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可鉴(娱乐圈)》 第1节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 《前情可鉴》 作者:苏尔流年 =============== ☆、第1章 旧人or新欢? 《前情可鉴》 苏尔流年/文 2016.01 第一章:旧人or新欢? 深秋十一月,夜色渐染。 刚下过雨,满地沾染湿凉。 拍完在电影《旧人》中的最后一场戏,结束杀青后的例行合影,闻姜坐在剧组搭建的简易化妆间里休整。 片场温度极低,她身着的烟灰色裙纱单薄不能御寒,凉气恣意地侵袭着肌肤,体感偏冷。 不过冷倒不是好处全无,至少能让人在困顿疲惫中保持清醒。 *** ipad装的应用今晚推送的内容近乎一致。 是一组一经发布便惊爆网络的图片新闻:“假戏真做——林溪声与新片搭档顾襄东京街头激/情拥吻。” 这标题言简意赅。 地点、人物、事件,一应俱全。 闻姜点开其中一条推送,一张分辨率不算高的拥吻照即刻便出现在她视野之内。 照片上的男人一只手搭在女人腰侧,下颚倾呈四十五度角,正劈头吻下来。 他的另一只手因他侧身被他身躯挡住没有出镜。 可即便看不到,闻姜也知道他那只手在做什么。 必然是握住女人的手,用他的指腹摩挲他怀中女人的手背。 带些流连,露些难舍,一副满目情深的模样。 大概一年半之前,照片上的这个男人,用同样的姿势和动作吻她,并求婚。 呵—— 闻姜下拉页面看了下这则新闻下网友的评论。 “是我瞎了眼吗,林溪声夏天那会儿颁奖礼上不是还在和闻姜秀恩爱吗?” “谁来扒一扒这是林出轨还是和闻姜早离了?” “顾襄我早觉得婊,插足人夫妻当小三,欠艹!” …… 各种各样议论的声音不绝。 其中一条说:“闻姜真可怜。” 可怜? 闻姜看后眼神猛然一震,随手把ipad扔向一旁的桌面,随即入耳“砰”一声闷响。 *** 身在剧组不在自己的私宅,行为举止要顾及三分形象,闻姜很快平复情绪。 这则消息迟早会被爆出,遗憾的是她没能在消息爆出之前办好一切手续,结束这段残破的婚姻关系。 将看到这则新闻衍生出的重重杂念从脑中清除,闻姜仔细盯着眼前梳妆镜中的自己。 惨白的光打在她画着哭妆的脸上,映出三分惨、三分白。 秋波眉像两笔淡墨勾在她深瞳之上,配着此刻她眼尾被梳化师晕染了许久的哭红,营造出些许凄凉感。 这妆应该会很符合大众脑补下的她此刻应该有的状态。 她动作略显粗暴地扯下头上的珠花坠饰,拿出湿巾印唇,将唇上那抹鲜妍的红抹去。 她惨?她哭? 扯淡。 电影《旧人》里她出演的是废后陈阿娇,配着《长门赋》和这幅尊容,倒是有几分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凄凄惨惨戚戚之感。 适才导演最后的镜头里,她身着黯淡衣裙,瘦削的脊背微垮,背影凄清,裙袂微扬。脚步虚浮着踩过身后那数百阶,巍峨宫阙在前,她眼前却都是萧索荒芜。 每走一步,似乎都是最后一步。 身形单薄到风一吹,人似乎就能被吹没了。 *** 近来颇为不顺。 无论是事业,还是私生活。 连刚杀青这《旧人》拍得也是一波三折。 闻姜从歌手跨界演员六年间接拍的作品里,《旧人》是耗时最多的一部戏。 原定饰演女配的女演员在开拍前被临时飞掉由资方推荐的新人顶替。戏拍过半,饰演男主角刘彻的慕晨钟又摔断腿进医院,只得全组停摆。 更棘手的是,她接《旧人》这戏的消息乍爆出,饭圈里反对的声音便层出不穷。 米分丝表态要演也是演卫子夫,纷纷嫌弃阿娇这个角色。 两个同样在感情世界里有野心的女人,在大众的观感里差别悬殊。 更有米分丝表示这段故事已被拍烂,毫无新意。 且正统古装片这几年市场数度遇冷,他们都不看好此片能爆。 她微博下的留言几乎都是米分丝在表达对她接此戏的失望之情,认为她自毁口碑和前程。 连经纪人南珂也对她在几个本子里执意留下《旧人》有些不满。 外界的声音闻姜都听到了。 但她顶住了压力,接了,就不打算再放弃这个角色。 平心而论,闻姜也真没觉得阿娇同卫子夫相比有多差。 《旧人》里阿娇是主角,所有的故事线都围绕她展开。 如果她是配角,卫子夫是主角,这电影就该更名为《新欢》。 也难说……卫子夫终有一日也成了刘彻的旧人。 恩宠这种东西,压根连保鲜期都没有,像个笑话。 *** 闻姜刚动手摘掉隐形眼镜,助理甘甜推门进了剧组配给她的这间独立化妆间。 眼镜摘除,闻姜此刻看人有些像隔着一层雾霭,眼前甘甜那张脸云遮雾掩一般。 甘甜跟了她四五年,不需要细细地察言观色,仅听甘甜急促的喘息声,闻姜便知道甘甜要说的事情很急。 果然,甘甜将她仅有极少数密友知晓号码的那只手机递过来:“闻姐,南珂姐电话。” 闻姜抽了条薄毯搭在身上,起身接了起来:“有事?” 经纪人南珂有些气急败坏,开口就很呛:“林溪声是什么玩意儿,你知不知道自己被人戴了绿帽子。” 闻姜很冷静:“珂姐,绿帽子多指扣在男人头上的东西。” 南珂狠狠吸了口气:“别贫,跟你说正经的。林溪声搂着顾襄东京街头热吻的照片被网友拍到上传,半小时不到就上了微博热搜榜首。狗仔嗅觉敏感的要死,你和甘甜现在从片场出不去了。另一只手机我让甘甜关机了,我们用这个号码联络。今晚秦导给你操持的杀青宴也得黄,我来跟他说。你们在化妆间躲一躲,我安排下,让人接你们出来。” 闻姜答:“好,我等着。” 她冷静自持,南珂一腔怒火得不到回应,更为急切地想要往外倒:“枉我以为林溪声靠谱,年中的颁奖礼营销号还在刷你们是圈内的模范夫妻,艹,这下网友以为我们和他一丘之貉在演戏,装得好。” 闻姜将手机拿的离自己左耳远了一点,入耳的南珂声音的分贝立时降了下来。 闻姜提醒她:“网友早有思想准备。” 南珂一愣。 是了,昨天她在微博上见到被称为娱乐圈纪检委的“毒星探”发布的那则“周三见”的预告。很多人都根据毒星探的文字表述,在猜婚变的是不是闻姜和林溪声。 他们每月要被传婚变一次,南珂没多想,没多问,没想到tmd这次是动真格的。 *** 昨天上午,毒星探发布的那则微博如是说: 毒星探: 本周《周三见》预告。 圈内一对模范夫妻散伙。 女方刚夺三金之一的重要奖项。 男方只塑造正面人物。 期待吗? 周三见。 第2节 *** 事发突然,南珂顾不上问闻姜详细的前因后果,挑了些简单的以便应付已经挤上门问询的媒体:“发现多久了?” 闻姜捶了下自己的肩:“不短了,我从埃及踩点回来之后,《旧人》开镜之前。” 艹……南珂唇都变僵硬了。 《旧人》这片名这么大威力?乌鸦嘴灵验了一样…… 婚变这么重要的事闻姜这魂淡都不提前报备,可南珂此刻也没有骂她的打算。 接下来的话启齿有些难,但南珂还是得问:“还能过下去?” 闻姜笑了下,答得干脆:“不能。宁舍不凑合。” 南珂松了口气:“好样的。别难过,早死早超生。林溪声这垃圾,老子迟早踩死他。” 闻姜扯了下唇:“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变相骂我瞎呢?” 南珂在那端捏紧手机壳:“我只是后悔当时在你决定嫁的时候没制止地更坚决一点。为了让你爸爸在生前见到你嫁人就嫁给感动你的人,这操蛋的婚姻,不该现在见鬼,当时就该去死。” 闻姜表态:“有道理。我那会儿浑,不懂事儿,现在长大了。” 这话听着自嘲和揶揄皆有。 南珂头皮被办公室响铃不绝的电话震得发麻,她准备挂电话:“还贫?!见面再说,挂了,记住即便有媒体钻空子碰面了,也别表态,先别发声。” 闻姜顿了下,“嗯”了一声,而后告诉南珂:“有件事跟你打声招呼。” 南珂:“说。” 闻姜没绕弯:“东京那照片估计是很早前被拍到的,只是现在才发出来。” “你怎么知道?”南珂顺口一问。 闻姜叹了口气:“我想说的另外一件事就是这个。之前拍得那部动作片演特工不是练了几手吗?昨晚他人送我跟前儿来,就在本地,不在东京。他回来取东西。为了最干脆直接地、简单地解决问题,我没动口,略微……动了下手。” 闻姜用词很含蓄,南珂吸了口气:“略微到什么程度?我可能会见到影后闻姜当街挥棒打人,现场见血、场面可怖的新闻?” 闻姜笑了下:“我那么善良,能干出这事儿?没那么严重,就是蹭了他一下。提前打招呼,以免有人将索要医药费的单据寄到公司去,杀你个措手不及。” 南珂:…… 都有要医药费的可能了,还不严重? 南珂转念一想,又后知后觉闻姜是在逗她一笑。 闻姜从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且骄傲,她不会做让她自己有失风度同时难堪的事。 *** 挂掉南珂的电话,闻姜从一旁的置物盒里掏出一个无边框眼镜挂在脸上。 视线之内的甘甜变得清晰起来。 “有话想说?”闻姜问她。 甘甜摆手:“没有,真没有。” 闻姜没强求,拽开化妆间的布帘准备换装,同时说:“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别脸上挂满你迫不及待想说些什么的表情。” 甘甜有些迟疑,语调不稳真得问出来:“闻姐,你和林哥,真得完了吗?” 闻姜抬臂换上自己的薄线衫:“没听过合久必分?你就当又看了次《三国演义》。” 甘甜:“……” 这怎么能一样?!!!!!还让不让她相信爱情了!!!! 闻姜似是会读心术,啐她:“这就不信了不是证明你从没信过这东西吗?指望看着别人天长地久去相信爱情最好办,回家看你爸妈,你爷爷奶奶。再不济还有烟和打火机,碗和筷子……都在相亲相爱,从古至今。” 甘甜:“……” *** 这一晚他们穿越狗仔的重重封锁离开片场之后,最终没有去公司。 南珂焦头烂额,公司周围都是等待探听消息的娱记,安排他们先回家避风头。 同林溪声的婚房闻姜不想回,回了她为了拍戏方便,在城北买的一套高层大平层。 小区封闭性好,门禁严,也能免受叨扰。 甘甜没进门,在楼下即随车离开。 闻姜枯坐公寓室内,没再看社交平台上的那些争论。 谩骂声她倒不怕,她不想见的是所谓的“同情”。 她躺在落地窗前的软榻上。 一窗之隔的楼下,是倒映着一轮弯月的缓流江水。 一窗之隔的夜空,正闪烁着静寂的繁星点点。 一切和昨天都一样,除了她被顶到了风口浪尖上。 年初,她仅剩的亲人爸爸闻臣病故。 闻臣一死,她孑然一身,不会有人在此刻婚变消息爆出时过问她为什么,以及她好不好。 朋友也不多,跨界演员之前初入乐坛时结识的辛灵犀,早已经在更早前她亲自向其透露婚变的消息时将她从头到尾数落过一遍。 此刻辛灵犀在时差有十二个小时的地方,也不会再来重复苛责。 在室内静坐了三十分钟,闻姜站到卧室的梳妆台前,开始动手上妆。 室内空间太小,她需要出去走一走,放个风。 上妆的过程如同“易容”。 如假包换的黏在脸上的泪痣,外带边框粗重的黑框眼镜……完妆之后,她原本白皙的肌肤上甚至出现了几粒微小的雀斑。 不过半个小时,她驾轻就熟地“换”了一张脸。 *** 虽是放风,但闻姜没有漫无目的地四处走。 她顶着新的面容走到小区外的一家私密的发型设计馆。 店员热情地揽客,她便进门落座。 这头长发,从她16岁出道跻身歌坛后就没有大动过。 如瀑,似墨。 店员热情推荐的一系列发型闻姜都没太听清,只在店员喋喋不休的时候打住,告诉他:“理光头。” 店员梳理着她的长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怀疑自己听错:“剪什么?” “光头。”闻姜重复,毫无迟疑。 ******* ☆、第2章 夜行人 第二章:夜行人 闻姜手上还没到期的广告合约里,都没有关于发型的限制条款。 拍《旧人》之前,闻姜就计划这部戏杀青后停工暂歇数月。 入行以来,做歌手时期忙着巡演;做演员之后更忙,她甚至一度为了争取更多的机会而轧戏。 如今事业功成,她想要去围着这世界走一走,认真地想一想,前几年忙碌的日子,忙到最后到底留下了什么。 这前半生活到现在,不能最后落一场白活,除了失,没有得。 从前人说歌手闻姜“特立独行”,后来有人说演员闻姜“独树一帜”。 她其实只是敢想敢做,比如这光头,不是为了哗众取宠,而是为了行走四方之时,没人能联系起她是闻姜,方便她藏身人海。 *** 理发师慢工出细活,削发的过程有些长。 闻姜看着镜子里的她,眼神渐渐放空,想起昨夜。 昨晚林溪声在两人着手结束这段短暂的婚姻之后,罕见地回他们的婚房去收拢他自己征战娱乐圈这些年所得的陈列在房内的各个奖杯。 闻姜看着,没拦。 是林溪声先忍不住冷嗤:“在一起两年,你一直是这样……” 闻姜掀唇:“哪样?” 她等着他说她有何罪名。 林溪声眸间的光碎了又聚,聚了又散:“无动于衷,冷漠。每个神情都在告诉我我可有可无。” 闻姜缓缓笑了起来,曾经也是这个人说她与众不同,独立坚强,所以他爱、他欣赏。 她眼底的光有些凉。 物是人非之后,没被淡忘的回忆想起来都像讽刺。 她语气淡淡的:“哦,你忍辱负重忍受我的冷暴力近两年才被迫另寻新欢,我也许该感谢你对我们的婚姻如此有责任感。” 这句话换世上任何一个女人说出来,也许都会带着讥讽。 可从闻姜口里说出来,林溪声却依旧只能捕捉到漠然。 就连他背叛抛舍,她都不恨? 林溪声乏力地低呵了声,走之前告诉闻姜:“闻姜,你这样的女人,哪哪儿都强,不需要男人。” 他话不长,砸在闻姜心上拉出的痕迹却深。 室外的寒风,都没有那一刻闻姜的心凉。 也许不够爱,不是真的爱,可她并不是一个拿婚姻开玩笑的人。 第3节 既然结了,就有责任。 她曾经规划过有这个人的一生。 她不需要男人?眼前这个她曾经计划过有他的未来的人,在祝福她孤独终老吗? 她原来是这么十恶不赦惹他恨吗? *** 昨晚同林溪声的那番对话,仅回顾下便让闻姜精疲力竭。 离开发型设计馆回到公寓后,她一直睡到午后。 公寓内的内线骤然响起,她才被惊醒。 对方执着地打,一遍又一遍。 闻姜被迫睁开眼睛,接电话。 打来的是楼下新换的保全,他说:“闻小姐,有位名叫南珂的南女士想上去?证件我已经验过,我要放行吗?” 南珂本就很少来她这座公寓,保全新换人,自然不认识南珂。闻姜清醒了一点,答应:“我朋友,让她上来。” 她从床上爬起来,站到连通主卧的衣帽间内,整整占据半边墙壁的镜子里映着她一米七三长的身体。 睡袍松垮,锁骨外露,姿态性感。 但此刻最抢镜的……是她昨晚新换的光头。 闻姜抬手拧了下自己的侧脸。 这记性……才隔了几个小时,她睡完就忘了她已然焕然一新的形象。 没有同南珂商量,南珂看到搞不好得拆了她,她怎么就没多想便放南珂上来了。 可为时已晚,闻姜随后便听到了门铃声。 *** 乍见到闻姜那刻,南珂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挤进门,将闻姜往后推了一把,看着闻姜头顶的青茬,太阳穴一抽一抽地不断跳跃,一抽一疼。 闻姜刚想动唇,南珂喝止:“别说话,我怕我忍不了就地杀人分尸。” 南珂狠狠吸气,吐出,而后复吸。 缓了两分钟,她才问:“解释解释,光头怎么回事儿?你tm知不知道你身体发肤都是公司的?” 闻姜哦了声,依旧镇定:“看腻了那个自己,换换形象。脸撑得起,应该不难看。” 南珂胸脯剧烈震荡:“就为了林溪声那人渣,作践你自己?” 闻姜扯她坐到沙发上:“我像是那么看不开的人吗?停工的计划早就有,你知道的。接下来几个月的商演活动和作品不都没接吗?我计划出去走走,不是一天两天了。没打算去国外,在国内我需要换个模样,不希望踩在大陆的每一寸土地上别人都认出我是闻姜,我想光天化日之下自由自在点儿,不用承受特别的眼光。” 南珂看着她,唇畔溢出一声叹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光头更扎眼。” 闻姜坦然:“有帽子。发短到一定程度,路人就更不会把我和爱惜形象的明星对号入座。” 这话有理有据,南珂被噎了下,而后苦口婆心地说:“真没事儿?我是还没见过你在戏外流泪,但我知道你是个念旧而且很容易被感动的人。” 闻姜笑,双眸明亮:“我念什么旧?” 她的眼神突然又迷离起来:“这一头长发我不要了,一半是因为那人碰过,梳过。这样你还觉得我念旧?” 闻姜笑得无所谓,南珂一时分辨不出这是她的真心话还是只是她随口一说又在糊弄人。 南珂默了下没追问,开始进入正题:“昨晚宣传、公关都被临时召集。林溪声的东家新娱乐已经动作了。对方没遮掩,没否认。就在我来的路上,林溪声的微博发出这样一条:我的错。缘已尽,你好好的。” “他们这一承认,骂的声音里还夹着些敢作敢当的挺的声音。还敢作敢当,也不看看是什么事儿。” 南珂话的音调不高,不敢用力,她一直在看闻姜的表情。 闻姜闻言只是眉一蹙,告诉她:“先别撕,我想过消停日子。” 南珂自然不希望未来一两年闻姜和林溪声还有顾襄捆绑,次次甩不开这些牛皮膏药,她说:“我们承认婚变的声明发出后,新娱乐的艺人总监程园联系我了。” 近几年圈内婚变情变不胜枚举,大众容忍度增高。 如果闻姜是不温不火的二三线,即便不是过错方,婚变对形象和事业的打击也可想而知。 如今她在圈内熬出头已经跻身顶级艺人行列,南珂并不担心资源受损,她更介意的是闻姜的心情。 只要林溪声那边不趁势兴风作浪,他不犯我,南珂耐心十足,不急着现在踩人。 *** 听完南珂的话,闻姜只嗯了声:“发现之后,我和他就在着手结束这段婚姻,剩下的手续和没定稿的协议,扔给公司的法务处理,人你挑,我放心。” 静了数秒,南珂接受:“好,什么时候走?” 闻姜看她,反问:“我正想问你,我什么时候能走?” 南珂提醒她:“公司那里我帮你顶,公众面前公司会支持你。我知道你不想在微博对这件事发表任何言论。这一次,我随你。先窝几天,等狗仔稍微消停下再动。《旧人》宣传期开始前,必须回来。” 闻姜点头:“我知道,有数。” 南珂看着她近在眼前,却总让人觉得渺远的模样,追问:“想好去哪儿了?” 闻姜视线扫了眼一旁她摊开在桌上的已经离世的继姐闻蘅的日记。 上面记录了闻蘅生前想去而尚未动身去成的地方。 她眼前这一张泛黄的纸张上,闻蘅用行楷写:色达,牛背山。去看云海,日出,星空。 她看了眼,告诉南珂:“先去川西。去色达,去牛背山。” *** 等到1月初,离婚证才换到手。 发长出短短一截,闻姜背着小小一方行囊,这才踏上西下之路。 眼镜、假发、帽子……假痣、雀斑……各种伪装一应俱全。 她先从n市飞抵成都,而后选择陆路继续西行。 从成都租用有丰富驾龄的司机和车,后经高速沿岷江河谷而上,经汶川、鹧鸪山隧道等地,耗费数日,才在某日傍晚抵达被称为寺庙之城的阿坝。 沿途,08年地震留下的灾难的印记随处可见,灾后重建的新城藏在那些残破的废墟内,远看过去,在日暮西下之时显得格外孤凄。 在阿坝他们不曾停留,后途径青海的年保玉则(地名),路过相通的仙女湖和妖女湖,暂停看湖光山色。 司机老刘将车停靠在湖侧的绿茵地上,半降车窗抽烟。 他对闻姜只身西行的原因好奇已久,同闻姜聊:“长途旅行,最好找个伴。” 窗外吹来的风湿凉,绿意迷人眼。 闻姜回:“刘叔,你不就是我的伴吗?” 老刘笑笑:“我送你到色达县城就走,你还是一个人。” 闻姜不以为意:“不是无人区,随处都可以拼车走,眼前都是人。” 老刘点点头:“话是这么说,但没那么容易。这些地方人群混杂,干什么的都有,得小心。” 他又问:“你是搞摄影的?” 闻姜摇头:“不是。” 老刘:“你挑的这几个地方,都被称为摄影爱好者的天堂。” 闻姜:“我可以顺路拍两张照,装一装搞摄影。” 老刘笑:“那些地方住宿条件都差,景虽然好,但是受罪。” 两人聊了半响,突然下起了雨。 淅沥不大,但是车前的视野骤然变得极度晦暗,稍远处都像打了马赛克。 刘叔搁置在车前挡风玻璃后的手机震,他拿起来接听。 闻姜跟着旁听了个七七八八。 家中老人急病,孤儿寡母需要家中男人回去支援。 刘叔挂断电话,略显为难地开口:“我可能得现在回去。” 闻姜很痛快:“家人病了比出这趟车重要,该回去。” 刘叔不太好意思:“我把后面路程的车费都退给你。” 闻姜没拒绝说不用,这是正常的交易退款。 老刘又突然拍了下大腿想起来:“我有个同乡最近也跑这趟线,我给你问问,看他的客人能不能接受拼车,捎着你。” *** 没过多久,老刘得来了结论:“他们还在后面,得两个多小时后才能到这里,也去色达,可以带着你。” 天阴雨,老刘虽然过意不去,但还是在闻姜的催促下上车离开,留她在妖女湖的湖岸客栈等。 老刘给闻姜留下他的伙计驾驶的车的车牌号后三位:777。 闻姜在客栈大厅等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熬过两个小时。 她撑着伞往外走,开始在醒目的客栈标牌处等。 道路旁立着个长方形灯箱式的老式灯牌,主体是红色,此刻晕染一地红光。 伞的面积不大,雨丝并不密集,但是有风,丝丝凉意贴在闻姜的脸上。 等了大概一刻钟,终于有汽车近光灯扫过来。 车走近了,闻姜才看清上面的车牌号,尾数是她要等的777。 *** 车型闻姜认得,越野里的旗舰之一,加长版的圣托里尼黑路虎揽胜。 市价不低,至少不是一个从事中长途包车业务的平凡司机能买得起。 她的步伐略微犹豫。 老刘在包车平台里是钻石司机,又是辛灵犀介绍,她放心。 第4节 老刘替她联系的人,她基本信得过,但自保和自卫是人的本能,车停在她身前,她并没有靠前。 车灯在雨夜里忽闪,闻姜手中的电话震了起来。车门开了,从驾驶位一侧下来一位司机。 见她电话响,这中年司机摇了摇他手中正在拨电话的手机,和闻姜确认彼此是要碰头的人,而后攀谈起来。 “刘正说的半路被他扔下的人是你?我姓王,你可以叫我老王。” 老王穿着普通,闻姜打量他一眼,借用已故继姐的名字:“你好,闻蘅。” “上车吧,你到后排坐。”老王指指车子,让她上。 他似乎读懂了闻姜的疑惑,解释:“我和老刘一样跑包车,这趟是替人做代驾送人过去,车是客人的。上吧,他们同意。” 闻姜收起自己的黑色长柄折伞,伞冒滴着水。 她打开后座的车门。室外光线暗淡,车内光线更加黯淡。 揽胜底盘高,站在闻姜的角度,她最先看到的是一个男人交叠在一起的腿。 长,直。 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却莫名觉得有些压迫感。 来自对方沉默却凌人的气场。 而后是那张侧脸线条凌厉的脸,和缀在其上的如墨般黑沉的双眸,以及他戴的遮盖住他半张脸的口罩。 高挺的鼻梁撑在口罩下,仅有眉眼,他裸/露在外的五官在视觉上仍旧让人感受到攻击性。 饶是闻姜看过众多圈内的男星,仍旧在第一眼被他震慑,即刻记住他的双眸。 她开门,她上车,对方均没做声。 只在最初的时候往她所在的方位瞟过一眼,平和平静。 前方副驾驶位里还坐着一个人。 见她落座,副驾驶位上的人转身问:“你也去色达?” 闻姜“嗯”了一声,车上静寂的氛围让她不欲多谈。 而后副驾驶位上的那个年轻男人回头,对此刻坐在她身旁的男人说:“寒哥,我们今晚继续走,还是在这里留宿?” ☆、第3章 野性 第三章:野性 这问句乍出世,车外雨势骤然加急。 拍打在车窗上的雨滴铿锵有力,像是沉闷的鼓点砸在鼓面上。 前排坐在驾驶位的老王打开车内壁灯,同时回头对坐在闻姜身侧的男人说:“雨这么大,温度又低,下半夜雨停路面很可能结冰。这段路两侧都是峡谷,不安全,留宿一晚比较好。” 车上的人都在等同一个人做决定。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人和代驾司机老王的这两句话让闻姜明白,谁是车上的主宰者。 她用眼角余光打量身侧以口罩遮面的男人,他静而沉的眼眸几少波动。 壁灯一开,他印入她瞳孔的眉眼更为清晰。 眉峰凌厉。 眼角狭长。 冲锋衣半开,露出他线条流畅的锁骨,让人看一眼,便自然而然联想那布料下是何种壁垒分明的躯体。 男人有很多种。 闻姜从这个陌生男人身上嗅到的是野性。 虽然他不动声色,虽然他像静流般安宁。 他的存在感过于强烈,闻姜只能想到一个词——暗涌。 *** 闻姜不着痕迹地继续用余光描摹男人的轮廓,很快便听到一道沉稳清润的嗓音从身侧传来:“程放。” 被唤名字的坐在副驾驶位上的男人回头:“寒哥。” 那道声音继续说:“停下看看,不走了。” ** 伞冒在车内地毯上晕染开一小块儿水渍,闻姜下意识地拿起伞准备挪地儿。 此前包车,刚刚在半路被下车。 这会儿刚上车,又要再下车。 这一日的行程,有些多舛。 闻姜没不悦,那个叫程放的男人下车几步钻进客栈,她和司机老王也走向客栈的檐下躲雨。 只有那个男人,同样撑着一柄黑折伞下车,但独身站在车旁雨幕中,没有向客栈靠近。 闻姜的视线下意识地跟着他颀长的身影动。 这次不是因为看他,而是在看他手中撑着的那把伞。 那把和此刻她撑着的伞一模一样的黑色长柄伞。 她眉微蹙,为这个巧合。 她从n市出发时,所带行李不多,这柄伞是其中之一。 四处游走,她需要一柄能遮风避雨的伞。 这伞并不是烂大街的款式,是她前几年拍一部短片时所用的道具之一,是那部片子的特供款。 因为喜欢,戏拍完之后,她便留了下来,一留就是四年。 按理说,这伞没可能在市面上流通。 *** 闻姜思绪没跑很远。 没多会儿,程放出来,告诉老王:“王哥,老板方言口音重,我不是很能听得懂,麻烦你去沟通一下。” 老王笑:“像外语不成?” 他话落利索地拽了下厚重的皮外套,摆摆手进去,换程放和闻姜站在原地。 老王一走,程放才慎重地开口:“让你等了很久,又不走了,抱歉。” 闻姜微扭头,手指上挑托了下挂在鼻梁上的眼镜:“你们帮我,我还挑,我脸就长那么大?” 程放笑,撞上她直白清淡的眼神:“你叫什么?” 闻姜说:“闻蘅。平衡的衡上长了一把草。” 程放看了眼她棒球帽下的后颈,发短到他几乎没在女人身上见过那种长度,这女人的形象像从她口中吐出来的话,有点儿酷。 他交换信息:“我是程放,工程的程,开放的放。” 闻姜嗯了声,下颚一挑,问:“那个男人呢?” 程放玩味地看着她:“看上我哥了?” 闻姜接话:“也姓程?” 程放眯了眯眼:“不是。是我哥,也是我老板。姓陆。” 程放有所保留,闻姜没追问到底。 她只反问程放:“下雨搁外面站着撑伞淋,你老板有作的习惯?” 程放:“……” 他愣了几秒,而后忍笑到抽搐。 他跟着陆时寒多年,第一次见人把“作”这个词用在陆时寒身上。 往色达走的这段路,怕是再也不会闷了。 *** 两人站了没多会儿,老王从客栈内出来,带来一个算是坏消息的消息:“这家店的房间都很简陋。” 程放看了眼闻姜,又将视线调回老王身上:“简陋到什么程度?” 老王挠头,觉得情况有些棘手:“剩下的能住人的两间房,都是已经入住了个别旅客的大通铺。我们是走,还是留?” 程放没即刻做决定,先问闻姜:“有洁癖强迫症之类的吗?通铺,你能接受?” 闻姜淡然,视线瞄向那个“不合群”的男人:“他如果可以,我没有必要挑剔。” 程放静静地看着她,笑开:“寒哥不挑,看来你必须得行了。” 程放话落看了眼远处的陆时寒,又看了眼身侧体型稍宽略显粗犷的司机老王,再看了看此刻身旁高佻纤瘦的“闻蘅”,想到那个通铺会造成的“同床共枕”的事实,无声一笑。 他陪陆时寒踩外景地多次,这次“人气”最旺。 ☆、第4章 势均力敌(增) 第四章:势均力敌(增) 程放站在原地等老板陆时寒。 闻姜跟着司机老王先行进客栈在前台办理登记入住。 这间散落在路边的客栈要求不严,老王只登记了他自己的证件,后面随意地附了几个名字。 闻姜扫了一眼那些单据,见到了老王签在上面的字迹。 理论上老王写得应该是汉字,但她看过,却觉得他只是随意地在纸上画了几条抽象的线。 第5节 她唯一能识别出来的,只有一个笔触拉得很长很张扬的“王”字。 老王同老板交流的话她听着费劲,这字看着也费劲。 “书法不错。”老王落笔后,闻姜随口一说。 老王笑了下,出乎闻姜的意料,他带了些幽默感回:“比不上医生写的处方,艺术性没他们高。” 他话落摸烟,问闻姜:“可以抽吗?” 闻姜抬眸,从一旁的柜台上摸过店家陈列在那里的打火机递给老王,倒没给他点火:“你随意。” 常年跑中长途接触高原地带,老王的眼窝有些深,缭绕的烟雾乍起,他位于烟雾后的眉眼便显得更为沧桑。 他嚓开打火机,淡蓝色的火苗吻在烟上。 “你一个姑娘去色达干什么?”老王吸了口烟才问。 闻姜随意一扯:“向佛。” 老王哦了声:“稀奇。” 闻姜又换了种说辞:“闲着没事儿,见多了别人灌心灵鸡汤时配的这地方的图片,来开开眼。” “那地方漂亮是真漂亮,色达的五明佛学院里也有不少全国各地来的汉人在修行。有很富的富商,也有事业或者感情很失意的……loser。”老王看了眼闻姜棒球帽下短到人手触上去应该会觉得很扎手的发,叹了口气,“我不信佛,不太懂,光觉得新鲜。” 捕捉到老王盯着她头发时目光停顿探究的那个瞬间,闻姜解释:“之前没见过女性顶着这么短的发型?别想太远,我不是削发准备做尼姑。” 老王闻言沉思,眼前这姑娘发削过极短,又是独自上路,且几乎没有行李,还说向佛。 他此刻不太信她的解释:“我不懂,但也能接受别人的信仰。” 闻姜不喜欢萍水相逢的人这么“善解人意”。 她脸上难道写着她想做尼姑,她要去修行? 闻姜干脆扯了个她觉得容易被人接受的理由扔给老王:“原来的头发病了一场全掉光,这是病好刚长出来的。” 老王掐着烟看她。 望向她的目光里探究是没了,但全换成了同情。 闻姜咬了下舌,竭力控制着说脏话的冲动。 真tm见鬼,这辈子她最不缺的就是同情。 *** 和老王聊了这几分钟,闻姜不知道程放和那个她只知姓氏的男人陆某为什么动作那么慢还没进客栈。 不想老王继续探究她,闻姜换了个话题:“那俩人呢,去干什么的?” 老王反问:“陆先生和小程?” “对。” 老王摇了摇头,喉咙被烟滚过有些瘙痒,他咳了声:“带了一箱镜头,有可能是拍片的吧?我也不确定。” 闻姜琢磨是有这个可能。 色达是摄影爱好者的天堂。 她想象着那个姓陆的男人用他骨节修长的手架起相机的模样。 那人腿长,臂长,肩宽腰细,看着不仅不羸弱反而很有料。 他气场凛冽,他站在某处拍风景那画面,应该本身就是一处风景。 *** 室外远没有室内安宁。 起了强风,雨也没停。 程放见陆时寒收了伞,没急着催他进客栈门。 “寒哥”,他紧贴在陆时寒身侧,“这破天这样,我们即便能到色达估计也得在那里耗段时间,不然就只能拍一堆雨蒙蒙、灰蒙蒙的东西回去,连色达那堆闻名于世的红房子镜头里估计都红不了,更不用说拍星空了。” 陆时寒漆黑的眸移到他身上,话短:“明天会转雪,然后放晴。” 程放只敢在心里吐槽:艹,不光是行走的荷尔蒙,以后老板还要当行走的活体天气播报员? 陆时寒没理会程放的腹语,扯掉口罩拿在手里。 脸部没了遮挡,随即贴面而来些许湿冷的空气。 他告诉程放:“镜头拍不出画面感没有影响。我的眼就是最好的镜头。” 程放跟着腹诽附和:对,你的脑袋还是最好的记忆卡。 程放来不及阻止他摘口罩,但希望他重新戴回去:“寒哥,这东西你还是带着吧。” 他此前求了半天,陆时寒才答应旅途用口罩遮面。 程放身为助理,第一重考虑是:挡住陆时寒的脸,免得他路上招人。 第二重考虑他此刻对陆时寒重复:“这边天冷,我不是怕您受凉感冒发烧吗?在高原地区感冒加上高原反应会死人的。” 陆时寒的唇抿成一条线。 他淡淡地将视线从程放身上移开,再开口语气淡如水:“死了不好?” 漆黑的眸一转,甚至建议程放:“你刚好可以换个温柔的、善解人意的、有良心的还体贴人的女老板。” 程放呸了两声,死什么死,一分钟而已两人话里竟然都提到了死。 “寒哥,你别吓我了,我不是已经有了善解人意的男老板了吗?”程放声音怯怯的,见他作势推客栈的门,追着他走,继续说,“到了色达进佛堂我一定求你百岁长命”。 陆时寒闻言停下迈开的脚步:“好。” 程放以为他说得是口罩,一喜。 紧接着就被陆时寒打击:“你求福可以,口罩不要想。” 他一向怕累赘。 且非弱不禁风。 捂了这大半路,已经是他的极限。 程放哀求似得看着他,陆时寒心依旧没软:“再提这事,踢你下车。你抱着心心念念的它自己想办法回去。” md……程放继续腹诽,这人到底有没有良心。 程放决定给陆时寒添堵:“哥,路上咱捎那姑娘对你挺好奇的。我跟人聊了几句,挺酷一人。” 陆时寒刚要触到客栈大门门把的手再度垂下来。 他眸中有些剧烈的情绪在翻腾,翻到最后又重新变为一潭死水。 “我们来干什么了?”他收敛好情绪问程放。 程放答:“为新片踩点。” 陆时寒声线压低:“你能记住是最好。边走边踩,不是边走边做。我们举手之劳捎上她,不是为了捎着——上——她。把你脑子里脑补出的西行艳遇史都给我擦干净、扫干净。少说废话。” 程放:“……” 程放:“寒哥,你多接触接触女人,没坏处。” 陆时寒斜他:“我有病?” 程放乐了。 他大概是挺贱的,被陆时寒啐两句,还挺乐呵。 **** 客栈外的两人还没进来。 客栈老板先一步带着闻姜和老王进房间。 这间能容纳七个人的大通铺,已经住进去了一对小夫妻。 房间的墙壁上有许多凌乱的字迹,白水泥墙上几乎找不到任何一块儿干净的地方。 闻姜掠了眼那些字,应该是曾经住过这间房的客人留下的。 墙体布满了各种笔迹,就像是大学校园里的那些文化墙、涂鸦墙。 且墙上的某些留言非常露骨。 “用生命去撸。” “xxx到此一游。” “人行千里,日够美女。” …… 诸如此类。 客栈的房间比闻姜想象得更简陋一些。 这种环境她涉足过多次,倒真不觉得有什么,心自在就行。 她刚转型演员那几年在影视方面接不到好资源,她曾经为了积累人脉接过一个角色——在古装巨制里打酱油的乞丐。 那部片她拍得第一场戏,就是夜宿破庙。 那会儿全身衣衫褴褛,蚊虫肆虐叮咬着她,她需要卧在一堆扎人皮肤的稻草上,拍一遍又一遍。 那些经历,把她身上仅剩的讲究磨得近乎一干二净。 **** 通铺不长,只够平躺七个人。 铺位的最北端已经被那对小夫妻占据。 闻姜摘了眼镜,同老王在犹豫往哪个位置躺,突然间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程放随后走了进来。 再然后,闻姜见到一道颀长的身影微微躬身弯腰,跟在程放身后进门。 夜已深,这房间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摘了眼镜之后,闻姜不仅近视,甚至有些弱视。 第6节 那人脸上的口罩似乎没了。 闻姜眯了眯眼睛,从眼缝里看人,斜斜的靠在墙上。 *** 程放进门见到通铺便征求陆时寒的意见:“哥,你睡哪儿?” 陆时寒看着眼前眯起眼睛像是重度近视看不清的女人,嗓音低沉:“让他们先选,我们随意。” 闻姜眯起的眼眸眨了眨:“不用,别客气。” 身为被雇佣者,老王也附和:“我最后。” 一时僵持。 最后是程放觉得这样下去是没完没了且意义不大的让,他自告奋勇地做主替大家安排起来。 司机老王睡在通铺的最南端,程放选了老王北边的铺位,他的北边是陆时寒,再北边是闻姜,和那对夫妻之间隔着一个空位。 *** 这里的铺位很宽。 虽是通铺,但众人的肢体互相接触不到,不会让人觉得别人随时可能侵犯自己的领地。 闻姜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强,但对陌生的不算熟悉的人的气息敏感。 闭目培养睡意近一个小时,闻姜依然清醒。 她数着房间墙壁上挂着的那个钟表发出的规律的运转声。 一秒一秒地数。 没几分钟,闻姜摸到她搁置在枕边的眼镜戴上,视线向南侧一扫,便见陆时寒正盯着房间的天花板,一样没睡着。 这男人先是口罩遮面,且省话少言。 他们还不曾说过任何一句话。 但他和她撑同样的特制的伞,同样的失眠。 路上遇到的这个人,倒是挺适合给她解闷。 闻姜静静地侧身看了陆时寒一刻钟也思索了一刻钟。 最终闻姜还是本着睦邻友好的原则开口:“嗨,睡不着,失眠?” 耳侧的静寂突然被打破,陆时寒侧头,看闻姜一眼。 闻姜略显浮躁:“问你话呢,正常人别人问什么,得回答。” 陆时寒不想生事:“是失眠。” 音色萦绕在夜色间,很低很磁性。 闻姜继续:“想什么想出神?” 夜色很暗,陆时寒眸色更暗,仿她说话:“正常人在别人睡着之后应该安静,不扰人睡眠。” “你教育我?”闻姜微点头,像鸟啄,“可我说我正常了吗?” 陆时寒:“……” 这个女人盯视他,从分铺位那刻起,一直很明目张胆。 似乎连他身上有多少块骨头都在看的过程中数了一遍。 她的视线密密麻麻地织成网,颀长的他身上每一寸都在网内。 即便买奢侈品需要反复看品相,也不过如此。 陆时寒没有立刻回答,闻姜也没强求。 她甚至漫不经心地状似安抚他:“虽然这地儿是荒岭客栈,但没鬼,你放心睡。别脑补恐怖片。” 陆时寒:“……” 他霎时无言以对。 这意思是她善解人意,知道他是因为胆小,因为怕,所以失眠? 陆时寒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难道该发自肺腑地“谢谢”她? * 隔了几秒,闻姜听到了一声低笑。 那声笑碾压着她耳部的神经。 带点儿讥笑的意味,且凉薄。 这个粗暴的男人…… 闻姜没再动,失了拿他解闷聊两句的兴趣。 她是挺闲,但对自虐没有兴趣。 *** 身侧一时安静下来。 只是旖旎夜色间,那双盯着他看的眼睛依旧没有丝毫挪移。 那种直直的盯视,让陆时寒更加困意飞散。 那个女人像苍茫夜色里一盏极亮的灯,想无视她,很难。 她若继续看下去,陆时寒确定此夜会报废。 他需要休息,他也需要她停下来。 *** 闻姜退守,可陆时寒突然动了。 一阵轻微的布料摩挲声之后,他半坐起身。 闻姜猜他要下床。 可出乎闻姜意料的是——她的这个揣测刚得出,陆时寒却骤然翻身,一条手臂跨过她的身体,撑在她铺位最北侧。 陆时寒的整个身体,几乎都压下来倾向闻姜。 靠手臂撑着,又没有完全贴上去。 艹,勾引? 闻姜僵在原地。 而后闻姜听到陆时寒的声音:“我不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平面图片,姑娘你盯着我久看,最好加点儿遮掩。” 闻姜扯了下唇,嗤一声,亏她以为他省话。 原来这人只是不屑于说,这一开口,话里就带着毒。 事情变得有趣了,闻姜略意外。 闻姜直接挑明:“是,我是盯着你看了。” 她理直气壮、理所当然、不遮不掩,仿佛盯着他看是她的权利一般。 陆时寒瞳孔微微一缩。 这女人…… 这样直白的坦承,他第一次遇到。 他沉默了片刻,听到闻姜说:“看了,你在怕什么?看一下又不是睡一下。” 陆时寒在她话落那刻眸底暗涌微升,他笑:“好。那你抖什么?我撑你身前,撑一下又不是要强/奸,你抖什么?” 闻姜浑身紧绷,有种势均力敌甚至被人压的感觉。 他想以此威胁她不再看? 他难道没听到过一个词叫:适得其反。 陆时寒收回手臂起身,最后补了一句:“别误会,我起身是为了方便。起到一半累了,借你地盘撑一下。” 脏话又挤到唇边,闻姜特想用那些字眼糊他一脸。 ******* ☆、第5章 请问你姓甚名谁(增) 第五章:请问你姓甚名谁(增) 后半夜闻姜几乎睡意全无,熬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便起。 通铺上和她同路的三个男人起得更早,已经不知所踪。 闻姜下楼。 室外天光不厚,老板在大厅开着一盏灯,光如一层轻纱铺开,连近在咫尺的物件,都显得遥远。 客栈大厅里坐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在拨弄一个小型音箱,眉蹙得死死的,似乎在发愁如何捣鼓出声音来。 不像本土人,也像借宿的过路游客。 小姑娘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她一眼,复又垂下,因为着急,眸色幽暗。 依旧没见那三个人,闻姜继续往外走。 没几步,身后突然传出一段熟悉的前奏。 闻姜胸口咯噔一声,止了步。 从那小姑娘的音箱里传来的是闻姜十六岁初登乐坛的成名作也是她真正意义上发表的第一支原创单曲《那么多年》。 “…… 第7节 我的那么多年 是背水一战的等 你的那么多年 是无关我的此去经年……” 闻姜向后拂了一眼。 只见从楼梯上又走下来一位中年女子,直冲小姑娘而去,面带凛色。 音乐声戛然而止,中年女子单手收了音箱,语气紧绷:“还弄?天天听这些东西,你看看你迷得都是什么人,迟早被带坏。抄袭,离异,耍大牌,混夜店勾男模,我养你还得养你给那个姓闻的创收?” 小姑娘去抢音箱:“你少胡说八道,那都是假新闻。我和你无法沟通。” “你能不能争点气?” “那你又能不能少管我?” “我是你妈。” …… 争执在继续,闻姜脸一僵。 新曲抄袭的丑闻她混乐坛时曾经被媒体栽赃。 官司打了两年,赢了,对方道歉。可她也在那两年内深深体会到众口铄金的威力,以及一个人的名誉有多重要,垮掉重塑又有多难。 那是她跨界演员远离乐坛的原因。 她用尽心思写出来的词曲人冠着“闻姜”两个字的那些作品,她不希望再成为新的牺牲品。 离异这标签她也有。 她也姓闻。 再配着这首歌,这引起母女两个冲突的原因,似乎是她。 可耍大牌和混夜店勾男模是什么东西? *** 闻姜推门离开客栈。 那辆路虎揽胜就停在客栈旁的空地上。 昨夜的雨已经停了,人往室外一矗,料峭冬寒即刻便吞掉身体上的最后一丝温度。 闻姜靠在车旁,掏出关了多日的几乎只和经纪人南珂、助理甘甜以及好友辛灵犀联系的手机。 开了半响,都开不了机。 电池被冻死醒不来彻底冬眠? 闻姜放弃尝试。 她立在车旁等,没多会儿,薄薄晨光里走来三个男人。 程放在前,再是司机老王,最后面那个最为颀长的身影,是那个陆姓男人。 他迈着腿,慵懒地垂着眼,手里拿着架小型摄影机。他一路走过来,背后是银装素裹的远黛青山,长腿交错,像是树的笔直枝桠,整个人都显得疏离而遥远。 闻姜想起昨夜他的逼近,他的恣意的笑,他的如狼的眸光。 她后背的线条不禁绷直。 这个男人有好几张脸,能变。 昨夜他先下一城,但此刻她没心思反击。 只是他靠近,闻姜莫名有种要背水一战的下意识。 昨夜他摘掉口罩时,起初她没带眼镜看不分明,后来室内无光她看不真切。 此刻袅袅晨光中,她架着眼镜的双眸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和他的眉眼一样,攻击性十足。 唇菲薄,右耳和侧脸的交汇处,有一道窄且短的伤疤。 印在他白皙的侧脸上没有瑕疵之感,还是一如既往地增添他的野性。 有的人的脸只是脸,这个男人的脸是造物主的作品。 脸也看全了,下一步是她依旧不知道的他的名字。 ***** 闻姜该看还是看。 她历来吃软不吃硬。 而后她选定目标,上前一步,冲着程放走过去:“程先生,能否借你手机一用?” 程放即刻答应:“行,没问题,打电话?” 程放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机体尚带着他的体温,他解锁递给闻姜。 闻姜接之前又问,异常温和:“不是,我需要网络查点儿东西,行吗?” 程放眉一皱,闻姜此刻过于乖,他莫名觉得不适应,他昨晚接触的是那个气质很酷的她。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那印象有点儿根深蒂固。 程放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当然可以。停不了机,你放心用。” 闻姜不累赘:“谢谢。” 程放挺热心。 最晚走过来的陆时寒绕过这对交谈甚欢的男女走到车旁,打开门坐了进去。 他一路目不斜视。 隔着车内一层从里可以视物,从外却看不清内里分好的玻璃,他的视线这才转向闻姜的脊背。 她很瘦削,有些单薄。 他笑了下,提醒自己离她远点儿。 越远越好。 今早收录湖边景色,程放问他:“寒哥,昨天你是不是和人姑娘半夜聊天了?” 陆时寒:“你做梦。” 程放还在怀疑:“我感觉挺逼真的啊?” 陆时寒:“少意淫。” 程放:“真没聊?” 陆时寒:“你没完了?” 程放:“哥,我关心你嘛,我觉得你得找个不一样的,这个和我见过的不太一样。” 陆时寒:“你眼拙不是一两天了。” 程放:“……” 他好像真没什么能反驳的。 *** 闻姜打开手机浏览器界面,背过身,输入“闻姜”两个字,跳出来的搜索结果数据惊人。 闻姜顺着首页的最新新闻点进去,原本澄如东阳的眸光即刻暗了下来。 吸睛的标题,狗血的情节,或是看图说话,或是无图信口胡编。 媒体那支笔可真好用。 翻笔为云覆笔为雨,颠倒乾坤易如反掌。 转眼她就从她离开时的那个被出轨的失婚女星,变成了现在头条星闻里那个婚内杂食不忠的荡/妇,快成娱乐圈之耻。 关联新闻里甚至还附了一条顾襄憔悴复工惹人怜的讯息。 呵—— 闻姜简直被逗乐,她是不是该买点儿白菊花寄给那些媒体人感谢一下。 闻姜捻了捻眉心,将手机还给程放。 她此刻回去,于事无补。 色达已经近在咫尺,她既然已经走到这里,再回头,没人能保证日后还有西行前去的机会。 只是她看了那堆新闻后的心情,就像吞了苍蝇般膈应。 *** 早饭后再启程,闻姜依旧是和陆时寒并排坐在车后排。 山路陡峭,饶是经验老道的司机老王,也不能完全地控制住车身的颠簸。 走到半路,飘起了雪。 程放回头:“寒哥,你说准了,真下雪了。” 陆时寒嗯了声,似乎对于交谈兴趣缺缺,专注看着车窗外沿途的风景。雪一飘撞在车窗上,他视线一时氤氲。 颠了几十分钟,闻姜微觉头疼。 昨夜休息不佳,另外可能高原反应作祟,她试图通过聊天转移注意力。 她问程放:“你是渝州人?” 程放摇头:“你是看我们车牌挂那里的才这么问吧,不是,从n市过来。” 闻姜哦了声:“挺远。” 老王插话:“远道而来走一路见得多,才更有价值。” 闻姜屈指蹭车窗上的雾气:“是路上耗掉的油比较有价值吧。” 第8节 程放笑,他见识多次她另辟蹊径的说话方式。 他问闻姜:“你多大?” 闻姜说了真话:“二十七。你呢?” “二十六,”程放摇头,“还以为能换来一声程哥,原来是要叫闻姐。” 闻姜收回蹭车窗玻璃的手指,没置可否,而是接着问:“你老板的年龄呢?” 程放:“……” 陆时寒就在车内,闻姜问得像是如他不在一般。 程放回头看了看闻姜,又看了眼陆时寒,动了几次唇,考虑到说什么都是错,嘴又重新闭严实。 “他姓陆,名儿呢?”闻姜又问。 程放这次觉得回头看都挺尴尬,只盯着司机老王看。 车内静下来,他寄希望于慢慢熬。 熬到闻姜变正常。 就在程放天人交战,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陆时寒温文的眼一抬,内里深邃如潭的黑泄出来。 他眼抬得缓,勾唇淡笑,胸腔微震,对程放下令:“告诉她,说精准点儿,别说错了。” ☆、第6章 疯子(增) 第六章:疯子(增) 陆时寒虽然发话,但车内气氛仍旧诡异。 看似宁静,实则像暗潮汹涌的漩涡。 让人觉得奇怪而尴尬。 好像有任何一点异动,都能掀起雪崩般的巨变。 昨晚他们在出行的路上才捎上“闻蘅”。 时间不长,但此刻程放却突然有种陆时寒和“闻蘅”有前怨宿仇的感觉。 程放不敢轻易动唇回答。 直到闻姜屈指敲了敲车窗催促:“嗯?” 程放回看了眼陆时寒。 他依旧注视着车窗外,眉目蕴着一丝疏离。 这态度似乎对个人信息外露是真的不在乎。 程放舔了下口腔壁,深呼吸:“寒哥全名陆时寒。有时温暖有时寒,陆时寒。比你大。” 闻姜较真:“大多少?是陆哥,还是陆叔?” 叔…… 程放头皮一麻,顿了下,视线重新定回陆时寒脸上。 陆时寒此刻唇线紧绷,似乎在压抑着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情绪。 程放跟他多年,他脸上一向表情寡淡、慵懒,让人辨不出情绪,只气场迫人。 现在这样……着实少见。 不敢继续答,程放心绪一转扯开话题:“听说去色达,跟旅行团大巴进去之前要签生死状。” 老王附和:“路难走,为了保险。” 闻姜笑了下:“显矫情。” 陆时寒斜睨她一眼。 闻姜改口:“开玩笑。” 陆时寒微微降下他那侧的车窗,凉风即刻灌进来,同一缕风先掠过他的唇他的脸,而后是他身旁的闻姜的唇和闻姜的脸。 窗外连绵的山峦之上都覆着深深一层雪,聚着光,散着凉,千年如一日。 藏区风情已现,五彩的旌旗迎风招摇,天幕垂得低,似乎一伸手,就能摘下薄如蝉翼的云。 闻姜目光被吸引。 冷不防,突然听到身后袭来一道低笑:“大概没人觉得好笑。” 闻姜没回头,弯唇,她挑事儿,就是想看这男人能哑巴多久。 他这么快就忍不住,这结果她挺满意。 “你不是人?”闻姜把话扔回去。 *** 进色达之前,闻姜蜷在后排睡着了。 车子颠簸,她也没醒。 陆时寒瞄她一眼,见她脸上的雀斑,比昨日少了不少。 斑是不会自动消失的,他忍不住嗤笑。 这女人以为别人和她一样不带眼镜近视到看不清人脸吗? 还是以为别人的智商和记忆力均掉线,看过之后,对她脸上那些“斑”的位置和个数完全不会有印象? 他扫过一眼,没再看,继续提醒自己离她远点儿。 最好过会儿到达目的地,就打开车门扔下去。 山路渐趋平缓了起来,陆时寒昨夜休息一样不佳,微闭眼假寐。 刚阖上眼皮不足一分钟,突然车子紧急转方向刹车。 陆时寒睁开眼睛那刻,见前方同他们相向而行的一辆jeep,像是对准他们一般直直撞过来,老王打方向规避,仍旧没避开。 他抿着唇,见程放和老王打开门下车同对方理论。 *** 驾驶室没有被波及到,但车前的保险杠和左侧大灯均已损毁。 程放一下车就想骂人。 神经病啊,艹! 他坐在副驾驶位上,那一刻的感觉就是对方想谋杀。 要会车时他们开的明明没有任何问题,是对方一直往他们这侧挤。 他们没计较打方向规避明明可以避开,对方偏偏也跟着转方向不避非要撞上来。 且程放和老王还没开口,jeep上下来的一个打着耳洞叼着烟的男人,抖了抖烟灰吼:“不长眼?!” 程放乐了,也没怕事儿:“你们是没长眼。” 老王拽了下他胳膊,示意他别冲动。 老王跑这条线遇到过一些挑事儿的,有经验,缓言说:“行车记录仪该拍的都拍了,你们的责任。报警。” 又下来几个同伴傍身,叼烟男揉了下眼睛,笑得恣意同时恶意满满:“聋,没听到。” 程放不想和他们一般见识,可这次真骂出来:“sb。” 叼烟男扔了烟:“你tm再说一句!” 他伸臂推程放,程放一闪身,叼烟男用力猛,推空,一个趔趄。 程放:“哦,这会儿不聋了?” *** 闻姜是在撞车那一刻醒的。 车猛晃,她靠在靠背上的脑袋失重下移扎进一处柔软温热的地方。 她睁眼后,先观察了下地形。 呵——车内之大,她脑袋怎么就下滑到陆时寒的身上了。 部位还那么敏感,他两腿间。 闻姜捏了下眉,脑袋无意识地蹭了下,而后抓着前排靠背起身。 坐正了她也没去看身旁那个男人的脸色,紧接着就旁观了上面那一幕。 对付无赖流氓,程放还是太温柔了,废话个什么劲儿。 闻姜摸在车门把上的手微微用力,起了青筋。 眼见叼烟男再度要推搡程放,闻姜开车门。 车门刚开了一条缝,突然陆时寒的手覆在她手背上,重新把她那侧车门关死。 闻姜看他。 他侧脸冷如这暮雪千山:“老实待在车上。” 闻姜凉笑,这人还挺凶。 好像她不听会挨揍似的。 这账她买,闻姜最终老实待在车上。 她见陆时寒开门下车,他腿长,身高又高,矗在那堆人里,衬得jeep上下来的那几个人像矮胖的土豆。 他气质一向凛冽,不说话像这雪山上经年历久的寒冰,不知道能冻死对方几个人。 闻姜叹口气,人比人气死人可真是真理。 她又笑了下,她在车上旁观,这感觉怎么就那么像助纣为虐呢? 第9节 不科学。 *** 陆时寒下车之后,挡在程放身前。 程放即刻松了口气。 陆时寒将程放和老王都隔到身后。 两车离得近,走这几步,他已经看清双方车辆的损毁程度。 且通过jeep车洞开的后门,看到jeep车后排陈列的那些东西。 有仿真充气娃娃,有米分面…… 下车前他以为这是一堆混混,原来是一堆垃圾。 一堆可怜的垃圾,碰瓷错了人。 陆时寒问得漫不经心,沁着雪寒:“这会儿是聋,还是不聋?” 他眉一蹙,眼深邃而暗。 p人堆里有人嚷:“卧槽,问问问,问你大爷。” 陆时寒冷横眉:“耳聋听不懂人话,还眼瞎想撞死人?” “爷爷愿意这么开。”他过于凛冽,对方回话底气弱了下来。 陆时寒笑,双眸益发幽暗:“哦,原来还脑残。” 他缓缓揉了下右手腕,就在jeep人堆那几人交换眼神的瞬间,他猛地从其中一人手里夺过一根钢棍。 而后他侧身迈步用对方的钢棍,狠狠砸上对方完好的前车挡风玻璃。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毫无迟疑。 陆时寒凌厉的速度,利落的身手,喷薄而出的力量让一堆人呆立当场。 砰,砰……哗啦,砰…… 各种声音交织。 那块玻璃先是碎裂成蜘蛛网状,而后脱落米分碎。 整个过程不过瞬间的事儿。 陆时寒砸完以后甚至还用手掂了掂钢棍,往jeep车那堆人前迈了一步,问:“以后车该怎么开,看懂了?” p那堆人面面相觑,结舌,妈的,碰上个神经失常的。 *** p那堆人眼里透着惶恐。 程放裹了裹衣领,此刻狐假虎威。 老王愣了下。他是一直以为陆先生有些清冷不可测,但适才那种磅礴的气势,还是惊到了他。 闻姜在车内捏了下安全带,勾唇,暗暗心语:疯子。 *** 对方滚得麻溜神速。 三个男人回到车上之后,程放回头:“寒哥,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陆时寒揉了下手腕:“打断他们的腿,手疼。” 程放:“……旁边是崖,我们要是翻下去,不可能活。” 老王插话:“这堆人的确畜生,无冤无仇的。” “磕了药”,陆时寒想起车上那堆米分面状的物体,“正癫”。 程放咬牙:“那还山路飙车,真是病的不轻。” 闻姜听到现在才插问,问题理智:“砸了一时爽。可要是刚刚那堆人一起上呢?” 程放想得简单:“我和王哥也上。” 闻姜想知道陆时寒的答案:“你也这么想?” 陆时寒扣上冲锋衣的兜帽,眼微闭继续撞车前那般假寐:“跑。” 闻姜笑了下,这倒和她不谋而合。 既然那是堆垃圾,他们又不是垃圾回收站,浪费那时间做什么。 *** 路上打了这个岔,车也没去修,老王继续往前开,一路开进色达喇荣寺五明佛学院。 老王和程放、陆时寒开门下车。 闻姜在车上捯饬了下,才开门下车。 入眼的画面,是坐落在雪山上层层铺开的红色房子,配着白色的窗棂,像从简笔画中走来。房子的红色连成一片,和红红的经幡一起,氤氲红人的眼。 至纯的视野。 蓝的天,白的雪,红的房,绿的草…… 那种最原始的色彩给人的冲击,是过去仅从那些平面图上感觉不到的。 来对了。 闻姜下车那刻,视野充盈,胸腔一点点热了起来。 她站到陆时寒身侧。 和适才不同,她顶了一头假发。 发丝很长,比她此前剪掉的长发过之而无不及。 站得太近,风一吹,那些发丝飞扬,扫到陆时寒的脸上。 力道很轻,像挠,让人烦,让人心痒。 陆时寒往前迈了一步,离她远了点儿。 闻姜跟上去:“你躲什么?” 靠的近,风停不下来,那些发丝再度扫在他的脸上同时也扫在他的心上。 陆时寒烦。 闻姜不烦。 看到伞她就怀疑,看清他的脸她才确定是故人相见,曾经的仇,虽然晚了点儿,但她得报。 *** ☆、9 第七章:衡字头上一把草 抬头是高耸的看不到尽头的台阶。 闻姜那句“你躲什么”落了之后,陆时寒没再动。 她的发扫过来,他知道她又在挑事儿,她故意为之。 她动,他便静。 看着身前那堆数不尽的红房子,和位于最中心的被称为曼陀罗的“坛城”,闻姜将假发掖到耳后问:“有信仰吗?” 陆时寒沉默。 闻姜吐出一句国骂,又问:“说句话能死人?” 陆时寒慢条斯理地将扣在冲锋衣衣领上的墨镜摘下来戴上,说:“不熟,没得聊。” 闻姜觉得好笑。 她也真的笑了会儿。 而后她打开揽胜的车门,将背包拖出来,从中掏出钱包:“那算了,不聊矫情的信仰,聊会儿钱。” 她数着里面的现金:“一晚该给你多少?” 陆时寒刚要抬的腿一顿,他知道她说的是车费,可她将车费说的就像是睡后结账,一晚一清,撩/骚暧/昧。 他墨镜后的眼露出丝讥诮,喊:“程放。” 程放闻言转身靠向他们两人身侧,看到闻姜顶着长假发的模样,眉头一皱,陷入沉思。 “寒哥,有事儿?” 陆时寒“嗯”了声,下面的话是对闻姜说的:“琐事和我助理谈。” 闻姜陡然一笑,整张脸益发明媚,看得一侧的程放心跳如鼓。 陆时寒还未走远,闻姜还在他视野之内。 她恣意一笑,他脚步一顿。 这结果在闻姜意料之中。 她随后阖上钱夹。 这个男人很硬。 可这男人越这样云淡风轻,她越想知道他失控时是什么模样。 *** 陆时寒和老王站到了一起,闻姜这次没往前靠,她将自己的相机拿出来,搁到程放手里。 让程放帮忙拍照。 她往后站了一点,离程放有四米之距,身后是一片藏地红:“就这儿了,拍吧。” 第10节 程放盯着相机预览框,近处的“闻蘅”一头黑长直,发尾随风轻荡,远处是佛学院僧侣居住的红房子,更远处是远观薄如纸的雪山。 程放摇了摇手:“笑一笑。” 闻姜声音平静:“入镜面瘫不是一两天了,就这样拍吧。” 程放不信:“不难,刚才不还笑得很好吗?” 闻姜笑不出来,她突然摘了眼镜,整张脸的五官完整地不加遮掩地冲击着程放的眼睛。 她淡淡一说,语调灰败:“我会来这儿是替人完成遗愿。照片要烧给死人看的,怎么笑?” 程放:“……” 她说的像是真的,又好像是在开玩笑。 程放拿不准,他确定的是听完这话,他不会再建议她笑了。 *** 陆时寒同老王并肩站着。 闻姜那句话落,他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只见闻姜黑发飘散,烈焰红唇。 她眉眼如刻,表情寡淡,配着她那身藏青色的冲锋衣,像是老照片里留影其上的那些旧时光里带些哀怨的红颜。 她满目张扬挑事儿的模样,她不声不语不笑沉静的模样,对比鲜明。 老王掏出高原打火机,从烟盒中抽出两根廉价香烟,问陆时寒:“抽吗?” 他的烟低劣,他只是客气一下,却没想到陆时寒接了过来,且回了一个字:“好”。 白烟如雾散在眼前,人脸隐于其后,再多的表情都能被模糊掉,得到很好的遮掩。 陆时寒同程放这一趟色达之行,为的是为年后启动的电影新项目拍摄外景地踩点。 来的路上,他以为能顺便散心。 可这条路走到这里,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烦躁。 比早些年,家里一人犯错被诛,全家都被钉在耻辱柱上,活着比死还难的时候,都更让他心烦。 *** 程放和“闻蘅”聊得甚欢,他胆大到跳过问老板陆时寒的意见,和“闻蘅”商量好一起在山下的店里吃午餐。 陆时寒同老王抽了两根烟,烟此前碰的少,他喉咙敏感,有些咳嗽。 闻姜和老王往前走,程放才贴他身边请罪:“寒哥,你也饿了吧?你不挑食,牦牛肉应该可以吧?” 陆时寒斜他一眼:“我最近惯你不轻?” 程放摸了摸鼻子:“寒哥,我错了,你扣点儿工资意思下也行。” 陆时寒:“好,你记得是你自愿,扣半年。” 程放变了脸,讨饶:“别逗我了,哥。” 他盯着不远处的“闻蘅”,试图分散陆时寒的注意力:“哥,你觉没觉得闻小姐长得挺像一个人。” 他自顾自继续往下说:“之前她发太短,又架着眼镜,我没注意也没多想。现在戴这假发,眼镜一摘,挺像圈里那谁的,也姓闻的那个闻姜。都姓闻,不会有血缘关系吧?” 陆时寒问:“她说她叫什么?” 程放复述了一遍昨夜“闻蘅”的自我介绍:“闻蘅。平衡的衡上长了一把草。” 这话一落,陆时寒止了脚步。 侧脸上的那块儿伤疤突然疼了起来。 *** 一餐饭结束,午后四人分了两拨走。 程放把电话号码写给“闻蘅”。 闻姜接过,见陆时寒一副分道扬镳的表情,没再撩,自己开始爬长台阶上山。而陆时寒和程放还有他们雇佣的老王先绕山下转。 她得先把她要做的事儿做完,再解决这个“故人”。 阶梯很长,要爬很久,才能到达观景台。 路上闻姜见一些人在转经筒。 虔诚的人按顺时针方向围着转经筒转一百零八圈许愿,也许要转几天。更多的游客只是转几圈意思下便许愿。 能灵才怪。 闻姜没往前凑。 那些许愿的无非是祝家人平安健康。上帝让她一个亲人都没剩,她去许她自己长命百岁? 万一真孤独终老,活它一百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那等于诅咒。 *** 爬到山顶进入佛学院最中心的“坛城”之后,闻姜见到了更多修行者。 来之前她搜索过数据,常驻色达的五明佛学院的僧侣就有两万多人。 那些晦涩的信仰她承受不起。 她跟着几个散客进了其中一间佛堂。 鎏金大佛矗立其间,香熏燃满室。 闻姜学着那几个散客,跪在其中一个布垫上。 佛教箴言闻姜涉猎到的很少,还几乎都是因为拍的戏里用到才接触到的。 有一句她印象很深:世上一切不幸,来自对自己的爱。 挺对的,她服。 世界之大,摆在她心里第一位的,是她。 她自私,还挺坏。 林溪声的怨,她也有点儿懂。 但他做的事,她也不可能原谅。 看清他,也就看轻他。 闻姜跪拜了一下,而后从冲锋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放在香火旁。 打火机正反面刻着两个字,连起来是一个人的名字——顾随,她的继姐闻蘅爱的男人。 *** 十四年前,有一则震惊全国的大案,曾引发广泛的社会关注。 放到现在的话,估计更得是全年的热点。 那个案子的受害人是闻蘅。 案发前一晚闻蘅在家,她们姐妹两个因为琐事吵过一架,不欢而散。 次日本该回家过夜的闻蘅留宿学校宿舍,喝了有过龃龉的舍友投毒后的水。 那一年闻姜十三岁,二十三岁的闻蘅多器官衰竭,生命止于二十三岁,比如今的闻姜还小。 那时没有众多网络推手,没有踊跃的参与社会新闻讨论的大量的网民。 案子冒过一阵水花,很快又被人们遗忘。 闻蘅死时,顾随接受不了,谁都接受不了。 闻姜的继母也是闻蘅的生母朱湘很快在打击之下随女离世,她的爸爸闻臣熬了这十几年,她在去年也没能留住。 闻蘅的日记在闻蘅死后辗转到了闻姜的手里。 闻姜这才知道闻蘅信佛,且计划同顾随的毕业旅行,西下来色达,来牛背山。 闻蘅死后,当年顾随就出了国。 闻姜走这一趟,替闻蘅走,能带的闻蘅心心念念的顾随的东西,只有那年在闻蘅房里发现的那只属于顾随的打火机。 她和闻蘅少时一向吵闹不断,她此刻也想啐闻蘅:你看你喜欢的人不靠谱吧,走那么快,这么多年估计连你墓在哪儿都不知道呢? 她也很想跟闻蘅说说:我也没比你好哪儿去,挑个人挑来挑去只证明自己眼瞎,妈的,还被人甩。 她也一直想问闻蘅:我和你吵架,那晚你挺生气的,十几年了,现在你原谅我了吗? 闻姜跪着这么想,又觉得她这不受控制的下意识的心理活动弄得跟八点档苦情女主角似的。 闻姜不该是这样的。 闻姜应该是坚强的。 日子还长,她一个人也能过好。 这样的人才是闻姜。 *** 一起进来的散客先后出去。 闻姜还在原地,她突然记起接的有部戏台词里提到: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到色达这一路挺累的。 她站起身动了下膝盖,很快走出去晒日光。 什么信仰都挺扯淡的。 她也没干过什么,这操蛋的佛祖,非让她把人生八苦尝一遍才罢休吗? ☆、第8章 《宣姜传》 第11节 第八章:《宣姜传》(修) 整个下午,闻姜没再乱动。 她扯下假发,扣上棒球帽,在山顶找了个就近的观景台,看色达的全貌。 那些红房子的外观据说都是人画的。 房顶铺着一层泥,也许跟窑洞似的冬暖夏凉,可雨大雪大的时候真的不会出问题? 闻姜很是怀疑。 一旁的商店里挂着许多僧衣,颜色都挺鲜艳,还挂着某通讯商的大幅标志。 那标志有些久违。 闻姜看到之后掏出手机再度尝试开机,这一次手机争气,暗了许久的屏幕亮了起来。 随后各种短消息的提示音不绝于耳。 **** 闻姜纯当打发时间将信息一一翻阅。 最早那条来自辛灵犀:“我在s市的尾场演唱会的票我搁到珂姐那儿去了,你能回来就来,回不来就算了。你来了吐槽爷唱功,爷还得费劲撕你,票我出于基本的做人的礼貌给了,但我建议你还是先玩你的吧,记得在高原上把你的脸晒成乌龟壳那样,纹路多多的再回来,脸变形了,才能考验我对你的爱。” 她回了辛灵犀一句:“滚。” 然后是助理甘甜:“闻姐,家政说公寓里的鱼死了一条。” 下一条还是来自甘甜:“闻姐,家政阿姨说米分掌也死了一盆。” 闻姜蹙了下眉,她不在,那公寓的阴气是完全压不住了吗? 里面的活物突然集体不打算活了是什么情况?中邪? 更让她觉得郁卒的是甘甜发的这两条简讯每一条语气都透着“怂”。 怂透了。 闻姜回了甘甜一条:“让阿姨烧香驱邪。” 没想到甘甜秒回,且很傻很天真:“闻姐,你说真的吗?” 要不是隔着一个声筒,闻姜很想给甘甜活动下筋骨,她告诉甘甜:“假的,让她献人祭,献你。” 甘甜发过来一个痛哭流涕的表情,闻姜看到手一抖差点把手机都给扔了。 不都说近墨者黑吗?她那么黑怎么就死活熏陶不到甘甜,这姑娘纯纯的,还蠢蠢的。 更多的信息来自南珂:“没事儿别上网。” 这话发的真是此地无言三百两……闻姜笑。 南珂还说:“别tm天天关机,吱个声让我知道你健在人世。” 来自南珂的最后一条是:“看到回我电话。” 唯一不和谐的,是其中还有一则消息来自林溪声。 他说:“不管你信不信,那些流言不是我黑你,也不是我的团队黑你。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帮你澄清。” 闻姜即刻点了删除。 他想当中国好前任解释她也不可能堵住他的嘴,可她有误会的必要吗? 他帮她澄清?他想献爱心有的是大灾小难排队等。 她不需要回复他。 浪费精力的事儿,她一向懒得做。 互相提及彼此一句,准得被绑一起扔新闻上接受大众口水鞭笞许久,她想想就觉得累得慌。 *** 看完积攒的留言,闻姜踏着台阶下山,拨给南珂。 第一遍占线,第二遍才有人接。 没等南珂说,闻姜主动提及:“新闻我都看到了,因为我焦头烂额呢吧?!” 南珂没否认:“律师函已经贴到公司账号上了。进这圈子这么久,什么样的谣言没见过,会怕这个?这两天宣传已经在bbs上开楼扒娱乐圈新闻造假,例子就你那些,都有不在场证明,论据充足,舆论转向分分钟的事儿。” 闻姜:“要我回电话,有急事?” 南珂嗯了声:“拿到个本子,挺急,得发你看看。” “色达都还没转完,回不去,接不了。我记得我们协商好,休几个月。”闻姜提醒她。 南珂语调瞬间变得格外温柔:“亲爱的,这个你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不会马上拍,先回来上礼仪课,进行开镜进组前的前期准备。” 她用温柔的语调说着毫无转圜的话:“应总磨了许久才得来的机会,大花旦都在争,更别提那些急等着上位的小花旦和那些熬了多年就等一部戏冲天的万金油。大ip,热门题材,应总追投资给你就是为了气死那些等着见你这棵摇钱树变枯的十八线小咖。” 闻姜蹙眉:“你能像个正常人,尤其是一个正常女人那样说话吗?” 南珂应:“能,这就说句最正常的话。尤其为了气死顾襄那个三十六线小咖。” 闻姜:“……” 闻姜顿了一下才问:“什么题材?” 南珂:“《宣姜传》,古装剧,梁歌挑大梁的那部最近热播的宫廷戏的姊妹篇,班底一样。” “电视剧?”闻姜意外,“我转型演员之后没碰过。” 南珂:“总要破处开荤,最近大家为了拉人气,电影咖都下水接热剧提高曝光率。” 闻姜:“……” 真是隔几句就得污一把。 闻姜问:“历史人物?” 南珂:“对,春秋战国时期的人。” 闻姜:“用几个形容词来形容下这个女人。” 南珂略一思索:“真实姓名不可考,姜是国姓,宣姜不是本名。剧本用的名是编的。我看了下剧本梗概,也百度了下相关资料。她有个女儿后来成长为最早期的爱国诗人。两任丈夫。被骗过婚,初婚时以为嫁的是翩翩少年郎,结果是少年郎他爹。” 闻姜:“……” 闻姜:“接这戏你是逗我呢?” 南珂:“有争议才有看点。” “坑我你高兴?”闻姜无声笑。 南珂尽快收尾,赶在她发飙之前:“别想多了,剧本我发你邮箱,你先看电子版,最迟下周给我回来。” 南珂秒挂电话,闻姜捏了下手机。 二婚。 剧名里也有个姜字。 她和这剧挂上钩,难道不会笑死网友一大片? *** 挂了电话,闻姜越想越有些哭笑不得,心情分分钟从山顶落到山下。 她继续慢慢往下走,走了没几步,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她看着挺熟的身影。 再走近一点,闻姜认了出来——陆时寒。 闻姜停下了脚步,靠在长梯栏杆上,没再往下走。 光陆时寒一人在前面她也就往前靠了,但她眼睁睁见一个女同胞往陆时寒身上倒,不太明白这演的是哪儿出,需要围观下以便了解详情。 程放不见踪影,老王也不在。 陆时寒这个“孤男”,配着她这位柔弱的女同胞这个“寡女”,闻姜觉得她再往前靠不太合适。 她在后面静静旁观。 那位女同胞自己也还能站,但站的不稳。 倒陆时寒身上时,他也不扶,还是人家姑娘自己再度站直。 那姑娘微微侧身,闻姜见她动唇说话,时间挺长,应该说的汉字挺多。 处在闻姜的位置,也能见陆时寒动唇。 可他就动两下,然后就停了。 这人性冷淡? 啧啧,闻姜觉得这么看下去不行。 这男人的冷很坚决,非得废掉她亲爱的、可爱的、追求真爱的女同胞不可。 人都倒下来了,这男人都不接,这多打击新时代的她的追求真爱的女同胞的心。 她得去添把火。 可闻姜刚重新往前迈步子,突然陆时寒抬头视线上移,精准地钉在她脸上。 就好像他一直知道她在那里旁观一样。 闻姜突然就有点儿心虚,毫无理由的,失了温度的脸莫名有些躁。 好在陆时寒只往她这里看了一眼,视线又快速移开。 这天本来就够冷,山顶温度将近零下二十度。 他深邃的眸淡淡的不含任何情绪地扫过来这一眼,闻姜更冷了。 她又不能把这人那双沉黑如墨的眸挖出来。 这男人属性也是稀奇。 这样的人能有朋友? 又冷,又疯,还省话。 闻姜转而想起客栈那晚的那个他……差点儿忘了,这人还抽风,说压就压,流氓也耍得顺手。 第12节 *** 陆时寒又动唇说了什么,闻姜刚要走近他们,突然那姑娘自己走远了。 闻姜眉一蹙,也没退回去,迎头打招呼:“挺巧。” 没等陆时寒动唇,闻姜又往适才那姑娘离开的方向瞟了一眼:“按理说你年纪大,我小也不能建议你什么。但好歹一块儿来的,交情稍微有那么点儿。就简单说说。人姑娘倒你身上,是需要你扶。” 陆时寒微眯起眼睛,从下而上看着闻姜。 他的视线专注看人时,总显得迫人。 可他觉得闻姜不甚在意。 她同他说话,每次都像是在逗什么。 她还一次比一次逗得起劲。 好像逗得他有所反应,她才高兴。 好像他激起了她的挑战欲,不扳倒,她意难平。 *** 陆时寒嗤笑了声,没说话。 “你是笑我闲的慌,还是笑那个姑娘倒贴?”他表情一变,闻姜又问。 她坚持问到底问出答案不是一两次,陆时寒止了笑,眉眼一垂:“你眼花了,没笑。” 闻姜哼了声:“就这品行,敢笑不敢认?” 跟训小孩一样。 陆时寒:“……” 闻姜抬了下下颚,指向不远处一对情侣,示意陆时寒看:“不近视吧?看得清那位大哥在干什么了吗?解开衣服把我的可人的女同胞抱进怀里,很难?” 陆时寒:“……” 陆时寒:“你所谓的建议,是让我就地滥情,路边随便遇到一个,就往怀里抱?” 闻姜:“……” 他的意味深长的眼神就像是在说:你求我抱?说得挺委婉。 闻姜垂首看了眼他下身,回击:“抓住机会,多练练技术活,不坏。” 陆时寒看她。 他忍不住笑出声。 一秒,两秒,三秒……七秒。 闻姜不是没见过人笑,也不是没见过陆时寒笑。 可他的这个笑不太一样。 笑意徐徐蔓延,他狭长的眸子眯起,像是一只慵懒而狡黠的猫,明明脸部所有的轮廓都柔和了下来,可又好像随时要对外出手,一击见血。 闻姜有了防备。 而后见陆时寒突然迈步踏到和她同一级台阶上。 仗着身高优势,陆时寒压着闻姜的视线,压着闻姜的呼吸。 她的身前眼前,都是他胸膛筑起的铜墙铁壁。 陆时寒淡淡道:“虽然现在日头还没落,但我对大白天日人真的没兴趣。” 他又扫了眼闻姜塞到身后双肩包一侧的假发:“礼尚往来,给个建议。这款不合适,像偷穿了别人的衣服。” 闻姜神情安宁,不知为何,突然身心也极度舒缓轻松。 她无畏大胆:“哦,你是想让我扒掉身上的衣服?说的倒挺委婉。” ☆、第9章 天葬 第九章:天葬 话落闻姜重新扣上假发,退一步往下迈了一级台阶,这话说到这份儿上,估计很难正常进行下去了。 她把假发戴好,微微一笑,很淡很温婉,问得也格外温和,顺便把陆时寒曾经说过的话还给她:“不是不怎么熟吗,跟我较劲儿起劲?” 陆时寒静静地看她,眸光淡到闻姜什么都捕捉不到。 他没答,只提醒她:“戴口罩。” 温度低,两颊被风吹得是有些疼,闻姜肌肤敏感,此刻大概还有一丝“高原红”。 可他这话跳跃性太大,闻姜不得不怀疑:“突然有爱心了?不太习惯。” 陆时寒长眸微眯,也把闻姜的话还给她:“不是说有点儿交情?”而后接续,“不是怕你冷。” 闻姜没戳破他。 可陆时寒错身而过往上迈步之前补充:“你的脸颜色多,像唱京戏前上了妆,戴上好。” 闻姜唇角的笑垮了下来。 她想骂人,md,他还不如直接说难看。 应该把委婉和教养这四个字豪迈地拍在他脸上。 她心理活动极其复杂的戴上了口罩。 *** 山腰上相遇一共扯了没几句。 而后陆时寒上,闻姜下,互不干涉。 闻姜下了半天才下到学院入口。 百无聊赖,她关了手机就近寻了家宾馆简单吃了顿藏餐,而后睡觉。 这一觉睡得很长。 闻姜直接错过了看色达的夜景。 错过了那种站在坛城顶上,抬头是遥不可及的璀璨星空,垂首是流光穿梭的无垠灯海的景象。 等第二日她醒来,已经正午。 背包闻姜简单一整理,收到最后在犹豫那张写了程放电话号码的纸条是扔还是不扔。 离开宾馆结账前,闻姜坐在铺位上尝试着拨了下程放写下的那个号码。 程放接起来就试探着问:“闻蘅?” 闻姜微微轻叹:“弟弟,不确定的号码接起来不要叫名字,叫错会很尴尬。” 程放坦然:“我直觉准。” 闻姜也没忍心再去打击他:“启程了没?” 程放刚上车,准备和老王还有陆时寒去附近围观天葬那个特殊而神圣的仪式。 他透过车内的后视镜扫一眼翻相机的陆时寒,说:“没有。下午去观天葬,你去吗?” 闻姜没置可否:“你的意思还是你全车人的意思?” 程放弱弱地:“我的。” “那算了,我怕我上车后被人扔下去。”闻姜琢磨也是这小子一时脑热。 程放即刻解释:“不会,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那是哪样的人?”闻姜略显执着。 老王和陆时寒都在车上,程放一时词汇枯竭:“好人。” 闻姜笑:“我近视,分不清。” 程放挠头。 他想起昨夜在住处,他问陆时寒:“寒哥,你觉得闻蘅这人怎么样?” 程放做好了陆时寒不予评价的心理准备,可陆时寒说:“劲足,也作,较真,不坏。” 程放此刻只好无声地笑笑,再确定一遍:“真不去?” 闻姜道:“你先去,我过会儿抓个阄,抓到去再去。” 程放:“……” 闻姜又跟他开玩笑。 *** 事先咨询过天葬仪式多在午后两三点进行,程放、陆时寒和老王启程不算早,算准时间才出发。 通往天葬台的那段路两侧的山坡都是积雪,薄薄的摊在黄土地上,量不多,胜在均匀。 远观天地之大,只有雪的白同天的蓝两种颜色。 肃穆的,原始的,纯净的。 快到天葬台的时候,远远地便能见到五色的经幡,巨石;再近一点能看到一些像黑点一样的人群以及那些体型庞大已然就位的秃鹫。 这里的天葬通俗些来说,就是让秃鹫啃食经过天葬师分割的往生的人的遗体。 *** 老王见过天葬,不再好奇在车上等。 陆时寒同程放下车。 秃鹫和观仪式的人群被一道铁丝网隔开。 这些秃鹫的体积很大,双翅展开能有数米长。 陆时寒迈步往观礼的台阶走,微侧身,突然见到一个扣着冲锋衣的帽子,戴着大口罩的女人站在台阶上,正看得全神贯注。 第13节 那件冲锋衣他看过已经认的,他更认的的是她那双随时都能向外迸射火花的眼眸。 程放也看到了:“寒哥,闻蘅也在。” 四周的人议论的声音都很轻,程放没喊“闻蘅”,慢慢向她踱过去。 程放走得快起来,陆时寒跟在他身后。 程放靠近时刚想拍“闻蘅”的肩,“闻蘅”似有感应般突然转身说:“你们挺拖沓。” 程放问:“抓阄抓到来?” 闻姜将视线从程放脸上调转到陆时寒脸上:“差不多,不全是。好奇人灵魂怎么上天,来看看。” 程放这点赞同:“对,想看看了不后悔,回去免得遗憾。” 闻姜:“那肯定。我还想看人怎么下地狱没得看,上天这个得看仔细了。” 程放:“……” 隔着这一段距离,闻姜能看到包裹尸体的棉被。远处衣着艳丽的天葬师开始围成一圈念诵经文。家属围在近处。 有些尸体从远处耗时许久运来,已经腐败,离得近了能够感觉到些陈腐之气。 闻姜看了眼四周戴口罩的人群,和没戴口罩的陆时寒。 他还是一脸暮雪千山,顽固地要命。 程放已经在蹙眉,可陆时寒特别镇定,好像此刻天崩地裂他都能无动于衷。 思绪一转,闻姜猛地扯下自己脸上的口罩,又突然迈步到陆时寒身前,微踮脚,将口罩一端挂在陆时寒的左耳上。 闻姜的动作快且出乎人意料,她正准备挂他右耳时,陆时寒出手攥住了她的小臂。 闻姜抬眼看他:“没别的意思,这脸我挺喜欢,护着点儿。” 她笑意盈盈地看过来,白如高山雪莲的脸盛放在陆时寒眼前。 陆时寒动唇,一只手紧紧攥着她的小臂,另一只手摘掉闻姜挂了一半的口罩,语气坚决:“戴回去。” 闻姜任他攥着手臂:“不领情?” 她身体微微后倾,陆时寒下意识地伸手捞她,拎着的口罩又落到闻姜手里。 他冷着脸:“你自己戴,还是要我帮你?” 闻姜转手腕,想抽手。 陆时寒没放。 闻姜身体突然软下来,他适才捞她扣在她腰侧的手能感觉到她的身体慢慢下滑。 他进一步去箍她的腰身,拉近了,她拎着口罩的那只手又开始将口罩往他耳朵上勾。 锲而不舍。 陆时寒绷紧神色,闻姜脸色如常。 他懂。 戴口罩不是她的目的,她就是想撩他,归程越近,撩得越狠。 陆时寒顺时松了手臂,闻姜动作还没完成,被他半路拦下。他轻斥:“别折腾。” 闻姜:“这话说的有良心吗,我是身体折了还是脚腾空了?我怎么折腾了?” 陆时寒警告她:“闻姜。” 陆时寒早认出她了,闻姜不意外。 他眼中点漆蕴着坚决,声音却低,仅有闻姜和离他们最近的程放能听到:“你就那么放心这里的游客没人认出你,不会拍下这画面捅出去?” 闻姜反问:“你怕了?” 陆时寒说:“我不做人孙子。” 闻姜哦了声:“你心里有鬼,心虚?” 陆时寒睨她:“我不希望莫名其妙被写成谁的男人。” 闻姜眯眼问:“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两人的肢体相撞太过直接,天葬已经吸引不了程放,他紧盯着陆时寒和闻姜。 闻姜没得到答案,先安抚程放:“好奇?” 思绪乱成一锅粥,程放何止好奇。 “闻姜”这个名字被陆时寒云淡风轻地扔出来时,程放头都炸了。 再联系这三十多个小时他的所作所为,一个蠢字程放自知已经不能用来形容他。 两人此前认识。程放这才确定。 两人又不算认识,不然闻姜为何连寒哥的名字都不确定。 程放此刻组织不好言语:“好奇。” 闻姜没吝啬,分享给他:“有点儿过节,打过一架。” 程放深觉难以置信。 陆时寒怎么可能打女人。 闻姜见他一脸震惊不意外,继续说:“那会儿浑,我还咬过他,没负责任。” 咬? 程放智商范围内能想起来的人与人的咬只有……吻。 这讯息进一步把他炸飞。 *** 同时,不远处天葬仪式进一步进行中。 白布帘在仪式开始后遮挡住尸体四周,血腥的画面都在布帘后。 天葬师动刀从尸体上取往生者的小块骨头交给家属。 秃鹫没有四散乱蹿,很有秩序地在山坡集结等待天葬师的召唤。 天葬师片下一块肉,吹哨召唤秃鹫头领。 没多久,更多的片下来的肉被扔向其余的秃鹫。 据传,遗体被啃食的最干净的人,灵魂最纯,能最顺利地升至天堂。 ☆、第10章 她的初见 第十章:她的初见 四年前。 s市最高建筑,高三百七十八米的双星塔酒店顶层歇业中。 酒店最顶层被《追风》剧组租借,全组正在进行紧张的拍摄筹备工作。 从酒店顶层的落地窗往下看,夜深雾浓,全城的璀璨灯火隔着一层纱幔,显得冷清遥远,那种视觉上的观感,就像站在地上的人看天幕中的星星。 远的像幻象。 顶层的几间贵宾房外,是双星塔酒店引以为傲的露天游泳池。 游泳池边缘是特制玻璃,远看就像泳池无边,人在近四百米的高空游泳,就像游在云端。 剧组选在这里实景拍摄,为的就是提高影片的质感。 *** 《追风》是一部微电影短片,也是为某汽车品牌量身打造的广告宣传片,预计片长共25分钟。 讲述了一对撑到残酷的特工训练营的最后一课,从互相厮杀中胜出活下来的男女结课后对外以夫妻身份示人,作为生死搭档执行任务的特工生涯。 女子代号为snake,男子代号为u.n.,取意wn。 主角在执行任务途中多次动用该品牌跑车,全片算是高级广告植入。 snake狠毒直接,像蛇,u.n.则温柔难测,披着一张绅士的骏马的皮,至于皮下面是什么,无人能形容的清。 剧本设定还有一个特别之处,带些轻微科幻色彩,u.n.的脸千变万幻,每一张脸只能维持24个小时,这对同为搭档的snake是个极为麻烦的挑战。 世界上的所有男人对她而言只分为三类。 每遇到一个男人,她要迅速辨别对方是敌,是友,还是u.n.。 *** 该汽车品牌是国际一线,定位为高端奢华。 虽然这部微电影虽然有激情戏,但依旧有很多新生代偶像和站稳圈内的演员试图争取。 时年二十三岁的闻姜从乐坛涉足影视以来冒头很快,经纪人南珂也拼,在一众争取snake这个角色同时竞逐该汽车品牌代言人的女演员中脱颖而出,拿下合约。 snake是唯一的,但是饰演u.n.的演员除了当红的从模特跨界演员的程澈之外,剩下的三十多个饰演脸会变化的u.n的演员除了个别是熟脸外,其余的都是导演段桥入院校挑选的新人和一些外形出众的模特,甚至还有几个u.n.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出镜扮演。 重头戏由闻姜和程澈合拍,程澈也是三十多个人里面戏份和台词最多的一位u.n.。 程澈杀青之后,闻姜还要继续赶工几日。 导演段桥闻姜很熟,她出道不久就曾经同段桥一起合作过拍摄mv。 拍前闻姜还在化妆间戴隐形眼镜,段桥就敲打着当日要拍的那几场戏的剧本推门进来。 “小闻”,段桥翻了几页剧本,“泳装跳窗那场戏要换人,原定的你的同门小师弟恐高,怂爆了,让我撤了。” 闻姜还没问,南珂先笑:“段导,换什么人来演?那角色可是有台词的,不是光拍身材和脸,不是科班出身的那些模特能行吗?高校表演系选的那些不都拍完走人了吗?” 段桥和南珂也熟,点头表示赞同:“我说让那些模特上了吗?别说那些模特了,那些还没锤炼好的学生一样撑不起戏。” 南珂拍手突然明白了:“段哥,你别告诉我又要用剧组那些副导演、场记、摄像、剧务?省钱省成这样?” 段桥笑眯眯地没否认:“前几天用的我的兵,效果不挺好的吗?” 第14节 南珂没再做声。 这世界上遇到这么个每个摄制组人员都有戏瘾想演一把的剧组也是奇迹,遇到个导演想成片高端大气上档次却抠到连所用演员都寻求内供省钱的剧组更是稀奇。 她看了眼妆容就位,面容更显出挑的闻姜,回忆起昨天剧组派出的那个满脸络腮胡且秃顶的同闻姜对戏的中年摄像,总觉得胃腹开始不平息。 今天这戏snake和u.n.有肢体接触,再来一个大叔,等成片出来,米分丝不骂翻才怪。 *** 段桥撤的时候南珂跟着他出来,追问:“段哥,最近爆火的那些片都是高颜值,剩下那些u.n.……” 南珂留白,没把话说得太明确,毕竟选角是段桥和剧组的工作,身为已经签约的演员的经纪人,她不便干涉过多。 段桥不傻:“我懂,你放心,小闻还是小花,拍这种刺激的戏份,我能配头老牛给她?” 南珂呵呵笑:“段哥考虑一向周全。” 段桥叹了口气:“这人我拉来也不容易,还承诺给他剪到一分半内,也不给他在片尾挂名字。要不是我的组里缺人,一个副导急病,也劝不来他帮忙应急补缺,来了我就逮着演场戏,我可是磨了半天没少费劲。人刚来片场,你们今儿也是第一回见。” 段桥这么一说,南珂就有些好奇:“搞这么神秘,连个名字都保密?” 段桥摸了下下巴:“他不走商业路线,搞独立电影和纪录片,反战啊,动物啊,灾难什么的……之前在国内摄制的部分也少,剧本也都是自己打磨,他不想涉水太深。你圈里人脉多,见的多,他我还真敢确定你不了解。” 南珂猜:“说的我越来越好奇了,那人有求于段哥?” 段桥意味深长的笑:“你啊,眼的确亮。他回来找一个退圈的演员拍片,我刚好认识,能帮忙说上话,不然哪那么容易说动。” *** 灯光、道具、布景一应就位,只等演员登场。 闻姜拍完一场泳池里拈着高脚杯独饮的戏份上岸,内里的泳衣没脱,搭一条黑色的绒毯裹身,等下一场戏。 下一场戏的拍摄地点从泳池换到了套房。 所拍的内容是snake窃取完住在隔壁的大鳄的金融情报,正慵懒的倚靠在落地窗上,双腿随意的交叠。 突然套房门锁密码被人破解,昨夜曾带她在山顶飙车的那个u.n.气定神闲地向她走过来,距他换脸的24个小时节点刚好到了,他还没走到她身边,已经换了另一张脸。走着走着,就换了一个模样。 *** 先进行拍摄的,是换脸前的那个u.n.的走位和解门锁那部分,出演的是新近凭借一部小众真人秀有过水花的一个男模。 闻姜在一旁看着,同时副导演之一带着一个人向她走过来。 “闻姜”,副导很亲和,将他身后的男人指给闻姜,“下一场你们搭戏,先认识一下,都是专业人士,应该会很默契。剧本都熟了,过会儿看你们的。” 闻姜微微一笑,接:“夏导不来演一个?昨天江指那场戏不错。” 副导挥手:“我就算了。” 这几日合作的男演员实在太多,剧组追求效率,闻姜也已经习惯演员的更替,微电影摄制日程本身短,他们通常都是人来了就上妆直接拍。 不管是没什么对手戏,还是直接上来便拍亲密戏,磨合的过程都省掉了。 副导一闪身,他身后的男人完整地进入闻姜的视野。 那个男人已经换好了戏服,一身黑色燕尾服。 长身玉立,细长紧实的身体包裹其内,配着他一张散发生人勿进气息的脸,格外引人注意。 闻姜从剧本上抬头的第一眼,正巧对准的是男人上下轻微滚动了一下的喉结。 那动作轻微,但是性感。 闻姜眼微眯从上到下看他。 《追风》角色梗概里对u.n.的介绍,倒是符合眼前这个男人清冷的气质,挺拔的身姿。 至于脸……闻姜又看了一遍。 她喉咙也一滚,词库干涸不够用,她拒绝给出形容词。 前面的那么多个u.n.,拍过她甚至记不住对方的脸,可这一个……大概不许要考验她的记忆力。 “你好,合作愉快。”闻姜想来想去也只是给出这句特枯燥、特官方、特没有意义的话。 剧组这几日找的“u.n.”没有她脸熟的,她也从最开始的问一问对方的来历,到后来都不认识便都不去问。 她话落,男人动了下腿,重新站到副导演身后,只回了三个字:“好。谢谢。” 没有客套,没有恭维,没多说一个字废话。 简单到粗暴。 动作指导和道具组的人员来对他们进行指导和提醒拍摄过程中的注意事项时,两人也没再交流。 闻姜坐在折叠椅上,从她所坐的位置,刚好可以通过副导站姿豪放洞开的双腿见到那人交叠在一起的脚踝。 她开始猜,这一双脚踝,这一双腿能有多强的力量。 那种外露的男性生猛的气息,能磅礴成何种姿态。 *** 段桥简短地交代了下他要的效果,双方确认过台词走位后,拍摄正式进入后半程,开始新一任u.n.的戏份。 新换了脸的u.n.一步步向snake走来。 他走得越近,脸上的笑越浓。 snake很熟悉这种笑,笑的只有皮,没有温度。 作为回应,她弹了下手指间夹着的那支烟,红唇微动,她刻意地吐出一口烟圈,白雾萦萦绕绕在两人之间。 泳装在身,snake仅用一条纤薄的丝质披肩裹住上半身,她笔直修长的腿贴在落地窗上,白皙晃人眼。 她在u.n.走近时眸微眯,整个人显得格外的迷离而蛊惑人心。 更像是掐着时间,u.n.的脚尖刚碰到snake赤/裸的脚时,她用来盘发的绳崩断,长卷发波浪般散下来,其中一缕,滑落搭在u.n.刚刚抬起撑在她身后落地窗上的手臂上。 u.n.的声音同样蛊惑人心,低音磁性,绕梁,他呵在snake耳侧一口气,问得暧昧:“昨晚车里教你的招式,现在学会了吗?” 昨晚……车里……学会什么……车/震吗? snake又抖了下手指,烟灰进一步掉落半截,垂到地面散成米分末:“练练?” 她话落突然抬手,劈掌砍向u.n.颈后。 u.n.弯了下唇,一只手迅速地隔开她的掌,另一只手握住她顶到他身前的膝盖。 snake也弯唇,烟没掉,她又抖了下,从烟身内,突然露出一个闪着锋芒的刀片。 她将刀片夹在指尖,冲着u.n.的脸,挥拳而上。 u.n.没躲,点了下脚,他的皮鞋鞋尖随着他的这一点,忽而刺出一把尖刀。 snake收了拳,早有防备,跳起双腿夹住他的腰,离地挂在他身上。 她夹着刀片的右手还搭在落地窗上,左手搭在他腰侧。 u.n.作势往左肩头拍,snake见状骂:“燕尾服上的针刺出来,老子的手往哪儿放?你想让我从你身上掉下去?” u.n.不以为意,反而笑得更欢:“刺出来的针在左边,你不还有右手吗?” 逼她扔了右手的刀片搂着他? snake呵了声,右手搂住他,改换左手将刀片上挪,夹到两齿缝之间咬住。 u.n.见状摇了摇头:“准你窝里横。” 他话落突然手扣在她腰间,将她彻底地密无缝隙地抵在落地窗和他身体之间。 刀片在前,可他依然保持唇压向她的姿态。 snake在他亲过来的瞬间,吐掉刀片。 他赌赢了,她不舍得。 他辗转吮吸,她死死紧扣牙关。 他笑,她又咬他。 身后的门上突然传来击打声,而后是子弹洞穿电子门锁的声音。 u.n.舔了下被snake咬破的唇,慢条斯理地扯下她的披肩,脱了他的燕尾服搭在她身上。 他摘了她的特制耳环,用耳环顺手在落地窗上画了一个大的长方形。 玻璃随后顺着他画下的轨迹碎裂,而后掉落,露出一扇门的形状。 u.n.将视线再度盯在snake脸上,见她怒火中烧烧出眼眶,抽出挂在腰间的一个挂钩,摁开上面的按钮,挂钩钩子不断延伸,露出一条不断增长的线。 “亲也亲了。”他叹口气,抱起snake,手臂一扬,挂钩勾在落地窗边缘的钢制边框上,他们相拥倒向窗外。 恼也要保持职业素养,snake很配合。 刚下落,她又听到u.n.说:“我该道歉说对不起吻了你,还是该表白说我动了心?你想听哪一种?” *** 整场戏完。 闻姜和新任“u.n.”倒在距顶层三米的酒店配置在高层的露天花园内,掉在剧组搭好的防护垫上。 “u.n.”翻身而起,伸臂将手递给她,闻姜接过被他拉起来。 而后他转身离开。 闻姜没接那时候的助理阿kay递过来的外套,只说:“不冷,给我剧本。” 阿kay跑回去拿过来递给她。 闻姜接过,翻到这场戏的部分,看上面的台词。 属于拥有这张脸的“u.n.”的最后一句台词是“亲也亲了”。 她的记忆力没有问题。 心脏砰砰直跳,闻姜缓了口气,想起最后那人临时起意加的那句:“我该道歉说对不起吻了你,还是该表白说我动了心?你想听哪一种?” 她看了眼随着他们适才跌落依旧躺在防护垫上的那件燕尾服,一向无动于衷的心脏跳得重新欢了起来。 活见鬼! 第15节 ☆、第11章 一更别来有恙 第十一章:别来有恙 《追风》拍摄日程截止到次日,闻姜的档期也只预留到第二天。 段桥对适才那场戏的拍摄效果很满意。 整场戏又拍了两遍,补拍不同的远近景镜头。 这两遍下来,最后那幕,这位“u.n.”没再添任何台词,而是规规矩矩地走剧本。 那句话闻姜再也没能听到过。 一旁的监制导演没有对此提出任何异议,闻姜几乎要以为适才听到的那句话是她的幻觉。 在听到导演段桥最后宣布收工的那声“卡”之后,闻姜左手指轻轻点在右手背上,视线不着痕迹地边走边随着“u.n.”挪移。 “u.n.”趴在段桥身侧观看回放,而后帮人调试要补拍夜景的设备。 闻姜经过。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u.n.”还抬头看了一眼。 闻姜即将迈步跨过一众摄制人员身前时,这个男人又突然垂首笑了下。 毫无缘由的笑。 笑意缓淡,但却有些意味深长。 片场很寂静,寂静到闻姜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那种最原始的生自荷尔蒙的悸动。 走过了,她眼前还能出现“u.n.”脱了燕尾服之后,内里的黑色衬衣卷起,裸/露在外的小臂上那种贲张流畅的线条,那双笔直修长的腿。 紧紧咬牙,闻姜隐隐生出一种被勾引的感觉。 出道早,闻姜在圈内也算阅男无数,想潜规则她的和想被她潜规则的都有。 可这种静静地鲜动声色的让她觉得被勾引的,没有先例。 这是第一个。 *** 脚踩的高跟鞋很硬,那种清脆的哒哒声也踩不散从胸腔内传出来的那种震动声。 闻姜停下来踢了高跟鞋拎着走,很快进了一旁剧组开的作为演员休息室的房间换装。 助理阿kay等在卧室外,经纪人南珂要去盯公司的练习生,已经先一步离开。 脱泳衣前,闻姜拨给南珂,摁开免提,同时继续换装,问:“说话方便?” 南珂有点儿意外:“方便。要说什么,还得避人耳目?!稀奇。” 闻姜抬臂将泳衣上半身撕扯下来:“晚上开镜前你跟段导出去,聊什么了?” 南珂啧了一声:“聊太多了,我大姜爷,你想问什么?” 闻姜顿了下,淡笑出声:“给我打听打听,段桥今晚弄来的第二个男人,是什么,叫什么。” 南珂:“他怎么你了,你不是一向对公的不多过问吗?” 闻姜穿好长t,随意地抓了下头发,回:“那些是公的,这个是男的。” 南珂差点儿咬掉舌头:“感兴趣?” “不,看着不太爽。”闻姜否认,总不能告诉南珂她被撩了。 “人到底怎么惹你了?要和所有合作伙伴保持友好关系,至少是面儿上的友好关系。”南珂叮嘱,而后又说,“你可以直接问段桥啊?” 闻姜换装完毕,关掉免提,拿起手机,继续说:“段导不一直以为我文静、乖巧,还说媒体写我特立独行的报道都是胡说吗?我那么文静,文静的人不都很矜持,怎么问?” 南珂:“借口。” 闻姜没再废话:“你找个借口问问,告诉我结果。” ** 南珂从闻姜十七岁,出道后第二年带她到现在。 闻姜没说清楚,可南珂嗅觉敏锐。 这世上没有闻姜觉得不爽还会费精力打听的人,对于那种人,闻姜一向不放在眼里。 二十三岁,是很容易动心的年纪。 但也是公司不允许恋爱的年纪。 即便未来有,适合闻姜的,应该是对她事业有助力的人。 南珂提前铺垫:“我不一定能问到什么,圈里的外形出众的男男女女我多少有印象,可这一个……没有。” 她没告诉闻姜从段桥那里已经听到的关于那个男人的只言片语。 既然没有发展过,从现在起斩断,会很容易。 问不到什么,是最好的答案。 **** 闻姜没在片场逗留,阿kay开车载她回公寓。 已经逼近凌晨一点,整座城市大半已经陷入沉睡。 走到市中交通便利的枢纽地带,闻姜赶阿kay下车回家,自己接了方向盘。 没有径直开回公寓,闻姜绕到城中一家闻名的私房菜馆。 很多次夜里收工,她都会前来光顾。 将车停在长巷口,闻姜戴好眼镜,兜好长t的连帽,将钱包往长t口袋一塞,下车往菜馆走。 走近菜馆时,有几个少年推搡着经过,甚至还有人撞到她。 她想教育下对方走路看路,又觉得没意思,多此一举。 闻姜没废话,只加快脚步迈入菜馆门。 *** 菜馆是间小院。 门前悬着一盏灯,打亮门匾。 一进门的隔断是木制的屏风,半透,能够看到内里一些人影在走动。 伸进大厅的廊道细长幽深,黄光从挂在廊壁上的复古灯罩内漏下来,没有冷意,倒显得暖。 她进大厅无人的偏角落座,只点了几个小菜和清粥。 这里消费不低,隐蔽,时间又晚,客人不多。 闻姜垂首喝粥,没过多久,突然听到一声猫叫。 她以为是幻听,可没过几秒,突然又一声“喵”入耳。 猫叫引起闻姜的注意,她抬头。 不远处厅内的地板上,有一只肥胖的布偶猫,打着个扎眼的黑色蝴蝶结,大摇大摆地往前走。 闻姜见过街边遛狗的,倒是第一回见餐馆遛猫的。 闻姜搁下瓷勺,很快,猫主人闪身也进了大厅。 遛猫?猫在前,人在后,说猫遛人也行。 看清猫主人那张不近人情的脸后……闻姜倒吸一口气。 从八点拍到十二点,收了工还巧遇。 什么鬼? 很好。这人的猫都成功的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猫一人在闻姜前面的桌椅落座。 人和她相对而坐,隔着两张桌子,两把凳子。 猫背对她站在凳子上,没闲着,一直摇尾巴。 猫能带进菜馆来?闻姜蹙眉。 *** 陆时寒点菜的时候,下意识地往不远处闻姜那桌上扫了一眼。 卸了妆的她和适才在片场浓妆重彩的那个她不同,但辨别不难。 他阖上菜单,示意侍应生:“一样的。” 闻姜闻言眉锁的更深。 陆时寒视野内的一猫一人,此刻表情出奇的相似。 餐馆的木制餐桌面积小且窄,陆时寒手臂长,他隔桌探过去,摸布偶猫的脑袋,说:“小狗,别拧眉。” 距离太近,闻姜听得一清二楚。 他对着猫说狗,明显意有所指。 她忍。 闻姜继续垂首,拿起瓷勺开工,又听到他说:“过会儿注意吃相。” 闻姜抬首,陆时寒又在摸猫的头,依旧是对着猫说。 她将瓷勺搁置在菜碟上,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陆时寒抬眸。 闻姜“呵”了声:“我们很熟?我想干什么需要先生你指手画脚?” 她语气不善,陆时寒回视四周,除了他,没有别的能被称为“先生”的人。 第16节 他捞起布偶猫,平淡淡地解释:“这猫的名字叫小狗。我在同他说话。” 养只猫叫狗……神经病。 公众场合下不断对猫说话……公主病。 闻姜从鼻腔内呵出一声笑:“它谢谢你。” 陆时寒:“不客气。” 闻姜:“……” 她眼底开始着火,瞬间旺了起来,看这人更不太爽了一点。 快速解决眼前的餐食,隔了几分钟,她突然问:“你叫什么?” 陆时寒放下小狗:“闻小姐想叫我什么,都可以。” 闻姜:“……” 如果她现在身旁有条狗,就直接放出去咬人。 咬烂。 解决个差不多,闻姜放下餐具,摁餐桌上的服务铃结账。 铃摁下去,她掏了下长t的口袋。 闻姜愣了,md,竟然是空的。 *** 微回想,闻姜就想起适才进菜馆前在长巷内那几个撞向她的少年。 侍应生接到召唤一步步在向她逼近,虽是常客,但她难道要顶着这张时常上微博热搜的脸告诉对方赊账or记账…… 她微微一笑,想好说辞:“抱歉,不小心摁到,没事儿。” 侍应生训练有素,没有多问,即刻选择回去。 闻姜掏出手机拨给助理阿kay。 电话刚拨通那刻,突然有人拍在她桌面上几张纸币。 阿kay满是睡意的声音刚传来,闻姜就挂断了电话。 她问:“你什么意思?” 陆时寒:“用来结账,不用谢。” 闻姜抱臂盯着日光灯下他俊逸的脸。 陆时寒补充:“算认识我才给你。不求回报。” 闻姜依旧没动,只持久地盯着他。 陆时寒回视过去,主人挪地,小狗也略显笨拙地跳到闻姜对面的木椅上蹲坐着。 闻姜冷了脸:“你猫占我地方了。” 陆时寒扯唇:“刚好。” 他下颚轻抬指向那几张纸币:“它的租金。” 闻姜脸更冷几分。 她还没说什么,突然一个熟悉的物件被眼前的男人掏出来,摆在她眼前。 是失踪的钱包。 难怪他说不用谢……感受着这人干的事儿,她怎么就那么想打人呢?! *** 适才,长巷里。 刚摸了钱包打开准备清点所得的几个少年,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堵死他们去路的身形挺拔的男人。 男人说:“拿来。” 最高的男孩啐:“艹,还想截胡?” 男人没废话:“东西留下,认错。然后滚。” 男孩们集体燃了:“你tm谁啊,多管闲事!” …… …… …… *** 回忆到这里,天葬仪式已经结束。 程放若有所思小心翼翼地盯视着他们。 闻姜只笑了下,没再解释。 后来呢? 后来闻臣在那个星期初次发病确诊,她忙了起来,无暇他顾。 《追风》因为特工训练营里的暴力血腥场面被禁,没能上线。不然恐怕那男人,也得攒些米分。 一晃两年,她没再见过他。 一晃四年,她嫁过人又恢复单身,又这么巧,遇上他。 他依然对她不客气,拧巴。 她还是对他知之甚少。 可他也不是没有变化,比如脸上多了一块儿刺人眼的伤疤,也不知道这几年经历了什么。 ☆、第12章 二更帮掰直热线 第十二章:帮掰直热线 仪式结束,围观的人四散。 大部分人是包车来的,还塞回原车返程,自驾的少。 荒原上风不停地吹动经幡,渐渐晦暗的蓝压得越来越低。 许是要变天。 闻姜没动,没急着走。 程放觉得他该善解人意点儿给这两“故人”腾个说话的地方,于是迅速撤离。 闻姜在身后旁观程放跑得四肢乱晃的动作,很担心这人剧烈运动之下会高反倒地。 程放的肢体语言原来还挺丰富。 闻姜笑了下。 笑完闻姜又随意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块儿,用力伸了伸胳膊,侧头说:“这么看像吓着了,你的人,你安慰安慰。” 陆时寒把还在他手中的口罩拎到闻姜眼前:“要变天,回吧。” 闻姜不以为意,也没接:“它变它的。” 陆时寒侧身,止了脚步,眼睛一团黑中带些不动声色的压迫感:“闻姜,人任性要分时候。” 闻姜皱眉,戳破认识这层纸后,这人倒还挺爱叫她名字的。 带些威胁,带些压迫,那声线听起来就像毒品勾人魂。 干涸许久的耳朵,日益被滋润。 闻姜猛力伸手扯陆时寒勾在手中的口罩:“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话,叫开玩笑随口一说?” 陆时寒松了手,任她勾走:“世界上没有玩笑话。” 还真是没一次让人顺心。 闻姜差点儿把牙咬碎:“算了,依你。” 她背着背包,此刻从肩上扯下来,拉开一侧的拉链掏出一包烟,外加一部从宾馆外刚购来的一部高原打火机。 闻姜的动作幅度很大,陆时寒扫她一眼。 闻姜把高原打火机扔给他:“手疼,帮我点个火。” 闻姜用的陈述句,眼见陆时寒的指捏在打火机机身上,捏得力道很大,闻姜又笑了下,抽走打火机:“开玩笑,不抽,我送人的。” 她要送给带她来天葬台的司机。 她说了“依你”,可转眼还是以牙还牙,又开了次玩笑。 闻姜歌手出道,最保护的就是嗓子。 即便如今多年没发新曲,远离乐坛,这种习惯依然改不掉。 **** 闻姜向着不远处一个身着藏服的中年男子走过去,陆时寒见她拍了拍藏族汉子的肩,动作豪迈粗犷。 而后她像跟人哥俩好一样笑着把烟和打火机塞到藏族汉子手里。 两人笑着说了几句,闻姜跟人抱了一下,又摆手告别往他身前走。 陆时寒也重新迈步,往车所停的方向走,闻姜冲着他走,快走到一块儿,她又漫不经心地问:“刚眼神都看直了,看上那藏人大哥了?” 她甚至变本加厉:“弯?” 陆时寒的步子没停,步幅也没有变化,只漆黑明亮的眸渐渐浮起异色。 他知道闻姜能说出更过火的话,让她停下的办法有,但不多。 并肩继续走着,闻姜又告诉他:“前几年养了条德牧,叫小猫。” 第17节 他告诉过她,养的猫叫小狗。 她现在告诉他,养过狗,叫小猫。 陆时寒止了步子,眸光深邃,也没多说什么:“好名。” 闻姜也跟着停下来:“受人启发。” 荒原上的风吹得两人面冷。 陆时寒迈步的同时,突然伸出手,粗粝的指腹压上闻姜的下唇瓣一侧:“干裂开了,少说话。” 闻姜:“……” 她被这一碰,碰老实了。 *** 撩得起劲,但撩得人真近了,又踟蹰。 闻姜觉得自己有点儿变态。 *** 闻姜被他们捎回县城内。 下车的时候,闻姜敲开程放所坐的副驾驶位的玻璃,递给他一个信封:“我这人挺自恋的,送你几张签名照。” 程放下意识地接了过来:“你下车去车站吗?” 他又回头问陆时寒:“哥,不是认识吗?我们也回去,不一起吗?” 闻姜主动淡笑拒绝:“不了,我还有要去的地方,不从这里直接打道回府,我们不顺路。” 程放:“……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闻姜摆手,示意她关窗,她没再往车后排看,转身就向着县城内走。 程放打开那个信封,将里面的东西抽出来。 不厚不薄一沓。 哪里是签名照,分明是钱。 里面还附着一张字条,程放盯着上面的字看。 字条上写:车费、住宿费、餐费……是我该出的部分,谢谢你们。 字迹落拓洒脱。 程放将字条又翻过来,背面如他所料还写了字:帮个忙,把夹塞在中间的那张条给你老板。 程放如闻姜所说从那沓钱的中间找到了夹在里面的字条。 上面写着十一位数字,是手机号码的长度。 程放划开他自己的手机对了下。没错,是闻姜的手机号码。 程放即刻回头,将纸条递给陆时寒:“哥,闻姐给你的。” 陆时寒接过。 上面是十一位数字,而后还有五个字:帮掰直热线。 他阖了阖眼睛,微闭的瞬间眼前浮现的是昨日闻姜站在五明佛学院前让程放拍照时,在烈烈寒风中烈焰红唇的模样。 睁开眼的瞬间,是她适才随意地拍藏族汉子的肩头,笑得恣意无害,明媚如春阳的脸。 他勾了勾唇,此刻除了笑,做不出别的表情。 ☆、第13章 票 第十三章:票 雪欲来,天色更为晦暗。 陆时寒带着程放下车。 程放挠头,无声看陆时寒一眼:“哥,我刚才就说一起,这还得追。” 陆时寒睨他一眼,神色寡淡:“想多了,取东西。” 他们没有去追闻姜,而是进了早前入住的客栈。 客栈老板是个汉人,一见陆时寒进来,就弯腰从一旁的门厅柜台内掏东西。 陆时寒等了十几秒,老板掏开账单簿打开,从里面夹着的票据里翻找,找到了几张汽车票拿出来。 老板边递给陆时寒车票边说:“亏陆先生订的早。要变天,这会儿还能走,再晚车站就封了停发班车。” 陆时寒接过:“谢谢,麻烦您。” 老板笑得淳朴:“收钱才服务,客气。” 这几张车票都是从色达返回成都,但是路线不同。 有的绕马尔康,有的走康定或者炉霍。 老板阖上账单簿,虽然好奇客人为什么每条线买的都是单张票,把几条线路买个遍,不和同伴走同一条线,但他也没有多问,很快又上楼整理房间去了。 订票费用早已结过,陆时寒接了票转身往客栈外走,到了门口要掀门帘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将那几张车票塞程放手里。 程放接过,一时觉得奇怪:“哥,订票干什么?” 陆时寒没说话,手伸出去即将将票抽回时又放下手臂放弃:“老板弄错。” 程放:“……”他看着就那么好骗吗? 陆时寒再度伸手掀门帘:“你送人试试,送不出去,就扔了。” 程放盯着票面看,有些为难:“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送人人敢要吗?人家会以为我贩假票拐卖人口?我要说我献爱心他们会以为我神经病吧!” 陆时寒没替他撑门帘:“找个你认识的。” 话落他的人已经和程放隔了一道门。 色达——成都。 认识的。 这几个字眼在程放脑海中滚来滚去,而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闻姜。 雇佣的熟悉路况的代驾司机老王在途中接到伙伴电话询问他们能否捎一个客人的时候,交代的情况就是他的伙计干包车,接了客人一单从成都到色达,但半路有急事要折返只好把客人扔下。 陆时寒——票——闻姜。 这三组词在程放脑子里串起来,他一时间感受相当复杂。 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更糊涂了。 *** 程放在色达车站附近的小店里找到闻姜。 闻姜乍见他倒没大惊小怪,笑:“依依不舍来送我?” 程放不会铺垫,上来就问:“也算是。买票了吗?” 闻姜喝了口手捧的奶茶:“马上。” 程放松了口气,把攥着的车票推出来:“选一张,你返程的目的地从这里走,所有的路线都在这儿了。” 闻姜眯眼盯着他好一会儿:“哪儿来的?” 程放眼都没眨一下,昧着良心:“在客栈这段时间消费高,老板送的。” 闻姜点了点头,手指摸到车票票沿儿:“这老板倒是奇人。明知几个小伙伴一道来玩,送人票还不送一个班次。刚年初就慷慨大赠送,做生意也不容易。说说名字,我要是下次来,一定住那儿。” 程放继续编:“藏文,名字不认识。” 闻姜再度盯他,视线笔直不挪移,程放又重复一遍:“你挑一张。” 闻姜见他急于尘埃落定,反问:“谁告诉你我要去成都?不去。” 程放略带怀疑地看着她:“你别骗我。” 闻姜很认真地微微一笑,手臂搁置在桌面上:“那这样,交换。你告诉我谁让你来的,我就告诉你我骗没骗你。” 程放蓦得将刚垂在票面上的视线抬起来再度看向闻姜:“没人,我自己想来。” 闻姜笑了下,把三张票都抽过来,压在奶茶杯下:“好。我知道了。那谢谢你,回去吧,再……见。” 程放没久留,单纯觉得闻姜最后那个词说的时候顿的奇怪,像是强调。 **** 程放刚走没多会儿,陆时寒一向静寂的手机震了起来。 老王下车抽烟,陆时寒坐在车内接了起来。 是朋友傅砚笙。 拍反战的纪录片《伤疤》的时候,他在大马士革认识的生死之交。 他们一起看过那城市被数千年时间镌刻沉淀出的静谧而瑰丽的景色,也一同见过冲天火光里支离破碎的土地和袭击过后残尸遍地的惨状。 行走中东,傅砚笙带着一架相机,他手里是摄影机。 条件艰苦,近乎风餐露宿,他们在动荡的环境里和腥风血雨作伴,交换彼此的历史,也谈过心。一起握过枪,蹲过废墟,也曾直面过别人眼睛里的创伤。那些都是难以磨灭的印记。 也不光是相机。他第一次见傅砚笙,那人身穿媒体防爆服,一侧塞着水,一侧塞着防毒面具,扣着墨镜,全副武装。 如今都回国,那些过往里的硝烟也在试图淡如云烟,虽然遗忘很难。 傅砚笙上来就问:“新项目搞藏文化?” 程放和傅砚笙的助理傅净很熟,陆时寒并不意外傅砚笙掌握他的行踪。 “不单纯是。”陆时寒问,“傅净听程放说的?” 傅砚笙嗯了声:“是。不光说了这个,还说了别的。” 陆时寒眉微拧啐:“这小子,丁点儿事儿都藏不住。” 第18节 傅砚笙笑:“程放也就只敢跟傅净说,其余的你放心。不好奇他还说了什么?” 陆时寒没接,反问:“你打来,不就为了问你听到的吗?” 傅砚笙一愣:“知道你小子了解我。是那个吗?” 陆时寒淡淡回:“哪个?” 傅砚笙不急不慢地说:“四年前把你逼到大马士革思考人生的那个。” 陆时寒动了下唇,否认:“不是。” 傅砚笙死磕:“不是那个人,还是你没搁那儿思考人生?” 真下起了雪,雪花扑簌落在车窗上,陆时寒截断傅砚笙的话题:“你寂寞,就让傅净给你介绍女人,别用那时间来八卦我,烦。” 傅砚笙见他回避,也敛了笑,叮嘱:“十六,你清醒点儿,别犯傻。这个世界上最不适合你的女人,就是那一个。” 陆时寒降下车窗,冷风裹雪吹进来:“我有数。” 电话接到这里,他想问老王借只烟。 他靠近过,理智又在冲动过后告诉他不应该继续往前走,所以他停了。 他也提醒过自己离她远点儿。 他忽远忽近,忽冷忽热,莫名其妙。 他甚至尽量面对她时敛了大多数的表情和言语。 活了三十二年,人世间的道理和先人留下的箴言他听过太多,可没有用,有闻姜在的地方,他总觉得自己狼狈。 明明她出场不多,明明遇到都是巧合。 可那些疯长的东西,止也止不住。 傅砚笙依旧语重心长:“我希望你是真的有。你知道她是谁,就该知道她如果知道你是谁,会发生什么。” 陆时寒嗯了声:“不合适,我听着呢。” 他语气镇定,傅砚笙收尾:“你是孑然一身,没什么怕的,但还是有能丢的。” 血,肉,骨,心。 那些东西再丢了,人就不能活。 **** 程放回来的时候,陆时寒和老王重新进了此前入住的那家客栈。 雪薄,还能走,但他们不急这一时半刻。 房间号发给程放,程放就直接进客栈找。 程放刚进客栈门,没多会儿,一个包裹的严实的看身形像女人的人也跟着进门。 程放抖了下衣帽上的雪,扯下围巾。 紧跟着进门的那个人重复着他同样的动作。 摘了帽子的那刻,程放才注意——是闻姜。 “不走了?”程放没想到闻姜就跟在他后面,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刚才闻姜那个“再见”说的古怪。 真的再见了,这才隔了没多久。 闻姜点头:“改主意了。” 程放问:“那些票呢?” 闻姜跺了跺脚,跳了下,缓解下肢的僵冷。 程放问,她从冲锋衣口袋内掏出几张纸币摇了摇:“别可惜,没扔。卖了,也没献爱心。” ☆、第14章 你缺爱人 第十四章:你缺爱人 雪当天傍晚时分就停了,积雪不厚,可当晚即刻上路的条件并不具备。 雪野苍茫,路又曲折,夜行风险太大。 雪停了,室外风一吹,凉意肆无忌惮地侵袭而来,格外刺骨。 闻姜不想晚上出去溜达觅食。 程放下楼的时候,见她端着一个碗面坐在客栈一楼的大厅角落里。 陆时寒在楼上整理这些天采集到的素材,程放进房间看了几次,知道他工作的时候废寝忘食,除了把他手边的水杯灌满热水之外,没有打扰他,很快就又退了出来。 闻姜见他靠近,笑了笑没说什么。 浓烈的调料的味道扑进程放的鼻腔,他对闻姜有太多好奇,见大厅里没有别人,蹙了下眉就走过去到闻姜对面落座。 送票那会儿时间紧,来不及,现在时间刚好,可以聊会儿。 “聊两句。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程放看着闻姜挑起那一根根泡过之后胀开略显粗壮的面条,继续说,“老实说,知道你是谁的时候,我挺吃惊的。虽然拍照的时候,你顶着那头假发,我一度觉得挺像闻姜的。但又觉得不会那么巧,怎么可能路上捡个人,会是大名鼎鼎的闻姜”。 闻姜抿了口面汤,埋头回:“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张牙舞爪,趾高气昂?” 程放想了下,摇摇头:“我有个堂妹,不学无术,肩头纹着刺青,胆大包天,你是她的偶像。” 闻姜哦了声:“想表达什么,我误导根正苗红的青少年?” 程放还是摇头:“我就是觉得挺神奇的。她什么都不服,但是服你。” 闻姜将碗面上面的封口重新扣上整理好,用塑料叉别住:“我小时候只立志自己存钱买把好的吉他,没有征服广大青少年那么伟大的志向。” 程放再度被她一句话拨出笑意:“我那个妹妹也被管制钱。有一年为了去看你的演唱会,借也借不到资金,只好跟我叔叔打赌,开始学习,考试进步很多名次,就能得到赞助。我叔叔其实没抱希望,但她做到了,后来慢慢懂事,现在成绩不错。” 碗面解决掉,闻姜收了手塞回冲锋衣口袋内:“如果这件事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妹子的学习没有进步,没有好转,我应该也会是被唾骂的对象。” 她年少经历公司选秀出道,青少年米分丝多。虽然没想做一个完美的榜样,可也真没计划做叛逆的鼻祖。 程放没反驳:“那样的话,可能也只是一时泄愤。” 闻姜眼眸晶亮,似笑非笑:“等我哪天退圈的话,可以考虑写个罪己诏。得到关注,付出代价,正常。” “为什么这几年不出新曲了?”程放扔了那个话题又追问。 闻姜皱眉:“被扒过多少遍了吧,没见过?” 江郎才尽?大未必佳? 程放不信:“好奇。” 闻姜:“信仰、梦想、青春、怀旧、旅行、动物、亲情、友情……能写的东西写了太多,重复没劲。爱情没搞明白,喜欢、心动、遗憾写过了,剩下的不想随便写出来胡说八道、误人子弟。” 这答案在程放意料之外,他笑:“现在的情歌无病/呻/吟也有市场。” 闻姜:“前几年都被泼过抄袭的水对簿公堂,再无病呻//吟,自杀?” 程放伸手摁了下太阳穴,翘唇:“看来你跟寒哥一样,对署着自己名字的东西,格外较真苛刻。” 扯出陆时寒,闻姜捏了捏掌心虎口,解乏:“你跟他多久?” 程放:“不长,快三年吧。” “问个问题”,闻姜从口袋内摸出手机,点亮屏幕,“他的脸怎么回事儿?” 程放看闻姜一眼,摇头:“不清楚,问过,寒哥只说受伤,等于没说。我猜是在外面拍纪录片在战区弄的吧。” “有女人吗?”闻姜又问,见程放略显茫然,又补充,“他”。 答案如她所想,程放说:“没有。” “有男人吗?”闻姜又扔出一个问题。 程放眸一缩:“闻姐,别开玩笑了。” “拍纪录片,这几年是干导演?” 程放点头:“主业是这个,也接别的差。” 闻姜问得多,程放也便胆大起来:“闻姐,你们认识很久了?” “比他认识你久点儿。” 程放再开口显得有些为难:“闻姐,这几天寒哥看着挺清冷的,但他其实心挺好的,你别误会。” 闻姜笑,恣意张扬:“我是误会了。我没想明白,让你来送票,他那么含蓄有意思吗?” 程放:“……” 程放:“姐,你真误会了,是我的意思,不是我哥。” 闻姜微耸肩,无奈地解释:“别紧张,我随便一说,你还当真了。” *** 客栈里他们开的几间房都是单间。 程放走后,闻姜回房坐了一会儿,又打开门顺着走廊走到底,站在另一间房门外。 适才她买了碗面,还买了速溶咖啡。 这里条件有限提供不了更多,她也没奢望还能买到别的。 速溶咖啡闻姜现在就冲好捧在手里,纸杯杯壁触手温度灼热。 闻姜敲了敲门。 一声一声的很轻,很有节奏感,就像她小时候学音乐最初模唱时老师打的节拍。 *** 陆时寒拉开门的时候,正对着的是闻姜平静无澜的脸。 烟草的味道随着洞开的门溢出来,闻姜蹙眉。 陆时寒闪身出来,将门在身后虚掩。他问得漫不经心:“有事?” “借烟消愁,很烦?”闻姜语气平平淡淡地反问。 第19节 陆时寒默了片刻,而后说:“提神,没别的用途。” 闻姜没逼问,将手里的纸杯往前递:“味道了了,喝吗?” 陆时寒看她的手和她手中的纸杯,很快接过,当即抿了口:“喝了。回吧,外面冷,走廊适合走,不适合站着。” 太顺遂了,毫无阻力,闻姜有些意外。 她没动,盯着陆时寒的双眸。 可除了黑,发现不了别的。 这个男人静时像海,没有底,让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可她也见过这海起风浪的模样,虽然她那时也看不够这海的思想。 “明天就返程了。”纸杯送了出去,闻姜两手空空,塞到兜里。 陆时寒眼睛也盯着她,闻姜没躲,回视。 看了一阵,陆时寒才低笑了声:“求人让你很为难?” 闻姜没置可否。 陆时寒告诉她:“你回n市的话,车上有你一个位子。空着也是空着。” 闻姜听懂了,他一段话,最后那句才是他想表达的重点。 ** 她拿咖啡请求搭车,他举手之劳同意了。 她来敲门是为了这么回事儿? 差的好像有点儿远。 ** 陆时寒已经转身往门内走。 闻姜喊住他:“回下头。” 陆时寒握住门把的手紧了紧,回身。 闻姜嫣然一笑:“晚安,没大事儿。看清楚这脸,过会儿做梦别梦错了。” 陆时寒顿了下,哦了声。 闻姜盯着他的反应,只见他长眸微眯,渐渐露些警告:“闻姜,我不缺女人,不需要。” 闻姜点头,即刻砸话给他:“很好,我也不缺男人。另外,旁观者清,我没恶意。你可能没发现,你缺爱人。” ☆、第15章 选择题 第十五章:选择题 夜深人静,孤灯唱晚。 闻姜很快回到房间休整。 手机信号不稳,闻姜盯着手机屏幕耐心地等,终于在两次加载失败之后,看到了自己搜索的页面。 百科信息里陆时寒那则词条所用到的汉字寥寥无几。 没有照片,没有年龄,没有籍贯,任何涉及私生活的信息一概全无。只附带了他的职业以及个别作品。 他是摄影师转导演。 科班出身,摄影系毕业。早年担纲电影《无人之境》的摄影,触电演艺界,并凭借此片提名某奖项最佳摄影,擅用长镜头。 但此后他就离开商业片阵营,转拍纪录片,推出过反战的《伤疤》,公路纪录片《66号公路》,以及展现极端天气、极端景色的《荒原》等等。 还有一部获了几个奖,但未曾在国内上映的,触及敏感内容的独立电影《野狼》。 没有一个字提到《追风》。 * 《无人之境》闻姜不陌生,是名导秦川的作品。 她早年在秦川的大制作中打过酱油。 《无人之境》是前些年上画的一部着名冒险题材的电影,且标新立异拍为黑白片,较为罕见。当年电影卖座,口碑也不错。 但《野狼》这个名字闻姜陌生。 她试着搜索,最先看到的是堆排在前面的一系列影评。 ** “人性丑陋,一针见血;现实残酷,一览无余。” “令人不寒而栗的骗局。” “颠覆。” ** 《野狼》不止没能在国内上映,视频网站也没有在线资源。 闻姜扫了一眼页面上出现的影片的内容简介。 《野狼》讲述的是10,20,30,40四个年代的四个人相约自杀,最后只有一个人身亡。警方展开调查确定为他杀,活下来的三个人却对于四个人一起渡过的几日几夜有完全不同的说法。到底死者因何而死,谁是真凶,谁在说谎…… 和闻姜想象的略有不同,陆时寒所选的题材大多沉重,且剑走偏锋。 她以为他是动作片,原来是走内心戏。 有点儿意思。 *** 次日一早,闻姜就整理好所有的物品准备出发。 她坐在客房所在的长楼道的木排椅上等。 凌晨五六点时分,四周依然静寂。 没多会儿,陆时寒推门从楼道最尽头的房间走出来。 他提着一个黑色行李包,远远地从黯淡光线下走过来,腿迈的步幅很大,铿锵有力,就像行走在暗夜中的杀手,脚步生风劈开闻姜眼前晦暗的视野。 楼道很窄,陆时寒快走到闻姜身坐的排椅前时,闻姜搁置在木排椅上的背包刚好掉了下去。 陆时寒走到闻姜身前的时候,闻姜弯腰探身去捡背包。 狭窄的楼道木排椅已经占据三分之一,闻姜的身体往前一探,整条楼道就在她和木排椅的联合下被彻底堵死,不能通行。 距离刚刚好。 陆时寒的腿这时已经迈得很近,闻姜微俯身捡包的瞬间,她的肩膀低下去,刚好撞擦着陆时寒的腿。 闻姜堵得心安理得,一只手摸到现在躺在地上的包袋,另一只手拍了拍她身侧木排椅的空位:“程放还没起吧?坐会儿,等等他,下去也是等。” 陆时寒站在原地,盯着身前或者说身下的这个活物路障。 陆时寒没说话,闻姜于是继续:“别客气,空着也是空着。” 这话很熟,陆时寒记性不差,记得自己昨晚曾经对她说过。 对他,她好像一直睚眦必报。 闻姜此刻是一副俯身捡包的架势,但她的手垂在包上没有行动。 陆时寒扔了手上的行李。 出乎闻姜的意料,陆时寒没有挤过去,也没有坐下来。 他突然弯腰俯身,宽厚温暖的掌心募地覆在她的掌面上。 没有柔软的相握。 闻姜还没来得及反应,陆时寒抓着她的手就像抓着一件工具,他用这件工具去捡她的背包。 闻姜挣,陆时寒力道重,狠狠往下压她的手,强迫她把背包捡起来。 “拿好。”陆时寒吐字清晰,声线压低,“拿稳,别再掉了”。 闻姜脸上的笑意闻言褪色,陆时寒的手没有拿开,闻姜用尽全力挣,他反而扣得更紧。 闻姜没办法摆脱他的控制。 她一动,指缝洞开,陆时寒的手指插/进去,两只手反而更进一步完全地贴合在一起。 陆时寒握着闻姜的手去握闻姜的背包带,短短数秒,闻姜被包裹的掌已经酸胀。 闻姜啐:“用强,你tm是不是男人?” 她一侧身说话,离陆时寒低下来的脸更近了一分。 彼此的呼吸喷薄打在对方的肌肤之上,那种萦绕的时有时无的暖意,拨的人心痒。 闻姜话落,陆时寒清淡出声:“你喜欢软的,就更别来招我,会硌你骨头。” 他起身,另一只手箍在闻姜腰上,不费吹灰之力把她提起来。 闻姜直起身站直的那刻,即刻伸腿别他,陆时寒早有所料,手臂伸开,手握住闻姜抬起要捣向他的膝盖。 闻姜的神色很冷:“谁招谁?招了人就跑,那也是男人干的事儿?” 陆时寒知道她指的是四年前。 他没反驳,他那事儿干得不地道,他知道。 “那好,怎么样能不计较画句号”,陆时寒问,“非要加倍招回来?” 闻姜收回腿:“我看着像那么狭隘的人?” 陆时寒没犹豫:“像。” 闻姜:“……” 隔了几秒的空白,闻姜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第20节 他对她认识倒还挺深刻。 她不跟他一般见识。 闻姜把路给陆时寒让了出来,心绪一动,顺带扔出几个选项给他:“打一顿,或者上一次,你自己选吧。我这人挺大度的,比一般女人通情达理还好说话,对人也温柔。完事儿就一笔勾销。” ☆、第16章 裂变(入v公告) 第十六章:裂变 陆时寒眼神里掠过层叠山峦,起伏不定。 路让出来了,闻姜也没再坐回排椅,只抱臂站在廊道里。 一旁不远处是无人入住且房门开着的客房。 这几分钟,没再见任何一个活人现身楼道。 他们两具身体站得很近,近到陆时寒觉得仅仅是呼吸起伏,他的胸腔都能撞到闻姜。 陆时寒确认:“你再说一遍。” 闻姜显得漠然:“又怕了?” 品味了这三个字半响,陆时寒呵了声:“是怕,怕你后悔。” 闻姜斜他,微微一笑回:“是,我是被吓大的。” 她寸步没让。 闻姜先于陆时寒转身迈步,她那两个选项扔出来,压根就没想得到答案。 打?至于吗,她作也不至于作成那样,没意思。 上?在上面还要像机器似的动,她嫌累得慌。 况且路上饥渴,完全不是时候,她还没寂寞到那种程度。 撩了他半路,当年憋着的那口郁气,已经散了。 他再出现刚好撞上她生活一团糟,浑身躁郁的时候,也算倒霉。 闻姜一向有自知之明,只是这东西她只能自己在心里想,再借她一张嘴,她也说不出来。 能出口的无非是提着一口气的犟,习惯性的咄咄逼人,外加坏起来那些不考虑别人的刻薄。 理论上都可以改,可她现在对做一个好人和做一个完美的人完全没有兴趣。 此前还跟南珂说她过去浑,只怕现在比过去还浑。 *** 闻姜刚转身,突然陆时寒有力的臂膀扯过她的身体,横在她前胸,忽地将她整个人摁向一旁坚硬的墙壁。 弄起火,在闻姜意料之外。 闻姜瞪陆时寒,可黑暗中全是无用功。 她很快放弃。 自作自受,她自找的,她起初也没吭声。 可感觉到前胸隐隐被挤,闻姜到底没忍住,还是骂了声:“你tm手臂摁哪儿?” 陆时寒看着她的眼睛,手臂往下微移,吐了几个字:“接着骂。” 干脆利落,还坦荡。 闻姜吸了口气,忍着作乱的情绪:“放开。” 陆时寒笑:“后悔了?不是问我打一顿,还是上一次吗?” 他适才便说:“是怕,怕你后悔。” 闻姜自然记得,一边看着他,一边重复:“放开。” 静寂的楼道里,突然传来开门锁的声音,有人要从房间内出来。 两个人都听到了。 陆时寒微微皱眉,伸出另一只手臂捆在闻姜腰上,拖抱着她挤进一旁开着门的那间空置的客房,勾腿踢关上门。 室内光线黯淡到极致,彼此视野之内对方的轮廓模糊起来。 闻姜的后背依然被抵在客房门后的墙壁上。 离得近,陆时寒仗着身高,垂首像座山一样拦在她身前。 闻姜再度开口,仍是那两个字:“放手。” 所有情绪被湮灭在黑暗中,只有彼此浅浅的鼻腔涌动的气息在翻滚。 右臂摁着闻姜将她固定在墙壁上,陆时寒伸出左手强拽闻姜的右手,像攥着她的手去拿包时一样,此刻攥着她的手去解他的皮带。 艹,闻姜心头蹿火,想踹他。 她挣,陆时寒坚硬如铁,纹丝未动,提醒她:“我说过,会硌你骨头。” 闻姜的话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你敢动我,我迟早撕了你。” 陆时寒翘唇:“我等着,可你行吗?” 纸老虎当前,她每个字,都在痛斥他欺负她。 可明明,他也一度被欺凌过。 这句挑衅一出,闻姜差点咬破自己的唇。 感受到她情绪的波动。 陆时寒依旧攥着闻姜的那只手,但解皮带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声线略显喑哑,带着点儿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哄劝的意味:“闻姜,硬碰硬往往两败俱伤。你有的选,就别总想撞死在路上。” 死了,还得给别人看热闹。 闻姜眼神冰凉,依旧重复那句话:“放开。谢谢你好心,我tm还没活够,五百年内死不了。” 陆时寒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别撩男人,你没那么强的能和他们抗衡的力量。很少有人会认为你进攻是出于自保的本能,这世界上大多数人,只会觉得你贱。人言可畏,众口铄金,懂吗?” 闻姜后背陡然僵直,在陆时寒用这话剥开她身体发肤的时候。 那些藏在心底深处的东西似乎一时间都被人抽出来鞭打。 她想挣脱他的气势,陡然下沉。 闻姜眉深锁,话也失了力道,一声呵低到不能更低,每个字都带着颤音:“你以为你懂别人?你算什么?” 陆时寒微动了下,从攥住她整只手,改为攥着她的手腕。 他没解释,但是老实回答:“我算根葱。话不好听,你就立马忘。” 他没对她说过这么长的话。 眼前的闻姜像只被人踩了一脚,炸毛且警惕的猫。 也许该摸着她的毛顺一顺。 陆时寒笑了下,放弃了那个想法。 他只最后补充:“还有,有人冒犯你,你应该扇一巴掌回去。告诉他:你tm给我放尊重点儿!对男人,该狠的时候别手软。你仁慈,他也不感激。” 他话还没落,闻姜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他抬起,她挣,可他的力道强劲,她并不是对手。 陆时寒攥着她的手腕,平静而不容拒绝地抬起她的手,打在他的脸上。 闻姜的手被震得疼。 随着那一掌清脆的“啪”,她心里的城,忽然开始坍塌。 *** 半个多月小时后,闻姜犹豫了很久,还是上了那辆揽胜。 程放坐在后排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闻姜“嗯”、“哦”、“是”的回应他。 她的大脑像死机了的电脑屏幕,只停留在某一个页面上。 是陆时寒抬起她的手扇他自己一巴掌那个页面。 闻姜摸自己掌心的线。 一触到手,就觉得疼。 除了事业线,每一条,都坎坷不平。 能换只手吗?闻姜突然走神想。 妈的,这男人真可怕。没过几秒,闻姜脑海又出现了死机的那个页面。 那人送什么不好,送她一巴掌。 她一向只知反省却不到位,这次莫名觉得自己很渣,没法心安理得。 *** 老王和陆时寒去买早餐。 陆时寒回来时,拉开后座的车门。程放见状要下车回他的副驾驶位。 陆时寒摇头阻止:“坐这儿,不用换,一样。” 他把两纸袋糌粑递给程放,还附带两杯温热的酥油茶,又嘱咐:“趁热吃,温度刚好。” 程放将其中一份转给闻姜。 闻姜老实接过,转眼陆时寒已经绕到副驾驶位上车。 前方靠背宽厚,陆时寒的背影大半被车座靠背遮挡。 闻姜盯着看了会儿,突然觉得眼疼。 第21节 不止眼疼,手也更疼了起来。 适才陆时寒拉开门的瞬间,闻姜留意看他的侧脸。 这样低寒的环境,血脉本身不畅。这一掌扇过去,到隔了一个小时的现在,他脸上的红肿清晰可见。 程放和老王都没问,可再启程,车上话明显少了很多。 各种词句在闻姜胸腔冲撞。 打了人,不负责好吗?闻姜想来想去想想出个答案。 她这一瞬不止想换个掌纹平顺的手,想连不跟趟的脑袋一起切掉换了。 ☆、第17章 一更 第十七章:你共我 早餐闻姜吃得前所未有的认真。 恨不能这一顿饭吃它整路,两手有的干,就不用觉得搁哪儿都别扭。 明明走的是同一段路,但是回程闻姜觉得路途颠簸很多。 有把她的心肝肾胃脾一起晃出来的架势。 她不晕车,在高海拔地区摧残了这些日子的肌肤此刻倒是被晃得更白了一点。 闻姜几次想张嘴说点儿什么,然而看到前方那个像山一样硬且划开一道清晰的鸿沟的座椅靠背,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车上的氛围静的能清晰地听到车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及由于路面凹凸不平车辆趟过时发出的沉闷的擦撞哐嘁声。 酥油茶的温热传递到手心,有点儿像陆时寒握住她的手时的那种温度。 握住那会儿闻姜忙于想办法挣开,此刻后知后觉地回想,那温度可真是够灼人的。 像火炉? 闻姜甩了甩脑袋,火什么炉,这男人恃靓行凶。 不,是恃雄性荷尔蒙行凶。 *** 不止闻姜,程放坐在后排也是狠狠蹙着眉。 陆时寒脸上的那个红印很显然不是走路没长眼搁哪里撞出来的,只可能是被人打的。 可谁敢打,谁又那么大本事能打成? 陆时寒从来不是个会惹是非的人,不可能是路人甲动的手。 程放攥了下拳,琢磨一圈,最终拧眉侧身看着闻姜。 虽然有时候懦弱,但程放极其护短,原则性特别强。 他可以对谁都友好,然而对方若对他看重的人不好,那他就要站队了。 他尤其不能忍受自己小心看着的齐整的高岭之花,转眼间冷不防被人碾成花瓣都不对称的残花。 即便那个人他此前印象挺好,也不行。 “闻姐,早晨起挺早的”,程放悠悠地开口打碎车上的寂静,“早起干什么了?” 闻姜攥了一把装糌粑的纸袋:“大事没干,简单收拾下东西。” 这答案按部就班,程放不咸不淡地继续问:“是不是还早起做运动活动手脚了?” 程放的话语调依旧正常,但是闻姜莫名觉得哪里不太对:“收拾东西和做运动活动手脚是一个意思?” 程放把看向她的头扭回去,睁眼说瞎话:“一样,没差。” 闻姜这会儿发现是哪里不对了。 活动手脚……这不打人吗? 打人?哦,看着像被打过的只有程放他老板。 这小子刺她呢。 闻姜嗯了声:“好,随你,我觉得你说的非常有道理。” 程放没再理她,闻姜此刻有的是耐心没地儿安放,她主动再度问程放:“昨晚没睡好影响到了心情?” 程放又把头扭回来看向她,抿着唇依旧没动嘴。 闻姜视线一时柔软,纯当哄小孩:“好,我的错,我有错。来,跟姐姐说说,姐做错什么惹着你了,你不说姐空有一腔整改的心无的放矢怎么改?嗯,是不是这个理?” 最后那个话闻姜拖得很长,她一口老流氓调戏少女的腔,陆时寒闻言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女流氓感觉到被盯视,也没浮现丝毫愧色。 握着方向盘的老王肩膀一抖,笑出声来。 程放脸微红:“你有话好好说。” 闻姜:“好。不过不是我自恋,我真的觉得我普通话还可以,话说的一直好好的没什么了不得的语病。” 程放掀开唇,两颊染着红霜,开口差点儿结巴:“闻姐,你……你是不是女人?” 闻姜长眸微弯:“性别这个以后再研究,不急。别跑题啊,我干什么了?” 程放狠吸一口气,开不了口问:你打我哥没?你凭什么动我哥啊? 他嫌丢人。 他只愤愤地盯着闻姜,同时还无可奈何,哭笑不得。 他最初的判断太对了,这个跟他之前见过的女人不一样。 太不一样。 维持这状态僵持了一会儿,坐在副驾驶位的陆时寒对老王说:“靠边停车。” 车子停下,陆时寒从副驾驶位上下来,几步绕到车身左侧,拉开后排程放那侧的车门。 程放看他,陆时寒言简意赅:“你下来,去前面坐。” 程放照做,他巴不得换位,搁后面还得被闻姜欺负。 ** 坐在身侧的人再度换成了陆时寒,闻姜重新哑火。 她老实坐着,坐的太端正,没过多长时间,就觉得肌肉都绷酸了。 程放在前面拧开音响,慢摇挤满双耳,闻姜身体才再度软下来。 手机握在手里,她拨弄半天,更觉得无聊。 再侧身看陆时寒,他竟然安稳地闭着眼睛,手臂撑在车窗一侧,像是睡着了。 前面还坐着程放和老王,闻姜有规规矩矩的自觉。 她把冲锋衣顶在身上,盯着陆时寒侧脸的那块红肿看了会儿,意念力已经烦躁地代替她在抽起烟。 可这并不能让她镇定下来。 闻姜往前座瞄了一眼,都在各安其事。 她于是挣扎着伸出手,可还没摸到陆时寒的脸,突然闭着眼睛的陆时寒伸出手,准确地攥住她正靠向他的脸的手臂。 闻姜即刻僵了。 眼前闭阖的双眼此刻缓慢掀开眼皮,陆时寒的黑眸微沉,没出声,只透过眼神传递警告:别动。 闻姜看回去,一样没出声,和他商量:就一下。 陆时寒拧眉,无动于衷,把她的手臂扔回去,这次开口:“一下也不行。” 摸半下都不行。 闻姜:“不是非礼。” 程放和老王在前面装死,听到这对白脑海里各种想法百家争鸣非常热闹。 陆时寒没裂开一丝缝:“坐稳,我不需要检查。” 闻姜笑了笑,看着他的肿起来仍旧不损半点俊逸的脸:“那说说,你需要什么?” 不需要检查,不需要女人……感觉按他的作风,他会说什么都不需要。 陆时寒脸上的坚持仍旧没散:“问到底有意思?你给不了。” 闻姜看他一眼,突然往前倾身对程放说:“换首摇滚,声音开大点儿。” 程放回看了眼陆时寒的脸色,不想照闻姜的话做,可陆时寒没表态拒绝,他只好照做。 车内回荡的声音震耳欲聋。 闻姜的声线压低,只够坐在她身侧的陆时寒听得分明:“我这人最喜欢挑战。” 陆时寒垂眸,没什么表情:“闻姜,我不是你需要翻过去的山。” 闻姜仔细听着。 陆时寒又说:“明天过后,我和你是再也不会见到的路人。” 闻姜没反驳,自言自语了几个字:“看着不像。” 陆时寒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他指了指自己另一半完好的侧脸:“早晨你要觉得亏了,你自己动手打完了再走,两清。” 闻姜很干脆:“好。” 陆时寒沉默,静如止水的眸看着她。 闻姜伸出手,手往前递的动作像是一帧一帧地在动。 她慢动作递到他侧脸上,突然又变为快速伸出手摸上去。 他的手热,脸却冷。 闻姜温热的手触上去,掌心很快随之冷下来。 第22节 她的指在他脸上蹭了蹭,陆时寒没躲没避。 闻姜也没过火,碰了下就很快收回了手。 “你对我有误会”,她镇定地重复,“我说过,我不需要男人。你也别忘了,你不需要女人,可是需要爱人。” 闻姜视线一直安放在陆时寒的脸上:“这两天你们忍我,也够意思。下次见了,你脸上即使套个头套,我也争取认出来。这话也别说的太满,一辈子长着呢,我才二十几岁,没计划跟任何人老死不相往来,搞不好哪天拐个弯就碰上了。” 陆时寒没说话。 没人在忍,她妄自菲薄,不需要。 可他不能说。 剩下的一段旅途车内只有回荡的重金属的声音。 到了成都,老王结束代驾,同大家告别。闻姜也选择下车。 程放虽然身陷闻姜打没打人的难题中,可还是下意识地挽留了下。 闻姜拒绝,看一眼陆时寒,而后对程放说:“等有空了请你吃饭,走吧,我搭机回去。” 她转身,只有手臂高举向后挥了挥。 换当司机的程放,重新打火。 车内刚滴滴两声,突然闻姜到了回来,拉开陆时寒如今所坐的副驾驶位的车门,微俯身,留在陆时寒耳侧一句话。 她也没等大家反映,又自顾自走了。 闻姜一走,程放问陆时寒:“哥,闻姐倒回来说什么?” 陆时寒蹙了下眉:“没听清。” 程放默了几秒,不太相信,但也没再追问:“闻姐也好也不好,哥,刚刚在车上……你的脸……我觉得……怎么说……闻姐想搞你,但你得想想清楚。” 陆时寒没说话,程放这用词他没去纠正。 他耳边还残留着适才闻姜倒回来说的那句话。 他没她勇敢。 路人? 会因为路人一句话心烦吗? ** 做了转身离开的那个人,闻姜回到n市之后,先让甘甜去南珂那里把辛灵犀演唱会的票取回来。 没几日,辛灵犀在s的尾场演唱会日期便至。 闻姜便装低调赶去听。 闻姜征战乐坛那些年,主打慢歌;辛灵犀不一样,唱跳舞曲多。 当年同期出道,辛灵犀大她两岁,最红火时,娱记的笔下两人是王不见王,同场出席公开活动,都能被写成宫心计。 辛灵犀知道她的喜好,没留vvip席,留了张隐于人海的普通看台票。 闻姜入场时已经很晚,内场的灯光都暗了下来。 辛灵犀正身着一袭坠地鱼尾裙,站在中央舞台的追光灯下。栗色长卷发搭下来,近三十岁的女人,散着熟女魅惑。 曲目闻姜不陌生,是早些年外面传两人不合传的沸沸扬扬时,她披着马甲,替辛灵犀写的一首歌《你共我》。 词曲都不是闻姜这个名字,只随便取了个代称。 ** 寒冬末,s市温度不高,闻姜高挑的身形包裹在长羽绒衣内,不惹眼。 身旁是一些初高中生模样的少女,边看边吼,精力让人羡慕。 闻姜余光看过去,觉得十几岁那样的年纪自己久违太久。 学校、同学、小伙伴……都很遥远。 她好像有过,又好像没有。 闻蘅出事之前,她一年内在学校待的时间最长,即便爸妈在声乐方面培养她,可她并没有打算出道走艺人这条路。 课业负担并不重,闻姜得心应手。 闻蘅出事之后,销假重回学校,她耳边多了很多不和谐的声音。 十几岁时的闻姜不知道家境、成绩、外貌……拥有的多且好,不张扬,也能积攒很多的嫉恨。 那个时候,她把自己裹在校服里,每天安安静静地等下课,等放学。 可那种平静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很久,毁在某一天她在楼梯间旁的厕所听到有人说:“凭什么好事儿都让闻姜占了。她姐姐被人毒死指不定是干了什么好事儿该死,谁会无缘无故去毒死别人?” 那天下课铃一响。 闻姜径直走到教室最后一排,拎着坐在最后一排的女生的衣领拽着人就往地面上拖。 没人上前劝,也没人拉架。 那会儿小,打架她不擅长。 那个下午她说的时至十四岁的一生中最狠的话也不过是:“你可以咒我该死,说我该死,我无所谓。但是我姐不行。你tm再说她一句,我让你想死。有那本事胡说八道,你最好有那本事把你这张嘴给我闭严了。” ** 后来闻姜就离开了那所学校。 还带着个不光荣的挨处分的历史。 那年夏天,闻蘅死后的几个月后,家里收到了两张演唱会的门票,是闻蘅生前订的,答应带她去看的。 那一年,闻姜生平第一次去听演唱会。 台上的歌手在两曲间的间歇同米分丝互动,连讲了两段囧事,逗得全场人哈哈大笑。 只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哭,傻逼一样。 后来很多人问过她为什么做歌手。 她一直没有正经总结过答案。 虽然高处不胜寒。 可只有站得地方高了,你说的话信以为真的人才会多,你的话才会更有力量。你才能有更多的话语权,你才能更好的保护更多的人。 如果不拼,不强悍,没人会感激你弱小易被打败。 *** 演唱会结束后,闻姜没进后台。 甘甜来接她回公寓,晚她三个多小时之后,结束庆功宴的辛灵犀跟在闻姜身后摁响了她的门铃。 一个多月不曾见过,辛灵犀见到闻姜此刻的短发倒没惊呼,先问:“演唱会怎么样?” 闻姜直言:“比上次听live喘的厉害。” 辛灵犀说话更痛快:“那是你没听过我床上喘得多厉害。” 闻姜摔她眼前一个抱枕:“你人老珠黄,我不稀罕。” 辛灵犀伸手接过,转问:“色达好玩吗?” 闻姜点头:“嗯,你托人介绍那司机也不错。” 辛灵犀见闻姜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落座,也挤过去,见桌面上摊开几本书,瞄了几眼封面,不一般的惊讶:“魂丢在色达了,你这看的是正常人看的东西吗?《帮你看清你的心》,什么鬼名字,《真爱36计》,你疯了吧闻姜。这种一看名字既矫情又恶心还弱智的东西,你也好意思摆出来拉低方圆一百公里的情商,离个婚给你离傻了。” 闻姜把书收回来,塞到厅柜的置物格里:“我乐意。” “你对林溪声不够好吗?”辛灵犀开始机关枪扫射,“仅担着夫妻责任还没爱上,他感个冒你都陪休陪夜,有什么鬼用。别看这些没营养的东西,明早我赶飞机给你带走扔掉。” 她又推了推闻姜肩膀:“路上没艳遇?” 闻姜皱了下眉,交代:“遇到个旧人。” 辛灵犀:“刚摆脱一个,又来一个?” 闻姜摇头:“不是。” 辛灵犀审视她的神情,问:“姑娘,动心了?” 闻姜还是摇头:“没有。我真的动心的男人,一定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值得最好的爱情。我现在没资格动心,离婚刚爆出来几个月,跟我扯一块儿,被拍到娱记没几个好词用,我没道理委屈他跟着我被那些恶劣的词踩。” 辛灵犀捏闻姜耳朵:“怕什么,爆出来两三个月,走程序已经半年多,又不是道德败坏婚姻内出轨。单身怕什么。” 闻姜摇头:“我有数。也不光是担心这个。还不是时候,我需要调整出来一个好的我。” 辛灵犀笑:“没调整好的时候遇到了,你能放弃?” 闻姜抬手拍了辛灵犀一下:“想什么呢,我是那么高风亮节的人吗?” ☆、第18章 二更 第十八章:孽 回到n市正值清晨。 薄雾蒙蒙。 一进市区,陆时寒先把程放送回家,而后绕道宠物医院把布偶猫“小狗”提回来,才回公寓。 一段时间没见,小狗显得格外粘人。 刚进门打开袋子,小狗就伸出头眼巴巴地看着他,粗胖的爪子毫无迟疑地一爪子摁在他的棉拖上。 陆时寒俯身把它抱起来,蹭了蹭他的额头:“一点儿男人样儿都没有。” 小狗紧紧扒着他衣服胸前的部位,蜷缩在他手臂上,特别心安理得的蹭啊蹭。 陆时寒弹它额头一下,呵了声:“越说你还越变本加厉了。” 一人一猫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天阴也没开灯,陆时寒就和小狗那么并排坐着。 光线晦暗,人的心情也有点儿黯淡。 第23节 只有猫的心情不错。 坐了会儿小狗开始往陆时寒腿上爬。 陆时寒边啐它边捞起它的猫身让它找了个安稳地儿坐好,小狗最终选择坐在他两腿间。 陆时寒拽了下猫耳,小狗不满地甩了甩耳朵。 陆时寒笑:“胆儿肥,占哥便宜上瘾。” 又坐了没多会儿,公寓的无线电话响。 知道这个号码的人几少,那电话几乎用不到。 他们刚进家门没多久,对方打来的这么是时候,陆时寒大概能猜到来电的人是谁。 等了几秒,陆时寒拎着小狗脖子上的皮毛把它拎到一边,站起身接电话。 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沧桑低沉:“小陆,聂先生要见你。” 陆时寒顿了下,回复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疲惫:“陈叔,他又找人跟踪我?” 陈叔否认地不算直接:“他是为你好。” 陆时寒无声地呵了声。 陈叔也没再多说什么,告诉他时间地点:“到镜湖山庄来,聂先生已经在等你。” ** 陆时寒踏入镜湖山庄的时候,已经时近正午。 陈叔等在镜湖边上的小艇内,等他来了上船一起到湖中央的会客厅。 n市冬日微冷,湖面只有边缘部分结了薄薄一层冰,水底碧色依旧可见。 陆时寒来得不算早,陈叔的眉眼染着些许苛责:“先生今冬身体不算好,你不该让他久等。” 陆时寒凌厉的脸没挂什么表情:“陈叔,我不记得说过一定到。” 陈叔没再强调什么,陆时寒上了船,很快船便靠近湖中央的那栋徽式建筑。高檐高翘,灰瓦层叠。 陈叔在前面推开门,淡淡的熏香扩散开来。 聂回坐在厅内的檀木椅上,见陆时寒进来,瞟了他全身一眼:“是去踩点还是去自虐,糙成什么样儿了?” 陆时寒在他左手边落座:“我会注意。” 聂回哼了声,问:“路上遇到什么事儿没?” 陆时寒冷静回:“没有。” 聂回又问:“人呢?” 陆时寒重复:“也没有。” 聂回呵了声:“你年纪大了,越来越有主见了,瞒什么不瞒什么,自己倒是有数。” 聂回从一旁的佛经下抽了几张照片摔在陆时寒眼前:“回忆回忆。” 数张照片轻飘飘地或翻转或直直坠落地面,陆时寒看了一眼,抬眸,冷漠道:“巧合。” 聂回冷笑:“是巧,巧成这样还真是孽缘。” 隔着血债,何止一个孽字。 聂回站起身,往前迈了一步,脚踩着地面上的照片,闻姜在照片上的脸,被他踩在脚下。 半边脸可见,半边脸不见。 “我没看好你妈妈,得替她看好你”。聂回没动情绪。 陆时寒也站起身,高出聂回半个头,盯着聂回说:“没越雷池,您多虑了。” 聂回:“去年在我这里见过你的秦小姐,新年回来跟她父亲来看我时提起你,你有时间,陪陪她转一转。” 陆时寒没做声。 聂回不满:“那个女人你不要想。” 陆时寒问:“哪个女人?” 聂回脸色愈加阴沉:“那是玩火自焚。” 陆时寒拧眉:“聂叔,我并不想自尽。” 聂回转身背对他:“已经约好和秦小姐晚七点见。” 陆时寒扯了下唇,却没办法勾出一则笑:“经过谁同意就叫约好了?这些年我改名换姓,努力上学,努力工作,努力活成一个还不错的人,不是为了将来被别人安排我的生活。” 聂回:“秦时月哪点儿配不上你?” 陆时寒没有即刻回答,先把适才的话补充完:“我是希望自己需要什么,能有什么;将来我的家人需要什么,我能给什么。” 他回绝聂回:“凭我吹个高原上的风就能糙的一个人,还不配陪秦小姐转一转。我配不上人家,您把约消了吧,以后也别再弄任何赵小姐,钱小姐,李小姐……” “你就算当我是条狗,也不见得所有的狗都是听话的,再好的链子,也拴不住爱跑的狗。” 聂回骂:“你一个亲人都不剩,是因为什么?” 陆时寒笑了笑:“我记得,您不用提醒我。” “她是公众人物,旧事翻出来会是什么结果,也不需要我提醒你。” 陆时寒也压低声线:“我已经说了不再见,并没有非她不可,您非逼我到那步吗?” 聂回闻言声线更是亮色全无,沉郁无比:“她还离异。” “对方眼瞎,怪不得她。” 聂回怒火上涌:“这个世界爱屋及乌,恨也会恨屋及乌,你好自为之。” 陆时寒扶他坐回原位,聂回几次试图甩开他的手臂都无果。 陆时寒坚持送他回座位,替他拍了会儿背:“聂叔,别再让人跟着我。打起来,不好看。” 聂回刚平息下去的情绪又上涌:“你——” 陆时寒认真地补充:“我不会在将来的某一日横尸街头,为个女人,不至于。您把心放回去。” 聂回盯着他的双眸,抬起一旁的拐杖指向他的心口:“我一把年纪,我怕什么?我怕的是你这里被人戳成窟窿。” 陆时寒缓声淡笑了下:“带着个窟窿,您不一样活吗?” ☆、第19章 祝福 第十九章:祝福 陪聂回喝完下午茶,已近日暮。 陆时寒没留在镜湖山庄吃晚饭,想早些回家休整。 刚驾车离开镜湖山庄,傅砚笙却又开始追命call。 十字街口临近,远远地见黄灯闪烁,陆时寒才摁开蓝牙耳机接听,乍开口便问:“你能让傅净把程放拉黑吗?” 傅砚笙在那端大笑:“滚,哥又不是纠缠你的女人。程放透给我助理你的行程伤天害理了?” 陆时寒将驾驶位的车窗降下两指宽:“家里没人喂猫,今晚出不去。” 傅砚笙完全不在意:“好说,把你家那只叫狗的猫带出来,哥几个还没玩过猫呢!” 知道他是开玩笑,陆时寒边听,视线边扫了眼街边的几个巨幅广告牌,最近的那个上面是一个女人回眸一笑的身影。 黑眸明亮,长发尾随风轻扬。 长白沙滩裙裹身,赤足踩在细软的沙滩上。 脸上挂着最淡的妆容,最烈的笑脸。 是闻姜。 想起适才聂回的忠告,想起此前傅砚笙的规劝,陆时寒把视线收了回来。 傅砚笙没得到答案开始催促:“来不来?老地方,咱们在山弯那店。” 红灯熄,绿灯亮。 陆时寒重新起步,最终应下:“行吧,不过不能通宵。要我接你吗?” 傅砚笙没客气,他有事故阴影不能开车:“我还在台里,你绕这里捎上我。” ** 打电话那会儿,陆时寒离省电视台不远。 傅砚笙上车之后,先把领带撕下来,问:“过来怎么这么快?” 陆时寒说:“去看聂叔了。顺路,离你们台里不远。” 傅砚笙愣了下,瞄他一眼,也没多问。 陆时寒的这个所谓的叔叔在傅砚笙眼里,不过是过去恋慕陆时寒的妈妈陆静仪的一个偏执的男人。 单恋没成事儿,后来陆静仪另嫁,未老身死,就更成了聂回心里的白月光。这几年聂回老了自己无儿无女,隔几天就要管管陆时寒。 忙通常是帮不上,麻烦倒是弄出不少来。 傅砚笙对聂回算是没什么好印象。 ** 很快到了位于山弯的酒吧ten。 傅砚笙和陆时寒都是老板之一,回国后他们再加上傅砚笙的其他两个朋友合力投资开了几家店,都是餐饮服务类,火锅那些快餐也有涉及。 陆时寒改拍纪录片之后,卖片给电视台盈利很少,傅砚笙从外派战地记者转回国内之后作为新闻主播出镜,各种工作既要受到台里的重重限制,薪资又不算高。这些额外的投资得来的分红,是他们主要的收益来源。 乘专用电梯升到ten正门所在的楼层,一入大厅,嘈杂的音浪和炫彩晃人眼的灯光齐齐占据全部的感观。 陆时寒蹙了下眉,跟在傅砚笙身后往一旁预留的包厢走。 另外两位合伙人之一的韩非鱼正叼着烟和一个闷不吭声的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姑娘对峙着。 第24节 见他们进门,韩非鱼眉间的不耐更浓了一分,把搁在包厢地柜上的一枝白菊花拿起来,一片一片的撕花瓣,同时对那姑娘说:“学习学傻了吗?拿朵白菊花想泡叔叔我,妈的,你好歹拿朵玫瑰花。” 陆时寒还没落座,听到这句话差点儿就地被平地绊倒。 傅砚笙已经笑得浑身颤。 韩非鱼交代:“你俩先喝着,我处理一下。” 话落就径直走出包厢,看着劲儿挺足的那姑娘很快跟在他身后出去了。 韩非鱼一走,傅砚笙就摁了下铃,前台经理亲自端着调好的酒送进来。 傅砚笙把杯底只铺了浅薄一层酒的那杯给了陆时寒:“胃不好,你少碰点儿。” 陆时寒接过,一杯很快见底,他把空杯摆在地柜上:“叫我来的也是你,矛盾不?放心,我有数,没那么娇贵。” 傅砚笙看他,呵了声:“进了趟藏区,整个多愁身回来再多病的话,直接就挂了。娶个人吧,明天给你介绍个。” 陆时寒笑,缓缓摇头:“我脸上写着缺女人,你们都是什么意思?” 傅砚笙来回摸着高脚杯杯底:“还有谁?哦,懂了,你聂叔。我和他不一样,我有理有据。那天听傅净说你们路上遇到个红人,知道是闻姜,我真是挺意外的。都时隔十几年了,你们还能这么碰上。何况程放说你们不止十几年前,几年前还……我一时没忍住,才给你拨了那通电话。前一阵节目挑选题,有人曾经把十几年前的那个案子挖出来,资料还摊在我的桌子上。当时信息相对闭塞,那些报道半个字都没涉及你,提到你父母比较多。” 口腔里还残留着适才那杯酒的余味。 涩,麻,辣。 陆时寒没做声。 是有很多投毒案的相关报道里写到他的父母。 当年那件邻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案子,很多人在讨论罪犯是怎样形成的。 在议论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如何失职,才能培养出冷漠的女大学生。 有怎样不合格的冷漠的父母,才能养出那样的女儿。 那一年他十八岁,还未经高考,正值一生中记忆力最好的时候。 那一年发生的所有的事情,他都印象格外深刻,连细节都忘不了。 傅砚笙的话还在继续:“那会儿没见过?” 陆时寒拆开地柜上的一盒烟,抽出一根,放在指间摩挲了下,最后还是放了下来:“见过。我记得,她不知道。” 傅砚笙叹口气:“闻姜的经纪公司压得算好,这几年倒也没什么缺德的八卦杂志反复念叨她是某某案件里受害人的妹妹。但我了解你,真的和她有什么,没人提,没人揭开,你也不会瞒她一辈子。不是你们两个的问题,不是你们的错。但是身为双方家属,这是你们最大的问题。” 陆时寒屈指摁了下太阳穴:“别草木皆兵。即便我有什么想法,人家没有,发生不了什么。” 傅砚笙看他:“你是骗我,还是骗你自己。没想法?没想法一向不懂庸人自扰的你在苦恼什么?” ** 陆时寒没即刻答话。 那日在成都,闻姜走了又倒回来,趴在他耳边说:“送你个新年祝福:2016年,我会睡到你。” ** 陆时寒缓了缓才对傅砚笙说:“我就是在等等看,看世界上是不是只有这一个女人让我觉得即便我亲手杀了她什么人,也想碍她害她。不想别人都说不行,理智也说不应该,就连努力都没去努力过,就直接让她走。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圣父和道德标兵。” 他也曾一度背身离开过,可她也没遇到过别的对她而言正确的人。 傅砚笙:“……” 傅砚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劝晚了,他还没认识陆时寒的十几年前,陆时寒见过怎样一个闻姜,是不是那会儿起就没再忘。 ☆、第20章 休养生息 第二十章:休养生息 陆时寒没有在ten久留。.| 不过夜至十点,他便已经回到公寓。 小狗已经自顾自地枕着它的猫尾,很自觉地睡在陆时寒的床上,毫无身为食物链底端的宠物的自知之明,生生活成了食物链上层的地主模样,一个词——任性。 陆时寒心里骂它受转攻不合常理,手却没有搬动它,只任它占据枕下中间的位置,自己则躺在床侧。 在ten他只喝了一杯薄酒。 此刻夜深,酒意散尽,陆时寒不仅睡意不增,反而更加清醒。 人过于清醒,有些深藏记忆深处的画面便翻滚上来,让人起初猝不及防倍受冲击,最后却是死水微澜那样麻木平静。 关于十四年前的那桩案子,陆时寒不想再去想。 发生过的,不可更改,这道理他从来明白。 在床上辗转反侧片刻,陆时寒起身到起居室翻找碟片,找到目标取出来插/进放映机后,他干脆半坐在地毯上,慢慢看片。 这张碟是当年帮段桥的忙拍完《追风》之后不久,段桥寄给他的《追风》的导演剪辑版成片。 这部微电影的开场,是一身黑衣的闻姜所饰演的snake砸进泳池,而后猛然出水,湿身后曲线毕露的场景。 陆时寒关掉音响,只看画面。 《追风》里的snake一路英姿飒爽,接近尾声时他客串的那个u.n.的分/身才出场。 屏幕里,u.n.呵在snake耳侧一口气,问得暧昧,同snake谈及车/震:“昨晚车里教你的招式,现在学会了吗?” u.n.伏在snake耳侧的那段近到不能更近的距离,就像是那日在成都闻姜倒回来俯身垂在他耳侧的距离。 她说“我会睡到你”的语调,同他所演的u.n.谈及车/震时近乎一样。 干涸了很久的身体有些蠢蠢欲动。 陆时寒拧眉摁了停止播放。 让闻姜睡到没什么。 他怕的是他干上瘾,而她只是想尝鲜。 ** 元旦远走太久,春节才姗姗来迟。 闻姜外出溜达一圈回来,新旧交替还在继续。 甘甜觉得闻姜虐她上瘾,竟然不着急研究《宣姜传》的剧本,也不接商演而是听完辛灵犀的演唱会就要跟着她回老家过年。 甘甜不止一次旁敲侧击:“闻姐,我老家在的那小镇年久失修,不太适宜人类居住。” 闻姜格外语重心长:“甘甜,你也是二十几岁的人了,对养大你的奶奶要有最起码的尊重。你怎么能说奶奶不是人类呢?” 甘甜咬牙:“没有暖气,没有空调,很冷。” 闻姜边擦眼镜边回她:“我和企鹅挺亲的,它不是在南极活得挺好吗?不怕冷。” 甘甜两手交握,嘟囔了一句:“哪里和企鹅亲。” 闻姜不仅没恼还特别有耐心、有爱心地照顾她的智商解释给她听:“我属蛇,蛇是动物,企鹅也是动物。天下动物一家亲,不怕冷。” 甘甜被她说愣了:“……” 闻姜还补充:“你放心,我尽量降低存在感,你可以装作不认识我,帮我找个不太坑的小店住也行。我只是需要个交通不是特别便利的地方待一阵。我认识你,而你恰好要去那样的地方,所以特别给你这个能贡献同胞爱且能体现人生价值的机会。” 甘甜没再试图挣扎,提到现实问题:“我奶奶说家乡话,我怕你听不懂。” 闻姜特干脆:“正好,我最喜欢精神层面上的交流。深刻,有内涵。” 甘甜只得沉默……闻姜异于常人的思维,她服了不是一两天了。 ** 找个小镇清清心、养养性不是闻姜突发奇想。 从色达回来这几天,闻姜对照着镜子审视自己而今的形象,看着镜子里贴着头皮的短发,她的心情很不平静。 形象从没这么矬过。 人还没调整好,至少该恃脸才能睡人。 可这脸……也毁了。 这形象……她自己都嫌弃的很。 发没长到正常的长度之前,闻姜决定先招兵买马,休养生息。 静等万事俱备,以便火力全开。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活色生香 往甘甜老家走之前,闻姜略微接了几厘米头发。 自己这折腾劲儿……闻姜已经懒于吐槽。 接发打理麻烦,但这发长到自然长还早。 这么折腾,闻姜只是希望能让甘甜奶奶看到她舒服点儿。 她没有尚活于世的长辈,不希望为难甘甜的长辈。 她去,本来就够麻烦人了。 ** 甘甜的老家在青河旁的一个小镇。 陆路交通不算便利,闻姜和甘甜绕了近两天,才从n市挪过去。 闻姜甚至觉得这旅途比去趟色达更加不易。 路上闻姜一直在读《宣姜传》的剧本。 礼仪课年后才全组集合开训,春节期间刚好是空档。 从色达回来之后,年前她已经和导演卫厉以及他的团队碰头,交流全剧的立意,提前解读角色。 第25节 近几年卫厉凭借两部宫斗戏大火,打磨的剧本剧情饱满值得推敲,产出一部火一部。 卫厉要求严苛,大多数演员拍完他的戏都要掉一层皮,但抢上他戏的人依旧前赴后继。 南珂告诉过闻姜,这次拿下角色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经纪公司追加投资争取来的。 闻姜没怀疑,她试装都在从色达回来之后,那会儿她已经被板上钉钉。 闻姜倒没在意自己出道多年身为前辈还混个“带资进组”的名头。 她即便没这么做,发迹史里也已经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发挥想象力编过这么一段。 过去白担这谣传,这会儿坐实也不亏。 接这剧在老中观众群里进一步打开知名度,对她沉淀下有好处。 虽然《宣姜传》某些情节着实狗血了点儿。 比如十五岁的齐国公主,成了意中人卫国公子姬及的后妈。 但细读起来,倒也挺有意思。 闻姜在读剧本,甘甜也跟着读。 路上特别无聊,甘甜同她交流剧本内容,闻姜也都是很有耐心地回应。 甘甜问:“闻姐,春秋战国那会儿女人们为什么都叫庄姜,宣姜,哀姜……” 闻姜给她科普:“简单,叫姜的都是美女。” 甘甜瞅她,闻姜这才正经解释:“不是名字,那会儿的女人们名字外人叫不得。你列的这一堆都是齐国人,姜是齐国的国姓。” 甘甜笑:“闻姐,你懂好多,博学。” 闻姜嗯了声:“一般。我这么低调,以后别逼我承认我很牛逼,脸皮薄。” 甘甜:“……” *** 脸皮薄的闻姜跟着甘甜回家之后,很快把甘甜老家那间小院里的一狗四鸭一人都混熟了。 甘甜的奶奶不怎么看电视,更不用提听流行曲目、看电影,并不认识闻姜。 对于孙女甘甜的工作,老人家也没有清晰的概念,更多的是把闻姜当做甘甜带回来的朋友,拉着闻姜的手夸闻姜好看。 闻姜怡然自得,逗得甘甜奶奶开心,一老一少两人聊得挺好,毫无甘甜所担心地语言障碍。 倒是甘甜有些傻眼。 她没见过像闻姜这样在高冷龟毛和亲和话唠这两种风格间自由切换连个过渡都不需要的女人。 实在神奇。 ** 除夕那天,闻姜帮甘甜贴春联。 闻姜踩在木凳上,甘甜站在身后不远处替她观察春联摆位是否端正。 闻姜摁在春联上的手指指腹已经染上春联纸上的红色,手臂抬久了,有些僵:“正吗?” 甘甜指挥:“上半部分往左一点。” 闻姜照做。 挪过去之后,甘甜又蹙眉指挥:“下半部分再往右一点。” 闻姜照做。 挪过位置之后,甘甜又提醒:“闻姐,再往上一点。” 闻姜把所有耐心都拿出来,照做。 刚将春联往上挪了一指,甘甜突然又说:“闻姐,你——” 闻姜从木凳上蹦下来,罢工:“去,你上去,让姐也指挥指挥你爽一下。” 甘甜笑得特欢,刚接过闻姜手上的春联,突然家里的土狗汪了几声,一个年轻女人推门进来。 甘甜的笑脸立刻僵了,来人见到她倒是两眼放光,喊了声:“吆,甘甜衣锦还乡回家过年了?” 甘甜没回答,女人径自走向室内,去找甘甜奶奶。 女人进屋之后,甘甜才对闻姜解释:“我奶奶老来得子生的小叔叔的老婆,小叔叔没了,她找了个男朋友,来和奶奶要钱过日子。不是第一回了,可能会吵起来,闻姐,你有个心理准备,我知道你没见过这样儿的,别笑话。” 闻姜从甘甜手上抽过春联,重新站上木凳,自顾自贴了起来。 还没贴好,突然她身前的木门被人从里拉开,刚进去一分多钟的女人现身门内,见闻姜站门口贴春联挡路,本就因毫无所获黑掉的脸更黑了一分。 女人踢了下闻姜所站的那个木凳,显得特别没教养:“边儿站,狗都知道不挡道,没长眼不知道人要过路?!” 谁敢这样当面呛闻姜。 甘甜一听就从身后往前走撸袖子想打,闻姜眼角余光扫向她,立刻从木凳上下来,拽住她的手让她别冲动。 可这女人没完:“还真以为自己傍个明星了不起了?” 她显然认得出闻姜。 后一句还是发泄:“迟早过气。” 甘甜手臂往上抬,闻姜一把拉住她往后拽。 闻姜忍得住,单纯觉得这场面挺逗的,挺不可思议。 女人从门内出来,摔上门,临走又说:“老婆子迟早跟那短命鬼一样抠死干净。” 一向乖巧的甘甜压住的火猛地蹿起:“你再说一句?!” 闻姜叹口气,甘甜这整法太文明,得让人欺负死。 闻姜把甘甜拽到身后,骂她就算了,她忍,无关痛痒。 咒她的新朋友甘甜奶奶,这个不行。 她腿长,几步追上女人,拍了拍对方的肩。 女人刚回头的那刻,闻姜一个巴掌甩了上去,手劲没收。 女人捂着脸,就差蹦起来恶狠狠地瞪着闻姜。 闻姜只手撑在一旁的墙上,脸上写了几个字:忍不了?那你咬我啊! ** 这一晚家里气氛有些低沉。 闻姜旁观了下甘甜和甘甜奶奶的脸色,没刻意活跃气氛,顺其自然。 虽是除夕,可甘甜奶奶休息地依然早。 甘甜泡了一壶茶端到闻姜所在的房间和闻姜聊天。下午闻姜那一掌扇得她挺动容的。那人骂闻姜时,闻姜没动,她想回击闻姜还拦着她,不想徒增事端。可那人一咒奶奶,闻姜二话没说动了手。 闻姜这人挺好的。 甘甜这么觉得。 “我爷爷之前的职业挺特别的”,甘甜打开话匣告诉闻姜家里的事,“早些年他通过那份工作攒了些钱,小叔叔是病故的,我爸妈是船难没的。” 闻姜不了解细节,南珂只告诉过她,甘甜到n市读书前和奶奶生活。原来的助理阿kay结婚怀孕离职之后,甘甜就开始跟着她,一晃也好几年了。 “青河虽然是运输要道,吞的人命也挺多的”,甘甜给闻姜添茶,“我爷爷活着的时候,是青河上的捞尸人。” 闻姜握茶杯的手一动,略好奇:“尸体的尸?” 甘甜嗯了一声:“对,有些遭遇意外的,还有些想不开的,每一年爷爷得捞几十具遗体。” 闻姜说:“挺特别的职业,一般人做不来,你爷爷有胆识。” 甘甜蹙了下眉:“闻姐,你会不会……” 闻姜替她补充:“你想问是否觉得瘆人之类的?” 甘甜点头。 闻姜摇头:“你爷爷把人捞上来,人才能体面地入土,而不是慢慢变得面目全非。瘆什么人,杀人狂当前我才觉得瘆的慌。” 甘甜微微一笑:“闻姐,你真好。” 闻姜拧眉:“正常说话,别矫情。” 甘甜哈哈一笑,继续:“可我爷爷不是免费劳动啊,有时候把人捞上来,还要跟认领尸体的家属谈价钱,很多人说我爷爷缺德,赚死人钱,还跟人家正处于亲人离世悲痛中的家属谈价格。” 闻姜数着茶杯里零散飘着的几根茶叶:“既然是一种职业,劳有所得,天经地义。谁无私帮人捞尸,可以让你爷爷做不成生意。” 闻姜是真的没作他想。 这世界上的很多事情,不是旁观者一句事不关己的点评能够指点江山的。 捞尸人这样的职业仅是想象,已经让人觉得不易。若非为了谋生,坚持下来不容易。 甘甜还说:“下午来的那个,就是觉得爷爷早些年存了些钱,奶奶又节俭不可能花掉,所以来要一点。奶奶开始的时候给过,毕竟曾经是一家人,觉得她还年轻就变寡妇不容易。不过——” 闻姜一口饮尽茶水,接话:“不过那个时候,你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不值得同情的。” ** 甘甜来和闻姜倾诉了一会儿离开之后,不过晚九点半钟。 外面不时传来燃放鞭炮、烟火的的声音。 夜还长,听了一会儿这热闹的声音,闻姜还是觉得有些冷清。 闻姜摊开剧本,但是看不进去。 搁置在床畔的手机持续地在震动,闻姜摸过来,发现《旧人》剧组的微信群里积攒了多条消息。 闻姜点开,一串消息在页面上列队,几乎都是形容词。 【“销魂。” “好听。” “这片段很魔性。” “封导,你小心咱阿娇看到拍死你。” 第26节 “配音效果,这段戏很清新,这段不是咱阿娇的原音。”】 闻姜滑到页面最上方,点开《旧人》的副导演封印上传的几则短视频。 都是《旧人》的一系列初剪预告片,内容都很正常,只除了最后一则略微有点儿内涵。 看到大家的评论还没看的时候,闻姜已经大致能猜出视频中有什么内容,无非是《旧人》里的一场雨夜床/戏。 她入行以来从不拍大尺度片段。 那场雨夜戏,也是意识流,效果是后期配音加上之后,才有的。全片台词后期配音都是闻姜自己的原音,这一场戏特殊,用的是专业配音演员,声线和她有些像,但细听略微有些不同。 耗到十二点还早。 闻姜闭眼躺在床上,挺尸了几秒,又摸出手机划开屏幕。 ** 程放接到闻姜电话的时候,正要离开陆时寒的公寓。 他家人都在国外,传统节日几乎都是和陆时寒凑在一起意思一下。 陆时寒的公寓太过寂静,程放手机铃声一响,他想无视都难。 陆时寒闻声看向他,程放只得接了起来:“喂?” 闻姜说:“除夕快乐。” 程放回:“你也是,除夕快乐。有事?” 闻姜琢磨了下:“说好等你回来,请你吃饭。” 程放看了眼陆时寒,闻姜的意图,他大概明白:“不用了闻姐,我能吃,会吃很多,费钱。” 陆时寒又扫了程放一眼。 闻姜没客气:“那我也不谢谢你为我省钱了。我借你老板钱了,在色达,把他号码给我,还钱。” 程放刻意提高了声音说:“姐,你借寒哥多少钱?他事儿挺多的,你可以还给我,我转交给他,转账就行。” 他想这些信息足够陆时寒听明白,他刻意提高音量,是想陆时寒自己做选择。 陆时寒喂猫,没动。 电话那端的闻姜觉得她刚才用那招挺烂的,干脆直截了当地说:“不铺垫了,我看上他人了,给不给吧?” 程放吸了口气,将手机挪离耳侧一寸,最终将手机像烫手山芋一般扔给身在不远处的陆时寒。 陆时寒在接过,接过挂断,不接之间短暂犹豫,还没有得出结论,电话那端的闻姜已经猜测:“你们现在在一起?” 离手机近,漏音,陆时寒能够听清闻姜的话。 隔了几秒,闻姜又说:“陆时寒?” 她笑了下:“除夕快乐。” 陆时寒最终接过程放的手机,程放即刻跳得远了些,不旁听。 陆时寒沉静的声音这才滑入闻姜耳中:“是我。” 闻姜笑了下,大晚上的,祝福已经送过了,也没别的事可干。 她顺手播了段音频资料给陆时寒听。 是那段床戏配音的片段,乍开场,女人持续的喘/息声骤然钻入陆时寒的耳朵。 陆时寒脊背顿僵。 夜半时分,电话这般内涵地让人惊魂。 闻姜这女人……真是……真是……能找事儿。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出格 喘息声持续了四秒,闻姜关停:“手抖,抱歉。是新片的预告片。” 陆时寒紧绷的侧脸缓了下,对她说:“闻姜,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闻姜拉开房间内的灯,如豆灯光扫在她脸上,她笑了下:“你生气?” 陆时寒推开阳台门,俯瞰着满城闪烁灯火。 他声音冷漠:“我不/陪/睡,你看错了人。” 闻姜应:“我也没想嫖谁,你太看得起我。” 陆时寒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摁开,火焰扑出来,迎风微遥:“我不是会败给生理需求的男人,祝福我收下,剩下的,劳你费心,不需要。” 闻姜哦了声:“客气。老一岁还是一个人,什么感想?” 陆时寒关掉打火机,话非闻姜所等的答案:“程放脸皮薄,别整他,他经不起。” 闻姜笑了下,她也不可能对程放不轨。 他只说程放不行,那么他可以? ** 闻姜没解释,只告诉陆时寒:“我来青河边过年,和n市离挺远。白天见咆哮的河水东流,就想起回n市要经过的那条跨河大桥。你们回程时经过那里没有?” 陆时寒将身后的阳台门关上,说:“没有。” 闻姜有点儿遗憾:“那可惜。很多天没见了,本来还想着那河水是从我这里流到你们车底下,还能借此跟你套个磁。” 闻姜语调轻松,说得一本正经。 陆时寒默了几秒,忽而嘱咐:“买个游泳圈。” 闻姜:“什么意思?” 陆时寒:“怕你掉水里也拧巴,浮不上来,。” 闻姜笑了下:“我那么作?” 陆时寒没否认也没认可,只说:“按规律,你可能沉到水流下面去。” 电话播h声,是有点儿下流。 闻姜觉得陆时寒这话说得挺有意思,有些话觉得还是说开好:“我不是对谁都这样,你知道。” 身后就是闭阖的阳台门,陆时寒没有退路,只说:“知道。睡吧,挂了。” 闻姜想象着他那张将欲/望藏得深不见底的脸,随口一问:“十一位数字的那张纸条还在吗?” 陆时寒告诉她:“扔了。” 闻姜笑:“好,那我还是这么找你?” 陆时寒说:“找我,招我,那么有意思?” 闻姜坦白:“有点儿。你可以让程放换号码,或者拉黑我。我不勉强别人。” 他陪聊这几分钟,她更觉得不和他发生点儿什么,不应该。 *** 挂了闻姜的电话,陆时寒回到客厅,程放正站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陆时寒觉得好笑,扔他一个字:“说。” 程放艰难地组织语言:“下次来电,我接吗?” 陆时寒在沙发上落座,抬头,视线在程放身上上下一扫:“打给你,你自便。” 程放嘟囔:“那也不是找我啊……” 陆时寒摸起搁置在厅柜上的车钥匙,没再赘述:“走吧,我送你回去。” 程放略微客气了下:“哥,我自己回去就行。” 陆时寒无视了程放的话,先程放一步换鞋,走出玄关,程放只得跟在他身后进电梯。 ** 除夕夜,临近敲钟跨农历新年,这个时间点路上车流稀疏。 陆时寒送完程放之后,驾车绕外环走。 跨河大桥在刚进n市的城郊,他开了一个多小时,远远地才见到大桥的路牌标识。 上了桥,陆时寒开得很慢,最后将车靠边停在桥上,打开双闪灯。 车底下是桥,桥下是从高原流过来的河水。 是从闻姜那里流过来的河水。 陆时寒坐在车上沉默,笑了下。 碰上自以为是的要睡他的闻姜,他做的事情也越来越越界出格了。 大半夜地开车来看桥看水,疯了吗? ** 次日初一,闻姜是被鞭炮声叫醒的。 闻姜简单把自己包起来,一开房间门,便见甘甜奶奶端着两碗汤圆,摆在客厅里的餐桌上。 闻姜喊:“奶奶,早上好。” 她字正腔圆,嗓音甜且亮。 甘甜奶奶笑着直起身:“好,这会儿都说过年好。” 甘甜撩起客厅的门帘进来:“姐,过年好。南珂姐刚刚给我打电话了。” 闻姜拉开木椅坐在餐桌旁:“有急事儿?” 甘甜嗯:“说是打你电话关机了。” 闻姜从棉服口袋里摸出来手机,摁不亮屏幕,于是下结论:“没电了。” 第27节 甘甜微叹气:“我猜也是这样。珂姐安排接了一档访谈,《启示录》那节目。制作人是珂姐的朋友,原定的嘉宾临时逃票,需要我们去救场。初五录制,我们得明后天往回走。” 闻姜低头,接过甘甜奶奶递过来的瓷勺搅了下,问甘甜:“那奶奶怎么办?” 甘甜被问得一愣:“什么?” “我们走了,你奶奶自己过年?”闻姜重复。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以毒攻毒 离开青河的时候,闻姜一度想把甘甜留下来,可甘甜坚持工作为上要跟她走,闻姜也没再强求。 次日清晨启程的时候,闻姜靠在甘甜老家的门框上看着甘甜同奶奶告别。 看到这一老一少互相嘱咐对方的画面,闻姜叹了口气,转身不再看下去。 去年闻臣还在世,今年她穷到孑然一身,消受不了这样的画面。 这大概就是人穷志短。 闻姜捏着自己侧脸拽了下唇角,让它被动地翘了下,笑了下。 跟着甘甜回老家,她要找得到底是一个安静的环境,还是一份久违的温情,闻姜突然不太知道。 ** 回程她们没再大费周章,搭中巴转的最近的机场乘机回去。 甘甜路上在看《启示录》节目组整理的采访提纲。 时隔几个月,闻姜同林溪声和顾襄的三角戏仍旧是娱乐新闻聚焦的热点。 南珂已经提前同节目组打好招呼,感情/事不谈过去,只谈将来。提纲里没有涉及林顾二人的部分。 闻姜从事发后未曾在社交网络中发表过任何只言片语,也未曾接受过任何采访。 救火上阵录制《启示录》,南珂虽然接了这单通告,但很谨慎。 节目组从多方面考虑,也决定将录制由原来的带米分丝入场变成不对外发放入场券,只嘉宾同主持人同场录制,环境相对封闭。 采访提纲南珂已经审过一遍,甘甜再看也没有发现其他问题。 《启示录》的主持人宋引章是圈内名嘴,新闻记者出身,也不是八卦的娱记,又是南珂多年的好友,人品信得过,她们也不担心录制现场临时出现其他棘手的令人尴尬的问题。 ** 到了机场还在候机室里,闻姜睡了很久的手机动了起来。 屏幕上亮起的是一串数字。 闻姜扫了一眼,知道是谁,微犹豫,最后还是接了起来。 对方似乎也觉得难以启齿,一声叹息之后,闻姜才听到人声。 “我妈想见你。”林溪声话里都是迟疑,“方便吗?” 从事发至今,未曾撕逼过,闻姜不知道林溪声此刻的冷静是她传染的好,还是他真得觉得她完全无关痛痒。 闻姜手托着甘甜端过来的咖啡,啜了口:“时间有,但见不合适。” 眼前的薄雪薄雾让视野苍茫,林溪声闭了闭眼:“这么问你,是我脸皮太厚了。年前她就想见你,你知道她一直很喜欢你。可我不打,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闻姜将整杯咖啡灌进体内,冷声回:“我会联系她。” 闻姜同时补充:“电话我一向不拉黑什么人,但是再打还是免了吧。我们也不是能偶尔联系一下的关系。非黑即白,你应该清楚。” 两秒的留白。 林溪声顿了声,突然问:“见她是为了报恩吗?” 闻姜捏了下纸杯,轻嗤:“为了什么很重要,有什么区别?” 林溪声沉声:“是不重要,既然不重要,答案很好给。” 闻姜不想纠缠:“林溪声,这样真的没意思。我们之间没了,但和长辈还有情分。虽然见不合适,但老人家想,我就那么配合不起?!” 林溪声似是心有不甘,旧事重提:“是,只有长辈那么点儿情分。我追你那么久没回应,献殷勤碰巧救了你晕倒在家的爸爸,你就嫁,不是报恩是什么?” 闻姜低呵了声,这是她嫁过的男人,每一次,每一句话,将那段过去说得从来都像是她对不起他。 可无论好与坏,那都曾经是她自己的选择,无人逼迫。 她选了,就要承担这结果。 好的收下,坏的也没有推出去的必要。 看清了也好,该看轻的看轻,该珍视的珍视。 这段时间,这些阅历,也不是没有教会她任何东西。 ** 闻姜觉得疲乏:“那么是报恩。老子一个字都不想废话还忍着不说滚听你说这么多,不是因为报恩,还真找不出别的理由了。你既然已经把一个女人变成了第三者,就别再让她变得更可怜。比起出轨,我最看不起你的,是现在的你不像个有担当的男人。” 林溪声喉咙一哽:“你不爱,所以——” 闻姜不想再听。 她即刻切断电话。 一句“滚,远点儿”说在心里,没有脱口。 让他难堪,她也会同样难堪,没必要。 可爱不爱,到如今的地步,林溪声站在什么立场说? 男人这物种里,有一类是冠着“贱”字吗? ** 次日,n市。 陆时寒提着布袋,小狗置身其内,一人一猫一起晨跑。 路上遇见几只德牧,小狗全身的毛竖起,喵呜着叫。 它声线紧绷,略显凄厉。 陆时寒勾起它的身体,改为抱着它跑。 一公里跑了二分之一,傅砚笙大清早地开始打电话扰民。 陆时寒接起来,傅砚笙一串刚从主播台下来没来得及调整的播音腔扫射而来:“帮个忙,跑趟我家,把我衣帽间里最外侧那套整理好的西装送到台里来,傅净我放了假,我那儿不能随便什么人都让进,门锁密码你知道。” 陆时寒跑至过弯处加速,微喘,问:“忙什么,回去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傅砚笙答:“刚录完新闻关注,又来突发生产事故,特大连环爆炸,需要坐台直播,没法回。” 小狗待得不舒服,在陆时寒手臂上蹭,他步速慢了下来,边安抚它边回:“那改改你新近得的洁癖,别换了。” 傅砚笙开始一连串的国骂,陆时寒笑了下没再多说,将耳机音量调到最小,任傅砚笙唱独角戏,继续往回跑。 回到公寓,喂好小狗,洗完澡,拿了车钥匙,陆时寒开车往傅砚笙公寓走。 两间公寓本身离得近,更幸运的是走的路段也不堵车,很快陆时寒便进了傅砚笙的家门。 从衣帽间里取了衣服,他便往外走。 路过玄关的时候,见到鞋柜上一个歪在一旁的相框,陆时寒下意识地伸手扶正。 相框一摆正,里面的照片钻进陆时寒的视野。 照片上被剪掉一半,只剩下半边身体的女人陆时寒认识。 是傅砚笙的老同学、初恋,也是傅砚笙一度想一生一世最后却只能两人相对装作无事做兄妹的女人,傅砚笙如今的同事宋引章。 陆时寒把相框又重新扣好。 很多人心底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宋引章就是傅砚笙的那一个。 ** 省台。 闻姜曾经在一次杂志举办的时尚盛典中见过宋引章。 她是嘉宾,宋引章是司仪。 虽然没有过多的接触,但是彼此对对方的脸和经历略有耳闻,不算陌生。 接了几厘米的发,闻姜如今的形象看着比出道多年来不变的长发更俏了几分,更显活力,也有新鲜感。 录制当日,闻姜一行刚进电视台,宋引章亲自前来迎接。 路上两人不深不浅地闲聊几句,气氛不错。 宋引章一向以亲和力着称,名副其实。 《启示录》录制地点就在电视台的一间小型厅内,布置得很温馨,节目组也预备了很多茶点小吃,整个流程走得非常顺利,轻松。 宋引章同闻姜交流的主要是作品和她这些年在娱乐圈内的感悟,嫌少提及敏感问题。 最后又随意地加了句:“对未来的男友,或者说配偶,有什么期许?” 闻姜无声地笑了下。 就在大家以为这个问题她会含糊过去不会给出明确答案的时候,她说:“非要提什么的话,是希望下一个,是最后一个。” 下一个男人,是最后一个男人。 宋引章也弯了眉眼:“很多年前,毕业舞会,有学姐问过我一个问题,xxx是你第几任男朋友,我也说过类似的话,我说是最后一任男朋友。” 宋引章从交谈时坐的沙发上站起身,闻姜也站了起来,她给了闻姜一个拥抱:“祝福你。” 闻姜:“谢谢。” 录制到此结束。 宋引章跟着闻姜走出录制棚,问:“接下来还有通告?” 闻姜摇头:“最近接的少,没有密集开工。” 第28节 宋引章发出邀请:“过会儿我还要补录部分镜头,不然很想请你吃饭。” 她将自己此前出的一本杂谈送给闻姜:“很早之前,我刚开这档节目就曾经想找你上,那会儿你档期紧张,我和南珂认识这么多年,都没谈成。这次很谢谢你们,不然下下期节目开天窗。” 闻姜接过,递给甘甜收好:“不用客气。” 录制前联系方式已经交换过,宋引章送她们出棚,便加紧回去补录相关镜头。 身旁没了外人,甘甜笑了声。 闻姜问:“笑什么?” 甘甜这次也没支吾:“闻姐,你刚刚在镜头下看着特少女,特温柔。” 闻姜斜她两眼:“见好就收,别自娱自乐。” 甘甜迈着小步紧跟着闻姜,补充:“真的,特别像。” 离开摄影棚,她们经过电视台的长廊道,廊道一旁是巨大的落地镜面,闻姜扫了眼,看到自己脸上清淡的妆容。 少女? 还好不是少妇。 再走几步,甘甜请求拐去洗手间,闻姜准她去,也没继续往前走,亦没站在原地等,甘甜的身影消失于位于廊道尽头的洗手间,闻姜才跟在后面也缓速挪过去。 为了录节目,她踩着高跟鞋,走得不快。 这层本身人员不多,甘甜钻进洗手间之后,前后左右闻姜都再没见到一个活人。 闻姜弯腰脱下一只高跟鞋拎在手里,一抬头,一道挺拔的身影从一侧的男洗手间出来,看到她,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狭路相逢。 ** 闻姜自下而上抬头看。 长眸眯起,想笑。 陆时寒更没想到,替傅砚笙送东西,还能遇到本该在青河边上的闻姜。 闻姜似笑非笑地望着陆时寒:“多日没见,一见就是狭路相逢送上门来?” 陆时寒站在原地没动,盯着她的脚,扔她两句话:“多日没见,一见就见你跟鞋过不去。” 闻姜直起身,一脚踩着高跟鞋,另一只脚没踩,一高一低地走得离陆时寒近了点儿:“干导演的也这么能说,转行吧,说相声。” 陆时寒见她脚步不稳,咬牙拎着她胳膊,略微搀扶她:“干演员的不都像你这么能说,转行吧,打快板。” 闻姜笑:“还挺应景,过了传统节日,知道说话借梗传统艺术。” 陆时寒盯着她,也盯着她身后:“礼尚往来。” 闻姜抬头便见黑洞洞的摄像头,问他:“你刚出来这地儿里面有人吗?” 陆时寒身体微滞,放下拎着她胳膊的手臂,呵了声:“还想上我?” 闻姜踢掉另一只鞋,猛地拽住陆时寒的衣领逼他退回男洗手间内。 她关上门,反锁。 门关好之后,她压低声音说:“你觉得这动作是想,还是不想?” 陆时寒垂眸看她,上下打量,后背抵着洗手间的瓷砖墙壁:“太瘦,这体力,满足不了我。” 闻姜也没客气,抱臂视线专垂在他的下身:“看着尺寸一般,可能不会爽。” 他损过来,她损回去,谁也不赚便宜。 可都止于言语,没有实际行动。 互盯了会儿,闻姜突然逼身贴向陆时寒,手从他侧腰滑落。 洗手间开着窗,传来室外风吹的簌簌声。 陆时寒眸色晦暗,闻姜手游移了几秒,忽而探进他的大衣口袋,如她所想摸出手机。 身体相贴,闻姜没退回半步,她点亮手机屏幕,任意滑了个手势,竟然就解了锁。 闻姜淡淡道:“手机是弃用了的不用在乎的手机,还是人是不加防备的单细胞动物?” 没等陆时寒答,闻姜紧接着说:“哦,也可能是人和人心有灵犀。” 陆时寒吸了口气:“知道上下其手什么意思吗?” 闻姜在键盘上输了自己的号码,拨过去,拨通之后又挂断,她将通话记录编辑进他的通讯录,将手机屏幕举起来,将自己添的通讯录词条的名字展示给陆时寒看。 四个字——见色起意。 闻姜冷静有余:“下手是,上手在哪儿?” 她很快又问:“我为什么,我凭什么,你是真不懂吗?” 闻姜指了指一旁洗手间内附带的梳妆镜指给陆时寒:“照照镜子,看清楚,你的眼睛有没有说……想要。” 陆时寒别过视线。 闻姜又笑:“要个号码麻烦成我这样,人间少有。” 她站累了,突然就地蹲下,蹲在陆时寒身前:“借你手机再打个电话吧。” 视线之内是闻姜如今齐耳长的发,毛茸茸的,显得很软,让人想摸。 陆时寒背部绷紧的线条软下来:“站起来。” 闻姜随口回:“腿软。” 陆时寒眼神闪烁……他适才损她体力不好,她立马腿软给他看。 这女人……又无赖,还幼稚。 闻姜拨了自己还在甘甜那里的手机,拨通之后,只见鞋不见人正着急的甘甜急匆匆问:“你在哪儿呢,闻姐?” 洗手间的门隔音一般,甘甜一吼,闻姜都不知道自己听到的声音是来自手机声筒还是来自身侧。 闻姜压低音量回:“碰到个朋友,鞋你不用管,带着其他东西送我公寓去,先走吧。” 甘甜:“可是——” 闻姜打断她:“一切都好,放心。” 眼见一门之隔的人影晃了几下,就要闪身消失,陆时寒动了下腿。 闻姜说:“你喊一声,人可能立马就回来了。” 她的眼睛在说:你喊一声,这里有人强抢民男。 陆时寒盯着她,额头两侧青筋忍了又忍才平息。 他忽而伸出手臂,用力将闻姜拽起来。 闻姜笑,陆时寒又反身将她扣在一旁的瓷砖墙壁上,将她两手反剪背在她身后。 闻姜艹了一声。 陆时寒眼底晦暗:“骂人这习惯不好。” 闻姜:“你用蛮力这习惯就好,你属牛吗?” 陆时寒手上力道没松:“习惯好不好另说,管用就好。” 闻姜习惯性地试图挣脱,陆时寒提醒她:“过会儿出门,穿鞋,我送你回去。路上给我保证别撩我。” 闻姜闻言忽而冷静下来,放弃挣扎,对他说:“我知道你怕。” 怕折她手里。 陆时寒没有回应她的话,开了门,当她默认。 闻姜果然配合地穿鞋,弯腰的时候还善解人意地告诉陆时寒:“看在脸的份儿上,我不说你怂。” ** 在地下停车场一上车,闻姜乍坐进副驾驶位,又问陆时寒:“你住哪儿?” 陆时寒冷淡回:“随便。” 闻姜没强求:“好地方。” 车刚拐出电视台上路,陆时寒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接起来,陈叔在电话那端说:“聂先生让我送东西给你,不在家?” 陆时寒嗯了声:“有点儿事,很快回去。” 闻姜小声告诉他:“我住的远,你送我过去再回来得让给你送东西的人等很久,我不急。” 陆时寒犹豫了下,告诉陈叔:“陈叔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去,十五分钟。” 闻姜眼底晕出一抹亮色。 陆时寒提前警告她:“坐在车里,等着我,过会儿动一下,我把你捆后备箱里送你回去。” 闻姜冷嗤:“不提前捆着,放心吗?” 陆时寒看她,视线僵持,没再说什么。 到了公寓楼底,陆时寒将车停进院内稍偏的位置。 他解安全带,闻姜问:“哪个窗户是你家?” 陆时寒没回应。 闻姜又问:“哪个?” 陆时寒不想纠缠,抬首看了眼公寓楼,脱口:“17楼,东户阳台挂着鸟笼那个。” 闻姜笑笑:“老年人生活。” 不用下去摁门铃检验,她就知道这男人说谎,没即刻戳破。 闻姜只在陆时寒下车时随口一说:“不然你还是把我锁后备箱里再走?我怕我闲着去摁17楼的门铃,到时候开门的不是你,再惹出什么事儿来。” ☆、第24章 第29节 第二十四章:黑乌鸦 闻姜话说得随意,陆时寒却还是从中听出了几分“不怀好意”。 没有继续纠缠。 陆时寒背过身,随后下车,最后关好车门。 闻姜视线一直死死地钉在陆时寒的身上。 这具肩宽腰窄,颀长且蕴含力量的身躯,很吸睛,容易让人产生最原始的※冲动。 闻姜一早便发现了这一点,也没刻意躲避。 情况来了就躲,完全不是她的风格。 ** 陆时寒离开时未曾回头,走得干脆。 闻姜甚至一度生出这人再也不会下来的错觉。 可陆时寒下来得很快,他接过陈叔送来的东西,没有请客入门。 陈叔一走,他也即刻下楼,不曾在楼上拖沓浪费时间。 上楼时陆时寒一身黑衣,这会儿闻姜坐在车上远远地见他迈步走过来,他上身的黑色薄款羽绒服已经变身为白色连帽卫衣。 黑色显得他性感,白色显得他鲜嫩,让人更想辣手摧“草”。 同一张脸,同一具身体,看过一遍,不用动齿也不用动手,就能知道尝一口滋味能有多好。 * 闻姜攥了把安全带,想不出这男人临时换装是想勾引谁。 这个……不安份的男人。 她坐在车上冷冷地看着,陆时寒径直走向座驾,她眼睛里的他越来越清晰。 忽而,前方不远处隔了一个车位的车上下来一个女人。 寒冬腊月,女人两条葱白纤直的腿裸/露在外,膝关节略显娇俏地擦在一起,恨天高被她踩在脚底。 陆时寒的脚步止了。 闻姜眯了下眼,见女人斜斜地靠在车身上,拦住陆时寒,身姿窈窕地在同陆时寒说些什么。 陆时寒一向波澜不惊的脸,唇角竟是上扬的。 这画面让闻姜想起在色达时往他身上倒的那个女人。 这么能招人……且不知死活地卖笑…… 闻姜看过去的视线更为冰冷,忍不住冷笑了声。 性冷淡?她收回在色达时所想的这三个字。 陆时寒和那个背影很妖娆的女人又聊了几句,女人忽而打开车门,从后排座椅上抱出一束花。 她将花递给陆时寒,陆时寒犹豫了下,接了过来。 再然后,女人娉婷窈窕地往公寓楼走去,陆时寒抱着花继续往车驾所在的方位走。 等陆时寒上了车,闻姜见他小心地将花束放在后排,嗤了一声。 陆时寒系好安全带,没有理会这声带着讽刺的轻哼。 闻姜笑笑,尽量不带任何私人感情地说:“不错啊,花都送了,撩上钩了。” 陆时寒打火:“客气,没你撩人技术好。” 闻姜将视线从他又恢复一潭死水的脸上挪开,笑:“还真是挑人给脸,笑给你的花儿看,对别人,就像脸被冻了几千年。” 陆时寒看她,扯了下唇,然后压下笑轻嗤:“洞察力真不一般。” 闻姜白他一眼,声音又冷了五度:“我谢谢你奉承。” 陆时寒没客气:“我收下这谢。” 闻姜一口血从心口上蹿被堵在喉头。 陆时寒快速倒车,滑出停车位,问哑火了的闻姜:“地址,送你去哪儿?” 闻姜说得无比随意:“你先随便开着,歪远了我告诉你。” 陆时寒斜她一眼,动了下唇,又作罢。 闻姜斜回去,而后问:“看着聊挺欢的,跟人姑娘挺熟的吧。依你这种无事指定不会闲逛的性子,这人一定住得离你很近。对门,还是同电梯的上下楼?” 她很快继续分析:“人姑娘极为淑女地和你保持安全距离站着,没抱成团也没勾小手,说明还没有发展出突破邻里关系的新关系,但她送花而你这样单细胞的人接了没有拒绝,人姑娘多半是对你有恩吧?还是康乃馨,你这有点儿危险啊,这是为人父时收到才最合适的花。” “分享一下?你报人姑娘什么恩。” 路上车流密集,陆时寒车速只有三十,后面一堆车主匆忙摁喇叭,一辆一辆地从快车道绕到前面去。 陆时寒没提速,又问闻姜一遍:“说重点,地址。” 闻姜耳边挤进一句超车司机吐出的骂声,不咸不淡地提醒他:“这么慢的速度,这一辆辆的车过去,你的八辈祖宗都得收到午安问候,不太好。” 眼见陆时寒攥着方向盘的手手指收紧,像要爆粗。 不,这男人不骂人,一向动手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 闻姜认识到眼前车内空间狭小,怕她的脸被摁在车窗玻璃上,又抓紧拽了拽耳朵交代陆时寒要的重点,安抚:“去西槐路,38号。” 陆时寒余光扫到她的小动作,唇角纹丝未动,心底漾笑,告诉她:“猜得对。上下楼,救过我的猫。” 闻姜没想到此前的问题还能得到答案,有点意外。 她随即忘了适才的担忧,给出衷心地劝导:“为了感激人救你猫一回,你就献次身不值当。你有点儿数,坑死自己有得你哭。报恩有风险。” 陆时寒觉得好笑:“我谢谢你。” 哭一定没戏。 闻姜甚至没思考:“我收下这谢。” 前后相隔不过几分钟,曾从对方嘴里听到的台词从自己嘴里又吐了一遍。 这场景有点儿熟悉,闻姜觉得好像重复过不止一次。 闻姜也觉得好笑,可又不知道笑点到底在哪里。 真是莫名其妙。 ** 拐进西槐路,陆时寒的车速慢了下来。 闻姜适才告诉过他的地址此刻在他脑海翻滚。 西槐路,38号。 适才他没注意,快到了,他才发现这路段非常熟悉。 慢慢地,西槐路上的复古西式建筑被抛在车后,再往前,全是带着浓郁的水墨中国风的古朴高宅大院。 陆时寒的记忆突然上线。 他想起了38号是什么地方。 那不可能是闻姜的住所,因为那是四年多以前,他遛着猫,撩过她的那家私房菜馆。 *** 陆时寒扫了眼后视镜,将车在靠近西槐路38号的位置靠边停了下来。 车停好后随后被熄了火。 闻姜没解安全带。 陆时寒也没有下车的意思,只告诉她:“到了。” 闻姜觉得这两个字的意思是——你可以滚下车了。 她语调放软:“你饿了。” 闻姜这话前后逻辑全无,但陆时寒又懂了个七七八八。 他没顺着闻姜的思路走:“我不饿。” 闻姜一笑:“你马上就饿了,我请你。” 陆时寒侧身看她,黑眸一瞬不眨:“你要请的人是程放。” 闻姜有点儿无奈,叹了口气:“是要请。请他是为什么?” 陆时寒没接,将这个本就不属于他的问题扔回去:“谁请,答案ta自然知道。问我,浪费口舌吗?” 闻姜笑,坦荡直白,没露怯:“我觉得你是挺聪明一人,你既然不笨,不可能看不出来我请他是为了——泡你。” 陆时寒黑眸沉沉,视线压在闻姜头顶:“含蓄会写吗?” 闻姜点头:“会,可诚实比含蓄可贵,我觉得人和人之间还是需要一些坦诚。” 陆时寒重复:“下车。” 闻姜顿时有点儿心灰,md,男人真难搞。 半个小时过了没把她当神经病踹下车,最后一秒又要“请”她下去。 闻姜用力摁下安全带按钮,解开安全带,扔它到座椅一旁。 她开了车门,下车,没再看那辆揽胜一眼。 可刚迈出去一步,突然耳畔传来“砰”一声车门关阖的声音。 闻姜循声看过去,见她以为要打道回府的陆时寒也下了车。 她一直看他。 陆时寒声线还是冷硬:“不认识了?” 闻姜站在原地,继续看他,不声不响。 第30节 陆时寒眉微皱:“做事要有始有终,敬业。” 闻姜不太明白这话是几个意思。 请他吃饭请到了,算有始有终。 敬业这词要用哪儿? 兢兢业业地泡他? 话说的别人让人云里雾里得去猜他话里的意思,逗人呢这是! 黑。 闻姜看着此刻走到她身前只留了个背影给她的上身身着至纯白衣的男人。 很想在他后脑勺上贴两个字:乌鸦。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总有一日 闻姜的记忆力不错,可这间菜馆过去的数年内她光顾的次数多到数不清。 旧地重游,闻姜已经记不得四年多前在这个地方遇到陆时寒时,她点过些什么。 陆时寒在前方走,闻姜跟在身后。 午餐时间已过,店里并没有其他客人。 陆时寒挑了边角处落座,闻姜自然而然地坐到他对面。 陆时寒手指触到菜单,推到她面前,开口利落:“点餐,吃饱后回去做你自己的事情。下午我有事,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用来折腾。” 听到前面几个字,闻姜眼神一冷,听到最后一句解释,她又翘了下唇。 完全无视“折腾”这两个字,闻姜将菜单推回去推给陆时寒:“你点,我想吃的东西……不在这上面。” 陆时寒盯着她,她眼神里直白地写满了一件事——她想吃的东西,是对面的他。 她这一腔坦荡热情,他曾经以为冷处理,对她恶劣,她会转身。 可并没有,她迎难而上。 从他那里得来的冷遇,倒反成为她继续下去的动力。 ** 陆时寒将菜单拉回来,五指微曲扣在菜单页上。 侍应生靠近,陆时寒点了几样清淡菜式,最后说:“就这些,外带。” 闻姜有些意外,可也没插话。 等装在食盒里的食物打包好出现在他们眼前,陆时寒眯了下细长的眼眸,低沉的声线像绕梁的余音荡过闻姜耳侧:“你买单,还是需要我借钱给你你买单。” 不是个问句,是个只有一个答案的单选题。 闻姜全身的狂躁一时集结。 绅士风度呢? 她很想问陆时寒懂不懂这东西,就像他问她知不知道含蓄两个字怎么写。 她牵着他走了那么远,这会儿被他牵着走,不够习惯。 可最终闻姜还是忍下来作罢。 四秒后,闻姜只说:“我说要请你没错,可你拒绝了。现在的情况是,你进来了,我跟在你身后没得选择走进来。” 陆时寒看她一会儿,站起身,拎起叠了四层的食盒,手在卫衣口袋一摸,掏出一张卡片来递给侍应生。 他迈步准备向外走,最后又回身对闻姜说:“既然心不甘情不愿,还坐那儿不走,等着人抱你?” 闻言,闻姜的眼眸瞬间黑了下去,哼笑了声。 没有她以为的针对买账这件事的针锋相对,陆时寒瞬间就将此翻了篇儿。 闻姜没着急,直起身走到陆时寒身侧时才说:“我怕抱人那人技术不精给我摔了。” 陆时寒听清了,迈步依旧走在前面:“瘦的硌手,的确随时可能往下扔,不叫摔。” 闻姜眯眼,很自在,他回击,她反而觉得正常。 ** 上了车,陆时寒没急着燃车打火,先问:“地址,掂量下再说。我是车主,能随时扔你下去。” 闻姜规矩地坐着:“枫丹城西区最靠近丹江的4号楼。” 陆时寒驾车向着位于城中的高档小区枫丹城开,闻姜一路规矩地看路,没再看他。 一路相对无话,车内也没有音乐或是广播的声音。 闻姜没觉得尴尬。 今日早起录节目录了大半天,偷闲的时日太久,静了下来,她此刻只觉得疲乏。 人也由开始时端坐着看着前方的路况,改为倚着车座靠背闭眼假寐。 感觉到车经过长弯道,小区临近,闻姜才睁开眼睛:“麻烦你进地下停车场,我走那里的电梯。” 陆时寒没拒绝,经过门卫的时候,他降下闻姜那边的车窗。 闻姜的脸一露,车辆被得以放行。 地下停车场车位很多,闻姜又指路:“c41,c区。” 将车停在c41车位,陆时寒解开车门锁。 闻姜拨了下额前碎发,手摁在车门把上:“滚下去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 陆时寒没拒绝:“如果真是个问题。” 闻姜笑:“四年前是我自作多情,还是真有什么?” 她的眼神隔着地下停车场白日晦暗的光线看过来,一向蕴藏的狡黠被收敛起来,此刻都是澄澈的光。 陆时寒没有回避。 这些时日,足够他了解她的性子。 问不出什么,她一定会问到底。 他心有些乱,远没有眼神平静,告诉闻姜:“过去问到底有多少意义。” 闻姜还是笑,同时呵了声:“是还是不是?” 陆时寒将搁置在车座后排的食盒勾到前面。 闻姜伸手摁住他的掌面:“得,不用您开金口,我有眼,自己看。” 陆时寒松了手,食盒重新砸在坐垫上。 他下颚轻抬,眼神莫测,显得高深,问:“你看到什么了?” 闻姜将覆在他掌面上的手拿走:“电视台洗手间那话,想听我再说一遍?” 几个小时前,在电视台的洗手间里,她说他的眼睛里写着想要……她。 她因此肆无忌惮。 闻姜此刻换了一种说法:“你和自己较劲儿,垂死挣扎,我也不能拼死拦着。我不勉强别人,我是个守法公民,不玩强取豪夺那一套。谢谢你送我回来。车费我会联系程放付,这种小事找你助理,你的惯例我记着呢,没忘。” 她背过身,手掰开门锁。 闻姜动作很慢,四周满是僵硬的气息。 车门还没被闻姜打开,她听到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闻姜。” 陆时寒又重复了一遍,喊她:“闻姜。” 闻姜放下搭在门把上的手,重新回过身看着陆时寒:“怎么,还有话说?” 陆时寒问:“你问问你自己,从色达到这里,你想从我身上得到的到底是什么?是你觉得几年前被人耍了没出气心有不甘,还是因为你在男女关系上掌握主动权遇到障碍一定要将它夺回去的骄傲,又或者,是想玩一夜?又或者是……动真情?” 说到最后,陆时寒微微一笑:“闻姜,你想得到什么,认真在想吗?” 他前面的话说时认真严肃,到动真情那里,他的语调已经低弱随意起来,好像那是他最不信最不屑的一种结论。 闻姜脸一僵,带些怒意:“有脸有身材,我想泡,不违法,奇怪吗?” 泡这一字,大半是玩。 陆时寒摁了下车钥匙上的锁键,闻姜扣在车门把上开门的手,此后无论如何动都成了无用功。 闻姜剜陆时寒一眼:“开门。” 陆时寒松手,钥匙从掌心滑落到他脚侧的地毯上。 他笑:“现在开不了,没让你如愿,怎么能让你走。” 闻姜眼底开始慢慢蹿火,她尽力压住:“是,我撩了那么久,这才把你清心寡欲、无动于衷的皮撕下来,这会儿不要,倒显得我矫情。” 四目相对。 陆时寒眼如暗夜深潭,闻姜眼里都是飘摇的火焰。 他没想就地真刀真枪,可此刻变了主意。 陆时寒骤然将手臂前伸,一条扣在闻姜腰侧,一条叉进闻姜腿间,探进她臀下的位置,两只手臂齐用力,隔着两个车座之间的置物盒,将她托勾到他腿上。 他用力猛,动作快。 闻姜的肩陡然撞上他的胸膛,很硬,很疼。 空间狭小,她的腿无处安放,大半别在一侧,脚伸的位置靠近她原本所坐的地方。 闻姜的腿和脚俱是紧绷,她的手垂在身侧,像是无意挣扎。 只紧盯着陆时寒的双眸,愈加冰冷。 陆时寒视线低垂,一样看着闻姜,呵问:“后悔了?” 第31节 捞她过来候,他即刻改为一只手臂捆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去碰他的中心地带。 闻姜往回抽手,可他的力道她领教过不止一次,她再用力也只是徒劳。 这种对峙,她的身体热不起来,只一寸寸发冷。 她看着陆时寒:“我后悔,你就能停吗?” 她感觉到他一点点地擎起。 陆时寒扔了她的手,忽而手指上提触到她的下巴。 他说:“你聪明,不能。” 闻姜一句骂,随后被他堵死在舌尖。 她的身躯被他拉近,紧紧地贴合在他的胸膛上。 他的吻像暴风骤雨,瞬间席卷她所有的感官。 闻姜的唇舌之内,只剩他火热的强悍的气息。 他轻易地攻城略地,一路洞开她的唇舌。 闻姜像条濒临干涸的鱼,亟需生命力补给,在他的力道下,在他的掌心中挣扎,腿轻颤,脚轻勾。 没有温柔缱绻,不曾按部就班。 陆时寒像行凶的刽子手,他唇起刀落,闻姜的理智和清醒被斩断在他的案板上,只余眼眶的潮湿,眸底的朦胧,两颊的嫣红。 她试图咬他,可这意图他已然洞穿。 陆时寒扣在闻姜腰侧的手上移,闻姜随着他的动作身体瘫软,齿不能聚集力道。 仅一个吻,她已经成癫。 他是好手。 难怪那么多异性趋之若鹜。她只看到脸,她们嗅觉比她灵敏。 她一分神,陆时寒咬她的下唇。 md,闻姜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总有一日,把他绑起来,他像条案板上的鱼的时候,她要用尽所有力气弄死他。 总有一天,她要弄死他。 ☆、第26章 突变 第二十六章:突变 整栋公寓市价高,私密性强,空置率也高。 闻姜当年的购房款,还是前几年拍的一部贺岁喜剧片《食人花》的片酬加上火爆的票房分红凑齐。 ** 地下停车场的这一隅,此刻除了安静不会说话的车,便是衰弱无力的昏黄灯火。 车厢内空间逼仄。 车窗也堵住了一切试图探究车内事物的眼,从外向内看不见丝毫车内景色。 适才从陆时寒手中砸落在车后座的食盒倾斜,浓郁的甜香丝丝缕缕的在空气中飘散。 陆时寒的手覆在闻姜后背。 他前进攻伐,吻得急厉,闻姜无路可退,被动地任他掠夺呼吸。 口腔似烧灼般隐痛,闻姜勾在他后颈用以维持身体平衡的手越来越脱力发软。 她报复性地再次试图回咬,眼眶内的隐形眼镜此刻似乎都失了功效,她的眼只能看到他漆黑的发,他脸周凌厉的线条。 纵然离得那般近,可她眼底氤氲潮湿,闻姜努力去分辨,还是看不清陆时寒的神色。 唇舌数月未曾有这般狠重的摩擦,闻姜觉得疼,手指积聚力量去抠陆时寒的后背。 她用尽全力,终于他停了下来,给她空气。 闻姜喘了下,动唇连牵动的喉咙都在涩疼:“拿你的唇,你的齿当凶器,准备憋人至死?” 她轻咳一声,手臂从陆时寒后背下滑,落在陆时寒勾在她腰间的手臂上。 她的手覆在他手上:“松开,挤人。” 陆时寒闻言即刻松了一只手。 手虽然松了离开闻姜的腰,却改为反抓着闻姜置于他掌面的那只手,他声音低沉:“挤你只能忍着。手现在松开了,下一步往哪儿放,你选。” 闻姜回视他,此刻他的眉眼在她眼前清晰了一点。 漆黑的眸子深的她差一点颤栗。 闻姜吸了口气,置于陆时寒腿间的臀一挪,随即察觉到陆时寒陡然加重的呼吸。 闻姜蹙眉,彼此的呼吸声一点点加重,她还在他腿上怀里,适才唇舌纠缠她的体温渐冷,此刻静下来,凉下去的体温却开始翻升。 灼得她耳发烫,脸发红,在白皙的肤色上尤为明显。 闻姜:“不能在这里,上去。” 陆时寒的手向下探,他温凉的指腹触及秘境,闻姜全身瑟缩,身体不由绷紧,向外溢出暖流。她不甘落于下风,垂下另一只手,去碰他。一个硬,一个湿。 陆时寒问:“你等得了吗?” 闻姜咬牙:“这是说你吧。睡了白睡,我不是那么无耻的人。钱在上面,现在身无分文,不等不行。” 贴着的那具身体胸腔震动,闻姜听到一声低笑,而后是陆时寒带着浅笑的声音:“需要多少?我给你。” 腿被分开,闻姜头顶一头草泥马在黑着脸狂奔。 这样逼仄的环境,没有万全的准备……她有生之年,从未曾做过这样的料想。 可她不会缴械投降。 陆时寒很快撞进来,她整个人随即被拍翻在风起云涌的海上。 ** 闻姜累极,瘫在陆时寒身上。 他留在外面,结束了,任她趴在他身上。她静静地待着,他做简单的处理擦拭。 连帽卫衣他脱了下来,上身只剩一层薄背心。 闻姜触手摸到的肌理紧实、温热。 身材和适才的质量一样好,可她说:“一般。” 陆时寒将连帽卫衣套在闻姜身上,衣服停在她脑袋上的时间有些久,久到闻姜自己动手往下顺理,陆时寒才揪着衣服下面的锁边替她穿好。 闻姜瞪他,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让她闭嘴。 她想骂人。 上完了,这男人还是这么没良心不认人,连一丝温软的举动都没有。 陆时寒任她瞪个够,而后推她坐回副驾驶位。 他这才说:“你那么辛苦才忍住不叫,是挺一般。” 闻姜:“你——” 陆时寒截断她:“我妈你骂过了,换个词。” 他打开车门下车,拿好车钥匙,而后绕过车头走到副驾驶位,打开副驾驶位那侧的车门,没问闻姜愿不愿意,弯身探进车门内,抱出闻姜。 闻姜有那么一秒试图攻击他,想到前一句对白,又放弃。 陆时寒打横抱起闻姜,将卫衣的连帽衫扣在闻姜头上。 闻姜看他,他又将手覆在闻姜脑后,把她脑袋往他前胸摁了摁:“趴好,乱动一下我就往下扔。” 闻姜咬牙,要不是体力耗尽,她觉得还得配个咯咯响的声音:“我上辈子欠你钱了?!” 陆时寒抱她进电梯:“是有这么回事儿。” 闻姜继续咬牙,发怒:“滚。” 陆时寒笑:“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算什么女人。” 闻姜觉得挫败,挣了下:“我动了,你扔吧。” 陆时寒又把她翘起的脑袋再度往他前胸摁了摁:“欠的钱有点儿多,还不完就撤,算人吗?” 闻姜:“……” 强词夺理的男人。 陆时寒猜得到她的腹语,一笑置之,问:“几楼?” 闻姜:“你回吧,我自己上去,不用送。” 陆时寒横抱她的动作未变,又问:“摁几楼?” 闻姜声线拔高:“我tm说你可以走了。” 陆时寒压了压她的后脑勺,不顾闻姜的挣扎:“车厢里没爽够,想这里再来一回才肯说?” 闻姜只剩满脸阴雨。 她还没发作,只听陆时寒又说:“19楼a,我家。摁几楼?” 闻姜呵了声,就知道他那17楼是谎话。 她放弃和他对立:“19楼。” 数字上的这个巧合,此刻也只让她心烦,还能不能有点儿不凑巧不一样的东西了?! 真是一群鬼打墙。 ** 第32节 闻姜输密码,陆时寒没看没问,门开了,他继续抱她进门。 把她放到客厅的沙发上,他说:“去洗澡。” 闻姜出过汗,正有这个打算,可他一发声,她莫名有些抵触洗澡这个打算。 她一迟疑,陆时寒眯起眸子:“要我给你洗?” 闻姜心底艹了一声,这人发号施令迫人成瘾吗? 她转身往浴室挪,边走边撕扯下他套在她身上的卫衣。 手摸在浴室门把上,闻姜又回头。 陆时寒依旧站在客厅里,挺拔的身姿显得一旁的落地灯很是娇小。 闻姜问:“突然想通了,变身比变天都……快?” 她刨去脏字。 想问他为何此前顽固,却突然上垒。 陆时寒慢慢向她所站的位置靠近:“见你挑衅、仇视我那种眼神,突然征服欲旺盛,想打倒生命值满血的敌人。” 闻姜呵了声:“你要是说你是一时热血,大刀想向鬼子头上砍去,效果估计更好。” 陆时寒近乎走到她身后,他的呼吸喷薄而来,闻姜又觉得燥热。 走到闻姜身旁,陆时寒握住她搭在门上的手,替她推开浴室门。 闻姜将手抽出放回,陆时寒此刻伸了条手臂,站在她身后的姿势,就像是从后面环抱她一样。 “你一直对我心怀不轨,这么说也对”,陆时寒的笑声在闻姜耳畔放大,“快去洗”。 闻姜右脚后撤一步,踩他。 碾了下,她又收回脚进浴室。 陆时寒任她作为。 门刚要关上,突然一股力道抵在门上阻止门关闭。 闻姜回头,只见陆时寒放大在她眼前的脸。 他说:“刚才是突然开了窍,觉得迟早要睡,早睡总比晚睡要好。” 他给了答案,眼前的门即刻关闭,闻姜却觉得更为噎得慌。 ** 水声淅沥入耳,陆时寒站在闻姜的客厅内,环视四周。 很通透的室内设计,所有的隔断和墙,几乎都是空气或者玻璃。 客厅一侧放置了一个水族箱,里面仿真水草轻摇,他观察了下,没有发现活物。 水族箱的一旁,是个相框摆台。 照片上的人不是闻姜,是闻蘅,和他也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她们的父母闻臣和朱湘。 都是闻姜的家人。 陆时寒突然就想到一个词——“以后”。 手下意识地探向口袋,可摸不出烟来。 水声没断,陆时寒扯了下唇。 就这样吧。 这辈子兜了两圈,还是遇到那一副眉眼,那一个名字。 可能也就这样了。 上过了,这一次,这辈子,再也没有四年前的及时刹停,想走能走。 不试过,不努力过,也真不能甘心。 ** 闻姜收拾好一切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听到厨房传来细碎的刀粘在案板上的声音。 闻姜凑过去。 从甘甜老家回来,甘甜将奶奶备好的一些年货和她采购来的食材塞进冰箱,闻姜也没看过,不知道有什么。 窗明几净的厨房,一向鲜见烟火的厨房,此刻男人宽厚的身影立在里面,细长的手指笔在被削去皮的山药上,将其片成片,而后横刀切成丁。 闻姜立在和厨房相连的吧台那里看,陆时寒切得认真,没抬头。 最后是闻姜忍不住问:“哪个女人让你学会这些?培养出来又便宜别人,啧。” 陆时寒将山药放进一旁的瓷碗里加水略泡,清洗枸杞子,顺便回复:“不是女人,是男人。” 闻姜:“口味儿挺重啊,性向还扑朔迷离。” 陆时寒将糯米和红枣放入锅内,这才理她:“歪远了,我教会的。” 一个人生活,身边没有第二个活人,什么都能学会,总要学会。 他将锅内加水,大火开煮。 闻姜吐槽:“看不出来,还挺能干。” 上下扫闻姜一眼,陆时寒说:“比你能干。你甚至都不会,这里使用过的痕迹不明显。多问一句,你记忆力这会儿在线?” 闻姜:“能说半句人能听的好话吗?” 陆时寒走到她身旁,没回答只嘱咐:“煮沸了,调小火。煮熟了,再放山药和白糖进去煮。别糊了。” 闻姜用一种“你和我开玩笑呢”的眼神看他。 陆时寒从冰箱上贴着的便签纸上撕下来一张,抓起一旁的签字笔,将适才那句话写在上面:“算了,不用你记。你这脑子我不熟,不放心。” 闻姜呵呵一笑。 陆时寒离开厨房靠近她,将便签贴在吧台上:“看吧,不是挺能看的吗?连我想干你,都看出来了。这会儿别近视发作,不认字儿。” 闻姜还是呵呵一笑。 陆时寒:“我走了,下午有事。” 闻姜呵出声:“对,你在菜馆那儿就记得下午有事儿得走,记性真好,这么好的记性还发泄完再走。” 陆时寒看她。 闻姜继续:“打包那堆东西不能带上来吃?你这堆何年何月能熟,没事儿找麻烦事儿干吗?” 陆时寒依旧看着她。 闻姜眉眼张扬,重新恢复神气。 陆时寒没说下车前他就发现食盒歪掉,汤洒,污染了大多菜品,不方便食用。 他只告诉闻姜:“能吃。可不动手,你怎么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优点除了会睡,做煮夫也是好手。” 闻姜:“……” 陆时寒没再回头,往玄关处走。 闻姜捡回智商,问他:“大冬天的,你这么露着胳膊肩膀的出去合适吗?” 陆时寒继续走。 闻姜想扳回一城:“不用这么光着走,万一你路上遇到人被人误认为是神经病不值当,我衣帽间里有男装,可以借你一套。” 陆时寒转身问:“你有什么?” 闻姜琢磨了几秒,挤出个她认为能镇场的答案,她笑了下,极为贤妻良母温柔可人:“男装,你前任的。” 陆时寒往前迈的腿突然走不动了。 他瞬间便明白她在逗他,可他不喜欢这句话。 闻姜立在原地,陆时寒突然换了方向往回走,离她又越来越近。 他问:“谁的?” 闻姜迎着他的视线:“不想穿当我没说。走吧,我就不送了。” 陆时寒靠近她,倒回来走到她身前依然没停,直到贴过来把闻姜整个压挤到吧台上,让她的后背紧贴在上面。 他的两只手摁在吧台边缘,整个人压着闻姜,脸色晦暗,他问:“都说女人如衣服,希望我穿你?” 闻姜蹙眉:“我说再见。” 陆时寒:“怕了?” 他揉了下闻姜头顶的发:“莫须有的东西编出来可能收不了场,而且最终还是得认怂。多长这点儿记性也好。我真走了。” ☆、第27章 我是别人的 第二十七章:我是别人的 车厢内还残留着靡乱的气息。 陆时寒下楼之后在车内坐了一会儿,点了根烟。 白雾晕染视野,他心跳的速度才缓了下来。 烟燎味儿陆时寒不喜欢,他也没吸一手烟。 他置身车内,任指间白烟升腾,烟嘴离他很远,他静坐着没动,吸着二手烟。 把现在还一无所知的闻姜拖下水,他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可他来不及去学圣父走远,不对,现在也只能继续错下去。 * 陆时寒说下午有事不是敷衍闻姜。 下午陆时寒约好了他职业生涯中的师傅,已经退出影坛一线的名导陈玄庐。 第33节 但想起他走时闻姜那双怒火未熄的眼睛,只怕她心里已经在骂他薄情,骂他上完就滚。 陆时寒笑了下,掐灭了烟,开窗通风,准备先回公寓洗澡换装,再去赴约。 就这上半身仅仅身着了一件背心的模样,见了陈玄庐,指定得被陈玄庐骂出门来。 他这几年行踪不定,老爷子一般不会主动找他,找他必定有事。 比起因为母亲牵上线的聂回,陆时寒同陈玄庐的关系更为自在些。 即便久不相见,聊几句,就能打散生分,如初熟稔。 ** 认识陈玄庐的时候,是陆时寒开始新生活,在聂回的主意下改名换姓之后。 十几年前投毒案事发时,陆时寒还来不及实现原有的人生规划,肩膀还不够硬朗,还担不起很多现实的重量。 18岁,是很多人人生中的转折点。 大多数人对这个数字的记忆是关于成长,陆时寒对这个数字的记忆是关于绝境。 投毒案的嫌犯戚雨,他的姐姐等来了宣判,而后在等待生命的终点,等待刑期。 见不到女儿的仓皇,来自舆论的压力,被迫失业等一系列现实问题压垮了一生的阅历只是站在三尺讲台上的他的父亲。 脱了校服,陆时寒起初也没能完成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 他过了一年遭人指点的杀人犯弟弟的生活,好像他们一家流的血在世人眼里都是恶的。 最让他接受不了的,是母亲陆静仪哮喘发作倒在街头,杀人犯的母亲无人靠近敢扶,无人可怜相助,就此横死。 将陆静仪视为白月光的聂回,这些年给陆时寒灌输过很多仇恨情绪。 那些负面情绪陆时寒放不进心里去,没有地方可放。 是戚雨做错在前,换了他们身为路人旁观,只怕不会比路人给予他们的凉薄暖多少。 自古就有一个词说“株连九族”。 这话毫无道理。 可时至今日,很多事情发生时,现实都在无情地解释着这个词的意思。 法律和人性首先应该保护的,是受害人的权利。 这道理他懂。 可他并不明白,他和父母在其中扮演了怎样十恶不赦的角色。 戚雨也许不算一个好人,可到底还算一个称职的姐姐。 她行将末路,他们割不断没得选择的血缘联系。 陆时寒曾经不止一次回想那一年事发前戚雨的言行举止,可总是想不出任何异常。 如今一家四口只剩他一个,十几年过去了,他回想旧事的次数越来越少,可到底不能忘。 当年母亲远嫁追随父亲南下,全家定居的南方小城镇远陆时寒已经多年未曾回过,近乡情怯这个词,对他来说过于浅了。 后来进了电影学院,结识了身为客座讲师的陈玄庐,陆时寒后来的人生才重新顺遂起来。 他在圈内的很多人脉和资源都来自陈玄庐的推介。 当年结识的段乔,就是陈玄庐的一个师弟。 陈玄庐开路,他借此得以拍自己喜欢的东西,表达自己想要声明的观点,说出自己想要发出的声音。 聂回连着黑暗的过去,陈玄庐连着光亮的而今。 从私人感情出发,陆时寒也更自私地想要偏向后者。 ** 陆时寒进陈玄庐的家门时,陈玄庐正坐在宽露台上审阅最新修订的导演系教材。 见陆时寒进门,陈玄庐摘了眼镜招呼陆时寒过去。 陆时寒见老爷子摘眼镜便预感不良,果然,他还没走几步,适才陈玄庐搁在手里的书,直愣愣地往他身上砸了过来。 陆时寒接过收好书,几步走到陈玄庐所坐的竹编制而成的茶几旁,替陈玄庐斟茶:“消消火,我坐近了再打,您还能省点儿劲儿不是。” 陈玄庐将眼镜扔到一旁的软垫上:“我为什么想揍你?早晨让你过来,你说早晨有事中午来,中午又告诉我走不开下午来。这会儿有空了?我特么一把年纪见你还要等你翻牌子?” 陆时寒讨饶:“您别涮我了,赶明儿我砸锅卖铁借钱在对面租一房子,住您旁边,保准让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陈玄庐又想敲他:“留着这嘴去泡个姑娘回来,少跟我贫。那天你发过来的《灰色国度》那短片我看过了。” 陆时寒问:“您觉得那质量能上线吗?” 陈玄庐叹口气:“你和你那出镜的朋友拍的这东西吃力不讨好。不用我说,你也明白。质量没问题,但是片子发布出去,会有很多问题。” 陆时寒:“考虑过后果,《灰色国度》的立意就是提一提环境保护,没有别的意思。” 陈玄庐摇头:“再想想吧。雾霾这事儿不是一两天了,那堆数据和分析随着片子上线扔出去,争议难免。” 陆时寒心知肚明:“发给您看的那一版已经对一些敏感问题做过删减,但是不提有些行业的潜/规/则和和环保执法的漏洞,行业的优化转型,城市不合理的发展模式等等,只说保护环境,空气污染雾霾有害,每个人都知道,是在做重复无用的事情。” 陈玄庐知道他一向认死理,蹙眉有些无奈:“你也一把年纪了,总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得罪人的事儿,怎么就一直不知道规避。你那朋友,做主播那小子也是,饭碗不想要了,啊?!” 陆时寒端起茶杯举给陈玄庐:“消消火,我们一把年纪的话,您的年纪两把够抓吗?这片子已经压了几个月了,已经联系好新闻网站truth,准备等它周年庆上线。” 陈玄庐接过茶杯:“等你们哪天被人封杀了,我再落井下石。不说这个,找你来不光为了那片子。西塘毕业回来了,我想找人带带她多接触片场。你师哥卫厉筹拍一部长篇大制作古装剧,他技术过硬,比跟部电影能多学点儿,能带西塘挂个副导演职务历练下。” 陈玄庐话到了后面,说得有些迟疑。 陆时寒即刻便懂了:“他提了条件?” 陈玄庐嗯了声:“他拍春秋战国时期的片子,需要人对一众演员进行礼仪指导。那个时期,行周礼,需要熟悉周礼的人。” 陈玄庐既是导演,也是国内唯二的能用的礼仪指导老师。圈内古装片对这方面有需求,但成气候的能用的名家不多,人手急缺。 陈玄庐没把话说全,等着陆时寒自己跳坑。 陆时寒见老爷子专注地看着他,只得接话:“您答应了?” 陈玄庐应声:“为了西塘只好出山,你知道我就这一个女儿。时间不长,我出面两三天,剩下的他们自己搞。但我缺人手,之前拍《春秋》,我带过你们几个人串过周礼,其他人毛手毛脚不踏实,我只对你放心。” 陆时寒又给他添茶。 陈玄庐见他不痛快应承,端起茶杯用杯底敲了敲茶几面:“自觉点儿。” 陆时寒:“我这不自觉地给您倒茶添水吗?” 陈玄庐嗤了声:“别装,把你借我用两天。其他事儿都给我推了,我知道你新项目启动还早。” 陆时寒唇一动,陈玄庐立马喝止:“有意见也给我忍着,等我通知。” ** 陆时寒拒绝陈玄庐的晚饭邀约,准备离开。 想起适才陈玄庐那副霸道的不讲道理的模样还觉得好笑。 还没走出陈家家门,许久未见的陈玄庐的独女,因为生在西塘取名陈西塘的陈西塘抱着一大摞资料书籍进门。 “搭我把手”,陈西塘没客气,“我路上就想往下扔几本减轻负担了”。 陆时寒接过她手中大半的书籍:“这么多,准备把书店搬回家?” 陈西塘嘟囔:“还不是我家老爷子,怕我出去是一不懂历史的文盲丢他的人,列了一堆书单非让我看。” 陆时寒把抱在手中的书籍大部分转移到地柜上:“他是为你好。” 陈西塘撇嘴:“呵,这话说得真官方特长辈,你要走?” 陆时寒:“嗯,还有事。” 陈西塘摇了下手臂活动了下肩关节:“我送你。” 陆时寒拒绝:“不用,我开车过来。” 陈西塘翻了一个白眼给他:“我看着傻,会不知道这个?我送你到门外。” 陆时寒没再坚持:“小丫头脾气渐长。” 陈西塘斜他一眼:“我法定婚龄都过了好几年了,你不就比我大八岁吗?你再把我当小孩,我就女人给你看。” 陆时寒笑,推门出去。 陈西塘跟在他身后,见他用车钥匙解了锁,步伐也没停,紧跟着他。 陆时寒嘱咐:“进去吧。” 陈西塘答:“好。” 可她没走,反而又往陆时寒身侧靠近了一步,去拉他的手。 陆时寒往回抽,陈西塘握得更紧,甚至变本加厉地想要去抱住他。 陆时寒甩开她的手。 陈西塘重新扑回来抱住他:“真薄情,半年没见,挺想你的,抱一下怎么了,我还想亲你呢。” 陆时寒厉声:“西塘,我们不是能这么做的关系。我曾经给过你任何发展男女关系的意向?” 陈西塘不情不愿:“没有。” 陆时寒不想用蛮力再去甩开她,她是他归类为要礼貌以对的那类人:“好,既然我没让你会错意,那放手。” 陈西塘:“可是我有意向。我毕业了,回来就不再走了,也长大了。” 她没有松动,陆时寒最终还是选择强硬地掰开她的手臂:“我们不合适,你会遇到更好的。” 陈西塘冷嗤:“这话真俗。我瞎吗?活了二十多年了,还分不出来好坏?我没遇到过比你更好的男人。” 陆时寒敛眉,面色肃然:“你了解我吗?” 陈西塘大言不惭:“了解,你什么都好。” 陆时寒轻笑,她这话口气完全像是小孩子。 他无意多谈,试图煞尾:“你不了解我。了解我的人,会知道我的近况,知道我是别人的了,不是你的。” ** 隔了半城,闻姜虽然知道砂锅里的那锅她看了一下午的粥不算是她的作品,可她还是厚颜无耻地等粥熬好,用手机拍了下来。 第34节 微博她已经许久不曾更新过,自从数月前同林溪声婚变的消息被爆出,她便停了更新。 此刻她打开新微博发布界面,将适才拍摄的粥的图片加滤镜上传,而后配了一句话发出去。 闻姜:走过路过来一碗,年过日过涨一斤。 她一刷新,下面秒回了一条评论: 横批:闻姜饭店发美食图没安好心。 闻姜对着这行文字忍不住笑起来。 粥很甜,她其实想配的是这三个字。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无巧不成书 闻姜接着刷下去,评论里的内容大多开始跑题,无关粥,无关适才那条微博配套的文字。 * “多更新,让我们知道离了人渣你也是好的。” “觉得过会儿闻姜、林溪声和顾襄会一起上微博热搜的赞我。” “姜爷棒棒哒,别光晒吃的,晒脸。” “走过去了千万别回头。姜爷千万别中媒体套子去回答关于某些人的任何问题,免得被某些所谓路人骂炒作私人感情,赞我让姜爷看到。” “zg好前任观光团到此一游。姜爷撑住,别像某些ex一样扮惨或者攻击对方,沉默就是好样儿的。” “都去安利作品洗版热评热搜,刷掉事关闲杂人等的条目。#《旧人》闻阿娇##《宣姜传》闻姜#” * 闻姜大致掠过几眼评论里排在前面的条目。 这种有任何举动,大众回馈过来的声音里都要涉及婚变的情况不知道还会持续多久。 她扔掉手机,从厨房的置物柜里取出瓷碗乘粥。 软糯甜香的粥滑进喉咙,心情好了一点。 一碗粥还没解决大半,被她扔到吧台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闻姜挪过去接听,是巡演结束后忙着帮现任男友也是同为歌手的徐来灌录新曲的辛灵犀来电。 闻姜拿到手机摁开免提,手依旧搅动瓷勺。 辛灵犀开口便八卦:“你一五谷不分的人,晒什么厨房?什么情况?” 闻姜又吞了一口粥,笑:“答案很简单,闲的。” 辛灵犀摘了挂在耳上一下午的耳机,改为拖着手机听电话,无视闻姜给出的答案自行猜测:“上次说的那个男人弄的?进度够快啊。” 闻姜没承认:“就不能是家政阿姨煮粥?” 辛灵犀一边拖过面前的笔记本点开电商网购页面,一边对闻姜说:“我看是家政公子吧?哎,我送你点儿东西。” 闻姜有些警惕:“什么?” 辛灵犀:“日用品。等徐来过些日子过生日的时候,你再送回来。” 闻姜已经猜到辛灵犀口中所谓的日用品是什么。 果然,电话断掉不过两分多钟,她的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 是店家发的闪电发货通知,短讯里还附带着该商品的广告词:薄,不可怕;鼓开来,才可怕。(这是dls真实广告词,节操等诸事问它,我发誓我是清新系) 闻姜一向能自控的脸色,一时有些复杂。 ** 傍晚闻姜没有其余安排。 那日从甘甜老家回n市赶录《启示录》,在机场接到林溪声的电话提及他的母亲程静书想要同她见面,闻姜还记得。 她致电程静书,两人约好见面,地点就选在程静书僻静的住所。 程静书寡居,住在她工作的n市图书馆后的一座小院里。 放在旧年月里,林溪声算是庶出。 程静书未曾同林父林淙婚配,大学时代一段擦枪走火却因门第等一系列问题没有下文的爱情之后,林淙另娶,但程静书没有他嫁。 林溪声近成年时才回林家认祖归宗,林淙另有一子一女,都比林溪声年幼。 嫁入林家这几年,闻姜同林家人接触不多,林溪声的生母程静书,是她最为熟悉的林溪声的亲人。 程静书从来不吝啬于展露自己对闻姜的喜爱,见她,闻姜略感压力。 可身为长辈的程静书想要同她碰面,她也无法冷情回绝。 ** 闻姜带了束满天星给程静书。 见面之后,程静书先是叹了会儿气,而后向闻姜道歉:“闻闻,对不起。我没有培养好他,感情方面我和他父亲,都没有给他树立好的榜样。他想要新开始,至少该在单身时才有资格。我很意外,我不知道这几年,溪声已经变得这样不负责任。” 闻姜摇头:“人各有志,正常。” 闻姜轻描淡写,程静书仍旧觉得过不去:“他这几个月过得也不算好,别恨他。” 闻姜轻笑了下,话里没掺杂任何情绪,面对程静书,她不会色急声厉:“静姨,没人结婚是为了离婚,他和我,都不特殊,我去恨什么?恨需要力气,最近工作很多,没空干这个,等我闲着再考虑考虑。” 程静书也对她弯了下眉眼:“你是好孩子,可有恩报恩,有仇也要报仇,虽然是我自己的儿子,但我知道没得偏袒,错在他。我也知道你性子烈,又独立太久,忘了怎么去倚靠人。但是闻闻,女人有时候,该服软依靠男人。我们什么都能做,要他们干什么呢?” 闻姜笑笑。 她听过这个道理不止一次,可她总希望自己不是攀附于谁的凌霄花,而是根扎在大地上的能够和伴侣共享雾霭霓虹,共担风雨、霹雳的木棉树。 可她现在知道,木棉树也许更喜欢依偎在他枝头的能让他有被崇拜的感觉的鸟儿。 她知道问题在哪里。 可她功力不够,已经让自己努力长成一棵嶙峋耐磨的树,再不能变成有羽毛的怕风吹雨打的鸟。 程静书又继续说:“他耽误了你,以后带着离异两个字,同样的处境,女人总是比男人要劣势一点。” 闻姜没附和,只说:“单身的人没必要比恋爱中的人卑微,没有离异过的人,也不会比离异过的人更高贵。静姨,您不用担心我。我一直活得挺坦荡的。以后我总会遇到像山、像树、像海一样坚实可靠或者像雨、像风一样有力量的胸怀广阔的男人,别人留下的那些凌乱的、不堪的痕迹,他一来就能轻易替我抹去,让我得以重来。遇不到,我就不再嫁了,自己过也没什么怕的。一无所有的人怕孤独终老,我有钱,有地位,有朋友,能自食其力,外貌还算出众,还在不断成长强大,我为什么要怕?” 程静书眼底波光涌动,她一生独居,可她没有眼前年轻的闻姜这样无畏。 她是怕再也遇不到比林淙更好的,才不去开始。 随着闻姜的话,程静书脑海中的记忆也在不断闪回。 她想起近三年前,儿子林溪声杀青之后赶来见她,对她说:“妈,我可能喜欢上一个人。如果我够幸运,将来会带她回来见你。” 程静书那时告诉林溪声:“喜欢很浅,爱了再带来见我也不迟。” 林溪声那时说:“不浅,是想娶回家那种喜欢。” 这段记忆翻出来,程静书静静地用目光描摹闻姜的眉眼,只觉得遗憾。 故事的开始,她以为这会是一段地老天荒的琴瑟和鸣。 可没想到故事的最后,这是一段分崩离析的背道而驰。 围城砌起来不难,可这城能立多久,会否经得起天灾人祸,无论设计师还是施工者,都不敢说永远。 ** 一样夜色初升的城市里,离开陈家,陆时寒哪里都没去,回了自己的公寓。 进电梯摁数字19的时候,闻姜那个同样是19楼的通透的公寓,在他眼前一闪。 这数字很巧,当年他第一次见到闻姜,就是在医院内,标着数字19的一张排椅上。 陆时寒不知道,19是不是在告诉他,真有宿命这种东西。 那个时候,投毒案的受害人闻蘅还在生死线上挣扎,虽然医生已经宣布无力回天。 戚雨也已经自首,被公安机关控制,案件继续在走流程审理。 父亲拿着多年积蓄寻求律师的帮助,律师建议他们去寻求受害人家属的谅解。 父亲想道歉,可又觉得以此换取对方的谅解无耻。 可这个环节不能掠过,他们最终还是去道歉,但没有带陆时寒一起去,不希望尚年少的他过于身陷在这个案子里。 父母去了,被砸出来。 陆时寒听到这个结果没有意外,他也瞒着父母时常去医院徘徊。他接触不到特护病房,也没有人认识他,可他并不觉得轻松。 那会儿他穿着还未来得及换下的校服,带着一双红肿的眼坐在医院内的排椅上。 他坐过两天,后来遇到一个脸色苍白的很漂亮的小姑娘,坐在那个排椅的另一侧哭。 她哭得没有声音,肩膀一抖一抽。他眼睛虽然红了,可没有哭,也没有力气安慰,不会安慰女孩子。 她哭,陆时寒就看着,有些手足无措。 哭完了,小姑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棒棒糖递给陆时寒,哽咽着说:“哥哥,给你吃,你不是男的吗?坚强点儿,别哭了。” 电梯还在上升,陆时寒笑了下。 当年娇俏的小姑娘和现在咄咄逼人的闻姜在他眼前重合。 手机滴了声,他掏出来,是陈玄庐提醒他已经将剧组礼仪指导课的时间安排和流程发到他的个人邮箱。 陆时寒就地查阅,一点开,剧名明晃晃地露出来,再下面是一众参训的主演的名字。人很多,可他只能看到一个。 《宣姜传》 闻姜 陆时寒原本以为缘分是个传说,原来这矫情的东西,真有。 ☆、第29章 第35节 第二十九章:长记性(修) 离开程静书的居所,闻姜驱车回家。 开到半路,天空毫无征兆地飘起了雨丝。 连同车窗外昏黄的灯光一起倒映进闻姜的眼底,将她眸光映得分外温暖柔和。 紧接着,如丝雨滴加急,雨点开始密集地敲砸着车窗玻璃。 嚣张的,前赴后继的。 冬雨瓢泼,算是罕见。 下午车厢内那次做得不算狠,不然闻姜也开不了车出门。 也幸好开了车,不然碰上这种恶劣天气,打车都会变得艰辛。 任她顶着看似光鲜的职业光环,倒时一样难免被淋成落汤鸡。 一路途径城中的湿地公园、博物馆,而后数栋高耸的住宅楼隔着雨帘进入闻姜的视野。 这地方是陆时寒的家所在的那座小区。 下午来过一次,这会儿再上去不合适。 闻姜没有时隔几个小时再去敲陆时寒家门的意图。 她怕对方理解成她食髓知味,冒雨上门送给他上。 那就没意思了。 前方十字路口黄灯闪烁,闻姜把车速降下来,慢慢往前开,等待马上要出现的红灯。 她刚打方向进入左转车道,车头找正,突然耳边传来极为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而后从她车身左侧如离弦之箭一般以超高速蹿出一辆跑车。 闪电般消失。 闻姜往前看。 随着那辆跑车飞速闯红灯,紧接着她视野之内出现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一幕。 前方十字路口,绿灯行正在右拐的车辆,同闯红灯飞速蹿过的车辆发生猛烈碰撞。 正常行驶的右拐车辆如同脆弱的纸片般被撞成了纷飞的碎片漫天飞落,各种部件抛散四周。 整个十字路口因为这骤然天降的事故,响起各种突兀的刹车声和车辆连环碰撞的声音。 闻姜也不例外的被惊。 车碎了,那么人呢? 闻姜猛踩刹车,避免撞击到前方急停的车辆。 神智回笼觉得这不是幻觉的时候,耳畔又传来各种车门开阖的声音,和各种咒骂声。 一旁有个骑机车的少年扔了车在地上跳着往前走,各种脏字往外骂:“找死自尽啊,操,日你祖宗,老子心都让给你给吓出来了……” 有人来敲闻姜驾驶位一侧的车窗。 闻姜看了眼,开门下车,下意识地戴上遮面的口罩。 外形憨厚的中年男子问:“姑娘,你没事儿吧,我车跟你后面,差一点儿咱也撞成一体了。妈的,那轿跑是开车还是开火箭啊!” 闻姜摆手,忍下受惊后的各种想要爆发的情绪,声音虽镇定,但是带了几分戏谑:“看着挺像发射核武器的。我没事儿,技术不好,抱歉急刹影响到你。” 男子绷紧的脸软了下,看了眼闻姜和前方车辆的车间距,也就只剩二十几厘米,他摆手:“小事儿,不然你这跟前面就撞了。我们都是受害者,不撞这都跟着有阴影。” 闻姜蹙眉:“阴影面积可能还挺大。” 男子点头:“标准的飞来横祸。” 两人用语都算轻松,可脸上的表情都不轻松。 人命关天,无法轻松笑言。 四周的咒骂声,议论声,哀嚎声,惊呼声,声声不断。 前方公交车被相撞的车擦到,横摆斜停在路中间。 也不断有人从后方车辆上下来往事故中心挪移去查探情况。 敲窗的男子上下打量闻姜一眼:“这还下着雨呢,窝车里等着吧,一会儿疏通开就能走了。前面应该撞得不轻,现场应该不好看,别往前凑合了。” 闻姜拍了下胸脯,谢过对方好意:“我挺胆小的,您说的对,的确不敢往前凑。” 男子手一挥往前走去围观,闻姜没有退回车内,不远处有个年迈的卖水果的摊贩在捡拾适才受惊推车侧翻后滚落在地的水果。 闻姜往前迈了几步,随手捡了两个橘子放在推车内。 理智也在告诉闻姜能避则避,可她往事故中心靠的步伐也没有停下来。 嘈杂的议论声传入耳中。 “那司机是嗑药了吧。” “人胳膊都给撞成了三段。” “头呢?” …… 而后,路灯映射下,闻姜看到了大片灼人眼的溅出的血迹。 ** 闻姜停下了脚步,往回走,重新退回车内。 走的这几步衣服上都沾染了雨水变得潮湿。 她的手心也有些潮湿。 在车内坐了几十分钟,慢慢前方的车辆开始移动。 闻姜握着方向盘将车拐进一旁的绿地广场。 眼前的血色时不时还能闪现,闻姜叹口气,认怂。 她拨给陆时寒,拉线声响了数秒,才传来那道清润低沉的声音:“喂。” 闻姜耳朵一酥:“你好。” 这开场白正统地有些诡异,陆时寒挑了下眉,放下手边的瓷杯,叹声问:“是好。说句正常话。” 闻姜一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揉了下手腕,轻嗤正常那两个字:“你家里有伞吗?” 陆时寒似乎亲眼看到般猜测:“借东西借到我家来,是粥没糊,来我楼下送吗?” 他甚至语气中没有疑问,站到落地窗旁俯瞰。 隔着19层楼高,楼下万物,没有一个看起来跟闻姜有关。 闻姜忽略掉粥,只反问:“你自报家门的时候,不就是等着这一天呢吗?你觉得劳烦你的手给我送下来好,还是我把我的手送上去拿好。” 陆时寒捏了下瓷杯边缘笑了下,有些无可奈何。 人的手和身体相连,必然不能分割成事。 她问的是他下去,还是她上来。 陆时寒:“沿街超市应有尽有,你可以去买一把,最为方便。” 闻姜弯眸:“睡都睡过了,还端着不累吗?” 陆时寒扯唇:“只怕你躺着累。” 适才那幕车祸消散七八,闻姜打趣他:“呵,还挺体贴。在下面是挺累,真体贴的话,你躺着我骑着,累什么?!” 陆时寒笑:“你敢吗?” 闻姜无畏:“欢迎你试试。” 闻姜没再多说什么,碰到力敌——他,她已经费了很多让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口舌。 短暂沉默,电话两端的人心底都舒坦,四肢也一样想要舒展。 陆时寒的声音随后在闻姜耳边低回:“在原地等着,我下去。下去前,你考虑下先做一件事,求我下去。” 闻姜适才的惊慌至此完全没了:“……” 他这是吃死了她? 闻姜呵了声,笑意无法收拢:“你那性别生的对吗?” 陆时寒应她,将她的质疑还给她:“你错比我错的概率大。下面等着,下去告诉你。” 闻姜挑衅:“是楼上有人吧,怕我上去毁你的事儿?” 陆时寒嗯了声,朗润的声线让闻姜听得耳朵越来越软:“有什么是你不敢的,有人在大不了3p,你怕?” 怕个鬼。 闻姜还没回,电话就被陆时寒单方面给挂了。 这哥们性情实在乖戾。 闻姜哼了声,甩门下车。 她依旧戴着那幅大的能遮住大半张脸庞的口罩,往陆时寒公寓楼的入口处走。 她也没有站在檐下等,兜帽站在雨里。 ** 陆时寒推开楼门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站在雨里包裹严实的“木桩人”一个。 他蹙眉,没有带伞,将拿下来的风衣外套扯开,遮在闻姜头顶,同时遮住她上半身。 闻姜没摘口罩,声音有些弱,揪着风衣一角问:“这就是你的伞?” 陆时寒瞥她:“嫌弃?不喜你可以转身走。” 闻姜沉声:“没见过你这么狠的男人。” 陆时寒:“你不就好这口吗?” 第36节 闻姜笑了下:“我抖m?” 陆时寒双眸黑漆明亮,刷卡进电梯,摁楼层:“的确像。” 闻姜没回击,立在他身侧,静等电梯案板上的数字飙升。 她以为一路也就是这么沉默寡言着上楼,没想到案板上的数字刚跳到4,陆时寒说:“以后别入戏太深,懂点儿事儿。拍有深仇大恨的电影,想不开的炮灰配角,才搁雨里站着等死。” 闻姜:“……” 闻姜看了他一眼,想提醒他四年后再见那天,下着雨他也撑伞在雨中淋。 她一度想炸,可直到进门前,她都在忍,不同他一般见识。 ** 进门,玄关处没有女式拖鞋。 闻姜站着,摘掉口罩,看着陆时寒。 他弯腰从鞋柜里拆封一双男式拖鞋放在闻姜面前:“将就或者不穿,你自己选。” 闻姜没做声。 她换好鞋,跟在陆时寒身后往里走。 他的这间公寓面积和她的那间大小差不多。 不同的是,她的家站在门口可以观赏全貌,所有景象一览无余。 而陆时寒的这个住处,一眼望去,只有一个东西格外扎眼:床。 陆时寒走在前面,闻姜跟的近,冷不防他突然转身,她差一点撞到他身上。 陆时寒上下扫视她全身,被雨淋湿的发显而易见,湿衣服也贴在她身上:“想照镜子吗?” 闻姜:“怎么?” 陆时寒没答,他扫在闻姜身上的眼神告诉闻姜,她此刻的形象有些糟糕。 闻姜浑不在乎。 陆时寒也没多费口舌,只说:“我不请人洗澡,尤其是女性。” 他指了指一旁的沙发:“你坐那儿等着。” 闻姜见他顺着木隔断深入房间内里,也没追问,只是隐隐猜到他要做什么。 没几分钟,陆时寒扔个条浴巾到闻姜脸上。 闻姜一把撸下来。 陆时寒告诉她:“水温调好了,我要校片,你自己清理你自己,清理完了老实呆着玩你自己的。” 闻姜:“……不请女人洗澡,打自己嘴吗?” 陆时寒指了指搁置在客厅里的猫窝:“现在在我眼里,你和它没什么区别,不叫洗澡,叫清理。” 闻姜哦了声:“神论还不少。” 陆时寒没再看她,声音溢笑:“神称不上,真客气。” ** 闻姜进了浴室,陆时寒又出了公寓门,去采购部分物品。 等他拎着东西回来,触目可及之处,仍旧不见闻姜的踪影。 浴室那侧也没有传来水声。 等了五分钟,仍旧没有水声。 陆时寒看了眼时间,距离闻姜进去已经四十分钟。 他拿起刚买来的创可贴,过去敲门。 闻姜没出声。 陆时寒:“闻姜,说话。”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陆时寒嚯得拉开浴室门。 闻姜一脸笑:“抱歉,我刚要回答。” 明知道她在搞鬼,陆时寒没计较。 四目对峙,闻姜捏着她后知后觉发现的,应该是捡拾水果时被崩落地面的碎片割破的指。 泡水后痛感明显,她疼,但脸上没有流露。 丝缕痛感有些缠绵,她分神撩拨陆时寒:“不退出去是想进来?” 浴巾包裹住闻姜纤细的身躯。 白皙的肌肤还带着些微红印,浴巾下胸前的波澜依旧清晰。 陆时寒坦荡地看着,走进去,随着他的进入,浴室被裹挟进一丝凉意:“我口味淡,不想搞条光滑的鱼。” 闻姜皮笑肉没笑,与一马平川,她像条鱼? 她沉声:“出去。” 陆时寒没有理会,离她越来越近。 闻姜极为艰辛地忍着怒意:“我说出去。” 陆时寒靠近了,捏着她的手腕抬起来,眸光专注柔和地盯着她指间的那道伤口。 边缘泡水发白,内里红嫩,还泛着渐渐上涌的血丝。 他拿出刚下楼添置的创可贴,缠裹在闻姜手指上。 闻姜看着他认真的侧脸,修长干净的指节,手指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 陆时寒安静地接受她的视奸。 他缠好,闻姜问:“拿着这东西进来,这么说你早发现我这儿伤了?这怜香惜玉的方式挺沉得住气啊,这会儿贴是不是有点儿晚?” 陆时寒直视她的双眸,笑:“不晚。时间足够你疼个够长记性,下次就能记得管好自己的手。” ☆、第30章 第三十章:童话故事 未干的发丝上水珠积聚下坠到发尾,闻姜搭在额上的湿发滑下一滴水,顺着闻姜的侧脸下滑到她的下颚。 湿冷的触感让闻姜更为清醒。 闻姜瞬间便明白了陆时寒的意思。 他一早便观察细致,发现了她手指上的伤,可他没有理会,也没去提醒她。 他的目的,就是想让她疼个够他再处理,以便她长记性。 闻姜淡薄而玩味地看着陆时寒的脸。 这男人管得挺宽,不止一次想让她长记性。 好像她是个无理取闹的需要老师训诫的孩童。 咬了下齿,闻姜选择忍,没有即刻出言回击。 至于不回击的原因,很简单:看在色相的份儿上。 为了不吃亏占尽色相,很快,闻姜的视线就调转到陆时寒两条笔直修长的如树的腿上。 她勾起夺目的红唇,翘了下。 无需卖弄,哪怕裹着浴巾,发梢凌乱,闻姜眼底的光一闪,唇一动,风情便开始由内生发,向外流泄。 这是闻姜身为演员的优势。 闻姜知道自己的何种动作,何种神情,侧脸的哪一个角度更能打动人心。 她笑得浅淡,却如明山净水,一帧帧呈现在陆时寒眼前。 她恣意无畏的眼神,像一根细丝弯成的钩,一点点磨在陆时寒眼底心上。 力道不重,却让人心绪难安。 * 闻姜不急。 她日后一定会吃死陆时寒,让他不能翻身。 因为那个以后,她暂且宽恕他今晚的“让她疼个够”。 * 况且是一场突降的人祸改变了她今夜行车的轨迹。 路上飞来的这场车祸,让闻姜受到冲击才送上门来借离她最近的陆时寒的肩寻求最原始的慰藉,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她自找的,纯属你情我愿,公平买卖。 她看得开。 再者,她觉得这男人身上最硬的地方除了他用于攻城略地的武器,便是他噎死人不偿命的嘴。 嘴硬,将来身体软了,自然就软化了,闻姜是真的不急。 ** 手上的创可贴有异物感。 闻姜刚想反攥住陆时寒的指蹭掉手指上的微痒感,陆时寒已经先她零点五秒放开她的手指。 他的手还随即从一旁的置物架上抽出一条毛巾。 * 眼见陆时寒拿着毛巾的手抬起,闻姜在心底骂了声fuck。 第37节 那条毛巾像此前闻姜坐在客厅被陆时寒扔了一脸的浴巾一样,转瞬被他扔在她头上,完美地遮挡住闻姜全部的视野。 闻姜还没来得及一把将毛巾拽下来,陆时寒的手已经拿着毛巾覆在她头顶,替她擦拭湿发上的水。 陆时寒的动作粗暴直接,像是揉搓:“想要头就别乱动,老实站着。” 他的手劲足,闻姜丝毫不怀疑如果他真起了歹心,弄死她分分钟的事儿。 但她肯定继续动,挣扎:“哎,你tm敢对我像对送你花的芳邻一样温柔可亲吗?” 陆时寒即刻回:“不敢。” 闻姜:“……” 闻姜的力道捶在棉花上,散作无用功:“你太客气,可以拿开你的手了,我是借伞,不是借你的手。” 陆时寒继续,没多会儿将闻姜的短发揉成一团乱草擦至半干才回应她:“随你,拿开了,你现在可以随便动,跳段广场舞都可以。” 闻姜白他一眼,他揉够了再放手,说得好像他通情达理知进退一样。 浴室一旁是面宽大的落地方镜,占据了闻姜正对着的那面墙的全部,面积不小。 闻姜将毛巾下拉,即刻呈现在她眼前的,是她毛巾下拉后露出的毛巾未遮盖的唇以上的半张脸,和她头顶着的那“一头乱草”。 乱葬岗无人打理的野草,顶多没规矩地长成她头上顶着的草堆这样。 闻姜胸脯剧烈地起伏了几下。 她面色略微扭曲地将视线瞥向陆时寒。 她掀了下唇,没想好要骂他什么。 感觉骂什么,都不能损伤他的无情无义哪怕半点儿。 陆时寒站在原地,手臂微垂交叉放在胸前,告诉闻姜:“想怎么骂,说说听听。” 闻姜对上他坦荡清明的视线,脊背一颤,开口声线略闷:“你他——” 陆时寒打断她,接口:“既然组织词汇这么难,不如放弃,饶了你的智力。骂不出,以后就少让我听到你口里的脏话。你他妈,操,滚……一个都不行,两个齐用更是想都不要想。” 闻姜扔掉毛巾:“你管多了。” 陆时寒低笑,不带温度:“上过我床的女人,没结束睡友关系一天,我就当她是我的女人,我会管她到结束关系的最后一刻。” 他蹙眉似是想起什么:“包括车震。” 闻姜回视他,眼神射出一连串词汇:直男癌,神经病,专/制/独/裁…… 陆时寒笑:“脑子里的词儿蹦完了。” 闻姜也眯眼呵笑:“没有。麻烦你配合下站这儿,我说不定能蹦词蹦到你站成化石。” 陆时寒配合:“好,你继续往外蹦,随便说。别忘了记住这一点:你敢蹦个脏字出来,我就敢割掉你的舌头。改掉这毛病,好好忍着。” 闻姜觉得肺的体积此刻已经膨胀到不能更大。 他以这样低级的威胁威胁她。 陆时寒强调:“脏字不是毒品,不是你不能戒赖以生存的东西,也不是很难戒戒不掉的东西。以后做个更好的姑娘,斯文点儿。” 闻姜默了两秒,追问:“我见的世面少,说说,什么叫斯文?” 陆时寒:“你身上没有的东西。反思一下,你就会懂。” 闻姜:“……” 为人贴创可贴,为人擦干头发…… 他做的事情明明可以以一种非常柔软的方式呈现,可偏偏他的举止硬到让人觉得硌得慌。 闻姜赶在陆时寒转身之前说:“你能活到这么大年纪没死于私仇不容易,恭喜。” 陆时寒展眉,看她,笑得漫不经心:“过奖。不如你先把你开了一半的浴巾包好,再研究我为什么活到这么大年纪。” 闻姜顺着他的视线打量她自己的身体,适才紧紧包裹住她全身的浴巾,此刻因为浴巾的材质顺滑开了半截,露出她身上一片白皙的腰腹。 陆时寒将视线放空,随即转身就走:“别磨蹭,既然来了,也别闲着,出去帮我喂猫。” 闻姜没有从他适才流连她身体的目光中读出丝毫温度,她调笑:“不怕我投毒?” 陆时寒全身骤然紧绷,身体的热度瞬间降了下来:“它不傻。你首先需要面对的问题恐怕是让它肯吃。” 眼见他越走越远。 赶在陆时寒迈步走出浴室门之前,闻姜叫住他:“陆时寒。” 被她第一次这样认真地字字分明地喊出名字,陆时寒止住了脚步。 他回身,闻姜一脸轻柔暖阳:“我裹着的这条浴巾湿了,你关门前从你路过的置物架那儿帮我再抽一条出来,麻烦你。” 陆时寒审视她,知道她不是善茬,可还是抽出一条浴巾给她。 这次他没直接扔在她脸上,而是退回几步,递给她:“裹好再出去,感冒遭罪的是你自己,别想不开。如果病了,你更干不赢我。” 他眼神依旧硬,这话却是软的,和前面那些字眼不同。 就好像是一场游戏玩到最后,他赢了,所以开始对他手下的失败者宽容起来。 闻姜受用,拽着浴巾一角往身前扯。 陆时寒的手松地太快,闻姜又扯得用力。 他一松,闻姜身体不禁后仰砸向后旁的墙壁。 身体倾斜让闻姜禁不住眸光一紧,陆时寒快步上前伸出手臂勾住她的腰,将她拉撞向他的身躯以便维持平衡。 这一动,闻姜裹在前胸的浴巾开了,瞬间垂落她脚边,陆时寒勾住的,是一个白皙光滑的躯体。 他温热的掌心贴着的,是闻姜后背大片温润洁净的肌肤。 因为缺少浴巾包裹,体温失散,她的身体轻轻发颤。 闻姜仰首看着陆时寒,凭借本能勾住他的脖颈。 她忽而唇往上凑,慢慢啄,去吻他脸上的伤疤。 她吻的安静而温柔。 她身上沐浴后的清香,尽数随着她的吻,扑向他的鼻,他的脸。 陆时寒手臂收紧,手臂上的筋骨因为他的隐忍而更显分明。 他没放开她。 闻姜眼里的他静静地不说什么也不笑的模样,很像一座静默的远山。 黛色显得人清冷难测。 让人觉得近身不难,但也让人知道近心会很艰辛。 要想回炉重塑他严密且刁钻的嘴,让他坦诚一切,工程量更酷似精卫填海,亦或愚公移山。 闻姜的吻没停,陆时寒的呼吸规律了很久,终是错乱起来。 他的手一颤,闻姜也紧跟着后背一跳。 他忍住下/体的战栗告诉她:“现在不行。” 闻姜笑笑没进一步发动进攻,只问:“抱着这条光滑的鱼是什么感觉?” 陆时寒眸转黑,脸上连成一片的暮雪裂出一条缝隙:“要听好听的,还是听真话?” 闻姜选择第一种:“好听的。” 陆时寒眸光一缓:“比我软。” 闻姜笑了:“问个问题,你以前谈恋爱,对方是不是男人?你这么硬,不是男人,受得了吗?” 陆时寒说:“我应该提醒过你会硌你骨头,早在最初的时候。” 闻姜下拉了下他的脖颈,上半身挂在他身上:“我应该告诉过你,我不是一般女人。” 陆时寒想放她在地面上站稳,可没想到闻姜身躯太滑,他掌心一挪,闻姜径直往下滑摔向地面。 陆时寒倾身想要抱住她,可闻姜身躯下坠的太快,转眼便砸向她身后满水的椭圆形浴缸。 闻姜恶劣地用力拽住他伸过去试图抱她的手没放。 最后一刻,陆时寒只来得及勾住她的腰,让他的手臂替代她,砸向浴缸底。 转瞬,两人便一起跌进浴缸里。 闻姜在下,陆时寒在上。 陆时寒的衣服,转眼被浴缸里的水浸透湿了一半。 ** 浴缸很硬。 闻姜砸下去的感觉,像后背撞上了一面僵硬的墙,很疼。 何况她身上还趴着一个腿长身长的男人。 可他的手臂垫在她身后,又有些暖。 闻姜边蹙眉边嘶声笑:“骨头真硬。” 她又问:“衣服都湿了,脱吗” 陆时寒动了下僵硬的搁置在闻姜身后的那条手臂,沿着她后背的脊线摸了一遍,手上没有不适的地方,没有明显的擦伤。 他松口气,忍着衣服湿透的狼狈,将被闻姜压在身下的手臂抽出来,两臂一起撑在浴缸边缘,试图改变全身压在闻姜身上的体/位。 被他用手在后背游移摸了一遍,闻姜身上的颤/栗更甚。 他想走,不可能。 她再度勾着他的脖颈,让他低下头颅,无畏地去撬开他的唇,他的齿。 她往前进,陆时寒门户洞开,没设防。 交缠的舌火热而撕痛。 边吻,闻姜边勾腿屈膝,膝盖蹭向陆时寒的腿。 她慢慢松开手臂,任自己滑进水里。 第38节 陆时寒挪出一只手放在她脑后,吻不断加深,闻姜手得以解放,探向他的长裤,摸到拉链边缘。 陆时寒没有制止她的动作。 她探进去,即刻感觉到触手的火热。 闻姜眼眸溢笑,他的反应来得比她想象地快,也许来的时间比她以为的也早。 骚,且闷,她就知道是这样。 她的手不算规矩,陆时寒忽而将她捞起来,抵在浴缸一旁的墙壁上。 他用指进犯,闻姜顺时魂魄出窍,本就软下的身躯湿个透顶,潮涌不停。 *河蟹,围脖见* 终是勾缠到床上,闻姜见他连同创可贴放置在床畔购物袋里的未拆封的套,笑意更甚。 他做好了准备,虽然她抢先一步。 *河蟹* 这满室旖旎,和着窗外的风雨,让人沉迷。 ** 事后,闻姜没觉得累,只觉得神经还在持续颤栗。 那种让人浑身发麻的热度,久久不散。 陆时寒下了床,上身赤/裸。 闻姜问他:“有烟吗?” 陆时寒到客厅倒了杯温水,端回床畔递给她:“没有。” 闻姜嗤笑:“我要的是烟。” 她坐起上半身,腿部酸软,激得她身体一抖。 陆时寒坐到床畔,拿起一旁的薄毯裹住她,抱起来,让她坐在她腿上,倚靠在他身上:“善待你的嗓子,别折腾。” 闻姜安心地靠着:“以后不唱了,也不会再发片,它好不好没多大什么区别。不动嘴,抽二手,想闻那个味道。” 她话音低弱,有些哑,显得疲惫,陆时寒喂她喝水:“动口自己喝。” 闻姜拒绝。 陆时寒说:“想要人工呼吸那种喂法?” 闻姜动了下唇,喉咙干涩,她启唇饮了几口。 陆时寒这才放下水杯:“刚刚你嗓子哑了,叫得声音也低了,喝点儿没坏处。” 闻姜调整姿势,当他的抱枕,拿他当靠背。 她告诉他:“给你打电话前,我换车道再慢点,有可能就被后面的车撞成碎片,这会儿就是死人了。我那车,忽然就不想继续开了,找地先放着,离你最近。” 陆时寒眸一暗:“出事了,来找我做一场?” 闻姜没否认:“介意吗?” 陆时寒将薄毯上拉,让薄毯更好的包住她的脖颈下的全身:“介意什么,介意这床上的不单纯?” 闻姜淡淡的:“我过了纯情的年纪,我也不可能,再去纯情。我不打算骗你,所以要告诉你。” 陆时寒又把她从他腿上抱下来,抱到床上放好:“不止你自己爽,我电话不会停机。” 闻姜弯了眉眼。 他又说:“睡会儿,我弄点儿吃的。” 陆时寒又重新下床,往厨房那边走过去。 闻姜躺下,调整台灯光线的时候,发现了一本搁置在床侧角柜上的《格林童话》。 闻姜有点儿意外。 这是一个三十二岁了睡前读物是童话故事的男人? 闻姜远远地抛出问题:“一把年纪,童话看得进去?” 陆时寒打开冰箱,寻找合适的食材,告诉她:“童话故事,不等于幼稚故事。” 闻姜嗯了声:“也对,那么你读出什么来了?” 隔着数米远,陆时寒见她翻那本童话书的页面,说:“奋斗目标。” 闻姜好奇:“分享一下。” 陆时寒笑,随口编:“王子得到了白雪公主,得到了睡美人,也得到了莴苣姑娘……” 闻姜反应过来,啐他:“贪成这样,想要个后宫?”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舍不得? 亢奋感残留在头皮上,闻姜在床上躺不住。 她阖上那本《格林童话》,没有同陆时寒角逐嘴力,抻了抻腿将薄毯往身上一裹,下床。 腿根有些不适,闻姜斜了眼在厨房里专注处理食材的男人,而后转身慢慢观察陆时寒的这间公寓的内装细节。 床的不远处的墙壁是仿原木的镂空砖墙,实底的部分上面贴着大大小小无数张照片,杂乱无章。 照片的风格多带些奇幻色彩,光的捕捉运用很巧妙。 有珠峰云海,有咆哮的瀑布,有闻姜不认识叫不上名字来的长相奇异的动物,还有断壁残垣,有如蚁般在高墙下跪拜朝觐的人海…… 闻姜的视线最终停留在墙壁偏右下角位置的一张照片上。 照片上的场景是狂风卷起一地沙尘,一个人在飞沙中回首,被人抓拍捕捉到的半张侧脸。 照片上的人英气十足,侧脸鼻峰高挺,短发被风吹的凌乱飞舞,刮在那人的脸上,显得照片上的人格外气场磅礴,眼眸深邃如同身后的剧烈风暴,不见底,力量十足。 这个人不是陆时寒,是一个年轻的白种女人。 更为吸引闻姜注意力的,是她手上握了一把枪。 ** 闻姜将视线从照片墙上收回来,距离床的位置稍远的公寓最西侧的落地窗旁,摆着几件健身器材,跑步机,拉伸机……闻姜想起适才自己摸过的腹肌,笑了笑。 连接吧台的半面墙上,掏空做了一个壁橱。 里面摆放着的东西让闻姜觉得意外。 有她摆弄了二十年的吉他,剩下的多为民族乐器。有闻姜认识的二胡,紫竹箫,还有更多是她不认识的,不知为何的乐器。 她忍住好奇心,坐回床上。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之后,陆时寒才从厨房走出来,从衣柜里取了一件家居服,递给闻姜:“暴/露/癖?穿上衣服再下床走来走去。” 闻姜看着他赤/裸的上身,意味深长:“半斤八两。我看过去,再让你看回来,才公平。我穿上衣服,你看什么?” 闻姜没接家居服,陆时寒没强迫她,笑了下坐到床上,将家居服的前后找正,对准闻姜的脑袋就往下套。 他还摁了下闻姜的发顶,浅笑:“穿好,我已经看够了。” 闻姜唇微张,没抵抗。 陆时寒宽大的家居服套在她身上,显得她娇小很多。 她理了理衣角问:“不把我腿也包上?” 陆时寒从床榻上站起身,垂眸看着闻姜,逗她:“过会儿再次擦枪走火,还得脱,不觉得麻烦吗?” 闻姜:“人发/情要有个限度。” 陆时寒牵唇:“人做是运动,禽/兽叫发/情。把你的道理收好。这会儿先麻利点儿下床,吃饭。” 闻姜翘起腿搭在床沿,从床上蹦下来,不痛不痒地剐他一眼。 ** 闻姜跟在陆时寒身后往厨房那里的餐桌走。 路过照片墙,她停下来,问他:“这堆照片是谁拍的?” 陆时寒也停下来,望着她:“多数是过去的我,少数是绑架我相机的别人。” 闻姜指着其中一张问:“在哪儿拍的?” 是那张翻腾的云海。 陆时寒告诉她:“去尼泊尔的飞机上,跨珠峰的时候。” 闻姜又指向另一幅她此前留意过的断壁残垣:“这个呢?” 陆时寒微思索:“这张是我朋友的作品,他跑新闻的时候在大马士革近郊拍摄。” 闻姜没再指其他照片,总结:“去的地方挺多。” 陆时寒嗯了声,看向那整面墙上的留影,目光柔软:“人老了,多走了些路正常。” 闻姜懒洋洋地回复:“人老了就进一堆土里,比井底蛙的活动空间还不如,半步都没得走。” 陆时寒:“姑娘,老和死一样吗?” 闻姜没答,她听到砸在公寓飘窗上的雨声似乎大了一点。 两人面对面静静地站着,她半响才问:“右下角那个女人是谁,心口那点朱砂?” 闻姜一脸认真专注,陆时寒问她:“觉得漂亮吗?” 闻姜笑吟吟,又看了那个女人一眼:“漂亮。” 陆时寒默默地点了点头,又问:“喜欢?” 闻姜哧了声:“我不吃女人。问你话呢,朱砂?” 陆时寒愉悦地告诉她:“estelle。挺好一人。” 第39节 闻姜心平气和地回问:“上过吗?” 陆时寒指了指照片角上的那只枪:“她只对对方给予热切回应的感情有兴趣,不回应她的,她不要。看到那把枪了吗?” 闻姜嗯了声。 陆时寒笑:“她每看上一个男人,就送他一颗子弹。不敢接的,她都揍一顿走人。” “送过你子弹?” 陆时寒点头,淡淡道:“送了,我怂,跪在地上求她收回去,她就像照片上这样甩我一脸沙,然后老死不相往来了。” 闻姜呵了声,这才明白陆时寒在耍她。 她语带讽刺:“既然是挺好一人,错过了,是挺怂的。” 陆时寒随即淡淡一笑:“再好,她也不是我的,男人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属于自己的东西。” 闻姜讽他:“女人从来不会去抓自己看不上的东西,她没真得看上你。” 陆时寒回味着这句话,问她:“哦。所以你什么品位?” 闻姜:“……比她瞎一点儿。” 陆时寒陡然笑出声。 闻姜瞪他,此刻他默声不笑,冷酷冷硬,她才觉得习惯。 陆时寒很快止了笑,指着照片墙最中间的一张深海冰山照片给她看。 照片上还站着几只懵懂的企鹅。 他问:“这样的地方喜欢吗?” 闻姜:“南极?” 陆时寒:“嗯,长城站附近。” 闻姜眼光一亮,但开口刻意表示无感:“都是水和冰块,怎么欣赏?欣赏最原始的物理现象?” 陆时寒更相信眼睛看到的,戳破她:“喜欢的话,你甩我一脸支票,没睡散之前,我带你去。” ** 闻姜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这样的交流过于近了,太快越过她的心理界线。 ** 两个人没有再在照片墙前久留,开始用餐。 已经时近九点一刻,这一餐拖到现在,闻姜已经不算饿。 平日在剧组里三餐时间不规律,这几年她的胃可以容纳的食量并不多。 餐桌上摆放的食物很简单,闻姜已经见过陆时寒煮粥,但真正尝他的手艺算是第一次。 都是很家常的菜式,闻姜这几年在她常去的那间私人菜馆尝过。 她不知道是不是他以此断定她的口味,才选了这些粤菜菜式。 修过形的百合和油菜过水汆熟,烧热油煸炒,橄榄仁炸好铺在盘顶,素菜是道果仁百合,搭配荤菜京葱爆牛柳。 这样的男人,容易让人产生寻求伴侣的渴望;可这样的男人,更多人只敢把他定性为好聚好散不伤不痛的炮/友。 闻姜问:“兄弟,哪儿学的?请一字一字正经回答。” 陆时寒搁置在她眼前浅浅一碗细香米饭:“我妈过去开了家餐厅,粤菜,耳濡目染。” “客流不息?” 陆时寒眼角在笑,眸色微微暗下去:“极速倒闭。” ** 饭后,闻姜又问起那堆民族乐器:“会吗?” 陆时寒摇头:“不会。” 闻姜将吉他拿下来,拨了两下,他说“不会”,所以她没做调好音的准备,可音准在。 闻姜没追问吉他的问题,只说:“把这些东西当摆设放在这里,显格调?” 陆时寒摸着架子上的二胡,承认:“内里没有,表面来凑,装门面。我爸留下的家产。” 菜是因为妈妈,乐器来自爸爸。 闻姜想起这公寓内剩余的扎眼的物件,问他:“那堆健身器材,是你哥哥或者弟弟需要的?” 陆时寒郑重点头,靠在这个放乐器的橱柜的玻璃柜门上:“聪明。” 鬼话。 闻姜知道他的话真里掺假,假里掺真,放弃探讨这些问题。 她抱着吉他弹了一段。琴身擦着她赤/裸白皙的腿。 显得艳色分明。 她纤长的手指夹着拨片,恣意发挥。 弹她早年的代表作《在你身旁流浪》。 那首歌当年写出来备受争议,歌词反反复复只在吟唱两句话,但每一次的曲调均不同。 【我走过这世界许多地方,偶然听说你、见到你、恋慕你;我走过这世界更多地方,才知道此生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在你身旁流浪,流浪向远方,流浪向地久天长。】 自己写的歌词闻姜记得清楚。 二十岁之前的那些密集排期的演唱会上,她曾经抱着吉他不插电演唱或者清唱最多的,就是这首歌。 时间隔得久了,再碰它,谱也还印在心里。 弹了两个章节,闻姜就停了下来,问:“听过吗?” 陆时寒耳侧还回荡着那段吉他声:“听过,烂大街。” 闻姜笑了下,把吉他放回去,切了声:“火。我穷,甩不了你一脸支票,也买不起灭火的消防器材。” 她放好,陆时寒推合上橱柜的玻璃门,笑:“为什么不唱下去?” 闻姜:“当初封笔的时候想,去他妈的乐坛。要回去,除非有我觉得特别值得的理由。” 她又吐了脏字。 陆时寒蹙眉,可没说什么。 闻姜将身上的家居服抬臂撸下来:“借件能出门的外衣。” 她赤/裸的身体上遍布各色暧昧的痕迹。 陆时寒懂了她的意思,她要走。 她来睡了他一回,可不睡一夜。 陆时寒没挽留,今夜他放低,也留不住,他说:“我送你。” 闻姜拒绝,且问:“怎么,舍不得?”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一路平安 窗外星遮月掩,室内的工厂灯连接着室外的黑夜,瑟瑟声响传来,显得室内格外安静。 这雨不知道下到何时会停。 闻姜问句刚落,又再度正儿八经地说:“再借我把伞,货真价实能遮雨那种伞。” 陆时寒显得耐心十足,抱臂靠在墙上反问:“借衣服,借伞,还借什么,一次借完。” 他没等闻姜的答案,即刻进衣帽间取了件长羽绒服,又顺了条围巾出来,递给闻姜:“拿好。” 闻姜卸了家居服,将身躯裹紧他宽大且长的羽绒衣内:“先记着,我会还的。” 陆时寒拿眼尾睨她:“好。还钱,物就算了。” 闻姜也斜他,觉得好笑:“可以,你要钱,我给你钱,你还想要什么?” 陆时寒不算客气:“银货两讫不是你的作风吗?” 闻姜眼睛四处转,试图找自己来时戴的口罩,顺便回他:“我只认欠债还钱。我什么作风?我有作风那东西吗?” 她目光没有放在陆时寒身上,口罩也没找到,只带笑的语调萦绕在陆时寒耳旁。 伞没有递到她手上,闻姜也没再要。 她换了来时穿的那双鞋,推门走出去。 刚迈腿出门还没来得及关上身后的门,突然一条围巾自后套住她的脖颈,把她往后拽了一点儿。 闻姜回头目光狠厉地看着陆时寒。 陆时寒没有理会,往前走了几步,用那条他连同羽绒服一起拿出来的宽厚的粗毛线扣围巾遮住闻姜半张脸,在她脑后打结:“勒不死,不用仇恨我。即便勒死,也比冻死好看。” 而后,他又将羽绒服的连帽罩在她头上,摁了电梯下行键:“走吧。” 电梯门开了,闻姜走进去。 她没摁关门键,陆时寒脚步也没动。 隔着数步距离,两人一个站在电梯内,一个站在电梯外,两两相望。 没有电光火石,也没有闪电霹雳,只有安静平和。 最后是闻姜摁了电梯案板上的关门键,门阖上前告诉陆时寒:“有空买点儿女士日用品。” 陆时寒笑了下:“为什么?” 闻姜还没来得及回答,视野内陆时寒的脸已经一点点被正在关阖的电梯门挤出去。 再说什么,都会被即将关阖的电梯门截断。 第40节 闻姜靠在光滑的电梯壁上,没有再出声。 可她刚伸出手指碰了下自己有些肿的唇,突然一只胳膊探进电梯内,适才即将关阖的电梯门重新推开,陆时寒抬腿迈了进来。 闻姜的手还没有从唇上放下来,浑身生出一种不自在紧绷的感觉。 陆时寒站在她身侧,慢慢唤醒她身上更多类似于被抓包的感觉。 她对他身体的流连,被抓包。 闻姜僵了脸,放下手去摁操作案板上一楼那个键。 手垂下一半,被陆时寒攥住拦截。 闻姜抬头问:“干什么?” 陆时寒和她一样靠在电梯壁上:“刚刚忘了你腿正软,送你下去。” 闻姜呵了声:“真善解人意。我以为你想听那个答案。” 陆时寒攥她手攥的更紧了一点儿,他配合着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闻姜只说:“你需要买。” 电梯一直停在原地,陆时寒放开闻姜的手,问到底:“我买了,给谁用?” 闻姜:“女人用。” 陆时寒持续盯着她,闻姜咬牙:“问到底有意思?我用。” 陆时寒:“我愿意听明白话。” 闻姜又伸手去摁电梯侧边的按键,又被陆时寒攥住手截了回来。 他将她的手掰直,摊开,将闻姜适才触摸唇的食指挑出来,握着她的手抬高,垂首亲了一下。 闻姜浑身一抖。 他这个动作在告诉她,他看清了她摸唇的动作,而且知道她在意/淫些什么。 闻姜反掐住他的手,很用力。 陆时寒深眸如潭幽远,又摁开电梯门:“我出去了,就不下去送你了,记得摁一楼键,不然不会下行。” 闻姜竭力忍住动手的冲动,平和道:“说送我,原来是句白话?” 陆时寒嗯了声,告诉她:“出门前我问你,你说不用。” 闻姜打量他的那幅坦荡的理所当然的神情,哼笑:“照我说的做,很好。” 陆时寒看了眼虎口处被闻姜掐红的印记:“不然呢?提上裤子经常不认识我的女人,我上赶着去送?” 闻姜哦了声:“换我是那男人,不送。那么没骨气的,还算男人?” 陆时寒眼角划过了然:“路上好好开,一路平安。” 闻姜:“福大命大,一定。” 她本想反问:怎么,关心我? 又怕他再耍她一回,干脆消停不同他计较。 ** 回到停在陆时寒家楼下的车上,闻姜开了车内空调升温,坐在驾驶位上紧抿着唇。 她此刻笑不出来,只觉得稀奇。 碰上的这个男人实在稀奇。 除了床上温柔点儿,这人任何时候都像是要除暴安良一样对人粗鲁。 即便做出于关心 虽然她的确不良。 ** 枕在车椅靠背上几分钟,闻姜才开车缓慢往外移,移动出陆时寒家所在的小区。 手机一路都在震动,闻姜接听,传来的是甘甜的声音。 甘甜交代:“闻姐,卫导要求明早八点前到赟城郊区的春秋战国城外的四面山上的寒夜寺后院集合,进行第一次礼仪指导课。” 甘甜嘴里的这个地点加了太多定语,闻姜蹙眉:“地址谁选的?” 甘甜:“这个不清楚,大部分演员都会参加的,男主角刚签约,您合作过的程境。闻姐,明天我们还是像往常一样公共活动早到半个小时吗?” 闻姜应答:“对。我搞定我,你搞定你,四点来接我。” 早到绝不迟到,是她在任何片场和商演活动中秉承的最基本的职业道德之一。 挂了甘甜的电话,闻姜惊觉自己适才不知不觉间闯了红灯。 好在凌晨这段路上几乎不见什么车辆,不然难免是她检验是否福大命大的一次机会。 ** 闻姜没减速,又开了十几分钟,小区近在眼前。 快到小区门前时,手机又震了起来。 她扫了屏幕一眼,有点儿意外,是陆时寒。 闻姜靠边停车,没开耳机接,也没动免提,更没急着进小区门。 拿着手机靠在脸颊上接起来,闻姜漫不经心地问:“有事?” 陆时寒依旧低沉润耳的声音传来:“闻姜,谁教你闯红灯叫好好开车?” 闻姜蹙眉,有些惊诧。 他长了双千里眼? 她想了几秒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正巧,暗夜里,她车后不远处有辆同样靠边静止的车车灯一闪,同她打招呼。 闻姜透过黯淡的光线透过车外的后视镜往后看,是那辆她如今已经算熟悉的揽胜。 闻姜坐在车上没动:“你是开车在后面遛前面的我呢,还是遛你的车?” 陆时寒淡声:“差别不算大。” 他从车上拿了一把透明长柄伞下来,几步走到闻姜驾驶位旁,敲了下车窗:“没别的意思,你借的伞,给你。” 闻姜降下车窗,雨丝飘进来,她没接:“你觉得自己正常吗?” 陆时寒弯腰把伞从闻姜降下的车窗内塞了进去:“不然呢?” 他又直起身:“回吧,真再见了。” 闻姜笑:“怎么回?这会儿我还真不想自己回了。我和你不一样,走到门前的男人,一般我会怜惜他,领他回去,不让走。” ☆、第33章 第三十二章:陆老师 凌晨三点五十八分,甘甜准时摁响了闻姜公寓的门铃,接她去数百公里之外的春秋战国影视城旁的寒夜寺。 过去通告密集,闻姜通常在前往片场的路上补眠。 睡醒到了片场上好妆,人会显得更精神饱满。 可如今在赶往赟城郊区的春秋战国影视城的路上,望着窗外仍旧漆黑不漏一丝白光的夜,回想起前半夜同陆时寒的对峙,闻姜始终培养不出任何睡意。 陆时寒身体上的温度,他的唇碾压上来时那种柔软却又饱含力量的厮磨,她的手触到他身体时的触感…… 所有的感觉都历历在目。 闻姜的大脑好似变身成了记忆芯片,能即刻复原出同陆时寒相处时的所有场景。 那些短兵相接,连同那些辗转呻/吟,都清晰如昨。 * 几个小时前,在她家的公寓楼下,陆时寒没有上楼。 和闻姜想的一样,他笑了下转身离开;和闻姜想的不一样,走之前他从她降下的车窗内探身进车内,将伞塞进她的车厢,同时隔着雨夜的黑和雨夜的凉,俯/身去咬她的唇。 他走了,可将鲜明的男性气息留在了她了身上。 不重,但是像场流感般缠绵,甩不掉,清不走。 四点就要走,闻姜剩下的时间不多。 任何耗时的厮磨,都可能让她误时,而闻姜不喜欢迟到。 她是没打算真的让陆时寒上楼再发生些什么,可也没打算被他咬。 咬完了,陆时寒也没等闻姜反应,只留给她一串极速消失的车尾灯。 闻姜上下唇摩擦了一会儿,给已经离开的陆时寒发去了几个字:“睡前加餐夜宵,你看起来挺饿的。” 她没等回复,关了机扔到一旁。 反常地没将车停入地下车库,闻姜将车泊在公寓楼底,撑开那把透明伞下车。 风对冬天做的事情,她在对他做。 席卷,肆虐,吹的方向凌乱、百无禁忌。 冬天对雪做的事情,他在对她做。 气候冷硬,冻的刺骨,可越刺骨,雪在冬日的活力越盛。 ** 清晨七点多,闻姜和甘甜才抵达寒夜寺。 《宣姜传》剧组的执行导,卫厉的副手应沉已经在组织一些到场的配角进入寒夜寺后院清空的大型禅房就位。 争取到参演《宣姜传》的机会不容易。 第41节 同系列的已经上星播出的姊妹篇里,一众客串演员,甚至戏份不多的新人都随着剧的播出,借着剧的热度事业、资源上了一个台阶。 《宣姜传》建组后,不管是三四线的老演员,还是刚有出镜机会的新人,做过功课知道卫厉性格特点和卫厉的团队在片场雷厉风行的拍摄作风的,都不敢造次,很是配合,不想在开镜前的短期培训中出差错,唯恐临时被踢出组。 执行导应沉相比卫厉名声在外的严苛,脸上始终挂着亲和的笑。 应沉也没有给予组里一线演员,那些所谓的腕儿特殊的照顾,一视同仁,让大家都在宽大的禅房内等。 闻姜随着剧组工作人员引路进入禅房,一眼望去,已经就位的演员里有几个熟脸。 最熟的,就是饰演男主公子汲的程境。 闻姜曾经和程境合作过两次,一次是闻姜刚从歌手转型为演员时,两人合拍了一款智能手机的广告。 在广告剧情中,两人虽然均有对对方动心,但未来得及表白便阴阳相隔。闻姜饰演的角色在前往看望程境的路上遭遇车祸,香消玉殒。而后程境拿回了闻姜的遗物,一只存稿箱里装了很多表白信息却没有勇气发出的手机。最早的那一条,时间是四年前,他们高中毕业多年后在同学聚会上重逢的那一天。 另一次是合作是合拍一部动作片《二十四夜》,两人在电影里是并肩作战的同组刑警,全篇主打案情线,唯一的米分红就是闻姜饰演的女主死后,在警队举行的公共葬礼上,程境饰演的男主在随着众人退场后,又冒雨退回来,一遍遍用他的手帕擦拭着闻姜饰演的角色在墓碑上的照片,他刚擦干净雨水,下一秒雨又落下来,让闻姜在墓碑上的照片看上去模糊花了起来,程境一直擦,擦到最后,把自己擦笑了,可笑的只有唇,眼里都是泪。 因为两次有缘无分的合作,两人一度虐出来无数cp米分。 直到闻姜同林溪声的婚讯爆出,cp米分的涨势才骤然退潮。 《宣姜传》从爆出事关卡司的小道消息,两人有再次合作的机会,曾经的cp米分又重出江湖,在刷#三生三世,闻姜程境#的话题。 ** 此前合作,阴阳相隔死的都是闻姜,这次的剧本里,死的是程境。 《宣姜传》剧本的扉页上,编剧宋书写了四个字:乱由姜起。 单看这句话,像是整个故事在写——宣姜是红颜祸水。 《宣姜传》里,齐国公主齐僖公的女儿姜萝名动天下,满腹才华。卫国派遣使节替卫国太子姬汲(公子汲)求亲。公子汲同姜萝一见倾心,缔结婚约。最终,这段姻缘却因公子汲的父亲卫宣公听闻使者描述宣姜美貌,贪慕美色从中作梗而被破坏。 大婚之时,公子汲被卫宣公派去出使宋国,姜萝掀开盖头,才知道自己嫁的人不是意中人公子汲,而被替换成了公子汲的父亲卫宣公。是以史称宣姜。 公子汲回国,一切木已成舟。卫宣公将自己玩腻了的侍妾赐婚太子姬汲。誓死抗争失败后,姜萝为了生存折身卫国宫城十几年,被卫宣公暗算通其育有两子,姬寿与姬朔,并将全部精力投于养育双子。 姬朔长大后,听闻宫中事关大哥姬汲同母亲姜萝的流言心中难以接受,同时受权臣蛊惑,制造刺杀事件让姜萝相信姬汲因爱生恨,未忘夺妻之恨,试图铲除姬朔。姬朔一次次的受伤,让姜萝对公子汲的信任开始动摇。同姬汲交恶的权臣也在不断制造误会离间,中伤姬汲。 离间姜萝同姬汲的关系后,姬朔对卫宣公提及自己遇刺,且进言可能与太/子/党有关。卫宣公年迈更为多疑,担心姬汲弑弟后可能有弑父之意,决定先下手为强,先是斥责姬汲母教子无方,致姬汲母羞愧自缢。后是派姬汲出使齐国,路上派伏兵刺杀。 姜萝的另一子姬寿得知父王要杀大哥的消息前去给姬汲报信,姬汲仍旧坚持上路。姬寿为替制造诸多祸端的姬朔赎罪,无奈灌醉姬汲代他出使,被当做姬汲乱刀砍死。姬汲洞悉姬寿的意图赶到现场时为时已晚,且同姬寿一样被刺身亡。消息传回宫城,姜萝迎回爱子姬寿的尸体,和年少时意中人姬汲的死讯。 多年以后,姜萝幼子姬朔继位。姜萝看清幼子的利欲熏心,母子关系崩塌。 姬朔因谗言加害前太子姬汲一度被赶下台,后厮杀复位。 为了安抚卫国贵族,修补齐卫两国的关系,他连同舅舅齐襄公决定将姜萝下嫁给姬汲的同母弟弟姬顽,已安慰姬汲亡灵。 …… ** 程境饰演的是死去的公子汲,以及同公子汲面容相仿的姜萝的第二任丈夫,公子汲的弟弟公子顽。 一众配角都在禅房西侧落座,只程境一人坐在东侧,泾渭分明。 程境招手示意闻姜靠他坐,闻姜于是凑过去,在他身旁的空位上落座。 刚坐下,闻姜又交代甘甜:“剧组没下通知,早餐寺院应该没有准备斋饭。问问组里的演员和工作人员想吃什么,去影视城旁的美食街买,我请客。” 程境笑出声:“还是这么款。姜爷,知道我为什么接这戏吗?” 闻姜解释:“组里气氛有些低迷、紧张。美食是最能拉近人关系也能活跃气氛的东西,距离八点还早,大家吃完再上课,时间足够了。哦,下面你来说,为什么接?” 程境往闻姜耳侧趴,温热的呼吸喷薄在闻姜耳后:“拿到本子的时候,虽然相信卫导,但是我觉得这角色太苦了,虽然是贤兄、忠臣、孝子,可又不够勇敢,有时我甚至觉得懦弱。人设我不太满意,虽然死了之后观众心里只会剩下他的好。我接,是因为卫导说,宣姜定了你。你为我死两回了,我总得死一回回报一下。何况未来几个月的剧组生涯,但凡聚餐总会有那么一个好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买单,我觉得不是坏事儿。我顺便还能再研究下,那单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结的,每次都让你抢到,我觉得心有不甘。” 闻姜敲了敲程境后旁的椅背:“坐正,靠我这么近,被炒出成性骚扰不好看。” 程境收了嬉笑,脊背变直,状似无意地点评:“短发比长发俏。你这样,我怕人说我老牛啃嫩草。” 闻姜看了眼手表:“你早该笑得收敛点儿。对面这些更年轻的后辈看了,万一以为我们——” 程境及时打岔:“以为什么,以为我们有一腿?” 他翘左腿,斜搭在右腿上:“放心,做朋友六年,我能不知道你最在乎什么吗?既自认行的端做得正不怕流言,又重视名节不想听蜚语。” 闻姜靠着木椅,点头,拍了拍程境的肩:“保持这觉悟。” 程境极无所谓的笑了下。 而后,禅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一个挂着剧组工作牌的年轻男子跑进来告诉应沉:“应导。那个陈老师,陈导他还在路上,陈导的副手陆老师已经到山下了。” ☆、第34章 第三十三章:大师兄 寒夜寺坐落在赟城山上。 陆时寒示意程放将座驾停靠在赟城山脚下,而后他给陈玄庐打电话询问陈玄庐的位置。 没想到陈玄庐还没下高速,座驾也距离陈杭段高速赟城出口还有一段距离。 陈玄庐还告诉他:“十六,我已经跟剧组打过招呼,你们先上山,不用等我。” 陆时寒嗯了声,略带无可奈何:“师傅,我说一起行动开拔,您说不,各走各的方便。这会儿我们先上去搁那儿当摆设合适吗?” 陈玄庐冷哼,啐他:“你小子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你能让自己当摆设?” 陆时寒轻笑:“您行行好别捧我,我听着跟踩似的。我再等会儿您,这会儿上去剧组的人马也不一定能凑齐了。” 陈玄庐没完全拒绝:“那这样,西塘在我前面,你等等她。她过来跟我们呆几天感受一下剧组前期怎么下功夫做开镜前的准备,反正过几天她也要进《宣姜传》剧组,提前熟悉一下相关工作人员也好。” 陆时寒没法拒绝,虽然他此刻并不希望同此前试图以一个女人的身份站在他眼前的陈西塘同行。 他只能答应:“好。” * 陆时寒挂掉电话,打开后座车门下车,而后打开前车门,坐在前排的副驾驶位上。 程放侧身看他:“寒哥,我们还得在这里等多久?” 陆时寒答不上来:“没准儿,等等看。” 程放无所事事,只好将昨夜替陆时寒整理好的今天要配发给剧组演员的资料翻出来看,看了几行觉得无趣,又偏头问陆时寒:“寒哥,你知道闻姐接了这戏吧,新闻满天飞了,我在门户网站的推送上看到了。” 陆时寒望着车窗外,手指蜷曲搭在车窗上,嗯了声:“知道。” 程放大着胆子问:“哥,你是知道闻姐接了这部戏才愿意来帮陈老,还是因为帮陈老,才知道闻姐接了这部戏。” 陆时寒斜程放一眼,降下车窗。 凉风即刻灌进来,吹得程放一哆嗦,他只好呵呵笑着看着陆时寒。 陆时寒见他肩膀瑟缩又将车窗升上去,问程放:“程放,你年纪大了,胆子也越来越大了。见什么市面了,怎么就确定我和她一定有些什么?” 程放摆手:“哥,我哪儿敢啊,我就那么随便一问。” 陆时寒嗤笑一声,笑得很是斯文,似翘非翘的唇角却让程放觉得阴险:“我觉得你挺敢的。之前说她要搞我的,不是你吗?” 见翻起旧账来了,程放呵呵呵呵笑:“有吗?寒哥,那是误会,是我自作聪明……” ** 程放心理备受摧残的时间持续不长,很快,他们要等的陈西塘驾车赶来,将车急停在他们车身后。 陈西塘自是认得陆时寒的车牌号,陈玄庐对她说陆时寒在前方等她之后,她就加速往前开。 她下车之后走到前面去敲陆时寒那侧的车窗。 陆时寒配合着降下车窗来。 陈西塘肩披着一头柔软的发,笑得像是此刻初升的冬阳,她对陆时寒说:“陆时寒,你下车。” 她直呼陆时寒的姓名,程放在一旁见这看起来稚嫩到不行的小丫头有些放肆无畏的模样,眯眼笑。 陆时寒没动,陈西塘直起身来站在原地,抱臂冷眼同他对峙。 程放觉得尴尬,可他没法隐形。 互相静看了十几秒,最终是陈西塘示弱:“上山的路我不敢开,你帮我。” 陆时寒没有拒绝,也几乎没有犹豫:“好。安全最重要,你不敢就别勉强。你去副驾驶位上坐好等着。” 陈西塘满意地离开。 陆时寒随即将程放赶下车:“下去,帮个忙,替我师傅陈老看着他家姑娘。” 程放不是很乐意:“哥,人家也不是要我当司机啊?” 陆时寒眯眼瞧他:“陈老家教很严,她挺懂礼貌的,去吧。她不会对不算熟悉的人没大没小,不会打你,不会伤你一根汗毛。我先不走,跟在你们后面,要是她赶你下车,我捡你起来。保证不让你变成需要步行的马路天使。” 程放:“……” ** 程放三步一回头地带着陆时寒的无情无义和不远处见是他走过来眼底冒火的陈西塘放出的冷箭,慢慢地将他自己塞进陈西塘车的车厢。 陈西塘倒没赶他下去,只问:“他怎么说的?” 车陈西塘没熄火,程放很快起步,绕过陆时寒那辆揽胜,在前面领路。 陈西塘问,程放出于礼貌也不得不回:“剧组执行导正给寒哥打电话沟通过会儿的工作呢,寒哥怕你久等,让我先过来。” 陈西塘嗯了声:“他是人挺好的,看起来熏陶的你说谎说得也挺好的。” 陈西塘一副过来人的口吻,程放抛弃对她那张娃娃脸的偏见,觉得她思想应该要比年龄成熟。 程放也不擅长劝人,他只是叹口气给陈西塘建议:“寒哥一向坚决,你喜欢他要么藏好,要么让他立刻喜欢上你,不然他一定划条泾渭分明的线出来,那样不就更没戏了。” 陈西塘笑:“我就是觉得我是终结者才往上凑,你以为我上赶着来是为了当炉灰?” 程放有些意外陈西塘的坦诚和干脆,他淡笑着依旧叹息:“可是这件事情你一个人怎么想没什么用,能成是两个人的事,不能成一个人就能决定。” 陈西塘呵了声:“你跟他多久了,他喜欢什么样儿的?” 程放摇头:“几年了。他喜欢什么样儿的我不知道,我不是寒哥本人。” 程放没法跟陈西塘透露事关闻姜的任何讯息。 同风情十足又韧性十足的闻姜相比,陈西塘在程放眼里,也还是一个需要呵护的少女。 第42节 程放一直觉得,陆时寒需要的是一个独立坚强,能和他站在一起让他的视野变得更为宽广的女人。 那个女人最好和他旗鼓相当。 可能最后不是闻姜,但程放觉得一定不是陈西塘。 男女之间有一种是否能发生些什么的磁场,身为旁观者,有时看得更清楚。 程放甩掉连串的思绪专心开车,他还是不替陆时寒操心这些了。 他的老板那么聪明,不会不认得身上掉下来的那块儿肋骨。 不多时,寒夜寺的寺门已经清晰可见,程放将车停在寺外的露天停车场。 等他停好车和陈西塘下车,陆时寒也已经跟在后面进停车场。 ** 陈西塘没急着进寺院,原地等着,意图堵住陆时寒。 陆时寒停好车之后也没避,往他们所站的位置走过来:“刚刚师傅联系我,还有半个小时,他就到了,等会儿。” 陈西塘嗯了声,问他:“陆时寒,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结束礼仪指导课之后,我请你吃饭,你要还是不要?” 陆时寒眉微蹙,而后舒展,像宽容她淘气:“我没有接受的理由,西塘。” 陈西塘点头:“我懂了。你等着,我替你想好了再告诉你。” 陆时寒一笑置之。 她生来出身名门,未曾遭遇过挫折,所以能这样自信张扬。 他们在寺外又等了十几分钟,陈玄庐就到了。 ** 闻姜和程境聊了会儿近况,等了近半个小时,拖着程境的助理外出买早餐的甘甜才回来。 演员们享用食物,气氛一时热了起来。 也有人凑上前同闻姜和程境聊几句。 闻姜无聊讲了个冷笑话调侃程境,逗得几个围拢过来的后辈哈哈笑。 早餐解决地快,只七点四十左右,甘甜和几个搭手的人又把现场收拾好,清扫完了垃圾。 而后大家各归各位,等待礼仪指导大师同时也是名导的陈玄庐出场。 程境不饿没吃,周围围拢过来的人散了,他又反调侃闻姜:“是你的脸太吓人了还是我的脸太吓人了,这会儿大家看着又是一副不敢搭理我们的模样。” 闻姜知道他打什么算盘:“我以后尽量少拿你当年恐高恐到从一米高的地方腿软掉下去那事儿调侃你。” 程境笑:“真了解我想什么,一摸一个准。” 闻姜耸肩。 有剧组工作人员推着搭满戏服的一个移动落地衣架从闻姜和程境身前走。 衣架阻挡住闻姜的视线,将她整个人遮住之时,她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声,而后是人声:“应导,陈老师他们来了,马上进门了。” 程境也听到了,还告诉闻姜:“卫导请的动陈导来帮忙,听说是为了把在导演系进修的女儿塞进剧组学习经验。” 闻姜:“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身为偶像小生这么八卦,米分丝知道不会毁三观吗? 程境笑:“小事,又不是大事。” 正说着,更多脚步声靠近。 眼前的衣架正在挪移,遮挡物慢慢移走,闻姜的视野重新一点点回归,她看到了曾经在活动中见过的陈玄庐,以及他身侧一个看起来面庞仍旧稚嫩的姑娘。 联想起程境适才透露给她的讯息,闻姜猜到这个就是陈玄庐的女儿。 而后她听到应沉的声音:“陈导您好。” 以及陈玄庐的介绍:“你好,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徒弟,青出于蓝。” 再然后,搭着色彩绚丽的衣服的衣架从闻姜身前完全移开。那五颜六色滑过之后,在闻姜眼前出现了一张她从未想过会出现在这里的脸。 闻姜想骂人。 陈玄庐的女儿,陈玄庐的徒弟,他们此刻正并肩站在一起。 程境浇油,低声嘟囔一句,仅闻姜能听清:“高徒的话,那这就是小师妹和大师兄。哎,你说是黄蓉和郭靖,还是令狐冲和岳灵珊?” 闻姜冷笑。 郭靖?那男人有小说中的郭靖的仁爱,大仁大义吗,有影视化的郭靖的憨厚吗? 没有。 可要是令狐冲,这男人即便没了小师妹,可将来得到了更好的。他得到了那个明艳绝伦,温婉大气,临敌果断狠辣,聪慧沉静的圣姑任盈盈,真是赚了。 ** 衣架被推移走的过程,像是一面七彩的帘被从陆时寒眼前推开。 那帘幕缓缓移开时,闻姜那张明艳的脸一点点刻进陆时寒眼底。 很默契,他看过去时,闻姜也刚好望过来,隔着一室空气,两人四目相对,即刻眼里都印了一个清晰的对方。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关灯 窗外日光初盛,黄白的光晕透过禅房的窗格氤氲进禅房内。 光的颜色偏暖,但室内温度仍旧偏凉。 禅房的两扇木门没有被固定住,风一吹,门忽然咯吱两声晃动起来,再度试图寻找合适的着力点停靠。 闻姜的视线没被四周的景物和其他人吸引住。 她只仔细地盯着一个人看,看久了,目光开始渐趋火热。 众目睽睽之下,她的视线不加遮掩地聚焦在陆时寒的脸上,有一团明亮的火焰在她眼中摇曳,任何人的视线同她的目光对撞过去,似乎下一秒都能迸发出刺目的火花。 她以目光为笔在陆时寒全身上下描摹,仔仔细细地审视打量着他。 陆时寒站在陈玄庐身侧,她这样看过去,更多的人只以为她在望着德高望重的陈玄庐。 * 一夜不见,陆时寒今日换了一副让闻姜觉得新鲜的装扮。 他罕见的戴了副眼镜。 眼镜配着细金丝边框,镜片窄长。 闻姜望着他,他也直白干脆地回看闻姜。 在旁听陈玄庐同应沉的寒暄时,还状似无意地伸出细长的指推了下他架在鼻梁上的镜框。 他穿了件米色的内搭t恤,外披着一件驼色针织长开衫,松垮随意,因他高挑的个头,更显得人倜傥。 从他胯部到腿部的线条分明,清晰流畅,力量感十足。 平时锐利的目光被他挡在镜片之后,他整个人既散着温润的书卷气,又因为分明如刻的五官和身体上流畅贲张的线条显得有些野。没有书生身上的那种弱不禁风,仅看过去,就让人觉得力道迫人。 闻姜喉咙一滚,淡笑。 咬完她半个夜不见,他看起来过得很舒心,很爽。 ** 闻姜见过一身黑时他的利落性感,也见过他一身白色卫衣时那种清和干净。此刻这种温润的书卷气,是她初次从他身上见到。 倒是符合他今天出场这种身份——古装剧的礼仪指导。 四年后再见他,似乎每次碰面都能从他身上发现不一样的东西。 让她甚至禁不住怀疑这个世界上是否有另外的同他长相相似的人,否则一个人怎么能有这么多种模样。 且每一种都没有脸谱化,让人记得住,印象深刻。 闻姜的目光不算赤/裸,分毫没有去扒陆时寒衣服的意思,只透着些许轻狂,是她一贯有的势在必得的模样。 ** 坐在闻姜身旁的程境最先感觉到闻姜的变化。 适才闻姜只随意地坐在木椅上,姿态放松,四肢舒展。 此刻她抬首,纤长白皙的脖颈似是被拉得更长,让她骨子里的倨傲更为明显的外露。 短发也让她的气质减了几分优雅,增了几分凌厉和冷酷。 气质的改变,让她脸上清淡的妆容勾勒下的眉眼更为冷艳动人。 程境放任自己不着痕迹地看了一会儿。 见闻姜始终目视远处,眸色渐深,用肩膀撞了闻姜一下:“看什么呢,这么倾慕陈导?” 闻姜看他一眼:“看到好看的了。” 且多看几眼她才能满足。 程境还没琢磨出来闻姜这话里的好看的东西指什么,只见闻姜从所坐的木椅上起身,站了起来。 程境紧跟着她站起身,坐在他们对侧的一众二三线演员见状也纷纷起身。 大家一方面是从众,另一方面是想以站着表示对陈玄庐等指导老师的尊重。 ** 陆时寒和陈玄庐一行人刚到位,同寺院就占用场地的时间进行最后一次交涉的卫厉也搞定了寺院一方,进了众人所在的禅房。 卫厉是科班出身,是陆时寒在电影学院的师哥。 他在电影学院时曾经一度师从陈玄庐,但后来换了主攻方向,不算是陈玄庐的嫡出,只是这些年两人一直有往来,攒了些交情。 陆时寒同卫厉并不相熟,他入校时卫厉已经毕业,两人不曾有过直接接触。 第43节 卫厉进来,先同陈玄庐寒暄一番。 陈玄庐随后便给他们做进一步的介绍:“你师弟,邮件里跟你提过的,我最满意的学生,跟着我给《春秋》那部片做过礼仪指导,有经验。” 卫厉望着陆时寒的外表调侃:“师弟是表演系的吧?放我们这行,不是浪费了吗?” 陆时寒伸出手,同卫厉相握。 陈玄庐也附和:“你这样的脸,还不是也藏到幕后来了,他也是因为喜欢。” 陆时寒:“看过师哥的作品,毕业前还听过您做的毕业生报告,您在我们后面这几级里人气很高。” 卫厉摆手:“都是媒体用词堆出来的,成就还没几斤几两,就上了光荣榜。” 几个人对视淡笑。 他们谈话的声音不大不小,闻姜和程境离他们最近,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很客套。 很形式。 闻姜不知道陆时寒也能这样不粗暴地一丝不苟地笑着同别人恭维。 她咬了下舌,笑容隐隐带着丝戏谑…… 感觉看了场戏,他把粗暴直接的他,演成了一个冠冕堂皇的人。 完全不像她认识的那个他。 ** 陆时寒对卫厉的肯定不全是身为后辈的恭维。 近年内国内崛起的几个商业性的新生代导演中,卫厉是其中口碑最好的一个。 他主攻电视剧,未曾涉水大荧幕。 虽然他的作品也在不同程度地被制片商、投资商提出的各种关于选角和剧本调整、戏份删减等方面的无理要求所绑架,但他没有刻意地去迎合市场,一直在拍主旋律作品,拍摄正剧。 他的正剧也不是只适合中老年口味的古板沉闷的风格,而是能兼顾观赏性和艺术性,每一部作品话题度和收视率从来傲视同档期的一众剧目,在年轻人中也备受追捧。 他选角也一向大胆,敢于启用新生代偶像明星挑大梁,选用老戏骨作配。 比如闻姜和程境,虽然有奖项傍身,但因为自身商业价值和米分丝数量,以及他们尚处于二十余岁的年龄,一直被归类为偶像明星。 选他们加入正剧拍摄,一方面是因为投资方干涉选角,但更多的是卫厉自己真的认可他们。 他们的加入既能让观众有新鲜感,又能避免正剧里始终是那几个老演员在参与拍摄导致的观众串戏的尴尬,带给作品新的可能,同时能激发出剧组更多的化学反应,制造更多的潜能。 同时他们的米分丝群庞大,具有规模又很系统,剧组不用耗资宣传,就能因为演员米分丝热情操热度而让与剧相关的热搜和热门话题高挂微博榜单不下。 ** 陈玄庐已经提前将《宣姜传》要涉及到的一些基本礼仪进行分类,对于参训的演员也已经同卫厉事先沟通好按照各自所饰演的角色的身份地位和性别进行分组。 男女有别,身份地位不同,所训内容也不一样。 《宣姜传》涉及春秋时期的卫国和齐国王室,春秋时期又尚未同战国时期那般礼崩乐坏,仍旧实行周礼。 而周礼有一套完备的仪礼典制,涉及方方面面,极尽细致。 其中王室宫廷礼仪规制尤为繁杂,小到入殿脱鞋,再到相见礼方面官员之间的揖拜礼,公侯相见行的两拜礼;以及举行祭天、宗庙祭祀等大型仪式要走的繁琐的流程,剧中很多场戏中都会有所涉及。 导演卫厉希望电视剧的成片能尽量避免出现纰漏错误,所以在开拍前先让一众签约演员协调档期参加培训,同时也意图通过礼仪指导对演员的仪态进行锤炼,希望他们能尽快地入戏,以便开镜后能达到最好的拍摄效果。 ** 对闻姜所接的姜萝一角而言,最需要把握的是出嫁礼仪。 戏里有两场重头戏是姜萝的两次大婚,卫厉不想要卡片式的将这些场景串过去,而是准备用大篇幅时长来呈现婚嫁的全过程。 整个仪式从迎亲进殿开始到礼成有很多注意事项。 这场重头戏的礼仪指导由陈玄庐亲自操手,有些春秋时期婚礼的细节在史料中没有详细的说明,这样的细节则由陈玄庐根据多年研究编制出来,供他们排练。 剧组安排闻姜和程境由陈玄庐亲自调/教那场重头戏——齐卫两国大婚的场景,而陆时寒则即刻带着一众男、女配挪到其他的禅房训练日常生活礼仪。 饰演卫宣公和其姬妾的男二号、女二号因为档期无法协调不能参与这次的培训课。 剩下的配角们一共分了五个组,陈玄庐将大部分人拨给了陆时寒进行训练。 闻姜和程境跟随陈玄庐留在了原地。 陆时寒带着程放,在一众演员走出这间集合用的禅房各就各位之后,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闻姜的目光一直搁置在陆时寒身上,所以也就发现了陆时寒走出禅房前,没有再看她一眼,也没有再试图回一下头。 就仿似他不认识她。 开讲前,陈玄庐配发了几张讲解单。 闻姜此刻捏着手心里的那几张轻薄脆弱的纸张,攥拳,开始琢磨他是否在刻意装作不认识她。 然而没有结论。 闻姜动了下腿活动身体,长久地盯着人看,把她的半边身体都给看僵了。 闻姜正半身僵着,就见适才同陈玄庐娇俏笑着的小师妹“岳灵珊”,紧跟着她大师兄的步伐出去了。 “岳灵珊”追得很急迫,闻姜为了演戏研究过很多人的肢体语言、神态表情,“岳灵珊”现在在动什么心思,她一目了然。 这世道,总让人身不由己……闻姜笑。 她明明是想发自肺腑地爱护这位纯情小姑娘来着,她要是以后万一吓着人小姑娘,那也都是社会逼的,不是善良的温柔的她的本意。 她完全是身不由己、情不自禁。 ** 整个上午闻姜被封在禅房内听讲解做各种规范动作。 上午的课程结束,一众剧组成员午餐时间到寒夜寺的斋堂取用寒夜寺提供的斋饭。 甘甜跟着闻姜旁听了一上午,还在一旁将陈玄庐口述的重要的内容用录音笔记录下来。 前去乘饭菜前,甘甜将一个大号的白瓷碗放在闻姜手里:“闻姐,早餐你没吃多少,这会儿多吃点,换换口味也挺好的。” 闻姜没表示异议,端着白瓷碗往饭菜陈列区走:“知道,吃完了下午没别的事儿你先回去,明天下午再来接我。” 甘甜碎碎念:“这里的菜都是寺里自给自足,纯天然,也许味道不会特别美妙,但是会很健康……哎,姐,你说让我回去?可是我走了没人照顾你啊。” 闻姜嗯了声:“你吃完就走。组里这么多人需要安排,你在,我占用的就得是双倍的资源。” 甘甜表示理解:“好。那你记得别和人吵架。” 闻姜瞧她,乐了:“我是那种人?” 她没再说什么,端着瓷碗继续往前走。 走了没几步,只见不远处围拢成一圈的人群慢慢散开,一道颀长的身影端着盛好饭菜的碗向她所在的方位走过来。 是陆时寒。 闻姜往前走,陆时寒也向前走,两人间隔的距离越来越近。 闻姜刚想低声说句什么,突然适才和她对向走过来的陆时寒在她眼前拐弯,离她越来越远,只留给了她一个左侧脸。 他无视她,又。 他像是不认识她,再一次。 他大概是天生戏好,脸上波澜不惊地和她错身而过。 闻姜托住白瓷碗的底盘,眉峰蹙得很陡。 ** 熬过了下午,晚上剧组把全员拉到旁边影视城内的宾馆,没有把大家的住宿安排在寺院内。 闻姜窝在房间里呆了会儿,等到夜幕深沉,才开门走出来。 她刚开了房间门,就见不远处廊道的尽头那间房间门外,站着一个娇俏的身影。 是陈西塘。 闻姜瞬间便明了那间房间的主人是谁。 她没退回房间内,关门的时候声音不轻,陈西塘侧身朝她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 闻姜笑了下,隔着廊道昏黄的光线,也不知道陈西塘看到了没有。 似乎是因为有人在,陈西塘很快转身离开,急匆匆地跑走。 闻姜靠着她自己的房门站了会儿。 剧组参与这次培训的演员住在这一层的只有程境和她,闻姜并不担心有人奇怪她站在走廊里。 她摸出手机给陆时寒发了个条简讯:出来。 陆时寒没有回复。 闻姜等了几分钟,听到了尽头处传来的开门声。 ** 陆时寒出来时依旧戴着眼镜,慢慢往闻姜所站的方向走。 闻姜笑着看他,等他靠的近了点,问他:“不认识我了?” 陆时寒没回答,又推了下眼镜。 闻姜:“小师妹长得挺好看的。” 陆时寒笑了下:“嗯,你审美倒是挺正常的。” 闻姜又问:“怎么不让她进去?” 陆时寒走到距她咫尺之遥,就在闻姜以为他要停在的那刻,他继续往前走,越过她,走到她身后。 闻姜心里低咒了一声,想起在斋堂里即将相汇时陆时寒的转弯。 她刚想回身骂,突然她头顶的白炽灯黑了下来,而后适才越过她的男人,又退了回来。 闻姜随后被拢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陆时寒摘了他挂在鼻梁上的眼镜,随意地挂在闻姜的鼻梁上,捧起她的下巴,薄唇碾了下来。 第44节 闻姜扬眉,笑。 妈的,以为他又要继续装深沉。 原来他是走过去关灯,替他现在的这个举动,寻一抹黑暗作为遮掩。 ☆、第36章 *此前的第30章被河蟹的部分* 陆时寒没有制止她的动作。 她探进去,即刻感觉到触手的烙铁火热。 闻姜眼眸溢笑,陆时寒的反应来得比她想象地快,也许来的时间也比她以为的早。 骚,且闷,她就知道是这样。 她的手不算规矩,没有点到为止,手握住那微颤的顶端,两指一夹,捏了下。 指尖感受到的颤动更为分明,显得异常迫切。 耳畔他的呼吸也更为滚烫,像把无色的火,她点的火。 闻姜笑,唇舌一松,就要脱离陆时寒的唇齿。 陆时寒将她捞起来,再度封盖她的唇,将她抵在浴缸一旁的墙壁上。 他同样用指进犯,将深重的颤栗还给她。 指从后顺着她的臀缝下滑,慢慢地挤进她的身体。 他挤得很慢,慢得闻姜从最初的紧绷到最后想要嘤咛出声让他快一点。 手指没进一个指节,他动作这才快了起来,瞬间挤到她的最深处。 虚空感顿时覆盖闻姜的全身。 她顺时魂魄出窍,本就软下的身躯湿个透顶,潮涌不停。 他的指还在往里送,第二根挤进去,温热的手温触到她敏感的内壁,闻姜忍不住哼了声。 终是勾缠到床上,闻姜倒下去被他压下来那刻,眼角余光扫到一旁角柜上的塑料袋里崭新的一叠创可贴旁,几盒未开封的安全套,笑意更甚。 他做好了准备,虽然她抢先了一步。 那种肉体之外的契合感,让她的眸色又亮了几分。 她明眸浸水,和陆时寒一起齐力撕扯,他身上仅剩的布料,很快杂乱地被扔在地上。 □□的胸膛跃入她的视野,壁垒清晰。 闻姜摸上去,吸了口气。她抚摸的认真,像盲人探路,手掌挪移地慢,却摸得久。 她摸过去,他宽厚的手掌也并非无所事事,握住她胸前的起伏。 闻姜呼吸粗重,伸长手臂去扯塑料袋里的套。 陆时寒看了眼,帮她拉过来,拆开,送到她的手里。 闻姜的手颤抖不稳,戴不上去。 他那根强硬姿态分明的武器,嚣张地看着她无可奈何。 陆时寒握住她的手腕,帮她完成整个动作。 □□撑好,他捏在她前胸的手忽而撤走,抱紧她往他身体里摁。 陆时寒摁地恰到好处,闻姜感觉到全身都被他撑开,他的欲望,全数没进她的身体。 她的脚下意识地打颤,就像断了翅的鸟在用力地躺在地上扑闪翅膀试图翻身,却徒劳无功。 他深深地埋进去,一插到底,又忽而退出。 闻姜喘了口气昂着头,眼前除了挥汗如雨的他,其余一切都变成虚影,她睁着眼,却看不清。 他退出,她的身体瘫软在床榻上。 闻姜喘气艰辛,却不甘心他一力大加鞭挞,她忽而勾住他的后脑起身,将她的身体往上送,去贴合他。 陆时寒吻在她唇畔,轻柔碾磨。 这一次他进得慢,擦着她的一侧滑进入。 闻姜的腿脱力地曲着,他又两手捏住她的膝盖,将她的腿微微上举。 □□继续,闻姜一声一声地溢出细碎的□□,感受着他丝毫未软的武器一次次进犯。 她像弯了一半的回形针,没有他的外力协助,身体再也直不起来。 身子似要被他折断,沉在这浓重的欲望里,永世无法超生。 他有力的腰垮起伏在她眼前□□。 室内的光线晦暗,闻姜眼前的夜却像是白了,只剩他和她□□交缠的身躯,那大片肤色的白。 他功力十足,闻姜在呜咽中感受到极致的欢愉。 □□没用力,嗓子却完全哑了。 这一席极限运动的最后,是他撞破她的临界点,她不断地喘息响在耳畔,他在她如醉的眉眼中发泄出来。 这满室旖旎,和着窗外的风雨,让人沉迷。 闻姜像吸了一夜毒,在初碰时沉醉,在吸入后□□。 这种毒品的名字,是他……的身体。 陆时寒没有制止她的动作。 她探进去,即刻感觉到触手的烙铁火热。 闻姜眼眸溢笑,陆时寒的反应来得比她想象地快,也许来的时间也比她以为的早。 骚,且闷,她就知道是这样。 她的手不算规矩,没有点到为止,手握住那微颤的顶端,两指一夹,捏了下。 指尖感受到的颤动更为分明,显得异常迫切。 耳畔他的呼吸也更为滚烫,像把无色的火,她点的火。 闻姜笑,唇舌一松,就要脱离陆时寒的唇齿。 陆时寒将她捞起来,再度封盖她的唇,将她抵在浴缸一旁的墙壁上。 他同样用指进犯,将深重的颤栗还给她。 指从后顺着她的臀缝下滑,慢慢地挤进她的身体。 他挤得很慢,慢得闻姜从最初的紧绷到最后想要嘤咛出声让他快一点。 手指没进一个指节,他动作这才快了起来,瞬间挤到她的最深处。 虚空感顿时覆盖闻姜的全身。 她顺时魂魄出窍,本就软下的身躯湿个透顶,潮涌不停。 他的指还在往里送,第二根挤进去,温热的手温触到她敏感的内壁,闻姜忍不住哼了声。 终是勾缠到床上,闻姜倒下去被他压下来那刻,眼角余光扫到一旁角柜上的塑料袋里崭新的一叠创可贴旁,几盒未开封的安全套,笑意更甚。 他做好了准备,虽然她抢先了一步。 那种肉体之外的契合感,让她的眸色又亮了几分。 她明眸浸水,和陆时寒一起齐力撕扯,他身上仅剩的布料,很快杂乱地被扔在地上。 □□的胸膛跃入她的视野,壁垒清晰。 闻姜摸上去,吸了口气。她抚摸的认真,像盲人探路,手掌挪移地慢,却摸得久。 她摸过去,他宽厚的手掌也并非无所事事,握住她胸前的起伏。 闻姜呼吸粗重,伸长手臂去扯塑料袋里的套。 陆时寒看了眼,帮她拉过来,拆开,送到她的手里。 闻姜的手颤抖不稳,戴不上去。 他那根强硬姿态分明的武器,嚣张地看着她无可奈何。 陆时寒握住她的手腕,帮她完成整个动作。 □□撑好,他捏在她前胸的手忽而撤走,抱紧她往他身体里摁。 陆时寒摁地恰到好处,闻姜感觉到全身都被他撑开,他的欲望,全数没进她的身体。 她的脚下意识地打颤,就像断了翅的鸟在用力地躺在地上扑闪翅膀试图翻身,却徒劳无功。 他深深地埋进去,又忽而退出。 闻姜喘了口气昂着头,眼前除了挥汗如雨的他,其余一切都变成虚影,她睁着眼,却看不清。 他退出,她的身体瘫软在床榻上。 闻姜喘气艰辛,却不甘心他一力大加鞭挞,她忽而勾住他的后脑起身,将她的身体往上送,去贴合他。 陆时寒吻在她唇畔,轻柔碾磨。 这一次他进得慢,擦着她的一侧滑进入。 闻姜的腿脱力地曲着,他又两手捏住她的膝盖,将她的腿微微上举。 □□继续,闻姜一声一声地溢出细碎的□□,感受着他丝毫未软的武器一次次进犯。 她像弯了一半的回形针,没有他的外力协助,身体再也直不起来。 身子似要被他折断,沉在这浓重的欲望里,永世无法超生。 他有力的腰垮起伏在她眼前□□。 室内的光线晦暗,闻姜眼前的夜却像是白了,只剩他和她□□交缠的身躯,那大片肤色的白。 第45节 他功力十足,闻姜在呜咽中感受到极致的欢愉。 □□没用力,嗓子却完全哑了。 这一席极限运动的最后,是他撞破她的临界点,她不断地喘息响在耳畔,他在她如醉的眉眼中发泄出来。 这满室旖旎,和着窗外的风雨,让人沉迷。 闻姜像吸了一夜毒,在初碰时沉醉,在吸入后□□。 这种毒品的名字,是他……的身体。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赔钱货 呼吸交错,两人身体相触的部位都有热火骤燃。 闻姜上身穿的绒衫在两人相拥时下部被撩起,露出她纤细的腰身。 肌肤的外层有些凉,和她身体内的热反差强烈。 闻姜轻笑了下:“小说看多了,还是电视剧看多了?以为我是傻白甜女主,给我配这么段明明是胡说还说的一本正经的台词,下面我该怎么演?我该吓得投怀送抱,还是真得给你机会让你英雄救美,或者我该一脸娇羞地捶你两拳?” 她笑得更开怀了些:“演技不好,无论哪一个,都有难度,恐怕你会瘆的慌。” 陆时寒没放开她,他手臂微微用力抬起一撩,就将适才置于他身前的闻姜打横抱起来。他的眼眸如同沉淀着挂在中天的明亮月色,既亮又澄澈。 他毫无被戳穿的愧色,依旧坦荡:“懂挺多的。不用你投怀,我来抱。” 闻姜眼尾一扬:“改行当编剧算了。把这嘴上功夫记录在纸上,别整那些苦大仇深、鞭笞探讨人性的,试试写爱情片。” 陆时寒抱她坐回沙发上:“怎么说?” 闻姜也没遮掩,更没羞于承认:“没什么有说服力的论据,就是我这会儿心跳跳挺快的,你弄的。” 陆时寒哦了声,把闻姜放在沙发上,放她时俯下的身躯没有直立起来,仍旧折着压低趴在闻姜身上:“够了。” 他重复:“这论据,够有说服力了。” 闻姜白他一眼,问:“长夜漫漫,要喝酒吗?” 陆时寒在她身旁坐下,间接回答:“姑娘,你烧的水快开了。” 闻姜呵了声:“昨晚做完了问你要酒,你喂我水,生的气我都忘了怎么气的了,帐我也就不算了。这会儿地盘是我的。” 她动了下上半身,又告诉陆时寒:“胳膊什么材料做的?别搭我肩上,跟放了块儿石头似的。” 陆时寒闻言即刻收回适才坐下时下意识地拢在她肩头的手臂。 她知道她说的不止是他的胳膊,他的人在她眼里是石头。 硬,还顽固。 陆时寒将手臂收了回去,闻姜又斜他一眼说:“搭我腰上,位置低,不用你费力气,搭这里能搭久点儿。” 这条靠她最近的胳膊,在雨夜勾缠的浴缸里,他垫在她身下,估计被她压得不轻。 也不是为了善待这条胳膊,闻姜告诉自己——我就是记性好。 她说的无波无澜,极为平静,陆时寒看着她认真的侧脸,也认真地问:“是邀请?” 闻姜眨眼:“是建议。” 陆时寒的掌配合地扣在她腰上:“这里?” 他的手慢慢沿着她的腰后摩挲一路最终停在她的腰侧。 闻姜没看他,视线停留在前方:“你摸够了没有?” 陆时寒纠正她:“是搭。” 闻姜:“怕我赖着你让你负责?” 陆时寒:“我怕什么?有钱贴。” 闻姜啐他:“哦,原来你是那种只会用钱解决问题的男人,挺俗。” 陆时寒回她:“那么你是视有钱的男人为粪土的那种电影里百用不腻的人设,那种高尚的、情感至上的、不怕饿死的女人?连最基本的生存技能赚钱都用不好的男人,连听女人骂他俗的机会都没有。” 闻姜满脸鄙夷:“你还为此深感愉悦?” 陆时寒嗯声:“不止。事实上,我引以为傲。我是很俗的男人,喜欢钱。” ** 等到水开的鸣啸提示音响,陆时寒先闻姜一步进厨房。 闻姜正好用这个时间档拨电话叫客房服务,点酒。 门铃声响的很快,几乎在陆时寒涮好水杯的同时,闻姜开了条门缝,接了服务生送来的东西。 陆时寒拿着洁净的擦拭好的玻璃杯从厨房出来时,闻姜举起开了塞的酒瓶对着他摇了摇:“体现杯子价值的时候到了。” 陆时寒靠在厨房那侧的隔断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不远处盘腿坐着的闻姜,眸光一烁,问她:“酒品好吗?” 闻姜:“看和谁喝。和那种脸上除了英俊什么都没有的人,一般不醉,老实,在那种男人面前我特别在乎自己的脸。” 陆时寒极速笑了下,慢慢走近她,将玻璃杯放置在闻姜手边。 他从闻姜手中夺走酒瓶,倒红酒:“这杯子的四分之一,是你的。明早起床,不会头疼。” 闻姜默认了他的单方面的决定,而后继续解释她适才那句话:“和英俊的男人喝酒,我会努力灌醉他,酒一共就那么多,所以我不会醉。” 陆时寒猛地侧头将视线射向她,似笑非笑,长眸微眯,溢出探究的光:“灌醉之后,下文是什么?” 闻姜挑眉,答得随意:“看心情。” 陆时寒:“s/m?” 闻姜笑:“男人堆里呆久了,所以百无禁忌?想象力挺丰富。” 她端起玻璃杯,示意陆时寒碰杯。 清脆的玻璃杯碰撞声响起,陆时寒这才开口:“你演过。我吃了你的药,你慢慢喝。” 闻姜轻呵:“我发现了,扫兴是你的专长。看过我的那部演变态杀人狂的电影《天火》?那部片被和/谐了,大陆也没上映,这样都看了,费了心找的吧,唉,是我米分丝?” 陆时寒否认:“我要签名了吗?男人也有好奇心。” 闻姜嗤:“那不叫好奇心,那叫欲/望。” “看的人这么算的话,那演的人是什么?”陆时寒抱臂。 闻姜说:“演的人听剧本的,思想纯洁、清新、毫无杂念、特别正派,什么都没想。是好人,特别好的人。” 她随即搁置下玻璃杯,没有啜任何一口。 陆时寒被她说得发笑。 似乎是为了补救,填补此刻安静的夜,陆时寒又问她:“这会儿想看片吗?” 闻姜刻意挑高尾音:“动作片?” 陆时寒否认,拉过她摊在不远处的笔电:“不。是一个男人跑了一年半拍的天和地,还没上线。” 闻姜问:“那个男人说没说过除了主创和手握版权的播放平台审片人之外,我是第几个观众?” 陆时寒答:“女人里,第一个。” 是那部事关雾霾现象的纪录片,即将在网站truth上档的时长一个小时多一点的《灰色国度》,后面涉及部分暗访企业的黑色生产排废现象。 闻姜看了五十秒长的片头,已经明白这东西说的是什么。 她问他:“你给女人看这种片子,已经吓跑几个了?” 陆时寒微琢磨,告诉她:“太多,数不清。跑一个日历牌撕一张,一年过不了一个季度,已经不够撕了。” 闻姜知道他又在开玩笑胡扯,没纠结这个话题,只说:“传授你个经验,和女人看片,还是爱情片为好,戏里演什么,你戏外可以顺水推舟地办了。女人嘛,看感觉。” 陆时寒点了下头,而后反问闻姜:“你是一般女人吗?” 闻姜自是记得这话她曾经对他说过:“记性不错,还记得用我的话来堵我。” 她很快转了话锋:“这些现实类的片子,卖出去能回本吗?” 陆时寒说:“赔钱货。” 闻姜回味着他说这三个字时那带笑且冷静的表情,辨不出真假,只跟着重复:“哦,是赔钱货。” 她继续下去把话说完:“赔就赔吧,我钱多,借你。” ** 整夜,两人靠坐了大半夜,没折腾,相安无事。 闻姜享受这数小时的安宁,认真休憩。 夜半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已经记不清楚。清晨她醒来,陆时寒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她的人也离开了沙发回到床上。 不远处的角柜上放着一个体积中等的三层餐盒,上面贴着张便签,上面的留言很简单:早餐。 闻姜简单梳洗完,还没开始用餐,听到门铃响。 她随手穿好长t去开门,门拉开,外面立着一个让闻姜意外的人。 是陈西塘。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上):怜香惜玉 陈西塘的眉眼同剑眉星目的陈玄卢不像。 她身材高挑,五官却精致小巧。 外貌和气质更像是陈玄卢的亡妻唐斯,那位曾经在圈内红极一时却红颜薄命的歌后。 此刻陈西塘正杏眼圆睁看着闻姜,灵气十足的双眸像在酝酿一场随时能肆虐而起的狂风。 第46节 她瘦弱的身体裹在黑色风衣内,过肩发发尾不知是因为室外风吹还是因为人疾行而有些凌乱。 闻姜目前和陈西塘并无直接的接触和交集,陈西塘此刻站在她的房间门外的举动显得突兀。 但闻姜也有自己的判断力,她大概能猜到是因为什么。 * 数步之隔,闻姜在门内,陈西塘在门外,闻姜站了五秒,见陈西塘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主动问:“有事?” 陈西塘似乎才缓过神来:“我……” 她略微迟疑,闻姜即刻便懂,开口利落干脆:“如果没敲错门,有事就进门说;是敲错门的话就就此告辞。” 闻姜的意思表达地很明确: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抓紧走人。 陈西塘很快做出了选择:“有事。” 闻姜转身往里走,将房门洞开放心地留给陈西塘:“那好,进来说。矗门外看摄像头吗?” 陈西塘跟在她身后进入房间内,关好门。 ** 进了门,闻姜自顾自地查看陆时寒放置在床侧的食盒,没有即刻搭理陈西塘。 陈西塘摁响门铃前酝酿出的情绪此刻几乎全部从她身体内流泻而出,面对闻姜,她已经不知道从何说起,用什么语气来说她想要说的事情。 见到陆时寒清晨从闻姜房间门内出来,又见到陆时寒插房卡再度进闻姜房间时的那种惊诧和恼怒已经被更多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所替代。 她认识陆时寒多年,从他刚入大学成为陈玄卢的学生,她就认识了名叫陆时寒的这个男人。 他长成了男人的时候,她还是少女;她长成女人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更耀眼的男人。 当年她出国,是为了见更多的世面尽快地成长,缩短和他之间八年的差距。 她现在回来了,可没做好有人捷足先登的准备。 她无法接受,这场追人的仗还没打,她就一败涂地了。 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只有她自己,闻姜似乎不为所动。 陈西塘双手攥在一起,打量着面前脂米分未施却和屏幕上的那张脸差异不大的闻姜。 她问闻姜:“需要我自我介绍吗?” 闻姜扯唇回,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陈小姐觉得我会请身份不明的人进门吗?” 陈西塘却没有作罢,仍旧坚持亲自表明身份,同时直白地表明来意:“我是陈西塘,陈玄卢的女儿。我现在站在这里,不是因为工作,是因为我在追今早从你房内出去的那个男人。” 闻姜将几样小菜摊在餐桌上摆好,手臂撑在桌面边缘,对陈西塘说:“哦,追你的。要吃吗?” 陈西塘怀疑自己听错,下意识地问:“你说什么?” 闻姜拉开高脚凳在餐桌旁落座,扫她一眼又将视线调转回餐桌上的食物。 闻姜告诉她:“你听的很对,问你要不要吃。” 闻姜用瓷勺勾了一匙杂粮蔬菜粥,放到唇畔,轻呼一口气吹去些许白雾般的热气,眸子微眯,眼神有些迷离:“陈小姐,你太瘦。摸上去多半硌得慌,想谈一场让你的伴侣手感舒适的恋爱的话,建议你增点儿肥。说实话,身为女人,我都挺看重手感的,舒服很重要。” 陈西塘呼出一口气,咬字重复:“我说我在追陆时寒。” 闻姜慢斯条理地继续享用早餐:“追你的。你的事,和我有一分一毫的关系?” 闻姜的反应似是毫不在意,陈西塘心底的怒气开始上涌,说出她得出的结论:“你不在乎他。” 闻姜抬眼看她,手指曲起擦了下右眼眶。 陈西塘以为她这下要恼,可闻姜随后只是弯唇溢笑,指指对面的沙发:“瞧我这待客之道,坐那儿说。让你一小姑娘站着好几分钟了,显得我这样的老人多不怜香惜玉啊?!” 陈西塘:“……” 她站在原地,死盯着闻姜。 见陈西塘一副威武不能屈的表情,闻姜搁置下手中的瓷勺,忽然站起身。 原本闻姜坐着,陈西塘是站在她对面。 此刻闻姜站起来,手臂撑在餐桌上,隔着一个餐桌的距离,她高出陈西塘六厘米,微垂眸看着陈西塘如临大敌的脸说:“不好意思坐?那这样好了,我和你一起坐过去。人多,我这主人陪着,你总好意思坐了吧?出门在外的,性格还是外向点儿好,别认生。” ☆、第39章 第三十八章:怜香惜玉(下) 陈西塘觉得四肢一时麻痹,不知道该做出何种举动。 闻姜又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落座。 晨光打在闻姜纤长的脖颈上,陈西塘抬头看着,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有病。 还不按常理出牌。 理智赶跑情绪占据上风,陈西塘再度吸了口气:“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告诉你,我喜欢他,还会继续追他。他婚前,我会追得光明正大。既然是敌人,那我以后很可能在他面前说你坏话,你最好有这个心理准备。” 闻姜嗯了声,随后又失笑出声。 陈西塘的这席话,让闻姜觉得有点儿新鲜。 这话里带着挑衅,也带着不成熟的孩子气,还直白的有点儿可爱。 闻姜抱臂靠在餐桌上,倒没真得走到陈西塘身旁一起落座,想听听看陈西塘还有什么“高见”。 陈西塘不负她望继续:“我喜欢时寒哥已经很长时间,你才离婚,我认识他、喜欢他都在你之前。你不适合他,他不会喜欢被人放在显微镜下审视,和你在一起,会有很多摄像头和显微镜对准他。” 闻姜附和:“太有道理了,说的对。” 陈西塘:“……” 陈西塘眼里蕴着怒意:“你如果喜欢他,就该为他考虑。你根本就是不够喜欢他。组里这么多双眼睛,你们,你们——” 闻姜乐了:“哦,你见他进我门了。我逼他进来的,我还限制他人身自由了,我这人真是太缺德了。” 她微微笑着,眼角微翘,是笑的姿态,但没什么暖意。 陈西塘不傻,知道她在说反话,脸上的神情此刻透着警惕:“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说追他,你说那是我的事。我来找你,你肯定也想说我找错了人。可我不会去找他告诉他你们不合适,他不会喜欢听,我不会这样做给自己减分。” 闻姜静静听着,在陈西塘说这段话的同时,拿起餐桌上的瓷壶,斟了一杯适才泡好的茉莉茶。 她端起玻璃茶杯,几乎是在陈西塘话落那刻,她忽而上前两步,距陈西塘仅剩咫尺之距。 闻姜对陈西塘说:“姑娘,说完了?来,喝一口,费口舌怪累的,润润嗓子。” 陈西塘没动,闻姜近在咫尺,她呼出的气息几乎让陈西塘感觉到扫在面庞上的轻风是热的。 闻姜拖着玻璃杯的手微微上移,一脸长辈式的看小孩似的慈爱。 陈西塘还是没迎来料想中的针锋相对,挥出去的招势浮在空气中,她整个人的面部表情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脸色苍白了一点。 闻姜摇了摇头,把玻璃杯往她手里塞,动作特别柔和,声音都温柔了起来:“看你这脸都给急白了,不舒服?需要我调高室内空调温度?” 陈西塘出于常年教养接过玻璃杯,眉头蹙得死死的:“你别这样,你什么意思?” 闻姜做出一个受伤的表情,长眸里盈光一闪,甚至带些委屈。 陈西塘顿时全身紧绷,如临大敌,仅仅攥着玻璃杯。 闻姜这才彻底松开她往陈西塘手中塞茶杯的手,松的时候还特别不小心地手指从陈西塘手背上划过。 闻姜声音低沉了下去,话里叹息的意味明显:“你不是对你的时寒哥动心了吗,不明白我对你示好是什么意思?” 她目光紧紧锁在陈西塘饱满嫣红的唇上:“你没有感觉到吗?你动过心,应该嗅觉灵敏了一点才对。你说的对,我还不够喜欢他。你来,让我看到你勇敢直白、挺与众不同的一面,我就喜欢特别的,心动了,怎么办吧?” 陈西塘:“……” 陈西塘瞳孔因为惊诧紧缩:“开什么玩笑,你——你够了。” 闻姜笑,说得特别认真:“圈里人通吃的很多,以后有你长世面的机会。陈导圈里混得开,身为陈导女儿,你应该有所了解才对。我甩了你的时寒哥,不正如你愿吗?” 她拉了下陈西塘的胳膊:“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好送的。” 闻姜指了指摆在餐桌正中间的玻璃花瓶,瓶里还插着一束依旧鲜嫩的百合:“你们小姑娘不都喜欢花吗?你连这瓶一起端走吧,送你花,你别嫌磕掺就好。” 陈西塘:“……” 她跑得很快,像看神经病一样最后看了闻姜一眼。 闻姜没生气,靠回餐桌旁看着她甩门走人,自己笑了会儿,又觉得适才那梗挺无聊的。 她老大不小一人,万一毁了比她小的小姑娘的世界观和人生观,那也还是挺有负罪感的。 只是觊觎她闻姜的人的人,对她的人有非分之想的人,她忍了又忍,还是觉得放过的话,心里有障碍跨不过去。 何况她那么“怜香惜玉”。 ☆、第40章 第四十章:咫尺之距 陈西塘从闻姜房内出来,站在廊道里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有再去敲陆时寒的门。 闻姜是个魂淡。 闻姜是个浑球。 这样的人竟然性别为女。 陈西塘在心里骂了两句,努力给自己被闻姜耍了后热起来的脸降温,她还顺带在闻姜房间门口跺了几下脚,但仍旧不能泄愤。 闻姜那张明艳的脸,闻姜调笑的语调,闻姜的手指划过她手背时那种触感……都在陈西塘脑海中生根,挥之不去。 可从小唐斯和陈玄庐教她的礼义廉耻太多,陈西塘实在做不出来闻姜适才对她做过的那种事。 她摁了下太阳穴,觉得那里似乎即将炸出个洞喷出些什么来。 比如能降女妖、除女魔的人血之类的。 最好是往闻姜身上一泼,就能收服她的那种血。 ** 第47节 陈西塘没乘电梯,她选择走到走廊尽头的楼梯间,慢慢地走楼梯下楼。 从九楼走下去所用的时长足够她想清楚一些事情。 她对闻姜的了解几乎都是来自媒体人的笔和媒体人的嘴,以及网路上那些依据不多的所谓“圈内人”的爆料。 然而陈西塘也知道,这其中真真假假,能信的真实的部分说不好有几成。 敲闻姜门之前,陈西塘还再次在微博上搜了一下闻姜的名字。 跟“闻姜”这个关键词相关的热门微博,都是营销号很久之前发布的,远在闻姜离婚的消息刚刚爆出的时候。 内容都是闻姜泡夜店等负/面/新/闻。 紧随其后的,是闻姜的官方米分丝团整理的用来澄清那些新闻的证据,还有就是她的经纪公司发布的针对散播不实谣言的营销号的律师函。 话题首页相对正能量一些的是闻姜的米分丝在安利她的新作品的微博,以及闻姜的米分丝后援会所参与的一些新近举行的公益活动的一些留影。 而关于“闻姜”这个关键词的最新微博,则几乎都是米分丝在掐架。 闻姜的米分丝和她的前任林溪声的米分丝,以及顾襄的米分丝,三者掐做一团。 掐人品,掐作品,掐长相,掐智商情商……非常混乱。 想到这里,陈西塘忿恨不已。 md,就这么一个情史不单纯的女人,抢了她蓄谋已久试图据为己有的男人。 她用力踢了下楼梯扶手,这世界到底还有没有公平正义可言?! ** 陈西塘脚刚踢上扶手,突然有人从下面那层的楼梯间门推门而出。 还是清晨时分,虽然室外已经大放天光,但楼梯通道仍旧晦暗不已。 对方似乎在聊电话,楼梯内的感应灯忽而亮起射下来,陈西塘隔着几十个台阶,看到对方在昏黄灯光下特像小白脸的那张脸。 是昨天早晨被陆时寒“发配”到她车上的他的助理程放。 陈西塘和程放此前也有过接触,但没有深交。 探听别人的隐私不算礼貌,陈西塘没再继续往下走,直接躬身坐在楼梯台阶上,也不介意这台阶是脏是凉。 隔着这段不近不远的距离,陈西塘只能听到程放在电话这头的声音。 程放笑着对电话那端的人说:“隔着个太平洋呢,你以为我回去见你还像过去那样翻个墙就行啊!” 隔了几秒,程放又笑:“喂,这么想我回去,想让我回去砸场子吗,要真动手的话,你老公是我对手吗?我打赢了,然后你抱着他心疼地嚎啕大哭,我一大恶人就那么被晾那儿站着,我不嫌丢人吗?”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隔了很久,陈西塘才听到程放的下一句话:“笼子里的公子哥当够了,你就当我换换口味。一无是处,唯唯诺诺的助理怎么了呢?我干着挺开心的。我对我老板的感情,绝对比你对我长久。” 又隔了十几秒,陈西塘听到程放的最后一句话:“我真不去了。你嫁你开心就行。我去年开始就没想过你,也不想见你。挂了吧,我衣服都没穿好怕吵醒我的她先接你电话,搁外面站着挺冷的。” 陈西塘觉得尴尬。 她呼吸都没敢出大声。 可程放挂了电话没急着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西塘在心里默数绵羊,刚数了五只,突然程放用力拍了拍手,清脆的声音让上下三盏感应灯一起亮了起来。 陈西塘闻声看过去,只见程放抱臂往她所坐的位置看过来,还笑了下问她:“嗨,听时间挺长了吧,好听吗?” ** 大白天和程放一起离开酒店,到了寒夜寺旁的春秋战国影视城里的一间静吧,面对面开了酒,陈西塘才解释:“我不是故意要听。” 程放没在意,只问:“你的房间跟陈导一样在四楼,从上面下来并且是走楼梯下来,是去找寒哥碰壁了心情不好走着玩?” 互相窥探到对方的隐秘私事,陈西塘也不再觉得拘束。 她起初没吭声,后来耸了下肩告诉程放:“别多想,没你的故事精彩。” 程放拿起细长的酒瓶瓶身,对准瓶口印上唇往里灌了一口:“我什么故事?听了几句话就懂了,想象力挺丰富的啊!” 陈西塘嗯了声算作认可:“别忘了我在导演系。讲故事,编故事,脑补故事都是好手。” 程放微摇头,举起酒瓶碰了下陈西塘对面那瓶酒:“替我保密。” 陈西塘应下:“好,不会有人从我嘴里知道你被前任甩了对方还特狠心地、无情无义地让你去参加她的婚礼。” 而你还很可怜地坐在这里借酒消愁,貌似还更可怜地编了一个“此刻正在睡觉的女朋友”出来。 程放知道她想错了重点,纠正:“不是这个,前面那段。” 陈西塘琢磨了下,并不迟钝,她问:“公子哥和唯唯诺诺的助理那段?” 程放又喝了一口酒:“对,寒哥不知道我的家世,只知道我亲人不在身边,我不想弄出麻烦来。” 陈西塘看了他一眼:“哦,也就是说你的乖,弱和白是装的?” 程放又拿起酒瓶碰了陈西塘手畔的瓶身一下:“和寒哥比,我是弱的、乖的、白的,这没错。你这样算曲解我的话。” 陈西塘不再搭理他,只问:“那不说这个,闻姜你知道吧?” 程放几乎不用思考:“这还用问?知道。年轻人不知道她的罕见吧?!” 陈西塘拿起酒瓶用瓶底捶了下桌子:“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你天天跟着时寒哥,他有什么动向你最清楚。” 程放摊手:“这绝对也是误会。我是寒哥的跟班没错,可寒哥有自己的隐私。我不可能连他身上的毫发之事都一清二楚。何况我有职业道德,从来拒谈老板私事。” 程放说的都对,都合情合理。 可陈西塘听完之后还是冷了脸色,手臂扒着桌面,上身前倾往程放那里靠近了一点:“你知道寒哥和她关系不一般,昨天为什么不提醒我?” 程放看着她冷下去之后显得更净白如瓷的脸,笑出声:“陈小姐,我昨天和你坐在同一个车厢里,是因为寒哥让我过去。我已经出于人道主义提醒你寒哥不是你啃得动的,我还需要提醒你闻姐的存在?我有这义务?” 陈西塘叹口气,想学他对准酒瓶口喝酒,拿起瓶身来还是觉得白日和半生不熟的人喝酒不太对,又放下酒瓶端起了桌面上的一杯温水。 “没有”,陈西塘觉得心情烦躁,语气却缓了下来,“你没这义务。” 程放弯了下眉眼,脸色也暖了起来:“你反省的倒算快。” 陈西塘白他一眼:“你别这样。你这话语气特像时寒哥教育我的时候。你跟他跟久了说话语气真像。除了你这张小白脸不像之外,你们的姿态也像。” 程放又笑出声:“谢谢你觉得我比寒哥脸白。寒哥告诉我你挺有教养的,还没那么熟呢,就说人小白脸,这合适吗?” 陈西塘回馈他:“还没那么熟,你就请我喝酒,这就合适了?” 程放看她,不声不响。 陈西塘又再度自我反省:“是我的问题,你张口我就跟来了,我轻浮。成了吗?” 她又两掌拍在桌面上问程放:“你跟了时寒哥那么久,应该很了解他,跟我说说,他喜欢闻姜什么?” 程放哦了声:“哦,是因为想问这些才一起出来?你好像已经问过我类似的问题了,我也已经告诉过你我不知道。另外,我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他们的关系已经有了实质性的进展,而我才刚知道,还是刚从你嘴里知道。这样你还有想问我的事?” 陈西塘不相信,蕴着水汽的眸子安静地看着程放:“别唬我。她是长得挺好看的,可是性格有问题啊?!她不够安份,连女人……不管什么人都撩骚。” 程放纠正她:“是风情万种,并且还挺酷的。” 陈西塘有些愤怒:“你也这么想?!我没想到你是这种助理。她是挺能让人脸红心跳的,可是她和别人试过过不下去,怎么就能保证好好地对寒哥?你不知道,她连我都……” 陈西塘把“下手”两个字硬生生吞回去。 程放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结合陈西塘提起闻姜时的欲言又止,猜测:“你刚刚不是见寒哥,是找闻姐去了?” 陈西塘动了下唇,抬眼看着程放。 她不说话,程放即刻便懂了。 想起闻姜和他接触时的用语,程放一时半刻实在拿不准闻姜能对陈西塘说些什么,可看陈西塘这模样,过程应该与愉快无关。 程放说:“你别怪我多管闲事,或者说话难听。相安无事的,你何必往闻姐身上撞,这不是自己找事儿吗?” 陈西塘瞪他:“那我怎么办?还有别的办法?我一大早见到寒哥从她房里出来,智商就下线了。” 程放一边消化着从陈西塘话里得到的某条重要信息,一边看着陈西塘摇头:“你一导演系的,看过不少片儿吧?你看爱情片的时候只对里面的女配有印象?” 陈西塘问:“你什么意思?” 程放抿唇有些遗憾:“女配出局之前都是先找主角闹一番,也许你该按兵不动。” 陈西塘又用酒瓶瓶底敲了下桌面:“你不懂。我暗恋寒哥很多年了,好不容易长大,他身旁有人,我还直接去找他他嫌我烦怎么办?我和闻姜这种关系本来就应该是互相讨厌的,我去找了她,让她更讨厌一点也没什么,不吃亏,不会掉块肉。可是寒哥不行。” 她又把手从瓶身上收回来,搭在自己的双颊上,大力揉捏了一下。 出现在程放眼前的是两团被拧变形了的包子。 陈西塘话里透着一种自暴自弃:“可奇怪的是,我应该是讨厌她的,或者像电影里为了戏剧冲突制造的情节那样是恨的,可是……” 并没有。 和闻姜碰过面后她是挺生气,可并不是因为讨厌。 程放见陈西塘烦恼成了一股拧的死紧的绳,屈指敲了敲桌面。 他笑得不能自抑:“别告诉我你觉得闻姐长得好看,所以你近距离看着还挺顺眼的?” 陈西塘忍着把酒泼到程放笑脸上的冲动,咬牙一字一字地往外蹦:“不行吗?不犯法,她出道那么早,我可是听、着、她、的、歌、长、大、的。” 程放忍着笑,面部偶尔抽动一下,表情此刻显得有些扭曲:“哦,歌迷。” 陈西塘强调:“但是我有原则,这种情况下我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程放特别想逗她:“方便透露一下,你什么立场?” 陈西塘告诉他:“和她对立的立场。” 程放淡淡笑了下,笑得很闻姜:“嗯,那你对立一个我看看,我帮你参谋参谋。” 陈西塘见他一副看笑话的模样,猛地脱了自己的外套扔到程放脸上,盖住他漾着笑意的双眸:“你自己难道没火烧眉毛?亏你还能笑我。” 程放即刻否认:“我是过去,你是正在进行时,能一样吗?” 是不一样。 隔了几秒,陈西塘才问程放,不再管发问是否合适:“你电话那头的女人,甩你是为什么?” 程放平静地,语速极慢地告诉陈西塘:“我穷啊,她看上我哥了。” 陈西塘好奇:“你穷,你哥就不穷?叫哥的不是一家人?” 程放揉了下眉心:“一家人还不能有贫富差距了?” “讨厌她吗?” 第48节 程放回:“不讨厌。” 陈西塘:“为什么?” 程放浅笑:“忙,没空浪费在让我不快的人身上。” 陈西塘看他一眼:“你读的心灵鸡汤挺多的啊。” 程放没否认,摊手表示无奈:“长了口,它要喝汤,我很难控制住。” 陈西塘没将程放的玩笑话往心里去,只将注意力都转移到程放的过去上:“她咬过你吗,你前任。” 程放目光一抖,琢磨了下才反应过来陈西塘的意思,嗯了声。 陈西塘叹气:“这样都不负责,跑去嫁给别人,挺缺德的啊?!聊了这么久,有点儿熟了,给个建议,你戴个眼镜看人吧,清楚点儿。” 程放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又举起酒瓶喝了口酒,然后放下来,才对陈西塘说:“眼镜挂脸上沉,这会儿裸眼看你就挺好看了。” 陈西塘:“……” 隔了几秒,静吧里响起年轻男人吃痛哀嚎的声音。 ** 一刻钟路程之隔的寒夜寺里,礼仪指导课重新按部就班地进行中。 闻姜一大早打发走陈西塘,开课前也没再单独见到陆时寒。 还是陈玄庐单练她和程境。 禅房温度不算高,几乎不间断地进行仪态练习,姿势摆弄了一个上午,闻姜还是出了满额的汗,贴身的衣服也被汗洇湿,就像过去不走唱跳路线的她为了准备演唱会,为了给歌迷惊喜苦练舞蹈的时候一样。 陈玄庐宣布休息的时候,难得和闻姜、程境聊几句无关周礼的话。 他先问闻姜:“第一部电视剧吧?” 闻姜点头,有点儿意外陈玄庐关注过她。 陈玄庐算是近几年圈里少有的既德高望重,又没有因为作品品相与市场口味不和而遭遇票房滑铁卢,是始终能保持口碑和票房双赢的前辈。 闻姜用语相对谨慎,也没有单独面对程境的轻松:“对,是小荧幕处女作,正好幸运地赶上卫导的这部大制作。” 她话落便咬了下舌。 此前她吐槽陆时寒冠冕堂皇,其实她也不过是半斤八两。 这种表现她姑且称之为尊重礼节。 卫厉也坐在一旁围观指导课,闻言摆手:“比起电影制作特效的开支,这部算什么大制作。闻姜,你拍的大制作多了去了,咱这戏就不提这茬了,剧组很穷,太穷了。” 程境跟着掺和:“卫导太谦虚了。我拍《鸿鹄》的时候,预算都没半部《宣姜传》多。那些发行2d的小制作故事片才穷,那些网络剧剧组更是辛酸。” 卫厉笑:“不哭穷哭富,管钱的制片能乐意吗?” 卫厉递给陈玄庐看刚出炉的剧中主要人物的造型设计渲染图,想看他能不能从专业角度再给些修改意见。 如果没有问题,服装制作完成,定妆照拍好就要逐批随着演员名单发布进行官宣。 之前有些演员的试妆照已经在网络上流传,且引发的关注度不小。 已经有人在批判剧组的那个初版造型,剧组的造型设计团队已经有了一定的压力。 卫厉还视同闻姜和程境不在一般,对陈玄庐直言:“小荧幕的观众比大荧幕可能更要挑剔一些,当初选角书迷给了很多意见,最后投资方又干涉。欣慰的是闻姜和程境本来就是我的第一人选,资方的意见类似倒是意外的收获。上一部戏播的太爆了,这次试镜的人很多,很多角色我们在犹豫不决,都是最近才签下来。等开镜了老师你有时间的话,可以来探个班。” 陈玄庐戴上眼镜开始看图,同时继续他适才想说还未说完的话:“你每次都精益求精,我年轻的时候也比不上你这么能磨。小程来试过我的戏,结果还没出的时候,我就见到他拍戏受伤要停工的新闻,那次合作就没成。闻姜的戏我也看过。你挑的人,拍起来自然省心。” 陈玄庐将视线又投注到闻姜身上,看了眼便移开:“说起来还挺有缘分,你出道那年参加的那个选秀,总决赛的评委是我当时还在世的妻子唐斯,这几年有时候我回看她的老视频剪辑,还能时常见到那会儿的你。你第一次凭借第一次担正的《井底之蛙》入围金影奖影后的时候,那届我就是评委中心组成员。得奖的应该是老戏骨姜释颜,不过那一届,我就投了你。” 闻姜表情镇定地看着陈玄庐,微微目露惊诧。 陈玄庐给出肯定,闻姜自然欣慰,可她也没将荣辱露在脸上,只用最温和的口吻同陈玄庐一起追忆亡妻:“唐老师那时候是所有学员的偶像。” 陈玄庐视线笔直搁置在闻姜脸上,也没有替亡妻谦虚:“她在世的时候一直是万人迷。” 闻姜笑了下:“现在也是,大家都还记得她。” 陈玄庐略觉欣慰点头,又告诉闻姜:“你转型演员的处女作拍的是我的爱将顾栖迟的导演处女作。算起来瓜葛真是蛮多。” 当年从影后转型女导演的顾栖迟拍的那部大爆的青春片《念念不忘》,闻姜在其中饰演女配,也因此她顶了很多年“栖女郎”的名号。 闻姜没想到陈玄庐会将这些瓜葛一一道来,然而又戛然而止,不再说什么。 ** 午饭剧组仍旧是在寺院的斋堂用餐。 程境跟在闻姜身侧,薄唇抿成一条线,对闻姜说出他的疑问:“陈导今天看着挺爱和你套近乎的,感觉出来没有?” 闻姜没看他,在斋堂里寻找另一个男人的身影,找了很久也没找到,略感沮丧。 她站得笔直,找人失败之后也没忘记回复程境:“我有什么值得陈导套近乎的东西?陈老也提和你的过去了,难不成也是和你套近乎?” 闻姜步伐迈得大了起来,程境下意识地出手拽住她的胳膊,试图迫使她降低步速。 闻姜感受到后方的阻碍,速度的确是慢了下来,一时间近乎停了下来。 程境侧了下身,唇险险擦过闻姜耳侧,头附在闻姜耳后,不断进行八卦:“要么是新项目对你有意思,要么是有儿子瞧着你不错,先试探下。” 闻姜踩了程境一下,趁四周人不查又迅速退开:“离我远点儿,我最近对制造绯闻没兴趣。另外,陈老没有儿子,你不是比我还清楚吗?” 程境又往其他方向进行猜测:“也许是侄子,义子,也许是……他自己?” 闻姜即刻斜了程境一眼,眼峰凌厉,视线很凉:“你以为全世界的男人都是杨振宁吗?” 程境摸了下头:“这个真难说,作为朋友,我才提醒你。要是他是因为新项目有适合你的角色对你有意思,那撸奖又是小意思,拿个满贯都有可能,最好是因为这个。” 闻姜:“就不能是前辈正常性的同后辈在业余时间闲聊那么几句?” 程境拧眉:“我觉得陈导不是那么有闲心的人。” 闻姜动了下唇,还是放弃了同程境进一步的对话。 ** 旷工近乎一上午,刚和回酒店洗完澡换装完毕的陆时寒回到寺院的斋堂,隔着数米远,程放就见到那个如今他已经极为熟悉的背影——闻姜纤瘦的背影同她要合作的男演员程境站在一起。 程境的头,贴的距离闻姜很近。 远看过去,就像是程境的唇,贴在闻姜耳后。 程放下意识地摆头去看身侧的陆时寒。 陆时寒淡如薄云的脸色上没有泛起任何波澜。 等他们盛好食物,程放开始眼镜扫视斋堂,寻找合适的位置落座。 陈西塘和陈玄庐在远处角落里,程放自动避开了那块区域。 他还在扫描,突然听到陆时寒说:“这边走。” 程放跟在陆时寒身后走过去。 他们越过了一个又一个无人空置的座位,最后陆时寒选择在斋堂的中间落座。 位置本身没什么特别,只除了陆时寒所选的餐桌正对着的那张桌子上,坐的是闻姜和程境。 陆时寒落座的那侧,对着的正是闻姜的脸。 程放只好坐到陆时寒对面,同闻姜对面的程境背对背。 这个位置很特别,程放坐下之后就觉得四肢有些发软,他摸不准陆时寒是什么意思。斋堂之大,空位之多,为什么他们偏偏要坐到闻姜对面。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静夜思 昨天甘甜还在寺里陪闻姜上课。 闻姜三餐也都是和甘甜在一起吃饭,程境没有往她们跟前凑。 昨晚闻姜就已经打发走了甘甜,程境见状随后也弄走了自己的助理。 两个人都变成了孤家寡人,程境觉得他和闻姜凑堆,两个人在一起吃饭挺合情合理的。 圈内人但凡不是古董,都知道闻姜和程境合作多年以来积攒了不少cp米分。 即便没有经纪公司推波助澜,单纯米分丝洗屏社交网络,已经是一种极为给力的营销。 很久前闻姜同林溪声公开婚讯时,就有很多营销号借机编纂他们两个人同程境的三角故事。 故事用的是那种狗血的所谓最爱的人不一定陪你到最后的隐忍、唏嘘、遗憾的桥段。 组里的工作人员和签约演员都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那种人,见闻姜和程境独处,都没有过多地上前掺和,同他们划出一条明显的分界线来。 无人近闻姜和程境的身,更显得向他们两人靠近的陆时寒和程放与众不同。 **** 陆时寒和程放乍进入斋堂的时候,闻姜的视线就在众人身上绕了一圈,最终停在这两个颀长挺拔的男人身上。 隔了半个白日,陆时寒身上的装束又换了。 一件袖口半挽的衬衫,领口开了两粒纽扣,隐隐露出他内里性感的锁骨。 一条显出他修长腿型的长裤,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 比昨天清晨闻姜在寒夜寺意外见到陆时寒时他的那身装扮正式了一点。 他那时挂在脸上后来说要送给她又被她返送回去的眼镜,也没再出现在他的脸上。 衣服换得很频繁的男人,不知道换女人的速度如何。 闻姜拿着瓷勺碾压着面前软糯的米饭,压得扁扁的,很是用力。 她手中的瓷勺机械性地抬起又放下。 陆时寒和程放走得越来越近,闻姜吃得却越来越慢。 人群主要集中在斋堂靠近窗口的东半部分,闻姜和程境所坐的西半球本身人丁寥落,除了他们两个人外,四周近身处再无旁人。 埋头吃饭的程境感应到闻姜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 见陈玄庐带来的礼仪指导师团队里的两个男人在他们身后落座有些意外。 第49节 程境隐隐地感觉到,这两个男人的这个举动不是出自巧合,他们似乎目标明确,一定要坐到他们身后一样。 ** 等陆时寒和程放安顿好,程境低声问闻姜,以一种只有她能听得到的音量:“和他们有交情?斋堂这么大,那么多空位,他们偏偏挨过来和我们坐在一起,巧合?不太可能吧。” 闻姜心安理得地反问程境,声音没有像程境一样放得那么低,足够对桌的那两人听清:“不是认识你才靠过来的吗?” 程境否认,脑子里只能在不合理中找出他认为相对合理的解释:“那大概是他们觉得离我们远了像是刻意避开我们似的,觉得那样不礼貌所以坐的近?” 程境话落盯着闻姜的餐具看了一眼。 合作过多次,程境知道闻姜在饮食方面的讲究。 他想替闻姜将放在她手边的汤碗里飘在上面的青葱漂掉。 程境的手刚伸过去,闻姜忽然伸出手赶在他碰到碗之前将碗面罩住,拒绝他:“我自己来。这里没狗仔,但不一定没有多事的、自以为是的、放料的人。真想上明天的头条?被捆绑的滋味过了新人期还想尝?” 程境似笑非笑:“你确定不给我个表现的机会?” 闻姜听出了他的意味深长,没有试图躲避:“以后公众场合还是少开点儿玩笑。你想表现可以,但是我不是你该表现的那个人啊少年。” 程境一时没说话,等闻姜处理完了那碗素蔬汤,他也喝了口自己那碗一样的汤对闻姜说:“多少给个面子呗?我录的真人秀收官时媒体群访有人问我个人问题怎么解决,我说了什么,有没有人你看?” 闻姜摩挲着手中握着的那双竹筷的末端,摇头:“最近很少看微博里的信息,你知道我现在是热搜常客,一拖二那种,评论区有点儿乱。” 程境唇角溢出一丝叹息,沉沉的,不甘的:“我说好朋友里面我看上的总是下手有点儿晚,我想下手时,她们都有主了。你那会儿是这样,你牵线我才认识的辛灵犀也是。” 闻姜哼一声,推了下她餐具里的瓷碗:“能别坑我们吗?” 程境刻意挑明:“真话还不让人说了?” 闻姜望着他,程境一脸你奈我何的模样。 闻姜笑了下,伸腿迈脚在桌面底下踩了程境的脚一下:“我无所谓,你见好就收吧。被写成公开示爱才离异的女人对你百害而无一利。你一把年纪,自重点儿,别让我和你辛姐姐不放心。” 程境笑,闻姜踩得更重了一点,程境又咧了下嘴道:“哦,那我怎么做你们能放心?” 闻姜很认真:“往前看,往前走,别左顾右盼犯矫情。” 程境眯眼,双眸蕴着一丝恼意,上身往闻姜坐的那侧倾了倾:“机会又重新来了,我走哪儿去?至少拍《宣姜传》的这几个月可走不了,我还想问问你,同不同意我和卫导还有编剧申请更多吻戏?隔了几年了,再合作一次可不容易。” 程境的话一落,闻姜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有物体坠地的声音打破了静寂的氛围。 从他们身后那张餐桌上,滚落在地一双竹筷。 其中一根蹦的有些远,刚好掉在程境的右脚边。 ** 同一时刻,闻姜和程境身后的那张餐桌旁。 刚想把吃饭用的竹筷拿到手里的程放此刻有些愣神。 就在刚刚过去的三秒内,程放的手还没来得及摸上他的竹筷,坐在他对面的陆时寒看了眼他的筷子,又看了眼前方的地面。 紧接着,陆时寒神情纹丝未动地,丝毫不带愧色地,状似无意实则不能更刻意地把他的筷子用手扫落在地。 陆时寒此前观察地面那一眼就像是投篮前找点一样。 他精准地让其中一根筷子滚落到程境脚边。 筷子没了的程放愣了足足有五秒。 陆时寒随后点醒他,冷静地说:“筷子掉了,你先麻烦你身后的程先生帮你捡起来。” 程放回过神来,咳嗽了下,握拳搁在唇畔算作掩饰。 程放开口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唯恐让第三个人尤其是身后那两个人听到:“哥,你想干什么?” 陆时寒重复:“先捡筷子。” 程放:“……” 程放脑中的各种思绪交织在一起激烈碰撞,那根筷子距离程境的脚不过三四厘米,他弯腰捡拾并不合适。 他捡起来之后也没办法继续使用。 程放挣扎了几秒,最终回过头去,脸上挂了丝笑却最终对坐在他身后的程境说:“程先生,能不能麻烦你帮帮忙。” ** 闻姜在程境说加吻戏的时候正在思考是继续碾他一脚,还是敲他头。 可随后落地的筷子让她停止了思考,开始安静地围观。 程境本身没什么讲究,程放即便不开口,他也准备弯腰帮忙捡筷子。 程境一弯腰,少了他身体的遮挡,闻姜眼前的视野更为宽阔了一些。 程放也侧着身,闻姜视野之内完完整整地出现了陆时寒的脸和他的上半身。 陆时寒看她,闻姜也看回去。 他的眼神带些不悦,闻姜觉得好笑,于是笑出来。 她对程境说:“捡起来也不能用了。” 坐在原地一直没动的陆时寒语调平淡,此刻出声:“他不介意,可以将就用。” 程境已经拿到竹筷直起身,递给身后的程放。 程放规规矩矩地道谢:“谢谢,麻烦了。” 程放在心里吐槽陆时寒,想起陈西塘说得他一大早从闻姜房间里出来的事实,开始眼神凶狠的瞪向他。 艹,为了个女人,要掉多少良心和人性啊?! ** 筷子掉落这一打岔,闻姜借机站起身同程境告辞:“你再坐会儿慢慢吃,别着急。我去寺里溜一圈,下午回去,下次不一定有机会来。” 程境试探着问:“我陪你?” 坐在程境身后的程放闻言护住自己的餐具,那些瓷碗,怕“不小心”再被掉下去一个。 闻姜视线轻飘飘地落了一道在陆时寒的脸上。 他似乎眉心一紧。 闻姜拿起她上午从酒店带出来的剧本砸了程境后背一下:“好意我心领,但是你千万别陪。” 程境惨淡地笑笑,他又被她不拖泥带水地、泾渭分明地划归要保持安全距离的那种人类了。 ** 寒夜寺里古树多。 温度刚要开升,树干苍老深重的暗色渐渐淡去几分,伸展的枝还没有生出叶的细芽,安安静静地触碰着空气。 寺院对外开放的部分都在前院,剧组用于活动的区域在后院,在后院区域内碰不到游客。 脚下的石板经年历久,有很多磨砺损耗的痕迹。 闻姜踩上去,看着远处高挂在房顶的青瓦,还有更远处冒着丝缕白烟的香炉。 走了一段,闻姜听到身后有些脚步声,开始折到一条静僻无人的小路上。 她垂头掏出手机将回程的大致时间发给甘甜,再抬头,发现竟是死路一条。 闻姜停下脚步,转身,后面跟着的,是正一瞬不眨地看着她的陆时寒。 闻姜没意外,只问他:“跟着我走,这会儿是死路一条。后悔吗?” 陆时寒默了几秒,靠近她几步,也转过身,和她并排站着,观察着四周是否有异动:“你这样四处走来走去的不合适,万一哪里有机关再掉下去。” 闻姜不以为意:“顶多像程放那双筷子一样掉地上躺平。” 她眼神笔直,透着很多内容。 闻姜看出那不是意外,陆时寒也没着急解释。 他只问:“出来干什么?” 闻姜很坦荡:“我不出来,你怎么跟我出来。我们怎么说话。” 陆时寒哧笑:“你倒是计划周全。” 闻姜呵了声:“我挺善解人意的,你弄那筷子往地上一躺,不就是为了叫我离程境远点儿,抽空跟你说几句话吗?” 她笑得放肆,话也直白,语调坚定。 陆时寒心一动,却没附和或者反驳闻姜的话,而是鲜见地点评了下程境这个人:“他弱了点儿,我没放在心上。” 闻姜霎时无言,想起清晨陈西塘站在她面前坦诚她以后可能会说她坏话。 闻姜不想深谈这个话题,只最后回陆时寒:“可他在你眼里,你看着膈应了?我以为你是个大度的人,挺意外啊,新发现。” 陆时寒这次没默认:“大度的人,不等于是大度的男人。” 闻姜:“……” 闻姜:“挑剔我改各种毛病,还动手脚损我身旁的异性,你是打算长久地睡我?” 闻姜笑了下,眼里的笑意凉薄稀疏。 陆时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闻姜的手机突然振铃。 是经纪人南珂,闻姜接了起来。 她边接电话边离开这处僻静地,手高举挥了挥,背依旧背对着陆时寒。 很敷衍的道别。 陆时寒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 他想起一开始的时候,是闻姜说,他不需要女人,但是需要爱人,她说她也不缺男人。 那么现在这种开始,这种继续,在她眼里他到底是一个能解决她生理需求的男人,还是……别的什么人。 *** 整个下午,陆时寒没再见过闻姜。 陈玄庐的授课结束的早。 陈西塘随他们离开前来同他打过招呼。 第50节 陆时寒和程放结束所有的工作准备离开的时候,闻姜连同程境、陈玄庐他们都已经在路上了。 程放忍了一路,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陆时寒:“哥,你和闻姐……” 他准备了很多种问题想问。 陆时寒抿唇,没遮掩,声音里透着点儿疲乏:“上了。” 两个字,搅得程放心惊胆战,其他的问题都成了多余,他已经没有任何想问的了。 快靠近n市的时候,陆时寒静默了整日的手机动了下。 他摸出来看,消息来自被备注为“中国移动”,号码却不是10086的一个号码:晚上有空吗? 他言简意赅回:“说完。” “中国移动”:“帮我对场戏。” 陆时寒想起“中国移动”午后离开时对他挥了挥手,离他越来越远,给出的信号越来越弱的模样,话依旧不多:“什么戏?” “中国移动”说:“吻戏。” 陆时寒扯了下唇,觉得闻姜这个女人,是个转世的妖精。 ☆、第42章 第四十一章:静夜思(下) 两小时前。 闻姜离开寒夜寺之后,没有着急回家,而是去了很久没有现身过的经纪公司yn的总部。 南珂午后的那通电话,是说公司新近要捧一个七人偶像组合,准备借由在某视频网站上主推的一个跟拍真人秀出道。 出道发布会就定在后天。 闻姜所属的经纪二部艺人很多,南珂的计划是让她们这些前辈帮忙录制vcr,提前造势拉开阵仗。 vcr里出镜的艺人越多,大众会越容易因为新人们的好“人缘”而接受他们。 南珂已经提前交代甘甜要录制的vcr的内容和录制场地,闻姜从来不自带梳化师,路上补了个淡妆,很快进公司的十一号练舞室录完了时长只有四十秒的祝福片段,虽然她尚记不住师弟们的脸,更遑论师弟们的姓名。 等她和甘甜从练舞室出来,闻姜刚要推开南珂办公室的门,突然厚重的磨砂玻璃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一个比程放那张白嫩的脸还要鲜嫩,五官极度立体的脸出现在闻姜眼前。 这张脸从去年开始高密度地出现在国内的各大媒体上面,爆红的速度跌爆人的眼眶,一跃进入四大小生之列。 是徐来,闻姜的朋友辛灵犀的现任男友。 他们的关系可以加很多形容词:姐弟恋,不为人知的地下恋,青梅竹马。 闻姜想往南珂办公室迈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 公司里僻静的地方很多,闻姜又和徐来回到适才她录制vcr时所用的那块儿场地,十一号练舞室。 因为辛灵犀,闻姜同徐来打过多次交道,不算陌生。 徐来的脸色有些憔悴,显得他那张血色鲜少过于白皙的脸更为苍白。 闻姜没有铺垫,直接问他:“你怎么会进南姐的办公室,你和朝歌的约满了吗?朝歌和yn的关系众所周知因为抢夺资源闹得很僵,这会儿你人直接进yn大楼可不算明智。” 徐来眼角带着抹微红,是睡眠不足疲乏的标志:“月底到期,我总得早作打算。续约或者另寻新东家。南姐是个有眼界的经纪人,不然带不出你这样的艺人。” 闻姜想听的不是他交代这些:“灵犀知道吗?” 徐来闭了下眼睛又睁开:“知道。我俩在朝歌共用一个经纪人,不用我说,她就已经知道了。” 闻姜抓住了重点,冷嗤:“身为离你最近的人,你的重大动向让她从别人嘴里听到,让她比那么多人都要晚才知道。徐来,她没看走眼,你是个好男人。” 闻姜视线凛冽,徐来没有避开她眼底的锋芒。 她的反话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闻姜是辛灵犀的朋友,他自然也要善待。 徐来哑着嗓子“嗯”了声,说得轻巧平静:“你也劝劝她,十几年了,让她别总没心没肺地看不到我的坏。” 到尾音时他的嗓音骤然明显的粗噶起来,呼吸也沉了下来。 一副隐忍的模样。 是闻姜欣赏不来的那种隐忍不发。 辛灵犀当年顶住多少来自家庭和公司的阻碍才牵徐来的手,闻姜作为旁观者很清楚。 闻姜莫名觉得喉咙一哽,提醒他:“灵犀的约至少还有三年,告诉我你想换经纪公司的真实原因。如果你是为她好,你的原因和你的决定是为了你们好,我们勉强还是朋友。” 徐来摇头。 他了解闻姜和辛灵犀的性格,很多事情如果闻姜知道,就不会瞒着辛灵犀。 他避嫌该避的人里,闻姜排在前几位。 徐来仍旧死守没露:“换家经纪公司是职业规划和现在的公司有歧义,才有的正常的改变。” 闻姜胸口起伏变得剧烈了很多:“你拿这个唬我吗?正常的经纪公司的置换你会不告诉她,不和她商量?” 徐来总觉得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更为勇敢且义无反顾的女人。 他告诉闻姜:“只是不会朝夕相对了,不是分手。” 闻姜看清了他眼底的闪烁:“你有这个自信吗?你自己也开始怀疑了,你没有想好怎么向她解释已经先做了决定。你万一跑错了路了呢?徐来,在这个世界上也许你重生一次仍然足够幸运,在异国他乡进入中学还能再遇到一个在你写的情书被人半路截获贴在校园公告栏上,被人嘲笑自作多情的时候,能站出来撕掉情书告诉大家她和你两情相悦的邻居兼师姐。可再来一次,你还能幸运地让这个很好的女人,从爱护你变成爱你吗?” 徐来长睫一颤:“我知道,我会珍惜。” 闻姜容色极为惨淡地笑了下:“你该庆幸,你遇到的是她。随便换个人,比如我,遇到那种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却死活不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的自以为是、自作主张的男人,我不感动,也不感激。即便还有情分,我也会第一时间甩了你。” 徐来手颤了下,再开口带着些微恳求的意味:“先别告诉她在这里见过我,我自己说。” 闻姜该说的都说完了,只问:“你怎么不算好我不在,再来。” 徐来笑了下,有些力不从心:“算好了,打听过了,能避开你。谁知道几个月不来公司一次的人会突然有行程回来了。” 前一秒的对峙像是要撕破脸不相往来,这一秒彼此缓了口气,又是那种能坐下来喝两杯说说心里话的关系。 闻姜这才笑了下,呵了声:“你还真是考虑的周全,还真打算避开我?我不是看好你,我是觉得灵犀不会看了十几年仍旧没看清人,看这么久还看走眼。她不是那种将就的人。我保密五天,你们慢慢沟通好。虽然我并不认同你的做法。” 徐来摇头,望着她:“五天太短了,五个月吧,五个月结束了,我会把事情处理好。签了南姐的话,我提的条件也是暂时不对外公开合作关系。” 还在朝歌,他的行程通告辛灵犀一清二楚,他如果突然消失,辛灵犀一定会怀疑。 有些事他不想告诉她,让她烦。 进了yn,他要做什么,即便有闻姜这个中介,辛灵犀的消息也会相对闭塞些,他可以编造很多莫须有的通告。 对信任自己的人行欺骗之事,还打着为她好的旗号…… 徐来觉得闻姜那句“甩了他”之后,应该还有一句“弄死他”。 这样的男人,让人不耻。 他不耻,可他把自己变成了这样的人。 徐来最后只对闻姜说:“我性格有缺陷,瞻前顾后,想很多,也不喜欢有一说一,很多年了也没改好。做的最有魄力的事儿就是当年那封情书。我们不也是朋友吗?你除了守好你朋友守你自己那份,也行行好帮我这个朋友守好情书上的人。哦,上个月灵犀送你的那几盒套,是我下的单。” 闻姜:“……” 这话之后,已经不能是朋友了。 *** 闻姜进南珂办公室的时候,南珂正在看企划书。 闻姜坐在门后的沙发上,问她:“你拿什么说动徐来?” 南珂吐了两个字:“钱。” 闻姜眼前顿时出现昨夜,陆时寒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他是个很俗的男人爱钱时的模样。 闻姜将陆时寒的影像从脑海中挥走,继续问:“要钱做什么?” 南珂抬头:“救命。” 闻姜还想问,南珂阻止她:“没了,别的没的可说。” 闻姜琢磨了会儿,不能确定南珂话的真假。 救命的话,救谁的命?救命也许是真,可钱一定不是。 南珂瞅她一眼,再度出声打断了她的思路:“不是每次来都忙的脚不沾地,来了处理完事情就走?” 闻姜嗯了声承认:“这次有点儿事情咨询一下你。” 南珂停下了手中的动作,a4纸划过她的指间,翻飞落定:“问。” 闻姜站起身走到南珂的办公桌前,手撑在上面:“你送男人,一般送什么东西?” 南珂像是听了个极好笑的笑话:“你要送谁东西?” 闻姜:“男人,一个。” 南珂呵呵两声:“我知道是一个,问题是这一个是哪一个。恋爱的话提前报备,别像离婚一样让公关手忙脚乱。” 闻姜压低上半身,看着她,突然摸起桌面上的一张湿巾去擦南珂的唇角。 南珂下意识地一躲,闻姜晃了下手:“唇膏蹭出来一小块儿,替你擦掉。” 南珂眸底一黑:“远点儿,真是拿你没辙。” 闻姜笑了下重新坐下来:“不是谈恋爱,没工夫,也没耐心按部就班勾勾手。也不是奔着解决生理需求去的。具体算什么,我们还没认真交换过意见,有了结果,我再告诉你。” 南珂目露迟疑:“对你好吗?你看人的眼光,经过那么一场,我现在开始怀疑了。” 闻姜琢磨了下:“不太好,挺狠的,下手挺重。” 南珂拧眉,用一副“没救了”的表情看闻姜:“世上男人多的是,这样的你都——” 闻姜随即补救:“那种重,是治得了我那种重。” 南珂眉头略微舒缓:“圈内的?” 第51节 闻姜点头:“算是半个吧。” 南珂仍旧有些怀疑:“我听着不怎么靠谱。” 闻姜轻声笑,口气坚定:“你看了就靠谱了。” 南珂笑得肩一抖:“还那么肤浅?看人看脸。” 她又追问:“不是你自作多情吧?” 闻姜摇头:“我觉得该深入交换下意见,是看到他好像身体折我手里,别的也折了。我要是自作多情也没什么,让他真折我手里就行了。” 弄掉筷子,跟她身后出来……这应该不算是她自作多情吧? 南珂没吐槽她自恋,问:“认识多久了?” 闻姜:“不算以前,这次见了一个月。” 南珂:“……” 闻姜知道南珂是觉得这速度过快了,于是解释:“从物理上算这段时间,是很快;从哲学上依照唯心主义,数心里走过的分分秒秒,已经很多了,算慢。” 南珂:“……” 南珂不知道接什么好,闻姜的大脑和嘴,与一般人的构造不太一样。 ** 闻姜在南珂的无语中离开了yn大楼,甘甜送她回去的路上,她又指挥甘甜:“找家花店停一下。” 甘甜好奇:“买花?公寓里的盆栽很多,姐,你不是不喜欢插花吗?” 闻姜回:“一时兴起。” 甘甜陪闻姜进花束小屋的门,闻姜瞄了眼一旁墙上店家贴的花语。 是各种加了形容词作定语的我喜欢你和我爱你。 店家认出闻姜来,特别热情地介绍各种名贵的空运而来的鲜花。 闻姜笑着听完,最后选了一种最大众的,大众到连动画片里的狼都拿来送给羊的花。 她说:“帮我包束红玫瑰。” 至于要多少朵…… 闻姜琢磨了下,说:“六十。” 陆时,六十。 ** 甘甜帮闻姜把花拿上楼才走,虽然特别好奇,可是甘甜忍了下来,没有过问。 甘甜走后,闻姜盘腿坐在公寓的地毯上。 为了防止手机丢失制造祸端,这些年她从来都是习惯性地给通讯录里的人备注其他的代称。 她坐了一会儿,摸出手机给她备注为“家政阿姨”的人发短讯:晚上有空吗? “家政阿姨”:说完。 闻姜叹口气,这人说话能更生硬一点吗? 思考了两秒,闻姜回过去:帮我对场戏。 “家政阿姨”问:什么戏? 闻姜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打了几下,脸不红心不跳地回应:吻戏。 ** 闻姜提前将公寓电梯的密码发了过去,又嘱咐好小区的保安放行。 她坐在公寓里等,边等边戴起眼镜读剧本。 剧本里的人爱到不爱就不能活,闻姜看多了觉得腻歪,忍下想和编剧谈论人生的念头,又阖上本子数玫瑰花的花瓣。 她等了半个多小时,才听到门铃响。 闻姜匀速挪过去,将玫瑰花束往门前推了推。 门开了之后,陆时寒的视线首先被玫瑰抢夺,先看到花,后看到闻姜的人。 他手里仍旧拎着个食盒。 人包裹的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像是唯恐被人看清长相。 闻姜往后退了一步,红嫣的玫瑰更大面积地闯入陆时寒的视野。 红的妖冶,红的嚣张,红的惹眼。 闻姜靠着玄关处的墙,悠悠地出声问,用的是上个世纪那种寒暄的用语:“来了?” 陆时寒进门,摘掉口罩,直直地看着她。 橘色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他摘口罩的动作不快,脸一点点被揭开的同时,他的声音一点点挤进闻姜的耳朵,低沉清润:“来。来对吻戏。” 闻姜笑了下,手指抬了抬指向地上的一捧玫瑰花:“你倒是实诚。送你的。” 陆时寒放食盒在置物柜上的手一顿:“花,送我这个干什么?” 闻姜:“跟别人学的。” 陆时寒放下食盒,又脱掉外套,体温随着室内温度渐渐回升,没了在楼梯间和地下停车场那里的阴冷。 他抬起一只手臂撑了下墙:“闻姜,打个商量。” 闻姜:“什么?” 陆时寒说:“靠我近点儿。” 闻姜靠过去:“近了。” 陆时寒贴她极近,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 闻姜觉得自己似乎能听清他有力的心跳声。 这样近的距离,适合相互靠的更近一点覆盖对方的唇。 可陆时寒只是伸出一只手翻了下他的左眼皮。 闻姜诧异,陆时寒解释:“上楼时风把沙吹进眼睛里了,借你脸上的眼镜当镜子用了下。谢谢你。” 闻姜:“……” 她吸了口气,哭笑不得。 遇到他,一向词汇容量更大:“谢什么,大老远跑来把你的嘴借给我对戏,我借个眼镜和活体眼镜架给你,礼尚往来,客气不着。” 她下颚又对向一旁的玫瑰,问他:“喜欢吗?” 陆时寒呼吸渐重,问起她适才说的跟别人学的那句话:“跟什么人学的,学了手泡小蜜的手段,应该按百包扎。” 闻姜:“我看着像好小蜜那口的暴发户?就算我像,你这大块头也没一点儿地方像白嫩、光滑、手感好的小蜜。在别人身上实验过了,没送出去,试试你。不多不少,六十朵。” 六十这个数字,陆时寒没有意外地想到了自己的名字。 别人这两个字有些刺耳,陆时寒重新拎起食盒,往里走:“现在试过了,来吃东西。” 闻姜一直看着他,跟着他走。 陆时寒忍了数秒,还是败给她:“看路,别看我,再看你就撞墙了。” 闻姜不以为然:“你在,会让我撞?” 她说的太理所当然,陆时寒动了下唇,没有反驳。 他将食盒搁置在厅柜上,止了步,骤然伸手扣在闻姜肩上,把她摁向一旁的墙壁,他垫了一只手臂在她身后,还是决定问清楚:“现在撞了。说说,送过谁?” 闻姜没想到他行动力这么不经撩,真去撞墙。 她咬咬牙:“你认识。” 陆时寒眼皮一跳:“我认识的人很多。” 闻姜:“哦,不好猜?那我告诉你,你小师妹。” 陆时寒:“……” 应该是很让人意外的答案,可放在闻姜身上,似乎又没有那么违和。 陆时寒扣住闻姜肩的手力道松了松:“她只对男的有兴趣,别白费力。” 闻姜摸了下他的腰:“知道,看出来了,对你有意思。” 陆时寒又笑了下,笑出声来:“……你看别人倒是一向看得清楚。” 闻姜又说:“旁观者清,祖宗说的话,很有道理。我送了,她没要,还挺生气,气跑了。” 陆时寒笑了下:“我以为是其他青年才俊。” 闻姜:“其他?往自己身上揽青年才俊的标签,好意思?” 陆时寒应下:“受之无愧,好意思。” 闻姜手勾在他脖颈上,进入正题:“跟别人对过那种戏吗?” 陆时寒手臂顺着墙滑下来,贴在闻姜的腰后,而后托着闻姜的臀,将她身体上提:“和我一样清楚答案的,不是你吗?” 闻姜想起四年前那段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吻戏和台词。 她说:“编剧想掐死的,都是你这种随意改戏的人。” 闻姜话落,室内的光陡然熄灭。 公寓的落地窗外,出现一片腾空而起在夜幕中绽放,而后静静地坠地的烟火。 像一朵朵虚幻的花,打亮晦暗的天幕,而后花瓣纷飞如雨落下。 一声声烟火绽放的“嘭”响间歇,闻姜的耳膜上似乎擦过更为“砰”响的人的心跳声。 人的理智和自持,在这一声声心跳怦动的声音里被一点点碾碎。 室内灯光再度亮起的那刻,闻姜的眼镜已经掉落在地,她的鼻腔唇齿,扑面而来都是浓烈的男性气息。 像是食肉的狮,像是矫健的豹,狠狠地攫取,温柔地研磨。 第52节 唇齿交缠的时刻,陆时寒依旧托着闻姜的臀,将她放置在玄关处的鞋柜上。 两具身体都像蓄势待发的箭,只等拉弓。 欲/火极速爆燃,闻姜迎合他的力道。 身上覆盖的那些障碍物一点点分崩离析,闻姜感觉到自己的下衣被一点点剥除,右腿被抬起,两腿渐渐分开。 陆时寒啄在她唇上的力道变得越发轻柔地那刻,下/身一挺,毫无迟疑地撞进她体内。 ~河蟹~围脖见~id笔名 闻姜脸色即刻变了,隐忍着喉咙里那些想要溢出的声音。 窗外那些烟火不断,不知道是哪个有心人在妆点这漫长的夜。 闻姜的手扣在陆时寒的后背上,突然摸到了一处嶙峋不平的地方。 闻姜的理智瞬间回笼,她蕴着雾气的眸子盯着陆时寒的侧脸,纵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她依旧固执地盯着他看。 她没有在白日仔细观察过他的身体。 他的脸有块儿微小的伤疤,后背上她此刻摸到的那块儿,也应该是伤疤无疑。 她让他一路睡到她的家,可她似乎真的不够了解他。 除了姓名她知晓,他的职业和作品,她只洞悉部分,而事关他的其他事情,她知之甚少。 她没问,他也没说。 闻姜此刻才觉得和他博弈的这数夜,有多疯狂。她让一个半是陌生半是熟的人,侵入了她的生活,以一种闪电般的速度。 他顶了下,闻姜不能自控地啊出声。 将破碎的声音集中起来的那刻,她攀着他的背问:“怎么来的……脸……上的伤,怎么弄的?” ☆、第43章 第四十二章:行为艺术 闻姜话落那刻,陆时寒打横抱起她,模糊地回答:“好奇?行为艺术。为了酷,牺牲脸弄出来的。” 闻姜全身放松地窝在他的臂弯里,声线嘶哑:“呵,扯极了,我能信?” 陆时寒抱她进浴室,让她坐到浴室里的沙发凳上,他打开花洒调试水温。 水温适宜了,他又抱起闻姜,让她双脚落地,踩在他的脚面上。 他穿着修身背心,温热的水洒下来,衣服黏在身上,显出胸肌的轮廓。 闻姜拽了把他的背心,又松手摸了把他的腹肌:“要是女的,湿身更有看头。” 陆时寒用温水冲洗闻姜的躯体,瞪她一眼淡声说:“水往下流是正常现象,人和水密度差很多。不一样,别搞错。” 闻姜点了下头,不一样就不一样,下流就下流。 她做了,就敢承认。 闻姜没出声反驳,她忽然动手撩起陆时寒背心的下边角。 她按照适才的印象摸向身体纠缠在一起时在陆时寒腰后碰到的那个伤疤,继续问:“这些伤怎么来的,这里,还有你的脸上的伤。” 陆时寒认真地摆弄着花洒,没看闻姜的眼睛:“说出来对我没有好处,只有减分。” 闻姜直视着他,目不转睛:“这么说做了坏事?” 陆时寒沉默片刻,轻笑出声:“这要看在你眼里打人算什么。打不过,挨了揍,挂彩挂这些地方去。对方故意,来不及躲。” 闻姜挑了下眉,一边怀疑这话是真是假,另一边问:“哦,这么说你觉得打架会减分?” 陆时寒摇头,已经替她清理干净,关闭花洒:“是打不过对手的男人,一定减分。” 闻姜笑:“从小看了多少比赛?胜负欲挺强。” 陆时寒抽出条浴巾包裹住闻姜的身体:“想多了,跟这个没有关系。问题在,对付不了别人的男人,怎么保护女人?” 闻姜呵了下:“这世界不一定男强女弱,各自照顾好自己,我觉得是最好的结果。” 陆时寒又抽了条毛巾搭在闻姜头顶:“擦干净再出去。” 闻姜摇了下头,一语双关:“别了。我建议留给你身体力行,帮我弄干。” 陆时寒看她。 闻姜坦荡地依旧笑:“顺便可以接着这机会继续套近乎,挺好。” ** 快速地解决完晚餐。 余下的夜,闻姜和陆时寒在客厅比肩而坐。 陆时寒用闻姜的电脑翻阅邮件,闻姜坐在一旁翻阅剧本,间或刷微博。 有很多个瞬间,闻姜觉得这样静坐着,心里无比舒坦。 白日南柯问她,他们是什么关系。 那时闻姜没找到合适的形容,如今脑海灵光一闪,找到了——像过日子。 习惯身体烈火般的纠缠,也习惯灵魂平淡地相对。 各安其事。 热搜上,有个名字吸引了闻姜的注意力,是陆时寒曾经给她看过的那部短片《灰色国度》的名字。 陆时寒给她看片的时候,短片还没上线。 现在既然片名上了热搜,多半是短片上线发布了。 闻姜点开这个关键词,界面里出现的热门微博,都是短片的资源链接,以及几句短评。 闻姜快速地浏览提取关键信息。 关于短片的评价五花八门。 有人认可点赞,有人质疑短片出炉的动机,有人论证片子里所提供的数据真假,有人借此抨击相关部门和企业不作为,有人留言表示要为了下一代努力净化一片蓝天。 近几年国内各大城市深受雾霾困扰,人们开始越来越多的关注雾霾的相关信息以及环保。 因为雾霾关联着每个人的健康状况。 几乎人人都知晓pm2.5. 但环保行业在国内的现状一直很尴尬。 在许许多多的国人眼里,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环保在国内都只是停留在公益范畴和概念领域。 环保事业在世人眼里,多半是慈善家和志愿者搞得公益活动。 《灰色国度》里有一段环保部门员工的自我吐槽和自黑,道出相关工作人员的无奈。 国内的现状是一方面环境情况恶劣,另一方面进行环境执法又很艰难。 环保部门地位尴尬。 遇到问题企业提出停产整改意见,地方政府拿工业产值和经济增长指标来说事儿,就要搁置;环保法滞后,遇到不合法情况进行罚款,数额对相关企业来说也是不痛不痒,甚至远低于其进行相关环境治理增添的设备和运转费用。部分企业宁可被罚,也不改变作为,这样反而损失更小。而个别企业污染严重激起民愤被媒体曝光,发酵成社会事件,环保部门又会反过来被政府相关部分追究失察之责。 …… 环保不是一国之事,是全世界的事。 古往今来有很多人走在为此呐喊的路上,闻姜扫眼了身旁这个“斗士”。 陆时寒正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长文档,里面是一堆数据。 闻姜把剧本往陆时寒那侧一推:“这堆数字是什么东西?” 陆时寒平静地解释:“账本。” 闻姜猜:“那些赔的钱?” 陆时寒道:“聪明。” 闻姜心算了下其中两行,算出和,建议陆时寒:“多卖几次身,不然你这得还到下辈子。”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收买人心 闻姜话落,陆时寒阖上笔电。 适才浴室里,他的衣服也几乎湿透,现在身上只裹着条长浴巾。 坐得太近,此刻闻姜看着他半裸的上身,在两人交缠的呼吸中,只觉得眼前的所有物体几乎都是静止的,包括远处的水族箱。 陆时寒吸了口气:“你的眼神可以稍微含蓄点儿,我去穿衣服。” 他起身找他适才湿掉的还晾在浴室里的衣服,手摸上去,还没有完全晾干。 闻姜跟上来,这次坦诚,没骗他:“湿了穿着很勉强。我这里没有男装。” 陆时寒来过之后这里多了的东西,只是从寒夜寺回来后,她和甘甜路过超市顺带添置的一双男拖。 陆时寒看了眼她挺翘的鼻梁:“没指望。” 闻姜蹙眉,问他:“这会儿就走?” 陆时寒眸光有那么一瞬的意外,只说:“等会儿。” 他将衣架上半湿的t恤扯下来,套在上身,扫了眼闻姜鲜动火的厨房,解释他的等会儿是为什么:“你的夜宵还生着。” 好男人。 闻姜动了下唇,想说些剧本里主角一时脑热用的留人的“奇怪的话”,却觉得操控自己的唇齿有些难。 不演别人,她觉得那样的词汇说出来远没有自己以为的简单。 做比说,在她的世界里要更为容易。 第53节 闻姜最后只是嘱咐他:“正好,留这儿等我下,我出去一趟。” 陆时寒没问为什么,也没有建议一起去。一起曝光在狗仔可能活动的室外不安全,并不是一个好的倡议。 他只平静地道:“可以。我等着,你慢慢来。” ** 闻姜对公寓的周边地带很熟悉,可已经时近零点,周围的一些男装店已经关门谢客。 即便装扮低调有所遮掩,闻姜也不希望冒去大的购物商场引人围观的风险。 她拨给辛灵犀。 电话拨过去,第二遍的时候才有人接听。 辛灵犀的声音透着睡意,有些哑。 闻姜问:“我吵醒你了?” 辛灵犀嗯了声:“是,所以你要怎么良心发现补偿我?” 闻姜笑笑,辛灵犀随口一说,她也没当真:“问你点儿事。你的前任助理,那个离职后自己搞潮牌的阿kay,店是在我家附近吧?” 辛灵犀看了下时间,好奇:“深更半夜的,她是弄男装高定,你确定找的是她?” 闻姜嗯声:“我需要一套衣服。男装。我确定。” 找阿kay也相对隐秘,不会被路人偶遇围观,尤其女星买男装这种敏感的事情。 辛灵犀问:“进展到撕破衣服的地步了?上次说的那个?” 闻姜没否认:“前半句可以更文明点儿。算是。等你忙完了新单的行程,来我这儿窝几天,到时候我告诉你他眼睛什么样,鼻子什么样,脸什么样。” 辛灵犀笑:“得,直接拉我见人才好。阿kay的店在榆林路43号,离你只有几分钟路程。我拨电话给她,让她留门伺候你。” 闻姜啐她:“伺候这词可用不起。” 辛灵犀道:“担得起。怎么不直接让甘甜跑腿,或者让阿kay根据尺码送上门应急,依照我和她的交情,还是请的动她跑腿的。” 闻姜摇头,打趣:“女人亲自给男人买衣服,不是传说中都很享受?” 辛灵犀:“……”反了吧。 闻姜最后又重复了一遍:“新单弄完来我这儿,厮混五天五夜,七天七夜都行,我进组前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或者我去找你,沟通下感情。” 辛灵犀笑:“看在你想我的份儿上。” 闻姜嗯了声,挂之前只状似随意地叮嘱:“这些天你和徐来好好的,挂了。” 见了徐来那一面,让闻姜觉得近期会有变故。变故发生时,她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待在辛灵犀身旁,才不白担“朋友”这两个字。 ** 辛灵犀的前助理阿kay离职后混迹时尚圈也有五年,闻姜此前见过一些友人在微博帮阿kay推广她的潮牌。 阿kay做助理时在圈内能积攒出人脉,算是不易,鲜见同种吃得开的情况。 她机灵聪明,嘴又严,审美也很有口碑。闻姜印象中,徐来曾经在活动中几次捧过阿kay的场,带她的新款出镜。 闻姜到了阿kay的店之后,言简意赅地表明来意。 阿kay问关键信息:“尺码多少?身长,重,肩宽,腰围。” 闻姜:“……” 她不知道,这东西摸不出来。 闻姜摸出手机问“家政阿姨”:身长,重,肩宽,腰围。 阿kay当即明白状况,先介绍其他情况:“这边的衣架上是这个月新制的款,风格偏——” 闻姜打断她:“哪种穿上去,人看了之后会特别想扒下来?” 阿kay:“……” 闻姜又笑:“开玩笑,听不了那么多形容词,要上身衣冠楚楚那种。” 她和阿kay说这几句话,“家政阿姨”回复过来一串数字。 闻姜看了几秒,将它展示给阿kay。阿kay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闻姜弯了下眼,看阿kay在衣架中翻找。陆时寒没问任何问题,还挺沉得住气。 闻姜带着阿kay推荐的款式出门,送她离开的时候,阿kay站在她身侧,给出她看到那一串数字之后就想说的评价:“他身材不错。” 闻姜眨了下眼,拍拍阿kay的肩:“你审美的确有水平。” ** 闻姜刚刚离开,陆时寒还没进厨房,已经几日不曾联系的聂回突然来电。 陆时寒看了屏幕上的那个号码一会儿,大致能猜到聂回想说什么。 他接起来,聂回有大概三秒钟的时间没说话。 陆时寒摁了下太阳穴,主动开口:“聂叔。” 聂回在电话那端掐灭了手头的烟:“公寓漆黑一片,在哪儿?” 陆时寒望向闻姜公寓里灯亮后拉得严丝合缝的窗帘,告诉聂回:“外面。” 聂回声音中透着不耐:“她那儿?” 陆时寒垮了唇角:“您的人又拍到什么了?” 聂回呵了声,没解释上次陆时寒提出不要他的过多干涉,他放在陆时寒周围的人便撤了。 他说:“这可等于承认在她那儿了。” 陆时寒听到电话那端打火机盖开阖的声音,说:“陈叔的话,您该听还得听,离烟远点儿好。” 聂回嗤笑:“这道理挺好。可我的话,你怎么就不听?” 陆时寒声音绷得有些紧:“我有数。” 聂回呛他:“你有什么?” 陆时寒:“……我又给您气着了?” 聂回骂了声,这才说起拨这通电话的主要原因:“片子我看了,雾霾那个。” 陆时寒嗯了声:“成片时间不短了。” 聂回:“最后你们暗录的有问题的大成石化,不好惹。有的是整人不露脸,让人抓不住把柄的法子。这几天出门小心点儿,别给人打残了。我明早去马来,这几天顾不上你。” 陆时寒保证:“上线前多人进行好几轮审片,还是决定不删那部分。各种后果都想过,您放心。” 聂回:“命要紧,真没辙了就跑快儿点,你小子不一向跑得快嘛。” ** 挂了聂回的电话,陆时寒拨给在影片中曾声音出镜的傅砚笙。 傅砚笙的声音颇有质感,辨识度很高,片子乍上线,就被人认了出来。 傅砚笙关注《灰色国度》这个题材很久,声音出境就是希望能为“雾霾”引起更高的关注度。 他身为媒体人多年,知道新闻在良心为证的情况下,也需要一定的营销。 傅砚笙接到陆时寒的电话时,刚被台长半夜电话急招回台里做完思想工作。 结果是双方达成一致,他收拾下东西,先停掉手头的新闻评论节目,休息段时间。 这也是他的目的之一,暂时离开主播台。傅砚笙平静地接受,他甚至在片子成片前,就同陆时寒交流过这个意图。 《灰色国度》的关注度比他们预想地还高,他不是自由媒体人,是体制内的新闻主播,任何的论点即便个人声明和台里无关,也会被贴上所属电视台的标签。 台长的顾虑和愤怒,他理解。 接通电话,傅砚笙告诉陆时寒:“在台里拿东西,和预想的一样,片子火了,社会影响大了,我被台里封了。” 他语调轻快,陆时寒蹙眉:“你上级这会儿效率倒是高。” 傅砚笙也没客气:“哥们好歹是为自由献身。十六,过来接我趟。” 陆时寒记得自己承诺闻姜的“慢慢来”,他等。 他拒绝傅砚笙:“接可以,不过这会儿不方便。” 傅砚笙没接受,告诉他:“我们宋台在我隔壁,没有第三个人,我今晚走出去难。” 宋台——指的是他曾经的恋人,如今的陌路人,台里的节目总监也是名嘴和名制片宋引章。 当年爱的炽烈,后来散的惨烈。双方父母为了阻止他们结婚,甚至想出他们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这样的谎言,并让他们一度信以为真。 曾经当对方是身体的一部分,如今却是冷冰冰的交集不多的上司和下属。 他唤她宋台。 她叫他傅主播。 陆时寒知道这个“我爱你但是有人觉得我不该爱你于是即便你在我对面深情地望着我我也打死不会承认我还爱你只说爱过”的故事的全部情节,也知道这恐怕是傅砚笙想离开台里一段时间的另一个原因。 傅砚笙天天在眼皮子底下,宋引章不会打破如今的局面。 可他要走,回期不定,宋引章不会没有动作。 而一旦她有任何的动作,那么随之而来的便是另一场地动山摇。 陆时寒妥协:“我接你出来,你自己回家。” 傅砚笙同意:“护个架让我出来就行,几分钟的事儿。有外人在,宋t……引章不会过分。” 陆时寒:“……” 他想劝些什么,可又说不出来。 ** 陆时寒将煲粥的食材都放进砂锅里,开了小火。 他披上自己来时带的仍旧算洁净的没被水打湿的外套,拿了闻姜搁置在玄关处的房卡下楼,期望能在闻姜回家之前赶回来。 驾车拐到电视台所在的城中主干道上,手机滴了两声。 陆时寒掏出来,发现是“中国移动”发来的:身长,重,肩宽,腰围。 第54节 他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映在车内的后视镜里的眉梢眼角往上翘了下。 他的脸色极度舒缓,带着明显的欢愉。 闻姜说出去趟,原来是去买衣服吗? 这个女人送了花还不知道收手,要继续收买多少人心? 非要收买的一点儿都不给心的主人剩吗? * 电视台夜里节目录制日程仍旧紧张,停车位短缺。 陆时寒将车停在电视台外的银河广场的露天停车场,而后开门往电视台的录制大厅那栋楼走。 到了楼下,他拨电话给傅砚笙,然后拿给保安,才得以进入大楼。 傅砚笙见他上楼,便抱着纸箱往外走。 走出几步,陆时寒见他回头看,问:“走得有点儿悲壮,后悔了?” 傅砚笙摇头,两人刚迈出没几步,突然隔壁办公室的门开了。 傅砚笙镇定地往前走,陆时寒脚步一顿才重新提起。 宋引章抱臂走出来,看着傅砚笙:“不跟上司告个别。” 傅砚笙将纸箱塞给陆时寒,伸出手,递到宋引章身前,很配合:“我走了。再见,宋台。” 宋引章伸出手握了上去,握的很紧:“一路走好。” 她又松了手对陆时寒说:“晚安,你们兄弟都是。” 陆时寒往前迈的脚又顿了下,扫了眼傅砚笙的脸色。 这四个字听着,除了那重意思,让人听不出别的来。 直到和傅砚笙一起回到银河广场,陆时寒才把纸箱塞回傅砚笙的手里。 傅砚笙笑了下,有些牵强:“她变了点儿,我想错了,有外人在,也不放过。又让你小子看了场笑话。” 陆时寒安慰式地又拍了拍傅砚笙的肩:“还和你一起被咒了。” 傅砚笙又笑了下,笑到一半却收了起来。 他用手臂推了下陆时寒:“我女人乌鸦嘴,给我们说中了。” 陆时寒抬头,他将车停靠地相对隐蔽的停车场的这一角,有几个手拿铁棍的人,正极速向他们靠过来。 ☆、第45章 第四十四章:苦肉计? 停车场面积不小,可停放的车辆众多,有些拥挤。 骤然一群人挤上来,就显得空间更为逼仄,人的视野也极为受限。 一个个黑影压过来,凌乱急促的步伐声压过了呼啸的风声,裹挟着凛冽的杀气扑过来。 傅砚笙把收纳了一堆杂物的纸箱搁置在车顶,轻声对陆时寒说:“在这交代,脸可就丢大了。” 两人赤手空拳,陆时寒眼角余光扫着那堆人,和傅砚笙快速地对视一眼交换意见:“着急回去,有人等,速战速决。左一我,右一分你。” 傅砚笙轻点头,撸了下风衣袖,快速数清楚围上来的人数。 八个。 艹,人还能按窝上啊。 他告诉陆时寒:“右后方,天桥入口。” 话音刚落,陆时寒已经极速往前跃了一步,纵身弹跳,出脚踢在左一作势挥棍扑过来的男人手腕上。 脚锋凌厉,踢出的动作利落有力。 没等对方喘气,更不等后方的人补位绕到前面,陆时寒一把捞起从左一男手中掉落即将坠地的铁棍。 像是虎豹攫取掉落的肉食,姿态矫健而又迅猛。 他接住棍子时,铁棍下端距离地面不过五厘米。 对方遇阻,眸光紧缩,后面几人握棍的手渐渐高抬,腿也曲起像是要极速跃过来。 陆时寒没拿棍子抡过去,傅砚笙出脚揣在右侧那人的腰上卸了右一的威胁,两人看了眼彼此,没恋战,像约好般同时往右后方快速奔去。 省掉提速的过程。 乍开始跑,两人就像拉满的弓射出的箭,极速往前奔。 身侧的景物极速地后退,远处的街灯像是暗夜里的信号灯在指引方向。 跑得远了,耳侧只剩急促的呼吸声。 天桥近在咫尺,虽是深夜,四周仍旧有三三两两的路人出现。 两人极速蹿过,引起数声此起彼伏的惊叫,更遑论身后那堆难甩的尾巴还在紧追。 直到下了天桥进了一旁大多店铺还未打烊但客流稀少的美食街,他们步伐也没停下来。 身后的追兵甩开的距离远了点儿,可继续拉长你跑我赶的过程,只会筋疲力尽。 陆时寒趁机将傅砚笙拽进美食街两家沿路店铺中间晦暗的过道,在堆砌的杂物箱后藏身。 等铿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陆时寒又从夹道内探出头,查探了下外面的情况。 美食街上已经没了大队追赶的人马,可他们藏身的夹道不远处,有个一个掉了队的慢吞吞走着的拿着铁棍的黑衣人。 傅砚笙也从后凑上前,陆时寒和他对视一眼,眸光交汇迅速地进行沟通。 三秒后,他们一起迈腿从夹道里出去,迅速出手反剪黑衣人的手臂,卸掉他的铁棍,捂住嘴往夹道里拖。 ** 被摁在墙上的黑衣青年面相稚嫩,看起来年龄不大。 陆时寒将铁棍末端抵在他喉咙处:“想想有什么要交代的。” 他视线低垂,面色只剩凛冽,黑衣青年腿微一颤。 傅砚笙靠墙,附和:“想仔细点儿。” 黑衣青年面色有些惶急:“跟我没关系。” 陆时寒将目光从他双眼上移开,用铁棍指了下他的腰,他的下/身,他的左胸,他的肋下。 他将铁棍径直抵向一旁的墙壁,冷冷地吐出三个字:“不然废了吧,省事儿。” 这话是问傅砚笙,傅砚笙翘了下唇,配合:“省事儿?206块骨头,639块肌肉,都废完,今晚还睡不睡了?” 陆时寒笑了下,看傅砚笙一眼,又重新看向黑衣青年:“那算了。捶头一棍,一次解决。多用点儿力,砸扁到妈都不会认识那种。” 黑衣青年目光颤抖了下,瑟缩着说:“杀……人犯法。” 陆时寒似是吃了一惊:“是吗?法盲,不懂。我倒是知道人很可能掉到下水道里横死。毕竟倒霉的人那么多,出现具尸体,不一定是遇害被杀的人,倒霉死是常事。” 黑衣青年:“……” 傅砚笙插话,直问关键信息:“大成石化,成之栋?” 黑衣青年猛地挪移视线不再盯着陆时寒,而看着傅砚笙。 答案已经很明确了。 陆时寒扔了铁棍,建议黑衣青年:“回去让成先生加点儿钱,压压惊。” 傅砚笙摇摇头先一步往外走,陆时寒转身跟在身后。 脚步刚迈出去,忽然耳侧传来金属擦撞硬物的声音。 傅砚笙和陆时寒齐齐回头。 适才软下去无用的黑衣青年,似乎怕他们反悔,抓起铁棍,正试图自卫般径直往陆时寒后背砸。 陆时寒一转身,铁棍径直砸向的,是陆时寒的面门。 傅砚笙瞳孔紧缩,可他没着急。 他知道陆时寒的身手,他躲得开,不会有意外情况。敌我力量悬殊差异。 傅砚笙只是遗憾他和陆时寒这么“善良”的懒得进警局,这么“善良”的不想真动手,怎么对方就那么不善解人意。 可下一秒,傅砚笙的脸色猛地刷白。 因为陆时寒没躲,他只是微侧了下身,坚硬的铁棍离开他的面门,转瞬砸向他的左肩、左臂。 那种沉闷的碰撞声,那种骨骼血肉和钢铁碰撞的声音,让傅砚笙心惊,太阳穴跳个不停。 ** 最近的医院在电视台后,可陆时寒执意去往另一家私人医院。 傅砚笙边开车,边隔一会儿瞧他一眼。 见他煞白的脸色和额上的冷汗,嗤了下:“好玩?” 粘稠的血顺着手臂滴到陆时寒的腕间,他动嘴:“走了下神。” 傅砚笙碰了他左臂一下,毫无意外地听到剧烈而又隐忍的吸气声。 他从方向盘上挪出一只手扔给陆时寒一根烟。 陆时寒没接:“一只手,不方便。” 傅砚笙还是将烟砸在他身上,没客气:“知道不方便,还往棍上撞,有病?” 陆时寒笑了下:“说了,是走神。” 他话落,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大作。 陆时寒动了下,用右手掏出来,勉力递给傅砚笙,还嘱咐他:“你接,告诉她过会儿要去的医院地址。” 傅砚笙忽然当街停车,盯着屏幕上那个不断在闪的“中国移动”,问:“女人?” 第55节 陆时寒将手机扔给他,承认:“废话。” 傅砚笙:“你嘴没残。” 陆时寒斜他一眼:“现在残了。” 傅砚笙接起来,内里一道清亮的女声传出来:“陆时寒?” 傅砚笙身体一僵。 他做过电台dj,对于各个歌手的声音都很熟悉,只听这个名字,他便认得出来电话那端的人是谁。 可他也没逆陆时寒的意思,将地址告诉闻姜,解释陆时寒受了点儿伤正送急诊。 ** 电话挂断,傅砚笙也没急着重新起步,提起很久前的老话:“不合适。我还是那句话。” 陆时寒语气淡然:“不是买东西,合适不合适,不重要。” 傅砚笙后知后觉地问:“苦肉计?” 陆时寒否认:“不屑于。” 傅砚笙没在乎这个答案。不屑于用,不等于不用。 再起步傅砚笙开得很慢,看到那家城中以私密性闻名的私家医院近在咫尺,才警告陆时寒:“再有下次,你流干血,我也不会管。” 陆时寒一直没说话。 等下了车,他靠在车身上长腿交叠,才回复傅砚笙:“你下次见宋台的时候,不带上我,不被她咒,就没下回。” 傅砚笙:“……” ** 相隔一刻钟车程的闻姜的公寓,闻姜进了门,室内空无一人。 从厨房传来轻微地热气撑起锅盖的汩汩声。 闻姜看了眼玄关,陆时寒的鞋已经不见了。 她在回来的路上有预想,陆时寒见到这身男装会是什么表情。 她在回来的路上也在思考,她是否要动手替他穿。 可她没想到,他食言,人没了。 他不等这身新衣来穿。 ** 闻姜没在第一时间拨过去问。 她将男装挂进衣柜,去厨房关了火,而后才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拨出号码。 “家政阿姨”四个字在屏幕上跳跃,拉线声响过一次又一次。 电话接通的那刻,闻姜忽然有些犹豫,可她还是收敛情绪说:“陆时寒?” 可让她意外的是,从声筒里传出来的并不是她熟悉的陆时寒时而低沉时而清润的声音,而是一道华丽浑厚的男中音。 闻姜侧脸紧绷。 对方说:“抱歉,我只是他的朋友。十六受了点儿伤,不方便接电话,我们在xxxx医院。等他方便了,我让他回你电话。” 闻姜大脑有一瞬的迟滞。 握住手机的时间不长,可她手有些麻,有些僵。 ** 伤口包扎费了不少功夫。 傅砚笙一直在一旁看着,见陆时寒脸越来越白,没了最初的同情心,开始幸灾乐祸。 陆时寒由着他去,没给予他过多颜色。 他半靠在急诊的床上,静靠了十几分钟。 两个男人百无聊赖地候着。 一个忍者钻心的疼,一个晚上被看了一场戏这会儿等着看别人的戏。 又五分钟过后,傅砚笙见陆时寒突然想要下床。 傅砚笙叹口气不情愿地往陆时寒身侧靠,作势撑住他:“一只手抓得牢吗?求哥帮你。别站歪了摔着再毁一只胳膊。” 陆时寒的视线越过他,盯着他身后,拒绝:“不用。” 傅砚笙顺着他的视线回头。 急诊室的这间休息室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包裹严实的女人。 看起来已经站了一会儿,神色特别平静。 傅砚笙打量着这个女人,看不到对方的面容,可直觉告诉他,这是闻姜无疑。 这对手戏和傅砚笙想象的略有不同。 而后傅砚笙听到陆时寒的声音继续说:“她有手,她的事,你干了算什么。” ☆、第46章 第四十五章:你认真吗? 休息室的白墙和此刻房顶的白炽灯撒下的白光合作,将人的肤色映衬地更为苍白。 陆时寒的脸像一片白霜般不带血色。 闻姜锁眉,像要把他的身体盯出个洞来。 * 还没动身往医院走,尚在公寓的时候,闻姜有过很多猜测。 她想不太通刚才还好好地站在公寓里说要等她的人,怎么转眼就跑到别的地儿受了伤还连电话都不方便接了。 人死了? 肯定不会,她不相信,也不会向这个方向怀疑。 残了? 比起冷冰冰的死来,这倒没什么大不了的,活着最重要,只要活着,没什么困难克服不了。 她在公寓里盯着那捧已经送出去的花,想着还没送出去的衣服,坐了很久。 坐着思考的结果是——哪怕因为基本的“仁义道德”,她也该露个脸看他一眼。 毕竟他们已经是送过花的关系。 * 来的路上,闻姜车开得特别小心而平静,几乎没做他想。 此刻她站在门口,见那个适才不方便接听电话的人活着并且生命力还挺旺盛的,突然从心底蹿出一股无名火。 她在原地站着,迟迟没有再往前迈一步。 陆时寒的那句“她有手,她的事,你干了算什么”一出,她甚至笑了下。 凛冽的笑意隐藏在遮面的口罩下不为人知,可露出的双眸溢出的寒凉的光还是让人能窥测一二。 扶他当他的拐杖,是她的事儿? 挺逗的。 既然是她的事儿,她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她必须得弄个明白。 * 闻姜又扫了眼傅砚笙,有第三个人在,她知道要按兵不动。 礼义廉耻虽然她不怎么讲究,但是懂得分场合。 傅砚笙这张脸快赶上国字号。 闻姜无法将他的姓名和脸对上号。 但是闻姜能认得他那张时常在新闻主播台上出镜的等同于电视台门面的脸。 陆时寒写满坚持的眼望着她,眸间一派淡然。 四目对峙,闻姜最终压制住心头狂奔的千军万马,咬了下牙向他靠近,并将手臂递过去,放在他右肩下架起他,拎着输液袋。 陆时寒左臂上的固定带和渗着血的白色绷带白得刺目,离得近了,更晃得闻姜眼疼。 闻姜问得随意:“死不了?” 傅砚笙蹙了下眉,觉得这问句未免太没有人情味。 陆时寒曲了下完好的右臂,蹭了闻姜的手臂一下,像是安慰:“好好的。挂完这袋药就回去。家里的火关了没有?” 等着看戏的傅砚笙眉挑了一下,这都不分你家我家,而是家了,情况不太对。比他想象地要更为复杂一些。 闻姜甩眼斜陆时寒一下,又剜了他一眼。 缠着便宜卖的绷带说好好的,以为她眼瞎? 她耗尽生平修为咬住那些跑到嘴边想扔给他的词汇,咬牙一字一字地问:“我不舍得烧我的房子。下床去哪儿,言简意赅地说。” 陆时寒顿了一下,似乎是即时思考才有结论:“卫生间。” 闻姜脸色暗了几分:“事儿倒是不少。” 陆时寒似乎没听到,脸色如常。 随后他支使她:“人老了,是比你们年轻人麻烦些。开下门。” 显然他听到了,还听到了心里。 第56节 傅砚笙握拳抵在唇畔咳了下,这戏看得他有些不太自在。 正常的“爱情片”,主角之一受伤,接下来的情节难道不应该是诉衷情,或者你侬我侬? “年轻人”闻姜太阳穴跳窜了几下,举着扎在“老人”陆时寒手背上的输液袋,替他推开休息室一侧连接的独立卫生间的门。 傅砚笙没往前凑,他趁这部“爱情片”的主角进洗手间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自动从休息室内撤离。 这戏再看下去,他心惊不起。 ** 傅砚笙一离开,闻姜就毫不客气地出手攥住陆时寒的裤腰。 她垂下视线,盯着他长裤上的拉链,没问他,直接替他弄开:“抓紧时间解决,完事儿出去,回血有的麻烦。” 她此刻的冷静,有些冷酷。 陆时寒看她,目光幽深,瞳孔缀着点漆。 闻姜冷声催促:“尽快。” 陆时寒看了眼输液袋里残留的药液线,脸上的淡然撤退,挤上来些许压迫感,他突然对闻姜说:“问问我怎么伤的。” 闻姜不太耐烦地抬眼看他,眼神在说:还有问的必要? 陆时寒立在原地,重复:“问我。” 闻姜仍旧同他对峙,没再动一下,神色也平静下来。 长久的令人窒息的静默弥漫,久到闻姜眼睁睁看着适才还剩不少药液的袋子,漏完最后一滴,只剩药水顺着输液线极速减少。 她蹙眉,替他重新拉上拉链:“该拔针了,出去。” 针扎在右手背上,陆时寒在闻姜话落那刻,动了下打着固定带的左臂,忍着撕扯的疼,抬高右手,左手指摁住右手背上的针头,不带一丝犹豫地将针撕了出来。 尖细的针头上还挂着些血丝,他右手背上的针眼,也冒出些血。 鲜红的,刺眼的。 闻姜心头一紧。 她说该拔针了,他这样干脆地拔了。 可她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反而觉得身体上的某个部位揪了起来。 揪得她渐渐要无法控制压在心头的火。 从她从第三个人嘴里得知本该老实待在公寓里毫发无伤的他身在医院的那刻就慢慢从体内燃起的火。 此前火苗还算柔弱,她感觉不太到。 此刻这火烧灼着她的肺腑,带来一片灼烫。 她松了举着药袋的手,将它扔到一旁的垃圾筐里,最后的镇定都随着即将脱口的这句话耗尽:“我不想知道怎么伤的,我不是警察,不需要事发细节。” 她说:“你自己能耐到感觉神经末梢迟钝了能伤自己的手,指望狼心狗肺的我安慰吗?” 她忽然就想到数日前,陆时寒用创可贴裹着她割伤的手指说,让她疼个够长记性,下次就能管好自己的手。 她记得,很清楚的记得。 那么他的记性,他的自保呢? 陆时寒左臂颤了下,望着她淡漠的眼神,和她抖了一下的手。 他犹豫了很多日夜,刚想借着这个不算意外的意外推她往前走,可只动了一下,她就警惕起来。 好像送花的不是她,好像她觉得眼前有什么洪水猛兽。 好像这几日她的靠近,她的前进都是他会错意。 这样无声的拉锯,持续的时间越久,他臂上的伤口越疼。 疼久了有一点好,能盖过身体上其他部位撕扯出的类似的感觉。 陆时寒用右手推开卫生间的门,笑了下:“还会走路吧?出去。” 闻姜呼吸不够稳,胸脯震荡。 他忽然从逼她说些什么变得云淡风轻,她便开始反思自己适才是否过于冷硬。 陆时寒先一步走出卫生间,闻姜在后面望着他的背影。 她动了下唇,喘了口气问:“你胳膊,谁打的?” 陆时寒停下脚步,反问:“你不应该先问,疼不疼?” 他的背影此刻从她站得角度看过去,显得清瘦。 闻姜妥协,她自己不明原因的妥协:“哦,疼吗?” 陆时寒站在原地,依旧背对她。 他语调是她从未听过的柔和:“闻姜,有个问题,从进你的车库的那天,我就想问了。” 闻姜仔细听着。 他说:“你对我,有认真的意思吗?” 他没等闻姜说什么,又继续说:“可能不好回答,你就趁机避过去,躲了。那这样,我换个问法,你现在觉得哪里疼吗?” 他笑了下,闻姜看不到他的脸,只能听到他的笑声。 带些自嘲,带些释怀。 他还在继续:“我仗着自己比你老,先开这个口。你觉得突然的话,也没别的办法,堵住我的嘴,可能也来不及了。我觉得我先开口,是对的。我以为你是疼的,我是有这么点儿自信的,虽然不多。我疼,我觉得你会有那么一点感同身受。你对我,到底怎么想的,动感情了吗?我虽然比你老,也有一些缺点,但是人还是可以信任的。” “你动了,也不用怕,我也动了。你还没动,更不用怕,那我又要问了,你以后会考虑对眼前这个男人动心吗?” “你说句话,让我活得明白些。” ☆、第47章 第四十六章:告白安全感 闻姜嘴唇颤了下,陆时寒的背影像是一堵僵硬的墙,堵住了她前进的可能。 身处这一方狭窄的独立卫生间内,她也没有后退的余地。 有那么一瞬,闻姜觉得自己应该走上前抚摸陆时寒的脊背。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觉得此刻他坚硬的脊背并不坚固,掺杂着些许隐忍不外露的脆弱。 在南珂面前,谈及他,她笃定自信。 在他的坦陈面前,那些张扬的秉性却都失了作用。 那些趾高气昂和轻狂恣意,很快四散无踪。 未来该往哪里走,该走多久,她原来并不确定。 她还是这样一个活得乱七八糟的人。 年少时会和姐姐吵架,成年后没办法让沉疴难愈的父亲提起生的欲望。 她倾心以对的人同她死别,她计划过一辈子相伴的人甩了她投向别人怀抱。 她人生中做的选择几少是对的。 在色达时跪在佛前,闻姜就曾经想起过一句佛教箴言:世上一切不幸,来自对自己的爱。 可多爱自己一点,就没那么容易受伤。 但遇到过挫折,就觉得人生都是挫折,那还是她吗? 被一个人背叛过,就不再去相信其他人,那还是闻姜吗? 那不是。 她有很多缺点,其中之一就是不知道吃一堑长一智,从来不懂心灰意冷。 希望那种东西她没有放弃过,她从不自怨自艾地活。 * 闻姜的沉默,听在陆时寒心里等同于为难。 他的孤注一掷,让她为难了。 手臂上的疼已经渐渐让人习惯,且开始麻木,陆时寒还是没有回头去看闻姜的脸。 他用语言掩盖自己的情绪:“要是吓着你你打算从明天起对我避而不见或者老死不相往来,我接受。闻姜,被人告白是好事情。拒绝和被拒绝在这个世界上常有,以后别把这段记忆当作不好的东西不敢回想。” 闻姜往前迈了一步,终于挤出声音:“想这段,让我想你吗?” 陆时寒也重新动腿,往滑轮床所在的方位迈,避而不答:“有人告白是因为你好,你记住这个,活得更有底气些。” 闻姜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听着像告别。” 陆时寒道:“是。连后一个问题,都没有肯定的答案,那就别再见了。对你、对我都好。我不是圣人,万一手段非常,或是歇斯底里,很难看。” 闻姜即刻回应:“我看习惯了。” 陆时寒眼底那片沉寂许久的海开始飘摇:“闻姜,我有自尊心。我不缺女人,缺的是伴侣。做不来不谈情只做的情人。我也不会把自己变得可怜,去等去祈求一份在星期八或是第二十五小时才会来的感情。” 闻姜继续往前走,可他也没停下,她离陆时寒宽阔的脊背仍旧不近。 闻姜蹙眉,唇畔漏了丝笑,他狠得下心,她相信。 他绝情的背,看得她咬牙。 她看着他弯腰拿起他搁置在床畔的外套,搭在完好的右臂上。 拿好东西,他才终于转过头,看着她。 闻姜下颚微仰,径直走到陆时寒身旁,站得距他咫尺之遥。 她说:“以后注意点儿,别再让人给揍了。不是说挨揍减分?减分多了,以后你遇到的女人就该嫌弃了。走吧,不送了。” 陆时寒淡笑了下,垂眸扫着自己身上的绷带:“最后这个残障的形象,还麻烦你忘干净。” 闻姜抱臂看着他,又问:“想骂我吗?睡了,撩了,却不负责到底。” 第57节 陆时寒语带自嘲:“想过。可骂了,我不真成被女人玩弄了的男人了?” 闻姜沉默几秒:“走吧,好散,别恨我。” 她咬牙问:“想开了还会接我电话吗?” 陆时寒:“不会,别打。” 他喉结一滚,手上的青筋凸显,而后眸光坚定抬步,走过闻姜身旁。 她让他走,他听话地走了。 可就在陆时寒的腿即将迈到门后,手探出去握住休息室门把的时候,突然一双手臂自后勾在他的腰上阻止他出门,而后转而捏住他完好的右臂。 陆时寒隐忍了许久的紧绷的情绪外泄,松了口气。 闻姜像是视适才的对峙不存在或者只是开了个玩笑一般,平静地对陆时寒说:“你这么听话,不散了。回我家。” 陆时寒:“闻姜——” 闻姜厉声喝了句,打断他,甚至一边拉着他的手臂一边踹了下门:“刚才的不算,纯当热身。我哪儿有陆先生那么绝情啊,你逼我,我那么善良的人,能逼回去逼你立刻滚?不能够啊,我留你。” 她拉着他的手臂,力道难得的强劲:“你不给我时间考虑一下,我还不能自己争取了?”她眸间一束细火在跳跃,此刻大方承认:“你眼神好,你疼,我是也疼。我看那绷带碍眼,眼疼。” 她这话像是她用适才的寡情对白来拖延时间,进行思考。 这女人。 前一刻两人似乎真要说不见互相告辞,此刻却又突然峰回路转。 闻姜拽着他的手臂,就像小狗拖咬着他的裤脚时那般坚持。 陆时寒看她半响,微叹气,回拉着她的手臂,将掌控权重新握在手里。 闻姜从拉住他,变成被他掣肘。 她眸间的火越来越亮,神色却庄重认真,像是话里含着某种托付:“你提出来,我这样讲究礼仪的人总得给个面子。我们试试。等我生完你逼我这气,我们开始试试。” 闻姜的脸色是冷的。 陆时寒适才冷若寒霜的脸此刻被她一句话说得松动,人也近乎想要笑出声来。 前一刻忽降冰封心山的大雪,瞬间便消融。 闻姜见状剜他剜得更狠,像是恼羞成怒,带了些女人想要收拾男人的生动。 他逼她,他吓她。 可她明明也没示弱,也在吓他。 真的做了一拍两散的打算? 没有。 此时即便失利,陆时寒清楚自己不会甘心。不甘心,就还是会继续,怎么可能乍遇挫就动老死不相往来的念头。 那是少年人稚嫩的行事作风,只会伤人伤己。 他不会。 他明白一件事——告白也叫智取。 ** 陆时寒并不后悔以退为进,也没否认被她洞悉的那意图,坦荡地让闻姜烦躁:“不逼你,你爽过,醒来去找衣服的可能比找人多。” 闻姜没挣开他的掣肘,但语气不善:“呵,我又有收获了。你这人心机挺深,我不吃被逼这一套。” 陆时寒:“我替你吃。” 闻姜这下手微挣,笑:“这嘴我不喜欢。” 陆时寒嗯了声:“啃腻了,你才说不喜欢。” 闻姜:“……” 她吸了口气,平复这一刻钟来大起大落的心情:“要名分,是我让你没有安全感?” 陆时寒没去纠正她话里总是用错词,总是把男女关系颠倒用在女人身上的词搁置在他这旁的恶习。 他说:“也不是不能有。” 闻姜嗯了声:“那说说看。” 陆时寒问她:“遇到问题,你心里和脑海里最先考虑的人是谁?” 闻姜没有迟疑:“闻姜。” 陆时寒哦了声:“以后这个人不是闻姜,是陆时寒。” 这是她能给的最强的安全感。 ☆、第48章 第四十七章:我只能卑鄙 不想看陆时寒和闻姜旁若无人地调情。 傅砚笙从急诊室出来之后,就径直往医院门口走。 这间私立医院的客户大多非富即贵,客人来来往往的很低调,且行踪隐秘,没有闲杂人等在大厅驻足。 何况这是深夜,医院接得急诊也少。 傅砚笙走到室外,站在医院大厅的玻璃门旁,只觉得这夜百无聊赖。 不和陆时寒贫着过,这长夜就显得无比漫长。 坐镇主播台太久,每日按部就班的录制已经让他激情减退的节目,傅砚笙觉得是负担;可今晚接到台长给出的暂时停工的通知,他也没有那种得偿所愿的轻松。 放在读书时,他这次下主播台是“明知故犯”,触碰了些应该注意的规章制度,所以被“劝退”。 在体制内有很多观点不能说,任何敏感的言语,都可能终结一个名嘴的职业生涯。 身为台柱式的媒体人,从战地回来这四年多的时间内,他觉得颇受束缚。 离开,比在原地踏步要好。 借着这次短片上线的契机走,是他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 那么现在又在矫情什么? 傅砚笙摸出打火机,很快在空气中划过一抹蓝色火焰。 休息室里那两人需要他腾空间,他这会儿立刻回去不太合适。 医院里四处都是禁烟的标识,他也没摸烟,又将打火机塞回口袋。 他和陆时寒一共进医院不到两个小时。 适才还能见星星的天,此刻却已然晦暗下来,骤然开始飘起雨丝,变脸变得不一般的快。 他站着,突然身后有高跟鞋踩地的哒哒声传过过来,机械规律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 傅砚笙回头,视野之内出现的是此前祝他“一路走好”的宋引章。 ** 傅砚笙面部表情纹丝未动,没有表现出丁点儿对于宋引章出现在这里的惊诧,也没表现出对她现身此地的原因的好奇。 宋引章盯着他不露一丝裂缝像是戴着一张面具的脸,凉笑了声:“巧。” 傅砚笙上下打量她,客气地问:“宋台来看病人?” 宋引章道:“傅主播见过有人凌晨来探视病号的吗?” 傅砚笙抻平想要蹙起的眉,扫过她全身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不舒服?” 这三个字骤然引爆宋引章的情绪,她的眼神此刻透出一种恣意的狠厉:“是傅主播问,还是傅砚笙问?” 傅砚笙手在身侧攥了下拳:“抱歉,不该我过问。我越界了,对不起。” 宋引章微微一笑:“对一个因为记得你说你爱她时表情多么认真诚恳而没忘干净你的女人说对不起,你觉得心安理得吗?” 傅砚笙攥起的手手心一抽,有些疼,他一时间找不出别的话来说,除了重复这一句:“抱歉。” 宋引章看他,透过昏黄的光线,她这才看清他风衣上沾染了些暗红的血。 太阳穴开始跳跃,宋引章压抑着心里一阵漫过一阵的无力感,收敛了那些面对他时不自觉地就会扎人的刺,问他:“伤哪儿了?” 傅砚笙眸色略微柔软了一点:“不是我的,十六的血。” 宋引章骤然蹙眉:“他怎么了?” 傅砚笙答:“一点小伤,胳膊折了下。” 宋引章脸上适才浮起的急切的神色再度消退,变得平静:“说话风格倒是多少年都不变。你倒在车轮底下让我担惊受怕怕你死的时候,你睁开眼,也说小伤。就差一点,我们第五个结婚纪念日都该过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傅砚笙你能扩充下词汇库吗?” 她毫无预兆地提起从前,傅砚笙站在原地,睫毛微颤,唇紧抿,纹丝不动。 家族恩怨,水火不容,连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这样的谎言都能编出来拆散他们,还有什么是长辈做不出来的? 交通意外里他死过一次,醒来就放弃了像火一样炽热而坚定的恋人。 她的父母不会害她,他的父母不会对她好。 他当时一直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傅砚笙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用什么样的字眼在他身上,他都可以接受。 可宋引章说:“我的确是来探望病人。你放弃了,我现在要接触一个断了一条腿的男人,你走的时候,是想让我嫁给这样的男人,是吧?” 傅砚笙:“……” 他说不出来一个字。 宋引章看着他,看得脊背都一片寒凉:“跟十六说,我不是故意咒他。” 傅砚笙应下:“他不会介意。” 宋引章呵了声,说:“我介意,我咒了你的兄弟,显得我放不下,过不去。” ** 第58节 急诊室旁的附加休息室内,闻姜冷静下来,觉得这夜适才发生的一切像场梦。 她来的时候,没想过是这样的结局。 此刻陆时寒站着,左臂仍旧打着束缚带,右手紧攥着她的手,没给她即可撤离的机会。 闻姜想抽,抽不出来。 她又扫了眼陆时寒左臂上的绷带,血色比她刚见到他时扩散出不少。 闻姜吸了口气:“伤口大概裂开了,重新包扎一下。” 陆时寒垂头看她,无所谓地摇了下头,同时清朗的声线平静地按部就班地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你脸上除了漂亮全是担心,你担心我。” 闻姜脸一僵,各种异样的此生没有尝过的滋味涌上心头。 她尽力压着脸上渐渐染上的绯色:“你想多了。” 陆时寒用了下力,重新攥了闻姜一把:“继续挣扎,能有用吗?” 他眼神里清晰地写着:别做无用功。 闻姜:“……” 闻姜用力往回抽手,斜眼瞧陆时寒,突然心里萌生一种猜测。 在去往色达的路上,她见过陆时寒砸车。 他动手的时候气场凛冽,身手不错。适才和他在一起的他的朋友看起来纹丝未伤。 闻姜看陆时寒的眸光越发意味深长起来。 她一直看,陆时寒也没躲。 闻姜决定不问,可陆时寒突然说:“问吧。你不问我是不是苦肉计,我怎么回答——是,碰到你,为了正大光明的想你,我只能卑鄙。”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你来,我接 等傅砚笙平复完见到宋引章的情绪,重新回到急诊室所属的区域时,适才现身的闻姜已经不见踪影。 陆时寒也没坐更没躺在床上,而是站在窗边向外看。 傅砚笙走过去,顺着陆时寒的视线一路望向窗外,只见玻璃窗内里沾着雾气,外层沾着一片模糊人视线的水花,室外的一切都隐藏在玻璃窗外,望过去什么都看不见。 可偏偏陆时寒看得很专注,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看的东西。 傅砚笙拧了下眉,陆时寒很快注意到他。 陆时寒乍侧身,傅砚笙便问:“看什么,人这就走了?我从门口过来没见人出去,怎么一回来人就没了?” 陆时寒说:“有急事走了。走得急,出口很多,不见得是走正门出去。” 傅砚笙刚被人戳了伤疤,此刻也特别讲义气的戳兄弟:“她有事,所以男人就可以退居二线,撇下你就走了?” 陆时寒倒没反刺过去,只解释:“人走心在,没祸可乐,你可以说点儿别的。” 傅砚笙嗤了声,再次强调:“因为是你,我才说实话。人我还是不太喜欢,看着太冷了,目前也没看出来她对你好,除了还知道来确认下你的死活。” 陆时寒更正:“表面是,里面不是。” 傅砚笙一时有些怔愣:“能不这么护着吗?我觉得男人还是该有点儿自尊心。” 陆时寒几乎没思考便反问:“不妨碍我有。顺便问你,如果是章姐,你什么态度?” 傅砚笙呲了下,很快沉默。 换了他,的确不会默认别人对宋引章的诋毁或者挑剔,纵然他已经决心要退出她的生活。 陆时寒乍提起宋引章,又不可避免地让傅砚笙想起适才宋引章走时对他说的那句话,那种渗透进肌理骨髓内的挫败感一阵阵漫过心肺,让他呼吸困难。 宋引章的话总是直戳他的软肋,她最后说:“你来之前,你走之后,都没人真心爱我,不然我跟你费什么口舌?傅主播既然要走,何不像六年前一样走得远点儿,走彻底些,永远别再回来,让我看不见、摸不着,一了百了。” ** 两个人并肩站了一会儿,脑子里盘桓的都是让各自觉得挫败的事情。 难兄难弟的配置。 站久了,从左臂生出的层层磨人的痛感让陆时寒一直坚/挺的背突然垮了一点。 他催促傅砚笙:“走吧,回去。” 傅砚笙知道他顽固起来不好搞,这医院今晚是肯定不会住下来,不然医生也不会在建议他入院时遭拒黑着脸走开。 傅砚笙只是单纯好奇:“万一人姑娘良心发现,办完事儿再来这里找你呢?” 陆时寒看他一眼,目光微亮:“算了,她不适合总往这儿跑,被拍到会惹出事端。回去等。” 傅砚笙扯唇,眼帘微阖,讥笑:“你这伤员倒是坚强,还替人着想。” 陆时寒没置可否。 再磨蹭会儿,他怕自己会从打不死的小强,切换成弱不禁风的白面小生,输进体内的药液带来的疲乏感和渐渐清晰起来的痛感现下一起发作,他需要休息。 傅砚笙见他额上有隐约的水印,没再扩散话题:“回去好好待着,既然这么能耐送上前挨这一棍,过会儿别气若游丝给哥看。” 陆时寒低垂的眼帘抬了下:“你这是说笑?” 傅砚笙道:“是说笑话,换你说说,你喜欢她什么?” 陆时寒用右手推了傅砚笙肩一把:“连这点儿默契都没了?脸。” 傅砚笙轻嗤:“还会说人话吗?” 陆时寒又拍了下他的肩,说起正题,不得不提醒彼此面对今晚这起意外事故:“会。大成石化既然决定下手,有一就会有二,最近这段时间我们还是要小心。” 傅砚笙苦笑:“搞革命,地下党也不过这样。” 陆时寒:“那是潜伏,我们是明靶。” ** 傅砚笙将陆时寒送回公寓,没有进门。 送走了他,陆时寒才上楼休息。 电梯故障,他一层层往上爬。 速度一直不算快,爬上十九楼耗时不短。 路上的这些时间足够陆时寒回想闻姜适才走时可以被称为“逃窜”的那种模样。 闻姜的朋友的那一通电话,虽然事出突然,但是他能感觉到闻姜接到之后明显松了口气。 外强中干的女人,别人给颗真心,就愣了。 陆时寒给“中国移动”发消息,只手不便,拼字的速度非常慢:离开医院,已经回公寓。 想到闻姜万一会来,而公寓楼的电梯又维修停用,他又补发了一条:到楼下告诉我。 十九楼的高度爬上去很耗时,且楼梯间阴暗。 闻姜上楼,他会下来接,无论她在哪一分哪一秒过来。 ** ☆、第50章 第四十九章: 半城之隔,闻姜正坐在保姆车内,盯着此刻垂头,正一脸懊丧的甘甜看。 ** 一小时前,闻姜正在医院内同陆时寒四目相对,突然口袋内的手机铃声大作,屏幕显示甘甜来电。 凌晨时分甘甜从来不会打扰闻姜休息,致电必然是因为要事。 闻姜顶着陆时寒钉在她身上的目光接起来。 甘甜语带怯懦地交代——她进酒吧,遇到治安审查,被警察误解,人被带进警局。 甘甜在这座城市只有闻姜一个靠山,便硬着头皮向闻姜求助。 闻姜蹙眉,这姑娘也真是命途多舛。 她挂了电话,考虑该怎么跟陆时寒开口。 他表完白这会儿可能心情正激动着,她立刻借事由走,好像有点儿无情无义。 何况,她体内那个器官此刻动作也有些凌乱,安抚不下,她跑了谁都对不起。 这糟糕的局面。 闻姜持续纠结犹豫着,试图尽快组织语言。 可没想到陆时寒语调淡然,抢先开口:“想去就去。你被需要,所以不得不走,我懂。” 陆时寒这话好像给她解围一样,可听着好像有哪里不对。 闻姜:“……” 闻姜:“人跟我混,我要对她负责。” 陆时寒说:“这话是解释?” 闻姜点头:“可以是。我走了不会失忆,还是那个说我们试试的我。” 陆时寒接口:“好,走吧。今儿没法送你。一只手,我生活已经不方便。脱衣服需要人。” 闻姜:“……” 闻姜斜了他一眼:“那你让别人管好爪子,我来。你等着。” *** 闻姜自己不方便现身警局,又硬着头皮把已经入眠的经纪人南珂拎出来,总算把躺枪的甘甜从警局里捞了出来。 第59节 甘甜乍上了车,闻姜才开始认真地盯着甘甜的着装看。 甘甜此刻脸上的妆容有些惨。 哥特式的烟熏妆晕染,眉眼黑糊一片,肩膀垮掉,在车内昏黄的筒灯下显得既狼狈又楚楚可怜。 她穿着条黑色深v领高开叉包臀裙,露出白皙的腿,隐约可见几丝颤抖,上半身裹着条羊绒围巾。 闻姜认得围巾的花色,是南珂出来时围在脖颈上的那条。 她的大经纪人,这会儿倒是也会怜香惜玉了。 ** 夜深总能让人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甘甜的这幅妆容几乎要颠覆闻姜原本记忆里对甘甜有的全部的印象。 闻姜坐在后排座椅上深吸一口气,侧脸隐在车内的光线下,有些模糊,没有以往的强势利落。 南珂捞人出来就撤,车内现在只剩闻姜和甘甜,外加南珂叫来的原属于她的经纪公司y`n的总裁应失格的司机。 闻姜不是会把问题往后拖挑时间解决的人,有问题她从来都是即刻解决。 看着甘甜一副“抬不起头”来的模样,她对甘甜说:“你跟我这几年,也算半只脚迈进娱乐圈。我以为你也就跟着我兢兢业业地演些演职场戏而已,原来你想挑战警匪片?” 甘甜忽然抬首看她,特别诚恳:“姐,给您添麻烦了。” 闻姜无所谓地摇头,话却是相反的意思:“是有点儿麻烦。” 甘甜道歉:“我真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我就是……”一时兴起泡了次夜店。 闻姜当然明白她话里的留白是什么意思:“今晚你不打岔,我这会儿大概已经铁树开花了。” 甘甜不明所以,抬手用手指擦了下眼周:“姐,您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 闻姜没去管甘甜听不听得懂,继续碎碎念:“我那会儿应该也杀他个措手不及,表白回去。” 甘甜脸上露出了一个极为疑惑不解的表情:“?” 闻姜蹙眉:“我因为善良、乐于助人、特别关切助理,所以兔子一样撇下他跑来捞你,你说他到底会不会以为我是怂了所以借机遛?” 甘甜不一般的诧异:“姐,你说什么?” 闻姜无视她的感受,话也没停:“你说我一走,他觉得我这人不真诚,不值当掏心掏肺还没点儿担当怎么办?” 甘甜有些傻眼,这不见上下文的孤立的话为毛还没完:“姐——” 闻姜抬手在甘甜眼前一横,满脸诚恳地望着甘甜:“你别说话。我走了他会以为我说试试只是一时冲动,这会儿后悔了,有没有这个可能?” 甘甜默,眼含惊恐望着像是被怪物俯身了的闻姜,很听话地不说话:“……” 闻姜终于总结陈词:“没有特大天灾人祸,生离死别,我这吻戏对得也挺惊心的,心跳的跟受惊的兔子似的,这是代表我很喜欢?不过看上我的人审美水平都不一般,我反过来欣赏回去倒是也挺正常的。” 甘甜脸部的面积已经不足够来表达惊诧:“……” 她所有的词汇也都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从大脑里被瞬间强制性的挤了出去,甘甜已经不会使用自己的唇舌了。 告别了这一段让甘甜觉得心惊胆战跟不上思路的碎碎念,闻姜这才将重心搁置在甘甜今夜的异常举动上。 闻姜舒展了下挤压在一起的眉峰,话题转移地毫无征兆:“你生活压力很大需要纾解?” 甘甜小心翼翼地回:“没有,姐,不是这样的。” 闻姜又问:“生理需求旺盛需要发泄?” 甘甜有点儿受惊,立刻摆手否认:“不是,姐,您饶了我吧。” 车窗上不断滚落雨滴,打得车窗一片模糊,室外暗沉的天色像一团无边无际的黑洞, 闻姜脱了自己身上穿着的短大衣,往甘甜腿上一扔,盖在甘甜腿上:“这种下着雨的鬼天气,你身体有一半近乎赤身裸/体,你是想要假期了,所以特意出来吹风试图感冒?” 甘甜就差泪流满面了,觉得一时半刻是没办法同闻姜解释清楚了:“姐,我晚上心情不是很好,又没有工作安排,所以才出来放松一下。” 闻姜顺着她的话问:“心情为什么不好,说说。” 甘甜不敢不说:“过去我喜欢过的人要结婚了,给我发了喜帖。” 闻姜斜她一眼:“就这个?” 甘甜点头,轻飘飘地嗯了一声,没敢用力。 闻姜有些恨铁不成钢:“天会塌?” 甘甜瞳孔微缩。 闻姜放缓语调劝她:“有什么能让你怕的,值得影响心情?喜帖不过是一张纸,又不是福尔摩斯和狄仁杰,走到哪儿哪儿死人那才叫可怕,既然有人白送给你,你就勉为其难收着卖废纸。” 甘甜:“……” 正说着,闻姜的手机震动,她拿出手机查看,消息来自“家政阿姨”。 家政阿姨:离开医院,已经回公寓。 闻姜还没将手机放回去,又收到一条信息:到楼下告诉我。 这男人笃定她会回去。 他相信她会回去找他。 这自信的姿态,闻姜有些喜欢。 闻姜笑了下,这样回想,她适才那堆瞻前顾后的疑虑,实在像个笑话。 她转而再度问甘甜:“送你去哪儿?” 甘甜:“……我家吧。” 闻姜给司机下令:“先去静安路,开快点儿,赶时间。” ☆、第51章 第五十章:蜻蜓点水 同片夜色下,陆时寒回公寓之后,没有坐在客厅里干等闻姜,而是径直走到卧室,护着左臂,侧躺在床上,慢慢开始任疲乏感吞没自己,进入睡眠。 他一向浅眠,倒不怕睡得沉听不到闻姜的电话。 已经睡了大半个晚上的布偶猫小狗在陆时寒回来时被惊醒,伸了个懒腰,粗胖的猫爪踩在客厅的地毯上,一点点往陆时寒那边蹭。 他上床,小狗也跟着跳上去,在他枕侧盘成一团,安静地趴着。 陆时寒没像往常一样摸它的脑袋同它亲昵,它又自己动尾巴去碰陆时寒的右手,碰了下没得到回应,才做罢闭眼继续睡。 陆时寒浅眠却多梦。 梦里有很多白日里便在脑海中蠢蠢欲动的东西在翻腾,他脑中似是绷着一根不断被人拨响的弦,睡得并不安稳。 一些在记忆里被钉得死死的旧事从他脑海深处往上翻涌。 那些裹挟着淋漓鲜血的回忆再度被重启,一一在他脑海里放映。 碰到闻姜之后,和闻姜的生命轨迹开始交汇的那一年发生的种种悲欢交错就总会时不时地跑出来撩拨他一番。 有在医院里,在白布遮盖下的再也不会动的脸色极为难看的母亲陆静仪。 有神色漠然,无论父母如何乞求始终沉默不语的临刑前的姐姐戚雨。 还有鲜活的或笑颜明媚,或安静流泪的从那时起他就留意到的年幼的闻姜。 一副副画面在陆时寒脑海中持续闪回。 第一幕是在医院。 彼时尚年少的他,看到闻蘅的父亲佝偻着背坐在医院廊道里冰凉的排椅上,闻姜坐在她父亲身旁,用她彼时尚不算长的手臂微环抱住父亲。 同时闻姜伸出一只手,一下下力道轻柔地拍打着中年男人的脊背,用她瘦弱的肩膀圈起的怀抱给予她的父亲无声的安慰。 闻姜的父亲手捧着脸,无声哭泣,闻姜彼时尚稚嫩的声音夹着一样的哽咽,在重复三个字:“没事的,没事的……” 他们对闻蘅的生命,还抱持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 第二幕是在老家的那栋公寓楼下。 处理完母亲的丧事,父亲带着他搬家,一路上众多邻里避而远观,眼神里夹杂着冷漠的好奇,和烧灼人心的谴责和鄙夷。 那种刺在他们身体上和心上的眼神,如同在质问为何他们杀了人,却逍遥法外没有报应。 父亲拖着行李箱的手在他眼前一点点颤抖,那种颤抖的频率和他心脏急剧收缩的的频率一致,让他耳膜里只有如鼓的冰凉的心跳声,强烈而又刺激。 第三幕是在学校教室外的走廊里,班主任神色平静地告诉他,原本已经确定的x大的推荐入学资格迫于种种你懂我也懂但是没办法明说的理由被取消。 老师厚重镜片下的眼睛里写满遗憾和无奈,拍拍他的肩,告诉他未来还长,看开一点。 如果这是世界上没有旦夕祸福,他的确是相信来日方长的。 第四幕是在父亲亡故他跟着聂回离开老家来到n市之后。 家庭的重重变故,学校里议论纷纷的声音导致原本该顺利进行的高考他没能参加,聂回带着改换陆姓的他进新学校复读。 对他过去的经历一无所知的同学很快接纳了他的存在。 在一切步入正轨之后,他在某一日路过学校礼堂时,见到了学校初中部乐团的人的排练现场。 十几个穿着白裙的少女坐在那里,他却准确地从其中抓出一张面庞。 那时的闻姜比之他初见时身影瘦削了一点,苍白的肤色和她身上的白裙近乎融为一体,修长的脖颈优雅外露,长马尾下几缕碎发柔软地贴在她的颈后。 她的眼睛晶亮,深色的瞳孔里没什么表情,长睫微垂,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本该是很让人流连的画面,陆时寒却只觉得身体僵冷。 身为元凶的亲属,他被迫远走他乡;那么身为受害人的亲属,各种流言蜚语和容易让人沉湎悲痛的旧环境,也可能让她远离故地。 闻姜不识他,他却认得闻姜。 上帝这个玩笑开得并不好,这世界之大,他们纷纷远离故地,竟又撞在了同一个地方。 …… 后来的某一日雨夜,陆时寒结束晚自习离校,在学校保安室门外的檐下,见到了避雨的少女闻姜。 闻姜长眸深深地眯起视物,是高度近视的人的正常反应。 室外黑漆一片,校门口昏黄的灯光在雨夜一片模糊,学校周围静默的建筑物和挺拔的参天大树,都像是幢幢鬼影。 第60节 陆时寒将手里的伞递给闻姜,顶着校服跑远。 闻姜那吃了一惊的表情,他印象深刻。 …… 很多曾经,让人耿耿于怀。 他一直没有在那一年里试图避开闻姜这个人。 大概是他一度认为,他这半生仓皇的经历,如果有人能体会,她会是最能感同身受的那个人,纵然他们立场截然相反。 *** 陆时寒最终在聂回和傅砚笙的不合适和不喜欢中再度醒来。 他看了眼时间,只过去了两个小时。 手机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呼吸灯没有亮起,没有任何消息和未接来电的提醒。 陆时寒重新起身走到公寓的照片墙那里,拿掉闻姜曾经问过的那张持枪的白种女人的照片,贴在内里的那张多人照露出来。 上面有他已经亡故的父母,还有姐姐戚雨。是他保留至今的为数不多的全家福。 他把持枪女子的照片又重新塞回去,刚走到吧台处准备倒水,一旁静默许久的手机欢唱起来。 陆时寒接起来,闻姜奔波一夜略显慵懒的声音入耳:“我到了,在你楼下。” 陆时寒往玄关处走:“别急着上来,先好好停车。” 闻姜笑:“我能急成那样?放心,真撞了楼也塌不了,不会把你埋在里面。” 她又很快正经地补充道:“我没开车,有司机。” 陆时寒没急着回复她,走出家门,进楼梯间往下跑。 有那么近一分钟的时间,电话两端传来的是彼此的呼吸。 闻姜从声筒里听得到陆时寒起初规律,后来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声,又笑了笑:“我不在,你就是这么急促地呼吸着想我的?” (寒哥曾经说要正大光明地想姜哥,姜哥记性很好) 陆时寒无声弯唇,脚下冰冷的台阶一阶阶飞速退后,臂膀在身体的轻微震动下痛感犹在:“既然你知道,就该争分夺秒过来。” 闻姜有些吃惊,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话里有话且随意脑补一下就画面感强烈的话来。 她微微眯起眸子,提醒他:“往下跑的时候小心点儿,别踩空了。” 陆时寒说:“你可以进公寓楼了,右手边的楼梯间。” 闻姜唇角露出抹缓淡笑意:“吆,这是要抱我上去?” 闻姜进了公寓楼,右手边的楼梯间门闭阖,一旁的电梯外放置了故障标牌。 同时电话那端传来陆时寒的声音:“你不怕被断胳膊的人摔的话,也不是不行。” 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闻姜随即见到眼前的楼梯间门被人从内里推开。 随后陆时寒颀长的身影走出来。 闻姜关掉手机,扫了他全身一眼,扫到他脚上穿的拖鞋,又笑了下:“猴急成这样,这么急着见我?鞋都来不及换就下来?” 陆时寒站在楼梯间门内,也将手机塞回右边的口袋:“电梯故障,让你独自爬十九楼,你爬一半耐心耗尽跑路,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闻姜往他身前迈:“我在你眼里的形象可真是够高大的。” 闻姜一直走到陆时寒身前,她手臂在身后一勾,楼梯间的门砰一声重新闭阖。 闻姜微抬首,看着陆时寒:“我形象既然这么矮,那你低个头。” 陆时寒配合她,微微垂首。 闻姜仰颚,将唇凑到陆时寒唇畔,蜻蜓点水。 她笑眯眯地欣赏陆时寒此刻一点点崩裂的表情,掩饰性地咳了下:“从医院走的时候,忘了再对场吻戏,这会儿补上。” ☆、第52章 第五十一章:我想和你虚度时光(下) 星亮月升,夜色渐浓。 一餐作为夜宵都有些晚的晚饭解决地很快,双方都不挑剔形式和内容。 结束后闻姜闲散地坐在陆时寒公寓的客厅地毯上。 一旁的蒲团里,趴着轻摇尾巴的陆时寒的布偶猫小狗。 闻姜伸手摸了下小狗的脑袋,见陆时寒靠在客厅博古架的大片阴影里,轻飘飘地扔给他一个问题:“介不介意我问你,你平时夜里的时间都用来做什么?” 受伤的左臂仍旧僵硬,陆时寒目光落在此刻闻姜在灯光下如同打了柔光的脸上,说:“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见他一句话说得意味不明,闻姜继续问:“哦,那你方不方便说说都有哪些具体情况。” 陆时寒眉微挑,迈腿离开博古架前,向闻姜所在的位置靠近了一点,脸部的轮廓在闻姜眼前显得更为分明了一些:“真的这么想知道?” 闻姜几乎没多想,即刻便承认:“想。我是这样一种人,是那种看上了谁不需要他把历史一一罗列交代的一清二楚,但是我会想了解他多一点,通过我的话让他知道我对他感兴趣,让他明白我不是玩玩而已,不要误会。也给我自己机会和他认真地沟通,去了解那些我没有参与过的他的过去,我是这种人。所以我会捡我感兴趣的部分问,不过他有不回答的权利。毕竟过去已经过去,翻出来也还是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陆时寒微琢磨,长睫轻扬,沉默了数秒,而后言简意赅地总结,语调平稳地几乎不见任何起伏:“你说了这么多,是想说——喜欢我。” 闻姜翘唇,有些意外他直接捅破这层言外之意,看向陆时寒的视线瞬间带了几许审视的意味:“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在你看到那六十朵玫瑰花的那一刻,我觉得你就听懂了我想说什么。我喜欢你?不全是。应该是我很喜欢你,这几个字用来形容我对你的感觉才更恰当一点。” “但这又很怪,喜欢这东西,在我这个年纪,在我走到今天的近三十岁的人生里,哪怕作为台词让我念出来,我都会排斥,不过我暂时没有想到可以替换它的词,就先这么凑合着用吧。” 凑合着用,开口便用来表白? 陆时寒没有质疑闻姜的逻辑,继续抬腿迈步,直到走到闻姜身旁,和闻姜一样曲腿坐在地毯上才说:“这种话,一般人说的时候,是不是会略微铺垫一下?” 闻姜摆头视线微抬,看着高她一个头的陆时寒:“你需要这样的心理建设的话,我下次如果想表白可以照顾你,提前铺垫一下,让你心理上有一个缓冲时间。” 她自说自话:“嗯,我是这么善解人意。” 陆时寒闻言笑了下,灿如窗外天幕上的繁星的光辉,给出闻姜适才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之前用来休息,有时候用来工作。最近用来想……你。” 闻姜愣了下,忽而笑出声:“新认识。我没想到陆导,陆老师也会这么直白。” 陆时寒微皱了下眉,而后眉心的结又散开:“没什么,只是礼尚往来。” 闻姜看着他的侧脸,点了点头:“这倒也没什么不对。那么说说,你……想我什么?” 陆时寒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闻姜又抢先出声:“想我为什么那么符合你对另一半的要求?还是想我为什么那么像你的理想型?” 陆时寒也笑出声:“闻姜。” 闻姜很坦然:“叫什么,人就在这儿呢。” 陆时寒似乎想笑,却最后只是右手屈指搭在地毯上:“我只是在想,你的眼光过去也许有问题,但现在没有,现在很正常。” 闻姜捏了下小狗耳后的绒毛,一脸镇定:“你好像真的挺坚持礼尚往来的原则。” 她撩过去,他撩回来。 对于他的想法,她字字笃定;对于她,他也敢自信地回应。 这种你来我往,她喜欢,她很确定。 陆时寒嗯了声,再度动了下没有受伤的右手臂,去拿一旁扔在地面上的为新项目打磨了很久的剧本:“比起礼尚往来,陈述客观事实这条原则,我其实更坚持。” 陈述客观事实? 说她看上他是眼光好? 闻姜笑了下,闻言出手覆上陆时寒摸到剧本的手:“那我拭目以待。现在还要研究这个,这剧本是有多好看?” 陆时寒摇了下头:“不到成熟的那种程度,还在修改中。” 闻姜也没继续过问:“好,既然这样,那先看我。” 她至少好看。 闻姜将剧本抽走,搁置在她身侧,而后垂首低笑了声:“习惯吗?这么文静且开口就吐情话的我。我担心我明早醒来悔得不省人事,其实我一般情况下不是这样的人,我只是最近反省了下我自己,觉得人还是不要一成不变。” 陆时寒身躯往后微缩,反问她:“你会吗?” 闻姜调侃自己:“不会。我有病其实不是一两天了,我在很多时候可能都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后悔我是可能会后悔,但不至于到悔到不省人事的地步。我做什么,都不是一时冲动。” 她扫到陆时寒手臂上的绷带,又蹙了下眉:“我大概、应该、最好还是建议你去休息。” 闻姜的思路太过跳脱,陆时寒不知道该如何回馈。 他是有些疲惫,但并不想让这次对话,不想让眼前这种平和的氛围就此终结。 想到她此前说她自己善解人意,陆时寒一时想笑,见闻姜神色极为认真,又忍住,忍了下来:“相比休息,现在我更想聊下去。” 他们也算认识了很久。 当年两条生命线一时交汇,有过惊艳,中间两人陌路过着各自的人生,各自辗转颠沛流离,各自沧桑。遇到过别的人,没想过未来里还会再遇到对方,还有对方的一席之地。 一切来得都很突然,可来了之后又让人觉得那么理所当然。好像世界上真的会有一个人是为你量身打造。 再度骤然相逢,你来我往屈指可数,但一直火花四射未曾停过。 有过怀疑,有过踟蹰,有过不确定,有过试探。 虽然说过一些让人心跳加快的话,但他们甚至不曾认真地彼此交心地正式谈过一次。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似乎才真正地走近彼此。 拖了很久才有这样的进展,可这一步迈了出去,任何时候都不会嫌晚。 闻姜轻飘飘“哦”了一声:“这就有些遗憾了,我们有分歧。现在相比聊下去,我更想你休息。” 她甚至继续剖白,眉梢微微扬起,眼神中透着一丝魅惑迷离:“来日方长。” 她的眼神甚至在说:不一定非要聊啊,别人喜欢你也许是想和你柴米油盐酱醋茶,我要求低,哪怕和你眉来眼去也行。 闻姜的姿态不含羞怯之意,似乎她在说的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陆时寒原本冷静地坐在她身侧,此刻有种蠢蠢欲动的,身体内某些一向安静理智的神经崩断的感觉。 他侧了侧身躯,视线停留在闻姜嫣红的唇上,他刚想低头咬住闻姜的唇角,闻姜突然向上探身,先一步吻住他。 这个吻蜻蜓点水,很淡,一触即分离。 第61节 可有两朵花悄悄在两人心底绽放。 ********* 整夜两人同床共眠,安静地躺在各自那一半的床上。 陆时寒清晨睁开眼睛的时候,最先看到的就是闻姜近在咫尺的眉眼如画的脸。 他看了不过数秒,搁置在床畔柜子上的手机震了两下。 为了不吵醒闻姜,陆时寒轻手轻脚下床,只手接听,穿过落地窗,走到露台。 来电的人,是此前随聂回离开n市出差的聂回的司机陈叔。 陈叔从来是执行聂回的命令,直入正题:“聂先生回来了。小陆,我们五分钟后就到你那里。” 还是聂回一贯的不解释不需要商议单独做决定的风格。 陆时寒想要抬手扶额,可残了一条的手臂让他无法完成这个动作。 他回首扫了眼落地窗后闭阖的窗帘,想到窗帘后不远处的床上安睡的那个女人,对陈叔说:“陈叔,把电话给聂叔,我和他说。” 隔了三秒,声筒里传来聂回略显喑哑的声音:“是我。” 陆时寒轻叹了口气:“我下去,我在下面等你和陈叔。” 座驾早就已经停在陆时寒的公寓楼底,让陈叔说五分钟后到,不过是试探。聂回透过车窗抬眼望了眼十九楼的位置,薄唇微动,竟然意外地好说话:“可以。” 挂了电话,陈叔拿回手机。 聂回突然又重复问陈叔他已经问过一遍的问题:“只伤了左臂?” 陈叔点头:“是,先生,没有大碍,只是需要些时间复原。” 聂回闻言又突然哼了声:“这些年一直在教他如何自保,大了,还是这样不让人省心。” 陈叔习惯了听聂回时常三两句话来点评陆时寒,没有附和,只问:“先生,我们真的不上去吗?” 聂回轻摆头:“他说下来,就是不让我们上去。我们不能上去,就是说上面有我们不能见的人。” ************* 挂断电话,陆时寒没有多耽搁,简简单单披了件外套就下了楼。 闻姜还在沉睡,他没有叫醒她。演员这个行业作息多半紊乱,她睡着休息,他不舍得叫醒。 他的动作已经算快,可乍下到公寓楼底,已经在一旁的露天停车位里见到聂回那台醒目的座驾。 陈叔致电的时候,聂回和陈叔已经到了他公寓楼底,陆时寒此刻才确定。 可聂回没有坚持要上楼,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陆时寒靠向聂回的车座,陈叔见到他的身影主动下车,并替他拉开后排的车门,将车上的空间留给陆时寒和聂回,到一旁的绿地处静等两人交谈完毕。 陆时寒入车后排落座,聂回扫了眼他的手臂,没有再多过问。 该知道的聂回都已经了解调查了个清清楚楚,他并不想做重复的无用功。 聂回不开口,陆时寒不能同样沉默,启唇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只称呼他:“聂叔。” 聂回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一个字,气氛一时间又冷凝下来。 陆时寒知道聂回的路数,他在等自己解释。 此刻晨光已经大盛,一道车窗之隔的车内仍旧有些晦暗,和车外的世界差异悬殊。 闻姜随时可能醒来,陆时寒不能和聂回继续这样长久地坐下去。 沉闷的气氛里,他能捕捉到聂回平缓的呼吸。这种平缓,意味着聂回的冷静强势。 陆时寒犹豫了最后三秒钟,最终对他说:“没有大碍,让您跟着担心,这件事是我的错。” 聂回轻笑了下:“我提醒过你。” 陆时寒自然记得:“我惜我的命。” 聂回又笑了声,带着丝嘲讽:“你这不冷不热的,知道我现在想听你说什么却不提的性子,是我教出来的吗?” 他的话顿了一下还在继续:“怕我上去撞见不该见的人,是吗?” 陆时寒没有否认:“见了您会生气,没有益处。这是我的问题,我的无能。调解长辈和伴侣之间的矛盾,是身为一个男人最基本的责任。您确定想见她,见了会开心的那天来到之前,我希望你们能暂时不要碰面,这对你和她来说,都好。” 聂回又冷哼了一声:“我以为你最近的心思在大成石化那里,原来是在女人身上。” 陆时寒没有同聂回争辩,说起别的事情:“药斋那里我已经和陈医生沟通好,陈叔会挑你有空的时候载你过去。你不想调理自己的身体,我也没办法逼你去。你为我操心,我懂;有时候吵起来,也没法避免。我们惦记你的健康,我想你也懂。你既然懂,就体谅下陈叔,他性子温和,不好劝你。” 聂回:“……” 他一时间沉默,没想到陆时寒会突然将话题绕到这样柔和的部分,太过猝不及防。 聂回冷静了两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为了掩饰自己应对关心时的不顺手,聂回又将话题转向他擅长的部分:“她知道吗?” 聂回的话不需要说的太清楚,陆时寒自然懂。 聂回在问他,闻姜是否知道那件旧案里,他是凶手的亲属。 陆时寒稍沉默,聂回便懂了。 聂回:“她如果知道,会走还是留,你并不确定。你妈妈横死街头的事情,这么多年我无法释怀。这是两败俱伤。” 陆时寒左臂抽疼了一下:“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如果人都能趋利避害,也不见得是好事。” 他此前遇见她,是他不告而别。 这次如果换她不告而别,他无非是等一等,或者等下去,并不怕。 聂回:“你知道我的为人。也许明天碰到,我还是会和她聊几句。” 陆时寒明白聂回的意思:“我不会拖太久。她有权利知道一切,然后做出她自己的选择。我来说。那些旧事她知道,通过我的口,是最好的结果。” 聂回降下半边车窗,是叫陈叔回车上离开的意思。 陈叔收到信号靠过来,聂回只最后说:“世界上有几种痛,一种是永远得不到;一种是失去了再也不会回来;另一种是执着地坚持了错误的事情。前两种,我作为过来人已经深有体会;最后一种,我希望我过些年入土之前,你得到的不是这样的结果。” ************* 聂回和陈叔离开之后,陆时寒没有着急回公寓,在公寓楼底下沉思了片刻。 估摸着闻姜大概已经睡醒,他才上楼。 可闻姜比他想象的睡得还要沉。 他回到室内,体温撇去室外的寒凉重新变得温热了些,又重新躺回床侧,闻姜身旁。 这世界之大,天灾人祸很多,空难、地震常有,旦夕祸福总是难以预测。 人不能因为一件事可能存在一种悲观的结果,就在一开始的时候放弃去争取。活得这样谨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和一天又有多大的差别? 陆时寒视线和闻姜饱满的额平行。 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一直在沉睡的闻姜睁开了眼睛。 他的脸一点点挤进闻姜的视野,闻姜的眼睛,一点点在他眼前慢慢睁开。 每天醒来第一眼,能看到喜欢的那个人在身畔。 如果这不是爱情,那人生之长也没有什么好悲哀。 如果这是爱情,那再多的未知和可能的坎坷,也都不算什么让人畏惧的事情。 ☆、第53章 第五十二章:旧人重现 闻姜在陆时寒这里又窝了一天半,因为宣传行程的问题才离开,被甘甜接走。 离婚消息爆出前杀青的那部古装片《旧人》即将上档,剧组在各地的路演将陆续开始。 各位演员也配合着剧组的宣传工作,调整自己的档期,来参与更多综艺节目的录制。 闻姜离开陆时寒的公寓,就紧接着踏上飞往s市的航班,去进行一档近期内火爆的综艺节目的彩排,即对台本。 《宣姜传》开机在即,闻姜走到哪里都带着《宣姜传》的剧本,除了在陆时寒那里不曾翻阅,只要人处于睁眼的状态中,她就一直在不停地在翻查剧本。 敬业,是她入行多年来一直秉承的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真人秀火爆荧屏,很多n线艺人通过真人秀吸米分上位。 闻姜前去录制的这一档,就是因为在弹幕网站口碑爆棚而迅速火了起来。节目一火,参演的几位常驻嘉宾极速迎来了事业的第二春。很多新片上画前都会和节目组沟通争取上节目宣传的机会。 和闻姜一起参与这期节目录制的,有在《旧人》里饰演刘彻的慕晨钟,还有和闻姜即将合作演出《宣姜传》,在其中饰演女配角的新晋小花唐薇。 下机后在去往电视台的路上,甘甜一直在闻姜耳边八卦最近几日的娱乐圈热点新闻,新闻的主角正是闻姜的老搭档慕晨钟。 甘甜碎碎念的功力闻姜早有免疫力,甘甜说着,她就听着。 趁甘甜说的功夫,她先给手机里备注为“家政阿姨”的号码发去一条短信:落地了,平安。 甘甜将这几日在网路上见到的内容整合说给闻姜听:“慕老师突然被人拍到有个好几岁的儿子,新闻爆出来他竟然没有否认,承认那是他的亲生儿子。最近网友们都化身福尔摩斯各种猜测孩子的生母,把和他合作过和传过绯闻的女明星都排查了一遍,根据孩子的面相猜测女方是谁。慕老师的绯闻对象很少,大家筛查的焦点就集中在他的老拍档身上。闻姐,甚至都有人说——” 甘甜骤然打住,闻姜将视线从剧本上移开,锁在她的脸上:“说什么?” 甘甜吸了口气,想起闻姜的脾性,又觉得说了没什么:“说你和林哥离婚在前,慕老师的儿子爆出在后,会不会这就是你和林哥离婚的另外一个原因。” 闻姜“啪”一声阖上剧本:“你再说一遍。想好用词,仔细地、认真地再说一遍。” 甘甜即可摆手,换了副讨好的语气:“这不是我说的,我是复述了我看到的,闻姐,你就当个笑话,这年头网友的脑洞就是比较大,随随便便两个人站在一起哪怕笑了下,他们就能编一本800万字的恩怨情仇,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一个孩子,是三个人。你别生气,千万别生气。” 闻姜沉默不语,继续盯着甘甜,气势迫人。 甘甜甚至顺着她的视线垂首看了自己前胸一眼,甚至怀疑人生到担心自己的胸垫跑了出来。 隔了半分钟,闻姜才给她解脱:“我看着像生气了?” 甘甜有些怯懦:“有点儿……像。” 闻姜呵了声:“八卦随便你怎么转述,你到现在还没发现你的话问题出在哪里?” 甘甜微一琢磨,想不明白:“姐,我哪儿说的有问题?” 闻姜呵了两声,语调婉转,声音甚是动听:“林……哥,呵呵,这个称呼,你叫得挺亲切的啊!” 第62节 甘甜:“……” 到电视台前,甘甜都没敢再聒噪,直到下了车,甘甜才硬着头皮继续交代闻姜一些事情:“今天同场的唐薇后台挺硬的,非科班出身,上次《宣姜传》的礼仪指导课她也没有参与,火热的真人秀节目很多小花没得上,她一档接着一档不断档。都说身家很厚,可圈里人又讳莫如深,我们还是小心些好。” 听到甘甜这话,闻姜脚下迈得步子突然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既然知道来者不善,还接这一期节目,南珂是这么不周全的人?” 甘甜瞬间挂上了半面愁容:“我们签约的时候,只有慕老师一个嘉宾,谁知道后来会再塞进来一个唐薇,毁约又不是我们的风格。有背景不怕,毕竟她在圈里还没站稳。我担心……” 闻姜嗯了声:“把话说完。” 甘甜继续:“她和顾襄是同期出道的,关系不错,算是闺蜜吧。我担心她生事。上次剧组集训的时候,我加了个一众助理和剧组的一众闲杂人等的群,里面还有消息说,《宣姜传》的原着作者苏荷,和唐薇也有些关系,好像唐薇争取到那个角色,就是苏荷极力推荐的。” 闻姜重新迈步继续走,顺便问甘甜:“我应该教过你一句话。” 甘甜紧跟着:“什么话?” 闻姜:“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别想太多。” 正说着,闻姜手机叮了一声,一条短信塞进收件箱。 来自“家政阿姨”:好,等你。 很简单的一句话,倒是符合陆时寒的风格。 闻姜笑了下将手机塞回口袋,一抬头,见不远处长廊的尽头,一对并肩的男女进了某个房间门。 背影这一瞥,让人觉得两人很搭。 闻姜没能看到女子的脸,隔着这不近不远的距离,她虽然戴着隐形眼镜,可也不能将男子的脸看得完全分明。 可有些人的五官眉眼在她记忆里格外清晰,她扫一眼,就能识别。 闻姜希望是自己眼花。 她希望是自己视力进一步下降,所以没有看清楚。 她希望是自己的隐形眼镜度数已经不合适,需要重配。 不然那个多年前从闻蘅死后没露过一面的男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之内,在她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跟闻蘅有关的任何人之后,他出现的这样让人猝不及防。 那个和年轻女子并肩而立的身影,分明是闻蘅过世时的男友——那个后来远走异国杳无音信的——顾随。 ☆、第54章 第五十三章:能动手的都别动嘴 有那么一瞬间,闻姜想要即刻追过去,去站在对方面前,看清楚那个男人的脸。 可她控制住了自己体内骤然生出的冲动,停在原地,没有冲上前。 如果闻蘅还活着,如果闻蘅健在,也许她和顾随也会在后来的人生里分手不再见,变成已然陌路的前任;可如果闻蘅还活着,如果闻蘅健在,也许她和顾随已经结为连理并且孕育了新生命。 闻姜没有办法阻止自己脑海里这些跟如果有关的丝丝缕缕、层出不穷的想法。 如果闻蘅仍旧平安地活着,她们的四口之家不会散,在这个世界上,她还会有亲人这种东西存在。 她不会因为身为受害人亲属而沦为大街小巷的谈资,不会被迫背井离乡换一座城市生活。 可是没有如果。 生活给予她的这重磨难,已经将她渐渐炼成刀枪不入的一个人。 ** 闻姜记忆里对顾随的印象,都来自于闻蘅的描述。 闻蘅说顾随是个随和的人,和他的名字很像。 闻蘅说顾随是个有才华的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闻蘅说顾随是个特别有想法的人,在顾随身边,她什么都不用想,他可以处理好一切,每次站在抉择的路口,只要她跟着顾随走,就没有任何问题。 她对闻姜讲述她和顾随相识的历史,讲那些她和顾随在大学辩论队里身为对手的唇枪舌战。 那时闻姜年少,闻蘅在她眼里是优秀的姐姐,顾随在她眼里是姐姐口中自带柔光的一位哥哥。 少时的崇拜来的很简单,不需要过多的塑造,就能持久。 在闻蘅离世之后,闻姜曾经试图联系过顾随,可抛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没有回信。 顾随这个人,和闻蘅一样,虽然他还活着,可就像已经死去一样离开了闻姜的世界。 ** 甘甜见闻姜突然出神,觉得有些不对,刻意地抛掉了手中抱着的围巾,试图唤回闻姜的神智。 她猛地弯腰,语带惊讶:“我经常这么毛手毛脚的,闻姐你还是多骂骂我让我长进下吧。” 闻姜垂下眼帘,将眼底翻涌的情绪压在深处,不让其示人。 一个不甚清晰的身影,就能将她记忆深处那些晦暗的记忆翻搅出来,时间这种东西,有的时候似乎也并不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有的人,她来过,终此一生别人无法淡忘; 有些事,发生了,那些留下的痕迹至死大抵也不能抹平。 ** 等闻姜收拾好情绪和甘甜随着节目组派出的前来对接的导演一起进入电视台的某间会议室时,除了节目组的几位常驻嘉宾之外,同期的另一位嘉宾——小花唐薇也已经在其中就坐。 见闻姜进来,唐薇和总导演一起站起身迎接他。 导演一番寒暄之后,唐薇甚至绕过细长的会议圆桌,主动过来和闻姜打招呼:“闻姜姐,你好。” 闻姜微微一笑,合乎礼仪但也有些疏离:“你好。” 唐薇又靠闻姜更近了一步:“我从很早起就是你的歌迷,后来又是你的影迷。闻姜姐,你介意给我签个名吗?” 闻姜没有拒绝的理由:“好,随时可以。” 唐薇顺手就将手中的节目台本递出去:“您要是不介意的话,签这上面行吗?” 闻姜轻笑表示不介意,接过签字笔几笔便勾勒出她的姓名。 这种司空见惯,新人是前辈米分丝索要签名的场景圈里人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唐薇的这番举动并没有引起大家的过度关注。 另一位嘉宾慕晨钟的飞机晚点,导演组便先安排已经就位的人员对台本流程,一起交流对节目理念的理解,和拍摄中需要注意的各类事项。 ***** 这档真人秀是剧情类综艺,每期有一个主题,编剧编出大致的人设和情节走向,剩下的由节目组来优化流程,也靠艺人自由发挥演绎。 这一期的主题是后宫群芳传,编剧是电视台外聘人员,巧合的是,正是那位传说中的《宣姜传》原着小说的作者——苏荷。 闻姜听过几次这个作者的姓名,但是现实中并未和苏荷有过任何的接触,处于一种对面不识的状态。 她只在《宣姜传》的选角新闻在各大门户网站铺天盖地铺开之后,见过苏荷对于选角的回应。 关于由她来饰演宣姜,苏荷对角色契合度给予高度肯定。 ***** 不多时,节目组的人带着一个年轻女子进入会议室。 闻姜眨了下眼睛,看着这位被称为苏荷的女子暗地里对着唐薇摆了摆手算作打招呼。 甘甜说的剧组人传的唐薇和原着作者有私交的传言看来是真的。 苏荷慢慢往总导演所在的位置靠近,闻姜下意识地盯着苏荷的眉眼看。 看了不过几眼,她眼角的每一寸余光已经都开始叫嚣。 很像。 苏荷的眉眼很像已经离世多年的闻蘅。 只是气质上更为阴柔一些,没有闻蘅那种自信明媚的气场。 闻姜看清苏荷面貌的那一刻,突然想起了适才刚进入广电大楼的时候,见到的那对消失于某个房间门口的一男一女。 那个男的是顾随的话,那么那个年轻女子……是眼前这个女人? 如此相似的面容,会是巧合吗?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模样,身为姐妹,闻姜和闻蘅便不像。 也幸好她面容和闻蘅不像,不然闻蘅过世这些年,她每每看镜子,别人每每看她,不过是彼此提醒活着的人和闻蘅已然阴阳相隔而已。 ** 熬到对台本结束,另一位嘉宾慕晨钟才飞机落地姗姗来迟。 闻姜出道早,和慕晨钟一样算是圈里的前辈,两人又合作过,自然熟稔。慕晨钟乍现身,除了和节目组寒暄之外,便是走到闻姜身旁两人开始叙旧。 前几个月,闻姜是娱记笔下用各种短评轰炸的对象;这些天,慕晨钟因为儿子生母不明,又成了圈内的焦点。 可是他们也都没有拒绝节目组随后安排的媒体群访。 慕晨钟出身书香世家,在圈内是作风良好的老干部似的人物,绯闻少,淡薄名利,作品产量也不高。 慕晨钟在前,闻姜更为镇定。 台里的人安排人引他们到化妆间,为稍后进行的媒体群访做准备。 路上慕晨钟放慢脚步走在闻姜身侧:“我昨天刚看到终极版预告片,陈导剪得很有风格。” 闻姜嗯了声:“接这部片子的时候,看到梗概,很多人就在等着看我们成为票房□□。我倒真想看看,正统古装片还有没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慕晨钟慢条斯理地回应:“最近这几个月,你和我轮番上头条,导演和宣发大概觉得当年选对了演员,热度已经不用刻意营销。” 闻姜道:“这算自嘲吗?” 慕晨钟摇头:“难道这不是身为圈里人的无奈?你大概需要感谢我们这些后来人,将你从年度新闻上拯救下来。” 闻姜微眯眼:“不会,因为我也好奇,你竟然已经有了个那么大的儿子。” 慕晨钟摇摇头不欲多谈这个话题:“换我也会好奇,人的本性,很正常。” 他不想多说,闻姜便没有再进一步问些什么。 每个人的故事里或许都有些鲜为人知的事是不想让人知道的,慕晨钟有,她也有。 第63节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闻姜自然懂。 ***** 和慕晨钟分别要进入不同的化妆间。 两人很快便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分道。 电视台的人将他们送到化妆间门口便离开,甘甜先闻姜一步推开女化妆间的门,门刚开了条缝隙,内里有人交谈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其中一道陌生的年轻的女声说:“襄姐年轻貌美,搁我我也选她啊。刚刚那谁签名的模样,高高在上的,笑只浮在脸——” 甘甜推门力道大了些,门砰一声撞向门后的墙。 适才尚喋喋不休的那道女声,戛然而止。 甘甜尚不擅长管理表情,这种背地里说闲话被她抓个正着的情况她跟着闻姜这几年不是没有遇到过,可四两拨千斤、以无视当蔑视的那种技能,她从来学不来。 甘甜下意识地回身看向闻姜。 闻姜的面部表情没什么变化,似乎是对适才听到的话无动于衷。 甘甜站在身前,闻姜甚至拍拍她的肩,让甘甜让路,她径直走进化妆间内。 适才说话的唐薇的助理和坐在一旁的唐薇脸色都有些复杂。 唐薇的小助理甚至嘟囔了一句:“进来怎么不敲门呢?” 甘甜瞬间有些火大,没多想便回击:“敲了,但是有人舌头长耳朵短,听不到。” 闻姜横了甘甜一眼,选了个自己觉得顺眼的位置落座。 她进门后一言未发,唐薇时不时地扫她几眼,似乎在等她进一步的反应。 可闻姜只镇定地冷静地闲适地摸出手机,隔了一分钟,甚至自然而然地抬眼看了唐薇一眼,笑了下:“唐小姐想在我脸上看出一朵花来吗?” 没等唐薇回应,闻姜复又低头手指翻飞几下敲打手机键盘。 消息还是发给“家政阿姨”:现在想发火,有办法控制吗? 这次“家政阿姨”秒回:能动手的都别动嘴。 哈! 适才笼罩在闻姜头顶的雾霭瞬间扫了个干净,她翘唇回复:陆老师,你这么教育祖国的花朵,不太合适吧?! ☆、第55章 第五十四章:世界上最正大光明的事情 整个化妆间里有好一会儿没有任何人说话,安静的若有人呼吸声加重都能被听得一清二楚。 闻姜自顾自坐着,继续把玩手机,没有哪怕片刻去留意唐薇和她助理的表情。 诡异的安静持续了几分钟,从闻姜和甘甜进入化妆间便从座位上站起身静立一旁的唐薇突然说:“闻姜姐,我助理年幼不懂事,我回去之后一定教训她。” 闻姜听后极无所谓地抬了下眼,视线轻飘飘地扫过唐薇的脸:“哦。跟我有关系?” 这个不含任何情绪的“哦”字不断在唐薇耳中闪回,唐薇下意识地就接了句:“她刚入行,很多规矩都不太懂,还拜托闻姜姐你多体谅。” 哦,这么说要是不体谅,还是自己的不懂事了? 闻姜心里绕过这句话,在原地坐着没动,望向唐薇的神色添了一份凉薄。 她按兵不动,随后等到了陆时寒的新短讯:“你也在这么想”。 闻姜看完随即笑了下,回复他:“那你这次猜错了,我真是个文明人。能动口解决的,从来不动手。” 回复完毕,闻姜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再度移到唐薇的脸上:“那还麻烦唐小姐释疑,想要我体谅什么?” 唐薇没法将答案说出口。 她对助理使了个眼色示意小助理向闻姜示好道歉。 闻姜见状哼笑了声:“唐小姐入行晚,可能不知道我这个人在圈内的行事风格。不是一个路子的人,我从来懒得耗费任何精力多看任何一眼。我很忙,不做闲事。” 闻姜说得冷淡,没留余地。 唐薇碰了钉子脸色几变,但还是在努力地试图接话:“如果你是因为我和顾襄的关系而——” 唐薇自动留白停顿,听到顾襄这个名字闻姜有些不耐。 这个世界上的部分人也真是极有意思。 先挑起争端的明明是唐薇的人,如果闻姜没有看错,唐薇在她们推门的那一刻听到小助理对闻姜的非议,脸上笑容明媚,似是听到的内容极为悦耳。 此刻唐薇的举动说得却好像是错在她一样。 她如果不体谅,是不是还得背个欺凌后辈的锅? 闻姜随后干脆地堵死试图再度启唇的唐薇的话,转而对甘甜说:“给唐小姐递瓶水。” 闻姜的话思维调换的太快,唐薇一时跟不上,目含诧异地望着闻姜。 闻姜这次微微一笑,笑意未达眼底,但唇畔勾起的弧度是标准的礼节式微笑:“唐小姐大概也不知道我的另一个行事风格。我这个人一贯是怜、香、惜、玉的。” 唐薇七窍玲珑,微一思索自然便懂了闻姜未直言的另一重意思。 闻姜让她停下喝水,意思是——你话太多了,该打住了。 如果闻姜是直斥她,以一种激烈的语气直接这样对她说,她可以借题发挥;可偏偏闻姜选择了一种让她瞬间哑火无处发作的方式,她只能将忿恨憋在心里,无计可施。 闻姜虽然被她的小姐妹顾襄撬走墙角,但闻姜混迹娱乐圈多年不会是个傻白甜的角色,她一早知道。 是她故作聪明惹了这一出戏。 ******* 化妆间这个插曲过后不久,媒体群访便正式开始。 节目组已经提前将参与群访的媒体进行了筛选,整个群访流程进行的很快,未曾耗时很久便宣告结束。 记者虽然对准闻姜和慕晨钟抛出各种各样刁钻的、敏感的同节目和电影无关但是同两人私生活有关的问题,但均被节目组的人拦截宣告不予作答。 两人虽然应对了半响聚光灯,但最后几乎滴水未漏,让媒体铩羽而归,失望不已。 除了强调希望大家关注他们合作的马上要上映的古装片《旧人》和未来要播出的稍后即将进行录制的这档节目外,两人不曾吐露任何娱记关注的,迫切想要挖出边角料的事关慕晨钟私生子的妈妈以及闻姜感情动向和对前任看法的任何言语。 群访结束后,全队人马又很快投入节目的录制。 真人秀大都做外景,这期节目选择的户外录制场所是一处古典园林,为了配合节目组定制的“后宫群芳传”这个主题。 流动嘉宾参与录制的部分只需要一天日程便能结束。 团队审过台本之后,闻姜也只为节目预留了一天的档期,按计划当晚就能完成节目录制。 剩余的部分是由参与节目的几位常驻嘉宾转战另一座城市继续后续的拍摄。 整个节目录制过程中,唐薇没再生事。 户外游戏的部分,闻姜在分组中抽中的也是慕晨钟和节目的常驻男mc之一,没有再同唐薇有过多的接触。 但是一想到整部《宣姜传》都要同唐薇有合作,闻姜也略感排斥。 有些人无关紧要,但是你自岿然不动,对方若是总来挑事儿,也并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她非观音,做不到完全心如止水。 身为一个正常人,一个普通人,有时候被人推到情绪的界点,情绪转换的分岔路,明知道应该选择一条什么样的路去缓解自己的情绪,可一般闻姜不会那么走,因为太苦。 通常情况下,她会选择当场解决,即时宣泄。 而身为“怜香惜玉”的一个人,她在主观和客观上,都没有想要和唐薇有任何冲突的想法。 但唐薇自己想要找死的话,闻姜也着实无计可施。 **** 同样无计可施的还有此刻远在n市的程放。 站在陆时寒的公寓门口,看着整间公寓内铺了满地的洗好的年前去川西踩点拍下的照片,程放感觉无处下脚。 他阖上门站在玄关处看了一会儿。 铺了满地的照片上有无垠的雪峰,有璀璨的星河灯河,有色达那一眼望去让人深觉震撼的红房子……年前的这次川西行见到的一幕幕景色又重新鲜活地出现在他眼前。 陆时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单手翻着新项目电影《寻人启事》的剧本第四稿。 程放叹了口气,问:“哥,你什么时候冲的照片?暗房那么久没进人,你独臂又不方便,怎么不叫我?” 陆时寒提醒他:“别踩了照片,蹦过来。” 程放抬手扶额,笑嘻嘻的,弯腰捡起地上的几张照片,边走边给自己弄出一条窄路来:“得嘞,我马上过去。” 快要走到陆时寒跟前,程放弯腰的瞬间,看到数张摊在陆时寒身前地板上的照片。 正对着陆时寒的那张照片,程放认识。 是在色达的时候,他替闻姜拍的。 程放至今记得当时他提议闻姜笑时,闻姜对他说的那句话。 闻姜说照片是要给死人看的……想到这里,程放禁不住想要抻舌,他还是觉得有些心惊。 那个时候闻姜摘了她戴了一路的眼镜,套了假发,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称名叫“闻蘅”的那个伪装过的闻姜长得像闻姜。 当时照片拍下来,程放没有过多注重细节仔细查看。 现在照片被洗了出来,他垂首盯着看了几秒。 这张人像洗的是黑白色,照片上的闻姜没有笑容,但明眸皓齿。 在这种复古色调下,在照片中吹起的风里,流露着她一贯在荧幕前既明艳又文艺范儿的美。 程放想把闻姜这张照片拿起来,弯腰的过程中他目光在和这张照片并排的数张照片上又扫了一遍。 这一看,才发现问题所在。 摆在陆时寒身前视野三角区的这一堆照片,除了这一张上面带着闻姜的正脸,剩下的数张照片上都是一个人的背影。 同一个女人的背影。 程放跟随陆时寒这几年,开始留心记忆细节。 第64节 这个背影他认识,背影的主人的装束时隔数十天他也尚且记得。 这些背影都来自……闻姜。 有迎着晦暗的天,渐走渐远的闻姜; 有站在湖畔的树下,似乎陷入沉思的闻姜; 有在色达那近乎通天的长台阶上,正顺着台阶往上攀爬的闻姜; 还有转经筒旁,双手阖十闭目,安安静静的闻姜…… 那个时候的闻姜身上带着特立独行的冷和硬,可这些照片上的背影和侧影都很柔和。 似乎在摄影师眼里,那才是她本来的模样。 可是这些照片是谁拍的? 程放吃了一惊抬眼看了下陆时寒。 答案不言而喻。 程放开始回想当时在前往色达的路上他们捡起闻姜后,那最初的一幕幕影像,想要从中找到些许陆时寒抓拍的蛛丝马迹。 然而任程放怎么回想,在他那时的记忆里,陆时寒和闻姜之间似乎要么隔着一条鸿沟没有过多接触,要么一言不合两两僵持,直到在天葬台那里两人四肢勾缠,闻姜告诉他:她咬过陆时寒,在过去咬过。 那段日子里程放有很多时间是跟在陆时寒四周,可程放不记得陆时寒曾经用镜头对准过闻姜,他对于陆时寒能捕捉到这些时刻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觉得不可思议,程放便问了出来:“哥,这……这些都是什么时候拍的?” 陆时寒“嗯”了声,似乎只回应了他叫得那声哥。 程放的好奇心被他撩得平地起高楼:“哥。闻姐……你那时候就对闻姐有意思吗?” 陆时寒皱眉:“不是。” 程放不信:“这些照片——” 陆时寒:“碰巧。” 这次换程放皱眉,他声音变小声嘀咕,又去看闻姜的照片:“那这也真是……挺巧的。” 陆时寒:“还没看够?” 程放即刻抬头,禁不住还想八卦:“寒哥,你单把闻姐摆在眼前……这事儿也挺巧的。” 陆时寒看他:“不巧。” 程放情不自禁的嗯了声,音调拔高:“嗯?” 陆时寒将手边的剧本扔到程放眼前:“为了正大光明地看。” 他话毕起身。 程放的视线则停留在陆时寒扔过来的剧本上被红笔圈住勾出的一句陆时寒意图让他看的长台词上:“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不丢人,最应该正大光明的事情。你活了一辈子能遇上爱情,那得说一声三生有幸。你遇到一个人,你俩像大爆炸一样碰出一场烟花或者一场事故,甚至碰出一场地震都不可怕,那种激烈的舍我其谁的勇气是爱;你遇到一个人,你没有忙着想方设法让她眼里心里都是你,让你眼里心里都是她,你还有时间去按部就班地分析她哪里好,她是否适合你,和她交往利弊是什么,那不是心动和恋爱,那是交易、是做生意,那是你生而为人的一场悲剧。” 台词很长,几乎占据半页剧本。 陆时寒的意思是这是他和闻姜? 程放看完后在室内找陆时寒的身影,以为他已经走远,没想到陆时寒单手握着手机仍旧站在他适才落座的沙发旁。 程放正琢磨以后见了闻姜可能不止得叫姐,最好叫嫂子。随即就听到陆时寒问:“你上次谈恋爱是多久之前?” 话题跳跃地很快,可程放能够无缝对接:“一年多之前。” 陆时寒“嗯”了一声:“对方最慢一次回复你的消息,间隔多长时间?” 程放:“半天?记不清了。” 陆时寒蹙了下眉:“哦。” 程放不太懂这剧情了。 闻姜不给回复了? ***** 数百公里之隔的旧式园林里,真人秀的节目组没有想到,录制嘉宾部分顺利进行到最后,竟然在即将收工的关头能横生枝节。 如今的真人秀尺度越来越大,嘉宾也以上节目放得开玩得起而受好评。 节目过程中嘉宾分为几组完成任务,输掉的队伍要在最后接受终极惩罚。 闻姜和慕晨钟所在的那组一路一马当先,在最后一个项目中,因为慕晨钟此前拍戏腿伤不能承受长时间腿部运动而功亏一篑。 即便如此,原本闻姜的队伍也不会垫底。 唐薇所在的组各项数据落后,临近录制尾声,败局已定。可正当此时,唐薇在当时排名第一的组的嘉宾面前状似无意地梨花带雨的一哭,该组成员最终“怜香惜玉”做出将最后一个项目得分让给唐薇那组的决定。 这样一来,闻姜和慕晨钟的队伍成功跌至最后一名。 一共三个人,要有两个人接受最后的终极惩罚。 慕晨钟在拍《旧人》的时候便曾经因伤停工,剧组整体停摆了一段时间。闻姜选择和另一位常驻嘉宾接受惩罚。 参与真人秀录制,这是很正常的桥段,并没有什么不妥,节目组即便豁的出去想出些千奇百怪的损招,整体上也还是有一个度会把握,不会特别过火。 台本里面也提到了最后的终极惩罚是滚泥潭。 拍戏时就曾经经历过的事情,闻姜并不介意。 可没有人想到,这泥潭闻姜他们一进,匍匐前进贴着泥水没多久,就出事儿了。 ****** 事情倒也不大,不涉及生死存亡。 闻姜拖着自己因为滚泥地扎到玻璃被碎玻璃扎破的手坐回保姆车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疲乏。 流点血,受一点小伤,这一生常有,没什么。 甘甜和节目组的人同医生再三确认过不会留疤。 节目组为了表示歉意,也拿出了很多诚意,电视台的领导也出面道歉,闻姜并不想过于追究这件事。 可没想到还没彻底离开医院,座驾会被人拦停。 保姆车刹得有些急,闻姜坐在车内禁不住身体前倾,受伤的手掌碰到前排椅背,有些刺痛。 她人也很快从原本昏沉欲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很快,保姆车的车窗上,传来了规律的敲窗的声音。 力道不重,很是柔和。 透过车窗,闻姜可以看到敲窗的人。 让她觉得意外的是,这个人竟然是她参与录制的这期节目的编剧,也是她参与的下部作品《宣姜传》的原着作者苏荷。 那个她并无过多接触,严格来说完全没有单独接触过本人的苏荷。 闻姜眨了下双眼,再睁开,确认是苏荷无疑。 她对前排的司机说:“降下车窗。” 话音刚落,闻姜刚再度将视线移回苏荷那张同继姐闻蘅有几分类似的眉眼之上,便见苏荷身后正靠过来另一个人。 男人颀长的身影渐行渐近,眉目越来越清晰。 闻姜瞳孔极缩,瞬间便认了出来——是顾随,闻蘅在世时的男友顾随。 作者有话要说:  顾随这个出场,对寒哥来说不是妙事。 ☆、第56章 第五十五章:未来 闻姜不知道时间从她看到拦车的人到现在一共过去了几秒几分。 自从认出从苏荷身后向她渐渐走近的男人,有那么一段时间,闻姜的大脑处于高速运转的状态,但却思考不出任何结论。 虽然隔着那样一条时间划开的长河,可闻姜几乎不需要再度确认,就能确定眼前这个男人是顾随,而不是和顾随相似的另一个陌生人。 当年投毒案事发时她年纪已经不算小,所有跟当年骤然离世的闻蘅相关的一切,都在她脑海里留下了清晰的印记。 顾随这个人,便是印记之一。 时隔十五年,顾随的样貌同当年相比已经有了岁月流逝的印记。 但是时光对他显然还是仁慈的,如果不是因为认识这个人,闻姜很难通过他的容貌推断出他的年纪。 苏荷的眉眼中闻蘅的痕迹清晰可见,闻姜看一眼苏荷再放宽视野看到站在她身后的顾随,只觉得物非人非是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眼前的人已经不是当年那双人。 这座城市也不再是幼年时她觉得家和万事兴的那座城市。 连她闻姜也不再是当年少不更事的天真少女。 一切都变了,变得面目全非。 闻姜更没有想到,当年她试图联络上却无疾而终的消失了的男人,会在事隔经年之后,重新地因为另一个不叫闻蘅的女人走入她的视野。 ***** 苏荷微微弯腰,极浅极淡地笑着,是那种最温和无害的模样。 透过半降的车窗,苏荷含着笑意的柔和嗓音软软地飘进闻姜的耳朵:“闻老师,抱歉打扰了。刚刚我的司机有些鲁莽,希望没有惊到你。” 闻姜语调平静:“有事?” 苏荷自我介绍:“我是苏荷,《宣姜传》的作者,也是刚刚您参与的那期节目的剧情编剧。” 闻姜:“我知道。” 苏荷抬手蹭了下自己的鼻梁,似乎是接下来的话让她觉得难以启齿:“我也是唐薇的朋友。” 闻姜不甚明白为什么苏荷单单要强调这一重身份。 苏荷似乎这才组织好语言:“下午化妆间里的事,我听薇薇说过了,她应该道歉。刚刚节目录制我围观了一部分,最后的终极惩罚应该是薇薇在的那一组上阵,如果不是你们,可能受伤的会是她。她从小性格是顽劣了一点,但是人并没有恶意。闻老师,还希望《宣姜传》开镜之后,你们能合作愉快。” 闻姜敛眉静了三秒,问:“你拦我的车,就为了说这个?” 第65节 苏荷摇了摇头:“顺便说这个。” 她回身,从顾随手中接过一个纸袋:“闻老师,礼仪指导课的时候我不在国内没能过去,一直有东西想要送给您,不知道您方不方便接收?” 闻姜尽量忽略视野之内顾随那道挺拔的身影,看了眼甘甜。 甘甜打开保姆车的后排车门,伸出手臂去接:“谢谢苏小姐,给我吧。” 苏荷微微一笑,将礼物递给甘甜,同时解释:“这是《宣姜传》的珍藏版,里面有很多我手绘的几场重头戏的手稿,宣姜的形象,我是按照您的模样画的。谢谢你接这个角色。” 这样柔和的女声,闻姜无法抗拒。 可顾随和“闻蘅”的继续影子当前,她也着实无法组织自己的语言去回馈苏荷这番心意。 何况来人深浅不知,纵然她不想以恶意去揣测别人,可行走娱乐圈多年,她也学会了最基本的自我保护,只是礼节性地同苏荷告辞。 车窗缓缓上升,闻姜眼角余光扫到顾随和苏荷并肩离开的身影。 她没有认,顾随也没有提,这倒是默契。 可这种沉默的背后,是她脑海和心潮的翻江倒海。 这样的时刻,闻姜有些想抓住什么,微阖了下双眼复睁开,同甘甜索要手机:“把手机给我。” 甘甜照做,将闻姜从录制节目开始就交给她暂为保管的手机递给闻姜,同时嘱咐:“今晚我们先回酒店休息,赶明天的早班机回去,闻姐,你伤了一只手,手机还是少碰为好,单手容易烦躁。” 闻姜接过,只告诉她:“今晚回,我不想等了。” 甘甜有些为难:“没有班次啊闻姐,况且我们有伤最好——” 闻姜只干脆地说:“就这么开回去,高铁,或者其他交通方式。今晚回去,回家。” 一边说着,她一边试图点亮手机屏,但却徒劳无功,不知何时手机竟然关机了。 闻姜重新开机,几乎是在桌面刚完整显示的同时,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 看到屏幕上悦动的“家政阿姨”四个字,因为见到顾随带来的低气压瞬间便从周身散去,闻姜单手接起来,听到了陆时寒那道她而今已经颇为熟悉的低沉嗓音:“闻姜。” 闻姜倒是很少能听到陆时寒这么规矩地、平静地喊她的全名:“是我。” 陆时寒的声音瞬间挂了点清淡的笑意,隔着声筒,听得闻姜心头一热:“天色挺好的,有没有兴趣开窗看看星星。” 闻姜觉得稀奇:“你说什么?我突然不是很明白。” 陆时寒重复:“不需要。你只需要走到你房间的窗边,打开窗户。” 闻姜琢磨了三秒,突然晃过神来,嘴唇止不住地上扬,几乎是陈述般说出她这才后知后觉的事实:“你在我酒店楼底下,我的窗外。” 陆时寒没否认:“巧了,是。” 闻姜笑出声:“不巧。我今晚拿错了剧本,没法演惊喜地即刻奔下楼的爱情片女主角,我不在酒店。” 她话毕接着说:“你别走!我回去。” 六个字,几乎是吼出来。 同一时刻,陆时寒的声音和闻姜的声线交叠在一起,同样的掷地有声,不加迟疑:“在哪里?我找你。” 闻姜拒绝:“你等我。” 她车上的司机是本地人,正在路上的她去找他,最快。 闻姜果断地切断通话,再看手机屏幕的时候,才发现通知栏里的那些消息提醒。 从白日到日暮到夜渐深,有几条来自“家政阿姨”的无关痛痒的消息,都是寥寥数字。 她没有及时看到回复,陆时寒适才也没有追问,没有提。 几条短讯提醒她在关机这段时间内有来电。她没接到,适才他也没有说。 等在酒店楼底的那个男人,没有过多的言语,可他联络不上她,便跋山涉水地来了。 闻姜弯了下长眸。 过去不管有多让人难过,终究会过,而她的未来,已经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算昨天的量。 ☆、第57章 第五十六章:嫁入豪门? 任闻姜归心急切,s市的主干道和分支街道几乎都在堵车,她赶回酒店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闻姜和陆时寒两个人均有掩人耳目的默契。 司机在酒店外围的停车场不扎眼的角落里将车刚停好,闻姜便将车牌号和车辆所在的位置发给陆时寒,自己在车上等他前来汇合,没有下车。 纵然她很想快一步见到陆时寒。 可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珍视的某些东西,闻姜并不是那种不能按捺性子忍的人。 ** s市出没的明星不少,狗仔自然也多,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能被人拍到见诸媒体。 闻姜一向习惯了坦荡,并不想要自己的伴侣委曲求全牺牲,不想要那种只能在暗地里牵手的感情生活。 但是现在公开还不是合适的时机。 她另结良缘的消息此刻爆出来,陆时寒会和她一起承受来自舆论的巨大压力。 闻姜并不能确定舆论给出的都会是祝福的声音,她并不想冒险将陆时寒拖入舆论的漩涡里。 网友的用词祝福的话可以很动听,而另一面,辱骂中伤的话也可以极其恶劣。 陆时寒因为她被人品头论足,这样的结果,闻姜并不乐于见到。 她在圈内一度被人称为拼命三娘。 她努力工作,为的也不过是将来遇到某个人,能让他欣喜于娶得好。 爱情在她眼里应该是对等的,无论是彼此给予对方的愉悦感,还是能为对方提供多少庇护。 保护他,是她责任的一部分。 ** 酒店外的广场上人丁寥寥无几,入夜的风刮得比白日猛了一些,吹动着广场上的旗帜迎风招展,搭着广场四周的圆柱形落地筒灯散出的昏黄灯光,衬得这片区域有种凄冷感。 车内一直很安静,闻姜安坐着看向车窗外,突然笑出声。 她还没有见到陆时寒本人,但仅仅因为知道离他越来越近了,她莫名其妙地觉得似乎连身体的脉搏跃动地都快了一些。 最近获得很多新的人生体验,好在这些体验并不坏,所以她仍旧笑得出来。 *** 闻姜这一笑,坐在一旁的甘甜便有些胆战心惊。 告别苏荷离开医院的时候,闻姜侧脸的线条俱是冷硬,离医院越来越远在车上闻姜决定即刻赶回n市的时候,除了一脸坚决也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 甘甜跟了闻姜几年,一番察言观色下来,得出的结论是闻姜整晚心情低潮,甚至可以说有些恶劣。 但此刻闻姜竟然笑了。 转折点无非是适才那通电话。 闻姜没有对甘甜正式介绍过陆时寒,但是甘甜从陆时寒的公寓接过闻姜,剩下的闻姜没说的部分,甘甜光靠脑补,已经几乎补齐了这段你情我愿里所有的起承转合。 那通电话的来电者显而易见。 需要确认此后的行程,甘甜不得不问:“闻姐,今晚我们还连夜往回赶吗?” 掌心的手机一震,闻姜垂首查阅消息的同时告诉甘甜:“不了,明天走,按原计划。” 消息来自“家政阿姨”:让司机开车,我跟在你们后面,尾号7345,你找一个方便司机停车的路口下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闻姜看了眼自己缠着绷带的右手,没有拒绝,简单回了个:好。 近期媒体新闻里的热点人物慕晨钟也入住这家酒店,酒店外盯梢的狗仔只怕不止一个,纵然她现在用的这台车是临时租借车牌号狗仔并不熟悉,但也的确并不安全,还是不要冒险往狗仔镜头下撞。 直到车子驶出三个红绿灯,闻姜才在甘甜饱含忧虑的眼神中将全身包裹地严密下车。 7345就停在身后五米远,闻姜走过去,后座的车门已经被人打开。 透过半开的车门,闻姜看到了陆时寒那张她不过几十小时未见,却已经有些怀念的脸。 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四年之后的重逢,就是在前往色达的路上,她打开了一扇车门,看到了当时静默如远山的他。 那个时候,她甚至还没有认出他来。 此刻,闻姜几乎是即刻跳上车,用左手阖上车门。 没有多余的言语,她坐好那刻,陆时寒微微垂首,闻姜下颚轻抬,两人默契地唇贴唇,彼此的唇印在一起,辗转数秒,而后才分开。好像再多的话,也不如身体贴合片刻来得亲密。 闻姜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陆时寒已经攥住她缠着绷带的右手手腕。 他伤在左肩,未愈,她新添了伤在右手,倒还是般配。 陆时寒在看到绷带那刻即刻蹙眉问闻姜:“疼吗?” 闻姜这才用眼角余光扫到前方车内的第三人,一个年轻的眉眼极为娟秀的男人。 这个人在,陆时寒旁若无人,说明对方值得信任。 闻姜相信陆时寒,自然也并未觉得拘束,精力用于好奇:“你不应该先问,怎么弄得吗?” 陆时寒继续拧眉:“我的问题里,为什么只能排第二。” 他重复问了一遍:“疼吗?” 闻姜摇头:“算你对。不疼,过去了。” 见闻姜往驾驶位的方向看,陆时寒这才给他们介绍:“傅冬青,你见过的傅砚笙的堂弟。冬青长住s市,我在这里的朋友。” 他还没同傅冬青介绍闻姜,傅冬青已经主动接话:“单向介绍就够了,嫂子我认识。” 傅冬青甚至透过后视镜挑了下眉算作打招呼:“闻姜你好。” 他甚至问:“二位需要音乐吗?闻姜,我这里有你的cd,不过你可能自己已经听腻了。” 第66节 闻姜回应:“你好。” 陆时寒单手敲了下驾驶座的椅背,提醒傅冬青:“差不多了,别套近乎。” 傅冬青笑:“我表现得这么明显?” 没得到答案他也不气馁,探出一只手在置物盒里摸索了下,抽出一张cd盒扔到后排陆时寒的身上:“暗恋了多年的同桌的她快结婚了,闻姜,能不能麻烦你下车给我签个名,我这姑娘中学的时候很爱听你的歌。” 闻姜看了眼陆时寒,见他唇畔挂着丝无奈的笑,应下回问傅冬青:“上面写什么?” 傅冬青微一思索:“她叫夏至。麻烦你写:夏至,你错过了一个绝世好男人,千万别后悔。” 陆时寒:“你是小学生?” 傅冬青笑:“初恋面前,哪怕八十岁的老头都一样幼稚。” 闻姜刚想抽出车内前方挂袋里的签字笔,陆时寒的右手覆在她左手面上:“她有伤,不方便写字,下次再说。” 傅冬青耸了下肩,示意一切好说,都ok。 陆时寒这几个字说得极为认真,本就是不容商议。 闻姜受用。 车上空间狭小,有第三人当前,她只是笑眯眯地回握住陆时寒的手,小声附在他耳边说:“我左手可以写……虽然是一般人难以辨别的草书。” 另外还不小心顺便将温热的呼吸尽数打在陆时寒耳后敏感的位置。 *** 闻姜的伤在陆时寒意料之外,最终傅冬青把他们送到傅砚笙在s市的公寓。 傅砚笙的这栋公寓平日傅冬青也都借用来招待各路朋友,进门熟门熟路。 他还有私事要处理,安顿好陆时寒和闻姜很快便告辞。 陆时寒送他下楼,边走傅冬青边问起傅砚笙:“我哥前几天跟我说要过来,没想到没等到他等到你。他和引章姐,还那样?” 这件事一言难尽,陆时寒只能同他交待最后的结果:“过些天他可能会过来待段时间,避一避家里的刁难。” 傅冬青叹了口气:“大伯他们迂腐得要命,这辈子可能都说不通。这年代还搞罗密欧和朱丽叶那一套,简直像是家里坐了几座活化石一样。” 陆时寒不能对此发表评论,只说:“站在他们的立场,也是事出有因。你哥会处理好,不会让这件事恶性循环下去。” 傅冬青唉声叹气数声,话题又转移到闻姜身上,往楼上指了指,问陆时寒:“你这有多久了?” 陆时寒没有遮掩:“很久了。” 傅冬青哦了声,刚要迈步离开,又突然撤了半步退回到陆时寒身边:“哥,你这不对啊。很久了是多久了?闻姜恢复单身这条劲爆的消息在微博炸锅还不到一年,就几个月而已。你别告诉我你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陆时寒右拳极速伸出砸了傅冬青后背一下:“你这么相信我的人品,我倒是有些意外。” 傅冬青摆手跳到一旁,离陆时寒稍微远了点儿:“开个玩笑。不过闻姜是豪门,你以后要是嫁入豪门,我倒真是有点儿意外。” 陆时寒哭笑不得:“劳你费心。” ☆、第5第8章 第五十七章:以后我送你 *** 陆时寒送走傅冬青重新上楼的时候,闻姜已经和公寓内的水族箱里的乌龟混熟,数清楚了它壳上有多少条纹路。 听到脚步声,闻姜回头:“一起喝几杯?” 陆时寒视线下压,盯着她手上的绷带。 闻姜明白他的意思,强调:“无伤大雅。” 陆时寒同她讲价:“半杯。” 闻姜拧眉:“够小气。” 两个人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闻姜左手握着高脚杯,轻微晃了下杯子,僵红色的酒液缓速在其中荡漾。 闻姜这才开始解释:“录节目场地出现纰漏,有没处理干净的碎玻璃,扎了一下。” 她说得算是轻描淡写,同时又没有让人觉得她给出的答案敷衍,愿意相信她说得就是全部的事实。 闻姜的态度是她不甚在意,陆时寒并不想逼问细节:“照顾好自己,应该是人活着为社会做得最起码的贡献,最基本的义务。我的这种观点,你认可吗?” 闻姜自然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他希望她在他不在身边的时候保护好自己。 他提过不止一次。 闻姜将手握的高脚杯轻轻一抬碰上了陆时寒手握的那一只:“陆老师讲得道理很对。” 陆时寒唇轻掀:“人受了委屈遇到了糟糕的事情,自己坚强地度过是好事,但是偶尔撒娇、示弱、求安慰,也不是件丢人的事情。这种观点,你认可吗?” 闻姜捏了下高脚杯,微笑:“陆老师说得这话没什么问题。” 没有人是铁人,刀枪不入不可能是永远的事情。 闻姜一副“你说得都对,但是我并不一定听”的模样,陆时寒不知道是该笑着打住,还是该继续同她探讨下一个问题。 但是他思考的这数秒,倒是闻姜先一步忽而转移了话题:“没有我的回复的那段时间,你在想什么?” 陆时寒没有用过多的形容词来描绘,只说:“默认你在忙。” 这答案并不能够让闻姜满意:“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要质问我。我欠妥的地方,你要指正。及时的回复对方的消息,是身为伴侣的义务。这次是我的错。以后我不能及时回复消息的时候,会提前说明,让你有底,不用耗费时间随时等。” 闻姜这样明事理的模样当前,陆时寒只能说:“好。” 闻姜声明:“我在道歉。” 闻姜这种特别的道歉方式,陆时寒并没有清晰地感觉到,但他说:“我接受。” 闻姜进一步解释:“我虽然嫁过人,但是并没有很多当别人伴侣,尤其是做一个称职的伴侣的经验。我虽然成年了很久了,但是很多东西还是要现学现卖。手伤了不能回复你不是原因,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我失联让你担心只这一次,没有下次。” 陆时寒说:“我来不止是因为这个。” 闻姜眨了下眼,笃定:“我知道,另一个原因我知道。想我了。” 挺巧,她也是。 陆时寒没否认:“等你的《宣姜传》开机,《寻人启事》也就快开镜了,下个周我和程放还要进次西北,有段时间不能见面。” 所以能见的机会他都想把握,不想浪费任何时间。 闻姜很随意地追问:“去多久?” 陆时寒道:“不一定。少的话四五天,多的话一两个周。” 闻姜略一思索:“这时间倒真是挺久。” 落地窗外的夜沉如水,陆时寒望着她似汪了一潭深水的眼说:“总会回来。” 闻姜扫了眼她自己和陆时寒,吐了句国骂。 陆时寒皱眉看着她。 闻姜看回去,唇一扯,微笑的格外温婉可人,但有些欲盖弥彰:“纯属意外,情不自禁。” 两人均是伤残……这漫长的夜似乎也不能做些什么,想起回去后他就要离开,闻姜总觉得自己好像亏了什么。 闻姜眼神一变,陆时寒即刻便捕捉到。 闻姜没有闪躲,直视陆时寒的双眸。 她在想什么,她完全不吝啬于让他知晓。 陆时寒看着高脚杯里荡来荡去的酒液,将自己手中已然见底的那只高脚杯放下来,问闻姜:“还喝吗?” 闻姜倒是很规矩,谨遵开始时两人达成的协议,抬了下手示意他看:“半杯,还剩两口。” 她一缕碎发沿着侧脸滑下来,陆时寒伸手握住闻姜手中那只高脚杯,抬起,抿了一口。 闻姜未伤的左手下意识地搭在他腰侧,陆时寒搁下酒杯,头微垂,右手将她拉扯入怀,劈头吻下来。 剩下的两口,他喂她。 沙发空间很大,但两人手臂和手受到伤处的掣肘,无法完全舒展。 闻姜配合着陆时寒的攻势,手紧攥着他腰侧的衣料,唇舌狠狠地同他勾缠。 四肢的切合摩擦,吻的颤栗刺激,带动身体内一****燃烧爆炸。 紊乱的呼吸声此起彼伏,闻姜双腿下意识地挪动想要盘勾在陆时寒的身上。 她一动,身体不自觉地后仰,陆时寒下意识地伸出伤臂去勾她,眉心划过一丝短暂的痛楚。可他没松,闻姜也干脆右手同样出动,紧抠在他背上。 层层如烟花般绽开的快感随着不断加深辗转的吻向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扩散。 盘踞在彼此身体内的渴望层层被剥开,伤处的痛反而如同催化剂一般让人更为难以自拔。闻姜将手移向陆时寒的皮带。陆时寒的手也几乎在同时探向闻姜的裙底。 曾有人浴血奋战,他们这是带伤上阵,都精神可嘉。 闻姜自己这样想着,又情不自禁地笑出来。 这旖旎夜色,终究是比孤枕难眠的夜更值得纪念了一点。 *** 结束后闻姜睡得不沉,很快又醒了过来。 陆时寒已经将彼此的身体清理干净,甚至还替她换了手上的绷带。 闻姜并不意外他具备这项生存技能,他会做的事情更多,她永远不会觉得意外。 闻姜醒过来,就往陆时寒身躯所在的位置蹭。 陆时寒借她右臂枕:“再睡会儿,天亮还早。” 闻姜侧脸抵在他肩头,此刻安静下来,白日里让她心绪凌乱的东西又翻涌上来。 闻姜觉得自己该让陆时寒知道:“今天碰到一个故人。” 陆时寒想抚平她突然皱起的眉心:“很重要?” 闻姜摇摇头:“我不知道。能干扰我的情绪,算重要吗?” 陆时寒:“开心的,多想一些;不开心的,忘得快一些。永远别为难自己。” 第67节 闻姜淡笑:“是这么个道理。但是这个世界上很多走错路的人都知道正确的方向应该怎么走,可还是走错的那条。因为走对的那条路太难了。明白一件事和做成一件事中间隔着万水千山。愚公不多,精卫也少,山和海没那么容易跨过去。” 陆时寒:“你想说,我随时可以听。” 闻姜闭上眼睛,深呼吸:“有些不愉快的事情,好像真没有扩散的必要。” 闻姜又突然喊他:“陆时寒。” 她没问过他过多的个人信息,可此刻却突然想问一问:“你有亲人吗?活着的,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陆时寒手臂收拢得紧了些,抱住她:“之前没有,之后有了。” 闻姜笑了下:“没什么,我也没有。以后我送你。” 陆时寒没再说更多的话。 不用送,没有新生命的到来,她也可以是。 ** 次日清晨一早,闻姜睁开眼睛的时候,陆时寒已经将早饭整理好。 用过餐后,甘甜已经等不及,联系闻姜询问她的位置。 闻姜将位置发送给她,而后和陆时寒相对而坐,等待时间消耗到合适的时段,再赶往机场。 同一班机,但不方便统一步调走。 临走之前闻姜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两张《旧人》的点映会的vip门票,推给陆时寒:“回去之后工作排的很满,不知道你们西北行之前还能不能碰面。这些票给你,有时间、有兴趣的话,你可以去看看打发时间。这场点映会在后天,点映前在影院有主创见面会。” 他去,也算是两人同场进电影院看电影了。 陆时寒接过票,想伸手揉她发顶,想到她可能的不爽的模样又作罢:“见面总有机会。你忙,你方便的时候我可以找你,去西北之前。” 闻姜戏谑着说:“方便。你主动,我没道理拒绝。” 陆时寒将接过的两张票微卷敲了下桌面:“好好说话。” 闻姜心情正好:“那好,换一种。我等你上门。” 陆时寒笑了下,这话说的,当他是应/招/男/郞吗? *** 甘甜已经极为熟悉陆时寒的脸。 她等在楼下,陆时寒送闻姜下楼。 站在甘甜的位置,只能看到陆时寒最后替闻姜整理了下衣领,而后闻姜转身冲她走过来。 清晨这个时段机场高速车流不多,去往机场的路上,闻姜一直在闭目养神。 告别陆时寒,顾随和闻蘅还有同闻蘅相像的苏荷的那张脸都跑出来一张张交替着在她眼前划过。 她是清醒的,可总感觉这一切都像是梦魇。 正想着,手机讯息铃声响起。 闻姜查看,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串陌生号码。 消息内容不多,寥寥几个汉字:有时间见个面吧,我是顾随。 ☆、第59章 5(二更半) 第五十八章:《山行》 顾随的这条短讯发的轻描淡写,闻姜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见一面吗? 当年闻蘅刚刚离世的时候,她想要见顾随,但是没有回音。之前医院门前的狭路相逢,两人默契地选择“对面不识”,没有相认。 世界之大,她找顾随并不简单。 但是这些年她一直站在公众视野之内,顾随要想找她,并不会有多难。 可事隔经年,顾随消失的彻底,没有一次拜祭过闻蘅,也没有再同闻家人有过任何联络。 人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闻姜并不怪顾随消失不见。 她只是有些遗憾。 当年除了她们家人之外同闻蘅最亲密的那个人,就这样消失的彻底如同他从来没有存在过。 闻姜在不回复和回复之间挣扎了片刻,终究还是回复了个“好”字。 她想要知道原因。 当初顾随彻底消失的原因。 *** 回到n市就是马不停蹄地赶杂志画报拍摄和广告商的路演活动。 还没有同顾随见面,多日没见的辛灵犀也突然联系闻姜,想要窝在她的一亩三分地待几天。 辛灵犀过来,闻姜也便不能在工作之余同陆时寒在公寓碰面。 可闻姜不会拒绝辛灵犀,在很多个失眠孤单的夜晚,陪她一起走过的是这个朋友。 友情的一辈子和爱情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同样珍贵。 *** 结束画报拍摄,闻姜回到公寓的时候,辛灵犀已经坐在里面等她。 不需要问,闻姜也能大体猜到辛灵犀的这番闭关闭世是因为什么。 恐怕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原因是因为即将转约和她加盟同一家公司成为她师弟的徐来。 辛灵犀不主动说,闻姜也便不问。 倒是辛灵犀看到闻姜搁置在客厅里的新曲手稿很是意外:“说好的封笔作废,现在打算破戒重出江湖?” 辛灵犀对照着闻姜写了一半的谱子唱谱,旋律很清新,是闻姜一贯清丽的风格。 闻姜把手稿从辛灵犀手中夺走:“没有打算对外发表,写出来自娱自乐。” 辛灵犀笑:“唱两句我就知道这首曲子写得是爱情,写着玩你会写任何愤世嫉俗的题材,但肯定不会碰这个。老实交代,写给谁?” 闻姜干脆拿着谱子抽打她,两人抽做一团。 辛灵犀嗷叫:“网络上说你片场受伤的新闻是假的吧,你这生龙活虎的模样像是伤员?” 闻姜亮给她看掌心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辛灵犀并没有怜香惜玉,完全不以为意:“比我上次从演唱会舞台上摔下去那个好很多。这首曲子有没有写歌词,给我看看。” 闻姜斜她一眼:“这首不能给你,说是写着玩的,真是写着玩的。” 辛灵犀啧了两声:“闻姜重出江湖创作的噱头太大,给我我也不敢要。歌词在哪儿?让我自己搜吗?” 闻姜抿唇,示意她翻沙发旁的角柜。 辛灵犀意会打开角柜门,列在最上面的就是闻姜的手稿本。 这些年的词曲创作大多最初是出现在一些散页上,太久没碰,连闻姜自己都觉得思路都像蒙了一层尘。 她的字迹比曲子飘逸,辛灵犀抽出最上面那张字迹新鲜的板纸,读了一遍问:“这歌词的前四句不是一首古诗吗?” 闻姜曾经有过作品歌词只有两句,反复变换不同的曲调去诠释。 辛灵犀倒是不能确定这词是否是未完成品:“这是全部?” 闻姜点头。 辛灵犀重看了一遍: **** 远上寒山石径斜, 白云深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 霜叶红于二月花。 从前, 路漫漫,我们跌跌撞撞; 后来, 天遥杳,我们终会白发苍苍; 既然总要老,一起怎样? **** 词的前四句用的是辛灵犀觉得很熟悉的一首古诗,她回忆了一分钟,才想起来诗的名字叫《山行》。 内容和名字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辛灵犀想不明白闻姜为什么要拿这首古诗来谱曲。 她好奇,便直接问当事人闻姜:“你喜欢这首诗?” ☆、第60章 thdeend(上) 第五十九章:遗憾那么长 闻姜坦承:“你想多了,就是诗里面的个别字看着比较顺眼而已。 只是看某些字看着顺眼而已? 辛灵犀啧了一声,想吐槽,又忍了下来。 辛灵犀重新读了一遍《山行》这首诗。 那几行字安静地躺在微泛黄的白纸上,她并没有觉得诗里面哪个字有特别之处。 第68节 但是见闻姜不像是说假话,辛灵犀又调动自己的脑细胞开始猜:“这首诗里面含着某个人的名字?” 闻姜正读谱的双眸忽地视线转移去看辛灵犀的脸。 辛灵犀莞尔一笑,即刻便懂了:“得,我又猜对了,我爸给我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实在是有先见之明。” 闻姜也笑了,笑得有些过于刻意,眸间闪着一簇奸邪的光:“你老是和我这么心有灵犀,还要男人干什么。” 辛灵犀没接闻姜的话茬,轻戳了闻姜肩膀一下问:“上次你说的那个让我看看长了什么鼻子什么眼的人呢,这次见见?” 闻姜听后没有即刻给出答案,而是扫了几眼手机。 她还没有同陆时寒说起过好友辛灵犀的存在,以及辛灵犀正身在她的公寓内这则情况。 上次见面,她提到这些时日紧凑的行程时陆时寒说过,她忙没有时间但方便见他的话,他会来找她。 闻姜扫了眼收到的短讯,告诉辛灵犀:“人已经在来的路上,应该快到了。” 陆时寒片刻前发来简讯:我一会儿过去。 他说过的话,从来不是空头支票。 辛灵犀在,陆时寒不可以留宿,但是闻姜不会拒绝陆时寒上门。 和陆时寒分享她的生活,把她的朋友介绍给陆时寒认识,把陆时寒介绍给她们,是闻姜早就有的还未付诸实践的打算,机会来了,顺其自然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 闻姜话音刚落,公寓内的内线突然大响。 辛灵犀听到铃声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来得真快,速度不错啊,哎,体力怎么样?” 闻姜拿起还未收起的手稿本扔在她脸上:“过会儿注意分寸,别口无遮拦吓着我的人。” 闻姜几步走过去,接起公寓玄关处的内线电话,只听到小区的保全说了一句话,她便又转身回看辛灵犀。 适才闻姜还亮如窗外璀璨繁星的眸,瞬间像被乌云遮盖,灰纱挂了整整一层。 辛灵犀被闻姜泛着丝犹豫的神情看得不明所以。 闻姜只对着电话那端的人说:“可以,麻烦您给他开楼门。” 闻姜很快挂了电话,几步走回辛灵犀身旁,郑重地告诉辛灵犀:“人两分钟后就能到门外,见不见,你自己做选择。” 闻姜没有点名道姓说那个人是谁,但辛灵犀已然明白。 除了徐来,不会是别人。 可是徐来会找来,辛灵犀不是不意外。 闻姜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辛灵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和徐来在这些时日里,数年的感情迅速分崩离析、土崩瓦解,快得让她觉得不真实。 但要是向第三个人陈述原因,她却无法快速地用三言两语来说明。 辛灵犀只抬头看着闻姜,得知徐来即将现身的消息之后,她适才轻松调笑的神情全部消失,眼神中甚至透出一丝对闻姜的依赖:“你说,我见还是不见?” 这个选择题,闻姜并没有替她选择的权利。 但是辛灵犀的这个问句里透出的犹豫,依闻姜这些年来对她的了解,闻姜已然有了答案。 辛灵犀会犹豫,说明她的心底已经偏向于见。 答案很显然是:“见。” ** 徐来上楼之后,来开门的是闻姜。 这和他预料到的情况一模一样,徐来脸上并没有露出焦急或是失落的神色,他将一个黑色编织手提袋递给闻姜。 正式换了新东家之后,他喊闻姜也有了新称呼:“师姐。” 闻姜站在门口一动未动。 没有请徐来进门,也没有请他离开。 闻姜更没有接过徐来递向前的手提袋。 碰壁之后,徐来神色间也没有表现出不适,只说:“她走的急,这些东西是她常用离不开的,麻烦你拿进去吧。” 闻姜还是没有伸出手臂去接那个编织袋,只反问:“我接了,然后呢,你这就要走人了?” 徐来没否认。 闻姜忍下一声“呵”:“我以为你是来找她、见她的。” 徐来动了下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出声。 闻姜刚想关门送客,身后有一股力道把她往旁边一拽。 这股力道来自谁不言而喻,闻姜自觉地退到后面,将门口的空间留给两个人。 ******* 辛灵犀走上前,接过徐来始终往前递即便闻姜没有接手也没收回去的那个黑色编织袋:“东西送到,你可以走了。” 徐来静静地看着她,他的脸色一向偏白,此刻白得更是血色全无:“你好好的。” 徐来话落便转身,辛灵犀见到他的背影忽然猛地将刚接手的黑色编织袋摔出去,砸向徐来留给她的面向她的背。 挨了这一下,徐来止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辛灵犀瞬间嘶哑起来的声音随即响在徐来耳后:“你得了绝症?” 徐来喉咙剧烈地翻滚,答:“没有。” 辛灵犀继续问:“你养父母又逼你?” 徐来还是否认:“不是。” 辛灵犀顿了下,又问:“你需要钱,你有把柄在别人手里?” 徐来依旧是差不多的反应:“都不是。也没有另一个她,时间太久了,这是最正常的结果。” 那么多年一起走过的岁月,几个字就能宣告终结。 辛灵犀呵了声,最后时刻记得维护自己的尊严:“你记住是你先放弃的。徐来,我说分手但是是你先放弃不要一起走下去的。你可以走了,再也不要回来。” 徐来应下:“好。我不会再来。你好好的,就当……我以前也没有来过。” *** 徐来来得快走得也快。 让闻姜意外的是,辛灵犀将徐来送来的黑色编织袋扔到一旁,很快情绪平复下来,脸色如常。 不久前同徐来在公司偶遇,闻姜记得徐来当时要她保密,要她给他时间,他会处理好一切。 那个时候,闻姜清楚地记得徐来的神色虽有迷惘和踟蹰,但更多的却是思考过后得到的信心。 那个时候他在坚信他和辛灵犀会有未来。 离她上次巧遇徐来的时间并不长,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闻姜眉头蹙在一起,踢了踢辛灵犀脚边的布偶:“真的决定散伙吗,没有隐情?” 辛灵犀笑:“没听到刚刚我又确认了一遍?没有。” 知道这段地下情的人如果问她情断的原因是什么,她除了恶俗的性格不合和平分手……还真是想不出别的说辞来了。 徐来说换新东家就换,突然低下来的联络频率她也并非感觉不到。 这段姐弟恋开始的时候,周围人就不看好。 徐来近年来的突然蹿红,也并非让她没有压力。 这种没有过多交代的,因为联络渐少,因冷漠而被迫终结的感情,几乎要算是她近三十年来遭遇过的最恶劣的事情。 闻姜嗯了声:“想知道就得问,不试试,拿自己猜测的东西当真相很蠢;但是问了问不出来的话,该死心也得死心。” 辛灵犀斜她:“准备讲道理?我记得我开始初恋的时间比你早。” 闻姜耸肩:“加上我演过的角色的感情经历,我比你丰富。晚一点并不妨碍我偶尔给你指点迷津。” 她甚至问辛灵犀:“我该借你肩膀,还是该借你别的?” 辛灵犀真得往她身侧靠,两人本就并排坐着,辛灵犀一动,真得将头枕在闻姜肩上:“都借。” 辛灵犀用手臂拢住闻姜的胳膊:“闻闻啊,男人来了又走,陪在我身边的还是只有你这个女人……” 闻姜安静地听,辛灵犀闭上眼睛继续说:“我越活越老,越来越觉得爱情这玩意儿是个很可笑、很残忍的东西。刚开始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能为对方做任何事情,哪怕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惜、甘之如饴;但走到最后的时候,你可能会连主动联系对方、说一句挽留都想问一句凭什么?我主动问他,大概明天醒来就会后悔。可能我真的是那种事业型的人,他走,我甚至不想掉任何眼泪。” 辛灵犀抱住闻姜的左臂,闻姜用右手摸了下她的头顶。 ***** 陆时寒到的比闻姜想象的要晚一些。 陆时寒之前给她留了他公寓的门禁卡,礼尚往来,闻姜也同样回赠了他一张。 门铃响的时候,闻姜把昏昏欲睡的辛灵犀从她身上扒下来去开门。 门一开,陆时寒摘了口罩。 闻姜往门内一退,不过时隔几十个小时,他手臂上的绷带消失了。 闻姜触目所及,只看到他轻抬腿,伸开双臂走进来,顺势将手臂搭在她腰侧,将她往怀里一带又松开。 闻姜望着他,直白干脆:“我以为你会抱的久一点。” 陆时寒关上身后的门,笑:“久不一定要一气呵成,不许人未完待续?” 他嘴上如此回馈她,身体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闻姜等了三秒,告诉他:“我朋友在。” 陆时寒点头等她说下去。 闻姜往后看了一眼,正对上辛灵犀看过来的眼神,她先向离得近的陆时寒介绍:“辛灵犀,我朋友。” 又转身告诉辛灵犀:“陆时寒。” 两人随着她的简短介绍互相示意。 辛灵犀随后又很自觉地说:“我先去卧室补会儿觉。” 第69节 她一撤,陆时寒也没再往客厅内走,而是站在原地告诉闻姜:“我来看看你,不能久留。行程提前,今晚就要往西北走。明天的点映,不能一起看了。” 闻姜:“我在嘉宾席,你在中间,去了也是勉强一起看,不可惜。” 她关心的是:“什么时候回来?” 陆时寒垂眸,此刻心思都沉淀在闻姜的脸上,看着她眉目间的神色,仔细审视着她的每一丝神情。 “尽快”,他话落伸出手绕到闻姜脖颈后勾住她的后脑,将她往自己身前一带,“到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身体被陆时寒勾到他身前,闻姜能够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喷薄打在她的眉间唇畔。 她叹了口气:“这么近的距离,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好像只能干一件事。” 接吻。 闻姜笑,就在她微微踮脚那刻,陆时寒先一步垂首将唇贴上她的唇。 从轻柔地吮,到激烈地纠缠,唇舌间的温度越来越高,两具相贴的身体也越来越炽热。 这一吻尽兴才罢休。 闻姜唇色嫣红,眸间也氤氲开些许雾气。 陆时寒打横抱起她,将她抱着从玄关送到客厅的沙发上安置好。 闻姜坐在沙发上,他慢慢蹲下/身,蹲在闻姜身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磁卡:“这是我公寓门禁卡的备份。” 他拉过闻姜的手,将它打开,把门禁卡放进去让闻姜握住:“我回来的时候找你拿。” 这样她便能第一时间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她在哪儿,他都可以去找。 找到她,就是找到打开家门的路。 闻姜没客气,收好:“还有要嘱咐的?” 陆时寒摇头:“没有。闻姜,你已经成年了。” 所以该一切能自理能够让人放心? 按她接过的所有的剧本的套路,他来,所有的台词不都该跟温情道别有关? 闻姜登时从感性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你好好想想,想清楚要不要再说一遍。” 陆时寒笑了下,握了握她的手,没有理会她的凶悍,只说:“该走了。” 他站起身没再有别的表示,闻姜随着他的动作站起来,难免有些咬牙切齿。 陆时寒往外走,闻姜站在原地。 他几步走到门后,突然回身补充:“我走了。不见的时候,闲了我会想你。” 闻姜此刻反射弧稍长,等她换了笑脸,陆时寒已经消失在门前。 **** 陆时寒离开闻姜那里就要直奔机场。 程放还在闻姜小区外的路旁等他。 这次西北行,陆时寒是重走上次和程放走过的部分地方,提前摘录部分外景。 合作了多次的摄像班底和他们一起西下,陆时寒刚上车,程放就问:“寒哥,你真的不和我们一班机?今晚就走?” 陆时寒嗯了声:“你们明早出发直接去鲖城,我绕道一个地方。今晚走,还能在同一时间汇合。” 机票是程放订的,他不好奇目的地是哪里,但是他好奇陆时寒去做什么:“哥,要不要我加订一张先陪你过去?” 陆时寒拒绝:“不用,我去处理些私事。” 程放还想问,刚开口,又被陆时寒堵死:“跟你没有关系。” 程放只好放下自己的好奇心。 他送陆时寒去机场。 人刚送走,程放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来电的号码程放没有存过,但是他知道来电号码的主人是谁——是他的继母。 程放没接。 这已经是一周内来自他几乎脱离关系的程家的第五通电话。 可他没接,这一次致电过来的人并没有放弃,电话自动中断之后,对方发来一条消息:妹病,回电。 程放心一沉,将电话回拨了回去。 ***** 陆时寒抵达距鲖城不远的峤城时,夜色仍旧深重。 这座北方城市他并不熟悉,有生之年第一次涉足。 要到鲖城,稍微提前下行程到峤城看一看,并不是他突发奇想。 因为峤城除了是着名的北方古城,还是闻姜年少时生活过的地方。 在那场改变闻和戚两家命运的投毒案发生前,那是少女闻姜生活的城市。 陆时寒手里有的资料不多。 闻姜大学前的生活履历,除了选秀出道外,门户网站上能够搜索到的信息极为有限。 傅砚笙帮忙找人查找,他也才只得到两所学校的名字而已。 峤城一小,峤城十四中。 这是闻姜读过的小学和初中。 ** 清晨天光放亮的时候,陆时寒才开始在峤城内走动。 他先去的是峤城十四中。 正直周末,学校里几乎没有人。 出入校门的管控不算严,门卫大爷拦住他,陆时寒解释他是早年校友,想回校看看,便得以入内。 已经是万物生长峥嵘的季节,但学校里的植被不多,显得无比空旷。 几个功能明显的建筑物陈列其间,站在校门口便能将全校的面貌通览。 北方的校园建筑色彩相对单一,这所初中的教学楼看起来年岁不久,应该是后来翻新过,想必和闻姜在读时的模样相去甚远。 陆时寒走在操场的塑胶跑道上。 一旁的看台上有身穿校服的一对男生女生坐在一起闲侃。 陆时寒远远地看过去,立刻便能捕捉到两人说笑着打闹那种无忧无虑的灿烂模样。 他开始想象年幼的闻姜在同样向日葵般生长的年龄,在这一方空间里曾经如何笑过,成长过。 当年那个喊他哥哥给他糖的小女孩,就是从这里走出来,走到了他的世界里。 他还欠她一份坦白。 再回n市,他会开口告诉她一切。 *** 离开峤城十四中,陆时寒又去了峤城一小。 正巧赶上学校的八十周年校庆月,学校对外开放。 可能是因为校庆月持续的时间已经够长,学校里虽然有人在校园内参观,但是人数并不多。 陆时寒顺着校内一条栽种多年,枝干粗壮繁盛的榕树路往里走,两边有些宣传栏。 陆时寒看过去,发现是一些学校的介绍和知名校友名录。 他一个个宣传栏看过去,在其中一个上面,最终发现了闻姜的名字。 这座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闻姜算是公众人物里面祖籍峤城的国民度比较高的一个。 陆时寒读着宣传栏上的那几句短文字介绍,那是世界上大多数人用来形容闻姜这个人的文字:xx届校友。华语流行乐女歌手、演员。多年来囊括业界多座奖杯,成绩斐然。亦热衷公益事业,制造了积极的社会影响。 闻姜本人看到这番表述会是什么反应? 陆时寒禁不住笑,她会嫌弃,他几乎能够想象地到闻姜蹙眉的模样。 文字旁边附了两张彩印的照片。 一张是现在的闻姜的写真照,另一张是眉目极为稚嫩的闻姜的幼年照。 陆时寒拿出手机,对准那张稚嫩的闻姜的照片,把它拍了下来。 他即便走过闻姜曾经走过的路,也还是不能靠近她的过去更多一些。 但过去的存在,是为了提醒人珍惜未来。 那些他不曾参与的曾经,他并不想时间回溯去历经;她的所有的未来,他都会走在前面,和她一起共渡。 *** 陆时寒走后没几天,闻姜结束了给《旧人》的站台工作,便启程前往影视基地拍摄《宣姜传》。 和顾随的碰面也一再推迟。 电视剧早已开机,闻姜因为要跑《旧人》的路演,已经算是演员里进组比较晚的一个。 闻姜第一天的几场戏都是同老搭档程境合作。 因为导演卫厉的严苛作风,片场氛围相对没有那么轻松,一整天下来,两人除了走位、听卫厉说戏和共同交流对角色和场景的理解之外,没来得及在片场多叙旧。 结束了夜拍,程境才坚持要为闻姜接风。 闻姜知道程境的性格里执着是很重要的一个因子,拒绝过不见成效之后,便选择了接受。 影视城常年有剧组拍戏,周围的商户近几年越来越多,娱乐场所和餐饮场所也越来越丰富多样。 周围的群众多年来见过的艺人太多,已经见怪不怪。 大家出入这些场合倒也比较轻松自在。 程境选了影视城外围的一家会所,借着给闻姜接风的由头,他顺便邀请了开机这段时间以来和他合作最多的两个摄制小组的剧组工作人员。 第70节 一群人浩浩荡荡直闯包厢,闻姜进了包厢内之后,和大家寒暄过便坐在角落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程境招呼完大家之后靠向她,隔着一室喧嚣凑在她耳侧问:“累了?” 闻姜否认:“太久没参与这种场合,不习惯。” 程境有些赖皮:“你适应我就行啊。” 闻姜微眯眼:“离我远点儿。” 程境知道把握度,没靠她更近:“听你的。” 闻姜白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倒是程境忍不住八卦的性子,告诉她她进组之前组里的趣事:“卫导前几天让小师妹掌镜一场戏,把我们的女二号给拍哭了。” 小师妹? 闻姜反应了一下才想起那是指陈西塘。 女二号? 闻姜想了一下才对上号,《宣姜传》的女二号是唐薇。 程境继续说:“那场戏我没有台词,干坐那儿当人肉背景。她不断ng,卫导又搁旁边看着,我不能走,必须敬业地当人肉背景继续坐下去,拍了半天我都快要坐出脊椎病来了。” 闻姜看了一眼他瘫在会所软塌上的模样,说:“你现在这种瘫痪在床的模样,对你的脊椎有利?少贫。” 程境立刻坐姿端正,正经地坐着瞧着闻姜。 剧组的人还在闹腾,程境和闻姜坐在包厢这一角倒也没人打扰。 他看,闻姜就任他看。 程境思索了半分钟,最终收回视线决定对闻姜坦白:“看她ng我还挺高兴的,那事儿我听说了。” 闻姜赏他正眼一下:“别和我玩你懂我也懂。” 程境笑了下:“你这脾气啊,唉!” 他随后解释:“你们录节目那事儿,有个编导是我铁磁,知道你是我偶像,跟我打小报告了。” 闻姜没多摆出任何情绪,只淡淡地说了一声:“哦。” 程境没被闻姜冷淡的反应打击到:“我本来就不喜欢圈子里有些小公主总想唯我独尊还自诩谦逊的范儿。” 闻姜说:“你喜欢。” 程境被她置身事外无动于衷的反应气笑:“我又不会打她,你还不许我幸灾乐祸吗?” 闻姜转身郑重地看着程境:“你不会总是和我提这些和我没什么关系的人,我会比较喜欢。” 程境:“真不介意?人都想骑到前辈头顶上了。” 闻姜斜他一眼:“你可以考虑和你铁磁断交了,添油加醋不是好的做人的习惯。我从来只介意重要的东西。” 程境闻言敛了调笑的神色:“什么是重要的东西?” 他试探着提到了一个名字:“林溪声吗?” 闻姜即刻冷下神色。 程境自知失言,却没有撤回重来的机会。 闻姜站起身,在程境的惶恐和不安中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轻声用只有程境听得到的音量告诉他:“那是过去,我抹不掉。即便不是好聚好散,我也不想拿自己过去的岁月当耻辱。程境,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很多次我不是你的良人?换个目标,我找到重要的人了,他在,我就不会有下一个男人。他不在,那他是最后一个。你知道我只说事实。欲擒故纵我从来没想玩,我拒绝,从来是真的没可能。你记得听进去我的话。” *** 离开包厢之后,闻姜没有走到会所外,而是在会所的露天阳台上站着吹风。 人的固有的思维模式很顽固。 夜色深,程境的话让闻姜无端生出几许烦躁。 闻姜目睹过圈内的前辈婚变后在娱记笔下同前任数年被捆绑的经历。 林溪声这个名字近年内和她不会完全脱离关系,这样的境况下,每次她想到陆时寒日后在舆论中所处的境地,她便想咬牙。 身旁的朋友尚且会在她面前提起前度,何况偶尔以艺人私事作为消遣的大众。 *** 站了大概一刻钟,露台一侧连通的洗手间内传来异动。 闻姜不确定她是不是幻听,她似乎听到有人尖叫的声音从洗手间所在的方位传来。 闻姜摁了下会所设置在廊道里的呼叫服务生的铃,而后向着洗手间的方向走过去。 还没推门,她又听到里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下戏晚,为了出来参加这次接风宴,闻姜的装束相当随性简单,倒是为此刻的举动提供了方便。 她踹开门——门后出现在闻姜视野之内的——是被一个身形中等的男人挤到洗手间一侧的衣领些微凌乱的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背影。 闻姜下意识地眯眼审时度势,同时在破门的一刻看清了女人的脸,竟然是——陈西塘。 闻姜蹙眉,几乎没有多想,抬腿劈向男人后颈的同时对陈西塘喊:“跑。” 背后骤然出现的袭击者瞬间吸引了男人全部的注意力,他忽的松了此前钳制陈西塘的手。 陈西塘见状趁机迅速往外跑,退到闻姜身后。 闻姜站在原地,男人回身看清她面容的瞬间眼前一亮。 “滚出去”,她头微微后侧,对身后的陈西塘说,“整理好你自己的衣服离这里远点儿”。 话落那刻,男人往前靠了一步。 闻姜顺手抄起一旁横躺在地上的木凳,咬了下唇,先是弯腰身体右/倾躲过对方的触碰,而后身体复立手臂前伸将木凳砸向男人的面门。 男人躲的那刻,闻姜极速后撤到洗手间外,“砰”一声阖上卫生间的门,从外将门栓别死。 *** 砰砰的拍门声和咒骂声从洗手间内传到外面。 闻姜离开洗手间门外向外走的时候,就见陈西塘和会所里的服务员在交涉。 陈西塘倒是比她想象地冷静一点。 这短时间内,陈西塘已经告知服务生报警,同时服务生也将消息进一步向上级传递,并且通知保全上楼处理后续问题。 见闻姜走过来,陈西塘慢慢地看向她,最终将视线完全地放在闻姜的身上。 适才闻姜突然现身时的画面,和闻姜站在她身前的瘦削的脊背,以及闻姜利落的身手,陈西塘都还记得。 圈里曾有人评价闻姜此人特立独行。 也有人说过闻姜酷。 可陈西塘回顾适才那些片段,可此前每次同闻姜接触时,闻姜的举止和言语,只觉得这个女人……帅。 “谢谢。”走近了,陈西塘的声音有些低弱,但仍旧算清晰地传入闻姜的耳朵。 闻姜:“客气,我碰巧遇到了,就动下手,并没有想太多。硬拼我也不可能打过他,我没戏里的人以一对多还能游刃有余那么浮夸。我只是跑得比你慢了一步。” 闻姜话里说得意思似乎是她刚才的举动完全是无心。 她将自己出手相助说得不值一提。 陈西塘摇头:“不管怎样,总之是你帮了我。” 闻姜蹙眉:“之前拍片学过一点,遇到人而不是需要时周围没有人,是你运气好。” 陈西塘:“我应该早点过来,和大家一起来,这样就不会因为自己一个人行动惹来这样图谋不轨的人。” 透过窗透进来的夜色更为浓郁,风吹动遮脸的发梢,将陈西塘的脸完整地呈现在闻姜眼前。 陈西塘的脸上有一指掐痕。 红痕在此刻白灼的灯光下,在她白皙的肌肤映衬下显得尤为明显。 闻姜动了下唇,只在最后告诉她:“遇到危险时刻记得自保,护好自己最重要,人还是要靠自己。” 闻姜没有再同她多说什么,她转身打算进包厢同大家告辞后回酒店。 可她刚转身迈出一步,突然陈西塘伸手拽住她的长衬衫下摆:“闻……姐。” 闻姜回头,莫名觉得从陈西塘嘴里听到这个称呼有些不可思议。 陈姑娘不久前还特别坦率地告诉她,因为两人的情敌关系,所以她可能会在陆时寒面前说自己的坏话。 怎么突然就“姐”了? 闻姜停下迈动开的脚步回身看着陈西塘。 陈西塘视线低垂,没有直视闻姜的双眸:“我现在有些明白他为什么喜欢你了,你们很像。你知道寒哥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闻姜沉默,等陈西塘说下去。 她曾经问过陆时寒,但陆时寒选择了转移话题。 抛出问题,陈西塘这才抬起头来:“我从认识他不久就经常问他,可他从来不说为什么。是我爸爸告诉我的。” 闻姜等待那个答案:“你说。” 陈西塘睫羽一颤,话里带着叹息:“毕业前他们去外拍作业,帮了被打劫的人一个忙,那是纪念品。” 纪念品? 闻姜喉咙有些梗。 她突然有些想念陆时寒。 他的心从来比他的话热。 她早就知道了啊。 她一早打算走,陈西塘这话说完,闻姜却罕见地开口补充:“我帮你,是因为今天是他碰到这件事的话,不会袖手旁观。你是刷了他的人情卡,你记得谢谢他。” 她愿意把更多的善意带进陆时寒的生命。 闻姜话落转身就走,这次陈西塘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 **** 影视城的风吹得肆虐,鲖城的风却似有似无。 第71节 陆时寒在众人的期盼下宣布收工,引来几声叫好。 北方的月总让人觉得离地平线更遥远一些,天幕苍茫,月也不满,像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东西和事情一样,缺了一块,不会完美。 陆时寒上车前,才发现车身一侧有些许红光明灭。 红光彻底消失的那刻,程放从晦暗处走出来。 程放看到陆时寒那刻,有些被抓包的懊恼,极为底气不足的喊了一声:“寒哥。” 陆时寒看着动作僵立在当下的程放,只嘱咐他:“上车。” 同行的人员已经装点好将租借来的车辆一辆辆开出去,到了最后,只剩下程放和陆时寒置身其内的这一辆还停留在原地。 “你跟我几年了?”在只有树叶轻微翻动声的静寂中,陆时寒突然问。 程放:“三年多了。” 陆时寒侧身看他:“除了雇佣关系,以这几年的私交,我以为你还算信任我。” 程放即刻澄清:“哥,我信你。” 陆时寒点头:“既然这样,说说遇到什么事儿了。” 程放即刻否认:“没有。” 陆时寒也没逼他,只说:“除了听之外,我也会参考我的眼睛看到的事实。你不说我不会强迫你,但男人有担当,并不等同于有事一力肩扛。” 程放脸色白了下去,动了几次唇,终于开口说了部分:“我没告诉过你,我有家人。” 陆时寒嗯了声。 他知道,只是程放以为他不知道,他便也没提过。 东北的靖远程家,据他了解也非无名之辈。 “我妹妹病了”,程放捏紧拳头,“移植手术的捐献者弃捐,但是她可能等不到下一个”。 陆时寒盯着他。 程放在最后的时候动唇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有所隐瞒。 **** 陆时寒将情况告知一起合开“ten”的合作伙伴之一韩非鱼,请他帮忙查证后,是在夜里凌晨一点接到韩非鱼反馈消息的电话。 韩非鱼的声音极度冷静:“十六,不是好消息。” 陆时寒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我有准备,你说。” 韩非鱼叹了口气:“他告诉你的部分,都是事实。事情棘手在,弃捐的人和你还有老傅有点关系。” 陆时寒紧抿唇,脑海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韩非鱼继续说:“大成石化的成之栋,你们应该不陌生。” 怎么会陌生? 《灰色国度》上线后,他和傅砚笙已经遭遇过一次来自成之栋雇佣的地痞的围追堵截。 短片上线后,成氏的工厂之一违规排污被曝光,多年来造成工厂所在地四周农作物大面积死亡,农户投诉无门,甚至因水质污染导致许多当地人患上一系列慢性病,造成了极为恶劣的社会影响。 成氏股价大跌,市值极速蒸发,子公司工厂被相关部门给予停产整顿的处罚。 成之栋眼里,他和傅砚笙,恐怕是肉中刺。 陆时寒问:“弃捐的捐献者,是成家人?” 韩非鱼给了他肯定的答案:“是,是成之栋二哥的幼女。他们一早没有发现这其中的关系,成家的这个小姑娘早就是志愿者,所以是真的要捐,不是做戏。这件事情,大概就是传言里那种该死的巧合。” 那这是更为恶劣的一种结果。 因为他们所谓的为环保发声……而连累一个无辜的生命可能因此丧失生机。 陆时寒挺直脊背,开窗让凌晨的风灌进酒店的这间客房:“还有呢?” 韩非鱼:“靖远程家不是无名小卒,但是和成氏毫无牵扯,本家离得又远,程家找人牵线,成家仍旧无动于衷。成之栋应该联系过你的人,至于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我就不得而知。但是也不难猜,无非是整你,害你,杀你……这样的。十六,你身边这个小子碰到这事儿是很虐心,但是你最近也小心他一点——” 陆时寒打断他:“这次是我连累他。” 韩非鱼:“他毕竟年幼,定力没那么足。站在你的立场选择相信他我能理解,但是成之栋不是善茬,你小心点儿。你不能不忌惮为了拯救妹妹的命而可能会做出任何事的人。我知道你知道了会干什么,还是告诉你,以后老傅知道,不知道会不会虐杀我。我把成之栋的所有联络方式都给你。我知道你下一句话就是问这个。” 陆时寒:“谢谢。” 韩非鱼继续叹气:“木已成舟,成之栋找了替罪羊承担子公司的责任免于刑罚,但是他的损失是实打实的,恶气不出,他不会罢手,你记得什么都能交换,命不行。” 陆时寒应下:“我知道,还没带你见你弟妹。我会宝贝命。” 韩非鱼在电话那端啊了声:“十六,这样,我陪你去。” 陆时寒没拒绝:“有需要,我会找你。” **** 虽然新片《寻人启事》还没有正式开机,但有一场户外爆破戏需要提前摄制。 参与拍摄的是影片里戏份不多的一位老戏骨,作为男主人公的父亲,在采石场爆炸中身亡。 拍摄日程早已定好,陆时寒也同爆破组就炸药使用量进行过多次沟通,同时进行了几次小规模的试爆,一再确认操作的安全性。 拍摄日程是协调演员档期定好的,不方便更改。 可人命更等不了,副导演和程放一堆人在,陆时寒选择先一步离开回到n市去会成之栋,放弃亲自执镜这组镜头。 *** 成之栋等陆时寒上门,已经等了一个周的时间。 人命,这种他有时候不怎么在意的东西,是这些“道德卫士”最喜欢拿来做文章的。 有条人命窝在手里,他以为这些道德卫士会上赶着来找他。 陆时寒来的,比他想象的要晚很多。 韩非鱼没有同陆时寒一起进入成之栋别院的大门。一是,陆时寒只需要他等在门外;二是,成之栋的人不允许第二个人随陆时寒进门。 ** 见到成之栋的时候,n市已是日光炽烈的午后。 穿过成之栋别院的幽曲长廊,在一个绿藤蔓遮成伞状的绿荫底下,陆时寒见到了正闭目小憩的成之栋。 听到脚步声,成之栋睁开眼睛。 陆时寒站着,成之栋上下打量他,末了极为平静地问:“胳膊,不是折了吗?我听说的有误?” 陆时寒回他:“不严重,外伤,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 成之栋还是盯着他:“这么平平静静地说上几句话,我倒是没想到我和陆先生有这么一天。” 成之栋看起来不急不慢,非常有耐心。 陆时寒却不能这样等下去,他直接地表明来意:“成先生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成之栋淡笑:“是吗?这我还真不知道。” 陆时寒:“找到捐献者不易,希望成先生成全。” 成之栋点了点头:“我和小姑娘无仇无怨的,为什么要害她?” 陆时寒沉默。 成之栋将自己的话接了下去:“我和陆先生倒是颇有前缘。” 他像看着在案板上快要挣扎不动的鱼那般看着陆时寒,带些怜悯:“骨髓可以给你们。不问问我要什么?” 陆时寒笔直地站着:“请成先生赐教。” 成之栋从摇椅上起身,颀长的身形几乎和陆时寒平齐。 “我想过拿你的命,想过踩人肉是什么感觉……可我这些年来,一直是守法公民。”他一步步向陆时寒靠近,“你姿态低着来求我呢,我也并非不近人情。既然你来了,也别随随便便就走,在我这别院玩一玩。我找人请过陆先生一回,可陆先生动作太快了,跑得远。” 他捶打了自己前胸一拳:“我这儿呢,一口气堵了很久,需要疏通疏通。” 陆时寒没有任何犹豫,应下:“好。” 成之栋又笑了:“不怕我玩完了,又反悔?” 陆时寒满目清明,看着他:“还有退路吗?成先生可以安心,我输得起。” 成之栋哈哈大笑几声,示意身后的下属靠上前:“先请陆先生去地下室参观,看好陆先生的脸,别磕碰到。” *** 被从地下室里拖出来的时候,陆时寒的脸和手这些□□在外的地方,完好不见任何伤口。 可唇舌间的血腥气和全身上下似被碾过的绵延的痛在提醒他,在适才晦暗的地下室里,经历了什么。 黑衣男子将他拖出来,扔到成之栋面前。 陆时寒试图手臂撑在石板上,站起身,但是徒劳。 他放弃,大字形维持被拖出来的原貌,平躺在地面上。 成之栋问:“喊叫了吗?” 黑衣男回:“没有,没出声。” 成之栋居高临下,踩了踩陆时寒的右臂。 陆时寒面部表情因为疼痛而极速扭曲,眸光因为疼痛而显得雾气迷蒙。 他仍旧忍着,没有出声。 没喊痛,没求饶。 成之栋扫了眼属下:“拎回去,第二回合。” *** 第二回合,第三回合…… 陆时寒的意识到再一次从晦暗的地下室里被拖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些不够清明。 成之栋微微皱眉:“弄清醒。” 第72节 一盆水泼过来,他轻微咳嗽,睁开眼睛看着成之栋。 成之栋对他说:“站起来,陆先生日落前能走出我这个院子,我答应的事,就成了。” 陆时寒笑了下,无声。 走? 成之栋现在要他走出去,他站起身,只会无可奈何地跪下来,倒下来。 他环顾四周,身后是一面墙。 陆时寒爬了一步半,手臂攀在墙上,集中全身的力道直立。 他直立地很艰难,成之栋一直看着。 他一步步借助墙壁往外走的时候,隐约听到成之栋说:“出门后,还有份礼物等着你。” *** 不长一段路,陆时寒走了很久,慢慢地,暮色四合。 韩非鱼见成之栋别院的门打开,陆时寒额发全湿走出来。 他上前,陆时寒攀着他的手臂。 韩非鱼回扶住他,手用力捏在他手臂上。 陆时寒狠狠吸气,瞬间脸又白了一分。 他的脸和手干净无伤,韩非鱼心念一动,伸手就要去扯他扣得严实的西装内里的衬衫领口纽扣。 陆时寒伸手阻拦他:“先上车,离开这里。” 韩非鱼没有照做,用力直接拽断纽扣,看到他领口洞开后各种伤痕:“还能走?md,成之栋这个贱人。” 陆时寒皱眉:“皮肉伤,算仁慈了。” 两人刚坐回车上,身躯一弯一坐,陆时寒平复了很长时间,呼吸才得以安稳。 韩非鱼没问他的意见,将车径直往医院开。 陆时寒一直搁置在韩非鱼车上的手机,此刻滴滴两声,有讯息进来。 他全身忍痛,虚汗不断。 手颤着摸到手机的那刻,手指触到屏幕也有水印。 他打开收件箱,排在最上面的那条信息是一个网址链接,附带这则链接的新闻标题:“某片场爆破戏发生事故致一人重伤,疑因陆姓导演不听专业技术人员劝说私自变动爆炸物用量所致。” 排在下面的那一条是:陆先生为了下面的人操心劳力,可对方已经为了妹妹的命,背叛你,这种情比金坚,喜欢吗? 程放…… 陆时寒的眉拧成死结,全身支撑自己对抗疼痛的意志力瞬间崩盘。 同一时刻,和剧组所有人员等在医院的程放,也收到了类似的讯息。 他做了最坏的选择,在知道陆时寒已经为了他去求成之栋的这一刻,他更加确定,这一生,不会有比像成之栋妥协,接受他抛出的交换条件制造事故陷害陆时寒更坏的选择。 陆时寒为他抛弃某些原则。 而他,抛弃的,是有些良知。 迫不得已只是借口,程放盯着手机屏,眼泪看着看着就砸下来,铺满了手背。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能坦荡地面对陆时寒,再也没办法,再也没有资格出现在陆时寒眼前。 前情可鉴 第61章 the end(下) 第六十章(正文结局):命运不如你意,我如你意 新媒体时代讯息传播的速度极快。 但闻姜开工时,很少留意社交网络上的信息。 她看到爆炸事故的新闻,还是在甘甜看到提醒她看之后。 片场突发事故这几年频发,因为爆破戏出现问题的就不在少数。曾经有知名偶像演员因为拍爆破戏烧伤,职业生涯宣告终结。 这样的事故有前车之鉴,事故乍一出现,评论里对于剧组,尤其是导演和爆破组的声讨和谩骂此起彼伏。 闻姜将ipad扔在一旁,拿起手机拨给陆时寒。 ** 闻姜致电的时候,陆时寒还和韩非鱼留在医院,刚挂掉执行导演从鲖城打来的电话。 万幸的是,媒体报道的新闻有误,组里只有一个剧务受轻伤,并非重伤。 事故原因还没有定性,但陆时寒已经从执行导演那里听到了程放对众人的交代。 陆时寒想了很久,打给程放,可没有人接听。 他带程放入行,像陈玄庐待他一样,他和程放之间的关系,有多年的根基,每年几百个日子一起工作,无论彼此做了什么,没那么轻易地能被割断。 接起闻姜电话的那刻,他已经满心满身疲惫。 闻姜没有提及新闻,只问他:“这几天睡得好吗?” 是最平常的那种寒暄。 陆时寒嗯了一声,他需要尽快赶去鲖城,受航班时间和身体状况的限制,却没那么快能成行。 “还行。今天几场戏?”他问。 闻姜回:“两场,有场夜戏。” 陆时寒:“下午有时间?” 闻姜:“约个老朋友见面,不会很长,算有时间。” 陆时寒蹙眉:“上次提过的那个人?” 闻姜:“是他,一拖再拖,叙个旧。” 陆时寒告诉她:“我最近有时间过去看你,不能确定是什么时候,我到了再联系你。” 闻姜说:“好,我等你。” 丝缕磨人的痛如影随形,陆时寒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问闻姜:“不问我想你了没?” 闻姜更干脆:“还用问?” 隔着声筒,两人默契微笑。 **** 这通电话挂断之后,接到韩非鱼通知的傅砚笙已经从s市赶过来,还旁听了陆时寒和闻姜电话的后半段。 傅砚笙比韩非鱼同陆时寒更为熟稔,成之栋那里的事,他已经听韩非鱼转述个七七八八。 第73节 很多事情,不需要一一说明白,口头上的安慰和劝解,在很多时刻都没有太多作用。 傅砚笙只说:“鲖城我替你去,韩非子在这里看着你养养伤吧。” 陆时寒直视他:“事故的善后你可以替我去处理,但是人心和程放,你不能。我总得过去。” 傅砚笙也让步:“今天我替你飞过去,你歇一天搭明天的班机过去。” 双方算是达成一致。 这则变故一出,彼此望向对方的眼里都添了几许唏嘘。 值得吗? 后悔吗? 重来一次还会同样去做吗? 很多老套的问题不是没有在大脑里徘徊过,可是没能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即便有,在事情已然发生的而今,也没有多少意义。 **** 夜戏在凌晨一点。 闻姜在傍晚时分,到达和顾随约好的影视城内的一家私密性极好的私厨餐厅。 来的路上,闻姜并不知道自己同顾随的这次碰面,是否是正确的决定。 闻姜早到了五分钟,可她到达预定好的位置的时候,顾随已经在其中就坐。 还是那副数日前碰面时的装扮,只是鼻梁上多了副无框眼镜。 顾随在闻姜进门那刻起身。 闻姜向他走过去的每一步都很小心,落座的那刻,顾随仍旧很有绅士风度的先一步替她拉开座椅。 真的坐下来,两个人却很久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顾随先开口:“这些年在国外,我一直在看你的消息。前些年,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闻姜接得很简单:“你和我小时候相比状态变化不大,应该也还好。” 彼此之间唯一的牵扯无非是已经离世的闻蘅。 如果避开闻蘅,两个人的这次会面,除了沉默便再无其他。 闻姜抱着一个问号很多年,想知道答案:“我姐姐走后,我找过你,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顾随向她解释未回信的原因:“那个时候我还处于以为爱情是生命的全部的热血的年纪。跟她相关的一切,都能让我崩溃。抱歉,我时隔四五年,才慢慢接受她离开的事实,故地重游的勇气我也不够,这些年一直蜗居在国外,没有回来过。” 闻姜:“我以为你走之前至少会去墓地再看一看她。” 顾随说:“那些年,她一直还在我眼里。” 他表现地情深,念念未忘。 想起而今陪在他身边的那个长相同闻蘅有数分相似的女人,闻姜眼底抱有几分怀疑:“你和苏小姐……” 顾随截断她的话,为她释疑:“朋友。她追过我,但是你应该明白,我和她没有可能。” 闻姜看着他,眼神在问:为什么? 顾随说:“就是因为她太像阿蘅,所以才不可能。也许未来我会和另一个人作伴度日,但她一定不能像阿蘅。” 不能像闻蘅,那是他最珍视爱情的年纪里痛失的爱情。 闻姜明白。 就像此后的很多个日夜,她庆幸,她和姐姐闻蘅面容不像,她无数次看到自己的脸,都不至于立刻想起闻蘅,想起她,就会想起她的猝然离世,和闻家的分崩离析。 念旧的人,长情的人,不止怕遇到故人,还怕遇到那些会让他们想起故人的人。 闻姜是这样的人,顾随也是这样的人。 ** 闻姜吸了口气:“那别耽误她,说清楚。” 顾随嗯了声,然后问及闻姜的私生活:“我这次回来,一部分原因是看到你的生活有了巨变。也许你不相信,但是这是原因之一。” 闻姜搁置在手边的手机滴了一声。 是条短讯,来自陆时寒:我去找你,给我地址。 闻姜将餐厅的地址发给他。 顾随见状,状似随意的问:“新感情?” 闻姜承认:“是。” 顾随:“你过得开心,你姐姐会高兴。”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闻姜不急着离开,她还要在餐厅等陆时寒。 顾随也没有走的意思,两两相望久了,闻姜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 她以为会有质问,也许会有更让人唏嘘的物是人非,可是没有。 顾随似乎还是那个顾随,只是和他的相处,如今只让闻姜觉得沉重。 第74节 *** 陆时寒推开餐厅门之后,就按闻姜发送给他的位置找人。 桌序在角落里,沙发背遮挡人的大部分视野。 陆时寒带伤行动不快,走得偏慢。 在远处的时候,他没留心看不远处的男人。因为未曾想过会和自己有关。 走近了,看到石桌上和那个闻姜发送给他的数字对应的桌号,他也已经和正安坐的男人四目相对。 已经碰上了,无处可躲。 ** 顾随的神色间透出一丝迷惑,而后是豁然开朗,最后是难以置信。 当年投毒案发生时,陆时寒已经18岁,眉眼和而今差异不大。 案发前,作为同学戚雨的弟弟,陆时寒就曾经在n大校园里同顾随见过一面。 在闻蘅尚未离世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时候,顾随也见过陆时寒,在闻蘅就医的医院。 陆时寒直奔他所坐的位置而来,见到他也是同样惊诧的神色,顾随略一思索,就有了答案。 可这个答案是他无法接受的。 联系闻姜适才向他承认有了新感情时松懈的眉头,顾随的理智几乎要被冲垮。 他的双眼很快透出些微红色,是人因情绪剧烈波动而产生的眼眸的变化:“戚风?” 很久违的名字……陆时寒握拳,挺直脊背承认:“是我。” 顾随凉笑了声:“你来见闻姜?” 陆时寒没有否认。 顾随觉得可笑之极:“你怎么敢靠近她?” 顾随的镇定安宁顷刻毁于一旦:“你们是什么关系,你tm知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样相悖的立场?你怎么能,怎么能接触闻姜。” 陆时寒在原地站着,十八岁那年所经历的所有世人给过的异样的眼光带来的沉重的压迫人的窒息感一点点爬满他全身。 他告诉顾随:“我没有罪。我和她,和世界上很多人一样两情相悦。” 顾随砰一声一拳捣向陆时寒的脸:“你没有告诉她。” 他用的是肯定句,他相信闻姜如果知道一切,不会容忍陆时寒在她的世界里逗留。 陆时寒下意识地伸手蹭了下自己刚挨过一拳的嘴:“还没坦白,是我的错,我只接受你为这个打我。” 顾随:“你离她远一点,戚雨为了一个保研名额害死阿蘅的时候,你和闻姜就不可能有未来。” 陆时寒的背挺得像是再也不会弯下来:“选择是我们的,我不在乎别人想什么。” 顾随:“她知道,会义无反顾离开你。” 陆时寒微笑了下,眼里隐约有些闪烁:“那我也只成全她,不是你。我并没有对你犯过错,有过罪,今天站在这里,我并不觉得羞愧,我不会缩着脊梁做人。” 他这话落,顾随的神色几变,死死地看着他,然后是他身后。 陆时寒脊背更为僵直,这一瞬间不敢回头。 顾随缓了神色:“闻姜。” 静立两人身后旁听了一会儿的闻姜几步走上前,走到陆时寒身侧的时候,陆时寒侧身试图去抓她的手。 闻姜一侧身,避开了。 她的拒绝,将陆时寒打回曾经被人指点,世界一片晦暗的曾经。 他听到闻姜对顾随说:“我送你出去,我们下次再见。” 闻姜的声音仍旧是平静的,可陆时寒的身体几乎被自己如雷的心跳洞穿,周身冰凉。 他喊:“闻姜。” 闻姜和顾随并肩往外走,脚步没有停留。 这家餐厅满室温馨的布局,骤然像是遭遇骤降的大雪,万物素裹。 陆时寒深深吐出一口气,转身决定去追。 *** 另一边,已经迈步出了餐厅门的闻姜,仍旧冷静的走着。 她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觉得这天气真是变化无常。 进餐厅前明亮的月色,突然就黯淡了下来。 顾随似乎在期待她说些什么,期待她做出一个他想要的那种决定。 闻姜不说,顾随变追问:“你都听到了?” 闻姜承认:“你们两个像是演八点档一样对台词,我听力没问题,自然听得到。” 第75节 顾随:“他姓戚。闻姜,戚家人害死了你姐姐。” 闻姜止了脚步:“嗯,我知道。顾大哥。” 闻姜突然喊出这个多年未曾用过的称呼:“我好像一直没对你说过。我姐姐离世很多年来,我都觉得自己是有错的。因为我和她为了琐事闹脾气吵架,她才会罕见地留宿学校。很多年来,我夜里睡不好需要借助安眠药,是因为我觉得她的死,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 “可我已经决定原谅我自己。” 可这么多年的生活过去,经历了很多的大喜大悲,闻姜只是微微一笑:“我没办法感谢你让我先于他开口前知道一切,我也不会完全不介意他知晓所有却总是没准备好对我坦白。可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站在他身前,相比要他随时随地地不保留任何一丝秘密,我更想要的是他爱我。” 她的爱情观很简单。 爱一个人,一定要和他试一试,这是勇敢。 她要的爱,一定要坚贞唯一,这是不将就。 陆时寒没说,闻姜能猜到原因。 他晚说,她会给他个教训,因为她从来不是一个宽容的人。 总有一天,他会说,她如此相信。 人是他杀的? 不是。 凶手杀人受他唆使影响? 完全没有。 法律都认可无辜,除了和案犯存在血缘关系之外和案件没有任何联系的无辜的人,她为什么要判他有罪? 当年的事他没有任何错,除了而今未曾坦白这一点过。 适才他试图拉她的手,她无视,是想让他知道,她觉得他的不坦白是他错了,她生气,不会无底线地包容他。 她知道他会因此难过,可她狠得下心这样对他。 过去终究会过得去,她无意身陷其中。 她对她的未来——他,也只狠得下心这几分钟而已。 这短短的数分钟,她好像突然就明白了这些年来和他的偶遇和错过的原因,还有在前往色达的路上狭路相逢之后,陆时寒的所有举止。 他是怕的吧。 怕她走,怕她怒。 挥别顾随,闻姜沿原路返回餐厅。 她还是会给他一个机会,听他说,让他说。 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同他做。 把给他写的歌唱给他听,生一个小伞或者小十九……很多很多事。 闻姜刚走到餐厅门口,便被迎面冲出来的陆时寒撞到。 陆时寒满脸惨白。 闻姜一把摁住他的肩,微微一笑:“做错了事,就想跑快一点当逃兵?” 她如今还对他微笑,陆时寒几乎愣在当场,完全不能操控自己的肢体。 他只直直地望着自己,半响没动。 “急着去哪儿?”闻姜略显不耐烦地问他。 陆时寒攥紧她的手,有些小心翼翼:“找你。” 闻姜白他一眼:“不蠢吗,我走了?还用找?” 这一生坎坷辗转颠沛流离,她远离故乡,他改名换姓。 命运向他们展现了各种狰狞的模样,毫无怜惜之心。 很多人过得平凡的日子,他们都没能经历。 年少的时候,闻姜曾经问过,为什么这是我的人生? 此后若身边这个人这样质疑他的前半生,她会在他身边,用天长地久的陪伴告诉他:没关系。命运不如你意,我如你意。 ——————正文完—————— 好的爱情,是你一个人活得很好,他/她来了,锦上添花。此后你看到的天色更为湛蓝,树荫更为浓密,冬雪更加细白,你眼里的海岸线更为蜿蜒多情。他/她是甜的,他/她一笑,你的世界是亮的。 愿所有追文的姑娘们,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和大家说再见了。 如果写秀恩爱,结婚生子,还能有很长的篇幅,但是正文的最后一句话,是一开始写这篇文便想好的。还是决定终结在这里,不再改变。 命运不如你意,我如你意。 希望这份势均力敌的爱情,天长地久。 可能写的接档新文:《曾经》,开新会用这个坑,但是是否写这个还不确定,准备尝试下存稿,不再裸奔,大家先收着,开文会有提醒。 【文案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