是收拾好了,又想起今儿徐禹行说给她听的几句话,只开口道:“那杨公子果真是晋阳侯府的二少爷,你舅舅说他跟他父亲长得像的很呢,听说家中尚未娶亲……” 谢玉娇如今听见一个“亲”字就有了条件反射,只拧着眉头问徐氏道:“怎么我都病了几天了,他还没走吗?” ☆、第0081章 徐氏听了这话,知道谢玉娇又调皮了。周天昊如今怎么说也是谢家的救命恩人了,他自己不说要走,谢家怎么可能赶客呢?况且徐氏如今又存了这样的心思,恨不得周天昊能在谢家住的久一些,好让他多知道一些谢玉娇的好处,没准两个人还能对上眼呢! 只是瞧着这个光景,谢玉娇竟是对他没有半点念想?这口气中分明还带着几分不屑,这到底让徐氏尴尬。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人家好歹对我们谢家有恩,你这不当面谢谢也就算了,还赶人家走,怎么说的出口,况且他不是还受着伤了吗?怎么也要等他伤好了再说,这头疼的毛病可大可小的,万一有什么后遗症,我们也担待不起呀!”徐氏对周天昊很是厚待,每日晨昏都会派了人过去问话,又让郑妈妈细心服侍,要像对上宾一样对他。这几日过来回话的人也说了,杨公子说一切都好,头也不疼了,只是唯独没有提起什么时候离去。 徐氏闻言,便就越发高兴了起来,身子好了都不走,那岂不就是想在谢家长住了?反正家里头多的是厢房,周天昊想住多久住多久。 谢玉娇哪里知道徐氏还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只当是徐氏念着周天昊的恩情,故而这样的热络的,便开口道:“我又没说赶他走,只是我们家一屋子的女眷,他一个男人住在这里也不方便。” “他又不上后院来,有什么不方便的?当初大伟不也在我们家住了大半年的,你也没说不方便,如今怎么换了一个人,你倒是守起了规矩来?”徐氏这个时候倒是聪明的很,直接拉出一个垫背的来,弄的谢玉娇也没话好说的了。 其实谢玉娇自己也说不上来对周天昊是个什么感觉,就是觉得他不简单,想防着他一点。其实谢玉娇对男性并没有什么恐惧症,像沈石虎和大伟那样的,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事情都有,可唯独就对周天昊产生了这种避之不及的感觉,确实也有些说不过来。 徐氏瞧着谢玉娇脸上还带着几分委屈的表情,倒像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又知道她病中多思虑,便开口道:“你放心吧,他又不是没有家,等身子好了,自己也会走的,哪里还用得着我们赶人呢?” 谢玉娇听了这话,也觉得有道理,没准周天昊这几日没走,也是因为要养病,她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周天昊这几日确实无聊的很,若是在康广寿的县衙,他只怕已经出过无数次门了。只是如今已养病的名头暂住在谢家,他到不好意思出门了。这谢家人多口杂的,他安安静静待着,倒是没有人会说什么闲话,可要是到处乱跑,估计这闲言碎语就满天飞了。既然是养病,还得有个养病的样子。 云松瞧着周天昊这唉声叹气的样子,心里却忍不住高兴,平常他最怕周天昊到处乱跑,没想到在谢家这样安生,也省得自己整天提心吊胆的了。 “少爷,康大人问你什么时候回县衙呢?” 周天昊听了这话,心里就犯难,这谢家的大门可不好进啊,他如今好容易进来了,这要是走了,再想住进来可就难了。 “还没想好呢,只是待着确实无聊,得找一些事情做才好。” 云松知道周天昊本就是闲不住的性格,便开口道:“康大人说,前两天接了一个兵部一个募兵的命令,要每个县招一千人以上的兵丁,若是这次募兵不理想,很有可能改成强制征兵,到时候这江南鱼米之乡也都不安生了。” 周天昊一早就知道兵部正在筹备募兵的计划,只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大雍军户向来都分布在边塞各地,如今连年征战,那些军户早已经不能满足需求,唯一的办法就是募兵或者强制征兵。但是强制征兵容易造成民怨,大雍素来又是以仁德治国的,所以这一次兵部首先提出的是募兵。 之前北边的几个重镇之地,那些百姓受征战所扰,募兵的效果都是极佳的,只是如今到了江南鱼米之乡,这里的百姓安居乐业,自大雍开国以来,从无战火蔓延,要让他们去战场上拼命,当真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周天昊叹了一口气,只站起来道:“罢了,明天和谢太太说一声,我们先去康大人那边,看看情况吧。” 徐氏一早还以为周天昊要在谢家长住,谁知道下午的时候,郑婆子就亲自去了正院回话,说是杨公子说明儿要走了,让我先来回太太一声。 徐氏一听这话,到底心急了起来,这谢玉娇身子没好还不能见客呢!那岂不是两人连个照面都还没见上,这就又要走了?徐氏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挽留周天昊的办法,只能随意点了点头道:“好了,我知道了,既是明日要走,那你去吩咐厨子,今晚做一顿好的,给杨公子践行。” 谢玉娇正靠在软榻上休息,就听见紫燕从外头回来,嘴里只叽叽喳喳的和楼下的小丫鬟们说话,谢玉娇便问她道:“让你好好服侍人,你又跑回来,也就我这样的主子才能容你了。” 紫燕方才听云松说了周天昊要走的事情,正高兴呢,她平常就没服侍惯男人的,整日在外头候着又无聊,又不能像在谢玉娇身边,随便做一些针线上的事情打发时间,故而一天下来,虽然没做什么事情,反倒觉得累人的很。一想到周天昊走了,她就可以回到谢玉娇身边来,心里便忍不住的高兴:“方才杨公子的小厮告诉我说,明儿杨公子就要走了,说用不着我在那边候着了,所以我就回来姑娘这儿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倒是有些讷讷了,这一早她还怕他赖着不走,这会儿又说走就走的,倒真是让人奇怪,难不成他前几日真的伤得不轻,一直在房里养着吗?谢玉娇忍不住问道:“杨公子的伤好全了吗?” 紫燕闻言,只抬起头想了半日,低下头道:“奴婢不清楚,药还一日两次熬着呢,奴婢只负责送进去,喝没喝也不清楚。” 谢玉娇一听这话,就知道她不尽心,这也是平常自己惯坏了的,只忍不住摇头道:“我让你去服侍人,你却这般不上心,要是让太太知道你这样怠慢她的恩人,还能有你好果子吃?” 谢玉娇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说周天昊要走了,连精气神也好了不少,又想着若是这样一来,徐氏免不了要给周天昊践行的,偏巧今儿徐禹行不在谢家,便吩咐下去道:“今儿晚上让刘二管家和沈护院进来作陪,为杨公子践行吧。” 徐氏和谢玉娇这两日关系缓和了不少,晚上便特意让人在谢玉娇的绣楼里摆了饭菜,过来陪着谢玉娇和徐蕙如两姐妹一起用晚饭。 第37节 谢玉娇还只能吃一点稀粥,稍稍用了几口就不用了。徐蕙如吃的也不多,倒是和徐氏聊的挺开心的,前几日徐蕙如见徐氏和谢玉娇闹矛盾,还以为徐氏如今只顾着谢朝宗就不疼谢玉娇了,如今瞧着她们母女俩又冰释前嫌,反倒觉得自己太多心了,有些不好意思了呢! “这次你父亲回来,就不要让他再走了,到时候他要是不肯听,你只管在他跟前撒娇,知道吗?”徐氏如今越发觉得家里没个男人不行,所以这次说什么都不肯让徐禹行再出远门,便和徐蕙如想着法子要留住徐禹行。 谢玉娇听了这话,只坐在一旁笑着道:“母亲要留住舅舅也容易,倒不必牺牲表妹这两缸眼泪呢!” “这话怎么说?”徐氏只忍不住问道。 “这还用我说吗?让舅舅早些娶个新舅妈过门,那舅舅自然就舍不得走了,等过上一两个月,新舅妈若是有了喜,那舅舅就更不会走了。” 徐氏一听这话,自然就明白谢玉娇口中的新舅妈是谁,便扭头看着徐蕙如道:“你父亲眼中只有你,只怕我们说什么都是没用的,这办法虽好,却也只有你能劝得动你父亲。” 徐蕙如还在懊恼前两日和徐禹行说的话,她对大姑奶奶其实也挺有好感的,况且如今徐禹行还是一个人在外头住着,徐蕙如终究还是心疼的紧,便点了点头道:“那我改日跟爹爹说一说。” 谢玉娇和徐氏见徐蕙如最终点头了,两人也都笑了起来。徐氏见外头天色不早了,唯恐扰了谢玉娇休息,便打算起身走了,却不想外头郑婆子只急急忙忙的跑进来,火急火燎道:“太太快去瞧瞧,外头沈护院和杨公子打了起来!” 徐氏听说两人打架,哪里还能有什么主意,倒是谢玉娇反应快些,只问道:“怎么好端端的就打起来了?” 郑婆子原本就是个有头脑的人,便回道:“原本说是切磋武艺的,可打了好些时候都不见分开,后来两人都拼命似的,二管家在边上也喊不开,这才让我过来报信的。” 这年轻人打架说起来还真不需要啥理由,一两句不对盘,或者干脆来一句看不上眼,那都可以成为打架的理由,只是作为主人家,总不能让他们把谢家当站场吧?谢玉娇只站起来道:“其他的就不说了,先过去瞧瞧到底是个什么光景吧。” 谢玉娇这几日一直在绣楼养病,平常也不过走那么一射地,这会儿徐氏见她着急出门,便心疼道:“你身子还没好呢,我去吧。” 丫鬟这时候已经拿了大氅给谢玉娇披上了,谢玉娇扭头看了徐氏一眼,只笑道:“母亲你过去,难道就劝得住他们了?不过干着急罢了,还是我去看看到底是为了什么起的,怎么说杨公子也是我们家的客人,这样冒犯总是不好的。” 谢玉娇自从知道周天昊明儿要走了,这对他的态度也变了,倒是不像以前那样避之不及了,这言语中竟还多了几分关怀。徐氏一听这话,当即也就不坚持了,只带上了小丫鬟婆子,往前院来。 谢家前院一溜烟三间正房跟前,正好是四四方方开阔的地方,平常谢家有个红白喜事的,也只在块地上搭一个大棚子,就够了。 谢玉娇才领着人从夹道上的小门过来,就看见两个身影胶着在一起,看样子仍旧是打的火热。刘福根瞧见谢玉娇过来,只急忙迎了过来,开口道:“姑娘快瞧瞧,这好一场打,这会子还没停下来,这沈护院也真是的,人家杨公子是客人,还当真打了起来。” 刘福根两三天没瞧见谢玉娇,只觉得她瞧着比之前清瘦了不少,听了他的话,也没着急回话,只抬眸朝着两人过招的地方看了一眼,见两人虽然各自博命,却并不是毫无章法的,这里头大约还有几分专业的招式,只是作为门外汉,他们几个都看不懂而已。 刘福根见谢玉娇没发话,便又忍不住开口,朝着沈石虎和周天昊的方向喊道:“两位打累了就歇一歇,里头酒还热着呢!” 沈石虎瞧见谢玉娇过来,先是微微一滞,险些就落了下峰,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沈石虎又调整了招式,反倒打得更起劲了,似乎是故意想在谢玉娇跟前挣一下脸面,招式一下子又变得又快又狠。 周天昊从小好武,因为身份的原因,从不曾跟人这样快意的切戳过,一时训上了个对手,只越发起劲了起来,一时间就有些忘形了。此时瞧见谢玉娇都过来了,原本也抱着停手的想法,谁知招式一松懈,对方的进攻就接踵而来,一时也被激起了斗志,全力迎战。 刘福根请谢玉娇过来原本是为了劝架的,哪里知道这谢玉娇一来,两人更是和打了鸡血一样,越打越厉害了,一时也看不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只见沈石虎一个重拳就要打到周天昊的脸上,那边周天昊微微侧身,伸手拿住沈石虎的手腕,身子忽然向后一倒,另一只手一掌就要拍在沈石虎的肩头。 徐氏看着只觉得惊心动魄,胸口嘭嘭直跳,脚底都有些发软,急忙拉着谢玉娇的袖子道:“娇娇,快让他们停下来吧,万一要是不小心伤了,可就不好了!” 谢玉娇也看了一会儿了,两人打到这会儿都难分胜负,大约也是势力相当的,再打下去,也无非就是看谁先没了力气罢了。谢玉娇往周着看了一眼,一时也没个东西能引起他们注意的,更别说刘福根在一旁苦口婆心的,两人只当没听见而已。谢玉娇想了想,从头上拔出一支发钗来,往两人中间扔过去。 谁知道谢玉娇病中力弱,原本是打算扔到两人跟前的东西,还没到一半就开始往下掉。那头周天昊正好面对着谢玉娇,瞧见她东西出手,只一个侧身避过了沈石虎,一脚勾起了那东西,伸手接住了,低头一看,才知道原来是一支和田玉做的发钗。 和田玉质地温润,入手沉甸甸的,这上头还带着少女发丝上的馨香,周天昊拿在手中,不由觉得有些烫手,一时间竟然看呆了。 “杨公子果然好功夫,只是既然是切磋武艺,那就点到为止吧,我看你们两人实力相当,再打下去也不过两败俱伤而已,到不如停下来,再让二管家陪两位喝一杯。”谢玉娇软软的开口,虽不像往日那般气势逼人,可这绵软之中,却带着几分让人难以违抗的柔韧。 一旁的沈石虎早已经收了势,只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听谢玉娇这么说,便双手抱拳,向周天昊致歉道:“杨公子承让了。” 沈石虎来谢家一年,谢玉娇对他已经多有了解,他平常看着老实,可骨子里却是一个硬气的汉子,若不是让他心服口服的人,他便是连这致歉,都似乎少了几分诚意。谢玉娇嘴角不由勾了勾,难道这沈石虎知道自己对周天昊有所防范,所以也跟着不喜欢起来了? 只是如今人家明天就要走了,倒是不用在刻意回避了。 周天昊也跟着拱了拱手,说了一句承让,可那口气中,分明也没有半点服软的样子,这两人瞧着倒像是还没打过瘾一样。 谢玉娇心道:你们要打,出了这个门,随便打都成,可如今在谢家,好歹也首些谢家的规矩。 周天昊扭过头来,看了一眼谢玉娇,又瞧了一眼对谢玉娇唯命是从,却对自己透着几分不服的沈石虎,到底有些明白了,只转身对还站在一旁的刘福根道:“二管家不介意的话,我们接着喝。” 谢玉娇就眼看着周天昊掌心一收,将自己头上的和田玉发钗给收入了袖中,这是要据为己有的架势?谢玉娇对周天昊一点点改观的好感顿时也消失不见了,只开口道:“杨公子,我的发钗……” 谢玉娇的话没说完,周天昊忽然就想起了什么来,这时候刘福根正引这周天昊往正厅里去,正好在谢玉娇跟前经过。只见周天昊脚步顿了顿,身子微微一侧,谢玉娇只觉得有一样东西在自己的头上一闪而过,就瞧见周天昊两手空空的额站在自己的跟前,笑道:“发钗已经还壁归赵了,谢姑娘下次若是要劝架,只管开口说一声,这样好质地的玉钗,要是摔坏了,可就可惜了。” 站在一旁的徐氏还没反应过来,周天昊就一转身,早已经和刘福根进了厅中。谢玉娇顿时脸颊就涨得通红的,而跟在后头的沈石虎看见这一幕,骨节只握得咯吱咯吱做响。 谢玉娇稍稍平静了一下,见一众人都惊的不敢吭声,只开口道:“方才你们什么都没有看见,听明白了没有?” 丫鬟婆子们闻言,只急忙福身道:“奴婢们什么都没瞧见。” 徐氏跟在谢玉娇身后往绣楼去,徐氏虽然觉得周天昊行为有些孟浪,可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出这等的举动,难道不是给她们一个暗示吗?徐氏到底有些想不明白,瞧见谢玉娇这脸色由红变黑了,也不敢开口说什么,只劝慰道:“娇娇快别生气了,没想到这京城来的小爷,居然也这等做派,亏我之前还当他是好人,如今可知道是看错了。” 谢玉娇哪里知道徐氏心下还有几分高兴,听她这样安慰自己,便随口道:“幸好他明天就走了,他要是再敢多待一天,看我不给点他颜色看看。” 徐氏瞧谢玉娇这话说的咬牙切齿的,连病气都减了几分,只急忙道:“娇娇别气了,他明儿就走了,这一走天南地北的,以后想再见就难了。” 徐氏只是随口而说,可说出口之后却到底也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外头打仗,日子过得不得安生,以后能不能再见了,可还真的说不清呢。千里迢迢的找了过来,这样巧合的缘分,难道就真的说断就断了。 谢玉娇原本也觉得没什么,可瞧着徐氏的眼眶红了,到底有几分不忍心,只开口道:“母亲若是觉得亏欠了杨公子,明儿我备一些礼送给他。” 徐氏只叹息道:“他是晋阳侯家的少爷,还能缺我们这样人家的几份礼吗?他能千里迢迢为了一面镜子找来,就说明他不是一个坏人,娇娇你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到底不是待客之道。” 平常徐氏若是说什么,谢玉娇总能想出一些话来反驳,唯独这几句,听来确实很有道理,谢玉娇只觉得心口憋屈的很,这明明自个儿被调戏了,怎么反倒还是自己的不是了? ☆、第0082章 吃过了好菜,品过了好酒,可周天昊一时却还是无法入眠。周天昊两手交叉垫在脑后,想起方才谢玉娇涨红了脸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那原本带着病气苍白的脸颊在一瞬之间就涨得通红,仿佛轻轻一戳,就要滴出血来。若不是周围站着婆子丫鬟和她娘,谢玉娇方才那种样子,最适宜抱在怀中,狠狠的欺负一番。 周天昊想到这里,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心中难免多了几分躁动。 外头的夜色越发深了,一想到明日一早就要离开这个地方,周天昊心里还觉得有些不舍。也不知道他躲出来这些时日,京城那几位大家闺秀出阁了没有。作为一个现代人,周天昊始终无法适应,这些古代大家闺秀像雕像一样的活着,在她们的脸上,似乎永远都不会有灵动这个神色。要是让他跟这样的雕像生活一辈子,那也许结局只有一个,就是两座雕像。 第二天一早,刘二管家备好了马车吗,在门口等着周天昊出来。这时候谢玉娇才刚刚起身,喜鹊正端着热水帮她洗漱,谢玉娇打开妆奁,入目就瞧见最上头放着的那个发钗。 喜鹊帮她梳好了头,拿着镜子照了照后面的头发,只开口道:“前两日刘二管家把新打的镜子给送回来了,果真跟原来那一块一模一样,如今倒是有两面镜子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便想起周天昊带回来的那面镜子,只从抽屉中拿了出来,反过来瞧了一眼那背后的箭痕,忽然觉得心口涌上了一丝悲凉。这战场上刀剑无眼的,将来周天昊会落得一个什么结果,谁也不知道,这镜子好歹救过他一命,对于他来说,也算是个吉利的物件,倒不如送了他拉到。 谢玉娇只将那镜子往喜鹊的手中一塞,吩咐道:“把这个东西送给杨公子吧。” 喜鹊一时不解,只是见谢玉娇这样吩咐,便点头应了,只又找了一个匣子放起来,往前院送去。 周天昊这时候正要离去,听见有人喊他,回身见是谢玉娇身边的丫鬟,便笑着转身道:“喜鹊姑娘有何吩咐。” 喜鹊走上前来,将手里的匣子递给周天昊道:“杨公子,这是我们姑娘让奴婢带给你的。” 周天昊眸光一闪,只开口道问道:“她还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吗?” 喜鹊只摇头道:“姑娘并没有带什么话给公子,公子一路小心。” 周天昊顿时觉得心情有些失落,正欲转身离去,里头徐氏和张妈妈都送了出来。 徐氏见一旁的云松备着包袱,门口的马车也都准备妥当,知道周天昊今儿必定是要走的,一时只觉得有几分不舍,只开口道:“杨公子日后要是路过金陵,记得要来谢家宅玩两日才好。” “谢夫人放心,我若是人在金陵,必定还是要来叨饶几日的,谢家厨子的手艺,也足够我念想的。” 徐氏知道他是说客套话,到底还是难过,脸上只笑着道:“偏生这几日娇娇身子不好,不然的话,让她陪着你去南山湖和弘觉寺转转,这两处都是我们江宁县内有名的地方。” 周天昊心里虽然觉得以谢玉娇的性子,让她乖乖的陪自己玩基本上是免谈了,可也不能这样不给徐氏面子,只笑着道:“等下次来,还有的是机会。” 徐氏知道这话不过就是敷衍,可到底没有办法,只能哀声叹气的放他离去。 晚上,徐氏照旧陪着谢玉娇和徐蕙如在绣楼用膳。徐氏一有点心事,就全摆在脸上,谢玉娇瞧着她那样子,就知道她还是觉得对周天昊过意不去,心里头正自责呢! 谢玉娇自己不好开口,便悄悄给徐蕙如使了一个眼色,徐蕙如便开口劝慰道:“姑母,我听爹爹说,他曾经在京城和晋阳侯府的侯爷有过一面之缘,如今杨公子又救了姑母,改日等爹爹去京城的时候,让他备一份厚礼,送到晋阳侯府,这样姑母也好安心了。” 徐氏心里哪里是郁闷这些,她是郁闷谢玉娇怎么就在这方面半点都没心思,居然就这样眼看着人走了。可徐氏也明白,这种事情姑娘家本就该矜持,谢玉娇这样做,也是她以前教的好罢了。只是徐氏到底不明白,这周天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前脚才调戏完姑娘,后脚果真就拍拍屁股走了,这……这真是把她给愁死了。 谢玉娇见徐氏依旧是愁眉苦脸的,也没有了办法,幸好这时候张妈妈过来,说是朝宗吃了奶,正想着要母亲抱抱,这会儿有点闹觉,所以请了徐氏过去。 徐氏被这事情一打岔,这心里的郁结也就好了几分,只跟着张妈妈回前院去了。 徐蕙如却是一个心思敏感的姑娘,见徐氏这幅模样,又想起前些天老姨奶奶一行人在徐氏那边说起谢玉娇婚事的事情,顿时就恍然大悟了起来,只凑到谢玉娇的耳边,小声道:“表姐,姑母不会是看上了这杨公子,想让他在谢家当上门女婿吧?” 谢玉娇这会儿正喝饭后茶呢,冷不丁被徐蕙如这么来一句,只惊得喷了一地的茶水,脸上带着几分尴尬的笑道:“你怎么想到这里去了,怎么可能呢?” 谢玉娇放下茶盏,拿帕子擦了擦嘴道:“母亲就算再糊涂,也不会糊涂到这份上,我们谢家说起来在江宁算是首富,可在外头那些达官贵人的眼中,不过就是一个土财主罢了,谁会把我们放在心上?我之所以一直不肯答应招上门女婿,一来是因为父亲的孝期没有过,二来……”谢玉娇顿了顿,只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那时候之所以这样说,无非就是想堵上悠悠之口罢了,谢家又不缺银子,等朝宗长大一些,娶上一门媳妇,到时候我就可以想怎样就怎样,岂不痛快?何必非要嫁人呢?” 徐蕙如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听了谢玉娇这话,只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睁着大眼睛惊恐的看了谢玉娇半日,才忍不住开口道:“表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你看我像是在说假话吗?”谢玉娇只扭头看着徐蕙如,继续道:“若是没有朝宗,兴许我会为了谢家的子嗣勉强招个上门女婿,可如今既然有了朝宗,这一道枷锁也就解除了,我为什么不能为了自己更好的活着呢?你前两日还为我不平,如今怎么反倒不支持我了?” 徐蕙如闻言,脸颊涨的红红的,只小声道:“可是,表姐若是这样做,姑母肯定会伤心的,哪家做长辈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女也能儿女成群呢?” 谢玉娇当然知道徐氏会伤心,只是到了那个时候,谢家或许再也没有让她能留下的理由了,到时候若是直言不讳说出自己的来处,想必徐氏也会看在她这些年尽心尽力的份上,放她离开的吧。 “到时候再说倒时候的话,我这样想,也只是抱着一个宁缺毋滥的念头,若是为了这事情,像大姑奶奶那样葬送了半辈子的幸福,那还不如不成婚的好呢!” 徐蕙如一想起大姑奶奶来,倒也是心有警戒,只忽然又觉得谢玉娇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一时反倒迷糊了起来,只捂着耳朵摇头道:“我不听我不听,表姐你竟说这些歪理!” 谢玉娇见徐蕙如这样,只笑着道:“怎么?你也开始觉得我这些‘歪理’有些道理了?” 马车在通往县衙的山道上一路前行,周天昊只低头不语,眼神一直落在那匣子里放着的菱花镜上,刘福根是个闲不住的,瞧着周天昊的脸色一路上似乎不太好,只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杨公子这次去康大人府上,打算再逗留几日?若是有什么地方用得着小的的,尽管开口。” 等了半晌,刘福根也没有听见周天昊搭话,忽然间只听那匣子磕嗒一声阖上了盖子,周天昊抬起头,对刘福根道:“你们家姑娘还没婚配吧?你替我回去给她传个话,若是这次我还能活着从战场上回来,我娶她。” 刘福根一开始只听到前一句,正想回话呢,谁知道周天昊连珠炮似的说出了后面那一席话,吓得刘福根只结巴道:“杨……杨……公子,这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杨公子不如请个媒人过来,先去向我家姑娘提……” 这刘福根一个“亲”自还没说出口,只听周天昊道:“少罗嗦,万一我死了呢?你只告诉她一声,让她知道就是。” 周天昊说完,只挽起了帘子看了一眼,见江宁县衙就在不远处,只喊了马车停下来,从马车里跳下去,扬长而去。 接下去的时日,谢玉娇虽然还在养病,却没能像以前那样闲着,时不时还要去书房里头,跟徐禹行等人商量事情。原来前几□□廷颁布了文书,要在江南一带招两万的新兵,虽然江宁县的名额是一千人,可这对于壮劳力都要用来下地的江南鱼米之乡,这一千个壮汉,却也是不少的数目了。 康广寿更是顾不得身上的重孝,开始一处处的奔波,北边的战火越演越烈,到像是就要烧过来一样。徐禹行收了岳家的来信,只说一个月前和鞑子两战都输了,一直在前线领战的恭王也身负重伤,不得不回京养伤。如今京城里头,已经生出了主战和主和两个派系,明面上看着似乎仍旧风平浪静的京城,实际上早已经波涛暗涌了。 徐禹行只开口道:“这两个月,城里的房产价格有提升了一层,原先屯的那几处宅子,也都有人来看了,娇娇,你说是卖了好呢?还是继续留着?” 谢玉娇听见徐禹行说到战事,周天昊的样子不觉就在脑中一闪而过,徐禹行嫌少见谢玉娇分神,只又问了一句,谢玉娇这才反应了过来,只开口道:“再留一阵子吧,若真的北方守不住了,这城里的房子还有的涨,到时候就不止赚一层了。” 谢玉娇原本对赚银子是很感兴趣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回却没有了往日那样的激情。众人见谢玉娇这意兴阑珊的样子,也都不开口说话,谢玉娇只顿了顿,这才涩笑道:“也不一定守不住,这不是又招募新兵了吗,没准还是能守住的。” 徐禹行见谢玉娇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的,只当她是累了,便开口道:“娇娇要是累了,先回去休息吧,这些事情明日议论也不迟。” 谢玉娇这时候才觉得自己有些反常,只开口道:“舅舅别担心,我不累,你们继续说吧。” 徐禹行见谢玉娇这么说,这才给刘福根使了个眼色,让他开口道:“大小姐,康大人说,我们谢家是江宁县的大户,所以这一千人的新兵中间,得有六七百都是我们家的佃户。且朝廷给了新兵的优惠政策,是一人参军,全家免税,可那些人都是我们家佃户,家里压根没有土地,平日里租子也是交给我们,也就没有了免税这一说,这样一来,压根就没有人愿意去当兵的,这文书发下来五天了,到如今连问的人都没有一个,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虽然刘福根说的算不上很清楚,可谢玉娇倒是听明白了,只揉了揉太阳穴,嬉笑道:“只可惜我们谢家除了朝宗之外就没有男丁了,不然也起参个军,全家免税,那咱谢家岂不是不用给朝廷交税了?” 也难为谢玉娇这时候还有心思玩笑,徐禹行只笑着道:“倒还真是这个道理,只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只怕就算有十个儿子,也是舍不得一个去战场的。” 这玩笑过了,该解决的事情还是得解决的,谢玉娇只拧眉想了想,问道:“咱们家现在总共有多少家佃户,这十六以上三十以下的年轻汉子,又有多少人?其中又有多少人是家中有兄弟的?你都查过了没有?” 刘福根只点头道:“这些一早就查过了,谢家总共有一千六百多户佃农,十六以上的有三千六百多人。其中有一千两百人家中都有兄弟,也就是说,这一千两百多号人中,得要一半人都上前线去,就算每家只有一人,那也要六百多户人家……”刘福根说到这里,又往陶来喜那边递眼色,这田租银子都是陶来喜管的,六百多户人家要是不交租子,还不知道又要损失多少银子。 第38节 陶来喜听到这里,只拧眉道:“大小姐,这田租是一层事情,只是这六百多的壮劳力要是走了,来年这田里的活只怕也来不及做,到时候产量又要降,税银要是不减,朝廷那边又不好交代。” 谢玉娇听了这话,果然越发头大了起来,如今连年征战,朝廷早已经穷了,现在勉强没加税,那都是为了稳定民心,所以谢家就算要提出减税,只怕康广寿也不会答应的,到时候他一番大道理说出来,谢玉娇也没法反驳。最关键的,还不止这些,真要是战火烧到了南边来,谢家这些田产能不能保住,都俩说了,所以……只能打。 刘福根见谢玉娇满面愁容,只又开口道:“康大人说了,如今朝廷只下了募兵的文书,可要是募兵招不到人,到时候就要强制征兵了,真到了那可时候,可就不像现在这样简单了,到时候没准还会生出乱子来。” 谢玉娇明白刘福根的意思,战争带来最大的伤害其实就是扰乱了生产,要是百姓们流离失所,谢家就算有再多的天地,没个产出,那也不过就是一片荒地,到不如趁着如今南边还算平安,好好打点一番,只要先把老百姓稳住,打仗的事情,也只能交给朝廷了。 谢玉娇拿起一旁的算盘拨了拨,就算这仗打三年,六百来户的佃户不交田租,也不过就是万把两银子的损失,这对谢家来说,总算还是抗得起的。只是……若是朝廷上头再有个什么要来化缘的,谢玉娇也要觉得肉痛了。 “大管家,明儿你就派人到各村各镇张贴布告,说是愿意去从武的,谢家三年之内不收田租,原先种的田地不另外收回,但凡签下了文书的,每个人赏五两银子。” 陶来喜听了这话,心里虽然松了一口气,可到底也心疼银子,只开口道:“老爷在的时候,在田租这一块上就格外的宽松,总说这老百姓一年到头也忙不出几两银子来,让我们收了粮食就成了,便是有时候哪家缺斤少两的,也只让我们睁一眼闭一眼的,我在谢家当了几十年的管家,心里也清楚的很,这要是真的靠田地上这些进项,谢家早败了,如今姑娘还要贴银子出来募兵,恕老奴直言,明白人自然知道姑娘是为了百姓们好,可不明白的,只会说我们谢家有几个臭钱,就联合朝廷欺压百姓,让来百姓去拼命,只怕姑娘就算这银子花出去了,还捞不到好呢!” 谢玉娇倒是没想到陶来喜会想到这些,虽说有些道理,到底杞人忧天了一些,只笑着道:“自古都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这五两银子也算不得多,不过就是谢家的一点心意罢了,就当是他们的孩子从了武,我给他们添补的劳力银子。朝廷一份银子都不给,就想让百姓为他卖命,怎么可能呢?说句实话,老百姓才不在乎谁当皇帝呢!在乎的不过就是那些当官的,就连我也是不在乎的,可又想着,鞑子毕竟是外邦人,到时候来个烧杀抢掠的,我们也是死路一条,不如就安安心心的投靠了朝廷,也好保得一时的平安。” 徐禹行见谢玉娇说的有理有据的,只跟着点头道:“娇娇说的有道理,况且,若到时候朝廷真的南迁了,那咱们这里,可就是京郊了,到时候那些北边的贵族来了,还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事情,如今要是谢家一心投靠了朝廷,那时候没准也能好过些。” 谢玉娇听了这话,心里倒是颤颤兢兢的,谢家那么多的地,到时候北边的那些名门望族们南迁了过来,会不会仗势欺人,强占自家的地呢?就算不抢占,万一以势压人,来个强买强卖那也够坑人的,这时候绝对有必要和朝廷搞好关系。 陶来喜布告张贴出去的头一天,就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可一天下来,却没有一个肯签了那文书的。徐氏瞧见谢玉娇从外书房回来,见她满面愁容的,只忙让她坐下歇着,送了温茶上来道:“怎么样?有人来投军了吗?” 谢玉娇叹着气摇头,不得不承认平淡安逸的日子会让人懒散:“我们这边没打过来,大家伙安居乐业的,谁也不想去外头拼命,便是有几个热血沸腾的年轻小伙子,但凡回家一商量,也都没了音讯了,要真这样下去,这六七百人,我可真是变不出来了。” 徐氏听了这话,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这几日刚刚入夏,谢朝宗也有些着凉,昨夜发了一回烧,徐氏和沈姨娘轮流守着,如今瞧着气色还不是很好。 谢玉娇问过了谢朝宗的病情,徐氏只宽慰她道:“没什么事情,小孩子家的,过两日就好了。” 徐氏吩咐预备午膳,却听外头有婆子进来传话道:“姑娘,两位管家说,外头青龙寨的萧老大带着一群人过来,说是要来投军的。” 谢玉娇一听这话,一时只喜出望外,连忙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吩咐道:“你请了萧老大和两位管家去我书房,我这会儿就过去。” 原来周天昊走了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江宁,而是去了一趟青龙寨,和萧老大见了一面。萧老大那一行人都是北边逃过来的难民,对鞑子自然恨之入骨,恨不得马上能将鞑子赶出大雍,故而周天昊不过几句话功夫,就招募了一群人,只嘱咐萧老大,等谢家传了朝廷的命令开始募兵的时候,就来报道。 ☆、第0083章 谢玉娇去书房的时候,两位管家已经迎了萧老大进来,沈石虎也跟在几人身后。自从上回和周天昊切磋了一回武艺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谢玉娇多心了,总觉得沈石虎有些刻意避着自己。 谢玉娇请了丫鬟去沏茶,又让众人坐下。萧老大哪里肯坐,只朝着谢玉娇拱了拱手,竟是单膝半跪了下来,开口道:“一早就想来给谢姑娘请罪,这几日正安顿寨里的事情,所以耽搁了,还请谢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了我们兄弟的莽撞之行。” 谢玉娇如何当的起这般大礼,忙起身道:“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萧寨主也不用再提起了,你们能回归正道,如今又想着精忠报国,那是最好不过的。” 沈石虎这几日帮着一起安置青龙寨中的民众,耳濡目染之中,也敬佩起了萧老大的为人,尤其在知道他是地主家的上门女婿之后,越发对他有一种微妙的佩服感。 萧老大拱手起身,带着几分感叹道:“当初要不是错听了蒋家那一对老东西的话,我们也不可能打谢家的主意,如今想一想,真是大错特错了。” 谢玉娇一听蒋家,倒是有些奇怪了,眼神往沈石虎那边闪了一下,沈石虎便道:“这事情小的和舅老爷提过,舅老爷说不再追究了。” 谢玉娇闻言,眉梢略略闪了闪,又想了想其中的关节,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只开口道:“舅舅说的是对的,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那就都不要再提起了,就当是便宜了蒋家那一对老东西了。” 沈石虎听谢玉娇这么说,原本的一腔怒意也渐渐释怀了。 萧老大又道:“杨公子让我们上谢家宅来投军,这样名额就算在谢家宅里头,只是我们兄弟已经都打点好了,过不了就要跟着杨公子一起往北边去了,那里有正在演练的新兵营,我们想早些上战场。” 谢玉娇听萧老大提起了周天昊来,眸光只微微一闪,一旁的刘福根也跟着不自觉抬起三角眼看了一眼谢玉娇。这杨公子让他带给大姑娘的话,到底要不要讲呢?算了还是不讲了,哪里有求亲求的这样不诚心的?别说了出来,惹的大姑娘不高兴,反倒就弄巧成拙了。 刘福根打定了主意把这话烂在肚子里头,那边谢玉娇倒是问了起来:“那你们要走在大部队的前头?” “杨公子说,北方援兵要的急,这两日南疆那边正好有宋将军调遣过来的征南军要往北去,所以等大部队到了,我们先跟着一起走,要是跟着这边的新兵一起,只怕到年底还未必能上战场。” 谢玉娇听了这些话,才越发觉得紧张了起来,仿佛鞑子就要冲破了那一道防线,打到南边来一样:“那杨公子,也要跟着你们一起去吗?”谢玉娇唇瓣微微一动,也不知怎么就问了这句话出来,方一开口,又觉得脸颊有些微微发热,只急忙端了茶盏起来,微微抿了一口。 “杨公子自是要去的,当日在青龙寨中,若不是杨公子亮出那一身的伤痕,那些小伙子只怕还不能领悟这战争的残酷。没想到杨公子小小年纪,就有了如此英雄气概!”萧老大说到感慨之处,还微微叹息,自叹弗如道:“我从小出生草蜢,空有一身功夫,却从未有这等抱负,真是汗颜的很,所以此次我已经打定了主意,想要和杨公子干出一番事业,让家中妻小,已我为荣。” 谢玉娇也不知怎么的,脑中便浮现出了周天昊的样子,每每见他,总觉得他脸上的笑带着几分轻浮,让人觉得不尊重,就算装成一本正经的时候,也很难让人有一种靠谱的感觉,让谢玉娇无端就想到假惺惺三个字。最郁闷的,当然还不止这些,而是他居然还把自己当成小姑娘一样……调戏……也不知道这样的人,上了战场能正经吗? 谢玉娇想到这里,还是没法给周天昊加分,便勉强笑了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也只能祝萧寨主您旗开得胜,早日将那些鞑子赶出大雍。” 送走了萧老大,两位管家也跟着走了,沈石虎却站着没有动。一想起最近沈石虎故意对自己有些回避,谢玉娇心里也有些纳闷,只当是沈石虎和周天昊那天打了一架,觉得不好意思了? 谢玉娇正打算宽慰他几句,却见沈石虎对自己拱了拱手,一脸正色道:“大小姐,小的想跟大小姐说一声,小的也打算去投军。” 谢玉娇听了这话,先是愣了半晌,待稍微想明白了一些,这才开口道:“沈大哥,男子汉大丈夫想要建功立业,我本不该拦着你,只是你家中的境况,沈大伯和大娘身子骨都不好,两个弟弟年幼,还有一个妹妹过两年就要及笄了,你如今是家中的顶梁柱,如何能说走就走?” 沈石虎听了这话,却依旧一脸沉默,并不为之所动,见谢玉娇说完了,这才道:“所以,我才想让大小姐佛照我家中一二,这样我也可以无后顾之忧。” 谢玉娇看着沈石虎,心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又想起当日他从外地跑回来的时候,听说就是被鞑子所伤,大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才想去从武的? “沈大哥若是心意已决,家中的事情就不用放在心上,我一定会帮你看护着,只是父母是你自己的,将来养老送终也都是你这个长子的责任,你可记住了,不管如何,都要活着回来。”谢玉娇说完这句话,心里到底有些难过,自古战场上刀剑无眼,一将功成万骨枯,哪里有那么容易建功立业的事情,像沈石虎这样的贫民百姓,无非也就是去当个马前卒罢了。若是死了,事故也未必能寻得回来。 沈石虎见谢玉娇眉梢涌起了一丝愁容,心坎就像被针尖划过一样,轻轻的颤了颤,他紧紧的握着拳头,忽然抬起头,一双深邃黑亮的眸子看着谢玉娇,一字一句道:“大姑娘,待我功成名就,你嫁我可好?” 谢玉娇一惊,脸上顿时多出几分羞赧的红色,握着手绢的指尖微微一紧,正不知如何应答,见沈石虎已经转过了身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谢玉娇松了一口气,摸了摸发烫的脸颊,一时也陷入了沉思。原来沈石虎心里竟然存着这样的心思……谢玉娇当真是预料不及。前世的自己活了二十多岁,在恋爱方面却也是一张白纸,如今到了谢家,一心管着家里的事情,压根就没想过这件事情,如今想来,沈石虎对自己这心思,只怕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谢玉娇拧着眉头,一时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正打算起身回后院去,就听见外头小丫鬟只急急忙忙过来传话道:“姑娘不好了,小少爷惊风了,沈姨娘急的吓晕过去了,太太正在那儿哭呢!” 谢玉娇也不知道惊风是什么毛病,可一听说沈姨娘都吓晕过去了,便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只急忙就提着裙子,飞跑去后院。这时候沈姨娘已经清醒了过来,和徐氏两人正互相安抚着落泪呢。 徐氏见谢玉娇过来,只急忙迎了上去道:“娇娇,方才朝宗惊风了,我吓得腿都软了,这可怎么办呢?” 谢玉娇一边安慰徐氏,一边走到张妈妈的身边,见怀里的谢朝宗这会儿正安安静静的睡着,只是一张小脸白的吓人,让人看了就心疼。 谢玉娇只觉得心疼不已,只小声道:“朝宗怎么样了?” “姑娘别怕,小少爷只是惊风了,姨娘和太太没见过,所以吓得不成了,这会儿小少爷已经睡着了。”张妈妈到底老成些,虽然担忧,却也特意宽慰谢玉娇:“不过姑娘还得去请个好一些的大夫来瞧瞧,这仁安堂的药喝了有一阵子了,也不见有个起色,要再烧下去,难保还会再起风。” 谢玉娇方才提着心思跑过来,这会儿听张妈妈说完,只觉得手脚都有些发软,扶着椅子坐了下来。 一旁的徐氏听了,只忍不住道:“实在不行,下午请二管家去一趟城里,看看能不能把周太医请过来,给朝宗瞧一瞧。” 周太医是宫里致仕的老太医,医术自然是好的,尤擅儿科。听说睿王小时候也曾有过惊风之症,当时群医无策,是周老太医定下了方子,最终把年幼的睿王给救了回来。只是他致仕之后,似乎就鲜少行医了,如今虽然在金陵城住着,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没人会去请他老人家。 张妈妈听了这话,倒是蹙眉道:“听说这周太医致仕之后,从不替人看病了,我们冒昧前去,能请到他吗?” 关于这个传闻,谢玉娇如何就没听过呢,只是谢玉娇最知道谢朝宗对于谢家的意义,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徐氏和沈姨娘也就失去了精神支柱了,虽然周太医难请,可既然徐氏开口了,到底还是要试试看的。 “不管成不成,总要去了才知道。”谢玉娇拧着帕子,开口道。 徐氏见谢玉也同意了,只吩咐下人去请刘福根进来,谢玉娇见了,只开口道:“不必请二管家进来了,下午我亲自去吧,也显得诚心一点,母亲只帮我备几份礼便好。” 徐氏知道谢玉娇从来说一不二,便也只能由着她,又想起她自己的身子也没好全,终究心疼了几分,只开口道:“娇娇,我同你一起去吧。” 谢玉娇知道徐氏心疼自己,本想回绝,可一想起若是将来自己有一天要离开谢家,这些事情徐氏却也总要承担起来,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点了点头,任由徐氏去张罗。 用过了午膳,两人各自换了衣裳,因为出了上次青龙寨的事情,这次徐氏特意让车夫走了大路。从谢家宅到金陵大约要一个多时辰,谢玉娇早上起得颇早,这会儿也有些困顿,徐氏昨晚照顾谢朝宗,此时也渐渐支撑不住,两人便靠着车厢小睡了起来。 丫鬟瞧着谢玉娇和徐氏都睡着了,只撩开了帘子,喊了赶车的车夫稍微慢一些。 而马车后头不远处,周天昊和云松正驾马而来。 云松眼尖,看见马车里微探出头来的丫鬟,只开口道:“少爷,那人是紫燕啊!” 周天昊只随口问道:“紫燕是谁?” 云松见周天昊马跑的急,忙甩了一鞭子,追上去道:“就是谢姑娘身边的那小丫鬟。” 周天昊闻言,再抬起头看的时候,马车的帘子早已经盖住了,哪里还还能看见人影。这谢家的马车也不同于京城里各家的马车,上头都有标记,周天昊只看一眼,便能把马车里坐着的人猜得七七八八的。这会儿瞧着马车越走越慢,周天昊索性一甩鞭子,从马车边上超过去。 夏天本就风大,就在周天昊超过马车的那一瞬,一阵凉风卷起了车厢一侧的帘子。周天昊只微微侧首,就瞧见坐在马车中,正阖眸养身的谢玉娇。 不过就几日不见,那精巧的下巴似乎又瘦了一圈,眼睑下还留着淡淡的乌青,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此时正带着几分倦怠,在马车里头睡觉。 周天昊只摇了摇头,心里略有几分担忧。这一路上山路不断,前几日又下过了雨,随处可见山路滑坡,马车行走本就颠簸的很,她倒还有心思在里头睡觉,还真是心大的很。 周天昊想了想,终究还是慢下了速度,让那马车先过去了,自己等着云松跟上来,两人并辔而行,在马车后头不远的地方。 “少爷,你不赶时间了?信上说明儿征南军就要到金陵城外了,几位将军都等着少爷过去呢!”云松看着周天昊,眉梢带着几分试探问道。 “少啰嗦!”周天昊冷冷斜了云松一眼,慢条斯理的挥着马鞭:“先看看她们去哪儿。” 进了金陵城,打探到了周府的位置,结果却和传言中的一样,那位周太医一早就不给人看病了。徐氏和谢玉娇连人都没见着,结结实实的吃了一个闭门羹。 马车就停在周府后角门边上,随行的丫鬟抱着几样厚礼,站在谢玉娇和徐氏的身后,迎出来的老妈妈还算和气,知道她们慕名而来,只劝慰道:“这位夫人请回吧,我们家老太爷如今已经不给人瞧病了,夫人要是想请大夫,可以去城里的回春堂,那是我们家的铺子,里头的大夫医术很高明。” 谢玉娇听了这话,也知道她所言非虚,自己若还是一再坚持,反倒显得有些强人所难了。徐氏虽然心急,可也无计可施,只好谢过了那位婆子,两人往马车上去。 周天昊一路尾随着谢玉娇过来,见两人到了周家门口,才弄明白是来请大夫的。周太医最擅儿科,谢家唯一的娃儿,就是谢老爷那遗腹子,谢玉娇的弟弟。如此一联想,周天昊便明白了过来,大约是谢朝宗病了。 周天昊看着不远处谢玉娇不胜娇弱的模样,莫名多了几分心疼,自己的病还没好全呢,也不好好养着,还出来奔波。 谢玉娇扶着徐氏上了马车,开口道:“母亲不必太难过了,其实周太医不看病了也是对的,试想谁家的孩子不金贵,要是人人一生病就想着来请周太医,那周太医可不就忙不过来了,我们还是按着他们的规矩,去回春堂请大夫吧。” 徐氏虽然难过,可瞧着谢玉娇这一脸惫色,又心疼了几分,便点头应了,正要喊了车夫驾车离去,忽然瞧见方才请她们离去的那位婆子从后角门上兴冲冲的跑了出来,见谢家的马车还没走,只急急忙忙迎了上来道:“谢夫人请留步,我家老太爷今儿心情好,听说有人请他看诊,一时高兴就答应了,这会儿已经在房里头换衣服了,还请夫人和小姐稍等片刻,我们老太爷一会儿就出来。” 婆子说完这话,只又折回了角门,收回方才满脸堆着的笑,对前来传话的小厮道:“老太爷是不是老糊涂了?这谢家从哪儿冒出来的,从来也没听过,怎么也说去就去了?” 那小厮更是一脸茫然,只开口道:“我哪儿知道,老太爷怎么吩咐,奴才就怎么传话,你先备马车吧。” 周天昊瞧着那婆子把谢玉娇母女留住了,这才牵了马缰绳,稍稍往墙根后头躲了躲,只见云松笑嘻嘻的从另一头的角门出来,溜达到了周天昊的身边,开口道:“少爷,搞定了,老爷子知道少爷来了金陵非说要见你一面呢,奴才就告诉他,少爷已经奔赴军营了。” “你是怎么请动周老太医的?”周天昊虽然觉得靠自己这面子,请周老太医应该不算难事,可也没料到云松进去之后,分分钟就把事情搞定了,倒是让他也有些好奇了。 云松挠了挠头,笑着道:“这还用请吗?我直接说,方才来请他的谢姑娘是咱王妃……” 云松的话还没说完,周天昊一个软鞭打在他屁股后头,催促道:“少废话,赶紧上马,不知道明儿一早援军就要来了吗?” 谢玉娇和徐氏在周家门口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果见府上的人亲自备了马车,谢玉娇只扶着徐氏下了马车,便瞧见一个胡子眉毛一把白的老先生从后角门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背药箱的小厮。 周老太医瞧见谢玉娇和徐氏,脑中便过了一下方才睿王跟前小太监云松的话。感情如今站在跟前的,这位容姿楚楚、却带着几分病容的姑娘,就是未来的睿王妃? 周老太医眉梢一抖,只弯腰就要向谢玉娇和徐氏拱了拱手道:“谢夫人久等了,老朽很久没有替人诊病了,所以这药箱一时间不知道放哪儿了,便耽误了一些时候。” 谢玉娇心中虽然觉得奇怪,可见这周老太医忽然间这样殷勤的愿意出诊了,到底也高兴,只开口道:“多谢周太医,今日冒昧前来,原就是我们的不是,劳烦周太医跟我们走这一趟,诊金必当加倍奉上。” 周老太医连连摆手道:“无妨、无妨,只是老朽确实定了这个规矩,不过今儿心情好,开个例外也无妨。”周老太爷和周天昊之间还算有些渊源,真正的睿王其实三岁那年就已经夭折了,所以自从周天昊醒来,他的病就一直都是周老太医负责,两人算是忘年之交。 如今听说睿王有了心上人,周老太医如何不想看一眼,这不云松才一提起,他就等不及换了衣裳出来了。 因为这一路上有些路程,周家亲派了两辆马车跟着,徐氏和谢玉娇坐在前头的马车里带路,两人出了城门,徐氏这才觉得有些奇怪,只开口道:“这周老太医倒是奇怪,原先不肯,后面又急急忙忙出来,我倒是有些看不懂了。” 谢玉娇这会儿细细想了想,心里也早已经明白了几分,她们先前过去的时候,那婆子压根就没进去通传,可见平常遇上这样亲自上门来请人的,她们一贯就是这样打发的。至于后来为什么又应了,这里头发生了些什么,大约也只有周老太医自己知道了。 马车到谢家的时候,已经是午后申时了。谢朝宗因为病了,并不肯吃奶,沈姨娘正坐在厅中落泪。听说徐氏和谢玉娇果真请了周太医回来,一时只喜极而泣,起身迎到了二门口去。 一众人众星拱月一样的把周老太医迎进了谢朝宗的床边,周老太医一抬眸,看见一溜烟清一色的太太、姑娘,顿时也明白方才那一老一少为何这样的紧张,感情这病着的小娃儿,可是谢家的独苗。 众人安安静静等着周老太医号脉,神色中各自带着几分担忧和期许。 周老太医低头沉思了片刻,松开谢朝宗的脉搏,眉间带着一丝淡笑,开口道:“小少爷的病没有大碍,当务之急是要控制饮食,防止发热,这人乳先过两日再用,人乳性热,在加上奶娘或许最近也心忧上火,这火气带给了小少爷,就越发难散发出去了。娃儿小,也吃不得什么苦药,我正好带着几瓶丸药,到时候用水化开了,早晚各味一顿,这两日先吃一些米汤白粥,等不发热了,再把奶加上。” 第39节 ☆、第0084章 虽然周老太医这几句话和别的大夫说的都是一个道理,可这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仿佛就一下子提高了可信度,徐氏和沈姨娘两人俱松了一口气。 张妈妈一颗提着的心也松了下来,虽说她年纪大,有些见识,可到底谢朝宗是谢家的独苗,如今有老太医这样一番话,大家紧绷的精神也就都放松了。 周老太医从药箱中拿了药出来,递给张妈妈收好了,谢玉娇正欲起身送周老太医到外头厅中休息片刻,却听周老太医开口道:“老朽受人所托,要为谢姑娘也诊治诊治,还请谢姑娘稍坐一会儿。” 谢玉娇正为今天的事情奇怪,这会儿听周老太医这么说,到底有些奇怪,只一边伸了手腕出去,一边道:“敢问老太医受了何人所托?” 周老太医听谢玉娇这么一问,顿时老脸一红,急忙否认道:“哎呀说漏嘴了,没……没谁。” 谢玉娇瞧着老爷子红脸胡子白的样子,一时也不好意思再问了,只乖乖伸出手去让她诊治。 一旁的徐氏听了这话,倒是上了一些心思。谢家偏居江宁,虽然坐拥一方水土,却鲜少和金陵的那些官家富商打交道,若非说认识什么厉害的人物,无非也就是晋阳侯府的那位杨公子了。周老太医未致仕之前,在京城行走,认识晋阳侯府的少爷,到也合理。徐氏想到这里,脸上微微有些了一些笑意,只仍不住问道:“老太医说的那人,可是康大人的表弟?” 周老太医拧眉想了想,康大人的姑母是先帝的妃子,要真的论起关系,睿王可不真就是康大人的表弟?只是……谢夫人既然知道,何必还问的这般委婉? “原来谢夫人知道,那云松那小子还神神叨叨的,说此事万不可泄露,当我小孩子耍呢?”周老太医一提起云松,谢玉娇顿时也就明白了,只觉得忽然间心口突突跳了两下,坐在自己跟前的周老太医就松开了脉搏,摆着手道:“就说了不能提,着一提起,姑娘的脉就不稳了,等静下来了在测吧。” 谢玉娇听了这话,脸颊也忍不住泛红了,只低着头,偷偷瞟了周老太医一眼。咬着牙郁闷:谁说我的脉不稳了…… 过了片刻,周老太医见谢玉娇脸色也恢复了常色,这才让她伸出手来,按着她的脉搏探了半日,这才松开了道:“姑娘的身子倒的确要好好调理调理了。”周老太医一边开药方一边想:这身子虚得,要是现在不好好调理起来,将来进了皇家,想要开枝散叶的时候再着急,可就晚了。 徐氏听了这话,也着急了几分,只急忙问道:“娇娇她没什么吧?” 周老太医见徐氏着急,便笑着道:“虽说有些严重,到底不是什么大病,好好调理个一两年,将来生养就不成问题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脸都黑了,看来这宫里的太医实在够闲的,没事就研究这些优生优育的药方,如今致仕了还不忘初衷,推销给了自己。不过……谢玉娇虽然这么想,可也知道这周老太医是为了自己好,便只好装作羞涩的低着头。 徐氏见周老太医这么说,越发紧张了,只开口道:“她从小身子就不大好,她父亲去世那会儿还大病了一场,后来虽说好了许多,可这两年也是大病小病从来没停过,上个月又受了些惊吓,如今瞧着才好些。” “这种病怎么可能那么快好呢,气血两虚,乃是弱症,至少也要调养个一年半载的,夫人要是真的为了小姐好,可真的要让她好好养着了。”周老太医并不知道如今是谢玉娇管着谢家,只是瞧着她一个姑娘家也要出门奔走,且这家里一个男丁没有,便知道她这一身的病从何而来的了。 徐氏听了这话,越发就自责了几分,只一一答应了,又让周老太医写下了方子,交给下人去抓药。 徐氏送走周老太医,一时间心也定下来了,瞧见谢玉娇还在椅子上坐着,只上前道:“没想到杨公子还念着你,只是不知道他从哪儿知道我们家朝宗病了,这次倒是多亏了他了。” 谢玉娇自从那日被徐蕙如点出了徐氏的心思,每每想起周天昊却总有几分异样的感觉。虽然她穿越之后也没遇上几个男子,可生前言情小说却也看了不少,这些豪门世家的公子,都都是一个个内敛深沉,十五六岁就一副老城气派的吗?为什么周天昊看着二十出头的样子,战场都上过了,却还是一副孩子模样?瞧着就让人觉得轻浮的很。 谢玉娇见徐氏故意提起了周天昊了,这次也不得不相信徐蕙如说的有几分道理,只是……徐氏这样的念头,始终还是要不得的。 “母亲心里想什么,我如今算是知道了,只是母亲也不想一想,杨公子和我的身份云泥之别,这次他出手相助,大约也只是看在那面偶然救了他的镜子的份上,母亲实在不应该想这些有的没得。”况且今儿沈石虎还跟她表白了,谢玉娇如今心中也够烦乱着呢! 徐氏听谢玉娇这么说,只微微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睑道:“其实若论身份,我们也没有多差,论理你还是当今皇后的侄女呢,只是……”当年徐氏的父亲去世之后,他们和安国公府就再无瓜葛了,如今过去这么多年了,只怕安国公府也快不记得他们这庶出的三房了。 这些都是谢玉娇在穿越过来之后,平常里听张妈妈闲聊说起来,徐氏很少提起,她也不会去问,这时候徐氏自己说了起来,反倒又心酸了起来,谢玉娇便安抚着徐氏道:“母亲快不要想这些了,昨儿照顾了朝宗一宿,今天也要好好休息休息了。” 谢玉娇用过晚膳,就回了自己的绣楼,沐浴洗漱过后,坐在梳妆台前由丫鬟服侍着拆下头上的朱钗,打开妆奁的时候,却又瞧见那汉白玉的发钗还静静的躺在里头。谢玉娇莫名就有些心烦,只随手将那发钗拿了出来,丢到一旁道:“把这个收起来吧,以后我都不用了。” 喜鹊看着那日被周天昊拿在过手中,最后却又“神不知鬼不觉”回到谢玉娇头上的玉钗,只能叹息它命运多舛了。 第二天一早,谢玉娇刚刚才起身,紫燕一边端着水进来为谢玉娇洗漱,一边道:“沈姨娘的爹娘一早就来,大约是听说少爷病了,过来瞧少爷来了。” 谢玉娇一听这话,这心里头就咔哒一下,知道他们进府上来,必定不止为了看谢朝宗这件事情。 谢玉娇梳洗完毕,往徐氏的正院里去。沈老娘正在和徐氏聊天,面上瞧着还算平静,可一看见谢玉娇进来,顿时整个人都坐不住了,脸上带着几分焦急又恳求的神色,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迎出来,一边道:“大姑娘来了,有些事情,想请大姑娘帮个忙。” 谢玉娇心里明白沈家父母的心思,可她昨日已经劝过了沈石虎,他自己主意已定,她也没有办法。 “沈大娘,您若是为了沈大哥要投军这件事情,我也帮不了你,我昨儿已经劝过他了,可他主意已定,我也没有办法。” 沈老娘听了这话,只一脸为难,心里却不肯放弃,一个劲道:“石虎自从上次回来,心思就定了下来,还说要一辈子跟着姑娘您做牛做马的,从没有提过要投军的事情,如今他忽然说要走,我们如何不慌神,我们只是想着他比较能听得进姑娘的话,希望姑娘帮我们劝劝他,兴许他是有什么事情想偏了,一时进了牛角尖,所以才非要去投军不可的。” 知子莫若母,沈老娘能想到这一层上头,已经不容易了,可谢玉娇如何能说出昨日沈石虎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呢?若是想他要留下,兴许确实有别的办法,只是谢玉娇心里不愿意……她对沈石虎,似乎真的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 神思微微一晃,谢玉娇反倒却想起了周天昊来。那日从青龙山山道上下来,她远远看着他袒胸露肉的下来,到了跟前却套上了一件衣服,脸上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做事看似毫无章法,却劝服了青龙寨一群落草为寇的难民。 谢玉娇抿了抿唇,淡淡开口道:“大娘,该劝的我都已经劝过了,若是沈大哥执意不肯,你只告诉他,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他都是朝宗的亲舅舅,也是……我的长辈。” 话虽然说的委婉,但身为人母的沈老娘如何没听明白这其中的含义,脸上的神色顿时就变了变,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只讷讷道:“那……那我回去再劝劝他。” 沈家终究还是没能劝下沈石虎来,半个月之后,朝廷在江宁县招募的一千新兵就绪。这一千人中其中有六七百人都是谢家的佃户。 吵杂了好一阵子的谢家又安静了下来,外头下起了阵雨,谢玉娇站在书房的外头的抄手游廊底下,安安静静的看着这一片雨幕。 外头刘福根打着油纸伞进来,瞧见谢玉娇在门口站着,只急忙道:“大小姐咋还在门外等着,快进去吧。” 谢玉娇见人来了,只忙让丫鬟替刘福根收了伞,径自往书房里去,又问道:“县太爷那边怎么说的?这一千新兵什么时候走?” 刘福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只点头哈腰道:“说是北边要的急,就这几天就要走,还说这次来训新兵的是睿王爷,就是过年时候打死哒哒一员猛将的。” 谢玉娇对什么王爷不王爷的,倒是不怎么关心,但是她也曾听徐禹行说过,大雍皇室在子嗣方面一直很单薄,如今的圣上只有四个亲兄弟,上头恭王一直就在边关打仗,听说前不久伤了,下头还有一个康王一个睿王。只是那康王虽然叫做康王,身子骨却不好的,小时候落下残疾,并不能上阵,所以皇室里头还能出去领兵打仗的,就只有那个睿王了。 只是说起那个睿王,却另外还有一番说道了,听说他是先帝幼子,从小就备受宠爱,先帝驾崩之时,他的母妃杨贵妃比当今圣上的母妃徐妃的份位还要高,皇帝也有意将地位传给他,谁知道他竟不要做皇帝,气的先帝差点儿早断气几天。后来遗诏公布,帝位最终落在了如今圣上的手中。 谢玉娇那时候听徐禹行讲起这些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奇怪,她小时候也算看过不少正史、外史、野史,这皇室兄弟之间为了帝王之位,从来都是喊打喊杀,亲兄弟,明下手的。没想到这世上还有睿王这样的怪胎,竟不要当皇帝的,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不管是谁带兵,能把鞑子打退的就是好将军。”谢玉娇只随口说了一句,又问道:“舅舅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他进城里去了吗?” “今晚县太爷做东,请了县里这几位有名望的地主乡绅,舅老爷就留下当陪客了。”刘福根说着,只又开口道:“县太爷说大后天要在县衙门口开欢送会,到时候好些地主乡绅家的太太奶奶都要过去,让我回来问问姑娘,你去不去?” 谢玉娇心思微微一动,竟脱口而出:“杨公子这几日还在县衙吗?” 刘福根一听谢玉娇提起那位杨公子来,只觉得冷汗就嗖嗖的从脑门上流下来,只拧着眉头道:“杨公子一早就走了,这几天我去县衙走动,也没瞧见人,大小姐这是……?”刘福根才问出口,到底有些后悔了,谢玉娇平常一项都是目无下尘的模样,那杨公子在她心里,没准就是一个登徒子,她这样问一句,肯定是怕杨公子也在县衙到时候遇上了尴尬。 刘福根想通了这一层,顿时就明白过来,只笑着道:“大小姐放心,杨公子走了好几天了,断然不会去而复返的,你只管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算他在,又能怎样呢?” 谢玉娇听了这话,脸颊一阵红一阵白的,挑眉看了刘福根一眼,问道:“二管家,杨公子什么时候得罪你了,你竟说他坏话,我有什么好怕瞧见他的,不过问问而已。” 其实谢玉娇这两日也渐渐想通了,于情于理,周天昊都是谢家的救命恩人。之前因为身子不好,故而怠慢了他,本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对他生了偏见,也确实是事实。可谢玉娇就是控制不知这种矛盾的心绪,总觉得那人不那么简单,仿佛越靠近,就会越危险。 如今既然那人已经走了,她也可以完全的放下这种警惕,只松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身后的书架上,从上头的紫檀木匣子里头,翻出几张银票来,都是这几日从福源钱庄新兑换的。 “这儿是一万两的银票,是我前几天让舅舅去钱庄兑回来的,你抽空交给康大人,就说这是我们谢家给杨公子的谢礼,让他帮忙转交。” 刘福根一听,这可不得了了,谢玉娇虽然平常不小气,可每一文钱也都是精打细算的用着的,公中要是多花一百两银子,那都得她亲自过问一下才行,如今这一万两银子,竟像打水漂一样就送出去了? 谢玉娇见刘福根没接着,只又问道:“二管家,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吗?” 刘福根连连摆手道:“没……没什么,只是大小姐,这一万两不是小数目,要是康大人不敢收怎么办?” “这有什么,杨公子救了我母亲,天大的恩惠,别说一万两银子,就是再多一些,也不过就是个意思。只是母亲说了,他千里迢迢过来,又救了人,岂能只为几样礼品,我私下寻思着,如今边关战乱,朝廷最缺的不过就是银子,所以你把这银子交给康大人,让他转交杨公子,就说我这是捐给朝*廷,做军饷用的,他们自然敢收下了。” 刘福根见谢玉娇这么说,当即也明白过来,现在朝廷的确是变着法子要银子,只要这么一说,这银子总能送出去的。刘福根掂了掂手中的银票,想着这银子赚来却也不容易,还觉得有些肉疼,但这是大姑娘的意思,他也只好照办去了。 说起来也是巧合,周天昊带着青龙寨一群人和征南军会和,才走了几日,就接到朝廷的旨意,让他带着江南新召的两万新兵,在彭城一带先练兵。 周天昊只好安顿好了青龙寨众人,又折回了南边,抽空又往康广寿那边去了一趟。康夫人去世,康广寿本想扶灵回京,奈何国事当前,他也只好先放下了家事,只让老嬷嬷带着一岁大的儿子,跟着京城前来扶灵的人一起北上了。 周天昊在书房等着康广寿的时候,康广寿刚刚从刘福根手里收下了那一万两的银票。虽然对于谢家来说,这一万两银票并不算多,可康广寿和谢玉娇也算是神交了许久,最清楚要从这位精明的小姐那边拿出这么多的银两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话说的很清楚,这银子是给杨公子的,但谢姑娘希望,这银子能用在抵抗鞑子上头,也算是谢家为大雍抗击鞑子出力了。 康广寿理了理衣袍进去,见周天昊正背对着门口站在里头,听见声音只回过了头来,脸上还带着几分疲惫:“你扶灵回乡的奏折已经批下来了,如今又不去了,岂不可惜?” “罢了,国难当头,这些小事就先放一放了,相信阿梅会也会理解我的。” “如今孩子也走了,你一个人岂不无聊?” “孩子走了,正好可以安心处理政务,再说自从他生下来,还不曾见过祖父祖母,让他回京城去,也权当是我在跟前敬孝了。”康广寿说着,只径自都了进来。 丫鬟送了茶进来又退了下去,两人并排坐了下来,康广寿这才从袖中拿出那几张银票来,递到周天昊的跟前。 “这里是一万两的银票,你拿去。” 周天昊神色微微一变,继而玩笑道:“怪不得人家都说千里做官只为求财,你这才来一年多点,收获颇丰啊!” 康广寿知道周天昊故意逗他,只横了他一眼,开口道:“这可不是我给的,这是谢家给你的,说是答谢你救谢夫人的恩情的,还说……这银子若是可以用在打鞑子上头,就最好不过了。” 周天昊听了这话,顿时就乐了,只一手接过了银票,嘴上却还装作不满道:“钱都送来了,还管我怎么用。只可惜啊……是用来还恩情的,这若是谢姑娘的嫁妆银子,我一准还要更高兴些。” 康广寿听了这话,眉梢挑了挑,只问道:“之前我也没好好问你,你在谢家住了那些天,都做什么了?” 周天昊想起自己在谢家住的那几日,的确无聊的很,只蹙眉道:“除了吃喝养伤之外,连谢姑娘的面都没见着。” 康广寿瞧他那一脸失落的样子,只当他又起了玩心,只笑着道:“谢姑娘可跟京城的那些大家闺秀不一样,你若是惹毛了她,当心落得跟蒋家一样,家破人亡!” 周天昊知道康广寿故意吓唬他,只站起来,收好了银子,笑着道:“哎哟,我可真是怕呀,只可惜面都见不着,更别说惹了。”其实周天昊在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几分心虚呢,也不知道那平常舌颤莲花一样的二管家有没有给自己传话,难不成……这一万两银子当真是小姑娘的嫁妆银子?周天昊想到这里,倒是有些兴奋。 康广寿见他那副又失落又忍不住笑的样子,便知道周天昊的这颗心只怕是守不住了,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若是还想见她一面,你今儿别着急走,我现在就派人把刘福根追回来,下一张帖子给谢姑娘,让她明日务必来县衙一趟,为江宁县的这些大好男儿送行。” ☆、第0085章 谢玉娇一脸茫然的翻看这刘福根送回来的帖子,上头明明白白写着,邀请自己明日去县衙,为江宁县从武的好男儿送行。 这本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可不对劲的是,前几天刘福根已经回来说过这事情了,谢玉娇在家想了两日,最后也婉拒了,可今日刘福根刚走到半路,却又被喊了回去,结果又收到这样一张帖子,这县太爷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到底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了。 但无疑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这一次,谢玉娇没有理由再不去了,县太爷的面子,还是要给足的。 谢玉娇把帖子合上,只又有些不可置信问道:“你说你都出城了,康大人才把你喊回去,给了你这一份帖子?” 刘福根也觉得这事儿奇怪,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其实也合理,便开口道:“大小姐若是想不明白,奴才倒是有些想明白了,大小姐一开始不肯去,康大人也就随了大小姐的愿了,可后来发现大小姐这银子给的太多了,这要是不去,就不像话了,所以这才补了一个帖子过来,觉得郑重其事的请大小姐过去,这才是个礼。” 谢玉娇听刘福根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只胡乱摆了摆手道:“算了,看来明儿是逃不掉了,你先去安排一下吧,原本明儿是表姑娘的生辰,我还想着在给她庆祝庆祝的。” 谢玉娇从书房回去正院,徐氏、大姑奶奶正好都在厅中跟徐蕙如说话,见谢玉娇回来,只急忙就迎了上去道:“才说要让丫鬟把你早些喊回来呢,明儿蕙如生辰,我们几个人正商量着,要给蕙如办一办呢!” 徐蕙如听了这话,只忙道:“最近家里事情多,朝宗的病也才刚刚好,姑妈还是别费事了,下一碗长寿面吃,就够了。” “这怎么行呢!生辰就应该好好过才行,朝宗生病,家里许久都不曾有笑声了,如今他好了,更要好好庆祝一番,再说了,今年你好容易和舅舅团圆,可以一起过生辰,不好好庆祝一番,可不就浪费了。”谢玉娇一边说,一边捧了丫鬟递上来的茶抿了一口,又微微蹙眉道:“只是我明儿白天有事,只能晚上来陪你了。” 徐氏一听谢玉娇有事情,只急忙问道:“什么事情?难道还要出门吗?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谢玉娇自己也郁闷,可人家是县太爷,总不能不给这几分薄面子:“明儿县里要送了那些投军的年轻人出发了,康大人亲自给我下了帖子,让我务必过去,我怎么能不去呢!” 徐氏听了这话,也只微微叹了一口气,里头沈姨娘正抱着谢朝宗打算出来,听了这话也只抿了抿薄唇,背过身去了。 徐氏瞧见了,便开口道:“你明儿要是见到了沈护院,让他一路上小心些,家里有我们照看着,只让他千万要平平安安的。” 谢玉娇对沈石虎还有这几分内疚,听徐氏这样嘱咐,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若是能遇上,这些话我都会说的。” 这一提起打仗的事情,大家伙的情绪就都有些失落,大姑奶奶便开口道:“蕙如喜欢吃些什么菜,今儿就定下来,一会儿让厨房的婆子把东西都准备好了,省得明儿临时点菜了,做不出来就扫兴了。” 谢家住在村里,好些食材并不是天天都有的,若是想吃什么,得需提前一天去镇上买了回来,这样第二天才能准时做出来。 徐蕙如想了想,只开口道:“我倒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爹爹喜欢吃猫耳朵,以前在北边倒是常见的很,如今在南边就没怎么见过了,我倒是也想尝一尝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就知道徐蕙孝顺,只是她以前是南方人,却也没听说过这东西,便也好奇问道:“那是什么好吃的,听着就馋了,我也想吃呢!” 徐氏闻言,只笑道:“我当是什么好东西呢,原来是这个,你爹爹小时候喜欢吃零嘴,家里几乎天天都备着这东西,后来到了南边来,会做的人少了,倒的确是很少吃了,也不知道厨子会不会,我派个丫鬟去问问吧。” 第40节 徐氏正要打发丫鬟去问话,那边张妈妈只笑着道:“太太怎么不问问我呢!这东西北方人家里的婆子能有不会做的吗?我今儿下午就做些出来,让你们都尝尝。” 大姑奶奶听了这话,眼睛只亮了亮,忍不住开口道:“张妈妈要是不嫌弃,我去替你打个下手吧。” 这家里那么多的丫鬟婆子,哪里就能劳动大姑奶奶打下手了,张妈妈正要回绝呢,那边徐氏瞧瞧的给她递了一个眼神,张妈妈顿时就会意了,只点了点头道:“那感情好,一会儿用过的午膳,大姑奶奶和我一同去吧。” 谢玉娇留在正房吃了午饭,和徐蕙如一起回去绣楼里头睡午觉,徐蕙如便拉着谢玉娇的袖子,小声道:“表姐,我想趁着明儿我生日,劝劝我爹,你说成吗?” “怎么不成?舅舅其实心里就是担心你,这要是你亲自去说,总有九成的胜算。”谢玉娇只鼓励她道。 徐蕙如听了这话,小手就有些紧张的握紧了,只努力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几分女儿家温婉乖巧的笑来。 到了下午猫耳朵就做好了,原来是一种脆脆的小零嘴,切成一片片的,上头还有好看的花纹。谢玉娇前世似乎在超市里头还见过,只是她素来不爱吃零食,所以也从来没去研究过。 她好奇的抓了几块吃了一下,甜咸适中,倒真的是休闲的好零嘴。只是……谢玉娇实在想不到,看上去那样沉稳老道的徐禹行,居然会喜欢这样的零嘴。 谢玉娇想到这里,到底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若是没有鞑子进犯,徐家两老就不会遭遇战乱,也不会因为逃难丢了性命。徐禹行这样的公府少爷,也不会沦落到如今给自己姐夫家打工。说起来,这都是打仗造成的。这么些年,谢家到底还是欠徐家的,徐禹行也确实应该找个续弦,不说重振徐家吧,总也要留个后,将来朝宗也能多几个表兄弟。 因为隔日要去县衙,所以谢玉娇一早就睡了,等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卯时三刻了。因为周老太医说谢玉娇底子差,所以徐氏如今都不遣丫鬟去喊谢玉娇起床,随便她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她这边才喊了丫鬟单独再给她备早膳。 谢玉娇今儿难得早起,所以就和徐氏等人一起用过了早膳。谢朝宗最近起的也挺早的,这一阵子他病了一场,越发懂事了不少,且之前因为病了,少给了他几日奶喝,如今瞧见沈姨娘,就一个劲的喊:“奶……奶……奶……”这俨然就是要开口说话的样子了。 谢玉娇瞧着他碗底的鸡蛋羹就要见底了,只忍不住将张妈妈手中剩下的那一些鸡蛋羹抢了过来,笑着道:“朝宗吃饱了,这些给姐姐吃好吗?” 谢朝宗先是一脸茫然的看着谢玉娇的动作,最后瞧见谢玉娇拿着勺子挖了一口,眼看着就要张嘴吞到自己肚子里去了,只忍不住哇一声哭了起来,看上去别提都委屈了。 谢玉娇见逗娃成功,急忙就把勺子缩了回去,送到谢朝宗的跟前道:“哎呀呀,姐姐都你玩的啦,这蛋蛋是朝宗的,姐姐才不会偷吃呢!” 可此时小娃儿已经伤心欲绝,一个劲往张妈妈怀里靠,哭的都打起嗝来了。徐氏见了,只忍不住扶额笑道:“你都多大了,还惹小孩子,瞧瞧把朝宗给伤心的。” 谢玉娇原本就是想逗一逗谢朝宗,也没预料居然他哭得这样厉害,果然是没有带娃经验的人才能干出的蠢事啊……这会儿自己反倒不好意思了,撇着嘴道:“母亲快去哄哄他吧,哭得可让让人心疼呢!” 张妈妈只笑着道:“少爷吃已经吃的很多了,这一碗要是全吃下去,一会儿又不肯吃奶,留着点肚子也好。” 这会儿谢朝宗被张妈妈拍了拍着,渐渐就有了些睡意,眼皮只一耷一耷的,最后忍不住就睡着了。 张妈妈又笑道:“他一早就醒了,这会儿又困了,等他睡醒了再吃吧。” 徐氏瞧着乖巧的小儿子,又看看越发出落的如出水芙蓉一般的大闺女,只理了理谢玉娇鬓边的发丝,随口问道:“最近怎么没瞧见你带那个和田玉的发钗呢?那是你父亲送你,你平常不是最喜欢的吗?” 谢玉娇眼皮抖了抖,这叫她怎么说呢?总不能说被某人摸过了,我嫌弃……徐氏还没等谢玉娇回话,瞧着她那尴尬的眼神,也明白了几分。她自己是过来人,如何能看不出这其中的异样呢,越是刻意回避一个人,也就代表那个人在她心里早已经生根发芽了。 徐氏脸上带着几分笑,只道:“我们家娇娇长的漂亮,带什么都好看呢!” 谢玉娇到县衙的时候,江宁县数得上名头的那些乡绅地主们都早已经到了。因为青龙寨的事情,那些人家对谢家越发就敬重了起来,就这江宁的地界上,还没有哪户人家,敢一口气安顿那么多难民的。谢家做了这些事情,朝廷都看在眼里,将来要是有什么好处,必定是大家一起得实惠的,所以这个时候巴结谢家的人更是不少。 齐太太、韦太太、马家少奶奶都来了,唯独何太太没有来。如今康夫人去了,说起来这县衙连一个招待主事的人也没有,若不是县太爷说了要带上家属,这些太太奶奶们,谁愿意来呢! 齐太太瞧见谢玉娇也来,心里顿时就稍微抹直了一些,这谢家大姑娘都亲自来了,她们几个不来,反倒显得拿大了一些。 县衙地方不大,一千多人自然是容不下的,但是在江宁县外头五里的地方,就是最近新腾出来的校场,那些新兵在那边待了几日,今儿就是北上的日子了。从那里往北去,正好要经过县衙门口,周围的百姓们也都一早过来送行了。 谢玉娇陪着几个太太奶奶们闲聊了一会儿,就听见外头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县衙里头的一个婆子走进来道:“各位太太、奶奶、姑娘们,新兵已经到门口了,县太爷请了大家伙一起出去观礼呢!” 江宁县地处江南鱼米之乡,若不是征战不断,这里的百姓们都是以务农为主,很少有去从军的,所以康广寿打听之后,才知道这里的相亲们送家里的人去从军,还要拜神祭天,有一个不小的仪式,让上天保佑他们能平平安安,大战之后重返家园。 虽然康广寿也知道这不过就是个形式,但所谓入乡随俗,这些礼数还是不能免的,所以今天才请了这么多的人过来一起观礼。 县衙门口,祭天用的长条案桌已经摆放齐全,按照当地的风俗,上面放着五牲祭品。谢玉娇她们几个因是女眷,所以站在了后排,远远就听见了爆竹声噼里啪啦的往这边来,越来越近了。 不多时,县衙几个佩刀的捕快从拐弯处出现,口中高声喊道:“新兵来了……新兵来了!” 谢玉娇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只好奇的踮起脚尖,从前头那一排人的肩缝中,往远处看去。只见阳光下那一人红缨银铠,身姿傲然的骑在□□的枣红马上,脸上的神色似乎也一派肃杀。 谢玉娇只觉得自己忽然心跳得厉害,低下头去,口中却讷讷道:“他怎么会在这儿,刘福根居然骗我!” 周天昊骑马马上,缓速前来,眼神却早已经扫过了县衙门口的那一排人,只瞧见一缕纤细的身影躲在人群之后,那浅绿色的衣裙下藏着素面绣花鞋,定定的站在那里。周天昊脸上顿时多了几分笑意,在外人看来,越发显得意气风发。 周着便有人夸奖起他来:“这是哪家的小将军,可真是英姿飒爽啊!” “听说这是京城来的小将军呢!一人就平了青龙寨,救了谢夫人,如今瞧着,果然是少年英雄啊!” 谢玉娇就站在这两人身后,听着他们其实也算不得很夸大其词的夸奖,只忍不住伸着脖颈,又往远处周天昊骑马而来的地方看了一眼,见他方才还有几分严肃的神色这会儿早已经不知哪儿去了,脸上那一抹轻狂的笑早已经收不住了,一副得意的样子。 谢玉娇勾了勾唇角,吐出两个字来:“臭屁!” 站在她一旁的齐太太顿时有些尴尬的拧着眉头,伸手捂了捂自己的肚子,原来方才她肚子叫了一声,一时没忍住,就放了一个臭屁出来,这会儿见谢玉娇目不转睛的看着前头又说出这两个字来,实在是尴尬的无地自容。 谢玉娇说完这一句话,脸颊微微有些泛红。这时候周天昊已经骑着马到了跟前,周天昊和带头的几个将士一起下马。康广寿只急忙迎了上去,恭恭敬敬的行过礼数,这才开口道:“这是江宁县的风俗,出征之前要祭天祈福,一应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周天昊点了点头,接过旁人递上来的三支香,在供桌前头下跪,三拜叩首。 接下去便轮到康广寿等人,正当谢玉娇等着婆子送香过来的时候,忽然觉得手心一热,只觉得身子微微一晃,人已经被拉到了县衙的大门里头。 外面是康大人领着众人念着祭天祈福的话语,里头一墙之隔,谢玉娇就这样被周天昊压在墙头。 “你……放手!”谢玉娇拧着眉头,抬起头凝着周天昊略带着几分邪气的眼神。 “不放。” “再不放手我喊人了!”谢玉娇扭了扭手腕,这男人的力道看来她是挣脱不了的。 “你喊吧。”周天昊看着他,眉梢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一身银甲之下,越发显得他星眉剑目,俊朗非常。 谢玉娇又挣扎了两下,终究没有喊出声,这外头站着的可都是江宁县有头有脸的人,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被这样一个登徒子轻薄了,会是一个怎样的后果,谢玉娇实在不敢想。 “你想怎样?”绕是穿越过来,内心强大的谢玉娇,遇上这样的无赖也慌神了几分。 周天昊低下头,视线扫过谢玉娇纤长的睫毛、白皙如玉的脸颊,渐渐落在了在胸口那一抹若隐若现的鸿沟上头。真是奇怪,同样是十五岁的姑娘,京城那些个大家闺秀就能养出一双波霸来,这小丫头却还是如旺仔小馒头一般…… 谢玉娇低头,发现周天昊视线停留之处,只羞愤难当,伸腿就往周天昊的脚背上招呼,周天昊轻轻一躲,长腿反倒抵在了谢玉娇的臀瓣上。谢玉娇隔着衣物还能感觉到那铠甲的冰凉,只见周天昊看着自己的眸色似乎变得有些混沌。谢玉娇侧过头去,皱着眉头闭上眼睛。 手上的禁锢忽然被解除,紧接着便是自己的发丝似乎被轻轻的理了理,谢玉娇睁开眼睛,瞧见周天昊手上拈了一片夹竹桃的花瓣。 “帮你拿掉这个而已。”周天昊随手把那花瓣扔了,脸上还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凑到谢玉娇眼前不足两寸的地方,笑道:“没有上回的好看。” 谢玉娇闻言,这才想起了上次被他调戏的事情,只顿时就恼羞成怒了起来,一想到外头都是人,连喊都不能喊,便又觉得有几分委屈,只咬着唇瓣,狠狠的盯着周天昊,喘着粗气,胸口渐渐起伏了起来。 周天昊却难得有耐心,瞧见谢玉娇气得跳脚的样子,只越发就起了玩兴,低头往她胸口扫了一眼道:“这东西,就算憋足了气也不一定能大起来的,得让人揉了才行!” 谢玉娇听了这话,方才通红的脸顿时便的煞白的,这人得多无耻……居然说出这种话来?谢玉娇恼羞成怒,条件反射一样抬手往那张俊脸上招呼。 那掌心接触脸颊的那瞬间,谢玉娇自己都愣了,可这个时候收回来,岂不是越发中了他的下怀了?谢玉娇只好硬着头皮,只听啪一声,周天昊麦色的脸颊上,顿时多了几条红手印。 周天昊拧了拧眉头,见谢玉娇看他的眼神明显带着几分错愕,只见她藏起了手,嘴硬道:“你明明可以躲开,不躲开就活该咯!” 周天昊脸上却依旧是笑,忽然伸手握住了方才谢玉娇做坏事的手,低下头去,凑到她眼前道:“打完了,那该我了。” 下一瞬间,不等谢玉娇有半点反抗的机会,周天昊只低下头,狠狠的含住了谢玉娇那一双娇艳欲滴的唇瓣。 “呜……混……” 双手被牢牢禁锢在身后,谢玉娇只能用膝盖顶着身子不断前倾的周天昊,那银甲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不要乱动……”喘息的瞬间,周天昊沉声警告谢玉娇,谢玉娇略略愣了片刻,还没想明白什么意思,紧接着又是劈头盖脸的一个吻。 霸道的气息勾动着谢玉娇全身的热情,谢玉娇只觉得脑袋懵懵的,双手不自觉抵着周天昊的胸口,一时间只觉得呼吸困难。 绵长又猛烈的吻终于结束了,谢玉娇有些虚弱的靠着身后的墙头,红扑扑的脸颊、水汪汪的眼神,要多娇娆,有多娇娆。过了片刻,谢玉娇这才清醒了过来,想起自己被吃了这样大的一次豆腐,那泛红的眼底顿时多了几分怨恨,只冷冷的看着周天昊,咬牙道:“杨公子,今天的事情,我只当是被狗咬了。” “你见过有这么帅气的狗吗?”周天昊伸手,在谢玉娇的脸颊上轻轻的滑动了一下,弹指可破的肌肤,滑嫩的恨不得再咬上一口:“嫁妆银子都给了,你还别扭个什么?只是……谢家怎么说也是江宁首富,这一万两银子的嫁妆,好像有些少了呢?” “你……你说什么?”谢玉娇脑子过了一下,这才想起前几日让刘福根带给康广寿的银子,只开口道:“那才不是什么……”后面几个字谢玉娇自己都说不出口,只满脸涨的通红。 她越发着急,周天昊就越发高兴,只笑着道:“不是吗?我以为二管家已经把我的话带到了,所以你才给了我一万两银子当嫁妆的,看来是我会错意了?” 谢玉娇这下真的懵了,“你……你让二管家带了什么话了?我怎么不知道?” ☆、第0086章 两人正纠缠着,忽然一旁的大门响了一声,周天昊一个闪身子,往围墙上一跃而起,等谢玉娇抬头的时候,哪里还能看见那人的身影。 这时候康广寿领着众人进来,走过影壁的时候稍稍回过头,看见了混入人群中的谢玉娇,只见她脸颊绯红,神色带着几分惊恐,一副心如鹿撞的样子。这样的谢玉娇康广寿何尝见过,看样子周天昊这一次当真是得手了? 谢玉娇混在人群中走了几步,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声马嘶,她反射性的扭头看了一眼,见周天昊早已经跨在了马上,隔着县衙的大门超她笑呢。谢玉娇急忙收回视线,等再回过头的时候,看见的只是一骑远去的身影。 罢了,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场。 新兵人群浩浩荡荡的远去,谢玉娇坐在厅中,看着康广寿嘴巴一张一合的说话,可自己一声也没听进去,过了半晌,康大人吩咐厨房留饭的时候,谢玉娇这才站了起来,只开口道:“康大人,今日是我家表妹生辰,我想早些回去,午膳就不用了。” 既然今日请谢玉娇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康广寿也不想强留她了,便笑着道:“既然如此,那谢姑娘就请自便吧,今日怠慢了,还请谢姑娘海涵。” 谢玉娇想想今天发生的事情,心里还带着几分气呢,想海涵只怕是涵不了的,脸上到底有些不好看,只出门径自出了门,往前头去找刘福根去了。 康广寿如何瞧不出谢玉娇脸上的那一番杀气来,心里也只觉得有些惴惴不安,方才又听她说今天是她表妹的生辰,急忙让身边的师爷去预备了一份礼物,派人送去谢家。 谢家今儿总共只来了四个人,谢玉娇带着丫鬟紫燕坐在马车里头,刘福根和赶车的坐在前头车台子上。谢玉娇自从一上车就绷着一张脸,就跟别人欠了她几万两银子一样,跟在旁边的紫燕吓得连话也不敢说,只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看着谢玉娇。 县衙里头这会儿都开始摆饭了,方才还有下人请了他们几个去用膳,谁知道姑娘居然饭也不吃就要回家去,这里头必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了。紫燕一颗心只悬着紧紧的,只听谢玉娇忽然开口道:“停车。” 车夫闻言,急忙就把车停了下来,谢玉娇吸了一口气对紫燕道:“紫燕,去把你爹喊进来。” 紫燕见谢玉娇这样子,分明就是要找她爹算账的样子,只急忙道:“姑娘,要是我爹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的,奴婢替他向你赔罪了。” 谢玉娇只冷冷道:“你把他喊进来,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刘福根就坐在外头,和里头只隔开一道帘子,听了这话顿时也心里没底了,脑门上忍不住就流下汗来,只跳下了马车,缩肩躬背的站在地下道:“大小姐想问什么,尽管开口,这天气热,奴才身上不干净,就不去车里头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越发生气了几分,便开口道:“你既然想不起有什么要说的,那你就索性呆在这边好了。” 刘福根听了这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样,只拧眉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什么来,急的前胸后背都湿了,只开口道:“大小姐想让奴才说什么?奴才自己哪能想起来呢?” “既然想不起来,就站在这儿好好想想,陈师傅,我们走。”谢玉娇心里气氛,便直接吩咐车夫赶车,这陈师傅一听这话,这就难办了,平常他就是专门负责二管家进城走动的,这会子大小姐发话,让他丢下二管家,这可咋办呢? 陈师傅尴尬的看了一眼刘福根,刘福根只一个劲朝他甩手,让他快些走,省得惹了谢玉娇气上加气的。 外头陈师傅正要摔了鞭子赶路,里面紫燕只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姑娘要是生我爹的气,尽管回去再罚他,这儿荒郊野外的,你让我爹怎么回去呢?姑娘……” 紫燕的话没说完,却瞧见谢玉娇身子颤了颤,一双乌黑的眸中已经蓄满了泪,一想起今儿的事情,还觉得憋屈,又怕紫燕看出来了,回去多嘴,只急忙擦了擦眼泪,叹了一口气道:“这事情明天再说,今儿要给表姑娘做生辰,谁也不准多嘴。二管家你明天记着,早些来我的书房就对了。” 刘福根听了这话,只吓的冷汗一层层的,可是他在谢家这么多年,扪心自问实在没有做过半件对不起谢家的事情,可大姑娘这样子,分明就跟自己犯了十恶不赦的打错一样。 紫燕瞧见谢玉娇让她爹上车了,心里虽然高兴,但一想起姑娘方才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的,又心疼难过。从来没有人让姑娘这样伤心过,她爹这回看来是真的犯事儿了。 回了谢家,谢玉娇先回了绣楼洗漱换衣裳,紫燕心里却依旧惴惴不安的。一旁的喜鹊瞧着谢玉娇这一脸不受用的样子,也忍不住问道:“姑娘今儿怎么了?怎么一回来就这样?” 紫燕不敢说是刘福根惹得谢玉娇生气的,只拧眉道:“我也不知道,早上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可回来的时候就不对劲了,县衙里头分明留饭了,但姑娘却没吃,提前就走了。” “你们竟没吃中饭?”喜鹊只睁大的眼睛问道:“姑娘不吃,我们那里敢吃,不过我爹习惯了随身带着馍馍,他跟陈师傅倒是吃了一点。” 喜鹊这回也不知道怎么会事了,见紫燕也有几分委屈,便开口道:“罢了,你先洗一洗,找些东西垫一垫,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现成的东西,拿一些过来让姑娘也吃点。” 谢玉娇洗漱完之后,一个人在二楼的小书房里头闷着,心情到底有些辗转反侧。 第41节 那杨公子啊……真真是个不要脸的,明知道自己要去打仗,一挥鞭子就不见人影了,偏生这个时候,做这种事情,算什么?谢玉娇越想越觉得憋屈,见边上放着平常丫鬟们做针线的针线篓子,只随手就拿了一根针出来,对着桌上铺着的这几张宣纸一阵扎,口中还念念有词道:“我扎死你!我扎死你!什么玩意儿,哼!” 不一会儿,那宣纸上已经出现几排密密麻麻的针眼,把端着一碗红枣银耳羹正往楼上来的喜鹊吓的都不敢上来了。 “姑娘这到底怎么了?该不会是中邪了?”喜鹊想到这里,自己先把自己吓了一跳,又瞧着楼上似乎安静了下来,这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走到门口道:“姑娘,先用一碗红枣银耳汤垫一垫吧,晚膳还要等一些时候呢!” 谢玉娇气都气饱了,哪里吃的下东西去,可又怕自己不吃,一会儿多嘴的说去了徐氏听,晚上又要听人唠叨,便只好叹了一口气道:“你放下吧,我一会儿就吃。” 到了晚上,一家人欢聚一堂给徐蕙如庆生,徐氏只请了老姨奶奶和大姑奶奶一起来,徐禹行到底有几分尴尬,可一想他们也是谢家的家人,也就不觉得怎样了。徐禹行落座的时候,正好大姑奶奶亲自在摆筷子。大姑奶奶那一双手纤巧秀气,长长的骨节,尖尖的指尖。徐禹行打心眼里感叹,正该让人娇宠着的女子,却不想命这样的苦,如今留在谢家,也算是有她的一方安生之处了。 徐蕙如今儿是寿星,穿了一件鹅黄绣葱绿柿蒂纹的妆花褙子,外头套着一件粉色嵌金丝的纱衣,一条同色系的流仙裙盖着脚下的粉色绣花鞋,说不出的少女娇态。谢玉娇只忍不住夸赞道:“表妹这身衣服可真好看!” 徐蕙如红着脸笑了起来,小声道:“这是姑妈送我的生辰礼物,我本来是舍不得穿的,可是实在觉得好看,所以还是穿出来了。” 大姑奶奶听了这话,脸颊也微微泛红,只开口道:“家里还在守孝,也不能穿太鲜亮的衣服,可是姑娘家的太素净了也不好,这浅粉金色既不俗气,也不艳丽,刚刚好。” 徐氏只点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如今天气热了,我给她们俩姐妹做的衣服也都是素色的,像你这样外头罩一件,既不热又好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其实对于谢玉娇来说,这古代的夏天,衣服穿再少那也是热的,又不能露腿又不能漏膀子的,不热才怪。不过幸好古代没有温室效应,白天最热的时候放上窖冰,也能舒服一阵子,至于穿衣服么,自然是穿的越少越好了。 “我那儿还有一匹青色的软烟罗,已经给娇娇做着了,隔两日就能好了。”大姑奶奶抬起头看了一眼谢玉娇,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总觉得别人好心收留了你,你却给别人献殷勤的感觉。 其实谢玉娇才不在乎这些呢,她自己也不缺穿的,况且……大姑奶奶之所以会这样,她心里头哪有不明白的? “姑妈真是太客气了,我娘今年才给我做了好几件新的,倒是蕙如今年才住在我们家,以前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照应,姑妈多关心关心她,也是应该的。” 徐蕙如听了谢玉娇这抛砖引玉的话,脸颊越发红了起来,正巧这时候丫鬟又端了几盘菜过来,徐蕙如便急忙道:“大家先不说这些了,我们先吃饭吧。” ☆、第0087章 一众人闻言,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的,便不说什么了。 老姨奶奶就坐在大姑奶奶的边上,见大姑奶奶正往宝珍的碗里放东西,便用手肘轻轻的蹭了她一下,又往徐蕙如的地方看过去,示意她给徐蕙如添些菜。 大姑奶奶却一时羞涩难当,如何肯伸手,只低着头,兀自拨这自己碗里的饭,又见徐氏招呼大家一起吃,便抬起头陪笑着用了几口。 这席上人多,很多事情自然没办法开口,谢玉娇也不好提起,与其说了出来让众人都尴尬,还不如吃完了,让徐蕙如把徐禹行留下来,父女两人再好好说一说。 厨房昨儿就备好了菜,今日做的几个野味,都是昨儿派了人去城里买回来,放在冰匣子里头保存着的,这会儿吃起来还跟现宰的一样新鲜。这些都是平常徐禹行爱吃的,徐氏知道他的口味,特意命厨房去操办的。 一桌人都是女眷,只有徐禹行一个男子,到底觉得有些怪异,好在徐禹行性格温和,也不曾太在意这些,谢玉娇便笑着道:“再过两年,朝宗也可以上桌吃饭了,到时候还能陪着舅舅喝上一杯,这样舅舅一个人也就不会觉得没意思了。” 徐禹行知道谢玉娇是怕自己尴尬,只放下筷子抿了一口酒,瞧着徐蕙如和谢玉娇都大了,心里伸出一些不舍来,只开口道:“要朝宗陪着我喝酒只怕还要等上几年,不过想让我不无聊,倒也有一个办法,你们两个早些成亲,自然就有人陪着我喝酒了。” 徐蕙如听了这话,脸颊顿时红了起来,只低头抿唇不说话。谢玉娇因今儿一早被周天昊给轻浮过了,心里还存着一些气氛,这会儿听徐禹行这么说,心里也觉得有些别扭,只开口道:“舅舅好好的,又说到我们身上,我和表妹横竖年纪还小呢,倒也不着急,这若论真的着急,舅舅的事情才最该着急呢!” 徐氏瞧着谢玉娇就要提到那事情了,心里也略略带着一些紧张,就怕徐禹行提到这个事情又要生气,好好的一个宴会弄的不欢而散反倒不好了,只抓着帕子不说话,留神徐禹行的反应。 徐禹行这回却没想以前一样反感,只低下头,端着酒杯将里头的酒喝尽了,这才开口道:“今儿蕙如生辰,我们不说这些。” 众人见徐禹行这么说,只都松了一口气,徐氏连忙陪笑道:“好好,咱今儿不说这些。” 一顿饭总算是安安生生的吃完了,徐氏招呼丫鬟婆子收拾屋子,谢玉娇便趁机拉着徐蕙如道:“我这会儿还不回绣楼去,你让舅舅过去坐坐吧。” 徐蕙如知道谢玉娇的意思,只悄悄点了点头,去请了徐禹行一起往绣楼去。 徐氏瞧着徐禹行跟着徐蕙如去了,心里还有些放心不下,只蹙眉问谢玉娇道:“你说你表妹能说动你舅舅吗?” 谢玉娇知道徐氏的性子,这要是不知道结果,没准今儿还睡不着呢,便安慰道:“母亲放心好了,舅舅一直不肯续弦就是为了表妹,如今表妹自己提出来,舅舅自然会考虑几分的,就算不答应,总有几分成算,况且舅舅对大姑奶奶平常那番照应,只怕也不全是看看我们的情面上。” 徐氏听谢玉娇这么一劝,心里多少也松了一口气,又道:“你先在我这边坐一会儿,等你舅舅走了,你再回去问问你表妹。若是这件事情真的能成,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头大事。” 徐禹行跟着徐蕙如一起去了绣房,女儿的生辰他从来不曾忘记,便是徐蕙如在京城的那两年,他出门在外,也总是吩咐下人准时备上的。 徐禹行虽然早有准备,可其实并不太明白徐蕙如到底需要些什么,比如这回,他送的东西就是一套赤金蓝宝石的头面,那宝石还是他亲自在波斯国选的,特意私留下来了,做成头面送给徐蕙如的。 徐蕙如瞧着匣子里金光闪闪的首饰,心里虽然高兴,但年年都是这两样,再高兴其实也都有些腻味了。偏生徐禹行实在想不到一些别的东西,所以这宝石一年送的比一年大,金子一年送的比一年重。 “怎么,蕙如不喜欢这首饰吗?”徐禹行瞧着徐蕙如脸上淡淡的笑容,似乎也感觉到一些和往年不一样的地方。 “喜欢……”徐蕙如低下头,小声道:“可是爹爹每年都送这些,我平常也没什么机会带着,放在妆奁里头都有些落灰了。” 徐禹行听了这话,只笑着道:“你平常不带也无妨,这些都是你的嫁妆,但凡你母亲还在,她必定为你准备的妥妥当当的,如今我事情多,不能事事尽心,也只能记着每年帮你存下这一两样来,将来出阁也不至于太寒酸了。” 徐蕙如听了这话,心里就越发不高兴了,一张脸顿时就挂了下来,皱着眉头道:“爹爹,女儿还小,还不想嫁,就算女儿要出阁了,那也要等爹爹把自己的事情都安顿好了,才……才能……” 徐蕙如说到这里,到底有些羞涩,只低着头不敢再说下去,那边徐禹行稍稍愣了片刻,正想开口,却见徐蕙如抬起头来,眼泪汪汪的看着徐禹行,撇撇嘴道:“爹爹不喜欢大姑奶奶吗?” 徐蕙如特意用了大姑奶奶四个字,徐禹行闻言,顿时有些愣了,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若说他喜欢大姑奶奶,似乎也还谈不上,只是对她不讨厌,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人罢了。尤其几次夹道上的匆匆一瞥,让徐禹行觉得,她似乎和之前的原配有几分相似,那样小心翼翼的,躲在一个壳里面,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去关心身边的人。大约也是有了这层关系,徐禹行对她也越发上心了几分,没想到在外人眼中瞧见的,却不止如此了。 “这……”徐禹行低下头,也微微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肉徐蕙如的发顶,只开口道:“如今家里正是多事之秋,朝廷又连年征战,这个时候谈这些……” 徐蕙如听徐禹行这么说,分明就是托词,只低头擦了擦眼泪,摆出小女儿家的娇态,开口道:“女儿不管,那按照爹爹这样说,朝廷一打仗,百姓就不能婚嫁了?那爹爹还想着女儿出阁的事情做什么呢?” 徐禹行见徐蕙如这么说,也只能感叹这徐蕙如算是近朱者赤了,才回来一年多,这张小嘴就跟谢玉娇学的能说会道的了。不过徐禹行心里却高兴的很,毕竟以前的徐蕙如太过文静了,将来即便是出阁了,这样的性子也是让人担心的,如今却好了很多。 徐禹行只低头无奈笑笑,叹了一口气道:“爹爹如今也说不过你了,这都是谁给你出的主意,是你表姐吗?” 徐蕙如见徐禹行这么说,心里也着急了,万一徐禹行生气,因此迁怒了谢玉娇和徐氏,反倒不好了。 “表姐整日里自己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呢,哪里有空给我出这些主意,是我自己想的。”徐蕙如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着的新衣裳,低头道:“我就想和表姐还有宝珍宝珠一样,都有娘亲疼。” 徐禹行就算再铁石心肠,听了这话,心尖尖也忍不住柔软了起来,只叹了一口气道:“那蕙如说说,你是个什么意思呢?” 徐蕙如红着脸颊想了想,低下头道:“爹爹明明知道我的意思,还要问我,我不同爹爹好了。” 徐禹行瞧着徐蕙如,心里到底有着藏不住的内疚,自她母亲去世之后,自己忙于生意,从来就是找个地方把她安顿好了便是的,总觉得住在亲戚家,比起找一个不靠谱的继母,还要靠谱很多。其实女孩子长大成人,如何能少得了母亲呢? 徐禹行叹了一口气,只开口道:“这事情,我回去再想一想,并不是你我一厢情愿就能成了的事情。” 徐蕙如听徐禹行这么说,眉梢稍稍一挑,见他终于松口了,估摸着兴许就有些希望了,只擦了擦眼泪,再不提此事情,亲自奉上了好茶,两人又闲聊了起来。 徐禹行从徐蕙如那边出来,心里也忍不住感慨了几分,他过而立之年已经有些年头了,原本也确实有过等徐蕙如出阁之后续弦的念头。这样一来,继室不去操持徐蕙如的嫁妆,他也能多给一份;二来,也确实不想伤了徐蕙如的心。只是今日她自己提了起来,这事情到底不能一拖再拖了。 徐禹行路过徐氏的正房,本想进去,又觉得有些尴尬,便径自出了内院,往外头的客房去了。 小丫鬟们一早就在外头留意着,见徐禹行走了,只进来回话道:“姑娘,舅老爷往前头去了,姑娘这会子要回去绣楼吗?” 徐氏听了,心里只郁闷,这若是徐禹行答应了,必定会先同自己说,到时候少不得还要通过自己问问大姑奶奶的意思,如今却直接去了外院,到底让她有些心悬,便推着谢玉娇道:“你快回去,好好问问你表妹,这事情可有个成算,若是有,我也好早些准备准备了。” 谢玉娇闻言,只一边走一边又笑着道:“母亲何必那么着急呢,舅舅都等了这十几二十年了,也不急在一时了。母亲还是先安安心心的睡一个好觉,明儿一早我再来告诉您好了。” 徐氏听了这话,如今肯应,只急着道:“你这丫头,存心闹的我一宿睡不着就好玩了?” 谢玉娇捂着嘴巴笑了起来,到了门口这才回头道:“母亲别急,不管成不成,一会儿我都打发丫鬟来同你说一声。” ☆、第0088章 徐蕙如虽说把事情同徐禹行说明白了,其实心里还是略略有些不安,毕竟徐禹行并没有答应下来,只是说回去考虑考虑。若是这事情不成,将来徐禹行瞧见大姑奶奶,必定也尴尬几分。 谢玉娇回去绣楼的时候,便瞧见徐蕙如拿着一个绣绷还在烛光下绣花。徐蕙如美美遇上心烦的事情,便会绣一会儿花让自己安静下来。 丫鬟引了谢玉娇进去,徐蕙如这才放下了针线,走上前来牵着谢玉娇的手道:“表姐你来了。” 谢玉娇瞧着她脸上神色淡淡的,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想来徐禹行在他跟全,就算不满也不会透露出半分来,便拉着她坐下道:“舅舅怎么说的,这事儿能不能成?” 徐蕙如小脸一红,眼珠子滴溜转了一圈,只开口道:“我也不知道,不过爹爹答应回去想想,应该还有些希望。”徐蕙如过了年节就要十四了,虽说如今还没有人家,可到时候要成了,那出阁也是很快的事情,要是徐禹行的事情在这之间都办妥当了,其实对于徐蕙如来说,也算一件好事情。 谢玉娇和徐禹行接触了那么久,其实心里早已经对他明白了几分,况且上次蒋家人唆使青龙寨绑架徐氏的事情,便是徐禹行让沈石虎不要再继续追究的,若不是因为顾念到大姑奶奶,徐禹行断然没有这么做的道理。 “舅舅是大人,这种事又是人生大事,好好考量考量也是应当的,你不用着急,这事情用不着一两天就有分晓了。” 徐蕙如听了这话,也就安心了许多,谢玉娇说话从来都很准,还很少有她拿捏不好的事情。从徐蕙如的房里出来,谢玉娇便让丫鬟去给徐氏报喜去了,照着徐禹行的性子,不愿意的事情从来就是当众回绝的,这次虽然推说要想一想,其实大约也是怕太唐突了,这事情应当是八*九不离十的了。 徐氏听了丫鬟的回话,一颗心总算安定了下来,只又对着谢老爷的画像拜了拜,开口道:“老爷,如今禹行和大姑奶奶若真的有了个结果,那咱们两家人越发就是一家人了,老爷您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这个家平平安安的。” 谢玉娇回房洗漱过后,一时却不曾入眠,白日里周天昊的种种还浮现在眼前,那样的放荡不羁、轻浮不轨,哪里像半点侯门子弟,分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纨绔。 谢玉娇越想就越觉得气氛,心里憋屈的就如同那一万两的银子打了水漂一样,只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容易到了下半夜迷迷糊糊的想睡了,这窖冰化尽了,热的她心烦意躁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入眠了。 第二天一早,城里几个铺子要年终盘账,徐禹行一早就走了,徐氏瞧着他半句话都没有的样子,心里又觉得有些不安,可一时也不敢发文,只好笑着由他去了。 谢玉娇起身晚了一些,并没有遇上徐禹行,从徐氏那边用了一些早饭之后,便遣了下人,去把刘福根传进来,没想到人还没出二门口,那下人就回来了,只说刘福根已经在书房门口候着了。 谢玉娇走到书房的小院门口,远远就瞧见刘福根在门口跪着呢!紫燕就跟在她身边,瞧着自己老爹一把年纪还跪着,心里又心疼又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想起昨儿谢玉娇一晚上没睡好,没准就是因为昨天的事情,故而也只能跟着谢玉娇往书房里头去。 谢玉娇从刘福根的边上经过,只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这样忠心耿耿的老奴才,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才是呢!谢玉娇叹了一口气,转头对紫燕道:“去把你爹叫进来吧,这样在外头跪着,像什么样子呢!” 紫燕连忙脆生生的应了,到外头喊了刘福根进来,便往茶房倒水去了。 刘福根颤颤兢兢的从门外进来,瞧着谢玉娇的脸色还是不大好,心里一时也没底气,抬起头看着谢玉娇,也不敢开口道。 谢玉娇便抬眸,冷冷的扫了刘福根一眼,又低下头道:“你前几天还跟我说,那两日在县衙并没有瞧见杨公子,怎么昨儿他就出现了呢?” 这种问题问出来虽然有一种强烈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可刘福根平日里奉承拍马确实很会揣摩人的心思,怎么这一点愣是没想到呢?还要谢玉娇自己提起来,当真是让人有些恼羞成怒了。 其实刘福根昨儿晚上回去也是想了很久的,只是一时没往那地方想。上回杨公子托他带给大姑娘的话实在太不靠谱了,这要是他真的说出口,岂不就是和杨公子一伙的,帮着他欺负谢玉娇一样。这种婚姻大事,如何是能让人代为传达的呢? “老奴也不知道,为什么杨公子忽然就来了,他好几日都不曾在县衙出现了,老奴以为他一早就走了。”刘福根觉得,谢玉娇若是因为遇见了杨公子就这般生气,他要是再把那些话给吐露了出去,那谢玉娇岂不是更气上加气了?刘福根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继续憋着。 谢玉娇这时候却也憋的难受,这刘福根平常看着挺聪明的,这时候怎么就……谢玉娇咽了咽口水,正想往下说,外头紫燕送了茶进来。谢玉娇便又稍微淡定了几分,端起了茶盏抿了一口茶,见紫燕又出去了,这才开口道:“二管家,昨儿我遇上了杨公子不假,可他还告诉我,他有话托了你转告我,但是杨公子从我们家走了也有十几天了,你什么时候,对我说过什么话呢?” 谢玉娇一口气把这些话说了,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脸颊上却烧了起来,该死的姓杨的,简直就是个人渣,把他们一主一仆两人耍着玩吗? 刘福根并不知道谢玉娇昨儿和杨公子还见了一面,如今听谢玉娇提起,这才恍然大悟起来,可私下想一想又觉得憋屈。杨公子这叫办的什么事儿呢?自己分明见到了大姑娘,难不成还是什么都没说?等着自己来说那些话? 刘福根顿时觉得后背冷汗涔涔的,拧着眉头想了半日,这才开口道:“杨公子确实有话要奴才带给姑娘,可奴才觉得,这话奴才说不合适,得要杨公子亲口说才成……奴才怕……” 谢玉娇瞧他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耐心都少了几分,只问道:“你怕什么,你不过就是个带话的,要是他说了什么不好听的,我自然怨恨他,也不会迁怒到你身上。” 刘福根只觉得谢玉娇说这话可信度不太高,哪个姑娘遇上这种事情能不气死?况且谢玉娇这脾气……实在说不准了。 刘福根想了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便咬牙道:“其实也没啥……就……就那日我送着杨公子离去,他……他……” “他到底说了什么?”谢玉娇的耐心都要被磨没了。 “他说等他打了胜仗回来,就来娶……姑娘你。”刘福根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已经跟蚊子叮一样的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果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眼看着就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了,刘福根赶紧接着道:“我问杨公子为什么不等回来了自己跟你说,他说……万一他死了呢?只让奴才告诉你一声,让你知道也是好的。” 谢玉娇闻言,只愣了片刻,靠着红木靠背椅静静的等了半日,又问道:“除了这个,他没有说别的吗?” “没了,就说了这些。”刘福根瞧着谢玉娇这一时难辨的表情,心里越发没底了。 这话沈石虎也跟自己说过,他是亲口说的,那样的诚恳。可周天昊却是托刘福根给自己带的话,那样的轻佻,完全不当一回事情。也许他要的效果就是如此,只是想让自己知道,曾经有那么一个人,有过这个念头,只是你不必当真。 谢玉娇想通了这一层,忽然也就释然了,只笑着道:“他不过信口开河的,你不用去信他,这件事从今往后,就是你知我知他知,再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二管家,你记住了吗?” 第42节 刘福跟听了这话,还是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样的婚姻大事,如何能当儿戏呢?这……这不纯粹耍自己玩吗? “恕奴才愚昧,奴才真的不明白,杨公子这是什么意思?这婚姻大事怎么能随便信口开河呢?这这……”刘福根还想问下去,谢玉娇只摆摆手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一个连自己身死都不能掌控的人,做出的任何保证,无非就是一句戏言。二管家何必把一句戏言放在心上。” 刘福根原先还觉得有些纳闷,如今被谢玉娇这么一解释,到也觉得通透了几分,只郁闷道:“那杨公子岂不是耍我?亏我还把这事情藏着掖着这么多天,日夜难安的,我这找谁惹谁了?” 谢玉娇闻言,只笑了起来道:“他料定你不敢说,才故意让你说的,兴许他还料定了我不敢问。”毕竟这种事情,若不是谢玉娇有着穿越女的脸皮和心态,还当真问不出口来,这样一来,这事情就成了无头公案。周天昊若是真的死了,刘福根只会庆幸自己没说;周天昊若侥幸活着,这事情自然另有后话。 ☆、第0089章 谢玉娇原本怀着一腔的怒意责问刘福根,可如今细细分析了一下,忽然觉得那份怒意似乎消弭了不少。从现代穿越而来的她不明白,在这个只有冷兵器的时候,打仗究竟要怎么打?不就是活生生的肉搏吗?拿着无辜的性命,去铸就所谓的黄图霸业。 谢玉娇一想到这些,心中便多了几分叹息,周天昊走了,也许他说的对,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刘福根瞧着谢玉娇脸上的表情似乎淡然了几分,心下也松了一口气,只又把家里需要谢玉娇定夺的事情回了几项,便匆匆离去了。 征兵的事情告一段落,谢家难得也闲了下来。徐禹行自那日出门之后,便有两三天都没有回家,徐氏心里担忧,本想找了谢玉娇商量对策,有见谢玉娇这几日也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便也没有开口。 这日恰逢徐禹行从外面风尘仆仆的回来,徐氏便想借机问一问这事情,还没开口,就听徐禹行先开口道:“听说北边又打了一次败仗,朝廷又在募兵了,这一回是直接强制的,但凡家中有三个男丁的,都要出一个人去前线,幸好我们谢家宅这次没耽误了,不然可就有的麻烦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心里暗暗郁闷,她这穿越的朝代历史上压根没学过,所以自然不知道这一仗到底能不能赢,可是谢玉娇也知道,那些少数民族的人个个骁勇善战,从能吃饭睡觉开始就会骑马,在马背上人人都是精英,哪里像他们大雍的百姓,不过就会挥锄头种地罢了。 徐氏听了这话,只蹙眉道:“这个鞑子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从我们小时候就一直跟着大雍打,怎么就跟打不干净的一样,难不成他们有三头六臂的?” 徐禹行之前逃难的时候,也险些遇上鞑子的追兵,那些人阴狠手辣,对手无寸铁的大雍百姓照样能下得了杀手,让边境上的老百姓们闻风丧胆。那些经历徐禹行不再想提起,便是听一下,还觉得有些后怕。 “这一阵子又陆陆续续从北边搬迁了好些大户人家过来,我听说京城好几户人家,这一阵子都在金陵物色宅府了。”徐禹行说着,只抬头看了谢玉娇一眼。前一阵他想出手两个宅院,价格也算适中,但谢玉娇觉得如今战况未名,还可以再等一阵子,或许还能卖出更好的价格来。 谢玉娇见徐禹行给自己递了眼色,顿时也明白了几分,如今谢家手上的宅院有十几处,若是等南迁的时候卖出去,那白花花的银子可就和滚雪球一样的送进们。可谢玉娇也不知为什么,心里却又害怕起了南迁。若真的有那么一天,那岂不是说明,去北边打仗的人都已经守不住,死了吗? 谢玉娇安坐下来,端着茶盏,轻叩杯盖,缓缓开口道:“舅舅,咱们先前屯的那几个宅院,若是有人要买,那就卖了吧。” 徐禹行原本还以为谢玉娇会拒绝,在他看来谢玉娇就是那种敢于铤而走险赚大钱的人,如今北边形势这般紧张,弄不好迁都都是有可能的,可这个时候,谢玉娇却肯卖了,这也着实让徐禹行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谢玉娇抿了一口茶,淡淡道:“我私下想了想,不管怎么,这要是北边能守住,才是最好的,我们既是大雍的百姓,自然不想看到生灵涂炭,不到万不得已,这国难财还是不发了吧。” 徐禹行一早就知道谢玉娇是有大智慧的人,且在生意这一行上头,分得清清楚楚,如今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真是让徐禹行敬佩不已。心道不愧是谢老爷教出来的姑娘,这般识大体又懂事务,更兼还带着一份爱国的情操。 “既然你也这么看,那我这几个月就把那些房子陆续出手吧。至于铺子,都是好的,就留着收租子好了,也算有个稳定的营生。”徐禹行一时心情大好,连干了两碗茶。一旁的徐蕙如见了,只笑着道:“父亲就不能慢些喝茶吗?姑母难道还舍不得给你沏好茶吗?” 徐氏闻言,只笑着道:“这茶都是今年茶园新送来的,算不得好茶,不过就是新鲜些,喝着爽口。” 徐氏想问徐禹行那件事情,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个弟弟她一直拿他没办法,上回柳姨娘的事情弄成了那样,徐氏对禹行总觉得有几分歉意。 谢玉娇低垂着眉宇,抬眸瞧见徐氏那一脸干着急的模样,只开口道:“母亲,下个月老姨奶奶六十岁的生辰,母亲想好了怎么过吗?” 徐氏见闻,只忙道:“我还没想呢,虽不能大办,总也要摆一桌酒,稍微意思意思的,过两日我和你姑妈商量商量。” 徐禹行听他们提起了大姑奶奶来,脸上便又多了几分正色,只开口对徐蕙如道:“蕙如,你先回房去,我和你姑妈有事情商量。” 徐蕙如只愣怔怔的站起来,往谢玉娇那边瞧了一眼,开口道:“表姐不走,我也不走,爹爹有什么事情,不能让女儿知道吗?” 徐禹行被徐蕙如这么一问,这脸上有顿时多了几分尴尬。谢玉娇稍稍瞧出了一些苗头来,只笑着开口道:“既然如此,那表妹我跟你一起走吧。” 其实徐蕙如知道徐禹行让她走开,多半也是为了那件事情,她虽然很想听,可还是徐禹行不让她听,她也没有办法。这要是谢玉娇也跟着自己一起走了,那一会儿连一个给自己带话的人都没有了,反倒更郁闷了。 徐蕙如便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俏皮,撅嘴道:“好啦好啦,女儿先走了,你们有事情慢慢商量。” 徐禹行瞧见徐蕙如走了,好歹又自在了几分,徐氏瞧着徐禹行那样子,便笑着道:“你还是老样子,一把年纪的人,还怕什么羞呢!” 徐禹行年少时是个书生,本就文静羞涩,后来的沉稳老练那都是经历了风霜之后,一点点的磨出来的,遇上这些感情上的事情,到底还是有些腼腆。 “那日蕙如跟我说了一些话,我这几日也考量了许久,如今蕙如大了,她在这儿住着我也安心,有些事情便也就随缘罢了。” 谢玉娇瞧着徐禹行那有些支支吾吾的话语,心里就想笑呢,只是对方毕竟是自己的舅舅,若真是笑了,到底有些不敬。 “舅舅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如何个随缘法?” 徐氏见谢玉娇这样直截了当的问出来,只伸手假作要去打她:“你这丫头,还跟你舅舅玩笑起来了,咱这说正经事儿呢,你若是不想听,和你表妹一样,回绣楼去吧!” 谢玉娇这会儿已忍不住笑了起来,只开口道:“母亲着急什么,舅舅自己说的随缘,我们自然要问问清楚,这玩意我们会错了意思,岂不是耽误了人了?” 徐氏只一个劲摇头,徐禹行这会儿倒已不怎么羞涩了,他毕竟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本就应当有些担当的。 “姐姐若是有空,还请帮忙请个媒婆来,我……我愿意向谢家大妹子提亲。” 虽然如今谢家的下人对大姑奶奶还是以姑奶奶的称呼,但其实她是和离回来的,应当还算是谢家的闺女,而不是姑奶奶,因此徐禹行才用了谢家大妹子这个称呼。 徐氏见谢玉娇这么说,一颗心总算定了下来,恨不得立时就站起来谢天谢地的。谢玉娇见了,便捂着帕子笑了起来,她穿越到谢家来也有一年半的时间了,这会儿总算是又有了一件喜事了。 徐氏一个劲的说好,又急忙拿了万年历来看好日子。徐禹行捧着茶盏坐在一旁,想了想又道:“若是这事情定了下来,我打算打着她们去城里住。” 徐氏手指正摸着万年历的书页,冷不丁听徐禹行这么说,脸上到底生出几分不舍来,正不知道如何挽留,却听谢玉娇道:“舅舅只管按自己的意思去办,住城里也挺好的,如今生意都在城里,你两头跑着也累,既然有了新舅妈,就应该住在一起。” 谢玉娇虽然知道徐氏舍不得他们,可是谢玉娇清楚,这古代的流言蜚语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蒋家那对老东西也不是什么善茬,到时候若是隔三差五跑来闹个事情,依着大姑奶奶的性子,不被气死才怪呢!去了城里就安生了,宅门一关,什么流言蜚语都进不去,到时候再买上几个新的丫鬟婆子,那大姑奶奶就是正儿八经的夫人了。 徐氏听谢玉娇这么说,一时也只好收了自己的不舍,她好容易把这一门亲事给定下来,一切还是随着徐禹行的性子好了。 晚上的时候,徐氏便命丫鬟去请了老姨奶奶过来,打算两下里通好了气,就可以直接找媒婆去了。 老姨奶奶原本对这事情没抱几分希望,虽然心里惦记,可到底不敢说出口。大姑奶奶是个二嫁的,人徐禹行虽然也是鳏夫,但他好歹是个世家公子,身份上也高出了大姑奶奶许多。因此老姨奶奶只私下里点拨了大姑奶奶几回,见她还是一副不开窍的模样,心中只暗暗着急。如今见徐氏忽然请了自己过去,老姨奶奶一时也好奇了几分。 ☆、第0090章 徐氏中年,可谓也是命运多舛,原本这个年纪的女人,正该是最风华正茂的年纪。说句不中听的话,徐氏这年岁,若是摆在了现代,也不过就是一个大龄剩女而已,必定不会这样心如死灰的活着。 好在如今有了谢朝宗,徐氏也算一下子有了个依靠,平日里管管家里的杂事,逗谢朝宗玩乐玩乐,安置好一家几口人的膳食起居,这些她确实做的不错。只是闲得时间长了些,难免就会想得太多,因此徐禹行的事情,便算是她心口的一件大事儿了。 谢玉娇这时候刚在徐氏这边用过了晚膳,原本是要和徐蕙如一起回去的,被徐氏给留了下来。谢玉娇方才听说徐氏去请了老姨奶奶过来,心道大约是要商量徐禹行的事情,徐氏这性子,也不是一般的着急了。 夏日里晚上闷热的很,徐氏房里放着窖冰,这时候还算凉爽,老姨奶奶一路过来,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自从去年摔了那一跤,她走路都拄着拐杖,现在虽已经好利索了,这拐杖却离不了手了。 丫鬟们见老姨奶奶进来,只送了一碗清热的百合绿豆汤上来,徐氏便拉着谢玉娇一起坐下,脸上带着几分笑,和老姨奶奶先说起了家常。 徐氏终究也是面皮有些薄,这事倒临头了,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起来,谢玉娇见她们两人从谢朝宗长了几颗牙,一直聊到了外院的猫又生了一窝小的,还是没往正题上头靠。她这个急脾气在边上听得都要睡着了,只不耐烦的打了一个哈欠,徐氏这才反应了过来,脸上堆着几分笑,开口道:“今儿请你过来,确实是有些事情想跟你商量。” 老姨奶奶其实也憋的心口疼,可这事情徐氏不提,她也不好意思问,如今见徐氏终于开门见山的说了起来,一双眼珠子顿时冒出了精光,只笑着道:“你有什么事情,尽管直说,这一家人还说什么两家话?” 徐氏听了老姨奶奶这话,心里越发高兴了,原本就是一家人,这下子越发亲上加亲,可就真的是一大家子的人了。 “只是想让你去问问大姑奶奶,她如今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有没有想过……”徐氏说到这里,反倒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一来,大姑奶奶是小姑子,徐氏是嫂子,小姑子收了欺负,和离回了娘家住,嫂子自然光收留,可如今嫂子却几个给她张罗亲事,反倒让人觉得徐氏像是容不下大姑奶奶了一样。 徐氏又是一个多心的人,这样一想,反倒尴尬了起来,一时连话都说不全了。谢玉娇在一旁听了干着急,只站起来,走到老姨奶奶跟前道:“老姨奶奶,您就回去问姑妈一声,她愿不愿意嫁给我舅舅,若是愿意,过两日我就让母亲请了媒婆来家里提亲,你说可好?” 徐氏正急得热锅上蚂蚁一般,见谢玉娇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说了出来,只松了一口气道:“是是是……就是这个意思,我一时竟说不清了。” 老姨奶奶一听,这可是喜出望外,只急忙道:“她要是不愿意,看我不拧她的嘴!”说完了又觉得似乎不大妥当,连忙又陪笑道:“好、好,我这就回去问问,这就回去问问……” 老姨奶奶这是真高兴了,居然还没等徐氏在说什么,就急急忙忙的起身走了,恨不得这会子就能把这消息告诉大姑奶奶。徐氏站起来往门口看了一眼,哪里有老姨奶奶的影子了,一早就出了二门了。 徐氏只忍不住笑道:“老姨奶奶的腿脚难得这样利落过了。” 谢玉娇便也跟着笑了起来:“以后要是姑妈在给舅舅生个一男半女的,老姨奶奶的腿脚还要更利落呢!” 徐氏最巴望的莫过于此事,见谢玉娇这么说,也跟着笑道:“真要是这样,我就算是睡着了,也要笑醒的。” 老姨奶奶当夜就把话带给了大姑奶奶,大姑奶奶思量了一晚上,终也是应了,只补了一句道:“如今谢家还在孝中,她是谢家的闺女,自然也要守着,若是徐禹行愿意,等过了谢老爷的孝期,再谈此事不迟。” 没想到徐禹行听闻此言,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徐氏一颗心总算也落地了。 这年冬天格外的冷,谢玉娇捧着一个小手炉,坐在书房里头看账本。谢老爷这书房颇大,左右各有里间,里面虽然放着四个暖炉,却还是有些阴冷。靠窗养着的那些肉肉倒是长得很好,天气好的时候晒得着太阳,一小盆都长出一大盆出来了。 谢玉娇合上了账本,捧着手炉在窗口的地方望出去,白茫茫的一整片。 外头几个婆子在扫地,其中一个婆子家的小儿子去了前线,就听见她在那边啰里啰唆道:“八月份的时候,县衙那边说往前线捎东西,我做了好厚两件棉袄让带过去,也不知道他穿上了没有,听说北边比我们这儿还冷,可不得冻僵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心里也不知怎得,就想起了周天昊来,可惜她到如今也不知道周天昊的真实身份,上回让刘福根瞧瞧的打探打探,也是以杨公子的身份打探的。当然这事儿家里没有别人知道,刘福根打探了回来,笑着对谢玉娇道:“打听道了,那杨公子如今在睿王殿下的麾下,他们据说没在第一线,正守着京畿外围,在练兵呢!姑娘您放心。” 谢玉娇当时就恼了,横了刘福根一眼道:“我要放心什么,他跟我又没有什么关系。” 刘福根却只是一味的傻笑,如今想想,这事情也过去有一个来月了,眼看又要过年了。 谢玉娇叹了一口气,心道自己若是有本事,组合一个□□出来,往鞑靼那草原上一丢,也就干净了…… 外头的风呼呼的吹着,谢玉娇觉得有些冷,便下了帘子,不去听那两个婆子唠嗑。只是兀自想道:今年这么冷,怎么也没见康广寿来化缘棉衣呢? 谢玉娇想起这几个月转让房产赚下的银子,觉得有些涨腰了,只让丫鬟去把刘福根给叫了进来。 刘福根穿着灰鼠袄,带着毡帽,冒着风雪从外头进来,眉毛胡子上都染得白茫茫的一片,见谢玉娇临时喊了他过来,还以为有什么急事,一路跑的飞快。 “姑娘有什么吩咐?” 谢玉娇瞧着他这一身寒气,指了指墙角的火炉,开口道:“二管家先暖暖身子,有什么话一会儿说。” 刘福根靠到墙角暖了一会儿手,身上的寒气渐渐散去,丫鬟又递了热茶来让他喝了下去,这才开口道:“姑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这几日奴才正在城里收租子呢,兴许明儿就不回来了。” 谢玉娇便不疾不徐的问他:“最近县衙那头有什么动静没有?” 刘福根想了半日,以为谢玉娇又想起了杨公子,想打探他的消息,一时倒是有些为难了,他忙起来就没关心这事情了,上回听说还是在练兵,那这一个多月过去,岂不是要上战场了。刘福根顿时觉得自己这回太失职了,未来姑爷的消息怎么也没打听好呢!这可怎么跟谢玉娇交代了。 “奴才该死,这两日太忙,竟忘了这件事情,奴才这就去县衙打听打听,杨公子的带的军队,这会儿到哪儿了?”刘福根说着就要下跪,谢玉娇内心默哀了一句,只郁闷道:“谁问你他了,我就问你,最近康大人那边,有没有什么事情吩咐?” 刘福根闻言,稍稍回过一些神来,心里只奇怪道:以前大姑娘最怕康大人那边有什么吩咐,只要听见自己说康大人三个字,眉头就皱起来了,怎么今儿破天荒的,居然又关心起康大人那边的事情了?这还当真是奇事儿了。 “最近县衙那边倒是没有什么事情,今年的税银加了,别家都没按时给,只有我们谢家给的分量最足,康大人还表彰了,其他的也就没什么事情了。” 谢玉娇听了这些,一时只觉得提不起精神来,便有些蔫蔫的,随口问道:“康大人今年怎么没来要棉袄。”谢玉娇说完这句话,顿时自己都尴尬了几分,心道果然冬天日短,她不曾歇中觉,头脑都不清醒了。 刘福根也被这句话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揣摩了半日谢玉娇的意思,才开口道:“不然,奴才明儿去县衙一趟,问问康大人,今年还要棉袄吗?” 谢玉娇闻言,神色也透着几分木然,透过窗瞧见外头雪下的正大,只无奈道:“算了,问什么问,这时候敢做棉袄,难道夏天去穿?” 刘福根一味点头附和,又见谢玉娇似乎有些愤愤失落之态,便开口道:“不然,大小姐还跟去年一样,送些布匹过去,如何?” 谢玉娇想了想,觉得那时候自己似乎有些小气,那些白棉布匹也不值几个银子,那时候的自己,终究太过精打细算了。 “罢了,这次你送一些细棉布过去,要上好的细布,天热可以直接做中衣穿的那种,明白了?” 刘福根只一个劲点头,心道大姑娘不愧是老爷亲身的,以前没看出来,如今算是看出来了,这撒钱的本事,和老爷还真是如出一辙呢! 谢玉娇把这事情吩咐了下去,心情也顿时好了不少,瞧着外头灰黄的天色也不觉得胸闷了,只高高兴兴的,就往徐氏的正房里头去了。 ☆、第0091章 谢朝宗如今已经一周岁了,早已经会喊娘喊姐了,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沿着墙根走几步。只是徐氏总担心他摔疼了会哭,舍不得他自己走,不过但凡谢玉娇过去,这些事情必定是拦也拦不住的。 第43节 谢玉娇回去正房的时候,就瞧见丫鬟端着一个空了的小碗从里面出来。过了中秋杨姨娘来了癸水之后,奶水比以前就少了很少,徐氏本想请一个有奶的奶娘进来,但谢玉娇觉得如今谢朝宗也大了,应该多吃一些辅食,母乳就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喂了,不然的话将来饭吃不好,整天恋奶也是麻烦。 张妈妈也说男孩子若是老恋着奶娘,将来难免太娇气些,不如就这样的好,反正谢朝宗也不缺人疼他。如此这般,徐氏才算应了下来,开始用牛乳给谢朝宗加餐。这个时辰正是谢朝宗吃酥酪的时候,谢玉娇才进去,徐氏便招呼她坐下,让吩咐百灵道:“快去茶房里头,把热着的酥酪拿过来给姑娘吃。” 谢玉娇平常早上每日都会喝一碗牛乳,这已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对酥酪倒是一般的很,并不怎么喜欢。但如今谢朝宗每天都吃,徐氏就让厨房多备了一些,每日里有谢朝宗的,就有宝珍宝珠两姐妹的。 徐蕙如却不喜欢吃这个,嫌弃说有一股子腥味,只用一些银耳红枣之类的汤水,所以多下来的,徐氏就留给谢玉娇吃。 谢玉娇急忙喊住了百灵道:“送去老姨奶奶那边吧,她年纪大了,吃一些这个有好处,我早上吃过牛乳了,不想吃了。”况且这个时辰要是吃了,一会儿晚膳又吃不下去。 徐氏见闻,也只点了点头,让百灵送去老姨奶奶那边,拉着谢玉娇坐下,见她从外头进来,这会儿手脚都冰冷的,忙就让丫鬟送了一个手炉上来,问道:“再几日就是年关了,家里的事情都安置的如何了?我听你舅舅说,今年打仗银根紧,生意不如往年好,也不知道家里的收成如何?” 徐氏平常从不过问生意上的事情,只是偶尔徐禹行来的时候,会问几句,如今大环境不好,做生意确实比以前难,好在谢玉娇一早就投了房产生意,因为战乱,金陵的房产升值了三四成,今年赚了很大一票银子,便是几年内休养生息,对谢家也造不成太大的影响。 “母亲放心吧,虽然打仗,但老百姓的日子还是要过的,这吃穿用度的,一样也不能少,做生意的人还是照常做生意,况且谢家还有这么多的田地,总不至于坐吃山空的。” 徐氏也不过就是白担心而已,这要真的有什么事情,她也想不出啥办法来。这时候杨姨娘抱着谢朝宗从里间出来,谢朝宗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瞧见谢玉娇坐在那边,便伸着手要扑过去抱抱。 谢玉娇在房里坐了也有一会儿了,身上的寒气已经散了,这才抱起了谢朝宗,亲了他的小脸一口,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任他玩耍。 只是如今谢朝宗大了,却坐不住,在谢玉娇的大腿上来回的扭动,就想着下去走走。如今正是冬天,这房里头又是青石地砖,要是在地上爬难免就冷,徐氏便笑着要去接谢朝宗,谢玉娇抱着谢朝宗躲开了,站起身来从圆桌边上搬了一张凳子放在厅里头,把谢朝宗往边上一放。 谢朝宗正好比那个凳子高了一头,双手便巴着凳子,看见谢玉娇丢下他走了急得直哭,手里的拨浪鼓都丢了。 徐氏便道:“你也真是的,每天都要惹他哭一回才高兴呢!” 谢玉娇蹲下来,捡了谢朝宗的拨浪鼓,摇了摇道:“朝宗想要这个拨浪鼓呢,就要自己走到姐姐跟前来,好不好?” 谢朝宗伸着一只胳膊去够那拨浪鼓,没回就差一点点就能够着,可他又不敢把另一只手放开,够了几回没够到,就又急得哭了起来。 徐氏有些不忍心,站起来要去抱他,谢玉娇挡在前头道:“母亲没听过一句话吗?慈母多败儿,朝宗将来是要接管整个谢家的,如今磨一磨,让他哭一哭也没什么,一周的孩子,应该学会走路了。” 徐氏便道:“他又不是不会走,扶着墙他走的可稳了。” 谢玉娇便道:“万一墙倒了呢?父亲在时,父亲是我们的墙,可父亲去了,我们不还是要自己站起来吗?没有谁一辈子都有人倚靠着的,母亲难道不懂这个道理。” 徐氏闻言,顿时就不吱声了,只坐在一旁幽幽的叹气,张妈妈便上来劝道:“太太,姑娘说的有道理,朝宗是男孩子,倒不必那么精贵的。” 徐氏心里还有些难过,便开口道:“我当初对你也是这般,你如今不也好好的,并未见娇惯到了哪儿?” 谢玉娇一听,只气的脸都绿了,心道我又不是你那亲生的闺女,你那闺女一早就死了。徐氏瞧见谢玉娇脸色变了,只当她气自己拿这话堵她,便又道:“你说的道理,我也清楚,只是我总归有些不舍得,况且今年夏□□宗又病了大半个月的,他比别人家孩子迟一些会走路,也是常有的事情。” 谢玉娇心里却委屈的很,且最近又是年关,忙乱的很,家里的事情太多,她也头痛,因此心里就更不痛快了起来,将那手里的拨浪鼓往茶几上一摆,站起来道:“舅舅前几日跟我说在城里看上几个铺子,想买了回来,只因价格并不便宜,所以我没应下来,明儿正好有空,我去一趟城里看看,顺便在那边的别院住几日,权当是年前休息休息了。” 徐氏听谢玉娇这么说,心里吓了一跳,知道她必定是真的动气了,心里难免自责,只是一时却不知说什么话劝慰她几句。 谢玉娇说完,也没在徐氏房里待片刻,只就先回了自己的房中,独自郁闷了起来。她没穿越之前,也算的上一个性格跳脱的姑娘,如今穿到了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原本心里就很不情愿的很。虽然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念头,可这两年来平淡无奇的后宅生活,确实也让谢玉娇生出几分厌烦来了。 丫鬟们瞧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谁也不敢上前去搭话。晚膳的时候,张妈妈亲自来请,瞧见丫鬟们都在楼下待着,便知道谢玉娇还没消气。平常她也没有少提点徐氏,如今这家全靠谢玉娇一个人撑着,本就是辛苦的事情,况且谢玉娇自己身子也不好,有时候脾气上来了,母女俩拌嘴也是常有的,只是也没像今日这样,弄的谢玉娇要去别院住去。 其实母女两人,能有什么多大的仇呢?张妈妈刚刚在正房劝过了徐氏,如今又过来劝谢玉娇。 谢玉娇坐这时候却还难过的很,独自一人坐在窗口上,开着一道缝看外头的雪花飞舞。她在现代从来没瞧见过这样大的雪,一连下好几天,外头银装素裹的一片,想赏一个雪景都没什么机会。可如今在这里看多了,反倒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以前那么喜欢下雪天,无非也就是因为少见多怪罢了。 张妈妈从楼下进来,才挽了帘子就觉得身上透过一阵穿堂风,抬头才瞧见谢玉娇在风口上坐着,几片雪花已经从窗户缝里头飞了进来,落在她的发丝上。 “姑娘快把窗关上,这么冷的天,仔细受风了。”张妈妈一边说,一边往谢玉娇跟前去,拉着窗户合上,一扭头瞧见谢玉娇满脸晶莹剔透的泪花,顿时心都要碎了一般,只拉着她抱在怀中道:“好姑娘,妈妈知道你心里的苦,我跟着太太几十年了,知道太太的脾气,她是一辈子没受过半点委屈的人,哪里懂你心里的憋屈。” 谢玉娇吸了吸鼻子,伸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泪,从窗口站起来,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没有什么憋屈的,只是觉得有些无聊而已。身在这乱世,想吃一口饱饭也是不容易的事情,我应该知足的。” 张妈妈听了这话,心里越发害怕了几分,只一个劲道:“姑娘快别犯傻了,你这说的什么话呢?谢家家大业大的,姑娘如何都能锦衣玉食的,太太方才已经悔的落了眼泪,如今只等着姑娘去用晚膳呢。” 谢玉娇只懒懒道:“我这会儿吃不下,你回去吧,告诉母亲,我并没有生气,为了这些事情生气,也确实有些不值当。” 张妈妈知道谢玉娇的脾气,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因此也没再劝她,只开口道:“既然如此,老奴让厨房备几样菜,送到姑娘房里来好了,今儿天气也不好,姑娘在房里用,还暖和一些。” 张妈妈走后,心里却还是有几分担忧,以前谢玉娇就算再生气,也从来没开口说要走过,只是她们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觉得为了这样一件小事情,就说要走,似乎也有些小题大做。 徐氏瞧见张妈妈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只捏着帕子在门口愣了半晌,只等张妈妈进来了,这才问道:“怎么?娇娇她还是不肯过来吗?” 张妈妈往徐氏那边看了一眼,只摇了摇头道:“姑娘这回大约是真的生气了,我去的时候,她正在窗口哭呢!自从老爷走后,这还是我第一次瞧见姑娘哭呢!” ☆、第0092章 其实对于下午的事情,谢玉娇原本是很生气的,可后来想了想徐氏平常为人处世的风格,也就不怎么生气了。之所以还是坚持不去徐氏那边,也是有她的一份私心的。 谢玉娇并没有打算在谢家当一辈子的老姑娘,虽说这时候在古代,但只要有银子,过上爽快的日子总可以的。她这两年在谢家待的都有些腻味了,当初赚银子的快感如今也不能满足自己了,可如今这情况,她又不能撒手当米虫,所以只能接着发脾气,去外头走一走兴许心情也能好一些。 再者,也是时候让徐氏知道,她不可能永远都躲在自己的小窝里,只张罗张罗家中人的生活起居,便能安安稳稳的过太平日子了。谢玉娇想明白了这些,心情也就舒坦了起来,反正离过年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到时候等徐禹行回谢家来过年的时候,自己也跟着回来,徐氏在徐禹行的跟前,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厨房那边果然送了晚膳来,都是谢玉娇平常喜欢吃的一些小菜,大约是张妈妈亲自去厨房吩咐的。谢玉娇吃过了晚膳,早早的就洗漱睡下了,又让丫鬟们整理起行囊,说要去城里白鹭洲边上的别院住一阵子。 丫鬟们不敢怠慢,便收拾起了东西。 第二天一早,雪已经不下了,外头白皑皑的一片,谢玉娇昨夜睡的颇熟,醒来的时候外头天已经大亮了,日头正好从东边起来。原本谢玉娇洗漱过后,是要去徐氏那边用早膳的,可一想到昨天的事情,谢玉娇便遣了喜鹊去回话,说今儿在自己的绣楼用早膳,就不过去了。 徐氏听喜鹊说昨夜谢玉娇吃了晚饭,睡得也早,一颗心也算放下了一些,又见谢玉娇仍旧不肯过来用早膳,也只好随她去了。只让厨房里按平常谢玉娇喜欢吃的东西,多拿了几样过去,吩咐丫鬟们好生服侍着。 谢玉娇用过了早膳,和往常一样往前院书房里头去,平常巳时之后,是她见客的时候,最近年底,按照道理正是各家清账的时候,谢玉娇一早就让两个管家催着孔先生把账务的结清楚了,故而并没有什么人来访。 到了中午的时候,刘福根才从外头回来,原来他昨儿得了谢玉娇的指示,今儿一早就去了一趟县衙,先没提谢玉娇要捐布匹的事情,只略略打听了一下前线的事情。 最近北边打得厉害,康广寿暗中已经得了密令,若是京城守不住的话,很有可能就要迁都。只是兹事体大,朝廷怕动摇军心,所以一直未出明昭,因此他也不敢跟外头透露半个字。 而且如今前线战乱,驿站破坏严重,他的信都是从京城送来的,知道的消息难免有滞后了一些。 “大小姐,康大人这次倒是没提要银子的事情,只是奴才瞧他的神情沉重的很,只怕北边真的要守不住了。”刘福根瞧着谢玉娇那一张严肃的脸,说话更是放了十二分的小心。 谢玉娇原本想问一问周天昊的消息,可又觉得说出来了,反倒有那么一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便咽了一口气,憋住了没问,又开口道:“前几天舅老爷说城里有两处宅子不错,想要入手的,我想亲自去看看,你帮我备个马车,这几天我就在城里的别院住两天。” 刘福根昨儿听张妈妈说了谢玉娇和徐氏闹别扭的事情,今天心里多少有个底了,此时听谢玉娇这么说,便开口道:“听别院里看房子的水根媳妇道,今年别院里头的红梅开的正好呢,姑娘想过去住几天也好,只是这两天刚下过雪,路上滑,不好走。” 谢玉娇知道刘福根说的没错,这下雪天雪滑至少也要两三天,等路上的泥泞干了,又要两三天,她听了这话就觉得头疼,怎么想出去散个心还这样子麻烦呢! 谢玉娇正郁闷,忽然门外喜鹊脆生生道:“舅老爷今儿怎么回来了……” 喜鹊的话还没说完,谢玉娇书房的门就被推开了,徐禹行风尘仆仆的从门外进来,见了谢玉娇只急忙开口道:“娇娇,北边只怕已经守不住了,我昨天半夜收到岳家的八百里加急,这会儿京城的人已经在撤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先是吓了一跳,可也不过就那么一瞬而已,便又缓下了心神,这会子她也没心思去城里别院散心了,只忙吩咐刘福根道:“你快找了陶管家来,让他往各村各镇跑一趟,凡是谢家的佃户,守好自己的家门,若是遇上了北边逃难的人,不要怕,也不要盲目帮忙,先看朝廷是个什么做法。再让陶管家早些过来,商议一下摆粥棚的事情,能帮一个就帮一个。” 徐禹行见谢玉娇这般镇定的把事情吩咐下去,只站在一旁缓了片刻,见她说完了,这才又继续道:“还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谢玉娇瞧着徐禹行脸上有几分为难,心里也稍有些狐疑,只开口道:“舅舅有什么话就快说吧,这会子还卖什么关子,真是急死人了。” 徐禹行眉宇紧蹙,神色中带着几分复杂,只开口道:“我岳家的信上还说,死守京城的是睿王和杨公子带去的征南军,杨公子为了救睿王殿下突围,已经英勇殉国了。” 谢玉娇听到此处,却只微微愣了一下,仿佛一下子并没有听清徐禹行的话一样,只顿了老半天,心口一时就像裂开了一道口子一样,忽然间空荡荡的,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站在一旁的刘福根已是大骇,满头的冷汗都吓了出来,正不知如何开口安慰谢玉娇的时候,却见谢玉娇垂下了眼皮,淡淡道:“他果然一语成谶,死了……” 谢玉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吐出这两个字的,只觉得身子像是一下子被抽去了力道一样,放在桌案上的指尖软绵绵的耷拉了下来,身体往背后的靠背椅上靠了靠,除了脸色苍白,似乎并没有别的一样。 徐禹行并不知谢玉娇和周天昊之间的纠葛,见谢玉娇言语中透着几分失落,便劝慰道:“听说杨公子的尸首已经找到了,大约也会跟着朝廷一起往南边来,到时候我们再备一份……”徐禹行说到这里,却也有些难以再说下去了,人死不能复生,再厚的礼,也比不上活生生的人再跟前。 刘福根瞧着谢玉娇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心里也着急的很,作为唯一一个知情的人,他这会子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郁闷道:“我今儿才去了县衙打探消息,也没听康大人说起这些呀,怎么好端端就?” 徐禹行只开口道:“朝廷怕军心不稳,一直没下南迁的诏令,我也是昨夜收到了加急信才知道的,只怕这时候县衙那边也已经收到了消息,大约也要乱作一团了。” 谢玉娇还在椅子上坐着,听着徐禹行和刘福根你一言我一语的,她仿佛能听见,又仿佛听不见,明明头脑是空的,可心却是疼的。说起来她和周天昊之间,其实也没什么深厚的感情,他给自己的,不过就是几句半真不假的戏言;而自己给他的,也不过就是几张银票。 谢玉娇支着手肘站起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告诫自己:他并值得自己这般为他伤心。可谁知道这却是一番徒劳,谢玉娇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就不知人事了起来。 徐氏守在谢玉娇的床头,早已经哭红了眼眸,这两年来她看着谢玉娇越发的成熟稳重,心中既高兴,却也担忧。以前谢玉娇还会三五不时的向她撒撒娇,两人还会偶尔说几句贴心的话。可自从有了朝宗,两人这样的时候就越发少了起来。 徐氏想到这里只觉得后悔异常,握着谢玉娇的手一个劲的落泪。张妈妈见了,只劝慰道:“太太快别伤心了,大夫也来瞧过姑娘了,说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并不是什么大病,好生养几日就好了。” 徐氏只当谢玉娇这番还是因为昨夜的事情和自己置气,只一个劲道:“都是我的不是,我明知道娇娇的脾气,还要惹了她心里不痛快。” 张妈妈见闻,瞧着这会儿房里没别的丫鬟,这才走到徐氏的跟前,凑过去道:“我刚才在外头问了我们家那个,他说……他说姑娘听说那杨小将军战死了,一下子才变了脸色的。” 徐氏闻言,顿时惊的站了起来,眼眶又红了一圈道:“杨公子死了?那样好的相貌人品,怎么就死了呢?” 张妈妈只低着头道:“听说北边已经保不住了,这会儿舅老爷正找了大管家一起应付对策,只怕我们这里,也要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徐氏听了这话,心又急了几分,拧着帕子在房里走了几个来回,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谢玉娇,只开口道:“上回那个周老太医的药,娇娇吃的挺有效用的,你帮我备一份厚礼,让二管家亲自跑一趟,看看他肯不肯再来一趟,替娇娇看看?” 张妈妈只点头应是,忙起身出去准备,让刘福根带上了谢家的拜帖,亲自去请。偏上路上又不好走,进了城天都已经黑了,只瞧见城里都到处都是车马奔走的,原来北边逃得最早的一批人已经到了,正各自安顿。 刘福根急匆匆的去周老太医的府上请人,却被告知周老太医一早就被人请进了行宫,说是北边有重伤的贵人要来,把已经致仕的老太医们都招了进去,紧急待命。 ☆、第0093章 谢玉娇下午就醒了过来,见徐氏坐在床头伤心,一时昨夜对徐氏的气也消了几分。这世上最难的事情就是企图改变别人,尤其是像徐氏这样几十年如一日性子的人。 徐氏瞧见谢玉娇醒了,一时也只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坐起来,问道:“娇娇,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只管说出来。” 谢玉娇只觉得身子有些软,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她原本也没预料自己会晕过去的,这时候再回头想想,反倒觉得有些可笑了起来。萍水相逢的两个人而已,又何必呢?纵使他曾经拨动过自己的心弦,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他去了,自己反倒也解脱了几分,这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自己又为什么要伤心呢! “我没事。”谢玉娇这低头回到,只掀了被子要起来。徐氏连忙拿了衣服给她披上,又道:“你再躺一会儿吧,这会子起来做什么?” 谢玉娇只开口道:“舅舅说北边怕是守不住了,要是脚程好一些的难民,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只怕就要往南边来了,如今又在年节里头,总不能让他们连一口饱饭也没有?这些事情,我得亲自安排一下。” 徐氏听了这话,只急忙开口道:“你舅舅已经在安置了,你先别管这些,好好休息是好,我请了刘二管家去请周太老太医过来,也不知道能不能请回来,替你好好瞧一瞧。” 谢玉娇这会子却不停徐氏的话,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清楚,周老太医的药陆陆续续吃了半年,身体早已经比以前好了许多,今儿一早急的晕倒了,就连她自己也是始料未及的。 谢玉娇只正色道:“既然这样,我一起去听一听,也是好的,平常舅舅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也会拍派了人来问我,这样也省得他们来回跑了。” 徐氏见劝不住谢玉娇,便喊了丫鬟过来替她更衣,谢玉娇穿好衣裳,身子还觉得有些虚软,可骨子里有着几分傲气的谢玉娇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倒下去,她想好好的活着,甚至比以前活的更好。她觉得,有些人的血不应该白流。有些人心中信仰的事情,也未必就是傻事。 他已经死了,谢玉娇再不能为他做什么,如今她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花几个银子,给那些他拼了命要保护的老百姓一口饭吃。 “既然这样,你去吧。”徐氏拗不过谢玉娇,只叹了一口气,让丫鬟陪着她往外书房去了。 外书房里头,徐禹行、陶来喜,还有几个村里镇上的佃户头子都坐在里头,见谢玉娇进来,只纷纷都起身朝着她拱了拱手。 谢玉娇摆了摆手让众人坐下,只蹙眉道:“当务之急,我们自己先不能乱了阵脚,还要想一个法子出来。” 陶来喜方才诈一听这消息,只吓了一跳,记得有一年黄河发大水的时候,从北边来了大批的难民,一时间七乡八里的都是难民,弄的这一片老百姓也都人心惶惶的。所以如今又听说难民要来了,陶来喜只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这消息要是一放出去,少不得百姓们都会害怕,这年节也没法好好过了。” “可不是,今年好容易收成上上去了一些,若是遇上这样的事情,还不如往年了。”众人只都忧心忡忡道。 谢玉娇拧眉想了想,大家这般害怕总不是一个办法,这一怕就容易散,一散就容易乱。 “这样吧,我记得去年沈护院在的时候,当时我们有一个治安小队在村里巡逻,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挺安生的,后来朝廷募兵,这一群人好些都跟着沈护院从武去了,留下来为数不多的几个,也因为秋季农忙回去务农了,不如趁着这个时候,我们各村各镇,先弄一批人出来,轮流在村里头守着,这样就算又大批的难民涌来,咱们一时间也不用害怕。” 一家一户势单力薄,但一个村子集合起来,这力量就不可小觑了。陶来喜一边听一边点头,只听谢玉娇继续道:“这么多的人一齐过来,朝廷也不会不管,更不肯能和以前一样,往我们这些地主乡绅的家里送了,毕竟这要是闹不好,是要造反的事情,一会儿舅舅去一趟衙门,看看康大人有什么主意吧。” 第44节 谢玉娇说完了,这才抿了一口茶,众人见谢玉娇为了自家佃户考量,心里也都感激不尽,纷纷说一回村子就张罗着事情来。 谢玉娇想了想,又吩咐陶来喜道:“你一会儿去查一下,今年要分去族里的东西都备齐了没有,如今年底了,东西一时也不好买,实在不行,这些东西先拿了出来,分发到各处的粥棚里去,先度过了这个难关,缺的东西,明年再补给他们就是。” 陶来喜听了,也只连连点头,这些吃用的东西都是时价,之前北边守不住的消息没有传过来,他们谢家备得又早,当然就便宜些。如今若要另外去准备,还不知道那些商家要抬几倍的价格呢! “姑娘说的是,只是族里的份例年年都有,这要是今年没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陶来喜和二老太爷也打过好一阵子的交道了,那些人实在贪得无厌的很,这要是知道今年的份例没了,也不知道会不会闹起来。 “由他闹去,国难当头的,他要还只记挂着这些小事情,我也没空理他,一概不见罢了。” 陶来喜有了谢玉娇这话,也就放心大胆的去动那些东西去了。 刘福根因为没请到周老太医,且晚上天又黑了,就在徐家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就听见给徐家看门的那对老夫妇在门口闲聊,说是昨晚大街上的马车声就没断过,一直骨碌碌到天亮。 刘福根急着要回谢家去,也来不及吃早饭,开门的时候,正就瞧见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往这边来,因不认识刘福根,还愣了片刻,才开口问道:“请问这是徐府吗?” 刘福根见他们外地口音,一时摸不准什么人,有瞧着风尘仆仆的模样,约莫是从北边赶过来了,便开口道:“这儿就是徐府,是谢家舅老爷徐老爷的宅邸。” 那两人听了,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喜色,其中一个穿石青袍子的年轻人,只钻头对身后的人道:“这可太好了,这里就是徐姑老爷的府上,大少爷,我们到了。” 刘福根见他们称呼徐禹行为姑老爷,便也猜出了他们的身份,大约应是京城马家,也就是徐禹行口中的岳家了。 刘福根听那人喊身后的人少爷,便也急忙反应了过来,只开口道:“既是舅老爷岳家的客人,还请里头请。” 两人跟着刘福根进门,坐了下来。刘福根坐定了下来,才看清楚两人都神色匆匆,下颌长着青色胡渣,一双眼眸中带着几分浑浊的血丝,显然是长途跋涉一路上都没有休息。 那马家大少爷喝过了热茶,这才开口道:“鞑子在城外打了小半个月,一直没攻进来,后来想了法子,说要用火烧,这京城千家万户的人家,要真的一把火给没了,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圣上没了法子,只好颁爪南迁,只留了一群将士挡住鞑子,让百姓们先逃难去了。” 那人说到这里,眉梢稍稍的抖了抖,只开口道:“只可惜最后守城的那些将士,只怕是一个都活不了了。” 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永远不知道战争有多么残酷,但刘福根仅瞧见他们两人这落魄的样子,也知道这逃难路上必定艰辛异常。 马家大少爷说完,只又收起了悲伤,开口道:“因为带着家眷,我们也跑不快,父亲便派了我先过来找姑丈,把原先已经安置的宅子收拾一下,等老太太他们来了,也可以马上住进去。” 刘福根听他们说完了来意,只开口道:“舅老爷这会儿不在城里,不过你们那宅子我倒是知道在哪儿,离这边不过就两条巷子,马少爷先用些早膳,一会儿我就带了你们过去。” 而此时此刻,南迁的大部队中,周天昊正躺在锦缎铺就的华丽马车中,身边几个太医轮流候着,他时而睁开眼睛看一眼那朱红雕漆的车顶,确信自己还活着……活在这个原本不属于他的世界。若不是杨家那小子替他挡了最致命的一刀,这时候周天昊早已经见了阎王了。 云松照顾了周天昊两天两夜,这会儿正困得在一旁打盹,忽然间马车晃了一下,他吓得睁开眼睛,瞧见周天昊正一眼不眨的瞪着马车的车顶。 “太医……太医……殿下醒了。” 云松只急忙扯了一把靠在车厢上打盹的太医,急急的问周天昊道:“殿下你有没有什么地方难受?胸口还疼不疼?” 周天昊勉强摇了摇头,苦笑:“早知道,就不应该把那镜子拿出来,没准还能逃过这一箭。” 云松闻言,只哭笑不得:“殿下你这时候还说笑,您都吓死奴才了。” 周天昊松了一口气,见马车摇晃的厉害,问道:“到哪儿了?” “殿下晕了三天三夜了,这会儿已经过了彭州,再两日就要到金陵了。” 103. 谢玉娇歇下来休息,已经是两三天之后的事情了。和谢玉娇预料的一样,这几日脚程快的难民已经到了。幸好谢家一早和康广寿商量妥当了,江宁县这一次只负责五六百的难民,这样平摊到了谢家,也不过就是三四百人的样子。因为早先为了安顿青龙寨,谢家便在青龙山下建了一个庄子,如今那边有还有大半的空地,正好可以用来安置难民。 青龙寨的人和这些难民一样是逃难过来的,倒是不存在有什么太多的矛盾。谢家在那里设了粥棚,供应一日三餐,虽然吃不饱,但也不至于饿死,还能有片瓦遮头,不至于在路上冻死。 徐氏瞧见谢玉娇又忙碌了起来,对之前的事情似乎也不在乎了,心里多少也松了一口气。这日徐禹行从城里回来,径自到了徐氏的上房,说了一下城里如今形势。 虽然京城失守了,但鞑靼也伤亡惨重,并没有趁胜追击,而是在京城驻扎了下来,似乎也在静待时机。大雍的军队撤退到了京城以南八十里以外,严守廊坊,以防后患。 “这两日城里已经比早两天好了很多,有的人还在往南方逃,有的人已经定了下来,就在金陵待着了,朝廷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听说皇上这两日也要来了,因为带着重伤的睿王殿下,所以路上耽误了行程。” 徐氏虽然没出谢家宅门,可这两天听外头进来的人说起外面的难民,心里到底有几分害怕,只拧眉道:“打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打赢,那鞑子怎么就那么难打呢?” 徐禹行也只跟着叹了一口气,只摇头道:“是啊,打了这么多年,大雍折进去那么多的将士,到头来京城还是没守住,真是……” 谢玉娇听了这话题也觉得有几分沉重,脑海中不停的闪过那日周天昊在县衙门口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银甲的样子,当时的他那样的意气风发,不过时隔几个月,就…… 谢玉娇想到这里心里还觉得有些难受,便故意揭过这一句,问徐禹行道:“舅舅,咱们手上还有几间宅子?” 徐禹行想了想,只开口道:“除去你们谢家原有的祖宅,已经只剩下两个宅子了,只是这两个宅子地势颇好,在莫愁湖边上,如今出朝廷南迁,那一带住着好些达官贵人,这宅子若是卖得便宜了,反倒亏了,所以我至今还没出手。” 谢玉娇闻言,只点了点头,那两间宅子今年中秋的时候自己也去瞧过,后头院子靠着莫愁湖,风景如画,听说是前朝一个王爷的府邸,后来被金陵的一个富商给买下了。去年的时候,徐禹行按照谢玉娇的要求在城里收房产,从那富商的手中买了下来。 “这宅子倒是还可以留一留。”京城那么多的侯门公府往南边来,哪一家不是拖家带口几房的人,能拿出大银子的必定多有人在呢,这样的好房子得留到最后才行。 徐氏瞧着他们又了起了生意,也只摇头走开,不一会儿徐蕙如从绣楼过来,徐禹行见了,便开口道:“蕙如,你姥姥来城里了,正念着你呢,一会儿你随我收拾收拾,去你姥姥家住几日吧!” 那日刘福根将把马家大少爷带去之后,隔了两三天,马家的大队人马就到了,这两天徐禹行一直在城里,就是帮他们一家子的人安顿。 如今一家子总算安顿好了,老太太想外孙女了,就让徐禹行来谢家接了。 徐蕙如早几天就知道马家迁来金陵的消息,这会子听了这话,便开口道:“我一早就把东西准备好了,只是再过几日就是年节了,要是我这几天过去,外祖母肯定不肯放我回来,那今年我就不能陪着姑妈和表姐过年了。” 徐氏闻言,只笑着道:“傻丫头,你外祖母难得今年在这边过年,你当然是要陪着她了,况且她们大老远的从京城过来,原来的祖产也不知道能带上几分,必定心里也不痛快,你这时候自然要去安慰安慰她的。” 徐蕙如也懂这个道理,便点头道:“那我就先去外祖母家住几天,等元宵节再回来陪姑妈和表姐。” 谢玉娇只摆摆手道:“就住到元宵后头吧,没准今年还有等会呢,你也好带着他们都去玩玩。”虽说京城失守了,可对于这边的百姓来说,唯一改变的,也就是汹涌而来的难民,和涨得有些离谱的物价,至于其他的,似乎还没有到人人自危的时候,兴许为了稳定民心,这元宵灯会,还会照旧进行。 众人一同用过了午膳,谢玉娇送徐蕙如到门口,远远却瞧见一辆马车正往谢家而来。谢玉娇眼睛尖,一眼就瞧出这是县太爷康广寿的马车,正想这时辰康广寿找她做什么,那马车就在门口不远处停了下来。 谢玉娇定睛一看,却还正是平常在康广寿跟前走动的小厮。那小厮见了谢玉娇,只上前行礼道:“谢姑娘,我家大人有些事情想找谢姑娘商量,还请谢姑娘跟着我走一趟。” 徐禹行闻言,只开口道:“康大人有什么事情?我跟你去。” 那小厮平常也认识徐禹行,便开口道:“舅老爷,我家大人只让我请谢姑娘,这事情还得谢姑娘亲自去。” 这会子徐蕙如已经上了马车,在那边等着了,谢玉娇知道徐禹行也抽不出空来,便道:“舅舅你先跟表妹走吧,康大人那边,我带上二管家一起去一趟便好了。” 徐禹行一时分*身乏术,也只能如此,先上了马车,和徐蕙如一起往城里去了。 谢玉娇跟门口候着的小厮打了一声招呼,回房换了一身衣裳,又请了丫鬟去找刘福根人来,外头门房的人说刘福根今儿去了青龙山难民营去了,这会儿只怕也回不来了。 谢玉娇因怕误了康广寿的事情,便只好跟徐氏说了一声,带上了丫鬟紫燕,匆匆忙忙上了马车。 马车走了十来里的路,谢玉娇才觉得有些不对劲,等伸手撩开帘子的时候,发现走的却并不是去县衙的路。谢玉娇心里头一惊,只急忙问外头的小厮道:“这位小哥,你带我去哪儿,这不是去县衙的路。” 那小厮只拧眉道:“我家大人不在县衙,所以让小的直接把姑娘带去大人在的地方。” 要不是这小厮的脸她认得,谢玉娇真的就要以为自己遇上了绑匪了。可饶是如此,坐在马车里的紫燕还是紧张兮兮的开口道:“姑娘,您确定他是康大人的随从吗?万一不是那可怎么办呢?” 谢玉娇无奈白了紫燕一眼,如今自己上了贼船,就算不是也只能认命了。 “还能怎么办?凉拌呗……先看看他带我们去哪儿。” 马车又走了十来里路,谢玉娇才弄明白了这是去城里的路,只可惜她们走的迟了一些,速度也不快,因此并没有遇上徐禹行和徐蕙如的马车,不然的话,有他们随行,她心里还能有些底。 大约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进了城门,紫燕这才恍然大悟道:“姑娘,他们把我们带到了城里来了。” 这时候外头的小厮听见里面人说话,便开口道:“谢姑娘放心,一会儿就到了,我家大人就在那边等着你。” 谢玉娇松了一口气,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反正大家都知道,我是上了康大人的马车,若是有个闪失,我们家也必定找康大人要人。” 那小厮便笑着道:“我们家大人就是知道姑娘细心,特意派了小的亲自来接,说姑娘还认得小的这张脸和这辆马车,好歹还能赏个面子出来。” 谢玉娇听了这话,就越发放心了些,只是这康大人也真是的,若是商量个事情,在县衙也是一样的,这两日北边难民正往南边涌,这金陵城里头龙蛇混杂的,到底不是什么安全的好去处。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辰,马车停了下来,谢玉娇挽起帘子看了一眼,见是一户人家的后角门口。那小厮上前叩了门,只听见吱呀一声,里面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厮探出头来,见门口停着马车,从门里头搬出一张踩脚的凳子来,候着谢玉娇下车。 康广寿的小厮笑着上前打哈哈道:“谢姑娘,咱到了。” 谢玉娇从马车上下来,在这四处略略扫了一眼,她平常实在很少来城里头,一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是瞧着这后角门上也雕梁画栋的,想必不是什么小户人家。 谢玉娇跟着那小厮进了门,里头候着两个四十来岁的婆子,边上还放着一架小竹轿,瞧见谢玉娇脸上还带着几分稀罕好奇的表情,随即道:“这里头路还远着呢,姑娘坐轿子去吧。” 谢玉娇平常没坐惯这么,便只摆摆手道:“不用,我跟你们走着去就成了。”谢玉娇心中估摸着,这京城失守了,那康大人一家老小必定也是要逃出来的,这地方大约应当是他们在金陵的落脚之处吧。 那两个婆子见谢玉娇不肯做轿子,便也没有坚持,便一边引着谢玉娇往前去,一边道:“姑娘,我们这边大,姑娘仔细跟紧了,别走丢了。” 谢玉娇心里便有些好笑,自己当年一个人游故宫也没迷路,就这么一个小院子,还能迷路不成? ☆、第0094章 谢玉娇进了院子,跟着两个婆子转至一处门口,进了园子才发现里头竟别有洞天,入目是一汪清泉一样的湖面,上头建这亭台水榭,轩馆楼阁,每一处都由抄手游廊连起来,往里头走进去,即便是下雨天,也不会弄湿了鞋底。 只听那前头引路的婆子道:“姑娘要自己走,我们就带姑娘抄个近路了,若是坐轿子,就要顺着院墙的夹道走,过去只怕还要绕几个圈子。” 谢玉娇心中暗暗纳闷,她跟徐禹行看上的那五进院落已经是不得了了,原是前朝的王爷按规制建造的。若是平常人家,任凭有再多的银子,只怕也不敢打破这个规制,就算家里人再多,情愿住的挤一些,也万万不可能让别人抓住把柄,这也是大不敬的罪名。 只是如今瞧这院子,从后面花园到前头,尽看不到尽头一样,倒是连几进都分不清了。谢玉娇正想的出神,总算是跟着那两个婆子绕出了湖上的轩榭,到了一处小门。 进了门便是直条条的一个夹道,两边的围墙足有两仗高,紫燕跟在谢玉娇的身后,心里越发有几分的担忧,只快步上前拉着她的袖子道:“姑娘,这地方好大。” 谢玉娇这会子也知道这地方确实大了,这夹道的院墙也比普通人家高出一些,院子里头的动静完全看不出来。至到了前头,才看见了一些丫鬟,都穿着统一规制的丫鬟服侍,头上带着珠花,身上遍是绫罗,瞧着更比大户人家的小姐还体面几分。一个个花容月貌、体态轻盈,手中端着杯盘碗盏,见了陌生人过来,竟然连头也不曾抬一下,真是让谢玉娇好生奇怪。 又走了大约有小半盏茶的功夫,来到一处垂花门口,两个老嬷嬷这才停了下来道:“姑娘,到了。” 谢玉娇往里头看了一眼,见一溜烟的抄手游廊直通到正房门口,里面出来一个大约三十几岁的妇人,瞧见谢玉娇来了,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和好奇的神色,谢过了那两个带路的老妈妈,恭恭敬敬的朝着谢玉娇福了福身子,开口道:“姑娘请随我来。” 谢玉娇又是一愣,旋即福身还半礼,小心翼翼的跟在她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到了门口。 “姑娘进去吧。”那妇人先谢玉娇一步,将门上的帘子打了起来,一股子浓重的中药气息从房中透了出来。 谢玉娇心里有些疑惑,转身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紫燕,想了想道:“你就在门口等我,我去去就来。” 紫燕心里担忧,皱着眉头松开谢玉娇的袖子,那婆子只笑着道:“姑娘进去了就知道了。” 谢玉娇也不知道怎么的,瞧见她那一张和蔼的笑脸,原本提起的防备心似乎一下子又松懈了几分下来,只矮身走了进去。 正厅中间放着全铜掐丝景泰蓝象鼻三足盘龙熏香炉,里头隐隐透出一丝香气,只是仍旧盖不住这房中的药味,让谢玉娇没来由皱了皱眉头。 博古架隔出的里间,碧纱厨前头放着一架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两边的帘子挽着,安安静静的,似乎里头并没有人。 谢玉娇的脚步就带着几分游移,微微的朝那边挪了挪,手里的帕子捏得紧紧的,心口扑扑的跳。 过了一小会儿,她还是没往里头去,正打算回身要走的时候,就听见里头传出一个带着几分气若的声音来:“人都来了,也不进来坐坐。” 谢玉娇捏在手中的帕子抖了抖,当即滑落在了地上,在屏风外头呆了片刻,这才淡淡道:“你……不是死了吗?” 躺在床上的周天昊听了这话,堪堪就翻了一个白眼,咬着牙想要起身,却扯得身上的伤处又痛了起来,只倒在床上有闷哼了一声。 谢玉娇听见声音,忙不急就绕过了屏风,站在周天昊的床前,咬着唇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双眸子红彤彤的,神色确实从未有过的严肃,只一言不发的瞪着他。 病床上的男子脸色苍白,下颌处长着乌青的胡渣,嘴唇干裂,整个身体直挺挺的躺着,一时也不知道伤到了哪里。那一双幽深的眸子带着血丝,却分明含着几分温柔,看着站在自己床前的女子。 周天昊有些艰难的伸出手,想要去够谢玉娇捏着指尖的双手,这动作对于重伤的他无疑有些难度。谢玉娇瞧着他那一只手抬起头,只愤愤的咬了咬牙,坐到他的床沿上,一只手握着他带着老茧的掌心,一只手轻抚着他已然光滑的手背。 “你这杀千刀不要脸的,怎么不死了才干净!”虽然动作这般温柔,可说出的话来,却还是带着几分抱怨,一双眸子狠狠的盯着周天昊,问道:“这次又伤到哪儿了?” 周天昊这会子正觉得有些飘飘然,那掌心的温度让他顿时有一种死得其所的感觉,便是这会子就闭了眼,也没什么遗憾的,听谢玉娇这样问起,便玩笑道:“胸口被开了洞,怪我大意,没把那镜子放回去。” 第45节 谢玉娇闻言,只差点儿就破涕而笑,瞧着他那一脸难受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伸手缓缓揭开了周天昊身上盖着的锦被,低头往下看去。 “别看,血淋林的,怪恶心。” “这有什么恶心的,我就看一眼。”谢玉娇低眉扫了一眼,见周天昊一侧精壮的胸口上纵横裹着厚厚一层纱布,最上头的一层,都已经被鲜血给染红了,里面还透出一些乱七八糟刺鼻的中药味道,实在不怎么好闻。 谢玉娇只略略皱了皱眉头,周天昊便道:“说了恶心,你偏不听。” “我不觉得恶心。”谢玉娇抿了抿唇瓣,替周天昊盖好了被子,一想到那几天听说他死了,心里那种酸楚难当的滋味,还觉得有些委屈,只开口道:“他们不是都说你已经死了吗?你怎么……” 谢玉娇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得手背一紧,人已经被拉着靠在了周天昊的胸口,那地方开了这么一个大洞,这要压上去,岂不是要疼死?谢玉娇吓的连忙用手肘衬着床沿,骂道:“你要做什么!都这样了你还……” 周天昊哪里肯听,只拉着谢玉娇的手背,在唇瓣上蹭了片刻,又抬起头道:“你凑过来一点。” “怎么?”谢玉娇一时好奇的问道,凑到周天昊的唇边,却不料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按住了谢玉娇的后脑,在她脸颊上轻啄了一口。 谢玉娇顿时羞红了脸颊,恼道:“你这登徒子,你……” 周天昊奸计得逞,高兴的笑了起来,松开谢玉娇的后脑,淡淡道:“要不是想着你,我只怕早已经回不来了。” 谢玉娇听了这句,实在也不忍心苛责于他,便直起了身子,坐在他的床沿上,低着头,掌心轻轻的抚在周天昊那比自己大了好一号的手背上。 “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我当真了……”谢玉娇说着,眼泪只哗啦啦的落下来。 周天昊反手握住了谢玉娇的柔软的掌心,静静的阖上了眸子,大约片刻之后,才睁开了眼睛,喟然叹道:“杨……杨公子,他确实……为国捐躯了。” 谢玉娇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周天昊,只见他充满血色的眸中含着某些亮晶晶的东西,似乎就要从眼梢落下来。谢玉娇顿时有些明白了,只微微张口,问道:“那……那你又是谁?” 周天昊叹了一口气,将脸上几分悲伤的神色收了起来,握着谢玉娇的手却莫名紧了几分,仿佛怕她会逃走一样,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她,缓缓开口道:“我……” 谢玉娇也只凝神看着周天昊,脸上带着几分好奇,心里却忍不住胡思乱想的几分,见他拉着自己的手不松开,忽然生出几分怒意来,用力抽了一下,开口道:“原来……我被人搂了抱了又亲了,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周天昊见谢玉娇莫名就发起了火来,也知道她平常在家里当家作主惯了,本就有几分小脾气的,如今只怕是恼了,便只忍着胸口的疼,就是不肯松手,待她抽了好几回,又抽不出去,他早已疼的冷汗都起来了。 谢玉娇一下子又狠不下心来,只好由他抓得紧紧的,还想骂几句又骂不出口,变坐下来擦了擦眼泪。 周天昊这才缓缓的松开了她的手,从枕边拿了一方帕子递给她,只淡淡开口道:“我……我是当今睿王,敢问姑娘芳名?” 谢玉娇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只拿着帕子往周天昊脸上招呼过去,甩了帕子起身就往屏风的后头绕了出去。这才要出门,忽然间外头帘子一掀,云松端着盘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云松瞧见谢玉娇,脸上顿时笑开了花道:“谢姑娘真来了呀,我还以为康大人说着玩呢!谢姑娘快坐,我家王爷天天念着你呢!每天晚上不叫两三遍你的小名,都睡不着呢!结果好了,昨儿康大人来探病,被听见了,康大人就说要请谢姑娘来,我家王爷还不肯,说怕把你吓着了。” 云松倒黄豆一样的说了一连串的话,也没在意谢玉娇那脸上还带着几分脾气,等他说完发现了,这才有些后悔了起来,就听见里头周天昊扯着嗓子道:“你再多嘴,信不信我再阉你一遍。” 云松闻言,只吓得不敢再啃声了,和谢玉娇使了一个眼色,小声凑过去道:“谢姑娘,太医说这几日殿下要静养,我们就由着他去吧。” 谢玉娇听了这话,方才的怒意反倒消了一半,只蹲下身子,将方才落在地上的帕子捡了起来,脸上反倒多了一分正色,开口道:“既然他没死,那就好好养着吧,我先走了。” 云松见谢玉娇要走,哪里肯让,只急忙道:“姑娘才来这么就要就要走了,殿下这一路上奔波辛苦,见了姑娘心情才好一些,姑娘不留下来安慰安慰殿下吗?” 谢玉娇听了这话,到底也有几分心软,大雍此次和鞑靼一战,打了两年多,最后还是没守住京城,作为周天昊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国破人亡的伤心事情,也难怪他脸上少了原先那一份放荡不羁的样子,多了一些内敛和沉稳。 可谢玉娇虽然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肯这样说,还故意道:“我为什么要安慰他,他打不过人家是他技不如人,这世上从来都是成王败寇的,哪里有打输了非要人安慰这一说的。” 云松听了这话,还以为谢玉娇是当真说的,只急得跳脚了起来,连忙放下了药碗,小声劝慰道:“姑娘快别说了,你别看殿下平常嬉皮笑脸的,可性子也急,当日在城墙上,要不是几个将士驾着他走,只怕一早就回不来了!如今好容易回来了,姑娘还说这样的话,岂不是拿刀子戳殿下的心吗?” 周天昊就躺在里头,这些话他一字不漏的都听了进去,他何尝不懂这个道理,甚至年少轻狂的时候,还觉得这古代打仗能有什么技术含量在里头?无非就是肉搏罢了,可真的上了战场,跟那些鞑子拼了起来,才知道不管什么年代,战争都是可以毁灭一个朝代的罪魁祸首。他只是一个穿越者,却并不是这个时代的救世主。 谢玉娇说完,就着厅里的椅子坐了下来,一时间房里头静悄悄的,她垂着脑袋,随意把玩着手中的帕子。云松见了,只好缩着脖子,将那一碗汤药先端了进去。 谢玉娇就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压抑的轻嘶声,心里有些着急,想着要凑进去瞧一眼,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只憋着一股气,继续低头坐着。 片刻之后,只见那屏风后头一道白光一闪,周天昊披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由云松扶着从里间走了出来。 “你……”谢玉娇见了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心里又担忧,便低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冤家。” 周天昊挥了挥手,示意云松出门,自己走到谢玉娇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绕过茶几牵起她的手道:“伤了上头,这腿还结实的很呢,不信你坐上来试试?” 谢玉娇见他哪里有半点正形,只气得哼了一声,从他手中抽出了手来,将茶几上放着的药婉端了起来,送到他面前道:“先乖乖的把药喝了,再躺着吧!” 周天昊只不说话,依旧含着几分笑看着谢玉娇,压下她的手腕,把药婉放下了,蹦出一句话来:“周太医一定没尽心,怎么你比之前更瘦了几分呢?” 谢玉娇猛然听周天昊提起这个来,脸颊又红了几分,原先她倒的确胖了几两的,只是最近折腾的厉害,家里事情又多,她一动起了脑子来,便吃不下东西,生生又瘦了几斤下来,如今瞧着便越发尖了下巴,只有一双大眼睛挂在了脸上,让人越发觉得楚楚可怜的。 谢玉娇抿了抿唇瓣,故意开口道:“民女多谢睿王殿下挂念,民女命薄人微,当不起睿王殿下的关心。” 周天昊听着这酸溜溜的话语,心里就难受了几分,这姑娘家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好这一个口是心非的毛病,明明身体很诚实,嘴上却一定要喊不要不要的。 “这就当不起了?那以后该怎么办呢?”周天昊说完,伸手端起了茶几上的药,拧眉灌了几口下去。 谢玉娇瞧见他那副模样,也觉得有些不忍心,便起身倒了一杯茶给他,看着他漱了口,脸色恢复如常了,这才开口道:“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走了。” “你……这就走了?”周天昊抬起头看着谢玉娇,心中到底不舍。 “我不走,难道住在这儿吗?”谢玉娇这会儿已经淡定了下来,思维也渐渐的清晰了起来。从方才得知他没有死时候的欣喜,到得知他身份之后的愠怒,她的心在这半日之内已经经历了太多的喜怒哀乐,似乎这会儿可以有的,也只有淡定两个字。 周天昊愣了一愣,瞧见谢玉娇看着自己的眼神渐渐严肃了起来,只听她开口道:“睿王殿下若是想找人寻开心,这外头多的是俏生生的小丫鬟,何必非要找我这样一个乡野村姑,白白坏了殿下的兴致。” 谢玉娇说完,只径自就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往门口而去。 “娇娇……”周天昊破口而出,喊着谢玉娇的乳名。谢玉娇却回过头来,看着他道:“殿下,这个名字,你不配喊。” 云松和方才引了谢玉娇进来的妇人都侯在门口,此时瞧见谢玉猛然掀起了帘子就走,一时也觉得有些奇怪,云松只急忙让放才那妇人去追谢玉娇,自己往房里去,去看周天昊去。 谢玉娇出了垂花门,心里总算是出了一口气,身后紫燕只急忙就跟了上来,见了谢玉娇这才开口道:“姑娘,原来那杨公子他不是杨公子,我听云松说……他是……” 紫燕的话还没说完,被谢玉娇一眼瞪过来,吓得急忙就噤声了,跟在她的身后不说话。那中年妇人这才追了上来,见谢玉娇唬着一张脸,只上前陪笑道:“姑娘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殿下死里逃生,又千辛万苦的把姑娘找来,就是想和姑娘……” 谢玉娇闻言,只不等她把话说完,先开口道:“他死里逃生也好,千辛万苦也罢,跟我都没有关系,我和他之间本就不熟,我不过就是乡野村庄里头的地主头子,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家王爷,要是想找乐子,对不起,他找错人了,我也不稀罕。” 也幸好谢玉娇记性好,记得来时的路,见方才给自己带路的两个婆子并不在门口,只自己就按着来时的路走了起来。那妇人被谢玉娇说的愣了一时,见她自己要走,这才反应了过来道:“姑娘等等,这行宫里头你不认识路,万一冲撞了贵人就不好了。” 房里头,周天昊阖眸靠着身后的椅子,心里只幽幽叹了一口气。也不是没想过她会生气,只是这样耍了脾气拍拍屁股就走了,这脾气也确实大了一些。只是周天昊转念一想,若不是如此,那谢玉娇就不是他心里的谢玉娇了,和那些对他都言听计从,说话都不敢喘大气的京城闺秀有什么两样? 周天昊想到这里,反倒又觉得有几分高兴,只苦笑着摇了摇头,见云松从门外进来,只淡然的开口道:“本王没事,你先派个人,好生跟着谢姑娘,把她送回谢家去。” 云松瞧着自家主人这不像是生气的模样,顿时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点头道:“我瞧见刘嬷嬷去送谢姑娘了,殿下好生放心吧,出不了岔子。” 索性康广寿派来的小厮并没有离去,谢玉娇顺利的上了马车,瞧瞧外头的天色,刚好赶到谢家宅的时候也快天黑了,便催促着他加快赶路,总算在天黑之前回了谢家。 徐氏一早就派了人在门口等着,瞧见谢玉娇的马车回来了,只连忙往里头报信去了。 谢玉娇下了马车,转头瞧了那小厮一眼,使了眼色让紫燕打赏了他几两碎银子,只开口道:“今日的事情,你若是说出去半句,我就让康大人把你卖了。” 那小厮知道谢玉娇不过就是吓唬吓唬自己,再说自己也不会那般多嘴多舌的,便只点头哈腰的答应了,这才架了马车走了。 徐氏亲自迎了出来,见谢玉娇脸色不大好,只开口问道:“怎么了?康大人又要让我们谢家做什么了不成?朝廷没有银子,也不能总指望着我们呀?” 谢玉娇见徐氏也说不到点子上,只摆了摆手道:“母亲放心,不是这些事情,只是我有些累了,明儿在跟你说吧。” 徐氏见谢玉娇不高兴,也只好随她去了,只吩咐下人,将晚膳送到她的绣楼里去。 今儿徐蕙如又走了,这绣楼里头静悄悄的,谢玉娇顺着楼梯往上头去,那木制的楼板咯吱咯吱的响,扰的她有些心烦。心里……到底对那个人已经多了几分在意了,可是……那有怎样呢?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自己却只是一个地主家的黄毛丫头。 谢玉娇想到这里,便觉得有几分的无奈,削尖了脑袋去做那人的妾氏,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可摆在面前的门第之别,也不能当作看不见。她从来不是一个愿意为这种事情浪费心神的人,想多了只觉得脑仁疼,便索性像前世一样,脱了衣服裤子,卷到被子里头,做蜗牛好了。 ☆、第0095章 谢玉娇这一觉一直睡到二更才醒来,却是被饿醒的。睁开眼睛的时候瞧见徐氏正趴在她的床前,一只手还搭着她身上的被子,唯恐她半夜蹬被子着凉。 谢玉娇只觉得心中一暖,徐氏虽然有时候糊涂,可她毕竟也是因为受了太少的搓摩。谢玉娇其实打心眼里羡慕徐氏,若是一个女人,有一个像谢老爷这样的相公疼着,又有自己这样能干的女儿罩着,倒的确可以像徐氏一样糊涂些了。 谢玉娇伸手,轻轻的挪开了徐氏的膀子,徐氏稍觉有动静,就睁开了眼睛,瞧见谢玉娇已经醒了,只开口道:“娇娇醒啦?这会儿几更天了?” 这时候外头的丫鬟听见里头的声音,也执着灯进来,见谢玉娇醒了过来,只开口道:“姑娘饿了吧,下头茶房里的炉子上还暖着一碗银耳莲子羹,我端上来让姑娘先垫一垫吧。” 谢玉娇这会儿也真饿了,便点了点头,又瞧见徐氏在跟前,只开口道:“母亲怎么在这边,好生回去睡不好吗?” 徐氏只开口道:“我听丫鬟说你没用晚膳就睡了,心里放心不下,就过来看一眼,一时有些困了,就在这边打了个盹儿,如今你既然醒了,我先回去罢了。” 这时候已是二更天,外头北风又呼呼哗哗的吹着,要是出去走一趟,可不的冻着了。谢玉娇便往床里头靠了靠,只开口道:“母亲好久没跟我一起睡了,今儿就别走了吧。” 徐氏因前一阵子的事情,对谢玉娇还有几分愧疚,如今听她自己提出这话来,自然就答应了下来,乘着丫鬟们送了银耳羹给谢玉娇吃的空闲,去楼下洗漱的地方泡了泡脚。 谢玉娇本就饭量不大,吃了小半碗的银耳羹,也就饱了,两人便一起背靠背的躺了下来。 谢玉娇方才睡了一觉,这会儿也就不困了,徐氏怀揣着心事,一时也是睡不着。两人各自磨蹭了一会儿,徐氏听见谢玉娇浅浅的叹了一口气,这才忍不住问道:“我听紫燕说,今儿你没去见康大人?” 谢玉娇听了这话也不奇怪,紫燕本就是张妈妈的闺女,虽然在自己跟前做丫鬟,但也是谢家的奴才,自然不会欺瞒徐氏。谢玉娇知道这事情瞒不过徐氏,这才点了点头,只开口道:“母亲,杨公子没有死。” 徐氏闻言,心下又惊又喜,正想再问一句,却听谢玉娇叹了一口气,翻身面朝着床顶,继续道:“也不能这么说,真正的杨公子确实为国捐躯了,只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杨公子,他还活着。” 徐氏越听越奇怪,只蹙眉问道:“你说的我云里雾里的,那我们认识的那个杨公子,他到底是谁?” 谢玉娇也知道徐氏绕多了会头晕,只开口道:“我们认识的那人,压根就不是杨公子,他是当今圣上的弟弟,先帝最疼爱的幼子……睿王。” 徐氏只呀一声惊呼出声来,再转头看了一眼谢玉娇,见她脸上带着几分失落的神色,心里兀自担忧,只问道:“那他今儿请了你去见他,又是所谓何事呢?我听说这个睿王殿下尚未婚配……” 徐氏说到这里,心下就越发疑惑了,她虽然很想谢玉娇能嫁的好,可如今这睿王的身份压下来,万万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能应付得来的。 谢玉娇低着头,一时也心乱如麻,对于这样的人,她真的是一点儿把握也没有,谁知道他心里藏着几颗真心,几颗假意?这万一若只是闹着玩而已,到时候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总是误了自己的名声。 谢玉娇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他有没有婚配,也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管的,便是他婚配了又如何?他看上个姑娘,还用管她是什么门户吗?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难道还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徐氏听谢玉娇这么说,只暗暗心惊,又知道谢玉娇向来脾气孤傲,便故意问她:“难道娇娇也肯吗?” 谢玉娇闻言,只挑眉看了徐氏一眼,见她脸上的神色,便知道她是故意问的自己,只轻哼了一声道:“母亲明明知道我的脾气,却还来问我这些,我从来不是这样攀附权贵的性子,我们谢家也不缺银子,更用不着这样的亲戚,我如今已是想通了……” 徐氏见谢玉娇说了一句想通了,心里很是不明白,便问道:“娇娇,你想通什么了?” 谢玉娇咬着唇瓣想了片刻,开口道:“过了今年清明,我们谢家也就出孝了,我打算趁着过几日年节里热闹,搞一个文武招亲,招个上门女婿进门,这样我和母亲以后也有个倚靠。” 徐氏闻言,只差点儿被谢玉娇惊的从床上跳起来,翻身一个劲的问她道:“娇娇你说的可是真的?你愿意招婿了?” 谢玉娇只点了点头,若说她这个主意,确实也有些冲动了,只是谢玉娇一时自己也说不清楚,心里头就有那么一个声音,想着要让自己冲动一把,仿佛她真的这么做了,心里就爽快了。 这日子一晃就到了年节,周天昊在行宫养病,并不能多走动,只是想起那日谢玉娇气冲冲的离去,难免又有几分郁闷,这心情一差,伤口就好的慢,太医们来来回回的研究药方,也总不见效,惊动的皇帝都亲自过来探病了。 大雍皇室子嗣不丰,到了文帝这一带,除了早先夭折的皇长子,如今只剩下四个兄弟,其中最受宠爱的,莫过于睿王周天昊了。只是先帝驾崩的时候周天昊尚且年幼,所以皇位落到了文帝的手中。不过文帝对这个弟弟也是关爱有加,连带着皇后徐氏,也都对周天昊视若亲弟弟一般。 说来也是,有一个不想当皇帝,却还肯拼了命帮自己打仗的亲弟弟,谁心里不高兴呢?虽然文帝并不知道当初周天昊不愿意做太子的缘由,可毕竟如今当上了皇帝的是自己,这段往事也就揭过不提了。如今周天昊为了大雍皇室,又两次身陷险境,差一点为国捐躯,他作为皇兄,自然是要亲自探问一番的。 太医们瞧见皇帝亲自来探视,一个个都黑着脸,心情郁闷至极,明明这药都已经用尽了,可为什么偏偏睿王殿下的伤口就是好的那么慢呢?众人都捻着胡子想不明白,唯独周老太医心里倒是有那么一点点猜测,只是不知道想的对不对? “你们几个倒是说说看,睿王的伤到底如何了?为什么到现在还发着低热?你们都是废物不成?”皇帝一发火就爱说这样的话,当惯了废物的太医们也已经有了免疫。虽然大家各自不服气,但脸上都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一个个规规矩矩的磕头告罪。 周天昊披着袍子从里头出来,见皇帝又开始折腾这群太医,只笑着道:“皇兄说他们做什么,我按时吃药就罢了。” 皇帝丢了城池,大过年的从京城落荒而逃,本就有几分上火,不过就是借题发挥而已,见周天昊这么说,也只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几个都起来吧,在把药方好好琢磨琢磨,要是明儿睿王还没退热,看朕怎么发落你们!” 徐皇后站在一旁,心里倒是微微动了动心思,如今住在行宫里头,虽然人少,可地方也小,稍稍有个风吹草动的,她那边就有了消息。就比如上回就有宫女向她回话,睿王殿下居然趁着午后后花园没人的时候,从外头弄了一个姑娘进来。 徐皇后虽然没去仔细打探那姑娘的来路,可听了这话也明白了几分,如今再联系到睿王的病症,顿时就了然了,只拉着皇帝的袖子,偷偷凑到他耳边道:“陛下,皇弟已经二十四了,身边连一个妾氏都没有,只怕是有了内火吧?” 第46节 周天昊的婚事,皇帝一早就交由了徐皇后物色,只是这两年大雍实在事情太多,周天昊的心思也没放在这上头,故而一直耽误了下来。如今听徐皇后这么一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只点了点头,开口道:“以前皇弟住在宫外,他府上的事情朕也不便插手,如今既是在行宫住着,你今日就挑几个容貌出众的宫女送过来,好生服侍皇弟。” 周天昊瞧着皇帝和徐皇后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往自己这边递眼神,哪里知道他们正在琢磨那些事情,只是无端就觉得后背有些凉搜搜的,让人心里有些发毛。 徐氏因谢玉娇想通了招婿的事情,这几日心情一直大好。虽然这几日外头还陆陆续续的有难民过来,但因为各处都有人看管集中,这年底的日子倒还算过的安生。 只是有些事情该来的,却总还是要来的。谢玉娇这厢坐在书房里头和徐禹行还有两位管家开会,就听见平常管着书房的那婆子在外头一个劲的喊着:“二老太爷,您不能进去,姑娘在里头和管家们说事情呢!” 那二老太爷听了,只开口道:“我就是要找你们姑娘呢!她不在我还要等她呢,如今在了最好,索性把事情说个清楚!” 107. 谢玉娇一听这话,便知道二老太爷是为了年底份例的事情。其实给族里的这些东西,折起来也没几个银子,只是因为南迁这事情来的突然,好些个商户趁机涨价,且又正好是年根的时候,一些油盐细米佐料并粗布料子等东西价格涨得离谱,谢玉娇便先把往年留给族里的份例挪用了出来,先送用来安置难民了。 这原本也没有什么,谢家族里这几户人家,寻常也是有几亩良田的,只要好好营生,断不会少了吃穿。偏生二老太爷他们习惯了年年都有的东西,今年没有了,便觉得是谢玉娇克扣了他们的,就吵上门来了。 丫鬟见二老太爷进来,只急忙就上前,挽了帘子放他进去,谢玉娇站起来,虽然脸上不好看,但话语中倒是没有几分不敬,之开口道:“二叔公怎么有空过来,我还想着等我手上的事情忙完了,要请二叔公过来坐坐呢!” 二老太爷见谢家两大管家都在,还有徐禹行也在其中,心里多少有些别扭,只开口道:“娇娇,你别怪二叔公倚老卖老,我跟你爷爷可是亲兄弟,从你爷爷辈到你老爹那一辈,他们从来还没有谁不敬过我,逢年过节的,也总会想着族中的叔伯兄弟没,这都是几十年的老例了,怎么到了你的手上,就变了呢?” 陶来喜和刘福根听了这话,就知道必定是因为今年短了他们的东西,故而找了过来,正要开口为谢玉娇辩解几句,就听谢玉娇开口道:“二叔公说的好,这的确是老例,我也从没有想克扣了族里一样东西,只是你看看今年是个什么光景?外头到处都是难民,青龙山底下已经聚集了几百号的人,这些人拿什么去养?” 二老太爷听了,只莫名道:“这些人跟我们谢家有什么关系,在怎么也不能让咱谢家养着?你爹以前就算糊涂一些,也没像你这样,拿着谢家的银子去开善堂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不怒反笑,只开口道:“二叔公说的真是好啊,几百号人,都赶上咱一个谢家宅了,若不给他们吃喝,必定又是第二个青龙寨,想当初我娘被青龙寨的人抓了去,勒索十万两银子,我可没瞧见二叔公你过来关照半句。”谢玉娇说到这里,已是不想再跟他啰嗦什么,只继续道:“二叔公还是请回吧,原本这些份例,我是打算等过了年节,外头物价回落了之后,让陶管家再补给你们的,可如今我反倒觉得,大可不必了,我谢家从来没欠族里一分一厘,这份例从今年开始就断了吧,诚如二叔公你说的,谢家从来就不是开善堂的。” 谢玉娇说完,只向着陶来喜和刘福根使了一个眼色,两人顿时会意,只拉着二老太爷的手道:“二老爷快别说了,这大姑娘还能欠族里那一些东西吗?年底祠堂祭祀的银子不一早就给您老送过去了,这何苦来呢?” 二老太爷没想到这半年没见谢玉娇,她的脾气见涨,竟然敢直接就跟自己叫板了起来,原来好歹还在场面上给自己一些面子,如今是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徐禹行看着陶来喜和刘福根拉着二老太爷出门,一直一言不发的徐禹行也开口了:“娇娇,你这几天脾气有些大了,可是癸水将至?” 谢玉娇没想到徐禹行会问起这个,一时间还当真无言以对,只是她这几日到的确是来了癸水,至于脾气吗?似乎以前也都是这样的…… 昨夜徐禹行回了谢家,徐氏留了他在正房用膳,顺便将谢玉娇要招上门女婿的事情同他说了。当时谢玉娇不在,因此徐禹行心里有些纳闷,一直没有解开。如今见四下无人,徐禹行这才开口问了谢玉娇道:“娇娇,我听你娘说你想招上门女婿,这事情倒是有些突然了,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谢玉娇那日也不知怎么回事,一时脑抽就说了要招上门女婿,把徐氏乐的跟什么似的,恨不得马上就给她操办了。可这几日她私下又想了想,早已经起了几分退缩的念头,这年头最怕姑娘家高调,这事情闹了出去,万一当真有人看重了谢家这万贯的家财投奔了来,到时候她若是看不上眼,岂不是要糟心死了? 谢玉娇见徐禹行问起了这个事情来,一时也无言推脱,只开口道:“是……是提了一下。” 徐禹行见谢玉娇那回答的样子,便知道她必定又有些游移了,只又追问道:“你是自己想要招上门女婿呢?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谢玉娇闻言,顿时脸涨得通红的,一时低头不语,徐禹行见她这幅样子,必定是有什么隐情,只开口道:“娇娇,这招婿是终生大事,舅舅有一句话要送给你,这开弓可没有回头箭,你可要想清楚了。” 谢玉娇没想到徐禹行这般了解自己,只抬起头看了徐禹行一眼,撇了撇嘴角,最终开口道:“舅舅,我们都被骗了,上回从青龙寨救了母亲回来的,并不是那死了杨公子,而是当今的睿王殿下。” 徐氏虽然和徐禹行说了谢玉娇要招婿一事,却没有说起周天昊的事情来,因此徐禹行猛然听说这话,也只吓了一跳,又问道:“娇娇,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他?” 谢玉娇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倔强的神色,只细细想了片刻,拧眉道:“没有。” 徐禹行看见谢玉娇这表情,便知道她这一句没有,已是形同虚设了。只是……一个是天家,一个是百姓,他们要如何在一起呢? 徐禹行只觉得一时语塞,完全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劝谢玉娇,想了半日才开口道:“招婿的事情,你若是想好了,到时候我自然为你操办好。” 谢玉娇见徐禹行都不劝自己了,也知道在这古代,门户观念是多么的深重,便也跟着点了点头道:“那就劳烦舅舅了。” 通往谢家宅的山道上,周老太医抱着个药箱,抬眸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正对面的睿王周天昊,一颗心是一直提到了嗓子眼。他今早按例进宫给睿王殿下请安,没想到这会子反被劫持了出来,当真是吓散了他这身老骨头了。 周天昊也很无奈,昨日众太医替他会诊,大家伙商讨了半日没个结局也就算了,结果到晚上的时候,徐皇后居然还送了两个貌美如花的宫女过来,美其名曰替自己降降火气。周天昊只急的一晚上都没有睡着,一直想着脱身的办法,偏生着行宫内外,看着似乎安安静静的,暗地里也不知道多少侍卫把守着,他想光明正大的出门,是万万不可能的。 周天昊穿着一身小厮的衣服,靠在马车车厢上,瞟了周老太医一眼,只开口道:“周太医,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上回让你好好调理谢姑娘的身子,怎么我前几日见了她,还那般清瘦?” 周老太医这可不服了,只开口道:“殿下这可不能怪我,自古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个道理殿下也应该懂的。不然的话,缘何太医院那么多的药下来,殿下身上的伤还迟迟不能痊愈呢?” 周老太医说着,还故意凑上去看了一眼,啧啧道:“殿下你瞧瞧你,就折腾吧,这都快好了,这一路马车过去,伤口非又要开裂了。” 周天昊此时脸色也早已经有些苍白了,哪里顾得上周老太医说什么,只撩开了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见谢家宅近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开口道:“老太医放心,若是这事情成了,我必定多发你一份喜糖。” 周老太医听了这话,只笑着道:“殿下这又是何苦呢,你喜欢谢姑娘,让皇上一道圣旨下来,难道她们一户小地主人家,还会拒婚了不成?非要这样偷偷摸摸的来,瞧着也不光彩。” 周天昊听了,心中却是好笑,只是以他对谢玉娇的理解,一封圣旨纵然可以解决问题,只是娶了一个对自己横眉冷对的夫人回家,这日子只怕也不好过,需得好好哄一哄,才能娶进门才是。 “老太医说的有道理,只是我不喜欢强人所难。” 周老太医吹了吹自己白花花的胡子,心道:你这不叫强人所难不假,可你这是死皮赖脸是真啊! 这几日谢玉娇和徐氏的关系缓和了几分,谢朝宗又会叫会走的了。谢玉娇早上和管家门商量完了事情,吃过午膳就喜欢在徐氏的房里逗谢朝宗一会儿,一直逗到他困了,要睡中觉了,谢玉娇才会悠哉游哉的往自己的绣楼里头去。 谢玉娇的绣楼在后花园里头,后面有一个大竹园,虽然开着一个后门,平常嫌少人走,因此守门的婆子有时候就会躲懒去,偷偷的溜走个一盏茶的时辰,也没有人知道。况且这竹园后面又是河,就算是盗贼来了,这往后跑也跑不掉,除非是跳河里头去,因此也算寂静。 所以谢玉娇从来没想到过,会有一天,她上了楼来,正打算要小憩一会儿的时候,会有一个男人躺在自己的床上。 ☆、第0096章 “你……” “嘘……” 谢玉娇吓了一跳,从碧纱厨往后退了退,楼下的丫鬟听到了动静,只站在楼梯上问道:“姑娘怎么了?” 谢玉娇捏着帕子,狠狠的瞪了一眼床上的人,回头道:“没什么,上头窗子没关,前院的猫又跑来玩了。” 丫鬟听了,只开口道:“要奴婢上来帮忙吗?” 谢玉娇这会儿已经淡定了下来,便道:“不用了,你在下面守着,我睡一会儿就起来。” 周天昊见谢玉娇没伸张,一口气也算松了下来,扶着床坐起来道:“你们谢家的围墙也太高了些。”他刚刚翻墙,牵扯的胸口的伤又隐隐作痛了起来,额头上的冷汗都渗了出来。 谢玉娇转身,将身后的帘子拉了下来,这才扭头看了他一眼,脸上表情却透着几分冷淡,只开口道:“你这又是做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王爷,半点没有王爷的样子。” “那你说说,王爷的样子,又应该是个什么样子,我也好学一学?” 谢玉娇见周天昊又是一副无赖样子,也懒得理他,只随口道:“大雍的江山都被鞑子占去了一半了,我要是个王爷,早就哭死了,哪里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跑到小姐的闺房来。” 周天昊听了这话,果然就低眉不语,脸上的神色带着淡淡的伤感,这丫头,专会戳人的痛处来说,真是让人消瘦不起了。 谢玉娇见周天昊一时不说话了,也暗暗有些后悔,毒舌一时爽啊,时候火葬场,看着周天昊的脸色愈发难看了,谢玉娇又不忍心了。 “行了行了,我不说你了,你走吧。”谢玉娇垂下眸子,淡淡道。 周天昊抬起头,身子往床架子上靠了靠,张嘴道:“我说,你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吗?我从行宫偷跑出来,就想看你一眼。” 谢玉娇听了这话,脸颊微微泛红,再抬起头看周天昊的时候,只见他捂着胸口的伤处,表情中透着几分无奈。谢玉娇低眉一看,见他外袍上头已经透出了血迹来。 “你!你这短命的,怎么不死了才好呢!”谢玉娇这下心口一疼,话就越发不好听了。 周天昊见她一时红了眼眶,只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牵到自己的跟前道:“我说了我要留着命……”周天昊下面的话没说完,已经是抬起头来,吻上了谢玉娇那一双红艳欲滴的唇瓣。 谢玉娇空出一只手来,想往他的胸口推去,却又怕弄疼了他的伤口,只能扭动着身体呜咽了两声,被他按坐在大腿上。 周天昊避着眼睛,细细的卷舔着谢玉娇娇嫩柔软的唇瓣,一点点品尝着她口中的甘露,舍不得分开。任凭一个脾气火爆的小辣椒,在男人的怀里,总能不自觉的露出自己最柔弱的一面,谢玉娇轻哼了一声,脸上的酡红更甚,轻轻呜咽了两声,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眸子,愣愣的看着周天昊。 “这里没有别人,只能让你帮我换药了。”周天昊松开谢玉娇,在她的脸颊上轻啄了一口。 谢玉娇站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脚底有些虚软,转身问他:“药在哪儿呢?我们家可没有这些东西。” 周天昊指了指放在圆桌上一个包裹,继续道:“药已经备齐了,周老太医说每隔开三日回来看我一回,你放心好了,真死不了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起先是渐渐放下了心来,继而又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什么叫三日来一回?你难道想住着不走吗?” 周天昊见谢玉娇这般聪明,一下子就看出他的目的来,只扶额道:“我是偷跑出来的,自然不能回去,这里除了你我也不认识别人,自然就来投靠你了?” 谢玉娇哪里要听他的鬼话,只撇嘴道:“那康广寿又怎么说,你难道不认识他?县衙那么大的地方,你不去住,非跑到我们谢家来,倒是什么缘由?” 周天昊素来知道谢玉娇这张嘴巴从来不饶人,只无奈道:“我对康大人可没有救命之恩,对你们谢家就不同了,既然谢姑娘不肯收留本王,那本王只能去问问谢夫人,能不能看在本王救她一命的份上,收留本王几日。” 周天昊说着,还当真站了起来,甩了袍子就要往外头去。 谢玉娇只急忙把他给拦住了,见过甩无赖的,可从来没剪过像周天昊这般耍无赖的。徐氏是个什么脾气,要是见到了他,那还了得,可定是恨不得把他当祖宗一样的供着了,到时候自己非但不能怠慢他,还要跟着徐氏一样把他当祖宗供着,谢玉娇想想就觉得憋屈的很。 “你停下!”谢玉娇急忙喊住了周天昊,小声道:“你想住就住下吧,只别让别人知道了,这大过年的,家里来个大男人,像什么样子。” 周天昊见谢玉娇答应了下来,便高高兴兴的坐了下来,解开身上的衣裳,露出后背精壮的肌肉来。 这房里放着暖炉,倒是不冷,只是谢玉娇看着周天昊这一身的肌肉,脸颊忍不住红了起来。她打开了包裹,看着那些瓶瓶罐罐的,一时也不知道要用哪个,周天昊便笑着道:“不管哪个,都往上头撒一些,反正也死不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越发窘迫了起来,拿着瓷瓶一一辨认上面写的字,这才知道哪些是外敷的,哪些是内服的。好容易手忙脚乱的帮周天昊把伤口包扎好,谢玉娇已是忙得满头大汗的。 “其他的药呢?”谢玉娇把东西收拾好了,转身问周天昊,她那天明明瞧见了云松还端着熬好的中药进去,如今瞧他这伤口还没愈合,那些内服的要必定是少不了的。 “那些药没法带上,明儿周老太医会差人送过来,这两天就不吃罢了。” 谢玉娇起身看着周天昊,一脸的不可置信,只站起来道:“你可真是胡闹,收了这么重的伤能不吃药?你知不知道,这伤口要是发炎了,会死人的。我刚才给你包扎的时候,还觉得你身上有些烫呢!”其实谢玉娇是方才跟周天昊接吻的时候,觉得他唇瓣有些烫。 周天昊一听这话,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了,这中医上头并没有发炎一说,只会说火热毒邪,中医治病也不会说消炎,只会说清热解毒。 谢玉娇说完了这句话,只抬眸看了周天昊一眼,见他正也一眼不眨的盯着自己,还当是他听不明白自己的话,只有解释道:“发炎呢,就是大夫常说的毒火上侵,你受了伤,容易有邪毒,光用外敷的要是不行的,一定要用内服的要,况且这些草药治病又慢,你若是不按时吃,还不知道这身上的伤什么时候能好呢!” 周天昊听谢玉娇说完,内心几户可以说是狂喜的,他来了这地方二十年,平素作风诡异,又喜欢接触一些不安常理出牌的人,其实也是为了能找找看有没有自己的老乡。没想到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周天昊见谢玉娇这样细心的为自己解释,脸上的笑容更甚,只以为点头道:“娇娇说的对,我都听娇娇的。” 谢玉娇见发了傻一样盯着自己看,越发觉得有些不习惯了起来,只站起来不去看他,又道:“我瞧见你这包裹里有内服的药,这样吧,我也不懂艺术,一会儿让厨房熬一碗鱼汤过来,听说那个可以促进伤口愈合。” 这会子谢玉娇不管说什么,周天昊只一个劲点头,一双眼睛看着她半点也舍不得挪开,谢玉娇被他弄的好不自在,只侧着身子坐了下来,瞪了他一眼道:“别这样看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周天昊便嘿嘿的笑了起来,忍不住道:“我只是越看越觉得娇娇越觉得眼熟,竟然像我前世的老婆一般。” “去你的前世的老婆!”谢玉娇红着脸站起来,撩开了帘子,往外头走了几步,一时间却还是有些担忧。如今他来了,自己自然不能住在这边了。若是不告诉徐氏,这事情固然也不好办,可若是告诉了徐氏,谢玉娇想了想,也觉得挺难办的。 只是他身上还带着伤,总不能不顾他,她又是一个姑娘家,如何能在闺房里头藏着一个男人呢? 谢玉娇越想越觉得心烦,又觉得这事情也没个人商量,便嘱咐了丫鬟们,不准私自上二楼,自己往正房里头找徐氏去了。 这时候还不到用晚膳的时辰,徐氏见谢玉娇来了,只先引她坐下,里头谢朝宗还没睡醒,两人一时干坐着也有些无聊。谢玉娇脸上便生出几分尴尬来,一时不知道如何跟徐氏开口,想了想才道:“母亲随我到里间来,我有话要说。” 徐氏见谢玉娇神神叨叨的,一时也好奇了起来,只跟着谢玉娇往里头去,见她脸上无端红了起来,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吹了风发热了?” 谢玉娇只急忙摇了摇头,小声凑过去道:“母亲,睿王殿下他……他从行宫偷跑出来了,如今正在我绣楼里呆着呢。” 徐氏闻言,只吓了一跳,忙问道:“他想做什么?他没有欺负你吧?”徐氏问完,只忍不住上下打量起谢玉娇来,生怕她被人给欺负了。 谢玉娇急忙安抚她道:“母亲别急,他伤还没好,又是翻墙进来的,并没有别人知道,只是如今赖着不肯走……” 赖着不肯走,那也不可能他堂堂一个王爷,给咱家当上门女婿吧?徐氏这话简直就要脱口而出了,可最后还是给忍住了。只蹙眉问道:“那他的伤如何了?要不要紧,是不是先请个大夫来瞧瞧?” 说起来徐氏对周天昊实在很满意,原先以为他是杨公子的时候,就觉得他平易近人,一点儿没有大家公子那种架势,如今听说他还是一个王爷,就越发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浑身上下连一点纨绔的气息也没有。 当然,谢玉娇看周天昊自然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她觉得周天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纨绔的气息。 谢玉娇见徐氏问起,便开口道:“他说他请了周太医,过两日来府上诊治,目前瞧着也不是太严重,只是伤口还没愈合,我让他在我房里休息呢。” 对于自己的闺房里面来了这样一个不速之客,谢玉娇实在也觉得无奈的很,徐氏瞧着谢玉娇这满脸的哀怨的神色,只忍不住问道:“他是个什么意思?是想在我们家住下吗?” 第47节 徐氏只觉得自己有些云里雾里的,闹不清这年轻人是个什么想法。 谢玉娇便拧着眉头道:“他没说走,不然母亲去帮我把他赶走了?” 徐氏一听,只连连摆手道:“那怎么行,别说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不是,那他受着伤过来投靠到我们家,我们也没有不收留的道理,只是……只是要让外头人知道了,那可怎么好呢?” 徐氏说完,拧着眉头想了想,心里却渐渐有了主意。这要是睿王殿下对谢玉娇没意思,也不可能连自己的伤都不顾,好好的就跑了出来,必定是心里头有些念想的。徐氏想到这里,又想起了上次谢玉娇去见过他一面之后,就想着要招上门女婿,表面看着是想通了,其实不过就是……就是推脱罢了? 徐氏想到了这一层,在抬头看谢玉娇,猛地就茅塞顿开了起来,只开口道:“娇娇,你一个姑娘家,这么强的性子,真不知是遗传了谁了!” 谢玉娇好好的和徐氏商量事情,冷不防听徐氏这么说,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徐氏继续道:“如今人已经来了,你难道还预备着要招上门女婿不成?” 谢玉娇心里正烦乱呢,见徐氏都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只低着头道:“母亲何必要挖苦我,我心里难受罢了,再说了,他若是真心的,必定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去招什么上门女婿,倒不如用这个考验他一番,也换我一个心安。” 徐氏听了这话,只连连摇头:“他若是真心的,你此番作为必定伤了他的心,他若是假意的,又如何会不顾自己身上的伤,跑出来找你,你呀!” 徐氏说完,只伸手在谢玉娇的脑门上戳了戳,只开口道:“罢了,幸好你表妹这一段日子不在家中,你那绣楼就暂且让出来,让他在那儿养上吧,你搬到我院中来住好了。” 谢玉娇听完,一下子就愣了,只开口道:“啊啊啊……母亲你说什么?我的地方让他住……我……” 徐氏这时候却打定了主意,谢玉娇虽然待人接物处处厉害,可在婚事上头,毕竟还是一个姑娘,这要是由着她这样耍性子下去,好好的姻缘要是给毁了,那哭都来不及了。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身上伤着,我腾个地方给他养伤也是应该的,你是我的女儿,难道还能不让我还这个恩情?” 谢玉娇本想反驳,可谁知道徐氏这两句话说的这般头头是道,竟然叫他连反驳的理由都没了…… “母亲,我之前不是给了他一万两银子当谢礼了吗?难道还不够换他的恩情吗?” 徐氏闻言,只开口道:“他一个王爷,还能缺你这一万两银子?娇娇啊!你啊,有时候就是把银子看得太重了……” 谢玉娇顿时哑口无言,正还想找个理由呢,只见徐氏走到门口,招呼了张妈妈道:“张妈妈,你随我去姑娘的绣楼走一趟。” 谢玉娇见徐氏要过去,只急忙就跟着过去了。 谢玉娇住楼上一层,靠东边是她的卧房,西边是书房,中间有一个小厅。众人知道谢玉娇喜静,平常她在楼上的时候,也不常有人上来。丫鬟们都是等着谢玉娇不在的时候,才凑空上来收拾屋子的。只是今儿奇怪,谢玉娇明明走了,却不准让丫鬟上来收拾房间。 喜鹊在坐在下楼的厅里头做了一会儿针线,忽然想起方才谢玉娇说起前院的猫上了楼,便索性放下了针线,往楼上去了。 平常白天的时候,卧房碧纱厨里头的帘子从来就是挽起来的,可这会儿却放着。喜鹊便上前,伸手挽了帘子,这视线往那床上瞄了一眼,吓得她顿时尖叫了起来。 这外头徐氏正好带着张妈妈等人过来,谢玉娇听见楼上的叫声,心口砰砰的跳,等她们进了门,才瞧见喜鹊一脸惊吓的从楼上下来。 见徐氏和谢玉娇她们正好进来,只支支吾吾指着楼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玉娇抬起头,就瞧见周天昊披着外袍,从楼下下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怀笑:“吓……吓坏了你的丫鬟。” 谢玉娇轻轻的哼了一声,避过头不去看他,那边徐氏瞧见了周天昊,一看他这一脸苍白的模样,这丈母娘心疼女婿的心思就有起来了,只急忙道:“这……”她一时又不知怎么称呼周天昊,便还像以前一样喊道:“杨公子快坐下。” 周天昊拱手谢过了,在大厅一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徐氏遣了喜鹊去沏茶,只开口道:“娇娇已经把你的事情都跟我说了,如今你什么都别想,只安心在这里好好养着就成了。” 谢玉娇横了徐氏一眼,这也忒偏心了点吧?要报恩也不是这么报的。 周天昊听了这话,脸上多了几分得意的笑,看来丈母娘对自己还算满意,只是这未到手的媳妇对自己的意见似乎有点大了。 “多谢夫人,只是此次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家里人并不知道,若是夫人肯收留我,在下感激不尽。” 徐氏听了这话,越发料定了周天昊这次是为了谢玉娇才偷跑出来的,这样的女婿,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呢!如何能让他走呢? “你说什么客套话呢,当日要不是你,我们谢家可就遭难了,这份恩情,本就无以为报。”徐氏心里高兴,这话也多了起来,一说到这句话上头,反倒有些尴尬了。这俗语有云:“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徐氏这一把年纪肯定不行了,可好在还有个女儿…… 谢玉娇见徐氏越说越歪,这脸颊也越来越红,便开口道:“母亲,杨公子他累了,要休息。” 徐氏闻言,先是一愣,继而转头往周天昊那边看了一眼,没想到周天昊居然皱了皱眉头,正摆出一副疲累的模样,开口道:“谢姑娘说的对,在下确实有些累了。” 一旁的张妈妈见了,只都忍不住要笑出来了,徐氏便有些尴尬的起身道:“既然累了,那就好好歇息吧。” 徐氏带着张妈妈走到门口,只吩咐了这绣楼里的丫鬟们道:“你们上楼替姑娘收拾收拾,从今儿起姑娘搬到我院中的东厢房去睡,这绣楼留给杨公子养伤。” 众人先都还莫名其妙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杨公子来,正想交头接耳的不清楚,只听徐氏又补充了一句:“这杨公子的事情,你们不准往外头说,要是我听见外面的丫鬟婆子一轮了起来,那就是你们说的。” 众人闻言,只都一个劲的点头,再不敢问这杨公子的来路了。 谢玉娇见徐氏这样安排了,一时也没办法提出什么异议来,如今周天昊鸠占鹊巢的,她总不能也跟着住里头,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谢玉娇转身回房,见周天昊正坐在椅子上,身体半靠着,瞧见谢玉娇一副郁闷的表情,只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偏生他这一笑,又扯得身上的伤口疼了起来,便只好一只手捂着伤口,一只手扶在茶几上,忍着笑抽动身体。 谢玉娇狠狠的瞪了周天昊一眼,瞧见外头丫鬟进来收拾东西了,只大声开口道:“你们几个,把这房里我用的着的东西,全都给我收走了,一样都不准留下。” 众人见谢玉娇又耍起了小姐脾气来,只好唯唯诺诺的应了,楼上楼下的收拾了起来。 几个小丫鬟原本没见过周天昊的,都好奇了几分,便找了喜鹊和紫燕打听消息,那紫燕是知道周天昊身份的,可又怕说出来把这几个小丫头片子给吓坏了,便小声道:“小丫头片子,好好服侍着就好了,还问这些做什么。” 小丫鬟们便玩笑道:“紫燕姐姐,你服侍过他,你说该怎么服侍才好?” 紫燕想了想,这谢家的丫鬟服侍得再好,肯定也是比不过宫里头的宫女的,这王爷巴巴的跑来,无非也就是为了小姐,这回又赖着不走,只怕是不达目的不死心了,可不能得罪了。于是便点了点头道:“你们把他当姑爷服侍,那准错不了了。” ☆、第0097章 谢玉娇心里头气氛,端起茶几上的茶盏狠狠抿了一口茶,一脸痛恨的看着周天昊,恨不得立马就把他给扫地出门。只是这种事情,她又如何做的出来呢!先别说没人瞧见他从前面进来,就他如今这一副病歪歪的样子,打仗没死,若是死在了谢家门口,反倒晦气。 不过谢玉娇最郁闷的,还是她楼下那自己改造过的洗澡堂子,如今不能用了。原本大冬天的泡一泡,别提有多舒服,如今被周天昊占了这地方,她怎么好意思来这边洗澡呢? 谢玉娇想到这里,就不想正眼去瞧周天昊,谁知这时候紫燕正好从楼上下来,瞧见周天昊茶盏中的茶没了,便端着茶盏急急就又给他添了一杯热茶。谢玉娇见了,只开口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没收拾好还不干净收拾东西?” 紫燕缩着脖子放下了茶盏,周天昊便端起茶盏来,略略抿了一口,看似若无其事的开口道:“脾气那么大,大姨妈来了?” 谢玉娇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正低头喝茶,听了这话只是一愣,猛然间就想起了什么来,只扑一声,呛了一大口,抬起头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天昊。 “看什么看?我长的帅?”周天昊说完那句之后,却还是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茶,抬起头来,带着几分调戏的眼神看着谢玉娇。 此时谢玉娇心中却早已了然了几分,只放下了茶盏,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和身上的茶渍,心里兀自叹息,本来以为自己穿越这种事情已经很少见了,没想到居然还真的会遇上了老乡。只是这老乡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谢玉娇原本以为,她穿越到谢家来,虽然是个没爹的孩子,但至少衣食无忧,也好歹也是一个中上的水平了,没想到还有运气比她更好的。 “帅什么,不过尔尔。”谢玉娇低下头,脸颊却忍不住红了起来,对周天昊猛地就生出了几分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来,一时这心里的感觉就有些复杂了。 周天昊看着谢玉娇脸上透出的红晕来,只放下了茶盏,起身走到她跟前,伸手扶了一把她头上的发簪,淡淡道:“你还要闹别扭到几时,可想而知,你我的缘分,早在那边镜子掉到棉衣里头的时候,已是定了下来的。” 谢玉娇却兀自别扭,只扭头避过了周天昊的动作,抬起头昵着他道:“好呀,既然让我知道了你的来处,那自然也要按照来处的规矩,可不兴和这儿的规矩一样,女人是地男人是天,你若是哄的我高兴了,我便认了你这个老乡。” 周天昊听了这话,只觉得胸口隐隐作痛,这谢玉娇果然是个妖精呢!这样搓摩自己,可这样的妖精,只怕唐僧见了,也只有服软的份儿,恨不得乖乖就自己让她给吃了。 “好好好,都依你,我如今跑了出来,那就是你的人了。”周天昊只急忙哄着她道。 谢玉娇一听这话,却又挑起了眉头来,只开口道:“你要死了,什么叫就是我的人了,我要你这人做什么?真是笑话。” 周天昊听了这话也不恼,只在她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开口道:“你们家不是要替你招上门女婿吗?我来应卯成吗?” 谢玉娇往他脸上扫了一眼,见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这话语中还不知道有几分真假,只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又见楼上丫鬟们抱着她的枕头铺盖已经下来了,这才起身道:“我们高攀不起,杨公子,你好生修养吧,等伤养好了,还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徐氏心里虽然高兴,却也没有完全乱了阵脚,毕竟这家里头藏着一个人,这也不是一件小事。况且那人的身份又摆在那里,万一要是上头找了来,谢家会不会因此落罪呢?徐氏想到这里,又觉得有些害怕,瞧着过两日就是除夕了,便索性吩咐了张妈妈,去外院把徐禹行再给喊进来。 这两天天气好转,徐禹行去马家看过徐蕙如之后,一切安顿好了,便回了谢家,打算过完了年再回城里头,各处拜年去,因此这几日徐禹行都住在谢家。 张妈妈遣了丫鬟去外院请人,才知道徐禹行方才又出去了一趟,因没有喊马车,大约也就在附近走动走动。等到徐禹行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因为冬日里天黑的早,所以正房里头才摆上了饭。徐氏便问张妈妈道“绣楼那边的饭菜送过去了吗?” 张妈妈只点了点头道:“送过去了,特意让厨子熬了上好的黑鱼烫,听说那东西对伤口愈合最有好处。” 谢玉娇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着用晚膳,听徐氏和张妈妈在那边嘀咕,心里就郁闷,她们两个就跟供神仙一样供着周天昊了,可不是要让他越发的作威作福了起来。 谢玉娇正要劝几句呢,外头小丫鬟挽了帘子道:“舅老爷回来了。” 谢玉娇正想迎过去,没想到徐氏先就走了过去,瞧见徐禹行身上披着石青刻丝灰鼠披风,便顺手帮他解了下来,忙招呼着他坐下,又亲自奉了热茶给他。 谢玉娇便有些蔫蔫的往那边看了一眼,眼神中那个无辜真是让人瞧着都心疼了。徐禹行抿了一口热茶,抬起头来,就瞧见谢玉娇往自己这边递眼色,内心也很是好奇,只开口道:“娇娇这是怎么了?瞧着无精打采的样子?” 谢玉娇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好,以前无论什么事情,徐禹行都站在自己这一方,可今儿这事情,似乎有些复杂了。 徐氏见闻,便开口道:“我正有事要跟你商量呢,是关于娇娇的。” 徐禹行一听这话,便猜出大约是为了谢玉娇选婿的事情,徐氏就是这样,想好的事情,总是耐不住心急了起来,这大过年的讨论这些事情,摆明了给谢玉娇找不自在呢! “姐姐有什么事情那么着急的,过了年说也是一样的,再急也急不了这一两天功夫。”徐禹行便笑着道。 徐氏见他会错了意思,只开口道:“怎么不着急,如今人还在绣楼里头呆着呢,到底要想个法子,如何才好呢?” 徐禹行闻言,也是一愣,只问道:“什么人来了谢家,我从门房进来,怎么就没听说呢?” 谢玉娇便无精打采的开口道:“那个……那个没死的杨公子来了。” 徐禹行端着茶盏的手猛然一滞,抬起头看了徐氏一眼,只见徐氏也忍不住点了点头,开口道:“如今人在绣楼里头,我已经让娇娇从里面搬了出来,让他好生在里头养病。” 徐禹行一时无语,见这厅中也没有别人,这才开口道:“这……这……姐姐,你可知道他是……”徐禹行只摇了摇头,又继续道:“这也太胡来了。” 谢玉娇拧着眉头不说话,如今她都知道那周天昊和自己一样是穿来的,又是这样可以无法无天的身份,自然是毫无顾忌的很,哪里还会有什么正行。只是便是这样,也让谢玉娇着实觉得憋屈的很。 徐氏和谢玉娇都各自无语,徐禹行拧眉想了片刻,这才开口道:“既然是他自己要来的,我们赶了走只怕也不合适,但那绣楼是娇娇住的地方,让他一个外男住着也不方便,外院客房颇多,这几日我也不走,还是让他搬去外院住好了。” 谢玉娇闻言,只一个劲的点头,心道还是徐禹行疼自己,徐氏这作为,明显就是有了女婿忘了闺女。谢玉娇也不知为何,居然想到这样一句话来,顿时又把自己给羞得面红耳赤了起来。便索性就装着羞红脸的样子,小声道:“舅舅说的对,母亲就知道欺负我。” 平常谢玉娇最是自己拿得定主意的人,如今遇上这样的事情来,也多出几分羞涩,徐氏见她这幅模样,到底又觉得对不住她起来,只开口道:“我是看着他身上伤得颇重,怕他颠簸了,这才没让他外头住去,再说了,外院平常人多,也不利于静养啊。” 徐氏心疼女婿的心思也是没谁了,谢玉娇深刻觉得自己将来肯定很没地位,便嘟着嘴不说话。一旁的徐禹行听了,这才开口道:“就我在外院住的那几间客房,就有单独的小院,平常也清静的很,况且这几日年节,家里又在孝中,并不会有什么客人出入,照样也是静养。住在娇娇的闺房里头,将来传出去也不像样。” 谢玉娇又跟着点了点头,徐氏这会儿也没话说了,想了想这才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杨公子搬过去好了。” 谢玉娇跟着徐禹行一唱一和的,终于把自己的居住权给抢了回来,用过了晚膳,便高高兴兴的往自己绣楼那边去了。谢玉娇正打算上楼请了周天昊下来,却瞧见几个小丫鬟正在厅里头收拾餐盘。 谢玉娇只低头看了一眼,见几道菜动都没有动过,显然是食欲不佳的样子。正这时候,紫燕从楼上下来,见谢玉娇来了,只悄悄的过来道:“姑娘,王爷已经睡下了。” 111. 谢玉娇点了点头,心里终究有几分担忧。这古代的医疗技术实在让人堪忧啊,她来了这里,不过就是受了几次的风寒,哪一次不是用了整整大半个月的时间,才有的起色。如今周天昊受这样重的伤,到底让人忧心。谢玉娇想到这里,心中的气愤一时也少了大半,只提着裙子就往楼上去。 进了里间,见帘子并未下下来,人倒是已经躺在了床上,阖着双眸,看上去比白日里老实了很多。都说任凭是怎样无恶不作的坏人,这睡觉的容颜都是一样的。此时谢玉娇看着周天昊,心里也只悠悠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掖了掖他身上的被子。 谢玉娇正要回身要走,却只觉得袖口一紧,见周天昊已经睁着一双无赖的眸子,捏住了她的袖口。谢玉娇用力的扯了扯,开口道:“快睡吧,反正也只能睡一晚上了,明儿你就给我搬到外院去。” 周天昊闻言,只淡淡的笑了笑,手上施力将人拉到了床沿坐下,自己也靠了起来道:“你这样整天端着,不累吗?” 谢玉娇低着头,那帕子擦了擦方才被周天昊扯皱了的袖口,垂眸道:“有什么好累的,难道非要像你一样没心没肺的活着才不累吗?亏你是运气好,有这样一个身份,若是……若是一般的富家子弟,只怕一早就被家里的人打折了双腿了,还由得你在外头浪荡?” 周天昊听了这话,只啧啧道:“瞧瞧,一派老气横秋的说话口气,到跟这儿土生土长的一样,姑娘,敢问你来了几年了?” 谢玉娇狠狠剜了周天昊一眼,扭头道:“关你屁事,你睡你的吧,你也算是命硬的,就这样也没死,还不老实一些,这里可比不得我们原来的地方,随便打几针就能好了。”谢玉娇说着,是探着脖子往周天昊的胸口看去。周天昊便拉着她的手腕,用了力气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上。 谢玉娇起先还挣了几下,渐渐也就不挣了,只安安静静的靠在周天昊的胸口上,隔着中衣,似乎能听见里头心脏突突突跳着的声音。 周天昊便低着头,用自己的大掌托着谢玉娇的手心,一遍遍的抚摸着她的手背,只觉得心里异常的满足,仿佛这二十来年无头苍蝇一样的日子眼看就要到头了,入了自家的巷子一般。 两人各自无语,过了良久,谢玉娇才慢慢开口道:“你也真傻,有着这样的脑子,做一个闲散的王爷不好,偏偏要上什么战场,这要是真死了,岂不是亏了?” 谢玉娇说着,只抬起头看着周天昊,一时还觉得有些不真切,只盯着他问道。 “嗯,说的很对,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老皇帝要让我当皇帝,我都谢绝了,这当皇帝多累啊,住在皇城里头,平常连出都出不去,我必定是受不了这份罪的。谁知道却又轮到了打仗……”周天昊说着,脸上便笑了起来,又捏了捏谢玉娇的脸颊,继续道:“我还要问你呢?你们谢家江宁首富,有的是银子,怎么也要你这姑娘家当家做主,你为何不像那些小姐一样,整日里只知道梳妆打扮,还要去操劳这些生意琐事呢?” 第48节 谢玉娇听他这口气,就知道他又在臭自己了,谢家是个什么光景,这当地的人有谁不知道呢?这两年要不是谢玉娇,只怕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呢? 谢玉娇伸出手指来,往周天昊的胸口戳了戳,只开口道:“明知故问。” 周天昊捏住了谢玉娇的手指,放在唇瓣下亲了一口,谢玉娇顿时就羞红了脸颊,急忙底下头去,又带着几分羞涩看着周天昊问道:“你……你当真不走了?” “不走了。”周天昊低头,一双眸子直勾勾的盯着谢玉娇看了半天,这才叹了一口气道:“京城没有守住,当时说是暂时撤离,只是如今人心涣散,若想要再杀回去,只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与其想着那不切实际的事情,不如养精蓄锐,在等上几年,若是今上有能耐,军中能出良将,也不是回不去的,有没有我,也无妨了。” 谢玉娇听他这话,到底不想之前那样没心没肺的,他从小住在京城,眼睁睁看着京城被鞑子占领,心里必然是不好过的。 “罢了吧,这会子谈什么都是空的,好歹等你着胸口的窟窿长好了再说。”谢玉娇说着,正要起身,又被周天昊给按住了,只低下头来,咬住了她的唇瓣,舌尖攻城略地一般的探进去,搅得谢玉娇整个身子都泛软了起来,抓着他的膀子,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看着他,一个劲儿的喘着粗气。 只见周天昊盯着谢玉娇看了半天,这才开口道:“遇见你,我胸口的窟窿就长好了。” 谢玉娇一时只觉得肉麻的要死了,脸上顿时越发就红了起来,拿着帕子往周天昊的脸上一甩,提着裙子就跑了。 第二天便是小年夜,因为在孝中,谢家过年也就一切从简了。周天昊一早醒了,便有丫鬟送了早膳过来,这待遇还是杠杠滴。 谢玉娇昨天住在徐氏的正院里头,半夜谢朝宗闹觉哭了一会,倒是让她醒了大半夜,因此早上醒来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困顿。这时候徐氏正院里头早已经热闹了起来,丫鬟们正进进出出的预备早膳。 谢玉娇洗漱了之后过去,徐氏见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便知道她昨儿没睡好,到底也觉得不安心,只开口道:“平常朝宗都乖得很,也不知道昨晚是怎么了,反倒哭闹了起来,一会儿吃过了早膳,你在我房里歪一会儿吧。” 谢玉娇只点了点头,几个人用过了早膳,徐氏便吩咐了丫鬟们去给周天昊收拾屋子。又让张妈妈亲自去老姨奶奶和大姑奶奶那边打了一声招呼,说外院来了个客人,在家中暂住几日,让丫鬟婆子们平常都别往外头去。 谢玉娇见徐氏总算安排了下去,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睡不着除了因为谢朝宗晚上哭闹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认床啊…… 周天昊这一觉却是睡得难得的好,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的很,原本因为身上发着低热没什么胃口,见了谢家这准备的好好的早膳,也动了筷子多吃了几样。 几个小丫鬟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平常她们从来没见过这样俊俏的男子,如今非但来了一个,还住在了谢家,又如何能让她们不好奇呢! 紫燕从外头回来,见了门口后头躲着的一群,只清了清嗓子,众人这才一窝蜂的散开。 紫燕便开口道:“都回来!” 众人闻言,便忙不急就各自又跑了回来,在她跟前规规矩矩的站着。 “太太发话了,让杨公子去前院客房那边养病,那边房间已经收拾妥当了,一会儿杨公子走了,你们把楼上楼下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然后在去前头请姑娘回来。” 紫燕交代完了,还没忘记往里头看一眼,这些话可都是谢玉娇教她的,还嘱咐她一定要当着周天昊的面,大大方方的说出来……虽然紫燕不知道谢玉娇到底想什么呢,可她思来想去的,还是没这个胆量,只好在门外交代了一声,也不知道周天昊在厅里头能不能听见了。 周天昊耳聪目明的,如何就听不见呢,见谢玉娇这么说,心里越发就好笑了起来,这傲娇的脾气也是没谁了,只等着将来在那上头好好让她吃些苦头才成! 周天昊用过了早膳,前头徐氏特意派了张妈妈过来请人。周天昊跟着下人们搬到前院去,到了小院门口,站在抄手游廊的尽头,远远的就看见谢玉娇站在书房的窗口,手里拿着一本书,瞧见周天昊走了过来,只急忙就低下头去,装作看书的样子。 周天昊忍不住勾了勾唇瓣,想着这书房和他自己住着的小院就隔了一道小门,这还真是方便多了,比住在里头强多了。 谢玉娇哪里知道这周天昊心里那么多的花花肠子,见他人已经走远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正这时候,偏又有门上的人来传话,说是外头京城的周老太医,说是进来替人看病来着。 这周天昊进来就没走正门,这外头门上的小厮自然不知道这里头多了一个人出来,谢玉娇只叹了一口气,又想着周老太医是长辈,且又治好了谢朝宗的病,自然不能怠慢了,便亲自往前头迎了去。 周老太医原是不想亲自来的,这可年节里头,他家里应酬也多,万一要是周天昊有个闪失,也够他这条老命受得了,谁让这睿王殿下从小就不让人省心呢? 谢玉娇亲自迎到了门口,周老太医一瞧,这可当不起啊,未来的王妃迎出来了,只急忙弓着腰就要行礼。谢玉娇忙止住了,只先对着周老太医福了福身子,脸上瞧着恭敬,嘴上却道:“周太医也真是的,怎么由着他胡来了?” 谢玉娇这话才开口,又觉得很是不妥,她如今怎么好这样说呢?分明还没到那份上,谢玉娇见周老太医没回话,索性也只当自己没问,只在前头引着周来太医去周天昊的客房。 ☆、第0098章 这周老太医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人精一样的,如何听不出谢玉娇这话中透着的几分关心来,那白花花的山羊胡子抖了抖,见前头姑娘脸红了,便故意不开口说话,心里只兀自高兴,看来睿王殿下这一回是有望得手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绕过了影壁,顺着抄手游廊一直往前头走,到了尽头有一扇小门,进去的右手边就是三间正房,徐禹行平常住在左边里间,如今把右边的一侧打扫干净了,让周天昊住下。 周老太医打量了一下这地方,干干净净的,虽然这时候正值冬天,这院子显得有些光秃秃的,但边上的花圃里头还种着好些枯树,等待来年开春的时候,应当也有好一片春光。 周老太医致仕也有一些年头了,在城郊买了一小块地,自己也搞了一个院子,如今见谢家这虽然是乡下地方,到也弄的像模像样的,心里也由衷赞赏了一回。 谢玉娇领着他进去,周天昊这会儿一时无聊,瞧见次间放着一个偌大的书架子,上头放着好些古籍,正打算随手拿了一本看起来,就听见外头小丫鬟挽了帘子道:“姑娘带着周太医过来了。” 周天昊放下书来,转身迎出去,瞧见谢玉娇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丁香色地百蝶花卉纹妆花缎褙子,头上戴着一枚翠绿色的发簪,简简单单的式样,瞧着就是说不出的好看,只是脸上的表情,多多少少还透着几分冷艳,见了他连个笑脸也不肯给。 明明昨晚还温香软玉的抱了满怀,这一眨眼又翻脸不认人了怎么? 谢玉娇没给周天昊好脸色看,兀自坐了下来,命小丫鬟把周老太医的随从身上背着的药箱拿了进来,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在外头候着吧。” 谢玉娇原本也是想出去的,可到底有些放心不下,便假装镇定死皮赖脸就坐在厅中。周老太医一看她这是不想走了,只略略清了清嗓子,便朝着周天昊拱了拱手道:“殿下请坐,先让老臣为殿下把把脉。” 周天昊往谢玉娇那边扫了一眼,见她不肯出去,心中又高兴了几分,便挽了袖子让周老太医看诊。这把脉本就是细致的事情,房里一下子便安静了起来。谢玉娇低头拧着帕子,时不时往那边扫一眼,见他们两人都没个动静,自己便也纹丝不动的坐着。 把玩了左手,又换了右手,依旧是静悄悄的,谢玉娇便觉得有些无聊了,由方才时不时往那边看一眼,索性变成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就盯着周天昊的手腕上了。 见周老太医的身子欠了欠,手从周天昊的手腕上拿了下来,谢玉娇这才松了一口气,便听周老太医开口道:“殿□□内还是有毒火,当务之急清热解毒是首当其冲的,先让老臣看看伤口。” 谢玉娇听周老太医这么说,心里也略有些紧张,只是瞧着周天昊这一脸没事人的样子,早上走动也没说伤口疼,还以为好了呢! 周天昊闻言,只转身去解开衣服,动了一半才想起谢玉娇还在房里呆着呢,便扭头道:“你出去吧。” 谢玉娇一愣,只开口道:“少来,昨天的药还是我帮你换的呢!” 周天昊见她这么说,便也不坚持了,只伸手去脱身上的衣服,他在这边住着并没什么不妥,只是云松不在,这穿衣服的事情不能让这里的小丫鬟伺候,因而早起穿衣服的时候,倒是折腾了好一阵子。这如今又要脱衣服,确实不方便的很。 谢玉娇见他那膀子还提不起来,只甩着帕子站了起来,将帕子藏在了袖中,走过去在他身后站定了,替他把外袍脱了下来,又问道:“早上的衣服是自己穿的吗?” 这谢玉娇的身子一靠近,周天昊便觉得身上都软绵绵的,一时只急忙回道:“当然是自己穿的,哪里敢劳动你房里的姐姐们。” 谢玉娇见他这般油嘴滑舌的,只扑哧笑了一声道:“忒老实,你不喜欢丫鬟,明儿我找个小厮服侍你?” “不……不用了……”周天昊只推辞道,末了又小声凑到谢玉娇的耳边道:“你服侍的就很好。” 谢玉娇听了这话,只忍不住又想锤他,小拳头都捏了起来,才想起周老太医还在呢,只生生就忍了下来,小声道:“上回跟着你的那孩子,怎么没随着你一起来,我瞧着倒是挺听话的。” 周天昊听谢玉娇提起了,这才想起了云松来,也不知道那小子现在如何了。 却说云松跟着周天昊这样的主子,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头了,这从小到大也不知道挨了多少回的板子,屁股上只怕都起了一层茧子了。只是周天昊对他从来没有半点主子架子,又事事护着他,还救了他一家老小,因此他便更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哪怕上了战场,他不敢在前头冲锋陷阵,也必定在后面摇旗呐喊的。 这一回因的周天昊偷跑出去的事情,又吃了二十板子,从昨儿开始一直都在床上躺尸呢!皇后娘娘宫里的小太监雨景和他是同乡,便抽空给他送了一些吃的过来,顺带接了徐皇后的旨意,看看能不能撬开云松的嘴巴,让他把睿王殿下的去向透露一下。 这要是平常时候,徐皇后也不这样着急了,可如今不同往日,他们刚南迁了过来,皇帝这边的龙椅还没坐热呢,好好的一个王爷又丢了,这叫什么事情?况且周天昊身上又带着重伤,才醒了也没几日的功夫,缘何这样想不开要走呢?徐皇后思来想去,莫不是前天她出了主意,送了两个宫女过去,触怒了周天昊了? 徐皇后想到这里还觉得有几分委屈,都说长嫂入母,她如今都是一国之母了,为了这小叔子的婚事,还当真是操碎了心思。别看这小叔子瞧着表面上放荡不羁的,什么青楼酒肆都会去逛逛,可这骨子里没准还是有些什么毛病的,不然怎么好好的大家闺秀,介绍一个就糊一个,那些姑娘们不是哭着跑来要她做主的,便是当场就吓的变了脸,急急忙忙就回家定亲成婚的,弄的徐皇后自己都觉得七荤八素的。 那雨景瞧见云松趴在床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只拎着食盒里的东西递过去,脸上还陪笑着道:“你瞧你这又是遭哪门子的罪,王爷想出门,尽管回了娘娘,娘娘难道不让他走不成,何必这般偷偷摸摸的,还连累的你一顿好打?” 云松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雨景,心里明白的很,必定是徐皇后派来做说客的,没准徐皇后人就在外头候着呢!不过他饿了一晚上了,这会儿也确实饿得很,便打开了食盒,拿起一个肉包子使劲啃了两口,一边嚼一边道:“这回我可真不知道殿下去了哪儿,平常他往外头跑,什么时候撂下我不管的,这回连我也不要了,我又如何知道他去了哪里?” 云松虽然心里头有些担心周天昊,可到底还有几分衷心,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那雨景见他只吃东西,话都不肯说一声,把食盒一拎,从他口中抢了吃剩下的半个包子,往自己嘴里一塞,咬了一口道:“你要不说,那不好意思,没得吃了。” 云松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到口的肉包子,又这样没了…… 谢玉娇替周天昊脱好了衣服,解开了胸口的绷带,昨天她心情不好,只胡乱替周天昊包扎了一下,也没仔细看伤口,今天睁大了眼睛往那胸口的伤处看了一眼,这才开口道:“这箭不是很细的吗?怎么好大一个伤口?” 周老太医瞧见谢玉娇这眉毛都要皱到一块的样子,只摇了摇头道:“你当这箭都射棉花胎里了,这可是嵌到了肉里头了,得用烧热的刀子先把箭矢挖出来,要是弄不好伤了大动脉,片刻之间命就没了,殿下这一箭算是运气好,并没有射到心脏,不然的话,只怕华佗再世也救不回来了。” 周老太医一边说,一边抓了金疮药粉往周天昊的胸口撒,周天昊便往后躲了两三下,忍不住了才道:“周太医,轻轻点。” “知道疼了?知道疼了就该老实点,有大门不走,非要翻什么墙,你这知道你这动一下的后果吗?”周老太医虽然口中这么说,可手上还是放轻了力度,只继续道:“昨儿给你换药,里面都结痂了,今儿又渗血了,在这样下去,你预备胸口就一直留着个窟窿好了。” 周天昊被教训的不敢说话,只仰头忍着疼,谢玉娇见他忍的冷汗都起了,一时也有些慌神,伸了手先去替他擦干,却又怕周老太医误会了,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周天昊哪里顾得了这些,只一把握住了谢玉娇的手,闭上了眼睛,任由周老太医替自己包扎好了。 “从今日起,乖乖的养病,一会儿我留了药下来,每日早晚各服用一次,若是伤口不开裂,再等十天半个月,你就可以稍微动弹动弹了。” 周老太医替周天昊上好了药,又认真交代了几句,谢玉娇难得见周天昊对周老太医这样毕恭毕敬的,心里多少觉得有点意思,只亲自送到了门口,折回来道:“没想到你还挺听他的话。” 周天昊此时正捡了衣服穿起来,闻言便开口道:“我这叫有处*女情结。” 谢玉娇一听这话脸就绿了,又忍不住想握着拳头想去捶他,周天昊见闻,连忙躲了一躲,只开口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说,我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他,我从小到大,所有的病也都是他治的,因此对他特别一些。” 谢玉娇见他总算又说了几句人话,便也不去计较,看着他单手穿衣服这般困难,便上前替他系上了中衣服,披上了外袍。 “这小院平常我舅舅一个人住,如今就委屈你现在这边将就将就了,只是你偷偷的跑出来,总归不好,一会儿我让刘福根去一趟县衙,给康广寿报个信,也好让他们放心。”谢玉娇自知道周天昊和自己是一样的来处之后,似乎态度也对他好了几分,这古代生活本就是枯燥乏味的,周天昊不想在行宫呆着,也确实情有可原。只是谢家是老实人家,别到时候得了一个什么窝藏王爷的罪名,倒是担待不起了。 “我出来时候都交代了云松了,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的。”周天昊说着,只忍不住将谢玉娇圈在了怀中,大掌搂着她纤细的腰线,缓缓的贴到自己的身上。 谢玉娇一时不察,又被他按在了怀中,只抬起头瞪了周天昊一眼,双手抵在他的胸口上,这动作委实让谢玉娇郁闷,只要稍稍动一下,便又会蹭到他的伤处。 周天昊看着谢玉娇为难的眼神,手中力道却不减,低着头道:“周太医刚刚说了,我如今不能动弹,你好歹将就将就。” 谢玉娇再没有遇上过周天昊这样的人,这等厚颜无耻,还让自己将就将就,将就什么?谢玉娇才想去质问他呢,只感觉耳边传来温热的气体,熏的她脖子痒的难受,谢玉娇避了又避,终还是被他含住了一侧的耳垂,灵巧的舌尖在耳蜗里头打转,痒得她全身都酥酥软软的。 周天昊单手搂着谢玉娇,低头吻了上去,那柔软的唇瓣便像是两块磁铁,一经接触,便牢牢的吸住了彼此。 谢玉娇被亲得面红耳赤的,又不敢使劲推开他,只好等他歇了下来,这才急急忙忙的离了他,掀了帘子往外头去。 外面几个丫鬟都候着呢,见谢玉娇出来,只急忙迎了上去问道:“姑娘有什么吩咐吗?” 谢玉娇此时脸还红着,顺着那抄手游廊一路走,到了小门口的时候,这才反应了过来,只转身道:“一会儿打发一个婆子过来,让他把这扇小门锁起来。” 丫鬟听了这话,只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来,小心劝道:“姑娘,这小门要是锁了,舅老爷去姑娘的书房,可要绕好远路了。” 原本徐禹行刚住进来的时候,这儿本就没有小门口,后来因为谢老爷时常要找徐禹行商量事情,晚上绕路太远了,索性才在这边开了一扇小门,直接通到了隔壁书房的院中,这要是把门锁起来了,到时候可不得又要绕远路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只哼了一声,往书房里头去。正这时候,徐氏那边的百灵来传话,说是沈老娘带着她闺女来谢家看沈姨娘和谢朝宗来了。 这一段时间沈石虎去了前线,临走又嘱咐了谢玉娇关照他一家老小的,谢玉娇自然不敢怠慢,还特意交代了义学的先生,好好管着沈家两兄弟的功课。谢家义学的先生是陶来喜的大儿子,自然对谢玉娇也唯令是从,越发对沈家两兄弟严厉了起来。 秋收的时候,谢玉娇又交代了家里的长工,去给沈家老两口收粮食,也可谓是面面俱到。前几日又让陶来喜送了米面油过去,好让他们过一个丰年,这回大约是来谢恩的。 谢玉娇这会儿也正好没事,便跟着百灵一起过去了。 正房里头正热闹,徐氏因见沈老娘带这闺女来了,便去请了姑奶奶和宝珍宝珠两个做陪客。谢玉娇进二门的时候,就瞧见沈家那姑娘正带着两个女娃子在院中台矶下踢毽子。 沈家姑娘见了谢玉娇进来,只急忙见了礼,谢玉娇朝她点了点头,还未进门,就听见里头沈老娘开口道:“前几日石虎稍了信来,说最近鞑子休战,他们都在彭州演练,他自去了军营里头,也上过几次战场,最惨的就是京城失守那一次,幸好他们是新兵,上头睿王爷不让他们往最前线,先让他们撤了,不然的话,也不知道他们这一伙人要死多少个呢!” 谢玉娇听到这里,心下隐隐一动,那一匹将士,得有上千人都是江宁县出去,其中又有五六百是谢家的佃户,这要是真的死了那么多人,将来军中传了讣告回来,这一带的百姓岂不是都要哭死了。谢玉娇想到这里,又对周天昊生出几分感激来。 这时候丫鬟掀了帘子放她进去,沈老娘看见她来,便急忙就起身要行礼,被谢玉娇拦住了道:“您是长辈,不用向我行礼。” 沈老娘听了这话,才又落了坐,又开口道:“今年虽说外面在打仗,但年生挺好的,地里也丰收了,大姑娘实在不用再送那么多东西过来,我们受之有愧啊。” 沈家是老实人家,原本就不是爱攀附富贵的人,今年又听说谢家原本给族里的那些个东西都没给,却偏偏没有短自家的东西,还照旧送了过去,这心里就越发难安了起来。 “什么愧不愧的,都是一家人还说这样生分的话。”徐氏抱着谢朝宗,只笑着开口道:“我爹娘去的早,您和沈老爷那可就是朝宗嫡亲的外公外婆的,这是朝宗要孝顺你们呢!” 沈老娘听了这还,脸上到底有些尴尬,只开口道:“可是……可是……” 谢玉娇见她吞吞吐吐的,大约就是想说族里的那件事情,便开口道:“您老人家放心,任凭再怎样,他们也为难不到你们家身上,如今谢家总共就只剩下姨娘一人还在我母亲跟前伺候着,我不照顾你们家,照顾谁家?”原来先前还有一个朱姨娘在的,本也说是要等谢老爷过了孝才肯出去的,可后来他爹娘求了来,徐氏就做主放她走了。如今谢家便只剩下了徐氏和沈姨娘这一妻一妾了。 沈老娘听了这话自是安心,稍稍收了收脸上的尴尬,又继续道:“我们家倒也没什么,横竖穷的揭不开锅的时候,也是府上佛照了我们一番,原就是一个打秋风的穷亲戚,只是怕那些人不清楚道理的,说姑娘您胳膊肘往外拐啊。其实百姓们都看在眼里,谢家把那些难民们拦着,不让他们进村子来乞讨,为的也就是让咱有个安生年过,不然这大年节下的,到处都是偷鸡摸狗的事情,谁还能安生?” 徐氏听了这话,只一个劲的点头,只是她并不知道谢玉娇没有发族里头年饷这一回事情,因又开口道:“您老说这话,真真是说到了心坎上去了,这要外头都是像您这样的明白人,那就好了。” 第49节 沈老娘又道:“公道自在人心,有些人被猪油蒙了心了,自然就看不明白。” 徐氏和沈老娘又聊了片刻,见谢玉娇并没有走开,便瞧瞧问道:“我方才听说周老太医来了,去瞧过了没有,怎么说?” 徐氏如今心里可记挂着周天昊呢,这煮熟了的鸭子,可不能让他飞了,任凭怎样都要好好的招待一番才是。 谢玉娇脸颊微微发热,便点了点头道:“没什么大碍,周太医说只要静养,也无妨,药也都留下了。” 徐氏闻言,总算放下了心来,谢玉娇便去了里屋都谢朝宗玩。谢朝宗如今一岁刚出头,已经回喊几个人了,也会稍微在地上走几步,却还娇气的很,动不动就要哭鼻子,谢玉娇心中很是担忧。都说谁带出来的孩子像谁,谢家又没个男人,这一群女人带出来的男娃,想要让他有些阳刚气,只怕也难了。 谢玉娇正愁这事情,忽然瞧见窗外郑婆子火急火燎的从垂花门里头进来,见了宝珍和宝珠两人都没行礼,径自就撩起了帘子,开口道:“回太太,大姑娘在房里头吗?” 徐氏往里间指了指,谢玉娇已经把谢朝宗递了人,从里面出来,问道:“你这急急忙忙的做什么呢?” 郑婆子便开口道:“大姑娘,外头二老太爷带着一群族里的男女老少,堵在谢家的粮仓门口呢,说族里没拿到的东西,谁也不让拿走。” ☆、第0099章 原来青龙山难民聚集地离谢家宅大约要有一个时辰的马车,那边虽然也设有仓库,但陶来喜说那些难民龙蛇混杂的,将粮食放在那边,实在很不安全。故此每隔一两日,便让家里的小厮取了粮食送过去。 明日就是除夕,陶来喜便打算今天就把事情都安置好了,这样明儿也可以偷个闲,在家里陪老婆孩子。谁知道运粮食的车马才在谢家粮仓门口停了下来,就瞧见二老太爷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就往这边来了。 虽说陶来喜是谢家的下人,可瞧着二老太爷毕竟是谢家的族长,他也不敢不尊,因此急忙遣了小厮往谢家就传话,看看这事情到底怎么解决。 徐氏原不知道这事情,听郑婆子这么说,只开口问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二老太爷为什么要堵谢家的粮仓,难道我们家欠了他们什么东西吗?”今日徐禹行一早就去了县衙送年礼,这会子正好也不在家,徐氏听了这话,便有些着急了。 谢玉娇闻言,只开口道:“母亲别担心,进去陪朝宗玩去吧,我们能欠族里什么东西呢?只怕是多给了呢!母亲也不想一想,这么多年我们年年给族里没有进项的叔伯们发年饷,什么时候少过了。” 徐氏只还不放心,又道:“那他们这样做到是为了什么?明儿就是除夕了,又要去祠堂敬祖宗,这事情要是被百姓们瞧见了,也不好看。” 谢玉娇便道:“也没什么,就是年底的时候,难民来的多了,米面都涨价了,仓里粮食是有,只还没舂成米,一时间也来不及弄出那么多来,所以我让陶管家把给族里的那一份先给了难民去了。” 徐氏听谢玉娇这么说,这才明白了过来,只开口道:“原是这样,我当是什么事情呢。”徐氏想到这些事情也觉得心烦,便开口道:“这些人从你爹在的时候,就恨不得让你爹供着了,你爹是个心善的,也就随他们了,不过就是花几个银子打发了罢了,没想到居然还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谢玉娇一开始没把这事情告诉徐氏,也就是怕她心烦,如今瞧她那蹙眉的样子,便知道她又要不痛快,这大过年的不让人安生,到底有些让人恼火。 谢玉娇只安慰道:“母亲别担心,我出去看看就回来,再不行打发几个银子也就成了。” 徐氏闻言,只开口道:“大过年的,别跟他们起了争执,明儿进祠堂又受一堆的闲气,索性散几个银子算了。” 谢玉娇虽然也这么说,可心里头却一点儿也不想给银子了事。一来助长了他们的气焰,二来这要是行得通了,以后隔三差五都来这一招,谢家也不够他们这样勒索的。是以谢玉娇觉得,不若趁着今天,把话都说明白了,这样也就永绝后患了。 “母亲放心,我自有计较。”谢玉娇说完,只随着郑婆子就出门去了。 谢家宅几百户的人家,是这附近最大的村庄了,谢家的粮仓就在村里口不远处,那边还建有私塾,沿路还有几个随常的铺子,做一些早点吃食生意,或修伞补鞋、卖糖的。如今二老太爷堵了陶来喜的去路,这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就都涌了过来。 郑婆子引子谢玉娇到了门口,才问道:“姑娘您先等着,我喊个轿子过来。” 谢玉娇只摆摆手道:“郑妈妈不用忙了,这几步路我还走得动。” 郑婆子闻言,只笑着道:“姑娘金贵啊,按例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好随便在路上走动呢!” 谢玉娇便笑着道:“我这算哪门子的金贵,都劳碌命了。”谢玉娇提着裙子,正打算要出门呢,就瞧见几个看热闹的人从那边往回走,嘴里还嘀嘀咕咕道:“谢家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个富贵亲戚了,出手可真阔绰,一百两的银票随手就拿了出来。” 谢玉娇闻言,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往郑婆子那边递了个眼色,那郑婆子会意,只喊住了那两人,问道:“你们刚才说什么谢家亲戚不亲戚的,谢家的亲戚,怎么有我们不知道的?” 那两人方才正满头走路,也没看清来人,这会子抬起头才发现谢家大姑娘站在门口呢,只急忙跪下来行礼道:“大姑娘怎么也亲自出来了?那边二老太爷都散了……” 谢玉娇没等他们把话说完,只开口问道:“你说说,方才你说的什么富贵亲戚,我怎么就不认识呢?” 谢玉娇正问这两人呢,就听见不远处周天昊清了清嗓子道:“娇娇妹子怎么就不认识我了,我可不就是来你们家做客的……大表哥。” 谢玉娇抬起头就瞧见周天昊笑嘻嘻的回来,身边还跟着弓腰缩背的陶来喜。陶来喜见谢玉娇走到了门口,只笑着过来行礼道:“惊动了大小姐,奴才实在罪该万死,好在这位杨公子已经帮忙解决了问题,二老太爷也带着人回去了。” 解决?怎么解决?谢玉娇只嫌弃的看了周天昊一眼,强忍住要捶他的冲动,转身往门里头走了一步,这才回过头来,咬着牙道:“大表哥,里面请!” 周天昊听见谢玉娇这一声大表哥,真真是觉得骨头都酥了,脸上带着笑就跟着进去了。 周天昊这么一露脸,谢家宅所有的人都知道,这谢家来了一个从京城来的富贵亲戚,这人才是谢家大姑娘的大表哥,应该是徐氏面上的亲戚。 虽然如今朝廷南迁了,可对于江宁的百姓来说,有一个当官的亲戚,那也是不得了的事情了。二老太爷再横,那也只是窝里横,这要是真闹出去了,他也不占理,因此周天昊一甩手就是一百两的银子,把那群人都给镇住了。 用晚膳的时候,徐氏听说白天是周天昊把二老太爷那群人给打发了,便一个劲的夸道:“家中有个男子就是不一样,什么事情都好办了,也不用你亲自出面,省下多少心思来。” 谢玉娇往徐氏那边瞥了一眼,只不屑道:“一百两银子买来的太平,谁不会呢?我还心疼银子呢!”其实谢玉娇病不吝啬银子,只是这银子给那群人,太憋屈了。一想到这周天昊这样的财大气粗的,当时那一万两银子她也给亏了。 徐氏瞧着谢玉娇这一脸不自在的样子,只笑着又给她添了一筷子菜,开口道:“你舅舅刚刚回来了,那时候你正歇中觉呢,我让他在外头陪着杨公子用晚膳,一会儿你过去看看,问问他今儿在县衙,县太爷有什么吩咐没有?” 平常到了晚上,谢玉娇是不去外院的,这会子徐氏特意吩咐,谢玉娇就知道她心里打得什么算盘,便随意道:“明儿早上再问也是一样的,又没有什么大事情。” 徐氏便道:“明儿是除夕了,一早就要去祠堂敬祖宗,再说了,难道大年夜的,你还要你舅舅陪着你谈庶务不成?” 谢玉娇心里便郁闷,明儿是大年夜可今儿还是小年夜呢……凭什么小年夜就要谈公事…… 不过谢玉娇也不想和徐氏拧着干,不然的话,又要被她唠叨好半日了。 徐氏见谢玉娇了头,只笑着道:“那正好,一会儿让百灵跟着你过去,我茶房温了一盏参汤你送过去给杨公子喝。” 谢玉娇闻言,只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心道这徐氏果真就是没按好心的。 徐禹行因知道了周天昊的真实身份,一时和他同住一个院子,还觉得有些尴尬。如今又同桌吃饭,言谈上比以前更加的小心翼翼。 周天昊本就是不拘小节的人,瞧见徐禹行处处恭敬,反倒不自在了起来,只开口道:“舅舅不必处处照应我,我自己能成。” 徐禹行哪里敢当得起周天昊这一声舅舅,可他叫的这样热情,倒让徐禹行也不好意思回绝了。这不让人叫舅舅吧,那岂不是说不肯娇娇嫁给他,这让人叫了吧……实在怪别扭的很,头一次遇上这样不按规矩出牌的人,徐禹行都觉得平素还算精明的脑子都要不够用了。 “若不是你有伤在身,我必定要同你多喝几杯的,这谢家鲜少有人来做客,平常空闲了下来,自斟自饮也颇无趣。” “那是当然,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喝酒也要看人的。”周天昊说着,四下扫了一眼,只开口问道:“听说舅舅也是世家出身,如今却这般淡泊名利,谢家富贵一方,却远离权势争端,当真是一处桃花源。” 徐禹行年少时候也确是公府的少爷,可却也因为品尝了富贵,又经历了变故,才看淡了官场,索性做一个浑身铜臭的商贾。 “杨公子既然知道这里是桃花源,那是否会为了谢家保住这一片清净之地呢?”徐禹行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也是他心中所担忧,谢玉娇在谢家是独一无二的小姐,可一旦离开了谢家,她会面临怎样的考验呢?徐禹行出身公侯世家,如何不知道那里头有多少的阴毒勾当,作为皇室,只怕更甚一筹。 周天昊垂着眸子想了片刻,只抬起头回道:“如今是我来了,只是不知道这桃花源是不是接纳我这个外人。” 谢玉娇站在帘外听了片刻,只觉得眼眶里热乎乎的,端着参汤的百灵在身后提醒道:“姑娘,再不进去,这参汤都要凉了。” 谢玉娇这才用帕子压了压眼角,从百灵的手里接过了参汤,只开口道:“你回去吧,我送进去就好。” 百灵脆生应了,谢玉娇这才揭开了帘子,单手托着一个茶盘进去,见两人都没在动筷子,便问道:“怎么,嫌弃我们谢家的厨子没有宫里的御厨好了?” 周天昊只忙说不敢,在面前的菜盘子里胡乱夹了一筷子的菜往嘴里塞进去。谢玉娇见了他那模样,便忍不住笑了起来,把手里的茶盘往桌子上一放,递过去道:“赏你的。” “这是什么东西?”周天昊看着这青花瓷的盅子,心里正害怕,自己伤得七荤八素的时候也不知道被太医们灌下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如今瞧见这瓷盅心里就怕得很,深怕又是什么不知名的动物或者植物的尸体。 “放心好了,上好的老山参汤,给你补身子用的。” 徐禹行瞧见谢玉娇进来,只放下了筷子,开口道:“哦……对了,我们也吃的差不多了,我还有事情要和你母亲商量,我先过去了。” “哎……”谢玉娇还来不及阻拦,徐禹行就已经撩了帘子出去了。 谢玉娇真是服了徐氏这姐弟两人了,便是再怎样,也不能这样把自己往外推去,这样孤男寡女的,他们就不怕自己被人欺负了吗? “别哎了,人都走了。”周天昊只笑着,亲自站起来,替谢玉娇倒了一杯茶。谢玉娇也不喝,将茶盘中的参汤端了出来,亲自监督道:“快喝吧,喝了我好回去交差。” “这不是你赏我的吗?还交什么差呢?”周天昊有些不明所以道。 谢玉娇撇撇嘴道:“我才懒得赏你呢!我娘赏你的!” 周天昊闻言,只笑着道:“原来是丈母娘赏的,那一定要喝。” 周天昊正要捧着茶盅喝下去,谢玉娇只抢了过来道:“你胡说个什么!没规没矩的,你也知道这古代民风彪悍,万一弄不好是要浸猪笼的!” 周天昊索性将谢玉娇圈在了怀中,低头再她脸上啄了一口道:“谁敢让睿王浸猪笼,我踏平他们家祖坟。” 谢玉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转身亲自端了茶盅给他道:“喝了吧,虽然不知道功效,总比没有好些。” 周天昊就着谢玉娇的手喝了两口,这参汤的味道他从小喝到大依旧不习惯得很。谢玉娇见他不好好喝,又催促了几句,周天昊便一股气就蒙头喝了下去,只咂了咂嘴道:“渣渣都喝干净了,这总行了吧。” 谢玉娇往那茶盅里头看了一眼,见果然已经见底了,这才笑着道:“算你识相。”她一边收拾好了茶盅,正要离去,却冷不丁被周天昊从身后给抱住了。 谢玉娇掰了掰他的手指,见没个动静,这才开口道:“你也说了,这里不过是个桃花源,你偶然间来住几日倒也可以,只是你毕竟是世间的凡人,总还是要回去的。明儿是除夕,是皇帝在南边过的第一个年节,你难道也不回去?” 周天昊原本也想到了这一层,只是他刚跑出来,又稍稍得了两日谢玉娇的好脸色,实在舍不得离开,可若是真的不回去了,也确实有些于理不合。 周天昊便抱着谢玉娇坐到自己腿上,咬着她的耳朵道:“那我去去就回来?”谢玉娇挣了半日,不忍心去触动他上伤口,便半推半就的坐了下来,听了他的话便随口道:“爱来不来!” 周天昊越发就笑了起来,咬着她的耳朵一路蹭到了谢玉娇的脸颊上,对着她的唇瓣就吻了下去。这两人本就互生了情愫,又都不是本地人儿,这宗法礼教一下子抛到了脑后去,吻了大半日,身上都热出了一身汗来。周天昊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了谢玉娇的胸口,隔着那一袭中衣狠狠的揉捏了一把,惹的谢玉娇身子像虾子一样的躬了起来,嘴角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别……别摸哪里。”谢玉娇前世大学毕业了都是一个清白姑娘,恋爱都没谈一场,没想到穿越过来了,反倒来了一场早恋了,这十五岁的年纪,就跟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当真让人觉得很不好意思。 “不摸,那让我吃一口成不?”周天昊压着嗓子,顺着谢玉娇的香软扑鼻的脖颈一直浅嗅下去,隔着领口蹭了两下,惊得谢玉娇连忙扭过了头去。那大掌抚在谢玉娇胸口那一对小白兔上头,指尖故意扫过那一处的敏感,不过片刻功夫,谢玉娇全身都软了下来。 周天昊便索性把谢玉娇转了个身,夸坐在自己的身上,下头那一处硬邦邦的地方顶得谢玉娇坐立难安的。谢玉娇抬起头来,有些害怕的看了周天昊一眼,只见他深邃的眼眸中似乎燃烧着浓浓的□□,让谢玉娇心惊不已。 过了片刻却不见他有什么过激的动作,只下面那东西还未偃旗息鼓,周天昊瞧见谢玉娇这惊讶过度的表情,只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道:“放心,我不会动你,咱们也入乡随俗,留到洞房之夜吧。” 谢玉娇听了这话,脸颊顿时红到了耳根,推开了周天昊的手道:“谁要嫁给你了,谁要跟你洞房了。”谢玉娇说着,只端起了桌上的茶盘飞快的就跑了出去,一直走到了二门口,还觉得脸颊上火辣辣的发烫。谢玉娇只把茶盘放在了抄手游廊的长凳上,用凉阴阴的手冰了冰自己的脸颊。 却说徐氏让谢玉娇送了参汤过去,未多久便见徐禹行过来了,只好奇问道:“我特意找了个理由,让娇娇去找你的时候能看上杨公子一眼,怎么你就过来了呢?” 徐禹行只笑着道:“他们小年轻在那边谈情说爱的,我在那儿也不方便。”徐氏见闻,只笑了笑,又吩咐丫鬟道:“去把大姑奶奶喊过来。” 徐禹行闻言,顿时就红了脸颊,只开口道:“你找她过来做什么,天都晚了。” 徐氏只笑着道:“才吃过晚饭,怎么就完了,让她过来坐坐也好。大过年的,一早就睡了也没意思。” 徐禹行知道徐氏的意思,嘴上不说脸上倒是笑了笑,也随她去了。 过了片刻,大姑奶奶果然就来了,她穿着一件家常的湖绿色妆花素面小袄,看着整个人干干净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徐禹行见了她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起身看着她坐下了,这才又跟着坐了下来,又道:“前两日给孩子们买的小玩意还有几匹料子,可还喜欢?” 大姑奶奶便低着头,脸颊泛红,手指绞着帕子,低头道:“孩子们都很喜欢,就是太破费了,那金镶玉的项圈,看着就挺贵的。” 徐禹行便笑着道:“我给蕙如做的,又想起她们两个大抵没有,就顺便也叫家里的工匠打了,并不值什么,就在家里的首饰铺打的,只收了个人工钱。” 徐氏见他们两聊的高兴,便进里间去看谢朝宗去了。 大姑奶奶又问道:“我前几日让太太捎带给你的鞋袜,你试过了没有,若是不合脚尽管拿过来,我再改。” “不不不……合脚的很,我头一次穿这样合脚的鞋。”徐禹行只急忙回到,又抬起头看了大姑奶奶一眼,两人便四下无语了。 徐氏见外头又静悄悄的了,不觉奇怪,便走了出来,瞧见一个端着杯子喝茶,一个低着头绞帕子,两人又坐得两丈远,实在让人看不过去。徐氏便开口道:“等过了今年清明,谢家也就出孝了,听说三月份有几个好日子,哪天你跟我一起再到庙里头,问问老和尚去。” 大姑奶奶知道徐氏正和自己说话,只忙不急点了点头,又道:“后天初一,老姨奶奶说想去青龙山那边的土地庙上香去。” 提起青龙山那边的土地庙,徐氏也想了起来,上回她被周天昊救回来,就是逃到了那土地庙里头,幸好那庙祝帮忙,这才脱离了险境。徐氏闻言,只急忙道:“那我也跟着你们一起去,得好好捐一些香火钱,谢谢那庙祝才是。” 这里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日,谢玉娇已经端着茶盘回来了,瞧见徐禹行和大姑奶奶这天各一端的坐着,又想起方才和周天昊两人共坐一张椅子,身上都被他给摸了干净,只又觉得气氛了几分,果然还是这古时候的男人老实一些。 徐氏瞧见谢玉娇一时面红耳赤的,心中略略高兴,正还想着明儿吃团圆饭的能不能请上周天昊一起来,却听谢玉娇吩咐张妈妈道:“张妈妈,明儿是除夕,论理不应当再麻烦二管家,只是杨公子要回去一趟,别人我也放心,只能让刘二管家陪着走一趟了。” 第50节 徐氏一听周天昊要走,心中顿时不舍了起来,只急忙道:“怎么才住了两日就要走,该不会是你把他给……”徐氏这一着急,说话一时就没怎么深思熟虑,等反应过来,就瞧见谢玉娇只撅着嘴道:“母亲这话说的,脚长在他身上,他要走,难道我还真让他自己走回去?” 徐氏只急忙陪笑道:“好好好,明儿让马车送。”徐氏说完,见谢玉娇还耍小性子,便又问了一句:“有没有说他几时回来?” 谢玉娇便故意拿乔道:“母亲这么想知道,何不自己亲自去问?” ☆、第0100章 第二天便是除夕,谢玉娇和徐氏一早就要去祠堂祭祖,便只嘱咐了刘福根送周天昊回去。刘福根如今也算知道了周天昊的真实身份,见了他便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的。只是这事情推脱不掉,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谢玉娇和徐氏亲自送到了门口,又嘱咐了车夫务必要小心些,千万要慢着点,这路上一定不能颠簸了,宁可慢一点,也不能有个闪失。谢玉娇见徐氏这絮絮叨叨的没完了,只笑着开口道:“母亲,有二管家在呢,你放心好了,他这是回家,又不是去上战场,哪用得着这样担心。” 周天昊站在一旁,眼神一直牢牢盯在谢玉娇的身上,因今儿是除夕,谢玉娇虽然守着孝,但还是穿上了一身簇新的衣服。上头是丁香色十样锦妆花褙子,下面是白色挑线裙子,裙摆上绣了几朵丁香花,那腰身收得极好,婀娜多姿,站在跟前亭亭玉立的,让人看得移不开眼。 谢玉娇见周天昊这般不知避讳的看自己,脸上便又有些火气,赚过身子瞧见丫鬟婆子们准备的东西都齐全了,便开口道:“母亲我们也该过去了。” 周天昊见谢玉娇已经有怒容了,急忙见好就收,挽了帘子上马车去,只等坐好了,这才又透出头来,往谢玉娇那边看了一眼,满脸都是不舍。谢玉娇故意低着头不去礼他,扶着徐氏上了轿子,只等那马车动了起来,她才忍不住回头往了一眼,见那人也正看着自己,忙又底下头来。 马车出了谢家宅,周天昊才和刘福根唠嗑了起来,问他:“二管家,我之前让您带的话,你可带到了?” 刘福根那是被谢玉娇给逼问出来的,如何敢说,只支支吾吾道:“怎……怎么没带到,害我还被我们家大小姐一顿臭骂。”刘福根说到这里,想起这周天昊的身份来,顿时又不敢说下去了,心里只忍不住纳闷,原来这王爷想娶老婆,也是要亲自出马的? 周天昊一看他那样子,似乎就能想到谢玉娇横眉冷都逼问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拍拍刘福根的肩膀道:“刘二管家,我欠你一个情,以后有什么事情找我帮忙的,尽管开口道。” 刘福根只急忙摆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殿下您能让我们过安稳日子,咱就谢天谢地了,我们这都小老百姓,可经不起吓呢!况且您要吓着我了,也不碍事,您拿着别人的身份骗人,唬得小姐听了你的死讯,当场就晕了过去,幸亏没出大事,这要出了大事,谢家就乱套了。” 这些事情周天昊哪里能知道,他当日随口提了一个杨公子的名号,为的就是行事方便些,其他的也并没有多想。至于后来京城失守,杨家表弟战死,这些都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他自己也不知道,谢玉娇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本还觉得奇怪,如今听刘福根提了起来,便索性问道:“京城和金陵几千里的路,你们是怎么知道杨公子战死的?” 刘福根脑子转了转,想起昨夜张妈妈在他耳边吹的枕头风,说徐氏如何如何喜欢周天昊,就算不能留下来当上门女婿,谢玉娇要是能嫁过去当王妃,那也是再好不过的时候,上头没有公婆,虽然有个当皇后的大嫂,大约也不太会管小叔子家里的事情,因此只让刘福根千万千万要小心服侍,不能让周天昊有一点儿不高兴的地方。这要是能再给两人之间加一把火,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殿下您还不知道吗?我们家姑娘,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自从您走了之后,这三天两头让我往县衙打探消息,一会儿问那杨公子的军队该到哪儿了?一会儿又问,今年冬天这么冷,也不知道杨公子他们有棉袄穿没,这不,快年底的时候还让我捐了上千匹的白棉布。”刘福根说着,只继续道:“您当时不在,没知道我家姑娘听说那杨公子死了,是个什么模样啊,那脸当场就白得跟纸一样,身子片刻就软了,我和舅老爷一时还不知道,只见她挣扎着要起来,才动了动身子,整个人就倒下了。” 周天昊听到这里,早已心疼不已,怪不得让周老太医调养了这大半年,回来见她却比以往更瘦了些。周天昊想起谢玉娇那耍起小性子的模样,只忍不住摇了摇头。 大雍迁都,百废待兴,当时走的时候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因此祖上的灵位画像等,全都带了过来,如今只供在了行宫的念祖堂里头。 只是如今这祭祖的排场,却不能和往昔相比了。帝后两人磕过了头,下面的几个皇子皇女都依次磕头,没有了寻常的宫廷乐舞,倍加显得凄凉。 徐皇后见皇帝脸上不开心,知道他这几日正为了几件事情心烦。第一,鞑子派了人来提出和谈,条件颇为苛刻,让皇帝震怒;第二件就是周天昊到现在还没回来,他那贴身小太监又死活不肯开口,真正让皇帝心急上火。 这除夕之夜,本就该一家团聚,往年皇帝还会下令赐宴群臣,今年什么都没了,结果连一家人都凑不齐,当真让人有一种树倒猢狲散的错觉。 皇帝这厢正郁闷,外头忽然有小太监进来传话道:“回陛下,睿王殿下回行宫来了。此刻正回房换衣服,一会儿就来念祖堂祭祀祖。” 皇帝一听这话,顿时就高兴了起来,只开口道:“这小子,总算还没把这事情给忘了。” 因那日徐皇后赐了两个宫女过去,第二天周天昊就离宫出走了,因此徐皇后心里还觉得有些委屈,不过瞧见皇帝开心,她心里也总算好受了一些。 周天昊回到自己的住处,见云松正唉声叹气的躺在床上,只开口道:“对不住了,又让你屁股受累了!” 云松见周天昊回来了,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屁股倒是无碍,只是殿下再不回来,我可就饿死了。” 周天昊平素就知道云松机灵,这点小事如何应付不了,只朝着他受伤的屁股不轻不重的拍了一把,开口道:“本王进去换衣裳,一会儿再来看你。” 几个平常服侍周天昊的老嬷嬷送了衣服进来,只有刘嬷嬷一个人在里面服侍。刘嬷嬷上前帮周天昊脱下了外袍,见他重伤未愈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疲惫之色,只劝慰道:“殿下,老奴不明白,有什么事情非要这个时候去做,殿下您从小到大,做事总有自己的主意,可也不能不顾念自己的身子啊。” 刘嬷嬷是以前在周天昊母亲杨贵妃跟前服侍的老人,自从贵妃去世之后,就一直在周天昊的身边照顾饮食起居,把周天昊视如己出。周天昊身为大雍的王爷,要为大雍上阵杀敌她管不着,可如今暂时休战了,连好好养一养伤都不成,到底让她老人家心里难受。 周天昊脸上却带着难有的笑意,比起几日前已是精神了不少,一边更衣一边道:“嬷嬷你不是老催着我成家立业吗?如今我就要成家了,你可高兴?” 刘嬷嬷闻言,脸上略带着几分狐疑问道:“是上回来看你的那位谢小姐吗?” 周天昊脸上的笑意更甚,只点了点头道:“就是她,嬷嬷不喜欢?” 刘嬷嬷垂下眼眸来,静静的想了片刻,开口道:“也不是不喜欢,只是瞧着脾气有些大,不想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一样,说话做事都温婉柔顺的,看着舒服。” 周天昊喜欢的就是谢玉娇这样的小性子,内心明明都热的跟火炉一样,外表还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当真是骗得自己好苦。 “温婉柔顺的看多了,我反而就喜欢她这样的,不管说话做事都是真性情,跟她在一起,才觉得有过日子的滋味。” 刘嬷嬷见周天昊说出这样的话来,只忍不住摇头道:“殿下这是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呢,依我看那姑娘就是脾气大。” 周天昊也知道谢玉娇有些小脾气,可这又何妨呢,他喜欢的姑娘,便是有脾气,他也心甘情愿的顺着:“嬷嬷以后就知道了,娇娇从来不乱发脾气,她一个姑娘家,要撑起江宁首富之家,着实不容易的很。” 刘嬷嬷见周天昊把谢玉娇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也不和他争辩,只开口道:“那殿下可想好了,什么时候娶她进门?皇后娘娘可每日里都预备着给您塞几个宫女呢!” 周天昊听刘嬷嬷说起这个,又难免郁闷了几分,想了想只开口道:“我今日就和皇兄提一提。” 刘嬷嬷听了这话,心里却还是有几分不放心,只叹了一口气道:“殿下毕竟是皇室,那谢姑娘说白了就是乡绅土豪家的小姐,这身份差得这样远,只怕皇上和娘娘也不会答应的。” 周天昊倒是不为这事情担忧,但凡是他定下来的事情,必定能有七八分的把握。 念祖堂里,皇帝和徐皇后两人正等待着周天昊前去。往年在京城祭祖,场面何等宏大,到了晚上大宴群臣,初一命妇入宫请安,大雍泱泱大国,气派无限,而如今却只零落的剩下他们几个人而已。 徐皇后见皇帝脸色不好,只忧心道:“陛下若是身子不适,不如先去歇息,让臣妾在这边等着睿王吧。” 皇帝却摇了摇头,负手站在大雍列祖列宗的牌位容相之前,抬起头阖上了眸子。 “皇后,朕从先帝手中接过这国家的时候,还是四海升平,没想到这才几年功夫,朕已经失掉了大雍的半壁江山了。”皇帝说到这里,眼泪忍不住就落了下来,徐皇后一时心痛难忍,也跟着落下泪来,却还是劝慰道:“这不是陛下一个人的错,鞑靼横行,又善骑射,我们大雍的将士哪里是他们的对手,睿王不是说过吗,南迁只是权宜之计,只等大雍韬光养晦,将来必定可以卷土重来。” 皇帝听了这话,只悠悠叹了一口气,将徐皇后搂在了怀中,当日南迁太过仓促,后宫众人都惊吓不少,有些嫔妃到这时候还没缓过神来,如今还病着,倒是徐皇后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徐皇后见皇帝难得这般温柔,只顺势往他怀中靠了靠。 站在外头的太监偷偷瞧见了,只当作不知,远远看见周天昊从二门口进来,扯着嗓子喊道:“睿王殿下驾到。” 皇帝搂着徐皇后的手骤然松开了,只亲了亲嗓子,原先脸上的颓然伤感之色也少了几分,视线盯着殿外穿着华服的年轻男子。 “你还知道回来!”皇帝负手而立,看着殿中列祖列宗的容相,语气虽然严厉,却并没有几分怒意,这个皇弟他已经习惯了,这次能三五天就回来,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周天昊听了这话,却没有回话,只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的对着朝着列代帝王的牌位磕了三记响头,接过一旁太监递上来的香,亲自插到了供桌上的香炉里头。 “陛下,皇弟回来就好了,你何必动怒呢,他身上还有伤,还是先传个太医,进来瞧瞧。”徐皇后往周天昊那边扫了一眼,一想起周天昊这次不告而别的起因有可能是她那两个宫女,便觉得有些心虚。 皇帝方才也不过就是一时气愤,此时见他安然无恙的站在跟前,心中早已经没了怒意,只开口道:“罢了,回来就好,传个太医进来……” 周天昊从小就被溺爱习惯了,再加上他无心皇位,对皇帝没有半点威胁,却在大雍为难时刻挺身而出,这些都让皇帝感激,又加之兄弟手足之情,皇帝对他几乎是无事不应的。 周天昊只开口道:“皇兄,太医倒是不必了,这几日伤已经好了许多,只是有一件事,想请皇兄和皇嫂帮忙。” 古代成婚讲究三书六礼,但到了皇家却又不一样,一份圣旨便是所有,周天昊对这种霸王条款向来没有好感,他更觉得,以谢玉娇的脾气,这要是一封圣旨下去,必定是戳了老虎的屁股。 徐皇后难得见周天昊说话这般正经客套,心里还有几分好笑,只开口道:“皇弟有什么话就直说,何必这样一本正经的,虽说皇家规矩森严,但我们都是一家人。” 周天昊见徐皇后这么说,只笑着道:“既然皇嫂这么说,那臣弟就不客气了。臣弟想请皇嫂帮臣弟提个亲。” 周天昊的话才说完,大殿中包括皇帝和徐皇后在内的所有人都蒙了。这皇家哪里有提亲一说,不过就是皇帝下一份圣旨,难道还有谁敢不从吗? 徐皇后脸上的笑容越发尴尬了几分,往皇帝那边递了一个眼色,只开口道:“这……这提亲都只是寻常人家才……” “正要像寻常人家才好。”周天昊往徐皇后那边看了一眼,继续道:“不然对方觉得臣弟以权势压人,必定就不答应了。” 皇帝虽然宠溺这个弟弟,但对于他提出提亲一时,也表示有些惊讶,只问道:“你是堂堂大雍睿王,谁敢不答应嫁给你?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周天昊自然知道若是这样做,谢玉娇确实也不会不肯嫁,可她那个脾气,便是嫁了,只怕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到底惹得人生气,不如放低一些姿态的好。 “皇兄,你这话是不假,可天底下最难得的,不是人,而是心,皇兄从小就教诲我,得人心者得天下,若是一道圣旨下去,人是有了可心呢?与其这样,还不如没有。” 徐皇后身为国公府嫡女,从小收礼尊道,如今当了这些年的皇后了,冷不丁却要被睿王拉了去当媒婆,心里到底有几分不痛快。可一想到最近朝中事情繁多,皇帝又要为睿王的终身大事考量,如今他既有了自己看上的人,到不如顺其自然算了。 “王爷说了那么多,也没说究竟看上了谁家的姑娘,这样的人生大事,总要先让本宫和陛下知道一下对方姑娘的家世才行。” 皇帝闻言,只跟着点头,又开口道:“你皇嫂说的对,看过了家世,朕再做定夺。” 周天昊就知道他们会问起家世,这也是一直卡在他心中的一根刺,只是无论如何,到了今日,这一根刺也要连根拔起了。 “她家世平平,不过是个普通百姓,却有一个忠君爱民之心,为了大雍安置了上千的难民,在臣弟心中,多少的世家闺秀都不及她一根头发。”周天昊说到这里,眸光一闪,抬起头继续道:“她就是江宁县谢家的大小姐,谢玉娇。” 皇帝哪里听过谢玉娇这号人物,只是他初来乍到,倒的确有金陵的地方官给他上乘了一本名册,上面写的都是这江南有名的官绅土豪、世家大族,谢家的名头位列前茅。只是他不知道,这样的一个大家族竟是由一个姑娘家撑起来的。 “她是谢家的小姐?上头……” 皇帝话还没问完,周天昊便开口道:“上头只有一个母亲,说来倒是和皇嫂有些渊源的,也是出自安国公府府上。” 徐皇后现如今二十七八岁光景,比徐氏整整小了十年,徐氏出阁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小姑娘,这些往事到底有些想不起来。她拧眉想了片刻,这才恍然大悟了起来,抬起头道:“我倒是曾听我父亲说过,他有一个庶出的,曾经当过江宁县的知县,再任上的时候,居然把堂堂国公府的嫡女,嫁给了一个地主人家。只是我们家老太太去的早,这些庶出的叔伯一早就分家出去了,后来他们是个什么光景,本宫也不得而知了。” 那时候徐皇后还小,庶出的堂兄弟们一早就被分了出去,她对徐氏只怕是连个样子也记不得了。 “就是她,皇嫂,说起来,你还是娇娇的姑妈呢。”周天昊见徐皇后想了起来,只高兴道:“皇嫂,这件事情就拜托皇嫂了。” 周天昊一项放荡桀骜习惯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喜欢的姑娘,若是以后能安顿下来,以他的聪明才智,将来必定是自己左右手,皇帝一想到这一点,便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皇后,既然是你们国公府的亲戚,那你就勉为其难答应了吧。” 这皇帝都开口了,徐皇后就算有什么怨言,也不好说出来了。 谢家的祠堂里头,众人安安静静的祭祖,二老太爷领着族中的男女老少等人依次磕头上香。谢玉娇和徐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谢玉娇垂着眉宇,左手端着盖碗茶,右手轻轻的扣动着茶盏。她一时还动不了这一群祖宗,但不代表她不敢动。 瞧着众人依次落座,谢玉娇抬起眼眸来,阖上盖碗茶,放到了一旁的茶几上。 “趁着今日族里的长辈们都在,有些事情,我也改说一说了。”谢玉娇站起来,视线往二老太爷那边扫了一眼,旋即又扫过了在坐的众人,之后才慢慢开口道:“大雍有难,匹夫有责,以前我们是山高皇帝远,可如今我们也算是天子脚下的百姓了,就不能一味照着老规矩行事了。谢家作为江宁第一大地主,如今也不能按老规矩行事了。那一千多的难民也是人,也是大雍百姓,所以我打算,从今日起,谢家原先分给族中耕种的田地全部收回,若是叔伯们还想耕种的,要么按照时价五两银子一亩地的价格,买去当私产,要么和别的佃户一样,年底按田亩收租。” ☆、第0101章 谢玉娇这话一说,在坐的众人纷纷都交头接耳了起来。一时间连平常不怎么说话的几位叔伯都着急了起来,当年谢老爷把地给他们种,说好永不收租的,大家早已经把那一块地当成自己的了,哪里想到谢玉娇竟然会做这样的决定。 “娇娇,朝宗还那么小,谢家如今都是你一人说了算,你怎么还搓磨起了自家族中的亲戚了?” 谢玉娇昨儿早已经打听过了,开口的这个叔叔并没有参与昨天的堵门事件,只是这件事在谢家宅闹得这样大,他必定也是听说过的。 谢玉娇便起身,向众人福了福身子道:“谢家不是开善堂的,这些年能帮衬着族中的亲友,也只是因为家里有些闲钱,又不想让亲戚们过苦日子,只是如今你们也看到了,连年征战,朝廷的税,县太爷那边洒下的银子,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如今青龙山下,还有上千难民,谢家虽大,却也经不起这般开销。如今朝廷又南迁了,眼皮底下办事,我更是如履薄冰,为了保得谢家这一份祖产,我也不敢去得罪朝廷去,从今往后,也只能各家自扫门前雪了。” 众人听了这话,也知道她说的有道理,族中经营颇善的几个隔堂的叔伯也都不吭声了,只有二老太爷那一支的人,沉着脸,一直没有开口。 二老太爷心里那个气啊!谢玉娇这就是故意的,昨天刚得了一批银子,今儿就说了要叫租子,简直入不敷出,可这里里外外这么多的人坐着,外头百姓也都看着呢,这时候他能开口说什么呢?要是他啃一声,昨儿的事情抖出来,大家都面上无光。二老太爷有些颤抖的端起了桌上的茶盏,大大的喝了一口,却还是没能压制住心中的怒火。 谢玉娇垂下眸子,脸上透出几分冷冽的笑来,撩起了裙摆坐下,四下打量了这祠堂一眼,道:“这祠堂看着有些老旧了,每年拨给二叔公修祠堂的银子也不知道花哪儿去了,看来以后这修葺祠堂的事情,还是另找一人罢了。” 二老太爷闻言,原本压抑着的怒气忽然就涌了上来,站起来指着谢玉娇,想开口说什么,一口气没喘上来,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众人只蜂拥而上扶着二老太爷,谢玉娇也被吓了一跳,之间二老太爷的手指还指着谢玉娇,嘴角抽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徐氏连忙起身,上前拉着谢玉娇的手,两人看着一众人把二老太爷扶起来,其中有人开口道:“老爷子中风了,快请大夫。” 谢玉娇原本也只是想灭灭他族长的威风,并未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一时间到底觉得有些懊恼,便转身吩咐道:“去县里请个大夫来。” 谢家众人瞧着二老太爷这光景,有的辛灾乐祸、有的却也心有戚戚。他们本就依附于谢家,虽说是一个祖宗,可传下来那么多代的人,确实也得了谢家不少的好处。 谢玉娇对谢家的这些叔伯都不算很认识,唯一知道的也就这个二老太爷,如今他又中风了,这谢家族里的事情也总该有个人管着。只是这话她若是这时候提起来,到底让人不舒服,谢玉娇便也没有提及。谢玉娇见徐氏脸上多少有些担忧,便扶着她往祠堂外头去,正要出门的时候,却被一个年轻媳妇给拦住了,指着谢玉娇的脾气道:“仗着有几个臭钱你就显摆了,老太爷要是有事儿,让你抵命!” 谢玉娇并不认识她,闻言倒也着实吓了一跳,她虽然厉害,却不是泼妇骂街的料。徐氏更是被吓得脸色苍白,连连退了几步,捏着帕子朝谢玉娇看了一眼。祠堂外头的几个下人见了,也顾不得什么规矩,闯进去就把那年轻媳妇给按住了,只开口道:“太太姑娘快走,别理这泼妇。” 谢玉娇让张妈妈先扶着徐氏出门了,自己则不疾不徐的往门口走了几步,这才回头看着那年轻媳妇道:“钱是谢家的,我乐意给谁花就给谁花,你管不着。” 徐氏回到了家中,到底还是有几分后怕。徐禹行因不是谢家人,所以并没有跟着去祠堂,这会儿瞧见徐氏神色不安的的回来,便上前追问了起来,一旁的张妈妈就把方才祠堂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第51节 徐禹行听张妈妈把话说完,只望谢玉娇那边瞧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娇娇,你就是太要强了,不过那老头子也确实要得点教训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原本那一丝不安也都没有了,只轻哼了一声道:“我现在想想,也确实有些亏了,那给族中种的那些地,一年也产出不了多少的田租,这下二叔公中风了,只怕以后延医送药的银子还要花去不少呢!” 徐禹行闻言,只无奈的摇了摇头,开口道:“罢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今儿是年节,得高兴一些。” 徐氏这会儿也稍稍回过了神来,又想起今天到底是过年,便开口道:“也是,不说这些,咱一起回正院去,我让张妈妈看看厨房的饭菜准备的如何了。” 因为谢家还在孝中,过年都是一切从简的,除了吃一顿团圆饭之外,就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了。到了下午的时候,城里马家特意派了人过来,说要请徐禹行过去吃年夜饭,徐蕙如又在那边住着,徐氏也不好强留,便放了徐禹行走,只让他明天还回来,难得年节不用忙,在谢家好好休息几日。 这让到了晚上,一家子就只剩下几个女眷并谢朝宗这么一个小男子汉过年了。徐氏备晚膳的时候,特意丫鬟留了一个空位,放上了酒杯斟满了酒,谢玉娇知道,那是谢老爷的位置。 平常徐氏吃饭就很安静,大姑奶奶也是安静惯了的人,宝珍和宝珠因为瞧见今儿菜多,也都安安静静的只顾着自己盘中的饭菜。谢玉娇本就饭量小,一桌子的菜她才动了几筷子就吃不下了。她放下筷子,有些想周天昊了,今年的皇室家宴应该也不会很热闹。任凭谁刚刚经历了一次国破家亡,也不可能高兴的起来。 徐氏见气氛一时间有些冷淡,便开口道:“家里没个男人,确实冷清的很,去年还有你舅舅和蕙如,今年只有我们这几个人,越发就没了人气。” 老姨奶奶闻言,便随口道:“这不简单,等娇娇招了上门女婿进来,这男人不就来了吗?”老姨奶奶说完这句,忽然就想起了什么来,只开口问道:“前院不是住着一个客人吗?太太要是实在觉得冷清了,请他过来坐坐也好,反正家里也没有什么外人。” 老姨奶奶并不知道周天昊走的消息,只隐约听说那人救过徐氏的命,且模样极好,徐氏心里大约有那么几分想法,这年节这么好的机会,如何能不喊进来一起吃一顿饭呢? 徐氏闻言,只又更叹了一口气:“杨公子早走了,不然是该请他进来。”徐氏虽然知道周天昊的真实身份,一时却也改不了口,若是在老姨奶奶等人跟前一口一个王爷,只怕把他们吓到了哪里。 一顿饭吃完了,下人们进来收拾东西,派出去给二老太爷请大夫的小厮也回来了,给刘二管家回了话,刘福根便在正院门口等着回话。 谢玉娇直接喊了他进来,又让丫鬟留了几样方才她们没怎么动过的菜色下来,直接在一旁茶房的蒸笼上热了,让刘福根先喝了一口热茶,再回话。 “仁安堂的大夫来瞧过了,说二老太爷是什么邪风入中,有阳亢之症,若想痊愈,只怕是难了,这半边的身子,大约是动不了了。” 谢玉娇听完就明白了,二老太爷这是气得血压飙升,所以中风了。这病就是摆在现代,康复起来也很缓慢,要是在古代,怕只也就是个等死的份儿了。 谢玉娇心里隐隐有些自责,可又觉得自己做的没错,抬起头的时候,就瞧见徐氏抱着谢朝宗从里头出来。徐氏便开口道:“既然这样,那明儿先送一些银子过去,以后请医问药的银子也由我们家付,在不行,将来他若去了,再给他一副棺材银子也成。” 徐氏虽然知道谢玉娇嘴上厉害,可她心里却不是什么狠绝的角色,至于之前蒋国胜的死,那也只是他咎由自取,与人无由。但这次二老太爷,终究也算是亲戚一场,徐氏怕谢玉娇难过,便索性什么都应了下来。 刘福根闻言,只一个劲的点头,这时候丫鬟们热的菜也送了进来。徐氏便喊了张妈妈坐下来,陪着刘福根吃饭。这大过年的,原本就是一家团聚的日子,但这时候还在让他们走动,到底有些不好意思。 谢玉娇今日没有回绣楼去住,徐蕙如搬走之后,绣楼也显得冷冷清清的,今晚正好陪着徐氏守夜,累了就一起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谢玉娇醒来的时候,徐氏已经走了,老姨奶奶说上香心要诚,所以五更天就起来了,那时候谢玉娇正睡的香甜,徐氏就带着张妈妈,跟着老姨奶奶和大姑奶奶一起去隐龙山那头的土地庙上香去了。 谢玉娇醒来的时候,已是辰时末刻了,是被谢朝宗给吵醒的。谢朝宗是个属鸡的,没想到也跟鸡一样,一大早就起了。沈姨娘喂他吃了早饭,自己坐在厅中做针线,便让他一个人在房里走走逛逛。 早些时候因为谢朝宗要学走路,徐氏一早就命人把房里所有的古董摆件都收了起来,如今倒是都平平整整的,就连角落里的暖炉,都用大木板子围了起来,谢朝宗也够不着。 谢朝宗在厅里头玩了一圈,觉得没意思,一早又没瞧见徐氏,便以为徐氏还在房里睡觉,就和往常一样往里间去了。小短腿一路走到了床前的脚踏下面,看见上头睡着的居然不是徐氏,而是谢玉娇。 谢朝宗本来就特别喜欢谢玉娇,只是有时候瞧着这姐姐凶巴巴的,所以有时候他的小心脏还怕怕的。此时看见谢玉娇睡得正熟,白皙的脸颊有这样细腻好看,便忍不住用手去戳了戳。 谢玉娇嗯了一声,皱了皱眉头,扭了个身子继续睡。谢朝宗就咯咯的笑了起来,又用手指戳了一下谢玉娇的脸颊。谢玉娇朦朦胧胧的张开眸子,就瞧见谢朝宗笑得乐呵呵的站在自己的床前,两个奶牙都露了出来。 这时候沈姨娘从外头听见神情,放下了针线走了进来道:“朝宗,姨娘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要吵着姐姐睡觉了,姐姐昨儿守夜呢,要多说一会儿。” 谢玉娇打了一个哈欠从床上起来,一把抱了谢朝宗坐在床沿上,对沈姨娘道:“没关系,我也是该起了。”又在谢朝宗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笑嘻嘻道:“朝宗真能干,都会叫姐姐起床了,真是乖宝宝呢!” 其实谢玉娇内心是很宠孩子的,只是作为谢家的独苗,谢朝宗身上的担子确实有点重,要是只知道享福,不知道人间疾苦,将来又怎么能撑起这个家呢? 谢玉娇抖着谢朝宗玩了一会儿,把他放下让他自己去玩,自己穿衣起身,昨儿除夕,吃过晚膳之后,徐氏就打发了好些家就在谢家宅的丫鬟回家去了,因此喜鹊和紫燕这一早都不在,另外还有几个外地买来的小丫鬟却还不会贴身服侍。沈姨娘瞧见外头奶娘看着谢朝宗,便上前亲自服侍谢玉娇穿衣服。 谢玉娇原本就很少让人服侍穿衣洗漱,不过就是端个水、梳个头才让丫鬟们去做,因此便道:“姨娘坐下吧,我用不着人服侍,一会儿帮我梳个头就好。”谢玉娇来了这里也有两了,还是没学会梳头这一项工作,按照她的意思,就应该直接扎个马尾巴了事了。 沈姨娘只规规矩矩的应了,让外头小丫鬟送了洗脸水进来。见谢玉娇不说话,便也坐在一旁不开口。早些时候,沈老娘来找她的时候,说起了沈石虎的事情,话语中依稀透露了那么点的意思。沈姨娘想了想沈石虎平常对谢玉娇那份上心,也知道沈老娘只怕推断的不错。可如今家里来了一个杨公子,一家人都这样厚待他,听说又是一个家世极好的,这样的人和沈石虎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底下。 沈姨娘想到这里又觉得沈石虎心大,可他又是自己的亲兄长,如今在外头打仗,生死未卜的,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想起这些就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谢玉娇瞧见沈姨娘叹了一口气,大约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便故意道:“听说下个月你二弟三弟又要考秀才去了,这回要是中了,我请康大人替他们写举荐信,让他们去栖霞书院念书去。” 谢玉娇对于沈石虎对自己的那份忠诚是感激的,但这和爱情是两码事情,她一直觉得自己无法爱上这里土生土长的男人,因为脑子里有太多礼教的思想存在,所以在遇上周天昊之前,她甚至对婚姻从来没有期待过。那种类似于随便找一个伴,能将就着过日子的感觉其实并不好。 “这可不敢当,这哪里能去那样的地方念书,要不少银子吧?”沈姨娘心里虽然很期待,但是一想到那必定价格不菲的束侑,沈姨娘还是只有期待的份儿了。 谢玉娇却不这么认为,徐家落败,徐禹行和大姑奶奶就算将来有所出,那也会比朝宗小上好几岁,将来能帮衬这谢朝宗的,也就只有沈家这几个兄弟了,毕竟是亲舅舅。 “束侑都不是问题,只要能念得下去,将来还怕赚不回这些银子吗?”谢玉娇说着,从镜中瞧见为自己梳头的沈姨娘笑了笑,边知道她也是乐意的。 “其实我娘跟我说过,石楠已经十六了,若是这一次还不能考中秀才,只怕也不是读书这块料子,到不如让他出来了,去城里铺子里当个学徒,将来也算有了一技之长。至于石舟,他年纪还小,还可以再看看。” 谢玉娇倒是不太懂这些,也不知道几岁中秀才才算正常,她以前看的书里面,写的神童才能十一二岁中秀才,况且就算中了秀才,也不能马上中举人,还是得一步一步的来。当然也有考了一辈子,只能是个秀才的,就比如大名鼎鼎的孔乙己。 沈姨娘帮谢玉娇梳好了头,拿着镜子给她照了一下,谢玉娇看了一眼,果然是好手艺。虽说她对古人纳妾这件事情实在看不过去,可如今有沈姨娘这样的人陪在徐氏的身边,谢玉娇多少也放心些。 用过了早膳,谢玉娇逗着谢朝宗又完了好半天,徐氏和老姨奶奶们也就回来了。因为去的早,虽没烧到头一炷香,但那时候人倒是不多,因此回来也就早了一些。 谢玉娇让丫鬟去准备几样素点心端过来,她们一早就走,必定没吃什么东西。徐氏又带了好些菩萨跟前供果的水果点心,让沈姨娘收起来,说一会儿端出来让谢玉娇和谢朝宗多吃几口,可以保佑人身康体健的。其中还有一些长生果,徐氏只吩咐道:“这长生果可以放一些时日,你用瓷罐子收好了,到时候我还要用它招待人。” 这种菩萨跟前拿回来的体己东西,招待什么人呢?谢玉娇只有些疑惑的打量这徐氏,那边老姨奶奶笑着道:“人家京城的公子哥没准不信这个,还不肯吃呢,就你当宝贝一样的。” 谢玉娇听了,顿时就明白了,徐氏便笑着道:“那老庙祝说了,这东西吃的好,可以让身体快些好起来,我就随便抓了一把回来。” 谢玉娇瞧着那袋子里满满的小半袋子,心道这还叫随便抓了一把回来?指不定都拿回来呢!肯定是我们家捐的香火银子多,所以人家老庙祝才没说什么。 里头正聊的高兴,外面忽然跑了个婆子进来,见了众人,只开口道:“太太快出门去瞧瞧,外头来了好些穿靴带帽的人,长长的一个车队往这边来,领头的已经到了门口了。” 徐氏闻言,只微微愣了一下,扭头往谢玉娇那边看了一眼。这时候第二波报信的也来了,刘福根亲自从外头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太……太太……外头……外头……” 平常刘福根出了名的巧嘴,说话从来不结巴,可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结结巴巴半日都没说出个所以然,徐氏在一旁听了直皱眉头,却是急也急不出来。 “二管家,您倒是好好说呢,别着急!”谢玉娇只开口道。 刘福根喘了一口粗气,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才稳住了情绪,开口道:“太太,那领头的说,后面的马车里坐着的是娘后娘娘……” 众婆子丫鬟都不明白,私下里好奇问道:“皇后娘娘是个什么东西?” 有人知道一些的,只急忙道:“皇后娘娘她不是个东西……” 谢玉娇越听了哭笑不得,又暗暗好奇,这皇后娘娘跑到谢家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来认亲戚的?似乎听徐氏说起过,当今皇后是安国公府的姑娘,那倒的确和徐氏有那么些关系。只是……十几年没联系了,这会儿来做什么? 谢玉娇心里略略打起了鼓来,忽然就茅塞顿开了起来,难不成皇后娘娘专程跑这么一趟,就是想威逼自己离周天昊远一点?似乎前世谢玉娇看过的所有总裁文中,婆婆不满意未来儿媳,都会用钱狠狠的砸在她脸上,趾高气昂的说:“想要多少钱,你说,只要能离开我儿子就行!” 谢玉娇心中暗暗嘀咕,这要是皇后娘娘也让自己开个价,那她应该开多少呢?好容易找了一个老乡,只怕全大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让谢玉娇撒手,确实还有那么点舍不得,只是……若是价格开的高一些,大约也能成交,谢玉娇只一厢情愿的想着。 这时候刘福根也已经不喘了,高高兴兴的笑了起来,往谢玉娇那边看了一眼,又对徐氏道:“那人还说……皇后娘娘是替睿王殿下,向咱们大姑娘提亲来的!” 谢玉娇听完这句话,下巴掉下来了…… ☆、第0102章 谢玉娇早就知道周天昊并不是一个按规矩出牌的人,可这也太胡闹了,让皇后娘娘上他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提亲?亏他也想的出来……谢玉娇这会子都能想象出皇后那张必定拉得比马还长的脸,只怕之后的妯娌之路也不好走了。周天昊为了这事儿得罪一个做皇后的大嫂,实在太不应该了。 徐氏只愣了好半天,等刘福根把话说完了好久,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愣愣道:“二管家,你……你没听错吧?皇后娘娘亲自来提亲?这……这……” 张妈妈瞧着徐氏一时没有主见的样子,只连忙恭喜道:“太太还这这那那的做什么,赶紧到门上迎进来啊!这是天大的喜事,咱谢家要出一个王妃啦!” 谢玉娇虽然也被这一出戏弄的有点头大,可一听张妈妈说起什么王妃什么的,才猛然醒悟过来,自己就是这戏中的人。提亲这么大的事情,周天昊居然一开始半点也不透露,这简直就是个混蛋…… “是是……我这就亲自去迎,张妈妈,你快吩咐下去,让家里的奴才都别乱跑,看见有人进来,就跪下,千万别冲撞了贵人。”徐氏一边吩咐,一边又开口道:“这接驾的规矩很多,我也不懂,这该如何是好呢?” 谢玉娇方才脸红了一阵,这会儿已是平静了下来,便拉着徐氏的手道:“母亲别怕,既说是来提亲的,那咱就把她当提亲的人好了。” “你这孩子……”徐氏见谢玉娇脸上还红着,也知道她这时候必定还是怕羞的,便吩咐道:“张妈妈,你先带姑娘进去好好打扮一番,这样也太素净了些。” 谢玉娇只哭笑不得道:“母亲,家里还守着孝呢,你让我怎么样不素净些呢?” 徐氏也是慌了神了,又瞧着谢玉娇如今十六岁的姑娘,出落的窈窕清丽,比以前更成熟稳重,便笑着道:“罢了,就这样和我一起去迎驾吧,免得皇后娘娘怪罪了。” 外头,徐皇后坐在华丽高贵的马车中,四周铺着柔软的云锦垫子,几个宫女正规规矩矩的服侍在一旁。她侧着身子,单手支颐,想着昨日安国公夫人进宫时候说的那些话。 安国公家如今没有适龄的姑娘可以嫁睿王,可永昌侯府、诚国公府、安靖侯府,晋阳侯府,每一家都有适龄的姑娘,这睿王妃之位实在空了许久了。这些人家中不论哪家的姑娘嫁进去了,对安国公府也没有什么好处。如今既然冒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来,倒不如给了她这个面子,让她嫁入皇家,将来也好拿捏。皇帝的兄弟本就不多,睿王又是最得宠的那个一个,和睿王妃搞好关系,将来对你自己也有好处。 徐皇后本万分不愿放下了身价做媒婆,可听了安国公夫人的这一席话,也只好答应了下来。好在行宫储物颇丰,因此派人打点了一个下午,这提亲需要预备的东西也预备全了。 徐皇后想到这里还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摊上这样一个小叔子,她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运了。可是……这又能怎样呢?就连皇帝的位置都是小叔子让的,自己还能有什么怨言呢? 进了谢家宅,马车渐渐放慢了速度,好在谢家是大户人家,门前的路也是修得极好的,不然像她这样规格的马车,只怕还驶不进来呢。 外头太监拉长了声音,站在马车外回禀道:“回皇后娘娘,谢府已经到了,奴才已经传过话了,谢家上下一众人等,都已经在门口跪迎。” 徐皇后只点了点头,自从经历的破城,南迁这些事情之后,徐皇后对这些礼节性的东西也看淡了很多。她越发就想明白了,很多自己看似很重要的东西,在命运千钧一发的时候,其实并不重要,就比如说那匍匐在自己足下的芸芸众生。在生死这一件事情上头,他们都是平等的。 徐皇后正想开口,外头那太监又回道:“周围来了很多看热闹的百姓,娘娘是否要驱赶一下?” 徐皇后便摆了摆手道:“罢了,不必驱赶,让侍卫挡在前头,以防动乱就好。” 太监领命而去,对着人群喊道:“皇后娘娘特准尔等瞻仰凤颜,尔等跪安勿扰,违者格杀勿论。” 看热闹的老百姓哪里听得懂前头这些话,倒是对后面一句格杀勿论听的真真切切的,大家又瞧见徐氏领着谢家一家老小都跪在门口,心道这来的必定是不得了的人物,便都跟着一起跪了下来,黑压压的一片。 只见朱红色雕漆马车前面的明黄色帷帐闪了一下,出来一个十五六岁妙龄的姑娘,众人皆以为她就是皇后,急急忙忙把头给压下来,只等看清了,才发现不过就是一个容貌出挑的宫女。 谢玉娇也抬起眸子淡淡扫了一眼,那宫女确实长相出众,鹅蛋脸型,嘴角带笑,一双杏眼顾盼生辉,行事中又带着几分果敢,一看就是皇后娘娘身边体面的宫女。 众人一时都压低了脑门不敢抬头,只听她脆生生的开口道:“娘娘,到了。” 这一声原本是很轻柔的,只是众人都沉默不语,便格外能听清了。大家伙不约而同的稍稍抬起点头来,视线往马车那边扫过去,就瞧见一只白皙纤细,带着护甲的手,从帘中先伸了出来。 众人也因此而屏息了起来,肩头略略下沉,谢玉娇垂下眸子,低下头来。紧接着车帘一闪,徐皇后穿着一袭正红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长袍,款款从马车上下来。 也不知道谁在人群中起了一个头,众人都跟着三拜九口了起来,大家带着结结巴巴的口音道:“皇后娘娘千岁。” 谢玉娇听着这此起彼伏的叩拜声,心中还觉得有些好笑,想必皇后娘娘这辈子也能记住今天了。徐皇后果然有些不好意思,原本以为老百姓们目不识丁的,可能会冲撞了自己,没想到这谢家宅的百姓们居然如此民风淳朴,一个个都跪了下来磕头请安,还有人甚至吓得连头也不敢抬。 徐皇后便开口道:“福安,拿些铜钱赏他们。” 那领头的太监听了,只恭恭敬敬的吩咐了下去,不一会儿从后面跟着的几辆马车中,便抬了一箩筐的铜钱出来,几个宫女用纤纤细手撒了出去。一开始众人还不敢抢,后来有人忍不住在地上抓了一把,大家这才忙着一边谢恩,一边捡铜钱。 徐皇后便笑着道:“这是今年内制的新铜钱,你们拿几个回去,就当是喜庆吧。” 徐氏抬起头来往徐皇后那边看了一眼,隐隐瞧出她有几分安国公的影子,也不敢贸然上前请安,便还带着众人跪在门口。徐皇后打发了百姓们,这才转身,瞧见谢家一家老小人都跪在这边,还有婆子抱着一个一岁开外的奶娃子。徐皇后扫了一眼,果然没瞧见一个当家的男子。 “都起来吧。”徐皇后开口道,声线中透着几分威严,徐氏这才领着众人谢恩起身,开口道:“皇后娘娘里面请。” 徐氏年幼时在国公府长大,到也曾见过不少豪门贵妇,只是如今多年不曾跟人打什么交代,这一下子瞧见徐皇后,还有几分紧张,说话的口音都微微颤抖了几分。徐皇后似乎看出了徐氏的拘谨,脸上依旧笑意淡淡,跟着她进了谢家。 正堂里头已经摆好了茶盏瓜果。谢家虽然是乡村土豪,在当地确实也是富贵之门,徐氏瞧着这气派的庭院正堂,略略点头。听说谢家是江宁首富,果然名不虚传,短短的时间内有这样的排场,也确实不易了。 徐氏邀了徐皇后在主位落座,自己却不敢坐下,堂中众人也都站着。徐皇后扫了一眼众人,脸上的笑又多了几分,对徐氏道:“按理,本宫还要喊你一声堂姐。” 徐氏闻言,只连忙摆手道:“娘娘快别这么说,民妇不敢当,不敢当。” 徐皇后便道:“都坐吧,坐下来才好谈事情。” 徐氏见她吩咐了下来,也只好在下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谢玉娇便恭恭敬敬的站在她的身后。徐皇后抬起头看了一眼谢玉娇,只见她虽然一副素净的打扮,但还是难掩光华,整个人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就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那一双眉宇生的极好,虽然略微下垂,但是不卑不亢,竟比起京城里的闺秀都丝毫不差。这样的风流品貌,怪不得能勾引的睿王神魂颠倒的。 徐皇后收回目光,嘴角微微一笑,心道睿王这小子,平常桀骜不驯惯了,如今居然找了看上去这般厉害的媳妇,也不知道将来服不服管? 第52节 徐氏瞧着徐皇后一脸上都含着笑,这心也稍稍安定了下来,只开口道:“皇后娘娘先喝口茶吧,这是我们自家茶园产的茶,外头买不到,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徐皇后便笑着点了点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自是香甜爽口的:“本宫那个皇弟调皮惯了,什么事情都不按规矩,可唯独这一件,他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要本宫亲自来,皇上又心疼他身上有伤,不让他亲自过来,少不得本宫亲自跑这一趟。” 徐氏一听,这果然是来提亲的……徐氏稍稍做在椅子上的屁股又觉得有些坐不住了。可惜今儿徐禹行一早就去了京城里头给马家送年礼了,不然他在好歹还能给自己一个主意。 徐氏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低头想了片刻,这才道:“既然是睿王殿下的意思,那民妇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谢玉娇站在徐氏边上,听了这话顿时无奈叹出一口气来。这是人家来提亲呢,怎么反倒跟自己嫁不出去一样,急急忙忙就给答应了呢! 徐皇后早就猜到徐氏会爽快答应的,皇后亲自来提亲都不答应,那她是不要命了吗?徐皇后松了一口气,正想接着往下说,谢玉娇却站了出来,对着徐皇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数,开口道:“皇后娘娘肯屈尊降贵来为睿王提亲,民女很是感动,只是民女有一席话不得不说,若是殿下和娘娘肯答应了,民女才肯出嫁。” 徐氏这一颗惶惶不安的心还没跳稳呢,没想到谢玉娇居然跑出去说话了,徐氏哪来得及拦住她,听她开口说这些,早已经吓得坐不住了,只急忙站起来,对着皇后娘娘就要下跪。 “民女教女无方,还请娘娘不要怪罪娇娇,她不懂这些。” 徐皇后听谢玉娇说完,心里倒是对她又欣赏了几分,原本只觉得她看着出挑,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胆识。徐皇后便开口问道:“谢姑娘请说,若是本宫能应的,本宫自当答应。” 谢玉娇便低下头来,略略思量了片刻,这才抬起头来,似是打定了主意,开口道:“娘娘也瞧见了,谢家如今虽然有一个男丁,却只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民女身为谢家长女,有义务守住家业,保全这一方百姓安居乐业,所以民女有一个不情之请,成婚之后,能够继续留在谢家,若是殿下肯答应这一条,那民女就嫁,若是殿下不肯答应,那民女就终身不嫁。” 徐皇后哪里能想到谢玉娇要说的是这些,让堂堂大雍的王爷住到谢家来?这……这皇室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徐皇后听到后面的话,脸上已经隐隐有了怒意。不过她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马上有换上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嘴角微微挤出一丝笑道:“这个问题嘛……本宫倒是不能替睿王殿下答应了你。” 谢玉娇也知道她提出这个问题必定会惹恼了皇后娘娘,只是有些事情若不一开始就说明白了,等将来再生什么变故,反倒麻烦了起来。谢家如今这光景,她必定是不能走的。且不说谢朝宗还小,就光徐氏和家中众人溺爱他的那副模样,谢玉娇也觉得有些脑仁疼。 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生下来的遗腹子,若是最后被徐氏教成了败家子,只怕谢老爷在地底下也不会瞑目的。 “皇后娘娘,民女也知道这一条有些强人所难,只是民女身为人女,不得不这样做,还请皇后娘娘明鉴。” 谢玉娇说完的时候,徐氏却已经忍不住落下泪来,只拉着她的手道:“娇娇,你不要管我们了,好好做你的王妃去,我一定带好了你弟弟,不给你添乱,成不?” 谢玉娇拍了拍徐氏的手背,淡淡道:“母亲若真的能撑起这个家来,兴许就不会有今日的谢玉娇了。” 徐氏一时没听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只是她自己也知道,这她这单薄的肩膀根本扛不起谢家来,但是……若因此毁了谢玉娇和睿王殿下这一段金玉良缘,她又于心不忍。 堂中侍奉着的谢家人听了这话,无不感动落泪,徐皇后淡淡扫了一眼,忽然就想起当年她进端王府做王妃时候的光景。 那时候当今皇上还是端王,府中却早已经有了一个王妃,只因为侧妃身子病弱,一直无所处,因此才又另纳了侧妃。作为一个国公府的嫡女,对这桩婚事自然是抵触的,可当时的安国公府,却也面临着落魄的困境。老安国公年迈,上一辈的老爷中并没有身居高位者,就连年轻一辈的少爷中,也没有过于天资聪颖之人。众人唯一的希望,就只有她了…… 当时徐皇后嫁给端王做侧妃是为了家族,如今谢玉娇不肯离开谢家,又何尝不是?徐皇后淡淡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一会儿本宫摆驾回宫,替你问睿王一句,他若允了,那本宫就正式择了黄道吉日,颁下懿旨,到时候你若是还有什么不满的,那本宫也不绕你了。” 谢玉娇闻言,只提起了衣裙,跪下来恭恭敬敬的朝着皇后磕了一个响头,抬眸道:“多谢皇后娘娘成全。” 徐氏的心也一起跟着落了下来,拉着谢玉娇起来。 徐皇后并没有在谢家多做停留,因为谢玉娇提出的这个“问题”,以至于原本带着的一应聘礼都没有留下。徐氏送走了徐皇后之后,拉着谢玉娇在正房里头说话。 “娇娇……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徐氏想起方才的事情,还觉得后背汗涔涔的,若是皇后娘娘震怒,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母亲不知道说什么,那就别说了。”谢玉娇淡然的垂下眸子,从张妈妈手中接过谢朝宗抱着,他方才才吃过奶,这会儿正昏昏欲睡的。 谢玉娇一边拍着谢朝宗,一边往炕上靠了靠,开口道:“虽然这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既然和睿王殿下私下相识了,两人必定也有所了解,他应该明白,这个时候我若是离开了谢家,那就是不孝。” 徐氏听谢玉娇这么说,只叹了一口气,拧了拧眉头道:“你离开谢家是不孝,那你可曾想过,他是大雍的王爷,你让他来我们这儿,这可是不忠啊!” 谢玉娇拧着眉头想了想?有吗?我可没有让他不忠,不过就是一个居住权的问题……只是,若真的住在了谢家,那他要是早起上朝,岂不是三更就要启程了? 徐氏这话,谢玉娇想了想却也有点道理了……只是……让她离开谢家,这个时候,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 徐皇后坐在马车里头闭目养神,一旁的宫女替她盖好了身上的衾被,小声道:“皇后娘娘真的要替那谢姑娘带话吗?那些话奴婢听着都想笑,竟是一些乡野村妇的想法,哪里有让堂堂王爷去住她们家的?难道王爷还要给他们家当上门女婿不成?” 徐皇后也正为此事发愁,可是皇帝把事情交代给了自己,自己若做不成,到底也有负圣心。可这样的话,当真是让她问不出口。 徐皇后冷笑一声,略略揉了揉鬓边的脑仁,开口道:“陛下很是器重睿王,这次若不是睿王的计策,京城只怕一早就被鞑靼破了,我们这些人都要死在那里,更别说还能南迁到这里,大雍险些一败涂地。” 回想起那几天马不停蹄的南迁,徐皇后至今还怕得要打冷战,那些她所珍爱过的古董器皿,也因为没有足够的时间带出来,就这样没了。 城外到处是叫嚣的杀戮声,那样繁华瑰丽的京城,瞬间成了可怖的修罗地狱。皇帝说他们终会回去的,可是……到底要怎样回去呢? 徐皇后有些想不出来,她也没有继续去想。 金陵的行宫,甚至比起她以前住的凤仪宫都大不了多少,落魄的皇室,很难维持它原有的尊严。 “罢了,今时不同往日,只要睿王同意,本宫不过就是一个传话的。” 周天昊原本是要跟着一起去的,但昨日请了几位太医进宫瞧过了,一致认为伤口的恢复有些缓慢,再不好好调养,将来必定会有后遗之症,周天昊也只好安心呆在行宫等着徐皇后的消息。 云松的屁股好的很快,果然是皮糙肉厚的,一早就奉命到皇后娘娘的寝宫打探消息。到了晌午的时候,才瞧见徐皇后的銮驾从行宫正门进来。云松瞧见雨景也在里头,便悄悄的招了招手让他过去。雨景放慢了脚步,慢慢从人群中出来,猫着腰往云松躲着汉白玉栏杆下走过去。 “快说快说,成了没有?”云松掏了一块碎银子递给雨景,睁大了眼睛等他回答。 那雨景那碎银子往嘴里咬了一口,在胸前擦了擦道:“成什么成啊,八成要糊。” “啥意思你这?” “啥啥意思?你家主子喜欢这姑娘也忒厉害了,说要让你家主子去当上门女婿,问他愿不愿意,皇后娘娘听了脸都绿了。” 云松闻言,顿时也惊得长大了嘴巴,一时只有些结巴道:“谢……谢姑娘当真这么说?” “那还有假?我就站在门口我还能听错了?”雨景说着,只有点了点头道:“这事儿八成要糊……” 云松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猫着腰往周天昊住的院子而去。 ☆、第0103章 徐皇后从谢家回来之后,却没有直接去找周天昊,而是去了皇帝的勤政殿。周天昊是大雍唯一一个没有成婚的王爷了,他的婚事,如何能只让他一个人说了算。 皇帝虽然仁厚,可听了这话,却也忍不住震怒了起来,谢玉娇这一席话显然冲撞了皇室的尊严。 “这谢家的姑娘,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大雍的王爷,怎么可能去她们一个地主人家当上门女婿呢?简直荒谬!”皇帝猛惯了一口茶,将茶杯重重的摔在茶几上。 徐皇后只急忙劝慰道:“陛下不要动怒,虽然是这么说,可王爷未必同意,依臣妾看来,这事情兴许也就这么算了。王爷的心性一向放荡不羁,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真正羁绊住他,更何况这么一个小小的村姑呢?说不定他也就只是一时兴起而已,过几天就抛到脑后去了。” “皇嫂此言差异,臣弟此生非谢玉娇不娶。”徐皇后话音刚落,周天昊便出现在了勤政殿的门口,脸上带着几分少有的肃然神色,“不说娇娇只是让臣弟在谢家住着,便是让臣弟真的当谢家的上门女婿,臣弟也愿意。” “你……”皇帝闻言,脸上顿时气的冒出火来,指着周天昊道:“平常你特立独行也就罢了,这婚姻大事上面,岂能如此轻率,你让皇室的脸面往哪儿搁?” 周天昊拧着眉头想了想,只开口道:“皇兄要是觉得脸面重要,大可以出一通讣告,就说睿王已在京城保卫战的时候重伤身亡,臣弟立刻离开行宫,从今往后,和大雍皇室再无瓜葛!” “你……”皇帝震怒,却又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看着周天昊道:“你从小到大就不屑于皇室的身份,连皇帝也不愿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周天昊垂眸,忽然撩起了袍子,向皇帝跪了下来:“皇兄,在臣弟的心里,有些东西比帝王之位更重要。臣弟不愿因帝王之位放弃那些东西。比如……和皇兄的手足之情,还有娇娇。” 皇帝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周天昊,侧过头暗暗阖上眸子,其实他早知道自己留不住他,皇家的富贵和权柄,并不是周天昊所想要的,他的心一直在外飘荡。 “大雍需要你,朕也需要你!”皇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竟微微有些颤抖,他转身将周天昊扶了起来,眼中忽然涌起了一丝热气,问道:“如果朕让你回来,你还会回来吗?” “皇兄这问题问的好,待我今后问问娇娇,她若是肯我回来,臣弟便回来。” 徐皇后站在皇帝的身边,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有些羡慕那个叫谢玉娇的姑娘,这样的神情,只怕皇帝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给她。 “陛下,有句话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只怕王爷如今已是被降伏住了,这么多年,好容易有他一个能看上的姑娘,臣妾都不忍心拆散他们了。” 周天昊没料到徐皇后居然为自己说情,只感激的看了她一眼,低头道:“多谢皇嫂成全。” 皇帝一时只觉得有些体力不支,身子堪堪往后退了几步,坐在身后的靠背椅上,开口道:“你竟然主意已定,那朕就成全你,只是你这睿王的身份,朕要收回,大雍皇室不能出这么大的笑话……你明白吗?” 周天昊闻言,脸上多了几分肃然,再次撩袍跪下道:“未能守住大雍京城,直至鞑靼兵临城下,臣有罪,请皇兄降罪!” 皇帝看着周天昊宽厚的胸膛和挺得笔直的脊背,再次失力:“你……罢了,你居然连请辞的罪名都已经想好了……” 周天昊没有说话,只是将背压的更低了。 当天傍晚,金陵行宫的后角门口,一辆装饰朴素的桐油顶马车渐渐的走远。云松垮上马车,回头看了一眼那黑压压的宫阙,又将脑袋缩了回去,还带着几分不甘问道:“殿下,你真的要去谢家当上门女婿了吗?” 周天昊阖眸靠在车厢上,闻言只略略抬了抬眉毛:“少废话。” 云松终究有些舍不得,又开口道:“殿下平常虽然也经常到处游历,可总有回来的时候,如今说走就走的……” 周天昊不等云松说完,只清了清嗓子道:“你废话太多,再废话,让谢姑娘把你嘴巴缝起来。” 谢家正房,徐氏、谢玉娇还有徐禹行正围在一起用晚膳。徐禹行回来的时候,徐氏就把一早皇后娘娘来过的事情说了一遍。 其实今早徐禹行回城的时候,倒是遇上了那一队人,当时只让大家各自回避,因此徐禹行的马车也在路边停了好久,只是不曾打听那些人的去处而已。知道他回谢家宅,才听说了这件事情。 “说出去的话,自是不好收回的,姐姐你也不用太担心了。皇后娘娘一言九鼎,必定也会把这话给带到的。” 徐氏闻言,只叹了一口气道:“我倒是不怕她不帮娇娇带这个口信,我是怕……”徐氏心里怕的,自然是周天昊不肯答应。虽说谢玉娇并没有明着提出让周天昊来做上门女婿,只是这住都住在女家了,那和上门女婿有什么区别呢? 再说了,就算是真的要招上门女婿,那身份必定是穷苦的,以谢家的条件,只怕连家里有些根基的,都找不到。但凡能养活儿子,谁肯送给别人家当牛作马的呢? 徐氏想到这里,便又郁闷了几分,只摇头道:“罢了,这大约也是命吧。” 谢玉娇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她什么都不想说,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过分,可是她也知道,周天昊必定会理解她,若是他不肯,那他们终究是无法走到一起的。 徐禹行抬起头,看着谢玉娇略出神的样子,问她:“娇娇,今天的菜不合胃口吗?” 谢玉娇抬起头,往嘴里又拨了两口饭,放下筷子道:“我吃饱了,我去找朝宗玩。” 徐氏看着谢玉娇离开的背影,心里又郁闷了几分,这满桌的菜也没动几样。 外头又下起了雪来,纷纷扬扬的,徐禹行想再劝徐氏两句,可觉得翻来覆去也就只有这么几句话,便也没多说。一旁的丫鬟又给他满了一杯酒,徐禹行灌了一杯下去,从嗓子眼一直辣到了胸口。 “你喝慢一些。”徐氏劝了一句,又道:“若这事情真的不成,那等过了今年清明,就给娇娇张罗上门女婿的事情吧。” 徐禹行便点了点头,这几日他心里也颇有些事情,马家老太太又向他提起了徐蕙如的婚事,可徐禹行对那马家的二少爷实在有些偏见,一时便没应下,惹得老太太心里又不痛快了起来。 徐禹行开口道:“我想替蕙如再寻一门婚事,姐姐这边若是有合适的人选,也替我留意着,是不是官家倒也无妨,就算比不过谢家富贵,只要门风好,便是小富即安的,都可以。” 徐氏听了这话,也好奇了起来,只开口道:“怎么?你不中意你岳母家的二孙子?” 徐禹行便道:“从小宠溺惯了,难免形势有些荒唐,如今才十六岁的年纪,房里已经有了两个通房了。”徐禹行毕竟出生安国公府,对于这些事情,还是忌讳的很。 徐氏闻言,也略低眉,又道:“通房倒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只要他心疼蕙如,那也使得,若是那种拎不清的,倒是不成了,只是我瞧着蕙如似乎挺喜欢他的。” “这正是让我心烦之处,小小年纪油嘴滑舌的,家里的丫鬟们就没几个没有被他占过便宜的,当真是让人头疼的很,倒还不如他那个庶出的兄长。”马夫人到了三十上头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当宝贝一样养在掌心的。 徐氏听了也连连皱眉,只是如今谢玉娇的婚事还不够她头疼的,又弄出个徐蕙如的事情,越发就觉得难以招架了起来。 徐禹行又斟上了一杯酒,正想灌下去,被徐氏给拦了下来:“这喝酒也解决不了问题,既然如此,我就帮你先物色着。” 徐禹行点了点头,还是把杯中的酒喝了下去,又道:“我岳母请了你和娇娇初五的时候去他们家玩一趟,我瞧着年节里头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替你答应了下来。” 徐氏孤身一人在谢家当媳妇,原本的亲戚也都没了联系,谢家的亲戚又都在族中,平常都是人家上门请安的,也用不着徐氏出门,因此甚是深居简出。按说北边的亲戚如今来了南边,也是应该联系起来,只是那些高门大户的人家,一时间怕是放不下身段来,和谢家这样的土财主结交。 只是马家来金陵的时候,他们家的宅子都是徐禹行安置的,又得了刘福根的帮助,因此请了徐氏和谢玉娇过去,也算是个礼数。 马车行至半路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下来,好在外头下起了雪来,反倒映衬着天空灰黄灰黄的,还能看得清前头的路。周天昊身上的伤还没好,遇上天气不好的时候,便疼的格外重一些。走的时候太急了,只带了几身衣服,连个手炉也不曾带出来,这时候马车里冷的厉害,周天昊的脸色也愈发难看了起来。 云松裹得跟团子一样,一边赶着马车,朝马车里头看了一眼,对周天昊道:“这鬼天气,好端端的又下起了雪来。” 周天昊透过车帘也看见外面的雪,不过他倒是感激这场雪,不然的话这没有月亮的晚上,路都看不见,更不用说赶路了。刘嬷嬷劝周天昊第二天再走,可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谢玉娇去。也许对于他来说,皇室的身份一直都是一把枷锁,在这枷锁下禁锢了二十年,他更渴望的是爱情,是自由。 “这雪下的好,还能照着前头的路。”周天昊嗓子有点哑,低声道。 第53节 外面云松便笑着道:“殿下说的对,要不是这一场雪,我还真看不见路了。” 周天昊便点头笑了笑,有些疲累的阖上了眸子,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看见谢玉娇了,可以毫无顾忌的把她抱入怀中了。 徐禹行喝的有点多,徐氏吩咐丫鬟送他去了前院,独自坐在厅中叹息。这一天对于徐氏来说,实在有些太过漫长了。她一早才许了心愿,希望周天昊能早日向谢玉娇提亲,谁知道她猜到了这个开始,却没有猜到这个结果。 谢朝宗玩累了,谢玉娇抱着他送去了沈姨娘那里,自己理了理衣襟,走到厅里。 徐氏瞧见谢玉娇出来,眼中还有几分不舍,谢玉娇便做了下来,丫鬟送了热茶上来,两人一时不语。谢玉娇抿了一口茶,这才开口道:“我方才听见了母亲和舅舅的谈话,母亲大可不必在为我招婿了。” 徐氏闻言,只抬起头定定的看着谢玉娇道:“你……你是什么意思?” 谢玉娇低下头,轻叩着手中的茶盏,低声道:“我喜欢睿王,若是他不肯依我住到谢家来,我便终生不嫁。” 徐氏听了这话就越发头疼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含着泪道:“我……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执拗的一个闺女呢!” 谢玉娇低着头,在这方面她或许真的执拗,可是对于古人这种盲婚哑嫁的,谢玉娇当真是接受不了。之前为了谢家,她姑且可以试一下招婿,可如今既然有了一个周天昊,那只怕再怎么招婿,也不会有什么人能入自己的眼的。与其这样,倒不如不嫁了。 谢玉娇正想着怎么回徐氏这话呢,外头忽然有婆子急冲冲的就跑了进来,开口道:“大姑娘、太太,杨公子来了,正在门口呢!” 谢玉娇眉梢一闪,手上的杯盏晃了晃,只急忙松开了,连斗篷都顾不得披上,便往外头走了过去。 这大晚上的,他这时候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谢玉娇心中有太多的不确定,她只是想见到他,马上就见到他。 雪下了大半个时辰,在地上早已经堆积了薄薄的一层,绣花鞋走在上头有一些滑,可她全然顾不上这些。穿过一侧的夹道,一进一进的往外头去。谢玉娇走到正堂的门口,看见云松扶着周天昊,从影壁后面出来。 那一瞬间她忽然就停下了脚步,仿佛已经猜到了答案。周天昊看着她,一向带着几分不羁的眼神却难得的温柔。 “娇娇,从今往后,我便是谢家的上门女婿了。”周天昊看着她,嘴角淡然的吐出这一句话来,“不再是大雍的睿王,周天昊。” 谢玉娇只觉得心口一软,眼泪早已经落了下来,她捂着嘴巴哭了起来,身子在雪地里微微的颤抖。周天昊走过去,伸手将谢玉娇搂在怀中。少女的身上有着独特的馨香,周天昊闭上眼睛轻轻的嗅了嗅,笑着道:“我以为你会高兴的找不着北呢,没想到居然哭得这样伤心。” 谢玉娇猛然听见这句话,一时只哭笑不得了起来,也没想到周天昊身上的伤,握着拳头就捶了上去。周天昊闷哼了一声,疼的皱起了眉头,却还忍痛握着谢玉娇的小手道:“怎么,才上门就像谋杀亲夫了你?” 谢玉娇被他越说越脸红了起来,拧着手要挣脱周天昊的挟制,稍稍的动了动,却恍然抬起头来,问周天昊道:“你的掌心怎么那么烫?” 周天昊脸色苍白,却舍不得松开谢玉娇,只笑着道:“不打紧,天气有些冷,伤口疼的厉害。” 谢玉娇顿时就变了脸色,只抬起头在他额头上探了一下,嗔怒道:“你要是想死,何苦过来,还要让我们谢家贴棺材银子。” 谢玉娇说完,脸上的泪又落了下来,只忍不住又擦了擦,扶着周天昊往他原先住的地方去了。 外头的雪下得更大了,周天昊躺在床上,烧的厉害,神智有些昏昏沉沉的。谢玉娇绞了一方帕子放在他的额头上,坐在床沿上听云松说话。 “殿下听了,就去找陛下了,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回来就打点了行李,从行宫出来了。”云松别的也不敢多说,据说皇帝气的都摔茶盏了。 谢玉娇听到这里,反倒笑了起来,只伸手握住了周天昊的手掌心,笑着道:“出来就出来吧,难道我这谢家还养不起你们这两个闲人?” 云松一听这话,脸上真是冏里个冏啊,这谢姑娘当真是厉害角色,居然说这样不要脸的话,也不脸红?殿下可是大雍的殿下,还能瞧上她们谢家这些银子?可如今似乎也确实没别的去处了。 谢玉娇瞧着云松走路的姿势还不太自然,料想他身上必定也有伤,便让丫鬟找了一个小厮过来,服侍他起居。自己则陪在了周天昊的身边。 周天昊睡了一会儿,稍微清醒了一些,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脑仁,垂下眸子的时候,却瞧见谢玉娇趴在自己的床前睡着了,露出一段白皙的手腕。 周天昊原本觉得有些饿了,可这时候却不忍心吵醒她,便握着她藕断一样的手臂,轻轻的揉捏了几下。谢玉娇睡得很沉,居然这样都没有醒过来,周天昊便也只好无奈的又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五更天了。因为下了一夜的雪,外头白茫茫的一片,谢玉娇睁开眼睛的时候,瞧见自己身上披着一件大氅,两个丫鬟也靠在椅子上打瞌睡。谢玉娇探了探周天昊的额头,烧是退了下去,她才高兴的打算转身出去瞧瞧,就听见几声咕噜噜的声音,这声音来的突然,谢玉娇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发现并没有动静,正疑惑间,只又传来了一阵。 谢玉娇扭头过去,便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周天昊……饿成这样,还能睡得着,这也真是……谢玉娇眉梢微微一笑,瞧见丫鬟们都还没醒过来,只自己披上了大氅,往厨房走了一趟。 这时候天才刚亮,院子里的雪还没扫干净,谢玉娇顺着抄手游廊走到尽头,进了夹道,便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厨房去。 厨房里刚生了火,正预备烧热水,烧火的婆子瞧见谢玉娇亲自来了,只忙不急就迎了过来道:“大姑娘怎么亲自来了,今儿早饭要换些花样吗?” 谢玉娇平常只顾吃喝,如今瞧着厨房的人天没亮就开始干活,也确实辛苦,便开口道:“其他的等太太那边吩咐了再准备,先帮我熬一碗猪肝粥,送到前院舅老爷住的那边。” 那婆子闻言,只应了一声,就手就开始淘米,谢玉娇又道:“选最好的米熬,要熬的烂烂的,猪肝切成小丁,不能太大了。” 婆子心里正嘀咕呢,这么精细,难不成是给小少爷做的?可小少爷啥时候去前院住去了? 谢玉娇吩咐完了这些,又回了一趟自己住的绣楼,洗漱过后,让喜鹊梳了个头,在妆奁里头翻了半日,这才把当日被周天昊动过的那一支和田玉的发钗给找了出来,用帕子轻轻的擦了擦,待在了头顶上。 喜鹊见了,只偷偷的笑了笑。 谢玉娇回去周天昊那边的时候,厨房的猪肝粥已经送到了,房间里燃着暖炉,一掀开帘子便热气扑面的,丫鬟替她解开了大氅,谢玉娇抬起头就瞧见周天昊穿着大氅,坐在束腰的红木圆桌上头,正一勺一勺的吃着。 “你先喝一碗粥垫一垫,这会儿还太早,厨房里没准备别的东西。”谢玉娇踏雪而来,绣花鞋尖上还沾着好些雪花,这会子房里热呼呼的,雪便划开了,秀气的绣花鞋湿了半边。 周天昊见了,恨不得能将她的一双脚捧在手中暖着,心疼道:“外头冷吗?我刚从被窝里出来,里面还是热乎乎的。” “你这个!”谢玉娇狠狠的瞪了周天昊一眼,正想骂人,外头丫鬟送了热茶进来,谢玉娇便端了起来,继续道:“好好吃你的粥吧,吃完了把药喝了,再好好睡一觉,今儿我要和母亲出门走动走动,你就在家呆着,一步都不准乱走。” “啧啧……”周天昊一碗猪肝粥下肚,又来了精神:“我头一天入赘,你就管这么紧了?” ☆、第0104章 大年初二是马举人家办酒宴,原来马家老爷子和儿子一起进京赶考,老爷子这次毫无悬念的又落榜了,马家少爷倒是考上了进士,年前就已经回了家,正等着吏部的通知。原本以为还要去京城候职,如今南迁了,这江宁也就成了天子脚下了。正巧去年没好好办一场,便凑着年节,请了客人来一起庆祝庆祝。 徐氏平常也就只有那么几家人走动的,如今她们请了,自然不得不备了礼前来。谢玉娇又和马家少奶奶相熟,便就一起来了。 新进士穿着大红袍子,看上去比以前越发出落的俊逸潇洒,就连平常不怎么出席这些俗事的康广寿,也前来庆贺了。 江宁县虽然也是人文名县,但最近几年考上进士的人却不多,马家原来在江宁也算不上什么顶尖的大户,如今这么一来,倒是不能小看了去了。 谢玉娇和徐氏跟外头几个熟悉的太太们招呼过后,便去了后院找马家少奶奶。平常谢玉娇也没有什么闺中密友,倒是马家少奶奶为人谦和,跟她还能说上几句话。按说这样的日子,马家少奶奶必定是要在外头迎客的,可方才谢玉娇却只瞧见了马夫人,所以才自己找了进去。 谢玉娇才走到门口,就听有个丫鬟在房里开口道:“奶奶心里再不痛快,今儿大喜的日子,也不能摆这个谱子,太太在外头正忙呢,一会儿要知道了,又要找奶奶的晦气了。任凭天大的事情,总过了今日才好。” 谢玉娇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里头马家少奶奶开口道:“我心里不痛快,实在笑不出来,若是在外人面前被瞧出了异样,太太也是要骂的,不如就说我身子不痛快,不出去了也就罢了。” 那丫鬟见她不听,只也叹了一口气,转身出门的时候却瞧见谢玉娇从外头过来,便往里头通传了一声道:“奶奶,谢家大姑娘来了。” 马家大少奶奶闻言,只开口道:“快请她进来。” 谢玉娇闻言,只摆摆手让那丫鬟先走,自己挽了帘子进去,就瞧见马家少奶奶坐在临窗的大炕前头,眉间皱得紧紧的,见了谢玉娇只叹了一口气,终究没有说什么。 其实早些日子别的太太找徐氏闲聊的时候,谢玉娇也曾听过一些关于马家的事情。马家老爷子这辈子大概考了有七八次的进士了,一次却也没有中过,偏生他这个儿子说起来也奇怪,晚慧得很,到十七岁上头才中了秀才。那时候马家少奶奶娘家是淳化那边的大地主,嫁给马家这个快落魄的人家也算不上高攀了。 可如今却不同,马家少爷一下子考上了进士,一家子都水涨船高了起来,少奶奶的家世顿时就成了一家人诟病的对象了。虽说马家也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无非就是瞧着少奶奶的肚子还没个动静,所以想着给自己儿子纳个妾而已。 只是转念想一想,少奶奶嫁进门这几年,马家少爷一直在外求学,一年中能见上的日子也不过个把月的,这要是能怀上了,那才奇怪呢! 马家少奶奶瞧见谢玉娇进来,强自让自己的神色好看些,正要起身招呼,被谢玉娇给按下了道:“你什么都不用说,遇上这样的事情,没几个人心里痛快,只是如今我却也不知应当如何劝你,只是若是马家人太过分了,好歹你告诉我一声,总能找个出气的发自。” 谢玉娇自从整治过蒋国胜之后,简直威名远播,马家少奶奶听了这话,反倒破涕为笑了起来,只郁闷道:“还不至于到那一步,相公倒是好说,就是我那婆婆实在让人……” 谢玉娇听了这话自然也明白,别说是婆婆了,便是自己的亲娘,遇上这样的事情也会变的不可理喻起来。前一阵子徐氏对谢玉娇逼婚也是逼得很紧,如今瞧着周天昊进门了,这事情才算是落下了帷幕。 “你这样躲着也不是事儿,横竖还要落人口实,还不如听刚才那丫鬟的劝,去前头去。如今中了进士的是你相公,将来他要接触的人,打点的事情,也必定由你出面,你只需把这些事情拿捏好了,你婆婆又能耐你何?” 谢玉娇听说这马家的太太原本是马老爷的表妹,按说这身份更比马家少奶奶差了一截,如今敢这般作为,无非就是仗着婆婆的身份,只是将来马家少爷在官场上的事情,以他的身份,到底也是参与不了的。 马家少奶奶听了这话,也觉得有些道理,这才强打起了精神,跟着谢玉娇去了外头。 康广寿正在和新科进士说话,见了谢玉娇出来只闪了闪眼皮。周天昊离宫出走的事情尚且还未传出来,只是之前周天昊去谢家住了几日的事情,他倒是知道的,也不知道如今两人进度如何? 谢玉娇并不是忸怩之人,只是这事情若问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谢玉娇瞧见康广寿那边递过来一个眼神,也只对马家少奶奶说了一声,急急忙忙就躲开了。康广寿若是想找她,必定没什么好事情。去年的税收都交齐了,暂时还是不跟他说话的好。 康广寿这厢才眨一眨眼,这谢玉娇就已经不见了,他也只能去随她去了。 马家少奶奶走到马少爷跟前,瞧着他身上穿着的圆领长袍的衣襟有些乱了,只伸手替他捋平了,开口道:“你大喜的日子,我不该闹别扭。” 马少爷正为了此时郁闷,瞧见自己媳妇先就出来给自己道歉了,心中更是一软,顾不得这堂前人多,只柔声道:“你放心,将来无论如何,你的诰命,我必定替你挣上。” 马家少奶奶听了这话,心中再多的委屈也化尽了。 后院的厅堂里头,徐氏正陪着几个太太奶奶们说话,瞧见谢玉娇从前头进来,只喊了她过来向给位请安。巧不巧的,这何太太也在席上。 何家自从进了城里,这乡下的穷亲戚倒是失联了不少,原本马家这样的人家请他们,也未必肯来的,只是如今马家少爷考中了进士,将来是要做官的,有了这层关系,何太太这才带着丫鬟婆子一起来了。 谢玉娇曾听说何家有个姑娘,从小美娇娘一样的养着,只比自己小了一岁,按道理也是到了要出阁的年纪,但凡这个年纪的姑娘,多半都会跟着自己的母亲出门,四下交际起来,将来也好找婆家。 可何家这位姑娘,谢玉娇却一次都没有瞧见过。 何太太的视线在谢玉娇的身上来回打量了几番,心里又生出几分肖想来了。原来何家早先给何文海聘的那个媳妇,年前的时候就病死了。如今何文海年纪轻轻,却已经是鳏夫了,何太太便又开始给他物色起媳妇来了。如今冷眼看了一圈,又觉得谢玉娇人又漂亮,家里又好,这歪歪心思就又起来了。 “娇娇真是越发出落的好了。”何太太一边看着谢玉娇,一边开口道。 徐氏如今有了周天昊这么一个上门女婿,给她一百个何文海她也看不上,只是作为母亲对女儿亲事上的事情神经是敏锐的,见何太太这么说,便笑着道:“是啊,如娇娇的亲事也定了下来,我也不烦心了。” 谢玉娇还没做好公布于众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徐氏倒是心大的很,要这样一宣扬,那日后谢玉娇不嫁周天昊都不成了。谢玉娇认定了徐氏这必定是故意的,这一招太狠了,把谢玉娇和周天昊两个人都吃的死死的。她就不担心万一周天昊反悔了呢? 何太太一听这话,顿时挑了挑眉梢,问道:“娇娇都有人家了?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起过?” 徐氏这时候提起周天昊这睡梦中都能笑醒呢,这会子见众人这样问她,反倒有些羞涩了起来,只笑着道:“也就是过年时候才定下来的,如今我们家还没满服,这婚事自然要等除服之后,到时候定然会给各位下帖子的。” 何太太瞧着徐氏这一脸高兴的样子,心里就一个劲的纳闷,心道这谢玉娇的名声都这样了,还能找的上什么好人家,我们家文海要你,也不过就是瞧着你们家如今还有几个银子罢了,难不成还真有人愿意娶个母老虎回家? “你就快跟我们说说,到底是谁家的公子,家里有几亩地?几间房?上头都有哪些长辈们?” 其实昨儿皇后娘娘来谢家提亲,有些人是瞧见了的,只是并不知道这里头坐着的是皇后罢了。所以那些个瞧着何太太一心想让徐氏下不了台的人,心里只偷笑了起来。谢玉娇这次要嫁得人家必定不一般,何太太就等着被打脸了。 谢玉娇本来就不喜欢何太太,她看人的那个眼神就不对劲,瞧自己的时候就跟看一个商品一般,谢玉娇被她多看几眼都要动气的。如今见她这般盘问了起来,也不想和她们一般计较,便随口道:“母亲快别说了,八字都还没有一撇的事情,说出来反倒让人笑话了。” 可偏生何太太这样的人,你越是不说,她越是来劲,因此更加喋喋不休的追问起来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若是不成,你母亲也不会当着大家伙的面提起,既是成了,这会儿说给我们听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横竖等帖子来了,我们照样也能知道,不过就是新奇些罢了。” 徐氏难得有这样高兴的事情,正恨不得分享给大家,况且如今周天昊又只身一人来了谢家,除了个贴身的小厮,竟连衣服都没带几件,这一看就是上门女婿的架势。徐氏这辈子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可这一天,足够她自豪一辈子的了。 “我也不知道他家里有多少房子,几亩地,只知道他对娇娇好,将来和娇娇成婚之后,愿意住在我们家,只这一点,我心里就高兴。” 何太太一听,我去啊……原来是看上了谢家的银子,主动来当上门女婿的,那能是什么好东西?何太太脸上的神色顿时就带上了几分不屑,只笑着道:“你们家如今也有了朝宗了,娇娇出阁也无所谓了,怎么还招上门女婿呢,这上门女婿能有几个好的,左不过就是图你们家的银子罢了,我劝你还是想想清楚,别是他们家里人就看上了你家的银子,到时候坑你们谢家呢?” 徐氏听了这话,只有些莫名其妙了起来,愣了片刻才开口道:“这……虽说俩年打仗,但皇上和皇后也不至于就瞧上了我们谢家这些银子吧?” 何太太见徐氏把皇上和皇后都拉了出来,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哈哈大笑了起来道:“皇上皇后瞧上谢家的银子,说出去真是要笑死了,你们谢家再有钱,也不至于让他们惦记。” 何太太说完这句话,才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了,却听那边徐氏蹙眉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想来他们是看不上的,不然睿王殿下也不会自己一个人就跑了出来,虽说我们谢家没多少银子,可一份像样的嫁妆总也能备得起的,少说也有这个数目。” 徐氏说完,只伸出两个手指比了比,在场的人有几个不知道谢家有银子的,两万两肯定是说不过的,徐氏这一比,岂不是说,若是谢玉娇出阁,这陪嫁的银子要有二十万两之多。 众人顿时被吓得不敢吭声了,何太太更是愣了半晌,这才结结巴巴问道:“你……你说……你家娇娇的上门女婿是……” 徐氏见自己装蒜装得差不多,平常就看这何太太不顺眼,这会子又来打谢玉娇的主意,真是该死,便趁机刺刺她也好的。 “对啊,要娶我们家娇娇的,正是当今的睿王殿下。”徐氏说完了这话,只觉得心里一阵痛快。 谢玉娇见这事情已然捅*了出来,她再藏着掖着也没意思,便索性道:“母亲你说错了,他如今只是一届庶民,再不是睿王殿下了。” 众人闻言,只都吓得不敢开口了,在瞧一眼谢玉娇,越发觉得她光彩照人,让人不可直视。 用过了午饭,徐氏和谢玉娇就回去了。在路上徐氏还絮絮叨叨的唠叨:“那何太太也真是的,说起来也是你的长辈,竟想着一些歪脑筋,那何文海死了老婆,就又想着你了,这脸也太大了一些。” 第54节 徐氏以前过于小心谨慎,可如今一想到谢玉娇有了这么好的归宿,她一下子觉得自己有了靠山一样,做事反倒大气了几分了。今儿还敢为了这事情落何太太的面子,当真是进步了不少。 谢玉娇虽然觉得徐氏把她和周天昊的事情说了出去,心里还略觉得别扭,可瞧见徐氏这舒坦的笑,终究也就随她了。 徐氏见谢玉娇不生气了,便又开口问道:“你今儿派人去请周太医了吗?昊哥儿的病没事吧?” 谢玉娇听徐氏喊周天昊一声昊哥儿,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若是周天昊也在的话,一定会吓得吐血的。 “已经派了二管家去请了仁安堂的大夫了,周老太医年纪也大了,总是请人家这样来回的跑也不好,况且这又是年节里头,谁家没有个亲戚走动什么的。” 徐氏听谢玉娇说的有道理,便也不说什么了。两人回去的时候正巧遇上仁安堂的大夫过来,谢玉娇便亲自请了他进去为周天昊诊治诊治。 其实包扎伤口什么的,谢玉娇多弄几回也就会了,就是怕天冷又起了炎症,反倒好的慢了起来。大夫看过之后,只说之前开药的大夫那方子已经拟得非常好了,如今也只能先静养着,只要伤口没有剧烈碰撞,不见着了水,过一阵子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谢玉娇收替周天昊换好了药,让丫鬟们端了东西出门,自己去净室洗了手,出来的时候,就瞧见周天昊披着一件外袍,正金刀大马的坐在床沿上。那鼻梁俊秀挺拔,看着越发让人心动了起来。 谢玉娇只在心中奇怪,怎么之前就没觉得他有这么好看呢?难不成是真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周天昊转过头来,看见谢玉娇正看着自己,表情还微微有些失神的样子,便笑着道:“怎么?越看越喜欢了?” 谢玉娇一时被说中了心思,又羞又冏,握着小拳头连嘴都撅了起来,却被周天昊一下子给拉入了怀中,只握着那双纤细的手腕固定在身后,欺身吻了上去。谢玉娇这娇小的身子如何能抵挡周天昊这结实魁梧的身躯,身子一软,就被压在了下面。 周天昊便也顺着倒了下来,两人胸口抵着胸口,鼻尖几乎贴着鼻尖。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谢玉娇依稀还能闻到周天昊身上那淡淡的金创药膏的气息。 “你……不要乱动。”她拧着眉头瞪他。 “你不动,我也不动。”周天昊看着谢玉娇玩味的笑了起来。 “我……”谢玉娇原本想说我也不动,可一想她若是这么说了,岂不就是仍任宰割的意思了?便又拧着手臂动了一下,可她这些小力气,在周天昊跟前依旧是徒劳无功。 周天昊微微拧起了眉宇,谢玉娇便以为撞到了他的伤处,只郁闷道:“说了让你别乱动了。” 谢玉娇果然不敢再乱动,周天昊便低下头,隔着她的衣襟蹭了蹭,只觉得那敏感的小点儿似乎动了一下,谢玉娇被他蹭得难受,咬着牙溢出一丝呻&吟,羞得自己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若是找个土著男,必定是老实巴交的,只怕不到洞房花烛夜,应当是半点儿逾越也不敢的。可自己偏生就遇上了周天昊这个妖魔星了。这样的会吃人豆腐,真是要死了! 胸口的衣襟被一层层的咬开,虽然这房中放着暖炉,但谢玉娇还是觉得有些窜风。身子紧张的除了大口呼吸之外,几乎不知道要做什么……谢玉娇脸颊红得更煮熟的虾子一样,低头的时候,却正好瞧见周天昊那灵活的舌尖将自己那地方卷了进去。 “唔……嗯……”谢玉娇身子一软,眼眶泛红,带着几分哭腔道:“你……你说过了的话,你不能……” 此时周天昊却吻的忘情,那灵活的舌尖逗*弄着谢玉娇的小巧的樱桃,像含着蜜汁一样,久久不肯松开。 谢玉娇被她弄的全身瘫*软,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松开了,只伸手攀上了他的肩膀,不知道是要把他推开,还是抱住他。 她微微屈膝膝盖,触到那滚烫的地方,越发就害怕了起来,只小声的嘤*咛着,眉梢带着几分媚色。忽然间胸口传来一阵酥*麻的钝痛,谢玉娇身子微微一颤,只觉得底裤似乎潮了一片,攀在周天昊身上的小手便握成了拳头,带着几分力气想要推开他。 周天昊虽然吻得忘情,可到底没有忽视谢玉娇方才那身子的一滞,如今见她死命要推开自己,也知道了几分,便隔着底裤微微磨蹭了几下,只觉得那地方湿嗒嗒,像是透出了水来,这才松开了谢玉娇,在她的唇瓣上亲了一口,起身笑着道:“我说过的话,何时食言了,说了要等到那一天的。”只是在这之前,先练习练习,也不至于到了那一天惊慌失措才好。 当然,这下半句话,周天昊是不敢让谢玉娇听见的,不然的话,他这一身伤只怕也是不想好了。 谢玉娇拉上衣襟,脸颊绯红,半靠着床榻,瞧见周天昊这西皮笑脸的样子,只狠下心肠道:“你……你若是再敢碰我一下,休怪我把你扫地出门!” 谢玉娇说完,只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就跑了。周天昊这下也着急了起来,这下可是真的玩过火了,惹恼了娇娇了。 ☆、第0105章 谢玉娇出了门,被冷风一吹,倒是很快就清醒了过来,也不怎么生气了。也就是因为在古代,周天昊这做法才过于激进了,这要是在现代,有些脸皮厚实的,在公共场合亲热都不算什么事儿了。 谢玉娇伸手摸了摸自己烧得通红的脸颊,正巧迎面瞧见喜鹊过来给周天昊送药。喜鹊瞧见她这一脸通红的样子,只当她是病了,急忙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今儿出门太早,着了风寒了?” 谢玉娇只摆了摆手,看着喜鹊端着的药碗,开口道:“不过就是送药这样的小事,你也亲自过来,随便让个小丫头来就成了。” 喜鹊闻言,只笑着道:“太太说了,要我们好好服侍杨……哦是王爷。” 如今全家上下都知道家里来了个王爷,徐氏也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了,只吩咐大家好好服侍着,少嚼舌根就成了。 谢玉娇只点了点头,让喜鹊送了药进去,自己便往绣楼去了。 她方才胸口被周天昊又啃又亲的,早就觉得黏乎乎的,索性就喊了婆子将澡堂里面的水烧得热热的,趁着天还没黑,在里头泡了泡。 澡堂里头雾气氤氲,谢玉娇一层层的脱去身上的衣服,解开口面抹胸的带子,低头的时候,就瞧见方才被周天昊□□过的胸口,那原本白皙滑腻的地方带着粉嫩嫩的颜色,平常乖巧贴合在抹胸上的樱桃微微挺立着。谢玉娇有些羞赧的弯腰解开自己的裤子,亵裤上透明色的一滩蜜液,捻出一条银丝来。 谢玉娇坐进水池中泡着,手指微微滑向那个地方,轻轻的触碰了一下,用汗巾一下下的清洗着,平常洗那个地方的时候似乎从来没有感觉,可今天触上去,却有一种很奇怪的酸胀的感觉。 少女的身体已经慢慢的成熟了起来。 谢玉娇洗过了澡,换上了一件家常半新不旧的豆绿色妆花褙子,命丫头重新梳了一回头,这才往前院里头来了。 这个时辰正好还未到摆晚膳,谢朝宗又刚刚睡醒,喝了一回奶,正是要玩的时候。如今谢朝宗大了,晚上闹觉的时候也少了,沈姨娘就搬出了正房,又住到东厢房里头去了。 谢玉娇瞧着谢朝宗穿着虎头鞋在房里蹦来蹦去的,一张脸雪白滚圆的,一双眼珠子更黑葡萄一样亮闪闪的,着实是可爱极了。 谢玉娇见他伸着小手往自己这边过来,就知道他是要抱抱,便笑着将他抱了起来,在脸颊上狠狠的亲了一口,这才开口道:“朝宗今儿乖不乖?有没有吵着母亲歇中觉了?” 徐氏见闻,就笑着道:“他今天可乖了,沈姨娘说他中午吃了一大碗的鸡蛋羹拌饭,我回来时候就睡了,刚刚才醒过来。” 徐氏见谢玉娇换上了家常的衣服,便问道:“这大过年的,你怎么反倒穿起了旧衣服来了?” 谢玉娇想起方才洗澡的原因,还觉得有些面红耳热的,只开口道:“嗯,穿家常的衣服舒服,反正今儿又不出门,又没所谓的。” 徐氏管理庶务或许不方便,但是在相夫教子上头,却还是有些研究的,只上下打量了一眼谢玉娇,小声道:“这样可不行,便是在家也不能这样随便的,得要漂漂亮亮的见人才行呢。” 谢玉娇便嘀咕道:“见什么人呢,有什么人可见的。” 这话刚说完,就听见外头小丫鬟回话道:“太太,王爷来了。”徐氏忙不迭走过去亲自迎接,外头小丫鬟已经挽了帘子,让周天昊进去。 周天昊矮着身子进门,就瞧见谢玉娇穿着家常的衣服,挽着一个松松的发髻,怀中抱着眼珠子滴溜溜转来转去的谢朝宗,正定定的看着自己。 谢玉娇见那人进来,故意一偏头,放下了谢朝宗,让丫鬟领着他玩去。 谁知道谢朝宗却一点儿不认生,牵着谢玉娇的手,一双眼睛盯着周天昊不放。 周天昊平常也不怎么喜欢小孩子,尤其是看见那些大臣家的长孙嫡子什么的,一个个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比温室的小花还娇气,看见了像他这样带着几分英武的男人就只知道哭鼻子,难道他脸上写着我是夜叉吗? 可谢朝宗却不一样,小家伙看他的眼神分明就没有害怕,有的只是满满的好奇心。为什么这个人长的这样高?为什么他看起来比舅公好看?为什么他老盯着姐姐看呢?这些疑问一直在谢朝宗的脑海中转来转去。 周天昊被谢朝宗看的有些不自在了,便索性走上前去,半蹲下来,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脸颊。好嫩……只是好像没有娇娇的嫩? 谢朝宗看见周天昊用手指戳自己的脸颊,只盯着他的手指看了片刻,到还是没有半天怕的样子。 徐氏见了也觉得奇怪,谢朝宗平常没出过门,见过最多的男人就是徐禹行。他和徐禹行特别亲,因为徐禹行每次回来都会给他买好些有意思玩具,什么木头做的木马、竹蜻蜓、还有弹珠什么的。 这些东西徐氏平常是不怎么给他玩的,但是徐禹行说,这些才是男孩子该玩的玩意儿。 如今谢朝宗见了周天昊,竟没有半点怕生的样子,这更是让徐氏欣喜,脸上只带着笑道:“朝宗,快喊一声……”喊什么呢?这下徐氏也有些迟疑了,这还没过明路,总不能现在就喊姐夫吧?这要是喊哥哥吧……人家正儿八经的王爷……想来想去,还是跟着大家伙一起喊“王爷”,似乎最正常一些。可是这样一来,又显不出亲近来。 正当徐氏万分为难的时候,周天昊笑呵呵的开口道:“喊一声姐夫,我让你姐给你糖吃!” 谢朝宗一听有糖吃,小眼珠子顿时就亮了起来,只脆生生的喊了一个姐夫。那一双小眼睛中带着几分期盼,说话的时候分明口水都要留下来的样子。谢朝宗喊过了之后,忽然想明白了周天昊的话,便转身,伸着手问谢玉娇要起了糖来。 “姐姐,朝宗要吃糖……” 看着谢朝宗小嘴巴巴扎巴扎,一脸棋盘的样子,谢玉娇只抬起头冷冷的看了一眼周天昊。这人渣啊!居然欺骗孩子。凭什么喊他得我给糖? “谁让你喊的,你问谁要糖去,我这儿没有。”谢玉娇冷着脸开口,斜睨了周天昊一眼。 谢朝宗平常就有些怕谢玉娇的,这会子见她这样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顿时就委屈了起来,小嘴一撇一撇的,哇一声就哭了起来。 这时候外头的丫鬟们进来布菜,徐氏正跟她们一起张罗,听见谢朝宗的哭声,便转身问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娇娇,你又欺负你弟弟了?” 天地良心……谢玉娇听徐氏这话,只觉得冤枉的很,可谢朝宗哭得又那样可怜,不过就是为了一颗糖,也不至于…… 谢玉娇正打算屈服给谢朝宗一颗糖的时候,周天昊忽然就抱起了谢朝宗来,双手托着他的腋下,在空中像小鸟一样飞了起来,嘴里还一个劲道:“飞咯飞咯……咱朝宗飞起来了……” 从来没有人带谢朝宗玩这些,可小男孩的天性就是这样调皮爱玩了。谢朝宗一开始还有些害怕,渐渐就不怕了,张开了双臂,也跟着周天昊一起,用奶声奶气的声音道:“飞咯飞咯,朝宗飞起来咯……” 谢玉娇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就红了起来,可一想到周天昊身上的伤还没好,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要让他好好养着的,便拦住了他们道:“好了,朝宗快下来吧。你姐夫身上有个大窟窿还没长好,等那窟窿长好了,姐姐让他天天带着你飞成不?” 周天昊听谢玉娇让谢朝宗喊自己姐夫,这一下子就更乐了起来,又抱着谢朝宗飞了两圈,这才放了他下来。 徐氏瞧着心里别提有多高兴,见桌上的菜色也备齐了,这才开口道:“都坐下吃晚饭吧,一会儿菜该凉了。” 谢玉娇这时候才明白,周天昊这时候过来,原是徐氏请了他过来吃晚饭。怪不得沈姨娘今儿没往正房里头来。 张妈妈夹了一些菜放在小碗里头,带着谢朝宗进里间吃去,周天昊见谢朝宗回头看着自己,便笑着道:“朝宗要吃多一点,将来就能长得跟姐夫一样高了。” 谢朝宗闻言,只一个劲儿的点头,飞快的往里头跑了进去。 三个人在圆桌上坐开了,谢玉娇捏着筷子吃了起来,见周天昊坐着一直没动筷子,还以为他嫌弃家里的菜不好吃,可又觉得他并不是这样的人。谢玉娇拧眉看了一眼,才瞧见他握着筷子的手臂微微颤抖着。 “你真是……”谢玉娇知道他必定是方才抱着谢朝宗,牵动了伤口,这时候又疼得直不起膀子来了,心里分明是有几分怨气的,可就是心疼的又不忍心苛责他,只夹了几样菜到他的碗里,小声道:“这会儿又没有外人,你换一只手吃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天昊听了这话,便换了一只手捏筷子,他去年受伤的时候,也有一阵子膀子不能动,因而左手筷子用的还算可以,只是在别人家这样总归是失礼的。不过现如今既然娇娇都说了没关系,他也就不在意了。 周天昊点了点头,眉梢透出几分笑来,埋头拨了几口饭进嘴。吃着谢玉娇给他夹得菜,只觉得特别的香。 徐氏瞧他们两人有说有笑的,只吃了几口,便也跟着进去喂谢朝宗去了。一时间厅里安安静静的,丫鬟们也不在边上服侍,谢玉娇拨着饭,一边吃一边悄悄的抬起头看周天昊一眼。 他长的很英俊,如果在现代那绝对是一个可以靠脸吃饭的人。只是神色太过松散了,因此让人觉得带着几分轻佻。看惯了古人老气横秋的样子,忽然身边出现这样一个人,确实一下子很难接受。 幸好他是穿越在了皇家,若是穿越在了一般的公侯之家,万一还是不受宠的庶子,只怕是够他受的。三五不时的跪祠堂大概是好的,动不动就打一顿板子应该也是常有的事情。谢玉娇想到这里,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周天昊抬起头来,就瞧见谢玉娇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扫过自己,见自己抬了头,这才悄悄的撇过去,这不是暗送秋波又是什么?周天昊心里得意,脸上却假作正经道:“你们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吗?” 谢玉娇哪里搭理他,只随口道:“我们家是乡野的小户人家,土地主,哪里比得上王爷你们皇室,只怕吃一顿饭还要守不少规矩,我们家呢,没什么规矩,怎么舒服怎么来就是了。” 谢玉娇这会子也吃的差不多了,便放下了筷子打算要走,周天昊只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又让她坐了下来。谢玉娇瞪了他一眼,从他掌中把手缩了回来,小声道:“你干什么?” 周天昊便一脸无赖样道:“这不是你说的吗?怎么舒服怎么来,你坐在边上陪着我,帮我夹菜!” “你还越来越来劲了?”谢玉娇脸上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手却不听使唤的又拿起了筷子,夹起一块清真鱼,将上面的鱼刺都剔了,这才放到他跟前的碟子里头。周天昊便夹起来一口就把那鱼给吃了。 谢玉娇就又夹了一筷子给他,他已然津津有味的吃了。 一顿饭总算吃完了,徐氏瞧两人都离了席,这才让丫鬟进来收拾东西。吃过了晚上,徐氏习惯性喝上一杯普洱,以作消食之用。谢玉娇便和周天昊也没有马上离去,丫鬟送了茶上来,谢玉娇低着头喝了一口,抬起头的时候,却瞧见周天昊和平常略略有一些两样。 一时说不上来,只是瞧着怎么没有方那样英俊潇洒了。谢玉娇只盯着周天昊看了半天,忽然恍然大悟了起来,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来回的眨来眨去的,小声凑到周天昊耳边道:“你嘴唇怎么肿了?” 周天昊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只郁闷的扶额,往谢玉娇那边看了一眼,只开口道:“我以为不会这样了,怎么还这样。” 周天昊看着谢玉娇一眼不眨的睨着自己,这才老实交代道:“我平常不大能吃鱼,吃了会过敏。” 谢玉娇闻言,只扑哧笑了出来,心里又气氛,方才她横一筷子,竖一筷子的送过去,也没见他说半口不吃,如今也是活该了。 “谁叫你不说的,活该!”谢玉娇端着茶盏抿了一口,想想还不放心,又道:“要去请个大夫吗?” 周天昊便笑着道:“不用,请什么大夫,别人若是问起来,我只说是被你亲肿了的!” 谢玉娇一听这话,整个脸都涨得通红了起来,手上的茶盏往茶几上一撂,作势就要去打他,又想着这里又是徐氏的正房,到底不好意思闹起来,便也只好作罢了。 两人喝过了茶,起身告辞,徐氏让谢玉娇送周天昊回前院去,谢玉娇却不太愿意。他如今不老实的很,身上伤口又没痊愈,还是躲远一点的好。 徐氏瞧着两人都走了,下了帘子,命丫鬟将大厅里头的烛火熄了几盏。丫鬟抱着谢朝宗在里间说笑,徐氏独自一人去了领一侧的书房,靠墙的地方挂着谢老爷的容相,烛光昏暗,但是看着却栩栩如生。 第55节 徐氏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了下来,抬起头看了一眼那画卷,眉梢透出几分笑意道:“娇娇是个有福的,如今有了这么好一个人疼她,我也算放心了,就连朝宗都喜欢他。”徐氏说着,眸光渐渐模糊了起来,只是又继续道:“说起来,他们两个能遇上,还多亏了你了,你还记的当初娇娇过生辰,你送她的那一面菱花镜吗?她这个糊涂虫,竟然把那镜子落到了棉衣里头,巧不巧的,那件棉衣给王爷穿上了,还因此救了他一命。这些,大约都是你在天之灵保佑的吧。” 张妈妈把谢朝宗送去沈姨娘那边睡觉,瞧见徐氏一个人在书房里头对着谢老爷的画像絮絮叨叨的,便笑着进来劝慰道:“太太,时候也不早了,太太也早些睡吧,明儿齐太太她们还说要过来玩,又不能起晚了。” 徐氏见张妈妈才崔自己,这才站了起来道:“我这就出去了,你又啰嗦。” 谢玉娇送了周天昊回前院,连一口茶都没吃,就急急忙忙的往自己的绣楼去了,生怕有个耽搁,周天昊又生什么坏念头起来。 她这一日去了一趟马家,回来虽然没忙什么琐事,却也有些累了,回房之后泡了泡脚,边早早的上床睡了。 第二天早上辰时不到,徐氏那边倒是派了人来喊谢玉娇起来。平常徐氏是不来喊的,但是今儿齐太太他们几个说要过来玩,因此徐氏便让谢玉娇早些起来梳妆打扮。 谢玉娇他们才吃完了早膳,齐太太、韦太太就都来了。齐太太带着自家刚过门的儿媳妇,韦太太则带着自己十来岁的小女儿。这两人昨天都在马家吃喜酒,因听了徐氏的话,今天是特意过来,想要瞧瞧周天昊的。 这江宁县里头虽然也出了几个当官的,可大多数人还都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村里人,平常就算家里殷实,但和城里头那些有着上百年历史的世家大族来比,也是比不过的。这不听说谢家的上门女婿原是京城的王爷,大家伙都想来看一眼呢。 徐氏当然明白她们的心思,就比如当年她一个国公府的小姐嫁来了谢家,这头几天的亲戚也多的不得了,个个都想往自己的跟前挤,就想看看她这个京城来的姑娘,和他们这里的本地姑娘有什么不一样的。 谢玉娇想起这些来还觉得有些好笑,周天昊这回是有的受了,一个个看猴一样的来看他,现在只是一些乡绅太太,只怕过一阵子,这谢家宅的男女老少都要出动了。 其实徐氏昨天也就是一时冲动说了,也没预料说她们第二天就急吼吼的来看人了。虽然周天昊人好,可万一他不喜欢这样,把人家惹毛了,一赌气走了倒是难办了。因此徐氏心里也有几分为难。 但是这些人来都来了,总不能连个真佛也见不着,那这样就更不好了。这些个太太奶奶们,哪个嘴巴不厉害,若是见不着人,只当你是胡说的,将来还不知道怎么出去编派呢。 徐氏想了想,还是打算让张妈妈亲自去请了周天昊过来。谢玉娇便起身道:“我亲自去亲吧。” 众人见谢玉娇也不避嫌,料定了这事情必定是定了下来,也就不奇怪了。 这两天徐禹行又回了城里走亲访友的,因此小院里头只有周天昊一个人住着。谢玉娇去的时候他已经吃过了早膳,正觉得无聊,见谢玉娇来了,便想抱着她温存一番,却见谢玉娇背对着他,抵着他的胸口道:“别闹了,家里来了两个世交家的太太,都想见见你呢,你先说好了,她们要是有什么不懂规矩的地方,你可不能生气,谁让你现在出名的很呢,赖在我家不肯走,人人都知道了。” 周天昊见谢玉娇这么说,只皱了皱眉头,低头咬着她的耳朵道:“你要我怎么表现,你说说,我都听你的?” 谢玉娇扭过头来,见他嘴唇已经消肿了,只笑着道:“幸亏不肿了,不然出去了也够丢人的。” 周天昊听了这话,便低着头一路寻道了谢玉娇的唇边,扳过了她的身子,含着唇瓣亲了起来,谢玉娇推了他两下,被他压在墙头好一番的吮吸舔吻,这才松开了她道:“我肿了一晚上了,也该你肿了。” 谢玉娇分辨不及,就瞧着周天昊远远的走了,只用帕子在唇瓣上擦了擦,果然觉得*辣的,微微有些肿了起来。 这厮……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第0106章 齐太太和韦太太自从昨日听说了谢家的上门女婿是个王爷,只好奇的晚上都睡不着觉来,心心念念今儿一定要上谢家来,好好的瞧一眼才行。 平常他们几个瞧着县太爷康广寿就已经是两眼发光了,如今县太爷夫人死了也不过半年,已经有人暗里想给康广寿介绍续弦了。只是她们虽然有这个念想,但是那康家在京城却是帝师之家,就算康大人如今不过是江宁县一个小小的知县,将来的前途也是不可限量的,怎么可能娶一个地方上土豪家的闺女呢?因此大家也就暗地里想想,倒还没有人真的开这个口。 可就在大家觉得攀这种亲事是完全不可能的时候,居然有一个王爷,看中了谢家大姑娘,这可是天大的新闻啊!在江宁县这一群有头有脸的太太奶奶之间,谁不知道谢玉娇的?模样好倒还是其次,主要是她做的那一些事情,真真是让人又敬又畏。这样的姑娘便是娶进门,只怕也是一个不安分的媳妇。如今居然还有人愿意到他家倒插门,还是个王爷…… 该不会这个王爷有什么隐疾吧? 齐太太和韦太太一边喝茶,一边各怀心事的想着。徐氏倒是一点儿不紧张。周天昊人长的英俊,身子骨又高大挺拔,比起南方这个年纪的男人,不知道要魁梧多少。他又是上过战场的,虽然平素一张笑脸,但是严肃起来还真有一股子的武将风范。徐氏是打心眼里喜欢周天昊。 谢玉娇擦了擦自己有些红肿的唇瓣,跟在周天昊的身后,这家伙做事没个正形,还是得跟着他好一些。 徐氏见齐太太和韦太太都喝过了茶,脸上含着笑道:“如今我们家还在孝中,要等过了今年清明才除服,因此这亲事大约也要耽误一些时日,只是到时候必定是要请两位太太过来的。” 齐太太平常就是一张笑脸,听了这话便道:“也是,这一眨眼,谢老爷都过去三年了,想当年每逢年节,我们家老爷都要到你们家走动走动,和谢老爷一起喝几回酒的。” 徐氏也有些感叹起来,一眨眼的功夫,谢玉娇十四岁的小姑娘,如今都十七了,越发出落的娇美可人,若是谢老爷还在,这会子肯定也是急着给她物色起婆家来了。 徐氏正想着,忽然外头帘子一闪,小丫鬟即使掂着脚跟挽起的帘子,周天昊还要矮着身子进去。两个太太见了,只忙不急就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站了起来,一时间倒显得有些局促了起来。 平常她们见县太爷的时候都要行大礼的,这会子见的又是王爷,到底要不要下跪呢?齐太太向韦太太使了一个眼色,韦太太又忘徐氏那边看了一眼。 徐氏便站了起来,正要迎到周天昊的面前,却见他一个转身,亲手将身后的帘子挑开了,见谢玉娇正上了台矶,要往里头来。 谢玉娇瞧见周天昊亲自给自己挑帘子,这气才算稍稍的消了一点下来,只抬眸睨了他一眼,进去的时候,就瞧见齐太太和韦太太正尴尬局促的站在那里。 谢玉娇便脸上含笑的向两人介绍道:“这就是……当今的睿王殿下。”谢玉娇说到这里倒是有一点疑惑了,也不知道皇帝有没有削了周天昊的爵位,万一他现在不是王爷了咋办?不过他好歹也是当过王爷的人,应该没什么关系。 齐太太和韦太太看周天昊的眼神便充满了崇拜,就连坐在一旁的齐家少奶奶,也用帕子半掩着面,悄悄的看了周天昊一眼。倒是韦太太的闺女才十岁,并不觉得周天昊和平常的男人有什么特别的。 周天昊向两人拱了拱手道:“两位夫人请坐。” 齐太太和韦太太这时候哪里能想起行礼来,听他喊坐,便坐了下来。周天昊也就顺势在厅里左右下手的一排靠背椅上坐了下来。 谢玉娇在他边上落座,抬起头悄悄的看了一眼,见他眼神不卑不亢的,倒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一样,心里就有些好笑。想必他从小到大经常经历这种被人当猴看的事情。 本就是为了看人,如今也确实看见了。齐太太和韦太太心里便叹息了起来,果然这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啊!原先她们觉得马家少爷人长的一般,读书又读的有点呆样,没觉得有什么好的。可一眨眼的,人就考上了进士。马夫人顿时就成了进士的老娘,一下子觉得自己也水涨船高了起来,昨天和她们几个说话,还隐隐透着几分高高在上的感觉。 徐氏平素是为人最谦和的,昨儿也刺了何太太一番,如今她又要成了王爷的丈母娘,看来这马屁得早些拍好才行了。 “果然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你们家娇娇可真不是一般人啊,居然能找到这样称心如意的人,这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谢玉娇正好在喝水,冷不防听了这话,只差点儿呛得笑了起来,周天昊在一旁见了,便急忙递上了手帕,又抚着她的背安抚道:“喝茶都能呛着,当心点儿。” 谢玉娇抬起头一个劲给他使眼色,往齐太太那边瞥了瞥,仿佛在说:你们听见她们在说什么吗? 周天昊脸上依旧带着笑,倒不像没听见的样子,见她唇瓣沾着茶水,还微微有些肿,越发显得娇俏可人,只觉得喉头一阵燥热。若不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真想再尝一尝。 谢玉娇见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只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撇过头去。 周天昊便笑着道:“说起来还真是让人见笑了,我以前虽是睿王,可如今却身无分文,全靠娇娇养着我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脸颊越发烧得厉害了起来,真真是个不要脸的,这话都说。可绕是如此,谢玉娇却觉得心口暖暖的,再抬眸的时候,眼眶里便觉得热乎乎的。 那齐太太韦太太听了这话也倒还好,齐家少奶奶也是刚过门的新媳妇,平常齐少爷对她也是冷冷淡淡的,听了周天昊这话,心里便觉得酸楚万分,只恨自己命不好,遇不上这样的男人,竟低头落下泪来了。又觉得不合时宜,便急忙又擦干了,脸上依旧带着几分笑意。 徐氏听了这话,心里也是感叹起来,这样好的上门女婿,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呢。 周天昊瞧见徐氏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心想今儿肯定是给丈母娘赚足了面子了,将来的日子,可就好过了。 齐太太和韦太太没用午膳就走了,年节里头当家的太太都有事情要忙,谢玉娇和徐氏亲自送了她们到门口。周天昊这会儿还在正房坐着,忽然看见外头的帘子闪了一下,却没有人进来。周天昊放下了茶盏,朝着那帘子看了两眼,见外头一个小小的身影移来移去的,便笑着道:“朝宗快进来,姐夫我已经看见你了。” 外面的小身子听见了这话,顿时就不敢动了,咕噜一下,脖子从帘子里头伸了进去,看见周天昊之后,一双大眼睛笑得眯成了弯弯的月牙,随即很卖力的跨过了门口,伸着两节藕段一样的手,一边往周天昊那边走,一边道:“姐夫姐夫,朝宗要抱抱。” 周天昊便伸出了左手,一把将谢朝宗抱在了膝盖头上,用胡渣蹭了蹭他嫩嫩的小脸。 谢朝宗眨眨眼珠子看了周天昊一眼,伸出手指来在周天昊的胸口轻轻的戳来戳去的,一脸好奇的问道:“姐夫,姐姐说你的身上有个大窟窿,能告诉朝宗在哪儿吗?朝宗不碰,朝宗就看看。” 周天昊便笑着问道:“朝宗喜欢看大窟窿吗?” 谢朝宗想了想,摇头道:“不喜欢。” “那不喜欢为什么还要看呢?” 这个问题对于谢朝宗来说,似乎有点难了,他努力的拧眉小眉头想了想,开口道:“姐姐说,只要姐夫身上没窟窿了,就可以天天抱着朝宗玩了。” “所以呢?朝宗为什么要看窟窿?”周天昊只继续问他。 谢朝宗忽然就撅起了嘴,偷偷看了一眼周天昊,最后才撇嘴道:“朝宗想把那个窟窿填起来,这样姐夫就可以天天抱着朝宗玩了。” 周天昊忍俊不禁,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对谢朝宗道:“朝宗刚刚不是才说,朝宗不碰,就看看吗?” 谢朝宗的小伎俩被周天昊识破了,小孩子又不懂耍太多心眼,顿时觉得万分委屈,小眼眶里含着泪,忽然间哇一声就哭了起来,样子好不伤心。 周天昊这时候也头大了,这明白小娃诓他在先,难道该哭的不是自己吗?怎么反倒他先哭了起来?这小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朝宗不哭、乖啦,不哭啦,姐夫身上就算有窟窿,也能天天抱着朝宗,让朝宗做小飞机好不好?” 谢朝宗一听这话,顿时破涕为笑,脸上挂着泪珠问他:“姐夫不骗朝宗?” 周天昊简直就要无语了,小人精一样的孩子,一看就是平常谢玉娇教的,他只无奈的伸出小手指来,笑着道:“来来来,咱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谢朝宗一个劲儿的点头,周天昊又急急忙忙道:“不过,你可不能告诉你姐姐,明白吗?” 中午吃午饭的时候,周天昊的右手又直不起来了。他便高高兴兴的用左手吃饭,谢玉娇见他脸上的神色还带着几分笑,心道这人也真是奇怪,白白被人当猴子一样看了一早晨,还能笑得出来。 周天昊吃完了午饭,才发现今儿的餐桌上没看见鱼。谢玉娇给他添了一碗老母鸡汤,徐氏特意让人在里面加了人参,虽然吃起来味道不如原先的纯粹了,但胜在补身子。 周天昊喝了一大碗,瞧见谢玉娇给自己盛汤的时候,还特意把鸡汤上头的浮游都撇去了。其实这鸡汤厨房里送来的时候,上头都已经去掉了一层油了,如今不过就是有几个油斑而已,压根就没什么油了。周天昊见了,便忍不住撇了撇嘴,凑过去道:“你那么瘦,怕什么?” 谢玉娇朝着周天昊翻了一个白眼,拿起勺子自己喝了一口,不去理他。周天昊便又凑近了小声道:“胖一点好,我喜欢……” 谢玉娇听了这话,顿时臊的面红耳赤的,一眼瞪过去,周天昊便缩了回去,乖乖喝自己碗里的汤了。 徐氏见了,只笑着道:“天昊说的对,你不趁着如今天气还冷,多保养保养,等将来入了夏,你又年年苦夏吃不进去东西,越发又要瘦了。这一个整个冬天乱折腾的,也没瞧见你长几斤肉出来。” 谢玉娇其实是骨架小,身上当真摸一摸呢,还有有些肉的。如今她已经是十六七的大姑娘了,身子比之前张开了不少,虽说不能跟那些□□身材*的比,但该有肉的地方,还是有些肉的。 “母亲你又操心这些,我什么时候不好好吃东西了,只是吃不下去而已。” 徐氏便笑着道:“你别不承认,去年入夏的时候刚胖那么几两肉,你就说衣服小了,不好穿了,结果好了,没几日病了一场,反倒越发瘦了,如今你再不能说这样的话了,也是时候要开始调养起身子了。” 这好好的吃饭,忽然间就变成讨论调养身子了,谢玉娇急的咳了几声,脸上*辣的红了起来。虽然这古代十六七岁当年也是正常的事情,但她真的不想早婚早育啊! 周天昊听了这话却高兴的很,一个劲点头道:“伯母说的是,是要调养调养,我瞧着娇娇就瘦得很,一只手都能抱起来。” 谢玉娇没好气的看了周天昊一眼,又想起他现在半个残废,便挑衅道:“那你倒是抱抱看呢?” 周天昊知道谢玉娇挑衅自己,还真伸出手来就要抱,吓得谢玉娇急忙躲了一下。 正这时候,谢朝宗在里面吃了饭出来,一下子就爬到了周天昊的身上,指着桌上一盘清炒芦蒿道:“姐夫,我要吃那个。” 谢朝宗这时候刚刚才长几颗门牙,里头的磨牙还没长出来,徐氏便道:“朝宗乖,那个不能吃,咬不动。” 谢朝宗撅这嘴巴,委屈兮兮的抬起头看了周天昊一眼。 周天昊便笑着夹了一根,放到谢朝宗的口中,笑着道:“那朝宗吃吃看,要是嚼烂了就吃,嚼不烂就吐出来。” 谢朝宗一个劲儿点头,巴扎巴扎的嚼了半天,最后果然嚼不烂了,就吐了出来。 周天昊便道:“伯母你不用担心,朝宗他懂事得很,知道嚼不烂就会吐出来的,有我们大人看着不会有事,男子汉大丈夫的,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亲自尝试才行。” 谢玉娇难得见周天昊这幅样子,还真的有些慈姐夫的样子,心里越发高兴了起来,只又站起来,为他添了一碗汤道:“再赏你一碗。” 周天昊一手抱着谢朝宗,一手端起谢玉娇推过来的汤碗,笑着道:“谢娇娇赏赐。”言毕就一仰头,把一碗鸡汤又喝了下去。 大年初四下午,徐禹行就从城里回来了。 如今京城的官员们都迁到了金陵来,这打探消息也好打探了几分。徐禹行便从自己的连襟马大人那边得到□□消息,睿王伤势太重,皇帝已经将他送到了别处的行宫修养,估摸着要很久才能好了。 徐禹行暗想原来谢家如今已是别处的行宫了,他自己也是住过行宫的人了…… 周天昊听了这消息倒是没什么反应,他是先帝幼子,从小养尊处优的,且先帝总共就那么几个儿子,兄弟之间也亲厚。他这样随便离开行宫纵然让皇帝生气,倒也不至于气得他直接就把自己逐出皇室,真的让自己当个平明百姓的。 但谢玉娇其实心里反倒希望皇帝狠一些,最好让周天昊真的一无所有了才好,这样就可以牢牢的霸着他,让他在谢家常住。不过这样的小心思她可不敢当着周天昊的面透露出来,便笑着道:“没想到你那皇帝哥哥还挺讲人情的,还知道给你遮羞来着。” “我是先帝的老来子,他们让我也让出习惯了,以前先帝在时,便是和他们谈公务,也总是抱着我坐在龙椅上头。”周天昊虽然是穿来的,但是对老皇帝却印象深刻,那番的疼爱确实是世间少有,可最后周天昊却还是伤了他老人家的心,没肯接下这江山。 谢玉娇见他神色淡淡的,还以为他对如今的处境有些伤感,便故意道:“怎么?后悔了吗?要后悔你明儿就走,反正皇帝说你在养病,没准明天就养好了呢!” 周天昊闻言,只一本正经道:“我要是后悔了,你就在我胸口再开一个洞。” 第56节 谢玉娇只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见丫鬟送了茶进来,亲自起来端给了徐禹行道:“表妹什么时候回来,我倒是有些想她了。” 徐禹行便道:“她姥姥留着她过元宵,元宵之后就回来了,明儿你去也能瞧见她。” 徐禹行虽然性格沉稳,但他和徐氏毕竟是亲姐弟,有一点很是相同,那就是若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就全写在了脸上。比如这会子他虽然这么说,可瞧着脸上却还是不大高兴的。 谢玉娇便问他:“舅舅有什么心事吗?” 徐禹行只低头叹了一口气,见徐氏从里间出来,便开口道:“她姥姥提起了她和她表哥的亲事,我有些担心。” 徐家虽然是安国公府落魄的三房,但这些年徐禹行走南闯北的,银子倒是没少赚,因此将来徐蕙如若是出阁,那嫁妆必定是非常可观的。况且家里人丁简单,说白了现在徐禹行也没正式续弦,将来能不能再有孩子还是俩说呢,到时候这一家一当的,还不都是徐蕙如的。因此若是想找一个何意的人家,其实也不是难事儿。 “她表哥又怎么了?”徐氏上次就听说她那表哥不靠谱,这回又听徐禹行说起,便问了一声。 “我也是这几日才听说的事情,他表哥年前将她房里的一个小丫鬟的肚子弄大了,他母亲原本还想留,结果被老太太知道了,赏了一碗落胎药,发卖了出去。” 这事情要不是因为南迁来了,家里的下人也跟着过来了,人多嘴杂的透露了出来,徐禹行压根就不可能知道的。只是如今想一想,便觉得有些恶心。 且不说他混账,却还是一个没担当的,出了事情让个丫鬟担着,算什么男人。 “这事情蕙如知道吗?”徐氏闻言,只急忙问道。徐蕙如是个心思重的姑娘,若是让她知道了,还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子呢。 “大约不知道吧,这事情老太太不让说,我也是从几个平常跟我比较要好的跑腿下人那里打探来的。”徐禹行闻言,只蹙了蹙眉,开口道:“明日老太太请了你们过去,大约也要提这个事情,到时候我肯定是不应的,姐姐也不要应,若问起别的,就说我如今已在为蕙如张罗亲事了,打算找一个本地安安分分的人嫁了。” 徐氏只点了点头,抬起头看了徐禹行一眼,又道:“只怕老太太要不开心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便开口道:“说句诛心的话,老太太再不开心,她还能活几个年头?若是蕙如真的嫁给了那孬种,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谢玉娇说完,往周天昊那边递了一个眼神,问道:“喂,你有没有什么发小,家世又好,人有俊俏,家里人又不嫌贫爱富的,给我表妹介绍几个?” 周天昊听了这话,拧着眉头想了半天,到他这年纪还没娶亲的发小……似乎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了。倒是有几个……已经死了老婆要续弦的。 周天昊心里估摸想了一下,这谢玉娇的表妹,应当比谢玉娇还小一些,让人家小小年纪的当续弦,似乎不大好吧? “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都满地跑了,就剩我一个,如今也不单着了。”周天昊给谢玉娇递了一个眼神,说道。 谢玉娇闻言,扑哧笑了起来,红着脸颊道:“好吧,不为难你了。” ☆、第0107章 从谢家宅到京城也不过就是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早上辰时出门,到巳时二刻的时候,马车已经停在了马府的门口。马家昔年也是有爵位之家,可惜后头的子嗣并没有出什么位高权重的臣子,因而爵位五世而斩,如今也不过就是白丁之家,只是这种世家豪族的底蕴,还是有一些的。 当初徐禹行跟他们家的姑奶奶结亲的时候,马家已经没有了爵位,徐家却还是安国公府未分出来的三房,故而也算不上什么高攀。就按着如今看来,他们家老爷虽然在京城做一个五品的堂官,但自己的儿子却也连个功名也没有。徐蕙如虽然没有了安国公府这棵大树,但配马家的儿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因为今天要来马家做客,所以谢玉娇特意打扮了一番。家中尚未除服,她也不能穿什么过于鲜艳的衣服,倒是去年年底时候,大姑奶奶给她做的一身蜜合色折枝花卉风毛圆领褙子,越发衬托得她那瓜子脸尖尖小小的。且她平日里又是一个当家做主的人,这行事举止总让人看着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角门上几个婆子见了,一应就迎了出来,簇拥着谢玉娇和徐氏进去。才进了门,还未及转弯,就瞧见有人从拐口的小门内出来,原是马家老太太身边常服侍着的尤妈妈,那人见了徐氏,便笑着迎了上来道:“老太太才说方才院子里的喜鹊叫了好几声,必定是姑太太来了,忙命我迎出来,可巧就赶上了。” 徐氏闻言,只淡淡的笑了一声,自从她嫁入谢家之后,多少年没和京城的亲戚联系过了,对这种自来熟的下人,她多少有几分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心里倒是嘀咕了起来,原本定了初五过来,那都是好几日前的事情了,若真这样看重她们,一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这时候巴巴的出来,还装作这样热络,当她们傻子呢! “这位妈妈客气了,像您这样的大忙人,必定是在老太太跟前服侍着的,让您亲自过来迎我们,倒是不敢当了,方才门上那几个婆子就热络的很,又会说话又有礼数的。” 尤妈妈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就变了变,谢玉娇夸那几个看门婆子有礼数,这不是明摆着说她没有礼数吗?原本她也没想着自己来的,只想打发一个丫鬟过来迎一下,老太太不肯,她这才亲自迎了过来,谁知道还是迟了,如今反倒让这小姑娘给说了一顿,她这老脸一时往哪儿搁? 可是谢玉娇这话,还当真让她没有半句可说的地方。 这时候徐禹行正好从外头打点好了车马进来,见尤妈妈站在夹道里头有些尴尬,便开口道:“怎么了?快进去吧,你表妹还等着你们呢。” 谢玉娇见徐禹行来了,也就不再计较什么,只笑着对徐氏道:“母亲我们走吧。” 几人一边走,一边就闲聊了起来,谢玉娇瞧着那尤妈妈眉高眼低的,就觉得心里不舒服的很,便故意和徐氏搭讪道:“母亲,这宅子当初还是舅舅看上的,后来我也过来瞧过了,虽然比起我们家在白鹭洲和莫愁湖那两个宅子还差了一些,其他的倒是还好,里面有一个院子,我当初过来看的时候,还开着荷花,这时候只怕是没了。” 那尤妈妈听了这话,心里便冒起了酸水,平常老太太、太太总说她们谢家是江宁当地的土财主,如今看来真的不假,光比这个好的宅子还有几个,拿得多有钱呢?真是…… 徐氏听了,只笑着道:“以前你父亲在的时候,因为夏天白鹭洲那边的别院荷花开的好,我们也常过去住一阵子,这两年倒是没怎么去,今年若是有空,你带着天昊也去住住,那边又清净,风景又好。” 徐氏自从得了周天昊这个好女婿,恨不得天天挂在心头,竟把谢玉娇都给比下去了,谢玉娇听了就很是不服,只笑着道:“母亲你真是的,他那样的出身,还能没见过一个好宅子吗?全天下最好的宅子都是他们家的……” 徐氏闻言,不禁哑然失笑,可不是呢……世上又有什么地方,比京城的皇宫还好呢。只是如今却叫那鞑子给占了去了。 “他为了你,如今都到这份上了,你还要说这样的风凉话,我可不答应。” 谢玉娇见徐氏偏心偏到了胳肢窝里头去,也不跟她理论,两人便一路笑着进了二门,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去了。 才过了垂花门口,就瞧见正厅的帘子一闪,徐蕙如从房里钻了出来,提着裙子往谢玉娇这边跑了过来。人还未近,口中已经“表姐、姑母”的喊了起来。 徐氏瞧着徐蕙如脸上带着笑,脸颊红红的,看得出她姥姥对她还是很疼爱的。 “你在这儿住得还习惯吗?”谢玉娇问她。 “习惯倒是习惯,就是挺想你们的,况且这儿城里,就越发不能出门了。”徐蕙如在谢家的时候,谢玉娇会带着她在谢家宅里头走走,虽然也瞧不见什么新奇玩意儿,但是对于一直被困在闺阁的姑娘家来说,能呼吸一下外头的空气,都是新鲜的。 “外头也没什么好的,不过就是人而已。还是不认识的人,不如在家里的好。”徐氏拉着徐蕙如的手道。 一时间徐蕙如引着她们进去了,谢玉娇瞧见正堂的红木靠背椅上,坐着一个约莫六十出头的老太太,应当就是马家老太太,她下首边坐着一位妇人,四十出头的样子,浓妆艳抹的,有几分世家妇的气势,身边还站着一个看上去和她年纪相仿的妇人,低眉顺目的。 老太太一见她们进来,忙着招手让徐蕙如领着谢玉娇往她跟前去,只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眉眼中透着浓浓的笑意,只开口道:“我常听蕙如提起你,说你是这世上顶顶厉害的人,我心里还估摸着,这么厉害的姑娘,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如今一见,这般娇滴滴的,哪里就厉害了,一眼就知道是个懂事识大体的。” 谢玉娇便恭恭敬敬的给老太太行了礼数,那边老太太就给方才的尤妈妈使了一个眼色,那尤妈妈会意,从袖中那了一个荷包出来,递到了谢玉娇的跟前。原先她还觉得老太太不过就是给晚辈准备见面礼,放几个金锞子意思意思就行了,居然还放一整个实心的小金元宝,方才听了谢玉娇说的那些话,便觉得即便是这小小的金元宝,只怕也入不了她的眼的。 谢玉娇接过了荷包,谢过了。有给下首马夫人请安,马夫人便也让身边的人赏了一个荷包。 如此都厮见过了,谢玉娇和徐氏这才坐了下来。丫鬟捧了茶上来,谢玉娇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却瞧见方才递给她荷包的,那个站在马夫人身后的妇人一直在偷偷盯着自己看。 谢玉娇略略垂眸,正有些狐疑,却听老太太开口道:“宋姨娘,你去把荣哥儿喊进来,让他也见见谢家的表妹。” 那妇人闻言,只点了点头,才要离去,忽然又转身问道:“今日豪哥儿也在家里,要不要一起请他过来。” 老太太闻言便皱了皱眉头,只开口道:“豪哥儿年纪大了,不方便,把荣哥儿喊来就成了。” 那妇人闻言,似乎还微微有些失落,但嘴上还规规矩矩的开口道:“好……那我这就去。” 谢玉娇早先也听徐禹行说过这马家的事情,原来马夫人早年生过一个儿子,后来夭折死了,所以现如今马家的大少爷反倒不是嫡子,而是庶子。按照她的推测,方才这位宋姨娘,应该就是这马家大少爷的生母了。至于那个“荣哥儿”,谢玉娇倒是知道,就是徐蕙如口中的二表哥。 马太太长子夭折,后来又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捧在掌心宠爱,不受半点委屈的,因此平常习性有些跳脱,据说平常徐蕙如跟自己透露的那些情况看来,倒跟贾宝玉似的,对漂亮丫鬟是见一个爱一个。 只是徐蕙如也是世家小姐,小时候经生母教养,大约也是灌输了一些世家小姐的思维,总觉得男人三妻四妾并没有什么不妥,那些丫鬟算不得什么,不过就是帮衬着自己照顾夫君的,就算生了一男半女的,正室的位置也是不容撼动的。因而徐蕙如虽然对那个表哥有些怨言,但也从来没明着表现出来。 谢玉娇想到这里,微微的抬起头来,就瞧见徐蕙如低着头,手指不停的绞动着指尖的丝帕,平常她紧张不安的时候,就会这般模样。 谢玉娇又想起徐蕙如平常在家里头做的那些荷包,心道也不知她送出去了没有,只是如今舅舅不看好这门亲事,只怕她要空开心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辰,谢玉娇就听见外头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夹杂着年轻男子的声音。谢玉娇放下了茶盏抬起头,只见那挂在门上的万字不到头帘子一闪,从外头进来一个长相白净清秀的少年人来。 谢玉娇玩味的看了他一眼,便垂下了头去,瞥了徐蕙如一眼,见她低着头,脸颊微红。 徐蕙如平常就安静内敛,除了和徐禹行亲近之外,若是见其他的外男,只稍看一眼,就能羞红了脸。如今又对这个表哥有几分情意,自然是越发显得羞涩难当了。 那马家二少爷进了门来,先扫了房中一众人,接着就径自往徐蕙如那边,又扫了一眼谢玉娇,开口道:“表妹,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表姐吗?她果真和你说的一样好看,竟比我平常见过的那些官家小姐还漂亮……” 马家二少爷的话还没说完,那边马夫人只拦住了他道:“你浑说什么,你见过几个官家小姐,竟就这样胡说了起来,再说了,姑娘家的容貌,岂是容你这样评头论足的吗?” 谢玉娇冷冷一笑,这马夫人这话虽然说的有几分道理,可瞧着她看那马书荣的眼神,分明就没有半点怪罪的意思,不过就是把谢玉娇和徐氏当小孩子哄呢。 “荣表哥说笑了,我自然是比不上官家小姐的。我们不过就是山沟沟里出来的暴发户罢了,哪里能上得了台面呢,家里也没个什么底蕴,不过就是有几亩地,几两银子罢了。” 马家一来金陵,便想着要在京郊买一个庄子,所以之前用来买宅子的银子就不够了,徐禹行便把这事情同谢玉娇说了一声。谢玉娇心道既然是徐禹行的岳家要买宅子,那银两拖欠一些时日也就算了,反正他们也不是急着这银子开锅的。 马夫人当然也知道这个事情,于是听了这话,只觉得微微刺耳,又想着徐蕙如常说她表姐厉害,如今瞧了一眼,果真是厉害角色,也不知道老太太心里想的这事情能不能成。 原来老太太除了想让徐蕙如当自己的孙媳妇之外,还打起了谢玉娇的主意。如今朝廷南迁了过来,虽然皇帝说了,总有一天要回去,可真要到回去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马家在南方没有根基,临走时候在京城的一些田地铺子也没来得及折成了现银,因此有些捉襟见肘,便想着能不能找个家境殷实一点的媳妇,也好度过这饥荒。 后来老太太听说谢家有钱,谢玉娇又没许配人家,心里就动了心思,想配给自己大孙子,这样自家的两个孙子,娶人家姑表姐妹,真真是一件好事呢! 老太太听谢玉娇这么说,脸上也略略有些尴尬,只笑着道:“当官的有什么好的,鞑子一打过来,还不得跟着跑吗?没有你们舒服,天高皇帝远的待着,祖上又积累着家底,过的舒服滋润的。”老太太说完,因看了一眼徐氏,问道:“她姑母,你家娇娇如今可许配人家了,这样好的姑娘,可不能轻易就许了人家。” 徐氏这几天正处于有了上门女婿的兴奋期,听马家老太太这样问起,顿时就喜上眉梢道:“原先也是没有的,谁知道这她是个有造化的,之前因为一些事情,倒是得了一个好姻缘,如今就等着我们家除了服,就可以办一办了。” 那马家老太太从头到尾就没听人提过这事情,顿时就好奇了起来,只有些莫名问徐蕙如道:“你之前不是说你表姐还没有人家吗?怎么现如今又有了呢?” 徐蕙如哪里能听出老太太话语中淡淡的失落和责怪之意,只记挂着徐氏说谢玉娇有人家,高兴问道:“表姐定亲了吗?是哪家的公子,我认得吗?” 因夏天的时候周天昊在谢家住过一阵子,徐蕙如也是知道的,徐氏便笑着道:“你也认识,就是上回在隐龙山救了我的杨公子。”徐氏又怕她误会,只继续道:“原是他当初没说清楚,他本不姓杨。” 谢玉娇如今算是知道徐氏了,平常看着挺低调一人,如今得了周天昊这女婿,恨不得装个高音喇叭,人人都知道这事情才好呢。不过谢玉娇也不拦着她了,反正如今周天昊住在她家里了,还怕他跑了不成? 老太太听说谢玉娇有了人家,顿时就没了兴致,有些意兴阑珊道:“那……那真是恭喜亲家姑奶奶了。” 徐氏见老太太忽然就不问了,便也没再多说,只端着茶盏喝了起来。 一旁的马夫人抬了抬眼皮,站在她身边的宋姨娘就把头压得更低了。 原先老太太有这个心思的时候,马夫人也是不依的,这原本也不为什么,只是听说谢玉娇太过能干了,而他儿子要娶的徐蕙如却没有半点当家主妇的样子。将来她若是让她嫡出儿子的媳妇一直比庶子的媳妇矮一个头,她心里也不愿意。 “那真是可惜了……”马夫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装作随意道:“原本我这里还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想跟亲家姑奶奶提一提的,如今瞧着倒是多余了。”马夫人说完,又笑着对老太太道:“我们还是不说这些,只说说这两个孩子的事吧。” 马太太说完,抬起头看了徐蕙如和马书荣一眼,徐蕙如便淡淡的低下了头。徐氏听她这话中的意思,倒还真有几分把蕙如当成媳妇看的样子,脸上的笑就又尴尬了几分,临行前徐禹行的话她还记得呢,只是她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好。】 谢玉娇就知道这会子徐氏脸皮又薄了起来,便索性先开口道:“表妹、前两日齐太太上我们家来玩,还问起了你,说是下回让你跟着一起去弘觉寺上香去,她家小儿子去岁也中了秀才了。” 马老太太闻言,不觉就抖了抖眼皮,只问徐氏道:“怎么,禹行没有告诉你如丫头的事情吗?” 徐氏方才经谢玉娇这么一提点,顿时找到了充傻装了的突破口,只开口道:“怎么没提,一直让我物色着呢,这不过年的时候,才请了齐太太、韦太太他们过来,只是蕙如不在家罢了。” 马老太太听了这话,脸都变色了,感情这事情就是他们马家剃头担子一头热了?这时候正巧徐禹行和前头的爷们打过了招呼,也往正房这边来,才进门就瞧见马老太太红着脸。 老太太便问徐禹行道:“姑爷,如丫头如今也不小了,早些年就想让你定下这事情,你偏不肯,如今就当着亲家姑奶奶的面儿,我也提一下,什么时候把如丫头和荣哥儿的亲事定一定好了。” 那马书荣平常就是一个混球,家里头丫鬟没几个不沾的,方才瞧见谢玉娇进来,又觉得她长的好,心道这样的姑娘要是也能在自己房里,那该多好啊?这会子瞧见老太太向徐禹行提亲,便奏到老太太的耳边道:“老祖宗,我觉得蕙如表妹的表姐比她好看,我能不能不娶表妹,娶她表姐?” 马老太太听了,顿时脸上就变了颜色,只怪这孩子被马夫人惯得太无法无天了,居然提出这等荒谬的主意来。马老太太只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没听见她已经有人家了吗?不然我还想为了你哥哥求娶她呢?” 他们两人说话的声音很低,谢玉娇一时也听不见,只是瞧着两人的眼神望自己这边闪来闪去的,就觉得有几分不自在,便一直垂眸喝着茶。 只听徐禹行开口道:“老太太虽然是一片好意,可女婿却不敢高攀,如今安国公府我们这一支早已经败落,老太太也知道我如今不过是个满身铜臭的商贾,蕙如这些年跟着我,那些大家闺秀的礼仪也有所生疏,实在不配将来当着马府的当家主妇。” 一直低着头的徐蕙如就在听到这些话之后抬起了头,原本含羞带怯的脸上挂着大大的不解,手中的手帕被扯得变了形状,眼泪只忍不住就落了下来。 她还不及问为什么,就捂着脸,跑了出去。 谢玉娇见徐蕙如跑了出来,只急忙就追了上去。只听见里头马老太太气得跳脚的声音:“我们马家不嫌弃你们家也就算了,还轮到你们嫌弃我们家?当初若不是看在你们是安国公府的三房,我会将女儿嫁给你吗?你简直……太不识抬举了。” 徐蕙一溜烟跑出了垂花门口,看见迎面而来的几个丫鬟,只忙不急就擦了擦眼泪,放慢了脚步。 谢玉娇便从她身后追了上来,见丫鬟们已经走远,只开口问她:“蕙如,你真的喜欢你表哥吗?” 徐蕙如擦了擦眼泪,回头看了谢玉娇一眼,只听谢玉娇继续道:“你只顾着难过,怎么就不问问为什么舅舅不肯你嫁给你表哥?” ☆、第0108章 第57节 徐蕙如平常也知道马书荣和丫鬟们有些不正经,别的人家的公子哥都是先成家再有通房的,他这个年纪,房里已经有两个通房了。可是那两个丫鬟徐蕙如认识,都是再老实不过的人,因此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如今见谢玉娇这样一本正经的问自己,反倒不知道怎么回答得好,只低着头不说话。 谢玉娇走上前来,见她眼眶红红的,脸颊上还带着几滴泪珠,便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道:“你和你表哥从小一起长大,也算的上是青梅竹马的,他的那些习性,你难道不知道吗?” 徐蕙如闻言,头就低得更下了,那些习性怎么不知道,只是他每每都哄自己,说将来等娶了她就不会这样了,什么都听她的。 徐蕙如想起马书荣说这些的时候,脸颊还觉得有些红呢,只拧着帕子不说话。这时候马书荣也从房里跟了出来,见谢玉娇正站在徐蕙如的边上,便稍稍拱了拱手。谢玉娇扭过头不去看他,只听马书荣开口道:“你爹不让你嫁我,你自己怎么想的?” 徐蕙如听见这话,顿时又红了眼眶,看着马书荣的眼眶有了几分水雾,谢玉娇见她又心软了起来,只挡在她的跟前道:“婚姻大事,素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我舅舅不同意你们两人的婚事,那这婚事自然是作罢的,马公子还是自重的好。” 谢玉娇方才还喊他一声马表哥,这会子就直接马公子了。马书荣听了这话,心里越发老大不高兴了起来,其实他对徐蕙如并没有几分真心,不过就是看在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情分,又有老太太一再坚持,这才看了马夫人的眼色,急忙出来劝的。 如今又瞧见谢玉娇这般厉害的堵在跟前,心里早有了几分烦躁,只开口道:“不嫁就不嫁吧,你不嫁我,难道我就娶不上媳妇了吗?我也没有这份闲工夫跟你耗着。”马书荣把话说完,只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将徐蕙如惊的话都说不出半句来。 徐蕙如虽说从小没有了母亲,可是在谢家也是当正经小姐一样的养着,谢家上上下下的人,再没有半个人对这表小姐不敬的,没想到这姓马的小子居然敢这样给徐蕙如甩脸色,谢玉娇一下子就愤怒了起来。 “你这个孬种,除了跟丫鬟厮混,给她们撒种你还会什么?把丫鬟的肚子弄大了就丢开,我还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男人呢!” 徐蕙如方才被马书荣那一通话已经惊的说不出话来了,这会子又听谢玉娇说起这些来,只愣了半晌,这才瞧见马书荣回过头来,脸上带着几分心虚的神色看着徐蕙如。 谢玉娇不等马书荣回过神来,只拉着徐蕙如的手道:“手,带我去你住的地方,咱收拾东西,这就回谢家去。” 所以,当周天昊听说谢玉娇她们回来,高高兴兴的去开门的时候,却瞧见几个人都阴着脸从门外进来。这时候已经过了午膳的时辰,从京城回来也要一个多时辰的路程,这么看起来,他们倒像是没吃饭就回来了。 果然,周天昊正狐疑的时候,谢玉娇吩咐迎上来的张妈妈道:“张妈妈,你吩咐厨房炒两道小菜送到正房里头,再盛四碗饭过来。” 张妈妈虽然一个劲的点头称是,只回过神的时候才觉得不对劲了起来,只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去马家走亲戚,难道他们家连一顿午饭都没留?” 徐氏这会儿也板着脸,一时半伙不知道说什么好,人家倒是留了饭的,只可惜谢玉娇这小祖宗不肯吃呢,非拉着徐蕙如这就回来了。 徐氏想了想,只叹了一口气道:“张妈妈你就别问了,先去弄些饭来吧。” 好在这几日是年节,又有周天昊住着,厨房里头的材料也齐全,不多时就炒了三盘小菜加一碗排骨汤。徐蕙如这一路上都在落泪,此时坐在桌上,一时却也吃不下饭去,只端着饭碗咬了半天的唇,放下碗筷又哭了起来。 徐禹行看见女儿落泪,终究也是心疼几分,只叹了一口气道:“蕙如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寻一户好人家,帮你寻一个比你表哥好百倍的人。” 徐蕙如其实路上也已经想通了,以前她只当马书荣贪玩,并没想到和丫鬟会是那种关系。他平常又及其爱和自己亲近,也有牵牵小手,或者摸摸小脸颊的举动,便以为他跟那些丫鬟也是一样的。可今儿听谢玉娇说起那些事情来,真是让自己惊了一大跳,万万没想到……马书荣的和丫鬟的玩竟然是这种玩法。 徐蕙如抬起头,看见徐禹行紧蹙的眉宇,只忍不住扑在他怀中哭了起来道:“爹爹……” 徐禹行见她这样哭了出来,想必也是想通了,只幽幽叹了一口气,又听徐蕙如小声道:“女儿不嫁人了,女儿以后就留在家里孝顺爹爹,哪儿也不去了。” 徐氏见她撒起了娇来,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只笑着道:“又说什么傻话,你爹这样做,只是想让你嫁得好一些,又不是不让你嫁人,你这样,你爹要何时才能抱到外孙呢。” 谢玉娇真是服了徐氏了,不管说什么,总能牵扯到下一代,真是一个实用的万年老梗啊…… 徐蕙如听了这话,果然红了脸颊,只低头道:“反正我不想嫁,我年纪小,要嫁也是表姐先嫁。” 谢玉娇见徐蕙如终于不哭了,只递了帕子让她擦眼睛,又给她碗里夹了一些菜进去,看着她吃了起来,才低头吃自己碗里的饭。 闹了一早上,徐蕙如也乏了,便回了绣楼休息。谢玉娇平常就没歇中觉的习惯,又想起这几日许久没去过外书房了,也不知道她养的那些肉肉怎么样了,便索性带着丫鬟就往外书房里去了。 这日阳光正好,地上的积雪都已经化了,青石板转上湿漉漉的,谢玉娇从夹道过了小门,一直往前院书房来。才进了书房的小院子,就瞧见周天昊负手站在书房通往他住的小院的门口,妥妥的一个门神。 大约是听见了谢玉娇的脚步声,周天昊回过了头来,便对着谢玉娇笑了笑。 身后的丫鬟见了,只扑哧笑出声来,低声道:“姑娘慢走,奴婢去给姑娘和姑爷沏茶去。” 谢玉娇嗔了她一眼,小声道:“你今天就沏武夷岩茶来,我今天想和那个。” 跟着谢玉娇的丫鬟是喜鹊,平常最知道谢玉娇的喜好,她晚上若是吃多了,会喝一小盅的普洱茶之外,平常从来都不喝红茶的。这会子忽然说要沏武夷岩茶,莫不是姑爷喜欢喝? 喜鹊顿时就会意了起来,才打算要走呢,又被谢玉娇喊住了道:“罢了,那茶要三浇之后才出味道,你沏一盏也品不出好坏,你只把茶房里头喝功夫茶的那一套东西洗干净了送过来,在门口廊下生一个小茶炉,烧一壶热水就好。” 喜鹊听谢玉娇这么说,倒像是要自己沏茶一样,平常她可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那一套沏功夫茶的东西,放在茶房都落灰了,上次还是舅老爷请了两位大管家来的时候,大家坐在一起喝了一杯,这一眨眼也有半年多没动过了。 虽然拿起来挺麻烦的,但是想着姑娘好容易风雅这么一回,总要大力支持的,因此喜鹊便乖乖的去茶房准备东西去了。 谢玉娇见周天昊还站在那边不动,只撅嘴往他那边递了一个眼神,见他还看着自己傻笑呢,只开口道:“你站在那儿做门神呢?难道不知道穿堂风最冷了,这才正月里呢,你倒是精神的很,一会儿伤口又疼了,看你怎么办?” 周天昊就等着谢玉娇喊自己呢,闻言便笑着往她这边走过来,两人在廊下相会。周天昊倚着柱子看了谢玉娇一眼,勾了勾嘴角道:“怎么,谁惹我们家娇娇生气了?看我不去打残了他。” 谢玉娇听了这话,顿时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刚从外头走过来,这时候双手冻得冰冰凉的,便伸出一双冰凉的手,贴在周天昊的脸颊上,笑着道:“等着你去打残,我都被欺负死了,我自己就出手搞定了。” 明明谢玉娇的手心冰凉冰凉的,可贴在周天昊的脸上,他只觉得心口都是热的,便伸手贴着她的手背暖着道:“我就知道我家娇娇所向无敌,所以我不远万里,前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虽然谢玉娇芯子里已经是挺大一个人了,可听了这样的甜言蜜语,还是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便索性踮起了脚跟、抬起头、闭上眼睛凑到周天昊的跟前,小声道:“别说话,吻我。” 这是谢玉娇第一次这样主动开口,一直主动吃豆腐的周天昊反倒有些紧张了起来,原来女孩子主动的时候是这样的让人心潮澎湃,恨不得即刻就将她揉在心口狠狠的疼爱。 周天昊只带着几分膜拜的闭上了眼睛,低下头吻住了谢玉娇的娇嫩欲滴的唇瓣。 这时候太阳正好,晒得院子里明晃晃的,喜鹊抱着一对茶具从茶房出来,就瞧见谢玉娇正在和周天昊……虽然他们在干什么她动,可总觉得说出来不太好,这走了一半的路也迈不开步子了,急忙回身,挽了帘子就往茶房中躲了起来。 大姑娘做事,从来都是这样……胆大包天的。喜鹊虽然这么想,可心里头却对谢玉娇崇拜的很,就连她做出这种对于她们来说简直算得上悖德的事情,她也觉得她佩服的紧。平常她出门瞧见长顺的时候,那家伙除了远远的看着她眨两下眼皮,连靠近一点都没这个胆量。 喜鹊想到这里,反倒觉得好笑了起来,又偷偷的挽起了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见两人不见了,这才拿着茶具等东西,送去给婆子们洗漱去。 周天昊暖着谢玉娇的手,往书房里头来。因为这几天谢玉娇没有来书房,所以房里没有没有生暖炉,才打开门的时候觉得有些阴冷,好在靠南边的一扇窗子打开之后,太阳从外头晒进来,明晃晃的,照的人暖暖的。 窗子底下就放着一个长条几,上面养着好些肉肉,形态各异,这些东西谢玉娇也叫不出名字,不过对于她这样的懒人,养这些比起养那些名贵的植物,要容易多了。 谢老爷的书房很大,一排三间,中间是个议事的厅,平常谢玉娇在靠右边的里间看书,后面放着三个大书架,上面放满了各种古籍,谢玉娇平常是看账本那一栏,其他的根本没有动过。 书架的最上头一层,放着一排封面都已经破旧不堪的古籍,虽然平常有婆子打扫不曾落了灰,但按照谢玉娇的身高来看,她是万万也够不到的。 周天昊有些好奇,便随便翻阅了一下,只惊讶道:“这……这是《八阵图》啊!” 谢玉娇手里正反着账本,听周天昊说起这名字,只抬起头道:“《八阵图》……好像是个电视剧,谁演的?” 周天昊这时候还没从惊讶中清醒,听谢玉娇这么说,只恨不得伸手去戳她的小脑瓜,横了她一眼道:“你的历史也是体育老师教的吗?《八阵图》是诸葛亮创造的一种强大的阵法,打仗能用的!” 谢玉娇原本历史就不太好,且来了古代两年,也没弄清楚这是哪个朝代,便有些晕乎乎,抬起头问周天昊道:“你说的诸葛亮,是三国的那个诸葛亮吗?” 周天昊又横了谢玉娇一眼,谢玉娇简直是他见过的最迷糊的穿越者了吧,居然连自己穿到了什么朝代也不知道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到了今天。 “我看过这里是史书,从夏商周都有,三国两晋南北朝也有,只是从那时候开始,就没了后面的唐朝,而是陈朝,也就是说,我们历史上大隋灭了南陈,而这里的历史却是南陈灭了北周,最后有了陈朝。陈朝大约过了三百多年就灭了,也经历了类似五代十国这样的战乱,才有了如今的大雍,所以按照历史轨迹来看,这时候应该相当于我们那时候的北宋。” 谢玉娇听到这里,只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还北宋呢!这都失掉半壁江山了,该南宋了。” 周天昊听了这话,却很不以为然,只开口道:“切……总有一天,我们会打回去的!尤其是有了这本《八阵图》之后。” 谢玉娇见他那兴致勃勃的样子,也不去说他,只凑过去看了一眼,见上头的字都是自己不认识它,它认识自己的类型,便笑着道:“我说你在现代学什么专业呢?打仗还要靠古人的知识?” 周天昊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最后轻抚了一下额头,万般不情愿的说了两个字……母…… “it……” 谢玉娇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只捂着肚子,笑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抬起头看了一眼周天昊道:“你怎么不学一个农学、或者中医啥的呢……” 周天昊见谢玉娇笑成这样,一时间也有些郁闷,便也开口问道:“那你呢?你什么专业?” 谢玉娇只拧眉想了想,她在现代是学人力资源的,似乎……也没有比周天昊多占什么优势,便笑着道:“不告诉你,反正比你强一些。”谢玉娇说完,又抬起头来,看着周天昊道:“都说it男是闷骚的,你怎么是个异类?” “因为你运气好咯!” 外头阳光正暖,周天昊便又忍不住底下头去,在谢玉娇的唇瓣上浅尝则止,这时候喜鹊正巧洗好了茶具,往里头送过来。后面跟着一个提火炉子的老婆子,虽然走在后面,可那书房的窗户明晃晃的开着,她一抬头就瞧见里面大姑娘正和姑爷玩亲亲呢,便急忙就含住了喜鹊道:“喜鹊慢点、慢点……” 喜鹊抱着东西听见后面人一径唤她,便回了回头,就瞧见那老婆子朝着她努了努嘴,喜鹊便眯着眼睛往里头看了一眼,一时又窘迫了起来。方才外头没瞧见他们,原来是亲到里面去了……可这都几盏茶的时辰了,在亲下去,姑娘的嘴又要肿了。 喜鹊只忍不住担心了起来,姑爷这样欺负姑娘可不行呢,将来要等两人成婚了,还不得让姑娘累坏了。 谢玉娇被周天昊吻了片刻,微微睁开眸子的时候,就瞧见外头手里端着东西的喜鹊,只连忙推开了周天昊,那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时候周天昊也看见了来人,就松开了谢玉娇,装作看书去了。 喜鹊送了茶具进来,又回说外头小炉子上热着泡茶的开水,谢玉娇这边一时也用不着她了,便先放她走了。 正房里头,徐氏留了徐禹行下来喝茶,谢朝宗一时已经睡醒了,看见徐禹行在,便屁颠屁颠的跑来要抱抱。徐禹行就把他抱了起来,谢朝宗就张开了两个小膀子,像鸟儿一样拍打着起来,小嘴里叽里咕噜道:“飞咯,飞起来咯,朝宗要做小飞机……” 徐禹行听得一愣一愣的,问谢朝宗:“小飞机是什么东西?” 徐氏也好奇的很,便也跟着问谢朝宗。谢朝宗便笑着道:“姐夫说,飞机是会飞的,还可以打……biubiubiu……” 正巧这时候谢玉娇和周天昊喝过了茶,周天昊又想着今天还没见过谢朝宗,便跟着谢玉娇一起过来正房,两人走到门口,还未及掀开帘子,就听见里头谢朝宗说出这样的话来…… 谢玉娇顿时就变了脸色,只转身瞪着周天昊,气的面红耳赤的,握着小拳头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上,还犹自不解恨,又补了一脚踢在他的膝盖头上,狠狠道:“周天昊!你以后给我离朝宗远点!” 周天昊这时候想解释都没机会,就瞧见谢玉娇见帘子一掀,把他一个人丢在外头不理了。 “朝宗,来姐姐抱抱。”谢玉娇抱着谢朝宗,脸上还气得通红的。 徐氏也听见了外头的动静,走到门口掀开了帘子,就瞧见周天昊捂着胸口,脸色煞白的站在门口。 “这是怎么了这是?好好的怎么又发起火来了?”徐氏万般不解,又见周天昊捂着胸口,这分明就是伤口又疼了起来,只急忙道:“伤哪儿了这是?快进来坐坐。” 周天昊方才被谢玉娇捶了那么一下,伤口还真的疼了起来,只是他自己理亏,也不敢说什么,这时候见徐氏这般,便急忙道:“没、没什么……” 徐氏瞧他这样子,哪里像没什么的样子,顿时就对谢玉娇有些生气了,只转身道:“娇娇,好好的你又闹什么脾气,你还动起了手来了?” 谢玉娇这会子还生气呢!周天昊真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教孩子,万一将来谢朝宗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那不是丢死人了? 徐禹行一时也没弄明白谢玉娇为什么要生气,又见周天昊确实脸色难看,便索性又从谢玉娇手中把浑然在状态之外的谢朝宗给抱了回来,只逗乐他道:“朝宗怪,舅舅带你一起打飞机玩,让姐姐去照顾姐夫……” 谢玉娇听了这话,只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巴苦笑不得,又走到门口,瞧见周天昊那样子倒不像是装的,越发觉得又气又好笑,便跺脚道:“你这……你这混蛋,还不快跟我过来!” 周天昊瞧着谢玉娇这样子倒不像还生气的样子,便急忙朝着徐氏拱了拱手,跟在谢玉娇身后去了。 徐氏瞧着两人这一副闹别扭的样子,心里还有几分担忧,又转身对徐禹行道:“娇娇这脾气,也该改一改了,都是小时候你姐夫和我惯出来的,如今也就天昊受得了他。” 徐禹行见徐氏一口一个天昊叫的那叫顺口,心里只默默流汗:姐姐,你可真能喊出口,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王爷,皇帝的亲弟弟呢…… ☆、第0109章 谢玉娇走在前头,周天昊走在后面,他分明步子很大,却也不敢直接追上去,生怕谢玉娇再给他来一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她的小拳头虽然力气不大,可生气的时候挥出来,却也有几分力道,自己胸口这破窟窿是敌不过的。 谢玉娇一口气走出了好远,直到穿堂门的时候,迎面见几个婆子走过来,这才稍微换了个脸色,那两个婆子便朝着她福了福身子,往后面去了。谢玉娇转身,瞧见周天昊还在后面跟着,单手捂着胸口,却似站都站不直的样子,想来那一下也确实不轻,这会子自己想一想,到底有些心疼,可嘴里却还不松口,只气呼呼道:“你就是活该的!” 周天昊见她这副娇嗔的样子,知道她只怕不生气了,只笑着应承道:“对对,我是活该,娇娇说的太对了。” 谢玉娇扑哧笑了出来,故意在门口等着他过去,两人一起回了周天昊住的地方。 谢玉娇帮他重新包扎了一下伤口,好在她自己力气也算不上太大,只是边缘结痂的地方微微有一些开裂了,谢玉娇又心疼又气氛,包扎的时候故意又重手重脚的,周天昊只忍着不说话,等她都弄好了,这才穿起了中衣,叹了一口气道:“你刚才那架势,看着可想是要谋杀亲夫一样呢!” 谢玉娇横了他一眼,只撅嘴道:“你算哪门子的亲夫,哼。” 周天昊见她那小嘴红得一副任人采撷的样子,忍不住从身后抱住了她,舔着她的耳垂,将她扳过了身子,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低头吻了上去。 谢玉娇请哼了一声,原本想推开他的手却一时也不忍心推开他了,只抵着他的肩头。忽然间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小手,带着那小手一路下滑,来到某处早已叫嚣起来的地方。 谢玉娇挣了挣,却被周天昊按的跟紧了。即便是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出那东西雄壮的气势。谢玉娇被吻的头婚脑胀的,眼睛都雾蒙蒙了起来,周天这才松开了她,在她耳边小声道:“帮我打个飞机?” 谢玉娇原本有些混乱的脑子忽然就清醒了过来,只狠狠的瞪了周天昊一眼,可手却像被黏住了一样,抚在那上面,只上下揉搓了两下,周天昊便舒服的嘶了一声,握着她的手加快了动作。 房间里氤氲着几分暧昧的气息,谢玉娇的脸红的跟苹果一样的,只站在水盆架子前头,一遍遍的洗自己的这一双手。香胰子都擦过好些遍了,可为什么总感觉这上面还有男人的气息。谢玉娇回头,瞧见周天昊正巧已经系好了裤子,一脸满足的走过来,便别扭的故意又躲远了一点。 第58节 周天昊知道方才自己让她心里憋屈了,只抱着她道:“好啦,算我错了不成,以后绝不如此了,下次我来帮……” 这“你”字还没说出来呢,谢玉娇的小巴掌就要上去,结果被周天昊给握住了,在掌心亲了一口道:“都洗这么多遍了,早没味了,咱别生气了成吗?” 谢玉娇这时候羞都羞死了,也没空跟他生气了,便索性道:“我困了,要回去睡一会儿。” “那你睡我这儿。” 周天昊才开口,就瞧见谢玉娇又瞪起了小眼珠子,只慌忙道:“那你还是回去睡吧,我送你。” 周天昊送了谢玉娇到绣楼的门口,谢玉娇进去的时候,就瞧见徐蕙如的两个丫鬟正在廊下咬耳朵,瞧见谢玉娇进来,只慌忙道:“姑娘来了,我们家姑娘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房里哭呢。” 谢玉娇也理解徐蕙如的心情,从小到大要嫁的人,如今忽然间说不能嫁了,她心里难过也是正常的。再说了,古代的女子心思都安分守己的很,骨子里总有那么一些从一而终的情愫,如今要让她换一个人了,确实心里这一关也要过去。 谢玉娇进去的时候,就瞧见徐蕙如靠在软榻上,眼角还挂着几滴泪,这会子已经睡着了。谢玉娇便拿了一条薄被替她盖好了,又出来吩咐了丫鬟,好生服侍着,等用晚膳的时候再叫醒她。 谢玉娇回了楼上,只懒懒打了一个哈欠,便也在塌上和衣睡下,谁知道这一觉睡的却不安稳,来来回回都是方才在周天昊房里的那些事情,偏生还比方才在房里还过一些。谢玉娇只觉得自己浑身瘫软,没有半点儿的力气,被周天昊压的喘不过气了,用力推着他才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瞧见是喜鹊正在给自己盖被子。 喜鹊见谢玉娇忽然就醒了,以为她做了噩梦,连忙问道:“姑娘可是梦魇了?” 谢玉娇一时间回想起了方才梦中的场景,只惊得面红耳赤,急忙摇了摇头,背过身子还继续靠着,手指不自觉往下身探了探,底裤早已经湿成了一片……谢玉娇这会子越发郁闷了,难道这世上,女人也会梦*遗不成? 这一眨眼又过去了好几日,周天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谢家又这样好吃好喝的供着,连脸都养白了几分。 徐氏瞧着徐蕙如不太高兴的样子,便想着让她出去散散心思,就开口道:“咱们白鹭洲上的那个园子,也有两年没去住过了,过几日就是元宵了,不如今年咱也好好的玩一回,去那边住几日,等过了元宵节,再回来?” 如今正年节里头,家里事情也算不多,前几天谢玉娇问过了两位管家,现如今那千把人的灾民还算安置的齐全,况且这时候田里也没有活计,自家的佃农也都闲着呢,也确实没什么事情安排,因此就算要打点这些事情,也得等到了二月二龙抬头之后。 谢玉娇算算日子,倒是真的可以出去住上几日的。再况且,谢朝宗这么大,也没出过门,也确实要让他见识见识才好,不说别的,带着他在家里的这些店铺里头走动走动,也让那些掌柜伙计们能认识认识将来的小主人啊。 “那感情好,不过既然要去,住三两天也没有意思,不如就住到月底好了。”谢玉娇只开口道。 白鹭洲那边的园子,最是风景优美,又靠着秦淮河,等元宵节的时候,直接可以在自家院子门口的码头上坐了画舫,在秦淮河里头赏两岸的花灯。 以前谢老大在的时候,经常带她们这样玩,如今也是几年没这样了。 徐禹行见谢玉娇兴致高涨,便笑着开口道:“对了,去岁中秋的时候,城里柳员外家借了我们家的画舫,还帮忙粉刷一新了,等我过去瞧瞧今年怎样了,若是旧了就刷一刷,若是还新的,倒是可以凑合用一用。” 谢玉娇闻言,只开口道:“去年才粉刷过,肯定是新的。” 徐禹行只笑着道:“原本今年还要借的,只不过那几天我不在家,下人没找到了回话,所以元宵就没借成。” 徐氏便笑着道:“那这样正好了,如今虽然还未除服,但我们也不设宴吃喝,只是坐上上头赏赏花灯,让两个孩子高兴高兴,老爷在天之灵应该也不会怪罪的。” 谢玉娇见徐氏这么说,又瞧了徐禹行一眼,只开口道:“把大姑奶奶和老姨奶奶都带上吧,人多才热闹。家里头让几个管家并下人好好看着,也就无妨了。” 徐氏闻言,只一个劲的点头,又往徐禹行那边看了一眼道:“正该如此呢!” 众人决定好了事情,便让丫鬟去给大姑奶奶和老姨奶奶传话。这时候她们两人在小院里头也刚刚吃过了晚膳,老姨奶奶听了那丫鬟的传话,倒是心动了几分。她去白鹭洲那边的园子住过,自然知道那边的好,那才是正经城里人过的日子。老姨奶奶见大姑奶奶低着头,瞧着却并不像很有兴致的样子,便开口道:“你跟舅老爷的事情,既然已经定下了,何必非要死守着这规矩呢!年下你年纪不小了,舅老爷也不小了,你们若是早些能有个一男半女的,我这老太婆也放心了,太太必定也是放心了。依我看,不如就凑着这次去城里,瞧瞧的办了,竟别让这边的人知道的好,也省得他们嚼舌根。” 大姑奶奶听了这话,倒也觉得有些道理,只是当初是她自己非要坚持的,如今却开不了这个口去说,脸上就无端又尴尬了几分。老姨奶奶见了,便叹了一口气道:“先应了去城里的事情,到时候我再找太太商量商量。你们这样的,也不用大办一场,横竖拜过了天地,吃了交杯酒也就礼成了。” 老姨奶奶都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大姑奶奶也不好说什么,只红着脸颊道:“那就听你的吧,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时候走没有,今儿还早,我先收拾收拾东西去。” 老姨奶奶瞧着她脸上的淡淡笑意,便知道她方才说的合了她的心意了,只烂烂的敲了敲拐杖,起身道:“我年纪大了,可是要睡了,你自个儿慢慢收拾吧。” 老姨奶奶说完了,只招呼了宝珍和宝珠到跟前,笑着道:“你娘要给你们找个新爹了,高不高兴?” 宝珍年纪大一点,只点头不敢说什么,宝珠却童言无忌,只笑着道:“我知道我知道,以后我们和蕙如姐姐一个爹了!” 大姑奶奶听了这话,越发就面红耳赤了起来。 ☆、第0110章 大家定好了三日后往城里去,徐氏仍旧不放心,视线让二管家和张妈妈先带着几个婆子过去了,把那边的园子好好整理一番,到时候他们住的也能舒坦一些。 白鹭洲那边的园子虽然没有人住,但看房子的是谢老太爷时候就一直留在谢家的一个老掌柜。后来年纪大了,眼睛看不见脑袋也不清楚,就退下去看房子了。他的儿子如今正在谢家城里管着几间首饰铺子,听说东家要过来住一阵子,只急忙就打发了一家老小,都进园子打扫了起来。 好在平日这些洗扫的工作也一直有人做,因此并没有费太大的功夫,谢玉娇他们三日后过去的时候,一应的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除了床上的铺盖是谢家带过去的,其他的吃喝用具,都用的起来。 周天昊和徐禹行两人合坐一辆马车。这几天他们同住一个院子,如今也混熟了,徐禹行就也跟着徐氏天昊、天昊的喊了起来,完全忘了周天昊的身份。况且徐禹行发现周天昊身上有一个优点,就是一点儿没有架子。他以前之所以不想在混迹官场,情愿往商贾堆里面做营生,其实也是因为看不惯那些人的官场做派。可没想到周天昊这个堂堂的王爷却一点架子也没有,这还当真和徐氏说的一样,打着灯笼找不到的好女婿。 “天昊,我跟你说,谢家除了这白鹭洲这边的一个园子,在莫愁湖那儿还有一个园子,那个园子买下来还没几年,至今没去住过,上回你们从北边过来的时候,娇娇原本说要卖的,可后来又觉得地方好,有些舍不得,至今还没出手。”如今朝廷已经南迁了,和鞑子也暂时休战了,这要一时会儿回去怕是不可能的,所以这金陵的房价只怕还要网上升呢。 周天昊听了这话,心里就了然了几分,只笑着道:“这屯房子的主意,是娇娇告诉你的吧?” 徐禹行只点头道:“可不是,我当时也没想到这一点,总觉得这银子虽然赚得轻松,倒是有些发国难财的意思。” 周天昊便笑了起来,不过想想也是,谢玉娇瞧着这样精明能干的样子,肯定不会放弃这样一个商机的。回到古代来炒房,也亏她想的出来了。 马车在路上摇了一个多时辰,下了马车之后,刘二管家和张妈妈已经在门口迎了出来。谢玉娇扶着徐氏下了车,又转身把睡的嘟嘟的谢朝宗从车里抱了出来,吩咐出来迎客的下人们先把东西给搬进去,这才又叮嘱了刘福根另外一件事情。 “二管家,你带上一些礼,去周老太医家走一躺,请他若是有空,能过来我们这边走一趟。” 刘二管家闻言,只忙就点头应了,如今这谢家从徐氏开始到灶房里的一个烧火婆子,都知道周天昊是谢家未来的姑爷,谁敢不殷勤。 “姑娘一路劳顿,先里头歇着去,奴才这就去周太医家请人。” 这时候徐禹行和周天昊也从后面的马车上下去,徐禹行听见谢玉娇吩咐去请太医,心里还纳闷道:这娇娇平常看着有些粗枝大叶,这疼男人倒是还挺靠谱的,怪不得这小脾气闹来闹去的,周天昊一个堂堂的男人都被她吃的死死的。 徐禹行正想着呢,后面车上大姑奶奶带着两个孩子也下车了。宝珠下了车,瞧见徐禹行就站在自己不远处,她因为听说徐禹行将来就是自己爹了,正高兴着,便跑到了徐禹行的身边,伸开手要抱抱,徐禹行就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徐蕙如和几个丫鬟坐在后面的车上,一起下来之后,大姑奶奶也扶着老姨奶奶下来了。徐蕙如瞧见徐禹行抱着宝珠,又想起自己过不了几年就要出阁,将来父亲要是能跟大姑奶奶生个一儿半女的,也有个倚靠。这样一想,又想起了自己原本一心想嫁的人却是那副样子,只忍不住又伤心了起来。 大姑奶奶也从徐氏那边听说了徐蕙如的事情,见她一个人在那边站着,便迎了过去,让宝珍拉着她的手,一行人只都一起往里头去了。 园子里的下人知道主人家要来,也都侯在门口。领头的几个谢玉娇是认识的,都上前见过了一众人。一个个都介绍了过来,唯独到了周天昊这边,众人打量了一番,不知道怎么开口。 谢玉娇只低着头不说话,莫名有些心虚的清了清嗓子,那边徐氏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倒是徐禹行开口道:“这位是周公子,来我们家小住几日。” 周天昊脸上淡淡的笑过,和一众奴仆们招呼过了,心里闷闷道:我这可不是小住,我这次住着不走了。周天昊这么一想,又忍不住往谢玉娇那边看了一眼,众奴仆都是惯会察言观色的人,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只一应道:“周公子好。” 众人进了园子,正厅里头早已经摆好了茶果,张妈妈又过来道:“厨房里午饭也准好了,就等着太太发话呢!” 一众人坐了一个多时辰的马车,这会子身子也有些酸疼,徐氏便道:“先各自回自己的住处安顿一下,再过来一起吃个便饭吧。” 丫鬟婆子得了吩咐,便各带了人过去安置。 因是一个园子,所以并不像谢家的祖宅一样是几进的大院落,而是一座座的小院落。原先的主人听说是前朝一个家境殷实的文人,因为看不惯官场的尔虞我诈,所以退隐在这白鹭洲边上,建了这样一座园子。里面有四五处独立的小院子,都是取了一些颇有意境的名字,有叫“清风”的,也有叫“明月”的。谢玉娇最喜欢的一个院子叫“半日闲”,所以今儿她和徐氏便选择住在这“半日闲”里头的。 丫鬟婆子将一应的铺盖都打点安置好了,张妈妈才过来回了徐氏道:“房里的陈设还没有添置上,老二原本说要添置,我想着还是等太太来了,看喜欢摆上一些什么东西,再开了库房各处添上才好。” 因为这里许久没有人住,怕东西丢了,所以那些值钱的古董字画什么的都收了起来,如今房里瞧着倒是有些素净了。 谢玉娇对这些古董虽然不感冒,但也知道谢家无论任何一样东西,要是能流传到现在,那也一定是价值千金的,只是过来玩一趟又要翻箱倒柜的,倒也没有啥意思,因此便道:“住十几天就走,倒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徐氏心里却又念想,谢家老宅房子虽然大,但毕竟不在城里,周天昊好歹是个王爷,当真让他住在那儿,到底有些故意不去。因此徐氏一早就想好了,等谢玉娇和周天昊成亲了,两人大可以住在这边,又清净,又在城里,又是这样一个体面的园子,也当得起周天昊王爷的身份。 “住十几天也是住,怎么能闲麻烦呢,你是越大越不讲究了。”徐氏只笑着开口,又吩咐了张妈妈道:“一会儿你请了舅老爷去库房看看,让他也挑几样喜欢的,先摆设出来。” 谢玉娇见徐氏这么说,一时有些无语,也只好答应了。 一时间大家都在各处收拾妥帖了,才又回了正厅那边用午膳。厨子是昨儿晚上预先就出来的了,因此饭菜还都是原来家中的口味,众人吃过了午膳,也不着急离去,徐氏便留着众人在厅里头喝茶。 原来前两日过来之前,老姨奶奶就偷偷了找了徐氏,想把大姑奶奶和徐禹行的事情办一办。虽然他们两个一个是鳏夫,一个又和离了,这朝代也有没有陈朱理学那一套说法,但总的来说,改嫁依旧不是一件非常光彩的事情。所以老姨奶奶的意思,是想让他们偷偷就在城里办一办。 徐氏一早就盼着这一天,听老姨奶奶这么一提起,自然愿意,所以暗里又和谢玉娇说过了,只等着今日好好提出来,就趁着在城里住的这段日子,再办一件喜事,那大姑奶奶也不用回乡下去了,直接住到徐家,也好过乡下那些婆子们碎嘴。 “今儿让大家都坐下,还是有件事情要说一下,这家里也素了两年多了,到今年二月初九,那就是老爷去的第三个年头了,过了清明就正式除服了,这两年虽说家里发生了不少事情,但总算好事居多,谢家也缓过了劲儿来,如今也应该把该办的事情办一办了。” 徐氏这话才说完,那边大姑奶奶就忍不住低下头去,脸上到底红了一片。 谢玉娇听了这话,只点头道:“母亲早该这么做了,若是因为爹爹的事情,耽误了姑母和舅舅的好事,爹爹只怕也是于心不安呢。” 徐蕙如这几日心情一直蔫蔫的,如今听说了这事情,倒是难得笑了起来,只站在徐禹行的身边,拉着他的袖子道:“爹爹、爹爹,你就快答应吧。” 徐禹行三十五六年级的人了,平常商场上跟人谈生意也不曾这样腼腆过,这时候反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往大姑奶奶那边看了一眼,见她头低得更下了,看来只能自己先点头,便笑着道:“那就一切听姐姐安排吧。” 众人见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便都松了一口气,各自回院中去。周天昊便尾随着谢玉娇往后花园去逛逛,见谢玉娇在前头走的飞快,只跑上去,拉着她的手问道:“说了半天,竟是别人的好事,那我们两的呢?” 谢玉娇见他那一脸着急的样子,只忍不住笑了起来,甩开他的手,娇嗔道:“急什么,我爹爹从小待我极好,我要给他守孝十年,你就等着吧!” ☆、第0111章 到了下午,周老太医被刘福根请上了门。这白鹭洲这边有好几个院子,都是金陵城里头有名的富户财主或者是致仕的臣子所有的,像谢家这样无声无息的人家,这城里人压根就没怎么听过。 周老太医进了门才知道这一向看着门庭低调,平日也没有什么人往来的地方,竟然是谢家的产业,看来这谢家确实是财大气粗的很呢! 谢玉娇亲自将他迎了进来,见他暗地里四处看这周围的景致,便笑着道:“一会儿等老太医看完了病症,让周公子带着你四处逛逛,我家这个园子在京城算不上大,可景致却是数一数二的。” 周老太医只点了点头道:“早就听说过了,只是一直不知道是谁家的产业,故没能进来看看。”周老太医说着,只捋了捋山羊胡子,笑着道:“说起这金陵城的园子,除了这边几个靠白鹭洲的园子,还有莫愁湖那边几个园子也是一绝,那边有一个前朝王爷的园子,也是修建的假山林立、草木扶疏,湖上水榭亭台,格局清奇,可惜后来听说被谁家给买下来了,就不曾再去过了。” 谢玉娇一听,就知道周老太医说的那就是自家在莫愁湖那边的园子,只笑着道:“老太医喜欢,一会儿就让二管家带你去玩玩,那边也是我们谢家的产业。” 周老太医不过就是随便一句,怎料到谢家居然如此财大气粗?顿时越发觉得不能把谢家小看了去,当时听人说起谢家乃是江宁首富,家中有良田千倾,周家自己也有几个庄子,那些田亩收成他自己心里有数,其实靠着田租,并不能赚多少的银子。因此也没有想到谢家竟然是这样的财大气粗的。 周老太医一边想,一边暗暗道:不错不错,看来睿王殿下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将来这谢姑娘若是出阁,这嫁妆必定少不了,那岂不是给皇帝狠赚一比银子了?怪不得殿下如今死活要住在谢家,一定是放长线,钓大鱼。 谢玉娇哪里能知道周老太医心里想些什么,只觉得他笑得有些鸡贼,心中暗暗有些不爽,正巧也到了周天昊住的小院门口,便笑着一起将人迎了进去。 好在最近天气寒冷,倒是有利于伤口愈合的,虽然上回被谢玉娇捶了一拳,险些又弄出事情来,幸好这几日周天昊有好好养着,因此伤口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 周老太医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嗯,虽然没有预期好的快,但是没有恶化,也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周天昊披着衣服起身,听周老太医唠唠叨叨的,便笑着道:“老太医艺术这般了得,我自然好的快。” 周老太医便睨了周天昊一眼,继续道:“既然殿下的伤好的差不多了,那老臣斗胆问一声,什么时候还朝去?” 这时候谢玉娇正亲自从外头端了茶过来,听两人说起这个来,便索性在门口停了下来,听他们两个继续说下去。 “若是皇兄让你问的我,那你就回皇兄说,臣弟这次实在伤的太重了,恐怕是要养到七老八十,儿女成群的时候,才会略好一些……” 周老太医听了这话,胡子都抖了起来,急忙开口道:“殿下要这么说,还是亲自去回陛下的好,老夫这脑袋还想在脖子上多长几年。” 谢玉娇闻言,只扑哧一声,笑着将茶送了进来道:“老太医喝一口热茶,压压惊吧。” 周天昊转身瞧见谢玉娇从门口进来,脸上的笑容更甚,从她端着的茶盘里头拿了一杯茶,抿了一口道:“你怎么只让他压惊,我也害怕的很呢!” 谢玉娇便嗔笑道:“你怕什么?” “我怕你不要我了,我得去马路上讨饭。” 周天昊一说起话来没个正形,一副油腔滑调的样子,谢玉娇便亲自送了茶给周老太医,又笑着道:“老太医你平平你,这样油嘴滑舌的人,便是去马路上讨饭,只怕也饿不死他的。” 可怜周老太医这一把年纪的人,还要忍受她们两个小年轻在这边你侬我侬的秀恩爱,顿时就觉得有些胸闷气短的,便上下观察了谢玉娇一眼,开口道:“谢姑娘是癸水来了吧,怎么脸色这般差?之前老夫开的方子还在用吗?殿下的伤要等儿女成群才能好,姑娘可要加把劲啊……” 谢玉娇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了。周天昊更是扑哧一声没忍住,将茶都险些喷了出来,直道:“姜还是老的辣的!” 谢玉娇见周天昊居然没向着自己,顿时羞得面红耳赤的,丢下茶盘,一甩袖子就走了。 第59节 周老太医瞧着小姑娘生气走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顿时老脸一红,带着几分歉意道:“殿下……” 周天昊知道谢玉娇的脾气,不过就是耍小性子而已,只摆摆手道:“老太医放心好了,听说女子在癸水期间,这脾气也会比平常略大一些。” 谢玉娇从周天昊那边出来,只作势生气走了一小段路,反倒又停了下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的担心,因为周老太医确实说准了,她这几天又来癸水了。但是掐指算了算,这次和上次来癸水,却只相隔了半个月不到。 虽然身体上似乎并没有特别的疲惫不堪,但脸色确实难看了一些,况且她也知道,这应该是月经失调的一种症状。谢玉娇叹了一口气,之前吃周来太医的药确实有点效果,她年纪还轻,当然不能讳疾忌医才行,况且将来必定也是要生儿育女的,这事情还当真不容耽误的很。 谢玉娇想到这里,便又折了回去,瞧见两人还在厅中闲聊,只往周天昊那边看了一眼,朝他抬了抬下巴道:“你先去里面呆一会儿。” 周天昊看着谢玉娇去而复返,倒是也好奇了几分,又见她把自己赶去房里,便越发疑惑了起来,心想她该不会是刚才真的生气了,如今过来跟周太医置气起来了吧? 谢玉娇见周天昊站在不动,只自己往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稍稍抬了抬眉头,小声道:“我找周太医看病,你在这儿待着做什么?” 周天昊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只笑着道:“你看你的病,我坐着不说话总行的。” 谢玉娇见他不走,也不奈何他了,便伸出了手腕,搁在小几上,周老太医就拿起了药枕,垫在腕下,为她洗洗诊治了起来。 约莫过了片刻之后,周老太医才松开了手指,脸上神色倒是有几分严肃,只开口道:“谢姑娘这是血热之症,水亏火旺,血海不宁,经血因而下行,皆因劳倦过度、思虑过极、损伤了脾气所致。” 周老太医摸完了脉搏,就已经完全清楚明白为什么谢玉娇这脾气有点大了。并不是她天生娇惯蛮横,而是身上带着病症了。早先他给她看的时候,症状还没这样严重,看来最近必定是又有心烦的事情了。 谢玉娇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太过不适的地方,不过就是冬日里比平常懒怠一些,她也没当什么大病,只是前一阵子安置灾民的事情太过伤脑经,累的几宿没好好睡,大约这病也是因那头起来的。 周天昊听了这话,顿时越发心疼了几分,怪不得只觉得她脸颊越来越瘦削了几分,原是这个缘故。 “老太医快开药吧,要养多久?”周天昊只忍不住问道。 周老太医见周天昊这般着急,也故意拿乔了起来,只开口道:“去岁吃了我那么多的药,原是好了很多,也不知道好好保养,又害了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医术不好,她既无心保养,殿下你又何必着急?这药老夫可不开了,你们另请高明吧!” 谢玉娇听了这话,倒还真的有几分不好意思了起来,去岁周老太医的药一直吃到了秋末,确实是好的。可后面事情太多,又加上她自己觉得好了不少,就忘记了,之后又遇上了杨公子的死讯,她惊了一回,又病了起来,这病体未愈又张罗难民的事情,哪里还有心思调养,却没料到这病越发就严重了起来。 “你你……”周天昊瞪了周老太医一眼,却没想到他向自己使了一个眼色,顿时就恍然大悟了起来,只顿时换上了一副表情,陪笑道:“老太医,您说的对,这平常人家想请你还请不到呢,如今好容易你替人家调理身子,却遇上了拎不清的人,这身子没料理好,确实不应该。”周天昊一边说,一边用手肘顶了顶谢玉娇,见她依旧低着头不说话,就使劲跟她使眼色。 谢玉娇方才想了半日,也自知理亏,便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略略看了周老太医一眼道:“老太医既然这么说,那晚辈也不好强人所难,我送老太医回去吧。” 周老太医闻言,顿时脸色都憋得通红的。得了,这姑娘的脾气,大约也只有殿下受的住了。 周天昊只略无奈的看了一眼自己未来的小娇妻,安抚一样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亲自送了周老太医出去,才没走到门口,又一脸为难的看着他道:“周太医,药方……” 周老太医只横了他一眼,喊了小厮背着自己的药箱,往门口走了几步,心道殿下这妻管严也是没得治了。末了到了大门口,他才转身道:“一会儿老夫配好了药派人送过来。” ☆、第0112章 因为大姑奶奶和徐禹行的事情,徐氏和老姨奶奶忙的不可开交的。翻烂了黄历,没想到正月里头除了正月十六,最好的日子就是正月二十八了。掐指一算,正月十六只剩下了两三天了,如何能来得及?于是便定下了正月二十八。这样的话,正好也预留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在徐家好上上下下的准备一番。 虽然两人都是二进宫,在谢家宅自然不能伸张,但这城里头并没有几个熟识的人,且徐禹行原本就有几个聊得来的朋友,又有这谢家在城里的大小伙计,都是平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所以这些人自然是要请一请的。 这日徐氏瞧见徐禹行从外面回来,只急急忙忙的就拦住了他道:“前两日让你写的名帖,你写出来了没有,若是写出来了,我也好让文墨先生写了帖子,一家家的去请了。” 徐禹行心中虽是有些羞涩,这件事情却不敢怠慢。说白了,这城里好些有钱有势的爷们纳妾,还要请了一竿亲戚朋友去凑个热闹,他又是正儿八经的续弦,若是不请了他们过来,将来问起来,又要被那些人一申饬半日,还不如一并请了的清净。 “名帖已经写好了,我已经给了二管家了,我家里人少,少不得借二管家用几日,姐姐倒是跟娇娇说一声的好。” “这还用说什么,你只管用,她这几日正懒怠,倒是不想家里头的事情了。”谢玉娇因为身上不爽利,这几日懒怠的动,平常就在房中看看书,只有周天昊或是徐蕙如来找她的时候,才稍微能打起几分精神。 徐禹行闻言,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又谢过了徐氏一番,这才又离去了。 第二天就是正月十五,果真和谢玉娇想的一样,虽然北边打了败仗,可这南边的百姓照样还是要过日子,因此正月十五元宵的灯会还是照常进行的。徐禹行早先就把停在码头上的那画舫检查了一遍,今夜又雇了几个摇船的,打算让几个孩子好好的玩一玩。 众人一起用过了晚膳,见外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秦淮河上的花灯正慢慢的亮起来,大家便都有了几分兴致。徐氏原本就是一个深居简出的人,因不喜欢热闹,所以就在家待着谢朝宗,反倒推了大姑奶奶和他们一起玩去。大姑奶奶先是推说不肯,谢玉娇和徐蕙如便轮流请她,她又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只等着徐禹行发话道:“既然孩子们都想你去,那就一起去凑个热闹好了。” 大姑奶奶听了这话,脸颊一片飞红,这才稍稍点了点头,小声道:“那我也跟着你们去瞧瞧?” 徐禹行便笑着道:“是应该瞧瞧,外头人多热闹,况且以后少不得有你应酬的时候。” 大姑奶奶见他这样说,已是把自己当成了媳妇,心中只觉得一阵暖意,便将宝珠安置好了,跟着她们几个人一起上了船。宝珍因为年纪大了,也想跟着去看花灯,徐蕙如便牵着她一起去了,只嘱咐她不准乱跑,要在画舫上好好的待着。 谢家的画舫这时候早已经停在了秦淮河边候着了,四周都挂上了火红的灯笼,画舫的中厅里面摆着美酒佳肴,众人依次落座。周天昊站在船舷上望了一眼,两岸不远处的地方,早已经是花灯的海洋,远远望去,灯光璀璨。 早些年就听说江南是个好地方,天高皇帝远,又是鱼米之乡,这金陵城的富人加起来都可以把京城给买下来。如今置身其中,越发觉得如此。谢家说起来不过就是当地的一个土地主,便有这番家财,当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如今想一想,那些嫌弃土财主上不来台面的老牌功勋贵族,才是真正的囊中羞涩。 “你在外头傻站着干嘛?还不进来,这夜风可凉着呢!”谢玉娇见周天昊站在外面,脸上还带着几分和他性格所不符的沧桑之感,只忍不住开口问道。 周天昊便转过身来,脸上又带着平常惯有的笑容:“我是在感叹,我虽是个王爷,却也不曾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京城碧月湖上的风光再好,这样的一个画舫,却也是要一夜千金的,坐不起啊!” 谢玉娇见他这么说,只捂嘴笑了起来,索性起身走到他身边道:“你可真是……亏你还是个王爷,说出来都要笑死人了,难道这般世面都没见过?” 其实周天昊自然是见过的,不过那确实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这两年大雍战乱,京城一直岌岌可危,因此这样的盛世他参加的少了很多,说起来,他还真是一个挺称职的好王爷。虽然花天酒地过了,可国难当头的时候,却也是第一时间挺身而出了。 周天昊转过身看了谢玉娇一眼,昏黄的花灯衬托的她的脸颊很柔和,远处传来悠扬的丝竹声,月光如水,照在秦淮河滟潋的河面上:“跟着娇娇见世面,不是一样的吗?这叫娶狗随狗了。” 谢玉娇闻言,只瞪了他一眼,恨恨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周天昊便急忙就噤声了,心中兀自纳闷,周老太医开的药明明说了是调节脾胃的,她怎么脾气还那么大呢!一定是药效不够到位,下次得找他改改药方。 两人正说着,船已经过了白鹭洲,进了秦淮河,河面上的画舫越发多了起来。只听见远处岸上传来了鼎沸的人声,众人便都一起从船厅里面走了出来,往岸上看去。 徐蕙如拉着宝珍,指着岸边的人对她道:“你看见那个摆小摊子的吗?只要猜中了灯谜,这花灯就是你的了!去年我们还得了一个最大的花灯呢,今年也不知道谁有这个运气,能拿到。” 周天昊听见这边小姨子说要花灯,顿时生了讨好小姨子的想法,反正只要把她们逗乐了,这谢玉娇必定会高兴,于是便跃跃欲试道:“你要喜欢,一会儿等船靠岸了,我去替你猜了来,想来这猜灯谜也并不能难道我吧?” 谢玉娇只横了周天昊一眼,心道你这牛皮可吹大发了,没准得爆了,这古代的读书人可不是咱现代素质教育出来的人能比的,就这灯谜你想猜得过古代人,只怕是难了。 谢玉娇有心看周天昊的笑话,便淡笑道:“你去试试吧,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把最大的那一盏花灯弄回来,就算你厉害,不然的话,明儿就在家自己扎一个给我们玩。” 周天昊见谢玉娇这么说,隐隐也觉得有点不妙,怎么感觉她笑得阴恻恻的。他穿过来二十来年了,小时候也是受过当地土著教育的,且教他的先生还是帝师,能差到哪里去?难道连个灯谜也猜不着? “行,你等着,要是我弄不回来,明天就一人给你们扎一个玩!” 宝珍听见有花灯玩,高兴的一个劲的拍手,谢玉娇便喊了船家靠岸,她、周天昊、徐蕙如一行。大姑奶奶和徐禹行带着宝珍一行,分头玩了起来。 周天昊有了目标,便领着她们两个直接就去找那个摆摊的摊主。没想到那摊主记性极好,竟然还认出了谢玉娇和徐蕙如两人,只笑着道:“两位姑娘今年还要来赢我家的灯王吗?” 谢玉娇便笑着道:“店家今年的题目可曾再难一些了?若是太简单了,可又要便宜了我们了!” 那店家闻言,只点点头道:“这是当然的,我这摊子有个规矩,但凡猜中了灯王上头灯谜的人,必定要留一道题目下来,等着来年让别人再去猜,所以今年这灯王上头的灯谜,是去年那位公子留下的。” 谢玉娇到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的将就,闻言只低头想了想,按照这摊主的说法,那今年这灯谜就是去年康广寿留下的?康广寿好歹也是状元之才,应该不会出太简单的谜题才是,谢玉娇便问道:“摊主,这个时辰也没见灯王被人拿走,可见这题目很难咯?” 那摊主只笑着道:“姑娘去看看就知道了。” 谢玉娇这会子正好奇,便拉着徐蕙如一起去看,只见那花灯下头挂着一片红纸,上面写着谜题:“这半边看去是古文,那半边看去是古人,把中心抽掉,就变成女人。” 谢玉娇读罢题目,便知道这是一个字谜,只是她在猜谜这上头本来就没有什么特长,况且古代都写的繁体字,她一时如何能想出来,少不得拧着眉头想了半日,再抬起头的时候,却瞧见周天昊已经伸手去摘那红纸,只问道:“你猜出来了?” 周天昊方才看了这题目,心中早就一喜,这题目还是康太傅当年考他们几个的时候出的,除了他们几个,别人一概不知,谁知道却被他给捡了漏了。周天昊只对着谢玉娇淡淡一笑,开口道:“等我去把这灯王赢了回来,再告诉你。” ☆、第0113章 谢玉娇见他这般自得的样子,料定他是猜到了,便转身问徐蕙如道:“我平常对这些灯谜字谜本就没什么研究,你倒是说说你猜出来了没有?” 徐蕙如小时候上过几年学,学问方确实比谢玉娇好了一些,她因方才在后面,一时没看清那红纸上写着什么,这会子便道:“把题目拿来我看看,我也猜一猜。” 谢玉娇便转身去问周天昊,让他把手里的红纸拿出来,周天昊得在手中,自然不肯拿出来,便油腔滑调的笑着对徐蕙如道:“表妹,你喊我一声姐夫,我就把答案告诉你,连这灯王都一起给你。” 徐蕙如本来就是最最羞涩的女孩儿,平常若是周天昊在场,总觉得有些窘迫的紧,这会子听他这样半开玩笑半正经的说话,只越发脸红了起来,躲在谢玉娇的身后道:“表姐,你看他……” 谢玉娇便横了周天昊一眼,摊开手伸到他面前道:“快拿出来,不让可别怪我……” 谢玉娇的话还没说完,周天昊就乖乖的把红纸拿了出来,放到她手心里,两个姑娘便又凑在一起看了起来。徐蕙如一边看,一边用手指比着出字来,反复试了几个,嘴角就渐渐的勾了起来,只笑着道:“表姐,我猜出来了,是‘做事’的‘做’呢!” 一旁的周天昊听了,只腹诽道:明明是“做*爱”的“做”。 当然这话不能让谢玉娇听见了,不然的话,他又没好果子吃了。 谢玉娇听徐蕙如说了答案出来,也低头在掌心把“做”字写了一遍,见果然是这个道理,只笑着对周天昊道:“怎么样,这回想当英雄也当不成了吧?” 两人说着,只笑嘻嘻的就拿着红字去摊主那边对答案,那探出见徐蕙如写出了答案,只笑着道:“没想到姑娘也如此才思敏捷,这灯王又归你了。” 徐蕙如心里高兴,只站在边上,等着摊主去把那灯王取下来。周天昊这会子倒是有些郁闷,好容易遇上一道能捡漏的题目,居然又被别人给猜中了,他在这花灯下四下转了转,发现居然没有什么题目是他可以不用动脑子就能猜出来的。 摊主取了灯王下来,正要转身回来给徐蕙如他们送去,却瞧见一个熟悉身影,正从不远处来。那摊主见了,脸上顿时笑了起来,提着那灯王走上去招呼:“这位客官,你还记的我这花灯摊子不?” 来的人不是别人,却正是去年猜中了灯谜的康广寿,因此摊主一眼就认出了他来。因如今朝廷南迁,康家也到了南方来,所以今日康广寿便带着他兄长家的几个小侄儿侄女出来玩。孩子们由下人跟着,在一旁赏花灯,他便打算过来猜几个灯谜,赢两盏灯给他们玩玩。 “原来是老板,我正寻思着去年这花灯摊子似乎也在这边。”康广寿含笑和摊主打了招呼,见他手里提着灯王,便有些惊讶道:“我去年出的题目,这么快就被人猜到了?” 摊主见他问起,只笑着道:“可不是,放了一个多时辰没人猜出来,方才去年的那两位姑娘来了,一下子就猜了出来,我瞧着公子和那两位姑娘倒是有缘人,这灯王就请公子送过去吧。” 康广寿听摊主提起去年的那两位姑娘,便抬起头巡视了一周,果然瞧见谢玉娇和徐蕙如正站在摊位的边上,那背对着自己,正抬头看灯谜的人不是周天昊,却又是谁呢? 康广寿脸上顿时多了一丝笑意,只从善如流的接过了灯王,笑着朝他们三人走去。 此时徐蕙如和谢玉娇等得也有些无聊,便在摊子边上看起了灯谜来。不过她们如今都得了灯王了,这些小花灯要了也没有用,因此就算猜了出来,也没有伸手去厮红纸。 谢玉娇正觉得有些无聊,想看看周天昊再做什么,忽然就瞧见康广寿提着灯王往这边来。她心下一动,扭头看了一眼还在那边专心致志的猜着灯谜的徐蕙如,只上前两步,截住了康大人的去路。 康广寿见谢玉娇向自己走来,忙着就要行礼,被谢玉娇拦住了道:“猜出大人灯谜的是我的表妹蕙如,大人不如亲手去把这个灯王给她吧?” 康广寿闻言,脸上倒是生出一丝尴尬来。一眨眼康夫人已经去了半年多了,这次康家居家南迁,长辈们也问起了康广寿将来的事情,他最近也为了这个事情不厌其烦。可是长辈们说的话到底也有几分道理,趁着如今孩子还小,找个继室,将来孩子和继母之间的感情也深一些,若是再等孩子大了,继母才进门,到时候可就难养熟了。 康广寿正想推辞,谢玉娇却已经悄悄的退后了几步,只拉着一旁的周天昊,笑着道:“我们走……” 周天昊方才正在猜灯谜,瞧见康广寿来了,正想上去打个招呼,冷不防就被谢玉娇给拉走了,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听谢玉娇在他耳边道:“你若想让康大人做你的妹夫,这会子跟我走。” 周天昊恍然大悟,便任由谢玉娇拉着挤出了人群,两人倚着河边上的栏杆靠着,远远看着淹没在人群中的徐蕙如和康广寿。 “姓康的书呆子最没意思了,跟他在一起闷都闷死了,表妹不一定会喜欢的。”周天昊想起年少时和康广寿一起念书的情形,也记不清多少次,他是在康广寿朗朗的书声下睡的越发困倦的。因为曾经皮猴一样的长大过,所以看见像机器人一般自律且读书厉害的康广寿,周天昊有一种“他简直不是人”的感悟。 但其实大多数京城的富家自己还是挺懂得玩乐的,康广寿是属于倒霉的那种,因为给睿王做伴读,所以……美好的童年被剥夺了。 “你怎么知道表妹不喜欢书呆子呢?难道天底下只有你这种没正形的才讨人喜欢吗?我就喜欢康大人那样的,稳重成熟、有安全感,一看就是靠得住的好男人。” 周天昊闻言,只清了清嗓子,脸上摆出一副成熟的表情,板着脸颊不说话。谢玉娇见他这副样子,还以为自己方才说的话惹得他生气了,只扑哧笑出了声来,开口道:“你这算什么?” 周天昊只冷着脸,保持住表情道:“你不是喜欢成熟稳重吗?这样子算吗?” 谢玉娇皱了皱眉头,伸手捏住他两片脸颊,揉来揉去道:“你这叫愁苦大深,还成熟稳重,稳重你个大头。” 而花灯摊子的人群中,康广寿正拿着灯王,略带这一些尴尬站在徐蕙如的面前。徐蕙如则低着头,半侧着身子,脸颊羞红了一片。其实这时候大家都各自顾着各猜灯谜,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可这样傻站着到底有几分尴尬。 徐蕙如抬起头,往人群外头看了一眼,见谢玉娇和周天昊正倚在栏杆上看风景,她这个时候若是过去,似乎也有些煞风景。 康广寿便顺着徐蕙如的视线望了过去,心中已是了然,小姑娘怕羞了,想逃却又不知道怎么逃,真是难为人家了。 “徐姑娘,这边人多,我们也去河边上赏赏花灯吧?”康广寿手里提着一个灯王,站在人群中确实有些不方便。 徐蕙如听见他这么说,顿时也松了一口气,竟然有一种想要马上落荒而逃的心情,可眼前这位是江宁知县,她又不敢得罪了人家,若是得罪了,将来表姐肯定要数落自己的。 第60节 徐蕙如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只低下头,在前头先走了起来。她今天穿着鹅黄色净面四喜如意纹妆花褙子,花灯下显得格外柔和,走路的姿态颇有京城贵女的风流,窈窕多姿。 因为谢玉娇和周天昊在河边上,所以两人故意找了另外一处比较远的地方,边上不远处正好是百姓们放河灯的码头,只见一群群、一对对的男女手中捧着河灯,蹲在岸边看着河灯慢慢的飘远。 徐蕙如毕竟是姑娘心性,看见这些必定也是喜欢的,小时候听娘亲说,把愿望写在河灯里,元宵之夜放走之后,将来那愿望就可以成真的。她从小到大没许过什么愿望,可这时候却特别的想许一个。 康广寿站在徐蕙如身后不远处,见她看着河里的河灯发呆,心思略略一动,拿出几个铜板来,在边上的小摊上买了一盏小河灯,递到了徐蕙如的面前道:“徐姑娘若是有什么心愿,也可以放一个河灯试试。” 徐蕙如顿时脸颊又红了几分,只不好意思的接过康广寿递过来的河灯,往一旁众人写心愿的长几上走过去,拿起笔来,支着笔尾想了片刻,这才落笔道:愿吾爱之众人皆喜乐安康。 徐蕙如写好了愿望,折好了放到河灯里,跟着众人一样,将河灯放到了水中,手指轻轻的拨动着冰冷的水面,心里却觉得暖暖的。 谢玉娇远远的在一旁看着,拉着周天昊的袖子道:“你瞧瞧,康大人哪里就书呆子了?他比你不知聪明多少?还知道送个河灯给表妹,你说说?你到现在吃我的,喝我的,也没见你送我半个指甲盖的东西呢!” 周天昊听谢玉娇这么说,顿时也觉得自己在这方面似乎确实做得很不到位,他伸手在自己的腰间摸了摸,只将今日才佩戴在身上的一样东西拿了下来,递给谢玉娇道:“这个玉佩,我先送你意思意思行吗?” ☆、第0114章 谢玉娇原本只是随口说说,也没预料着周天昊能拿出什么东西给自己,如今见他还当真拿了一样东西出来,只笑着道:“逗你的啦,谁稀罕你一个玉佩来着?” 谢玉娇的话还没说完,视线却被那一枚玉佩给吸引了,那温润的玉质以及上面的双龙戏珠图案,分明就是之前喜鹊捡到过的那一块。 “这枚玉佩……”谢玉娇抬起头来,看着周天昊,忽然有一种老天爷变着法子就要把他带到自己身边的错觉,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接过了他那一枚玉佩,睨着周天昊道:“失而复得的玉佩,你就这样说送人就送人了?” 周天昊闻言,顿时就愣了一下,知道这玉佩失而复得的,除了康广寿,大概就是送这玉佩回来的老庙祝以及那个捡到玉佩的人了……周天昊想到这里,眸光一闪,只低下头看着谢玉娇,见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只忍不住拉住她的手腕道:“我就说我们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你还不信。” 谢玉娇这时候心里也高兴起来,世上虽有缘分之说,但是能有几个像她和周天昊这般,多方指引,最终还是凑到了一起,可谓真是缘分使然。 谢玉娇侧过身子,手肘轻轻的靠在栏杆上,放眼望着两岸的花灯,眉梢带着笑道:“这次就算你说对了好了。” 周天昊一时动情,却有几分忍耐不住,只从身后环着谢玉娇,将她圈在自己的怀中,低下头在她脸颊上蹭了蹭。谢玉娇便支着肘子要推开他,小声道:“你越发胆子大了,这边到处都是人,你……” 话语未说完,谢玉娇却感觉到周天昊抵着她的身子,有一样东西真叫嚣着昂起头来。谢玉娇顿时羞红了脸颊,周天昊也一时郁闷,只低头小声道:“你好歹替我遮遮羞,总不能让我支着帐篷走在人前?” 谢玉娇只忍不住笑了起来,便索性不动了,接着夜色缓缓的靠在周天昊的怀中,抬起头看了一眼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垫着脚尖顶了一下道:“你说,你是不是当真就留在谢家不走了?” 其实虽然最近谢玉娇没问这个问题,但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忧的,周天昊虽然和她一样是穿越而来,但十几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如何能让他说放弃就放弃了?如果到时候周天昊真的要走了,她会随着他去吗?谢玉娇想起这个事情来,还觉得有几分迷茫。 “只要你不让我走,我自然不走。”周天昊只低头,带着胡渣的下颌蹭过谢玉娇红润的脸颊,轻柔中带着几分麻痒。 谢玉娇听了这话,心下又安定了几分下来,只低着头,顿了片刻,这才开口道:“只要有我一口吃的,我自然不会让你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天昊身上的那小帐篷总算落了下去。谢玉娇再去看徐蕙如和康大人那边,早已经放了一串的河灯了。原来康广寿可不像周天昊说的是个书呆子呢,哄姑娘家开心的办法那是一点儿的不含糊的。康广寿瞧见徐蕙如喜欢河灯,干脆付了一锭银子,把那老汉摊子上左右的河灯都买了下来,随徐蕙如挑选。 所以谢玉娇和周天昊两人还没走到跟前,就瞧见徐蕙如招着手让他们过去道:“表姐快来,康大人把河灯都买下来了,表姐也来放一个河灯吧?” 谢玉娇瞧见徐蕙如这样高兴,只斜了周天昊一眼,心道:你说康广寿是个书呆子,看……人家比起你来,不知道好了多少? 周天昊这时候也有一种被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发小欺骗了的感觉,脸上带着笑走到康光书的边上,看见他这会子正充当摊主的身份,给往来的情侣们卖河灯,心里便略略有些不爽。 “你说你好好的县太爷不做,跑来当个卖河灯的,真是大材小用了。” 康广寿不过是瞧着这时候风大天寒,那个卖河灯的老人又年迈,所以他良心发现,就把这些河灯全买了下来,虽说也存着一些哄徐蕙如开心的元素,但说到底,他的心思,肯定还是纯洁的。 “那你堂堂王爷,躲在谢家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真的预备当上门女婿了?” 周天昊听见他提起这事情就不乐意,只横了他一眼道:“好好的元宵赏花灯,你偏说这些,真是扫兴。”周天昊四处望了一圈,见没有别人跟着康广寿,只又问道:“怎么你这么好的兴致,一个人出来赏花灯?” “带着两个侄儿出来的,他们正在那边赏花灯,有下人跟着,走不丢。”康广寿话音刚落,就瞧见有个小姑娘从人群中窜了出来,长着一双大眼睛,圆圆的脸颊,约莫有六七岁的样子,却还带着几分婴儿肥。那小姑娘看见康广寿坐在河灯摊前,只飞快的跑了过来,嘟着小嘴问道:“二叔,这些河灯都是你买给我的吗?” 周天昊见是康广寿大哥家的姑娘,平常他也见过几日,最是讨人可爱不过,便笑着道:“对啊,你二叔买的,可惜不是给你的,是给……”周天昊左右看了看,见谢玉娇和徐蕙如正蹲在岸边的台矶上放河灯,正想开口呢,被康广寿给截住了道:“是给雪儿买的,挑一个玩去,只是你自己不能放河灯,得让你奶妈去替你放去。” 小姑娘听了这话,顿时就高兴了起来,只左看看右看看,选了一个好看的河灯,带着自己奶妈往河边上去。 “表姐,你也放一盏河灯吧,我娘说要是把愿望放进河灯里,将来都能实现,表姐要不要试试?” 谢玉娇自然知道这是骗小孩子的玩意儿,这要放个河灯这么灵,那这秦淮河还不得被河灯给淹了。不过今儿正是过节,偶尔凑个热闹也是好的。谢玉娇想了想,正打算起身要去写个字条,忽然听见边上有个眼睛水汪汪的小萝莉睁着大眼睛看着徐蕙如道:“这位好看的姐姐,你能帮雪儿写个愿望吗?” 徐蕙如本就是最温婉不过的姑娘,又喜欢小孩子,见这孩子不过和宝珍差不多大,却比宝珍外向很多,越发就喜欢了起来,便点头道:“好呀,你要许什么愿望,姐姐帮你写在字条上。” 小姑娘看了一眼长几上放着的字条,选了最大的一张,开口道:“要是能有更大一点的就好了,也不知道这一张纸能不能写的下。” 谢玉娇闻言,忍不住就笑了起来,真是一个惹人怜爱的小萝莉呢! “那你先告诉我你要许什么愿望,我再看看怎么帮你写上去,可以吗?”徐蕙如拿起一旁的毛笔,蘸饱了墨水,开始听小萝莉说自己的愿望。 “我要让我家院子里的那颗桃树快点长大,最好今年就结果,这样夏天来了,我就可以摘桃子,分给祖父、祖母,还有爹爹、娘亲、二叔、姑母、许妈妈、春桃……”在小萝莉念完了一连串的名字之后,终于开口道:“让她们都能吃到我种的桃树结出来的桃子。” 徐蕙如握着笔傻愣了半天,谢玉娇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徐蕙如略觉得有些窘迫,只开口道:“小妹妹,那万一你家桃树没结这么多的桃子,你不够分了可怎么办呢?” 小姑娘闻言,顿时就瞪大了眼珠子,一脸郁闷的拧着眉头,显然她之前完全没考虑到这个问题。这时候康广寿也从摊子那边走了过来,见徐蕙如握笔的姿势竟然和已故的原配一模一样,心中不觉一动,只恍然抬起头来,却正巧看见徐蕙如的一抹侧颜。 徐蕙如原本就长的好看,又加上浑身上下安静温婉的气质,在这灯影烛光下,越发让人有几分沉醉。 “雪儿,你又为难人了。”康广寿上前,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只笑着朝谢玉娇和徐蕙如拱了拱手道:“我侄女被家里的长辈惯坏了,从来都是这样没大没小的样子。” 小姑娘一听没大没小的,就不乐意了,只撅嘴道:“二叔,我才没有没大没小呢……” 徐蕙如觉得康广寿一脸严肃的样子,这样没准还会吓坏了小姑娘,便急忙道:“康大人,另侄女乖巧可爱,我们正在为她写河灯里的愿望呢!” 康广寿闻言,便蹲了下来,捏了捏雪儿的圆脸,小声道:“愿望嘛,许一个最想达成的就好了,你那些桃树、梨树,就算不许愿,将来总会长大结果的,你换一个吧。” 小姑娘虽然有些不情愿,可是看着这一众大人们期待的眼神,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只撇撇嘴巴,想了片刻才开口道:“那……那……那雪儿就愿鞑子赶快被打走,雪儿就可以回京城家里去了。” 众人闻言,只都一阵静谧,这种家园被毁,背井离乡的痛苦,似乎不仅仅只有灾民们才能感受到。 ☆、第0115章 从灯会回来,周天昊的心情就不大好。谢玉娇如何不知道周天昊的心思,必定是把方才小姑娘说的那句话听了进去了。将心比心,谢玉娇其实也理解周天昊,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过的人,如今却躲在一个安逸的角落,这对周天昊来说,也许本身就是一种逃避。 可是……这又能怎么办呢?他周天昊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寻常的、有血有肉的人而已,成不了这大雍的救世主。 众人用过了宵夜,已是亥时末刻了,徐氏的院子里替谢玉娇留着灯。谢玉娇走在前头,看见身后周天昊远远的跟着自己,脸上多了几分和他寻常嘻嘻哈哈有些不同的神色。谢玉娇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睨着他,这时候月已西移,正在柳梢之后,月光下他的身姿越发的颀长威武,谢玉娇就这样看着他慢慢的走过来,到了近处,才发现自己已经停了下来,差点撞了上来,果然是有几分晃神了。 “怎么不走了?”周天昊脸上带着惯有的笑容,问道。 谢玉娇便看着他,见他眼底却还依旧是方才那副严肃的神色,便伸出手去,将他还带着老茧的掌心握在了自己的手中,用拇指一遍遍的描摹着,抬起头看着周天昊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放你走的。” 谢玉娇明白,这世上真正能困住一个男人的,应该并不是情人的哀怨和小脾气,而是一个温暖的、让他不得不留恋的家。 周天昊闻言,只微微一愣,旋即紧紧的握住了谢玉娇的柔夷,在掌中暖了暖,只拉着她往前走道:“走吧,时候不早了,你母亲该睡了。” 谢玉娇再抬起头看周天昊的时候,他眸中的那一抹郁色早已经淡去了。 两人走到了门口,周天昊这才停下了脚步,松开了谢玉娇的手道:“进去吧,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见。” 谢玉娇就站在门口的台矶上,弯着眉眼看着周天昊,见他难得不是嬉皮笑脸的样子,当真透出几分成熟稳重来,只勾了勾唇角。下一瞬谢玉娇的身子却早已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劈天盖地吻落了下来,将她的气息扰得紊乱,谢玉娇嘤咛着想要反抗,身子却软的想一汪泉水,只能任由周天昊抱在怀中,予取予求。 “娇娇,我既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那就永远不会抛下你不管,也不会……抛下谢家。”周天昊说完,只松开了谢玉娇,转身朝着黑夜中离去。 谢玉娇头一次发现,原来周天昊的身材是那般的英姿勃发。 在别院的日子过的悠闲,一晃就过去了十多天,隔日就是正月二十八,乃今年第二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 正月里头虽然不能动针线,好在之前大姑奶奶一直没有闲着,虽然好日子没定下来,但需要用到的喜服一早就做好了。如今穿在身上,在房里直立的穿衣镜跟前照了照,虽然比起初嫁的时候年纪大了不少,可怎么看着都比初嫁时候更妩媚了几分。 谢玉娇和徐蕙如看着镜中的大姑奶奶,脸上都带着几分笑,姑娘家到了年纪,对嫁人这件事情总是带着几分期许,徐蕙如见大姑奶奶穿着这一身衣裳,心里也生出几分羡慕来,只小声道:“姑妈这嫁衣做的真好看,上面绣的花样好精致。” 谢玉娇见徐蕙如羞羞答答的样子,只笑道:“从明儿开始,你可是要改口了,以后叫了娘,你的嫁妆自然有人给你张罗的。” 徐蕙如听了这话,又忍不住蹙起了眉宇,只红着脸颊道:“表姐每次都只知道欺负我,我才不要嫁人呢!我要多陪爹爹几年,也多陪陪娘。” 徐蕙如眨了眨眼睛,抬起头看着大姑奶奶,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娘。大姑奶奶只愣了愣,旋即红了眼眶,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你别担心,你的婚事自有你父亲替你物色,必定能找一个人品和家世都与你般配的。” 谢玉娇听大姑奶奶这么说,无端就想起了康广寿来,康广寿好是好,可毕竟是个鳏夫,和徐蕙如年纪又差的多了一些,老夫少妻虽然还称不上,但也相差了十来年。其实谢玉娇私心里头,倒是很中意康广寿的,他虽然如今只是一个小小县令,可上头有一个当帝师的爹,将来必定平步青云,况且又是这样的人品……谢玉娇想到这里,竟也有些晃神了,这种事情,总归还是要靠缘分的。 徐蕙如听了这话,脸上虽然还红彤彤的,可到底已经少了往日忸怩的模样,只小声道:“其实我如今也想明白了,家世人品到是其次,就比如表姐夫,为了姐姐他连王爷也不当了,可见父亲双方,情分才是最重要的。” 谢玉娇倒是没想到徐蕙如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看来这一次那马家的少爷当真也是让她伤透了心了。若不是那人不重他们从小青梅竹马的情分,又怎么会生出这许多事情来。 谢玉娇看了房里的灯有些晃,便开口道:“蕙如,我们先走吧,让姑妈早些休息,明儿她五更天就要起来梳妆打扮了。” 徐蕙如点了点头,跟着谢玉娇一起出了小院,外头的风有点大,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两人一边聊一边往徐氏的院子那边去,还没到门口,远远就瞧见那日徐蕙如得的灯王,正挂在廊下最显眼的地方。 谢玉娇有心凑合她跟康广寿,便假装随口问道:“说来也是奇怪,去年元宵康大人猜中了灯谜,送了一盏灯王给我们,今年偏生那么巧,他出的题目,你又猜中了,可不真是缘分?” 黑夜里谢玉娇也瞧不清徐蕙如有没有脸红,只觉得她似乎比方才走的更快了一些,等两人进了大厅,张妈妈迎了上来,这才开口道:“怎么外头又起风了吗?把表姑娘的脸都冻的红彤彤的。” 谢玉娇闻言,只微微一笑,嘴里却道:“是呢,外头风大的很,这一路吹回来,还真够冷的。” 张妈妈闻言,只笑着道:“方才太太还说呢,明儿就能瞧见了,非要大晚上的去一趟做什么,今天就应该早早的洗洗睡觉,明儿好一起过去徐府看热闹。” 谢玉娇听张妈妈这么说,便笑着问道:“妈妈,我这儿倒是有些不明白了,明儿大姑奶奶从我们谢家嫁出去,可徐家如今也没有个长辈了,我母亲这到底算是娘家人还是夫家人呢?” 张妈妈知道她们年轻姑娘必定弄不清这些,只笑着道:“太太如今自然算是娘家人了,所以太太明儿就不过去了,你和周公子过去凑凑热闹,早些回来就好了。” “既然母亲不过去,那我也不去了,再说了,让我跟着他一起去,他又算什么呢?我不去反倒才好一些呢!” 张妈妈知道谢玉娇别扭,也不去说她,只笑着吩咐丫鬟,早些让她们洗漱睡觉。 第二日五更天,众人就起床了,虽然一切从简,但大姑奶奶住着的院子里,还是贴上了大红色的喜字。大姑奶奶早已经梳妆打扮齐全,她原本就生得好看,红色的嫁衣穿在身上,越发衬得人年轻了几岁,比起先前从蒋家回来的时候,可谓是脱胎换骨了。 老姨奶奶瞧见徐氏和谢玉娇她们都过来了,只亲自迎了过来,一行人在厅里头坐了下来,略略用了一些茶果当是早餐,便等着徐家的花轿。谢玉娇正斜眼算着时辰,就听见外头张妈妈脸上带着几分喜气走了进来道:“太太,老姨奶奶,徐家的花轿来了。” 老姨奶奶只急忙就站了起来,恨不得亲自去迎,想了想有觉得不妥当,终是坐了下来,只对着大姑奶奶道:“快……快跪下给你大嫂磕头。” 大姑奶奶和徐氏从小关系就好,后来遭遇了这些事情,也辛亏谢玉娇和徐氏伸出援手,此时心中自是感动,提着裙子就要下跪,被徐氏给拦住了道:“你我姑嫂一场,这些都是应该的,老爷只有你这么一个亲妹妹,我也只有禹行一个亲弟弟,从今往后,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大姑奶奶闻言,双眼早已经红了起来,只含泪道:“嫂子和娇娇的再造之恩,云娘没齿难忘,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好家里,让嫂子少操心罢了。” 谢玉娇这时候也觉得鼻子酸酸的,想想当初去蒋家把大姑奶奶接出来,到如今一年半的时间,好容易调养好了身子,如今虽说和徐禹行成婚,也算一个不错的归宿,可为什么心里就有些难受呢? 正当众人都哭哭啼啼的时候,忽然就听见里头有人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谢玉娇一扭头,就瞧见谢朝宗那矮胖的身子从里间出来,头上还顶着一个大红的盖头,走路一摇一晃的,嘴里嘀咕道:“姐姐,快看朝宗好看吗?朝宗将来也要嫁人!” 谢朝宗的话才刚说完,他身子又矮,前头又看不见路,只听见普通一声,小脑瓜一下子就撞在了靠背椅的扶手上,顿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谢玉娇一时只觉得哭笑不得,果然谢朝宗跟着徐氏她们,这后果堪忧啊…… ☆、第0116章 张妈妈见了,只急忙就把谢朝宗抱了起来,一边揭开了盖头,一边揉他的撞疼的额头道:“朝宗不哭,这女孩子才嫁人呢,咱朝宗将来是要娶媳妇的。” 谢玉娇见谢朝宗哭花的小脸,顿时也有些心疼,只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道:“朝宗你又捣乱,来,我们进去给姑妈带上,好不好?” 谢朝宗人小身子轻,方才撞那一下也不是很疼,不过就是装样子哼哼几声,这会儿听谢玉娇这么说,便破涕为笑了起来,一个劲的点头道:“朝宗要给姑妈盖上。” 第61节 大姑奶奶坐在梳妆台前,徐氏亲手为她再添了两朵珠花,身后的宝珍和宝珠一个劲道:“娘好漂亮,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又有爹了。” 大姑奶奶转过身来,看着宝珍和宝珠道:“以后你们要孝顺爹,要跟蕙如姐姐好,知道吗?” 宝珍和宝珠乖乖的点头,宝珠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味道:“那娘会给我们再生一个小弟弟吗?” 谢玉娇瞧着宝珠人精一样的小模样,只笑着道:“当然会生了,再生一个陪朝宗玩。” 宝珠一听,不乐意了,只拧着眉头道:“能不能先陪我玩?”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徐氏便假作数落谢玉娇道:“你要,就喜欢逗孩子,什么时候轮到你自己当娘了,看你还逗不逗。” 谢玉娇也不在意,只笑着道:“自己的孩子,逗起来就更方便了,也不怕别人数落了。” 徐氏忍不住想用手去戳谢玉娇的脑门,胳膊肘都提了一半了,只叹了一口气,接了红盖头在手上,想了想又递给了张妈妈道:“还是张妈妈你来吧,你是我们这中间的全福妇人了。” 按理说成亲这种事情,若是规矩严一点的人家,像徐氏这样的寡妇是不应该出现的,可谢家就只剩下寡妇了,也没办法了。幸好有张妈妈这个儿女双全、且又夫妻和美的人在。 “既然这样,那老太婆我也就不客气了。”张妈妈说着,接过了红盖头,小心翼翼的帮大姑娘奶盖上了。 一旁徐氏只笑着道:“将来娇娇的红盖头,必定也是要你亲手盖上的。” 说话间外头又有几个小丫鬟来传话,说是迎亲的队伍已经进了门了,眼下就要到二门口了。谢家没有兄弟姐妹的好在外头拦住的,反倒也省了事情了,只由张妈妈扶着大姑奶奶,一路往外头来。 才到了门口,就瞧见徐禹行穿着一身新郎喜服,已经站在大厅里头了。张妈妈便红绣球的一端递到了徐禹行的手中,只开口道:“行了,给老姨奶奶磕个头,就可以去了。” 老姨奶奶闻言,只急忙道:“给我磕什么头,给你大姐磕头才是真,我就不倚老卖老了。” 徐氏听闻,也忙开口道:“这是应该的,你生养了云娘一场,如今要嫁人了,给自己生母磕头也是应当的,禹行,你也一并行礼了吧。” 徐禹行本来就是一个极尊老的人,且谢家又没有别的长辈,虽然之前也听说这老姨奶奶惯有一些不厚道的地方,可如今却也安生的很,她年纪这般大了,也确实受的起自己这一跪。 丫鬟早已经送了蒲团上来,两人便跪了下来,向老姨奶奶行了磕头的大礼。一礼即成,老姨奶奶只急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亲手去扶徐禹行起来道:“我就这么一个闺女,以前因为我没少吃苦,如今跟了你了,你随便使唤她都成,只别打她。” 徐禹行也知道之前蒋国胜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老姨奶奶这么说,便急忙开口道:“老姨奶奶放心,我们两个一定好好过日子,将孩子们养好,您老就安心吧。” 徐氏听了这话,又觉得眼眶有些热了,见大姑奶奶又要向自己行礼,只拦住了道:“如今你嫁出门了,就直接在城里住着了,以后逢年过节再往谢家宅去,那样也听不见那些闲言碎语的,咱只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别人怎么说,跟我们都没关系。” 大姑奶奶只点了点头,隔着红盖头往徐禹行那边看了一眼,徐氏见时辰不早了,便送了他们出去。 谢徐两家人实在是亲戚少,徐家那边又没个迎新娘的,故而徐氏让原本跟着大姨奶奶的老妈妈一早去了徐家,也好在那边迎着,省得人家瞧着新娘子没人迎接,让人笑话。 大姑奶奶坐上了花轿之后,谢玉娇和徐蕙如也坐上了马车,两人抄近路先往徐家去,正好能赶在花轿未进门的时候,在里面当迎宾。 幸好这会儿还早,徐禹行请的客人还没到全,有先来的几个也都是谢家店铺的掌柜和伙计们,瞧见谢玉娇领着徐蕙如先来了,就估摸着这迎亲的队伍也要来了,忙指挥着乐队,在门口吹吹打打了起来。 在房里候着的赵妈妈听见外头鼓乐声响了起来,还以为是新娘到了,只急忙从房里迎了出来,见谢玉娇和徐蕙如两人先过来了,便笑着问道:“怎么大姑奶奶的花轿还没到吗?倒让我好一阵着急。” 当初大姑奶奶在蒋家被打,就是这位赵妈妈走了一宿的夜路给谢家报的信,对大姑奶奶最是中心,如今大姑奶奶二嫁,他们一家也就当了配房,又往徐家来了。 到了徐家才知道,如今徐家人丁简单,正经下人也不过就一房人,且都和气的很,再不用受当日蒋家的罪了,因此才没几天功夫,就跟这徐府上下的人都混熟了。 “一会儿就到了,我们抄近路来的,母亲和老姨奶奶不便来,我们就过来凑个热闹。” “这本就要热闹些才好,我方才瞧见外头已经来了不少宾客了,我也不认识人,他们就让我在里头服侍着,等新娘子到了,我只把这边安排的妥妥贴贴就好。”赵妈妈说着,迎了谢玉娇和徐蕙如进去,小丫鬟们奉上了茶水,在厅中等着。 外头的乐鼓声越发大了,几个丫鬟急急忙忙的从门外进来,脸上带着笑道:“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巷口了,妈妈你这边都准备好了吗?” 赵妈妈只急忙起身道:“我这儿一早准备好了,这家里也没个长辈,少不得拜个天地就送入洞房了,东西一早就备齐了。” 谢玉娇和徐蕙如闻言,便起身往里头去,只吩咐赵妈妈道:“妈妈,你去正厅迎人吧,我们在这边等着。” 两人正说话,忽然外头砰砰砰几声爆竹炸上了天,吓的徐蕙如惊了一声,躲到谢玉娇的身后去。 赵妈妈听见爆竹声,只急忙道:“新人进门了,我可去了,两位姑娘先房里坐坐。” 谢玉娇拉着徐蕙如坐到新房里头,虽然时间紧凑,但新房还是稍微布置了一下,床上放着大红色的鸳鸯纹样锦被,上面铺着红枣花生一类干果。房中的束腰红木圆桌上放着儿臂粗的龙凤红烛,各样家具上都贴着红色的喜字。 谢玉娇见徐蕙如低着头不说话,便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姑妈过了门之后,就不回谢家住了,你是要跟着她们住城里呢,还是跟着我一起回乡下住去?” 徐蕙如低着头想了片刻,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谢玉娇道:“表姐,我跟你还回谢家住,爹爹刚成婚,我不应该在这边扰着他的。” 谢玉娇听了这话,也知道徐蕙如懂事,只是她今年也十五了,说起来能和徐禹行一起住的日子也不多了,将来出阁了,更是不可能,只是她体谅父亲新婚罢了。 谢玉娇拍了拍她的手背,见大姑奶奶还没进来,前头依旧是吵吵嚷嚷的乐器声,便起身道:“你在这边坐一会儿,我去迎迎姑妈。” 徐蕙如拧着帕子点了点头,目送谢玉娇出去。 徐家本身就没几个下人,前头又要招呼宾客,所以这后院正房里头反倒空荡荡的没个人。徐蕙如在房里坐了片刻,似乎听见有人在外头喊她,便起身看了一眼,却见是马书荣从院子外头走了进来。 “表哥……你……你怎么来了?”虽然心中对马书荣有些怨恨,可毕竟是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人,徐蕙如见了他还是有几分羞涩。 “我父亲让我和大哥一起过来,给姑父道喜的。”马书荣说着,只抬眸看着徐蕙如,越发觉得几日不见,原先他觉得挺一般的姑娘怎么就又好看了许多。 且那日谢家人一怒走了之后,他受了老太太好些的数落,又有父母在耳边唠叨,只说表妹是个好的,应该趁着如今姑父还没生出儿子来继承家业,早些娶进门来。 马书荣听了这话,便又有些心动,原是想找个机会亲自登门道歉的,如今正巧这儿遇上了,反倒省了一次跑腿的功夫了。 “表妹,你还怪我吗?我对那些丫鬟们都是闹着玩的,对你肯定是不一样的。”马书荣在这方面素来有些手段,声音软软的劝慰了起来,只走到徐蕙如的身边,想要去牵她的小手。 徐蕙如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把马书荣忘到了脑后,如今见他靠过来,便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可谁知道她身后正好是徐禹行的婚床,这后脚跟一撞,整个人就往床上倒了下去。 ☆、第0017章 这马书荣平常就是胆大包天的混世魔王,如见这房里又没有别的丫鬟,又瞧着徐蕙如半倒在床榻上,一头青丝贴在白皙的脸颊上,那一脸惊讶的模样越发让人觉得心潮澎湃了起来。马书荣只觉得脑子一热,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些事情上头去,况且他若真的得逞了,这徐蕙如除了他还能嫁给谁去? 马书荣一想到这里,越发就大胆了起来,只俯下身子,将徐蕙如压在了身子下面,凑了上去小声道:“表妹,你我从小青梅竹马,你若是不嫁给我,还想嫁给谁呢?” 徐蕙如素来知道马书荣和丫鬟们向来是没规矩的,可对自己倒也不曾有过这般轻浮的举动,平常最多就是牵一牵手,若是见她脸红的厉害,有时候牵手都不敢,只是趁着自己不注意,摸一摸手背罢了,如何会有这番举动? “表哥,你……你放开我……我……我……”徐蕙如的话还没说完,下颌处却被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捏住了,眼看着马书荣那唇瓣就要触上来,徐蕙如只咬着唇别过头去,眼泪早已经落了下来。 正当徐蕙如无计可施,任由那一双咸猪手扯开自己衣襟的时候,忽然间身上的重量一下子却轻了很多。徐蕙如连忙整理着衣襟坐起来,却瞧见周天昊单手提着马书荣,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一拳打到了门外。 那人吃痛的倒在地上,一边用手擦着嘴角,一边开口道:“你……你是什么人?要你多管闲事!” 徐蕙如这时候委屈的浑身颤抖,抬起头带着哭腔喊了周天昊一声:“姐夫……” 周天昊这会子却不敢去看她,这古代人都讲究非礼勿视,万一他看见一些什么,那可是说不清楚了,于是便硬着头皮答道:“表妹你别害怕,这混账东西我帮你收拾了,你好好把自己打理打理,别让你表姐看见了。” 徐蕙如被周天昊这么一提醒也反应了过来,谢玉娇从来都是最疼她的,要是知道她吃了这样大的亏,如何能饶了那姓马的?可这样的事情,若是说出去了,有损的还是她自己的清誉。 徐蕙如只低头擦了擦眼泪,缩着肩膀小声道:“姐夫我知道了……你……你别把他打死了,不然也说不清。” 周天昊提着马书荣的衣襟一路往外走,才到门口却又瞧见不远处谢玉娇等人已簇拥着新娘往这边院子里来了。周天昊见无路可走了,只急忙拉着马书荣往后面去,拖到后罩房边上的一堵矮墙跟前,拎着他就要往外头扔。 那马书荣也是一个文弱书生,欺负欺负徐蕙如这样的人还可以,和周天昊比起来,压根就不是对手,因此身体才被提起来,只吓得连连求饶道:“好汉饶命……饶命……你这样把我扔出去,我非得摔死不成。” “就算刷死你,只怕也没有人敢让我偿命的,只是没这个必要罢了。”周天昊说完,也不顾马书荣求饶,拎起他就往外头摔了出去。只听见墙那边噗通一声闷闷的声音,紧接着就是马书荣的一声哀嚎。 这时候谢玉娇正和赵妈妈等人送大姑奶奶进洞房,冷不防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哀嚎声音,顿时就愣了一下,只转身问身边的丫鬟道:“你去看看,这声音从哪儿来的?” 周天昊一个跃身上了矮墙,跳到院外来,拎起马书荣就往外院去了。 那马书荣只觉得浑身都散了架子一样的疼,一个劲求饶道:“好汉……我死了……我死了死了……” 丫鬟走到拐弯口,探着脖子看了一眼,也没有瞧见什么人,便折回去回话道:“姑娘大约是听错了,这边上并没有什么人。” 众人进了洞房,徐蕙如这时候也已经将方才被弄乱的铺盖给整理好了,见她们进来,只有些惊乍的站起来,迎了一众人进来。谢玉娇见眼眶有些红红的,倒是不太开心的样子,便小声问道:“怎么了?” 徐蕙如哪里敢让谢玉娇知道这事情,便忍着泪道:“没有,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心里有些难受了。” 谢玉娇把大姑奶奶听见了多心,便拉着徐蕙如到了外间来,只开口道:“你既然想着跟我一起回乡下住,那咱们就回去好了。” 徐蕙如点了点头,低头擦了擦眼泪,谢玉娇抬眸的时候,视线忽然就顿了顿,只见徐蕙如原本白皙滑腻的脖颈里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一条红色的压痕,这红痕一看就是被人用手掌给捏出来的。 正这时候,外头一个小丫鬟瞧见谢玉娇在厅里,只开口道:“老爷让请了周公子去外头喝酒呢,姑娘瞧见他了没有,方才他还说要进来找姑娘呢!” 谢玉娇一听这话,再联想方才徐蕙如一个人在这房里,巧不巧她这脖颈上又多了一道红印子。况且谢玉娇也是知道周天昊的,平常虽然不敢做大的坏事,对着自己却三五不时想要吃点豆腐,只怕让他全盘的手了。 谢玉娇想到这里,没来由就火冒三丈了起来,只转身对徐蕙如道:“你等着!” 谢玉娇说完,提起裙子就跑了,等徐蕙如反应过来的时候,这才想明白了过来,这下完蛋了……她可是要把姐夫给害死了! 外头周天昊好容易提着马书荣,躲过众人的耳目,扔到了门外去,正打算回去好好的和徐禹行喝喝酒,这才走到门口,就瞧见谢玉娇气势汹汹的站在那里。周天昊一时没想明白什么事情,正笑迎上去,谁知道谢玉娇竟然气势汹汹的就跑了过来。 “啪……”脆生生的一巴掌下去,把匆匆赶过来的徐蕙如也吓了一跳。 “表姐!你误会姐夫了!”徐蕙如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拧着帕子干着急。 谢玉娇这会子确实被愤怒冲昏了理智,听徐蕙如这么说,反倒越发生气了起来,只扭头看着她道:“我怎么误会他了?难道说你是自愿的,你也喜欢他?” 徐蕙如闻言,越发羞怯了起来,只又急又气,偏生她又是一个不善言语的,听谢玉娇这么说,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一旁的周天昊倒是听明白了,大约是谢玉娇误会了他跟徐蕙如?周天昊只一脸无辜的摸着自己的脸颊,还顾不得可怜自己呢,倒是心疼起了谢玉娇吃这一碟子的干醋起来。 徐蕙如瞧着谢玉娇并没有再发作,只捏着帕子道:“方才……方才房里没人,马家表哥过来找我了……幸好……幸好姐夫……”徐蕙如说到这里,已是委屈的说不出话来,只一味的掉眼泪。 谢玉娇闻言也愣了片刻,方才那股火气倒是下去了,一时又多了另一股火气,只急忙上下打量了徐蕙如一眼,问道:“他……他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他……他被姐夫打走了。”徐蕙如摇了摇头,脸上略略红了起来,倒是有几分抱歉的看了周天昊一眼,又想着方才为了这事情,表姐急得打了他一巴掌,这时候必定又是悔恨又是心疼,便低着头道:“表姐,我先回房里陪着母亲,你和表哥……” 谢玉娇这时候也有些窘迫了,可这到底也不能全怪她,方才她看见徐蕙如脖子上的红印子,又正好听那丫鬟说周天昊来过,她就一脑子往那上头想了。 都说冲动是魔鬼,这回她可真的当了一回魔鬼了。 谢玉娇抬起头,瞧了一眼周天昊脸颊上的红印子,只捏着帕子,轻轻的在他脸上碰了碰,带着几分自责和哀怨道:“都打红了,那可怎么办呢?” 周天昊方才被打的时候确实有些气氛,可这时候他早已经消气了,要是没记错,这可是娇娇发这么大的火,吃这么多的醋,这不正好证明了她如今心里已是把自己装满了? “不打紧,你亲一亲就不疼了。”瞧着徐蕙如已经走远了,周天昊便迎了上去,索性抱着她,往二门后头的墙根上靠着,只低下头去,在她的唇瓣上轻轻的触碰了一下。 谢玉娇起先还有些不愿意,可想着自己方才到底打得有些重了,便抬起头,半推半就的,任由周天昊长*驱直入的卷住了自己那软软的舌尖。 “唔……”谢玉娇轻轻的哼了一声,身子被周天昊紧紧的压在墙根上,那人□□肿胀的地方便低在自己的腿根处,隔着衣料厮磨着。 谢玉娇被他吻的气息紊乱,眯着双眼看向周天昊的眸中,只见他双眸中似乎燃烧着浓浓的□□,想是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一般,声音哑然的在自己耳边道:“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轮到你我的洞房花烛夜?” 谢玉娇听了这话,脸颊越发红了起来,想了想又觉得周天昊对她这般,她也不忍心辜负了他,便开口道:“过了今年清明,谢家就除服了,你若是真的着急,到时候就请人来提亲吧。” 周天昊闻言,只吓了一跳道:“还提亲?这次我可请不动皇嫂了……” 谢玉娇见他那一脸郁结的样子,只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次随便你请个什么人来,我都嫁,绝不食言!” 周天昊便低下头去,又吻住了谢玉娇的唇瓣,反复□□了几回,这才松开了道:“你不嫁,我就抢!” 谢玉娇听他这么说,只拧着眉头推开了周天昊,睨着他道:“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了,胆子倒是越来越肥了呢!” “怎么?不给抢吗?”周天昊见她这样,越发就欺了上去,拦住她的去路,谢玉娇便东躲西藏的想要溜开,却哪里能逃得出周天昊的手掌心,只跑得气喘吁吁还是被周天昊围在身前,谢玉娇实在是累了,便拿着帕子往墙头上一靠,喘了一口气道:“不躲了,累死我了。” 这时候客人们都在外院用午饭,这边夹道上也没有什么人际,谢玉娇便索性在门口的台矶上坐了下来,扭过头的时候,就正好瞧见周天昊被她打肿了的脸颊。 谢玉娇捏着帕子又轻轻的擦了两下,凑上去认真的看了一眼道:“真的红了,这可怎么办呢?还疼吗?” 第62节 周天昊见她心疼自己的模样,早就把方才脸颊*辣的感觉给忘了,反倒拉着谢玉娇的小手,摊开了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道:“你看,你的手掌也红了,使这么大的劲儿做什么,不疼吗?” 谢玉娇被周天昊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只缩回了自己的手掌道:“我那时候哪里还顾着疼呢,我就……” “就顾着生气和吃醋了?”周天昊笑着逗她。 “你才吃醋呢!生气倒是真的。”谢玉娇说完,只又问周天昊道:“姓马的那个臭小子呢?你把他弄哪儿去了?我要亲手去教训他。” 周天昊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道:“早被我扔出去了,估计少说也要伤筋动骨一百天,保证不敢再出来膈应人。” 谢玉娇知道周天昊素来有些手段,便也没再继续问,只伸出手,抬起头看着他道:“拉我起来,你去陪着舅舅吃午饭去,我回去看看表妹。” 徐蕙如受了这样的委屈,心情一下子自然是好不起来的,好在这时候新房里头也没有别人,大姑奶奶一个人在里头坐着,徐蕙如便在外头厅里坐着,这时候门口已经守着丫鬟了,倒不像方才那样,一个人没有。 徐蕙如瞧见谢玉娇回来,还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谢玉娇便走到她身旁坐了下来,伸手握着她的手背道:“表妹,今儿的事情虽说想起来后怕,但好在有惊无险,只是这样一来,你那表哥的人品,你总该彻底认清了吧?” 徐蕙如原本对马书荣已经失望透顶了,但却还没有到厌恶的地步,而今儿这件事情,也确实让将她心中最后一点点的不舍也打碎了。 大姑奶奶坐在房里,徐蕙如也不敢大声哭出来,只默默低着头头饮泪道:“表姐,我真的不知道表哥他是这种人……他居然想得出这样的办法,要……要回了我的闺誉。” 谢玉娇如何不知道这闺誉两个字对古代女子的重要性,甚至比性命还要重百倍,如此想来,方才周天昊只说让那畜生伤筋动骨了,似乎还便宜了他呢!谢玉娇想到这里,只狠狠的哼了一声,又安慰徐蕙如道:“表妹快别难过了,今儿是舅舅和姑妈的好日子,咱就先委屈几分,等过几日,我一定去找了那姓马的给你出气。” 徐蕙如闻言,只止住了哭,擦了擦眼泪道:“表姐还是算了吧,今儿姐夫也打过他了,想来他也吃了苦头了,再说我并没有被欺负到,只是吓了一吓而已,若是传出去了,总归是不好的。” 谢玉娇知道徐蕙如的顾忌,便也只答应了下来,好生安抚了她一会儿,让丫鬟婆子送了午膳过来,两人胡乱吃了一些。 却说那马书荣原本就是一个纨绔书生,身上并没有几两肉,欺负姑娘家都是一把好手,可惜犯到了周天昊的手中,他也只能自认倒霉了。就周天昊那两下子,只将他摔得胸口的肋骨都断了两根,下身的胯骨也动不了了,整个就等于是半身不遂了。 偏生他自知理亏,又不敢回家伸张,又想着周天昊毕竟是个王爷,这要是被自己老爹知道自己得罪了这号人,必定又少不了一顿的打,因此也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只说是自己路上不小心摔的。至于到底是怎么才能摔得这般严重,众人就都觉得很好奇了。 用过午膳,徐禹行还在外院陪客,周天昊和那些人虽然不熟悉,但别人也多多少少知道他的身份,幸好他平常不怎么喝酒,今天偶尔喝了几口,就有些上头,因此被谢玉娇打红的地方反倒没那么明显了。 谢玉娇吃过了午膳,便在徐家后院正厅的抱厦里歇了一会儿,正好有几个掌柜家的媳妇婆子说要进来瞧瞧东家的,谢玉娇便命人将她们一行人都请了进来。 谢家在城里不下三十四间店铺,如今这些铺子尽数都是徐禹行管着,谢玉娇平常鲜少往城里来,这些掌柜的媳妇们哪里就见过她。只是经常听人家提起这谢家大姑娘的厉害,故而要亲眼来看一看。 这抱厦本来就小,因此人一多就挤得满满当当的,丫鬟婆子们只陆陆续续的奉茶进来,谢玉娇便索性移去了后面的正厅里头,坐着请她们进来。 众人只瞧见两个十五六岁长得如花似玉一样的坐在厅中,一个艳如春花、一个静如处子。明眼人只一眼,就瞧出来那个是东家的大姑娘,那个是徐老爷家的千金。 众人行过了礼数之后,谢玉娇便请了人都坐下,只笑着道:“说句实在话,我们早该见见的,只是我家里头事情也多,所以店铺里的事情,都交托给了舅舅,好在你们都念着先父的恩情,这样的帮衬着,如今第一次得见,原该我先谢谢你们的。” 谢玉娇说着,便只作势要起身行礼,被站在她边上的一个年轻媳妇给拦住了道:“大小姐,这可使不得呢!说起来是我们怠慢了,我们应当去谢家瞧你们的才是,只是平日里又忙,到了年节好容易能休息几日了呢,又懒怠得动。” 众人闻言,只一个劲都点头道:“是是是,正是这个道理。”又有人开口道:“平常我们当家的还常说,要有看上标志又贤惠的姑娘,一定要给舅老爷留意着,我这冷眼瞧了好长时间,咱舅老爷这人品相貌,一般人如何能配得上,也就我们家姑奶奶能配上了。” 这马屁倒真是拍得顺溜的很……众人听那人这么说,也只跟着点头说是就对了。 谢玉娇掩着嘴笑了笑,左右巡视了一圈,好在这些人虽然会拍马屁,倒是看着都是和和气气的样子,向来就算是有些什么闲言碎语的,应该也不会当着大姑奶奶的面儿说。 “我姑妈性子内敛,平常并不怎么爱说爱笑的,如今住到了城里,以后你们若是有空,就多来走动走动,陪她说说话、聊聊天、做做针线什么的。她以前住在乡下,安静习惯了,如今却不必当初了。” 众人听了这话,也都全明白了谢玉娇的意思,又是一阵点头。大家伙一直聊到了掌灯时分,外头的婆子说开席了,众人这才散去了。谢玉娇见人都散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方才她一直保持着一个坐姿,脖子都有些僵了。 徐蕙如见众人走了,这才从抱厦中走了出来,见谢玉娇脸色都暗了几分,只开口道:“表姐,我可真是佩服你,怎么有本事跟这些人说半天的话,我方才只听了几句,就快困死了。” 谢玉娇起身在厅中走了两圈,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这才开口道:“这有什么,三姑六婆什么的,总有一天你也要经历的,到时候只怕你就不敢打瞌睡了。” 晚上又闹了一场,一直到了戌时二刻,人才渐渐的散去了。周天昊晚上替徐禹行挡酒,原本是预备了要被灌醉的,可结果众人一听他的身份,都不敢了,举着杯子抖抖豁豁的就算敬过酒了。只有徐禹行一个人心里暗暗高兴,果然有一个当王爷的外甥女婿就是不同凡响。新婚之夜,他也确实不想喝得烂醉如泥一样的进洞房。 大姑奶奶在房中等了半日,终于见徐禹行进了洞房,瞧着他走路的步子,还算平稳,倒不像是喝多的样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近倒前头的时候,那面前的身子忽然就晃了一下,大姑奶奶只急忙起身扶住了他,握着他紧实的臂膀,心里一阵悸动。 两人就这样并排的坐在了床沿上,红烛高照、珠泪一滴滴的滑到烛台下的漏盏里头,房间里一时安静的没有半点儿声响。 徐禹行忽然伸出手按住了大姑奶奶有些不安的手指,一手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秤杆,轻轻的挑开了大姑奶□□上的红盖头。昏黄的烛光下,容色渐渐显得暧昧了起来。徐禹行凑过去,低头在大姑奶奶的耳边喊了一声:“云娘,时候不早了,早些安置吧。” ☆、第0118章 大姑奶奶过门之后,宝珍和宝珠一起住去了徐家,别院里就一下子冷清了不少。周老太医又来给周天昊请了一次脉,顺带替谢玉娇又看了看。其实周天昊的伤早已经没有大碍了,倒是谢玉娇还需要调理调理。 好在这一次谢玉娇没耍大小姐脾气,周老太医也没有拿乔,总算顺顺当当的就把药方给开了。周天昊亲自送了周老太医到门口,临行前周老太医却停下了脚步,转身对周天昊道:“皇上这几天龙体欠安啊,大约是元宵灯会的时候着了风寒,陆陆续续半个多月了,依旧还没个起色。” 周天昊闻言倒是愣了一下,皇帝身体原本倒是好的,只是这半年来京城失守,朝廷南迁,桩桩件件的事情压上来,到底也有些吃不消了。周天昊低着头,脸色略有些阴沉,却还只装作淡定道:“老太医也不用太担心了,有皇嫂和太医们照顾着,皇兄一定会很快就康复的。” 周老太医又看了周天昊一眼,心中仍是有许多不解,虽想开口,却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便只开口道:“王爷,老夫从小看着你长大,虽然你平常看着放荡不羁,可老夫心里明白,你对先帝,对皇上那一颗心是真的。你不是那种狠得心思的人。若不然,也不会几次三番的在战场上拼命了。只是如今你这样躲着,反倒让天下人不解?” 周天昊负手而立,眼底一向有些轻佻的笑意早已经敛去了,转身看着周老太医道:“老太医不用劝我了,我志不在此,只想安安稳稳的享乐罢了,皇兄既是皇帝,那这天下理应由他做主。他若是请你来说说客,倒是不必了。” 周老太医被周天昊一下子揭穿了计谋,只摇着头笑了起来,又开口道:“罢了,老夫人微言轻,只怕还不配当皇上的说客,只是皇上这几日确实龙体抱恙,殿下若是有空,倒是进宫看一眼的好。” 周天昊闻言,只点了点头,目送周老太医出门。 “半日闲”的小院中,徐氏正和丫鬟们在打点行李,明儿就是明儿就是二月初一了。按规矩二月初二龙抬头,谢家是要带着当地的百姓一起祭天求神,保佑新年风调雨顺,田里头可以五谷丰登,所以最迟明天,她们就要动身回谢家去了。 谢玉娇在这边舒舒服服的住了大半个月,还当真也有些舍不得了,抱着怀里的谢朝宗,一边看着丫鬟们整理东西,一边问道:“朝宗啊,你说只家里好呢?还是这里好呢?” 谢朝宗最近和周天昊待得时间很多,已经有了男孩子的皮样了,以前不会的一些小心眼都暴露了出来,越发让人头疼起来。不过谢玉娇倒是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情,男孩子还是要皮一点好的,若是忸忸怩怩跟女娃一样,那才担心呢! 谢朝宗不安分的从谢玉娇的膝盖上爬了下去,走到角落里牵着元宵节时候徐禹行买回来的花灯,在大厅里来来回回跑了几圈,抬起头道:“家里也好,这里也好,有人陪朝宗玩就最好了!” 谢玉娇瞧他跑的额头上都出了汗,便起身拿帕子替他擦了擦额头,又问道:“那我问你,朝宗最喜欢和谁玩?” 这问题其实很值得谢朝宗好好的想一想,可他偏生还没到那可以好好想的年纪,便随口就道:“朝宗最喜欢姐夫,姐夫让朝宗当小飞机、抓小鸟、姐夫还会上树,姐夫好厉害!!!!” 谢玉娇不知道如何去形容谢朝宗那小眼睛放光的样子,只是孩子那种发自内心的兴奋感肯定不是骗人的,看来周天昊在做奶爸这件事情上,确实还挺优秀的。 这时候周天昊正好从外面进来,还没跨入门口就听见自己的小粉丝一脸兴奋的说姐夫好厉害,想不得意都难了。周天昊只弯腰把谢朝宗抱在手中,见丫鬟们正忙碌的收拾东西,便问道:“怎么,明儿就要回去了吗?” 谢玉娇看出他送了周太医回来神色似乎有些异样,但也没说什么,只顺着他的话回道:“后天是二月初二龙抬头,规矩是要祭天的,得保佑今年田里的收成,所以是要回去了。” 况且如今年节过去了,那些难民到底怎么安置,她也要和康广寿商量一下了,谢家这个年过的开销可不小了,若是不能早些把这些人安置好,将来还是一个祸害。 “你倒是又忙起来了,越发显得我无事佬一样的了。”周天昊亲了谢朝宗一口,放下他让他自己玩去,自己则在谢玉娇边上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 谢玉娇便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周天昊想了想,只谈了一口气道:“周老太医说皇兄病了,我想进宫去看看。” 谢玉娇低着头,手里端着一盏茶,闻言便阖上了盖子,索性将茶盏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抬起头看着周天昊道:“去吧,我跟你一起去,丑媳妇也总要见兄嫂的。” 周天昊闻言,一时只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抬头看谢玉娇那神色又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便有些不可置信道:“娇娇,你……你这是说真的?” “怎么不是真的?”谢玉娇抿了抿唇,抬起头睨着周天昊那一双*辣的眼神,只继续道:“其实我也想明白了,即便你住在我家里,到底他们还是你的亲人,如何割舍得了?正如我放心不下母亲和朝宗,你必定也是放心不下他们的。别的不说,如今这光景,确实也算得上国难当头的。我既有心跟着你了,就不应该计较这些。” 这些事情谢玉娇也是反复想了好些日子才想明白的,周天昊可以为了自己抛弃一切,可她却不能让他背上千古的骂名。有时候人看似活的简单,其实这其中牵牵绊绊的事情,到底多如牛毛。 谢玉娇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周天昊,过了良久才开口道:“况且,当日皇后娘娘来提亲,我只说让你住在我们家,可从来没说过,让你堂堂一个王爷,真的入赘到谢家来当上门女婿,那些都是你们自己想的,我可没想过。” 谢玉娇说着,只低下头去,脸上却无端红了起来,这大约是她能为周天昊做出的最后的让步了,谁叫自己这般的不争气,一颗心早已经被他给牢牢握在了掌心。 周天昊闻言,幽深的眸光闪了闪,只忍不住伸手握住了谢玉娇的玉手,谢玉娇急忙就缩回了手去,小声道:“丫鬟们都在,你又不规矩了!” 周天昊瞧着这进进出出的丫鬟,确实吃豆腐不容易,便松开了手,只一眼不眨的看着谢玉娇。 中午两人用过了午膳,和徐氏说过之后,便往行宫去了。 谢玉娇特意换上了一件没穿过的丁香色地百蝶花卉纹妆花缎褙子,虽然略施粉黛,看上去却娇滴滴的很,脸上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红晕,越发周天昊心跳加快了几分。 两人在一起这样长时间,却还是头一次同坐一辆马车,周天昊便有些不自觉了起来,只忍不住往谢玉娇坐在的地方靠了过去,只拉着她的手,让她往自己的怀里靠。 谢玉娇本就娇小,被他这么一拉,身子就一股脑的歪到了周天昊的怀中。周天昊便顺势将她抱在了怀中,低下头去一遍遍的亲了起来,揽着谢玉娇腰线的手越发就灵活了起来,撩开了衣裙,在系着腰带的嫩*肉上来回的摩挲了起来。谢玉娇一时还没弄清楚状况,只觉得下身似乎是走了风,再回过神的时候,周天昊那不安分的手指已经拨开了茂密的丛林,在泉眼的周围缓缓的打转了起来, 少女的身子敏感又轻盈,谢玉娇并拢了双*腿想要抗拒,却被周天昊强行按住了,只咬着她的耳朵道:“娇娇,别怕,我就摸摸……” 谢玉娇脸颊早已经羞的通红的,听见这句话只越发无地自容,只好往周天昊的胸口埋上去,探在下面的手指灵活的动了几下,带出湿漉漉的蜜*液。谢玉娇觉得整个身体都要烧了起来,那种陌生却又舒服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咬了唇*瓣轻*哼。 过了不知道多久,周天昊见谢玉娇一直软在怀中的身子忽然间僵了一下,被自己分开的大腿内侧一抽一抽的动着,谢玉娇扭着头在周天昊的胸口蹭了两下,有些虚脱的绷直了身子,只觉得下*身那地方哗啦啦流*出好些水来。 周天昊冷不防被谢玉娇喷了一手,急忙拿着帕子去擦了擦,又见谢玉娇红着脸不肯看他,便咬着耳朵道:“我说了会舒服的,没有骗你吧?” 这时候周天昊身上盯着自己的东西却还没下去,谢玉娇越发羞得无地自容,便伸出一只手来,也不管轻重,一拳头就打在那高耸的帐篷上头。 周天昊闷哼了一声,蹙眉道:“娇娇,你好狠的心啊,下半身的性*福还要不要了?” 谢玉娇方才被他弄了好久,这会子正生气呢,便低着头把自己裤子系好了,小声嘀咕:“反正你手上刚功夫了得,这东西有没有也都无所谓了。” 周天昊闻言,顿时只觉得有苦说不出啊,谁让自己贪吃呢,恨不得早早的就把谢玉娇含在口中。 一直到马车停在了行宫门口,谢玉娇再也没有多理周天昊一句,他的性子如今她算是摸熟了,不过就是得寸进尺罢了。仗着如今自己对他越来越纵容了,便想着欺负自己,真是其心可诛啊! 谢玉娇想到这里,还略略觉得有些气愤,只又忍不住瞪了周天昊一眼,便听见外头云松开口道:“殿下,已经到了行宫的后角门口了。” 周天昊嗯了一声,脸上倒是收起了平常玩世不恭的表情,扭过头正想问谢玉娇话呢,就看见她那双狠狠瞪着自己的眸子。周天昊只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伸手将她揽在了怀中,轻蹭了一下她脸颊道:“这可就进去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谢玉娇撅了撅嘴,只偏过头道:“我后悔什么?后悔被你吃豆腐了吗?”谢玉娇说完,心里头的火气莫名就消了,只凑过去,在周天昊的脸上亲了一口道:“快去吧,看过了,我们早些回家。” 周天昊闻言,只点了点头,扶着谢玉娇下了马车。 这角门谢玉娇一眼就认了出来,原是当日周天昊请她进来时候走的门,如今见他回来也走这边,便笑着道:“怎么?你回家也用走这后门吗?” “这后门方便些,有专门人看着,凭腰牌可以直接进去,若是走别的门,等这一路通传下去,都要小半个时辰了。” 皇宫里的规矩,谢玉娇就算没亲身体验过,以前看小说也看到过,如今听周天昊这么说,到底还是感叹了一下。 谢玉娇跟着周天昊走了进去,就瞧见那日来迎她的两个婆子已经侯在了夹道里头。谢玉娇便有些好奇道:“她们动作好快,怎么就知道我们来了呢?” 周天昊便笑着道:“这边是行宫,安保自然周密一些,从我们进第二个巷口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去回话了,不然只怕我们还没到门口,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谢玉娇便跟着点了点头,又道:“那为什么我们没有被拦下来呢?” 周天昊平常瞧着谢玉娇挺聪明的,却没想到这一层,大约是方才被弄的太舒服了,因此智商也下降了一些?便笑着道:“不然你说我为什么一定要让云松赶车呢?” 谢玉娇闻言,这才恍然大悟了起来,又见带路的人都安安静静的,便也低着头不说话。今儿是她自己主动提出来跟着周天昊过来的,自然是要好好表现一番的。 虽然南迁之事朝廷暗地里也一直在布置,但毕竟没有到最后一步,谁也不会伸张出来,所以这一处行宫虽然一直在修建,比起京城的皇城,规制却还是小了很多的。但即便如此,对于谢玉娇来说,这里也已经算是很大了。 周天昊和谢玉娇绕过了后花园,顺着冗长的夹道一直往前走,也不知道穿过了几扇穿唐门,这才到了一处雕梁画栋的大院落。周天昊还没进去,早有几个太监迎了出来,见了周天昊只躬身行礼道:“睿王殿下,您可回来了,皇上这几日龙体抱恙,正在宣德殿养病呢。” 周天昊点了点头,转身见谢玉娇就站在自己身后,只伸出去,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道:“麻烦福安公公到里头回禀一声,就说睿王周天昊带着王妃前来见驾。” 这福安公公乃是徐皇后身边的第一红人,当日徐皇后去谢家提亲,他也是随行之一,如今见周天昊牵着谢玉娇的手回来,心中早已经清楚明白了。只怕睿王殿下这一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一定要跟这民女在一起了。 福安公公便笑了笑,转身又向着谢玉娇行了一个礼数,只开口道:“王妃万安。” 谢玉娇一时倒是不知道如何应对,好在一旁的周天昊已经开口道:“你先进去回禀一声,本王在这边等着。” 福安公公点头称是,回转了身子往大殿里头通传。 大约过了片刻的时间,只听见里头有太监报唱声传了出来:“请睿王殿下、睿王妃觐见。” 周天昊听见这句话,掌心微微一紧,扭头看了谢玉娇一眼,勾了勾唇角道:“听见了吗?睿王妃?” 谢玉娇撇了撇嘴唇,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可心里却也像松了一口气一样。自从爱上了周天昊,谢玉娇就觉得,她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了。 第63节 周天昊见她那可爱的表情,一时也高兴的松了口气,对着迎出来的太监道:“多谢公公。” 幽深的大殿有些阴森,里面有着淡淡的中药气息,拽地的明黄色帷帐一闪,露出徐皇后一张略带倦容的脸。 “王爷你终于回来了。”徐皇后和皇帝虽然夫妻情深,可她心里清楚,皇帝是个最终手足之情的人,她在他的心里,永远都比不过睿王。 “皇嫂知道我的去处,皇兄病了,为什么不给本王传个口信。” 徐皇后闻言,只稍稍侧首往帷帐里头看了一眼,叹息道:“他堂堂一国之君,如何拉得下脸来,本宫私下劝了几句,反倒越发生气了,又加上之前鞑靼送来的和谈文书太过苛刻,他看过之后,一时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就病倒了。” 徐皇后说完,这才抬眸看了一眼站在周天昊身边的谢玉娇,只低下头去,瞧见周天昊的手却依然还是拉着她不放。 谢玉娇似乎也注意到了徐皇后的目光,低着头把手从周天昊的掌心中抽了出来,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 徐皇后便笑着道:“既是一起进宫了,等陛下醒了,就一起见一见吧。陛下只怕看见你们,也会高兴很多。” 谢玉娇见徐皇后今日倒是温婉和顺的很,又想起当日徐皇后去谢家提亲,虽然高高在上,可她毕竟是个皇后,有皇后的排场和气场原本也是应该的,到底自己也有太过冲动的成分,便向着她福了福身子道:“皇后娘娘,当日在谢家玉娇多有得罪,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徐皇后对谢玉娇说不上喜欢,却也并不讨厌,这样有胆魄的女子,她一直都是佩服的。而这样被周天昊爱着的女人,她又是及其羡慕的。 “说什么恕罪不恕罪,本宫当日也不过就是一时意气用事了,并未料到王爷已经到了非你不娶的地步,这天底下多少豪门贵女、闺阁佳丽,谁不想嫁给王爷?”徐皇后说着,视线在周天昊的脸上一闪而过:“说到底,还是因为你入了王爷的心。” 谢玉娇不敢置喙皇后的话,抬起头略略看了周天昊一眼,就见他正也低头看着自己,眉目带笑,说不出的俊逸潇洒。 又过了片刻,宫女从里头出来,说是皇帝醒了过来,徐皇后便急急忙忙的就进去了。隔着帷帐,谢玉娇听见她对皇帝说:“陛下,睿王回来看你了,人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皇帝一听说周天昊回来,果然激动了几分,只连忙道:“快、快让他进来,也不知道他的伤好些了没有。” 徐皇后见皇帝这般兴奋,心下也跟着高兴了几分,又道:“臣妾瞧着倒是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徐皇后顿了一下,终是开口道:“他是带着睿王妃一起来的。” 皇帝闻言,只急的从床上跳了起来道:“哪里来的睿王妃,他还没有大婚,哪里来的王妃……” 徐皇后见皇帝这般激动,只急忙上前安抚道:“陛下,王爷都带着那姑娘来了,您再生气又有什么用?依臣妾的意思,还不如就算了。” 站在帘外的周天昊听了这话,只伸手想去握住谢玉娇的手,仿佛那样做可以更加安抚她一样。 谢玉娇抿了抿唇瓣,在指尖接触到周天昊温暖的掌心时,忽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帷帐之外,抬起头,提着嗓音道:“民女谢玉娇有事启奏陛下。” 周天昊一愣不及去阻拦谢玉娇,就听谢玉娇开口道:“陛下口口声声念着手足之情,可自己却高床软枕,几次三番的让睿王去战场涉险,如今睿王死里逃生,不过就是想要喘一口气,养养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在外头人的口中却又变成了不忠不敬不孝之人。殿下若是有的选,想必也不想生在皇室,陛下若是觉得民女配不上殿下,那民女只请陛下就当睿王殿下已经战死沙场了,让他卸下战甲,茶话桑农,民女愿意一辈子敬他、爱他、一身一世只守着他。” “娇娇……”周天昊并不知道谢玉娇此行的目的,原来竟是为了说着一席话,只是……这一席话太过震撼,让周天昊一时竟然感动的无法言语。 皇帝方才还带着几分怒火的心却渐渐冷了下来,帷帐外的女子说的并没有错,周天昊连皇帝都不想做,他又如何会稀罕一个皇室的身份呢?这身份对于他来说,带给他的永远只是枷锁、义务、责任。 皇帝想起周天昊重伤昏迷时候说过的那些胡话:“我不想杀人……不想杀人。” 皇帝原本并不怎么苍老的容颜似乎一瞬间又苍老了十岁,只叹了一口气道:“皇弟,这个弟媳妇,朕也喜欢的紧,比起你皇嫂,更懂得疼人,皇弟你将来有福了。” 谢玉娇见皇帝说话的口气变了,好像并不是很生气的样子,这时候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凉凉的,原来自己竟然也紧张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0119章 谢玉娇抬起头,偷偷的看了周天昊一眼,周天昊和她双眸对视,忽然间也撩起了衣袍,和她一起跪在帷帐之外,朝着里面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道:“臣弟谢皇兄成全。” 帷帐中传来皇帝幽幽的叹息声,最终只开口道:“朕也很想放你走,可是……大雍皇室子嗣凋零,朕膝下只有皇儿一个,将来朕若是……”皇帝说到这里,徐皇后已然落下了泪来,只急忙道:“陛下正值盛年,怎可胡思乱想。再说了,睿王也没说一定要走,大雍许久没有喜事了,不如就趁此操办一下,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闻言,倒是认同了几分,只开口道:“弟媳啊,朕就只有这么一个皇弟了,他又是先帝的老来子,从小我们几个兄弟没一个不疼他的,你方才说的话没错,是朕没有好好待他,现如今朕替你们赐婚,你可愿意嫁给他?” 谢玉娇见皇帝这样说,倒是显出几分宽厚来,也知道他必定是让步了,只怕自己也再难得寸进尺了,便扭头看了周天昊一眼,低声道:“民女愿意嫁给睿王殿下为妻,只要他肯让民女住在娘家就成了。” 皇帝听了这话,也知道这弟媳妇和睿王竟然是一样顽固不化的脾气,便摆摆手道:“他想住哪儿,朕也随他了,他若是觉得行宫住的不方便,就去外头开衙建府,他若是想住在你们谢家,朕也随他,反正他是当今的睿王,这一点是逃不掉的。” 周天昊平常和皇帝本就感情笃深,如今听了这话也是感动了几分,只开口道:“皇兄,不管我住在哪里,我都知道自己姓周,若是皇兄有一天要揭竿北上,将鞑子赶出大雍,臣弟必定会回来,做皇兄的马前卒。” 皇帝叹了一口气,往帷帐外头看了一眼道:“你进来……” 周天昊起身,早有宫女挽了帷帐放他进去,他看见皇帝的脸颊比以前越发瘦削了很多,心里也有些难过,便跪在皇帝的龙榻跟前,开口道:“皇兄你要保重身体,将来北上的路还长着,我们从哪里来,必定要回哪里去。” 皇帝听了周天昊的话,只重重的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朕就喜欢你说这样的话,朕最讨厌那些大臣,对着鞑子卑躬屈膝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朕见了就烦。” 皇帝说完,又往帘外看了一眼道:“去把你的王妃喊进来,朕还没见过呢。” 周天昊闻言,脸上立时又多了几分笑意,只玩笑道:“皇兄可不准因为她长的好看,就反悔了自己要选去当妃子去,她可是臣弟一个人的。” 皇帝听了这话,只忍不住瞪了周天昊一眼道:“又开始没个正形了,朕还能缺美人不成?” 周天昊便笑嘻嘻的回道:“皇兄自然不缺,但是也要把龙体养好了,才能消受美人恩呢!” 徐皇后听到这里,心里却略略有些不爽,原是南迁之后,有金陵的当地官员,当真给皇帝选了一批美人上来,且还是金陵城中家世颇为富贵的人家。据说此举原是为了亲民,当初朝廷南迁的时候,这金陵城的众富贵人家没少出银子迎驾,如今既拿了他们的银子,等于是受了嫁妆一样,这姑娘都送了过来,退回去是万万不可能的。 皇帝对于这件事情倒是没多少反感的,一来他本来后宫佳丽就不多;二来朝廷初来乍到的,确实也应该和当地官绅搞好关系;三来,这行宫也多的是住人的地方。 不过皇帝一向都不是独享美人的人,因此听周天昊说起这个来,倒是也想到了这应天府尹送上来的美人,正打算开口说要不要送周天昊一个,又想起他的王妃还在外头跪着,终是没有开口。 周天昊便亲自出了帷帐,扶谢玉娇起身,拉着她往里头去,谢玉娇这也是第一次见皇帝,倒是觉得他虽然有几分皇帝的威严,总的来说还算得上慈眉善目,便提着裙子就要下跪,皇帝只摆手道:“免了罢,都赐坐。” 皇帝一声令下,太监们便送了几张墩子过来,谢玉娇也不敢像寻常家里那样坐着,便小心翼翼的,在墩子上挨了一个边坐下。 皇帝上下打量了谢玉娇一眼,眸中也生出几分赞叹之色来,只点头道:“皇弟的眼光果然是好的,把我们京城的闺秀们都比下去了。都说江南人杰地灵,果真不错啊。” 谢玉娇便只好假装羞涩的谢了一回恩,就听皇帝继续道:“听说你爹是江宁当地的大善人,南迁之后,朕也有所耳闻。” 谢玉娇对那个素未蒙面的父亲向来是有几分敬仰的,听皇帝提了起来,便开口道:“皇上谬赞了,我爹虽然行善事,却从不以大善人自居,不过就是做力所能及之事,只可惜……”谢玉娇一想到自己父亲英年早逝,心里就又难受了几分。 周天昊便在一旁开口道:“过了今年清明,谢家就出孝了,到时候还请皇兄让钦天监选个黄道吉日出来。” 谢玉娇这本来正有些伤心呢,忽然间周天昊一句话便扯到黄道吉日上头了,只忍不住横了他一眼,心道:这种事情,让母亲在家里翻翻老黄历也就够了,还要请什么钦天监……你这样大材小用,那些官员他没意见吗? 皇帝听了这话倒是高兴,只一个劲的点头道:“好好,皇后,你记得吩咐下去,清明之后的黄道吉日,越近越好!” 谢玉娇脸颊微微红,刚才才有几分伤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徐皇后便笑着道:“清明之后便是四月,四月有几个日子很是不错,臣妾明儿就派人去问一下。” 皇帝只点了点头,又道:“既是如此,你现在也应该筹备起来了,到时候如何迎亲、洞房设在哪里,这些都要筹备起来。” 徐皇后见皇帝一下子起了兴致,索性也拧着眉头跟他一起想了起来,又开口道:“王爷如今大了,若还在京城,那定然是在睿王府里头安置洞房的,到时候迎亲的队伍也是去睿王府的,可如今府衙未建,倒是难办了。” 皇帝便道:“迎进行宫又何妨?” 徐皇后心里却有些不乐意,因为这于理不合。她嫁给皇帝的时候,皇帝还是亲王,她自己就是按照王妃的规制进的王府。大雍祖上的规矩,只有皇帝或是太子取亲,才能从正阳门入宫,代表着那个女人最无上崇高的地位。谢玉娇嫁给睿王她没有意见,可要是迎进行宫,她心里终究有些疙瘩。 谢玉娇倒是不知道这些条条框框的,只是听着就觉得很麻烦。周天昊却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便开口道:“皇兄准了臣弟在外头买一处宅子,暂当王府吧。” 皇帝见周天昊推脱,略略想了想,也品出了其中的意思,视线往徐皇后略带尴尬的脸上扫了一眼,显出几分没落来。母仪天下的女人了,这胸襟有时候还是不够宽大。 “也罢,最近朕正命内府的人早金陵周边物色几个宅子,以做论功行赏之用,若是有好的,就替你留一个。” 谢玉娇原本正想说,谢家也不缺宅子,随便空一个出来迎亲总是可以的,但想想人家是皇帝,要送个宅子给自己弟弟也没机会,到底有些掉架子了,于是便没有再开口。 几人又闲聊了片刻,正遇上太医过来请平安脉,周天昊便带着谢玉娇先行离去了。徐皇后亲自送了他们出去,进来的时候却见皇帝冷着脸,徐皇后便觉得有些心慌,只等太医们都走了,皇帝才开口道:“朕要让睿王在行宫成婚,你为什么不肯?” 徐皇后眉梢微微一闪,心里越发委屈了几分,嘴上却不敢承认,只开口道:“臣妾没有……臣妾只是想按照祖宗章法办事。” “祖宗章法办事?祖宗章法还说迁都必定亡国呢!你心里怎么想的,朕一清二楚。” 皇帝这些年对周天昊这般关爱,除了当初登基时候他主动放弃帝位之外,也确实是因为手足之情。但徐皇后哪里会对周天昊有什么真感情,不过就是因为那件事情罢了,因此一旦涉及到了自身的利益,她心中便有了怨言。 “陛下……”徐皇后期期艾艾地看了皇帝一眼,最后也没敢多说,皇帝便侧过身子,只开口道:“这几日皇后侍疾辛苦了,也应该回宫歇歇去了,传朕的旨意,今夜请何贵人侍疾。” 徐皇后一听那何贵人,更是气的要死了,那何贵人便是应天府尹送进来的十几美人中的一人,据说是金陵首富何家的闺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出落的珠圆玉润、国色天香,进宫的头一天就被皇帝给相中了,别人一概没看一眼,却只留了她一人侍寝,当夜就封了贵人。 皇帝如今特意指出让她来侍疾,这分明就是和自己置气呢! 谢玉娇和周天昊从行宫出来,天色已有些阴郁。两人一路上都是手牵手的从里面出来,竟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一直到了行宫的后角门口上,周天昊抬起头,才瞧见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老妇人站在穿堂门的门口,手里还揣着一个小包袱,正在和云松说话。 周天昊见了那人,只开口道:“刘嬷嬷,你怎么在这边?” 刘嬷嬷见周天昊从里头出来,身边还带着上回她见过的那俏生生的姑娘,便知道他们这回应该是说动了皇帝,只笑着迎了上去道:“殿下这次要走,就带着老奴一起走吧。” 刘嬷嬷年轻时候就跟着老贵妃进宫,一辈子在宫里服侍,无儿无女的,这个年纪按说是可以去安乐园荣养去的,可她愣是放心不下周天昊,如今瞧着周天昊是铁了心要娶这姑娘的,便索性也收拾了包袱,一起跟着出来了。 “刘嬷嬷,皇嫂一项待人宽厚,您留在宫里,她也必定会好好待你的。”周天昊自己能屈能伸的,但也不好让刘嬷嬷跟去了谢家当奴才。她原本是宫里有头有脸的老嬷嬷了,大可不必跟着自己去当一个下人。 谢玉娇见刘嬷嬷看周天昊的眼神,便知道她必定是从小带着他长大的人,不然眉眼中怎会有这些许的不舍来?这分明就是他去哪儿,就要跟着去哪儿的架势了。谢玉娇只想了想,开口道:“你就让刘嬷嬷跟着一起去吧,我们家也不至于少了她一口饭吃,我再遣个小丫鬟服侍她,如何?” 周天昊见谢玉娇这么说,一时也无话可说,他原不想让刘嬷嬷去,也是怕她不习惯,毕竟在宫里头,多少小宫女让她使唤,去了谢家可就不一样了,再不是宫中德高望重的老嬷嬷了。 “谢姑娘不必麻烦,老奴虽然有些年纪了,但还能顶上一些事儿,除了针线活如今眼神不大好了之外,其他的倒还是能自理的,只是放心不下殿下,他从小到大的,除了上战场就没有多少离了我的日子,他不在我睡不着觉。” 谢玉娇听了这话,越发就敬重起了刘嬷嬷,便亲自上前,接过了她手中的包裹,只开口道:“那就太好了,有你在,我也不怕他跑了,以后就每日让嬷嬷你每日帮我看着他才好呢!” 刘嬷嬷闻言,只笑着道:“他我是看不住了,以后若是你们生了小世子出来,那我这把老骨头,倒还能帮忙带一带的。” 谢玉娇听她这么说,顿时脸颊就红成了一片,古时候稍微有些年纪的老妇女真的是同一个脑回路,三句两句绝对不会离开生娃这两个字的。 周天昊听了,倒是笑得高兴了起来,只伸手将谢玉娇往怀里一搂,笑着对刘嬷嬷道:“嬷嬷说的对,我们两到时候一定加倍努力。” 谢玉娇听了这话,越发就气急了起来,只一个劲的瞪着周天昊,半推半就的被他抱进了马车里头。 刘嬷嬷瞧着两人这架势,真是说不出的柔情蜜意,又想起过世的老太妃,心里也算老怀安慰了。 第二日一早,在城里别院住了大半个月的谢家终于打道回府了。来的时候还有大姑奶奶和宝珍宝珠,回去的时候却少了这三人。不过徐氏和老姨奶奶心里却都高兴的很,总算也是一件大事落下了帷幕。 昨儿大姑奶奶回门的时候,还羞涩的点头,说是两人已经行过了周公之礼,徐禹行待她很是谦和有礼,对两个孩子也非常好。徐氏和老姨奶奶听了都非常高兴,只一味的嘱咐大姑奶奶,好些保养身子,趁着年轻,赶紧再生一个,是儿子最好了。 谢玉娇昨儿睡的有些晚,马车里又晃的厉害,她便跟谢朝宗一起打起了瞌睡,徐氏扭头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头睡着的大女儿,只伸手里了里她的刘海,又想起有周天昊这一样的好女婿,脸上的笑就更甚了。 马车在路上摇了一个多时辰,临到村口的时候,却见有一辆马车正飞快的往这边来。那人瞧见了谢家的车队,便急忙就停了下来,谢玉娇挽起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见陶来喜从马车里跳了下来。 谢玉娇便隔着帘子问道:“陶管家这样急急忙忙的做什么去?” 陶来喜见是谢玉娇回来了,只喜出望外,脸上却又带着几分郁闷道:“大姑娘可回来了,老奴正要往青龙山那边去呢,听说那儿的难民这几日不安生,老奴家里老母亲病了,这几日没亲自过去瞧,只怕又有人闹起来了。” 也怪不得当地人不喜欢那些难民,谢玉娇在这里生活了两年,也确实感觉到了当地人的淳朴,除了个别像二老太爷这样的人精,大多数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平常只要能吃饱饭,穿暖衣服,必定是不会寻事的。可那些从北边来的难民,到底和本地人不一样,他们没了家园,亡命之徒一样的活着,有时候做出一些事情来,确实让人害怕。 如今那些人已经有了上千人之多,怎么能让当地的村民不害怕呢? “既是这样,那我跟着你一起去瞧瞧?”谢玉娇心里虽然也有些担忧,可想着谢家养了那群人一个冬天,总不至于会对自己下手,况且关于那些人今后的安置,这事情还要跟康广寿慢慢的协商,总不能一直就靠着救济生活,那谢家再有钱,也是要被拖垮的。 “姑娘要去,老奴也不拦着,只是那些人粗野惯了,没什么礼貌,只怕姑娘会吓着了。” “我也不去难民堆里头,你只把他们领头的人给找过来,我先知道他们为什么闹,这才好有下一步的应对之策啊。” 陶来喜见劝不住谢玉娇,便也只好点头应了,两人正说着,周天昊从后面的马车上跳了下来道:“我跟你去,你一个姑娘家,去男人堆你做什么?” 谢玉娇闻言,只瞪了周天昊一眼,掩嘴笑道:“想去就去呗,找什么理由,谁告诉你难民都是男人的?若都是男人,你去了那就更好了,发动他们全上前线打仗去,那也省得他们吃谢家的粮食了。” 周天昊见谢玉娇噎他,便也跟着笑道:“全去打仗岂不就是吃朝廷的米粮了?你这自己舍不得花银子,就来打我们家的主意了?” 谢玉娇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只扑哧笑了起来,便伸出手来,扶着周天昊跳下了马车道:“这都被你猜到了?可真是了不起呢!” 两人跟徐氏打过了招呼,因为有周天昊陪着,徐氏也放心了下来,便由着他们去了。 第64节 谢玉娇坐在马车里,随手撩开了帘子,看了一眼外头飞驰而过的景物,有些感叹道:“当初若不是听说……听说你死了……又想着那些难民是你拼死保护过的人,我才不会收留了他们呢!” 谢玉娇说完,只抬起头看了周天昊一眼,想起那几日得知他死讯时候的伤心,竟像是自己已经深爱过他很久的样子了。谢玉娇说完,只有些气不过,握了拳头想去打周天昊,却被周天昊捉住了双手,一下子报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这样看来,那些难民还这要谢谢我了?”周天昊说着,在谢玉娇的脸颊上轻轻的蹭了一口。 谢玉娇扭着脖子,避过周天昊染着欲*望的灼热气息,双手抵在他的胸口,小声道:“看你以后再敢骗我,你若是在骗我,我就……我就再赏你一个巴掌。” 说起上回那个巴掌,谢玉娇这时候还有些自责,当时真的是一时气昏了头了,如今想想,真是太不应该了。好在那日徐禹行跟着大姑奶奶回门的时候,还说起了这事情,只说那姓马的小子也不知道触了什么霉头,竟然摔断了两根肋骨还有大腿胯骨,直接就半身不遂的在床上躺着了。 谢玉娇听了忍不住憋着笑,就知道这必然是周天昊的杰作。 “还疼吗?”谢玉娇用帕子在周天昊的脸颊上蹭了蹭,小声问道。 “早不疼了,哪里就那么娇弱?胸口的窟窿都长实了。” 谢玉娇闻言,便抿了抿嘴,又道:“你是不疼了,可我还心疼着,我以后……以后一定把脾气改一改,成吗?” “不怨你,周太医说了,你这是病,脾胃虚弱,所以脾气失调,我能理解,你要是下次再乱发脾气,我只当周太医医术不精了。”周天昊只笑着到。 谢玉娇听了这话,却忍不住高兴了起来,便忍不住又往周天昊的怀中靠了靠,只抬起头来,在他的下颌上来来回回亲了几口,笑着道:“坏蛋,你为什么那么好呢?” 周天昊难得见谢玉娇这主动,一时也动了情,手指便又开始肆无忌惮的乱放了起来,一时又摸到了谢玉娇的大*腿内*侧。谢玉娇只感觉有些不对劲了,连忙推开他的手道:“不……不行……你又使坏了。” 周天昊这会子却不肯放过她,只低头咬着她的唇瓣道:“放心,路远着呢,我记得。” “云……云松会听见……” “放心,他耳朵不灵的……” “嗯……” 耳朵不灵的云松此时正郁闷的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耳朵不灵的? ☆、第0120章 马车里嗯嗯呀呀了半日,总算没了动静。云松却一直心惊胆战的,都说看了不该看的要长针眼,他这听了不该听的,岂不是耳朵里都要长针? 云松握着马鞭的手狠狠的挥了一下,心道一定是殿下欺负我没那玩意儿,故意在我跟前……其实他虽然那地方不行,可瞧见了美女,也还是会有想要摸一摸的冲动了。可惜这时候,主子摸着美人,他就只能在外头赶车了。 谢玉娇被周天昊又弄了半日,被他半推半就的拉着握住了那个地方,万般羞涩和无奈的又做了一回自己极不情愿的事情。可惜马车上没有水,这掌心黏腻的感觉真是让她想死。 周天昊瞧她那一脸窘迫的样子,便探出头去,对前头的云松道:“一会儿看见小溪停下。” 云松见周天昊自己摸爽了,便又想着来指使人了,心中略有不爽,却还是乖巧的应了,只郁闷腹诽:这是去处理难民的事儿呢,怎么主子无论做什么事儿,都能跟游山玩水的一样清闲。 马车又走了一两里的路,果然路边有了小溪,周天昊便扶着谢玉娇下车。只见她脸颊微红,被他□□过的小嘴也微微有些红肿。谢玉娇很不情愿的把手交到周天昊的掌心里,任由他拉着下了马车。 初春的溪水还有些冰冷,谢玉娇一遍遍的洗着自己的手,又用绞湿的帕子擦了好几回,这才站起来,也不用周天昊扶她,只一回身就自己跑去马车里头了。 周天昊见她又生气了,也是有些无奈,若是放在现代,他们也不知道滚了多少次床单了,这古代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啊!周天昊洗干净了手,见谢玉娇也没喊自己上马车,就在小溪边上站了片刻。 谢玉娇等了他半日,也不见他上来,便挽起了马车帘子,冲着他喊道:“你再不上车,我可让云松赶车了。” 周天昊见谢玉娇终于喊了自己,只一个劲点头应了,高高兴兴的,三步并作两步的就跨上了车,笑着对云松道:“快赶车,不然就追不上大管家了。” 隐龙山、青龙山一带都是荒山,当年大雍初建,朝廷缺银子,因此就把这些荒山以很低廉的银子卖给了当地的地主或者乡绅。谢家当时也买了好些山头,虽然地契全在,但是这样的荒山开垦出来也很费人力物力,因此这一代传一代的,荒山就还是荒山。 后来谢老爷接手之后,听说苏杭那边的蚕丝卖得极好,那边的村民就是开了荒山种上桑树,然后养蚕致富的,所以谢老爷也鼓励谢家的佃户开荒山,但凡是开出来的荒山,前三年不管多少产出,都不用上缴田租。 因为这样,隐龙山和青龙山附近才有一些居民开始开荒种桑树,但人力在这些看似一望无际的大山面前,确实弱小太多,因此青龙山和隐龙山大多数的地方,都还是荒山。 若是在现代,政府都提倡退耕还林,退耕还草,可古代劳动力底下,一亩地的收成极少,若是遇上荒年,很可能忙碌了一整年都吃不饱,所以老百姓唯一能保证自己生活的,也就是多种一些土地了,至于发展什么副业,真是基本上没什么人能想到。 谢玉娇到青龙山下的时候,都已经差不多是午时了,原先建着土地庙附近的空地上早已经搭建了一大片的木屋。虽然看着有些拥挤,但好歹也算是有瓦遮头了。 谢家的粥棚就搭在土地庙的正前方,这时候正是午时,因此好些人还在那边排着队等赊粥。原先刚开始的时候,赊粥的婆子是谢家派来的,如今混熟了,陶来喜就在难民中选了几个老实可靠的看着。除了有赊粥的婆子,后面还站着几个壮汉,一看就是为了维护秩序的。 那几个壮汉眼尖,远远的看见马车来了,便知道必定是谢家宅那边有来人了,只急忙就迎了出来。 陶来喜下了马车,领着谢玉娇和周天昊一边往里头走,一边道:“过年的时候,按照姑娘的意思,没人还给他们发了鸡腿、红烧肉、如今好些人家有劳力的人,我也劝他们去城里谋个营生了,只是大家伙都人生地不熟的,也有胆小的不敢出门的。” 这些难民的来历,谢玉娇多多少少也知道,他们每户人家,家中必定是有一个在前线战场的,这一阵子虽然仗没打,但兵还是在练的。况且那时候兵荒马乱的,只怕就算将来不打仗了,也未必能找得到了。除非真的等有朝一日,他们能重归故里,才算是团圆有望了。 周天昊站在路口,看着远处黑压压一样的人群,顿时也有一种很茫然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如同当时鞑子进攻京城,他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墙下的那些人举着几十仗高的梯子,一次次的冲过来时候的那种迷茫。 他不知道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然而他们活着。 周天昊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扭头看着谢玉娇道:“娇娇,你发挥特长的时候到了!” “我吗?”谢玉娇有些疑惑的回了周天昊一句,猛然想起自己前世学的是人力资源啊!!! 这么多的人……这么多…… 谢玉娇闷闷咳了一声,一时间也是无语凝噎,便只小声的询问陶来喜道:“陶管家,去把这些人里头领头的人喊过来,先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好。” 陶来喜闻言,只点了点头道:“大姑娘您先过去,我这就去把人找来,如今那山神庙也收拾干净了,里头倒是可以坐一坐。” 谢玉娇和周天昊进了山神庙,周天昊环视了一周,脸上带着几分笑道:“我们俩第一次见,好像就是在这边?” 谢玉娇眨了眨眼珠子,便想起去年端午的事情来了,不过她瞧见周天昊的第一眼,确实……有些大惊失色。 “我可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当时只瞧见一个不穿衣服的疯子。” 周天昊闻言,只急忙否认道:“哪有疯子?我怎么没看见?哦哦……你是说萧老大是吧?他确实是个疯子。”周天昊说完,还不忘干笑了两声,谢玉娇就这样横着他,强忍着笑。听他提起了萧老大来,这才开口问道:“这一眨眼他们走了也有小半年了,眼下朝廷又不打仗了,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当初就是因为先帝在位的时候,没考虑到这个问题,所以鞑子一旦倾巢攻进,大雍才会这般措手不及,所以这一次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回来了。”谈起军事,周天昊便又拧紧了眉宇,只开口道:“从今往后的每一年,对大雍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 谢玉娇也明白这个道理,当初北宋变成南宋,明朝也只剩下南明,历史上被打的偏安一方的朝代,最后都没好下场,想要打回去,只怕真的没那么容易了。 谢玉娇瞧着他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也知道他为这些事情心烦,便开口道:“咱先不看那么远吧,就眼前这一千人,你若是能搞定了,我就答应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周天昊闻言,顿时就来了兴致,只急忙问道。 谢玉娇便踮起了脚跟,悄悄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若能搞定了,我就让你提早洞房。” 这彩头忒大了,一时让周天昊惊的两眼放光,可再想一想方才那乌压压的一片人群,周天昊只觉得这问题,却真不是一般般的容易解决。看来谢玉娇这明显就是诚心出难题,罢了罢了,自己还是老实些,乖乖的等到了洞房花烛夜,看她还能往哪儿跑去? 一时间陶来喜已经找了人进来,这些难民虽然知道谢家是大姑娘当家,却也从来没见过,如今见了,居然是这样娇滴滴的一个美人儿,越发就显得缩肩勾背的、尴尬的连站都不知道往哪儿站去。 谢玉娇便在一侧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见都是普通的乡民,到也放松了一些,便问道:“你们几个不必紧张,我就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只管回话就是。” 众人便连着点了点头,一脸恭敬的听谢玉娇问话。 “听陶管家说,这几日他没来,这儿似乎有些不安生,我也知道我们谢家势单力薄的,虽然能收留你们,但这也不过是一时的,眼下已经开春,到时候康大人必定会给你们一个说法,是继续往南边迁呢,还是在这儿安顿下来,只是你们也是种田的农民,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天上没有白掉的馅儿饼,鞑子打过来,朝廷没能保住你们的家园,那是朝廷欠了你们的,并不是我们谢家。” 谢玉娇这话说的大义凌然的,让坐在一旁的周天昊很是汗颜,也是呢,如今朝廷欠下的债让谢家来顶着了,他可不要为了这个以身相许呢? 谢玉娇一边说,一边还不忘偷偷的往周天昊那边看了一眼,果然见他脸上带着几分郁结的神色,心下越发觉得有些好笑,只抿着唇瓣继续道:“但这事情也不能完全怪朝廷,要是咱大雍的百姓和鞑子的百姓一样,谁跨上战马都能上战场杀敌,那鞑子必定不敢乱我大雍分毫。如今虽然有些晚了,却也不是毫无希望呢,你们中好些家人,不也在军中从武吗?到时候你们的家园还是会回来的。”谢玉娇说完,扭头对周天昊道:“睿王殿下,也不知道民女说的这些话对不对?” “对对对……”周天昊闻言,只急忙接口,扭头见谢玉娇眸中的几分笑意,便知道她是故意为之。 众百姓头子听说坐在谢玉娇边上的人是当今睿王,只忍不住就跪了下来磕头道:“睿王殿下,我们如今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我们的地方被鞑子占了,要是不跑也是死路一条,可如今跑了,却也不知道要跑去哪里,谢姑娘说的不错,咱没理由在这边呆着不走,可又能走到哪儿去呢?” 那几人听他这么开口,只纷纷都点头称是,又有人开口道:“前一阵子,我们几个想着如今年过了,好歹去城里找个营生,可是人生地不熟的,往哪儿去找去?我们又是外地口音,那些掌柜的听了就不要了,只说我们外地人靠不住,我们都是老实的庄家汉子,怎么就靠不住了,便是做不成别的,打杂跑腿的事情,总也能做几样的,只要有口饭吃就行了。” 朝廷南迁,金陵城一下子涌了十几万人进来,本地的商户虽然生意好了,可到底对外地人还是不放心的很,宁可月银高一些,也好过请这些不知根不知底的外地人,这一点谢玉娇最清楚不过,就连她自己也是这么嘱咐自家的掌柜的。 谢玉娇拧了拧眉头,这真是个大问题啊。不然她还是撒手不管算了,反正如今朝廷也在金陵了,实在不行,把这些灾民都召集起来,去行宫门口请个愿什么的,看朝廷还会不会不管? 只是……如今皇帝都是自己的大伯子了,皇帝心烦,周天昊势必也要心烦,这连锁反应,她到底还是要考虑几分的。 谢玉娇支着肘子想了半日,一双秀美都拧得紧紧的,最近在城里住的太舒坦了一些,她已经好久没费脑子想那么难的问题了。 一千多人……谢家宅两百多户的人家,也不过就一千多人。 谢玉娇想得脑仁都要疼了起来,忽然就灵机一动,只扭头看着周天昊问道:“我问你,朝廷如今还缺做棉大衣的绣娘吗?” 谢玉娇想起当日给朝廷赶制那五千件棉袄,足足花了有一个月时间,动用了谢家宅上百个妇人,那时候她只嫌人力不足,恨不得一下子能有几百号女工才好,如今这上千名的难民中,少说也能凑出百来号人来,且古代的妇女都会针线活,若是能将她们集合起来,建一个绣坊,那至少这一批人就可以自给自足了。 “朝廷怎么不缺,这些东西有时候用现银买都买不来,还有发国难财的无良商人,哄抬了价格上去,军营里的棉袄就从来没有够过的。”不过也好在了棉袄不够,谢老爷才会想到捐棉袄,这鬼使神差的,谢玉娇的菱花镜还救了他一命,所以,对于周天昊来说,棉袄不够似乎还是一件好事。 谢玉娇便拧着眉头想了想,只开口道:“你这王爷还有没有一点用处?能不能帮我接一笔朝廷的生意?我顶多算你便宜一些。” “别说一笔,你要是再多要几笔,我也照样给你弄来。” 周天昊虽然平常并不管这些庶务,但若是开口的话,别说一笔生意,只怕多一些也能拿得来。况且若是能让这些难民都安稳下来有活干,那将来就不会三五不时有心烦的事情了。 谢玉娇心中细细的盘算了半日,这才对着跟前站着的一溜人道:“这两天你们先别着急,最迟后天,我让陶管家请了县太爷过来,将这青龙山周边分个几片,还按照原先你们来时候村里的分配,抓阄选你们要垦荒的地方。我这几天就派人去苏杭一带,进上万株的桑树回来,等熬过了今年一整年,明年就可以养蚕了,这些话你们各自带去给村民们,他们要是愿意留下来的,就留下,若是有靠谱的亲戚朋友,可以去投亲的,那就自行离去。” 众人听说要把荒山分给大家伙,也都有些兴奋,但一想到要一年之后才能养成,又愁起这一年该如何过去,脸上便又多了几分愁容来。 谢玉娇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便开口道:“你们放心,这一年中间,总会找一个营生给你们,方才王爷不是说了吗?能弄好几笔的生意过来,你们今儿就回去,把自家村里头会针线的女人都找出来,统计好了数量,统一给陶管家,我会想办法,看看能不能给她们安排一些事情,这样也能赚一些银子。” 周天昊见谢玉娇这般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心道终究是科班出生的,比起他这个学……it的,到底管用多了。 这一席话说完,陶来喜便送了他们出去,进来的时候谢玉娇才问了起来:“刚才一时着急,也忘了问你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瞧着那进来的几个大汉,也都老实,并不像是会惹是生非的。” 陶来喜闻言,便叹了一口气道:“回大小姐,我方才也问明白了,是他们有一伙人进城里找事情做,结果被无良的掌柜人家给骗了,一群人吃了亏,回来众人听说被当地人打的,便想去讨回公道,又被几个不好惹事的给拦住了,为的就是这个事情。” 谢玉娇听完这些,也就明了了。听徐禹行说,就算正经做生意的,想在城里混好了,也得到处拜拜码头呢,如今他们都是外地人,又是落魄的难民,被人欺负总是难免的。 谢玉娇只淡淡的叹了一口气,问道:“哪家的铺子,这样的狗仗人势?” “听说是归云楼,何家的产业。” 陶来喜小声回了一句,谢玉娇就明白了。何家这两年退出了江宁的地界,如今看样子是已经完全融入了金陵的商圈了。虽然江宁地方上的一些大小事情,偶尔也会回来参与一下,但大多都只是敷衍而已。 陶来喜说完,只又补充了一句道:“我还听说,何家把他们家大姑娘,送进了宫里去了,听说皇帝还挺喜欢的,只侍寝了一回,就封了贵人。” 陶来喜说完了这句话,这才猛然想到谢玉娇身边还坐着一个周天昊,他可是正儿八经的王爷,只怕这些事情他肯定比自己清楚,哪里还用得着自己在谢玉娇跟前说。 谢玉娇看了一眼周天昊,见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很显然他是不知道的。怪不得何太太把她那女儿藏的这般好,却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谢玉娇只撇了撇嘴,小声道:“你那皇帝兄长还有精神宠幸美人,看来也病的不算严重,不过他也真是的,自己有美人,怎么也不给你这当兄弟的留一个?” 周天昊就知道谢玉娇这张嘴厉害,如今他也活该被她数落,只一个劲表态道:“我……我跟我皇兄的哀嚎不一样,我……我只爱你一个!” 这陶来喜还没走到门口呢,听了这话,只觉得脚下都软绵绵了起来,心里一个劲道:这王爷可真是开放呀,这情呀爱呀的,还能就这样随口说出来?让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因为这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两人用过早膳之后便没吃什么东西,一时间倒是有些饿了。谢玉娇也怕周天昊饿着,故而出去看了一眼,正好瞧见有个婆子正端着两盘菜,送到厅里头来。 那婆子见了谢玉娇便开口道:“大姑娘里头坐着去,一会儿还有一个蘑菇炖野鸡,马上给您送来。” 谢玉娇见那婆子和颜悦色的,便也和她攀谈了起来道:“您忙您的去,我这边不必招呼,这一天下来,也够你忙活的吧?” 那婆子只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送了才进来,瞧见周天昊在那边坐着,脸上便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样子。谢玉娇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了,按道理这婆子不应该认识周天昊才对呢。 周天昊这时候正也低着头想事情,猛然抬起头来,见那婆子正看着自己,只愣了一回,随即才回想了起来道:“大娘,你是赵老四他娘吧?” “对对……您还记的老四啊,当初他就是跟您走了的,这一去大半年的,我也没他的消息,好容易瞧见您,您倒是说说,咱家老四还好吗?” 原来这婆子就是当初周天昊招安的青龙寨里赵老四的娘,家中其他人都死绝了,只剩下这孤儿寡母的,她原本不舍得儿子去从军的,可那赵老四非要跟着萧老大去,她拗不过,这才让他去了。 第65节 萧老大那一行人如今在哪儿,周天昊一时也不太清楚,不过此时两国休战,他们必定还是好好的活着,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大娘放心吧,你家老四好着呢!对了,告诉您一个事儿,他如今可不叫老四了,军营里不让有这样的名字,不然遍地都是老四了,所以我给他改了一个名字,叫赵昌。” ☆、第0121章 那婆子半年多都没听说自己儿子的消息了,如今听周天昊这么说,到底是放心了许多,又瞧见他和谢玉娇在一起,便有些疑惑,只又问道:“小将军如今怎么跟谢家大姑娘在一块儿了,两位这是?” 况且她记得过年陶管家送肉菜过来的时候,分明说的是谢家招了个女婿,似乎门第也是很高的,老婆子这冷眼一看,难不成就是周天昊了?她顿时就恍然大悟了起来,只笑着道:“难不成您就是陶管家说的那上门女婿?” 谢玉娇听了这话,脸颊微微泛红,只小声道:“上门倒是上门了,还没成女婿呢!” “这不早晚的事儿嘛!”那婆子听了就高兴了起来,又听见外头有人喊她道:“老四她娘,这野鸡炖蘑菇快烧糊了。” 那婆子闻言,只哎哟一声,便急急忙忙的就出去瞧去了。 不一会儿,一锅野鸡炖蘑菇也送了上来,因这边只有寻常的糙米,谢玉娇和周天昊便知凑合这吃了起来。 两人靠着厅中八仙桌的斜角坐着,各自拨着碗中的米饭。大约是饿得时间久了,谢玉娇竟然也没觉得这糙米有多难吃的,倒是比平常还多吃了一口饭。 周天昊见她吃的认真,倒是放下了碗筷,安安静静的看了她片刻,这才开口道:“我们这算不算是粗茶淡饭,茶话桑农了?” 谢玉娇只不理他,小心翼翼的吐出嘴里的野鸡骨头来,擦了擦嘴道:“让你偶尔吃两天你还可以忍,要是天天吃,你肯定也是会有怨言的。” 周天昊想了想,只一本正经的回道:“我曾经以为我没了电脑一定会死的,没想到来了这里,被人捅了几次窟窿却还活得好好的。” 谢玉娇抬起头,看着周天昊,那深邃的眼眸中带着几分戏谑,却又似乎带着几分严肃。谢玉娇便伸出手去,捏了捏他的脸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少年……忘了电脑吧……”谢玉娇顿了顿,只又俏皮的补充了一句,“把飞机也忘了。” 那以后就……可以不用打了== 从青龙山回了谢家,谢玉娇的年假就结束了,龙抬头那日祭天之后,又连续去了几日县衙,和康广寿商议难民的事情。又央着周天昊回了一趟金陵,打探了一下兵部军需物资筹集的事情,从户部的手中拿了几个政府采购的项目。皇帝一听说是谢玉娇要用来安置难民的,御笔一挥,就全答应了下来。 这一眨眼就到了二月初九,这一日正是谢老爷的忌日。因为二老太爷病了,所以原本他负责的祠堂祭祖一事,就交到了另外一个和谢老爷同辈的人手中。那人也是谢老爷一辈中算比较出息的,家中有几亩地,如今膝下的几个孩子也都在谢家的族学上学,谢玉娇当初把这事情指派给了他,一来是他并没有跟着二老太爷做过那些不上路子的事情,二来就是谢玉娇隐约记得当初一个劲想来谢家当嗣子的那群人中,并没有他家的孩子。 其实谢玉娇心里头,对亲戚还是很看重的。谢家宅的人虽然都姓谢,但是流传到这份上还能攀上亲戚的,其实也不多了。大家都在一起住着,能帮衬的,自然也是要帮衬的。 且上回老二太爷闹了那一次之后,众人似乎都有些怕谢玉娇了,因此年节里头好些以前常走动的亲戚也没有来走动。徐氏平常在家里也无聊,若不是这个婶子、那个嫂子过来玩玩,这日子也难打发。 因而今天见了这位叔伯,谢玉娇便开口道:“我听我娘说您在我父亲那一辈排行老七,以后就叫您七叔好了,以前倒是不常见你。” 那人中等身材,容貌倒是斯文俊秀的,听谢玉娇这么说,这才开口道:“大小姐不认识我也是常理,我去年才从北边回来。”七叔说完了这句话,就不说了,顿了顿才继续道:“只是没想到我才回来,京城就没了,倒是平白了捡回了一条命来。” 谢玉娇回了家中,才知道这七叔原是自己曾祖父的庶出兄弟那一支传下来的人,按说是比二老太爷他们远一些。而且这七叔从小惯会念书,听说很小的时候就中了秀才,没几年又中了举人,从此家中便砸锅卖铁的供着他考进士。可谁知道他天生是个没运道的,二十六七岁的时候考上了进士,谁知道那一届闹出了科举舞弊的事端,所有人的成绩都作废了。 后来他又陆陆续续的考了几回,便再也没中过了。幸而他也是一个聪明人,不曾因学业荒废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因为膝下还有几个儿女,旧年就从京城回乡了。 谢玉娇听了徐氏这么说,心里倒是由衷的替他可惜,如今瞧着也有四十出头的光景了,这辈子过去了大半,只落得一个含恨回乡,不过比起那些还做这科举梦,来不及回乡客死异乡的人,他已经是幸运很多了。 如今谢玉娇正要安排灾民的事情,陶来喜和刘福根又各有各的事情,家中年轻跑腿的小伙子脑子也不够用,谢玉娇想来想去,那七叔在京城混过那么些年,没考上功名却也没饿死,想必也一定是有些本事的人。 徐氏见谢玉娇今儿问起了七爷来,便笑着开口道:“你父亲没去世之前,也曾说他们这一辈里头,怕只有七爷是个人物,我记得清楚,当年去京城的时候,你父亲给了他一百两的银子充当路费,他走了第二天,就让家里的老母亲送了一张字据过来。” “欠条?” “可不是?”徐氏只笑着道:“当时你还小呢,也不懂事情,看见了纸头就喜欢撕着玩,我一个不留心,你就把那欠条撕了,结果你爹还说,撕的好,反正他没想着让七爷换这个银子。”徐氏说完,只又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去年他回来之后,倒是来过一趟家里,那几日你正病着,我见了他,他二话没说,就把当年的一百两银子换了,你不问,我还差点儿忘了这事情。” 谢玉娇听徐氏说到这里,对这七爷的人品已经很是敬佩了,又有本事,又有人品,因为战乱落叶归根,这样的人恰巧被谢玉娇给认识了,怎么能不请出来用一用呢? 谢玉娇当下就问了徐氏那一百两银子现如今放在哪里?徐氏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有银子也花不了,自然是放着,便开口道:“我让张妈妈收在了书房的书架上头,连匣子都没有开过,还是当时送过来的样子呢。” 谢玉娇便笑着道:“父亲看人必定不会错的,他觉得七叔是个人才,咱也不能真的让七叔就这样落叶归根了,眼下朝廷都来了南边,正是要用人的时候呢!”谢玉娇说着,正好瞧见张妈妈从外头进来,便让她去书房把那放银子的匣子给那了过来。 里头放着二十两一锭的银锭子,整整五个,底下还印着钱庄的印子。 徐氏看了一眼这银子,问谢玉娇道:“娇娇预备怎么办?” “自然是把钱还给七叔,顺便问问他,有没有空闲的时间,帮我管几个人。” 徐氏听了这话,心下有几分担忧,却也有几分高兴,高兴的是谢玉娇看重谢老爷看得上的人,担忧的就是万一这七爷是另一个二老太爷,像那样的亲戚,她真是消受不起了。 不过徐氏转念想了想,当年她过门的时候,这七爷还是好的,这人要变了,也未必会变这么快。 谢玉娇倒是没有徐氏的疑虑,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从今儿一早在祠堂看见的那人的谈吐举止,就比这谢家宅任何一个村民强了不知道多少。怪不得当初谢玉娇就觉得有一种遇见城里人的感觉,还寻思着谢家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看着人模狗样的本家亲戚,原来人家真的是从城里回来的。 谢玉娇出了正厅,正寻思着让刘福根跑一趟,又觉得像七爷那样的人,没准也有三分的傲骨,若是她亲自去一趟,必定比让刘福根去强了很多。 上回把祠堂的事情安排给他,当时却并不知道这些细节,只听刘福根和陶来喜都说这人靠得住,她也没往深了想,全当是一个在众人面前比较吃得开的本家亲戚。如今她既然知道了这些,少不得亲自跑一趟,去请一请。 那七爷是谢老爷一辈的人,名为云臻,排行老七,年少时候就聪明,因为是和谢老爷一起进学的,所以谢老爷尤为记忆犹新,一起去考的秀才,自己先落榜了,他却中了。等自己考上秀才的时候,他连举人都考上了……所以谢老爷对他的敬佩,自然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谢玉娇既然存了这个心思,便让刘福根去找了张妈妈,开了库房的门打点了几样薄礼,又带上了那一匣子的银子,往谢云臻家去了。 ☆、第0122章 谢家刚在江宁落户的时候,也不过才几户人家,当时族人都住在一起,祖祖辈辈之后,便在这里建起了村落。世世代代繁衍下来之后,便有了谢家宅这个地方。而如今谢家族里住的房子,是谢玉娇父亲的祖父一辈建的,当时凡是谢家近枝的本家,都分到的房子。谢老太爷则让风水先生看过了风水之后,在谢家宅坤位的地方,选了如今的位置,建了谢府。 因此谢府基本上就在谢家宅的中心位置,而两旁的族屋则各自以街道的形式散开,将谢府围绕在其中。谢云臻家住的地方在谢家的右手边,靠近谢家祠堂的地方。这些房子自分出来之后,就又各家自行打理,这么多年下来,早已经年久失修。 谢云臻的父亲早年在族中也有些威望,但是没有二老太爷跟谢家关系近,因此并没有当上族长,后来送了谢云臻上京之后,便去世了。当时谢云臻回来过一次,想带了老母亲一起去京城,被回绝了,因此这十几年她的老母亲就一直住在谢家宅。大约也是因为时运实在不济,看着这次科举又无望了,所以去年秋天就带着妻儿回来了。 刘福根领着谢玉娇到了一处残破的院子外头,这院子虽然旧,但是上头的春联倒是簇新的,联上的字体苍劲有力,到有几分名家之手的感觉。刘福根喊了门之后,便有一个六十出头的婆子过来开门,刘福根称她一声五婶,大约是因为谢云臻父亲那一辈她排行第五的原因。 谢玉娇朝着她福了福身子,喊了一句五婶婆,那老婆子便抬起头盯着谢玉娇看了半天,才辨认了出来,只开口道;“这不是谢家大小姐吗?怎么到我们家来了呢?”那婆子说完了话,只转身对着里头喊道:“臻儿,臻儿媳妇,谢家大小姐来了。” 先跑出来的是两个娃儿,一男一女居然长得一模一样,原是一对龙凤胎。谢玉娇见了就觉得可爱,从袖中掏了两个荷包出来,递给他们两人玩去。 这时候谢云臻和他媳妇也迎了出来,见谢玉娇就在门口,只亲自上前迎了进去,又吩咐他媳妇道:“你去沏一壶好茶来。” 谢玉娇跟着谢云臻进去,就让刘福根把那匣子放在了茶几上。那匣子虽然长的古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可谢云臻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正打算开口,却被谢玉娇抢先了道:“七叔,当初这银子,我父亲本就是资助您的,您虽然送了借条过来,但是我父亲一早就撕了,因此我也找不出借条来,这银子便不能收下。” 谢玉娇说着,将那匣子推到了谢云臻的面前,又看了一眼他如今住着的房子,墙面斑驳,好些地方已经需要修葺了,如今他回来也有半年了,要是手上有多余的银子,这事情必定是不会拖延的。谢玉娇又想起他们去城里之前,曾拨了一批银子,用作祠堂的修葺和香油钱。这次她回来的时候,就瞧着祠堂已经修葺一新了,可见他并没有私藏什么银子。 谢云臻见谢玉娇这么说,面上倒是微微有些难色,他是读书人,最终气节,钱财是小,气节是大。若是这银子又收了回来,到底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这时候谢云臻的媳妇已经沏了茶上来,一眼就瞧见放在茶几中间的那钱匣子,她原本一双有些暗淡的眸子忽然就亮了起来,可在瞧见谢云臻脸色的时候,还是低下了头去,缓步送了茶上去。 “大小姐请喝茶。”谢玉娇听她说话的声音,清脆清晰,想来并不是一般人家的闺女,倒是有几分体面的样子,又瞧见她视线的余光扫过了那匣子,似乎有些不舍,便笑着接过了茶,抿了一口,又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开口道:“二管家,把这钱匣子给七婶拿进去收着吧。” 谢云臻一心不要这个银子,可是毕竟手头拮据,见谢玉娇这样吩咐了,便也没说什么,只对朝着他媳妇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他媳妇这才敢接了过来,只往怀里一掂,便疑惑道:“老爷,这银子怎么变重了?” 谢玉娇一听这话,也奇怪了,她方才确实让刘福根又放了两锭银子进来,不过做个意思意思,也没想着他们会发现的,可谁知道这七婶子才一接过去,就瞧出来了。 谢云臻听了这话,便亲自起身,接过他媳妇怀中的匣子,打开了一看,见里头果然多了两锭银子,这才疑惑的往谢玉娇这边看了一眼。 谢玉娇见自己的小聪明被识破了,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才道:“我原是有事来求七叔的,二管家,让外头小厮把东西都送进来吧。” 刘福根点了点头,走到门口一声令下,两三个在门外候着的小厮就进来了,把东西放在院子里一张擦得干干净净的石桌上头。 “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呢?”谢云臻这下也奇怪了,只开口问道。 谢玉娇便抬起头瞧了他一眼,见他虽然有几分文人的迂腐,但是一看就为人正派的很,这才开口道:“我父亲从小就告诉我,我有个七叔将来必是出息的,我虽然没见过您,但我父亲既然这样说,我必定是相信的,如今您回来了,好歹帮我一把。” 谢云臻这十几年在京城苦读,功名没考上,又屡次被同僚迫害,早已经有了点心灰意冷的意思,不然的话,按他现在举人的身份,若是去江宁知县那边报备一下,等当地有官绅蹬腿去了,运气好一些的,也能论上一个九品的芝麻官。只是在京城沉浮多年,年过而立之后,这样的想法就越发淡了,所以才心甘情愿的回家务农起来了。 “大小姐谬赞了,我不过就是一个穷书生而已,当不得有出息三个字。”想一想这些年来的遭遇,谢云臻只觉得官场黑暗,这十几年的岁月都蹉跎在这上头,似乎有些郁郁。 谢玉娇听了这话,知是他自谦,便开口道:“你是正儿八经的举人老爷,算什么穷书生,其实我也想过了,你若是不想帮我,那明儿我就给康大人休书一封,让他举荐你一番,看看朝廷什么地方或是有缺待补的,请了你过去罢了。谢家虽然小门小户,但是这一点还是能做到的。” 谢云臻闻言,岂有不信之礼,况且他一早也听说当今睿王还在谢家住着呢,他若真是那起子想抱大腿走后门的人,只怕一早就扑上去了,只是不想而已,如今见谢玉娇这么说,早就有些面皮挂不住了,正打算回驳几句,却听谢玉娇话锋一转,继续道:“我知道七叔必定是不屑如此的,可一个人再清高,自己挨饿受冻不打紧,但若是连累着一家老小都跟着你受苦,那就有违一个男子的尊严。” 谢云臻听了这话,顿时如遭重击,就连他媳妇都抬起头来,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谢玉娇只继续道:“我舅舅也是十几年前的举人,如今也是从了商,虽说士农工商,商字排在最后一位,但这世上能有几样东西,比银子还贵重的?” 比银子还贵重的自然有,只是……你更加得不到而已。 谢云臻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眉宇略略蹙起,问谢玉娇道:“也不知道大小姐有什么地方能用得着我的,就尽管开口吧。” 谢玉娇一早就想好了用谢云臻的地方,见他终于答应了下来,这才开口道:“前几日我在兵部接了一个生意,做六万件冬天的棉袄,要在八月底的时候交货,现在我总共只有两百多个女工,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 六个月的时间,做六万件棉袄,等于每天要做三百来件,却只有两百多个女工,那每人每天要做超过一件。这对于完全是用针线缝出来的古代人来说,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谢云臻拧着眉头想了好久,指尖蘸了水在茶几上写写画画了半天,忽然抬起头来,对谢玉娇道:“既然大小姐信得过我,那这生意,我接了。” 谢玉娇闻言,只松了一口气,笑着道:“既然七叔接了这活,那这多下的四十两银子,就先算是您后头的工钱,等着事情完了,我还有重谢。” 请人的事情解决之后,刘福根和谢玉娇一起回谢家去,刘福根想起前年他们赶制的那棉袄,只忍不住问道:“大小姐,前年五千件棉袄,一百来人足足做了两个月,这眼下六万件,大小姐才给六个月,这能行吗?” 谢玉娇瞧了刘福根一眼,最实在不过的老实人,说话也够圆滑,脑子还差了一些,便笑着道:“所以说,你不行,我才要另外请人呀。” 刘福根听了这话,只蹙着眉头,一幅吃瘪的模样。 谢玉娇才到门口的时候,遇见云松赶着车,正巧也从衙门回来了,周天昊为江宁县争取了这么大一个生意,一下子安顿了两三百的难民,康广寿恨不得把他当爷爷一样的供起来,因此请了他去县衙吃酒去。 周天昊别的都还挺好的,唯独有一个缺点,不胜酒力。当初徐禹行大婚的时候,大家因知道他的身份,并不敢给他灌酒,因而他逃过了一截。今儿他和康广寿两人,这兄弟两人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 ☆、第0123章 周天昊也知道自己的毛病,故而特意让云松卡着谢玉娇平常歇中觉的时候回去,这样自己偷偷的回了院子,再睡上一下午,到时候酒气就淡了几分了。 谁知道今儿谢玉娇用过了午饭就出了门,便没有歇中觉,这会儿两人回来,正巧就撞了个正着了。 云松这时候瞧着谢玉娇已经走近了,只忙不急就停下了马车,撩起帘子,压低了嗓音往里头喊了一句:“殿下,快醒醒,大姑娘来了。” 周天昊这会子烂醉如泥的,正睡得七荤八素的,和周公聊的正欢畅,哪里能听见云松这猫一样的声音,只翻了一个身就继续睡去了。 这时候谢玉娇已经走到了马车的跟前,见车上并没有人下来,便有些奇怪的问云松道:“怎么王爷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云松正想说话,忽然间马车里传出一声比较高亢的呼噜声,云松吓的身子一抖,急忙跳下车来,耷拉着脑门道:“大姑娘,殿下喝醉酒了。” 谢玉娇听说周天昊喝醉了,倒也没有太生气,男人喝酒应酬也是正常的,况且他这次还真的是立了大功,就当让他放放风算了。谢玉娇想到这里,便忍不住摇了摇头,正打算吩咐小厮们将周天昊从车里扶出来,忽然听见车里头一声轻哼,周天昊嘴里叽叽咕咕的说道:“娇娇,这里……” 身后跟着的小厮未经人事,自然也不知道周天昊在嘀咕些什么,只是这娇娇两个字,乃是他们家大姑娘的小名儿,这王爷叫的这般暧昧,只怕大姑娘要生气的。 站在一旁的刘福根听了这话,早已经面红耳赤了。只斜着眼看了谢玉娇一眼,见她脸色涨的通红的,一双晶莹黑亮的眼珠似要喷出火气来,只捏着帕子在指尖撕扯了几下,转身吩咐道:“你们把他拖进去。” 两个小厮闻言,只应了一声,拉开了马车的帘子去拉人,云松听着谢玉娇这口气,就觉得似乎有些不善,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又不敢大声说话,便嘱咐那两个小厮道:“你们轻……轻一点儿。” 谢玉娇就站在马车不远处,看着周天昊被两个小厮从马车里拽了出来。他人高马大的,那两个小厮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被他那么一压,看着还怪可怜的。 谢玉娇见周天昊脸色红的不像样子,垂着脑袋,嘴巴里还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心里隐隐有些担忧,这要是一会儿再迸出几句要命的话,她这脸往哪儿搁去。 谢玉娇想了想,终究不放心,只亲自上前,开口道:“算了,不用你们扶了,跟二管家玩去。” 刘福根原先是想上去帮忙的,可听谢玉娇这么说,顿时也明白过来了,这喝醉酒可是促进感情的好时光,这时候别人在场确实不合适,刘福根想通了这一点,便开口道:“走走走,别再这儿碍事了。” 谢玉娇和云松两人一左一右的扶着周天昊进门,索性周天昊住的是外院,因此路程算不上远,等谢玉娇觉得浑身的力气也快使玩了,这总算是到了。喝醉酒的人尤其分量重,两条腿在地上拖着,云松瞧着谢玉娇白嫩光洁的额头上早已经沾满了汗珠,又看了一眼周天昊这一幅死人模样,只觉得后背越发冷了。 第66节 “殿……殿下……你醒醒啊!” 谢玉娇一记刀眼啥过去,吓的云松只急忙噤声,心中暗暗念起了阿弥陀佛,希望王爷自求多福了。 眼见着床榻近了,谢玉娇卯足了力气把周天昊送上去,他魁梧的身躯往床上一倒,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松开,只把谢玉娇一起带着跌了下去,稳稳的靠在了自己的胸口。 “要死了……”谢玉娇轻哼了一声,想用力推开他的手臂,却发现那一条胳膊似乎有千金重,动都不动一下。云松见他们一进房间就抱在了一起,此时更不好意思留下来,只急忙道:“大姑娘,小的……小的去厨房吩咐煮一碗醒酒汤来。” 谢玉娇在心里狠狠的咬牙,还想喝醒酒汤,看我拿什么给你醒酒。 这脑子里才有了那么一点坏念头,身子却被搂得更紧了,谢玉娇使劲挣扎了几下,却发现越挣扎周天昊就搂的越紧,到最后居然一个抬腿翻身,把自己完全就压在了身下。 谢玉娇这时候真是有一种要被压得断气的感觉了,好在一双手又可以动了起来,便用力推着周天昊的胸口,想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谢玉娇推了两下,见并没有动静,再次用力的时候,却瞧见周天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那一双黑亮的眸中似乎闪着熊熊的火焰,将要把自己吞噬一般。 心跳顿时漏了一拍,下一秒便是带着酒气的铺天盖地的吻。 “唔……”谢玉娇曲起了膝盖,在周天昊身下扭动身子,灵活湿软的长舌搅的她头脑有些发胀,浑身都发软了起来,谢玉娇只觉得身上的衣衫一件件的被扯落了下去,下*身出游走的手指忽然停留了片刻,缓慢的挤*入自己的身体。 痛……谢玉娇蓦得睁大了眼睛,双膝并拢,膝盖却正好撞在了周天昊最薄弱的地方,谢玉娇想起刚才的瞬间,脑中忽然间轰隆一下,伸出忍不住一巴掌就要甩下去,却深深的忍住了。 周天昊这时候吃痛,只捂着下身翻滚到一旁去,谢玉娇急忙系好了腰带起身,正瞧见圆桌上放着昨夜的一盏凉茶,谢玉娇端起那茶盏,一股脑的就泼在这周天昊的脑袋上,谁知道那人不但不醒过来,居然还跟渴极了一样,张开嘴,一遍遍的舔着唇瓣,那样子别提有多搞笑。 谢玉娇原本的一腔怒意尽被他这样的举动消弭了一大半,哭笑不得的丢开了茶盏,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往后院去了。 徐氏留了刘妈妈在正房里头聊天,两人已经开始打点起了谢玉娇和周天昊的婚事。徐氏知道谢玉娇是出门请谢云臻去了,因此猛然看见她黑着脸回来,只开口问道:“怎么了?你七叔不同意吗?” 谢玉娇摇了摇头,低着头往里面走了两步,看见刘妈妈也在,只开口道:“刘妈妈,王爷喝醉酒了。” 刘妈妈一听这话,大惊失色,周天昊是她养大的孩子,她还能不知道他的德行,其他都好,就是不胜酒力这一点让人头痛,小时候惹过几次事之后,后来他自己也知道了,倒是很少喝酒了,即便喝,也就是那么几杯,也喝不醉人的,谁知道今儿怎么就开戒了呢? “那我赶紧回去看看去,王爷什么都好,就是没什么酒量!” 谢玉娇听了这话心里却暗自嘀咕,什么没有酒量,没准是借酒装疯。想想刚才那惊魂一瞬,谢玉娇这时候还觉得有些后怕呢! 徐氏见谢玉娇这脸拉的跟马脸一样,还以为谢玉娇气周天昊喝酒了,便笑着劝慰道:“男人喝酒应酬也是常事儿,以前你爹爹也经常出门,少不得会多喝几杯,谁一觉等醒了过来就好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只冷冷的回了一句:“我没所谓他喝不喝酒的。” 徐氏瞧着这样子倒也不像是很生气的模样,也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便转身吩咐丫鬟道:“你去厨房问问,醒酒汤准备了没有?若是没准备,就赶紧备下去吧。” 谢玉娇在徐氏这边待了片刻,又觉得方才被周天昊动过的地方黏腻的难受,便起身回自己的绣楼去了。其实当时周天昊抱着自己的时候,她分明也是动了情了的,可一想到那人居然借着酒劲做这样的事情,到底心中有几分不爽,万一等他清醒了全然不记得了,那她这第一次岂不是喂狗了? 谢玉娇在浴池里头泡了好半日,只等身上那蠢蠢欲动的欲*望都下去了,这才起身穿起了衣服来,她才站定了起来,忽然觉得下身呼噜一下的,接着大腿根部便感觉一阵热乎乎的,原来是癸水来了。谢玉娇算算日子,距离上次癸水,确实快一个月了。 却说刘妈妈去了周天昊那边,这不看不知道,看了吓一跳,怎得身上、脸上、床上都湿透了呢?偏生那祖宗还万事不理的睡在那边,都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噜声。 刘妈妈瞧着桌上的空杯子,怎么样也不像是周天昊自己起来吃茶不小心洒的,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谢玉娇泼的。刘妈妈只叹了一口气,打了水进来,拿着帕子给周天昊擦一擦脸,这擦到手指的时候,刘妈妈顿时就愣住了,周天昊那十指的指尖上,分明沾染着某种液体干涸后的痕迹。 刘妈妈再回想一下谢玉娇那张冰山一样的脸,顿时觉得大事不好了,拽着周天昊的衣襟摇了半日,在他耳边絮絮叨叨道:“殿下,不好了!这回你可惹事儿了!!!” 周天昊这会子睡得正香甜,听见耳边的声音,只忍不住睁开眼睛,瞧见是刘妈妈在跟前,只有些懵懵的问道:“刘妈妈,怎么了……” 刘妈妈拉着他的手,凑到他眼前道:“殿下,你还记的,你这指尖的血是从哪儿弄的吗?” 周天昊大掌撸了一把脸颊,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食指指尖的血,忽然间整个人抽筋一样,从床上一跃而起。 ☆、第0124章 周天昊这时候只觉得后背一片冰冷,虽然一时还没想起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刚才他依稀似乎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里头他将谢玉娇揉在了胸口,只是一时想着两人还未洞房,所以才隐忍了片刻,只用手摸了一把那娇软之地。 可这指尖的血迹分明就预示着,方才的那个压根不是梦。 只一瞬间,周天昊就酒醒了。 这时候厨房已经熬好了醒酒汤,云松从外头端了进来,见周天昊已经醒了,只笑着开口道:“殿下你这回醒的可快了,我这醒酒汤才熬好,你就自己醒了?好好的醒酒汤都浪费了。” 云松虽然这么说,可瞧着这房里的气氛实在不太好,心下也有些戚戚然,又见刘妈妈也在,便小声问道:“妈妈,殿下这是怎么了?” 刘妈妈是过来人,深知名节对一个女子的重要性,这会子见云松进来,他又是一个嘴快的小太监,这万一要是将来说漏了嘴出去,那可就不好了。于是刘妈妈只冷着一张脸道:“殿下好好的怎么就喝醉了?肯定是你没在一旁提点着!” 云松从小就怕刘妈妈,见她这样冷着脸说起话来,就越发怕了起来,只急忙把醒酒汤往桌上一放,小声道:“奴……奴才……奴才知错了,奴才这就出门面壁思过去!” 刘妈妈见云松溜得快,也只忍不住摇了摇头,瞧着他走远了,这才走到周天昊的跟前道:“殿下怎得如此孟浪,姑娘家的身体这般金贵,便是你神智清明,也难保会弄疼了她,如今可到好了,你醉成这般,还做了这样的事情……”刘妈妈说到这里都已经没办法去同情周天昊了,只觉得谢玉娇这回委屈受大了,也难怪她进正房的时候脸色那样难看。 周天昊这时候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起身自己在水盆里头,把指尖上的血给洗干净了。看着那淡淡的血迹飘散在了水中,周天昊这时候是真的心疼了。 平常忍了那么久,只想着洞房之夜能好好的疼爱她一番,谁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他现在悔得恨不得他自己的手指砍了才好,只气的坐在床沿上连连叹气。 “刘妈妈,你说这事儿到底怎么办?我……我喝醉了,真的是无心之失啊!”周天昊这时候又怨恨起了康广寿,给他喝什么酒不好,非要把他私藏的五十年陈酿拿出来,这下好了,要连累自己跪搓衣板了。 “你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这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刘妈妈从小看着周天昊长大,也头一次看见他这般长吁短叹的样子,看样子是真的知道错了,刘妈妈瞧着他那皱成了一个“川”字的眉宇,只开口道:“罢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先洗个澡,把这一身酒气熏天的衣服换了,我去太太那边走一趟,看看大姑娘还在不在那儿,好不的悄悄的替你说几句好话。” 周天昊闻言,只连忙点头应了,带着几分哀伤的神色看着刘妈妈出去。 绣楼里头,谢玉娇蔫蔫的靠在软榻上,外头喜鹊正在做针线。前几日张妈妈和徐氏提了一下,说长顺年纪不小了,想着让他和喜鹊早些完婚。徐氏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因此就放了消息出来,让张妈妈选个好日子,娶了喜鹊过门。 喜鹊自从得了这个消息,便开始准备起了嫁妆,又是做鞋、又是绣红盖头、还要绣一身喜服,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在针线活上头,谢玉娇真的是一点儿没天赋,因此她的嫁妆一应等事物,全都是徐氏在张罗,所以这会儿得了空闲,她反倒有些无聊了。谢玉娇瞧着喜鹊一边做针线,一边脸上还带着笑,只忍不住问道:“你做针线就做针线,还笑个什么劲儿,难道怕人不知道你要嫁人了。” 喜鹊听见里头谢玉娇说话,才回过了神来,顿时就面红耳赤了起来。 “姑娘又取笑我,姑娘自己不做,还要笑我。”喜鹊说着,只把手中的活计放了一下,起身给谢玉娇倒了一杯热茶,开口道:“按说姑娘也自己做一样的好,咱江宁县的习俗,是新郎成婚当日,要穿着新娘做的鞋去新娘家迎亲的。” 谢玉娇喝了一口热茶,一听这话,唇瓣便抖了抖,只将茶盏又递了回去道:“那这下可完蛋了,谁要不当心鞋底里头扎一根绣花针在里面,新郎只怕还来不成了呢!” 喜鹊听了,只忍不住笑了起来,回去继续拿起针线做了起来,又道:“姑娘做不来鞋也不打紧,后来习俗改了,只说新郎身上只要带着一样新娘做的小玩意儿就成了,所以现在的大家闺秀都不做鞋,单做个荷包香囊什么的就成了。奴婢估摸着,太太只怕过几日也要让姑娘开始做起来了呢!” 谢玉娇听了这话只觉得头大,但作为一个穿越者,掌握一项本土功能其实也是应该的。谢玉娇想到这儿,便勉为其难的坐了起来,对喜鹊道:“你去帮我剪个荷包样子来,我也学学看。” 喜鹊见谢玉娇来了兴致,只笑着起身道:“那姑娘等着,我去楼下表姑娘那边剪一个,她最多这种荷包样子的。” 谢玉娇想起徐蕙如来,到底还是有几分心疼,好在如今事情也过去了,并没有闹出什么风波来。最近徐氏也开始给徐蕙如打探起了人家,想来徐禹行是打定了主意,宁可徐蕙如嫁给当地的老实人,也不想让她嫁入豪门受委屈了。 却说刘妈妈服侍了周天昊洗漱完了,便去了正房里头找徐氏打探消息。徐氏敬她是宫里头出来的人,行事规矩又利落,年纪又比她和张妈妈略长几岁,因此待她很是客气。 徐氏瞧见她过来,便急忙上前问道:“怎么样?王爷好些了没有,醒酒汤可喝过了?” 刘妈妈知道徐氏对王爷关心,但也不好意思说周天昊醒酒汤都没喝,就被吓醒了,便只笑着道:“喝过了,如今叫了水洗漱一番,我让他再睡一会儿,等用晚膳的时候再去喊他。” 徐氏听她这么说,想来是周天昊的酒量并不好,只笑着叹息道:“不能喝就少喝一杯,喝多了平白自己难受。” 刘妈妈便只坐着陪笑,又瞧着房里安安静静的,便问道:“大姑娘人呢?怎么不在房里了?” 徐氏便道:“她说身上不爽快,回绣楼去了,一会儿等吃晚饭再喊她吧。” 刘妈妈一听身上不爽利,越发就觉得那事情*不离十了。怪道方才她还觉得大姑娘进来的时候,走路的姿态还有些怪异,大约是因为疼的? 刘妈妈一辈子都在宫里过活,自己都没经历过男人,到底怎么个疼法,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也不过就是平常道听途说来的。但这会子听徐氏说了这么多,她就越发觉得,周天昊那祸事是肯定闯下来了。 “我怕太太担心王爷,所以先过来回一声话,这会儿若是没事儿,我就先回去了。”刘妈妈觉得兹事体大,得赶紧回去和周天昊商量对策。 这时候周天昊已经完全清醒了,虽然酒后还有些上头,但早已睡意全无,只无奈看着自己的指尖,一遍遍的回想方才在房里发生过的事情,可偏生喝多的人容易断片儿,这会子他是连怎么从县衙出来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正这时候,刘妈妈掀起了帘子进来,只一脸郁闷道:“殿下,奴婢打探到了,大姑娘果然身子不爽利,这会子已经回绣楼去了。奴婢别的也不敢多说,这事儿万一要是让太太知道了,王爷你这脸面……” 周天昊瞧着刘妈妈这一脸同情的看着自己,只觉得蛋疼的很。谢玉娇是个什么脾气他还不清楚,上回不过就因为徐蕙如说话慢了半拍,他还挨了她一巴掌,虽然时候她又亲又抱的也算是弥补回来了,可想想当时她那凶神恶煞的脸,周天昊还是忍不住嘶了一口冷气。 “娇娇是我媳妇,这是早晚的事情,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为,也没什么好怕的,我要是这事儿都不能给她个交代,还是个人吗?”周天昊说到这里,只站了起来,这事儿藏着掖着不是办法,等谢玉娇自己爆发的时候,那他就只有吃不了兜着走的份儿了。 刘妈妈见周天昊起身就走,只急忙从身后跟了过去道:“殿下,你可别胡来,好生哄着才行啊?殿下……” 周天昊人高马大的,等刘妈妈追出去的时候,早已经没了人影了。 周天昊一路过了穿堂门,眼见着就要到后院绣楼那边了。虽然那边的月洞门也有婆子把手,可如今谁不知道周天昊是谢家的女婿了,谁还会当他的去路,周天昊这一路自然是畅通无阻的。 待他到了绣楼的门口,又觉得这般直接闯进去不好意思,毕竟里头还住着别人,故而只急忙绕去了围墙后面,抬着头往二楼的窗户看了一眼。 谁知道谢玉娇方才做了一会儿针线,这时候正眼睛疼,便开了二楼的窗户,正想往外头瞧一瞧,这一眼就看见周天昊魂不守舍的站在围墙后面的楼下。 周天昊也一眼就看见了谢玉娇,才抬着头想喊,谁知那人一个转身,就把窗户给关得严严实实的了。 ☆、第0125章 周天昊在下头看得直着急,隔着窗户喊了两句,谁知道谢玉娇只当没听见一样,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手一挥,把帘子也给拉得严严实实的。 这下是真的瞧不见人了,周天昊微微有些失落,这时候院子里好些小丫鬟听见了声音,便出来看热闹。周天昊只觉得脸颊上*辣的,又想着谢玉娇今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怕是不肯听自己解释了,这要是一直这样不肯见人,他可是要急死的。 周天昊想到这里,也顾不得许多,只撩起了袍子,隔着一道院墙,屈膝跪在了谢玉娇的窗前。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周天昊自从穿越过来,这膝盖下还真没跪过什么人呢。身为皇子,从来都是别人跪他,再没有他跪别人的份儿。 众小丫头见周天昊跪下了,只都惊呼了起来,众人顺着周天昊抬头的地方瞧过去,二楼的窗户关的严严实实的,就连帘子也都是拉上的,这回只怕是跪着,大姑娘也瞧不见了。 谢玉娇素来知道周天昊惯是喜欢动手动脚的,若依照现代的观点来看,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如今大环境如此,她也不想为了这个惹上麻烦。今儿没让他得逞,但好歹也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也好消了自己的心头之气才是。 因此拉上了帘子,便又坐到了软榻边上做起针线,只是这一低头瞧见手上做的荷包又是给他的,便也有些不高兴,丢下了荷包正打算下楼找徐蕙如说话,却听见丫鬟噔噔噔的上楼声。 “姑娘快下去瞧瞧,王爷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了,在墙根下跪着呢!”紫燕只一脸茫然的上来向谢玉娇回话,若不是她刚才回来的时候瞧见门口的小丫鬟都在过道里堵着,心下觉得奇怪,便去看了一眼,还不知道这周天昊居然在地上跪下了呢! 喜鹊闻言,只忙不迭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走到窗口上,透过窗帘的缝隙看了一眼,惊讶道:“姑娘快来瞧,王爷真的跪着呢!这是怎么了?” 喜鹊扭过头来看着谢玉娇,声音却越发变小了。平常她们两个贴身服侍谢玉娇,也知道她惯是会耍一些小性子的。今儿回来的时候确实唬着一张脸,可后来得知她是癸水来了,喜鹊还以为她是因了这个心烦,故而也没多问什么。如今瞧着这光景,倒像是王爷得罪了姑娘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也只走到了窗口看了一眼,见周天昊跪在那边,抬头往窗户这边看过来,远远的墙角边上,还躲着几个看热闹的小丫鬟。这些小丫鬟都是谢家宅或者周边几个村子上穷苦人家卖进来的丫鬟,也不识字明理的,到时候要是乱说起什么的,可就有的受了! 谢玉娇气的咬牙,这周天昊分明就是故意做给人看的,自己欺负了人,还做出这一幅样子,给谁看呢?因此只气氛的坐在了软榻上,绞着手里的帕子生闷气。 喜鹊见了,只小声劝慰道:“姑娘,这才刚开春,外头天还冷着呢,这样跪着,膝盖也受不了啊。再说了,王爷身子也没好多久,姑娘瞧他这样跪着,就不心疼吗?” “爱跪就跪,我才不心疼他呢!”谢玉娇心里生着气,说话也带着几分不屑,可一张脸却涨得通红的。又想着他在这边一跪,少不得有婆子会去正院告诉徐氏,一会儿徐氏要是过来了,又要如何跟她解释呢?那种事情,毕竟是不好启齿的…… 谢玉娇想到这里就觉得心烦意乱的,只站起来,提着裙子噔噔噔往楼下去。走出了院门,瞧着那几个小丫鬟伸着脖子往周天昊那边看的样子,便清了清嗓子道:“热闹看够了就散了吧,不然都给我回自己家去。” 小丫鬟们猛的听见谢玉娇的声音,只吓了一跳,顿时就四散开了。周天昊看见谢玉娇下楼了,正忙着想要起来,谁知道他才预备要提着袍子起身,谢玉娇就走到他跟前,扭着脖子道:“王爷这是做什么呢?以为演一回苦肉计我就会原谅你了吗?” 谢玉娇如今除了气周天昊冒犯了自己,更气的是他不保养自己的身子,喝那么多的酒。上回周老太医也说了,周天昊的伤之所以能恢复的快,主要还是因为他年轻,底子好。可再好的底子,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周天昊这时候酒是醒了,可头却昏昏沉沉疼得很,但如今瞧见谢玉娇出来了,也都一下子全抛去了脑后,只跪着道:“娇娇,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会对你负责的!” 谢玉娇一听这话就来气,只涨红了脸道:“喝醉了酒不好好的挺尸,就知道来欺负我,谁要你负责了?你今天就给我走,现在就给我走!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谢玉娇一时生气,这话就一股脑的全说了出去,脸上还带着几分娇俏的神情,分明就是一幅闹小性子的模样。 周天昊原本是吓得一身冷汗,如今瞧见她这副模样,倒不像是很生气的样子,反倒像是在闹小性子,便只低着头,由她发泄这一番也就够了。正这时候,忽然夹道里头传来一个丫鬟的声音道:“太太过来了。” 谢玉娇骂过了,见周天昊只低着头不语,也不忍心再苛责他,只上前拉着他的袖子道:“你快起来,做这幅死人样子给谁看?真是替你臊得慌!” 谢玉娇的话才说完,周天昊就忽然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形骤然笼罩上来,将她整个娇小的身躯都禁锢在了那一道低低的院墙上。 第67节 谢玉娇抬起头,正对上周天昊幽深的眸色,冷不防唇瓣上微微一痛,湿滑的灵舌已探入了她的口中,截取这她的蜜液。 “唔……你……”谢玉娇握着拳头推开周天昊,却被他狠狠的按在了胸口,只能软着身子靠在他怀中,任由他作恶。 一旁拐了个弯才过来的徐氏和刘妈妈见了,只愣了一跳,随即脸上又多了一丝尴尬的笑意。 徐氏只往后退了两步,躲到拐角后头,看着同样一脸尴尬的刘妈妈,笑着道:“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 刘妈妈见周天昊和谢玉娇这又亲上了,想来是和好了,只笑着道:“以后等他们成了亲也是一样的,必定是床头吵床位和,太太就等着抱孙子吧。” 徐氏听了这话很是高兴,只一个劲点头,两位家长便笑嘻嘻的离开了方才的事发地点。 周天昊见她们走了,这才松开了谢玉娇,瞧着她脸上红扑扑的一片,只又要凑上去亲,被谢玉娇给避开了,撅着嘴巴道:“以后看你还敢不敢喝醉酒!” 周天昊瞧着谢玉娇这一脸娇嗔的模样,只陪笑道:“保证不敢,若是下次还喝醉了,你罚我跪键盘。” “哼,你说的轻巧,我去哪儿找键盘给你跪!”谢玉娇推开周天昊,只往前走了一步,忽然身子一僵,脚步就没再提起来。方才吻得太过激烈,以至于现在下身如潮涌一般,即使这般站着,谢玉娇也能感觉到那一股热流正顺着自己的大腿缓缓的往下滑落。 周天昊瞧见谢玉娇这样子,也愣了一下,只见她脸颊越发就红了起来,身子却似定格了一样不动了,便小声问道:“娇娇,你怎么了?” 谢玉娇拧着帕子,咬唇道:“要你管!” 周天昊见她提不起腿来,还以为她是哪儿扭伤了,只上前两步,忽然间一个打横把她给抱了起来,往院子里头送了进去。 谢玉娇吓了一跳,只反射性的保住了周天昊的脖子,心里一声哀嚎,方才不过就是弄脏了裤管,这下子屁股后面也遭殃了…… “别……别上楼,把我送到澡堂门口就好。”谢玉娇咬着唇瓣开口,一张脸早已经跟煮熟的虾子一样。 周天昊先是点了点头,正往澡堂那边去,忽地脚步一滞,顿时茅塞顿开,只低下头看着谢玉娇道:“娇娇,你癸水来了?” 谢玉娇这会子正郁闷呢,谁知道周天昊还就问上了,只气得瞪了他一眼道:“问什么问!还不快把我放下,都给别人看见了。” 周天昊此时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天空一下子都明亮了好几分,只低下头,含住了谢玉娇的唇瓣又是一阵热吻,谢玉娇被他抱在怀中,哪里能反抗得了,便也只能由着他一遍遍的卷舔得自己气息都紊乱了起来。 “真是太好了,娇娇,真是太好了!这是我今天知道的最好的事情。” 谢玉娇见他这幅模样,只忍不住横了他一眼,她这会儿可不好受着呢,腰酸腹胀的,这人居然还这般辛灾乐祸的? “放我下来!”谢玉娇扭了扭身子,从周天昊的怀中挣扎下来,只推开他道:“快走开,嘴里还一股子酒气呢,在我还能闻到你酒气之前,别来见我了。” 周天昊只伸手呵了一口气,果真闻到自己口中还有一些酒气,便只笑着挠了挠后脑勺,开口道:“那行,我……我先出去了。” 谢玉娇推着周天昊出去,周天昊只伸着脖子往澡堂里头看了一眼,见里头好大的一个水池,只默默咽了咽口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有这运道,能进去一起洗一回。 ☆、第0126章 周天昊回了自己的住处,在净房里头刷了总有十来次的牙,等收拾妥当了,便在床上靠着,又想起终究没有因为自己的孟浪伤了谢玉娇,心下顿时送了一口气,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刚刚睡了片刻,忽然听见谢玉娇站在他的床前冲他喊道:“你这家伙,我让你回来漱口,你却又躺下睡觉了,你可真是……”谢玉娇的话没说完,身子已经坐到了床沿上。周天昊睁开眼睛,瞧见谢玉娇脸上带着淡淡的粉嫩,只觉得越发俏丽了,便带着几分慵懒伸出手,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谢玉娇竟没有发火,只羞答答的靠在他的胸口,那一双灵巧的手忽然就覆上了周天昊下头最敏感的地方。周天昊脸色涨得通红的,握着谢玉娇的手来回动了几下,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一边亲着她红润的唇瓣,一边伸手想去解她的衣带。谢玉娇便软了身子,任由他胡作非为了起来。 周天昊一边动作,一边又想着两人尚未成亲,做这种事情于理不合,因此矛盾了好一番,只觉得下身无法疏解,涨得难受,忽然就听见谢玉娇在他耳边娇滴滴的开口:“你不是一直都想吗?那还愣着干嘛?” 周天昊闻言,顿时浑身都酥了,哪里管那些其他,偏身就干了起来,冲得身下人娇喘连连,正当要发泄的时候,忽然想起谢玉娇今儿来了癸水,只生生吓了一跳,猛然睁开眼来,哪里来谢玉娇的影子,倒是身下的裤子上,多了好大一滩的……子孙。 周天昊顿时清醒了过来,只越发面红耳赤,又让云松打了水进来,洗了好几回才算作罢。 云松一边往里头送水,一边兀自纳闷,这王爷今儿是怎么了,跟个女人一样,大白天要洗多少回这是? 却说谢玉娇在澡堂子里头自己打水洗了,又换上了干净的月经带和衣服,总算把浑身上下给清理舒爽了,这才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里。又休息了约莫半个时辰,便是用晚膳的时候了,谢家也不似那些重规矩的人家,讲究男女不同席。况且如今徐禹行不在谢家,若是让周天昊一人在外院吃饭,也没个意思,因此徐氏总让他一起过正院来用晚膳。 谢玉娇和徐蕙如相携着过去,这几日徐蕙如心情已是好了许多,只是如今谢玉娇又忙碌了起来,她平常在房里也闷得很,所以便去徐氏那边领了好些针线活回来做,都是谢玉娇大婚时候要用的,自己的东西反倒丢在了一旁。 “表姐,你的红盖头要什么花样的?是鸳鸯戏水的?还是龙凤呈祥的?或者是并蒂莲花的?” 谢玉娇听了这话,只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问自己,便拧着眉头问道:“红盖头是红色的就成了吧?上面还绣上花样也是多余的,没花样盖起来也方便呢!” 徐蕙如听谢玉娇这么说,只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眨了眨眼睛道:“表姐若是不喜欢太复杂的,那就挑一些好看的花型,在边上绣一圈,但表姐好歹也要挑一个花型才是呢!” 谢玉娇见徐蕙如这么说,便想了想,开口道:“那就绣个并蒂莲花的吧,看着也简单一些,那些是鸳鸯啊龙凤的,看着就很难。” 徐蕙如见谢玉娇在这上头实在是没啥要求,便也笑着点头答应了。 一时两人已经进了正院,谢朝宗正在门口逗小猫玩,瞧见两人过来,只忙不急就丢了小猫迎了过去,拉着谢玉娇的裙子要抱抱。谢玉娇今儿身上不利索,且如今谢朝宗皮猴一样的,一双鞋底要是在裙子上蹭两下,可就不好看了,于是便笑着道:“朝宗乖,今儿姐姐可抱不动你了。” 谢朝宗听了这话,圆滚滚的小脸上顿时一片失落,只吸了吸鼻子,一幅要哭的模样,谢玉娇见了,正为难着,就听后面周天昊开口道:“朝宗,来姐夫这儿,姐夫陪你开小飞机。” 谢玉娇见周天昊来了,只轻轻哼了一声,正想数落他两句,谁知道谢朝宗听见了,顿时就撒开了手来,张开了小膀子,屁颠屁颠的往周天昊那边去了。 徐蕙如老是听她们提起小飞机来,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便好奇的问道:“表姐,小飞机是什么?” 谢玉娇拧了拧眉头,一脸郁闷道:“别跟你姐夫学坏了。” 徐蕙如闻言,顿时脸色一红,立马就不说话了。 谢朝宗跟周天昊在外头玩了老半天,额头上都起了汗珠子了,这才被周天昊抱着进了厅里头。张妈妈瞧见了,只忙接了他进去擦脸,嘴里絮絮叨叨道:“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又玩一头汗,快进来我给你擦擦,一会儿该吃晚饭了。” 这时候丫鬟们已经在厅里头布菜了,谢玉娇和徐蕙如坐在椅子上喝茶。周天昊因为方才做了那样一个梦,这会子瞧见谢玉娇还隐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红着脸颊,坐在对面的位置上,低着头时不时的偷看谢玉娇一眼。 谢玉娇反倒被他这样鬼鬼祟祟的样子给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平常仗着没人,又不是没亲过没摸过的,用得着这个样子吗? 这时候徐氏正好从里头出来,她方才也瞧见了周天昊和谢玉娇那样,这时候见了小两口也觉得有几分尴尬,见丫鬟们已经布好了菜色,只开口道:“没什么事情,那我们就坐下来吃晚饭吧。” 徐蕙如也知道方才绣楼外头发生的事情,只是她向来是一个守规矩的姑娘,因此并没去看这热闹,房里的小丫鬟乱说,也被她给制止了,这会子瞧着大家伙都有些尴尬的样子,便也不说话,只找了寻常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徐氏见众人坐定了,这才开口道:“月底就是清明了,到时候家里还要做一场*事,等过了清明,你们两个的事情也该议一议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脸颊微微一红,周天昊倒是没脸没皮习惯了,也不管外头人怎么说,虽然他们两人还算清清白白的,只怕外头人也不知道传成了什么样子,这婚姻大事到底还是要早些办了才好。 周天昊闻言,也是一阵着急,上回他回宫的时候,倒是听说赐婚的旨意已经拟定了,只是皇帝如今就他这么一个弟弟,实在不忍心怠慢他,因此正物色一处好的府邸,打算改建了当睿王府。他堂堂一个王爷,若是真的连一个自己的府邸也没有,那也确实有些不像话。 周天昊正想开口,外头忽然有小丫鬟进来回话道:“太太,舅老爷回来了,马车刚到门口,已经往里头来了。” 徐禹行最近新婚燕尔的,又加上过年之后生意忙碌了起来,因此这一阵子并没有回谢家来。这会子又是这个时辰到的,只怕也是临时起意过来,大约是有什么事情。 众人只急忙起身要迎出去,才没到门口,就瞧见外头帘子一闪,人已经进来了。 徐蕙如好几天没瞧见徐禹行,只高高兴兴的迎上去,喊了一声“爹爹”。 徐禹行伸手摸了摸徐蕙如的发丝,看着女儿似乎心情不错,也只松了一口气,拉着她一起往里头走。 徐氏便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这时候丫鬟正好送了茶过来,徐禹行落座,先是喝了一口茶,这才抬起头道:“有些事情要同娇娇商量,所以就回来一趟了。” 徐氏瞧他这一路风尘仆仆的样子,又觉得有几分心疼,只开口道:“有什么事情,等吃完了晚饭再商量也不迟。”徐氏一边说,一边让丫鬟多准备一副碗筷上来。 众人匆匆的吃过了晚饭,丫鬟婆子收拾干净之后,徐禹行留了谢玉娇在厅里头喝茶,这才开口道:“莫愁湖那边的宅子,有人出价了,价格倒是很好,只是……” 徐禹行说着,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周天昊,脸上带着几分憋不住的笑意,继续道:“只是来看房子的是内府的人,原本是不肯说要做什么用的,后来我悄悄打点了一些银子打听了一下,听说这宅子是皇上要买了去给睿王殿下当王府用的。” 周天昊听到这里,这刚刚喝进嘴的一口茶只忍不住就呛了出来,抬起头往谢玉娇那边看了一眼,见她也脸上含着笑,不知如何是好。倒是一旁的徐氏算是听明白了,只拧眉想了想,开口道:“这还用卖吗?既然那一处是谢家的产业,皇上看上了,那就当成娇娇的嫁妆,这样不就成了吗?” 徐禹行闻言,只忍不住往徐氏那边看了一眼,他倒是有这个心思呢!只是周天昊毕竟是皇家子嗣,哪里还真的能贪谢家这些个嫁妆? 谢玉娇低眉想了想,如今周天昊在金陵没个府邸,总不能真按照招上门女婿的样子,连花轿都不上了,这样到底对他不公,便是自己辛苦些,好歹也要做做样子,全了他的皇家颜面的。 “只要价格合理,就卖了吧,我们是生意人,别的就不用多考虑了,母亲若是不肯收这些银子,将来折成了银子当嫁妆随过去,也是一样的。” 徐禹行心里也是这个意思,如今见谢玉娇这么说了,便只点头道:“既然娇娇这么说,那就这么定了,明儿一早,我也好跟他们回话了。” ☆、第0127章 第二天一早,徐禹行走了之后,到下午的时候,果然宫里的人就来传旨了。 来传旨的公公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太监福安,念毕了圣旨,瞧着一众下跪的众人只开口道:“王爷快起来吧,这圣旨陛下一早就拟定了,只是之前一直在为王爷物色一个府邸,今儿一早才算谈妥当了,因此就让老奴赶紧就过来了。”明黄色的圣旨落到周天昊的手中,周天昊才觉得这事情终于落袋为安了。 方才宫里来人的时候,村民们就瞧见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进村,这会子门口早已经围满了各种看热闹的人群。张妈妈见了这阵势,只忙开口道:“太太,家里有大喜事,得给村民们撒喜钱才是呢!” 徐氏这才反应了过来,只开口道:“对对,撒喜钱,你快带着几个丫鬟小厮去库房里拿去。” 徐氏一边说一边上前招待了福安公公进里头喝茶。 谢玉娇此时心里倒是静静的,扭头看了周天昊一眼,见他手上紧紧的握着那圣旨,倒是觉得有几分好笑,也跟着徐氏入了正厅。 徐氏坐定了下来,丫鬟们上了茶,那边福安公公便开口问道:“陛下已经让钦天监选定了好几个黄道吉日,让咱家跟谢夫人说一说,也好选一个中意的,早早把王爷的事情定下来。” 徐氏为了他们两个的事情也没少翻黄历,如今听福安公公说有钦天监选定的日子,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便笑着问道:“公公请说。” 谢玉娇听见他们商量起日子,一时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索性进房里头,去哄谢朝宗去了。 福安公公便开口道:“最近的日子是四月初八、接着便是五月十六、再就是六月十八,过了这三个,下半年就要到八月份了。” 徐氏闻言,只默默算了算,四月初八只剩下两个多月了,日子倒是有些紧,六月十八听着倒是吉利,可那时候正是三伏天,这么折腾也太热了,想来想去,也只有五月十六最是适合,于是便开口道:“那就请公公回了皇上,就定五月十六吧。” 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周天昊此时心中还有几分郁闷,一想到还要三个多月才能入洞房,他这心里就又郁闷了几分。四月初八不是挺好的日子吗?为什么非要到五月十六? 当然这话周天昊自然是问不出口的。福安公公见徐氏已经确定了日子,便也起身告辞,周天昊只亲自送了他出门。 谢玉娇虽然在房里头,却也听见了外头人说话,这时候见人走了,便从房里出来,徐氏就拉着她的手道:“我原本想着要定四月初八,可一想日子太紧了,好些东西又没备齐全,就还是定了五月十六,你觉得如何?” 谢玉娇听了这问话就觉得有些羞涩,又往深处想了想,不觉就红了脸颊,只低头道:“我自然是听母亲的,母亲定下了就好。” 徐氏便笑着道:“我是怕你们小两口等不及罢了,你既然答应了,那就最好。” 谢玉娇见徐氏这般调侃自己,越发觉得脸上发热,只郁闷道:“那我若是不答应,母亲难道还能去请了那公公回来,重新再定个日子吗?” 徐氏被谢玉娇这么一问,顿时也哑口无言了起来,又瞧她这般娇俏动人,心下也微微叹息道:“原本还想着,咱家也不缺银子,横竖我多留你几年,到时候招个上门女婿也就算了,没想人算不如天算,让你遇上了王爷。幸好他这般待你,我也就放心了。” 谢玉娇被说的面红耳赤的,正巧瞧见周天昊送了人回来,便扯着帕子往外头去。 周天昊就跟在了谢玉娇的身后,不过两三步的地方,看着她一路低着头往前走,只几步上前,牵起了她的手道:“我……送你回绣楼去。” 这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两三个月,谢玉娇开在青龙山下的棉衣作坊也已经红红火火的办了起来。谢云臻果然没让谢玉娇失望,将作坊里头两三百号的人管理的井井有条的。 尤其让谢玉娇觉得惊讶的是,谢云臻居然还想到了分组作业这样的办法,大大的提高了绣娘们的劳动效率。比如塞棉花快的,就专门塞棉花,缝袖子快的,就专门缝袖子、做领子快的,就专门做领子。这样一来,好些人原本做一件衣服要耽误好长时间,如今只做一样了,反倒就快了很多,一天下来,按照人数算起来,也能做出一件成品来了。 青龙山一带向来是渺无人烟的,如今山头各自分给了难民,谢玉娇又命人种上了桑树果树,又在低洼的山谷里头开垦了稻田,这男跟女织的日子,倒果真是过了起来。 到四月底的时候,谢家的粥棚就正式撤了,康广寿亲自到了现场,大笔一挥,写下了青龙村三个大字。 徐蕙如因听说谢玉娇今儿要来视察工厂,便跟着一起来了,这会子瞧见康广寿也在,倒是有些害羞了起来。这几个月徐氏也没少给徐蕙如张罗亲事。只是徐氏自己是那个出生,肯定也不想让徐蕙如嫁得太差了。这江宁当地的人虽说富足的不少,可徐家也不缺那银子,因此便一直耽误到了现在,也没定下个人选来。 康广寿瞧见谢玉娇也在,也不好意思不过去打招呼,原先他只当最近谢玉娇正准备大婚,故而这种日子也不一定会过来。 “谢姑娘今儿倒是也有空过来。”康广寿只笑着道。 “听说康大人要来,所以我也不敢不过来了。”谢玉娇只和他客套了起来。 第68节 康广寿听了这话,只尴尬的笑了笑,随即开口道:“哪里的话,这地方原就是谢家给众人安置的地方,谢姑娘想来就来,你是主,我才是客。” 谢玉娇听他这么说,便也不跟他争辩什么,几人一行就往原先的山神庙那边去。 进了大厅,只见丫鬟们送茶进来,徐蕙如便起身亲自去接了过来,送到两人跟前。 康广寿原以为只是丫鬟奉茶,等抬起头接茶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徐蕙如。距上次元宵节相见,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月的时间,那时候晚上灯火忽明忽暗,康广寿也不敢盯着徐蕙如看,如今两人不过一尺的距离,这一眼对视下来,顿时脸颊红到了耳根去。 徐蕙如也没料到康广寿会忽然抬起头来,两人这一对眼,只让她觉得心口突突的跳了起来,掌心片刻间就溢出汗来,只抿着唇瓣,低下头去,拎着茶盘往门外去,颇有一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谢玉娇看着徐蕙如落荒而去的背影,再扭头看了一眼康广寿这通红的脸颊,心下就越发明了了几分。 至午间,康广寿推说衙门里有事情,只先回了县衙。谢玉娇和徐蕙如经不住这边村民的热心招待,在这儿吃了一个中饭,也带着丫鬟小厮们回谢家宅去了。 马车走在路上静悄悄的,丫鬟婆子另坐了一辆车,马车里便只有谢玉娇和徐蕙如两个人。 谢玉娇见徐蕙如低着头,脸上神色淡淡的,便伸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一下,徐蕙如抬起头来,看了谢玉娇一眼,谢玉娇这才笑着道:“你瞧瞧,明明是我要成婚了,倒是连累的你熬出个黑眼圈来。” 因为谢玉娇和周天昊成亲的日子近了,因此家中的丫鬟婆子但凡能空出手的,都在忙着替谢玉娇准备大婚用的东西,什么喜帐、喜被、桌上垫的桌布,椅子上用的垫子,就连门上挂的帘子都一应要换成新的。 徐蕙如也分了不少的活计,因此稍稍熬了几宿,其实压根就算不上什么的,只是这会子谢玉娇这么说了起来,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便拧着眉头道:“表姐,你成亲了,还住在乡下吗?” 这个问题谢玉娇倒是还没考虑周全,她原本是一心想住在乡下的,当着皇帝的面儿她也这么说了。只是这几日徐氏和她一起商量了一下成亲那日的细节,倒是让她也为难了几分。 先说迎亲吧,若是让周天昊从金陵一大早的来谢家宅迎亲,这就先不靠谱了,从城里到谢家宅,便是快马加鞭的,也要一个半时辰,这要是靠徒步的话,少说也要走一天一夜…… 徐氏考虑到这一点,只不得已把迎亲的地方从谢家宅改到了城里头的白鹭洲别院去了。这几日正派人在那边到处张罗,等婚前几日,还要举家搬迁到那儿去。不说别的,这上百抬的嫁妆,总先要从谢家宅给运过去。 谢玉娇想到这些琐事还觉得有些头大,想想这要是城里没个别院,按照古人的风俗习惯,她岂不是就要在花轿上坐一天一夜,才能进新郎家的门? “如今我也没想好,我原以为挺简单的事情,谁知道这一眨眼日子近了,才知道想的永远比做起来容易,一开始住在乡下只怕不可能了。” 徐蕙如听了这话,脸上表情就蔫蔫的,只无聊道:“那表姐若是不住乡下,我也就回自己家住去了。” 谢玉娇闻言,只笑着道:“回去吧回去吧,前一阵子舅舅就想让你回去,可正巧姑妈又怀上了,怕你回去了她到处忙碌又休养不好,如今瞧着日子也有两三个月了,你回去就正好了。” 大姑奶奶身子调理的好,进门头一个月就怀上了,徐禹行知道后也是喜出望外,原本想着接徐蕙如回去,又想着谢家如今正忙着打点谢玉娇成亲的事情,正需要人手,便没着急把她接回家去。 ☆、第0128章 徐蕙如听了这话,神色却还是有几分颓丧,只低着头道:“一眨眼,表姐也要嫁人了,母亲又怀了孩子,好像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一样了。” 谢玉娇听她这么说,倒是有那么些恨嫁的意思了,便小声试探道:“表妹这是怎么了?母亲这几个月虽说忙乱,可也到处在为表妹张罗亲事呢,只怕过不了多久,表妹的终身大事也快定下来了。” 徐蕙如闻言,脸颊刷一下子涨得通红的,只低头拧着手中的帕子,想起马书荣的事情来,还觉得有几分颓丧,只开口道:“其实我还想在爹爹跟前多待一些时候的。” 自从徐蕙如的母亲去世、徐禹行来南方投靠了谢老爷之后,徐蕙如和徐禹行在一起的日子就少了很多。这些年徐蕙如和徐禹行总共也没有在一起住过多长时间,虽然父女之间并没有生分,但一想到将来成亲了,以后见面的日子越发少了,徐蕙如到底还有几分舍不得。 谢玉娇瞧她脸上果真多了几分不舍之色,只开口道:“妹妹今年才及笄,是可以在家多待一些时日,总要等姑妈这一胎安然产下了,这样将来的你大事,也有人帮忙张罗仔细了。” 徐蕙如听了这话才觉得有些开怀,只还是低着头,悄悄的拧着手中的帕子。 谢玉娇和徐蕙如回谢家的时候,徐氏正在西跨院里头和丫鬟婆子们一起清点谢玉娇的嫁妆。再过两日这些东西就要送进城里头去,这时候登记造册,贴上了封条和大红喜字,盖上了红色的喜帕,到时候就不会弄乱了。 当年徐氏虽然是国公府三房的小姐,但父亲是庶出,分家的时候本就没得多少的家财,幸好徐氏母亲娘家也是京郊的大户人家,家里颇有一些银钱,因此当时为徐氏足足准备了一百二十台的嫁妆,这架势在当时的江宁县,那真是数一数二的。 如今谢玉娇出阁,谢家顶着江宁首富的名头,嫁得又是当今的睿王殿下,这嫁妆自然是不能少的,虽然也是一百二十抬,但这没一抬的花费,却比当日徐氏进门还要多出好几分来。 徐氏端着茶盏坐在厅中,看着张妈妈张罗着几个婆子将一抬抬的嫁妆搬进来,清点完毕之后,尽数说给坐在一旁的账房孔先生登记造册。就连每一抬嫁妆箱子里,都放着一张清单,以方便谢玉娇将来清点之用。 徐氏瞧着张妈妈早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只招呼她先过来歇一会儿,丫鬟送了热茶上来,张妈妈在徐氏的下首坐了下来,先喝了一口茶,随即又用帕子擦了擦额际的汗珠,笑着道:“太太,这些嫁妆抬出去,才算没辱没了姑娘。” 徐氏听了这话,心里也高兴几分,前几个月因为要帮着谢玉娇张罗嫁妆,徐氏只找了谢玉娇、徐禹行、并两位管家在谢家吃住了几天,几乎不眠不休的,将谢家的财产给清点了一遍。 徐氏不看不知道,看了吓一跳,瞧着那些店铺田庄并钱庄的银票,徐氏头一次知道,原来谢家竟然是这样的有钱。怪不得以前谢老爷做好事从来不眨一下眼珠子,因为那些银子对于谢家来说,确实是九牛一毛。 徐氏原本预备去钱庄直接支十万两银子出来,到时候装在箱子里一路抬去王府,亮瞎路人的狗眼。可转念一下,这十万两银子得几顿重,就算她拿的出来,这抬银子的苦力也太亏了一些,还不如直接就给银票的合适。 “我原本是还想多预备一些的,娇娇说不必太铺张了,免得外人以为真的是王爷贪图我们谢家的财物,再说了,要是超过了宫里送出来的聘礼,到底让皇上脸上无光,我也只好随她了。”徐氏口上虽然这么说,可给谢玉娇准备的匣子里头,没少放银票地契的。不过这些她都没有告诉谢玉娇,若是说了,只怕她又不准了。 “太太如今准备的这些嫁妆,已经是极好的了,我瞧着就算是皇上嫁公主,也不过如此了罢,再说了,皇帝的女儿多,太太只有一个,咱大姑娘比谁都不差了。”张妈妈笑得正开怀,外头小丫鬟进来回话,说是谢玉娇和徐蕙如回来。 谢玉娇今儿一早要出门的时候,徐氏就嘱咐过她了,再过几日就是要出阁的人了,好歹在家里安生着做几日新嫁娘。只是谢玉娇如何闲得住,便告诉徐氏康广寿今儿也要过去,她实在没办法推脱。徐氏听了这话,才算放了她出去,这时候听说她们回来了,只忙让丫鬟直接请到了西跨院来,又怕她们饿了,让厨房送一些点心茶果过来。 谢玉娇和徐蕙如一行走来,见夹道里头陆陆续续有抬嫁妆的小厮候着,一抬抬漆这红漆的嫁妆码的整整齐齐的看着都觉得有几分喜气。 谢玉娇自己倒是没觉得什么,徐蕙如见了这架势,反倒红了脸颊,总觉得姑娘家出阁,是一件极神圣的事情。 徐氏见两人进了院子,只亲自迎了上去,一边问她们吃过了没有,一边又问见到了康大人没有。谢玉娇走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徐蕙如康广寿要去的事情,如今见徐氏这一开口就问了出来,当下只觉得快露馅了,只侧首看了一眼徐蕙如,果然见她脸上早已经红成了一片了。 谢玉娇只笑了笑道:“那儿的村名热情,也是好饭好菜的招待了我们一顿,中午吃了山笋、石鸡、还有一些山里头摘得野菜,爽口的很。” 徐蕙如见谢玉娇只说吃饭,并不提起康广寿,这才算好了一些,两人才坐了下来,谢玉娇便继续道:“康大人公务繁忙,没吃午饭就走了。”谢玉娇说完这一句,只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随即又道:“今年是他任上的最后一年了,也不知道来年要去哪儿,想来他也想在这最后半年里头,好好干出一番业绩来,将来升迁也有望了。” 徐蕙如听到这里,端着茶盏的手轻轻的晃了一下,随即只急忙稳住了,将茶盏放在一旁,拿着帕子轻轻的擦方才洒在裙子上的水渍。心里却有一种很莫名的感觉。康广寿要升迁了,这明明是很让人高兴的事情,但是徐蕙如却一时高兴不起来。 “也不知道康大人会去哪儿,他这样年轻有为的,只怕皇上总要派他一些大用处呢!”徐氏只喃喃道,抬眸的时候瞧见徐蕙如正擦自己裙子,只开口问道:“蕙如这是怎么了?倒是心神不宁的样子。” 徐氏最近受徐禹行之托,一直在忙徐蕙如物色亲事,可她毕竟曾是国公府的小姐,那些太过没根基的土豪暴发户人家终究是看不上。这一来二去的,找遍了整个江宁县,徐氏也没看上几家的。小门小户最不好的一点,就是容易婆婆刻薄,徐蕙如从小没了母亲,要是长大了还要受婆婆的罪,这就太可怜了。 可即便如此,徐氏却也从来没考虑过康广寿。一来,他是鳏夫;二来,他年纪又比徐蕙如大了十来岁;三来,他膝下还有一个原配留下的孩子。徐氏是个爱面子的人,这康广寿就算万里挑一,凭他那三个调节,徐氏也绝对不会为徐蕙如考虑的。 “姑母,我没事,只是不小心没端稳茶盏。”徐蕙如低着头,愣愣的想了片刻,又讷讷道:“康大人青年才俊,想必这次必定是要升迁了。” 徐蕙如一个闺阁的姑娘,从来对这些事情没有半分的热衷,如今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倒是让徐氏也愣怔了片刻。徐氏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一旁坐着的谢玉娇,见她端着茶盏,嘴角微微上扬,忽然间倒是越发就疑惑了起来。 晚上用过了晚膳,徐氏留了谢玉娇在正院里头喝茶。徐氏从房中拿出一个紫檀木的匣子出来,在谢玉娇的对面坐了下来,将那匣子推到她的面前道:“这些东西不好放在嫁妆里头带过去,我先给了你,到时候等丫鬟们替你收拾寻常常用的东西时候,在放着一并带过去吧。” 谢玉娇有些疑惑的看着这匣子,当初自己的嫁妆单子,自己也曾过目过,虽然好些东西瞧着挺多余的,但是徐氏说这是习俗、那也是老规矩,因而最后谢玉娇便什么都答应了,只是如今这多出来的一匣子东西,到底又是怎么会事儿呢? 谢玉娇低眉想了想,顺手打开那匣子,只见里面放着厚厚一叠的银票,单看了一眼这面额,谢玉娇的掌心都有些冒汗了。这些银子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从来没想过,要从谢家拿走而已。 谢玉娇正想推辞,徐氏却先开口道:“我知道王爷喜欢你,并不是贪慕我们家的银子,可是我们家除了银子,还能给他些什么呢?我虽然是个妇道人家,并不知道外头的那些大事,可也知道如今大雍要打仗,处处都要银子,朝廷变着法子想多收一些银子,若是我们家没有,那也就罢了,既然有,拿出来给他一些又何妨,他一个王爷,为了你做到这份上了,你还有什么不能给他的?” 谢玉娇听了这话,眼眶却有些热了,徐氏的话说的没错,除去自己这个人,谢玉娇能给周天昊的,除了谢家的银子,还能有什么呢? ☆、第0129章 谢玉娇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将那匣子盖上了,双手搭在上头,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看着徐氏,嘴角却勾起一丝笑意,只开口道:“母亲既然这么说,那我可就收下了。只是这银子给了我,将来朝宗那份可就少了。”从这些银票的厚度,谢玉娇估摸着也有三四十万两的样子,这可真有谢家的一半家财了,只是剩下的那些,只怕就不是现银了。这些银子对于朝廷来说,虽说不多,但如今是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掰开两半花的年月,这些银子,无疑也是一笔巨款了。 “朝宗你就不用担心了,家里还有这些田产,年年都有收成,还有城里的那些铺子,你舅舅经营的也不错,等他成家立业的时候,这银子只怕也存回来了。”徐氏虽然不懂这些经济营生,但上次和徐禹行商量着拿出这一大笔银子的时候,徐禹行也分析给她听了,谢家的银子,多半也都是谢老爷这十几年赚回来的,等再过个十几年,到谢朝宗大的时候,这要经营的好,这份家业还能更大些,至于谢玉娇拿去的这份,本也是她应得的。 谢玉娇听了这话,只淡淡的叹了一口气,又想着谢朝宗毕竟还小,这家里还离不开自己,便开口道:“母亲放心,等我在城里住上一阵子,我再回家里住一阵子。” 徐氏便道:“其实住哪儿也无妨,马车来回也不过就是半天的时间,我只是舍不得你罢了。”徐氏说着,只开口道:“我让张妈妈他们一家跟着你过去,刘二管家也能干,以后总能帮衬着你。” 谢玉娇知道古人成亲有陪房一说,大户人家家奴多的,动不动陪个几房人也是有的,只是谢家虽然富贵,但家奴却没有多少,家里用的佣人也多半都是这一带穷苦的佃户,并没有陪房的习俗,因此徐氏便选了张妈妈一家,打算让他们过去王府,帮衬着谢玉娇。 张妈妈跟了徐氏几十年,谢玉娇如何忍心让她们分开,可若是真的带过去的人少了,确实也不太像话。谢玉娇只低眉想了想,这才开口道:“让张妈妈和刘二管家留下,我带着喜鹊和长顺过去,听王爷说,刘妈妈最近一直在王府添置下人,到时候我事先去那儿挑几个人去别院,到时候一起过去,外人也不知道的。” 刘妈妈是宫里头出来的人,在挑选下人这方面很有一套,所有的下人卖的都是死契,这年头从北边逃来的难民又多,从北边迁徙过来的大户人家要买下人,从北边逃难来的贫民百姓又要卖下人,这一来一去的,人牙子的生意反倒是这金陵城最好的了。 徐氏听了这话,倒是羞涩了几分,谢家毕竟是小户人家,这些人口买卖的行当她也不是很懂,身边的丫鬟也都是佃户家的闺女,等到了年纪也都是开恩放出去的,只有一些愿意一直留下来服侍的,才会继续待在谢家。 “那些只能这样了,人还是要凑几个的,到时候你们大婚,必定要请了好些大臣权贵,到时候不能让他们看了笑话。” “他们爱看就看,反正也碍不到我,到时候我红盖头一盖上,就权当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 徐氏听她这么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拍了拍她的手背,叹息道:“如今你的终身大事也定下了,朝宗还小,我也不着急,只是你表妹眼看着也及笄了,我倒是担心几分,你嫁了个王爷,虽说你们两个是两情相悦的,但若是你表妹嫁的太差,到时候你舅舅脸上也无光啊!”徐氏说着,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又问道:“王爷人脉广,你倒是什么时候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可以介绍给你表妹的?” 这话以前谢玉娇也不是没问过周天昊,只是周天昊今年都二十五了,跟他一个年纪的人,别说儿女成群,至少都已经娶上媳妇了。 “母亲怎么又问起这个来了,王爷这年纪一大把的,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只怕是找不到了,就算有,也大表妹太多了一些……”谢玉娇虽然有心将康广寿介绍给徐蕙如,可也知道按照徐氏的一般想法,必定是不能接受的,只是如今她瞧着徐蕙如自己似乎也有那么一些意思,这才忍不住继续道:“实在要想找一个,却也不是没有,只是人家死了老婆又有了孩子,母亲断然也不会同意的,我又何必说呢?” 徐氏虽然不聪明,可在儿女□□上头,却也有几分悟性,今儿徐蕙如在她提到康广寿的时候好端端的倾了茶盏,这就够她奇怪的了,如今又听说这话,只忍不住好奇问道:“你……你说的是康大人?” 谢玉娇见徐氏总算猜到了康广寿身上,这才点了点头道:“实话告诉母亲,我瞧着康大人似乎对蕙如也有些意思,今年元宵的时候,还带着蕙如放了河灯,只是大约蕙如年纪小,他又是一个鳏夫,总觉得开不了这个口,其实按照康大人的条件,便是如今又是鳏夫又有了子嗣,只怕这金陵城想嫁给他的大家闺秀,还排着队呢!” 徐氏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康大人年轻轻的状元爷,已经是百年一遇了,家世又是那般的好,要真比起来,只有徐蕙如配不上他的份儿,断然没有他配不上徐蕙如的。只是谁家会希望自己的闺女年轻轻的嫁过去就给人当后妈呢?除去这一点,其他方面,徐氏其实也有几分动心了。 “这事情我做不得主,少不得还要等你舅舅来了,跟他商量商量,若是他答应了,我才能给你一个准话来。其实康大人的人品相貌,当真是不用说的。”徐氏说完,见时辰也不早了,这才又继续道:“你也回房早些休息吧,从明儿开始,嫁妆就要陆续抬去城里了,等别院都安顿好了,我们也要住过去了。” 到时候徐氏虽然也要跟着一起过去,谢家祖宅这边,也交代了陶管家,到了正日,摆三天的流水席,宴请谢家族中的亲戚以及附近的百姓。 谢玉娇回绣楼的时候已是戌时末刻,因日子快到十五了,月亮也比之前圆了几分,徐蕙如早已经睡下了。谢玉娇在浴池里泡了片刻,正要起身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口咯吱一声响动。 这时候绣楼小院的门早已经关上了,也不会有什么人出入,方才谢玉娇让紫燕先上楼替自己收拾床铺,难道这么快就已经收拾妥当了? 谢玉娇只抬起一条修长的大腿,指尖沾了一些香胰子,轻轻的抹在白皙的长腿上,开口道:“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这个天气有蚊子,你熏香点上了没有?” 澡堂里只点了两站壁灯,空气氤氲,光线模糊,可还是能看清楚谢玉娇那一双光洁如玉的美腿。周天昊只觉得有一瞬间血液逆行,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早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鼻腔落下来。 周天昊只急忙捂着鼻子,正要悄悄出门,这时候正巧就听见门外似乎有脚步声传来,只急忙一跃就上了房梁上。 古时候都是木结构的房子,宽厚结实的木头上睡个人也不打紧,周天昊只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的看着谢玉娇那光洁如玉的背影。 谢玉娇方才分明听见了有人进来的声音,便回过头看了一眼,她稍稍将胸口探出水面,半边白嫩的丰盈从水中露出来,那顶上的红果儿在热水的熏染下越发娇艳欲滴,颤巍巍的挺立着,几缕秀发贴着面颊下垂,勾勒出她秀美的脸型来。 周天昊只觉得他鼻腔中的热血涌动的更厉害了,忙不急回过头来,扬起了脑门,不敢再偷看,可视线却还是忍不住一遍遍往谢玉娇那边偷瞄。 谢玉娇看了两眼,见房中并没有人,便又回过了身去,把自己泡在温热的水中。这时候紫燕手里托了一盏灯,推门进来,见谢玉娇还在浴池里泡着,只开口道:“姑娘快起来吧,时辰不早了,奴婢已经收拾好床铺了。” 紫燕执着灯上前,才走了一步,忽然瞧见地上两滴殷红的液体,只忍不住半蹲下来看了一眼,问道:“姑娘可是又来癸水了?大夫说过来癸水的时候不能泡澡的,姑娘又不听劝告了。” 谢玉娇这几个月癸水已经正常了,虽然日子近了,但确实没到,此时听紫燕这么说,倒是有些奇怪了,只从浴池里头站了起来,拿起一旁的汗巾裹着身子,一双滑腻纤细的双臂微微抱在胸口,抬起一双赤足从澡堂里站了起来。 “姑娘既没来癸水,这地上哪儿来的两滴血迹呢?”紫燕见谢玉娇站了起来,也不去顾地上的血迹,只放下了灯盏,上前拿了干净的汗巾替谢玉娇擦身子,平常姑娘并不喜欢人贴身服侍,也就只有她和喜鹊,才能在姑娘沐浴净身的时候在一旁服侍着。 谢玉娇闻言,倒是愣了一下,一手捂着胸口的春光,一手拿起紫燕放下的灯盏往那两点血迹上照了一下,忽然会想起方才听见的脚步声,只疑惑的低眉想了想,微微抬起头来。 这时候谢玉娇正好站在那房梁之下,这抬头之间,忽然觉得手背上温温一热,似有什么东西掉在了上头。 ☆、第0130章 谢玉娇只当是自己头发上蘸了水,这时候滴了下来,才低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是一团触目惊心的血红色。她心下一惊,手中的灯盏应声落地,这时候只瞧见一抹银白色的衣袍在眼前一闪而过,周天昊早已从梁上跳了下来。 紫燕原本就胆小,这大晚上从房梁上飘下来一个人,可不是让她吓了一大跳,正要喊出声来,周天昊只急忙开口道:“紫燕别喊,是我。” 谢玉娇方才瞧见他衣袂一翻,早已经猜了出来,又瞧见他伸出一只血手掌,那鼻子上红呼呼的一片不是鼻血又是什么,顿时又气又好笑,只拢紧了自己的衣衫,斜了他一眼道:“王爷好兴致,既然喜欢做梁上君子,那今儿就睡这儿吧。” 这时候谢玉娇身上只裹着一条汗巾,一双赤足站在青石板砖上,那脚趾甲染着丹蔻,如贝壳一样静静的贴在脚趾头上。周天昊只觉得好看极了,一时单膝跪了下来,从袖中抽了一方帕子出来,只伸手握住谢玉娇一只脚踝。 “你做什么?”谢玉娇看着她,脸色微微有些泛红。一旁的紫燕见这阵势,倒是识趣的很,只急忙弯腰捡了那熄灭的灯盏,两步并作一步往门外道:“灯灭了,奴婢……奴婢去外头找个火折子点起来。” 谢玉娇闻言,只越发窘迫了起来,这两个丫鬟也真是的,怎么一点儿护住的心思都没有呢?难道忘了到底是谁给她们散月银了不成? 第69节 谢玉娇屏着腿不动,她这会子身上只裹着一条大汗巾,要是迈开腿去,这腿间的缝隙岂不是让蹲着的周天昊一览无余了? “你有这闲情逸致的,先把你这一脸的鼻血擦干净一点。还有你这手掌……”谢玉娇低头,瞧见自己洗干净的脚踝上,早已被他握出了一圈血印子。 周天昊一时反应过来,只急忙站起来,从一旁的水缸里头舀了水在银盆中洗了起来,冰冷的水扑在脸上,那种充血的感觉也稍稍降下去了一些。谢玉娇见他低头洗脸,便悄悄的解开了身上的汗巾,那起放在一旁的亵衣亵裤穿了起来,可偏生她动作不如周天昊快,才系好了裤腰,正要系小衣袋子的时候,周天昊就抬起头来了。 谢玉娇是背着周天昊穿的小衣,因此只留给他一片光洁白皙的后背,一双胳膊背到身后,因为平常都有丫鬟服侍,反倒显得动作有几分笨拙。 周天昊看到这里早已经忍不住了,只两步上前,从伸手紧紧的抱住了谢玉娇,粗重的呼吸一遍遍的洒在她的耳侧,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发热。谢玉娇放在背后的手僵了一下,随即身子被扳了过去,落在一个灼热又坚实的怀抱中。 长舌探入唇瓣的那一瞬间,身上的小衣散落,大掌肆意的揉捏着胸口的软肉,谢玉娇只觉得浑身都酥了,只能攀附在周天昊的身上。大掌一寸寸的下行,腰间细嫩的肉像是被点燃了,白玉一样的肤色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过了半晌,两人似乎都沉迷在方才的那一场激吻中,周天昊这才抬起头来,挥手又擦了擦鼻腔中即将滑落下来的一丝热血,抱着谢玉娇走到一旁的屏风边上,扯了一件外袍,将她包裹在其中。 推门而出的时候,就瞧见紫燕手里执着灯,正等在廊下。 “你替我掌灯,我送娇娇上去。” 幸好这时候夜深人静的,徐蕙如房里的丫鬟早就睡了,平常在绣楼服侍的小丫鬟们,这时候也睡了,紫燕红着脸颊,在前头掌着灯,引着周天昊上去。 房里薰过了香,散着淡淡的气息,这几日已近伏暑,房里已经摆上了窖冰,这时候凉阴阴的。周天昊把谢玉娇放在了床上,瞧见她脚踝上还沾着他方才弄上去的血渍,只吩咐紫燕道:“你去大一盆水上来。” 紫燕应声下楼,心里跳个不停,去澡堂打水的时候特意在里头寻了一圈,除了方才周天昊滴下的那两点血迹,并没有瞧见别处也有,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又有几分羡慕谢玉娇。 不一会儿,水就打了上来,有周天昊在,紫燕乐的不在里面服侍。 按着谢玉娇以前的脾气,周天昊早就做好了要被她修理的准备,可今儿谢玉娇却没发火,只看着他握着自己的脚踝,轻手轻脚的擦去那上头的血迹。 谢玉娇并没有裹小脚,一双天足却小巧秀气,脚背上依稀还能看见粉色的血脉,有一种冰肌玉骨的感觉。 “你怎么今儿来了,母亲说这几天我们不能见面的。” 被人握着脚踝擦拭,谢玉娇再不怕羞,也觉得有些不自在。 周天昊擦好了谢玉娇的脚踝,却没松开,只开口道:“你才在这儿生活了多久,怎么满脑子都是这边的规矩了,按理说你迟早是我的人……” 周天昊说到这里,又觉得身上要起火了一样,只松开了她的脚踝,站起来道:“我就是想你了,又怕你娘知道,所以才偷偷的进来,你要是不欢迎,我这就走。” “哎……”谢玉娇不过随口一说,如今见她要走,只急忙从床上坐起来,身上半披着的袍子就落了下来,那一身春光只刺伤了周天昊的双眼。 周天昊只拎着袍子将谢玉娇抱在怀中,蹭着她肩头细嫩的皮肤,声音粗哑道:“你在这样折磨我,我可要劫色了。” 谢玉娇闻言,脸颊越发就红了起来,双手抱着胸口任由周天昊抱着,想了想只开口道:“再忍两天,怎么劫都随你?” “你说真的?”周天昊像个孩子一样高兴的反问道,想了想又道:“反正到时候你反悔也没用。” 谢玉娇听了这话,倒是觉得后背有些凉飕飕的,一时间倒是有些后悔了。 一时间谢玉娇穿好了中衣,又喊了紫燕悄悄的沏了一壶茶进来,两人一时也没睡意,就围着烛火闲聊了起来。 谢玉娇从五斗橱里头将徐氏给她的那一个紫檀木匣子拿了出来,推到周天昊跟前道:“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吧,随便自己留着,还是给你那个皇帝哥哥。” 周天昊只狐疑的打开匣子,这时候房里烛光昏暗,他打开只瞧见是一叠纸,便随意拿了一张往烛光下一摆,只吓的手颤了一下,差点儿就把那银票给点着了。 谢玉娇便娇嗔笑道:“你悠着点,要是烧了,你可赔不起。” “这……这么多……你数过没有?”周天昊往那匣子里看了一眼,脸上的神色倒是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数学不好,只怕数不清,你拿回去慢慢数吧。”谢玉娇抽了周天昊手中的银票,放进了匣子里头,特意又去抽屉里找了一把钥匙,将这匣子锁上了,推到他面前。 “我头一次知道自己居然这样值钱,这种卖身的感觉,好不真实啊……”周天昊喃喃的说完,只看着谢玉娇道:“有种抱着款姐的错觉。” 谢玉娇扑哧笑了起来,见周天昊一脸没正形的样子,只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脑门道:“这不是错觉,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姐的了。” 周天昊闻言,顿时眸光一闪,嬉皮笑脸道:“那咱今晚就洞房不?” 谢玉娇眉梢一挑,只狠狠的瞪了周天昊一眼,开口道:“楼下澡堂睡去!” 等周天昊下楼的时候,在外间守着的紫燕早已经打了一个打盹儿,因为绣楼后面的下人房并没有空房,且住着的都是小丫鬟,所以周天昊今儿还真的只能谁澡堂了,索性如今天热,谢玉娇让紫燕给他备了薄被铺盖,也能将就一晚上。 第二天天还没亮,周天昊趁着众人还没起身就匆匆赶回了京城。谢玉娇起来的时候,瞧见窗口上开了一道缝,一支半开的莲花从外头探入房中。谢玉娇摘了那莲花进房,让丫鬟找了一个白瓷花瓶养在了里头。 从二楼的窗户看出去,能瞧见谢家门口早已经来了抬嫁妆的村民,浩浩荡荡的排着长龙。 鞭炮唢呐声唱开了,第一抬的嫁妆在村民们的肩膀上抬了起来,从西跨院一路走到门口。 谢玉娇看着这些村民,心里忽然感叹了几分,若不是打仗,这会子来的都是年轻小伙子,哪里会有年纪大的人呢?也不知道谢家的那些银子,能不能在这乱世之中,稍微起哪怕一点点的作用。 谢玉娇正愣怔着,紫燕在楼梯上开口道:“姑娘,太太那边请你去用早膳去了。” 正房里头,徐氏刚见过了陶来喜,今儿送嫁妆的事情就是他安排的,因为路上要走整整一天,所以四更天的时候村民就都来了,这沿路上也都准备了队伍纳凉喝茶的茶棚,掐指算算这会子出门,等到城里的时候,大概也要酉时初刻了。 等大部队走上个十来里路的时候,谢家的马车也是时候启程了,到时候去了城里,正好也够时间准备好迎接的地方。刘福根在城里早已经包下了一个客栈,请了抬嫁妆的爷们儿们在那边喝酒消遣。 徐氏回想起当日嫁给谢老爷时候的事情,那时候从江宁县到谢家宅也有二三十里路,足足走了大半天,据说谢老爷怕耽误了吉时,头天三更的时候就已经启程迎亲了。 ☆、第0131章 谢玉娇今儿特意穿了一件玫瑰红织金缠枝纹褙子,头上戴着赤金镶碧玺石簪子,上头还坠着流苏,走起路来摇曳生姿。这些都是徐氏这几个月为她准备的,之前谢家在孝中,谢玉娇三年没怎么做鲜艳的衣服,头上的带着的更都是玉石为主的东西,从不见几样赤金的,确是谢玉娇容貌长的娇艳,最是要这样装扮才能显出她的美来。 徐氏瞧着她和徐蕙如一并走过来,谢玉娇娇美的像一朵盛开的芍药,徐蕙如却静如一朵睡莲,清新雅致。难怪徐氏每次带她们出去,那些太太奶奶们都要围着她们看了。 “你今天这样打扮,才好看,这个年纪的姑娘,本就要穿的鲜艳些才好呢!”徐氏一边说,一边引了她们坐下,这时候早膳已经布置好了,张妈妈抱着谢朝宗从里间出来,谢朝宗也穿了一件大红色元宝纹的对襟褂子,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如今他已经走的很灵活了,看见谢玉娇就急忙从张妈妈的怀中下来,长着双手迎过去道:“姐姐,好久没看见姐夫了,他躲哪儿去了?” 谢玉娇想起昨晚才在澡堂里将就了一碗的周天昊,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伸手抱过了谢朝宗,笑着道:“你管他做什么呢?他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去。” 一旁的徐氏听了,只蹙眉道:“朝宗乖,过几年你姐姐就要过门了,按习俗这几天是不能见面的,所以你姐夫就没来,等过两□□宗就又能见到你姐夫了。” 虽然嫁给周天昊是一早定下的事情,但是如今听着徐氏这样淡然的说出来,谢玉娇还觉得有几分脸红。张妈妈便从她的怀中接了谢朝宗过去,笑着一起做下来用早膳。 今儿的早膳也是特意准备的,有如意卷、长寿面、银耳莲子羹、花生酥、如意烧卖等,谢玉娇平常不喜欢吃甜食,就吃了长寿面和如意烧卖。这边丫鬟们才撤下了席面,外头早有婆子进来回话道:“太太,送嫁妆的意见走了半个时辰多了,外头马车也都已经预备好了,太太这边若是准备好了,就可以启程了。” “我这边倒是已经预备好了,你们回自己房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落下的吧。”徐氏只吩咐道。 前几日丫鬟们就已经把箱笼整理好了,如今不过就是一卷铺盖就可以走的事情了。徐蕙如因为要搬回去住,因此东西却也不少,只是一想到回去之后又不能日日见到徐氏,心里倒是有几分难过,说话间眼圈就红了起来。 徐氏见她红了眼圈,只急忙问道:“蕙如这是怎么了?如今你也大了,你父亲在城里也有宅院,你母亲和妹妹们都在,你过去住是最好不过的了,况且你表姐也要在城里住好一阵子,你们两家宅子也不算远,到时候还能互相多走动走动,正好陪陪你表姐。” 徐蕙如听了这话,这才乖巧的点了点头,又拉着谢玉娇的手道:“表姐,我们一起回去看看,还有什么东西没带上吧。” 谢玉娇早上起来的时候,就瞧见昨儿给周天昊的那匣子他没带上,不过也是,他一个人骑马过来,要是背着这一匣子的银票回去,万一遇上坏人可怎么办? 谢玉娇想了想,只吩咐丫鬟将那匣子一并放在了箱笼里头,上了锁,让婆子们一起搬上了外头的马车。 徐氏去了城里,家里不能没人张罗,便让沈姨娘留了下来,好在沈姨娘也愿意,只是把朝宗要带过去几天,她虽然有些不舍,但也没说什么。 嘱咐完了家里的事情,一行六七辆的马车才浩浩荡荡的往城里去了。 马车毕竟快,大约走了两刻中时间,就已经赶上了大部队,徐氏只吩咐婆子们把厨房一早做好的西饼拿了出去分给乡亲们吃,稍稍逗留了片刻,这才又启程先行离去了。 这些村民大多都是谢家宅的百姓们,平常谁没少受谢家的恩惠,如今虽然干着苦力,但心里却高兴的很,用他们的话说,谢家这是天大的造化,居然出了一个王妃了,这就是积善人家该有的福报呢!不然怎么谢老爷虽然去了,姨娘还给生了一个遗腹子,之前大姑娘被传得那样凶悍吓人,没想到却被王爷看上了。因此这世上,好人还是有好报的。 徐氏留了谢玉娇和徐蕙如一同坐在马车里,反倒让张妈妈带着谢朝宗并两个大丫鬟坐在后面的马车中。徐氏瞧着谢玉娇,心里还是有几分舍不得,只开口道:“进了王府,就先安心住上一阵子,别老想着回家,三日回门就只管回白鹭洲那边的别院,我们还在那边住几天的,省得你们一早往谢家宅跑,天热路上又颠簸。” 谢玉娇只一个劲的点头,心想如今还没到出嫁那一天呢,徐氏已经这般絮絮叨叨,也不知道到了那天,她还要说多少。 徐蕙如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听着,心里却也难过几分,明明是谢玉娇出阁,怎么跟自己要嫁人一般难过了呢? 谢玉娇便开口道:“母亲你放心吧,这几个月并没有什么大事情,稻子刚刚种下去,等收成要几个月后的事情呢,家里这阵子事情不会很多。至于生意上的事情,舅舅都打点的好好的,我不过就是每个月看看账本,也不怎么劳心了。” 徐氏听了只一个劲点头,又道:“你七叔那边怎么样?昨儿你们回来,我正有事情,也来不及多问。”徐氏自从知道谢玉娇要出阁之后,也开始稍微关心起家里的庶务,凡事即便不怎么明白,多问一句倒是有的。 “七叔不愧是父亲看上的人,真是不一般的,如今我已放心把青龙山那边的作坊交给他去处里了,这次若是做好了,下回再招揽一些别的生意,年初种下的桑树也长的很好,明年春天就可以养蚕了,到时候再弄的生丝作坊,舅舅说这些丝绸茶叶在那些洋人地方卖得可好了。” “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马车已经到了白鹭洲门外。刘福根一早领着丫鬟婆子们迎了出来,徐氏站在门口一看,整个别院张灯结彩,门口贴着大红色的“喜”字。门楣上已经挂上了红色的绣球,走进里头,大红色的灯笼挂在抄手游廊的两侧,远远望去,整个别院都成了灯得海洋。 就连假山上,树木上都贴上了“喜”字,树枝上挂上了彩笺,迎风飘扬。 徐氏看了高兴的合不拢嘴,只开口赞叹:“亏你一个大老粗,还能想到这些?” 刘福根听了就怪不好意思的,只低着头道:“奴才确实想不到,这都是王爷带着刘妈妈过来打点的,奴才昨儿还去王府看过了,比我们这边还要好看十倍呢,太太那是没瞧见王府有多好看,听皇上赏了王爷一百盏夜明珠灯盏,镶在荷花池边的石栏上,这晚上就是不开灯,看着也是灯光璀璨的。” 谢玉娇听了直咋舌,这就是周天昊所谓的“一切从简”? 徐氏闻言,也忍不住惊讶起来,原先还觉得她给谢玉娇准备的那一匣子银票应该镇的住场子的,这样一来,她岂不是还要加些筹码? 谢玉娇见徐氏脸上稍稍有些尴尬,只笑着道:“母亲何必跟皇上比,皇上若真要让我们比下去了,那还是皇上吗?” 徐氏听了这话,才算是输了一口气。 一时间众人安顿好了,丫鬟婆子里里外外的搬运这箱笼,徐蕙如因为要回箍桶巷去,因此东西都留在了马车上,只她一人跟着进来。谢玉娇见外头人多嘴杂的,便拉着她进书房,两人轻轻的聊了起来。 “表妹……”谢玉娇看着徐蕙如,她大约是最典型的古代大家闺秀,文静内向、贤惠贞静。 徐蕙如抬起头来,也看了谢玉娇一眼,像是欲言又止,却又低下头去。 谢玉娇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表妹,若是我给你介绍一门亲事,却是要你上门当续弦,还要养那人原配留下的孩子,你可会恨我?” 谢玉娇这话一出口,徐蕙如猛的就抬起了头,一双眸中水汪汪的看着谢玉娇,白玉一样的贝齿咬着唇瓣,手指尖忍不住绞起了帕子来,脸颊微微泛红。 谢玉娇见她这幅样子,很显然是对康广寿已经上了心的样子,只是出于女子的贞静,她不好开口罢了。 “他虽然大你十来岁,可老夫少妻多和美,我瞧着应是一个不错的姻缘,只是怕舅舅不答应,你心里也不愿意……”谢玉娇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手背上一紧,徐蕙如已经握住了谢玉娇的手,抬起头看着谢玉娇,仿佛用尽了莫大了力气,憋了半日才开口道:“表、表姐……若是那人是康大人,我……我愿意。” 徐蕙如说完这一句,脸颊已经红遍了,对于她来说,要把这件事情亲口说出来,真是莫大的折磨,只是若不说,大好的姻缘就这样错过了,又要抱憾终生。 谢玉娇见她这么说,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眉梢弯弯的笑道:“既然知道你也是这样的心思,那我就放心了,这事情我已经向母亲提起了,等过几日,就会和舅舅商量了,你只静待佳音便好。” ☆、第0132章 一晃又过去两日,荷花池的并蒂莲开的极好,晚间抄手游廊上的百盏红灯笼全点了起来,瑰美的景象恰不似人间一样。 今儿晚上吃的早,徐氏又怕明早出岔子,让张妈妈把这别院中的丫鬟婆子都喊去了正院,上上下下都又交代了一遍,等一应都快忙完的时候,已是戌时二刻了。 明儿一早要早起,谢玉娇原本是打算早些睡的,可在房里阖眸躺了半日也睡不着,就出来在后院的凉亭里头纳凉了。这时候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池中还有几只白鹭,在一旁戏水。谢玉娇一时看得有些呆了。紫燕从凉亭外头,引着张妈妈过来了。 “太太让我瞧瞧姑娘谁了没有,太太这才忙完,正要过来看姑娘一眼呢!” 徐氏知道谢玉娇没有早睡的习惯,但还是让张妈妈先过来看了一眼,谢玉娇便站了起来,和丫鬟们一起回了半日闲,这时候徐氏也正好从正院过来,两人在门口打了个照面。 “我就知道你睡不着,只是没料到你还在外头。”徐氏拉着谢玉娇的手进门,母女俩特意进了内室去。 谢玉娇见徐氏这番讳莫如深的样子,忽然间就明白过来徐氏今儿这么晚特意来一次的原因了。徐氏上下打量了谢玉娇一眼,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眸中似乎还含着点点泪光。 谢玉娇也不知道徐氏什么时候开门见山说正事,只被她这样拉着怪不自在的,又想到一会儿徐氏要说的那些话,就越发不好意思起来,便索性自己先开门见山问道:“母亲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徐氏瞧见谢玉娇脸上带着几分红润,只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打趣道:“我要说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第70节 谢玉娇越发羞得无地自容,只忍不住道:“母亲要说什么,我怎么知道呢!” 徐氏见她羞得厉害,也不好意思再笑她,只拍了拍她的手背,从袖中拿出一本小册子,推到谢玉娇的跟前。 这次可不是什么银票了,而是一本装帧精美的春宫画小册子。 “这东西,当年我出阁的时候,你姥姥也给了我一本,如今我也给你一本,男女之间的事情,就全在这里头的,王爷这么大年纪了,虽说没有娶正室,我估摸着他总有一两个通房的,只是你全然不懂,必定会吃亏,你一会儿趁着时辰还早,就好好看一眼,免得明儿洞房闹出笑话来。” 徐氏说完,只又笑着道:“夫妻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必然是好的,只是在房事上头,也要重视着点,不然怎么老话说床头吵床位和,就是这个道理。” 谢玉娇这些当然是懂的,但是见徐氏这样郑重其事的说出来,还是觉得有几分感动,古代性教育闭塞,若是姑娘家没有人教她这些,出阁之后什么都不懂,吃亏是必然的。 “母亲,女儿都懂了,母亲就不要再说了。”谢玉娇娇嗔的回了一句,徐氏以为她羞涩,便也不接着说了,只笑着道:“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时候不早了,你早些看完了,明儿放在匣子里头,让丫鬟帮你一起带过去,我就先回房去了。” 谢玉娇起身送了徐氏出门,进来的时候还瞧见那春宫册就放在桌案上,按理像她这种前世被岛国动作片洗礼过的人自然用不着去看这些。只是瞧着这锦缎织成的封面,一本春宫图做的这样精美,大约也是价格不菲吧。 谢玉娇抱着好奇的心思,忍不住就打开了,谁知这一看之下,越发觉得精精有味了起来,虽然把姑娘家的身子画的肥硕了几分,只是那些动作姿态,当真是让人觉得*。 谢玉娇看着看着竟然入迷了起来,外头紫燕见徐氏走了,只进房替谢玉娇整理床铺,冷不防瞧见谢玉娇看书看的出神,便也上前瞄了一眼,谢玉娇瞧见人影一闪,吓了一跳,忙不急就阖上了书,让紫燕索到匣子里头去。 紫燕本就好奇,又见这书做的这样精美,便也忍不住打开了封皮看了一眼,只吓得她顿时涨红了脸,悔得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许是方才看多了春宫图,谢玉娇一时只越发睡不着起来,这房里虽然放着窖冰,却还是感觉有些酷热难耐。谢玉娇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紫燕在对面的炕上听见了动静,便小声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这都快三更了,明儿五更就要起。” 谢玉娇也知道必定得早些睡才好,不然明儿顶着个黑眼圈,只怕到时候来梳妆的媳妇见了,也要郁闷了。 “嗯,我就是有些热,你睡吧,不用管我。” 紫燕闻言,索性就起身了,来到谢玉娇的床前道:“那我替姑娘打扇,姑娘先睡吧。” 谢玉娇想了想,有觉得没那么热了,便只开口道:“你倒一杯茶来,我喝了就睡。” 紫燕便倒了一杯茶给谢玉娇,谢玉娇一口凉茶入口,果然觉得内心的燥热少了许多,再阖上眸子,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谢玉娇正睡的香甜,隐约就听见已经喧哗了起来,丫鬟在外面道:“这位娘子稍等一会儿,我家姑娘昨晚没睡好,这会子时辰还早,让她再睡一会儿起成吗?” 谢玉娇听了这话,便知道是城里如意坊里头专门给大家闺秀梳妆打扮的妆娘来了,便起身开口道:“紫燕,我醒了,请妆娘在厅里喝杯茶先,你进来服侍我洗漱。” 紫燕听闻,便让一个小丫鬟领着妆娘子在厅中喝茶,自己带着另外的丫鬟进房替谢玉娇洗漱。 嫁衣是内府按照王妃的品级定做的,上头用金线绣了龙凤呈祥的图案,凤冠上的珍珠足有龙眼一般大,据说光黄金用去了两斤多。嫁衣倒是试过的,只是那凤冠昨日才送来,不过看了一眼,谢玉娇已经觉得脖子隐隐作痛了起来。 一时谢玉娇洗漱完毕,紫燕领了妆娘进来,妆娘看着三十出头的样子,圆脸长相,很是喜庆,一路上都端着笑脸,见了谢玉娇只笑着开口道:“新娘子好生俊俏,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妆娘了,头一次瞧见这样好看的新娘子!” 几个小丫鬟听了这话别提有多高兴了,只笑着道:“那还用说,妆娘可要把咱小姐打扮的美美的,不然王爷可饶不了你的。” 今儿高兴,谢玉娇也随她们乱说去了,那妆娘便笑着道:“小姐不打扮都这样美了,这再打扮一下,保证是仙女下凡呢!” 小丫鬟只高兴道:“我家小姐就是仙女,不然怎么能嫁给王爷呢!” 谢玉娇闻言,只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小丫鬟是喜鹊走后才进房服侍的,名字是徐氏取的,当时因为见她长的喜气,便取名叫鸳鸯,也是要跟着谢玉娇过府去的。鸳鸯平常就瞧着机灵喜气,又兼几年小些,谢玉娇便纵容她几分,如今见她说的越发不像话了,这才笑着道:“好了好了,再吹牛皮可要破了。” 一时间大家都笑了起来,妆娘便开始为谢玉娇梳妆打扮。新嫁娘最重要的一个步骤就是开脸,就是用红绳子将脸上的汗毛都绞干净。谢玉娇长的肌肤细嫩,竟连一根汗毛都看不见,妆娘只好意思了一下,便帮着谢玉娇擦粉上妆了。 谢玉娇自来了古代,便很少用这里的化妆品,一来是她天生丽质也用不着,二来总觉得这些东西用起来和面粉区别不大,黏在脸上还怪难受的。 不过今日既是出阁,反正一辈子也就一次,她也放开了让妆娘为自己梳妆起来。 不多时脸上已经打了四五层的底子了,谢玉娇只觉得要做个表情都有些困难,那边妆娘便笑着道:“小姐好歹忍着点,一辈子也就一次,过了今儿随便怎样都行。” 谢玉娇便有些郁闷道:“其实也挺没意思的,一会儿弄好了,横竖盖头一遮,画得再好看,谁又能瞧见呢!” “这就是给新郎官看的呀,别人哪里有这个福分。”妆娘之笑道。 谢玉娇闻言,越发想笑起来,也不知道晚上周天昊进门,见了她这样,会不会迸出一句:“哇!女鬼啊!” 妆容收拾妥当,妆娘才把搁在桌案上的凤冠拿了过来,一边就着给谢玉娇带上,一边道:“这凤冠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终的凤冠了,要有两斤重吧?” 凤冠一压到头顶,谢玉娇就完全笑不出来了,一天下来,这颈椎不扭的那都是牛人了。 谢玉娇刚顶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支持不住,实在有些苦不堪言,到时候一定要把这凤冠给周天昊带上,让他也尝尝这直不起头来的苦处。 房里刚刚打点好了一切,隐约已经听到不远处唢呐声传了过来,张妈妈只快步从门外进来,急匆匆道:“姑娘都准备好了吗?王府的花轿已经来了!” “就好了就好了!”妆娘一边笑着,一边拿了丫鬟递过去的红盖头,要替谢玉娇盖上。 这时候张妈妈正巧进来,看见一身大红嫁衣的谢玉娇坐在梳妆台前,那脸上上了脂粉,越发显的端庄秀丽。张妈妈只开口道:“姑娘,太太已经在正厅等着你了,姑娘该上花轿了。” 谢玉娇瞧见张妈妈红红的眼圈以及眼角的皱纹,不知怎么鼻子一酸,眼眶顿时就红了起来。妆娘见了,只急忙开口道:“小姐快别伤心,哭花了妆可就不好看了,耽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谢玉娇也知道这时候要是落下泪来是个什么后果,便强忍着泪意,抬起头来,将那险些夺眶而出的眼泪又憋了回去。 妆娘笑着过去,替谢玉娇盖上了红盖头,张妈妈身后两个年纪大的喜娘便迎了上来,一左一右的搀扶着谢玉娇出了门。 从半日闲到正厅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谢家除了谢朝宗也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因此压根就没有人堵门,周天昊就这样长驱直入的一路到了正厅,见徐氏已经在厅里候着了,只急忙上前行礼敬茶。 周天昊今日穿了大红色的交领喜袍,头上戴着凰羽翟凤紫金珠冠,越发显的龙章凤姿、玉树临风。徐氏看在眼中喜在心中,虽然还有好些话要说,奈何一时却也开不了口。 周天昊见徐氏这番光景,反倒自己先开口道:“母亲放心,以后我必定好好待娇娇,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若是让她受了委屈,母亲只管教训我就是。” 徐氏见他这么说,只忍不住笑道:“娇娇从小被他爹和我惯坏了,脾气不小,我倒是不怕她委屈,只怕你受委屈了,若是她敢欺负你,你也只管告诉我,我帮你说她。” 周天昊平素喜欢谢玉娇耍一些小性子才有趣,哪里有什么委屈的,便笑着道:“我这皮糙肉厚的,受些委屈也不过是挠痒一样的,母亲你放心好了,我有什么好委屈的。” 徐氏听了这话,才算放心,一时间丫鬟又来传话道:“姑娘来了。” 周天昊闻言,只急忙朝着那人说话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抄手游廊上,两个喜娘正一左一右的扶着谢玉娇过来。她穿着正红色绣并蒂莲花纹样的绣鞋,鞋尖上缝着一颗龙眼大的珍珠,行动间颤颤巍巍、风流自现,周天昊一时看的有些失神。 “姑爷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过去,牵着绣球,引了姑娘上花轿去。”张妈妈在一旁提点了一声,周天昊才猛然回过神来,边上看热闹的小丫鬟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天昊走到谢玉娇身边,只见那人难得安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反倒觉得有些忐忑了,不禁胡思乱想了起来,又想起这在古代娶媳妇进门了就不能退货了,万一新娘子被人换了那可如何是好,生生还吓出一身冷汗,接过了喜娘送上来的绣球,凑到谢玉娇跟前小声问道:“你是娇娇吗?” 谢玉娇听了这话,只觉得哭笑不得了起来,忍着笑道:“我不是。” 周天昊一听是谢玉娇的声音,这才算放下了心来,只又魂归故里,拉着绣球,在前头引着谢玉娇往厅里去。 徐氏见他们进来了,脸上虽然带着几分笑,可眸中在一家蓄满了泪,一时间只咬着唇瓣忍着:“好了,你们走吧,别耽误了吉时了。” 谢玉娇如何了解徐氏,即便没看见,只一听她这带着哭腔的声音,也知道徐氏这会子必定是难过的。谢玉娇又如何不难过,只噗通一声跪在了徐氏的跟前,想要磕一个响头,偏头上那凤冠重得好似要把头发给拉扯掉一样,疼的她只能稍稍福一福身子。 周天昊见闻,也忙跪了下来,倒是干净利落的朝着徐氏磕了三个响头,徐氏便忙上前扶了两人起来,又拉着谢玉娇的手道:“家里一切都好,你只放心过去就好。” 谢玉娇哽咽的点了点头,还是没忍住泪水,啪嗒嗒的落了下来,眼泪滴在徐氏的手背上。 徐氏只忙强笑道:“傻孩子,你哭什么,大喜的日子可不兴这样的。” 谢玉娇只连连点头,想办法忍住眼泪,毕竟方才那两滴泪下来,只怕脸上的妆都花了一半了。 徐氏将谢玉娇手中的红绣绸又放到了周天昊的手中,催促着他们不要错过了吉时。周天昊见谢玉娇小小的身子不断的颤抖着,显然是伤心难过的紧,心里也难受几分。他牵着红绣球在前头引路,谢玉娇一步三回头的,看着都让人揪心。 周天昊想了想,干脆停下了脚步,转身回过头起,忽然间一把将谢玉娇懒腰抱了起来,只开口道:“娘子这般不舍,还是让为夫送你一程吧。” 谢玉娇方才正难受,这猛然被周天昊抱了起来,到底吓了一跳,只反射性的双手勾住了周天昊的脖颈,虽然隔着一道红盖头,谢玉娇似乎也能感受到周天昊灼热的目光,她这时候又气又好笑的,恨不得把自己这一脸哭花了的妆全部蹭到周天昊的喜服上。 众人见了这光景,起先都惊的长大了嘴巴,后来便是笑得合不拢嘴,几个来谢家做客的太太奶奶们见了,只笑着道:“原来王爷竟是如此性情中人。” 谢玉娇听了就觉得好笑,因为周天昊是王爷,做出粗俗的举动就是“性情中人”,若是换了那些乡野村夫,只怕就是“下流无耻”了。不过这些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抱着自己的是周天昊便好了。 大雍南迁之后,朝廷一直低迷沉重,连一星半点的新鲜事儿也没有,唯一老百姓知道的,也就是皇帝之前纳了几个金陵当地官绅的姑娘进宫当妃子,所以睿王爷迎娶江宁首富谢家的大姑娘,就成了这半个月来老百姓们最大的谈资了。 周天昊原本倒是真的想“一切从简”,奈何皇帝死活不准,只语重心长的劝说道:“大雍再穷,给你娶个媳妇的银子还是有的,若真的王爷娶个媳妇,民间的百姓连一些喜气都没沾到,那他们才害怕呢,怕大雍只怕是真的不行了,连王爷的婚事,都拿不出银子来。” 周天昊听了这话,才算答应了下来,只同意皇帝按照内府的旧制操办,谁知道等他从谢家宅回金陵的时候,睿王府已经被打点的比皇帝的行宫还奢侈了几分了。 不过周天昊也是很想的开的人,毕竟银子花在自己娶媳妇上头,这也算正事了! 从白鹭洲别院到莫愁湖那边的王府,做马车虽然只要小半个时辰,但是抬轿子可就不止了。上回送嫁妆来的村民早已经回了谢家宅吃流水席去了,因此这次来抬嫁妆的,都是睿王府新选出来的府兵,个个身强体壮的。 徐氏瞧着一抬抬的嫁妆从正门里头抬出去,浩浩荡荡几里路,听说前头第一抬的人进了睿王府,这最后一抬未必还能出谢家的门去。张妈妈见最后一抬嫁妆也终于抬了出去,这才笑着对徐氏道:“太太,没想到大姑娘还是嫁了。” 徐氏这时候已经不伤心了,周天昊对谢玉娇好,她过门了也只是享福,王府里头又不像别的人家,上头有公婆,下面有兄弟的。谢玉娇进门就是王妃,家里连个长辈也没有,这日子真是要多舒心有多舒心,再过一阵子,没准自己也要抱外孙了。 徐氏想到这里便又高兴了几分,看时辰也不早了,便吩咐道:“妈妈你去安排一下吧,时辰差不多就开席了,别让客人们等久了。” 谢玉娇坐在花轿里摇了大约一个时辰,沿路一直都听着外头老百姓们嘈杂的声音,应天府尹应该也出动了不少捕快,每到一处拐歪的地方,谢玉娇都能听见外面有男子高亢的声音,指挥着沿途看热闹的百姓下跪。 谢玉娇其实很想瞧一眼外头的光景,可是又不敢乱动,只能听陪嫁的丫鬟说说外头的样子。 “姑娘,好些老百姓都来看热闹了,王爷在前头可威风了。”鸳鸯第一瞧见这样的场景,兴奋的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 紫燕便在一旁笑着道:“王爷当然威风了,王爷穿上铠甲更威风呢!当年我和小姐在衙门替王爷送行,那时候王爷就像是天降神兵一样的,我当时就想着,这么厉害的王爷,一定能把鞑子赶回家去的,谁知道……” 谢玉娇听紫燕说起这些,也忍不住回想起周天昊穿着银甲的样子,红缨银甲,便不是英雄,只那样打扮了一番,似乎也有无尽的气概。谢玉娇也觉得,那时候的周天昊,是她见过的最英气逼人、潇洒俊逸的时候。 花轿进了王府,随即就是三拜天地,周天昊的高堂的先帝,自然就拜不起来,需等明日进宫面圣之后,才能去念先殿里头,给列代的先祖敬香请安。 谢玉娇这时候只觉得脖子已经快支持不住,就等着早早完了礼数,可以早点去洞房里头休息一会。 周天昊见谢玉娇拜天地时候的动作都有几分僵硬,加之他先前也瞧见皇后娘娘送过来的那个凤冠的夸张程度,也知道谢玉娇这时候只怕已是强弩之末,夫妻对拜之后,只亲手将她扶了起来。 谢玉娇接触到周天昊温热的掌心,便觉得心中一暖,只咬着牙又把脖子挺得直了一些。好在这时候,喜娘开口道:“礼成,送新人入洞房。” 喜娘便上前扶了谢玉娇入洞房,周天昊只看着谢玉娇那双纤细的手指在他的掌中一寸寸的抽出去,目送她离开。 ☆、第0133章 好像不管在哪个时代,成亲都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周天昊看着谢玉娇被喜娘搀扶着远去,想想外院里头还有满院的宾客,顿时觉得头有些大。不过……这王府似乎他最大才是,进去看看谢玉娇应该也不是问题? 周天昊这么一想,脚下便往谢玉娇去的地方迈开了一步,正打算往正房那边去呢,一个喜娘拦在了前头道:“王爷可不能过去,这天还没黑呢,这会子进去不合规矩。” 周天昊顿时脸色有些尴尬,只无奈叹了一口气,又问她道:“那她就要在房里饿上一整天吗?” “当然不是,房里有吃的,只是新嫁娘头一天过来,脸上还带着妆呢,这要吃了妆也花了,因此许多新嫁娘是不吃的。” “那你这意思,就是说她还是要饿上一天?”周天昊只看了一眼这喜娘,心道这旧社会的规矩简直是吃人啊。 一旁的刘妈妈见了,只忍不住上来劝慰道:“殿下你就放心吧,厨房已经熬上了燕窝羹,一会儿奴婢就让小丫鬟送进去给王妃垫肚子,这会子你还是去外院待客吧!” 周天昊想想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让刘妈妈在这边照看着,自己带着引泉往前头去了。睿王成亲,娶得又是江宁首富谢家的闺女,金陵城半数的达官贵人都来了。皇帝虽然没能亲自过来,但礼部的官员也把一应的琐事都处里的妥妥当当,周天昊需要做的,也不过就是陪着他们喝酒聊天罢了。 不过其实那些人来参加婚礼,能有几个敢让周天昊亲自作陪的,不过就是自便罢了。至于女眷,那更是只能自便了。因为皇后娘娘如何会出宫来跟着她们闲话家常。好在有宫里的老嬷嬷能殷勤招待,倒也算不上怠慢了。 谢玉娇被两个喜娘搀扶着回了房中,紫燕和鸳鸯两个丫鬟一早就候着了,见谢玉娇过来了,只忙接着扶了进去。房中也不知道燃着何种熏香,虽然天气炎热,倒是不觉得刺鼻。房间的四周角落都放置着咯吱冰块的大水缸,一进到里面,谢玉娇便觉得浑身都轻松了好些。 “姑娘可算来了,我们在这儿都等了好一会儿了。”紫燕一边说,一边忙倒了一杯茶送到谢玉娇的跟前,只开口道:“姑娘先喝一口茶润润嗓子,若是饿了,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谢玉娇这会子倒是不饿,本来她早膳就吃的少,一早梳妆之前,她吃了一盏银耳莲子羹的,就是这一路上有些渴了,这会儿喝一盏茶就刚好了。 “我倒是不饿,你也不用去了,我只喝了这杯茶便好了。”其实就算谢玉娇饿了,也不会让紫燕跑这一趟的,今儿王府办喜事,厨房必定人多手杂的,何必要过去添乱呢! 谢玉娇喝了茶,稍稍觉得好了一些,只是头重的有点吃不消,她在谢家守了三年的孝,头上最多也就是带几根玉簪子,就连平常的那些朱钗头面都很少装扮,如今一下子顶上两斤重的凤冠,可不是要苦不堪言了。 紫燕也知道她这时候辛苦,便走到门口,左右看了一眼,见不远处廊下倒是有两个婆子守着,不过倒是规规矩矩的,并不像是要过来的样子。紫燕便进了房中,小声道:“姑娘,也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回来,我瞧着外头没人,不然我们先把凤冠拿下来,一会儿等王爷回来之前,咱再带上就是了,白得让你这样辛苦,仔细明儿脖子都动不了了。” 第71节 谢玉娇一听有道理,只忙点了点头,这脖子还没低下去呢,急忙就用手托住了道:“哎哟哎哟,真的不行了这是。” 紫燕便笑着帮她把盖头掀开了,把凤冠摘了下来,偷偷的放在了一旁的五斗柜中。谢玉娇总算送了一口气,正想活动一下脖子,外头把风的鸳鸯在门口道:“姑娘,刘妈妈带着两个丫鬟过来了。” 谢玉娇闻言,只忙不急就把红盖头又给盖上了,端端正正的坐在床沿上。 刘妈妈进来,瞧见紫燕和鸳鸯正守着谢玉娇,她们两个是谢玉娇陪嫁过来的丫鬟,自然是服侍的周到的,只是如今谢玉娇既然过了门,王府这边自然也是要派人服侍的。 在外头服侍的三等丫鬟并做粗活的洒扫丫鬟等,都是刘妈妈这几个月精挑细选的卖来的,唯独这几个在周天昊跟前服侍的一等丫鬟和二等丫鬟,都是从宫里头挑选出来的。 大雍虽然祖上有恩旨,宫女到了二十五岁可以放出来婚配,但女的那个年纪,已是不折不扣的剩女了,因此也有宫女请旨不出宫,继续在主子跟前服侍的。所以要是有机会能提前出宫,那就是天大的好事了,因此这次来睿王府的名额,说起来也是抢破了头的。 当然,那些宫女想来睿王府服侍出去想出宫,最大的目的大约是睿王本身了,谁要是运气好被睿王看重了做通房,那将来还真的是飞上了枝头当凤凰了。谁都知道,王爷是可以有一个正妃,三个侧妃的,虽说侧妃是妾氏,但也是可以上皇族的玉谍的,将来若是生出了一男半女来,只怕更是不得了。 刘妈妈当然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因此睁大眼睛狠狠挑了几遍,把长得太好看的、身材太夺人眼球的,或是在宫里风评不好的全部都剔除了出去,只留下了四人,不过容貌中等、肤色白皙,再没有半点出挑之处了。 因为谢玉娇带着红盖头,因此刘妈妈只朝着她福了福身子便自己起身道:“禀王妃,这两个丫鬟是奴婢从宫里千挑万选出来,皇后娘娘赏了过来服侍王爷和王妃的。” 谢玉娇瞧不清两人的长相,也不能发表什么意见,倒是紫燕和鸳鸯见了,只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听说能当宫女那都是千挑万选的美人,怎么刘妈妈从美人中千挑万选出来的,这长相也太过平常了一些? “既然是刘妈妈亲自挑选的,那就留下吧,叫什么名字?” 谢玉娇隔着盖头问话,声音中倒是带了几分当家主母的威严。原本这两个宫女心中还有些好奇,听说这位王妃不过是一个地主家的姑娘,想必好糊弄的很,只是如今听这声音,就透出几分精明来了。 两人便规规矩矩的回道: “奴婢叫红鸢。” “奴婢叫绿漪。” 紫燕和鸳鸯听了这两人的名字,倒是羡慕的紧,这宫里出来的,连名字都好听几分呢! 谢玉娇只嗯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话,一旁的刘妈妈只朝着两人使了一个眼色,那红鸢便端着手里的茶盘道:“厨房刚熬好的燕窝羹,王妃若是饿了,请先用一些,王爷在外头招待客人,只怕还要迟一些进来。” 谢玉娇便道:“我这会子不饿,先放着吧。” 紫燕闻言,忙上去接了,放在了房里的束腰红木圆桌上头。 刘妈妈便开口道:“夫人,外头还有好些客人在,老奴就先出去照应客人了。” 小丫鬟鸳鸯上前送了刘妈妈一程,回来的时候见房里安安静静的,两个新来的丫鬟站得笔直的,一时只觉得拘谨的很,便小声开口道:“姑娘,我们以后也要喊你王妃吗?” 谢玉娇想了想,只开口道:“喊什么王妃,就跟刘妈妈一起喊夫人吧,你要是觉得不顺口,还喊姑娘也使得。” 紫燕忙道:“喊姑娘可使不得,还是喊夫人好。”她看了一眼那两个站在的宫女,总觉得要是自己不规矩些,会让人家笑话的。 谢玉娇松了一口气,心道刘妈妈是好意带了两个丫鬟过来,只是这人站在这边,终究让人觉得有些不自在,便开口道:“今儿外头到处都是客人,你们也出去招待客人吧,我这里也没什么事情,横竖等王爷回房时候,你们再过来。” 两人闻言,倒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道:“是,王妃。” 谢玉娇便道:“你们也喊夫人吧。” 两人又异口同声道:“是,夫人。” 一时间两个人走了,紫燕和鸳鸯都送了一口气,又道:“姑娘,你没看见她们两个站得那叫一个笔直的,瞧着跟木头人一样,脸上神色也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谢玉娇也知道宫里头规矩严,这些只怕都是习惯使然,倒并非是她们不随和,便笑着道:“人家是宫里出来的,处处都守着规矩,哪里能像你们一样了,没规没矩的。” 鸳鸯听了这话,只撇撇嘴道:“姑娘这才做了半天的王妃,就嫌弃我们没规矩了。” 一旁的紫燕只笑着道:“乱说什么浑话,说了以后要喊夫人!” 鸳鸯闻言,只急忙道:“奴婢错了,请夫人责罚!” 紫燕又笑了起来:“这丫头片子,学的还挺快的。” 鸳鸯只用手摸了摸那方才端来的一盅燕窝,觉着已经不是很烫了,这才开口道:“姑娘,这燕窝不烫了,姑娘好歹吃一些,也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白白的挨饿。” 谢玉娇想想也是,便点了点头,将红盖头稍微撩起了一些,挂在发髻上头,找了一个舒适一些的姿态,靠在床架子上喝起了燕窝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的红灯笼都点燃了,远远的似乎能听见外头喧哗的人声,丫鬟站在廊下看着远处一片片绚烂的烟花,高兴的拍手叫好。谢玉娇有些懒懒的倚在雕着鱼戏莲叶花纹的窗格子前头,看着漫天焰火灿烂。 这时候,外头一个婆子的声音匆匆传了来道:“王爷来了。” 话音刚落,紫燕和鸳鸯两个丫鬟便叽叽喳喳的就从廊下往屋里来。紫燕忙从五斗柜中拿了凤冠出来,重新为谢玉娇带好,一旁的鸳鸯摊开了红盖头,只等紫燕弄好了,就小心翼翼的替她盖上红盖头。 这一番动作才做完,厅外已经响起了丫鬟的声音道:“王爷小心!” 谢玉娇抿了抿嘴,心道周天昊一准是喝多了,只是这样的日子,也怪不得他了。 平常周天昊在谢家的时候也是不用丫鬟服侍的,因此紫燕瞧着方才那两个丫鬟扶着周天昊进来,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可并没有动作,仍旧站在一旁,只是抬起眉头看了一眼。一旁的鸳鸯还小,也不懂这些,见紫燕没动脚步,自己便也老老实实的站着。 紧接着,谢玉娇便瞧见一双银色绣金线双龙戏珠图案的长靴出现在自己眼前。谢玉娇垂下眉宇,只觉得微微有几分压迫感。只听年长的喜娘操了一口喜气洋洋的口音,笑呵呵道:“请新郎官用秤杆挑开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周天昊今儿是喝多了酒,可他破天荒却并没有醉,看着眼前端端正正坐在床沿上的谢玉娇,周天昊推开两个丫鬟的扶掖,从喜娘端着的红漆盘中将那秤杆拿了起来,心里却突突的跳个不停,只越发觉得口干舌燥的,咽了咽口水,一双眼珠子都看直了。 “娇娇,我要挑帕子了,你别怕。”周天昊忽然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引得身后观礼的几位宫里的老嬷嬷都笑了起来。 刘妈妈只笑着道:“殿下就别耽搁了,王妃穿着这一身行头一整天,只怕也累了。” 周天昊这才想起那两斤重的凤冠,便急忙伸出了秤杆,将那喜帕挑开了。 谢玉娇只觉得眼前光线一亮,反射性的抬起头来,一双乌黑晶莹的大眼睛正对上了周天昊的视线,忽然就觉得心跳漏了半拍一样。只听见身后几个老嬷嬷笑着道:“王妃果然是好模样,不愧我们几个等到这会子,总算是看见真人了。” 刘妈妈便笑着道:“如今看见真人了,你们还舍不得走吗?我可是要赶客了,这良宵苦短的……” 刘妈妈的话还没说完,众婆子们都哈哈笑了起来,一行人便往外头去了。刘妈妈亲自送了出门,周天昊扫了一眼房中的众人,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闻言,只屈膝福了福身子,都退出了门外。 一时间房中安安静静的,只有红烛滴蜡的声响,谢玉娇稍稍垂着头,绞着手指尖的帕子。周天昊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大掌覆在她的手背上,只轻轻的揉捏了片刻,有些感叹道:“咱两这算是办完手续了吗?” 谢玉娇扑哧一声的笑了出来,抬起头侧看着他,笑道:“你先帮我把这凤冠取下来,不然明儿我这头也要和脖子分家了。” 周天昊闻言,只急忙就站起来帮谢玉娇去取那凤冠,偏生他又不懂这些,笨手笨脚的,只扯得谢玉娇这边也疼,那边也痛的,好容易把凤冠取了下来,都扯掉了谢玉娇好几跟头发。 周天昊看着掌心里多出来几根谢玉娇的头发,原本就有些上头的脸越发红了,想了只伸手想把自己的紫金冠也扯下来,谢玉娇见他这一副乱拽的样子,就知道他从没自己梳过头,便按住了他道:“你坐下,我帮你弄。” 周天昊便乖乖的坐了下来,谢玉娇去妆奁里取了一把梳子过来,先拆下了上头的发簪,然后取走了紫金冠,又松开里面的发绳,这才用梳子替他梳起了头发。 周天昊的头发浓密黑长,尽然一根断的也没有,谢玉娇将梳好的梳子放在一旁,在周天昊的对面坐了下来。只见他忽然扯了自己的一缕头发,用力一拽,拽出两三根来。 谢玉娇忙问:“你这是做什么呢?” 周天昊也不言语,只将自己拽下来的头发与方才谢玉娇被他拽下来的那几根头发揉成了一团,放在了随身带着的荷包里头。 谢玉娇无端就觉得面红耳赤的,周天昊便拉着她往自己怀里去,只低下头来,含着她的唇瓣用力的吮*吸亲*吻了起来。谢玉娇双手抵在他的胸口,身子软的没了力气,周天昊见她微微有些娇喘了,这才松开了她,正要抱着她上床去,谢玉娇只拉住了他胸口的衣襟道:“交杯酒还没喝上,你就等不及了吗?” 周天昊这才反应了过来,身子一顿,就着半抱着谢玉娇的姿态,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端起酒盏送到她的面前。 谢玉娇低着头接了,隔着喜服还能感觉到男人那炙热的地方,便也没再磨他,只伸手绕过了他的臂膀,将酒杯凑到了唇边,抬起头一饮而尽。 紧接着谢玉娇便只觉得身下一空,整个人就已经被抱了起来,吓的她手中的杯盏滑落到地上的红毯上,谢玉娇搂着周天昊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道:“你……你急什么……” 身子接触到床塌的那一刻,谢玉娇有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错觉。周天昊的大掌抚过的地方,都像是着了火一样的灼烧了起来,身上的喜服被解开,露出里面真丝中衣,中衣的带子松开,又是大红色绣着并蒂莲花纹的小衣,就这样一层层的暴露在周天昊的面前。 谢玉娇轻轻的嘤*咛了一声,一双丰盈早已经在周天昊的掌控之中。 周天昊的呼吸也有几分紊乱,一边扯去身上的衣服,一边亲吻着谢玉娇身上每一寸的肌肤,那柔嫩的肌肤像上好的绸缎一样,被他亲吻过的地方,便留下一朵朵鲜艳的红花。 大掌的谢玉娇的身上来回游移着,指尖勾起了腰带,轻轻解开谢玉娇身下的罗裙,露出白色的亵裤来。周天昊稍稍稳住了呼吸,扯去谢玉娇身上多余的累赘,一双修长又匀称的长腿落在自己眸中。 谢玉娇双手抱胸,略带羞涩的屈膝侧着身子,撅起嘴道:“你看什么看,怪羞人的……” “我就是要看,怎么看都看不够。”周天昊一边说,一边扯开她的手臂,放出谢玉娇胸前那两只灵活的小兔子,只低下头去,对着那小樱桃吮吸了起来。 再睁开眼时候,谢玉娇只微阖着眸子,胸口微微起伏,一双长腿侧身微曲。周天昊拿起帕子擦了擦额际的汗珠,待到视线下滑的时候,才看见谢玉娇大腿根部白腻的精*液以及粘连的血丝。 周天昊披了袍子起身,命丫鬟们在净房里头备了水,也不去动谢玉娇,只先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替她擦去下面的脏东西。感觉到下面的异样,谢玉娇拧了拧眉头,睁开眸子,瞧见周天昊的动作,原本还想摆个脸色,却不想这时候竟累的连摆脸色的力气也没了,只好随周天昊动作。 好在周天昊放下了纱帐,外头丫鬟们瞧不见里头这光景,不然的话,谢玉娇明儿只怕是没脸见人了。 只过了一会儿,便有丫鬟在外头回话道:“王爷,净房的水已经备好了。” 周天昊此时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只开口道:“这里用不着你们服侍了,出去候着吧。” 谢玉娇听着他这声音,总透出一分欲*求不满来,只可惜她实在身子酸痛的厉害,想微微撑起身子尽还不能。周天昊便俯身将谢玉娇抱了起来,也不盖上一件衣服,两人就这样光着身子去了净房。 这热水一泡,谢玉娇还觉得有几分疲累,周天昊却又恢复了过来,只不依不饶的拉着她往自己怀中靠,一边洗一边又忍不住要了她一回。 这浴桶本就大,水位又高,被两人这样一番动作,这水就汪了一地。谢玉娇被他抱着面对这自己,身子只能靠在他怀中,卷着脚趾,咬住唇瓣轻哼。 周天昊见她实在体力不支,又想着明儿还要进宫面圣,便只又尽了一回兴,就替她擦干了身子,抱回房中。这时候丫鬟们早已经替他们换上了干净的床单,谢玉娇累的浑身酸痛,只一沾枕头,便蜷起身子要睡,周天昊只一把将她搂了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上。 谢玉娇微微睁开眸子,看见他胸口的那一处伤疤,如今虽然好了,可疤痕狰狞,一想起这一箭差点要了他的命,谢玉娇又心疼了起来,只用手指尖在那地方微微划着圈,问他:“还疼吗?” 周天昊本以为谢玉娇已经睡了,这时候听她问话,便低着头,在她额头上蹭了一口道:“不疼了,你呢?”周天昊说着,指尖便忍不住要去触谢玉娇方才容纳过自己的地方,谢玉娇吓的急忙就并拢了双腿,一张笑脸泫然欲泣的样子,睁大眸子道:“好疼,疼死了,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做的好不好?” 周天昊闻言,忽然翻身又将她压在身下,灼热的气息在她耳边来回的喷洒着,略带着几分腹黑笑道:“多做做,就不疼了,娘子,不如我们再来一回?” 谢玉娇横了他一眼,只急忙拉着被子盖住自己的身子,翻身背对着他不理他了。 ☆、第0134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床前碧纱厨的帘子是拉着的,谢玉娇只听见外头有人在说话。 “王爷也太孟浪了些,明知道今儿要进宫,怎生这般折腾王妃。”刘妈妈从小看着周天昊长大,如今眼见着他也成家立室了,这才改了口称他王爷。 “妈妈就别说了,皇兄要下了朝才有空接见我们,让她再睡一会儿,耽误不了时辰的。”周天昊的声音倒是听起来精神奕奕的,完全不像是劳累过度后的样子。 谢玉娇正想起来,掀开被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如今身上不着片缕,只好又重新盖好了,开口向外头唤人。这不开口不要紧,一开口却吓了一跳,谢玉娇原本声音清脆悦耳,此时却混着几分沙哑,而且喉咙深处还带着几分疼痛,必定是昨晚太过激烈,她一时喊破了声音。 周天昊听见里头声音,只急忙就站了起来,见丫鬟们端了水要进去,便拦住了,亲自接了水道:“你们在这边候着,我进去。” 丫鬟便应了一声,只撩开帘子放周天昊进去了,谢玉娇打量了一眼周天昊,见他早已经穿戴整齐,只微微觉得有些脸红,指着衣架上的小衣道:“把那个替我拿来。” 周天昊便上前取了那肚兜,又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谢玉娇见他那样子,只一脸嫌弃,伸手夺了过来道:“瞧你这猥琐劲儿……” 周天昊也不生气,见她背过身子穿小衣,就在后面帮她系好了,只看着她脖颈处一串串红白交织的痕迹,还是有些心疼,说话都软了几分:“我就只对你猥琐而已。” 谢玉娇哼了一声,翻身像要下地,身子觉还是没力气,只觉得腰身酸的一点儿劲也没有,周天昊便伸了手,替她轻轻的捏了几把。 “我以后一定注意节制,一晚上就一回还不成吗?” 谢玉娇听的后背发冷,一晚上一回还叫节制? 周天昊看着她小脸变色,顿时就笑了起来,绞了帕子让谢玉娇擦了脸,又替她取来了亵裤穿上,这才到了外头,喊丫鬟们进来服侍。 谢玉娇漱过了口,衣服都穿戴整齐之后,刘妈妈才引了一个年轻媳妇进来,向谢玉娇介绍道:“夫人,这是特意为您请的梳头娘子,每日卯时二刻就在您这边候着。” 其实以前替谢玉娇梳头的都是喜鹊,只是喜鹊前两个月过门之后,没几天就害喜了,她又是第一胎,又反应的厉害,因此谢玉娇便索性让她在家里养着,等孩子生下后坐过了月子再过来也不迟。 谢玉娇瞧着那梳头娘子虽然容貌一般,但皮肤白净,整个人看着挺精神的,便点头道:“我不喜欢太繁复的发式,你只挑简单又方便的帮我挽一个。” 第72节 刘妈妈听了,便开口道:“夫人平日在家是可以随便些,只是今儿要进宫,还是稍微正式一些的好。” 谢玉娇见她说的也有道理,便点头道:“那今儿就听刘妈妈的,稍微正式一些罢了。” 那梳头娘子见闻,便点了点头,紫燕就打开了桌上的妆奁,让她先挑一套今儿要带得头面。谢玉娇的这些头面都是自家的首饰铺定做的,上头的宝石又是徐禹行下西洋的时候特意挑拣出来好的,留着给谢玉娇和徐蕙如将来做嫁妆用的,因此每一样都是精品,那梳头娘子只看的眼花缭乱的,选了半日,挑中了一套赤金镶红宝石五凤衔珠头面。 谢玉娇本就娇艳,平常在家的时候又穿得素净,如今这样一打扮,顿时就艳光四射、光彩照人。除了她眼睑下微微的一些乌青有些碍眼之外,整个人就如同一朵艳丽的红玫瑰。 刘妈妈在一旁看得很是满意,只开口道:“夫人真是好看,人人都说宫里的何贵嫔是金陵第一美人,我瞧着夫人还更胜她几分呢!” 谢玉娇听刘妈妈提起那个何贵嫔,心下倒是有几分的印象,似乎是何家那位被保护的极好的女儿,倒是没想到进宫不过几个月,已经被封为了贵嫔了。 按说她们曾经是亲戚,只怕这原身子小时候还见过,只是如今倒是不认识了。 梳头娘子梳好了头,拿着小镜子在谢玉娇的后面照了几下,谢玉娇只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时候小丫鬟鸳鸯进来传话道:“夫人,早膳已经准备好了,请夫人用膳。” 这丫头倒是学的挺快的,昨天还一副跳脱的样子,今儿却也学的规规矩矩的起来,连说话似乎都文绉绉的三分,谢玉娇便笑着起身,到厅里的时候,周天昊已经坐在那边等着她了。 瞧她行动间还有着几分弱柳扶风的样子,周天昊越发就自责了几分。明明之前百般告诫自己来日方长的,可怎么一瞧见她这样儿,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抛到脑后了,只一心就想着把她揉进自己的怀中,狠狠的疼爱。 “早膳是宫里专门做点心的御厨做的,我也不知道你口味,便让他随便准备了几样。”周天昊说着,便拿了筷子要给谢玉娇添东西,只一时瞧着满桌的东西,倒也有些茫然了。 谢玉娇看着这满桌的点心粥品也是一脸懵圈,捏着筷子不知道从何处入手,只拧眉道:“不知道我的口味就问一声,那御厨也忒老实了,这么多东西,岂不是从三更就要开始准备起来?” 周天昊听着谢玉娇的话,只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谢玉娇便也笑了,喊了紫燕到跟前,让她为自己夹了一个水晶烧卖、一个流沙包、小半截的春卷,然后添了一碗紫米粥。 周天昊见她只吃这么几样,只开口道:“你多吃一些,一会儿进了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到东西,别饿肚子了。” 谢玉娇低着头不说话,只一口一口慢慢的吃着,夹了一个虾饺放到周天昊的盘中,又想起他吃鱼会过敏,只又放到了自己的盘子里,将自己的流沙包送到了他的盘中。 “你也多吃一点。”谢玉娇说完这句话,忽然觉得牙根有些酸软,这丫鬟婆子都站着呢,他们两个这样可不酸死人了。 刘妈妈看在心中,喜在心里,乐的何不拢嘴。 这一桌子的东西两个人吃,不过只动了几样,谢玉娇便起身,请了刘妈妈坐下吃,只笑着道:“妈妈吃完了就赏给丫鬟们吧。” 刘妈妈先开始不好意思,周天昊便又开口道:“妈妈,这王府也没有别的长辈,您老就是咱王府辈分最大的,您就坐下吃吧。”刘妈妈这才没法子答应了下来,又命了小丫鬟去外头备车,不能错过了进宫的时辰。 谢玉娇和周天昊吃过了早膳,便回房先坐了一会儿,丫鬟送了茶进来漱过了口,两人一时无语对坐。 周天昊便又伸手拉着她的手,只凑到她耳边道:“娇娇,你终于是我的了。” 谢玉娇红着脸颊不说话,抿着唇瓣,稍稍挑眉看他,瞪着他道:“你又发什么神经,这样看着我,还没看够吗?” “一辈子都看不够呢!”周天昊忍不住摩挲着谢玉娇的细嫩的手背,一双眸子看着她都发直了。 外头刘妈妈用过了早膳,去张罗进宫的事情,喊了几个大丫鬟一起坐下来吃。 鸳鸯毕竟今年小,便多吃了两口,紫燕便拉了拉她的袖子。鸳鸯只疑惑的抬起头,往紫燕那边看了一眼,紫燕向她使了一个眼色,她才低着头往对面红鸢和绿漪的方向看去。只见两个人吃起东西来竟然一点儿声响也没有,动作如行云流水,更郁闷的是,她们只吃自己跟前的东西,别的地方的一概不碰。 鸳鸯想起方才自己伸着胳膊夹东西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己遭了雷劈一样,什么胃口都没了。 一时间吃过了早膳,外头小丫鬟进来回话,说马车已经备好了。谢玉娇这时候早已经被周天昊抱在了怀中,搂着狠狠亲了一回,听见外头小丫鬟的回话,谢玉娇只气得推开了周天昊,坐在梳妆台前补起了妆来。 周天昊便站在她身后等着她,谢玉娇抬起头往镜子里头看了一眼,只见周天昊唇瓣上还沾着自己方才用过的口脂,只没来由笑着起身,拿帕子轻轻替他都擦了个干净。 周天昊便顺手搂着她晃来晃去,在她脸颊鬓边一个劲的蹭着,弄得谢玉娇心里头痒痒,偏着身子躲来躲去的,最后只好仰着头道:“你在这样,今晚睡书房去。” 周天昊这时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恨不得能夜夜春*宵,听了这话立马就老实了,只松开了谢玉娇,让她坐着补起妆来。 外头丫鬟又催了两三回,谢玉娇才把自己又收拾好了,被周天昊拉着往外头去。 鸳鸯跟在后面,她年纪小又有些不懂事,便问道:“紫燕姐姐,王爷干嘛要拉着姑娘的手走路呢,难不成还怕姑娘摔了?” 紫燕眼珠子骨碌一转,懒得跟她解释,便随口道:“爱拉就拉着了,哪里来那么多理由!” 谢玉娇这不是第一次进宫,却反倒比上一回更紧张几分,总有一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一路上周天昊都牵着她的手,只觉得她手心微微冒汗了,便又搂紧了她几分。 偏生这天气又热,两人又都是正装打扮,稍微靠了一会儿就热得不行了。好在周天昊随身带着一把折扇,便展开了一路上替谢玉娇扇风。谢玉娇这才稍微平静了一些,却又忍不住问道:“上回我进宫的时候,顶撞了皇上,他会不会还记得呢?” 周天昊见她一副颦眉蹙宇的样子,只忍不住笑道:“皇兄日理万机,哪里能记得这些,只怕连你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周天昊这句话才说完,却瞧见谢玉娇一双眸子正瞪着自己,顿时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只急忙改口道:“娘子这么好看,皇兄自然是记得的,可记得又怎样,现在你已是我的娘子了。” 谢玉娇听他这油嘴滑舌抹了蜂蜜一样的话,心里到底也高兴,便又往他身上靠了靠,一时间头上的金簪又触到了周天昊的脸颊,只稍微躲了躲。谢玉娇才想抬头看看有没有刮伤了他,却被周天昊扶着后背往后一仰,谢玉娇只瞧见周天昊那幽深的眸子欺过来,下一秒早已经被他占了便宜去了。 王府的马车规制颇高,四平八稳,就算在里头睡觉都够地方,谢玉娇只嘤咛了一声,双手握着拳使劲却也推不开他去。周天昊一时吻的有些起兴了,便拉着她的手乱动了一番,只磨的那里又烫又硬的。谢玉娇便红着脸颊,别过脸去,使劲抽回了手来,推开他独自做到角落里去了。 周天昊虽然心里想的很,却也知道这里多有不便,便索性大马金刀的坐下,闭上了眼睛微微调节气息。 过了半晌,谢玉娇见周天昊再没有动静了,这才回过头来,见他正闭着眼睛,好似在闭目养神。谢玉娇稍稍放下一些心来,视线便不自觉往下面移了移,见那地方支起的帐篷已经矮了下去,才又叹了一口气,靠在马车壁上,也跟着闭了眼。 昨夜本就折腾了大半宿,谢玉娇原就没怎么睡饱,又兼身上酸痛,马车行的平稳,这一阖眸,不过片刻之间就睡了过去。 周天昊方才见她转头的时候就稍稍有些感觉,这时候见她靠着车厢,倒像是睡着了一样,便又移了过去,让她靠在自己怀中睡了起来。谢玉娇只觉得落入了一个坚实可靠的怀抱,睡得越发沉了起来。 马车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已经到了行宫门口。这次是正式觐见,自然用不着走角门。周天昊见谢玉娇睡得正沉,便吩咐下去在门口稍等片刻,一时间接驾的众人便在外头晒着*辣的太阳等着。 谢玉娇打了一个哈欠,才发现马车不动了,只惺忪着眼道:“怎么车不动了?” 这时候外头的人已经站了一盏茶的时辰了,周天昊微微一笑道:“刚到了,正打算喊你起来。” 谢玉娇拿帕子稍稍揉了揉眼角,这才和周天昊一起下了马车。 众人瞧着车帘子一闪,只不约而同都松了一口气,急忙迎上去道:“禀王爷王妃,陛下和皇后已经在念祖堂等着二位了。” 周天昊点了点头,挥手免了他们的礼数,进了宫门之后,两人又上了撵车,径自往念祖堂那边去了。 方才周天昊到了宫门口,早有太监进去回话去了,只说已经到了门口了,皇帝便和皇后都提起了精神,只等着他们进来,谁知道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人来,就又派了一个太监去问话,那太监走到半道上,就遇上了外头进来传话的人,便笑着回来传话道:“王爷可是真疼爱王妃的紧,方才王妃在路上打了一个盹儿,一时没醒过来,所以才耽误了一些时辰。” 皇帝知道周天昊素来放荡不羁,以前对女子也看不出半点怜香惜玉来。什么异国公主、豪门闺秀、京城名妓他没见识过的,从来都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这次虽一心想着要娶谢玉娇,瞧着有几分怜香惜玉的样子了,可也没料想到竟然宠到这步田地了。 皇后见皇帝这一脸苦笑,还以为他要不高兴,便劝慰道:“皇上忘了,昨晚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王爷年轻力壮的,只怕折腾的不轻呢,弟妹受不住也是有的。” 皇帝闻言,只笑了起来,点头道:“说的是,说的是,等他们进来,早早的拜完了祖先,也好回王府歇着去了。” 说话间太监已经在门口报唱,说是睿王爷和睿王妃已经在殿外等候。皇帝和皇后穿着朝服,亲自迎了出去。谢玉娇一身睿王妃的朝服,穿在身上越发显的明丽动人,就连皇帝也不由微微点头。 周天昊拉着谢玉娇一起向帝后请安,皇帝免过礼数之后,才开始了正式的祭祀大典。 因为朝廷南迁,这祭祀大典也比以前精简了许多,并不像以前那般太庙祭天,需要整整一天的时间。谢玉娇和周天昊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跪拜了大雍开国以来的多有帝王,并由皇帝御笔将谢玉娇的名字录入皇室玉谍,便算是礼成了。 但即使是这样,也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谢玉娇原本就腰酸腿疼的,几次跪拜,都差点儿站不起来,幸好有一旁的宫女细心的搀扶。只是虽然如此,到底让谢玉娇觉得脸上有些*辣的。 祭拜过祖宗之后,皇帝只喊了周天昊往御书房去。谢玉娇便跟着皇后娘娘去了凤仪宫。 凤仪宫里头,几位贵妃并徐皇后的母亲安国公夫人正在那边等着,瞧见谢玉娇进来,安国公夫人便脸上堆着笑迎了出来道:“这就是睿王妃吧,果真是好模样,怪不得王爷非卿不娶呢,真真是我看一眼也就喜欢了。” 谢玉娇便恭恭敬敬的向她行了礼,那人忙虚扶住了,一时间两人落座,安国公夫人命身旁的丫鬟送上了一串金色的东珠。这珍珠颗颗都是金灿灿的也就算了,更难得的是颗颗饱满,每一颗都有龙眼般大小。 谢玉娇又忙谢过了,让跟着进宫的丫鬟收了,紧接着便是娘娘们各自送礼。 谢玉娇是新人,此时自当不用回礼,只是等回去以后,却也要登记造册,免不了将来要一一回礼的。 何贵嫔送给谢玉娇的是一对镶金翡翠玉镯,那玉色虽然是上乘的,但是谢玉娇家里也有几个这样的,但凡镶金的地方,必定是因有了瑕疵,才遮盖住的。 徐皇后瞧了一眼这礼,脸上虽然一笑,眉峰中却透出几分冷然来,笑道:“听说谢家和何家还是亲戚,不知道何贵嫔和睿王妃可是旧识?” 谢玉娇来了之后便从没见过这何家大姑娘,自然算不上认识,倒是那何贵嫔只淡淡道:“小时候兴许见过,如今倒是也记不得了。” 谢玉娇便跟着笑了笑,只道:“真是巧了,偏我也记不得了。” 徐皇后似乎对谢玉娇对何贵嫔的态度很是满意,只开口道:“以前不认识也不打紧,以后认识就成了。” 有徐皇后在,众人都拘谨的很,大家干坐了片刻,茶也换了一盏,便有人起身告辞了。徐皇后也乐的她们离去,一时间大殿里头就只剩下了安国公夫人、徐皇后和谢玉娇三人。 安国公夫人这才对谢玉娇热络了起来,只在她身旁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开口道:“我听皇后娘娘提起过,按说咱安国公府,还是你的外祖家呢!” 徐氏的父亲是安国公府庶出的三房,安国公夫人这么说确实也有道理,只是当年她外祖父死的太惨,徐禹行因此也断了和安国公府的联系,因此十几年从没联系过了。 “外公去的早,舅舅又一直在南方,这些年倒是在北方走动的少了,也不知道府上人还记不得原来的三房了。”谢玉娇这话中虽然没有半点责怪的口气,可安国公夫人听了却有些脸红。当年若不是安国公府对三房随意放任,兴许徐氏的父亲也不会去的那样早。 “这些事情我也不是太清楚,十几年前我也不过只是一个年轻媳妇,好些利害关系也不懂,长辈们怎么说,我们也就怎么应了,说起来倒是可惜……” 谢玉娇听了这话,就知道安国公夫人是来交好来的,只是这想交好也不拿出一些诚意来,只把自己的过错推得一干二净的,到底让谢玉娇心里还有几分不痛快。 “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了,夫人也不必太过自责了。” 安国公夫人见谢玉娇似乎有些软硬不吃的样子,到底也没再说什么。不一会儿,外头便有小丫鬟来传话,说请了谢玉娇去前头御书房那边用午膳。 徐皇后闻言,虽然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心里到底又有几分难过,这自己都没在御书房用过膳,反倒让她过去,徐皇后便笑着道:“想必是陛下传错话了吧,王妃在凤仪宫用午膳就好。” 那小太监便又笑着道:“是王爷让王妃过去的,王爷说从凤仪宫到前头御书房路远,一会儿王妃用完午膳的时候,天气正好最热,所以就让先过去了,一会儿就不过来向娘娘您辞行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倒是微微勾起了嘴角,起身向徐皇后和安国公夫人福了福身子,便告辞了。 ☆、第0135章 谢玉娇坐着轿撵来到御书房的时候,御书房隔壁的膳厅里头早已经备好了午膳。谢玉娇看了一眼那简直一眼看不到边际的菜碟子,才知道自家府上的早膳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可是这样吃饭有什么意思呢?遇上视力差的,只怕连放在最跟前的那一道菜是个什么东西都还看不清呢!更是逼死选择困难症的人啊! 周天昊见谢玉娇来了,只指着身旁的位置让她过来,谢玉娇便有些不好意思的走过去,瞧见皇帝已经在首位坐了下来,这才低下头,靠着周天昊坐了。 周天昊便伸手在她手背上揉了一把,抬起头看着她。 紧接着便是皇帝开腔了:“朕这儿从没留过什么女眷用膳,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让御膳房多备了几道菜,还有一些是皇弟喜欢吃的。” 周天昊便笑着道:“皇兄你太客气了。” 谢玉娇心道他们可真是兄弟,连问的话都一模一样的,只是看着这满座的菜,谢玉娇实在提不起胃口来,便稍稍的抬起头来,问皇帝道:“陛下平常一顿都要吃那么多菜吗?” 皇帝闻言,倒是愣了一下,似乎自己也并不是很清楚,便转身问在身旁的服侍的太监道:“朕午膳一般是几个菜来着?” 那太监闻言,只开口道:“陛下的膳食是有规制的,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是六十八道菜,有冷盘、热菜、面点、果盘、羹汤等,后来皇上下旨精简,如今每顿就只有四十八道了,省俭了二十道。” 谢玉娇听了这话眼皮直抖,四十八道才还叫省俭的,怪不得大雍打不过鞑子了,谢玉娇忽然觉得,她有些后悔把那一匣子的银票给周天昊了,那么多银子,也不知道够皇帝几顿吃的。 谢玉娇抬起头,看了周天昊一眼,从他脸上也找出一些无奈的表情来,大约他之前也是被震惊过的,如今已是见怪不怪了。谢玉娇想了想,只开口道:“菜市口猪肉二十文一斤、珍珠米是五文钱一斤、各色蔬菜也大约在三四文钱一斤的样子,朝廷南迁之前,这些都没这样贵,如今却都涨了一文银子。皇上这一桌菜,少说也要三十两银子,足够一个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了。” 皇帝生在皇家,哪里知道这些事情,虽然每年户部也会统计粮、棉、丝、肉等价格,但从来没有人替他算得这样精细过。 谢玉娇一边说,一边看皇帝的脸色,似乎并没有动怒的样子,便继续道:“陛下一顿饭若是剩二十两银子出来,那一年就可以剩两千多两银子出来,足足可以换一万千件棉袄。上千匹上好的棉布。” “真……真的可以换这么多?”皇帝一时倒是有些好奇了,只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骗陛下做什么?去年北边的难民来了,谢家光花费在赈灾上的银子总也有五六千两,平常人瞧着不多,可是足足养活了一千多个难民整整半年的时间。陛下你想一想,倘若你剩一口吃的下来,那就至少可以活五百个难民呢!” “皇弟,这些,你怎么以前从来没跟朕提起过呢?”皇帝看着周天昊,很有一番质问的口吻,他日理万机的,并没有什么时间来了解民情,可他这个皇弟可是天天都在民间晃悠,怎么也不跟他说一声,害他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奢靡之君呢! 周天昊平常怎么没说?只是他那里有谢玉娇说的这般详细,账算的清清楚楚,多少银子头头是道的,皇帝当然听不进去几句了,如今见谢玉娇这么说,便索性道:“臣弟这些也是不懂的,遇上了娇娇才知道,原来老百姓过日子这般艰难。” 皇帝听谢玉娇说了这些,哪里还能吃得下去饭,只站起来,负手来回踱了几步,吩咐道:“传朕的旨意,从今往后,三餐只预备八道菜即可,朕本来也就吃不了多少。” 谢玉娇一听,只忍不住噎了一下,从原先的四十八道一下子缩减成了八道菜,这也太……范围太大了一些。 第73节 一旁的太监听了这话额头上就直冒冷汗,想了想才问道:“陛下,您若是只吃八道菜,那娘娘们怎么办?娘娘们自然是不如你的,皇后和你比肩也是八道,那末等的选侍岂不是只能吃一道菜了?” 周天昊急得直皱眉,这皇帝要真这么搞,谢玉娇这回可就得罪人了,整个后宫的女眷只怕都要暗地里扎她小人了。 “皇兄想要省俭是好的,只是这些都是祖宗留下的规制,皇兄要改,也要慢慢来,不如……把八道菜才成十八道如何?这样既有冷盘热茶的,皇兄也好有个选择,娘娘们也不必只吃几样菜,皇兄以为如何?” 皇帝听了,稍稍点了点头,又问谢玉娇道:“弟妹帮朕算算,若是十八道菜,大约要几两银子?” 谢玉娇便在心里估摸着一个数字,回道:“大约要十两银子。” 皇帝闻言,脸上却还依然带着愁容,只讷讷道:“十两银子,似乎也挺多的。” 周天昊实在看不过去了,只拉了拉谢玉娇的袖子,超她使了一个眼色道:“皇兄请了你来用午膳,你倒是算起了账来了,难道你不累吗?我们吃过了,也好早些回府去。” 谁说谢玉娇不累的?她现在自然是又饿又累,于是便点头道:“你说的是,我们还是快些用午膳吧。” 吃过了午膳,皇帝已经定下了旨意,以后一日三餐只准上十八道菜,不出半个时辰,后宫所有的人便都接到了圣旨,按自己的品阶递减。 此时周天昊和谢玉娇已经坐在了回王府的马车里头。谢玉娇腰下酸疼的厉害,周天昊便让她倚在自己的怀中,伸手替她缓缓的揉捏着,只淡淡开口道:“皇兄作为帝王,虽然资质平庸了一些,可他有一颗爱民如子的心,这就够了。” 谢玉娇隐约中也听周天昊提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便笑着道:“你是抓了别人上阵,自然是要说他好的,不然的话,这被困在里头的可是你呢?” “就是就是,我若是被困在了里头,咱家娇娇可要嫁不出去了。”周天昊只顺着谢玉娇的话茬就往下说。 谢玉娇娇嗔的哼了一声,瞪了周天昊一眼:“谁嫁不出去了?明明是某人要娶不到老婆了!” 谢玉娇平常在家里当惯了家,总是一副严肃的模样,这偶尔娇嗔起来,真真是软得让周天昊骨头都酥了,只狠狠的抱在怀中又亲了好一阵子,哪里舍得松开。 谢玉娇被她撩的身子软得不像话,便一把打在他乱动的手背上,背过身子不在理他了。 两人才回了王府,周天昊便叫了水,将身上厚实的朝服给托了下来,只留着一件中衣在房中走动。 谢玉娇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紫燕替自己拆了头上的朱钗环翠,瞧见周天昊穿着中衣从外头进来,便小声道:“已经备好了水了,你先去洗洗,在这边走来走去的碍眼。” 周天昊只拿起一本书在窗口坐了下来,随口道:“一个人也是洗,两个人也是洗,不如一起了,也省得她们打几回水,怪累的!” 谢玉娇听了这话,脸颊便涨得通红的,这样无耻的话当着丫鬟的面说出来,真真是!身后的紫燕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红了脸颊,却还只能当成没听见一样,帮谢玉娇将东西都收到了妆奁里头,这才退下。 周天昊见谢玉娇收拾停当了,只丢开了书就站起来,一个蹲身就把谢玉娇抱了起来,往净房里头去了。 又是一番曲径通幽的鸳鸯戏水,谢玉娇被周天昊折腾的没了力气,只能抱着他的脖子,双腿抵在浴桶上,承受着他一次比一次更猛烈的进攻。用细如蚊蝇一样的声音小声的求饶了,周天昊这才舍得把她松开,裹着汗巾抱着她回床榻上去。 沾染了□□的脸颊泛着酡红,白嫩的胸口向蹭上了红胭脂一样,泛着粉嫩的光泽。谢玉娇小白兔一样的缩在周天昊的怀中,靠在他胸口又瞌睡了起来。 这一觉睡得极安稳,等谢玉娇醒来的时候,外头天色都已经暗了。中午在宫里实在没吃好,因此这时候倒是有些饿了,谢玉娇原本想喊了丫鬟来服侍更衣,又瞧见自己身上那一处处红痕,便忍着身上的酸痛自己挽了帘子起来。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谢玉娇听着便像是周天昊的声音,寻常丫鬟们走路都轻缓的很,再没有像他这样一阵风似的。谢玉娇知道他进来,又故意躺下来,只听见周天昊进门便问道:“夫人醒了没有?” “夫人还没醒呢,许是累着了吧。”听说话的声音,应该是那个叫红鸢的。 周天昊嗯了一声,倒是有些心疼,只是他忍了许久,一看见谢玉娇就忍不住想动她,完全控制不住罢了。周天昊想了想,只开口道:“夫人若是醒了,你们就去传一些宵夜来,也不用她起身了,让她在房里吃,本王去书房一趟,你们好生伺候着。” 红鸢闻言,只福身应了,瞧着周天昊要走,却又忍不住开口道:“夫人年纪轻,身子自然经不起,王爷也要知道怜香惜玉才行。” 谢玉娇听了这话,只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两日这两个丫鬟在自己跟前连一句整话都没说过,如今见了周天昊却说了有一箩筐这么多,听着就觉得有些刺耳了。 谢玉娇掀开了大红底丹凤朝阳刻丝薄被,带着几分慵懒哼了一声。外头周天昊还没走远,听见里面这一身轻哼,顿时就止住了脚步,转身又往里头来。 红鸢便跟在了身上,只一路为他挽起帘子,引了他矮身进去。周天昊就瞧见谢玉娇身上盖着薄被,幽暗的烛光下,那鲜红的被子印着她娇美的容颜,带着一丝丝慵懒气息。 “这回可睡饱了?” 谢玉娇点点头,伸出一双白嫩的胳膊来,周天昊忙递了一个眼神,示意红鸢出去,自己亲手替她送了小衣过去。 “什么时辰了?怎么天都黑了。” “都已经是戌时二刻了,你肚子饿不饿?” 谢玉娇这时候当真已是饥肠辘辘,便用力的点了点头,周天昊便对着门外道:“去传几样宵夜过来,本王陪着王妃用一些。” 谢玉娇见周天昊倒是还挺有精神的样子,便伸手捏了捏他手臂上的肌肉,起身趿着鞋子坐到了梳妆台前,拿着梳子梳了几下,这时候紫燕和鸳鸯从下处吃过了晚饭回来,见谢玉娇已经醒了,只自责道:“早知道夫人这会子要醒,我就不该走的。” 谢玉娇这时候见方才候着的红鸢并不在边上,边小声问她:“平常你们两个也从不一会儿走,今儿是怎么了?” 紫燕便拧眉道:“奴婢原是要在这边候着的,只是红鸢姐姐先吃完了,所以推着奴婢去吃,只说她会在房中候着的,奴婢见夫人没醒,就带着鸳鸯一起去了。” 紫燕原本就大大咧咧的,也听不出这其中有什么不对的,一时间只帮谢玉娇把头梳好了,外面鸳鸯进来传话,说是厨房的宵夜送了过来。 周天昊醒得早,早已经吃过一顿了,这时候不过是陪着谢玉娇吃而已。晚上的宵夜还算清淡,送的玉田香米粥,凉拌的几样小菜,一碗冰镇藕粉圆子。 如今天气本就热,谢玉娇也吃不下什么热的,倒是把那藕粉圆子吃了好几个,剩下的就一口一个的都喂给了周天昊。 这王府没个长辈,哪里有人能管得着他们的,不过就是爱怎样怎样。况且方才听了那红鸢的几句话,谢玉娇心里还微微有些酸意,于是越发在周天昊跟前殷勤了起来。 周天昊自是由着她的,就算把所有的东西都喂给自己,只要他吃得下,断然不会说半句不的。 用过了宵夜,差不多快接近亥时了,周天昊原本打算去书房看书也没过去,只在房里的书架子上随便找了一本书看,夫妻两个一时到也没什么话。 谢玉娇便从五斗柜中拿出了徐氏总给自己的那个匣子。这几天事情太忙,又加上床笫劳顿,她还没好好算一算徐氏到底给了自己多少银子,只知道这厚厚的一沓纸,估摸着大约也要有个三四十万两的样子。 这时候既然闲暇,索性就翻了出来,一页页的数了起来,果然和自己猜测的差不多,一万两的银票总有四十章。剩下的还有江宁县淳化镇上头六百亩上好水田的地契、隐龙山一带的几个种着瓜果和桑田的山头、虽然这些地契对于谢家来说并不值什么,但加上了那些银子,就是不得了的嫁妆了。 这些还不算,光那一百二十抬的嫁妆,里面各种古董、字画、金银手饰头面,加起来也要有好几万两。谢玉娇数着手中这些东西,到底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 虽然这两年她确实为谢家赚了不少银子,可她心里清楚,花得也确实不少。县衙那边一有什么事情,他们谢家总是首当其冲的,便是这半年赈灾的粮食,也恰恰好吃空了谢家这几年的存粮了。 如今的谢家,除了铺子和田地,只怕都没有多少现银了。 谢玉娇见周天昊还在等下看书,只伸手夺了他的书下来,双手抱着匣子,一脸呆愣的看着周天昊道:“这匣子里的银子,总够我的子孙,活到重建新社会了。” 周天昊那天也只是看了一眼,并不知道多少,这会子听谢玉娇说起,才好奇问道:“到底有多少?” 谢玉娇便扬起四个手指头比了比,只俏皮问道:“赚大发了吧?” 周天昊便笑着点头,又开口道:“嗯,这事儿我还没跟皇兄说起,打算等过一阵子再说。” “为什么要过一阵子?”谢玉娇只有些不明白。 周天昊便开口道:“如今朝廷确实缺银子,且不说北边的地方被鞑子占了去,原来那些县府的税收就先没了,到了南方,虽然是鱼米之乡,可朝廷也不敢狮子大开口,生怕惹恼了这边的官绅富豪。皇兄为了这个,已经纳了好几个妃子了,这你也知道。” 谢玉娇闻言,只扑哧笑了起来,又道:“怎么,不能给你皇兄分担分担,你觉得很过意不去?” 其实谢玉娇也明白,古代维系关系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姻亲关系,尤其是权贵之间,往往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所以像谢玉娇这样的,完全是属于乱入关系网的状态,可一旦占了周天昊这个名额,别人就又进不来了,所以皇帝勉为其难多几个妃子,也是正常的。 “没有,那些献了女子上来的人家,大多都是本地的官绅富豪,谁家没几个银子,皇兄自然是想让他们能够为大雍做一些贡献的。只是那些人没得了便宜,如何肯先掏出银子,就比如上回你那十万件棉袄的事情,我就是截了何家的胡。” 谢玉娇听他说的有些道理,便问道:“你打算怎么做呢?” 周天昊摸了摸下巴,拧眉想了想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打算让皇兄在臣子贵族官绅之间来一次募捐。” 谢玉娇闻言,顿时就明白了起来,只眯着眼睛道:“原来你这么坏,想要用我娘给我的嫁妆去诈别家的银子?” “我怎么坏了?丈母娘家的银子难道就不是银子吗?若是让皇兄白白得了这么多银子,顶多也就换上一句赞颂,又不能多生出银子来,不如拿着这些银子去钓大鱼。” 谢玉娇瞧着周天昊那一脸得意的样子,心里到底也觉得美滋滋的,还算他有些良心,并不是想白得了就算了。 一晃又过去了一日,只不过这一日并不止一日而已。到了第三天,便是谢玉娇三朝回门的日子了。 一应的礼品刘妈妈早就准备好了,谢玉娇这两日稍微懒怠一些,起身稍稍有些晚。好在是回自己娘家,并不需要太过正式,谢玉娇便挑了一件穿着舒服的衣服。 周天昊穿了明黄色的四爪金龙纹直裰,眉飞入鬓,越发显得英气逼人。 他平素在谢家穿喜欢了便服,如今自己立了府邸,便穿起了王爷规制的服侍,整个人越发玉树临风了起来。 原本周天昊打算自己骑马,谢玉娇坐马车的,只是实在外头太阳晒的厉害,谢玉娇便喊了他进马车一起坐着,只一定约法三章,不准在动手动脚的。 两人到谢家别院门口的时候,张妈妈早已经在门口候着了,瞧见马车来了,只忙不迭让人进去向徐氏通报。原来徐禹行知道谢玉娇今儿要回门,只带着大姑奶奶、徐蕙如等人,一早就来了这边,只等着他们过来。 谢玉娇和周天昊进了正门,小厮们忙着搬运各种礼物,徐氏早就从厅中迎了出来。谢玉娇才绕过了影壁,就瞧见徐氏已经在廊下等着了。谢朝宗更是长着一双小膀子,一边跑一边扑到周天昊的怀中。 周天昊便伸手将他托了起来,在空中转了一圈又一圈,引得他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谢玉娇这才开口道:“这么热的天还闹,快放他下来吧。” 谢玉娇跟着徐氏进了厅里,四角摆上了窖冰,散着凉阴阴的水汽。大姑奶奶便站起来要迎她,谢玉娇见大姑奶奶的肚子已经微微能看出一丝怀相了,脸色倒依旧是红润的,便知道她这一胎保养的不错。 徐氏高高兴兴的对谢玉娇道:“方才才让朝宗看过,说你姑妈怀得是小弟弟呢!”江宁这地方有个习俗,说是未满三岁的孩子,能隔着肚皮就看出来孕妇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故而方才徐氏就让谢朝宗对着大姑奶奶的肚子看了一回。 谢玉娇自然知道这是不灵的,要不然这小娃的眼珠子还能赶上b超了?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一个劲的道:“姑妈以后有了小儿子,可不能不疼咱宝珠和宝珍呢!” 两个女娃梳着双锤髻,都乖乖的站在一旁,听了谢玉娇的话,只开口道:“表姐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的带弟弟,绝对不让别人欺负他。” 谢玉娇便逗她们道:“这个家里,以后他就是最小的了,除了你们,还有谁会欺负他呢?” 宝珠听了,只一个劲摇头道:“才不是,蕙如姐姐说,等表姐生了小弟弟,才是最小的,我们都要当姑妈呢!” 谢玉娇闻言,顿时就面红耳赤了起来,说起来她和周天昊这两日也算是纵*欲过度了,而且还没有做任何避孕措施……这要是万一中了,她可就完了。谢玉娇想到这里,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来。 ☆、第0136章 徐氏素知道谢玉娇身子骨并算不得好,也担心她初经了房事会吃不消,因特意细细的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果然见她行动间脚步有些虚浮,便也知道这新姑爷这两日在床榻上只怕没少欺负谢玉娇了。 只是从姑娘家转做人妇,这一步也是难免的,徐氏虽然心疼,到底也不能说什么,只笑着招呼他们喝茶。 女眷们闲聊了起来,男的也插不上什么话来,徐禹行便拉着周天昊去了书房,或下棋或闲聊,也就随他们了。 徐氏见周天昊走了,才让奶妈子带了谢朝宗和宝珍宝珠都外头玩去,只拉着谢玉娇问起了这两日的事情。 “你这两日觉得怎样,若是身子骨吃不消,就让厨房熬一些枸杞红枣乌鸡汤,总要注意滋补着一些。” 谢玉娇听了这话只脸红的不成,绞着帕子道:“也没有太怎么样,就是有些腰酸而已,倒没什么大碍的。” 大姑奶奶闻言,便开口道:“腰酸就是因为你肾气不足,这日子才开始呢,你这会子不知道保养,以后可有的累了。”大姑奶奶说完,只又开口问道:“方才跟着你进来的,那两个是王府的丫鬟吗?” 因今儿是三朝回门,所以谢玉娇特意带了红鸢和绿漪回来,也算是认识一下谢家的人。 “可不就是,是刘妈妈从宫里面选出来的,服侍的倒也不错的。” 徐氏方才也瞧见了那两人,到底还松了一口气,一开始听说王府好些丫鬟是宫里出来的,她便想着宫里头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花的,谢玉娇和周天昊这新婚燕尔的,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可就不好了。如今瞧了两人长相都算普通,倒也松了一口气。徐氏自知是个没福的,若是她也能帮谢老爷生个儿子出来,到底也是不愿意谢老爷左一房、右一房的纳妾的。 “刘妈妈果然是个实在人,只要服侍的好就成,别的倒也无所谓的。” 谢玉娇听徐氏这么说,总算松了一口气,在她看来,徐氏是那种贤惠到了一定程度的人,说不准还会因为觉得自己身子不好,让自己选两个通房给周天昊用用呢!因此当谢玉娇见徐氏也这样松了一口气,才算是真正放松了心情。 一旁的大姑奶奶瞧着谢玉娇微微泛红的脸颊,只笑着道:“虽然娇娇几年还小,可王爷的年纪却也不小了,娇娇还是得好些努力才是。” 徐氏便一个劲的点头,又道:“周太医的药还是不能断,别觉得自己身上好些了就不在意,自己底子不好,将来孩子也会弱上几分的。” 两个母亲一起同谢玉娇说起了养儿经来,谢玉娇也只能硬着头皮听着了。 其实谢玉娇虽然不急,但也知道这事情只怕也是耽搁不了多久的,因此也并没有刻意避孕,谁让周天昊几年已经二十有五了,和他同龄的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他才刚刚开荤解放而已。 “母亲、姑母,我知道了,我一直都保养着呢!” 谢玉娇话才说完,徐氏便道:“你也别骗我了,这两日可是累了?我瞧你说话也没什么精气神的,你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可别纵着他了。” 第74节 这话一出口,不光谢玉娇脸红了,就连一直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徐蕙如也脸红了。 谢玉娇便道:“母亲快别说,蕙如还在呢!” 大姑奶奶一回头,就瞧见徐蕙如低着头坐在那边,脸颊羞红,只笑着道:“蕙如也大了,这些听一听倒也没什么的。” 却说书房里头,徐禹行请了周天昊过去,倒也是有些事情想要求教一下的,且不是别的事情,却正是为了徐蕙如和康广寿之间的事情。 原来昨日徐禹行来谢家的时候,徐氏就悄悄的将上回谢玉娇说给自己听的事情告诉了徐禹行。徐禹行是个爱女心切的人,不然也不会冒着和原配母家闹翻了的风险,也要悔了当初的婚事。 其实徐蕙如人品相貌都很出众,徐禹行在金陵当地的商贾之中也是极有威望的,这半年并不少人来求娶,只是他自己是个儒商,又念过科举,自然不愿意徐蕙如嫁给那些一身商贾铜臭的男子。又让徐氏在江宁当地打听了许久,终究还是没一个合适。 因此徐氏一跟他提起康广寿来,徐禹行虽然一开始脸上并不好看,只是等细细回想一下,又觉得当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故而今日见周天昊回来,便拉着他要好好盘问一番。 开门见山显得有些失礼,因此徐禹行先和周天昊下了一盘围棋。周天昊其实并不喜欢下棋,只是年少时被先帝训练多了,因此棋艺也算的上可以。一局下来勉强和徐禹行打了一个平手,若是下继续下下去,就要露出败相了。 周天昊便笑着道:“舅舅的棋艺高明,我自愧不如,倒是和康大人,兴许能一较高低的。” 徐禹行正愁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时候见周天昊自己就先提起了康广寿,顿时眉梢一挑,只自嘲道:“虽然我和康大人之间还算有些交情,只是他日理万机,如何有空陪我下棋呢……” 周天昊也是聪明人,见徐禹行这话中倒是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便想起谢玉娇之前想要撮合徐蕙如和康广寿之事,只笑着道:“康大人其实是一个很孝顺的人,以前在京城的时候,不管学业有多重,总是会抽空陪着康太傅下棋品茶的,这一点我是自愧不如的。”这言下之意,若是徐禹行能成为康大人的老丈人,那下几盘棋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两人说的都很隐晦,这你来我往的,就跟打太极一样。徐禹行在商场打滚那么多年,自然是极其稳得住的,因此只笑着道:“也不知道将来谁有这个福分,能让康大人当了半子。” 周天昊听了这话却再忍不住了,已是全然明白了徐禹行的试探,索性就端起茶盏道:“舅舅难道没有这个想法吗?” 徐禹行被一口就问中了要害,到底脸上有些不好看,可想了想,这面子也没闺女的终身大事重要,只好咽下了这口气道:“怎么没有这想法,只是……不知道康大人那边,是个什么想法?” 周天昊最近忙于成婚,倒是也有些时候没见康广寿了。暖房那日人又多,也不方便谈论这些事情,故而康广寿是个什么心思,其实周天昊也不太清楚。只是从那日元宵节的光景来看,康广寿对徐蕙如必定是有几分意思的。 “舅舅原是为了这个事情,那好办,改日我约了康大人出来喝酒,顺便探听探听他的意思。” 徐禹行闻言,便开口道:“若是这样,那就最好了,我做东在醉仙楼定一个雅间,你只管请了他去。” 周天昊何等精明,见徐禹行这么说,只笑道:“舅舅不如定两个雅间的好,我口传的,总比不过舅舅你亲耳所听!” 徐禹行哪里知道周天昊这等识相,这外甥女婿简直就太贴心了,只一个劲道:“好好好,这些就交由我来安排好了。” 周天昊和谢玉娇在谢家吃过了午饭,按规矩回门要在日落前回自己家的,于是众人又喝了一回茶,便起身告辞了。 周天昊见谢玉娇心情不错,只拉着她在怀中,让她倚在自己的胸口,问道:“你母亲有没有嘱咐我们早生贵子什么的?” 谢玉娇就知道他这样没脸没皮的,只娇嗔道:“这个倒是没嘱咐,不过嘱咐了一桩别的事情,我正考虑着,要不要应了她呢?” 周天昊便问道:“什么事,你说给我听听。” 谢玉娇便假装羞答答的不肯说,被周天昊搂着挠了好几处痒痒,才求饶道:“我告诉你就是了,一件大大的好事呢!” 周天昊倒是有几分好奇,只一本正经听着谢玉娇说道:“我母亲说,我身子弱,要是服侍不了你,就给你纳几个娇滴滴的妾氏,这样,我也好歇歇了!” 周天昊听了这话眼珠子都瞪圆了,这天底下哪里会有这样“贴心”的丈母娘?只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谢玉娇道:“母亲当真这么说,你该不会答应了吧?” 谢玉娇便撇嘴道:“我有什么好不答应的,横竖她们是伺候你的,你高兴就好。” 周天昊闻言,犹如五雷轰顶一样,拉着谢玉娇道:“你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吗?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娶你难道只是为了这个?你也……你太……”周天昊说着,脸色都变了,气的额头上青筋都暴了出来,这才一低下头去,却瞧见谢玉娇正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周天顿时明白这是谢玉娇逗他玩呢,气得直甩脑袋,忽然间就按住了她,扣住了手腕,低头吻了上去。 谢玉娇如何能挣扎开来,马车又这样宽大,上头铺着软垫和芙蓉簟,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闷热,只能由着周天昊在她的耳边摩擦舔咬,舌尖一遍遍扫过她精致的锁骨。 谢玉娇一遍遍忍受着周天昊的鞭挞,只能抓着他的肩头默默承受着,忽然一记深*顶让她几乎尖叫出声,只捂着嘴,无奈的摇头,唇瓣都被咬出了血来。 幸好此时正是午后最炎热的时辰,外头并没有多少路人,一路静谧的街道多少让谢玉娇少了几分羞耻感。可饶是如此,方才那几乎抑制不住的呻*吟还是能穿透马车的。 *之后,谢玉娇推开了周天昊,好在身上的衣裙并没有弄脏,谢玉娇两条白皙的长腿交叠着,一脸委屈的蜷缩在角落中。 偷吃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看着谢玉娇那颦眉蹙宇的样子,周天昊这时候想跪键盘都晚了。 “娇娇……我……”这做都做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周天昊想开口又觉得有几分乏力,只叹了一口气,拿着帕子想去替她擦一擦那地方,却被谢玉娇给夺了过去,只自己胡乱的擦了一下,就丢在了一旁。 谢玉娇其实也没有怎么太生气,只是觉得他行为可恶,不给他点教训,以后他随时发*情起来都想要,那还了得?于是便故意侧着身子不理他,打算晾他一下午,也就得了。 可周天昊这时候却非常当真,况且他也确实知道谢玉娇身子骨娇弱,他这般折腾到底让她受累了,因此很是自责,只伸手想去抱她,又被她给打开了,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今儿我见了舅舅,他向我提起了你表妹和康大人的事情,说不准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有喜酒吃了。”周天昊知道谢玉娇素来心疼表妹,便拿这个事情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谢玉娇一听这话,倒是真的有些兴致了,只是想着就这样饶了周天昊,那也太便宜了他,于是只还装作不理他,兀自扭着头,自己想自己的心事。 徐蕙如对康广寿,早已是有了一点意思的。康大人虽然瞧着没有周天昊这般玉树临风的,可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状元爷,这一肚子的墨水,徐蕙如最爱这种有学问的人,哪里有不喜欢的道理。 再说那康广寿吧,瞧着恪守礼教的样子,还不是看见了蕙如就忍不住脸红,那一池的河灯也不是白买的,把妹能懂得花银子,就是好男人的典范了。 谢玉娇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一翻身看见周天昊正半跪在角落上,只轻轻蹬了他一脚道:“喏,你能把这件事办好了,我就准了你不纳妾了,不然我就听我娘的话,给你多选几个妾,保证你夜夜春*宵!” 周天昊见谢玉娇终于不动怒了,只送了一口气笑道:“我只想和娇娇夜夜春*宵!” 谢玉娇也是惯了他这样没脸没皮的样子,又觉得自己也狠不下这心思,便叹了一口气道:“罢了,饶了你这回。”反正自己也爽到了是真的。 两人当下就又和好了,周天昊只帮谢玉娇把衣服都穿好了,又将她头上的发簪都轻轻的扶了一遍,左右看了一眼,只是唇瓣上的口脂没了,其他倒也没有什么太不一样的。 谢玉娇便指了指方才他们两人擦过的帕子,斜着眼珠子往周天昊那边看了一眼,那帕子上此时粘着各样东西,早已经不能看了,只是这东西一会儿让整理马车的下人瞧见了,到时候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话去,少不得这会子他们两个人收了,也就省下多少口舌来。 周天昊只拧着眉头,尖着指尖,伸手将那帕子给捻了起来,揉成了一团往自己袖子里塞了进去。 回王府的时候时辰尚早,周天昊叫了水让谢玉娇洗漱,因怕受不了诱惑又做出错事来,所以乖乖的躲去了书房,正好写了一封书信,命云松派人送去江宁县衙,送给康广寿去。 谢玉娇昨儿午睡睡过了头,今日沐浴完毕,瞧着已是申时初刻的样子了,便索性也不睡了。她这两日一直没闲下来,偶尔有空的时候,也床榻劳顿,好些事情一直都没处里,也就随它去了。按道理,也确实是要抽出手来,将这王府的内务整一整了。 当日皇帝赐婚,除了这一处王府之外,其实还赏赐了好些东西的,只是朝廷毕竟才刚刚南迁,在这边置办的东西也不多,所以谢玉娇也没特意去看,都在刘妈妈那边保管着。昨日刘妈妈又把这些东西原封不动的给了谢玉娇,大有要功臣身退的感觉。 其实刘妈妈在宫里待了一辈子,虽然在挑选丫鬟方面很有经验,但是当家管账倒是不怎么精通,好在谢玉娇在这方面是强项,因此倒也不用她操心什么。如今东西一交,谢玉娇只让她管着王府内院里头的丫鬟婆子,整个王府只两个主子,能有多少下人,她也就轻快了起来。 谢玉娇让紫燕将昨日刘妈妈送来的匣子拿了出来,打开来翻了翻。皇帝倒是给了两个皇庄给周天昊。那两个皇壮谢玉娇也知道一些,离金陵有一些路程,大约要到江都一带,那边都是鱼米之乡,当初大雍祖上就是在那边发的家,于是在那儿留了好些皇庄,专供宫里的御田米。 虽然谢家多的是地,但是百姓们种出来的米和这御田米到底是有些区别的。不过这么大两个庄子,只怕收成也不少,光自己吃,到底是吃不光的。 除了两个皇庄,还有一处奶牛场。谢家原来有一处庄子也养了好些奶牛,每天都有婆子送新鲜的奶过来,不过那时候也只是为了自己吃,不过几头是奶牛,其他的都是耕地用的老黄牛而已。谢玉娇看着账册上登记着的,足足就有上百头奶牛,大约应该是做牛奶生意的。 古时候也没有什么杀菌技术,不过是新鲜的奶挤下来了,在煮开了就能吃,若是有多余的,就做成干酪,还能放得时间长一些。谢玉娇听说自从宫里南迁之后,行宫所用的新鲜牛奶每天也都是从这个地方产出的,如今却也给了周天昊,可见皇帝对这个弟弟实在不小气的。 不过谢玉娇也不是小气的人,昨天就吩咐了刘妈妈,让着奶牛场的管事还跟以前一样,每日送新鲜的牛奶进宫。 除了这几样大的,倒确实再没有别的了,可见朝廷现在大约是真的没什么银子了。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即便周天昊身无分文,她也养得起他来。 几个皇庄的管事是要见一见的,除此之外就是熟悉一下这王府的下人。其他的事情倒是不急在一时,就连自己陪嫁过来的那几间店铺,她如今也不想去管,横竖等年底的时候吃利润就好了,如今徐禹行管的好好的,她也不想去费这些心思。 一时间东西都理清楚了,谢玉娇也不困了,便喊了紫燕进来,让她去传晚膳。前两日她懒怠的张罗这些,因此都随便吃了些,今儿才想起来亲自吩咐,倒是不知道周天昊喜欢吃些什么,便又让紫燕等等去,只先请了刘妈妈过来。 周天昊住在谢家的时候,凡事都不挑,给什么吃什么,不要太好养活,以至于谢玉娇觉得,自己这刚刚晋升为老婆的女朋友其实也并不是很称职。 刘妈妈听谢玉娇问起周天昊的喜好,便笑着道:“王爷倒是不挑嘴的,除了吃鱼有些过敏,其他的都还好,王爷喜欢吃羊肉串,就是那种串在竹签子上,放在炉子上烤得那种,只是平常他觉得费事,也不常说,我们王爷其实是最没架子的,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还是这样的朴实。” 谢玉娇听了就欢喜,其实她也喜欢吃羊肉串,只是以前在谢家的时候,没有人吃这个,徐氏嫌弃羊肉有膻味,说大家闺秀是不吃这些的,不然一开口一股子膻味,可把人给熏坏了。如今谢玉娇出阁了,她可就管不着自己了。 谢玉娇当下就让厨房烤了二十串羊肉串,又让准备了凉面,这个天气太热,吃别的都怪腻味的,搬一些凉面倒是正好。谢玉娇自己还点了烤鸡翅、烤牛舌、烤包子,估摸着这些也差不多了,这才让紫燕去厨房吩咐去。 刘妈妈听了可就愁人了,王爷喜欢吃这些不假,可他本来就内热,吃这些就容易上火,可瞧着自家夫人这样兴致勃勃的样子,到底不敢多说。只转念想了想,听说羊肉是补肾的,大约是要多吃一点才好。 索性这王府的厨房是御厨当的领班,这些东西准备一下,居然也不过就半个多时辰。谢玉娇瞧着送上来撒着孜然、烤的油光都滋出来的羊肉串,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忙让鸳鸯去书房喊了周天昊回房用晚膳。 谁知道鸳鸯不过才出去片刻,人又折了回来,谢玉娇便问道:“怎么王爷回来了吗?” 鸳鸯毕竟是小孩子,并不懂男女之事,便回道:“我才走到门口,就看见红鸢姐姐来了,她问我做什么,我就说了,她就说帮我去跑这个腿。” 谢玉娇听了,也不过就冷冷的笑了笑,可怜刘妈妈万里挑一选的人,大约还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不过这也不是刘妈妈的错,要怪就怪周天昊太树大招风了! ☆、第0137章 紫燕也是一个老实丫头,但是听了这话,还是数落了鸳鸯一句道:“太阳都落山了,天也不热,你怎么还这么懒呢?满屋子的小丫鬟你不使唤,人家是宫里出来的贵人,你倒好意思让她去?” 鸳鸯听了这话,便有些郁闷,只抿着嘴道:“我本来也是想让个小丫鬟去的,只是又怕小丫鬟怕王爷,万一说不好怎么办,所以才亲自去的,正巧遇上了红鸢姐姐,她说要去,我就……” 谢玉娇见鸳鸯话中带着几分委屈,也知道她年纪小自然是参悟不透这些的,便随口道:“她去就她去吧,她乐意干跑腿的事情,以后咱们房里跑腿的事情就都让她去做罢了。” 紫燕听了这话,只吐了吐舌头,一时间厨房有送了两万冰镇绿豆汤来,说是怕主子吃了羊肉串上火,特意准备的。谢玉娇只让紫燕先放在茶房里头用冰块凉着,这一抬头就瞧见周天昊已经从垂花门口进来了,前头带路却并没有带路的丫鬟。 谢玉娇只站在门口等他进来,周天昊看了一眼这晚膳,顿时就食指大动了起来,兴奋道:“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其实我也已经有很久没吃这些了!” 周天昊因为之前身上有伤,这些上火的发物都要忌口,因此已有好些日子没吃过羊肉串了,这时候羊肉串正热着,下面的小火炉里还有燃着炭火,正吱吱的冒油,谢玉娇便拿了一根递给他道:“我才不知道你喜欢吃这些,我自己想吃罢了。” 周天昊见她嘴硬,也不点明了,拿起羊肉串大快朵颐了起来。谢玉娇便让紫燕把冰镇绿豆汤取出来,一边让他喝汤下火,一边吃羊肉串。谢玉娇自己也吃了好几串,虽然这味道跟前世路边摊上的羊肉串总有一些不同,但这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凉面是用各种调料拌出来的,上头撒了葱花、黄瓜丝、金针菇丝、笋丝等……清凉爽口,吃过了羊肉串,在吃两口凉面,连腻味都解了。 周天昊平常吃饭也不过八成饱,今儿竟然吃的都打起了饱嗝来,站在一旁服侍的紫燕和鸳鸯都笑了。 两人吃得差不多了,谢玉娇才开口问道:“方才红鸢不是去书房请你了吗?怎么这时候还不见人影呢?” 周天昊便开口道:“我让她去送个信给云松,不过今儿云松可能不在王府,大约要等上一会儿了。” 周天昊书房没有服侍的小丫鬟,这也是昨儿刘妈妈找她汇报的一件事情。原先在京城睿王府的时候,确实有几个用着顺手的丫鬟,只可惜当时周天昊受了重伤,王府的管家带着她们躲起来了,就没跟过来。如今这南北又没法通信,也不知道她们在鞑靼那边过的如何,因此这书房的丫鬟还是要另找的。 既然在书房服侍,必定是要稍微通一些文墨的,而且人还要老实,不然王爷平常出了在房里,在书房呆得时间是最长的,这若是稍微有些邪心思,那就不好了。所以刘妈妈想来想去,这个丫鬟得让谢玉娇来挑选。 谢玉娇从谢家也不过带了紫燕和鸳鸯了两个贴身丫鬟过来,其他的都是院里头服侍的洗扫丫鬟,有年纪大的,也有年纪小一些的。都是当地佃户卖出来的闺女,虽然当时卖得是死契,但谢玉娇一早都跟她们说过了,等到了年纪,但凡想回去的,她也不会强留。 这中间倒的确是有一个会一些文墨的,名叫青雀,父亲是个穷秀才,因为家里实在穷的解不开锅了,便卖了她在谢家当丫鬟。 青雀长相中等、皮肤白净、只是太过于沉默了,谢玉娇虽然平常看着有些高冷,但对丫鬟也很和气,喜欢跟人说说聊聊的,整天对着一根木头,自然有些不习惯,因此便让她负责侍弄院子里的花草、喂喂鸟雀儿、平常看着茶炉子,其他的事情也一概不用她。她也乐得如此,只是不与人说话罢了。 如今瞧着,倒不如让她去周天昊的书房呆着,反正那地方也不过只要一个丫鬟,她又喜欢安静,平常周天昊若是不过去,也就是收拾收拾书房,并没有什么重活。 谢玉娇见周天昊随便把红鸢打发去了跑腿,只笑着道:“你的书房,确实也缺一个人服侍着,昨儿刘妈妈也找我商量过了,我这两天帮你选个丫鬟如何?” 这时候绿漪正端着银盆让周天昊净手,听谢玉娇这么说,一双眉宇顿时就皱了皱,只抬起头,略带着几分娇羞看了周天昊一眼,恨不得周天昊立时就能把自点了过去才好。 谢玉娇到底把她这个小动作看在了眼底,脸上却还依旧淡淡的。只听周天昊开口道:“书房要丫鬟做什么,有云松就行了,我用不着别人服侍。”说完了又朝着谢玉娇狭促的笑了笑道:“你要是愿意,就过去服侍我呗,红袖添香、举案齐眉什么的,不正好吗?” 谢玉娇见他又没个正形,只轻哼了一声,笑道:“你想的美,我才不服侍你呢!” 周天昊怕她生气,便做出一副做低服小的样子,陪笑道:“那我服侍你总成了吧?我天天服侍你。” 谢玉娇听他这样越说越不像话起来,只狠狠瞪了他一眼,独自回房再不理他了。 其实周天昊这两日确实有些忙,他在谢家散漫了这么久,好容易如今抱得美人归了,皇帝哪里肯放了他,这闲散的王爷怕是做不成了。这不才吃完了饭,便又往书房里去了。 谢玉娇也知道他如今必不能做个闲散王爷,只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便让丫鬟们收拾了桌子,命鸳鸯把那青雀丫鬟喊进来。 青雀穿着葱黄色滚蓝边软绸比甲,细细长长的,人显得很清瘦。大约是念过一些书的姑娘都有些傲气,青雀虽然表现的不明显,但谢玉娇到底还能看出几分来。 第75节 谢玉娇只端起茶盏,略略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开门见山道:“王爷的书房缺一个丫鬟,我知道你喜欢清静,又爱看书,明儿你就去那边服侍好了,你是念过书的,有些事情我也不想多说,我只提点你一句,我不喜欢狐眉眼骚的,你若是有这个想头,将来自有你的好去处。” 谢玉娇说这些话的时候,红鸢和绿漪也在边上,原本两人还郁闷着自己不能过去书房服侍,听了这话只觉得后背多少有些凉意,又想着谢玉娇这几日瞧着这样柔柔弱弱的,还以为是个娇美的美人儿,怎么这吓唬人的话,竟说的这样有鼻子有眼的。 那青雀哪里知道谢玉娇这一番话并不只是说给她听的,只当是专门为了敲打她才说的,便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道:“夫人明鉴,奴婢虽然是个下人,好歹也念过一些书,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除非是主子的恩典不可违抗,否则断然不会做那些有违礼义廉耻的事情。” 谢玉娇听她话语中还带着几分急切,想来是怕自己误会了她,倒是放下了一些心道:“你只做你当做的,将来我赏你一个良籍。” 青雀闻言,只越发感激起了谢玉娇来,便又向她磕了三个头,谢玉娇这才让人带了她出去。 这时候时辰也不早了,谢玉娇只起身往房中去,见红鸢和绿漪跟了上来,只转身道:“红鸢,你去厨房替我催个水去,记得要亲自去,那些小丫鬟做事总是不怎么牢靠的。” 这催水的事情,向来都是小丫鬟做的,哪里会轮到她们。因此红鸢只愣愣就答应了,等到了门外,才回过神来。一旁的绿漪便看着她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反倒叫你去催水去?这不是小丫鬟做的事情吗?” 这时候紫燕正巧从外头进来,闻言便道:“夫人说你喜欢做跑腿的事情,以后就多跑跑腿咯。” 紫燕说完这句话,只急忙缩着脖子就往房里去,里头谢玉娇正巧就听见了,见她急匆匆的进来,便打趣道:“你既有本事说,还躲什么呢?” 紫燕便叹息道:“我也不是想躲,就是瞧见她们就觉得有些心虚,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其实谢玉娇很明白紫燕的心里,人家是宫里千挑万选出来的,自己不过就是一个乡下小丫鬟,有几分自卑心也是正常的。 “你也不用心虚,横竖只怕她们过不了几日也就要走了,我跟你一样呢,瞧见她们有几分心虚,人家是服侍宫里贵人的,我不过就是一个乡下丫鬟。” “夫人不喜欢她们两吗?”紫燕只有些不解问道。 谢玉娇叹了一口气,就红鸢和绿漪这两人,想喜欢还真喜欢不起来,只是人家是刘妈妈选出来的,到底要怎样不动声色的让两人消失呢? 话说红鸢被紫燕这样呛了一句,一时间只气得面色涨得通红的,可一想到谢玉娇还在里头,哪里有她撒野的份儿,只含着泪就往外跑了几步,身后的绿漪便紧跟着就追了上去。 “当日我们出宫的时候,皇后娘娘的话你也听见了,一定要让我们好好服侍王爷,可如今王妃连王爷的身都不让我们近,还谈什么服侍呢!” 原来这红鸢和绿漪虽然是刘妈妈选中的人,可出宫之前,却是被徐皇后给训示过的,只让她们两人好好服侍周天昊,若是能服侍上床呢,自然大大有赏。 作为宫女本就可怜,能有这样的机会那真是众人都争破了头的,只是谁能料到这样的好机会居然轮到了她们两个长相平平的人身上。徐皇后一看这人选,也知道刘妈妈担心那些事情发生。只是……她作为皇后娘娘,被谢玉娇屡次触犯凤威,心中终究是有些不爽快的。再加上如今她和皇帝失心,心中又更添几分苦闷,便越发看不得别人好过。 绿漪见红鸢这么说,只忙四处看了一眼,见周围无人,这才开口道:“夫人才过门几日,你怎么就想着这些了?你这也太明显了,今儿夫人让你去催水,分明是已经注意到你了,这种事情,得需再等几日,等夫人月信来的时候,再寻一个机会也是成的。” 红鸢闻言,只略略觉得有道理,心想怪不得绿漪瞧着对这件事情并不上心,原来是这个道理,到底是自己太心急了。如今正式王爷和王妃蜜里调油的时候,她想见缝插针,只怕是难的。因此也只好收敛了几分,亲自去催水去了。 谢玉娇原本过几日也是要来癸水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大约是因为被周天昊给疏通过了,晚上泡过澡之后,只觉得腰下酸疼难耐,下腹涨得厉害,这温热的血液就止不住下来了。 谢玉娇自己倒是没什么,只重新洗了一遍,换了干净的月经带,斜倚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书。眼见着外头的月亮都移到了西南角上,才听见外头传来了脚步声,是周天昊从书房回来了。 谢玉娇便让紫燕收起了书本,自己先躺了下来。周天昊进门,瞧见谢玉娇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便轻声问道:“夫人已经睡了吗?” 紫燕正收了书,过来服侍,见谢玉娇已经阖上了眸子,便道:“夫人刚睡了,王爷也睡吧。” 紫燕虽然在周天昊受伤的时候服侍过他几天,可还是不习惯做这样贴身服侍的事情,倒是有些羞涩的退后了一步,正这时候,红鸢掌了灯从外面进来,她今日被绿漪提点了一番,本已经按下心思了,谁知道方才见房里拿了染血的裤子出去洗,方知道谢玉娇今日来了癸水,心头又意动了几分,便进来了。 “奴婢服侍王爷更衣吧。”红鸢开口,紫燕本就不好意思,这下子便更有了不插手的理由,只转身去下帘子。 谁知周天昊平素走南闯北,也从不让人服侍这些,便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不用你们服侍了。” 红鸢闻言,脸颊便微微一红,忍不住脱口道:“夫人今儿癸水来了,王爷是还睡在这边呢,还是去西厢房那边睡去?” 周天昊哪里知道这些丫鬟们的阴暗心思,听说谢玉娇来了癸水,又想着她这几天着实辛苦,不然这会子也不会已经睡着了。又想起自己见了她就忍不住,只要她的身子往身上一靠,他浑身热的就恨不得再揉她一回。原本就是抱着这心思回来的,如今瞧着她睡的这样安稳,反倒舍不得了。于是便开口道:“既然这样,那今晚就去西厢房睡吧。” 红鸢听到这一句,顿时喜上眉梢,只嘴角都要笑到耳边了。一旁躺在床上的谢玉娇心里倒是略略有些不受用,心道这周天昊是真的听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呢?不过也好,先让他过去了,再看看这个红鸢下一步想做什么? 谢玉娇便稍稍的翻了一个身,故意背对着他们,周天昊见了,只走过去,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见她脸上一脸安睡的表情,也不忍心用手捏她,只忍不住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脸颊,这才开口道:“我今天去西厢睡,你可以舒舒服服的睡一晚了。” 谢玉娇方才还有些生气,可听了他这软软的声音之后,忽然就一点儿的火气也没有了。想想又憋不住,便只装作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看了周天昊一眼道:“那你也早些睡觉,知道吗?” 周天昊听了这慵懒的声音,只觉得心口痒痒的,一时间又不想走了,只低下头道:“罢了,我还是不走了,陪着你睡吧。” 谢玉娇便推了他两下道:“别闹,我全身疼,你在这边我睡不安稳。” 周天昊闻言,又心疼她几分,便也叹了一口气,只吩咐丫鬟去催水,自己去净房洗漱去了。 周天昊平常沐浴的时候并不要人贴身服侍,因此丫鬟们都侯在外间。谢玉娇这时候还真的有些困了,只是听着隔壁潺潺的水声,一时也不知道周天昊什么时候出来。只等得自己哈欠连天的时候,才瞧见周天昊披着一件中衣,就这样袒胸露乳的从里头出来。 谢玉娇就在心里暗骂,明知道自己树大招风了,还一副肉不要钱的样子给谁看,迟早被人占便宜去。 周天昊便走到谢玉娇的床边,见她眼珠子又滴溜了一下,就知道她还没睡着,只揉着她的发丝道:“你要睡不着,我还就睡这边好了。”说着便掀开了被子要进去,谢玉娇只好往床里头缩了一下,拉紧了被子道:“不要,你快去睡,不然明儿可起不来。” 周天昊也不逗她,便替她掖了掖被子,起身往西厢房那边睡去了。 紫燕见周天昊走了,倒是有些不解,只问谢玉娇道:“夫人这才头天,怎么就让王爷出去睡去了?” 谢玉娇知道紫燕也是一个单纯姑娘,这里头的弯弯绕的东西,告诉了她,她也只有惊讶的份儿,于是便随口道:“一人睡一张床才舒服,两个人挤得又难受,好了,你把烛火熄了,今儿就在对面炕上睡吧。” 前几日周天昊都在房中睡,因此丫鬟只在次间值夜,谢玉娇又恐她们听见了声音害羞,便让她们都回自己房去睡,只留两个老妈子在门口,晚上叫水用。所以今儿还是紫燕头一朝睡在谢玉娇的房里。 灯熄灭了,房间里静悄悄的,谢玉娇倒是睡不着了。也不知道周天昊在西厢房如何了。这两个丫鬟怎么看都是有备而来的,那绿漪还收敛着点,这红鸢却是表现的有些过了。 谢玉娇稍稍翻了一个声,很想听到一些西厢动静,却一时安静的没有半点声响。 却说周天昊回了西厢,想想他这新婚燕尔的,才不过开荤两日又要茹素一周,这日子真是跟下油锅煎熬一样难过呢! 周天昊一想起这些来,只忍不住唉声叹息了起来,看在丫鬟的眼中,可不就是饥渴难耐无处释放的样子吗?那红鸢一边帮周天昊整理床铺,一边心下暗想,到底下一步要如何才好呢? 周天昊不过叹了片刻,又想起日后和谢玉娇的日子还长着呢,便又释怀了,只翻身在床上躺好了,阖着眸子,开口道:“把灯熄了,你出去吧。” 红鸢见周天昊竟然只字不提侍寝的事情,顿时就红了脸颊,方才她提及让他们分开睡,不就是这个意思吗?难道王爷并没有懂自己的意思?这……怎么可能呢? 红鸢越想越觉得纳闷,便想着大约是王爷不好意思,等着自己主动些个。一想到这些,红鸢便大了胆子,上前吹熄了蜡烛。 房间了一下子就暗了下来,紫燕撩开了帘子往那边看了一眼,只向谢玉娇回话道:“夫人,西厢的灯灭了,可红鸢还没出来呢!” 谢玉娇听的手指都扭曲了起来,只拽着薄被道:“别看了,我们睡我们的。” 周天昊今儿一天其实也有些累了,便安稳的躺下了,正稍稍有些睡意的时候,忽然间只觉得身边有个身子靠了过来,周天昊正睡得朦胧,还当是谢玉娇一个人睡不着,故而过来了,正打算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的时候,只听见那人细声细气的喊了一声:“王爷。” 周天昊顿时就被吓醒了过来,从床上一跃而起,房中黑灯瞎火的,他一时也看不清这床上的人,只知道这不是谢玉娇的声音,便一个翻身就起来了,冲着门外喊道:“来人。” 这时候紫燕和谢玉娇正都没睡着,猛地听见声音,谢玉娇也只惊得一跳,连忙催着紫燕点灯出去,两人快步往西厢那边去了。 紫燕只上前推开了门去,灯盏虽昏暗,却照得房间一片昏黄,周天昊这才看清了跪在地上只穿着一件肚兜和亵裤的红鸢。那人显然也被吓了一跳,只低着头一个劲的颤抖着。 谢玉娇面色冷冷的站在门口,周天昊一看她那神色,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急忙道:“娇娇,我……我可没动她,她自己就睡到我床上来了。” ☆、第0138章 周天昊平常接触的丫鬟,都是刘妈妈一手□□起来的,最是老实懂事,哪里会有这样大胆的。便是他认识的那些大家闺秀,那一个个都是娴淑贞静,见了周天昊这样天生油嘴滑舌的,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再没有这样贴上来的。 谢玉娇见周天昊吓得脸都变了,心里倒是有几分好笑,她自己都还没气成这样了,倒是把他给气得要冒烟了。谢玉娇扭过头来,故作冷然的看着周天昊,见他额头上冷汗都渗了出来,只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替他擦了擦道:“这又是什么大事,也值得你吓成这样,你的床大概特别凉快些,所以有人等不及要爬上去。” 周天昊这时候却也回过了神来,看着跪在地上的红鸢正要发作,却被谢玉娇给拦了下来道:“她是刘妈妈选来的人,你要惩处要发卖的,总也要明儿问过刘妈妈一声,不然就这样撵出去了,到时候也不好交代。” 周天昊知道谢玉娇平素有些小脾气,今儿竟破天荒的没发火,更是送了一口气。刚才看谢玉娇的脸色,他还以为他的脸颊又要遭殃了呢。 那红鸢听谢玉娇说到要发卖,只越发就颤抖了起来,心下一横,也顾不得其他,趴在地上抖着身子道:“王爷饶命,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奴婢以为以为王爷今夜和夫人分床睡,就是想让奴婢侍寝的,是奴婢错了……” 周天昊听到这里,越发觉得有口难辩了起来,恨不得上去撕烂了她的嘴才好,这时候门外早已经来了几个值夜的婆子,都在外头候着,谢玉娇也不等红鸢再说什么,只吩咐了婆子把人给拉出去。 那红鸢被人拖拽了往外头去,一口口还喊着冤枉,这时候又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婆子们听了心烦,便随便找了一块帕子,将她的嘴赌得严严实实的。 紫燕放下了灯盏去外头关门,瞧见绿漪鸳鸯并几个小丫鬟都在门口等着,均不敢进去,她一时想起方才谢玉娇的脸色,也有几分后怕,便索性把门带上了,自己也站在门外候着。 谢玉娇寻了一张凳子坐下,烛光下她的脸色带着淡淡的光晕,抿着唇瓣,倒不像是气极了的模样。 “坐吧。”谢玉娇抬起头看了周天昊一眼,小声道。 周天昊这时候却还有几分惊魂未定,待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有些局促的坐了下来。 谢玉娇便又娇嗔的看了他一眼,狠狠的剜他:“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那丫鬟是什么心思,你当真一点儿也没瞧出来?” 谢玉娇问这话倒是真的冤枉了周天昊了,他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个,对别的女人完全是一点儿心思也没有,便是有些大心思都忽略不计了,更何况是这样的小心思。 “我……”周天昊想了想,又觉得词穷,这次确实是自己不好,没有防微杜渐,没看出这丫鬟的狼子野心来。 “还你啊我啊的做什么,这么晚了也不困吗?我可是困死了呢!”谢玉娇伸手打了一个哈欠,想想这事情还是别跟周天昊明说的好了,她喜欢他,不就是喜欢他这份光明磊落的劲儿吗?何必要让他便的世故圆滑起来,至于那些莺莺燕燕们,她看着点也无妨。 周天昊见她绝口不提方才的事情,只心里憋得难受,又不好自己说,想了想便耍懒道:“我一个人也睡不着,不如还是跟你一起睡的好。” 谢玉娇见他又显出老样子,便也笑着道:“我那儿也正好缺一个暖床的呢!” 周天昊闻言,顿时大喜了起来,伸手将谢玉娇拦腰抱起,两个人又打情骂俏的上床睡去了。 谢玉娇只倚靠在周天昊的胸口,抬起头便瞧见他那张俊朗英气的脸颊,只搂着他的腰小声道:“你也真够后知后觉的,竟都看不出那丫鬟心思不正。” 周天昊仔细回想了下,他压根没跟她说过几句话,哪里能看出这些来呢?只听谢玉娇又随口道:“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头一天,她故意支开了房里的其他丫鬟,等着你回来的时候服侍你,今儿我本是让鸳鸯去喊你的,结果又被她中间截胡了,要亲自去书房请你;今儿晚上,听说我来癸水了,她便兴匆匆的自荐枕席,你居然都瞧不出来?” 周天昊见谢玉娇说的头头是道的,这会子真是连喊冤都喊不出来了。这些小心思,他要是能洞察的出来,那就怪了! 谢玉娇见他脸上僵着表情,知道他必定是想不到这些的,便笑着道:“行了快睡了,这些事情就别想了,反正明儿打发了也就是了。” 周天昊想了想,还觉得不放心,只开口道:“明儿把另外一个也打发了吧,其实我也用不着别人服侍,我有你就够了。” 谢玉娇见周天昊这时候倒是挺自觉的,只笑着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抬起头来,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两下,那人便翻身按住了她,狠狠的亲了几口。 第二天一早,谢玉娇因为身上不爽利,倒是醒得比较早,丫鬟们昨夜唬了一晚上,这时候也才刚刚起身。 谢玉娇见周天昊还睡着,便没去吵他,只这支肘子看着那人的睡颜。周天昊的睫毛很长,眼窝稍微有些陷下去,睁开眸子的时候,正好是最标准的双眼皮。他的眉毛很浓,一直延伸到鬓角,长得这样招桃花,被人惦记也不奇怪了。 谢玉娇看了片刻,只越发觉得看不够,正想偷偷的亲上一口,就听见外头传来了吵杂声。她绕到了床尾趿着鞋子起身,才挽起一道帘子,外头紫燕就听见了响动,只急忙进来道:“夫人醒了?刘妈妈来了,在外头跪着,奴婢怎么拉她都不起来。” 谢玉娇闻言,也只微微蹙了蹙眉,又想起这人不过是刘妈妈选的,也并非她手上亲自调*教起来的,只怕秉性如何她也是不知道的,于是便开口道:“你先让刘妈妈起来,就说我在梳洗了,让她在厅里头等我一会儿,若是她不肯起来,就告诉她王爷还没醒呢,别闹出大动静来。” 紫燕只按着谢玉娇的意思出去劝了,果然刘妈妈就起来了,只在厅里候着,却不敢坐。谢玉娇便让丫鬟们进来服侍洗漱。这时候周天昊也已经醒了过来,谢玉娇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前两日因纵欲在眼睑下留下的乌青都不见了,只笑着道:“今儿可睡饱了?刘妈妈已经在厅里等着了,你若是想知道个原委,一起去听听罢了。” 周天昊闻言,只伸了个懒腰从床上起来,披着外袍走到谢玉娇的身边。梳妆台上的妆奁里头放着各色的发簪玉钗,周天昊在里头挑挑拣拣了半日,将那次自己摘了的那一根拿了出来,簪在她的发髻上。 谢玉娇对着镜子笑了笑,脸上顿时嫣红一片,只站起来推着他道:“你快去净房洗漱去,这满脸眼屎的样子,都难看死了。” 周天昊便凑过去,在她的耳边轻轻道:“满脸眼屎,那你刚才还看那么久?” 谢玉娇听了只越发就脸红了,居然还学会装睡了,可真是越发不得了了。 周天昊洗漱完毕来到正厅的时候,红鸢丫鬟已经被押了进来,她昨夜出去的时候差不多光着半个身子,有婆子不忍心,便随便给她找了件粗布衣服穿在身上。她本就没几分姿色,这样披头散发的样子,倒是有几分面目可憎。 刘妈妈这时候坐在丫鬟送来的绣墩上,只一边看着红鸢,一边擦了擦眼角的泪。她一辈子为了周天昊操碎了心,如今总算看着他成家立室了,原本就想着自己年纪大了,也可以松一口气了,谁知道却还遇上了这样的事情。这丫鬟是经她的手进的睿王府,当初也是她在宫里把两人带出来的。 “夫人想要怎么处置都成,老奴实在无地自容,竟然放了这样的丫鬟进来。”刘妈妈这会子肠子都悔青了,她原本以为容貌一般的丫鬟会更老实些,没想到居然是个这样的结局。 红鸢这时候吓的身子都软了,只匍匐在地上,昨晚在柴房关了一宿,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时候被拉出来,她早已有些精神颓靡。这时候听说要处置自己,只忍不住就抬起头来,看着刘妈妈道:“刘妈妈救我,是皇后娘娘要让奴婢好好服侍王爷的!皇后娘娘说王妃年纪小,未必能服侍的好……要我和绿漪都尽点心的!” 一旁的绿漪本就唇亡齿寒,吓的昨儿一晚上都没睡好,这会子见红鸢把话都说尽了,只忙不迭就跪了下来,对着谢玉娇一个劲的磕头道:“夫人明鉴,奴婢不敢的……奴婢从来没有这样的心思……” 谢玉娇这时候倒也愣了片刻,对于徐皇后,谢玉娇除了觉得她平常对自己的和蔼可亲有点假之外,其实也没有别的什么大意见。她们虽然是妯娌,可毕竟身份有别,见面的机会也少,谢玉娇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真的只是作为大嫂心疼小叔子新婚生活? 周天昊听了这话,倒是顿时就震惊了起来,平常对自己这般迁就宠爱的皇嫂,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呢?周天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只睁大了眼睛,对红鸢喊道:“你胡说什么?皇嫂怎么会下这样的旨意?” 第76节 红鸢被周天昊的怒火冲天的声音吓了一跳,只忍不住跌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道:“奴婢……奴婢没有说谎,真的是皇后娘娘……” 谢玉娇听到这边,其实也已信了几分,只不过从宫里出来的宫女,又有几个没打这样的主意,即便皇后没有这样命令,难道她们就没这心思了?谢玉娇这会子虽然生气,可一想到这事情闹出去,倒是皇帝脸上难看,皇后的面子可以不给,但皇上和周天昊之间的手足之情却不能不顾。 谢玉娇咬了咬牙,只开口道:“你胡说什么,皇后娘娘若是真的关心王爷,随便赏几个侍妾给王爷又何妨,难道我还能不准吗?分明是你自己起了这样的心思,还推到皇后的身上,你真当这王府没有人把这些话往皇后跟前递吗?” 那红鸢见谢玉娇开口就把皇后撇清了,只顿时就愣住了,还想在辩论几句,谢玉娇只忙命人将她拉出去,塞紧了嘴巴不准她再开口。 几个做粗活的婆子只拉着她出门,见她赖在地上不肯走,便狠狠的踹了她一脚,谁知她竟吓出了尿来,眼睛一番就晕了过去。 一旁跪着的绿漪这时已是吓的满头大汗,身子抖得更筛糠一样,谢玉娇还没开口,她已是忍不住,吓晕过去了。 刘妈妈方才听了这两人话,总算也明白了几分,又想起当日领着两人出宫的时候,她去内府提她们两人的卖身契,当时皇后娘娘只留了她们下来,如今想一想,虽然谢玉娇有心帮皇后撇清,可这里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有徐皇后自己知道了。 婆子们将绿漪也托了下去,谢玉娇瞧见周天昊脸色阴沉,只坐下来劝慰道:“行了,事情也解决了,我们用早膳吧。” 周天昊只拧眉不语,忽然想起自己重伤时候,徐皇后送来的那两个美人,顿时就反应了过来,只撩起袍子道:“我不吃了你们服侍夫人用早膳,我要出门一趟。” 谢玉娇也不知道周天昊发起什么邪火来,忙起身拉着他道:“你再着急,也不急这一会儿时间,吃了早饭再走有什么不成的?” 周天昊却甩开她的手来,只转过身子,双手按着谢玉娇的肩头道:“娇娇,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是……你可以忍,我却不能忍。”周天昊不等谢玉娇反应过来,只走到门外,对着方才将红鸢绿漪拉走的那几个婆子道:“你们去把方才那两个宫女给本王带到门口,捆上马车。” 谢玉娇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起来,只忙不迭跑出门外拉住了他道:“你又犯什么病,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好歹给你皇兄留点面子!” 周天昊却哪里肯听,只气氛道:“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你身上不爽利,在家呆着!” 谢玉娇平常都见周天昊嘻嘻哈哈的,昨儿差点儿被捉奸在床了,还同她嬉笑,可这时候严肃的表情连自己都唬了几分,一下子就忘了去拉他,只见他甩着袖子就走了。 刘妈妈只忙到门口扶住了谢玉娇,见她一脸着急,只宽慰道:“夫人别担心,王爷懂分寸的,只怕这回是真的气极了。” 周天昊空着肚子就进宫去了,谢玉娇在府上却也一时吃不下,刘妈妈为了那两个丫鬟的事情还觉得有些愧疚,便在一旁好言劝慰谢玉娇。 “上回王爷受了重伤,老不见好,陛下急得请医延药的,结果皇后娘娘倒好,送了两个貌美如花的宫女来,说是给王爷下火用的。王爷当夜气的又发了一回热,第二天一早就跑了。”刘妈妈如今也知道,周天昊当时是跑去了谢家,因此这些话也就直言不讳的告诉了谢玉娇。 谢玉娇听了这话,只觉得又气又好笑,怪不得周天昊今天要发飙呢,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 “原来徐皇后这样疼王爷,我还真是没看出来呢!” 刘妈妈听了这话只一个劲摇头,又叹息道:“老奴以前没瞧明白,可经了今儿这事,已是全明白了,这哪里是疼呢?这分明就是没想着王爷好呢!夫人您和王爷这新婚燕尔的,皇后这分明是想弄的你们夫妻不和!老奴也是看走了眼了。” 其实谢玉娇心里清楚,她和周天昊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况且又是那样的老乡,早已经彼此信任到了极致,哪里是随便一个丫鬟就能闹得不合的?她虽然有些小脾气,在这大事上头,却清醒的很呢! “妈妈放心吧,这事情就当过去了,只是往后宫里来的人我是不敢用了,还要请妈妈劳累一阵,从外头买几个小丫鬟进来,好好调*教一番。”刘妈妈见谢玉娇这样说,只越发汗颜了起来,又怨恨了一回自己老眼昏花,便答应了下来。 却说徐皇后这边,当初也不过是按惯例对那两个丫鬟训示了几句而已。本来皇帝也经常会有赏了宫女给大臣的,每次皇后也都是这样训示的。那些被赏去大臣家中的宫女,少数最后还能当上一个贵妾呢! 虽然说这次刘妈妈特意挑选了两个长相很一般的宫女,但她身为皇后,也没必要在意两个宫女的长相,便也就照常训示了几句,让刘妈妈领了她们出去了。 徐皇后是真心羡慕谢玉娇,想着自己虽然贵为皇后,如今和皇帝之间的感情却越发冷淡了,还要不得已拍小叔子的马屁,心里到底有些不痛快。好在如今小叔子也成了婚了,她也没少操心这事情,前几日他们进宫祭祖,后来皇帝还亲自来了凤仪宫谢了自己一番,只夸自己贤惠。 徐皇后看了一眼铜镜中自己不再年轻的容颜,只深深叹了一口气,正想着那些妃嫔们也是时候来向自己请安了,谁知道外头宫女只急匆匆的进来道:“娘娘,不好了,睿王殿下进宫了,还带着前几日刘妈妈选出去的那两个宫女,说要见娘娘您呢!” 徐皇后只微微一愣,平常这小叔子连请都请不到呢,怎么今儿反倒自己来了。徐皇后只看了一眼那回话的宫女,见她低着头,倒像是有几分害怕的样子,便起身道:“本宫出去瞧瞧。” 此时正是众嫔妃要向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周天昊如石像一样站在凤仪宫外,一时间那些嫔妃们也不好进去,少不得都在不远处回避着。徐皇后走到宫门口,见周天昊就在门口站着,又见他身后两个宫女缩成一团,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更是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天昊见徐皇后迎了出来,没等她开口,忽然间却撩起长袍,噗通一声跪在了徐皇后的跟前,只开口道:“臣弟多谢皇嫂的厚爱,只是这两个宫女,臣弟实在消受不起,还请皇嫂收回吧。” 徐皇后闻言,视线只不由从周天昊身上又转到那两个宫女身上,那其中一个宫女绿漪原本还算安分守己,如今也被连累了,只忍不住就哭着朝皇后娘娘道:“娘娘,奴婢什么都没有做,是红鸢……红鸢她……” 这时候众嫔妃们也都到了,有平常在皇帝跟前受些宠爱的,只都派下人远远打探。人人都知道睿王前几日才成婚,身边服侍的丫鬟是宫里选出去的,这才几日功夫又送了回来,这里头分明有些猫腻。 徐皇后此时早已经变了脸色,这周围又那么多嫔妃瞧着,这事情要是闹出去了,她可就要颜面扫地了。 那红鸢一路上都浑浑噩噩的,如今总算见到了皇后,心里便以为又人替自己撑腰了,这时候又听见别人喊她的名字,只醒了过来,抬起头看着皇后道:“娘娘……娘娘救我,奴婢……奴婢也是照着娘娘的意思……” 红鸢的话还没说完,徐皇后只一脚踢在她的身上,怒道:“这丫鬟莫不是疯了,在这边乱说些什么?还不赶紧拉下去!” 几个老嬷嬷闻言,只急忙上前将红鸢和绿漪带了下去。徐皇后脸上陪着笑,给一旁的宫女使了一个眼色,开口道:“王爷你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呢?” 那宫女正要上前去扶周天昊,却被周天昊一把甩开了,兀自起身,伸手掸去了膝头上的灰尘,只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热闹的众人听了红鸢的话,早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私下里笑道:皇后如今可真是不得闲了,连睿王爷房中的事情都要插手了。 徐皇后看着周天昊头也不回的背影,气得倒仰,只下令把方才睿王带回来的那两个宫女都仗毙了。 ☆、第0139章 当日周天昊从宫里回来的时候,谢玉娇也没再问他这件事情,直到几天之后,她才喊了周天昊身边的云松问话,知道红鸢和绿漪都已经被皇后仗毙了。 谢玉娇听了这消息还多少觉得有些可惜,当初若是留下来她处置,最多也就是把人发卖了,至于将来好不好,不过是各凭运气罢了。被周天昊这样一闹,反倒丢了性命,说起来也不过是两个可怜人。 谢玉娇前几日身上来了癸水,周天昊也不能动她。两人一开始还睡在一起,只是搂搂抱抱的就又擦出了火来,后面两日谢玉娇便不让他过来了,省得他憋着也难受。正好这几日周天昊研究前线的军报,也确实有些忙碌,便在书房睡了,只每日辰时过来陪着谢玉娇一起用早膳。 两个皇庄的庄头和奶牛场的管事也都见过了,谢玉娇只留下了这几年的账本,打算闲暇的时候稍微看一看。这皇庄的庄头都是识字的,账务也清楚,可比谢玉娇研究自己家里佃户的租子轻松了许多,因此这些事情也不着急。 这日她身上刚爽利了,又见快到中午的时候,便吩咐了丫鬟叫把今日的午膳送去书房,自己只回房又梳妆打扮了一番,往书房那边去了。 谢玉娇其实早就想去周天昊的书房瞧瞧了,平常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爱学习的样子,这几天不见人影,还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不过听云松说,这几日府上来了不少客人,她虽然对这些不清楚,却也一一记在了心里,又找了云松打听了这些客人的来路,把朝中如今的形势也算摸了个小透。 听云松说今日正好没有访客,谢玉娇便想亲自过去一趟,一来看看周天昊,二来也瞧一瞧当日自己选中的青雀,服侍的如何。 周天昊这几日虽然还没还朝,但他当日从戎,又射杀过鞑子的名将,在朝中威望由存。况且众人也知道皇帝一心想重用他,这几日上门溜须拍马的比比皆是。 这日难得稍有闲暇,他便打算把堆积了多日的军报都看完,也好先了解一下大雍如今的兵力。只这么忙起来了,才能多少把对房里那个小娇妻的念想克制一些,不然的话,这几日对他来说,当真是度日如年。 这王府原先是前朝一位王爷的别院,因此修建的尤其将就,前头是独立的三进院落,后面各是两进的小院子,如今只有两个主子,便选了正堂住了下来。谢玉娇顺着抄手游廊一直往前走,过了穿堂门,穿过假山边上的夹道,接着又是一串抄手游廊,走到尽头便是周天昊的书房。 因这里是江南,所以书房只一间两层的小楼,下面有待客的地方,左右各有楼梯上去,书桌就摆在正厅,周天昊在二楼的房中看书,一抬头就可以看见院子里盛开的两株芙蓉花。 谢玉娇过去的时候,就瞧见青雀正坐廊下的小竹椅子上,手里正拿着绣绷,一边看茶炉子一边绣花。这两日她的主要工作也就是沏茶待客,因此得了闲暇,还能抽空做一些针线。 青雀见谢玉娇来了,只忙就放下了手中活计,起身迎了过去。 “夫人怎么过来了?”青雀一边迎上来,一边又想着王爷必定不知道,便福了福身子,要上楼回话去。 谢玉娇便拦住了她道:“你继续坐着罢了,我自己上去瞧瞧。” 正这时候,茶炉子上的水却正好滚了,谢玉娇便问她道:“平常王爷都喝什么茶?” 青雀只开口道:“待客用的都是贡茶,王爷一个人的时候,喜欢喝大红袍,方才才泡了一盏新的,因此奴婢又炖上了水,预备等开了送上去。” 谢玉娇点了点头,见水已经滚了,便让她用厚实的麻布垫好了,自己提着往上头去了。 周天昊这时候正在楼上看那些军报奏折,对于他前世这个理科生来说,这些文绉绉的东西,确实煞费精神。他尤其不懂的是,明明可以好好说话,为什么非要之乎者也?难道就是因为怕浪费墨水。 这时候周天昊正钻研的仔细,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便随口道:“水放在旁边,你在楼下候着就是。” 经过红鸢那次事情,周天昊如今也是心有余悸,再不敢跟任何丫鬟靠近哪怕一丈的距离,因此这青雀虽然是谢玉娇亲自选的人,他也从没让她在跟前服侍过,就连磨墨这种事情,也都是自己亲历亲为。 谢玉娇见他头也不抬一下,倒是一点儿也不生气,只还往前走了几步。等周天昊惊觉这脚步声近了,正打算在说一声的时候,谢玉娇这才开口道:“王爷好生公务繁忙,竟都不抬头看人一眼?” 谢玉娇本就声音清脆,这话中带着几分娇憨,只让周天昊觉得浑身一软,忙抬起头来,见她手里托着一个茶铫子,便起身迎了上去要接过来。 谢玉娇只避过了,小声道:“水才滚,你远着点,小心躺着了。”谢玉娇说完,只将茶铫子放在了茶几下头的青铜垫子上,人还没站起来呢,就被周天昊从身后给抱住了。 谢玉娇只觉得耳畔被周天昊咬得热乎乎的,就听他沙哑着声线问道:“你身上好了吗?” 一开口就只知道问这些,谢玉娇都替他臊的慌。可一想到他终究忍了这几天了,又觉得也没好生气的,便红着脸颊点了点头。周天昊闻言,只抱着谢玉娇抵在自己的胸口上,低下头去寻她那一双柔嫩的红唇。 谢玉娇便扭着头,一遍遍回应着他,只到自己浑身无力的靠在他怀里。 房间的左边放着一张软榻,却只是单人的,周天昊便索性将谢玉娇打横抱了起来,放在书房中间两仗宽的红木书桌上。 那书桌上原本就放着好些杂物,这时候经他这么一扫,倒是有好些掉了下去,只惊得谢玉娇连忙求饶,拉着他的衣襟道:“我们回房去不成吗?” 周天昊这会子却忍不住了,只一边解了她身上的衣衫抚弄一起来,一边道:“你都过来了,外头怪热的,这书房放着窖冰又凉快,也没有什么人。” 周天昊话还没说完,只见粉色的肚兜中跳出一对尤物来。谢玉娇虽然生得瘦弱,可胸口这俩团子肉最近却也丰盈了几分,周天昊便低下头去,吧扎吧扎的品尝了起来。 谢玉娇只能单手撑着桌案,单手揪着周天昊一侧的衣襟,嘤咛着承受着。 书房外的芙蓉花树上,知了正一声声叫唤个不停。青雀淡然的坐在小竹椅上,绣着手中的花样,果然没过多久,就听见二楼周天昊吩咐了去打些热水过来。 青雀便放下了活计,去厨房打了一盆热水来,只送到了二楼的楼梯口,回了一声,便悄悄的又下去了。 这时候谢玉娇被周天昊折腾的没有一丝力气,只斜倚靠在软榻上,头上钗簪凌乱,胸口春光微露,一双眸子半睁着,任由周天昊为她擦拭洗漱。 因为癸水才去,方才又抽动的厉害,此时那地方不仅红肿万分,从里头流出来的□□还带着几缕血丝。周天昊见了又觉心疼,想了想只开口道:“皇兄在汤山那边新建了一个京畿包围营,我打算过几日去看看。” 谢玉娇见他忽然说起了正事,倒是忍不住睁开了眸子,只想了想道:“我听你说康大人已经应了你的约了,也不知道是哪一日,你去之前,总也要先帮舅舅把这件大事办妥了。” 周天昊只点头称是,又想起谢玉娇竟没半分挽留他的意思,倒是觉得心里有些郁闷,便道:“我说要走,你也不留我,我们成婚也没个几日,你怎么就?” 谢玉娇见他这么说,倒是还透着几分委屈的样子,只忍不住拉着他的手,往他胸口挨着,只笑着道:“我不让你去,你是不是就不去了呢?你要真放得开这些杂事,又何必去看那些东西?”谢玉娇说着,眼神望地上那一堆杂乱的军报奏折上扫了一眼。 周天昊忽然觉得自己这老婆太聪明了,什么也骗不了她,便只好陪笑道:“虽然不能不去,但至少也可以晚几天去,皇兄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 谢玉娇听他这么说,反倒越发也耍起了赖来,只抱着他的脖子道:“我不让你去,就不让你去!你当初说好了的,要上我家当上门女婿的,这会子又替你的皇兄卖命,我可不依。” 周天昊最看不得谢玉娇撒娇,只被她这句话弄的骨头都酥了,一把就将人抱在了怀中,伸手在她下面又摸了一把,吓的谢玉娇连连求饶,拉着裙子不让他再动粗。周天昊便一个劲问她:“那你到底依不依?你若不依,我只问你妹妹?” 谢玉娇便问道:“我哪里来什么妹妹?” 周天昊大掌划过她大腿内侧,指尖又在哪一处逗弄了两下,惊的谢玉娇连连抽气,这才想起他说的是个什么妹妹! 谢玉娇一时间只羞得面红耳赤的,周天昊便笑着去咬她的耳朵,两人你亲我躲的,谢玉娇少不得又被他压着要了一回。 两人刚喘了一会儿气,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吵杂声,原是紫燕领了厨房的婆子送午膳过来了。谢玉娇这时候才想起她吩咐了人往这边送的,便一边穿衣服,一边支着身子要起来。 周天昊这时候已经穿好了衣服,正要下楼,却见楼下的声音顿时小了几分,他走去窗口看了一眼,见青雀已经迎了过去,正拉着紫燕说话,婆子们也未敢进来,都在树下一溜烟的站着。 “紫燕姐姐来了。”青雀拉着着紫燕到了廊下,小声道:“你让婆子们在门口候着,我上去问一声。” 紫燕会意,只抬起头瞧瞧的往楼上看了一眼,也没见什么响动,但还是点头道:“你去吧,我在这边等着。” 青雀便点头提着衣裙进了门,走到楼梯中间的时候,小声问道:“王爷、夫人,紫燕姐姐送午膳来了。” 这时候谢玉娇已经穿好了衣服,书房里也没有梳妆镜,幸好周天昊的书桌抽屉里放着那一面菱花镜,她一边整着妆容,一边吩咐下去:“午膳就放在楼下吧,我们一会儿就下去。” 周天昊则弯着腰把满地的军报、奏折都捡起来,用抹布一遍遍的擦过了桌案,才敢放上去。谢玉娇正好了头发,见他还在那边忙碌,只笑着从身后抱着他道:“谁叫你这样猴急的,你真是……” 他点了点他的脑门,松开手道:“放着吧,一会儿让青雀来整理,方才那样的动静,还怕她没听见吗?” 周天昊想想也是,便索性把东西放下了,和谢玉娇一起下楼用午膳去了。 两日之后便是朝廷的休沐,以前朝廷没有南迁的时候,逢休沐之日,康广寿便四处体察民情,这两年多来,倒是也跑遍了江宁各地。如今康家跟着朝廷南迁,休沐日自然是回家的,一来可以看看膝下小儿,二来也可以在父母跟前尽孝。 醉仙楼位于秦淮河畔,虽不是喝花酒的青楼,但从二楼的雅间推开窗户,就可以看见整个秦淮河的灯红酒绿。两岸笙歌滟潋,河道上还有各色华丽的画舫,入耳皆是丝竹之声,悠远清幽。 服侍的店小二为两人倒满了酒,这才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康广寿端起酒盏抿了一口,美酒入喉,虽有些呛人,但那种感觉倒是快意的很。 第77节 “王爷最近新婚燕尔,怎么有空约下官出来喝酒呢?”康广寿抬起头来,朝周天昊那边递过去一个视线,如此看门见山,倒是让周天昊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了。 而在隔壁雅间里面候着听壁角的徐禹行,倒是紧张的把耳朵都贴到了墙壁上。 “就算是新婚燕尔,请老朋友喝一杯酒的时间还是有的。”周天昊也跟着抿了一口酒,一想起徐禹行还在隔壁,原先想和康广寿商量的一些话倒是淡了许多,没想到康广寿却先开口道:“我听我父亲说,陛下在汤山见了京畿防护营,如今恭王还在北边,京城并没有几个武将,朝臣的意思是想让你过去做这个主帅,你怎么看?” 周天昊一听康广寿提起这个,倒是有些着急了,这事情虽然他已经和谢玉娇提起过,但是谢家是不知道的,这徐禹行就在隔壁听着,到时候岂不是人人都知道了?这下子,他可真要背上丢下新婚妻子去军营的罪名了。 周天昊又不敢朝着康广寿使眼色,只内略蹙下眉宇,低声道:“这件事情,我也没有想好,以后……以后再说吧。” 虽然这婆婆妈妈的性格不像周天昊的作风,但是在康广寿看来,倒真的是一副舍不得娇妻的模样,只打趣他道:“听说王妃在宫里用了一顿午膳,陛下的三餐份例就从四十八道菜色改成了十八道菜,她可真是个妙人啊!” 周天昊闻言,只眉梢一闪,端着酒杯和康广寿碰了一下,只看着他道:“其实,她家的妙人又何止她一个,你难道不知?” 康广寿此时正低头喝酒,忽然听周天昊这么说,只冷不防就呛了一口,顿时脸颊涨得通红,却推诿道:“你说什么,我却不懂?” “你这么说,就太没意思了!”周天昊只放下酒杯,站了起来,朝着窗外看了一眼,继续道:“想当日元宵节,这秦淮河上,可都是你们俩放的河灯,如今却又翻脸不认人了吗?” 康广寿闻言,只吓了一跳,急忙道:“王爷快别这么说,人家徐姑娘贞静娴淑,将来还有大好的姻缘,我不过是个鳏夫……”康广寿说到这里,声音只越来越小,最后便低下了头去。 其实这几日康家又在为他物色续弦,只是因为如今康广寿的条件,故而也没有去找那些大户人家嫡出的姑娘,大多都是庶出的姑娘,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只是康广寿一律入不了眼而已。 周天昊见他那副光景,就知道他对徐蕙如也有几分意思,便开口道:“娶个喜欢的、和娶一个不喜欢的,一样都是过一辈子,自当娶一个喜欢的好,你说是不是?” “话是这么讲,只是……”康广寿见过徐蕙如几次,只觉得她天真可爱,温柔贤惠,真正让自己心动了几分,可这样好的姑娘,让她当自己的续弦,真是太委屈了。 “只是什么只是……你若是觉得当续弦委屈了她,就加倍疼爱她,再说了,蕙如懂事乖巧,不是我吹嘘,只怕康太傅和夫人也喜欢的紧呢!” 康广寿听到这里,眼神直忍不住一亮,又想起今日周天昊约了他出来,竟似乎专为了此事而来,不禁也有些想明白了,只抬眸问道:“难不成?难不成?” 周天昊见他猜出几分来,隐约只得意起来,便负手笑道:“少做你的白日梦,我不过就是关心关心你,不过……你既然有这个心思,我就指你一条明路,改明儿先跟你母亲说了,派个媒人先去徐家问问,总是不错的,万一答应了呢?” 徐禹行在隔壁听到这里,早已经放下了心来,又见周天昊这般逗弄康广寿,一想到他是未来自己的女婿,倒是不忍心了几分,故而整了整衣服,从房间里出去,假装走到门口,问道:“难道这雅间里坐着的是睿王爷?” 周天昊听出徐禹行的声音来,心中大呼郁闷,玩笑开过咯,老泰山要出来护短了。 康广寿和徐禹行也是故交了,如何没听出声音来,顿时紧张的面红耳赤的。周天昊只好硬着头皮开门,徐禹行便笑着道:“方才和几个朋友在这里吃饭,刚刚送走他们,便听见这里面的声音很熟,没想到居然真的是睿王爷。” 周天昊便笑着喊了一声“舅舅”,请他进来坐。 徐禹行一坐下来,康广寿倒是哑巴了,周天昊便使劲使眼色给康广寿。康广寿只紧张的低头喝酒,在一旁的周天昊见他手抖得厉害,只笑着道:“康兄这是怎么了?想当年你金殿殿试,也没这般手抖。” 康广寿这时候气得牙痒痒,只是徐禹行就在面前,他要是不开口,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徐禹行则是微笑的看着康广寿,脸上表情淡定,仿佛方才压根没听见他们的对话。 康广寿深吸一口气,只端着酒杯站起来,向徐禹行深深的鞠了一躬,这才开口道:“今日当着王爷的面,晚辈也说一句心里话,晚辈想求娶蕙如小姐,三媒六聘自是不会少的,还请徐老爷恩准。” 周天昊见康广寿憋的面红耳赤,心中暗笑,徐禹行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只缓缓的把杯中的酒饮尽了,这才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在家中等着康大人的三媒六聘了。” 康广寿方才憋着的一股气突然放松下来,只重重送了一口气,这才道:“徐老爷只管放心,晚辈定当安排妥当。” 周天昊见好事已成,只笑咪咪的拍屁股走人,“天色不早,我先回府了,舅舅和康兄再多喝两杯。” 徐禹行见周天昊要走,只喊住了他道:“王爷新婚燕尔,是应该多陪陪娇娇。” 周天昊正为这事情心烦,见徐禹行偏生提起了,只笑着道:“舅舅放心,我自当陪着娇娇。” 谢玉娇因为念着徐蕙如的事情,明知道周天昊请了康广寿喝酒,一个人却也睡不着,便倚在软榻上,只等着他回来。因为深怕他喝多了酒,还特意让厨房先备好了一盏醒酒汤,谁知周天昊却回来的早,戌时末刻就已经到家了。 谢玉娇只亲自迎了上去,见他身上也没多少酒气,只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周天昊只搂着谢玉娇一起进去,嘴角勾着笑意,一个打横把谢玉娇抱了起来道:“有本王出马,什么事情办不成?” 谢玉娇闻言自是高兴,便搂着他的脖子道:“就知道他们两个早就看对眼了。” 周天昊只跟着点头,脚下却一径抱着谢玉娇往里间的卧房去了,谢玉娇这才觉得方向不太对,只锤着他的胸口道:“你……你放我下来,你想做什么?” 周天昊只一溜烟把谢玉娇丢在了床上,笑着道:“舅舅让我多陪陪你,我怎能不听话呢!” “你!舅舅才不是这么说的……”谢玉娇挣扎了两下,又是徒劳无功,只好放松了身子让他胡来了。 ☆、第0140章 一眨眼又过去了一个多月,周天昊倒是没提起去汤山军营的事情,只是平日越发就忙碌了起来,有时候还一眨眼一两天不见人影,谢玉娇也知道他撒不开朝中的那些琐事,也不怪罪她,反正她平时闲暇时候看账本,逢上天气凉快的日子就去店里头瞧瞧,如今住在城里,自然比以前在谢家宅方便很多。 这日正巧是七月初七乞巧,早几日大姑奶奶便派人来王府送了帖子,让她今儿过去一趟,原是康夫人带着他们家大少奶奶要去徐家向徐蕙如提亲了。 大姑奶奶也不同怎么和这些人交际,便指望着谢玉娇过去,这样也不至于太失礼了。 说起来谢玉娇也没见过康夫人,当日她进王府,虽然知道她们都来参加了喜宴,可作为新娘,她一整日都在房里,倒是一个客人也没见着。虽然如此,有康大人平常在康夫人跟前说起自己,想来也不会太生疏的。 周天昊知道谢玉娇今日要出门,便特意等了她一起走。两人用过了早膳,谢玉娇又特意进房换了一身衣服,怎么说今日见的康夫人可是二品诰命夫人,她总要重视几分才行。 周天昊见谢玉娇打扮的容光焕发的,只笑着道:“康夫人最是好相与,你看见了就知道了。” 谢玉娇便笑着道:“我是怕丢了你的脸,不然人家议论起来,这睿王爷一心想娶的姑娘,怎么看着也一般般呢?” 周天昊闻言只一叠声说事,上前拉着谢玉娇的手一起往外头去。 因为周天昊还要去别处,因此便没同她一起坐在马车里,只骑着一匹汗血宝马,和谢玉娇的马车并辔而行。谢玉娇便挽起了帘子,看着外面的日头已经上来了,只问他道:“你让小厮牵着马,你上来坐好了。” “不用了,这样挺好的,你放下帘子,仔细里头的冷气散了。”王府的马车规制高,这马车的四周都盛放着窖冰,里头阴凉舒爽,外面却晒得厉害。谢玉娇见周天昊执意不肯进来,也就随他去了。 不多时便到了箍桶巷徐家,才过了巷口,看门的小厮就眼尖看见了,只忙进去开了大门,搬了马车脚垫子出来,只等马车挺稳了,里面两个婆子便迎了上来道:“太太要亲自来呢,只是外头太热,她又有了身子。” 谢玉娇见是大姑奶奶身边的赵妈妈,也知道她所言属实,只任由她扶着下了马车。一旁的周天昊也翻身下马,走到谢玉娇的跟前道:“下午我就不来接你了,你早些回去,今晚我可能要迟一些回去,你不用等我了。” 当着下人的面儿说这些,谢玉娇到底觉得有些脸红,可又觉得心坎上甜蜜蜜的,便拿起帕子,擦了擦周天昊额际的汗珠,只开口道:“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周天昊一时高兴,便拉着谢玉娇的手亲了一口,这才高高兴兴的一个翻身上了马,带着云松一起离去了。谢玉娇在门口站了片刻,见一众下人都老实巴交的低着头,一时间只觉得面红耳赤,正不知道怎么解围呢,就听见从里头影壁后面传出了一个声音来。 “表姐,你可来了,前几日我还想去王府找你玩呢,母亲还不让去去。”因为天气炎热,徐蕙如这一路走出来,脸颊带着几分红润,她身上穿着一件淡紫兰花刺绣领子粉红对襟褙子,头上戴着八宝攥珠飞燕钗,脸上略施粉黛,一看就是特意打扮过的。 谢玉娇见她走的一头汗,只开口道:“你怎么亲自出来了,外头怪热的,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徐蕙如便点头道:“母亲还想出来呢,被我拦住了。”徐蕙如说着,只顿了顿,脸颊微微有些泛红,脸上却带着几分喜色,眉眼都弯弯的。 谢玉娇见她这幅样子,只拍了拍她的手背道:“这下称心如意了?一眨眼就变状元夫人了。” 徐蕙如闻言,只越发就面红耳赤了起来,一路低着头不说话,只拉着谢玉娇往里头去。 才到垂花门口,就瞧见大姑奶奶已经在廊下等着了。她如今已是显怀,虽然衣物宽松,但还是能瞧出浑圆的腹部来。 “娇娇倒是来的早。”大姑奶奶才开口,就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只笑着打嘴道:“看我又浑说,如今天气热,早上也睡不着。” 谢玉娇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等听明白了,也忍不住红了脸颊,三人一起进了大厅,才算稍微凉快了一些。 谢玉娇见宝珍和宝珠并不在里头,便好奇问道:“宝珍和宝珠怎么不在,难道这时候还在偷懒睡觉不成?” 大姑奶奶闻言,只笑着道:“你舅舅请了绣娘和先生,早上学功课,下午学针线,如今她们可忙的很呢!” 徐禹行早些年只有徐蕙如一个女儿,因此也尤为严苛,没住在谢家之前,也是两个先生轮流上的,后来到了谢家,徐氏娇惯,虽然也请了先生的,到底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并不像以前一样严格了。 “女孩子家确实也应该念书识字的才好,且不说别人,如今蕙如若是嫁了康大人,到时候红*袖添香的,那多和美啊?” 徐蕙如见好端端的,谢玉娇又说到自己身上,只又忍不住羞红了脸。一时间外头小丫鬟又进来传话道:“康夫人带着康家大少奶奶并康家姑奶奶一起来了。” 大姑奶奶只忙一叠声让人迎进来,自己也跟着起身出门。徐蕙如只紧张的绞着帕子,抬起头偷偷看了谢玉娇一眼,谢玉娇便笑着拉着她道:“快走吧,婆婆、嫂子、小姑子都来了,你还不好好表现表现。” 徐蕙如闻言,只越发就不好意思起来,谢玉娇只打趣道:“可别再脸红了,不然康夫人还以为你上多了胭脂呢,就不好看了。” 徐蕙如见谢玉娇又打趣自己,只恨的牙痒痒,却也不敢耽误,跟着大姑奶奶一起迎到了二门外头。 至于康家姑奶奶为什么也会跟着一起来,这里头却多少有些故事的。 原来周天昊小时候就贪玩,惹得好些富家子弟都不想近着他,唯独康大人是个老实的,从来不嫌弃他,一来二去两人感情极深厚,周天昊便三五不时到康家小住几天,于是跟康姑娘便也产生了那些一些兄妹之情。 只是周天昊顽劣,这般放荡不羁,对于康姑娘来说,实在不是良配。先帝去世之后,更是没有人能做得了他的主,康姑娘也只能一番痴情空余恨,乖乖的听家中的安排,早早嫁了良人,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但虽然如此,年少初恋,岂是那样容易说忘就忘的,因此康姑奶奶听说这睿王妃要来,便提前回了娘家,只等着今日能会上一会,也好看看她是哪路的神仙,竟能收服了周天昊这只泼猴。 谢玉娇哪里知道这些陈年旧事,只是光看周天昊那皮囊,也知道对方在不知他本性的情况下,痴心错付的几率其实也挺高的。三人迎出了二门,就瞧见赵妈妈已经带着康夫人、康家大大少奶奶并康家姑奶奶走了过来。 康夫人年近半百,鬓边已经有了几缕白发,可精气神看着极好,一双眸子精神奕奕,虽然瘦一些,但看着却很慈眉善目。 康家大少奶奶按说比大姑奶奶还年轻几岁,只是保养得当,看着还更年轻几分。 站在康夫人右侧的康家大姑奶奶,大约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容貌端丽,也是一派豪门少奶奶的样子,谢玉娇除了贤惠也想不出别的词语来形容了。 康夫人瞧着迎出来的这三人,也是一眼就认出了谢玉娇来,只上前行礼道:“给睿王妃请安。” 谢玉娇虽然如今身份尊贵,却毕竟是晚辈,只福身还了一个全礼。众人一一厮见过来,大姑奶奶便忙请了她们厅里头坐去。 其实按照康广寿如今的条件,虽然徐蕙如是去做续弦的,但徐家到底如今是白丁之家,虽然有谢家这门亲戚,辗转还能傍上睿王府,其实也有些远了。康广寿想找更好的人家,也未必就找不到了,因为南迁的事情,有多少待字闺中的妙龄少女如今正愁嫁不出去呢! 只是康夫人是个疼爱儿子的人,康广寿看上的,她先就喜欢了几分,又差人四处打探,也知道徐蕙如是再端庄贞静不过的姑娘,心里就越发放心了。 今儿从外头进来,她远远的看了一眼,只觉得徐蕙如文静温婉,眉目清秀,且又是一个鹅蛋旺夫的脸型,就越发喜欢了几分。这时候一时坐定了,心也就跟着落地了,只开门见山对大姑奶奶道:“我家老二年纪也不小了,如今既是能定了下来,我也就放心了。” 大姑奶奶的预产期在年底,如今不过才七月份,她一早就知道徐蕙如到了年纪,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出阁,因此各色嫁妆早就开始备着了。她是继母,又是谢玉娇的亲姑母,对徐蕙如只越发上心,徐蕙如住回来的这一阵子,处处殷勤,唯恐哪里让她不快,两人竟比亲生母女还亲密几分。 如今听康夫人这话,倒是挺着急想着让徐蕙如过门,毕竟康大人的年纪也确实不小了。大姑奶奶想了想,只开口道:“姑娘家大了,自然是要出阁的,只是我也进门不过半年,好些东西还没置办齐全,听我们家老爷的意思,倒是十月份有几个黄道吉日,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康夫人低眉想了半日,默默在心里一算计,如今这会子才七月份,若是能在十月中旬过门的话,到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好些事情也确实可以置办齐全了。只是如今她瞧着徐夫人还有着生孕,若是还让她操劳这些事情,未免有些不好意思。 “十月份倒确实也使得,只是……”康夫人的视线略微扫了一眼大姑奶奶小腹,心下还是有几分担忧。 大姑奶奶也略略觉察出一些来,只是自己也不好意思开口,便听谢玉娇开口道:“康夫人放心,我舅舅原只有蕙如一个闺女,因此嫁妆都备了好些年了,如今也不过就是打一些家具器物,两三个月也来得及,舅母这边,我也会多帮衬着点,一定不会耽误了康大人和我表妹的好日子的。如今康夫人只需选个好日,等定了下来,照章办事就成了。” 康夫人素来听康广寿夸奖谢玉娇精明能干,在江宁地界上能算个巾帼英雄,有时候说的话比起他这个县太爷也管用。如今听她一席话说的有理有据的,心下越是放心了几分,只点头道:“有睿王妃帮衬着,那就最好不过了,至于这日子,等过两日我去灵谷寺参拜了天弘大师,再捎信给亲家太太。” 这一句亲家太太叫的大姑奶奶心花怒放,一时都不知怎么应承,只一个劲的说好。只见那边康家大姑奶奶的视线在谢玉娇身上停留了片刻之后,终于低下头去,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 谢玉娇又如何没注意到康家大姑奶奶那略带着几分审视的挑剔的目光。按说她们是来向徐蕙如提亲的,那这审视的对象也应该是徐蕙如才是,可偏生康家大姑奶奶只盯着谢玉娇看,由此可见她必定是特意来看她的。 谢玉娇也跟着低头喝了一口茶,又想起周天昊平常也没提起过这人,便也觉得对自己来说并无所谓。 众人又换了一盏茶,闲聊了一回。大姑奶奶拿了徐蕙如的绣品出来给她们瞧,众人又夸赞了徐蕙如一回,见时近晌午了,便起身告辞了。 大姑奶奶和谢玉娇徐蕙如一同将她们送到了仪门外,目送她们上了车,马车到了拐口,这才一起又折回了院子。 马车里头,康夫人眉梢还带着几分喜色,只送了一口气道:“我原先听说这姑娘在乡下住了今年,还担心她会不会沾上了那些村里姑娘不好的习性,哪里知道这样温婉贤淑,又难得模样好、这针线活又做的好。” 一旁的康家的大少奶奶闻言,也只笑着道:“真是要恭喜婆母了,总算找了一个合心意的儿媳妇了,老二的眼光倒还不错,这徐姑娘我看着也喜欢,面善的很,一看就是好相与的。”大少奶奶如今执掌康家的中馈,若是徐蕙如好拿捏,她自然是最喜欢不过的了。 “想当初你那去了的二弟妹,若非太倔强,怀着孩子非要跟着你二弟上路,何来最后会落下这一身的病来,如今倒像是我们欠了他们永昌侯府一个闺女似的。”康广寿说到这里,只忍不住有叹起气来,只继续道:“不过这也是命数,说起来这徐家原来也是安国公府的三房呢,家事也不算太差。” 康大少奶奶听了这话,只笑着点了点头,跟着道:“我看徐姑娘和她继母这样亲密的样子,将来对三少爷必定也是好的,就算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会苛待三少爷,换一万句,就算将来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对三少爷稍微疏忽了些,那三少爷还有您这个嫡亲祖母呢!怎么着也不会可怜的。” 康夫人听了这话,只觉得又宽心了几分,抬起头见自己闺女康姑奶奶一言不发的,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心思,眼神立马严肃了好些,只开口道:“你也瞧见这睿王妃了,虽然看着年纪小一些,却是个十分有主意担当的,连你哥哥都对她赞不绝口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康姑奶奶脸上倒是显出几分自嘲来,想了想又道:“我能有什么话说,我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还能说什么……只是当时并不懂而已,如今瞧着,大约这样的姑娘,才是他喜欢的。” 康夫人见康姑奶奶的话语中到还像有几分余情未了的样子,只沉下了脸来:“睿王爷年少时那般放荡不羁,你父亲虽然夸他聪明绝顶,却从不能安静片刻,不然的话……”有些话实在不能说出来,康夫人也只能按下了话头来,继续道:“行了,一会儿你跟我回去之后,就早些回婆家去吧,没什么大事把两个孩子丢下了回娘家,这说出去也不合时宜。” 第78节 “这有什么不合时宜,我兄长要续弦,我去看一眼新人难道还不行吗?”康姑奶奶说着,脸上到底多了几分释然,只咬牙道:“我听你的,一会儿收拾收拾就回去。” 徐家正房里头,大姑奶奶已经命下人摆上了午膳,都是谢玉娇和徐蕙如喜欢吃的菜色。徐禹行一个人住的时候,家里连个厨子也没有,后来还是大姑奶奶过门了之后,托人在城里找了一个馆子里退下来的大厨在家中掌勺,也因为如此,徐禹行如今也越发喜欢回家吃饭了。这几天他正好去了一趟临安,因此还没回来,家里只有大姑奶奶带着几个孩子。徐禹行临走时候,还特意请了几个可靠的护院,替他看好家里的媳妇和孩子们。 王府的厨子是御厨,手艺也不错,但是相比之下,谢玉娇更喜欢吃徐家这种家常菜色,这一道炸臭豆腐外酥里嫩,问起来臭,吃起来却奇香无比。不过这些菜也就是趁着徐禹行不在家的时候她们偷吃一些,因为徐蕙如告诉大姑奶奶,父亲说了,大家闺秀不能吃这道菜,不然被人问到了气味就不礼貌了。 只是大姑奶奶知道她们两个都喜欢,因此今日特别命厨房准备了。 谢玉娇用过了午膳,喝了一碗牛乳去了去口中的臭味,又换上了茶来。大姑奶奶便命赵妈妈去账房先生那边,把前几天她让誊写的徐蕙如的嫁妆单子拿了过来,请谢玉娇过目。 虽然如今还不知道康家的聘礼是多少,但是徐家先准备起来总是没错的。徐蕙如以前羞赧习惯了,遇上这样的事情就要躲起来,如今也好些了,只是脸上仍旧忍不住红了起来。 谢玉娇翻看了一下,徐禹行果真是舍得花银子,光是宝石头面就打了整整二十来套,真是有种土豪出寨的样子。除了头面,还有临街的铺子十来间、三条巷里头三进的小院一座、江宁县六百亩的水田。想来这些都是当年徐老爷在南边供职的时候,自己积攒下来的,徐禹行也都给了徐蕙如。 谢玉娇合上了嫁妆册子,只想了想才开口道:“康大人前头娶得是永昌候府的小姐,这聘礼自然是不会少的,但是如今蕙如毕竟是续弦,大概也不会比头一次多,因此这些嫁妆只怕是足够了。” 大姑奶奶听了,只点头道:“你舅舅也是这么说的,只说够了就好,况且如今蕙如又不是嫁去了外地,大家都在一个地方,平常也照应的到,只是我担心嫁妆少了,万一婆婆姑嫂什么的若是瞧不起蕙如,让她受委屈。” 想当初她自己也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到了蒋家,谁知道竟是那样的遭遇,因此大姑奶奶对此还是心有余悸。 徐蕙如闻言,心中更是感动了几分,只拉着大姑奶奶的袖子,小声道:“母亲,你方才也看见康夫人了,我瞧着她人挺好的。” 大姑奶奶虽然也觉得康夫人不错,可到底还是不放心,只开口道:“你如今还没进门,她当然待你好,一切要等进门之后才知道呢,况且,康大人还有一个儿子,你养孩子也是要银子的。” 谢玉娇听到这儿,只忍不住就笑了,也懒得去劝大姑奶奶,只笑着道:“姑妈你非要这样我也不拦你,只求你好歹替宝珍和宝珠也留一份。” 大姑奶奶闻言,只红着脸颊道:“她们还小呢,等过上个十来年,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总先要顾着你妹妹。” 徐蕙如自从丧母之后,处处寄人篱下的,虽然徐氏对她很好,可毕竟还有个谢玉娇在前头,如今见大姑奶奶对她竟比自己的亲生闺女还好一些,顿时就越发有几分不好意思,一心只盼着大姑奶奶这一胎能生个男孩,也好让她爹后继有人。 谢玉娇在徐家又逗留了半日,见天色也不早了,外头天阴沉沉的竟是要下雨一样,这才带了丫鬟,往王府去了。 ☆、第0141章 谢玉娇的马车才到了家,只见天上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黑压压的一片盖过来,不过片刻,电闪雷鸣的,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外头屋檐上的水像是倒下来的一样,房里倒是难得的凉快。 谢玉娇只蹙眉看了外面的天色,听说周天昊今日要晚些回来,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这时候可有避雨的地方?以前在现代的时候,谢玉娇就很怕打雷,虽然从来没干过亏心事,但这雷声一想起来,还是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抖。况且如今古代这房子,也没什么避雷针,不过倒是都不高而已,她也不用太担忧。 几个丫鬟见谢玉娇站在廊下看着外头的水雾,也知道她必定是担心周天昊,便劝慰道:“夫人,外头风大,还是在里面坐着吧,下这么大的雨,王爷必定是会找地方躲雨的。” 谢玉娇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可还是有些担心,正好这时候一个闪电在她眼前闪过,她吓的惊叫了一声,紧接着就是哐当当一个响雷辟下来。谢玉娇吓得往后退退了两步,只隔着雨雾,却瞧见有两个人正趁着伞,冒雨往这边来。 丫鬟只打了伞迎过去,之间周天昊半边身子早已经湿透了,抬起头看见谢玉娇站在廊下等他,也不顾擦干净脸上的雨水,只笑着道:“我见天色不好,就去舅舅家接你了,舅母说你刚走,我便跟了回来,没想还是落到雨了,倒是你运气好。” 谢玉娇也不知为何,只觉得心里丝丝的甜蜜忍不住冒出来,只一边拉着他到廊下,一边吩咐下去道:“快让厨房煮一碗弄弄的姜汤来,要放足了红糖和姜丝,顺便让淋了雨的小厮们也都喝一碗。” 谢玉娇一边说,一边拿着帕子替周天昊擦脸上的雨水,又看了一眼外头这大雨,便开口道:“这雨这么大,也不好叫水了,你先去里头换一件衣上吧。” 周天昊只拉着她的手进去,正这时候,忽然又是一道闪电劈过,谢玉娇吓得手上一颤,帕子就落掉地上,周天昊便将她护在了怀中,捂着她的耳朵,只等这响雷过了,才放开了她道:“这么大了还怕打雷,你上辈子做亏心事了?” “你才做亏心事!”谢玉娇正要弯腰捡那帕子,周天昊已经先蹲了下来,把那帕子递给了她。 一时间紫燕从一旁的茶房里面端了一盆的热水来,先让周天昊擦擦身子,谢玉娇便在里头服侍。说起来两人鸳鸯戏水都已经玩过了,可这时候周天昊光着膀子站在自己跟前,谢玉娇还是忍不住觉得脸上*辣的。只有些心猿意马的替他擦了擦后背,又看见他那满身的伤疤,心里便忍不住又心疼几分。 “你这几日没日没夜的,都再忙些什么?” “也没忙什么,就是上回我提过的,皇兄在汤山建了一个京畿护卫营,正好前些日子我又从安徽那边请了一个专门会炼丹的老道士,打算研制一下火炮。”周天昊毕竟是现代人,冷兵器的仗打多了,一时胜负难分,就想着要出奇制胜了。 “你似乎不是化学专业的?”谢玉娇听了这话,倒是有几分紧张,这火药不眨眼,万一火炮没研制出来,把自己给炸了就得不偿失了。 周天昊拧眉想了想,只回了谢玉娇道:“理数化不分家,勉强也是理科专业的。” 谢玉娇只撅嘴不理他,等到周天昊擦到下身的时候,便推了她出去道:“你出去吧,下面我不让你服侍。” 谢玉娇心想这倒奇怪了,往日遇上这样的情况,周天昊吃自己豆腐还来不及呢,今儿反倒她出去,难不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谢玉娇便故意道:“怎么,难得我服侍你,你都不要,那我喊丫头进来?” 周天昊一听让丫鬟进来,只越发就摇头道:“别别,那还是你来吧。” 他脱下了下头的长裤,谢玉娇才看见他大腿后跟竟然有两块地方红肿异常,都快磨破了一般。 “这是怎么了?” “天气太热,我这两天骑了上百里的路,所以差点就磨破了。” 周天昊见谢玉娇这顿时就红了的眼眶,只急忙道:“也不怎么疼,打仗那会子,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伤,一会儿你替我擦一些药就成了。” 谢玉娇咬着唇瓣,往门外吩咐紫燕去取了清凉的玉露膏来,转身绞干了帕子,蹲下来小心替他擦了擦,才开口道:“你要是来不及回来,就在那边住着好了,这来回跑的,你不累,可我也心疼啊!” 周天昊听了这话,心里顿时也软了几分,只拉着她的手道:“那可不成,我就两三日不见你,这心里还想得要命,实在是一日也不能见不着你。” 谢玉娇只抿嘴想了想,叹了一口气道:“不如这样吧,等过两天我回谢家宅住几天,你也正好去忙几天你的事情,等你忙得差不多了,再往我家接我去,我们一起回这里再住几日,你说如何?” 周天昊想了想,当初谢玉娇是要求婚后住到谢家宅去的,况且这再过不久就是秋收时节,谢家肯定也要忙起来,到时候没准还会遣了人来请谢玉娇回去。 “既然这样,那过两天,我亲自送你回谢家宅去。” 谢玉娇虽然舍不得周天昊,可实在心疼他这样跑,虽然可以坐马车,但是骑马要比马车快上一倍的时间,他定然不愿意将时间都浪费在了路上。 周天昊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他上了药膏,两人在房中又闲聊了一会儿,谢玉娇便传了晚膳。两人吃过之后,谢玉娇原本以为他腿疼会安神一些,谁知道竟然还不肯放过自己,还非拉着她做了那老汉扶牛最让人羞怯的姿势。 谢玉娇被他顶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只埋在枕头里,一个劲的呜咽着,翘着一个浑圆的小屁股,勉励承受着。 周天昊许也是累了,便只折腾了她这一回,就放过了她。 次日谢玉娇在家收拾行李,周天昊进宫见了皇帝。皇帝听说他新婚燕尔的,就放下了家中的娇妻,要往军营去,心里自然是感激不尽。只又开口道:“朕听说上回皇后赏你们的宫女用的不顺手,不然朕赏你几个太监在身边服侍可好?” 皇帝上次听了周天昊进宫见徐皇后的事情,狠狠冲徐皇后发了一回火,足足半个多月没再踏足她的凤仪宫一部,只骂她“御下不严,有伤风化”。 徐皇后当时哭的梨花带雨,又想着以前皇帝赏给大臣妾氏的时候,可不都是让她这样提点的,到底咽不下这一口气去。 如今皇帝提起要上周天昊太监,其实也是怕自己万一也看走眼了,惹得这位皇弟生气。赏太监就不一样了,太监肯定不会爬王爷的床,自然也不会爬谢玉娇的床。 “皇兄,这些小事情您就不用在意了,皇嫂也是一片好心,只是臣弟不领这个情而已。至于太监吗,臣弟身边有云松就够了,至于娇娇,原本服侍她的丫鬟都老实可靠,也不需要了。” 皇帝见周天昊谢绝了,便也不再坚持,只嘱咐他一切小心,随时汇报军中的动向,周天昊自是点头称是。 第二天一早,趁着太阳还没太毒辣,睿王府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往谢家宅去了。这回周天昊也和谢玉娇一起坐在了马车里头。车厢的四个角都放着青花瓷大水缸,里面盛着一早从冰窖中起出来的窖冰,整个马车凉阴阴的,别提有多舒服了。 因为起得有些早,谢玉娇便倚在周天昊的怀中闭目养神。周天昊也靠在马车壁上,低头看着她微微翕动的睫毛,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昨儿下午就先派了小厮来谢家传过了话了,徐氏一早就把绣楼给整理了干净,铺上了新买的芙蓉簟,就连帘子都换上了大红色的,简直就是把谢玉娇的房子往新房装扮。 徐氏忙完这些,时辰却已经不早了,正还想看看那些地方需要安排,就听见张妈妈从外头进来道:“太太、太太,大姑娘和王爷的车架已经到了村口了,这会子好些百姓迎去了。” 谢玉娇这也算的上是出阁之后第一次回谢家宅回门,虽也是低调形势,但是谢家宅那么多人,村口人瞧见了喊一声,这看热闹的人就全围了上来,一时间老百姓们已经从村口排队到了谢家的门口。 好在谢玉娇之前就有准备,让紫燕开了库房,准备了一箩筐的铜钱预备赏人用的,如今这马车一路缓行进村,丫鬟们一路撒钱,就见百姓们又是磕头又是谢恩的。 谢玉娇挽起帘子看了一眼,其实这些老百姓她平常也都熟得很,以前晚上凉快的时候,她还会出了祖宅在外头的街巷上走一走,常遇上一些百姓们,如今见了她们,只越发就觉得亲切了起来。 徐氏一早迎出了门外,看见马车远远的从人群中驶过来,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只将手里抱着的谢朝宗送了下来,小声道:“快去,迎你姐姐去。” 谢朝宗原本就踢着腿要下来,这会子总算被放了下来,一溜烟就跑到了马车跟前,开口喊道:“姐姐、姐夫,母亲让我来迎你们。” 谢玉娇在马车里听见谢朝宗这奶声奶气的声音,顿时心都化了一样,只挽起了帘子向他招呼道:“朝宗怪,在下面等着,姐姐这就下来。” 这时候小厮早已经将下马车的凳子放好了,丫鬟上前掀了帘子,扶着谢玉娇先下来。谢玉娇才下马车,谢朝宗就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双手迎了过去,抱着她的大腿一个劲的蹭着。谢玉娇正想弯腰抱他,谁知道那小娃子睁开眼睛看见周天昊从马车上下来了,只一松手,就扑到他怀里去了。 周天昊托着谢朝宗的腋窝把他高高举起,就地转了一圈,引得他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这才将他抱在了怀中,转头对谢玉娇道:“走吧,咱进去吧,娘都在门口等着了。” 谢玉娇只剜了周天昊一眼,见谢朝宗抱着他的脸蹭来蹭去的,顿时心里那个酸啊。好好的弟弟,怎么也男生外向了呢! 徐氏见他们都下了马车,忙就迎了上来道:“快进去吧,外头热着呢!我已经准备好了午膳了,就等着你们过来。” 谢玉娇点了点头,转头见门口还围着好些老百姓,只嘱咐了小丫鬟,等这些喜钱都散了,再进去不迟。 紫燕和鸳鸯跟着谢玉娇一起进了门,紫燕瞧见张妈妈,自然也是忍不住的想念,只凑到她跟前就像撒娇,被张妈妈瞪了一眼,只好乖乖的跟着,两人便小声的说起话来。 “姑爷对姑娘好吗?” “可好了,就差每日里让姑娘下来床了。”紫燕如今见的也多了,也不怕羞了,说起这话来都不脸红一下。 张妈妈听了,便忍不住白了她一眼,紫燕这才反应过来,稍稍就红了一些脸颊,又道:“姑娘还整治了两个丫鬟,听说是宫里头皇后赏的,变着花样想要勾引王爷,被王爷亲自送了回了宫里。” 张妈妈心里回想了一下,那皇后她也是见过的,看着就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当时分明是瞧不起他们家的,后来王爷非要娶了姑娘回去,她心里自然不畅快,大约也是因为如此,这才给姑娘添堵的吧?好在王爷心疼姑娘,又把人送了回去,倒是不知道当时那个皇后是个什么表情。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姑娘的月事你注意着点了没?她年纪轻不懂事,你可要替她留心着点。”张妈妈只提醒紫燕道。 紫燕想了想,只回道:“上个月准时来的月信,这个月还不曾到日子呢,等到了日子我自然留心。” 说笑中人都已经进了正院,徐氏忙不急让谢玉娇和周天昊坐下了,只吩咐丫鬟道:“让厨房把菜送过来吧,正好姑娘和姑爷喝一口茶,也就可以用午膳了。” 谢玉娇这会子倒是不饿,她们路上带着小点心,饿得时候吃了一些。不得不说御厨做点心的功夫,比起家里头的厨娘还是好了很多的。 周天昊神色淡淡的喝过了茶,谢朝宗就一直在他膝盖上坐着,忽然问道:“姐夫,我的小侄儿呢,你怎么没带他来?娘说你们回来就会带了他来的,我怎么没瞧见呢?” 谢玉娇听谢朝宗这么说,也知道徐氏必定又是在谢朝宗跟前说了一些什么,顿时脸颊又红了起来,只低头喝茶。那边周天昊便笑着道:“这你可别问我,问问你姐姐,是不是把小侄儿藏起来了?没准藏到肚子里去了。” 谢玉娇便忍不住瞪了周天昊一眼,周天昊只一脸面瘫当作没看见一样。谢朝宗听了这话,就从周天昊的膝盖头上下来了,又往谢玉娇的膝盖上爬去。徐氏见了,只连忙拦着道:“朝宗快过来,再不能和你姐姐这样玩。” 徐氏一来是盼着想抱外孙,二来又怕谢玉娇自己年轻不懂事,又了孩子也不知道,便不敢让谢朝宗胡来,万一要是有个什么闪失,那可是要后悔莫及的。况且周天昊这年纪已经摆在这头了,必定是越早有喜越好的。 谢朝宗听见徐氏喊他,也只好乖乖的就要下去,偏生谢玉娇就是喜欢他,只伸手把他抱在怀中道:“母亲你这是做什么呢?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可清楚的很,哪里能这样快的!” 这话说的周天昊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不是明摆着说自己不够卖力吗?天知道他这日日夜夜殷勤的耕耘了整整一个多月呢! “我不过就是多嘴一句罢了,你自己注意着点好,别到时候疏忽了。” 一时间婆子们已经送了菜来,谢玉娇知道周天昊一会儿要去汤山,便起身大家一起吃了起来。 至午膳后,丫鬟们也早已经把谢玉娇的东西整理好了,谢玉娇亲自送了周天昊到门口,又觉得有几分不舍,只拉着他的袖口,低着头那眼睛瞟他。两人新婚之后还是第一次分开,心里自然是各种的不舍。 “你去了也要保重身子,最近天热,别老在太阳底下晒着,有空就多歇一会儿,横竖现在还没真的上战场,别太拼命了。” 周天昊听谢玉娇这么说,只忍不住笑了起来,捏着她的脸颊道:“怪不得咱大雍被鞑子打得牵着鼻子走,这每一个家属在将士上战场的时候都这么说,那能打赢才怪了!” 谢玉娇闻言也只忍不住笑了,拉着他的双手,只觉得他手掌心的茧又厚了几分:“别人怎么说我不管,反正我就这么说。” 周天昊便笑着道:“老婆大人这么说,那我也只好乖乖的听话了。” 谢玉娇心里甜甜的,抬起头就在周天昊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只见他面颊上沾了自己的口脂,便捂着嘴笑了起来。 周天昊顺手擦了一下,见手指上沾着红红的胭脂,就拉着她往怀里靠了靠道:“快帮我擦擦,不然倒了军中,又要被人取笑了。” 谢玉娇只一个妞身子,从周天昊的怀中溜了出来,笑着道:“就不擦,让他们笑话去。” 周天昊闻言,只好自己郁闷的用手擦了擦,这才依依不舍的看了谢玉娇一眼,望门外去了。谢玉娇一时已经躲到了影壁之后,听见周天昊离去的脚步声,终究还是有些不舍,只稍稍探出头去看了一眼,见周天昊已经走了,反倒松了一口气,正郁闷,忽然见门口探出一个人头来,朝她扮了一个鬼脸。 谢玉娇顿时就笑了起来,脸上却又无比严肃道:“快走,别耽搁了,不然一会儿到军营,天都要黑了。” 送走了周天昊,谢玉娇才和徐氏又聊了起来,只把前几天康夫人去徐家提亲的事情也一并说了。徐氏听说徐蕙如的婚事也定了下来,只一个劲念佛,又笑着道:“如今你们姐妹两人,我也终于不用担心了。” 谢玉娇只笑着道:“康夫人很是和蔼,康家大少奶奶也是一脸的和气,瞧着倒是也精明,不过蕙如本来就是与世无争的性格,倒也不怕她们什么,况且姑妈替她准备了好一些嫁妆,她们也不会小瞧了她去。” 第79节 徐氏只一个劲说好,又开始想着自己要准备什么东西给徐蕙如添嫁妆。 谢玉娇喝了一盏茶,徐氏见她似乎有些乏了,便要亲自送了她去绣楼,两人在路上又聊了几句。 “你这几日觉得如何?那方面可还辛苦?前几日老姨奶奶染了些风寒,我请了仁安堂的大夫来瞧,顺便替你求了两个补肾益气的方子,今晚我就命人熬给你喝。” 谢玉娇听了这话,只觉得有些面红耳赤,说起来虽然是有那么点辛苦的,可也没到要吃补药的地步吧?况且,她每次都是懒怠得动弹的那一个,若说真的辛苦,那周天昊岂不是更辛苦些? “母亲你还问这些做什么,怪不好意思的,我可不吃,再说了……这几日我们已动了节制,况且他这次去营里,也不知道何时回来,我还喝那些药做什么?” 徐氏一想也有些道理,便笑着道:“那不吃药也成,咱食补也是一样的,今儿晚上给你炖一窝乌骨鸡汤喝一下。” 夏日里谢玉娇本就没什么食欲,听见乌骨鸡汤就觉得怪腻味的,只觉得心里有些犯恶心,便道:“我不想喝鸡汤,我只想喝菊叶鸭蛋汤,清清爽爽的,才解暑呢!” 徐氏便忙应了道:“好好好,你要喝什么汤,吃什么菜,我都听你的,一会儿你只管告诉丫鬟,让她们往厨房吩咐去。” 谢玉娇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时间绣楼也到了,徐氏跟着她上了楼,亲见了丫鬟们服侍着她更衣洗漱之后躺了下来,又守着不肯走。谢玉娇今儿起的早,这会儿也是困顿的很,便闭上眼睡下了。 ☆、第0142章 这一觉睡到了申时末刻,谢玉娇才穿好了衣服起来,徐氏那边已经打发人过来请了她过去用晚膳去了。谢玉娇揉了揉才稍微清醒些的脑门,顿时觉得自己这也太夸张了,吃了睡,睡了又吃,岂不是变成猪了? 不过话虽如此,到底不忍心让徐氏多等着自己,谢玉娇梳好了头,便带着丫鬟们往前院去了。 徐氏早已经让厨房做了一桌谢玉娇喜欢吃的饭菜,其中有一道清蒸鲈鱼是谢玉娇最喜欢吃的。只是后来得知周天昊吃鱼要过敏之后,徐氏就鲜少让厨房做鱼了。如今周天昊不在,便又吩咐了厨房做了这道菜。 谢玉娇在王府吃习惯了御厨的手艺,越发觉得家里的厨子手艺重口得很,清蒸鲈鱼倒是没吃几口,反倒啃了几个红烧鸭翅膀,一时只觉得口齿留香,吃得津津有味的。 徐氏只笑着道:“就知道你们家平常应该不会做这个菜,王府里头,只怕不能用手抓着鸭翅膀啃吧?” 谢玉娇吃的心满意足的,只擦了擦嘴巴道:“其实王府里头又没个长辈,不过我跟他两个主子,还不是我说了算吗?我们还吃过一次烤羊肉串呢,只是厨子舍不得放孜然,没那么入味罢了。” 徐氏看她吃的尽兴,心里也高兴,又瞧见谢朝宗也抓着一个鸭翅膀啃了起来,只蹙眉道:“你才几颗牙呀,也想着要跟你姐一样啃翅膀了?还是吃些你咬得动的吧?” 谢朝宗却偏生不肯把鸭翅膀放下,只啃得起劲,一旁的张妈妈便笑着道:“就让哥儿啃吧,他这几颗小牙齿可牢靠呢!” 谢玉娇也觉得自己拿着啃别别人剔好了吃更有意思,便也劝徐氏道:“母亲就让朝着自己啃吧,他啃不动自然就放下。” 一时间徐氏也没法子了,只能看谢朝宗在那边啃得兴致勃勃龇牙咧嘴的。 众人吃过了晚饭,张妈妈把谢朝宗送去了沈姨娘那边,谢玉娇喝了几口茶,和徐氏闲聊了一会儿就回自己的绣楼休息去了。 张妈妈便把今儿下午从紫燕那边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徐氏,徐氏见谢玉娇这般有主见,周天昊又这般维护着她,一时间也放下了心来,只喃喃道:“如今就只差娇娇再生个娃出来,也就齐全了。” 张妈妈便劝慰道:“太太也别着急,姑娘毕竟年纪小,只怕王爷还舍不得呢,顺其自然就好。” 徐氏知道这事情也急不来,她跟谢老爷努力了十几年,也不只有谢玉娇这一个闺女,因此也只叹了一口气道:“也是,只要他们小两口要好,我就放心了。” 谢玉娇自婚后就天天和周天昊你在一起,只有癸水来的那两日,稍稍分开了一下,但白天也都是天天能见的,今儿难得要独守空闺了,反倒觉得睡不着起来了。 紫燕知道她的心思,却也不故意说穿了,只笑着道:“姑娘大概是白天睡多了,所以晚上就不困了吧?” 谢玉娇心道大约也有这么点意思,便随口道:“你去那边书房,随便拿了一本书过来,我看一会儿也就困了。” 紫燕便去了隔壁书房取了一本异志小说来,谢玉娇借着烛火看了半天,只等蜡烛都换了一盏了,居然还全无困意,看一下时辰却又快三更了,只得吹熄了蜡烛,匆匆的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徐氏本遣了丫鬟过来请谢玉娇去正院用早膳,听紫燕说谢玉娇还未起身,便先回去了。徐氏虽知道谢玉娇身子骨不好的时候,早上总贪睡那么半个时辰,不过如今都已经该了,怎么反倒还没起身,便亲自去了一趟,见丫鬟们都已经起了,在楼下廊檐下做针线,便捡了跟回来的丫鬟鸳鸯问道:“姑娘在王府也这么贪睡不成?” 鸳鸯只忙开口道:“姑娘在王府起得挺早的,只这两天稍微有些迟了,大约是昨儿赶路累了。” 徐氏听了,也觉得在理,便没再多问,只嘱咐了一会儿等姑娘醒了,让厨房把早膳直接往绣楼这边送就成了。 谢玉娇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等醒的时候房间里都有些热了。只是婆子们因为怕把她吵醒了,所以没进来将昨儿化了的冰水换出去,重新添了新的窖冰进来。 紫燕忙打了水让她洗漱,又道:“太太派人来问过几次了,厨房的早膳也都送过来了,在下头茶房热着,只是过不了多久又是午时了,姑娘吃一点垫一垫吧。” 紫燕回了谢家就又一口一个姑娘的叫了起来,还是觉得叫姑娘顺口许多。 谢玉娇点了点头,瞧了一眼自己那睡了这么多依然还有些红肿的下眼睑。其实睡迟了倒是不要紧,只是昨儿他们回来,大家必是都知道的,只怕今天陶管家、刘管家、还有谢七爷都要来呢,她倒是倒头睡大觉,也不知道他们在外头等了多久。 谢玉娇匆匆吃了一些早膳,便派丫鬟去徐氏正房里头通知了一声,径自往前院书房去了。没过多久,徐氏也就跟着来了。 原来徐氏虽然不通庶务,可是徐禹行这几日又正好不在,她也只好亲自过来听管家门回话,总好过到时候一问三不知的。 谢玉娇见陶、刘、谢三人果然都来了,只请他们坐下,又让丫鬟沏了茶,徐氏在主位上坐着,听她们议论了起来。 “今年夏天有点旱,好在太太支了好些银子出来,让百姓增做水车的,如今那些旱地也抢回来一些,只怕收成不会比去年差太多。”徐氏虽然不擅管家,可她是一等一的善人,拨银子做好事儿倒是不会耽误的。 陶来喜说着,还感激不尽的看了一眼谢氏,又道:“在过一个月就要秋收了,如今壮劳力都去打仗了,只怕人手不够,我已经跟青龙山那边的村头说好了,到时候让他借上百个年轻汉子过来,帮我们抢收成,五十文钱一天,初步估计要三天,大约要十五两银子的工钱,还要算上三天的饭钱、烧饭婆子的工钱,支个二十两银子也就够了。” 徐氏便道:“这都是体力活,又那么热的天,怪累的,工钱算五十文,你总共支三十两银子,若多了,就让他们自己分了去。” 谢玉娇听徐氏这么说,虽然不说什么,心里到底还是忍不住笑了。好在这些都是一些小钱,也算不得什么,花了也就花了,再大钱上头,也这样半卖半送的,可就要亏死了。 陶来喜见徐氏吩咐了,只点头硬了,那边刘福根又开口道:“我这儿最近倒是没什么事情,年中刚盘过一次店,除了给大小姐当嫁妆的那几家店还没来得及去看,其他的生意都不错,从去年起,金陵城一下子多了几万人,这生意就一直没差过。” 谢玉娇只点了点头,又道:“那几家店等我有空了,自己去看看,你除了帮着舅舅看好城里的店铺,平常衙门的事情也要多看顾着点,县太爷有什么指示,你要第一时间通知陶管家和七叔。” 刘福根闻言,只笑着道:“大小姐放心,我隔三差五就去衙门那边走动走动,再说了,如今县太爷都跟我们家是亲家了,他还能坑了我们不成?” 谢玉娇便笑道:“康大人这是第三年了,按理也到了该升迁的时候了,除非他自请连任一年,不然最多到年底,这县太爷也该换人了。” 刘福根一听这话,脸又耷拉了下来,只郁闷道:“才攀上的亲戚,这又捞不到好处了。” 谢玉娇也不去理他,又问谢云臻道:“七叔,那作坊的运作如何,六万件的棉袄如今做了多少了?” “如今已做了五万件了,还有一万多件,一个半月是肯定能完成了,只是我想着,这么大的作坊,若是昨晚了棉袄就歇下来,倒是浪费了,因此只托人又问了一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活计,若是能接下去做,到底也是一条生路,那些绣娘们回家也不过就是相夫教子的,如今这样还能多得一份银子。” 上回谢玉娇让周天昊回去户部要了这么一个大生意,已经觉得很是不好意思了,这若是再要一回,反倒越发不好了,况且她接了这生意,无非就是想先把这些难民安置一下,于谢家其实没赚到什么银子,无非就是得了些劳力钱。不过谢云臻有这样的想法,自是非常好的。谢玉娇便开口道:“你若是有认识的人,也可以先问起来,若是涉及朝廷那边的事情,还是先回了我,横竖还有王爷在,我们也不用那样舍近求远。” 谢云臻只点头称是,三人又聊了好一会儿,各自留下了这两个月的账本来,便要起身告辞。此时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徐氏哪里肯让他们走,只吩咐了厨房,做了一桌好菜,又送去了好酒,请了这三位在府上吃一顿好的。 徐氏这几个月虽然管一些庶务了,但账本也都没看,谢玉娇见她听了这么久也累了,便放下了账本道:“我也先陪母亲回正院用些午膳,这账本下午看也无妨。” 谢玉娇陪徐氏用过了午膳,徐氏因问谢玉娇要不要歇个中觉,谢玉娇只笑着道:“早觉才睡了起来,又歇中觉,真正是要变成猪了。”因此便不肯歇中觉,只让丫鬟陪着去了前院书房,看起了账本来。 好在这两个月谢家也没有太大庶务,因此账本也清楚,什么银子花在了什么上头,很快就追根溯源的就找到了。谢玉娇看了好一会儿,觉得有些累了,便起身走动了走动。当时她出阁的时候,忘了把书房里的这几盆多肉带走,没想到她快两个月没回家,这多肉涨得越发的好了。 谢玉娇顿时觉得心情很好,只让紫燕赏了这院子里的婆子,让她务必好好看着这几盆多肉,别多浇水,十天半个月的浇一次也就够了。 那婆子原本就不知道这东西怎么养,只是打扫房间的时候瞧见了,便顺手浇了一下,没成想还得了赏,真是笑得嘴都何不拢了。 谢玉娇赏了一会儿多肉,把盆中枯掉的地方都捡了去,这才又坐下来看起了账本。如今天气闷热,虽然书房里面放着窖冰,但谢玉娇还是觉得这气压有些低。她平素就是有些苦夏的,今年因为事情太多,反倒没怎么在意。之前和周天昊那一个多月又经常腻在一起,每天都被折腾的双腿酸软、脚底心发飘的,她也早把苦夏这回事儿给忘了。 如今这半天的账本看过来,到底是觉得有些头晕眼花了。谢玉娇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本想站起来却还是扶着椅子又坐了下来,只喊了紫燕进来道:“你扶我去一旁软榻上躺一会儿,我眼前发黑,大约是中暑了。” 这时候她说话都已经有些含糊,紫燕听闻,只吓了一跳,急忙喊了婆子去徐氏房中报信,自己扶着谢玉娇在软榻上躺下。 谢玉娇阖着眸子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只觉得胸口压抑的难受,竟像是呼不上气来一样,神智也越来越不清楚,到最后紫燕喊她,她也没精气神应了。 紫燕见谢玉娇这是晕了过去,越发就吓得六神无主,这王爷才走一天,姑娘要是就病了,那可真是急死人了。 婆子去徐氏那边报信的时候,徐氏才刚刚歇了中觉起来,听说谢玉娇中暑了,只忙不迭起身就跑,又打发了张妈妈,赶紧去县里请大夫去。 张妈妈哪里敢怠慢了,还没等徐氏把话说完了,早已经出了二门了。 谢玉娇只觉得浑身无力,等睁开眼睛的时候,这房里已经都点起了灯来,徐氏只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见她睁开了眼睛,忍不住就喜出望外的笑了起来道:“娇娇,你可醒了,真真是吓死我了,你这孩子……” 徐氏正想开口数落她几句,可见她那一脸无措的表情,也不忍心了,只开口道:“你有了身孕了,你知不知道?” 谢玉娇大惊,吓的险些从软榻上起身,只一脸不可置信的问徐氏道:“母亲,你可不是乱说的吧?怎么可能,这才几天功夫……” 徐氏便道:“成婚了自然就是会生孩子的,这跟时间长短有什么关系,你们两个都年纪轻轻的,若是生不出来,那才奇怪哩!” 谢玉娇想想也是,她一没避孕、二没节制的,这不中彩的几率实在太小了,上个月之所以没怀上,大概还是运到呢! 不过……如今有了孩子,她就不能和周天昊那样运动了……一想起他们两个都是憋了那么长时间才被放出来的,谢玉娇反倒有些怀念那种夜夜*的滋味了。 “我知道啦,母亲……那我有了身孕了,是不是可以在家里多住一阵子了?”如今周天昊在军营,她要是一个人在王府养胎,那可真是太寂寞了。 “这我可拿不准,还是问问王爷的意思吧。”徐氏伸手理了理谢玉娇的发丝,问道:“你如今好些了没有,若是好了,我让丫鬟婆子扶着你会绣楼去,如今你有了身孕,也不宜住在楼上,就住以前蕙如房里吧,反正我也一并整理过了。” 谢玉娇其实这时候已经觉得好了很多,便点了点头,见丫鬟要上来扶她,只笑着道:“我能走,这又没什么的。” 紫燕方才被吓破了胆,这时候哪里敢不上心,只扶着谢玉娇道:“姑娘还是让我扶着吧,万一又像刚才那样说了两句又没声响了,奴婢可就要吓死了。”谢玉娇无奈,值得由她扶着。 徐氏只笑着道:“方才仁安堂的大夫已经留下了安胎药的药方了,我已经派了小厮去抓药去了,一会儿等用了晚膳,你就给我乖乖的用安胎药。大夫说孩子没事,只是你身子有些虚弱而已,要补一补。” 在古代生孩子对于女人来说,是一道砍,因此很多人补过了头,孩子太大,反倒一尸两命。谢玉娇平常听徐氏她们闲话家常的时候也时常说起这些,如今听徐氏说要给她补,倒是有些心有余悸的,只小声道:“那母亲你可悠着点补,比把我给补胖了就成。” 徐氏听了这话,只笑着道:“哪个怀了孩子的不胖一些的?只是不要太胖就是,省得孩子大了不好生,这一点我也懂。” 谢玉娇见徐氏很明白这些,总算放下了心来。 一时间众人回了绣楼,丫鬟们帮着帮谢玉娇换房间,徐氏只让她在床上躺着,恨不得不要她再走动的好,又吩咐丫鬟开了库房拿了小桌板出来,竟是要让谢玉娇在床上吃东西的架势。不过谢玉娇这时候也没有什么精气神跟她们争什么,也就随她们去了。 徐氏见安顿的差不多了,这才坐在谢玉娇的床沿上,拉着她的手道:“今儿大夫来的时候就晚了,因此我也没派人去军营那边送信,等明儿一早让刘福根走一趟,只怕王爷知道了这个消息,会忍不住来看你呢!” 谢玉娇想了想,从谢家宅去汤山大营那边,骑马都要两个时辰,明儿刘福根坐马车去,那至少也要三个时辰,等再回来,天都黑了,周天昊这几日跑得又累,他大腿根磨破的地方都没好全呢,看着就心疼。 “母亲过几日再去递消息也是一样的,没得让他跑来跑去的,天气那么热,这一趟来回又要耽搁好几个时辰了。” 徐氏听谢玉娇这么说,只笑着道:“如今倒是懂得心疼起自家男人了,以前怎么看你老是欺负王爷,也就王爷好脾气,仍由你欺负了去。” 谢玉娇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便兀自想,自家的男人当然是自己心疼了,难道还尤别人家心疼吗? “母亲你不知道,他最近辛苦,皇上在汤山那边又建了一个营,指明了要他去看着,他之前因舍不得我,每日里来回奔波,我怕他累着了,才说了要回来住,这样也正好让他在那边多待一些时日,省得来回跑了。” 徐氏听了这话,眉头拧得紧紧的,只开口道:“他要去看什么营,我这个当丈母娘的自然没意见,只是可千万别在去前线了,他也不能次次都这般幸运的,你好歹劝着他一些。” 谢玉娇怕徐氏担心,只点了点头,她是想劝,只是周天昊未必会听罢了。 第二天徐氏果真听了谢玉娇的劝告,并没有派人去军营报信,谁知道到了晌午,云松却来了。原来周天昊实在抽不开身,又很是想念谢玉娇,便写了一封信,让云松带了来送给谢玉娇。他这几天正在汤山周围物色像样的小院,想着等天气稍微凉爽一些了,可以带着谢玉娇在那边住上一阵子,这样既免去了自己马背劳顿,又可以和谢玉娇多些时间在一起。 云松这怀里的书信还没拿出来呢,那边徐氏早就开口道:“你怎么来了,我正打算过几天派刘管家去给王爷报信,王妃有了身孕,只怕要在这边多住一阵子了。” 云松听了这话,只高兴的一蹦两尺高,睁大眼睛问道:“亲家太太可别骗人,我家王爷胸口被箭戳过洞的,可经不起吓的!” 徐氏只假作瞪了他一眼,笑道:“我骗你做什么,只是你这大老远的来,我也不好马上撵了你回去给你们家王爷报信,先坐下歇歇吧,等你什么时候想走了,再把这口信带回去吧!” 云松想了想,这样的事情若是不第一时间汇报给周天昊,那他铁定又要屁股遭殃了,因此只忙掏出了书信,递给了徐氏道:“亲家太太把这个交给咱王妃,我现在就回营给王爷报喜去!” 徐氏忙不急就叫住他道:“你这孩子,好歹先歇一歇,吃了便饭再走吧!” 云松只扯着嗓门回道:“不了,奴才带着干粮呢!” 徐氏见拦不住他,帮让小丫鬟打了一囊的清水、又包了一包的点心,让送了过去给他路上吃。 可怜谢玉娇被供在绣楼上,竟然连云松来过了都不知道。 丫鬟抱着东西出门,哪里能瞧见云松的人影,一早就策马溜了。徐氏只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把这封信送去给姑娘去。” 第80节 ☆、第0143章 谢玉娇一边看着周天昊给自己写的简体字书信,一边心里还数落着云松,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居然也不说等一会儿,让自己也写一封信带过去,就这样走了?不过好在自己也没什么大事也就是了,只不过几句叮咛嘱咐罢了。 谢玉娇收起了信,从软榻上起来,这时候厨房正熬好了燕窝送过来,谢玉娇原本也不怎么爱吃这些,只是如今徐氏这般殷勤,她总要稍微配合一些才好的。 紫燕见谢玉娇笑的脸上都开了花,只一边奉了燕窝过来,一边问道:“王爷信里头都写什么了,瞧姑娘这高兴的,嘴都何不拢了呢?” “你想知道?那你拿过去瞧瞧就是。”谢玉娇随手就把周天昊的信递过去,紫燕便放下了燕窝,上前接过了谢玉娇递来的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几眼,她原本就不认得几个字,如今这些简体字,是越发一个也不认识,看了片刻,只一脸茫然道:“王爷写字怎么也跟姑娘一样,就喜欢写个偏旁,那奴婢可就看不懂了。” 谢玉娇只笑着收了信自己又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勾起道:“王爷说,他在汤山附近找了几个小院,正看哪家好一些,到时候买了下来,把我们接过去住,就又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紫燕听了这话,心里自是高兴,可转念一想,汤山那地方只是个小镇,姑娘住在那边必定多有不便,如今她有了身孕,越发要处处小心起来的,还是住在谢家,有太太照料着比较放心些。 “那边虽好,可终究不如这里舒服,况且姑娘你如今有了身孕,就算能天天见到王爷,那也不能怎样啊?”紫燕这话说完,才觉得这内容简直是污啊,顿时就涨红了脸,躲到一旁不说话了。 谢玉娇只拧眉想了想,拧着眉头道:“你说的也是,况且我住这边,可以每天和母亲朝宗在一起,你也可以每天瞧见张妈妈和刘管家,到底比去那边好很多。”谢玉娇说完了,再慢慢回味了一下,只横了横眼珠子道:“紫燕,如今你可是越发就……”不知羞耻这四个字也不好说出口,谢玉娇便顿了顿,继续道:“这种话都能脱口而出了。” 紫燕本就羞赧,听了这话越发不得了,只捂着脸道:“姑娘快别说了,越说越要觉得羞死了。” 谢玉娇见她这幅样子,只笑着道:“那我不说了,反正你如今也大了,顶多在过两年,也是时候给你张罗亲事了。” 紫燕今年和徐蕙如同岁,都是十五,按说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只是张妈妈和刘管家如今倒也不着急这些,长顺刚娶了喜鹊,如今正怀着孩子呢,她们家也不缺喜事。更何况如今紫燕跟了谢玉娇去王府,将来没准还能遇上个更好的人,若是就这样随便在村里找了一个嫁过去了,将来也不过就是一个当佃户下人的命了。 谢玉娇明白张妈妈的意思,因此也把这事情记在了心上,但是如今王府也不过才建府开衙,因此那些管事并有些能耐的小厮,谢玉娇也还不太熟悉,这事情还得慢慢来再说。 紫燕听了谢玉娇这话,越发不好意思接话,只咬唇拧了片刻的帕子,这才开口道:“昨儿我娘还找我来着,说让我不着急这些,先好好服侍了姑娘把孩子生下来,总要等姑娘身边的小丫鬟都用的顺手了,才能想我的事情。” 谢玉娇如今身边确实没几个用顺手的丫鬟,不过刘妈妈前一阵子倒是买了一批丫鬟进王府,如今都还在她手里□□着,到时候先拨几个到房里试试看,总要用过了才知道好不好的。 “那就辛苦你了,紫燕大丫鬟!” 紫燕见谢玉娇这么喊她,脸上倒是得意了几分,笑着把晾凉了的燕窝递给谢玉娇道:“姑娘快吃了吧,外头厨房婆子还等着收盅子呢!” 谢玉娇这时候心情不错,一碗燕窝也就喝得见底了。 却说云松一口气跑了两个时辰才算到了谢家宅,原本就累的慌,刚才一激动又飞跑了出来,这时候在半路都快给累断气了。这时候正是天最热的时候,水囊里的水又喝光了,等他赶回营地的时候,已经渴得嘴巴都要冒烟了,整个人虚脱了一样,头重脚轻的,看着周天昊的帐子,这分明是想下马的,无奈手上力气不济,竟然一头就栽了下来。 几个巡逻的将士正巧就看见了,只把他搀扶着送到周天昊的营长里去。周天昊是让云松去送信的,没想到他竟然弄成这样回来,顿时吓的六神无主,魂不附体,只急忙请了军医过来,给他灌了一碗盐水,拍着他的脸让他醒过来。 云松正稀里糊涂中,只觉得脸颊一痛,睁开眸子却见周天昊正一脸警长的看着自己,只激动道:“王爷……王爷……”偏上他刚刚从马上栽下来,蹭了一脸的泥巴,因此即便是面露喜色的表情,也还是让人觉得有些面目可憎。 周天昊被他这两声王爷喊的又吓出一身冷汗来,拎着他的领子问道:“王妃出什么事了吗?你好好说!” 云松一手蹭去脸上的泥巴,笑着道:“王妃有喜了!奴才得了喜讯,就忙不急赶回来给王爷报喜呢!” 周天昊听完这句话,整个脸色都不好了,只双手拎着云松的衣襟,恨不得把他从床上摔下去,气得咬牙切齿道:“你这是给我报喜吗?你特么差点把我吓出心脏病来!”周天昊说完,见云松这晒得黑炭一样的样子,多少也有些不忍心了,只丢开了他,脸上这才忍不住笑了出来,在营帐中踱来踱去道:“你说的是真的吗?娇娇有喜了?本王有后了?” 云松这刚才着实被周天昊那阴鸷的眸色给吓了一跳,这会子见他又孩子一样的高兴起来,总算松了一口气,只小声道:“那……那还用说,奴才的马都快跑断腿了,怎么会穿个假消息呢?” 周天昊停下脚步,一时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击掌道:“不行,我要去谢家看看娇娇去,她身子弱,这又是第一胎,一定好好好保养保养。”况且……周天昊想到这个也觉得有些郁闷,这古代的医学水平真是让人难以恭维,生孩子顺产全靠运气,生出来能养大成人的那就是中了头彩。 “王爷着急什么呢?亲家太太只怕如今已经把王妃当宝贝一样供了起来了,王爷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听亲家太太说,还是因为王妃怕王爷太激动了,所以没让人即刻传信给王爷,若不是奴才今儿去的巧,只怕王爷还要等几日才知道好消息呢!” 周天昊听了这话,已是有些不高兴了,唬着脸道:“好个娇娇,还想瞒着我,真是越发不听话了。” 云松见周天昊这么说,只兀自思量,王妃到底是何时听过王爷的话的?不都是王爷乖乖的听王妃的话吗? 周天昊得了这个消息,却再也坐不住了,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入夜赶路到底没个效率,周天昊想了想,只早早的就命人传了晚膳,戌时二刻就睡了下去,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就启程往谢家宅去了。 所以,当谢玉娇第二天一早睡到自然醒的时候,一睁开眼睛就瞧见周天昊坐在自己的床头。谢玉娇一时以为自己是做梦了,只连忙就闭上了眼睛再睁开,却不想周天昊还在他床前坐着。 周天昊见她不断的眨眼,心里只觉奇怪,便问道:“娇娇,你是怎么了?眼睛抽筋了不成?” 谢玉娇一听这床前的周天昊居然还能说话,只忍不住捏了自己一把,疼得她龇牙咧嘴的,这才一把握住了周天昊的手掌,从床上撑起了身子问他:“你怎么来了,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周天昊看了一眼房间角落的沙漏,开口道:“快辰时末刻了,我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见你还睡着,就等着了。” 谢玉娇这时候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周天昊便上上下下的看了她一眼,视线忍不住落到她的小腹上头,见那边依旧是平坦紧实,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来。 “你有了身孕,怎么不让母亲早些告诉我,难道还想瞒着我不成?” “哪有,就是怕你一惊一乍的,像这样恨不得连夜就跑来,所以才不让说的,你看,被我说中了不是?你也不累,整日在马上颠簸。” “自己骑马走的比较快些而已,我只是忍不住就想要见到你。”周天昊说着,已是伸手搂住了谢玉娇,在她尚且带着几分懵的脸颊边上亲亲的蹭了蹭,又来到她的唇边。谢玉娇连忙躲了一躲,小声道:“我才睡醒,嘴里还臭的呢!” “哪有,在我心里,你哪儿都是香的。”周天昊说着,到底没强求谢玉娇,只在她唇瓣上轻触了一下,这才松开了她,喊了外头的丫鬟进来服侍她洗漱。 谢玉娇趿着鞋子起身,娇小的身材再一次落在了周天昊的眸中,周天昊便毫无预警的开口道:“生完这一个,无论男女,咱以后就别要孩子了。” 谢玉娇坐在梳妆台前愣了愣,眼眶却慢慢红了起来。在古代想安然生下一个娃不容易啊,平常听徐氏她们闲聊的时候,也时常会说到一些这个难产、那个一尸两命的事情。谢玉娇听的多也就麻木了,那时候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生孩子的一天,如今真的怀上了,才觉得这一切对自己来说,也不是离得太遥远。 谢玉娇想了想,终究没回周天昊的话,一来古代没有个有效的避孕措施,这生不生二胎不是自己说了算的;二来么,古代人都崇尚多子多福,到时候真的只生了一个,徐氏只怕要唠叨。索性这些事情还早着呢,现在也不着急说这些。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一个都还没生出来呢!”谢玉娇低头擦了擦眼角感动的泪痕,这时候丫鬟已经送了水进来,谢玉娇净了面,又漱了口,坐下来梳头,周天昊便坐在后面看着。谢玉娇在镜子里看见周天昊越发晒黑的了样子,比之前更多了几分男人味,便冲着镜子朝他笑了笑,娇嗔道:“有什么好看的?难道你也想给我画眉不成?” 周天昊便对着她也笑了笑,想了想道:“还是算了,省得你没脸出门见人。”周天昊说完,看了看天色道:“你既然无事,那我也该回营里去了,这几天正好事情也多,那火炮等着我去实验。” 谢玉娇见他虽然看着精神奕奕的样子,但眼底还是有几分疲倦,便起身走到他跟前,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道:“我不拦着你,只是好歹陪着我一起用过了早膳再走,以后若要看我,也不用这样赶早来,等你在那边的宅子选好了,我就住过去,陪着你!” “你真的要住过去?”周天昊这时候倒是有些游移了,之前他是一心想让谢玉娇住过去的,可如今她有了身孕,处处离不得人照顾,怎么好能住在那样的荒郊野外的,万一有个好歹,连个大夫都来不及请。 “还是别住过去了,住在这里我也放心些,那边穷山恶水的,比不得这儿,吃用等物都差了好多,你住过去未必习惯。”周天昊只开口道。 “你在军营里头都习惯了,我住在外头有什么不习惯的,再说了,这里和那里不一样都是乡下吗?这里请个大夫,也要赶半个多时辰的路,也没比那边方便多少,只是,若能天天都瞧见你,我心里也就安生了。” 周天昊见谢玉娇一心想去,也是心痒的很,可思前想后的,还是觉得不太好,便又开口道:“那……这几个月你还是先别去了,我听母亲说前三个月尤其要注意,不能有丝毫的车马劳顿,等过了这三个月,天气也凉快了,到时候我再接你过去如何?” 谢玉娇低眉想了想,前三个月确实要好好注意着,况且若是天天见了周天昊,让他看得着却吃不着,到底也不是什么好事情,省得两人都被勾得火烧火燎的,还不如不见的好了。 “那就依了你好了,我在这里再住上三个月,到时候你若不来接我,我可就亲自去了。” 周天昊见谢玉娇应下了,也终是松了一口气。不一时外头丫鬟就进来回话,说是厅里的早膳已经准备好了。 徐氏自从谢玉娇有了身孕,便交代她一日三餐就在绣楼用,若是临时改地方了,不过去厨房说一声也就罢了。 最近天热,谢玉娇有了身孕胃口又差,因此只准备了绿豆粥、鸡蛋饼子、素蒸饺、鸭油小烧饼、外加豆腐脑。徐氏知道周天昊来了,又特意命厨房添了一笼小汤包、一碗牛蹄筋拉面。 周天昊陪着谢玉娇吃过了之后,这太阳就越发毒辣了起来,谢玉娇只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就觉得晒的人发晕,连忙退到了房里来。这时候房里已经换上了窖冰,凉阴阴的,正舒服着。谢玉娇瞧见周天昊额头上还渗着几滴汗,只伸手替他擦了擦,蹙着眉头道:“这天气也忒热了点,一会儿还是让二管家派了马车送你回去吧,不然你就是被晒死在路上,只怕也没人知道了。可惜了一代贤王,却因为回丈母娘家看媳妇,被活活热死。” 周天昊听了这话,只哈哈笑了起来,又道:“昨儿云松回军营的时候,就中暑了,上起不接下气的进来了,我一时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倒是吓出一身汗来。” 谢玉娇听了这话就越发心疼了几分,想了想便道:“澡堂里头放着凉水呢,你进去泡一泡,凉快一会儿再走吧,也不着急这一天两天的时间,再说了,你的那些将士,也不过就是寻常人士,这样的天气,只怕也是难熬的,我一会儿派车给你送回去的时候,顺便叫拉上一车的绿豆,给他们熬绿豆汤喝去吧。” “你这是犒劳将士起来了?把他们买通了,好让他们替我卖命?”周天昊说着,只又忍不住搂住了谢玉娇,双手交叠轻抚在她的小腹上,咬着耳朵道:“等把鞑子打出了大雍,我就卸甲归田,正经当你谢家的上门女婿,你说好不好?” 谢玉娇只任由他抱着,往他身上靠了靠,扭头看着他道:“鞑子打不打得出去,也不是你一个人能定的,你老把这个背在心上做什么?” 周天昊见谢玉娇这么说,到底也有几分动容,只叹了一口气道:“当年先帝传位于我,我不肯接,先帝就说三个太过平庸,在他手中恐江山不保,当时我是力保了他的,如今半壁江山在鞑子手中,他日我若去了,只怕没脸见先帝罢了。” 谢玉娇哪里知道这中间还有这样的内情,只拧着眉头,转身狠狠的瞪了周天昊一眼道:“叫你不老实,这些事情也不说出来,我看你如今是,皇帝没当成,还落得这般苦哈哈的,真是活该了,我也不心疼你了!” 周天昊这时候却半点脾气也没有,任由谢玉娇数落着,只抱着她道:“我如今才二十五,就算五年以后才能将鞑子赶出大雍,那三十岁之后的日子,就都是我们两个人的,总比一辈子困在那个牢笼强,若是我身强体壮活到个七八十,我们还能在一起半个世纪呢!” 这话却比之前任一一次的甜言蜜语还要让谢玉娇感动,谢玉娇只靠在周天昊的怀中,抬起头亲着他的下巴,小声道:“为了我们能在一起更长时间,那你也要加油啊!” 周天昊澡堂冲了一个凉,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谢玉娇果然吩咐了几个小厮,开了谢家宅的粮仓,拖出来上百斤的绿豆来,一起运去了军营。 自周天昊走后,一晃又过去两个多月,转眼过了中秋,一下子到了十月初,天气已是凉爽的很。因为今年加建了很多水车,虽然干旱,水稻却不至于欠收,所以对于谢家宅来说,今年还照样是一个丰收年。 徐氏一早就听说谢玉娇打算搬去汤山那边别院住的消息,虽然舍不得,但想着她和周天昊新婚燕尔的,总这样两地分居,到底相思辛苦,便也答应了下来,正好十月初八是徐蕙如出阁的日子,徐氏索性打发了下人先去了城里的别院,打扫干净了,打算去城里小住一阵子。 徐氏坐在厅中,看着丫鬟婆子们准备箱笼柜子,才坐下来打算喝一杯茶,就瞧见谢玉娇进了二门,她如今不过三个月的身孕,因为本身就身量小巧,更是看不见半点肚子,只是脸色倒是比之前红润了一些,却不见长肉而已。 徐氏时常劝谢玉娇稍微多吃一些,无奈她心里有阴影,怕吃多了孩子大,每顿也就吃了七层饱而已。好在她妊娠反应算不得强烈,因此并没有受太多的苦处。 “你怎么自己来了,我不是说了吗?等前头安置好了,我再请人去喊你罢了。”徐氏忙亲自起身去迎,谢玉娇一边往里头走,一边道:“我的东西都已经整理好了,婆子们正往车上搬去,我便过来母亲这边瞧瞧,这次又要住上半个月,可别拉下什么东西来。” 谢朝宗自从得知谢玉娇要给自己生小侄儿了,就乖巧的不得了,再不敢和谢玉娇胡来,每每看她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很,有时候还有些不解的问道:“姐姐,小侄儿要多久才能出来陪我玩呢?” 谢玉娇想了想,只开口道:“等明年吃粽子的时候,大约你就瞧见你小侄儿。”至于为什么一定要说“小侄儿”,谢玉娇也和郁闷,上回徐氏问谢朝宗的时候,谢朝宗明明说了喜欢小侄女的,还说姑母的肚子里是小弟弟了,姐姐的肚子里是小侄女,可徐氏偏不信邪,非一个劲让谢朝宗说是小侄儿。 谢朝宗本着孝子的原则,只能听徐氏的,就勉强把小侄女改成了小侄儿了。 ☆、第0144章 徐氏扶着谢玉娇坐了下来,还有些不放心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才开口道:“原本你有了身孕,是不能舟车劳顿的,如今也是实在是没办法,只能让马车走得慢一些,路上稳当一些就好。” 谢玉娇虽然不像有些有了身孕的人一样迂腐,可对于这个第一胎,她也是小心翼翼的很,因此格外上心一些,好在这孩子并不这么折磨自己,除了胃口上头还有些提不起来罢了,倒也没有特别的恶心呕吐。 周天昊依旧很忙,但每过个十来天,还是会抽空过来看谢玉娇一回。如今谢玉娇有了身孕,他也没了念想,反倒是越发恪守礼教了起来,不过一早来,不到中午便又走了,只是路上辛苦一些罢了。 里头人正说着呢,外头婆子只笑呵呵的进来回话道:“太太,王爷领着一队人马进村了,估摸着是来接姑娘来的。” 谢玉娇闻言,便也跟着站了起来,上回周天昊来的时候,她确实说过今日要回京城的事情,原本不过是告诉他一声,省得他到时候又来了这里,扑个空而已,谁想到他竟然带着人过来了,倒是要干什么呢? 徐氏闻言,只慌忙起身要去迎,又听说是一对人马,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便转身问谢玉娇道:“来这么多人,要不要请他们府上喝一杯茶再走?” 谢玉娇料想那些人应当是周天昊新幕的亲兵,大约是不敢到谢家来要茶喝的,便笑道:“不用了,我们出去瞧瞧再说。” 徐氏和谢玉娇迎到门口的时候,周天昊也已经停在了门口,他今日穿着甲胄,只是没带帽盔,身量高挑、阔肩窄腰的,听见里头传来脚步声,只回头望门里头看了一眼,就见谢玉娇绕过了影壁出来了。周天昊脸上原本严肃的表情顿时松泛了起来,笑着迎到谢玉娇的面前,正打算喊她一声娇娇,又想起了今日他带着一帮弟兄,愣生生就忍住了,只伸手拉着谢玉娇的手腕,喊了一声:“夫人。” 谢玉娇抬起头来,见他原本就已经是麦色的脸颊越发黑了几分,倒是显出几分清瘦来,也知道他这几个月辛苦,只是当人这许多人,一腔心疼之言也说不出来,便小声道:“王爷一路辛苦了。” 两人都觉得这样说话的口气有些怪异,只有徐氏觉得他们总算是长大了,懂得什么叫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了。 周天昊转过头去,清了清嗓子对身后早已经待命的一队人马道:“你们在门外候着,帮这些老妈子把行李都装上车去,本王一会儿就出来。” 进了院门,周天昊方才还一脸正形的神色顿时就换上了雀跃的表情,拉着谢玉娇的手绕道影壁之后,还没进正厅就忍不住问道:“你最近可想我了?咱们的孩子可想我了?” 谢玉娇便眨眼道:“我可没想你,至于我们的孩儿,她想不想你,你得问她自己才是?” 周天昊闻言,便一本正经的对着谢玉娇的肚子道:“闺女,你想我了没有?快说快说?” 一旁的徐氏听了,只急忙道:“明明是个小子,王爷怎么非说是闺女呢?这可不好,万一小子以为你们不疼他,变掉了自己的小雀雀,真成了闺女了,那可怎么办?” 谢玉娇被徐氏这话逗得简直哭笑不得,就连一旁的周天昊也一脸无奈的表情,想了想又觉得丈母娘不好得罪,便笑着道:“只要是娇娇生的,不管是闺女还是小子,我都喜欢。” 徐氏听了这话才算高兴,这时候谢朝宗也迎了出来,看见周天昊来了,便一个劲抱着他的大腿让抱。周天昊穿着硬邦邦的铠甲,抱起孩子来倒还是轻而易举的,只是谢朝宗被他抱了一会儿,嫌弃铠甲搁着慌,自己就撒丫子下去了。 “今儿赶得这么急,怎么连衣服都没换?” “这不是怕你们启程早了,赶不上吗,幸好倒是赶上了。”周天昊只笑着道。 谢玉娇嗯了一声,又想了一下,这才开口道:“这么说,你这一早就把那些个小伙子拖了起来,连早饭都没给他们吃呢?” “那我不也没吃吗?你就知道心疼他们了?” 谢玉娇只又瞪了他一眼,喊了丫鬟吩咐道:“让厨房快些做上一百来个花卷,熬一大锅的粥,越快越好,把腌制的香肠咸肉什么的蒸一笼,拿到门口给你那些将士们吃。” 谢玉娇说完,又继续道:“明儿家里就没什么人了,因此也没什么食材,只能让他们吃的随便一些了,等到了王府,我再好好款待他们一番罢了。” 第81节 周天昊见谢玉娇安排好了,唯独不见给他吃的,只郁闷问道:“那我的呢?他们有的吃,难道我没得吃了?” 谢玉娇瞧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只伸手戳了戳他的脑门,又吩咐丫鬟:“再让厨房下一碗九鲜面来,多加一些皮肚,面条要硬一点的,少放一些辣椒,直接送到正房这边来。” 周天昊闻言,这才笑了起来道:“还是你最心疼我,也知道我的口味。” 徐氏忙着在外头张罗着婆子们搬着箱笼撞车,谢玉娇和周天昊稍稍坐了片刻,九鲜面就送了过来了。原来这九鲜面是现代的一种吃法,只把皮肚、香肠、鸡蛋、香菇、黑木耳、榨菜、肉丝、小白菜、猪肝等九样东西,一起放在窝里,用高汤煮熟了,然后再把面条下下去。上回周天昊来的时候,谢玉娇偶然让厨房做了一回,没想到他吃得连面汤都没剩下来。 “幸好这些东西是家里常备的,不然你就算想吃也吃不到呢!”谢玉娇看周天昊吃的起劲,反倒就跟自己也吃过了一样,只觉得心满意足的很。 “你是怕我来,所以特意都备着的吧?”周天昊一语就戳穿了谢玉娇,然后就不说话,低着头继续吃面。 谢玉娇便努了努嘴,过了一会儿才问周天昊道:“过几日表妹就要嫁去康大人了,到时候你可在家中?” 周天昊咽下了面条,抬起头道:“我这次带这些人回京,就是要来休息几日的,那火炮如今已稳定多了,就是射程还不够远,我打算找几个工部的官员,在民间搜罗一些能工巧匠,看看能不能造出射程更加远一些的大炮来。” 谢玉娇见周天昊这样说,便笑着感叹道:“从此,大雍拥有了自己的火炮,西方列强再也打不开中国的大门,将来我们就是世界第一强国了。” 周天昊只横了谢玉娇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低着头喝面汤,真是鲜啊!不愧是九鲜面! 上百个花卷可是把厨房忙的手忙脚乱的,其实谢玉娇本来还打算做肉包子来着,可一想到家里这时候也没肉,就只好将就做花卷了。当婆子拎着食盒把这些花卷送到门口的时候,瞧见那些个小伙子左右开工吃的高兴,这心里头也别提都开心了。有个婆子的儿子也在战场上,瞧见了这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小伙子,便忍不住感叹道:“多好的小伙子,这要是在家里头,可不得要成亲了。” 小伙子们吃完了东西,徐氏的东西也已经收拾妥当。周天昊亲自扶着谢玉娇出来,将她送上了马车,这一大堆的人马才浩浩荡荡的往城里开拔去了。 周天昊骑马和谢玉娇的马车并排走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汤山那边的小院,我已经命工匠翻修了一下,你若是真想过去,等你表妹成婚之后,我们就一起搬过去吧。” 谢玉娇便在里头跟他玩笑道:“翻修了一下,那会不会有装修污染呢?小宝宝可禁不住甲醛什么的折腾。” 周天昊知道谢玉娇又调皮了,只忍不住笑道:“夫人放心,保证全天然,无污染。” 陪着谢玉娇一起坐在马车里的紫燕全程都是一脸懵逼状态,完全不知道他们家姑娘和王爷为什么能说一些她完全听不明白的话却还能毫无负担的哈哈大笑起来。 路上路远,谢玉娇和周天昊聊了一会儿,便靠着马车打了一个困盹儿,等她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进了车水马龙的金陵城了。 周天昊先送了徐氏去了白鹭洲别院,然后才和谢玉娇一路回了王府。索性王府有刘妈妈留守着,前几天知道两个主子要回来住,早已经安排的妥妥贴贴。 刘妈妈见谢玉娇还没显怀,脸上气色倒是不错,只迎了上来道:“老奴一早就派人去周家请了周老太医,一会儿用过了午膳,周老太医爷该来给夫人请脉了。” 谢玉娇便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倒是没必要今儿就去请了,我觉得倒也没什么,并不打紧。” 刘妈妈便开口道:“舟车劳顿的,还是看一看的放心些。” 谢玉娇想想也是,便揭过了这事情不提了,只跟着刘妈妈一起进了仪门,入了院中。 刘妈妈也是好几个月没瞧见周天昊,此时见他晒得黑成这般,还瘦了好多,只心疼的不行,偏生有不敢多说,只数落了一句道:“王爷也要保重生子,眼下夫人有了身孕,你总不能让夫人天天忧心着你!” 刘妈妈不愧是宫里的老人,这说话的艺术真是杠杠滴,明明是自己担心周天昊吧,愣是把谢玉娇说在了前头,倒是让周天昊一句话也应不上来了。 谢玉娇见周天昊脸上明显有这几分不好意思,只拉着他的手,在他布满老茧的掌心里摸索了几下,朝他使了一个眼色道:“妈妈快别说了,我怎么劝他,他都不肯听呢,不过呢……男儿家建功立业也是应该的,他担着这身份,总不能真的只做个纨绔王爷吧?” 刘妈妈见谢玉娇不跟着一起说周天昊,反倒还维护起他来,心中多少有些郁闷,可转念一想,他们小两口,正要这样恩爱才好呢!故而方才的不快片刻又没了,只笑着道:“夫人你说的正是,我不过就是多嘴一句,若是娘娘在的话,瞧着王爷这般辛苦,也是要心疼的。” 这下连死了的太妃都拉了出来,谢玉娇也没辙了,只好牵着周天昊的手道:“你今天了没有,这几日就不要再早出晚归的,好好在府上歇几日,过几天就是康大人的新婚之喜了,你这样黑着脸去,把人都要吓坏了的。” 刘妈妈听了这话,也觉得遂了意,脸上就笑开了话,一旁的周天昊便一个劲的点头称是。 一时间用过了午膳,谢玉娇稍稍歇了一会儿中觉,大约未时二刻的时候,周老太医就来了。把过了脉之后,只点头笑道:“王妃这一胎脉象倒是稳得很,看来最近修养的不错。” 周天昊听了越发高兴了起来,正想问一下两人能不能再来一些鱼水之欢,只听周老太医道:“不过房事上头,王爷还是多忍耐一些时候的好,王妃身子本就弱,如今脉象平稳已是不易了,若是在这上头生出一些不测来,王爷只怕也要后悔莫及的。” 周天昊想了想,忍了吧!可怜他也不过就开荤了两个月,却又要闭关一年了。 谢玉娇见周天昊脸上神色淡淡的,心下只忍不住笑了笑。要知道古代贤惠的媳妇太多了,还有公然在自己怀孕的时候生怕自己男人忍不住,特意塞几个给他的呢? 周天昊送了周老太医出门,又进房陪着谢玉娇,谢玉娇支颐靠在了软榻上,一脸娇媚的样子,软着声线道:“王爷若是也想找两个邪火的,那我就去替王爷选两个又何妨呢?” 谢玉娇原本就生的杏眼粉腮的,声线又细又娇,这样带着几分嗲声嗲起的,只让周天昊整个人都觉得酥软了起来,气呼呼的就走到她跟前来,压着她的小膀子,在她脖颈间一阵的乱蹭轻吻着。 谢玉娇哪里挣得过他,少不得只能讨饶喊了饶命,周天昊却尤自不管,只狠狠的扯开了她的小衣,看着里头一对小白兔似乎又长大了几分,忍不住凑上去吃了两口,惹得谢玉娇脚趾都蜷缩了起来,忍不住轻哼出声,这才算放过了她。 谁知道他自己却因此擦出了一身的火来,只咽了咽口水,想了想往外头去了。 谢玉娇见周天昊走了,悄悄的跟到门口看了一眼,见他往前院去了,便也没再跟过去,只吩咐了紫燕过去瞧一瞧。 过了一会儿,紫燕只回来道:“王爷去前头书房看书去了,还让青雀打了两盆冷水上去,青雀正往这边说要取衣裳,奴婢就回来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便知道周天昊定然是冲了凉水泻火的。只是如今天气已经冷了,再这样倒是要着凉的,便吩咐厨房熬了一碗姜汤送去书房了。 晚上,谢玉娇靠在周天昊的怀中,想了想终究觉得有些脸红,便小声道:“相公……”谢玉娇说着,一纤细的小手就不自觉的从周天昊的胸口一路来到他的肚脐下三寸的地方。 周天昊被她这样一撩,只觉得浑身又要烧起来了,握着他的手背道:“你……你做什么……” 谢玉娇红着小脸在周天昊的胸口蹭了下,声音跟蚊子一样轻:“我……我帮你打个飞机吧不然?” 周天昊的胸口被谢玉娇滚热的小脸烫得热乎乎的,想了想还是拉开了她的小手,站起来道:“不用了,手酸得很。” 谢玉娇没想到周天昊居然拒绝了,反倒觉得有几分失落,不过一想起那个手确实挺酸的,便也没有坚持,不过片刻,就又睡着了。 周天昊见谢玉娇睡得香甜,这才悄悄的做起来,方才被她触碰过的地方早已经酸胀肿痛了,只急急忙忙就去了净房,自己疏解了一回,才算完事儿了。 没过几日便是徐蕙如和康广寿的大婚之期,谢玉娇特意起了一个大早,往徐家去了。周天昊则去了康家,打算跟着康广寿一起往徐家来迎亲。 徐蕙如穿着大红的嫁衣,任由喜娘们折腾来折腾去的,想想几个月前,她刚刚才看着谢玉娇出阁,没想不过才五个月时间,就轮到自己了。 徐蕙如看着镜中浓妆艳抹的自己,忽然觉得有些羞涩了起来,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上了妆会变成这个模样,好像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呢!这时候正好谢玉娇从门外进来,徐蕙如仿佛一下子就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只慌忙就要站起来,却被谢玉娇按住了肩膀,小声道:“新娘子还是好好坐着吧,让喜娘好好的打扮打扮。” 徐蕙如透过镜子看着谢玉娇,脸上略带羞涩道:“我都看不出来这是我自己了,表姐那时候好像也没这样。” 徐蕙如天生一张鹅蛋脸,大眼睛,上了妆之后眼睛就越发大的明显了,比起谢玉娇反倒更显得成熟稳重了几分。谢玉娇只笑着道:“这就说明你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 大姑奶奶这时候已经七八个月的身孕了,大腹便便的坐在一旁,听了这话倒是有几分舍不得,只开口道:“是啊,你们都出阁,将来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可真就是大人了。”大姑奶奶说完,又往谢玉娇那边打量了几眼,见她还没显怀,便问道:“大夫怎么说的,可都还安稳?” 谢玉娇便点头道:“安稳的很呢!也不怎么闹我,出了吃东西没什么胃口,倒是都挺好的。” 大姑奶奶听谢玉娇这么说,只拧眉想了想,笑着道:“我身宝珍和宝珠的时候也是这样,大夫就说是女娃子,果然生出来也是。”后面的话大姑奶奶不用说,谢玉娇也就能明白了。 “朝宗也说是女娃呢,就我娘不信,非口口声声说是男娃,我倒是喜欢女娃,王爷也喜欢女娃。”谢玉娇笑着道。 “王爷也喜欢女娃就好了,生个女娃和你一样娇美,王爷不喜欢才怪呢!” 这时候徐蕙如已经打扮的差不多了,带上了凤冠,周身的气派越发就显了出来。大姑奶奶拉着徐蕙如的手道:“你去了之后,心里也别怕,只还像在家里一样,孝顺公婆,对哥儿好,对康大人好,这就够了,你年纪轻,你婆婆看着就和善,必定不会难为你的。” 谢玉娇嫁给了周天昊,除了表面风光之外,最满意的一件事情就是上头没个公婆,进了府上自己就是唯一的主子,再不用受什么气。可徐蕙如不一样,她嫁的康家可是一个百年大族,上一辈有三房人,这一辈也有两房人,好在都是读书人,家风持正。 这房里头啰啰嗦嗦的话还没说完,外面早已经有小丫鬟跑着来回话道:“太太、姑娘,康家的花轿已经到了门口了呢!老爷让进来问呢,姑娘可准备好了没有?” 徐蕙如听闻,顿时脸颊涨得通红的,一时又被喜娘拉着坐了下来,大姑奶奶便拿起了丫鬟递过来的红盖头,往徐蕙如的头顶上盖了过去。 大姑奶奶一想起将来她还有两个闺女要嫁,这样的时候还有的多呢,便越发觉得伤感了几分,红着眼眶又嘱咐了几句道:“你要过去了,有什么委屈也尽管回来告诉我,别觉得我是你继母,就隔着一层似的,我和你爹是一样疼你的。” 徐蕙如听了这话,也感动的红了眼眶,只站起来朝着大姑奶奶行了一个大礼,大姑奶奶又大着肚子,一时不好去扶她,便让丫鬟赶紧就扶着徐蕙如起来了。 谢玉娇也拉着徐蕙如道:“除了姑妈,以后康大人若是敢欺负你,你也只告诉我,我让你姐夫修理他去,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嘛!” 徐蕙如听了这话,只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一个劲的点头。 这时候又有婆子来进来问话,原来康广寿的花轿已经到了门口了。徐蕙如这才依依不舍的,被喜娘搀着往前院正厅去了。 谢玉娇扶着大姑奶奶也跟着去了,就瞧见康大人穿着大红的喜服,脸上还带着几分腼腆的笑,正在和自己的老泰山说话,见徐蕙如出来了,倒是越发觉得有些羞涩,只朝着徐禹行作了一个长揖,恭恭敬敬道:“那小婿就带着蕙如去了。” 谢玉娇闻言,只捂着嘴巴笑了笑,又想起她如今怀有身孕,周天昊是必定不会让她去闹洞房的,便开口道:“怎么你想带走就带走了?你还没问蕙如答应不答应呢?” ☆、第0145章 康广寿本就是一个老实人,只怕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娶老婆的时候会被人问道这个问题来。因此这时候他的脸,顿时红的跟油锅里炸过的大龙虾一样了。 徐蕙如听了这个问题,自然也是怕羞,只是康广寿没问,她如何敢答,况且姑娘家本就羞涩,就算康广寿问了,她愿不愿意回答还俩说呢! 只是这个时候,媳妇就在跟前,康广寿再退缩只怕是不行的,一屋子的人看着呢,这位大姑子实在太厉害,怎么就这样刁难人呢?康广寿想了想,只憋了半日,这才走到了徐蕙如的跟前,又彬彬有礼的做了一个揖,这才开口道:“知道姑娘跟着再下是委屈了,只是……只是再下……再下仰慕姑娘多时,还请,还请姑娘跟我再下回去吧!” 这一句话出口,厅里头站着的婆子丫鬟并一众女客们都笑了起来,一个劲道:“徐姑娘快跟着康大人去吧,再不去康大人这脸都要烧红了呢!” 徐蕙如盖着红盖头,如何能瞧见康广寿脸红,只是想一想他刚才那说话的口气,就觉得他必定是窘迫极了的。难为他一个父母官,平常在百姓跟前又是一副严肃的表情,如今竟因为这个,还要被人取笑了。 可这种话,即便康广寿问了,她多少还是羞于启齿。谢玉娇如何不知道徐蕙如的脾性,便笑着道:“表妹你也不用说了,横竖一会儿绣球牵上了,你若是愿意跟着康大人走,那就让他牵着往外头去吧。” 徐蕙如听了这话,才算松了一口气,一时间手掌中已经被塞了一段红绸进来,另一截就在康广寿的手中。康广寿便轻轻的扯了扯,徐蕙如就往他身边靠了靠。 一时间大家伙都看见徐蕙如靠去新郎官那里了,便都起哄道:“好了好了,新娘子答应了,新郎官还不快点领着新娘子走,一会儿要是新娘子改主意了,可就来不及了。” 这一句吓的康广寿果然加快了脚步,只往外面走了几步,才回过神来自己被涮了,顿时又觉得无地自容了起来,只好回身又对着徐禹行和大姑奶奶行了一个大礼,这才小心翼翼的牵着徐蕙如往外头去。 众人一路送到了大门口,看着喜娘搀着徐蕙如进了花轿,唢呐声声、锣鼓阵阵、鞭炮声此起彼伏。谢玉娇和大姑奶奶站在门口,目送着花轿远远的走了,看着一抬抬的嫁妆跟着送了出去,忽然又有了几分失落感。大姑奶奶忍不住又擦了擦眼泪。 周天昊也在迎亲的队伍中,这时候正负责押后,看见谢玉娇站在门口,便在马上朝她那边使了一个眼色,谢玉娇正安慰大姑奶奶,也没空里他,便只看了他一眼,也没递什么话。周天昊想想还是不放心,便跳下了马来,走到她身边道:“一会儿我来接你回去,你自己别走。” 谢玉娇便道:“那你晚上不在康家和喜酒了吗?” “我送了你回去,再去康家也不迟。” 谢玉娇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本来想说在徐家陪大姑奶奶的,又想着到时候万一周天昊知道她不回去了,也没个顾忌,喝醉了酒就不好了,于是便道:“那我等你,不过你晚上可不准喝多了,不然看我饶了你。” 其实谢玉娇也知道,那些大臣们谁也没这个胆子灌周天昊酒,除非是他自己想喝,那别人也没办法的。 “放心好了,我现在已经戒酒了。”周天昊说着,只翻身上马,跟上了迎亲的大队伍。 到了午后,谢玉娇在徐家吃过了午饭,正好歇过一个中觉,周天昊便亲自来接她了。谢玉娇只让大姑奶奶留步,让丫鬟婆子们送到了门口,周天昊亲自下马扶了她上了马车,一行人这才往王府去了。 回了王府,周天昊也不过就是逗留了片刻,便又往康家去了,谢玉娇本来还打算再劝他几句,最后也只就作罢了。晚上自己吩咐厨房做了一些好克化的膳食,略略吃了一些,又预备好了醒酒汤,唯恐周天昊喝醉了回来。 至戌时末刻的时候,周天昊果然回来了,身上虽然带着些酒气,却不曾喝醉了,见谢玉娇正在房里看书,只匆匆看了她一眼,便去净房洗漱去了。谢玉娇放下了书,吩咐丫鬟道:“厨房的醒酒汤可以让人倒了。” 周天昊从净房出来,房里早已经沏好了一盏清茶,谢玉娇从身后抱着他道:“如今你倒是学乖了,果真戒酒了不成?” 周天昊只摸了摸她的手背,笑着道:“我说戒酒自然是戒了,在军营若不以身作则,怎能服众?” 谢玉娇想想也是,平白又多心疼了他几分,两人闲聊了片刻之后,便上床歇息去了。 虽然徐蕙如嫁给了康广寿,但其实谢玉娇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些担忧的,生怕将来康广寿要是对不起徐蕙如,那她这个做媒人的,肯定是首当其冲要被说道的。 “你平常可得都提点着康大人,让他不能欺负我表妹,知道不?还有……他若是要纳妾什么的,你也要先告诉了我,知道不?” 周天昊见谢玉娇又关心起这个问题,只忍不住问道:“你表妹才出阁第一天呢!你就想这么多,这时候正是她的洞房花烛夜也。”周天昊说到这里,倒是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了起来,今天他克制着自己少喝了几杯,也是怕万一喝多了,一时乱了神智,控制不住就伤了谢玉娇。 谢玉娇见他提起了洞房花烛这四个字来,便抬起头看着他,指尖顺着他英挺的眉梢一路下滑,来到他的唇边,小声道:“怎么?你又羡慕人家洞房花烛夜了?” 周天昊被说中了心事,只清了清嗓子,最后身子往被窝里一钻,开口道:“睡觉睡觉,明儿还要早起呢!” 谢玉娇见他这样,也不去勾引他,便也跟着往被窝里钻了进去,只觉得身子被人从后背抱得紧紧的。 周天昊又在王府休息了几日,终于到了又要去军营的日子。谢玉娇也一早就打点了行李,打算跟着他一起去汤山。周天昊起初不肯,后来谢玉娇百般的坚持,周天昊这才答应了下来,还特意去宫里,向皇帝求了一个医女,让她十二个时辰时时刻刻服侍在谢玉娇的身边。 第82节 谢玉娇平常也小心谨慎,况且她也不是土著姑娘,对生孩子这种事情有一种强烈的陌生感。做好了心理建设的谢玉娇,已经怀着很平静的心态,期待着这个小生命的到来。 原本谢玉娇想留了刘妈妈在王府治理下人,可她如今瞧着谢玉娇身怀六甲的,再也没办法安生下来,只非要跟着他们一起往汤山那边去。谢玉娇拗不过去,只好答应了,如此一来,偌大的一个王府,就又只剩下一帮下人并看门的了。 谢玉娇只交代好了管家,带上了箱笼铺盖,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汤山那边去。 周天昊原本以为就谢玉娇一个人来,因此只买了一个两进的小院,还是跟当地算的上名头的地主家买的。如今这浩浩荡荡一群人,小院一下子就便的拥挤了起来。不过好王府实在人丁简单,在谢玉娇的安排之下,人人都有了一席安生之地。 刘妈妈瞧着这乡下农户家一样的小院,比起谢家宅的祖宅都差了不是一点两点,虽说花了银子修葺过,但那个院墙看着还是矮了一些,谁能知道这里头还能住着个王妃呢? “夫人也真是的,好好的朱门玉瓦的王府不肯住,非要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走几十里都也不见个像样的集市,你说这是何苦来着呢?” 谢玉娇知道她是心疼自己,便笑着道:“妈妈这就不知道了吧,这山中空气好,更养人呢!再说了这里离王爷的营地不过才五里路,王爷以后每日都可以回来用饭,就不用睡在军营里头了。” 刘妈妈也知道他们如今难舍难分,王妃为了王爷,肯住到这样的地方来,这情分到底是不一般的。若是换了别的公侯小姐,谁不愿意舒舒服服的在城里呆着,况且……王妃如今还有着身孕呢! “夫人说的是,王爷以后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军营里头没个女人,吃住都和那些兵丁一样,王爷从小养尊处优的长大,这些苦头他到底很少吃的。” 谢玉娇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呢!只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坚持而已,既然周天昊有那样的心思,她便全心全意的支持他,只等着那一天罢了。 这时候丫鬟婆子也已经将东西都收拾了妥当,周天昊更是派了自己的亲兵,每日里潜伏在这小院的周围,保护谢玉娇的安全。 谢玉娇瞧着他一声银甲站在自己跟前,便想起当日在江宁府的围墙下头,他那一番无赖模样。这一眨眼也不过才一年多的时间,怎么如今变便的这般英明神武、俊朗非凡,让人实在无法想象,当日他居然是那样的一个无赖! 山中气候宜人,虽然已经是深秋天气,倒也不至于严寒,入了夜丫鬟婆子拢上了暖炉,里间早已经薰得暖融融的。谢玉娇怕炭火烧多了闷热,只等房里热了,就让人捧去了厅中,这样值夜的丫鬟婆子也能暖和暖和。 周天昊洗漱过后,从净房出来,见谢玉娇竟闲来无事正在烛光下做着针线,便凑上去看了一眼,只见是一个月白色的香囊,上头绣了简单的文竹图案,至于做工么……虽然算不上精致,但至少看得出很用心。 “这是给我的吗?”周天昊只忍不住凑过去问道。 谢玉娇没预料他这么快就出来了,身子一偏,稍稍避过了他一点道:“谁说这是给你的?我做着玩的,等练好了针线,给我们孩子也做一个。” “练着玩多浪费啊,依我看不如给了我算了,然后你再多练练,再给我做几个?”周天昊从身后揽过谢玉娇,让她坐在自己的身上,又问道:“这小院如何?” 谢玉娇便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倚在周天昊的胸口,从窗口望出去,正好可以看见外头忽明忽暗的月色,便半阖着眸子,小声道:“好是挺好的,只是如今人多了一些,若是只住上十来个人,又清静又惬意,我刚才来的时候,还听这里的百姓说,离这边不愿,有好些大户人家建的温泉宅邸,可见这儿也是人杰地灵的。” 周天昊便道:“我原本就打算在那边买宅子的,只是那儿确实有很多官家的别院,怕你住到了那边,他们免不了要上门请安,又落的不清静了,因此才选了这边。” 谢玉娇便淡淡道:“这边极好,风景又好,离你又近,这就最好不过了。” 周天昊只低头在谢玉娇的脸颊上蹭了蹭,见时辰不早了,便索性吹熄了蜡烛,抱着她上床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谢玉娇醒来的时候,周天昊已经去了军营,谢玉娇知道他晚上还回来,便也只能叹了一口气,自己吃起了早膳来。 这一眨眼就到了年节里头,恰逢刘福根带着徐氏的口信来看谢玉娇,问她回不回谢家宅过年。这是谢玉娇嫁给周天昊之后第一个年节,按理是要在夫家过的,只是这几日军中事忙,因此周天昊还没向她提起此事来,因此谢玉娇便回了刘福根道:“你回去告诉母亲,就说今年就不回去过了,等过几日再回去给她拜年。” 刘福根只点头应了,又开口道:“太太的意思是,姑娘你如今身怀六甲,怕住在这边不方便,若是去了家里,大家都照应着,也好放心些。” 谢玉娇知道徐氏关心她,便笑着道:“你告诉母亲,这儿有医女伴着我呢,饮食起居也都照料的齐全,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刘福根还只是点头,顿了顿又开口道:“上个二老太爷去了,太太已经做主赏了四十两银子,如今族中正要重新选族长,太太让我问问姑娘,七爷行不行?” 徐氏以前不常料理庶务,在这上头难免还是有点束手束脚的,好在生意上有徐禹行看着,出不了什么大错。家里的事情呢,又不是那么要紧,因此她这几个月下来,也稍微能应付了几分。 “就七爷吧,今年祠堂祭祖的银子按往年一样先拨给七爷,给族里的东西,按照八百里银子的惯例去置办。”谢玉娇说完,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见刘福根脸上带着笑,似乎还有话要回,便问道:“你还有什么话就快说吧,在我这儿有什么好忸怩的呢!” “回大小姐,就是……就是我那儿媳妇前两日生了一个胖小子,她知道我要来,还让我跟大小姐稍话,说等她做完了月子就过来,要给小少爷当奶妈子呢!” 谢玉娇闻言,只笑着道:“让她好好在家呆着吧,这是头胎,自然自己家的孩子重要,我好歹也是个王妃,难不成连个奶妈也请不起。” 刘福根便一个劲陪笑,又道:“前两日舅老爷家的小少爷满月,太太亲自去了,也把姑娘送的东西带去了,大姑奶奶一切都好,还有个喜讯也要告诉大小姐,表小姐有了!” 谢玉娇听了这消息,还当真不知道是高兴好呢!还是不高兴好!这古代没有避孕措施,但凡不是身子有些毛病的,进门两三个月都准能怀上了,到底少了一些两人世界的光景。不过这样也好,康大人必定是乐得嘴都歪了。 “我现在也不便回去看她,既然如此,你以后就更要多帮衬着点舅老爷,只怕他最近忙得很呢!” “姑娘放心,奴才一定多上着点心呢!姑娘这儿若是没什么事情,那老奴就先回谢家去了。” 刘福根说完,又朝谢玉娇鞠躬行了礼,谢玉娇才道:“你回去吧,告诉母亲我在这儿一切都好,让她别挂念着了。” 送走了刘福根,谢玉娇又稍稍歇了一会儿中觉,转眼就到了晚上。她现在月份大了,晚上不容易能睡得着,昨夜又恰逢周天昊起了兴致,便稍稍弄了她一会儿,早上起来身子就有些懒怠得动。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日落西山,丫鬟才过来喊了她起来,谢玉娇打了个哈欠起身,见周天昊穿着一身甲胄进来。谢玉娇只亲自上前,帮他卸下了铠甲,换上家常的衣服。 原本这些谢玉娇也是不会的,后来学了几次,倒也熟练了起来。谢玉娇用梳子提周天昊将下面的几缕碎发梳理整齐了,喊了小丫鬟把铠甲拿出去擦洗干净了晾好,才开口道:“今儿母亲打发刘福根来了,问我回不回谢家过年,我已经回绝了,我想这今年是第一年,也不知道你皇兄会不会召你进宫去。” 周天昊闻言,只开口道:“我今日正接了皇兄的口谕,要我早几天回京去,顺便你那四十万两的嫁妆,也是时候拿出来让人见识见识了。” 谢玉娇见他还没忘记骗银子这回事情,只笑着道:“还不知道能诓几个人呢,你就这么有信心?” “怎么没信心,我听前线线报,鞑子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如今已经打到了齐鲁一代,要是再往南边来,离我们可就近了,此时不反击,更待何时?” 谢玉娇见周天昊说的热血沸腾的样子,也不好意泼他的冷水,反倒往他怀中靠了靠道:“打仗也没那么容易,大雍休整了一年,鞑子也休整了一年,况且他们占了京城,自然是强盗一样,也不知搜刮了多少,倒是不容小觑。” “此事自然是要从长计议的,只是又要劳顿夫人,和我一起回京城去一趟了。” 其实谢玉娇在这边住惯了,倒是喜欢上了这儿的清静,况且她如今月份大了,也懒怠的动,若是回了京城,免不了又要进宫去,听说上回因为那两个丫鬟的事情,徐皇后被皇帝给训斥了一番,若是两人见面了,只怕连表面上的和气也难做得出来了。 谢玉娇想了想,只抬起头看着周天昊的侧颜,小声道:“在这儿住惯了,我倒是不想回去,你若是两三天就能回来,我就不去了,如今肚子越发大了,走动什么的也不方便。” 周天昊听谢玉娇这么说,便伸手搂着她越发粗壮起来的腰线,一双大掌整个都抚摸在上头,笑着道:“哪里不方便了,我瞧着你方便的很,不如我们今晚再试试?” 谢玉娇想起昨夜被他弄的全身瘫软,却又忍不住求了他给自己的那窘迫境况,顿时就红了脸,只开口道:“大白天你说这些,还要不要脸,真是精虫上脑了呢!” 周天昊往外头看了一眼,见已日薄西山,外头都开始掌灯了,只笑着道:“谁说现在是大白天的,这不天都黑了!” 正这时候,听见外头丫鬟传话道:“王爷、夫人,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可以用膳了。” 谢玉娇抬起头就瞧见周天昊一副被人撞破了好事的表情,只忍不住往他脸上点了两下,笑着去了外头。 晚上,两人用过了晚上,稍稍运动了一会儿,虽说不能尽兴,但好歹算是开了一回洋荤了,周天昊吃的非常满意,只搂着谢玉娇,恨不得自己就埋在她那一双柔软白滑的双峰之下了。 谢玉娇则有些困倦的靠在周天昊的胸口,想起白天的事情来,又开口道:“上回的事情,只怕皇后娘娘还记挂着,我之所以回了母亲,主要也是懒怠的动弹,你好歹心疼心疼我,就别让我回去了吧?”如今谢玉娇住在这边,一来没有要花心思动脑筋的事情,二来这山村里人丁简单,都是淳朴山民,虽说这儿不是竹篱农舍,却也有几分归隐的样子,正是谢玉娇期盼的生活。 周天昊搂着谢玉娇,一遍遍的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头看着她恬静淡然的脸,自嘲笑道:“没想到你来了古代,还喜欢农家乐?” 谢玉娇听了这话,只吐了吐舌头,又往周天昊怀里靠了靠,阖眸睡去了。 ☆、第0146章 因为谢玉娇不想回京城,周天昊也舍不得她马车劳顿,便答应她留在了这边,只将府上的丫鬟、婆子并那医女都喊到了跟前,务必要好好服侍谢玉娇。 丫鬟婆子们心里也高兴,毕竟若是回一趟京城,她们又要忙上好几日,不仅这里要收拾妥当,回了京城又要各处整理打扫,大年底的倒是越发忙碌几分。倒不如就住在这日,反正每日府上吃用的东西都有附近庄子上的小厮送过来,平常没什么事情,做些个针线私活的也都方便。况且这儿原本有几个拖家带口的婆子,前两个月王爷在这边置办了庄子,早已经把家都搬去庄子上住了,就算年节里头要回家也方便。 谢玉娇见周天昊板着个脸跟下头的人交代东交代西的,只笑着道:“我的王爷,你就声声吧,这样一本正经的,她们又不是你的将士,你这样还怪吓人的呢!” 周天昊自成亲以后倒是把以前那放荡不羁的性子改了好几分,况且如今整日在军营操练,脸上的神情也越发严肃起来。除了在谢玉娇跟前还是那副无赖样,如今连刘妈妈都说他一下子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再不是以前那般嘻嘻哈哈的了。 周天昊见下面人都小鸡啄米一样的应了,也觉得自己这样似乎过于严肃了一些,便清了清嗓子道:“总之本王不在,你们都要好生服侍王妃,若谁都惫懒的,就早早的发卖了。” 众人听了这话,谁还敢吭声,这大年底的,要是被发卖了出去,人牙子一看就知道是犯了事儿的,将来如何会有人要,不过就是卖到窑子里去罢了。 谢玉娇只苦笑了一声,听见外头小厮进来回话,说是往京城的车马都备好了,谢玉娇才站了起来,接过丫鬟递上来的大氅,替周天昊披上了道:“你就安心去吧,我这儿能有什么事情,过两日让婆子们贴上了春联,照样也热热闹闹的,大年夜你就别回来了,这一路上怪冷的,知道不?” 周天昊便笑着道:“若是皇兄不留我,那我就回来,这样的日子,总不能留你一个人过年的。” 谢玉娇也跟着笑道:“把眼面前这些事情都张罗完了,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一起过年,我才不在这一天两天的,平白还让你受累,还是别回来了,等事情办完了,横竖你回来多陪我几日便好了。” 周天昊也知道谢玉娇不重这些虚的,便点了点头道:“我心里有数,若是不能回来,只打发人来给你报信就是。” 谢玉娇点了点头,亲自送了周天昊到门口,这时候又下起了雪来,飘飘洒洒的落在谢玉娇的发丝上。自谢玉娇有孕之后,连脾气都好了几分,周天昊见她这般娇美温婉,忍不住就低下头去,竟然在众人跟前,就狠狠的吻了她一番。 丫鬟婆子们顿时只能当自己暂时失明了,只等两人分开了,谢玉娇才羞红了脸颊,伸手拂去周天昊大氅上的一丝雪花,笑着道:“快走吧,他们都等着你呢!” 外头雪越下越大,周天昊便进了马车,谢玉娇只站在门口远远的看着,见他的马车最终消失在一片雪雾中,心里终究有些空落落的。 “夫人,进去吧,外头风大呢!”刘妈妈瞧着雪越下越大,只扶着谢玉娇,请她进去。 谢玉娇又往马车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实在瞧不见了,这才点了点头道:“那我们进去吧,刘妈妈,明儿嘱咐小厮去集市上买一些春联、窗花什么的,我们也把这小院子装扮一番。” 刘妈妈只笑着道:“这些事情老奴一早就安排了。”谢玉娇虽然住在这边,但是每隔三五日,还是有王府那边的买办送东西过来,如今有了刘妈妈这个帮手,谢玉娇倒是不用亲自操心这些了。 “这就再好不过了,那散给下人的赏钱是不是也安排了?如今你们跟着我在这边,原比在京城辛苦一些,这个月的月钱就加一倍,赏钱另外还有。” 刘妈妈闻言,只笑着道:“那老奴倒是要替众人谢谢夫人了。” 却说周天昊去了京城,果真是忙得不可开交,头一日就在宫里头和皇帝谈了一宿,又把谢玉娇的那些嫁妆银子拿了出来,只说是谢家支援大雍抗击鞑子所用的。皇帝听闻,更是感动的五体投地,只按着周天昊说的主意颁了旨,大年初一除了要宴请群臣之外,但凡金陵城和周边几个县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宣旨入宫赴宴,一场盛大的,由皇帝发起的,捐款盛会就此拉开了帷幕。 金陵城里的有些大佬们,都富裕了几代了,家里恨不得金山银山的堆满了,以前山高皇帝远的,有什么事情也轮不着他们,如今听说皇帝请了他们进宫,谁能想到这是鸿门宴呢!一个个还不乐得跟什么似的。 周天昊却也是精明之人,原来早在他打这个主意的时候,就命户部的官员把这金陵城当地有些名望的人家都查了一通,对于那些人家的家业,多少也有几分了解。 这日正是除夕前夜,周天昊从宫里出来,天色已晚,要回汤山那必是不可能的,周天昊便遣了一个亲兵回汤山向谢玉娇报信,自己则去了箍桶巷里头的徐家。 此时徐禹行一家刚用过了晚膳,正在厅中闲聊守岁,听说睿王爷到访,忙换了一身衣裳,到外院会客去了。 大姑奶奶刚出了月子,脸色红润,一旁的奶娘正哄着小少爷睡觉,她只亲自起身帮徐禹行披上了斗篷,开口道:“王爷深夜来访,约摸是为了明儿进宫的事情,你一会儿就早点睡,不用跟着我们守岁了。” 徐禹行点了点头,目光暖暖的看了一眼正在奶娘怀中睡得安逸的小儿子,只开口道:“一会儿你也带着哥儿早些睡,若是我回来迟了,你也不必等我。” 大姑奶奶点了点头,亲自送他到了门口,这才折回了身来。 周天昊在书房喝了一口热茶,看着外头茫茫雪夜,到底有些想念谢玉娇了,这样的日子,本该陪着她卿卿我我的才是。周天昊想到这里,未免就有些伤感,正这时候,书房的帘子一闪,徐禹行从外头走了进来。 周天昊忙起身要迎,徐禹行只先开口道:“王爷快坐。” 徐禹行一边说,一边揭了自己的大氅,挂在一旁的墙壁上,又亲自替周天昊满上了一杯茶,两人各自捧着杯子,略略缓了缓,这才开口道:“王爷深夜到访,可是为了明日赴宴的事情?” 周天昊见徐禹行猜到了,便也不隐瞒,只笑着道:“正是为了此事。”周天昊说毕,只顿了顿道:“母亲给娇娇的嫁妆实在太丰厚了,那日我看了之后,便有所思量,这银子必定是要给朝廷抗击鞑子用的,只是谢家再家大业大,对于抗击鞑子来说,这些银子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因此我便跟皇上出了一个主意,让全金陵城的富豪商贾官家都进宫赴宴,倒时候我一开口,舅舅你就代表谢家,假作将那五十万两的嫁妆捐出来,这样那些人见了,也就不好意思一毛不拔了!” 徐禹行听了这话,一时间眼眶瞪得极大,他一辈子都是老实做生意的生意人,这种带着些坑蒙拐骗性质的事情可从来没做过,只是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周天昊这办法简直是好的不得了啊! 到时候谢家一出银子,那些个平常就自诩不必谢家差的人家,必定不甘示弱,就算没有五十万两之多,那稍微意思一下,十万两、五万两也不再话下,这人头越多,那能筹集到的银子自然就越多了。 “那……那……那我就依了你了!”徐禹行说这话的时候还有几分兴奋,想了想又道:“我私下再多出一万两,只当是让将士们吃一顿好的了。” 周天昊闻言,只弓手谢过了徐禹行,两人又闲聊了片刻,见时辰已经不早了,便起身告辞了。 汤山那边的小院中,大雪已经停了下来,刘妈妈正打发几个婆子在院中扫清积雪。谢玉娇披着狐裘,手里捧着手炉,就站在廊下看着大家伙忙忙碌碌的。二门上新贴好的春联,写着:喜居宝地千年旺,福照家门万事兴。 谢玉娇看着就觉得喜庆,又吩咐了紫燕去开了库房,前两日送来的已经串好了的整吊铜钱的箩筐搬出来,她要开始散过年的喜钱了。 这里头院子才扫得差不多,外头忽然跑进来一个小厮,看着虎头虎脑的,刘妈妈认出他是厨房打杂方婆子家的孙子,便问他道:“你跑这儿来干嘛,刚扫干净的地又给你弄脏了。” 那小厮吓得赶紧跪下,又瞧见谢玉娇正站在廊下,便开口道:“奴才想找个姐姐进来报信的,没找到就自己来了,方才外头汪护院告诉我,一里外头有马车来,他派人去探视了一下,是亲家太太过来看夫人了,让奴才赶紧进来报信呢!” 谢玉娇一听是徐氏来了,一时只高兴的要亲自迎出去,刘妈妈见了,忙不迭就上前扶着她,一边走一边道:“夫人可要小心哟,这雪才扫干净,地上还滑着呢!” 谢玉娇只点头笑了笑,任由刘妈妈扶着,两人径自出了二门,来到前院门口。这时候马车还没到呢,远远的倒是似乎能听见车轱辘响动的声音。谢玉娇探着头往路口看去,果然见树丛后面出来两三辆马车,正缓缓的往这边驶过来。 刚下过大雪,路上必定是不好走的,又是这个时辰,想必徐氏今儿是起了个大早,才赶过来的。谢玉娇想到这里,心里越发觉得暖了几分。往年大年初一,徐氏是必定要去庙里上香的,今年反倒来了她这边了。 徐氏这时候也想念谢玉娇的紧,一开始听说她不愿意回谢家过年,只当她是要回京城去,谁知道后来京城里头送信的说,这次只有睿王一个人回了王府,可想这谢玉娇必定还住在这边。徐氏一听这话,便在家中坐不住了,只张罗了两日,等过了年就要往这边来。此时她挽起帘子,看见谢玉娇正冒着严寒在门口等着自己,越发就红了眼眶。 第83节 马车到了门口,小厮送了踏脚上去,谢玉娇亲自到了马车下头,见徐氏下车,还想上前扶去,却被刘妈妈拦住了,只让丫鬟迎了上去。徐氏从马车下来,瞧见谢玉娇这几个月倒是看上去涨了一些肉出来,便含泪笑道:“这儿果真是个好地方,养人得很呢!” 刘妈妈见谢玉娇也红了眼眶,唯恐她在外头伤心又受寒,便开口道:“亲家太太快往里头去吧,这大冷天雪地里站着做什么呢!” 徐氏这才反应过来,忙拉着谢玉娇往院里去,一时进了屋子,暖融融的坐定了下来,又瞧见谢玉娇跟前站着一个容貌清丽又沉默寡言的姑娘,便问道:“这就是那个医女吧,模样倒是好的很。” 大雍朝的医女都是戴罪之身,多半是因家中犯了事情而没入宫中的,这医女姓卫,父亲原是北边的一个小官,因得罪了权贵被迫害致死,她母亲充作宫奴的时候,得知怀有身孕,因此在宫里将她生了下来,被原来的老医女收养了,因而学了一身的医术。周天昊选了她过来却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将她父亲迫害致死的权贵,其实就是安国公府,因此周天昊倒是不担心她会为徐皇后所用。 “她就是卫静。”谢玉娇开口说了一句,那卫静便上前来,向着徐氏请了安,只还是安安静静的,倒是没什么话语。 徐氏平常也是喜欢这种喜静的女子,三圈打不出个声响来,看着才没什么花花肠子,因此赏了她一个荷包,她也恭恭敬敬的接了。 徐氏又道:“我原本以为你要回京城去,故而才不回谢家,谁知道你竟然就在这边过了年?”徐氏方才从外面进来,早已将这边院子看了个大概,不过才一个两进的院落,加起来也就二十来间房子,地方竟不必谢玉娇原本住的绣楼大多少,亏她还住着不肯走了呢! “这有什么不能过年的,再说我这里人也不多,加上下人也不过就二三十个,要那么大的院子也没用。” 徐氏听了这话,只摇头道:“又不缺银子,何苦这样呢!” 谢玉娇听徐氏这么说,才不得不开口道:“母亲就快别说了,我自然也是想住大院子的,只是这附近没有罢了,要再过去十里路倒是有一处好的,只是离王爷的军营又远了,我既然都住过来了,何苦还让他每日跑这么远的路呢?” 徐氏这才明白了过来,便笑着道:“不过我方才看着这儿,麻雀虽小,也五脏俱全,倒是整理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的,你若是住得习惯,倒也无妨的。” 谢玉娇亲自奉了茶给徐氏,又开口道:“我住哪儿都习惯。” 徐氏见谢玉娇眼神有瞬间的失神,知道她必定是又念起了周天昊来,只笑道:“是是,只要王爷在身边,你自然住哪儿都习惯的。” 谢玉娇闻言,脸颊微微泛红,想了想又道:“只可惜我懒怠得动,这次没陪着他回京去了。” “你陪着他回京,只怕也见不着他,我听刘福根说,这几日他可忙了去了,今儿你舅舅还要进宫去赴宴,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 这事情谢玉娇倒是知道的,昨儿周天昊派回来的亲兵已经说了,今日大约是个鸿门宴了。谢玉娇只抿嘴一笑,淡淡道:“也是,他那么忙,就算我跟着回京了,只怕也见不着,反倒还要应付那些应酬,也怪累的,不如不回去的好。” “就是!如今你又有了身孕,还是少走动的好!”徐氏说着,只又拉着谢玉娇的手不放,打量了一下她已经突起的小腹,笑着道:“朝宗非要闹着一起来,我怕他闹你,就偷偷的来了,只怕这会子他睡醒了,还要哭闹呢!” 谢玉娇倒也停想念谢朝宗的,这时候听徐氏提了起来,便随口问道:“今年沈姨娘家,母亲也派人送东西过去了吗?” “自然是送了,他家老三去年考上了秀才,我想着既然是个读书的料子,不如就好好的念下去,已经和沈姨娘商量过了,往后他的束脩都由我们家出,我还让马家少爷写了推荐信去栖霞书院,估摸着等过完了年,他该去栖霞书院念书去了。”徐氏说完这句,又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沈家婆子那日来府上谢恩,还说收到了你沈大哥的书信,如今在军中也很少,虽没打起仗来,到也天天操练着,还说等把鞑子赶出了大雍,他就回来。” 谢玉娇听了这话到底有几分动容,也不知道沈石虎知道她成亲了没有,他家中经常与他传信,大约是知道的吧。 谢玉娇便道:“母亲看在朝宗的面上,也要对沈家好一些,好在如今舅舅也有了后了,朝宗以后也有个年纪相仿的姑舅兄弟了。” 徐氏听了这话,只一个劲点头,又笑着告诉谢玉娇那孩子长得有多想徐禹行,活脱脱就是一个磨子里刻出来的。说到这里便又期盼起了谢玉娇腹中的娃儿,只说若是个男娃儿,长得和王爷一样,将来肯定俊俏。 谢玉娇和徐氏又聊了片刻,婆子已替徐氏收拾好了住的地方,丫鬟又进来说摆好了菜饭,谢玉娇便拉着徐氏先用午膳去了。 却说皇帝虽然精心预备了一次鸿门宴,只可惜金陵城的大佬们真的是太少见过皇帝了,只想着自己能在皇帝跟前露脸,也就顾不得这门票高昂了,这一顿皇家宴席不过吃掉皇帝上万两的银子,却替他募集了几百万两的军饷。皇帝看着那些个商贾一个个拍桌子给银子的爽快劲儿,龙泪都要哭出来了。 到最后谢家还是以五十一万两高居榜首,何家勒紧了裤腰带,勉强拿出四十万两,更有城里的珠宝大王郑家二十万两、茶叶世家余家二十万两……等足足百十来户人家,见了这阵势,谁家不肯掏银子?还有那些原本就打算卖官鬻爵找不到门路的,更觉得此事为自己打开了方便之门,纷纷慷概解囊。 宴席散去之后,皇帝命在场的官员统计了一下银两,握着周天昊的手道:“皇弟,朕……朕……万万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本事!” 周天昊此时倒是被皇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只笑着道:“皇兄,俗语有云,有国才有家,如果大雍不保,将来鞑子打进来,这些富商财主家的银子还不是便宜了鞑子吗?我这么做,一来是全了他们的爱国之心,二来也能保得他们累世平安,他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皇帝一听,这王爷说的果真很有道理,原本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顿时消失殆尽了,只笑着道:“等把鞑子打了出去,朕必定每户人家赏他们一个匾额。” 周天昊抿嘴笑了笑,心道这么说来,那匾额自然就成了那户人家家中最贵的匾额了。 正这时候,只见一个太监急匆匆的进来,脸上堆着一脸的笑意,向皇帝禀道:“回陛下,方才昭仪娘娘略感抱恙,请了杜太医前去诊治,杜太医说:娘娘这是有喜了!” 皇帝闻言,只惊得从龙椅上站起来,他虽然登基多年,但却子嗣不丰,早年几个皇子都夭折了,如今后宫除了皇后娘娘的二皇子之外,其余几个皇子却都是平庸蠢钝之辈,并不得自己的欢喜。如今何昭仪有孕,当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了。 “立刻摆驾锦绣宫,朕要去看望何昭仪。” 周天昊见皇帝脸上喜色满满,也跟着拱手笑道:“臣弟恭喜皇兄,愿皇兄再得龙子!” 皇帝如今已过而立之年,闻言只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周天昊的肩膀道:“承你吉言,朕就先去看看昭仪,皇弟你若无事,就早些回府休息吧!” 周天昊依言退下,目送皇帝离去,在丹犀下稍稍站了片刻,见天色又阴沉了下来,正要出宫,却见一个太监从远处走来,正是徐皇后宫里的福安。 ☆、第0147章 凤仪宫中,徐皇后脸上还带着几分悲怆,一听说何昭仪又孕,她就把二皇子喊道了自己的跟前。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觉得二皇子将来的太子之位会有任何的威胁,可自从南迁之后,这一切仿佛都变了。何家的女儿进了宫,宠冠后宫,而她却因为赏了两个宫女给睿王爷,领皇帝足足一个多月没踏足凤仪宫。 徐皇后心中不免又悲伤了几分,她和皇帝二十年的夫妻之情,难道还比不上一个才来了几个月的商家之女吗? 徐皇后看着铜镜中自己日益衰老的容颜,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这时候帘子一闪,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从外头进来,见了徐皇后,只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喊了一声“母后”。 徐皇后听见响动,片刻就收起了愣怔,换了一副面孔,笑着向他招手道:“皇儿来了,皇儿今日也去参加了你父皇的宴会吗?” 虽然徐皇后掩饰的很快,但二皇子还是看出了她笑容中的几分勉强,只一边往徐皇后那边走,一边道:“儿臣去了,皇叔募集了好些军饷,将鞑子赶出大雍,指日可待了。”二皇子少年意气,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还有几分铿锵有力。 徐皇后只一把将他搂在了怀中,细细的抚摸着他,伸手理了理他的发丝道:“你以后要多跟你皇叔学学,知道吗?” “母后,儿臣知道了。”二皇子说着,见徐皇后脸上又多了几分愁容,这才忍不住开口问道:“母后今儿怎么了?好像不高兴似的?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儿臣听老嬷嬷说了,大年初一不高兴,就要跟着难受一整年的。” 徐皇后又何尝不知道今儿是大年初一,不然何昭仪也不会单选了今天查出有孕这件事情,真真是让自己好一番堵心。 “母后没有不高兴,皇儿休要乱说,母后只是想你了。”徐皇后只随口推诿了一句,又开口道:“母后请了你六皇叔过来,一会儿你陪着他用些晚膳,在让他回去吧!” 二皇子闻言,只问道:“六皇叔不要回府上陪着六皇婶吗?今天可是大年初一。” 徐皇后想起谢玉娇今年并没回来,大约也是因为怕瞧见了自己,心里越发就有几分不自在,只想了想才开口道:“你六皇婶不在京城,你六皇叔回去也是一个人。” 正说着,只听见小太监在外头传话道:“禀娘娘,王爷来了。” 徐皇后闻言,勉励打起几分精神,带着二皇子到了殿中。 周天昊向她行过了礼数,徐皇后受了半礼,让二皇子去给他行礼道:“快去见过你六皇叔。” 二皇子乖乖的上前,朝着周天昊作了一个长揖,口中道:“侄儿给皇叔请安了。” 周天昊以前自己都是个孩子,因此对皇帝的这几个儿子也不怎么上心,不过话虽如此,他也知道这二皇子将来必定是要被立为太子的。生母是皇后自是不用说了,上头虽然还有一个哥哥,生母地位低下,脑袋瓜子据说也不甚灵活,除此之外的几位皇子,皇帝似乎也没有特别喜欢的。 “侄儿客气了,坐下吧。”周天昊今日在宴会上喝过了酒,他平常就不胜酒力,自谢玉娇怀孕之后更是严守这规矩,因此今日今日稍稍的喝了一杯,此时倒是有些上头了,只略略蹙了蹙眉宇,一时想不起这徐皇后为何请了他过来。 二皇子见周天昊蹙眉,倒是想起方才宴会上他豪饮了几杯,只开口道:“皇叔这是喝酒上头了吧。”二皇子说完,只随便指了一个宫女道:“你去沏一杯浓茶来!” 徐皇后把周天昊请了来,却没想到他身上不舒服,这时候瞧见了,越发就觉得尴尬了几分,幸好二皇子懂事,她心中又安慰了几分,索性开口道:“皇儿你亲自去给你皇叔沏茶去,母后还有几句话,要同你皇叔说一说。” 周天昊见徐皇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也只略略松开了眉宇,等二皇子离去了,这才开口问道:“皇嫂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徐皇后脸上闪过几分尴尬,想了想只咬牙开口道:“如今你侄儿也大了,可皇上却还没有册立太子,本宫听人说过什么‘国无储君不稳’,也不知道当不当真,只是心里担忧罢了。” 徐皇后这话一说出口,周天昊顿时就明白了。今儿何昭仪才传出有身孕,徐皇后就已经担心了起来,想要让皇帝早日立储,也好安下心来了。 周天昊垂眸想了片刻,又想起上回那两个宫女的事情,若不是谢玉娇察言观色、心细如尘,若是真的弄出什么事情来,他和娇娇之间的感情只怕是要毁于一旦。因此几遍后来听说那两个宫女当真被仗毙了,周天昊心里对徐皇后却还是有几分不屑的。 “如今大雍只剩下半壁江山,皇兄当日南迁的时候曾发过毒誓的,一定要重返京城,臣弟以为,现今第一大事不是立储,而是怎么样把鞑子赶出大雍去。”其实对于周天昊来说,立不立储跟自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反正他并不想当这皇帝,只是,若这样容易遂了徐皇后的心思,到时候谢玉娇问起来,他又不会刻意隐瞒,反倒惹得她心里闹小别扭,因此这时候便故意袖手旁观了起来。 徐皇后闻言,脸上陡然就变了些颜色,她知道皇帝最听周天昊的话,只要周天昊说一句,那这立储的事情就*不离十了。可如今周天昊竟没有半点要偏向自己的意思,这该如何是好? 徐皇后正欲再多说几句,二皇子已经沏了浓茶过来。二皇子亲自将茶奉给了周天昊,周天昊抿了一口,正宗的大红袍,正是自己喜欢的火候。一盏茶喝完,他便起身道:“皇嫂若没有其他事情,那臣弟就先回府去了。” 徐皇后原本还预备留了周天昊下来用晚膳,可听了方才的那一席话,什么心情也没了,只开口道:“那王爷一路走好,皇儿,你送送你六皇叔。” 二皇子送了周天昊出去,折回来的时候,才问徐皇后道:“母后,您不是要留了皇叔用晚膳吗?怎么这就让我把人送走了呢?” 徐皇后这时候万念俱灰,只拧着帕子,冷冷道:“只怕你皇叔不愿意留下来罢了。” 周天昊出了宫门,见天色微微阴暗,已经是未时末刻,他这次回京的大事已然办完,这时候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到了宫门口,只让车夫也不用回王府去了,直接往汤山的别院去了。 汤山别院中,谢玉娇正和徐氏两人学做针线,徐氏瞧着谢玉娇做的那狗啃似的荷包,只笑着道:“就这东西,你也好意思让王爷带出去吗?也不怕他被人笑话?” 谢玉娇便低着头傻笑,只捏着荷包道:“他要是想娶个针线好的,何必找我呢!所以即便有人要取笑,也只取笑他去罢了,和我有什么相干的?” 徐氏听了这话,竟一时无言以对,便笑着用手指戳谢玉娇的脑门,笑道:“你这丫头,也确实要好好学一学了,便是不会做衣裳,男人身上穿戴的东西多了,你好歹学个一两样好的,也好让王爷随身带着,时时刻刻都念着你才是。” 谢玉娇觉得徐氏说的也有道理,如今她在这边养胎,也确实多了很多闲暇,倒是真的可以学一学针线的。 “我也想学来着,但是刘妈妈说不能常低头,对孩子不好,也不能久坐,对孩子也不好。我平常才摸上针线,不过片刻就有人过来各种嘱咐,想学却也不容易的很。” 徐氏见众人都对谢玉娇如此上心,心里只越发就放心了起来,又觉得她是个有福的,倒是不用自己再为她多操心了。 “如今你要在这边住着,我都随你,只是等快临盆的时候,你就住到谢家来,好让我贴身照顾你,我也放心,如何?” 徐氏一想到王府里头除了谢玉娇和周天昊便没别的主子,一应的下人虽说有中用的,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便只先开口说了。 谢玉娇只低眉想了片刻,也知道坐月子对产妇几位重要,若是弄不好落下一些月子病,那就难办了,因此只点头应了。 徐氏见谢玉娇答应了下来,只越发高兴了起来,笑着道:“那最好不过了,等我回去了,就把西里间整理出来,到时候你只管住在那边,我就在东边,保管把你照顾的妥妥贴贴的!” 谢玉娇心里倒是愿意的,就怕到时候周天昊又要苦哈哈的了,正房毕竟是徐氏的房间,周天昊整天进进出出的也不方便,谢玉娇想了想只开口道:“母亲不用麻烦了,我只还住绣楼里头,这样也清静。” 徐氏蹙着眉头一想,总算也是想明白了所以然来,笑着点头称是。 当周天昊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回汤山的时候,谢玉娇和徐氏已经用过了晚膳,正围炉闲聊。徐氏将家中这些时日的事情细细的说给了谢玉娇听,虽然徐氏算不得精明能干,但她至少宽厚仁慈,且加上中年丧夫,如今大姑娘出阁,她一个妇道人家又要出来支撑门户,村里头人倒是敬她的多。 谢玉娇见这几个月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心里到底也松了一口气,回头她有空让刘福根把家里的账本看一看,这一阵子的事情,也就清楚明白了。 “明日我就回去了,年节里头,免不了也有人情往来,我倒是什么都丢下了出来了。”徐氏看看外头天气,依然还下着小雪,也不知道明儿路好走不好走,心里倒是担忧了几分,又开口道:“我瞧着这地方挺偏远的,怎么一早我才拐了弯,就有人上前请安问话来了,我心里担心,还怕遇上了坏人呢!” 谢玉娇听了这话,只笑着道:“其实这儿也不偏,里外头的村子也不过两三里路,只是人烟少了些,王爷怕这里不安全,这周着都安插着侍卫,平常我也不大得见,反正就知道有这些人就是。” 徐氏便蹙眉问道:“那这大风大雪的,他们住哪儿去呢?还得在外头守着,岂不是冻死了?” 谢玉娇以前也担心过这问题,还偷偷的让丫鬟出去送酒送菜的,可是后来发现那些人一概不吃,最后还便宜了野狗,也就算了。大约每个地方也有每个地方的规矩,因此她也就随他们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总之是王爷安排的,他们也都听王爷的,我就不过问了。” 徐氏见谢玉娇这么说,便也点了点头道,并不在多问,只笑着道:“以前瞧着王爷没个正形一样的,我还怕他不懂疼人,如今却是我多心了,看来男人一旦成了家,这个性也就立马变了。” 两人正说了,外头一个小丫鬟打了帘子进来,只回话道:“回夫人,王爷回来了。” 那小丫鬟的话才说完,只见帘子一闪,周天昊便矮着身子进来,呵出一口寒气来。他方才进门的时候就听小厮说徐氏来了,此时见了徐氏,也顾不得脸上一路风霜的有些僵硬,只笑着朝徐氏拱了拱手道:“岳母大人。” 徐氏也有些日子没见到周天昊了,她印象中周天昊总是嬉笑着脸,虽然人高马大的,但骨子里还像个孩子。此时见他虽然露出一丝笑意,但眼底的肃然神色还是让徐氏稍稍的愣了愣,只慌忙起身,笑着道:“快进来坐,外头那么大的风雪,这路又不好走,你何苦回来。”徐氏话语中又带上几分心疼,想当初她可是看着周天昊一日日的养伤,如今好了却又要这般辛苦,到底是自己的亲女婿,舍不得啊! 这时候谢玉娇已经帮着他解开了大氅,丫鬟捧了热茶过来,谢玉娇亲自送到他跟前,抬头见他头发上还沾着好些的雪花,只踮起脚跟用帕子擦了擦,笑着道:“快喝杯热茶,我让丫鬟去准备宵夜来。” 周天昊喝过了热茶,脸上的神色也柔软了几分,便和徐氏攀谈了起来。 “母亲想过来,只管差人送信来,我派人去接你。” “你那么忙怎么好意思呢!再说我想来就来了,倒也没想这么多,就是想来看看娇娇。” 周天昊知道徐氏素来心疼谢玉娇,如今见她住在这样的地方,肯定心疼的紧,便先请罪道:“让娇娇跟着我住在这种地方,是我的不是。” 谢玉娇听了这话,只抿唇笑,徐氏便开口道:“这地方也不错,青山绿水的,养人,再说夫妻两还是要住在一个地方的好,这样感情也好。” 谢玉娇便跟着点了点头,给周天昊填茶的时候便问道一股酒味,只小声问道:“你今日喝酒了?” “就喝了一点,好久没喝,还有些上头,我在马车上睡了一觉,现在好多了。”谢玉娇闻言,只又吩咐了丫鬟去煮醒酒汤来,一时间时辰也不早了,徐氏便先回房去了。 第84节 不多时宵夜已经送了过来,是熬得热热的十米粥,还有几样凉拌小菜、炸得金黄的春卷。周天昊坐在桌旁吃宵夜,谢玉娇便拿着针线又缝了起来,只等做的差不多了,这才兴致勃勃的把那荷包送到周天昊的眼前道:“我做的荷包,你看好不好看?” 说句实话,这荷包在别人看来也就是一个涂鸦之作,但对于谢玉娇来说可是处女作!因此周天昊不加斟酌就开口道:“谁做的荷包,这么好看,给我来一打!” 谢玉娇见他这没正形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我娘刚还说你成亲了如今越发像个男人了,你怎么秒露馅了?” 周天昊这时候喝过了热乎乎的周,浑身都舒坦了起来,便一把抱住了谢玉娇,只低头在她耳畔上蹭来蹭去的,舔着她的耳蜗道:“我当然像个男人,我本来就是个男人,我还要做男人中的男人……” 话说到这里,这嗓音已经沙哑的说不出来了,谢玉娇只觉得身后有个东西搁着自己怪难受的,身子一轻,就被周天昊给抱了起来。 晚上叫过了两遍水,谢玉娇靠在周天昊的胸口沉沉的睡去了。 却说昨日周天昊并没表露半分就离开了凤仪宫,谁知当天晚上,皇帝大约是看在了何家那四十万两银子并何昭仪有了身孕的事情,下旨册封何昭仪为妃。 这消息一出来,徐皇后只担忧的一晚上都没睡好觉,至次日清晨,早早派了人出宫,将安国公夫人传进宫来。 徐皇后和周天昊之间,原本也能算的上叔嫂情深的。谁能知道最后会因为周天昊娶亲的事情,给得罪上了。如今朝中恭王还在北边和谈,康王又是不理朝政的,只有睿王就在这金陵城里,皇帝也最倚重他。可如今连他都不愿意为二皇子开这个口,她到底要求谁去呢? 安国公夫人听闻皇后传旨,也匆匆赶到宫中,昨日何昭仪有孕之事她也有所耳闻,如今见到徐皇后憔悴至此,只忍不住安稳道:“娘娘要保重身子啊,无论如何,您还是大雍的皇后!” 徐皇后这时候却没有多少精气神,往日高高在上、风华无两的气势顿时化为乌有,只叹了一口气开口道:“自从陛下到了那边,他的心就变了,我们那么多年的夫妻,他从来不曾这样冷待过。”徐皇后说完,只抬头看了一眼安国公夫人,继续道:“我昨儿和睿王提起了册封皇儿太子的事情,他竟然……竟然未允。” 让徐皇后去和周天昊提起册立太子的事情,是安国公出的主意,他身为二皇子的外祖,自然没有这个立场提出立储之事,而朝中除了周天昊之外,又没有一个可以让皇帝下定决心的大臣,因此才想了这样一个迂回之术,让徐皇后和周天昊提起。谁知道周天昊昨日竟全然没有表态,这让徐皇后越发觉得自己入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皇帝昨日才撈了金陵城大佬们一大笔的银子,这时候正是要加恩赏的时候,还有不少人等着排队把自家的女儿送进来,这时候若是册立太子,确实有些为时过早了,可正因如此,安国公一家并徐皇后这才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安国公夫人闻言,也是一副愁容满面的表情,想了片刻,这才抬起头道:“大抵是上回那两个宫女的事情,他还余怒未消,不过这本是女人后宅之事,若是王妃消了气,兴许他也能既往不咎?” 安国公夫人在内闱中打滚多年,深知这枕边风的厉害,想了想只开口道:“娘娘不如放低了姿态,借探视之名,和睿王妃重修旧好,陛下若是知道了,必定也会夸赞你宽仁识大体,睿王爷又这么疼王妃,说不准这事情就能办成了?” “母亲的意思是让我去向一个晚辈认错?况且那件事情,也并非是本宫一人之失!”徐皇后听安国公夫人这么说,顿时就激动了起来,她当时训示那两个宫女的时候确实存了一些私心的,可她并没有料到,周天昊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公然就把人给退回来了。 为了这件事情,她除了收到了皇帝的冷遇,连宫里众多的嫔妃,都私下里笑话,这一口本就难咽下,如今还要让她去道歉?这怎么可能呢? 徐皇后正还要开口,安国公夫人却抢先开口道:“你不开这个口,那二皇子这太子还当不当了?你也是陛下来了南边就变了,变的又何止陛下,整个朝廷都再便,这时候若不能稳住二皇子的地位,将来我们整个安国公府,都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这一席话犹如利剑,直戳徐皇后的心口,她垂下了眸子,一想到昨夜被加封为妃的何昭仪,只狠狠的咬下了唇瓣。 ☆、第0148章 谢玉娇和周天昊送走了徐氏,趁着过年军中无事,在家中腻歪了几日。周天昊只贴在谢玉娇滚圆的肚皮上头,听着里头的动静,其实也没什么动静,不过就是类似于吹泡泡一样咕噜咕噜的声音。谢玉娇靠在软榻上,伸手顺着周天昊英挺的鼻梁滑下去,眉眼中都带着甜甜的笑意。 “你说她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自然是女孩。”周天昊抬起头来,偌大的手掌又在谢玉娇的肚皮上抚摸了两下,笑着道:“我刚才都听见她叫我爸爸了。” 谢玉娇忍不住笑出来,一本正经问道:“难道不是叫的爹爹吗?” 周天昊闻言,只蹙眉想了想,又点头道:“嗯,好像是叫的爹爹,一定是我听错了。” 谢玉娇便用手指戳了戳周天昊的脑门,低着头道:“等再过几个月,我就回谢家宅去住,母亲想照顾我月子,我想她也是一片好意,就没回绝了。” “你去吧,我有空就去看你,有你母亲照顾你,我也放心。”周天昊挤到软榻上,两个人合着睡在了一起,彼此面对面的看着,谢玉娇便低着头不说话,脸上神色却多少有几分淡然。 这几天周天昊虽然没跟她说起军中的事情,可她却不是那些只知道呆在家中相夫教子的无知妇孺,大雍这次筹了这么多的银子,又苦苦练兵一年,等待的就是反攻的时刻。 “最近怎么没听你说起你那个火炮的事情?前不久我在家里还能听见外头的炮声呢,听说你们还吓得老百姓半夜不敢睡觉,以为闹天灾呢!”谢玉娇随口问道,抬起眸子看着周天昊。 周天昊则低头不语,过了片刻才开口道:“火炮已经研究成功了,如今已送了图纸去作坊铸造,等三十门红衣大炮建起来,也是大雍反攻的时候了。” 谢玉娇听了这话,心里越发就沉重了几分,掐指算着自己临盆的日子,不过也就四个月了,也不知道到时候周天昊在不在金陵。她想了想却再没问他什么,只伸手搂着他的脖颈,将自己埋在他的胸口上头。 外头的雪早已经停了下来,丫鬟正在院中喂几只雪地里找食的麻雀,正这时候,刘妈妈从门外神色匆匆的进来,挽起了帘子进去,见两人正你侬我侬的躺在榻上,一张老脸顿时红了一半,只硬着头皮开口道:“王爷,夫人,皇后娘娘来了。” 那日的事情周天昊回了汤山就忘了,他当时不想表态,不过就是不想让徐皇后以为二皇子的储君之位已如囊中之物,又恢复原来那般目中无人的姿态罢了。其实对于这储君之位,早在南迁之时,皇帝欲与京城共存亡,便已经有了叮嘱。这储君之位,必定是二皇子无疑。他是皇后嫡子,背后又有安国公支持,且比起其他众皇子还更伶俐几分,想必若是没有何妃有孕之事,皇后只怕从来也没有为此事担心过。 谢玉娇听了这话,倒是愣了片刻,这几日她和周天昊深居简出的,在家不过就是穿着家常衣服,这时候皇后娘娘来了,只怕还要花时间梳妆打扮一番。谢玉娇眸中闪过一丝疑惑,问道:“她怎么会来了?” 周天昊也没料到徐皇后会亲自到访,但还是淡淡一笑道:“既然来了,那总要去迎一迎,刘妈妈你先出去迎一下,本王和王妃稍后就到。” 谢玉娇只懒懒的伸了一个懒腰,丫鬟们便上前为她更衣,如今她怀着身孕,整日里素面朝天的,幸而天生丽质,脸色竟比以前更娇嫩了几分。周天昊这时候已经换好了衣服,只先就迎去了前院。 过了一会儿,谢玉娇才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下去了前院,才进去就瞧见门口堆着好几箱子的礼品,几个宫女在门外守着,徐皇后已经在厅中坐了下来。 宫女见谢玉娇前来,只挽了帘子回禀道:“回娘娘,睿王妃来了。” 丫鬟上前打了帘子,谢玉娇稍低下头入内,便瞧见徐皇后就坐在厅中主位上,虽然还是高高在上的位置,可那一脸的浓妆艳抹也没办法遮盖住她眼底的几分憔悴。 谢玉娇上前,朝着徐皇后屈膝行礼,徐皇后只急忙就站了起来,虚扶了一把谢玉娇,脸上带着几分笑道:“过年的时候没瞧见弟妹进宫,怪想的,又想着这荒郊野外的,也不知道你过的习惯不习惯,本宫就向皇上请旨过来看一看了。如今瞧着,弟妹的气色倒是好的很。” 方才那一把虚扶,谢玉娇只感到徐皇后一双冰冷的手掌,便转身吩咐丫鬟道:“去那个手炉过来,给皇后娘娘暖着。” 这室内虽然烧着银丝炭,但谢玉娇是孕妇,竟比寻常人怕热一些,故而厅中虽然不冷,却也不至于太暖和。 徐皇后见谢玉娇还起这些,心下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忙让她坐下道:“弟妹如今觉得如何?依我看这是第一胎,还是小心些的好,等月份再大一些,就回去吧,有太医就近服侍,到底心里放心几分。” 谢玉娇因不知道这徐皇后的来意,只是瞧她说话口气都比先前软了几分,分明带着些讨好的口气,便忍不住往周天昊那边看了一眼,见他垂着眸子喝茶,倒像是对她们的对话毫不关心一样,便知道他必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了。 “虽是头一胎,如今有医女照料,我自己也分外小心,倒是没怎么折腾,我母亲心疼我,只让我过几个月去她那边,这样她也好照顾我。”谢玉娇只缓缓的开口,还当真和徐皇后拉起了家常来。 徐皇后原本也就是随口一说,若谢玉娇真的回了京城,少不得她又要多照料几分,其实她也没有这个心力,听了这话便陪笑道:“这样也好,终究是母亲照料的细心些,只可惜我没这个福分。”徐皇后说了半日,也没开口说上次的事情,说起来她确实有些开不了口服这个软,可一想起二皇子的前程,她又不得不狠下心去。 徐皇后这话让谢玉娇一时没办法接口,便只好低着头喝茶,只过了片刻,谢玉娇才听徐皇后开口道:“上次那两个宫女的事情,是本宫误会了,本宫……”徐皇后说到这里,终究不知如何启齿,她堂堂皇后,在安国公府的时候也是娇生惯养的,嫁人之后更是正室嫡妻,一路从王妃到太子妃再到皇后,从来没有跟任何女人低过头,可如今为了儿子的前程,却要跟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丫头认错,徐皇后这一颗要强的心片刻就碎了一地了。 谢玉娇听了一半,再看看周天昊那张依旧云淡风轻的脸颊,忽然有些明白了,只怕他又不知道哪里堵得这位皇嫂不痛快了,闹得人家不得不来服软?其实谢玉娇早已经把那件事情丢开了,何至于生气到这个时候。 “娘娘快别这么说了,这里头的道理我都懂,要怪就怪那两个宫女命不好,摊上了我们家这位不解风情的王爷呢?这随便换了一户人家,只怕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这时候周天昊正低头喝茶,闻言只忍不住呛了一声,捂着嘴重重的咳了几声,脸颊早已经章得通红的。谢玉娇掩嘴轻笑,那边皇后见了这光景,也尴尬的陪笑了一番。 周天昊便索性起身道:“你好好招待皇嫂,我去军营里头看看。” 谢玉娇见周天昊要跑,以为他是恼了,也只甩了下帕子,随口道:“那你去吧。” 一时间周天昊走了,徐皇后才觉得松了一口气,想跟谢玉娇说几句立储之事,又怕她什么都不明白,便采取了迂回路线,只开口道:“这次王爷为朝廷募集了不少军饷,何家也捐了四十万两,何昭仪又有了身孕,已经封了妃了,自从南迁之后,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谢玉娇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徐皇后的困扰,宫斗剧也看过不少,失了宠的皇后其实也是可怜,怪不得她已经闲到长途跋涉的来这她口中的荒郊野外,来看自己? “皇嫂母仪天下,二皇子聪明伶俐,眼下首当其冲的就是把鞑子赶出大雍,皇兄既然来了南边,总要收买一些人心的,皇嫂这时候若是退一步,将来皇兄就更敬你一尺,又何必着急?”谢玉娇淡淡的开口,抬眸看了徐皇后一样。 南江富足,打仗又最缺的是银子,她若是皇帝,必定也会先收买了人心,将好处撈足了再说,只可惜徐皇后一味只想着自己的好处,竟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 徐皇后听了谢玉娇这一句话,倒是愣了片刻,只低眉略品了片刻,才觉得有那么点意思,却又忍不住道:“王爷前儿可没有对本宫说这些……” 谢玉娇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明白了,原来这致歉也是假的,竟是来唆使着自己给周天昊吹枕边风的吗?不过谢玉娇也懒得跟她计较,毕竟她还是跑了这一趟,有这个意思。只是立储这种事情,谢玉娇是肯定不愿意掺和进去的,便笑着道:“王爷怎么说,臣妾也管不着,臣妾只是觉得,皇嫂还是多体谅着点皇兄好。” 徐皇后从小院回来,细细揣摩了谢玉娇的话,竟然觉得非常有理,虽然还是没得了准信,可心倒像是落下了一块石头来。皇上知道她长途跋涉去看望睿王妃,也夸赞了她几句,当夜就住在了凤仪宫中。 徐皇后又露出往日皇帝未登基时候的温柔小意,靠在皇帝的怀中道:“臣妾知道陛下在想些什么,如今我们来了南边,那些北边的老世家、旧功勋已然不管用了,江南富庶,陛下想着要回去,必定也要顺了这些人的意思,这些臣妾都懂。” 徐皇后说到这里,还大方的捐献了几滴鳄鱼的眼泪,一时让皇帝感动的一塌糊涂,只搂着她道:“你能想到这些,朕真是在欣慰不过的,皇儿聪明伶俐,将来必定比朕能干,你以后总是有倚靠的。” 徐皇后听皇帝说到这里,心下一阵窃喜,忍不住泪如雨下,只拿着帕子擦着眼角道:“是臣妾误解陛下了,臣妾枉为人妻。” 两人一个内疚,一个窃喜,顿时搂作了一团,难得又颠鸾倒凤了一回。 周天昊回小院的时候,谢玉娇已送走了徐皇后。谢玉娇见他回来,便站在廊下一眼不眨的看着他,脸上笑着道:“亏你是投生成了有权有势的皇子,连皇后也敢得罪,不然,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谢玉娇一边说,一边径自回了屋中,坐下来捧着暖炉捂了捂手,抬眸见周天昊进来,便继续道:“你知道她为什么来的,所以干脆躲得远远的?” 周天昊解了大氅递给一旁的丫鬟,只上前道:“我这个皇嫂虽然平常并没有什么十恶不赦的坏心思,可她总喜欢把自己的东西牢牢拽在手中,拽紧了,还不肯给人好脸色。” 谢玉娇见周天昊对徐皇后的评价很中肯,只笑着点了点头道:“套用《红楼梦》里头的一句话,金簪掉进井里头,是她的,还是她的,何必着急呢!” 周天昊听了这话,脸上便生出一脸鄙视来,笑着道:“欺负我没看过《红楼梦》,还跟我拽这些?” 谢玉娇便笑着接了茶盏递给他,玩笑道:“我倒是读了好些遍,改明儿默出来了,没准还能成个大文豪了。” 一旁的丫鬟听了两人的对话,依旧处于云里雾里,不过……见主子们都笑的高兴,她也就跟着陪笑就对了。 又过了两日,这年节就过的差不多了,周天昊军中又开始操练了起来,谢玉娇闲来无事,提出了要去军营参观参观。按说这在古代必定是不合时宜的,那军营里得有多少男人啊,这谢玉娇去那边站一站,必定是万人行注目礼的状态。只是周天昊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便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谢玉娇平常也就是在电视剧里头见过古代的军营,等真的去了,见到了,才知道电视剧什么的都是哄人的。只见那一望无际的土黄碧绿的营帐,根本看不到边际,营帐和营帐之间还铺着石子路,远远看着似乎杂乱无章,但是走进了看才知道各有序列,井井有条。 因为谢玉娇要过来,周天昊特意穿了一身便服,此时正扶着谢玉娇走在营中的小道上。周围不时有人经过,只恭恭敬敬的低头行礼。周天昊不过略点了点头,那些人却依旧面色严肃,只等他们过去了,才敢离去。 看来周天昊看似嘻嘻哈哈的,在军中的威望却很高的很。其实谢玉娇也明白,这些威望除了周天昊这个睿王的身份之外,更多的,也是他真刀真枪的拼出来的。作为皇族,他本可以躲在营帐中指挥战斗,可他没有,他冲在了众将士的前头。 谢玉娇稍稍侧首,看见周天昊那越发坚毅英武的脸侧,只忍不住越发握紧了他的手掌。 两人进了营帐,谢玉娇仔细的看了一眼这账中的摆设,倒是朴实无华,没有半点王爷的做派,不过就是一张办公的翘头长几,后面放着软榻,前头左右两边各是两排椅子,左侧的空地上则是一个一丈长的沙盘,上面插着无数小旗子。这不光是周天昊平常休息的地方,也是众人讨论军务的地方。 谢玉娇走到那沙盘处看了一眼,根据旗子上的字体,隐约能分辨出京城的位置,如今鞑子大军驻扎在山东一带,以京城周围做补给,虽然没有进一步进攻,但看上去仍旧是虎视眈眈。 谢玉娇在沙盘前头站了一刻,才拧着眉头道:“若是用火炮攻城,将来即便京城拿回来了,只怕也是半座废墟了,只是若是不拿回来,终究是半壁江山,大雍只怕也不能长久。” 历史上太多南迁的事实经验告诉我们,江南的繁华会磨灭一个帝王和百姓的北归之心,必须趁着如今大雍百姓还有这一口气在,马上反攻回去。 “城池毁了,可以再修,若是人心决堤了,只怕北归之路就难了。”周天昊看着沙盘,最终将大雍的那边旗子,插在了京城的顶端。 两人正一时无语,只见帘子一闪,云松从外头进来道:“王爷、夫人,刘管家来来,这时候正在小院等着呢,似乎是谢家出了什么事情?” 谢玉娇闻言,脸色略略一变,前几天徐氏过来还说一切安好,怎么这才过几日,就出事情了? 周天昊见谢玉娇变了脸色,只呵斥了云松一声道:“什么事情,也不说清楚,仔细你的屁股!” 云松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只急忙道:“奴才该死,奴才也不知道什么事情,就是看着来回话的小厮挺着急的样子,还以为谢家有事儿呢!”云松说完,便垂着眉头,闭着眼睛自己掌起了嘴来。 谢玉娇这时候已经稍稍安定了下来,谢家从来平安,况且这逢年过节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便开口道:“别打了,我还是先回去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吧。” 周天昊如何放心谢玉娇自己回去,只出去交代了一声,便陪着她一起回了小院。 回去的时候刘福根刚刚喝完了一盏茶,方才的急切也稍微收敛了一些,见谢玉娇和周天昊都来了,这才开口道:“回王爷,是这样的,去年做的六万年棉袄,都送去前线,可昨儿兵部的人说,那棉袄有问题,说是里头都揣着黑心棉,把七爷喊了去问话了。” 谢玉娇听到这里就觉得不对了,去年那六万年棉袄,因是第一次接朝廷的生意,谢家并不敢怠慢,那些棉花都是派了管事去山东等地收回来的,当时还怕遇上鞑子,担心了好久。 “大约是弄错了吧,所有拿回来的棉花,我和几个管事都看过,并没有什么黑心棉。”谢玉娇低眉想了想,只扭头问周天昊道:“除了谢家,还有别人家做了这棉袄吗?” 周天昊拧着眉头想了半日,只开口道:“我想起来了,当日这棉袄总共是十万件,因为八月底要,所以我怕谢家来不及,只要了六万件来,至于剩下的四万件是哪家做的,我倒是不太清楚了。” 谢玉娇听周天昊这么说,心里约莫明白了几分,只劝刘福根道:“你先回去向母亲回话,就说这件事和谢家无关,七叔只是被喊去问话,应该没什么大碍,一会儿我在派人去兵部打探打探。” 刘福根只一个劲点头道:“原本太太是让先去找舅老爷的,只是奴才想这事情舅老爷原本也不清楚,就直接来问姑娘了,可巧王爷正好也在。” 周天昊这时候脸色却不大好看,前线打战,最怕的就是军饷出问题,若真如刘福根所言,棉袄里有黑心棉,只怕又要闹出不小的事情来,他虽然不管军饷这一块,但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倒是没法不过问了。 “你也别派什么人去打探,一会儿我亲自跑一趟兵部,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若真有这样的问题,必定严惩不贷!”谢玉娇见周天昊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怒意,反倒劝起了他来:“行了,你也别生气,朝廷采买的订单,必定是有利可图的,况且那黑心棉又是做在棉袄里头的,只怕这次被人发现也不过是个意外,你们打了几年的仗了,难道以前就都没发现过不成?” 谢玉娇这回倒是猜对了,所谓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这次谢家和其他家的棉袄一起送去前线,这质量一比之下,高低立显。那打仗的将士又都是一些直肠子的汉子,瞧着不对劲了,就撕开来看一眼,这一看之下才发现有些棉袄里面,竟然全部是黑心棉,更有夸张的,还直接充了好些的稻草进去! 兵部得到这个消息,顿时吓了一跳,几个押送军饷的人人自危,急忙问责到了礼部,礼部查了一下去年负责军备棉袄的人家,谢家也在其中,自然问话是少不了的了。 第85节 ☆、第0149章 周天昊听了这话,脸色就越发难看了起来,以前他在军营的时候,也市场听说棉袄笨重且不保暖,很多将士上阵杀敌时都是轻装。只是周天昊运气好,上次就遇上了谢家捐的棉袄,因此一直不在此事,这时候听谢玉娇一说,才知道这些组织军备的人,也不知道暗中得了多少黑心钱。只气的额头上青筋都爆了起来。 谢玉娇见状,忙喊住了刘福根道:“你先别着急回话去,我这边派人回去回话,你跟着王爷去吧,也能早些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周天昊说走就走,放下了茶盏,已经来到门口,谢玉娇忙接了丫鬟送来的大氅追上去替他披上了,只开口劝道:“你先别着急生气啊,先问清楚了再说。” 周天昊点了点头,沉下脸来,带着刘福根往外头去了。 兵部衙门,谢云臻坐在平常审问重犯的刑房里头,看着周围那些自己从未见过的刑具,略略皱了皱眉。 “谢七爷,只要您认了这一批有问题的棉袄是谢家送上来的,我马上就派人送您回家,您也知道,如今谢家有睿王这个后台,即便出了这么点小事儿,也完全不是什么问题,皇上这般器重睿王,顶多就是训斥几句,可若是换了别人家,那可是要杀头掉脑袋的呀!您若是能高人贵手帮这个忙,那以后您就是我爷爷。” 坐在谢云臻对面的圆脸官员脸上带着几分小心,注意着谢云臻脸上的表情。 谢云臻轻笑了一声,抬起头问他:“那再下若是不认,大人是打算屈打成招吗?” 那人闻言,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只尴尬道:“谢七爷放心,我们都是读书人……” 谢云臻不等那人把话说完,忽然就开口继续说道:“若是在下记得没错的话,大人是乙未年的同进士吧?当年因为舞弊案一甲、二甲全都作废,朝廷只留了几个同进士,大人便是其中一员吧?” “你……”那人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又一种被人看穿了本质的羞耻感,忽然咬了咬牙,眸中透出一丝冷冽的光线来,冷笑道:“其实除了招认,还有别的办法,这件事情也能早日完结,那就是畏罪自杀!” 谢云臻在京城沉浮多年,少不得也做过一些官员的门客,这些伎俩如何不知,只叹了一口气道:“大人这个办法到确实不错,可谓神不知鬼不觉……”他抬起头来,看着那圆脸官员从壶中倒出一杯酒来,酒液清冽,满满当当的推到自己跟前。 谢云臻想了想,伸手端起那白瓷酒杯,拿在手中看了片刻,正打算泼到地上时候,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侍卫从外头跌入房中,见了那官员,只惊恐道:“唐大人,王……王爷来了!” 那姓唐的官员吓了一跳,随即便瞧见几个周天昊领着兵部一众的官员,从游廊出走过来。唐大人顿时只觉得后背一冷,身子不自觉的倒在了地上,伏着冰冷的地面,颤颤巍巍道:“下……下官,叩见王爷!” 周天昊面色森冷,一抬头就看见放在了桌子中央的那一杯酒,以及坐在房中,脸上还带着几分正色的谢云臻。周天昊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开口道:“七叔,你在这里干吗?” 谢云臻这时候才起身相迎,朝着周天昊拱了拱手,低头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唐大人,开口道:“唐大人请在下喝酒,只可惜没有下酒的菜。” 周天昊冷笑一声,敛袍跨入房中,将那一杯酒端了起来道:“果然是好酒,不知道唐大人的这杯酒,本王喝不喝得?” 姓唐的方才早已经吓得一身冷汗,这时候又听周天昊这么说,只抖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后的几位官员素来知道周天昊的脾气,更无人敢上前开口,大家只都一眼不眨的看着周天昊手中的那一杯酒,人人捏着一把汗。 周天昊忽然就笑了,将那一杯酒又放回了桌面上,淡淡道:“唐大人如此尽忠职守,这杯酒,本王赏了唐大人。” 姓唐的听完这句话,只吓的魂都没了,身子一软,就晕死了过去。 周天昊一脚将他踢开,转头看了一眼兵部众人,眉宇中竟是肃杀之色,脸上一片寒光:“你们若是也想得本王赏得美酒,最好也学学唐大人,也要尽忠职守才是。” 众人闻言,只吓得都扑倒在地,身子抖得更筛糠一样,再无人敢多言一句。 周天昊这才落座,提了几个重要官员,将这事情原原本本的问了清楚。兵部自知这事情依然瞒不过去,便把礼部的几个官员都供了出来,一经查实,那有问题的四万件棉袄,乃是何家送上来的。 何家一早就把两个衙门打点的妥妥贴贴,这些官员没几个没贪墨何家的银子,况且如今何妃有孕,在后宫更是如日中天,因此下面的人才想了这样的办法,想让谢家背上这个黑锅,以讨好何家。 周天昊弄清了事情的真相,便让刘福根送了谢云臻回去,只亲自进宫面圣。 皇帝这几日本盛宠何妃,听了这话,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周天昊想了想片刻,却开口道:“皇兄也不必太过生气,何妃只是闺阁女子,只怕这些事情她必定是不知道的,只是何家因她得了势,就这般猖狂,不容放任,只是眼下何家捐了四十万两的银子,也算是大功一件,这事情闹开了,到底也是朝廷颜面不保,只说何家赚了朝廷的银子,还充这好人,依臣弟看来,不如此事按住不表,皇兄偷偷告诉何妃,让何家再吐一些银子出来?” 皇帝方才正在气头上,恨不得马上把何家的人拉出去斩了,这时候听周天昊这样一分析,果真是有几分道理,只暗自思量了片刻,开口道:“皇弟这办法果然精妙,只是你三皇兄在边关也知道此事,若是朕不处理,只怕将士们心寒!” 周天昊托着下巴想了想,何家这事情虽然情节恶劣,但毕竟不是什么谋财害命的大事,赔偿一些银子,应该也可抵消其罪名,便道:“等要到了银子,皇兄可以给三皇兄修书一封,把银子的事情告诉三皇兄,并另外拨足了军饷送过去,只要有银子有军饷,三皇兄自然不会说什么!” 皇帝念着龙须在御书房内踱了片刻,果真点头应了下来。 几日之后,朝中便传来了消息,原本只捐了四十万两的何家,一下子又捐了六十万两,足足凑了一百万两的银子。何家老太爷为了这个在榻上气的心肝疼,而兵部、礼部的官员,也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大的迁调。好些官员或降职、或调离京城,去了边缘的地方。康大人新婚燕尔,又因为这两年在江宁任上业绩考核优异,被破格调任至兵部,任主事一职。 眼看着冬去春来,谢玉娇住着的小院边上,这几日又传来了隆隆的火炮声,那几十台的火炮都已经制作完成,正进行着最后的演习。 徐氏亲自过来接谢玉娇回谢家宅住,听着这火炮声,便忍不住问道:“晚上也这么吵吗?那怎么睡得着?” “晚上有时候会来两下,不过过了戌时就不吵了,我也习惯了,如今连她都习惯了。”这时候谢玉娇的肚皮已经七八个月大,圆滚滚的。她身量娇小,因此看着也并不是那般大腹便便的,从后面看,还能看出几分身段来。 徐氏便笑着道:“可不是,那么大声,可别吓坏了孩子,还是早些跟着我回去住的好。” 谢玉娇原本是还打算在这边再住一阵子的,可是徐氏已经忍不住亲自来接了,她也不好意思让她白跑了一趟,便也只好答应了下来,况且如今肚子越发大了,周天昊也不敢再碰她,两人日日睡在一起,又心痒难耐。谢玉娇见周天昊这几日也忙,便一横下心思,答应了徐氏回谢家宅去。 “刚才是听见这响动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她也跟着在肚子里吓了一跳,如今她倒是习惯了,我还吓一跳,她也不怕了。”谢玉娇伸手摸了摸肚皮,依稀能感觉到里头的小宝贝正安安稳稳的睡着,心中便又多了几分甜蜜。 周天昊从门外进来,一声戎装亮甲,瞧见徐氏只拱了拱手,边开口对谢玉娇道:“我有空就过去看你,你跟着岳母回去吧。” 徐氏知道两人分开必定还有些话要说,便领着丫鬟们去外头整理行李,只留了她们两人在房内。 谢玉娇便稍稍侧过身子,低着头道:“上回我听说,北边已经打了起来了,你最近只怕忙着练兵,也不用老实记挂着我。”谢玉娇说到这边,只转过身来,抬起头看着周天昊,顿时眼眶就红了起来,握着拳头捶在他的胸口道:“你这个坏人,当初骗了我说卸甲归田,哄着我嫁给了你,如今却又要……” 谢玉娇说到这里,忍不住就抽泣了几声,早已经被周天昊搂在了怀中,吻着她的发丝道:“这是最后一次了,你放心,这次我绝不骗你。” 谢玉娇方才也不过一时没忍住而已,这会子见周天昊这又保证又起誓的,早已经不生气了,只用手戳着他胸口的铠甲道:“大约是快要生了,最近情绪总有些波动,你别太放在心上。” 周天昊如何能不放在心上,这时候早已经自责的心都疼了,只叹了一口气道:“本该陪着你的,要不然到时候我向皇兄请几天产假陪你?” 谢玉娇听了这话,只忍不住笑了出来,捏了捏他的脸颊道:“少寻我开心了,皇兄只怕连产假是什么都不知道吧?你呀……”谢玉娇说着,闭上眼睛,踮起脚跟、抬起头来,对着周天昊的唇瓣亲了上去。 此时已到了不能随便动静的阶段,周老太医也嘱咐过了,要克制,不然将来孩子容易早产,因此虽然谢玉娇亲自送上了门去,周天昊却也不过是点到即止,捏了捏她的鼻头道:“好了,车马都在门外等着了,我送你出去。” 谢玉娇点了点,心中还有几分依依不舍,只让周天昊扶着出门。 外面春光大好,院子里的桃花开了一片,红艳艳的像火一样,周天昊顺手折了一朵,簪在了谢玉娇的鬓边,满含柔情的看着她。 “那我可走了,说好了,不准你常来。”虽然路上算不得太远,但也要好几个时辰,这样骑马奔波,她总是心疼的。 “好,我听你的,想你的时候就去。”周天昊显然并没有把谢玉娇的话放在心上,这一句想你的时候就去,就显示出他足够的没诚意了,只怕他是天天想、时时想、刻刻都想呢! 谢玉娇也不去跟他争辩,只点了点头,由丫鬟们扶着上了马车。 徐氏也跟着上了马车,轻轻的挽起帘子,就瞧见周天昊正站在外头,谢玉娇便探着身子过去,眉目有些微红,想了想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话好说,便淡淡道:“你走吧,我们这就走了。” 马车缓缓的动了起来,谢玉娇又忍不住悄悄挽起了帘子,见周天昊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这才放下了帘子来,只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徐氏见谢玉娇这般心事重重的,也只忍不住开口问道:“我听你舅舅说,北边又打了起来,王爷是不是……” 谢玉娇知道徐氏平常就经不得吓,要是不告诉她只怕她又日夜难安起来,反倒劝慰起她道:“嗯,只是战事还未明朗,王爷倒还没有说要动身,母亲就放心吧,不到最后关头,王爷不会亲自去的。” 徐氏终究还是不放心,只叹息道:“我是心疼他,也是心疼你,更心疼你腹中的孩子,只希望老天保佑,这仗早点打完吧。” 谢玉娇轻轻嗯了一声,如今她月份大了,也经不得颠,只能靠在车厢上,绞着手中的帕子,阖眸养身,把这些心烦的琐事先丢到脑后去。 谢家府上,徐氏早已经安置好了一切,还在谢家宅请了两个年轻奶多的奶娘预备着,只等着谢玉娇一朝临盆,也省得为了这些事情手忙脚乱的。 谢玉娇还住在原来的绣楼里头,只是上面空了下来,下面的一件空房特意做成了产房,省得到时候生产过后,房间里血气太重,冲撞了小娃儿。 娃儿的衣服也预备的齐全了,因为不知道男女,因此谢玉娇都准备了一些蓝色、黄色的绸缎衣服,不管男女,穿上了都好看的很。只有徐氏心里一味还想着男孩,做了几件宝蓝色的褂子,还有正红的小肚兜,正天气热穿,倒是洋气的很。 还有一匣子的金镯子、金锁片、金项圈什么的,也都是徐氏事先预备下的,谢玉娇瞧着那些眼花缭乱的物件,只哭笑不得道:“母亲这是做什么呢?孩子还那么小,预备这些做什么?难道她还能带上不成?” “就算带不成,那也要预备着,不管男女,这些将来总能留着,若是男孩,就留着娶媳妇用;若是女孩,也能充当嫁妆。”徐氏说着满脸堆笑,继续道:“再说了,这也不是只给娃儿一人的,朝宗也有,我不过就是顺带着而已。” 谢玉娇见徐氏这么说,也只好收下了,命丫鬟锁了起来收好。 “母亲实在不需要这样,她和朝宗如何能比呢,她不过是外孙罢了,朝宗可是谢家的独苗。”谢玉娇虽然收下了,可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也不知道徐氏做这些别人知道不知道,虽说如今谢家徐氏说了算,但这样做到底也会落人话柄的。 “什么外孙不外孙的?我只知道,若是没有朝宗,这谢家也就是你一人的,只是老天可怜你父亲无后,这才有了朝宗,但我绝对不会因为有了他,就亏钱了你的。”徐氏说着,只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放心好了,我心中自有计较。” 谢玉娇见徐氏这么说,也松了一口气,看来徐氏这半年多当家下来,虽说还是难免糊涂,这当家人的气势,倒是练了几分出来了。 “那我就放心收下了,还是母亲对我最好了!” 徐氏听了这话,心里美滋滋的,只嘱咐了几声,带着丫鬟们回房休息去了。 谢玉娇躺在床上,一时却有些睡不着,肚子里孩子大约也知道换了地方,一晚上动个不停的。谢玉娇便靠着枕头,看着外头的夜色,她来这古代也不过才几年光景,却仿佛已经经历了一世,如今又有一个新的生命要诞生,让她难免多了几分紧张的情绪。 听说谢玉娇回了谢家待产,好些人也都前来看望,这日正巧是沈姨娘的母亲,带着她们家二姑娘前来。 谢玉娇因为沈石虎的事情,总觉得有几分对不住沈家,如今见沈老娘高高兴兴的过来,心里倒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沈家二姑娘今年也已经十五了,乡下姑娘这个年纪便也到了议亲的时候,前些日子,由徐氏作保,许配给了陶来喜家的二儿子。 要知道陶来喜家的二小子可是在栖霞书院念书的,下一年就要考举人去,这要是中了,将来就是举人老爷了,还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家愿意跟了他呢! 好在陶来喜是个老实人,也知道沈家虽然是沈姨娘的外家,可到底是谢朝宗的亲舅家,家里的另外两个孩子也都是读书的,将来一起也有个帮衬,便应下了这门亲事。 谢玉娇前几日才听说,如今见了沈家二姑娘,免不了恭喜了一番,有赏了她一对赤金缠丝手镯。 沈老娘心里高兴,又想着一开始本也是沈石虎倔强,有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意思。如今谢玉娇嫁的又是王爷,更是高不可攀的,因此心里头便没诚心怪罪谢玉娇的意思,只陪笑道:“姑奶奶气色瞧着真是不错,这肚子又圆又尖的,可找了大夫瞧过,是男孩不是?” 谢玉娇便笑着道:“倒是没问过,不论男女,王爷都喜欢就是。” 沈老娘又笑道:“前两日才收到了我家老大的来信,说杀了好几个鞑子,如今已升了校尉,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官?” 谢玉娇对这些将士等级也不太明白,只是心想升级总是好的,便笑着道:“校尉也不小了,似乎再升一级就是将军了?” 沈老娘听了,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只一个劲点头道:“要真是这样,那可是祖宗积德了,咱老沈家也能出个将军了。” 沈姨娘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脸上带着几分笑,她如今一心一意的照顾谢朝宗,平常帮着徐氏整理一些内院杂事,坐坐针线活计,原本有些消瘦的身子倒是发福了几分。 这时候谢朝宗正从外头进来,见了沈老娘只恭恭敬敬的行礼,喊了一声婆婆。徐氏笑着拉着他到怀中坐下,问他方才出去玩了一些什么。众人都和和乐乐的。 一时间用过了午膳,谢玉娇回绣楼小憩了片刻,等醒来的时候,只看见一席银亮的铠甲正在帘外,谢玉娇清了清嗓子,周天昊便转过身来,挽了帘子进来。 “你醒了?”周天昊只柔声问她。 谢玉娇刚刚才睡醒,这时候脸颊还有些泛红,便沙哑着嗓子道:“你来了,怎么也不叫醒我?” “丫鬟说你月份大了,晚上总睡不好。”周天昊说着,已经坐在了谢玉娇的床沿上,伸手理了理她有些散乱的发丝,眸中似乎更比方才又多了几分温情。 “你想我了吗?所以来了?”谢玉娇眨眼问她,脸上还带着几分娇俏的笑。 “时时刻刻都想,只是不能时时刻刻都来罢了。”周天昊说完,握住了谢玉娇的手,低头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谢玉娇看见他身上的铠甲,擦的闪闪发亮,就像是出鞘的宝剑一样。 “等你上了战场,我可不准你时时刻刻都想,杀了鞑子回来,我们一辈子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了。” ☆、第0150章 完结章 周天昊闻言,倒是愣了片刻,他这次来谢家其实正是为了出征之事。只是谢玉娇临盆在即,他还没想好要到底怎么跟她开口,谁知道她却比自己先说出了口来。 周天昊一时语塞,脸上倒是生出几分尴尬来,只咽了咽口水道:“娇娇,你这是……” 谢玉娇早就知道周天昊舍不得自己,可也放不下前线,便索性依偎在他身上有些僵硬的铠甲上,小声道:“怎么了?你不好意思说的话,我替你说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周天昊麦色的脸颊上不禁微微一红,只嗅着谢玉娇的发丝道:“我怎么会不满意,对你我从来就没有半点不满意,我只是觉得……”周天昊平常也算油嘴滑舌的,这时候倒是不会说话了起来,谢玉娇见他这般无语轮次的,只抬起头来,封住了他的唇瓣。 战事蔓延的极快,一年的蛰伏早已经是彼此的极限了,大雍更是在大败之后重新崛起,将士经过一年的操练,也不再是当初的乌合之众,前线战报练练,已经退下鞑子上百公里。 周天昊这次时候虽然没在战场,却已是心急如焚,因为如果鞑子推到了京城,必定会采取死守的攻势,而这时候,那几十台的火炮,就是最后的关键了。 “皇兄已经下了旨意,封我为征北大元帅,带着火炮前去前线支援,只怕过不了几日就要走了。”周天昊说完,伸手抚摸着谢玉娇圆滚滚的肚皮,这里头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只可惜,他大概不能亲眼见证她来到这个世上了。 第86节 谢玉娇便伸手握住了周天昊的带着老茧的手掌,脸上带着笑道:“那不更好,等你回来的时候,她大概已经会叫爹了,你不用出力,白得了一个乖宝贝呢!” 周天昊知道谢玉娇是故意逗自己开心,可这时候他却开心不起来。周天昊见谢玉娇低着头,忽然觉得手背上一热,原是她眸中的泪已滴落了下来。 周天昊托着谢玉娇的脸颊,低头温柔的吻去了她脸上的泪痕,正色道:“娇娇,等着我回来!” 谢玉娇努力的点了点头,伸手抱住周天昊,靠在他的怀中,久久不肯放开。 三日之后,刘福根从城里回来,带了外头的消息回来,明日便是大军开拔之日。这几日周天昊一直都汤山的军营整顿军备,明儿一早军队从汤山启程,路经金陵城东门,皇帝亲自送了去北伐。 江山北往,失去城池不过一朝一夕之间,想要夺回来却要经历太多的磨难和努力。谢玉娇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只怕周天昊回来的时候,娃儿不光会喊爹了,满地跑也都不在话下了。 徐氏听了这消息,自然心里也叹息了几分,见谢玉娇脸色不好看,便开口劝慰道:“只是你如今身子不方便,也不能亲自去送他一程。” 谢玉娇愣了片刻,只低下头,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肚皮,淡淡道:“不送也罢,反正他早晚也会回来的。” 徐氏闻言,便一个劲的称是,这时候谢玉娇稍稍欠了欠身子,只听见下面哗啦一声,身子底下的春衫早已经湿了一整片,秀眉未拧着,只捂着肚子道:“母……母亲,肚子……肚子疼……” 徐氏见谢玉娇身下湿了一滩,只吓了一跳,知道她是羊水破了,可算算时日,却还有半个多月才是正日,这下可是早产了。徐氏只赶忙起身,扶着谢玉娇就在炕上躺,只急忙吩咐道:“快……快去找稳婆来,把医女喊来。” 徐氏说完,见刘福根还在下头站着,只急忙道:“你……你快去军营,告诉王爷,就说娇娇要生了!” 谢玉娇这时候方过了一阵阵痛,听徐氏这么吩咐,只忙喊住了刘福根道:“二管家留步,不要去……不要去军营,让他放心着走!”谢玉娇这虽然没生过孩子,心里却清楚这生孩子并不容易,若是快的,少不了也要三四个时辰,遇上慢的只怕疼个两三天的都有,她这时候才疼起来,要是告诉了周天昊,岂不是耽误了他明日的行程。 若是他被自己牵绊住了,这将士出征主帅不在,到时候军心动摇,可就不是闹着玩的! “娇娇,你这又是何苦呢!”徐氏见谢玉娇疼得拧着眉头,忍不住就擦了擦眼泪。 谢玉娇只缓了一口气道:“没有他,孩子一样能平安顺产,没得还让他担心,若是耽误了出征的吉时,那就是千古的罪过了。” 徐氏听了这话,放才止住了哭,只对着刘福根点了点头道:“二管家就听娇娇的吧,你只在门口候着,等王爷出发了,咱们再报喜去!” 刘福根只一个劲点头称是,忙去外头候着,一时间婆子、丫鬟只忙忙碌碌的拿着东西进来,谢玉娇被扶着进了产房,又是一阵阵痛袭来,她咬着汗巾子强忍住这股痛意,额头上早已经溢出一片冷汗来。 “娇娇,你千万忍着点,头一胎是比较折腾,以后就好了!”徐氏一边宽慰谢玉娇,一边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 可谢玉娇实在是想不明白了,这么疼……生一个就是受罪了,谁还愿意生第二个! “啊……”谢玉娇带着哭腔喊出来,身体忍住扭动起来。徐氏只拉着她的手,看着她这般痛苦,恨不得替了她去。 这时候医女和稳婆都已经到了,医女把过了脉搏,稳婆又检查了一下谢玉娇的开指情况,只开口道:“姑奶奶这胎还早呢,还没见红,瞧着还没入盆呢,胎位倒是正的,只怕还要等一等。” 医女站在一旁听着,只开口道:“我这儿有周老太医留下来的催生保命丹,先让夫人吃一颗下去,能稍微快一些的。” 那稳婆虽然是这地方上最有名的稳婆,但也没有给京城的官家人接生过,一早也听过有这种药,只开口道:“既有这个药,那是最好了,给姑奶奶服下,在等上几个时辰,只怕也就差不多了。” 谢玉娇听说还要再疼几个时辰,身上便一点力气也没有,只握着徐氏的手,埋在她掌心哭了起来。 真特么的太疼了!但愿后世科技发达,都让男人生孩子去! 徐氏又是心疼、又是担心,只颤巍巍的就替谢玉娇擦着汗,一个劲温言劝慰道:“娇娇你好歹忍着点,一会儿嗓子哑了,你可喊不出来了,留着些力气。” 谢玉娇这时候哪里还有什么理智,眼泪和尖叫无非都是生理反应而已,疼痛已经超越了她承受的极限,只能一个劲咬着牙,摇头承受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廊下点起了一盏盏的灯笼,修楼里依然传出忽高忽低的、嘶哑的尖叫声。忽然那尖叫声似乎断了下去,不过片刻之后,一声洪亮的啼哭从房中传了出来。 谢玉娇这时候神智昏沉,只瞧见徐氏抱着孩子送到她的眼前,可她这会子早已经用尽了力气,连抬起眼皮看清孩子长相的力气都没有了。徐氏见谢玉娇阖上眸子,也顾不得欣喜,只吓的连忙将孩子递给了一旁的奶娘,扭头道:“快来人、娇娇……娇娇你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医女闻言,只忙不急就跨步上去,握住了谢玉娇的脉搏细细的诊治了半日,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老太太放心,夫人只是累得睡过去了,并无大碍。” 徐氏听了这话,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又堆着笑去看那小娃儿,只笑着道:“可怜的,累得自己闺女都没看一眼,就睡过去了。” 谢玉娇这一胎生了一个闺女,倒是和谢朝宗猜测的一模一样,看来谢朝宗那一双眼睛可比徐氏猜的管用多了。 张妈妈也凑上来看了一眼,脸上带着笑道:“太太您瞧瞧,这娃儿可不跟大姑娘长得一模一样的,奴婢记得,当年大姑娘出生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哭得那叫一个响亮,哭过了就乖乖的睡觉,一点儿也不闹人。” “可不是呢!如今她都这么大了,都生下自己的娃了,我们都老了呢!”徐氏一边说,一边又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谢玉娇只觉得自己疲惫不堪,仿佛积蓄了许久的力气,都在这一天内用光了,她睡得特别沉,甚至还梦见了她前世的母亲,一个和徐氏长得一模一样又温婉慈爱的女子。谢玉娇告诉她自己在别的世界活得很好,还替她生了一个外孙女,她看见她高兴的落下泪来,嘱咐她要好好的过下去。 谢玉娇正还想跟她多说几句话,忽然间那人却不见了,她紧张的睁开眼睛,昏暗的烛光下,一张俊逸硬朗的面容呈现在谢玉娇的眼前。谢玉娇惊得一跳,还以为自己仍旧置身梦中,只忍不住伸出手去,抚上他那一双好看的眉眼。 窗外的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周天昊握住谢玉娇的手,低头在她的手背上亲了一口,抱着自己的帽盔站起来,迎着朝阳,朗声道:“娇娇,和闺女一起,等着我回来!” 又是一年秋末,山下的农家小院中,几个丫鬟正围着一个穿着小红褂子的小姑娘,手把手的教她走路。 小姑娘胆子小,一松手就不敢动了,只站在原地,红着眼睛看着跟年的小丫鬟们,不过片刻,小鼻头皱了皱,只落下了眼泪来。一个穿着秋香色褙子的年轻妇人见了,只叹了一口气,忙不迭就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走过去道:“你们几个,又欺负姑娘了?仔细你们的皮!” 这话才说出口,就听见房里传出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来:“奶娘你别说她们,是我让她们看着姐儿,让姐儿练练胆子的,这都一岁多了,还不敢自己走路,整天要抱着,可怎么行呢?” 那年轻妇人听了,脸上便陪笑道:“夫人说的是,只是平常老爷实在娇惯姑娘,只要老爷在家,从不见离手的,这样下去,我这个奶妈子都要回家去了。” 谢玉娇微微一笑,已有丫鬟替她挽了帘子从里头出来,站定在原地的小姑娘看见谢玉娇,顿时张开了双手,一个劲奶声奶气的喊道:“娘、娘亲……抱抱……” 那小嘴唇一撇一撇的,眼看着金豆子都快掉下来了。谢玉娇见小娃儿这幅样子,心里没来由就抽了一下,可不也心疼了起来。只是今儿好容易周天昊不在家,若是再不趁着这个机会,让小娃儿学会走路,等她爹回来,又不是扛脖子,就是骑大马的了,哪有片刻离手的。 “妞妞乖,自己走到娘亲这边,娘亲就抱抱好吗?”谢玉娇蹲下身子,朝小娃儿伸出手去,因为怕她跌倒,手臂不过就离开她半米的距离,更何况这周围还有一群的丫鬟护着呢! 小姑娘合着双腿站在原地,很想挪出脚步,谁知道刚刚动了一下,身子就晃动了起来,吓得她连忙把脚又缩了回去,干脆一屁股蹲下,看着谢玉娇呜呜的哭了起来。 “娘亲坏……娘亲坏坏……妞妞要爹……” 而远在金陵行宫的周天昊,正危襟正坐在皇帝的寝宫,一*的太医进去了,又出来,出来了又进去,是不是用袖子擦一擦额头上的汗。周天昊抬起头来,看见角落中正怀抱着二皇子,红着眼眶的徐皇后。 这时候一直服侍在皇帝身边的刘公公从帘子里头走了出来,向周天昊见过了礼道:“王爷,陛下请您进去。” 周天昊起身,脸上神色肃然,跟在刘公公的身后,心情却有些起伏。正这时候,刘公公只放慢了脚步,稍稍侧首对周天昊道:“王爷,陛下只怕是熬不过这一关了,王爷也要节哀啊。” 周天昊只觉得胸口一痛,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了起来,他从京城那个死人堆中爬回来,不过才休整了两三个月的时间,竟然就传出了这样的噩耗来。皇帝因为去年冬天一次感染风寒,竟一直未全愈,一直咳嗽不断,直到前几天咳出血来,一病不起。 “本王知道了,多谢刘公公费心,皇兄的后事,皇嫂已经开始安置了吧?” “娘娘已经吩咐下去了,只是陛下一心想要回北边去,可如今京城被炸成了半片废墟,前几日安国公才传信回来,若要北迁回京,至少还要等两年时间。这……”刘公公说到这里,忍不住老泪纵横了起来。 这时候宫女已经挽起了里头的帘子,周天昊深呼吸,努力克制住自己鼻腔的酸涩,走到皇帝的跟前。 “皇兄,你还好吗?”周天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忍不住哽咽出声,两行泪无声无息的落下。 皇帝这时候虽没什么精气神,可脸色看着却还不错,大约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看见周天昊落下泪来,只涩笑道:“男儿有泪不轻弹,皇弟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更不可如此。” 周天昊点点头,收起眼眶中的涩意,换上了一副笑容:“皇兄,京城已经收回来了,臣弟还多占了鞑子几百里的草原,等皇兄痊愈了,还可以去草原狩猎,皇兄以为如何?” 皇帝脸上带着笑,勉强点了点头,又阖上了眸子,开口道:“你从小桀骜,可先帝最喜欢的就是你,你说你不想当皇帝,为了这事情和先帝争吵,闹得离宫出走,可到头来,你还是没解脱,这皇帝朕替你做了十几年,这江山,确实你替朕夺回来的……” 皇帝说到这里,只忍不住又咳了几声,喘了几口粗气,继续道:“可……可是……如今……如今朕要去了……皇儿他……他还小,你……你……” 周天昊见皇帝说到这里,已然知道了皇帝的意思,临终托孤,本就不好回绝,可这次周天昊却只低着头,挽起袍子,跪在皇帝的跟前,重重的磕头道:“皇兄,臣弟没有恋栈权势之心,只想陪着妻女,农舍茅屋、粗茶淡饭足以,眼下大雍已经收回故土,二皇子有安国公辅佐,必定能成为一代英主,恳请皇兄收回成命,也放臣弟一条生路吧。” 皇帝闻言,只咳得更严重了,一旁的太医只急忙端了水来喂他,皇帝喝了一口水,勉强缓过一口气来,双眸却一直阖着,过了良久,才喃喃的开口,仿若在自言自语:“也是……你连皇帝都不想当,一个摄政王之位,又如何能困得住你呢……罢了罢了……你……走吧。” 周天昊伏爬在地上,磕头紧紧的贴在底下冰凉的青石板砖上,待听到此言,只重重的又扣了几声。皇帝说完这句,身子仿佛已经没了力气,只将那放在龙榻外的手挥动了挥动,周天昊眼角的余光看见了,只握紧了拳头,重重的闭了闭眼,随即撩袍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小院中,谢玉娇和小娃子学走路的拉锯战却还没结束,任凭谢玉娇怎么哄,小娃儿只顾蹲在地上,委屈的掉金豆豆。谢玉娇支着额头,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正这时候,忽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宛如神邸一般出现在小姑娘的面前,朗声道:“妞妞别怕,爹爹回来了。” 小姑娘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委屈,竟然动作飞快的转过了身子,朝着周天昊进来的地方飞奔而去。 没错,是飞奔……从来不会走路的妞妞,在看见她老爹的这一个,终于掌握了,走的技能,并且触发了隐形神机,直接晋级为跑。 周天昊抱起女娃儿,搂在怀中狠狠的亲了一口,见她小脸都哭花了,这才扭头问谢玉娇道:“趁着我不在家,你又欺负闺女了?” 谢玉娇拧着脖子不肯承认,绞着帕子,咬牙道:“我哪里有欺负她,你这个……有了闺女就忘了媳妇的坏蛋!” 周天昊闻言,只哈哈大笑了起来,走到谢玉娇的身边,忽然将她一把搂在了怀中,只咬着她的耳朵道:“谁说的,妻女我都要,晚上还要狠狠要!” 谢玉娇闻言,顿时脸色涨得通红的,用拳头垂着周天昊的胸口,一旁的妞妞只摸着羞羞脸,笑着道:“娘亲羞羞,娘亲脸红,娘亲要给妞妞生小弟弟!” 本书由 凝涉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