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与司令》 第1节 本书由(凝涉)为您整理制作 ================= 《农夫与司令》 作者:公子歌 ================= 说明: 非双性生子,非人妖,非娘受,攻受前后期都会有很大转变,为防剧透,所以无法确定诸如忠犬攻霸道攻粗鲁攻或者弱受腹黑受yd受等等属性,属性不明,唯一确定的是,本文是正常男人之间的爱情,依旧真实风,民国文。九月参赛,喜欢的亲记得收藏,并贡献自己的橄榄枝。如简介所言,写到现在,是我自己都觉得很精彩的文,在剧情上有很大进步!有逆袭,有雄起,也有你侬我侬小情爱。 农夫与司令 正文 前言 江阴宋家,祖上从靖江迁过来,到宋德安这一代,已经是第三代了,经过多年经商,如今是江阴首屈一指的大户。宋家家大业大,富可敌国,在当地很有威望,唯一的遗憾,就是家里出了个败坏风俗的女儿。 说来也怪宋德安太注重新风气的缘故,也想着子女都能读书识字。虽然说如今时代已经不同了,商人也不是那么被人瞧不起,手里只要有钱,腰杆子就比谁挺的都直,可是宋德安始终记着自己老父亲临终的遗言,就是要把自己的子孙,都培养出来做读书人,让他们宋家,成为书香世家。 商户人家,对书香门第就有一种骨子里的羡慕敬重,这心态有时候越是富裕越是强烈。其实宋德安自己就是个读书人,可惜他年轻时顽劣,没有把心思放在四书五经上,反而更爱做生意,所以他把宋家的财产又增加了几倍,商号又开了几个,良田又增加了数顷,却只读了个私塾。 宋德安十六岁就成婚了,娶的也是名门大户的千金,可是他们夫妻虽然恩爱,却多年无所出,求医问药十几年,有幸遇到一位名医,眼瞅着到了三十岁,才有了第一个儿子。自大少爷之后,接连添又添了两儿一女,按理说宋德安自然更注重对自己儿子的教育,可是三个儿子却都不如幼女宋英聪慧。作为家中独女,宋德安对幼女非常宠爱,从小亲自教导,四书五经三纲五常,要求颇为严厉。等到宋英长大了,他把她连同几个哥哥一起送出去读书。 结果从小耳濡目染三纲五常的宋英,在外读书期间却做出了有辱门楣的事情,那时候城市里已经开始流行自由恋爱,更多的青年是为了追逐潮流,反对父母之命,宋英和一个来自关中望族的青年子弟王阳好上了,还有了身孕。 但是那个王阳,家中原来已有妻室。他是成了亲才出来读书的,家里已经有一子一女,并且王阳惧内,不敢离婚,况且他的原配张桂芳深得公公婆婆的喜爱,又同样是关中大户人家的女儿,因此王阳再三抉择,竟然选择抛弃了宋英。 这在宋家引起了轩然大波,未婚先孕,丑闻闻名乡里,宋英因此辍学,却还是对王阳念念不忘,私自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宋安非。 这是她对自己命运的慨叹,还有对爱情的不悔。 安非她命,她命运如此,安知不是她的命运,既然是她命运,她就坦然接受。 这样的宋英,门当户对的不肯要她,太穷的人家他们宋家又不肯结亲,于是只好养在家里。 宋德安可怜自己的小女儿,虽然觉得她有辱家门,但对她们母子悉心照顾。可是宋德安三十多岁才有子女,等到宋英产子,年纪已经很大了,等到宋安非十二岁那年,宋德安去世了,也算寿终正寝。 宋德安临死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小女儿,对她的将来也做了安排,交代给了自己的长子。但是他的三个儿子,却不如父亲那么宽容,对这个伤风败俗的妹妹深恶痛疾,觉得宋英给他们脸上抹了黑,于是就在宋德安死后半年,宋英的兄长就给了她们一点钱,把他们赶了出去。 宋英因为常年抑郁,身体虚弱,经常需要吃药,兄长给的一点钱,很快就花完了。家中没有经济来源,只好让年幼的宋安非每月到宋府要钱。 宋家人却已经对他们避之不及,宋安非每次要钱都要受到莫大的羞辱。从小寄人篱下的环境,让他生性敏感沉默,他虽然腼腆温柔,但生性要强,每次回来都是眼眶通红,不知道又受了什么欺负。宋英可怜自己的儿子,思虑了很久,打算跟儿子一起去关中,投奔王阳。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01 宋安非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到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地方,天气热不说,空气又干,热腾腾的能把人烤熟了。他皱着眉头,白皙的面庞上全是汗珠子,身边的宋英因为太热显得更虚弱了,嘴唇惨白。宋安非有些担心,于是扭头问前面赶车的马夫:“罗叔,还有多久啊?” 那声音却是很清脆的,像是不曾变声。罗叔回头看了一眼,说:“快到了,前面过了那个坡,再走几里路就到了。” 宋英喘着气,说:“到了就好,到了就好……” 可能是太热了,宋安非就撩起了帘子透气,并朝外头打量,这一打量不要紧,却看见那烈日炎炎底下,从土坡后头出来两个人,骑着高头大马。 他吓得立即缩了回来,急忙对前面的罗叔说:“罗叔,你看外头是什么人,不会是撞见土匪了吧?” “还真是……”前面的罗叔倒吸一口气,一时不知所措。宋英一听说是土匪,立即掀开了帘子往外探头,罗叔一把将她拽了回来:“我的姑奶奶,你还看,赶紧躲起来,可别让他们看见你了!这些土匪见了女人,可就像猫儿见了腥,了不得的!” 宋英听了一急,就猛烈咳嗽了几声,她患病已久,这猛烈一咳嗽,就咳出了血来。宋安非脸色惨白,一边搂着母亲,一边看向罗叔:“快,咱们走快点!” 老罗赶紧加快了车速,但这土路坎坷难行,马车正走着,忽然猛地一停,老罗急声喊道:“前头路被挡住了!” 宋安非猛地站起来,掀开前面的帘子一看,就看见几道铁丝横跨过路面,车子再停慢一点就直接撞上去了。前面一阵黄土飞扬,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大汉都来到了他们跟前,手里举着大刀。 宋安非赶紧放下了帘子,但是已经晚了,一把刀伸进来,挑开了帘子,刺眼的太阳光照进来,照着宋安非惨白瘦削的一张脸,无故就生出了几丝冷意。汗珠子顺着他紧皱的眉头流到了眼角,就听前面有嗓子粗犷地吼道:“车上的人都给我下来!” “呦嗬,这里头还有婆娘呢!” 罗叔已经下了车,吓得赶紧举起双手喊道:“壮士饶命,壮士饶命!” “车上的人,都给老子下来!” 宋英吓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大颗大颗的汗珠子打湿了额发,顺着脸颊往下流,宋安非也是吓得不轻,哆哆嗦嗦的率先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从车上下来,那两个汉子喊道:“里头还有个婆娘呢,也给老子下来!” 宋安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双腿已经软了。他哪儿见过这种阵仗。宋英自己掀开了帘子,宋安非赶紧扶住她,把她从车上接了下来,结果宋英还没踩着地,就见那土匪看到她嘴角的血渍,大惊失色:“他奶奶的,莫不是得了肺痨了吧。” 肺痨可是绝症,得了没有西洋药,可是活不成的。宋英又是一阵急咳,几乎喘不过气来,罗叔赶紧喊道:“她真是得了肺痨,活不久了,二位壮士饶命放了她吧。” 那土匪一听说是肺痨,立即退了几步,宋安非赶紧扶着他母亲上车,自己也爬了上去,但是人还没完全爬上去,一把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她有肺痨,你没有吧?” 明晃晃的刀子似乎带着旧日的血腥,宋安非吓的一动也不敢动。 “下来!” “壮士要是要钱,我们把东西都留下!”罗叔说:“还请二位可怜,我们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小婆娘倒是长的标致,虽然说穿了男装剪了头发,看着还是挺勾魂儿。”那土匪上下打量了宋安非一眼,把他拽离了马车。宋安非一个踉跄,急忙喊道:“我……我不是女的,我是男的……” 他的话却没有什么说服力,那两个汉子却笑了起来:“这么清俊的模样,这身段姿态,你还想骗我们?” 另一个笑道:“你说你是男的,你脱光了给我们看看。” 宋安非满脸通红,旁边的罗叔跪下来磕头:“壮士壮士,他真是个男娃,只是长的秀气些。” 宋安非从小到大,被误认为女孩子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他生的瘦弱,举止又温柔,除了没胸脯,外头看起来和姑娘没什么区别。因此罗叔的话也没什么说服力,那土匪又晃了晃手里的刀,情势所迫,他一狠心,就解开了自己的上衣,以证明自己没有乳房。 土匪直接就往他胸脯上抓了一把,他满脸通红,道:“这……这能说明了……” 他话音未落,那人却忽然抓住了他的衣领,撕拉一声两边一扯,他的胸膛就裸露了出来。那土匪的力道太大,扯的他整个身体都往前一挺,雪白瘦削的胸膛上暴露在炙热的阳光之下,晃人眼睛。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02 他踉跄了一下,赶紧拉上了自己的衣服,那土匪却已经笑了出来:“果然是个男娃,不过这细皮嫩肉的,倒也不比婆娘差。” 第2节 “这男娃长的不赖啊!”前头一个穿褐袍的男人,叼着一根烟管,眯着眼打量了宋安非一眼,那眼神颇为猥亵,“你们从哪儿来的?” “江阴。” “江阴的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投亲。” “老五,这小子的模样,是二当家喜欢的型儿吧?”叼着烟管的男人眯起了眼睛,一把手拽着宋安非的衣领,宋安非踉踉跄跄地有些打哆嗦,脾气却上来了,问说:“你想干什么?” “你不该问我想干什么,你该问我们二当家看见你,他想干什么?” 那人说着,忽然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直视着。倒是秀气斯文的一个男伢,看容貌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如今眉头紧紧皱着,眼神又是羞愧又是惊恐,一张脸通红,唯有那脖子白净细腻,印着一两道指痕。 另外那个土匪笑着说:“你别说,看这小子的相貌,是不是有点像二当家跑了的那个相好?一样的细皮嫩肉,咱们这的风水,可养不出这么白净的人。” 虽然一直没说很直白,但是宋安非也听出那话的弦外之音了,这所谓的二当家,原来是个爱好龙阳之色的男人。 关于龙阳之好,宋安非自然是知道的。汉代以前,“狎昵娈童”仅为君王贵族的特殊癖好,但到了魏晋南北朝,此风渐渐普及于士大夫及社会民众,并且多有歌咏之词。至唐朝与五代期间,男色之风渐衰,但到了宋朝又兴盛起来,男子公然为娼,聚集于风月作坊,招揽生意。元代男色之风又衰,到明清时期又复盛,尤其是清代,此风更是甚嚣尘上,清代之所以重新盛行,其原因主要是由于清代盛行“私寓”制度,官吏富商蓄养相公成风。这些大户人家买来眉清目秀的小男孩供主人赏玩,称“男风”,小孩被称为“相公”或“象姑”。这种“私寓”制度,直到清末民初,才有伶人出面倡议而被废止。 看来这帮人不光是要劫财,还要劫色! “依我看,一不做二不休,该杀的杀,该抢的抢,这小子咱们弄回去怎么样?!” 宋安非一听,立即喊说:“你们知道我认识谁么,北平的杨文元杨大元帅你们知道么,我跟他可是有交情的!” “你说的那什么大元帅我不知道,他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老子就知道,我把你小子弄回去,二当家肯定高兴。” 这是摆明了要抢人了,里头宋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喘着气从车里爬出来,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流眼泪。罗叔也不敢乱动,也是记得不行,咬牙突然冲上来喊道:“我跟你们拼了!” 可是他人还没冲到跟前,就被一脚踹倒在地上。宋安非拔腿要跑,那土匪就喊道:“你敢跑,跑我就杀了他们两个!” 这荒山野岭的,人生地不熟,他母亲和罗叔都还在,他一个人怎么跑。宋安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慌乱之间,就被人掳上了马。宋英发出一声悲鸣,宋安非头朝下,血液全都涌到了头上,他在慌乱中却有了主意,急忙对罗叔喊道:“去……去找我爹,让他救我。” 说完了这话,他立即对那些土匪喊道:“我跟你们走可以,你们,你们放了我母亲和罗叔!” “放也不是不可以,”那叼着烟管的拿刀冲着罗叔晃了晃:“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 罗叔慌张地掏出自己身上的钱,那人又看指了指车里:“里头的也都拿出来。” 罗叔进去,不一会出来,将钱全交了上去,那人接了,吐了一口:“娘的,也不知道这钱干净不干净,再惹了老子肺痨。” 那人拿了钱,驮着宋安非就要走,宋安非只觉得热,身上都已经湿透了,那马蹄溅起的灰尘迷住了他的眼睛,他听见母亲的哭泣和悲鸣和渐渐地远了,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忽然生出一种极大的恐惧来,好像突然有了思绪,清楚了自己的去向,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恐慌。马背硌得的肚皮生疼,他趁着背上的手没压紧,猛地一挣,人就从马背上跌落下来。首先就是一阵疼痛,身体一直往下滚,也不知道头碰到了哪里,一阵剧痛,听见上头有人喊道:“……他娘的掉下去了……”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03 他滚了好一会才停了下来,睁开眼睛就是一阵明晃晃的什么都看不清,他爬起来,发现自己头上一滴一滴往下滴着鲜血。他也顾不得了,抬头往上看,看到那两个土匪的影子,还有人喊道:“下去把他弄上来!” 所幸他没有摔到腿,爬起来就赶紧跑,这地方他完全不熟悉,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跑,他穿过一个树林,爬过了一个坡,看到了前面有一座破旧的土坯房,外头还有两只羊。他回头看了看,太阳已经变成了橘红色,可能是眼角进了血,那太阳也成了血红色,看着吓人。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跑到了房子跟前,绕过去,看见羊圈里有个草垛,想也不想就钻了进去,慌里慌张的把草铺在自己身上。 干草的气息闻起来并不好,他流血过多,有些缺水,嘴唇干裂。他似乎听见了脚步声,紧张让他几乎昏厥,他支着耳朵听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昏了过去。 大概也只昏了一会,他就被外头的声响惊醒了,他似乎听见了土匪的声音,带着让他不寒而栗的凶狠。 幸运的是,土匪并没有发现他,他在草里面躺了很久,确定他们已经走的远了,这才偷偷地爬了出来。 他觉得口渴的厉害,满脸的血污散发着血腥味,他浑身上下都是尘土和干草。 他走到外头,夕阳已经快要落山,那气温却依然很高,满目望过去,都是炙热的黄土。他朝那户人家走去,房门是锁着的,隔着窗户看了看,却看不清楚,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水井。 实在是太渴了,他晕晕乎乎的朝前走,突然听到了流水声。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种寸草不生的黄土高原,哪里来的流水。 可是他走了几步,那流水声却更加清晰了,他心里头大喜,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了过去。 绕过一个土坡,他居然看到了一片世外桃源。 那里有一条河,河两岸芳草萋萋,在这样缺水炎热的高原上,居然有这样一片绿洲。 他顺着坡滑下去,几乎连滚带爬地滚落到河边,他再也忍不住,直接趴在河边就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平生都没有喝过这样甘甜的水,他好像总也喝不够似的。他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现河里面有人。 他立即爬到了一棵老柳树后面,河边的淤泥打湿了他的衣服,他也顾不得,他屏住气息,偷偷探出头来。 河中有少许的芦苇,随着暮晚的夜风轻轻摇动,不知道是不是天色已晚,那河面上看着还浮动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他就是在这样的雾气中,看到一个男人河里洗澡。 他只看到那人的背影,身材高大,短而浓密的直发,粗粗的脖颈,浑身古铜色的皮肤,肩膀和背部的肌肉随着手臂的动作一隐一现,健壮稍带厚实,圆浑不失轮廓。 他没有穿衣服。 宋安非从小生活在江阴,那里水多河流也多,夏天的时候天热,那些庄稼汉也会在傍晚的时候去河里洗澡,他虽然从小就像个女孩子似的害羞,不敢看男人的身体,可是见过的洗澡的男人也不算少,可是南方人却没有这样的体魄。河水并不深,只到那人的大腿,整个背臀,都展露在他的面前。宋安非一时忘记了疼痛,呆呆地看着那人的背影,眼神不由自主地从上而下,滑过那人宽而长的脊背。 四围里暮色降下来,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洒落在河面上,河水自那人微分的两腿间流过,饱涨修长的大腿显得极有力度和弹性。又有黑色的细密汗毛覆盖在上面,因为被水侵湿而贴服在腿上,大腿的肌肉线条越发明显,性感而张扬,似乎在那微黑的皮肤下,所有的肌肉群都蕴蓄着巨大的爆发力和张力。当它们组合到一起的时候,就具有一种呈现着矫健的力度美。 好像是这附近的人,因为酷热难耐,傍晚来这里洗澡,若是彼此看见了,肯定尴尬窘迫。他看的面红耳赤,转身想要离开这里,却发现那人转过身,他吓的赶紧又躲了起来。 心跳越来越快,之前的眩晕又上来了,他浑身都有一种无力的感受,他靠着树木,偷偷看那人到了哪里,没想到这一看,却见那人已经走到了岸边,大喇喇面对着他。 这人四肢上都生着细密的体毛,胸膛则干净健美,没有胸毛,胸肌的线条却很结实,不夸张,是常年劳作锻炼出来的肌肉。这种洁净一路掠过壁垒分明的腹肌一路向下,临到肚脐的时候,更长更黑的体毛出现在肚脐下方,形成一条明显的黑线显露在平坦的小腹上,在脐下一寸的距离蓬勃的发展开来,显露出一片尖角明显的逐渐扩展开的卷曲毛发。那人粗壮的大腿,阴影中隐约可见的浓密体毛,还有胯下鼓鼓囊囊的物件,让他呼吸停滞。 好……好…… 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震撼,身体里有一股热流在涌动,他生平第一次见到除了自己之外的男人的裸体,这身体的尺寸让他震惊。 宋安非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那人似乎朝他走来,他再不留在这里,迟早会被发现。 他竟然羞耻于跟这个人碰面,于是他爬起来,却听见背后那人喊道:“谁?” 他也不敢停留,继续往上爬,泥土沾染在他本就被打湿的衣服上,他只爬了三四米的距离,就听见那人的声音近在身后:“是谁?” 第3节 他猛地回头,看到了那个男人的相貌。古铜色的脸庞,剑眉浓黑,鼻梁高耸挺直,双目炯炯冒着精光,嘴唇厚实,唇周一圈刺短的胡须,包裹着棱角坚毅的下巴。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04 黑暗中,宋安非猛地睁开眼睛,月光下他大口喘着气,汗珠子顺着他的鬓发流下来,打湿了枕头。 他又梦到了那个男人,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身上的衣服潮湿温热,他坐了起来,身下的凉席已经是潮湿一片。他的心是热的。 他从床上下来,出了房门,来到了外头的院子里。院子里,宋英居然也没有睡,坐在椅子上,看月光。 “醒了?” “嗯,您怎么还没睡?” 他揉了揉眼睛,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外头凉风习习,很是惬意,他身上的潮湿渐渐地散开,矮墙上卧着一只猫,背对着他们。 “睡不着,出来凉快凉快。”宋英说着,就又咳嗽了几声,宋安非赶紧倒了一杯茶给她,她接在手里,喝了一口,摇摇头,说:“不中用了。” “明天我找个大夫给您看看。” “哪还有钱看大夫,典当的衣服换的钱,已经都不够吃饭了,别为我花这些冤枉钱了。”宋英叹息了一声,沉默良久,又说:“我这没想到,你父亲竟然是这样无情的人,我爱了一辈子的男人,竟然不配为人。” 说到这里,她又是一阵咳嗽,显然有些激动。宋安非帮她捶了捶背,宋英伸手揽住他的头,他就伏在了母亲的膝上。 “总会好的,明天,我再去王家看看。” “去了也没用,白白叫他们欺负。” “从小到大,被欺负的还少么?”宋安非露出了一丝微笑,眼神却是空洞的:“也不差这一次。有机会,总要去试试。” “别去了,”宋英抚摸着他的头:“我不想你被他们瞧不起。” “那能怎么办呢?”宋安非忽然直起身,看着他母亲:“难道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病死么?!” 他陡然拔高的声音让宋英惊骇,宋安非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的愤怒和伤心。宋英忽然怯懦,说:“都怪我不中用,连累你白白受那么多苦……” “怎么是你的问题呢,明明是王阳那个负心汉……” “不要这么说你父亲……” “都到这地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宋安非激动地说:“我们千里迢迢来投奔他,被土匪抢了,身无分文,就算是一个陌生的乞丐乞讨到他门前,他也该施舍一点吧,可是他是怎么对我们的?他……” 宋安非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想起他们刚来的那两天,在王家大宅外头等了两天,王家都没人来见他们,最后不得已把带的值钱一点的东西全都当了,才算在这村落的一角,买了一处破败不堪的房子。 宋英不知道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她面前的宋安非,身体单薄苗条,即便生气的时候,声音也是温柔的,带着天生的和气,怪不得有很多人,当他是姑娘。可只有她这个做母亲的人心里清楚,宋安非只是表面上温柔,心里头,其实倔的很。只是从小生活的环境让他养成了不多话的性格,察言观色过日子久了,已经懂得如何收敛自己的锋芒。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宋英想着转移个话题,于是就说:“也不知道你罗叔叔,现在回到江阴没有。” 她说完忽然又咳嗽了起来,手帕捂着嘴角,等到咳完的时候,见已经咳出了血丝。她佯装无事,偷偷把手绢攥在了手心里,扭头看宋安非,安非面无表情,看着远处坡上的月亮。那月亮又大又圆,趁着这黄土高坡更加雄浑苍凉。 “外头风开始凉了,您进屋早点睡吧。” 宋英就站了起来,说:“你也早点睡。” 安非点点头,却没有进去,一个人在外头坐着。宋英透过窗看到他的背影,心里头沉沉的。 第二天大清早,她就咳醒了,起来了喝了点水,去安非屋里看,宋安非已经不在了。 今天倒是起的很早。 只是他这一去,就去了很长时间,等到中午时分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虽然也是不声不响的,可是宋英看出了他很高兴,于是就问:“你去哪儿了,才回来?” “我去王家了,”安非说:“这一回去的值,王家给我了几亩地。” 宋英很吃惊:“你见到你爹了?” 没想到安非面色冷冷地说:“我没有爹。” 宋英只好问说:“你见到王家人了?” “我见到了张桂芳,她给我我们两亩地。” 具体是怎么要到的这两亩地,并不是宋英最关心的问题,她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你见到她了?她长的什么模样?”这个她暗自比较了几十年的女人,她却从来没有见过,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她都辗转反侧地想,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夺走了她心爱的人。她只知道张桂芳是个很厉害的女人,王阳很怕她,除此之外,她就一无所知。 “长的没您好看,就是打扮的很好,一身珠光宝气,就是有点土,一看就是乡下人。”宋安非说到张桂芳,语气像是说一个陌生人,无悲无喜。 “这么看来,她心肠倒也不坏,”宋英说:“还肯救济咱们。” “比姓王的强,”宋安非说:“不管对我们怎么样,至少她还肯做做脸面。” 宋安非说完就去做午饭了,家里没有菜,就熬了一点粥,饼还剩下半张,他也没吃,喝了点粥就又出去了,说:“我去看看那两亩地。” ”------------------------------------------------------------------------------------------------------------------------------------------------------------------------------------------------------------------------------------------------------------------------------参赛啦参赛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公子歌本年度最后力作,哈哈哈哈哈哈,喜欢的亲橄榄枝投过来哦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05 宋英想跟着一块去,那两亩地离他们家也不远,就在一处山坡后头,宋英一看那地,心就凉了。那地一看就好多年无人问津了,半边长着很高的草,半边地都是干裂的。周围也没有别的地,就这么孤零零的一块。 宋安非却很高兴的样子,让她在一旁坐着,自己花了一下午时间,将那块地清理了出来,累的一身汗流浃背脏兮兮的,那精神头却很足,直到回到家,宋安非才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那么多年,终于有一块地方,是真正属于咱们的了。现在有了房子有了地,只要我好好干,以后养活咱们俩,肯定没问题。 宋英觉得离开江阴之后的宋安非,突然变的懂事了很多,也有了担当,说话虽然依然淡淡的,带着那种说不出的温柔和气,可是通身的精气神却变了,好像以前压抑了太久,如今逮着了机会,身体里的那股自己的个性,开始渐渐冒头。 关于种地,宋安非懂的不多,全靠自己的本能。他们住的这地方,离镇上还有一段距离,甚至和村子里其他人也隔得远远的,宋英身体不好,不方便出门,安非性格内向,不大会跟人沟通,也很少去找村里人请教。他们不出去,村里却有人来看他们,突然来了个陌生人,不知根知底的,到底都好奇。里头有一个姓王的,叫王通,生性就是自来熟,成为了他们家第一个客人。 王通早就听邻居说,村口不远来了一对母子,南方人,如今在一户人家的老房子那里定居了,那对母子俩,却是很奇怪,说他们是富贵人家吧,可是家徒四壁,连吃饭都是问题,穿的也十分朴素,可是要说他们是贫苦人家吧,看那行为举止,又像是极有教养的人,家里虽然什么都没有,院落却收拾的十分整洁,衣服虽然朴素,却干干净净的,那么热的天,那家的儿子还是扣子扣满排,哪像其他的庄稼汉,敞着怀,赤着脚。 不过最让他感兴趣的,还是邻居们都说,那家的儿子啊,长得俊俏,要不是一头短发,远远地看上去,那身段相貌,比寻常的大姑娘还要好看呢。 王通这个人,没什么特别爱好,那就是爱姑娘,那长得俊俏的小伙子,他也爱,一听大家这么说,提了个大西瓜,就去拜访了。 第4节 新搬来的人家,邻居们过来拜访认识,那也是常有的事儿。王通去了之后,叫了半天门,才见一个中年妇人从屋里出来,那妇人一看就是病秧子了,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他在家里坐了一会就出来了。没见到传说中的俊俏小伙子,他心里实在有点遗憾,来的时候嘴里还哼着小曲儿,回来的时候就觉得这太阳太毒辣,路上尘土多,把他的新鞋子都沾脏了。 于是他就找块凉荫的地方坐了下来,远远地看见走来一个青年小伙子,虽然隔得远,他也分辨出这小伙子长得不错,那身形苗条,穿着素净。没看到那传说的宋家小伙子,半路上碰到这么一个青年,也算没白来。于是他就赶紧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迎面走了过去。 “兄弟这是打哪儿来啊?” 宋安非看了看王通,脸上有点拘谨,说:“我去集市上买点东西。” “去镇上了?那可够远的,走着去的?” 宋安非擦了擦脸上的汗,说:“也不是很远。” “买的东西不少啊。” “就买了点菜,还有一些庄稼种子。”宋安非是不大习惯跟村里人说话的,因为陌生,不知道说什么,多少有点尴尬,但是看王通这么热情,说不好就是村里人,以后怕是要常见的,也不好不回答。王通伸手说:“你看大兄弟累的,要不我帮你拿着?” “不用了不用了,也就快到家了。” 王通仔细看宋安非的相貌,真是越看越喜欢。可能是天热出汗的缘故,宋安非的脸庞和脖子都是汗涔涔的,白里透着红,最要命的是这么热的天,他身上那白褂扣子还扣到脖子,严严实实的,都被汗水给打湿了,不用看,那褂子下面的皮肤,也是白嫩嫩水滑滑的,遮掩的这么严实,越发透漏出一股禁欲的气息,简直想把眼前这人在大路上扒光了,好好疼爱一番。 宋安非觉得对方的眼神不怀好意,于是就直接就走掉了,王通也没追上去,一个人站在后头望着宋安非的背影笑了一会,转身就回家去了。 原来这人就是新来的那个小伙子,果然百闻不如一见,长的就是细皮嫩肉,虽不十分标致,可那股味道确实独特,叫他一眼就喜欢上了,忖度着怎么该怎么勾搭。 王通说做就做,打这儿以后,隔三差五往宋安非家里跑,一来二去的,渐渐就熟悉了。可是他发现宋安非这人的性格,实在是冷淡,见了那么多次,他就从来没见宋安非笑过,永远是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的样子,想他也是勾搭人的能手,男男女女,也有那性格冷淡的,可最后哪个不被他帅气的相貌和花言巧语打动了芳心,就是这个宋安非,难道天生性冷淡,对男人就那么排斥? 可不对啊,说真的,就算他以前勾搭过的那些男人,也没一个比宋安非更像大姑娘,冷冷淡淡,说话看人又带着大姑娘的扭扭捏捏怯怯生生,这宋安非如果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他王字倒过来写! 这么想着,他就愈挫愈勇,暗暗下定了决心,要把宋安非勾搭到手。 男人为了性,那就浑身上下使不完的劲儿,王通念着宋安非的好,整天去找他玩,听说宋安非要去镇上买菜种子,立即自告奋勇要陪他一起去。 “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要你陪着干嘛?” “安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这儿离镇上虽然不算十分远,可是这一路可不太平呢,有一段山路,经常碰见土匪!” 宋英一听土匪,立即就坐了起来:“土匪?” 宋安非听到土匪,那也是害怕,只是他不大相信王通的话:“胡说八道,哪里有土匪哪里没有,我还不知道,土匪都在山那头呢,从我们这里到镇上,一路上都有民兵巡逻,怎么会有土匪?” “你知道还是我知道,我可是这里土生土长的,路上有民兵不假,可是他们那些人,怎么可能认真巡逻,不过都是应付着走个过场,为的,还不是每个月那点工钱。那些土匪虽然一般不会往这里来,可是也不是完全不会来,他们如果太久抢不到东西,就会来这里骚扰良民,上个月还有人被抢了呢,男的直接被割了脖子,婆娘就被抢到山里,去做压寨夫人了。” 宋安非看他说的有鼻子有眼,心里就有几分相信了,王通看在心里,接着又说:“我正好要到镇上去会朋友,一道走,不是多重安全?” 宋安非想想,觉得有道理,于是两个人,就往镇上去了。 这一天天气正好不热,镇上人也多,宋安非买了菜种从店里出来,见王通正跟一个大姑娘说说笑笑的。他见了,心里有些烦躁,于是自己也没过去,就在路边等着。没多大会,他突然听见有人说:“土匪进城了。” 一听见土匪两个字,他立即提高了警惕,朝大街上一看,果然看见远处来了几个骑马的的汉子,都露着黝黑结实的臂膀,气势汹汹的。因为被抢过一次,他看见土匪,就赶紧背过身去,等到那几个人从身边骑马过去,才战战兢兢地回过头来看,只看见三匹枣红马,和那三个土匪的背影。 ---------------实在抱歉,这几天没更,有关注我微博的亲都知道,其实我自己也急坏了,好像移动网会屏蔽连城,因为我电脑,ipad,手机,全都打不开连城,而且我下载了猎豹浏览器,uc浏览器,还有360,都不行,花了一天学着安装翻墙软件,也没成功,还试着找各种ip代理……我想说我真的无所不用,但最多打开连城页面,打不开后台,我真的是没辙了。 趁着这一会进来了,赶紧说个对不起,然后吆喝一下橄榄枝!觉得更新太慢的亲,记得收藏了,以后养肥看,每天跟文的亲,记得看完之后试着投投橄榄枝,点个推荐,么么哒! 还有就是喜欢的亲记得关注我微博,有什么情况都可以留言问我,我也会在微博上跟大家说。 么么哒~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06 “那不是王老虎么,他怎么进城了?” “你还不知道呢,听说他这趟进城,是来提亲的。” “提亲?谁家的姑娘肯嫁到土匪窝里头去?” “你还别说,这姑娘还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是王家大院里头的小姐。” 宋安非一听到王家大院几个字,立即扭过头去,只见旁边一个铺子旁边,站着两个中年男人,在那里说话。 “老兄弟你可别开玩笑了,普通人家的姑娘还都不愿意嫁过去呢,何况王家,那王家是什么人家,能看上他?” “这就叫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王老虎年纪也不小了,还没成家呢,他这种土匪头子,要娶老婆,肯定要娶好的,咱们这十里八村的,谁家的姑娘最好?那还不是王家的那位大小姐,读书识字,喝过洋墨水,长的也花儿一样的人,论家世相貌,没人比她更好的了。王老虎看上她,也不稀罕。” “那可就有好戏看了,那王老爷虽然和善,他那老婆,可是出了名的母夜叉,能罢了?” 两个人说着就都笑了起来:“说起来,这王虎也是他们老王家出来的人,往上排三代,那也算是一家人呢!” 宋安非听了这些,嘴角浮出一丝笑意,那眼神却是凶的,透着一点寒光。 后面有人拍了他一下,他回头一看,是王通:“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你们老王家出了新鲜事了,你不知道?” 王通听旁边那两个人说了两句,就笑了:“这事儿啊,这事谁不知道。不过你倒是不用当真,王家是什么人家,镇上的民兵,都是他们家养活,还能不替他们家办事?要真打起来,指不定谁输谁赢呢。” “王家的大小姐,不是刚从外头上学回来,土匪头子,怎么看上她了,见过么?” “王家那位大小姐,别人不知道,我可是见过的,最是目中无人了,仗着自己上过两年学,学什么新风尚,到处抛头露面的,活该她被王老虎看上!”王通说起王家那位小姐,语气似乎不大喜欢:“不过说回来了,她嫁给谁不嫁给谁,也不是我们平头老百姓能管的了的,我们只管看热闹就行了。你东西都买好了?” 宋安非点头:“咱们回去吧。” “这么老远跑来,不吃个饭就回去?” 宋安非摇头:“我不饿,要吃你吃,我先走了。” “不让你花钱,我请!” 宋安非似乎被他说到了窘迫的地方,态度就强硬了,那声音却是软的:“我不饿,不想吃,你自己吃吧。” 他说着就走,王通没办法,只好追了上来,一边走一边啰嗦着,说他跑了这么远,又空着肚子回去。 第5节 “你想留在这吃饭你就吃啊,我又没人让你陪着我。” 一句话说的王通哑口无言:“我……我这还不是怕你一个人走路不安全。”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能有什么不安全的。” “别人安全,你却不一定安全。” 宋安非扭头:“为什么?” “因为你像个大姑娘啊。”王通得意地笑了出来。 没想到宋安非听了,居然也不说话,也不见他脸红,面上冷冷的,哼了一声。 王通怕他生气,就不说话了。两个人一路无言,宋安非想着,要不要找个话题说两句。他对王通,还是很喜欢的,这种油腔滑调会讨人欢心的男人,没人讨厌的起来。可是他觉得王通对自己的心,那是昭然若揭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说的多了,会不会让王通有了非分之想?他正犹豫着,走到那庄稼地附近,忽然听见王通说道:“好像有土匪。” “你少唬我。” “真有土匪,刚才那山坡上,我好像看见了人,”王通说着,就拉住了他的胳膊。他朝山坡上看,结果一个人影都没看到。这里干旱少雨,除了庄稼地就没别的,视野还算开阔。原本是阴沉的天色,这一会渐渐地亮了,就显得热了,宋安非说:“你别闹了,咱们早点回去,我妈还等着我做饭呢。” 王通也没再说话,静的只能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还有就是庄稼地里的风声。拐了弯,过了这条路,就是大路了,可是王通却突然大喊一声:“快跑!” 宋安非猛地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路边就蹿出一个人来,他吓的腿都软了,想要跑,一把刀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王通却跑的飞快,他喊了一声王通,扭头看那土匪,居然是当初抢劫他们的那个人。 “他娘的,可算逮着你了!”那人说着一把就将宋安非扛了起来。宋安非长的不高,又瘦,身上没几两肉,他对土匪那是已经有了心理阴影,被扛在了肩上,动都不敢动,只是打哆嗦。王通回头见他被抓了,急的骂了一句娘,立即又跑了回来:“你们把他放下!” 卧虎山的土匪抢女人抢的多了,他都忘了他们还曾抢过男人,听说卧虎山的二当家,天生不爱女人,就爱那些白净俊俏的男人,前年刚抢了一个徐裁缝,如今居然抢上了宋安非。 可是这一回来的土匪,可不止这一个,宋安非忽然发现不远处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人,路上都是血,有几个土匪骑着高头大马,其中一个直接骑马飞奔而来,一棍就将王通捶倒在地上。 宋安非被那土匪扛着,看见地上鲜红一片,一阵血腥味熏的他几乎吐出来,整个人昏成一团,被人撂到马上去。他趴在马背上,只觉得那马背硌得自己胸口疼,听见有人说:“怎么抓了一个,老大不是说了,要杀不要抓。” “这娘们我可惦记好多天了,今儿个碰见,那真是命中注定。” “你眼瞎了吧,这哪是娘们,明明是个男的。” “哈哈哈,对你来说,那是个男的,可是对咱们二当家,这可不就是个娘们!” 马蹄踏起漫天黄土,他的头贴着马肚子,扭头朝回看,只看见晃眼的鲜血。太阳忽然从云彩里头跳了出来,那烈日灼烧着他的脖颈,他的脸色通红,感觉自己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从马背上掉下去。 似乎也没有多远的路,他们就进了一处山庄,那山庄外圈围着高高的土墙,门口守着几个端枪的大汉,宋安非想要抬头,脖颈却被人一把按住,直接又给按到了马肚子上,他闷哼一声,头就再也抬不起来了。 马在一处低矮的土房跟前停了下来,因为长时间垂着头,他已经脑子充血看不清东西了,就感觉自己被一双大手捞住单薄的腰身给扔了下来,他扑通一声掉在地上,硌得又是闷哼了一声,随即就听人说:“把这男伢子给我关好!” 旁边有人应了一声,宋安非还没爬起来,就被人捞着直接扔进了屋子里面,那屋子里铺着茅草,茅草叶子划破了他的脸颊,他打了一个滚,就听见房门“咣当”一声又被关上了。 房门一关,屋子里立即黑了下来,这屋子四面都是土墙,居然一个窗户都没有,只有门缝透过来的细微的光,还有屋子里难闻的腥臊味。 那腥臊味浓的厉害,他刚坐起来就吐了出来,黑暗中他摸索着朝门口爬,却摸到一只手,吓得他身体猛地一震,直接缩了回来。 他在黑暗当中睁大了眼睛,胸口跳的厉害,那浓烈的腥臊味直冲口鼻,眼睛看不到,他索性闭上了眼睛,在那里坐了一会儿,忽然听见黑暗当中有人问:“你是谁?” 那人的口音跟那群土匪很像,似乎是本地人。宋安非立即睁开了眼睛,看着对面。 “问你话呢,哑巴了?” 那人的语气虚弱又凶狠,宋安非顿了顿,说:“宋安非。” ---------------------------------------------------------- 确定一下更新时间,我做了定时发表,每天中午十二点发文,2015最后作品,敬请期待。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07 “也是被绑架了?” 绑架?他这算是被绑架了么?他左想右想也觉得他这不算是绑架,绑架应该是向他的家人要赎金,他不是这种情况,他即将要被当成一个女人,送给这的二当家。 但这种事实在太难以启齿有伤风化,宋安非面色艰难,“嗯”了一声。 “那咱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那人叹息了一声,说:“我也是被他们绑了票。” 尽管听声音隔的不远,可是却看不到一点人,宋安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默默地在茅草上坐着,他还担心王通的事儿,事发太突然,他当事人都吓懵了,也不知道王通怎么样了,哪些土匪说,他们是要杀不要抓的,王通这一会儿,怕是凶多吉少了。 “你被绑了,你家里头人的怎么没来赎你?” “赎我?”那人笑了,那笑声有些奇怪,似乎整个人疼痛难忍,忍不住抽了几口凉气。宋安非就凑近了一些,问说:“你怎么了?” 他的手触碰到那人的胳膊,那人立即“嘶”地抽了一口气,猛地躲了过去,宋安非的手指沾染了温热的液体,似乎黏黏的,他的手指拈了一下,凑到鼻尖闻了一下,刺鼻的难闻,带着血腥味。 “你受伤了?” 他立即靠了过去,那人在黑夜中喊道:“你别乱碰,老子疼着呢!” “你身上流着血呢。” “我知道流着血呢,你看不见别乱摸!”那人的语气似乎很是嫌弃:“我听你声音,不是本地人?” “我是南边来的,家乡战乱,我来关中投靠亲戚。” “这帮挨千刀的,过路人都不放过,嘶……”那人说着,又抽了一口气,宋安非也不敢乱动,就在旁边静静地坐着,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都是一只脚踏进坟头里的人了,你也不必知道我姓什名谁,不然如果认识两天我就死了,白白让你伤心。” “你是被绑票,只要你家里人来给了他们钱,他们不会杀你的。” “我家里头的人都巴不得我死了呢,他们是不会来赎我的,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了。”那人说着又叹了一口气,说:“小兄弟,等你出去了,能不能帮我给我家里头的人带句话?” 第6节 宋安非点点头,“嗯”了一声:“你有什么话?” “我是前龙村沈家的三少爷,叫沈易安,你出去之后,就找到沈家的当家,我大哥,告诉他,我生前就算有千般不是,人都死了,请他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份上,善待我的母亲。” “你母亲不就是你大哥的母亲?” “我母亲是我姨娘,她是沈家的小妾,我跟我大哥不是一个母亲。” 这么一说宋安非就明白了。如今但凡有些富裕的人家,男主人都是三妻四妾,但是正妻和妾侍之间是有严格的鸿沟的,比如妾侍生的孩子就不能叫自己的亲生母亲叫娘,而要叫姨娘,如今这个人称自己的姨娘叫母亲,估计也是眼看着要死了,所以称一次母亲,以示生养之恩。 这么想来,这个人跟他嫡出兄长之间的关系,恐怕是很不好的了,不然不会被土匪绑了,家里也没人过来赎他。闻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看来已经是遭受酷刑。 宋安非点点头,说:“你放心,只要我能出去,这句话我一定帮你带到,你还有别的话要说么?” 沈易安摇摇头,语气虚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小兄弟,谢谢你。” “应该的……你在这被关多久了?” “我也不知道,整天黑乎乎的,好久才给吃一次饭,我也不知道被关了多久了。” 这里暗无天日,确实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宋安非在里头坐了一会儿就觉得乏了,这一乏,心里头的防备也松懈了,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悲伤慢慢越过了恐惧,浮上了他的心头,他眼前想到他妈还在家里等着他,他这一回要是出不去,人就完了,他可没办法想象自己像个女人一样被人侮辱,可是在这里他谁都不认识,亲爹虽然有权有势,可是不认他,不会有人来救他,他估计横竖都是一死了,自己死了不要紧,他死了,他妈体弱多病,谁来养活呢。心里头一酸,不觉就红了眼眶。 他坐的累了,便在茅草上躺了下来,昏昏沉沉的,闻着那屋子里难闻的味道,竟然也渐渐昏聩,迷迷糊糊中,忽然听见外头的说话声,他睁开眼睛,就看见屋门被人打开了,外头的火把照着,他爬了起来,立即有两个人冲了进来,捞着他的胳膊就将他架了出去。 他心里头一阵发慌,踉踉跄跄出了屋门,房门立即被“咣当”一声关上了,他回头看,透过朦胧火光头一次看见了沈易安,居然满脸的鲜血,心里头一口气提不上来,半天回不过神来。 那血淋淋的一张脸太吓人,他惊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心里头扑通直跳,他踉踉跄跄地被架着走,脚下磕绊一下,差一点扑倒在地上去:“你们要带我去哪?” “有人要见你。” 院子里的火把燃烧的熊烈,烟熏得他头脑发懵,他被生生拽进了旁边的院落,就看见院内灯火通明,大堂内飘来浓烈酒气,七八个西北大汉坐在那里,都扭头看着他。他被人踢了一脚腿弯,人就“扑通”跪到了地上。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08 前头有人笑眯眯地说道:“二当家,就是这小子,你瞅瞅。” 宋安非想要站起来,却被人按住了肩膀,他惊惶地抬头,就看见大厅里坐着的几个男人最前头的是当初抢劫他的那个叼着烟管的,一双眼睛依旧如毒蛇似的阴狠,微微眯着的眸子在摇晃的烛火里头闪着光。 二当家走了过来,这人跟土匪窝里其他人长的都不一样,不只长的要白净一些,气质上看着也像是他所熟悉的那些人,戴着金丝框的眼镜,头发梳理得很整洁,露着饱满的额头。跟土匪窝里头那些人最明显的不同是,他不是穿着对襟的汗衫,而是一身灰色的袍子,浑身上下洋溢着读书人的味道。二当家走到他跟前,伸手挑起了他的下巴。 那手指头是常年不干活的细腻,修长洁净,抬起他下巴的时候,轻轻摩挲了一下,带着薄薄的温度。宋安非跟他对视,看见了二当家眼镜反射的寒光。 那眼神却是一样的凌厉,是土匪的眼神。他本能地躲避,眼睛往下挪,就看见了二当家润泽的嘴唇,还有微微攒动的喉头。 “长的是不是像你那个骚狐狸?” “可比他瘦多了,”二当家似乎不太满意,说:“也没他好看,这几天烟杆刘一直吹,我还以为是什么好货色。” “养几天就胖了,这不是年纪小么……”被叫烟杆刘的那个人着看向宋安非:“我说你,多大了?” 宋安非默不作声,烟杆刘上去就踹,被二当家一拉,那脚上的力气才减了六分。宋安非被蹬歪在地上,自己又很快爬了起来,脸色是惊惶的惨白。 烟杆刘抬脚又要踹他,宋安非赶紧抱住头喊道:“十八,十八!” 枪杆刘的脚这才算没落到他身上,他愤恨地透过手指缝隙看了一眼,说:“你……你这人怎么这样?!杀人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枪杆刘抓住他,犹豫了一下,又甩开了他。宋安非被甩到地上,他身板单薄清瘦,这里随便一个人都能把他当蚂蚁给捏死了。 “不过难为你替我想着,这人我就要了,看这身架,养养也是块材料。”二当家说着朝旁边的人努了努下巴:“把他带我那儿去。” 二当家的话音刚落,立即有人把他架了起来,宋安非哆哆嗦嗦喊道:“放……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干你啊!哈哈哈哈哈。”枪杆刘笑着拍了拍他的脸蛋,说:“好好伺候我们二当家,不然老子手下那么多男人,一个一个轮着干!” 他被人扭着胳膊走到院子里,迎头却闻见一阵奇异芳香,一抬头,就看见一个身着粉红的女人扭着腰肢儿走了进来。 那原本押解着他的那个土匪立即停下了脚步,笑眯眯喊道:“红姐来啦?” 那被叫红姐的女人手绢微微掩住口鼻,冷冷地打量了宋安非一眼:“这男伢是谁?” 那土匪笑嘻嘻地说:“这是我们新劫来的货,要给二当家当婆娘呢。” “救我……”宋安非话刚出口,那人照头就给了他一巴掌,把他的头扇了下去,红姐立即挥了挥手绢,说:“赶紧把人带走吧,二狗,不是红姐说你,既然是老二的人,你也悠着点,他也是你一巴掌就能扇的?做事不走心,迟早有你后悔的时候!” 二狗听了就乐了,那眉眼看上去却是有些小聪明的人,朝红姐哈了一下腰,扯着宋安非就走了出去。 也不知道过了几个门,他被带到一处院落里,那院落里树木葱郁,跟这一路上灰头土脸的景象完全不同,到了那院子里,似乎连温度都凉爽了很多。门前坐着两个十几岁的男孩子,正蹲在地上下棋,二狗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吓得那俩男孩子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灯笼下那俩男孩的相貌都很齐整,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二狗哥”。 “你们俩不好好当差在这偷懒,是不是皮痒了?” “我们俩呆着实在无聊,就下了盘棋……二狗哥,你怎么来了?” 二狗“嗯”了一声,随手就把宋安非给推了过去,宋安非来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在地,扶住了一旁的椅子。 “这是给二当家的,你们看好喽,带他去洗个澡,等着二当家宠幸。” “宠幸”这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他忽然笑了出来,眼神在宋安非身上扫了一遍,说:“我看长的也就那样,跟晧哥儿比可是差远了,倒是一样白白嫩嫩的,二当家就好这口。再瞧瞧你们俩……啧啧……” 他“啧”的那两声颇有意味,打量的眼神更是猥亵,那两个少年当中穿浅色衣服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了头,倒是那个穿黑色衣服的脸上带着笑,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二狗。二狗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眼瞅着他人走远了,那穿黑衣的少年“呸”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妈的,不就是仗着背后有大当家,狗腿子一个!” 宋安非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拔腿就朝门口跑了过去,那两个少年大惊,赶紧追了上去:“站住,别跑!” 宋安非怎么肯听呢,要真是站住不跑,那自己的身家清白,可就全都毁在一张床上了! 所以他不但跑,跑的还飞快,拼了小命的速度,那两个少年自然是追不上的,这院子周围人不多,长了树的地方黑乎乎的连个鬼影都没有,他绕进一处院落里,却见前头有了光亮,隐隐约约听见有女人的笑声,他赶紧停了下来,隔着土墙朝里头看,却看见那院子与他刚才所见的土匪窝完全不同,完全是另外一种景象,灯火通明,一派祥和。 后头有人叫嚣着追了上来,他二话不说踩着底下的树墩爬到了墙上去,身子一倾,就跳进了院子里面。 脚下落地激起一层尘土,也惊动了廊下坐着的人,立即有个小姑娘站了起来,厉声问道:“是谁?” 第7节 宋安非也不敢作声,拍拍手就朝旁边的黑暗处跑去,绕过一个小木屋,躲进了旮旯里。那小姑娘刚要喊人,就听见外头一阵喧嚣,她愣了一下,屋里出来一个年龄稍长些的女子,脸上还笑着,问:“谁呀?” “我刚看见个人影,一转眼就不见了,好像是个男伢。” 她的话音刚刚落,外头就传来了敲门声,那年龄稍长些的女子扬声问:“什么事?” 外头的喧嚣立即静了下来,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喊道:“秀儿姐,是我,阿措。” 那叫秀儿的女子回头朝木屋这里看了一眼,脸色沉了一下,快步走到了门口,却没有开门,而是隔着门问:“什么事,老太太已经要睡了。” “真是对不住,我们那儿刚刚跑了一个人,眼瞅着是跑到这里来了,您开开门,让我们搜一搜吧,不然姐姐这觉也睡不安稳。” “我可是一直在院子里的,怎么没见有什么人进来,你们去别处找吧,你们要找的人我们院里没有。” “可是我们明明看见他……” “这院子里要真进了贼,出了事我担着,你们别啰嗦了,赶紧去找人吧,兴许跑后园子去了呢。” 门缝里隐隐露出火光,那火把的油味儿有些呛人,秀儿就捂住了口鼻,那小姑娘也走了过来,静静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那打扰姐姐了,姐姐千万注意,要是有事记得叫我们。” 外头的脚步声渐渐走远,那小姑娘抚着胸口吁了一口气,秀儿立即看向她,厉声问:“人呢?” “就在那躲着呢!”小姑娘赶紧朝宋安非躲的地方指了一下,秀儿走过去,却只在廊下站住,那明晃晃的灯笼照着她有些英气的眉眼,说:“行了,你出来吧。” 她的话音落在地上,却不见有人出来,她立即皱起了眉头,扭头看了旁边那个小姑娘一眼,那小姑娘就大声喊道:“你……你出来……” 她那清脆的声音落下,黑暗中木屋的墙角那冒出一个人来,只露出一个头,灯火的光亮照着他有些惊恐的眼睛,还有那更吸引人的,两条细而长顺的眉毛。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09 看模样,也就十几岁的样子,但是看那一身洋人打扮,又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他们这的男人,穿的可没有这么齐整。这样的打扮,秀儿以前也见过,就是省城里来的学生。这省城里的学生,怎么跑到她们这儿来了?估计又是大爷手里的那些人办的事儿。 她招招手,说:“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你交给外头那些人了。” 宋安非这才从木屋后头走了出来,原来整个人个头也不高,很清瘦的模样,虽然身上的衣服有些脏,却掩不住整个人的秀气,只是脸色很苍白。 秀儿就问:“你是谁,他们为什么抓你?” 宋安非说:“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抓我,我去镇上买东西,半路上遇见了劫匪,他们杀了好多人,我被掳到了这里,他们要把我给二当家,姐姐救我。” 秀儿听他口音,就知道他不是本地人,眉头一皱,说:“我救你可以,可是你可不能跟我漫天扯谎。” “我没说谎……” “你说好多人被杀了,可这儿的规矩我是知道的,我们大爷,也就是大当家,前几年就立了规矩,只劫财,不杀人,这规矩立了之后,卧虎山就从来没有死过人,你说好多人死了,不就是扯谎?” 没想到宋安非登时激动起来了:“我怎么会扯谎呢,你要是不信,可以出去打听,我亲眼看见好多人躺在路上,我要是有一句谎话,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秀儿正要说话,就听外头传来了说话声,身边的小姑娘赶紧跑过去开门:“是三爷。” 宋安非一惊,赶紧说:“我不能叫土匪知道我在这里!” “来的是我们三爷,三当家。” “三当家跟二当家,那不是一伙的么?”他说着扭头就要跑,却被秀儿一把抓住:“你不用跑,放心,到了我们这儿,你就没事了,三爷未必知道这件事,都是二当家搞的鬼。” 宋安非涨红了脸,眼瞅着那小姑娘就要开门,脑门一涨,就要推秀儿,秀儿盯着他看了一眼,忽然抓着他的胳膊朝木屋后头走去,他踉踉跄跄喘着气,脚下却有几分不利索,秀儿低头看了一眼,他喘着气说:“刚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把脚踝给崴了。” “你在这儿呆着,哪儿都不许去,你要是敢跑,阿措他们可就在外头守着呢,他们要是抓到你,非宰了你不可。” 她说罢就松开了他的手,宋安非紧紧靠着墙沿,看见院门被打开,他偷偷探出头来,就看见一个青年人走了进来。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三当家并不是那种五大三粗的汉子,他精瘦干练,穿着一身中山装,干净整洁,像个绅士。 他赶紧缩了回去,躲到了角落里,黑暗中他的脚碰到了墙角堆着的木柴,哗啦啦一阵乱响,吓得他几乎瘫软在地上。 正要进屋的三当家立即停下了脚步,烛光的光亮照亮了他漆黑的眉目,秀儿赶紧往后头退了一步,走到了墙角的阴影里,宋安非大气也不敢出,紧张地看着她。 秀儿看了他一眼,嘴巴张了张,宋安非几乎以为她要拽他出来。 “是只猫,”秀儿回头笑了笑,说:“最近院子里常来野猫出来吓人。” 她笑着走了回去,夜风吹来她身上的脂粉香气,在黑暗中侵袭到宋安非的鼻息之间,他暗暗吁了一口气,靠在了墙上,觉得那脂粉香气灼热滚烫,灼的他脑袋发晕,他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缓缓蹲了下去,却突然听见秀儿喊道:“三爷……真的是只野猫……” “野猫进了院子你怎么也不说,最近常有野猫伤人的事儿……” 宋安非猛地睁开眼睛,却听见三当家的声音越来越近,他立即站了起来,却退无可退,他紧盯着墙角处,眼瞅着三当家的影子出现在眼前,继而越来越近,宋安非脸色苍白,直到三当家本人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看到他,英俊的面色微微一愣。 ----------------------------------------------- 新文参赛中,喜欢的亲,第一,记得收藏,第二,记得奉献橄榄枝哦。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09 看模样,也就十几岁的样子,但是看那一身洋人打扮,又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他们这的男人,穿的可没有这么齐整。这样的打扮,秀儿以前也见过,就是省城里来的学生。这省城里的学生,怎么跑到她们这儿来了?估计又是大爷手里的那些人办的事儿。 她招招手,说:“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你交给外头那些人了。” 宋安非这才从木屋后头走了出来,原来整个人个头也不高,很清瘦的模样,虽然身上的衣服有些脏,却掩不住整个人的秀气,只是脸色很苍白。 秀儿就问:“你是谁,他们为什么抓你?” 宋安非说:“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抓我,我去镇上买东西,半路上遇见了劫匪,他们杀了好多人,我被掳到了这里,他们要把我给二当家,姐姐救我。” 秀儿听他口音,就知道他不是本地人,眉头一皱,说:“我救你可以,可是你可不能跟我漫天扯谎。” “我没说谎……” 第8节 “你说好多人被杀了,可这儿的规矩我是知道的,我们大爷,也就是大当家,前几年就立了规矩,只劫财,不杀人,这规矩立了之后,卧虎山就从来没有死过人,你说好多人死了,不就是扯谎?” 没想到宋安非登时激动起来了:“我怎么会扯谎呢,你要是不信,可以出去打听,我亲眼看见好多人躺在路上,我要是有一句谎话,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秀儿正要说话,就听外头传来了说话声,身边的小姑娘赶紧跑过去开门:“是三爷。” 宋安非一惊,赶紧说:“我不能叫土匪知道我在这里!” “来的是我们三爷,三当家。” “三当家跟二当家,那不是一伙的么?”他说着扭头就要跑,却被秀儿一把抓住:“你不用跑,放心,到了我们这儿,你就没事了,三爷未必知道这件事,都是二当家搞的鬼。” 宋安非涨红了脸,眼瞅着那小姑娘就要开门,脑门一涨,就要推秀儿,秀儿盯着他看了一眼,忽然抓着他的胳膊朝木屋后头走去,他踉踉跄跄喘着气,脚下却有几分不利索,秀儿低头看了一眼,他喘着气说:“刚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把脚踝给崴了。” “你在这儿呆着,哪儿都不许去,你要是敢跑,阿措他们可就在外头守着呢,他们要是抓到你,非宰了你不可。” 她说罢就松开了他的手,宋安非紧紧靠着墙沿,看见院门被打开,他偷偷探出头来,就看见一个青年人走了进来。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三当家并不是那种五大三粗的汉子,他精瘦干练,穿着一身中山装,干净整洁,像个绅士。 他赶紧缩了回去,躲到了角落里,黑暗中他的脚碰到了墙角堆着的木柴,哗啦啦一阵乱响,吓得他几乎瘫软在地上。 正要进屋的三当家立即停下了脚步,烛光的光亮照亮了他漆黑的眉目,秀儿赶紧往后头退了一步,走到了墙角的阴影里,宋安非大气也不敢出,紧张地看着她。 秀儿看了他一眼,嘴巴张了张,宋安非几乎以为她要拽他出来。 “是只猫,”秀儿回头笑了笑,说:“最近院子里常来野猫出来吓人。” 她笑着走了回去,夜风吹来她身上的脂粉香气,在黑暗中侵袭到宋安非的鼻息之间,他暗暗吁了一口气,靠在了墙上,觉得那脂粉香气灼热滚烫,灼的他脑袋发晕,他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缓缓蹲了下去,却突然听见秀儿喊道:“三爷……真的是只野猫……” “野猫进了院子你怎么也不说,最近常有野猫伤人的事儿……” 宋安非猛地睁开眼睛,却听见三当家的声音越来越近,他立即站了起来,却退无可退,他紧盯着墙角处,眼瞅着三当家的影子出现在眼前,继而越来越近,宋安非脸色苍白,直到三当家本人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看到他,英俊的面色微微一愣。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10 秀儿故作装惊讶地喊了一声道:“呀,这怎么有个人?!” 宋安非抓住了身下的一根木柴,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看那架势,似乎要拼命了。 “这是谁?”三当家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看秀儿:“哪来的?” 秀儿装作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哪来的人,快过来俩人,赶紧把他弄走!” 她说完后头立即上来俩人,上来要捉宋安非,宋安非挥舞着手里的木柴,被逼到了墙角里,嗓子里忽然吼了出来,三当家挥手说:“别让他打扰了老太太,赶紧捂上嘴弄走!” 那俩人一听顾不得宋安非手里挥舞着的木柴棍了,齐齐扑了上来,有人闷哼吃了一棍,却总算是抓到了宋安非的脖子,手掌一扳,就把宋安非扣着脖子抱起来了,宋安非身上没三两肉,就算有那么点蛮力,对他们来说也不算事儿,要控制他简直易如反掌。 宋安非那身体跟泥鳅似的直打挺,白花花的肚皮全都露出来了,那腰细的好像稍微再一用力就会断了。秀儿在一旁紧张地看着,被逼着后退了几步,让开了一条道,回头看了三当家一眼:“三爷……” “回头再找你算账!”大当家一边说着一边朝屋里走,院门口阿措他们已经跑了进来,交接的时候宋安非忽然尖叫起来,那叫声划破夜空,惊得三当家立即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怒意低吼道:“嘴嘴嘴,给我捂上!” 阿措立即捂住了宋安非的嘴,宋安非拼了命地挣扎,他就捂得用力,把宋安非的脸皱成了一团,脸色通红,眸子烧着火瞪着他,那眼角似乎都要裂开了,阿措扛着人赶紧朝外走,却突然“啊”一声叫了一出来,一下子将宋安非甩在了地上。宋安非人掉在地上,嘴却还死死咬着他的手,那烧着的火的眸子死死盯着他,让阿措心里恐惧,他痛的怒目圆睁,狠命踹了一脚,这才将宋安非踹开了。 宋安非掉在地上,阿措跳着脚甩了一下手,手上已经鲜血淋淋,半个小指头都快被咬掉下来了,宋安非滚落到地上,立即又爬了起来,火把的光照着他的脸,嘴角鲜血淋淋,显得异常诡异。 “看着娘们兮兮的,心倒是狠。”阿措紧紧捂着自己淌血的手,厉声对身边的人吼道:“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人给我弄走!” 宋安非现在满心惦记的就一件大事,那就是士可杀不可辱,想到这他一不做二不休,拼进了最后力气,一头撞到了门框上,那门被撞的“咣当”一声,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宋安非就倒在地上了! 这一下,众人都呆住了,包括三当家。 宋安非要效仿传说中的碰柱而亡,人是撞懵了,却没死。等他疼的发懵地躺在地上,才知道碰柱而亡这件事有多么的不靠谱。 迷迷糊糊的疼痛中,他微微睁着眼睛,看见有人蹲了下来,摸了摸他的脖子和鼻息。火把的光晕成了一团,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察觉有人又要碰他,想逃避却力不从心,感觉自己已经动不了了。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爬了起来,额头的鲜血流到了他的眼睛里,天地间顿时乌黑一片,血腥味让他有些反胃,他察觉到眼前来了一个人,他抬头模模糊糊看到一个老太太,于是本能地就猛地伸手抓到了那老太太的脚。 周围响起了一片惊呼,立即有人上来一脚就把他踹了出去,这一脚正踹到他的要害,嘴里一阵腥甜,几乎吐出血来。 宋安非想自己跟着母亲到这儿本是为了活命,却没想到竟然命丧在这里,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守着江阴。周围的人似乎在说话,他也听不清都说了些什么,只听见那老太太直喊“作孽”,紧接着便有人将他搀扶了起来。 宋安非几乎奄奄一息,鼻息间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脂粉香气,他知道,扶着他的人就是秀儿。 “娘,这人是前头大哥他们的人,您不能留。” “我不管他是谁的人,你们对一个这么小的男伢下毒手,又让我看见了,我就不能不管。” 宋安非听到这些,身子一软又直接跪到了老太太跟前,说:“老太太救我……” 他这么一喊,老太太自然更心软了,秀儿拿了手绢捂住了他的额头,着急地说:“老太太,这人额头一直流血呢,得赶紧找郎中来。” “快去请胡郎中!” 刚才那个小姑娘立即跑了出去,她刚跑出去,立即就有人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道:“三爷,三爷……” 三当家问:“说,什么事?” 来的那人看了看老夫人,似乎欲言又止,三当家气息沉静,语气却不耐烦:“有话就说!” “王老爷来了,说来赎人!” “哪个王老爷?” 然后就听靠在秀儿身上的宋安非说:“他……他是来找我的……”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11 土匪王家,跟王家大院的王家,虽然都姓王,但可不是同宗,虽然都是当地有名的人家,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声名可就差远了。王阳是当地王氏的族长,名门望族,王虎是外地来的,如今占山为王,和王家大院的王家,那不算是仇敌,也算不上关系融洽。卧虎山的王家抢劫卫生,王家大院的王家训练了一批民兵,为的就是抗匪。 老夫人立即吩咐人:“把这孩子抬到西屋去。” 西屋是专门给留宿的客人准备的,但是王虎入山做了土匪,家境虽然富裕了,名声却坏了,一年到头其实也难得来一个客人。宋安非被人抬到了西屋,挣扎着还要起来,秀儿说:“你要是想活着离开这儿,你就老老实实的别胡闹。” 第9节 宋安非这才安生了下来,其实他额头伤口那么深,流血过多,整个人意识已经不大清楚了。屋里点的是煤油灯,他眯着眼睛看不大清楚,只听秀儿说:“你放心,你这条命,已经算是保住了。你要是早说是王老爷的亲戚,也不至于受这份罪,你倒也真傻,拿脑门往门棱上撞,真不想活了?你等着,胡郎中一会儿就来了,我出去看看,一会再过来。” 宋安非靠在枕头上,这一会觉得疼了,一动也不敢动,他用眼睛的余光打量着整个屋子,这屋子收拾的虽然干净,却没有人气,昏黄的煤油灯照着,可能长久没有人住了,隐隐约约透着一股发霉的味道,将他身上的血腥味都冲淡了,他微微侧头,就看见床头板凳上放着的洗脸盆,盆里一片血水,还有那被血染红的白毛巾。 都是他的血。 想到这他觉得有点心疼,可能心理方面的缘故,他觉得更疼更晕了,他活了这么大,虽然经常受欺负,但是流血还是少有的事儿,如今糟了那么大罪,想想就觉得心疼,自己替自己心疼。 院子里传来了中年男人的说话声,这声音他虽然陌生,可是猜也猜得到就是他爹王阳了,说来他对他这个亲生父亲却是完全陌生的,他妈宋英说他是见过的,在他两三岁的时候,可是跟很多年纪一大点就记事儿的孩子不同,宋安非从小就记不住人,对王阳,他毫无印象,只记得貌似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相貌倒是挺好的,不然宋英也不会那么爱他。 他在那里胡思乱想,忽然外头传来了脚步声,他微微侧过头一看,先看见的是秀儿,后头跟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看打扮就是胡郎中了,胡郎中放下肩上的医药箱,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眯着眼透过老花镜看了他一眼,说:“还好,伤得不重。” “我看他流血流了好多,好吓人。”秀儿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刚才给他额头上洒了一点止血散。” “你那么做是对的,”胡郎中说着,就开始给宋安非处理伤口,宋安非疼的直抽气,胡郎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秀儿,声音忽然放低了,问:“这娃子是谁啊?” “我是平头老百姓,被他们劫了。”宋安非不等秀儿回答,就自己说了一句,那胡郎中立即看了他一眼,不作声了,似乎颇为忌惮这些事儿,宋安非心里头也有自己的主意,他不想亲口承认外头的那个男人是他的亲生父亲,他对他只有怨恨,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王阳这辈子想听他叫一声爸爸,那死都不可能。想到这他心里头一阵不是滋味,伤口的疼痛让他细而柔顺的眉毛微微蹙了起来,眼皮子抑制不住地抖动,他咬紧了牙关,脸色瞬间显得十分苍白。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来了一群人,宋安非听见立即睁开了眼睛,胡郎中赶紧按住他:“别动别动!” 他坐起的上半身又被按压了下去,头却微微侧了过来,结果看见了一个短发,身着灰色袍子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即便只是余光一瞥,他就知道那人就是王阳了,血缘联系,似乎总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感受,他心里忽然一酸,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动容的坚韧,一下子变得柔软,他眼眶一红,就要坐起来。 胡郎中把他按了下来,说:“你要是再这么乱动,伤口就又要流血了。” 王阳似乎也是有些窘迫,那神色看着又关心他,又很生分,看了一眼,也没有说别的什么,就走了出去。胡郎中也出去了,安非隔着房门听见王阳在外头问:“伤要紧么?” “所幸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到里头,只是这伤口挺深的,额头怕是要留疤了。” 王阳又问:“我这就接他回去。” 胡郎中说:“你别逞强了,镇上距这儿将近十里地,山路陡峭,天又黑了,你这么回去,到家就不省人事了。” “那该怎么办呢?” “为今之计,还是要静养,养两三日等状况稳定了,再回去也不晚,万事保险起见,伤的毕竟是头部,不要掉以轻心,以免将来出了大错。” 三当家立即说:“那就在这养着,人是我们伤的,理当在我们这儿养,就当是给王老爷赔罪。” 他说着不等王阳他们张嘴,立即吩咐秀儿说:“你去告诉老太太,就说……”他声音停顿了一下:“还不知道这人是王老爷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宋安非聚精会神地听着,只听见王阳说:“哦,是一个远房亲戚,我也不大记得他的名字了。” 他原本柔软的心,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嘴角动了动,闭上了眼睛。 “你就告诉老太太,说人在我们这儿住了,让她宽心……” “还是不了,我坐汽车来的,还是这就把人接走了……” 外头乱哄哄的,安非也不想听他们都说了什么了,不一会人都进来了,王阳扶了扶眼镜,咳了一声,语气略微有些生分,说:“咱们这就回去了。” 宋安非就爬了起来,他想立即离开这里,越快越好。他不是头一回见到小洋车,却是头一回坐。要上车的时候,三当家忽然过来,在他耳边说:“实在是过意不去,我替大哥他们,给你赔个不是。” 离近了闻,闻见了三当家和这里的男人身上截然不同的味道,很干净。他是有些洁癖的人,也喜欢干净的人,回头看了三当家一眼,上了车。 洋车比马上舒服,开的也快。他趴在车窗上回头看,看见偌大的山庄高高低低的土墙在月光下泛着他在江阴不曾见到过的色彩。 他们父子坐在同一辆车上,却谁都没有说话,一路沉默过去。宋安非很想问问王阳,他心里有太多问题想要问,以前的时候,他也幻想过很多次和他亲生父亲见面的场景,或许是失声痛哭的,或者是指着他的鼻子谩骂的,他想过很多,可是如今真的见到了,他才觉得,他跟王阳如此生分,甚至没有让他感情失控的冲动。他的亲生父亲,如此冰冷地坐在他身边。 “我就在这下车,这儿离我家不远。” “你别回去了,到我那里去。” 宋安非不知道王阳这是什么意思,正想说话,就听王阳说:“你妈在我那里呢。” 宋安非终于知道,王阳是怎么知道了他被土匪劫走的事,为什么会来救他。是啊,也只有他妈宋英过去求了。 王家大院他来了不止一次了,以前为了生计,没少过来自讨没趣,可是他却从来没能进去过,唯一一次见到张桂芳的那次,也是在大门外头,张桂芳给了他两亩地,扔给了他一点钱。 张桂芳说:“我也不是个恶毒的人,你跟你妈千里迢迢过来,孤儿寡母的,就是个陌生人我也不能见死不救不是,只是这好事好办,传出去了却不好听,你拿了这两亩地的地契,以后这王家的大门,你就别进来了。” 张桂芳虽然坏,可是他并不恨她,他所恨的,只有他身边坐着的这个懦弱自私的男人。王家大院不准他进去,他也不愿意进去,他巴不得一生一世,不要跟王家有任何的牵连,如果可以削骨还父,他也毫不犹豫。他从小到大的痛苦,所受的屈辱,都和他私生子的身份有关。 而这一次,他终于光明正大的,跟着他的亲生父亲,进入王家大院。月光照在他已经肿的看不出相貌的脸上,他眯着缝的眼睛渐渐湿润,流了一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流下来的眼泪。 ----------------- 今天是发新橄榄枝的好日子,三千字奉上!你们快把你们的橄榄枝发过来啦。精彩剧情马上开启,下一章,撕逼大戏!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12 私生子进家门 车子到了大门口,大门已经提前打开了,车子往里开,宋安非却看到了门口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身影,那身影他太熟悉了,大门口的灯笼又照着,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赶紧喊道:“停车,停车。” 王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叫司机停下了车子。宋安非立即打开车门跑了出来:“妈,你怎么在这里?” 宋英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着他,居然满脸都是泪痕,一看见他,立即激动了起来,哭着搂住他:“安非,安非,你没事吧,你可回来了。” “妈,你怎么在这里?” 王阳也走了过来:“这是……” 看门的老头说:“这是太太的意思……” 宋安非感觉自己的血液猛地涌上了头顶:“她把我妈赶出来的?!”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你先别着急,先进去再说。” 王阳说着就弯下腰来,要扶宋英起来,宋英忽然剧烈地咳嗽了出来,咳出了血,王阳吓的猛地一松手,立即后退了好几步远。 “你怎么病成这样了?” 第10节 王阳惊骇地问。 他这个举动深深刺痛了宋安非的心,他知道王阳是为了什么撒开的手,不过是怕他妈得了肺结核,会传染他。 “这些先不说了,先进去,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王阳扶着眼镜,赶紧吩咐人去找医生,话还没说完呢,就听门口有人厉声喊道:“我看谁敢让她进这个门!” 宋安非朝门口一看,张桂芳一身墨绿旗袍,抱着膀子站在门口。 “是你把我妈赶出来的?” “人是我赶出来的,我说过了,这个家只要有我张桂芳在,这个女人,就休想踏进这大门一步!” “哎呀,桂芳……”王阳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笑眯眯地跑了过去,语气又是畏惧又是窘迫:“你说你这是何必呢,她都病成这样了,我把她安排到下人住的后院,你怎么还非要把她赶出来呢。” “你一听这女人哭你就心软,我还不知道你?!我让你把她赶走,你着急救你儿子啊,你不听,急急忙忙坐着车就去了,你不赶,只能我来赶,怎么,你还心疼了?” “什么儿子不儿子的……”王阳讪讪的笑着:“宗延他不是去省城上学了吧……” “你少给我在这打马虎眼,宗延他是不在,可是你这不是有了新儿子,行啊,你既然这么心疼他们母子俩,你搬出去呀,搬出去跟他们母子俩一起过啊,我又没拦着你。” “你看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叫人笑话不叫人笑话。我是可怜她,你说就是个不认识的女人,在咱们家门口都病成这样了,还不该帮一把,你是最菩萨心肠的人了,我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 “你别给我戴高帽,我是最歹毒的人了,嘴巴是刀子的不假,心也是硬的!你要请大夫治她,行啊,你只要有钱,你就给呀,你心疼你女人孩子,我还能不让?”张桂芳说着转身就朝里头走:“给我关门,谁都不许进来!” 那些下人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听张桂芳的话,一听立即动手去关门,王阳尴尬地站在原地:“老婆,你看看你这是……” 大门缓缓合上,王阳似乎有些慌了,张桂芳在里头又大声喊道:“告诉你们老爷,他今儿晚上要是不回来,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王阳一下急了,慌慌张张地把口袋里的钱都掏了出来:“我,我身上就这么多,你拿着给你妈请个大夫看看!” 他说着就赶紧把钱塞给了安非,转身就追了进去。安非扶着他妈,没接住,那钱就直接散落在地上,大门缓缓合上,宋英呜地一声,头枕在他肩膀上,眼泪打湿了他的脖子。 安非紧紧闭着嘴唇,牙咬得太狠,牵动了面部的伤口,他扶着宋英,在门口站了一会,然后缓缓地低下身,将地上散落的钞票,一张一张捡了起来。 门口有几个王家的下人,隔着门看着他们,看见他捡钱,一个个都哂笑了出来。宋英靠在他身上,气息虚弱:“我,我不想活了,你让我死了吧。” “别说这种丧气话,为什么要死,就算要死,也该是他们。” 宋安非的语气缓缓的,那话却很冷,王家大门口的灯笼照着他母子俩的身影,长长的,很瘦弱,有了相依为命的凄凉。 “哎,那是谁啊,老爷的私生子?” “来过好多次了,你没见过?” “没见过,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是这个月的事儿,太太没让他进来过,也难怪你不知道。我告诉你,你知道么,咱们的这个少爷,一看就是老爷的种儿。” “你可别乱叫,哪里来的少爷,咱们的少爷在省城呢。” “我就说的外头这个小哥,他呀,长的跟咱们大小姐可像了,眼睛嘴巴最像,都有点老爷的影子,所以我才说他一看就是老爷的孩子。” “平时倒是看不出来,老爷还敢干这事,私生子都出来了,嘻嘻嘻……” 看热闹的下人们偷偷议论个不停,他们看着宋安非扶着他母亲越走越远,忽然又回过头来,那正说着话的下人猛地一惊,旁边的人问:“怎么了?” “你看那人的眼神……” 旁边的姑娘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看见宋安非扭头盯着王家的大门,目光阴狠,衬着他那秀气的如同女孩子的相貌,诡异的让人心惧。 --------------------------- 后面越来越好看,最近文思如泉涌,挡都挡不住啊。你们的橄榄枝赶紧投过来,没收藏的赶紧收藏咯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13 被土匪强迫出嫁的大小姐 宋安非和宋英虽然走了,可是张桂芳却觉得,这对母子的到来,预示着他们家的太平日子,已经到头了。 他们王家现在最烦恼的事,就是土匪头子王虎的求亲。 不用说,关于这门亲事,一般人都觉得王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的。但事实上,王家的几个长辈,都不大反对这桩婚姻。 门当户对,确实才应该是好婚配,可那是太平盛世的时候。如今这岁月,“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光有钱没有用,光有权也没有用,谁有枪杆子,谁有本事,那才是真的老大。如今战争说打就打起来了,听说日本进攻中国了,马上就有可能打到他们这里来,那日本鬼子听说是吃人肉喝人血的恶魔,要想保平安,要么你就到国外去,要么,你就得有靠山。 照这样的眼光看,那土匪头子王虎,虽然是一方恶霸,但有本事是事实,枪杆子硬也是事实,家里不说富可敌国,那也是不愁吃穿,如果真的结了这门亲事,他们王家做生意也不怕抢了,反而多了一重保障。可以说,除了门不当户不对,其他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但是他们王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要说心甘情愿地跟一个土匪头子结亲,说出去也要被人耻笑,所以王家的几个长辈,虽然心里同意,却也都不说话,他们知道在这个时候,他们不反对,就是最好的支持。 张桂芳也觉得这王虎可以。她这辈子最欣赏铁骨铮铮的汉子,可惜她命不好,嫁给了王阳这样的窝囊废,从这方面来说,她觉得王虎就不错,虽然长得不算好看,年纪也大点,可是那一身男人气概,十里八村挑不出来一个,人家从一个人占山为王,逐渐发展的这么壮大,没有一点本事是不可能的。如今战乱岁月,谁还看什么门第,能找到好靠山,才是最要紧的。而且女儿嘛,找个好女婿,将来对他们儿子宗延,也有好处,有了大舅子做靠山,儿子的将来才能更有保障,虽然说这样有些牺牲了自己的女儿,可是儿子自然比女儿又要重要一层。再者说了,嫁给王虎,也不算太差的选择,到时候他们王家,就真的可在这方圆百里称霸一方了,连县长一家都要让他们三分。 不过他们都同意还不够,最主要的障碍,当然还是王家大小姐王玉燕。 “那王虎是个什么东西,跟个恶霸有什么区别,而且他都一把年纪了,我才不要嫁给他,看见他我就恶心!” 王玉燕读过书,识得新风尚,最讨厌父母包办婚姻,自然是不答应的,一听王虎的名字就要绝食。张桂芳没办法,只好说:“你见都没见过王虎,怎么就知道不喜欢他?妈还能骗你,真是个不错的男人,顶天立地,比你爸强一千倍一万倍!” “你觉得他好,你嫁给他好了,反正我是不肯嫁!” “胡说八道!”张桂芳一听这话恼了:“让你见你就见,你要是不答应,我直接让你嫁过去!”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王玉燕只好答应跟王虎隔三差五地见一面,这一见面,一接触,王玉燕就越发对王虎厌恶了。她觉得王虎长的凶神恶煞,做事也五大三粗的,一点都不尊重女人,简直跟她喜欢的类型,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是她不喜欢王虎,几次接触下来,王虎却爱她爱的深了,原来只是远远地见了一面,想娶王家的大小姐,主要也是觉得她家世好,条件好,如今接触多了,好像突然焕发了第二春,人一下子变得年轻了,爱的很狂热。王玉燕没办法,只好暂时接受了与王虎的定亲,只是她心里头,却厌恶的很,能不跟王虎见面,她就推脱不见。 就在他们你逃我追的时候,突然出了一件大事。王玉燕和镇西孙家的少爷好上了,两个人私奔了! 王虎那是什么脾气性格,一听说这种戴绿帽的事,直接就暴跳如雷,带着一伙人,直接把孙家杀了个干干净净。可怜那孙家少爷,一时意乱情迷,竟然害的全家被灭门,心里头怎么会不悔恨,于是每隔几天,就凭着一股热血上山去报仇,第二天王虎来给王家送礼,打开一看,就是孙少爷的五根手指头,吓的张桂芳直接晕了过去,卧病多天。 老虎一旦惹怒了,后果不可想象。王玉燕一个人在外头熬不住了,就又回到家里来,并且答应了王虎的求亲,王家赶紧派人去山上和王虎说和,结果王虎已经不肯要王玉燕了,因为他们在山上拷打孙家少爷的时候,孙少爷已经招了,王玉燕的处女身,早就被他破了。 被人睡了的破鞋,却恬不知耻的还要嫁给他,再加上一开始对他的各种瞧不起,王虎简直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于是想了想,叫了老三过来:“你替我跑一趟王家。” 第11节 三当家就带着王虎的话,来到了王家大院。 王家不敢怠慢,张桂芳和王阳都亲自出来迎接。王玉燕也听说土匪头子派人过来了,就让伺候自己的丫头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想到丫头去了之后,惊奇地对他说:“来的不是土匪,看样子,好像是哪家的少爷。” “少爷?” “嗯,长的可帅气了呢,身材高高的,腰板直直的,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人,可又比那些读书人看着男人。” “你这小丫头片子,我让你打听消息,你却在这里给我思春了。” “我没说假话,小姐你不信,你自己过去看。” 王玉燕被她说的激起了好奇心,于是就偷偷跑过去看,结果就看见大厅里果然坐着一个青年,俊朗硬气,仪表不凡,比孙少爷那样的读书人,又多了几分男子气概,可是和那些土匪比,又多了一分绅士风度。 她心想这样的男人,才是自己该嫁的,那个王老虎,又是什么东西。她回到房间里,让自己的丫头去打听:“你去问问,来的到底是谁,结婚了没有。” 小丫头赶紧就跑过去问了,不一会气喘吁吁的回来了:“回小姐,来的还真是个土匪,是卧虎山的三当家,王老虎的亲弟弟,叫王青,他们都喊他三爷。” “他结婚了么?” “没呢,才二十二岁。” 王玉燕一听,自己在房里思索了很久。 看现在这样的情形,王老虎是非要自己嫁过去不可了,她将来不管嫁给谁,都逃不出王老虎的手掌心,可是她如果能嫁给王老虎的亲弟弟,成了王老虎的弟媳妇,那王老虎还敢对她不干不净的? 这似乎是她王玉燕唯一的出路了,这世上的男人,她只能嫁给王青,才能摆脱王老虎的纠缠,才能获得长久的安宁。 何况王青人才又这么好,她如果真能嫁给他,也是自己的终生大幸了。 她越想越觉得心满意足,就等着王青走了,她就跟她妈说一声,她要嫁给王青。 她左等右等,不见张桂芳回房间,于是就让丫头再去看。丫头去了一会回来了,说:“三爷已经走了,客厅没见他人。” “他走了,那太太怎么还不回来?” “太太跟老爷,都在客厅里头坐着呢。” 王玉燕听了,就去客厅找,结果见王青已经走了,她爸妈却愁眉不展地坐在椅子上,她察觉气氛不对,于是就走进去问道:“怎么了?王老虎还非让我嫁?我后悔了,我死也不肯嫁给他!” “现在不是要嫁给他的问题了,”张桂芳眼眶泛红:“这个挨千刀的人渣,他要把你嫁给别人!” 王玉燕一惊:“嫁给谁?” 王老爷在椅子上坐着,神色呆呆的,谈了一口气,说:“陆啸昆。” 陆啸昆,是他们这个地区小有名气的人物,只不过他有名,不是因为有钱,也不是因为有本事。这个名字响当当的人,却只是农夫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 而他之所以出名,是因为他是一个鳏夫,命来克妻,已经克死了三个老婆。 ---------------------------------------- 我觉得剧情越来越精彩,所以改了小说简介,对于这么简单粗暴的简介,你们怎么看……就是要吸引你们收藏投橄榄啊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14 克老婆的庄稼汉 要说陆啸昆的家世,从祖上来说,那也算是小康之家,虽然算不上大地主,那也算是富农,有自己的田地,他爹那一辈,虽然家境已经没落了,可是那口气还在,从陆啸昆这名字上就能看出来,一般的庄稼汉,谁家的儿子,会取这么正经的名字,都是狗蛋二丫的叫着。 陆啸昆的头一个老婆,跟他算是青梅竹马了,一个村子的人,家境要比他们家富裕,只是女儿嫁过人,死了丈夫又无儿无女,被赶回了娘家,好像风评不大好。这种事在当地那是很丢人的,那女人在村子里也抬不起头来。其实按理说,那时候陆家还是娶得起黄花闺女的,毕竟是头婚。可是他们两户人家挨着,两家老人关系好,不知道什么缘故,就此成了亲,两口子关系也算融洽。 可惜好景不长,这个老婆就死了,陆家好像还是有点家底的,隔了两年,又娶了个老婆,这一回陆啸昆已经是鳏夫的身份了,家境也不算太好,想娶个黄花闺女,就更是不用想了,所以这第二个老婆又是个寡妇。这个老婆可不如头一个贤惠了,好吃懒做,陆啸昆也老实巴交地供着,可惜这第二个老婆,娶过来才三个多月,一病也死了。 陆啸昆的头一个老婆死了,村里头的人还只道他可怜,可这第二老婆也死了,关于他克妻的说法就不胫而走了。 有人说,陆啸昆的娘在陆啸昆娶头一个老婆的时候,就找道士合过八字,说这陆啸昆,命里克妻,这也是为什么陆啸昆头一个老婆取了二婚的女人的缘故,结果就是这样,头一个老婆还是死了,于是她又做主,给儿子娶了第二个。 第二个老婆又得病死了,陆啸昆命硬克妻的谣言就传播开来了。陆啸昆的娘是个要面子的人,这谣言传的凶,就像一个污点,他们家的人都开始在邻里间抬不起头来,再者说了,他们家只有陆啸昆一个儿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陆家还没有根呢。陆啸昆的娘咬咬牙,将村子里的宅子卖了,跑到荒无人烟的后山坡上安了家,用家里的最后一点积蓄,又给陆啸昆找了第三个老婆。 这第三个老婆,没结过婚,但也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傻兮兮的,听说她村子里很多男人都跳过她们家的墙头。娶进门的时候,村子里所有人都盯着看这一回陆家的媳妇又能坚持多久,就连陆啸昆自己家的人,也都战战兢兢的。但是结了婚头一年,居然相安无事,第二年的时候,这新媳妇还给陆啸昆生了个大胖儿子,取名叫壮壮。村里的人渐渐的也开始跟他们家有了来往,谁说陆家的儿子命硬克妻的,你看看人家这不生活的好好的,小日子过的虽然清苦些,可看样子也是乐在其中呢。 可惜就可惜在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谣言不攻自破的时候,陆啸昆的第三个媳妇因为有天晚上吃了一碗剩饭,居然一病不起,最后撒手人寰了。这一下对陆啸昆他娘的打击也很大,就在媳妇去世没多久,她也一病不起,没隔多久,就去世了,撇下陆啸昆和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 这一下,陆啸昆克妻的名声,终于传遍了十里八乡。他们家如今只剩下一个破败的土坯房子,连吃饭都只能勉强糊口,又有一个小孩子要照顾,再也没能力娶老婆了。 陆家的儿子命里没有夫妻缘,谁嫁给她,那就是向阎王爷交出了自己的半条命。还有人说呢,这陆啸昆的第二老婆,也是出了名的克夫命,嫁给陆啸昆之前,那也嫁过两个男人的,最后把那两个丈夫都克死了,就是这样硬的命,嫁给陆啸昆,那也拼不过,可见这陆啸昆的命又多硬,谁嫁谁死。 听说后来陆啸昆自己也认命了,其实他人长的高大健壮,那一身腱子肉,迷的多少女人心猿意马,人也肯干踏实,如果诚心要找女人,也未必就找不到。只是他自己也怕了,不想害人,又怕给自己儿子找个恶毒后妈亏待了孩子,也就死了这条心。 陆啸昆外表高大健壮,面容冷峻,看着霸气精干,比那些土匪还要有气势,但其实骨子里老实木讷,跟他的名字毫不相称。他们父子俩住在离村子很远的地方,那里土匪横行,可是也没抢过他们家,因为陆家太穷了,没什么值得抢的东西了,那陆啸昆还有一把祖上留下的猎枪防身,土匪也就懒得去招惹他。 如今王虎却要把王玉燕嫁给这么一个人。 王虎这么做,摆明了是要报复王玉燕。你不是瞧不起我么,我就是要告诉你,嫁给有些人,还不如嫁给一个土匪头子呢。 ------------------------ 有谁有合适的封面推荐给我,请戳我微博,康桑密哒!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15 遇见的那个男人 王玉燕当然不肯嫁,她这种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过惯了好日子的,要她去跟一个庄稼汉过日子,那还不如杀了她! 张桂芳也不能答应。如果只是嫁给一个庄稼汉子,只是没钱,那倒还不用怕,大不了嫁女儿的时候多陪送些嫁妆的事儿,可那陆啸昆是什么人,出了名的克老婆,她宝贝女儿嫁过去,那就是送死的命啊,她这女儿再不听话,她也不舍得把闺女往火坑里送啊。 不过这些事情,宋安非都是不知道的,他还在他的那两亩薄田上辛勤耕种,最近天大旱,种子播种下去,好多天都没反应,他问王通,王通说:“这地都旱成什么样了,得浇地。” 这田地旁边,连口井都没有,想要浇地可不容易,得跑到很远的河里去挑水。王通要巴结他,于是给他借了一辆推车。 “你家的车?” “我不种地,没有这玩意儿。”王通好吃懒做,庄稼地里的活,他从来没干过:“这是我从村里刘寡妇那里借来的。” 第12节 宋安非一听刘寡妇这个名字,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王通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勾搭女人有本事,他这人最坏,最爱勾搭人家那已经心如止水的小寡妇。也不知道是这当地的民风开放还是怎么着,竟然没有那种一棒子把王通赶跑的贞烈媳妇,个个居然都吃他那一套。王通平时来他们家,总爱带点东西,有时候是一碟子花生,有时候是几块糖糕,都是别人送的,宋安非就说:“你怎么总是乱勾搭,你也算是有本事的人,想要正经娶个媳妇,也不是难事,干嘛总是勾三搭四的,惹闲话。” “我想正经娶媳妇啊,这不是来找你了么?” 宋安非一听就变了脸,啐了一口说:“那天土匪怎么没把你砍死呢。” “看我长的俊,不舍得呗,”王通嬉皮笑脸地:“再说了,真把我砍死了,你就不心疼?” 宋安非抿着嘴,想笑又忍住了,王通瞅见了,笑眯眯地逗他:“我说安非,你笑一个呗,认识了那么久,就没见你笑过,你要是笑起来,肯定很好看。” “不跟你说了,越说你越没正形了,你不是还有事么,走你的吧,我也没时间跟你闲谈,我去挑水去。” “别啊,你先等着,等我回来,咱们一起去,那河长着呢,你不知道去哪安全,说不定就走到土匪的地界了。你等我办完事回来,跟你一起去。天热,还能在河里洗个澡呢,你会游泳么,我教你。” 宋安非可不想等着被王通调戏,等王通一走,自己就推着车去挑水了,他已经问了路,只要沿着路一直走,也不会迷路。他走了大概一个时辰,忽然觉得面前的景象很熟悉,好像哪天来过。等他看到那山坡旁孤零零的一个土坯房子的时候,就一下子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那个地方。 那天他被土匪追,就是藏进了那房子旁边的羊圈里,那房子不远处,确实有条河,他还曾在那条河里头,见过一个洗澡的男人。 那男人…… 他怎么忘得了呢,夜里做梦,梦见过好几回那天看到的场景,醒来身上都是汗湿一片,那男人…… 他忽然激动起来,又紧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心里想着,也不知道这一回,还会不会看到那个男人,那个英武雄壮的中年汉子。 ------------ 如果有人会设计封面,或看到合适这个文的图,请微博戳我,谢谢。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16 再入王家大门 想到这里,他车子也推的慢了,像是做贼心虚一样,怕被人听见。他小心翼翼地推着车,来到了河边。 河水幽幽,一片清凉之气,他顺着河面望过去,只见一片水光,芦苇轻轻摇荡,他又朝当初他躲藏的那棵树看过去,那一天的情形,又涌现到他脑海里。 他看到的那个男人,有很亮的眼睛,剑眉浓黑,鼻梁高耸挺直,嘴唇厚实,唇周一圈刺短的胡须,包裹着棱角坚毅的下巴。 他从来没见过给这种感觉的男人,他见惯了那些衣着光鲜,举止有礼的人,也见过那些凶神恶煞的人,见过那些会背地里捅刀子的小人,也见过那些朴实粗糙的庄稼汉子。 可是都不一样,跟那些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他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一股特别的感觉,给他一种男人的感觉。和雌性相对立的,雄性的气息,朴实无华,除了这个气息再无其他。 男人,同女人相对,从生理学上讲,具有xy染色体的人就是男人。在生理、心理上具有区别于女人的特征。如具有男性生殖系统,具有男人的气质和阳刚之美。从动物学上讲,男人即为雄性的人类。 他见过的雄性的人类那么多,但每个人给他的特征,或者英俊,或者粗鲁,或者能说会道,或者沉默寡言,没有一个人给他的首要感觉,是“他是一个男人”这种强烈的性别的信息。 这感觉让他一时茫然,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脑子里一片空白。那男人看着他,他也回看着他,看了一会,突然撒腿就跑。 更确切地说,是爬,可能他的激烈举动让男人觉得很诧异,对方的神情有些不知所以。他爬到坡上站起来,忽然想起他满脸的鲜血遮盖住了他的相貌,就像是戴上了一个面具,对方或许根本就无法分辨他的相貌,他居然还这么激动紧张。 “你没事吧?” 那人问道。 他摇摇头,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拔腿就跑了。 事后宋安非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就那么跑掉。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独自一个人想的时候,又觉得,他不跑掉,又留着干嘛呢,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难道他还伸出手来,说,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他做不到,这个男人跟他在大街上碰到的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可是如今他突然又想起来,看着空空荡荡的河面,心里居然有一点失落。他把水桶从车上拎下来,来到河边,提了一桶水。 他发现自己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一桶水他根本就提不动,于是他只好倒出来一点,半桶半桶地提上去,倒进车上的另两个水桶里。 这样打了两桶半的水,他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了。车子装了水,就比原来重了很多很多,推起来很吃力,而且道路坎坷不平,车上的水桶来回摇晃,还溅出来不少。他有点后悔了,觉得自己应该和王通一起来,让他帮个忙。 他一边推着车子,一边朝那土坯房子的方向看,忽然看到一个人影。 那人在羊圈里头,抱着一堆草,似乎在喂羊。隔得比较远,那人的相貌看不清楚,可是他几乎可以断定,就是那天他看到的那个男人。 他的心立即砰砰直跳起来,赶紧低下头,看着前头的路。想到对方可能也在看着自己,他就激动的不能自已。过了一会,他又偷偷朝院子里打量,结果让他失望的是,对方并没有看着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 他放下车把,站在那里,有些失望。就在这个时候,那人忽然扭头朝他看了过来,似乎有些疑惑,远远地看着他。 他赶紧又抓住车把,紧张地加快了自己的步伐,车子咣咣当当,水溅出来不少,洒在尘土飞扬的土地上,留下一道道水痕。豆大的汗珠子从他额头上流下来,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汗水已经把他的后背浸透了,他才停下来,气喘吁吁地回头看。 他已经走的太远了,只能看到模糊的一个人影。但他的心跳还是快的,不光是累的,还有紧张与激动。 他这是怎么了,他也搞不清楚。他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朝前一看,是王通,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让你等我一块,你怎么自己跑过来了。” 王通跑的太快,出了一身汗,把汗衫都打湿了,脖子背面晒的黝黑,冒着水光,胸前的衣服紧贴着身体,他看到了,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情绪。 王通说:“你细胳膊细腿的,一个人怎么能推的动,我来!” 他说着不由分说,就把他推到一边,自己推着车子往前走。宋安非说:“说的好像你劲儿很大一样,你不也是没干过农活。” “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虽然没干过活,可是跟你一比,那也算是有力气的人了。”王通说着,忽然笑着伸手摸他额头,他像触电一样,一把就将王通的手打开了。 王通愣了一下,手指上还沾着宋安非的汗液,笑着说:“这么大反应,吓我一跳,以为我占你便宜?” 宋安非讪讪的,说:“谁知道你要干什么?” 王通就乐了,俊俏的脸庞带着点痞痞的坏:“我要真想干点什么还不容易,现在就行,你看这旁边,一个人都没有。” 宋安非不说话,脸却红了。王通也发现了:“脸红了!” “热的!”宋安非说着就加快了不步伐,走在了前头,王通也推的快了一点,装作很累的样子:“我说你别当撒手掌柜啊,好歹帮我推一把。” 宋安非这才放慢了速度,在一旁帮忙推着。王通不老实,又要调戏他:“你脸红了更好看,比大姑娘还秀气。” “你还说?” 第13节 “生气的时候更好看,就算骂人也骂的人心里头软软的,你是不是没发过脾气?” 宋安非索性不再搭理他,王通就闷闷地笑,伸手偷偷摸宋安非的手,白白嫩嫩的很滑溜。 宋安非就撒了手,不再帮着他推了,只顾着自己往前走。 王通心里头乐开了花。 等到了田地里,王通已经累的走不动了,两桶半的水根本就不够用,但是两个人都没力气再跑一趟了,宋安非打算明天再去,浇了地,就请王通去自己家里头吃饭。 一路上王通不住嘴地说,他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但是那语气却是软的,带着他特有的温柔劲儿,王通很喜欢这样的宋安非,说他娘吧,但是又说不上,说他只是气质温和吧,又似乎像是个大姑娘,含苞待放的,惹的人心痒,激发人心里的恶趣味。他真想上了宋安非,操的他哭爹喊娘。 宋安非的身世,他如今已经知道个七七八八了,王老爷不肯认宋安非,倒是合了他的心思,不然一个王家的大少爷,他哪儿能染指的上,还是这样好,孤儿寡母的无依无靠,他也就有了可趁之机。看今天的情形,宋安非已经有点情窦初开的意思了,凭着他多年勾搭的本事,宋安非这只小羊羔,早晚落到他的嘴里头。 他这样想着,就进了院子,宋安非去屋里端水给他洗手,刚进了屋子,忽然惊叫了一声,他立即跑了进去,一看,宋英人倒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了,嘴角和前襟上,全都是血。 这一下他也慌了神,宋安非急的都要哭了,喊了半天,宋英才算睁开了眼睛,可是人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来了。 看这情形,得请大夫了。 “婶子这病不能拖了,得到镇上请大夫看看才行。”王通说:“得想想办法,住几天院,最好能用西洋药,我听说那玩意见效快,我认识个朋友,他老母亲都快没希望了,就是住了几天院,好了。” “别……别浪费那个钱了……”宋英虚弱地说:“我喝口水就行。” 两个人合力把宋英抬到床上去,忙活了一番,从屋里出来。王通说:“你得做好思想准备啊。” 虽然宋英死了,宋安非一个人,他更容易得手,不过此时此刻,他倒是真心实意地感到难受。宋安非也不说话,站在日头底下,沉默了一会,汗珠子顺着他白皙的脸庞流到衣襟下,那么热的天,他的衬衫依然扣到了最上面的一个纽扣。 憋久了,宋安非说:“你帮我看着我妈,我去镇上一趟。” “干嘛去?” “要钱。” -------------- 三千字奉上,收藏和橄榄枝给力的话,明日还更三千。精彩小高潮即将来临!敬请期待!另外,从下一章开始,每天更文时间改为晚七点。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17 土匪来袭 王家最近乌云遍布,都是为了王玉燕的事儿。 嫁给王虎,王家的人尚没有什么意见,可是要嫁给鳏夫陆啸昆,王家的几个长辈,都不愿意了。 “这明显是作践人!答应了这个要求,以后咱们王家还怎么在当地立足?咱们王家因为惧怕一个土匪,把自己的亲闺女都给葬送了?” “说什么也不能答应,我看那王虎,也就是生气咱们家姑娘一开始架子端的太高,想要煞煞她的性子,他不是最爱玉燕么,哪儿舍得真让她嫁给别人!” “依我看,咱们就跟他撕破脸怎么了?他王虎说来说去,不就是个土匪!他有兵马,难道咱们就没有了?!硬着打一仗,指不定谁输谁赢呢!” 王家的人越说越激动,再加上王玉燕一直闹绝食,人都瘦了一圈了,张桂芳就下定了决心,要跟王虎一抗到底。 因为到了非常时期,王家大院的安保也做的非常严实。宋安非到了大门口,愣是进不去,只好在大门口等着,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大概传了好几道,这消息才传到了王家管家王安的耳朵里,王安正忙着招兵买马的事儿,就叫了身边的人去通知里头,那身边的人却眼色,直接把这事,通报给了张桂芳。 张桂芳正劝她闺女王玉燕吃饭呢,哄了老半天,王玉燕愣是一口饭不吃,正在气头上,一听说宋安非来了,眉头一皱,立即就恼了:“这倒霉鬼怎么又来了!” “听说是有急事,要见老爷呢。” 张桂芳阴沉着一张脸想了一会,说:“既然他是找老爷的,你告诉我干什么?还不去告诉你老爷。” “是是是。”那人赶紧慌张地去了,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这事办砸了,于是去回了王安。王安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蠢东西,这事你怎么能叫太太知道,你不知道她最恨宋家的人么!” 王安放下了手里的活,亲自去找了一趟王阳,王阳心里头烦躁,说:“他又来干什么,就说我不在家。” “这事太太已经知道了,老爷要是不想见,那我就去回太太一声。” 既然张桂芳都知道了,王阳就更不敢见了。王安从屋里出来,又去找了张桂芳,说:“老爷说了,他不见,让太太看着办,他听太太的。” 张桂芳听了,冷笑说:“他的儿子他都不见,让我见什么?打发他走了,这个瘟神,要不是他,我们家说不定还没有这些事儿呢!” 王安听了就要走,却听见身后房门忽然打开了,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正在闹绝食的王玉燕,打开门问:“什么儿子不儿子的,外头谁来了?” 张桂芳一见女儿出来,立即迎上来说:“好闺女,你可总算开门了,你再不见人,妈都要急死了。” “管家,我问你话呢,谁来了?” 王安看了张桂芳一眼,没敢说话。张桂芳就说:“你忘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你爸爸在外头的那个私生子。” 王玉燕一听就来劲了,说:“真的么,那我得去见见,我听他们说,我这个哥哥,跟我长的有几分像呢。” “什么哥哥,你哪来的哥哥,不过是外头的狐狸精生的孽种,你爸都不见,你见什么?” 张桂芳要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王玉燕步子走的快,她只好跟了上去。几个人来到大门口,就看见宋安非站在夕阳里头,那穿着在当地算是时髦的了,上头白衬衫,下面西装裤,虽然看着都有些旧了,可是很干净,猛地一看,倒像是那留洋的阔少爷。这都是宋安非从前在江阴时候,捡的他表哥表弟不穿的衣服。 王玉燕让下人打开门,招手说:“喂,我看看你长什么样。” 宋安非闻言抬起头来,结果就看见了一个阔小姐在门口站着。看那穿着,时髦靓丽,脖子里带着一大串珍珠项链,嘴唇也是抹的红艳,那身材对于女性来说,算是很高挑了,赶得上他的身高,一身裁剪得体的连衣裙,被风吹的一摇一摆。 王玉燕看见宋安非,就愣住了。 果然是长的像,虽然不如传言说的那么像,可是眉眼之间的神态,打扮打扮,或许真的可以以假乱真,不是熟悉他们的人,还真分辨不出来。 宋安非倒不觉得自己跟王玉燕长的像,他有个习惯,不大爱看人脸,也不愿意跟别人对视,他直接走了过去,说:“我要见王阳。” 王玉燕身后的张桂芳一听就笑了出来:“好个没规矩的东西,你亲生父亲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宋安非听了不说话,王玉燕就问:“你找我爸干什么?” 宋安非说:“也不一定要找他,我妈病了,急需要用钱,你们谁给都行。” 第14节 张桂芳笑的更大声:“这可真是奇了怪了,难道我们家是开银行的,还是开福利院的,难道生病的人,都要管我们要钱?” “你知道我为什么管你们要钱……”宋安非说:“我长这么大,王阳他没花一分钱,这点钱,是他该给的。他既然生了我,就该负责。” “这话可说差了,就我听我们家老爷说的,当初他可不想要你,让你妈流了,你妈不肯,非要自己生下来,她自己做的主,怎么就要我们家老爷负责任?” 宋安非脸色惨白,嘴唇动了动,说:“我要见王阳。” “老爷不得空,你改日再来吧。”张桂芳说着就挽住王玉燕的胳膊,拉着她往里走,王玉燕说:“妈,我看他这么可怜,就给他点钱嘛,咱们家又不缺钱。” “少说话,咱们家又不是银行,哪来那么多闲钱,要了一遭,又来一遭,这一遭要是给了,以后就没玩没了了!” 宋安非见她们要走,一下就急了,于是语气也放缓了很多,带了点哀求的神色:“我妈真的病的快不行了,不然我也不会来的。你们不肯帮忙,她就死了!” “死了就死了,这年月哪家不死人呢!”张桂芳有些烦躁:“关门关门!” 宋安非一个箭步跑上前去,伸手挡住了大门,那关门的人也不敢十分用力,为难地看着张桂芳,张桂芳脸色一变,正要发火,突然间远处急急忙忙跑过来一个人,嘴里大喊着:“老爷,太太,不好了,不好了,土匪打进来了!” 门口的人一听,脸色全都变了,张桂芳赶紧吼道:“还不赶紧关上大门,叫人来!” 那看门的也慌了神了,一把将宋安非推了出去,宋安非被推倒在地上,那大门咣当一声,就合上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本能地就爬起来去拍门,可是拍了两三下,忽然意识到,王家的大门,是不会给他开的。 他的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连眼圈都是红的了。他朝后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乌压压的人群骑着大马,直接朝大门口奔来,他慌张地朝一边跑,但是他人哪里跑的过马,直接被人一棒子捶倒在地上。 他爬起来,又朝王家大门口跑,眼看着已经没有退路,突然一声枪响,那追他的土匪应声从马上倒了下来,他惊魂未定,靠在门口,大门忽然打开,一只手猛地拽住他,将他整个人拽到了里头,大门随即又合上,王管家惊魂未定地看着他,往里推了一把:“快躲起来!” 宋安非只看到一群家丁,个个手里端着枪,他惊慌失措地往里跑,只看见王家已经乱成了一团,尤其是那些小丫头,个个惊叫连连,王家要是被攻陷了,她们这群丫头的命运可是不敢想象,听说那些土匪,个个好色如命,她们的清白,可是保不住了! 外头突然枪声震天,像春节时候放的鞭炮一样,简直骇人。宋安非也不知道要往哪里躲,就跟着别人跑,突然在一个拐角,看到了王阳。 惊慌之下,他也忘记自己对王阳的痛恨了,赶紧追了上去。王阳和张桂芳,并大小姐王玉燕,在几个家丁的护送下,正往后院的土堡走,那是王家为了抗匪专门修建的堡垒,虽然都是土坯,但坚固无比,上头有几个炮口,是最后的安命之所。远处突然传来了丫鬟的尖叫,宋安非回头一看,那些土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闯进来了,骑着高头大马,直接冲了过来。 他拼了命地朝土堡门口跑去,张桂芳他们已经跑了进去,他听见有人喊:“快关门,快关门!” 他惊慌失措,拼了命地跑,好像脚底下生了风,从来没有跑的那样快。他在惊慌失措中,看到了王阳的眼睛,还有张桂芳惊慌失措的一张脸,王玉燕的眼泪。 他想让他们等一等,等他跑进去,于是他盯着王阳的眼睛,喘息着,奔跑。 幸运的是,他终于在大门合上之前跑到了门口,他一个箭步跨进去,却突然被人抓住了胸口的衣服。他看到了张桂芳愤怒惊慌的一张脸,用力将他往外一推。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惊愕地看了看张桂芳,又看了看王阳。 “关门!”张桂芳大喝一声。 宋安非看向王阳,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样,王阳看着他,眼神随着关上门的一起躲避过去。 他有些惊愕地站在门口,看着大门缓缓合上。 ------------------- 三千字奉上,今天起更文时间改为晚七点。喜欢的亲请收藏。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18 被抛弃的儿子 他身边还有无数没有来得及跑进去的丫鬟和家丁,众人慌乱逃窜,在一声枪响之后,纷纷蹲下来抱住了头。 宋安非只觉得噬心的冰冷,他蹲在地上,面无表情,缓缓地掉转过头,看着那土堡的大门。 他希望土匪有大炮,这世上无坚不摧的大炮,将里头的人,全部都炸死,炸到骨头都不剩,这世上没有言语可以形容他内心的失望,绝望,没有言语可以形容他此时的恶毒,他毫无人性,只剩下黑暗的心。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父亲,他希望他死,希望那个女人死,希望这世上所有让他们母子不幸的人死。 这样极端的念头在他心里头盘旋,他来不及想更多,土匪将他们赶到了一起,他们抱着头蹲在地上。那种极度的怨恨逐渐被一种极度的伤心所代替,一种极其复杂的伤心,让他热泪盈眶,甚至让他暂时忘记了恐惧。 他以为他已经被这一家人伤的麻木了,无所谓更伤心,也无所谓更怨恨。可原来不是,怨恨这伤心这些东西,都是一阵一阵来的,永远有更伤心更怨恨的时候等着你,然后再变淡,再突然聚集。 他突然想到他们刚来的时候,他从土匪的手里逃回来,累的气喘吁吁,饥肠辘辘,跑到王家的大门口,却看见他母亲宋英和罗叔坐在马车上,马车就停在王家大门的一角,罗叔正在跟那些人据理力争。 宋英看到他的时候的神色极其复杂,看了他一眼,然后把头扭了过去。 或许在来投奔之前,她也曾经幻想过,幻想过她爱着的这个男人,会念在旧日的情分上,或者看在已经成年的儿子面上,收留他们。她肯定有过很多幻想。 然而如今他们被拒之门外,连面都不肯见他们一下。 他拖着已经没有力气的身体,爬上马车,什么都没说,睡了一觉。 罗叔只是来送他们,马车是租的,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回去。他们送别了罗叔,两个人就在王家大门口不远的一个角落里安家。王家是大户人家,每天车来人往,那些下人们也出来进去,纷纷打量着他们。关于他们母子俩的谣言,在王家已经不是秘密。 他已经十八岁,陪着一个病弱的母亲,死赖在人家门口不走,被下人们谩骂,被来来去去的人偷瞄,背后说三道四,他难道不会觉得屈辱么? 他觉得很屈辱,他有着很强的自尊心。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这种性格是很好笑的事情,明明从小就寄人篱下,被人说三道四的私生子,偏偏却有那么强的自尊心。问题就是,他的这些自尊心有什么用呢?没有用,只会让他更痛苦,因为他只能默默忍耐,装作什么都不在乎,因为不忍让他妈更伤心。 他虽然没有尊严,可是他要来了很多钱财,在江阴的时候死乞白赖问舅舅他们家要来了衣服和钱,在这里,又向王家要来了两亩地和一些钱,这些钱给他母亲看病,救了他妈的性命。尊严和生命比起来,又算是什么。 他已经麻木了,从小就被人指指点点,被人嘲笑像姑娘,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更伤心。 可是他错了,原来这世上,残忍的事情太多了,他还是太年轻,见过的世面太少,不知道还有更大的磨难等着他。 他一直在心里看不起,甚至怨恨母亲对王阳的眷恋和幻想,可是他呢,难道他内心深处,真的就没有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有过任何的幻想?他就没有想过,如果他的父亲肯认他进家门,给他合法的身份,他会是什么样? 原来他跟母亲一样,都是可怜可悲的人。你看看多可怜,他母亲都要死了,能救她的,居然是被他们谩骂和看不起的王阳。他居然还要靠他最恨的人,才能挽救他最爱的人的性命。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19 遭劫的王家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王家要联合政府抗匪的消息,这消息让王虎知道之后勃然大怒,索性来个先下手为强,直接带人攻陷了王家大院。 土匪这一回来的目的很明确,镇上的百姓,丝毫没有受到骚扰,但是王家却被杀的被杀,被抢的被抢。 第15节 宋安非躲在人群里,蹲的太久了,脑袋眩晕,他就跪在了地上,只见土匪群里走出个人,他认得那人,是王虎。 王虎依旧是一脸凶相,精瘦的身体在火把的照耀下看着更黄更黑:“老子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不出来,老子就大开杀戒!” 他说着就看向二当家:“老二,看着表!” 二当家一副文弱的相貌,手里拿着一块怀表。人群里头忽然出来几个人,几个土匪拎着几个家丁向前,宋安非认得其中的一两个,那是他刚才进来的时候,拿着枪抵抗土匪的几个家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每一分似乎都是煎熬。那些家丁哭的哭,抖的抖,他们都是普通老百姓,或许都并不是王家的家丁,而是周围的民兵,家有妻小。 “看来王家的家丁都不值钱啊,”二当家声音温柔和气,带着嘲笑:“看来不杀几个人,王家的老爷太太,以为我们是闹着玩呢。” 大当家忽然挥了一下手,立即有一排土匪端着枪走上前来,那几个家丁立即嚎哭起来,磕头求饶,可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却直接几枪下去,脑袋就都开了花。 院子里立即弥漫起刺鼻的血腥味,旁边的丫头们更是吓的哭成一团。宋安非脑袋晕乎乎的,听到枪声响,身体一软,就扑倒在了地上。似乎有土匪在拉扯旁边的丫头,他听到女人的哭喊,还有衣服的碎裂声,那些没有人性的土匪,居然当众强奸了几个丫鬟。宋安非听那惨叫声听的头皮发麻,他甚至听见有土匪淫笑说:“还他妈是个处呢,真爽!” 要抗匪,这念头头一次在他心底生根发芽,这世上或许也有义匪,会劫富济贫,行侠仗义。也或许会有英俊的正义的男人,满足了很多女人对土匪的幻想,可是历史上大多数的土匪,都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刽子手,犯下了惨无人道的罪行。 也不知道这样的折磨过了多久,宋安非觉得自己已经奄奄一息,几声剧烈的大炮声将他震醒,他虚弱地抬起头来,看到几个大炮对着土堡,正在发动炮火攻击。 打碎的土块溅起很大的尘土,那些碎屑溅落满地,打在他们身上。他趴在地上,感受到大地的颤动。他终于听到了土堡里传出来的声音,说了什么,他也听不清楚。周围仆人们的哭声却突然大了起来,他抬起头来,看见土堡的门已经打开。 里头站着战战兢兢的王家夫妇,张桂芳紧紧搂着自己的女儿,王阳,居然躲在自己老婆的后面。 张桂芳说:“你有什么条件,我们都听,还不行么?” 王虎咧着嘴,骂骂咧咧;“他奶奶的,好好说话你们不听,非要老子捣了你们的窝,你们才肯老实。还指望县长来救你们,那个见财眼开的家伙,老子一路人来打你们,一路人送几箱金银过去,他还会管你们死活?” 张桂芳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原本脂粉精着的一张脸,已经蒙上了灰尘,原本仔细拢起来的头发,已经散落在肩上。 --------------------- 多点收藏,多点橄榄枝的话,我就多更点啦!!!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20 誓死不嫁 “不是让玉燕嫁人么,我们嫁,而且以后不再跟政府打交道说联合抗匪的事,还不行么?” 王玉燕已经哭成了泪人,说:“是我对不起你,要怎么办,我都听。” “老子为了这破事,花了几箱的金银,怎么算?” “我们赔,我们赔……”王阳说:“家里值钱的东西,不,不都被你们搬走了么已经?” 土匪走的时候,王家值钱的东西,能拿的,全都拿走了,拉了几车。这还不算,还赔了几箱的金银。 张桂芳半生的心血,一夜之间,全都没了。家里的仆人,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个丫头,不堪屈辱,跳井死了。 土匪走了之后,大家开始收拾,王氏的其他族人,陆续派人过来了。家里有人认出了宋安非,就对他说:“你跟我来。” 宋安非已经心神俱疲,跟着那人往里走,到了一处院落,他远远地看见大厅里坐着王阳和张桂芳,还有王氏的其他宗亲。那人让他在旁边等着,自己进去,偷偷跟王阳讲了。 王阳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走到走廊的阴影里,问:“你没事吧?” 宋安非也不说话,王阳一看,只见宋安非站在阴影里,上头的灯泡,照亮了他半张脸。 王阳几次欲言又止,干咳了几声,说:“你来找我,为了什么事?” “我妈病了,很严重,必须要住院,我听朋友说,西药很管用,可是太贵了,我们负担不起,所以我来找你。” “不是给过你们一些么?” “那点钱,根本不够用,我想把那两亩地也卖了,可是那两亩地不值钱,我们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了,过冬的衣服都典当了,我但凡有点办法,也不会来找你。” “你看看,刚刚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实在拿不出钱来了,钱都是你大妈管……” “谁是我我大妈?”宋安非语气弱弱的,抬头看着他:“把我推出来的那个人么?” 王阳沉默了一会,说:“那你等着,我去看看,能不能给你凑点……” 他说着就往回走,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跑进来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大小姐上吊自杀了!” 这一喊了不得了,张桂芳本来坐在大厅里休息,一听这话,立即哭喊着跑了过去,王阳一听,赶紧也追了上去,一屋子的人,都跑到偏院里去了。宋安非有些手足无措,只好也跟过去看,走到门口的时候,只见张桂芳在里头哭:“傻闺女,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反正嫁给那姓陆的也是死,现在死也是死,何必多受一回屈辱,何况,难道我嫁过去了,那土匪就能轻易罢手?怕只怕嫁给了一个农民,最后还是摆脱不了被那些土匪欺辱的下场。与其遭那份罪,不如提前死了干净。” “你死了,我跟你爸可怎么活,你只要活着,总还是有办法的呀。” 一屋子都是哭声,也有丫鬟也跟着哭,院子里又都是炮火味和烧焦的味道,那情形惨极了。宋安非在外头站着,想到他跟他母亲的处境,心渐渐的就灰掉了。 王虎要求,最迟三天之内,要王玉燕完婚,他卧虎山,还要派人来喝喜酒呢。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21 你们还活着,我就不会死 出了这样的事,王阳似乎把他给忘记了,眼看着人都要散了,也不见王阳出来,他就在旁边的绿树荫底下站着,院子里似乎有桂花,隐约在炮火的味道当中,闻到了一丝细微的花香,仔细闻,又闻不见了。 也不知道他又在底下站了多久,看见张桂芳和王阳从屋里出来,王阳看见他,咳了一声,似乎刚想起答应他的事,于是叫道:“那个,桂芳……” 张桂芳还在拿手帕擦着眼泪,回头看他,王阳支支吾吾,朝宋安非这里指了指。 宋安非就从阴影当中走了出来。 张桂芳立即变了脸色,回头看向王阳。 王阳说:“这孩子说他妈病了,病的不轻,你看,要不给他点钱,打发了……” “家里出了什么事,难道你是瞎子都没看见!”张桂芳勃然大怒:“你自己要吃什么都不知道呢,还有闲钱给他!” 王阳好像一下子被堵住了嘴,再也说不出话来。张桂芳扭头看向宋安非:“你倒是命大,死了那么多人,怎么就没死了你呢。活着生生折磨我,你们娘俩,命里就是来折磨我的,折磨了我几十年,还不够么!” 她好像突然发了狂,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王阳毫无办法,脸色难看的厉害。宋安非却咬着牙说:“你们还活着,我就不会死。” 第16节 他声音温和,身材也单薄,树立在夜色里,被灯光照着一角,说出这样狠的话,显得有几分诡异。 张桂芳一张脸,变得难看的厉害,她冷笑一声,说:“你要是真的有骨气,就别来求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巴结着谁呢。你命硬,我倒要看看那个狐狸精,命是不是跟你一样硬!” 宋安非嘴唇都哆嗦了起来,他后退了两步,忽然笑了起来,人在阴影里,看不清脸,只有那声音,温柔和气,笑的却瘆人。他扭头朝院子门口走去,迎面却急匆匆来了一个老太太,直接撞到了他身上。他抬头一看,是个大概六十来岁的妇人,满脸的泪水,正哭着喊着,一看到他,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我的心肝宝贝,你怎么把头发都剪了,这是要去做姑子么?” 宋安非不知所以,被那妇人搂的紧,眼泪都抹在自己的胸口上,他推开也不是,抱住也不是,就那么怔怔地愣在原地,倒是后面的张桂芳开口了:“徐妈妈,你认错了人了,他不是玉燕!还不撒开!” 那妇人猛地松开他,宋安非立即后退了两步,惊骇地看着那女人。徐妈妈眯着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张桂芳:“不是?” “不是!” “哎呀我这眼睛,越来越看不清东西了,我家大小姐呢,我的心肝宝……” “她在屋里头呢,亏你是从小将玉燕奶大的妈妈,怎么这都认错,还是认错这样一个……” 她说着,忽然停了下来,目光瞪着宋安非,一句话不吭。 宋安非被她瞪的发毛,抬脚就要走,已经穿过了角门,忽然听见张桂芳叫道:“慢着!” 宋安非回头,那角门上挂着一盏灯笼,旁边几株竹子,晃着竹影婆娑,在那光线明暗之间,她似乎也将宋安非,看成了王玉燕。 不是面貌的相似,她其实看不清宋安非的相貌,只是宋安非的身姿和举止,温柔的形态,让她心里头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的鼻子当中,闻到的是土匪劫后的硝烟的残骸,她的脸上,是女儿自杀未遂带给她的眼泪,她的脑海里,是她从年轻时第一次知道宋英存在就开始的嫉妒和怨恨的痛苦,她的眼前,站着的是背叛过她的懦弱无能的丈夫,还有她最恨的女人的儿子。 这一切突然而来,将她吞没,吞没了她的理智,吞没了她的心,如果换一个氛围,换一个时间,她可能都不会有这样的念头,可是就是在这样叫人疯狂的,家园破败的摧残中,一种让她内心黑暗面沸腾,充满了报复的快感和从矛盾中解脱的欣喜涌上她的心头。 “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张桂芳说。 宋安非犹豫了一下,他觉得张桂芳的神态有些不寻常,结果张桂芳就不满意了,问说:“怎么了,不想要钱给你妈治病了? 宋安非一听,立即就跟了上去。路过王阳身边的时候,他看了一眼,王阳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跟着张桂芳进了房间,张桂芳遣散了房里的丫鬟,说:“你坐下。” 宋安非没坐,说:“我站着就行。” “随便你,”张桂芳问:“你想救你母亲么?” 宋安非点头:“想。” “我有个主意给你,你听听,可行不可行,”张桂芳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宋安非有些疑惑,抬头看向她。张桂芳说:“你代替玉燕出嫁,我就治好你母亲,你觉得怎么样?” -------------- 明天又要发橄榄枝了,boysandgirls,你们的橄榄枝准备好了么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22 疯狂! 宋安非一愣:“什么?” “我说你,代替玉燕嫁给那个陆啸昆,我就把你母亲送到最好的医院去,哪怕是省城的大医院,我也……” “你疯了吧,”宋安非一脸的不可置信:“是我听错了么,你要我,嫁给……” “我没疯,你也没有听错,”张桂芳一脸的平静,说:“你跟玉燕长的虽然不是十分像,打扮打扮,应该是可以唬人的。况且那农夫又从来没见过玉燕长什么样,那些街坊邻居,就更不用提了……” “我是男的啊,”宋安非打断了张桂芳的话:“我是个男的,怎么能嫁给男人,骗得了一时,骗得了一世么,这太荒唐了。” “我也知道这很荒唐,可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玉燕是宁愿死也不肯嫁过去的,那男人娶了几个老婆都被他克死了,谁不知道他是克妻的命……对啊,你是个男的啊……对啊,你是男的,那就不用怕被他克死了?”张桂芳仿佛突然领悟了一样:“这样说来,就更合适了,你就算代替玉燕嫁了,也死不了。这是能救你母亲的最后的法子,你不是说你母亲病重了,快要不行了么,你为了你母亲,不是什么都愿意做么,怎么,我给了你机会,你又不肯了?” “我……我不是不肯,是这根本是不可能的,被人发现了怎么办,我……” “你放心,那陆啸昆不过是个破落户,家里穷的叮当响,还曾经靠我们王家接济过,他们家种的田,都是我们家的,我不让他碰你,他敢碰你一根毫毛?甚至都不用瞒着他,你只需要瞒过卧虎山上的那群土匪,其他的,都不需要你操心。再者我听说那陆啸昆人长的虽然跟名字一样霸气冷峻,但个性其实就是个老实木讷的庄稼人,这种人,都怕事,不敢怎么样。” 张桂芳心里有这念头,一开始可能只是一时的冲动,她自己也知道这主意荒唐,不可行。可是说着说着,她越说越觉得这主意可行,是个好办法。对啊,宋安非长的跟王玉燕有几分相似,打扮打扮,涂上胭脂水粉,不是熟识的人,有几个能认出他来?何况他又是男的,不用担心陆啸昆的克妻命,陆啸昆那样蝼蚁一样低贱穷困的农户,只要他王家稍微施加一点压力,他还敢吭气? 当然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可以救自己女儿的性命,能够救自己女儿的性命,再荒唐她都做得出来,何况这糟蹋的,又不是别人,恰恰是她丈夫的私生子,她最痛恨的一个孽种。 还有什么比这更两全其美的事情? 她简直为自己这样的念头感到兴奋,她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强迫宋安非在深思熟虑之前,答应她这个决定。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就这两条路,第一你从这里走出去,我张桂芳可以对天发誓,你从今往后,别想再从王家拿到一分钱,别想再踏进王家一步!第二,就是你答应我的条件,好好配合我,代替玉燕出嫁,我张桂芳同样可以对天发誓,我一定竭尽我所能,替你母亲保住这条命,让她过上好日子,让你后半生也过上好日子。你甚至都不用跟那个农夫过一辈子,住个几年,等那土匪头子的怨气淡了,我一定想方设法保你出来,让你跟母亲带着金银财宝远走高飞,你到时候可以重新开始,娶妻生子,过你想过的日子。这两条路,你选哪一条,全在你。” 宋安非一直盯着张桂芳的嘴唇看,那张嘴一张一合,说了什么他似乎全都听进了心里去,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等到那张嘴不再动,而是抿得紧紧的时候,他抬头,看着张桂芳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然后他扭头,朝外走。 张桂芳突然上前来,拽住了他的胳膊,他猛地一甩,将张桂芳的手甩开,可是张桂芳立即又追了上来,再次抓住了他。她的神色和动作都有些癫狂的色彩,那眼神凌厉的吓人,他再次挣扎,两个人扭打成一团。张桂芳抓着他的头发,厉声问:“你答不答应,你答不答应……” 宋安非拼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张桂芳推倒在地上,惊骇地喊道:“你疯了,你疯了。” 张桂芳忽然大笑起来,从地上爬起来,那眼睛都带了泪光,看着分外凄厉,说:“该死的是你,为什么我的女儿要死。” ---------------- 精彩大戏已经开启!!今日剧情最精彩!今日发橄榄枝哦,橄榄枝上来的话加更下一章《毒誓》!字数和pk值增加数目相同!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23 毒誓! 宋安非惊骇地退步,转身就朝外头跑,他似乎听见了王玉燕凄厉的哭声,还有张桂芳的哀嚎。那些土匪的残忍,冷酷,他见识过,王玉燕无论出嫁与否,将要面对的磨难与可能会有的屈辱,他也都知道。可是这些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这王家的人,好像跟他连着血脉,但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没有人关心他的生死,也没有人关心他的将来。他们只是要将他代替王玉燕,跳进那荒唐可笑的火坑里去。 他从王家跑出来,拼了命地往家里跑,一路上漆黑一片,那月亮居然隐藏在乌云里面,起了很大的风。他跌倒过多少次,自己也不记得了,跑回家的时候,已经全身跌的乌青。王通在院子里蹲着,看见他回来,猛地站了起来:“你总算回来了!” 宋安非失魂落魄地,问:“我妈,她怎么样了?” “我,我不知道,好像没有呼吸了,天黑的时候哭了一阵……然后,然后……” 宋安非一听,赶紧冲了进去,房间里只点了一个煤油灯,昏暗不定。他在床前跪了下来,叫道:“妈,我回来了。” 奇异的是,面无表情的宋英听到他的声音,竟然睁开了眼睛,那眼睛却是浑浊的,好像看不清人。宋安非筋疲力尽,跪倒在床边,趴在那里,握住了他母亲的手。 第17节 “我,我,我无能,”他说:“我没要到钱……” 他没要到钱,也就意味着,他救不了他的母亲了。 钱,是那么重要的事情,重要到你会因此得到一条命,会因此失去一个人。 他的眼泪落下来,打湿了宋英的手掌心。宋英缓缓地抬起胳膊,抚摸着他的脸颊:“别哭了,我,我没事……你看,这不是好好的。” 王通走到门口,在门边蹲了下来,外头风更大了,星星和云彩都看不见了。他听见宋安非的哭声,从屋里头传出来,又被风吹散,那哭声就散落在四野里,就叫人分辨不出哭声到底是从哪里传过来的,好像哪里都在哭。 “你先别哭,听我说几句话交代你。”宋英说:“你,你扶我坐起来。” 宋安非站起来,将宋英扶了起来,自己又重新跪了下来。他们母子俩,似乎都心知肚明,这将是他们最后的离别。 “你爸……他还是不肯认你么?” 宋安非哭着摇头:“今天我差点死了,他都见死不救,王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宋英嘴唇哆嗦着动了动,眼皮子一耷,落下两滴眼泪来,而后吸了一口气,握住了宋安非的手:“你答应我两件事。” 宋安非点头,宋英就说:“我这辈子,错就错在认识你父亲,爱错了男人。我后悔,却不甘心,更替你觉得不值。你也是他的孩子,为什么就不能得到任何东西,跟着我吃了那么多苦,我这心里恨,替自己恨,也替你恨。我是不中用了,你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放弃努力,妈希望你有朝一日可以摆脱私生子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认祖归宗……” “我不要进王家,我恨死王家的每一个人……” “你听我说……就是因为你恨他们,更要进他们家的门,姓他们家的姓,给我们娘俩,挣一个名分。我做不到的事,你要做到,把我们两个的名字,都刻到王家的族谱里头去,让他们王家的子孙,世世代代叩拜我们的灵位……我这一辈子,再……再后悔,再……再错,也算没有白活,你……你快答应我……” 宋安非泪流满面:“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宋英喘着气,泪珠一个劲地往下滴:“你……你发个毒誓,如果你不尽心做,我……我在阴曹地府,也……也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妈……” 宋英猛地抓住他的手:“你发誓!” “我发誓,我答应你,我一定做到,否则我的母亲,在阴曹地府也永生永世不得安宁!”宋安非忽然发了狂,继续发誓说:“我要现在这些欺负我们的人,都哭着趴在我脚下,祈求我原谅,我要让他们跪在你的灵前,磕头忏悔他们的罪孽!” ------------ 匪患成灾的陕北高原,彪悍威猛的西北汉子,富家私生子,乡野粗农夫,一群土匪,一个家族,一段爱情,一个毒誓,逆袭之路,雄起之旅,到头来谁是农夫,谁是司令,谁是土匪,谁又是富家子------这就是贯穿全文的“一个毒誓”,有没有热血沸腾,超精彩撕逼大戏正式开始!喜欢的话橄榄枝赶紧奉上!今天刚发的!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24 我答应你(pk值增加多少更多少) 宋英猛地松开了他的手,仿佛突然没有力气,长吁一口气,倒在了床上,宋安非趴着哭喊道:“妈,妈……” “我……我这一生,真……真是不值得……我……我对不起你……”宋英泪流满面,喘息着说:“当年,他……他曾来,说要接你回家,我……我没有肯……是我太自私,留着你,你……你原谅我……” 宋英忽然猛地吸了一口气,那眼睛忽然睁圆,宋安非抓住她的手,哭道:“我原谅你,我不怪你……” 宋英回握住他的手,喘息着,再也说不出来话来了,好像已经疲惫到极致。宋安非忽然被痛苦击中了要害,他觉得自己的痛苦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无法承受失去母亲的痛苦,这痛苦他如果可以避免,让他去死他都可以,还有什么他不能接受。他忽然猛地起身,对床上的宋英说:“妈,你等我,你等我,我一定救你回来!” 他说完扭头就朝外头跑,王通猛地站了起来,惊声问道:“你妈就快不行了,你还要去干什么?” “王大哥,你帮我看着我妈,我去找医生,我有办法救她,你帮我,将来我当牛做马地谢你!”他说完就朝外头跑去,那风突然变得很大,隐隐似乎传来了雷声,他拼了命地跑,那风似乎在他脚下,驮着他一路朝镇上飞。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快,身上是凉的,心里也是凉的,浑身像是风组成的一样。夜更黑,风更大,他不断地跌倒,又不断地跑起来,遥远的高原上,他似乎听见了野狼的嚎叫声,前头终于有了人家,有了亮光,他终于看到了镇上的街道。 他一直跑到了王家大门口,王家还是乱哄哄的,人进人出,他扑进去,一直跑到院子里,追着一个丫鬟就问:“太太呢,太太呢!” 那丫头被他那满头汗湿的癫狂模样惊得后退了好几步,指了指后面:“太太,太太在大厅呢。” 他放开那丫鬟的胳膊,转身又朝里头跑,大厅里头灯火通明,大号的灯泡照着如同白昼一样。他贸然闯进来,有几个家丁以为是闯进了外人,一把拦住了他。他朝里头看去,看见大厅里头似乎来了人,站着一个衣服破旧的男人,张桂芳坐在那里,一脸严谨,正在那里说话。他立即高声喊道:“太太,太太!” 那家丁慌着捂他的嘴,但他的喊声还是惊动了大厅里头的张桂芳,张桂芳闻言站了起来,朝外头看了过来,有个家丁跑了过去,说:“太太,来了个人,要见你。” “让他进来,这么多人在,还怕他一个人?” 那外头捂着宋安非嘴巴的家丁闻言立即松开了他,宋安非被捂住嘴,又筋疲力尽,已经是严重缺氧了,被松开之后,他立即晕晕乎乎地朝大厅里走了过去。 面前的情景变的那么模糊,他只看到张桂芳头发上明晃晃的金钗,还有那个高大的,衣服破旧的男人。他觉得自己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一步一步朝前挪动。 “太太……”他呢喃着,眼泪从眼角流下来,流到他的嘴巴里,他如今浑身淤青,全是尘土,尘土被汗打湿,全身脏兮兮的,头发都黏糊糊的,贴在脸上。 他叫了一声,说:“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他泪流满面,筋疲力尽,他伸出手来,抓着他面前模糊的人影的衣服,话刚说完,他就倒了下去,感觉到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面,那怀抱踏实温暖,让他再也不愿意醒过来。 他希望一辈子都在这样的港湾里,永远不要面对其他人,不用面对人性的恶毒,生活的辛苦,和人世上的爱恨情仇。 ---这一章是你突然而来的灵感,打破了我原来的计划。又有了这种写着写着突然自己出来剧情的感觉,爽。。。。为毛别的作者说pk值增加多少就加更什么的,pk值蹭蹭蹭就上去了,我说了却是然并卵,不开心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25 你替她出嫁 等到宋安非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他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王玉燕的一张脸。 王玉燕的脸有些苍白,那眼睛却是亮的,一直左右打量着他。他觉得嗓子干渴,眼睛睁开了,又闭上,只听见王玉燕说:“仔细看,跟我确实很像,是不是眼睛最像,鼻子也像,妈,我是不是真的可以不用嫁人了?” “我已经想好了,他代替你出嫁之后,未必就一定万无一失,为了做好万全的准备,我打算把你送出去。他如果不被发现还好,万一被发现了,天高皇帝远的,他们也未必还要非要找你。”张桂芳说。 王阳说:“你这……这这是什么法子,也太荒唐了。” “这法子虽然荒唐,却是最好的办法了。”张桂芳说:“你想,玉燕为什么要上吊,那是她看的清楚明白。她一个好好的千金小姐,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农夫,还不是因为那王老虎要难为她,故意欺辱她。你以为她真的嫁给那个陆啸昆,就相安无事了?且不说那陆啸昆克妻命,咱们玉燕嫁过去能活多久,就是那群土匪,能轻易饶了她?恐怕不是三天一大闹,就是两天一小闹,会有安生的时候?那时候白白嫁了人,还要被那群土匪欺负,那才是没有容身之地呢。让这小子替玉燕出嫁,第一,他合适,长的像,行为举止也娘里娘气的,第二,他不是女的,就算嫁给了那克妻的,也死不了。第三,我也知道他未必就不会被那些土匪发现,到时候那群土匪,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才要把玉燕送出去。到时候那些人就是闹,最多我一条命豁出去,可我女儿的命,我女儿的未来,我算是保下来了,这也算是成全了我一个做母亲的心愿……” “妈……”玉燕听到这哭了起来,张桂芳搂住她的头,叹息了一声,也是默默垂泪。王阳在一旁说:“你倒是成全了你做母亲的心愿,那……那另一个呢……” “你是心疼你女儿,还是心疼你这个儿子?!” “我……我……唉!”王阳欲言又止,扭头就走了出去。宋安非眼角落下了一滴细小的泪珠,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嘴巴张了张,说出的话却不清楚,张桂芳靠近了他,问说:“你说什么?” “我……我妈她……” 张桂芳轻声说:“你放心,你昏倒之后不久,我就派人去接你妈了,连夜给大夫看了,大夫给她用了药,已经好多了,只是咱们这里的大夫,救不了她的命,我听大夫的嘱托,已经把她送到省城大医院去了,那里有洋大夫,肯定治得好她。” 宋安非听了,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这一松,整个人都没有力气了。昨天他实在筋疲力尽,将自己能用的,不能用的力气,全部都用光了。 第18节 他昏昏沉沉,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往下陷,却听见张桂芳在旁边继续说:“还有一件事,说出来不知道能不能让你放心,昨天晚上你晕倒的时候,接住你的那个人,就是你要嫁给的那个农夫,陆啸昆。” 宋安非一愣,脑海里模模糊糊浮现出昨天晚上在大厅里看到的那个人影,只是那人的脸,他没有看清。 这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居然连这样荒唐的事情都肯答应,是太懦弱,还是太贪财。或者真的如张桂芳说的那样,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实木讷的庄稼汉,这样的普通老百姓,又能怎么样。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清楚他长什么样,不过他应该没看清你的长相,你那时候满脸的泥土,头发脏兮兮的,身上也脏兮兮的,他估计也是吓到了。我看了,是个老实人,我已经交代了他,我女儿为什么会嫁给他,他比谁都清楚,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量,他是不敢碰你的,你只管放心。” 宋安非只是觉得累,也不说话。张桂芳在旁边继续说:“我知道你们既然住在一起,朝夕相处,一个床上睡觉,暴露是早晚的事,我倒也不担心他知道真相,其实就算现在告诉他,也无所谓,不过是给点钱,来点恐吓,他也就从了。只是最近这几天是关键时期,他多知道一件事,不如少知道一件事,免得露出马脚。你替玉燕出嫁这事,等风平浪静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他,到时候通知你,你也轻松点。”张桂芳说完,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胳膊上,宋安非立即收了回来,张桂芳就站了起来,说:“后天就要成婚了,你这两天好好休息,什么都不用管,就等着出嫁吧。” ------------- 好吧好吧,看来我卖萌是没有用了,不管pk增加多少我都更一章吧。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26 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事实上宋安非就睡了一天,第二天就起来了。他跟张桂芳说想出去走走,张桂芳看了看他,嘴角似笑非笑:“你不会跑了吧?” “你要是不放心,就叫人跟着我。我想回家一趟,收拾收拾东西,不过分吧?” 张桂芳就叫了两个人跟着他:“也别走着回去了,如今见的人越少越好,坐我的小洋车去,帘子给我挂上。” 宋安非坐着小轿车回到了他们家,只见家里头已经空空如也,他母亲不在这里,屋子仿佛一下子就空了,到处弥漫着说不出的味道,那床头上,还有他母亲吐出的血。 他一个人在床上坐了一会,外头就有人催了。他收拾了些东西,从屋里出来:“我还想去见个朋友。” 他要去见见王通,他信不过张桂芳的话,他要问问王通。 那两个人倒也没怎么阻拦,他就去了王通家。王通还在睡觉,听见他在院子里喊,鞋都没穿就跑了出来:“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跟你妈一起走了呢。” “我妈是被王家的人接走了么?” “是啊,我正守着呢,忽然见来了一辆车,下来两三个人,说是王家的人来接你妈去看病的,我想着你就是去王家找人了,肯定是你搬回来的救兵,就让他们把人接走了。你没事吧?” 宋安非也不回答他,急着又问:“那我妈走的时候,怎么样了,她……” “还有呼吸呢,怎么,你没见到她么?” 宋安非很沮丧地摇头:“我到了王家,就累昏过去了,张桂芳说我妈情况危急,镇上的医院救治不了,送到省城大医院去了。” “那就好……不过她不是不理你们么,怎么会那么好心?你爸爸认你了?” 宋安非听了,低下头,说:“唉,说不清楚。” “进来说,进来说。我正睡觉呢,担心你的事,两天没睡好了。” 宋安非就跟着王通进了屋里头,王通回头看了一眼,问:“那两个是谁?” “王家的人,我坐他们车子来的。” 王通进来,要给他倒水,发现水壶里已经没水了,宋安非说:“你别忙了,我不渴,说两句话,就要走了。” 王通放下手里的茶杯,问:“你要到哪儿去?” 宋安非沉默了一会,说:“本来不该告诉你的,可是你也算是我的恩人了,我就跟你说,不过你得替我保守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王通一听,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很严肃地看着他。 宋安非面色微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张桂芳要我代替她闺女,嫁给那个克老婆的庄稼汉。” 王通大惊:“什么?!” 宋安非脸色更红了,低着头,说:“你以为她怎么会那么好心,肯救治我妈。都是讲了条件的。她家的王小姐不肯嫁,在家里闹自杀呢。那些土匪,也实在可怕,也难怪她害怕……” “这算是怎么回事呢,你一个男的,怎么代替她出嫁?” “他们说我跟大小姐长的像……”他微微咧开嘴角:“到底一个爹生的,原来我还有这好处呢。” “这算是怎么回事呢?”王通又重复了一遍:“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这种事,怎么编的出来呢,”宋安非说:“反正我都答应了,她也说了,叫我不用担心,她都安排好了,估计她给了那农夫很多钱吧,堵住了他的嘴……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不准告诉别人,不然,就完了。” “这算怎么回事呢,你怎么能答应呢?” “那还有什么办法,我不答应,没人救治,我妈就死了。我就算再无能,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妈死,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别说嫁人了,让我死了,我都愿意。” 王通没说话,沉着脸想了一会,说:“张桂芳这个女人,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放心,我也不会任凭她摆布,”宋安非咬了咬牙,说:“她这个计划,最怕就是暴露了,等土匪知道了她欺骗他们,我看那些土匪怎么对付他们,王家就算是彻底完了。等我妈病好了,我给她安排好出路,我就跟王家来个鱼死网破,他们这样作践我,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王通一听也来劲了:“你就是得这么想!整死这些人!” 宋安非听了,脸色变得通红,似乎很激动。王通又问:“你是要嫁给那个出了名的克老婆的陆啸昆么?” “不是我要嫁给他,是王玉燕要嫁给她,我只是替死鬼。” “那个陆啸昆,倒是个老实人,我见过一两次,他家住的远,靠河,就是家里太穷了,都是娶老婆娶的,他娶那么多老婆,死了一个又娶一个,听说他只是表面老实,好色着呢,新婚头一天,邻居去听墙根,听说他一晚上,干了五六次,天黑摆弄到天明,听墙根的都睡着了……还有人说他天生那家伙大,一般女的都受不了,他老婆不是他克死的,都是他需求无度给累死的……” 宋安非满脸通红:“这些谣言你也信,你给我说这个干吗?” 王通就苦笑出来:“无风不起浪,谣言未必是真的,可总是事出有因,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是叫你防着他,别到时候看他老实,就放松了戒备。” “他老实不老实的,又能怎么样呢,我一个男人,难道他还能睡我?” “男人怎么了,男人就不能睡男人了么?这种事虽然稀罕,可也不是没有,只是大家都偷偷摸摸的,没人知道罢了。” 宋安非一听,就问:“那你呢,你睡过男人么?” 王通一愣,讪讪的,停顿了一会,说:“没有。” 第19节 “我才不信你呢,”宋安非说:“你没有,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说的啊,你别看这里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有几个就专爱跟男的搞,我在庄稼地里,碰见好几回呢。他们不敢叫人知道,怕抬不起头,就偷偷去荒山野地里搞。” 宋安非听了,低下头,说:“我不管别人怎么着,我自己洁身自好,不怕别人招惹我。” 他话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乱七八糟的。男人跟男人,那是不对的,那是被人瞧不起的,他这辈子,被人瞧不起的已经太久了,如今要重新活一回,被人瞧不起的任何事,他都不会干。不但不会干,还要躲的远远的。 “你刚才不都说了,他好色,跟女的能摆弄一夜,我就不信爱跟女人睡的,还会睡男人。再说了,我有张桂芳跟我撑腰呢,张桂芳说了,他不敢碰我。” 王通点点头,说:“你就得拿出这样的架势,他们既然让你做王家大小姐,你就拿出主子的谱儿,只要你硬气点,陆啸昆也不敢怎么着你。你放心,等你过去了,我常去看你,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我,就算张桂芳不找他的事,我也揍他一顿,大不了一刀把他杀了,我带着你,咱们到别处安身。” 宋安非听了这话,心里头感动的很,点点头,说:“你对我的好,我不会忘的。如今我妈到外地去了,我就你一个可以相信的人了,你要好好活着,做点正经的营生,别整天混日子了。” 王通点头,说:“我听你的。” 外头已经有人催了,宋安非站起身来,跟王通告了别。两个人走到门外头,王通指了指东边的山说:“陆啸昆的家,就在那边。” 宋安非抬头往东看,只看见那漫天的黄土高坡,还有遥远处黑胧胧的山峦。那里,距离土匪聚集的卧虎山也很近。他将来的日子,恐怕也好过不了。刚才跟王通,说了那么多豪言壮语,还想着报仇雪恨,一雪前耻,但其实前途茫茫,到底会怎么样,他自己也不知道。 宋安非回到王家大院,刚被炮火洗礼的王家大院已经焕然一新,挂上了喜庆的丝绸,红灯笼一直挂到大门口。车子到了后院才停下来,他一下车,就有仆人过来接。这样的生活他一时难以适应,愣在原地老半天,这才往里走,结果就在那拐角处,碰见了王阳。 王阳看见他,眼神有些躲闪,不过终于还是喊了一声“安非。” 宋安非面无表情,直接从王阳那里走了出去,眼看着已经擦肩而过,他突然停下来,转过身,看向王阳,说:“你的儿子,要代替你的女儿出嫁,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情,也不会很好受吧。” 他说着,忽然皱起了眉头:“不对,我哪里是你的儿子,我只是一个你不愿意承认的私生子。” 王阳张了张嘴,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怪你。” 宋安非微微咧开嘴角,眼角看着王阳:“我恨你是真的,你不怪我,也是应该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怪我。” ------------ 三千字奉上,橄榄枝投不投的,就看你们咯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27 弹压丫头 宋安非说完,抬脚就走了,进了屋里头,那一直忍着的气终于喷涌出来,他坐在床前,默默流了一会眼泪,心想自己的母亲,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能不能联系到。 想到这,他就去找了张桂芳,王玉燕也在那里说话,看见他,立即站了起来,笑盈盈地喊道:“大哥,你回来了。” 宋安非觉得这一声大哥叫的怪异,就没有应声。王玉燕却不计较,笑嘻嘻地拽住他的胳膊:“你快来坐下,看看你的新娘服。” 宋安非顿时红了脸,别扭地说:“我不看。” 张桂芳拉住王玉燕的胳膊,说:“不看就不看吧,明天直接穿上,也是一样的,不用试了,尺寸错不了。” “我来是想问,我妈怎么样了,我能联系到他么,有电话么?” “家里可没安电话,我们也不知道那医院的号码啊,你放心吧,我派去的人,都是亲信,要有什么消息,他们会拍电报的,以后只要有信,我就告诉你。” 宋安非还是不能够安心,可是听了张桂芳这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往外走。王玉燕跟了上去,听见张桂芳在后头喊道:“玉燕,你可别乱说话,你哥他心情不好,你说话注意点,别叫他不好意思,也别叫他伤心。” 如今这王家上上下下,似乎都默认了他这个私生子的身份,可是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哥,要替自己的妹妹嫁人。 “哥哥,我还没谢谢你呢,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了,你对我这样好,我该怎么报答你呢?要不,我送你几件贵重的首饰吧。” “我不要。” “干嘛不要,你不戴,给小妈带啊,或者留着,给你将来媳妇。” 宋安非一听就停了下来,转身问:“你觉得我从今以后,还能娶媳妇么?” 王玉燕讪讪的,说:“谁知道将来怎么样呢,都说不准的。” “你回去吧,我累了,想要休息了,你就别跟着我了。” 王玉燕一听,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了。他看着宋安非走远,切了一声,扭头就回去了。 宋安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总是不能够平静,有那么一会,他甚至后悔自己的选择。未来会怎么样,他也不知道,心里头忐忑不安,神思迷乱之间,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身影,他那日看到的那个河里面洗澡的男人,和那日在大厅里看到的陆啸昆的背影,两个身影渐渐地重叠,这叫人他心里头,微微一颤。 如果他嫁给的不是陆啸昆,而是河里面的那个男人,他似乎,也并非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他正胡思乱想着,外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是张桂芳的声音,问说:“安非,睡了么?” 他坐了起来,应了一声,张桂芳就进来了,笑眯眯的,后头跟着一个小丫头。 “这丫头叫春儿,一直跟着你妹妹的,以前玉燕跟王虎见面,都是她跟着,王虎认识她,以后她就跟着你陪嫁过去了。你们俩先熟悉熟悉,聊聊天,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宋安非看了看春儿,春儿也直勾勾地看着他,只是不说话。等张桂芳走了之后,春儿却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满脸的怒气。 宋安非不解,纳闷地看着她,春儿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脾气倒是很大。宋安非问说:“咱们俩,要先熟悉熟悉么,你要不要,跟我讲讲大小姐的事?” “想知道你去问他们去,我什么都不知道。”春儿没好气地说:“一家子没个好东西,白伺候了那么多年,平日里说把我当妹妹,去哪儿都带着我,如今要用着我了,直接把我往火坑里推!” 原来她这是不满张桂芳让她做陪嫁,去到贫苦的农夫家里做丫头。 宋安非赶紧说:“你放心,我不会使唤你的,你跟着我,做做样子就行。” 春儿白了他一眼,说:“这还差不多,”她坐正了身体,说:“你要是敢拿主子的身份压我,我也跟你没完,你是什么人,我又不是不知道。” 宋安非原本还是温柔和善的一张脸,一听这话,眼神立即变了:“那你说,我是什么人?” 春儿撇着嘴看了他一眼,原来还傲气十足的一张脸,慢慢地缓和了下来,低声说:“没,没什么人。” 宋安非没了原来和颜悦色的模样:“我要跟你讲清楚,我不使唤你,那是我的事,我是什么人,你心里知道。你是什么人,你也不该不知道。” 第20节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28 磕头断恩 春儿听了,脸上讪讪的,宋安非就说:“跟我说说你的情况吧,家里什么人,多大了,大概要知道的,都说一遍。” 春儿虽然不大情愿,可还是将她的身世,讲了一遍。 原来春儿是家生奴才,她父母都在王家干活,这也是她为什么再不情愿也不敢不听张桂芳的话的原因。她从小跟王玉燕一起长大,算是王玉燕的贴身丫鬟了,这也是她脾气大的原因之一,随她主子。春儿性格泼辣,很有自己的主见,可是做事也有分寸,这就是为什么张桂芳让她跟过去的原因。她觉得春儿在宋安非身边,可以监视着宋安非,又能办事,不懦弱,出了事可以帮衬。 不过这一回做陪嫁丫鬟过去,春儿是打心眼里不乐意。她这种丫头,放在以前,跟着小姐陪嫁过去,一般都是会被姑爷收到房里头做小妾的,那也算是半个主子。如今时代不一样了,讲究一夫一妻,那些有钱人家的少爷娶小妾,也不敢明目张胆了,但是她这样的身份,配一户好人家,还是绰绰有余的,毕竟是王家大院出去的,媒人都争着要,是那些富裕农户娶儿媳妇的首选,因为懂礼节,会做事,长的也俊俏利索。可是如今她跟着宋安非嫁去了陆家,那么破落的一个地方,吃住可能都是问题,将来自己的终身大事,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春儿越说越伤心,就呜呜地哭了起来,她这么一哭,宋安非倒是心软了,好言安慰她。春儿说:“你还安慰我呢,你自己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天底下,没见过你这样窝囊的男人。” 宋安非听了沉默不语,春儿抹着泪看了他一眼,说:“算了算了,事已至此,改变不了,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咱们就从长计议,商量商量该怎么办吧。” 两个人一直说到晚饭时候,因为明日就要出嫁了,宋安非心里五味杂陈,一点胃口都没有,没怎么吃饭,就回去睡觉了,躺在床上,出了一身汗,也没有睡着。 他索性爬了起来,出去透透风。王家灯火通明,到处挂着大红灯笼,看着还真有嫁女儿的喜气。他沿着走廊走了一会,觉得百无聊赖,想到白日里跟春儿聊天聊的很尽兴,心想明天就要离开家,春儿心里头肯定跟他一样紧张,睡不着,倒不如两个人凑在一起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 想到这,他就往春儿的房间走,见她房间果然还亮着灯。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听见里头有说话声,他在门口听了两句,听见春儿哭,说:“女儿走了之后,可能不能常回来,爹和娘就多自己照顾自己,我哥哥那个不成事的,再赌的话,你们一分钱都不许给他,直接撵出去,不要心软!” 所谓人的性格,那都是环境养成的,春儿长的这么泼辣,和家里这些难处分不开。她有一个好赌成性的哥哥,不成事,她父母又都软弱无能,全靠她当家呢。 宋安非听了,心里头不免替她有些难受,就没有进去,由着他们说话。正要走,忽然听见春儿她娘说:“代替大小姐嫁过去那个少爷,你服侍他可要小心,不该说的话千万不要说。他妈病死的事儿,太太让瞒着,不知道能瞒多久,你是在他跟前服侍的人,心里可要有个准备,到时候别引火上身,说话做事,想的周全一点。” 宋安非整个人如同掉进了冰窖里,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听春儿说:“他妈病死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我瞒着他有错,那我也是听太太的命令,我一个下人,能做什么主,他赖不着我!” 宋安非全身发抖,接连后退了好几步,外头似乎有人过来,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往回走,等到回到自己房间,已经是全身是汗了。 他妈居然已经病死了,他竟然一无所知。王通不是说她被人抬走的时候还活着么,那就是半路上去世的了?张桂芳为什么不告诉他,是怕他反悔么?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可恶了,简直不把他当人看。 他浑身冒冷汗,推开门就朝外头走,一直走到张桂芳的住处,他走到门前,大声喊道:“太太,你睡了么?” 房间里亮起了灯光,不一会,张桂芳披着衣服出来了,那平日里都是挽起来的头发披散着,竟然别有一番富丽的美态。他怔怔看着,问:“我妈有消息了么?” “还没有呢,我打了电报了,应该很快就回了,你别着急,先回去睡,明天就要办事了呢。” “没有我妈的消息,我睡不着,我怕她撑不住,死在半路上了。” “这孩子真是胡说八道,哪有这样诅咒自己亲娘的呢。你放心,她没事,回去睡吧,别胡思乱想。” 宋安非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半路上碰见了春儿送她爹娘出去。她转身走了回来,笑着问:“你怎么还没睡呢?” 宋安非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说:“就要睡了。担心我母亲的安危,睡不着。” “别担心了,太太刚还跟我说呢,说都好,叫你放宽心。”春儿上前来扶住他的胳膊:“早点睡吧,明天天不亮就得起来了,得累一天呢。” 宋安非怔怔的,说:“是要睡了。” “来,我陪你进屋。”春儿说着就扶着他走进了屋里头。宋安非在床上坐下,却不动弹,春儿说:“快脱了鞋子睡吧。” 她一扭头,却发现宋安非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吓了一跳,惊声问:“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 宋安非也不说话,只是哭,不一会就是放声大哭。春儿慌的不知所措,却见宋安非自己脱了鞋子,爬上床,翻身向里。 春儿以为他是想到自己的命,想到明天要嫁人,这才突然控制不住崩溃大哭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只好在旁边站着。也不知道宋安非哭了多久,终于是停住了。她见宋安非已经安静了下来,就悄悄地关上门,出去了。 第二天天不亮,春儿就起来了,今天是王家的好日子,仆人们老早就起来了,院子里热闹非常。春儿估摸着宋安非已经起来了,于是去看,敲了敲门,听见宋安非在里头说:“进来。” 她推门进去,却见宋安非已经在椅子上坐着了,背对着他,看着前面的镜子。她来到宋安非身后,说:“没睡好吧,外头吵的很。” 宋安非没说话,春儿朝镜子里看了一眼,发现宋安非原本额头上的那个血疤,竟然已经脱落了,留下了一道白嫩的细痕,那眼睛略微有些红肿,可能哭了一夜的缘故,那鼻头都是红的,整个人看着像是在泪水里浸泡了一夜,看起来却似乎更像大小姐了,多了一分温柔伤感的静谧。 “我来给你打水洗漱吧,”春儿说着就朝外走,却看见张桂芳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她喊了一声太太,张桂芳笑着问:“安非起来了么?” “已经起来了。” 张桂芳喜气洋洋地进去,踏进门看见宋安非静静地坐在那里,背影瘦削单薄,却有一种女孩子家的静谧温柔。这一下她心里就更放心了,于是嘴巴一撇,笑着说:“安非,你快看看,我带了什么来了。” 宋安非扭头,见张桂芳手里拿着一张纸:“你妈有消息了,这是照顾她的人给我发的电报,说她一切都好,叫你放心!” 宋安非接在手里,看了看那电报,上头只有一行字:“一切安好,放心。” 张桂芳仔细观察着他脸色,看宋安非面无表情的,于是笑的更大声了,说:“你莫不是嫌这话太少了吧,你可能不知道,这电报贵着呢,拍电报都是这样,字都少。消息到了就行了,这下你总该能放心了吧,我答应你的事,你都办到了,你答应我的条件,自己可也要兑现,好好地嫁过去,你放心,你做好了这件事,那就是玉燕的恩人,也是我们王家的恩人,你吃不了亏。”张桂芳说着就喊春儿:“时候不早了,也该梳洗打扮了,一切都得仔细,可别露出马脚了。” 春儿说:“我正要打水给他梳洗呢。” “什么他他的,要按以前的习惯,称作大小姐。”张桂芳拍了拍安非的肩膀:“前头也开始忙了,我恐怕是没有空了,就不在这耽搁了。一切你听春儿的就行了,别的不用你操心。” “我想见见王老爷,”宋安非终于发话:“行么?” 张桂芳一愣,随即就笑了,说:“那有什么不行的,你等着。”她扭头对春儿说:“去,叫你老爷去。” 春儿就跑出去了,不一会就跟着王阳一起过来了。王阳在门口站住,却没有进来,还是张桂芳将他拉了进来。宋安非站起来,看着王阳,问:“太太说我妈很好,我不信她的话,就信你的,你告诉我,我妈现在怎么样了,我还要嫁么?” 张桂芳脸色一凝,随即就说:“电报不是都给你看了,你怎么还不信呢,这孩子……” 宋安非却不理会她,只是盯着王阳看。王阳没说话,张桂芳就扯了他一下,王阳脸色发白,笑的很勉强说:“挺好的,挺好的,你放心去,到了那边,好好过日子,有机会,总会自由的。我看了,陆啸昆虽然家穷,人还不错,是个老实人。” 宋安非“哦”了一声,走到王阳跟前,撩起长袍前面的衣摆,跪了下来。王阳和张桂芳都吓了一跳:“你这是……” 宋安非声音平稳,一如既往的柔弱平和,带着淡淡的冷漠:“你虽然不认我,我也不愿意认你,可总归是你生了我。可是我走出这个门之后,你我都知道,我们之间的父子情分,就是真正的断了。以后不管在外人跟前,我们是什么关系,可是我希望你知道,我跟你,再无半点瓜葛,你不是我父亲,我也不是你儿子。今天这三个头,就当我叩还你生我的恩情。” 王阳面色惨白,嘴唇动了动,张桂芳扶住了他的胳膊,神色复杂地看着宋安非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宋安非每一个头都全身匍匐磕在地上,郑重严肃,竟然让王阳红了眼眶。 -------------是不是很好看呢,我自己写的很激动呢,偶哈哈哈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29 出嫁 磕完头王阳想要伸手将宋安非扶起来,可是手还没碰到宋安非,宋安非已经自己站了起来,冷冷地说:“我答应你们的,会做到的,你们出去吧,该忙什么忙什么。我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跑的。” 张桂芳讪讪的笑了笑,说:“那你准备着,我们先出去了。” 第21节 她说着就把王阳拉了出去,回头吩咐春儿:“快去打水去,也该梳妆打扮了。” 于是春儿也跟着张桂芳他们出去了,宋安非推开窗户,眼看着他们走得远了,忽然扭过头来,呜地一声,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他紧紧咬住牙,哽咽着,脖子上的青筋都出来了。角门外头突然传来了王玉燕的呼喊声:“大哥,大哥,你看我给你送什么来了!” 王玉燕终于不用嫁人,心里头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心里着实感激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满心要把自己最心爱的东西都给他作为谢礼,于是把她过世的奶奶送她的一串难得的珊瑚珠送了过来,她兴冲冲地跑到院子里,一边跑一边喊道:“我从箱子里翻出来这……” 她说着,一眼看到靠在窗前的宋安非。宋安非斜靠在窗边,微微弓着腰,听见她的声音,猛地转过头来。 因为忍耐而显得扭曲的面容,满脸的泪水,尤其是血红的眼神,和平日里柔弱淡然决然不同的阴暗和森森杀意。 --------------------- 王玉燕吓的一下子停在了原地,半天没有吭声,宋安非把头转向里去,将窗户关了起来。 王玉燕站在院子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站了一会,扭头就回去了。 要让宋安非代替王玉燕出嫁的事儿,就算是王家大院里,知道的也没几个。张桂芳觉得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于是打发了院子里的其他人,只让春儿一个人伺候。她给宋安非打了水,洗漱完之后,就要上妆了。按理说一个男人,眼看着要戴假发,涂脂抹粉,应该很不好意思才是,可是宋安非竟然一直盯着镜子里头的自己看,似乎要见证自己变成女人的全部过程,眼睛都不带眨的,这让春儿反而有些不自在了,于是就笑着说:“你还不知道吧,太太这一回可大方了,完全是按照正经嫁女儿的排场来的,不但要宴客,还陪送了一大车的嫁妆。其实如果不是前两天被土匪洗劫了一番,太太陪送给你的嫁妆,肯定更多。我听说,太太本来还想给新姑爷盖新房子呢,可是那该杀的土匪头子不愿意,他就是为了折磨我们家小姐,怎么可能让她住的舒服呢,所以那房子还是老房子,听说挺破旧的……” 宋安非总是不言语,反倒让春儿心里头害怕,她只好自己一个人找话说:“你打扮成女的,比我家小姐还好看呢。你跟我家小姐虽然长的像,可是五官比她秀气,皮肤也比她白,她不如你。” 宋安非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乌黑的头发盘起来,小巧的鼻子,红红的嘴唇,腮上两点红晕,让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真是个女人了。 “新姑爷你见过么?我可是见过,虽然胡子拉碴的,看着有些穷酸,可是人高马大的,相貌也算堂堂,应该是老实人。他还有个儿子,我见过,小孩子可爱着呢,已经五六岁了。” 她一个人自言自语久了,就觉得这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吓人了,幸亏送亲的队伍马上就要出发了,外头突然喧闹了起来,她就笑了笑说:“那你先在这里坐着,我出去看看。” 春儿出来,发现院子外头乱糟糟的,还有马的嘶鸣声。她上一次听见这么吓人的马鸣,还是前几天土匪闯进来的那天,所以一听见这声音,她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里,赶紧跑出去看,这出来一看,果然看见几个彪形大汉,骑着高头大马。 “去告诉你们家主子,就说我们大当家怕这婚结的不顺利,特意叫了我们几个全程护送!小姐出嫁之前,是不是也让我们见一见,看看小姐衣着打扮还缺不缺东西。” 下人早已经叫了张桂芳过来,张桂芳慌慌张张地陪着笑:“几位大老远过来,这么热的天,快下来喝杯茶。” 那几个土匪从马上下来,对张桂芳还算恭敬,叫了一声王太太:“我们大当家已经派了人去陆家等着了,并叫了我们几个护送小姐过去,您也知道,我们卧虎山兄弟众多,怕有不懂事的,不认识王家的送亲队伍,再出来动手动脚,我们大当家一腔好意,您不会不愿意吧?” 张桂芳笑了笑,说:“大当家这么做,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如此我也放心了。”张桂芳说着问旁边的人:“吉时到了么?” “就到了。” 张桂芳收敛了笑容,说:“那好,请你们老爷过来,去看看小姐准备的怎么样了,送亲的队伍现在就走,别让大当家他们喝喜酒的等久了。” 她说完脸色微微一沉,往后走到了大厅前的走廊里。不一会儿王阳就出来了,鞭炮声突然响起来,震耳欲聋铺天盖地,众人捂住耳朵,在那喧嚣的鞭炮声中,宋安非一身红色嫁衣,珠钗满头,被春儿搀扶着从旁边角门走了出来。 那真是玉面朱唇,玉树临风。 -----那个含泪的扶窗回头是不是超经典,放在电视剧里可以做预告!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30 以后不会再哭了 女人化了妆,那都会变了一个人,这王家的大小姐平日里作风洒脱好动,又不爱粉黛,如今突然华服丽妆,穿的这样严谨,那嫁衣的纽扣扣到了最上面,镶花的衣领遮住了整个脖子,透着姑娘的禁欲气息,那神色如此温柔和顺,身上又透着一股哀伤,变得有些陌生,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张桂芳在看到宋安非的一刹那,心里头的不安就放下了。 别说旁人,就是她这个亲生母亲,也觉得像了,尤其是那身姿举动,比王玉燕本人还温柔几分呢。现在想起来,宋安非这小子向来像个大姑娘一样腼腆温柔,那真是命中注定要替她女儿走这一趟。 她慈爱地笑着,伸出手来,在接触到宋安非手背的一刹那,她好像真的有自己嫁女儿的那种感受,这感受让她整个人的心都柔软了下来,她甚至感到有一些伤感,觉得自己或许做的太过分了,害了她面前的这个孩子。她握住了宋安非的手,在那一种嫁女儿的氛围当中,湿润了眼眶。 不过这个时候,可不是伤感的时候,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她牵着宋安非的手,面向那几个土匪:“大当家既然不放心,怕我们王家给新媳妇打扮的不够体面,那就当面看一看,少不少什么东西。” 那几个土匪来,无非是怕这婚事出了差错,也怕王玉燕临时反悔,不肯嫁。如今仔细看了看新娘子的相貌,确定是王玉燕无疑,那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笑着道:“王家的小姐,可真是漂亮,我们大当家要是看见,恐怕都要后悔了呢。” “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家的女儿能得佳婿,还都是大当家保的媒。不用说将来大当家也会多照顾他们两夫妻,善待他们,我也因此放心了呢。” 张桂芳说着笑着面向宋安非,温柔地交代说:“别的就都不说了,到了那边,做个贤惠媳妇,没事的时候,尽管回家来看看。” 旁边的一个专门负责嫁娶的妇人笑着看向王阳:“老爷不也交代新娘子两句么?” 王阳面色沉重,几次欲言又止,张桂芳就挽住了他的胳膊,说:“老爷这是伤心呢,女儿要嫁人了。” 王阳嘴角咧开一丝笑容,点点头。那妇人笑着搀扶住宋安非:“好了好了,吉时已到,新娘子赶紧拜别了父母,上轿去吧。” 远处的鞭炮声又噼里啪啦响了起来,春儿在另一边搀扶着宋安非,却不见宋安非有丝毫的要下跪的姿势。那妇人以为宋安非没听清,于是笑着又说了一声:“新娘子,要出门了,得给父母磕头呢,磕了头,出了门,以后就不是女儿身份了,这是谢父母的养育之恩呢。” 可是宋安非依旧一动不动,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气氛略微有些尴尬,围观的人都已经开始小声议论起来了。春儿晃了晃宋安非的胳膊,宋安非头上珠钗微微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妇人也是见惯了世面的,赶紧说:“新娘子这是不舍得呢,你看眼圈都红了。” 张桂芳赶紧打圆场,说:“刚才在里头,已经磕过头来,别磕了。” “那给新娘盖上红盖头,咱们就出发吧。”那妇人说着就将手里的红盖头交给了张桂芳,张桂芳接在手里,似乎已经要落泪了,一副要嫁女儿的伤心,眼看着都要盖头上了,忽然又停了下来,脸往旁边一扭,眼泪就掉了下来。 没人知道她此时此刻心里头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哭,是不是真的哭。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那脸色其实是有些苍白憔悴的,春儿悄悄碰了碰宋安非的胳膊,低声说:“太太这么伤心呢,你怎么不装着哭一哭,哪有嫁人不哭的。” 这么久了,宋安非终于说了自己的第一句话。 他面无表情,说:“我的眼泪,今天都流干净了,以后都不会再哭了。” -------- 张桂芳将手里的红盖头盖在他头上,宋安非被搀扶着坐进了花轿里面去,轿帘放下来,他扯下了头上的红盖头,露出了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你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放弃努力,妈希望你有朝一日可以摆脱私生子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认祖归宗……” “我不要进王家,我恨死王家的每一个人……” “你听我说……就是因为你恨他们,更要进他们家的门,姓他们家的姓,给我们娘俩,挣一个名分。我做不到的事,你要做到,把我们两个的名字,都刻到王家的族谱里头去,让他们王家的子孙,世世代代叩拜我们的灵位……我这一辈子,再……再后悔,再……再错,也算没有白活,你……你快答应我……”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你……你发个毒誓,如果你不尽心做,我……我在阴曹地府,也……也永生永世不得安宁!你发誓!” “我发誓,我答应你,我一定做到,我要现在这些欺负我们的人,都哭着趴在我脚下,祈求我原谅,我要让他们跪在你的灵前,磕头忏悔他们的罪孽!” 两滴眼泪流了下来,宋安非伸手抹了,听见外头有人喊道:“起轿嘞!” 第22节 轿子摇摇晃晃,抬出了王家大院,宋安非的新人生,也即将开始了。 ------大家中秋节快乐,希望每个人都有爱的人陪伴。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31 新郎原来就是他 花轿从王家大院到陆啸昆的家,有很远的路,一路上吹吹打打,别提有多热闹。围观的群众更多,都议论纷纷。 “可惜了啊,你们说王家小姐,居然嫁给了这么一个人,到底还是拼不过土匪啊。” “那些土匪,也太作孽了,我听说是王老虎娶不到王家小姐,索性一恼,把王家小姐推到火坑里去了。” “我听说的可不是这样,你们没听说么,王家小姐,跟被土匪屠杀的那个孙家的少爷好上了,听说私奔了呢,这才惹恼了王老虎,她跟王老虎,都订了婚约了,也是个不检点的女人!” “那还不是王家太娇惯,一个女孩子,非要送到外头去读书,书读了,心也野了,三从四德,哪还知道一点,我听说城里的女学生,个个讲什么恋爱自由,一个个,出过不少丑事呢。” “哎,你们说,陆啸昆那种克妻命,这王家小姐过去,能撑几年?” “几年?几个月能撑过去,也就阿弥陀佛了,你们没听说么,陆啸昆那家伙……就那地方……驴鞭似的,他老婆都是受不了寻了短见呢。” “哈哈哈哈,二狗哥就知道这些事,这你也信哪!” “信不信,晚上听听墙根,咱们不就知道了。” 关于王家与陆家的这段婚姻,成了十里八村的谈资,这么不般配的婚姻,又这么仓促,本来就是大家伙感兴趣的焦点。很多人都跟着花轿走,从镇上一直走到那荒野地里,遥远地就看见那陆啸昆的房子,孤零零的坐落在空旷的黄土坡上,依旧是一座土坯房,虽然挂了红布,也是寒碜的很。 花轿里头的宋安非,也是紧张的很,那路途对他来说显得那么遥远,一路上愁肠百结,简直心乱如麻。原来他觉得也没什么,自己应该可以应付,如今眼瞅着真要到陆家了,他紧张的浑身冒汗,脸上的妆都花了。 他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外头传来王通的声音,远远地喊道:“大小姐,大小姐。” 他赶紧掀开了帘子的一角,偷偷地朝外头看去,结果就看见王通站在那土坡上,看见他,用力地挥了挥手。 宋安非心中一热,心里头对王通,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触动,仿佛自己在这世上,也就这么一个可以信赖依靠的人了。 他放下帘子,心中的那种不安稍稍放松了一点。外头突然又想起了鞭炮声,有人高喊道:“新娘子到了!” 宋安非心里忐忑不安,轿子缓缓落到地上,他赶紧端坐好,帘子就被人掀开了,春儿说:“小姐,我扶你下轿子。” 宋安非刚要伸出手来,却听见有人起哄说:“哎,这该叫新郎官把新娘抱出来!” “对对对,应该让新郎来抱!”周围的人纷纷跟着起哄,宋安非一听立即紧张了起来,坐在轿子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听见有人喊道:“快去叫新郎官出来,新娘子都到家门口了,他还在磨蹭什么呢。” 他认得这个声音,是去王家接他的其中一个土匪。 这群土匪,摆明了是要欺负他呢。 宋安非坐在那里不知所措,不一会就感觉有一群人过来了,他听见了外头的喧闹声,然后就听见有人喊道:“新郎官要抱新娘子啦。” 紧接着宋安非就看见跨进来一只脚,然后他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大小姐。” 那声音透着紧张局促,是很浑厚的男音。宋安非也不敢说话,就感觉对方伸出手来抱住了他。他微微一颤,就被那人拦腰抱了起来,那胳膊又长又粗,力气大的吓人,他紧紧抓住了那人的胳膊,然后就听那人说:“搂着我脖子。” 他一时慌乱无措,心中砰砰直跳,感觉身体一倾斜,赶紧搂住了那人粗壮的脖子,对方的头发很短,刺着他的胳膊,他感到一阵雄浑的热力透过接触的皮肤传到了他身上,竟然不自主地抖了一下。 周围的人欢呼起来,那人抱着他大踏步往前走,红盖头遮着他的视线,他只感觉那阳光都是红的,周围鞭炮声震耳欲聋,一切都让他慌张不知所措。 陆家房子小,办不了婚礼,所以就在外头的空地上扯了棚子,一个用来拜堂成亲,一个用来宴客。他被放到地上,听见旁边有人说:“这王家小姐果然是读过书的,都没裹脚。” 宋安非一听,赶紧将裙摆放下来,遮住了自己的双脚。春儿走到他身边,低声叫了一声,说:“别怕,有我呢。” 马上就是拜堂时间,宋安非心跳的厉害,加上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身上弱的很,几乎没有力气,那鞭炮的烟火味也熏着他,让他觉得特别不舒服。他就靠着春儿站着,不一会就听人高喊道:“吉时已到,拜堂成亲咯!” 春儿把一个红绸子一样的东西塞到他手里,他握紧了,只听那礼生高喊道:“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他凭着感觉往前走,然后站住,只听那礼生喊道:“一拜天地。” 他往前鞠了一躬,却察觉自己头上的红盖头往前滑落了一点,吓的他赶紧站直了身体,只听那礼生又喊道:“二拜高堂。” 他赶紧又往前鞠躬,红盖头再次往下滑落,他想要伸手扯一扯,可是又怕人笑话,只好赶紧又直起了身体,听那礼生喊道:“夫妻对拜。” 他转过身体,面对着面前的男人,心中突然无限羞涩,鞠了一躬,可是他头上的红盖头终于完全滑落了下来,就在他低头的瞬间,滑落到地上。 面前猛地一亮,宋安非吓了一跳,赶紧抬头,却看见面前的一个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剑眉浓黑,双目深邃威严,鼻梁高耸挺直,嘴唇厚实,唇周一圈杂乱坚硬的胡茬,刚劲而浓密,彰显出旺盛的生命力量,光从面向身材上来看,整个人显得硬朗而成熟。只是身上的衣服简单,上身穿着一件洗得还算干净的短褂,胸口松松垮垮没有扣子,被大红绸子遮住了小麦色的皮肤。 他一下子就愣住了,这人他认得,一直不曾忘记。 原来就是他初到这里的那一天,在河边看到的那个中年汉子,他就是陆啸昆。 -----------------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32 闹洞房 上午的阳光照在陆啸昆身上,宋安非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那红色刺得睁不开眼睛。他一下子心跳如雷,一时忘记了动弹。周围传出了哄笑声,有人喊道:“新娘子看新郎官看呆了呢!” 他赶紧慌张地去捡地上的红盖头,重新到了自己头上,心里头却激动成一团,真怀疑是自己看错了,想要再看一眼,慌乱之间,听见那礼生喊道:“送入洞房咯!” 周围立即哄笑了起来,他忽然感觉一群人涌了上来,吓的他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春儿急着喊了一声“小姐”,赶紧伸手拽他,却只拽到他的手腕,还没握紧呢,就被人给冲开了。他头上的红盖头忽然被人揭开了去,再次暴露在阳光之下。他只看到一群高高矮矮的汉子,嬉皮笑脸地涌上来,一下子傻了眼。他被人搂住了腰,拽住了胳膊,周围一群如饥似渴的男人,吓的他腿都软了。 原来这地方的闹洞房竟然是这样吓人的风俗。他感觉自己像是要被这群男人生吞活剥了一样,就在这时候,忽然听见有女人喊道:“爷们们先别急啊,到了洞房再闹也不迟!” 说着就有几个女人冲开了人群,护住了被挤得踉踉跄跄的宋安非。宋安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抓住了那女人的胳膊。他发现,他根本不用装的娇娇怯怯的,因为不用装,这么陌生的环境,这么陌生的一群人,他又守着一个秘密,就足以叫他如履薄冰了。 “啸昆你也真是,由着他们这样欺负你新媳妇!”那女人嗔骂了一句,宋安非扭头看,见陆啸昆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红盖头又被盖到了他头上,他被几个女人簇拥着往里头走,进了新房里面。 “新娘子坐到炕上……新郎官呢,快把陆啸昆给我叫进来!” 不一会儿,他就听见了外头的喧闹声,似乎是陆啸昆进来了,并肩坐到他旁边。那女人将他的衣角塞到陆啸昆的衣服下面,说:“新郎官挑盖头了。” 宋安非有些局促,便低下头来,头上的红盖头被挑开,他又重见天日,感觉屋子里黑压压的全都是人,又害怕又羞涩,一张脸都红透了。 第23节 “新娘子害羞呢,”忽然又来了一个年轻一点的女人,在他跟前蹲了下来,伸手握住了他的脚。宋安非缩了一下,那女人笑着说:“你可别躲,这是规矩……新娘子的脚,倒是跟个男人似的。”她笑着脱下了宋安非的鞋子,从旁边拿了一双新的,不过尴尬的事情来了,那新鞋子太小了,像是三寸金莲大小,套不进去,旁边那个年长的女人就说:“穿不上,意思到就行啦。” 那年轻女人就站了起来,笑着说:“换新鞋,就新范,新娘子以后就是陆家的人了,从前做姑娘的时候的形式规矩,都要改一改,得从婆家的规矩。” “新郎官要给新娘子上头了。”又是那年长的女人,递给陆啸昆一把梳子。宋安非这才偷偷看了看陆啸昆,见陆啸昆笑的淡淡的,似乎也有些窘迫,跟头一回娶媳妇似的,伸手捏住他一缕长发,象征性地梳了一下。 他刚梳完,就听门口有人喊道:“兴旺妈,可以闹洞房了么?” 那年长的女人就笑着说:“闹吧闹吧,不闹不发,越闹越发,新婚三日无大小,都能闹!” 她这话音一落,外头一阵男人的欢呼,一群人就涌进来了。宋安非本能地要往陆啸昆身边靠,陆啸昆却已经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略显拘谨木讷。他只好往炕上爬,听见兴旺妈喊道:“你也不护着点你媳妇!” 一群男人就涌上床上来,宋安非吓的缩到了最里头,可还是被人拽着腿生生给拽了出来,他大叫一声,就落到了那群男人怀里。这给他一种即将要被强奸的恐惧,那些男人,一个个色色地笑着,浑身上下到处乱摸,宋安非吓傻了,要是被他们摸出来,那还得了!他就整个人抱成一团,却被搂在了怀里到处乱亲,啃他的脖子。有人笑道:“新娘子果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身上就是滑嫩!” 他感觉自己的嫁衣都被扯开了,露出了雪白的脖颈,他紧紧抓住自己的衣领,翻滚着发出一声又一声惊叫,明明这么恐怖的事情,周围围观的女人孩子却都在哄笑,好像这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一样。他吓傻了,也蒙了,除了挣扎尖叫,便再也没有别的了。就在这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够了够了,我们家小姐可不是你们这些没皮没脸的娘们,要吓着伤着了她,我们太太跟你们没完!” 春儿这么一喊,那些闹洞房的人果然安静了下来,宋安非衣衫凌乱,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全都披散下来了,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刚经受过蹂躏一样。他赶紧爬过去,拽住了春儿的手,春儿牢牢将在抱在怀里,厉声说:“我们家小姐是出去读过书的,要的是西式的婚礼,你们不给办也就算了,这样闹,她哪儿受得了,吓出个好歹来,看你们怎么办!” “呦呵,这丫头的脾气,倒是比她主子还厉害!”有个闹洞房的笑着看向春儿:“这闹洞房可是咱们这一直以来的规矩,以前是王家的大小姐,现在可是陆家的媳妇,在我们这,就得按我们这的规矩,这也是你家太太说的。我们奉了大当家的命,来给这婚礼添喜气,难道还错了?怎么,难不成,你要替你家小姐闹洞房?” 原来这闹洞房的人里头,还有几个是卧虎山的土匪,这是摆明了要欺负他呢。宋安非瑟瑟发抖成一团,说不出话来。十几个男人一涌而上,饥渴地揉搓啃咬,这阵仗谁受得了,他已经吓得不敢动弹了。 春儿听那土匪一说,也说不出话来,他们王家,到底还是怕卧虎山。那土匪就笑着说:“姑娘既然不敢,那就让开,洞房不闹,它还不吉利呢!” “就是就是,接着闹接着闹” “这王家的脾气就是大。” “一个丫头还这么泼辣……” 周围居然没人替他们说话,可见闹洞房这根深蒂固的风俗,一时半刻也是改不了的。宋安非又要往炕上爬,却被春儿一把拦住,春儿说:“小姐,你坐着。” 她说完就站了起来,动手去解自己的衣裳:“你们打着闹洞房的名义,不就是想沾沾女人的便宜,那行,我让你们沾个够!”她说着就将自己的上衣脱了下来,露出了雪白的膀子,还有红艳艳的肚兜:“孩子婆娘三姑六婆的都看着,只要你们不觉得丢人,我也就没什么怕的!”她说着看向旁边围观的人群:“你们这些婆娘都睁大眼睛看着,这闹洞房的里头,都是你们的汉子,儿子,或者还有当爹的当叔当大伯的,你们睁大眼睛看着,他们一个个,都是什么德行!” 春儿这么一喊,那些闹洞房的人,哪还再好意思闹下去,都讪讪的笑着,说:“不过是图个热闹,也是老习俗,谁家娶媳妇不是这样的,这姑娘嘴巴怎么说的这么难听。走了走了,不闹了不闹了。” 这虽然维护了宋安非,却搞砸了婚礼的气氛,洞房里头的人不欢而散,一个个都说没意思,都出去了。春儿这才穿上衣裳,扭头对宋安非说:“你也是没个样子,要是我家小姐,会让他们这样闹?你呀,性格比我家小姐还软呢,以后可怎么得了。” 宋安非脸色还是通红的,他本来就是这样腼腆温柔的性子,要不很多人说他像大姑娘呢。春儿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新姑爷也是个冷心肠,都不知道护着点。这虽然才是新婚头一天,可是形势你都看清了吧,前有狼后有虎,你要是还这么软弱,陆啸昆都敢骑到你头上来。以后你跟我学着点!” 宋安非一个劲点头,如今春儿可是他的护身符,说什么他都听。 “快把衣领扣好,喉结露出来了,别被人瞧出来。”春儿提醒说:“我去门口守着,你在这里坐着吧,要是饿了,跟我说一声。” “不是说,不到晚上不能吃饭么?” “你可真傻,按规矩是不让吃,咱们还不能偷吃了?”春儿说:“在我们这地方,太守礼法,可不是好事。” 春儿说完就出去了,宋安非在床上坐了一会,心绪才回复过来,于是就打量起这个屋子。 这儿以后就是他的家了。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33 听墙根 屋子很破旧了,甚至不如他住的那个房子,墙角的土坯已经有了裂缝,用茅草塞着,土墙上贴着大红喜字,窗棂上也是,抬头看,梁上还挂着干辣椒和玉米棒子,可能事先打扫过,可是那角落的蜘蛛网还在。最干净的就是炕上了,铺着新席子新被子,贴着喜字。旁边的桌子看样子很旧了,漆都已经脱落了,上面摆着两根火红的蜡烛。 说家徒四壁,看来也不为过了。 不过他心里,却不觉得难受。因为有一件事,太出乎他的意料,他要嫁给的陆啸昆,原来是他曾经见过的人。 虽然也并没有什么不同,陆啸昆对于他来说,依然是陌生的男人,脾性如何,对他怎么样,好坏,他都一无所知。 但他内心深处,觉得至少是值得庆幸的,因为是这个人,至少是他有好感的,也算有缘分,如果换一个男人,他还真是不能想象。陆啸昆人跟名字一样冷峻硬朗,不过看他办事举止,似乎确实又是个老实的庄稼汉。老实人好,知道疼人,不会欺负他。 从今以后,他就是农夫陆啸昆的媳妇了,他想到这,微微垂下眼,手摸着床上火红的被子,微微抓起来。 一个人在那里坐的久了,宋安非就站了起来,悄悄活动了一下。他偷偷走到前面的窗口朝外头看,看见外头的人,已经开始吃喜宴了。 看那排场,应该不是陆啸昆花的钱,外头的客人足足有二十几桌,却没有一个他认识的,除了吃喜宴的,还有过来帮忙的一些女人,有几个就站在窗口边上不远的槐树下头,在那聊着天。 “陆家这新娘子,长的还真漂亮呢,又是王家的女儿,啧啧啧,真是可惜了。” “这王家平日里架子大威风足的,谁能想到会有一天要被逼着嫁女儿。那王太太出了名的强势人,这下一肚子气,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呢。” “说的是啊,这种事谁能想到呢,我听说新娘子离开家的时候,要她给父母磕头,她都不肯呢,这心里头,肯定对她家里人有怨恨呢。这呀,就跟古时候那和亲是一样的,上面的人打不过,就送下面的人去说和,也是可惜了如花似玉的一个大姑娘,比陆啸昆小十来岁呢,他这回可是捡着便宜了。” “什么便宜不便宜的,被窝不知道能不能暖热呢,依我看,这王家小姐,也活不长了,都是命啊,你说她好好的,干嘛招惹卧虎山上那群人,那是给自己刨坑呢。” “说的是啊,这婚结的,我看双方都不大乐意呢。” “陆啸昆有什么不乐意的,他可是捡着了大便宜,如果不是王家得罪了卧虎山上的土匪,他一个穷的叮当响的鳏夫,又出了名的克老婆,还能娶上媳妇?” “听说这媳妇,他也是不愿意娶的,克老婆的命,娶了就是害了人家,今天娶了,明天埋了,能落什么好?” “能落什么好?权当逛窑子去了一趟,几个月也是好的呀。” “哈哈哈哈,孙嫂子就是啥都敢说,不过呀,倒是真的,让他再尝尝女人的滋味,往后这好机会呀,可就没有了!” “那你们说,陆啸昆自己也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回碰女人了吧,那还不得跟老牛耕地似的,拼了命地睡呀。” 已婚妇女说话,那尺度就是没有下限,听的宋安非在里头面红耳赤,只觉得浑身的热气都上来了。可是这种事,他心里又想要听,于是就红着脸,靠在窗旁边的墙上。 “要说这陆啸昆,除了家穷点,克老婆,其他还真不错,我听说……”那女人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宋安非就是再仔细听,也听不清楚了,估计几个人在说悄悄话。紧接着就是一阵窃笑,那声音重新又传了进来:“真的假的,都是胡说八道吧?” “我这是听河边那刘寡妇说的,她说陆啸昆在河里洗澡,她见过,那身材和下面那东西,她见了腿都软了呢。” “刘寡妇那是出了名的风骚货,哪个男人她看见了不腿软?她对陆啸昆有意思,谁看不出来呀,我看她就是怕嫁过来会被克死,不然早就跟陆啸昆勾搭上了。” “不是我瞧不起她,就她那种出了名的没男人就不能活的骚货,陆啸昆能看上她?陆啸昆看着一副冷峻精干的模样,骨子里可是个老实人,又木讷寡言,平日里你见他跟哪个女人多说过两句话。而且,我听说,这陆啸昆啊,头三个媳妇,娶的不都是二婚的么?第一个第二个老婆,都嫁过人,那第三个,虽然是头婚,那也不是黄花闺女了。我男人跟他一起做过工,喝过酒,听我男人说,有一次陆啸昆喝多了,就说他这辈子啊,就想找个黄花闺女呢,说如果做了谁第一个男人,一辈子都当牛做马呢。” 第24节 “这有什么稀罕的,哪个男人不想自己的媳妇一辈子只跟过自己一个男人,这世上有几个男人不想穿新的,愿意娶破鞋呀。这下他可不就如愿了。” “还真不能这么说,听说这王家小姐,早就跟那孙少爷,睡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哎呀呀,那这可真是命了,他越是要求黄花闺女,命里越是得不到呢!” “所以你们看他那脸色,哪有一点当新郎官的喜气,这没人要的烫手山芋,又是破鞋,让他娶,他一肚子憋屈呢,哪有男人受得了这种气,估计也是王家和卧虎山那群土匪两头施压,他不得已呢。” “切,也不是我说,什么闺女不闺女的,温香软玉的往他被窝里一钻,我就不信他一个大男人,能坐怀不乱?!” “刘嫂子既然不信,晚上你就过来听墙根啊。” 宋安非已经神思晃荡,站不稳了。他从小跟自己母亲一起长大,宋英从来没在男女之事上跟他讲过任何东西,除了在社会上听到的只言片语,他对这些事一无所知。可是一无所知,不代表心里头就没有想法。他已经十八岁了,身体已经发育成熟,人性中自然有动物的本能,驱使着他对这些事情,又羞耻,又好奇,又兴奋,又畏惧。 他来到炕边坐下,一张脸已经羞得通红,胸口跳的厉害。他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后面窗户有人喊道:“安非,安非。” 宋安非扭头一看,原来是王通。 他立即跑了过去,趴在窗口:“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来看你。”王通说完就盯着他看,他被盯的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就说:“别看了,不男不女,跟个妖怪似的。” “还是你原来那样好看,”王通说:“我今天晚上不走,等天黑了就过来,就在这窗户底下守着,陆啸昆如果敢对你怎么样,你就喊我。” 宋安非刚要点头,忽然听见身后喊道:“那是谁!” 他朝后头一看,原来是兴旺妈从门口进来,看见了后窗外头的王通,立即喊了起来:“来人哪……” “大娘!”宋安非赶紧跑了过去:“求大娘别声张,他是我朋友!” 兴旺妈看着窗口的王通,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认得你,你不就是前村的那个,叫王通的?” 王通花名在外,十里八村没有人不知道的。 “我看你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没有你不勾引的女人了,如今这新媳妇你都不放过,你等着,看我不找人打断你的腿!” 兴旺妈立即兴冲冲地推开房门,朝着满院子的宾客喊道:“快来人哪,有人要拐新媳妇呢!” “王大哥,你快跑!” “我为什么要跑,我又没做亏心事!” 兴旺妈这一喊还得了,立即有几个汉子冲了过来了,直接把王通摁倒在地上。陆啸昆正在敬酒,闻言也跑了过来。那些男人,似乎早就对王通平日里的花名有所不满了:“这人我认识,偷鸡摸狗,专爱撩拨良家妇女,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今天抓他个现形,揍死他!” 那些人不分青红皂白,一说要打,一窝蜂全都上去了,吓的宋安非立即从屋里头跑了出来:“别打,别打,我跟他认识,他不是要拐我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拨开了人群,护住了王通。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34 新娘子偷男人! 王通被揍到了眼睛,脸上有些狰狞。陆啸昆走过来,问:“你认识他?” 宋安非点头:“我跟他是朋友,我今天结婚,他来看我。” 他这一说,周围就议论起来了:“怪不得传言说王家小姐不检点呢,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通这出了名的风流男人,这两个人的关系不简单呢。” “听说她就是因为背着王老虎跟孙家的少爷私通,才惹怒了卧虎山,把她嫁到了这儿,没想到她还是猫改不了偷腥,把情夫都叫过来了,真是风流成性。” 周围的议论让陆啸昆的脸色很难看,黝黑的脸上有些羞愤,兴旺妈说:“我们啸昆虽然是个老实的庄稼人,可也不能这样被人欺负,小姐你既然嫁过来了,就该收收心,好好过日子,你这是干什么呢。” 宋安非满脸通红,说:“并不是你们想的这样。” “别说了,进屋去吧。”陆啸昆忽然抓住宋安非的胳膊,一把将他拽了起来,直接捞进屋里头去了。宋安非急着说:“那他……” 陆啸昆直接把他拽进屋里,咣当一声关上了门。宋安非吓的坐到了炕上,谁说这陆啸昆只是看着冷峻精干的,他怎么觉得这人有些叫人害怕呢。 陆啸昆把身上的大红绸子摘下来,扔到了床上,强壮的上身穿的还是那件短褂,胸口松松垮垮没有扣,露出结实的胸肌,宋安非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紧张地问:“你要做什么?” 陆啸昆在他跟前站了一会,他个头高大,站在这屋子里,让整个屋子都显得拥挤起来。 “你放心,我放了他就是了。”陆啸昆说:“不过从今往后,你少跟他来往,我不想被人戳戳点点的,不管你以前是怎么样,以后都得本本分分的,不要太出格。” 宋安非畏惧地点头,觉得这样的陆啸昆,实在是威严。 陆啸昆看了看他,突然说了一句:“多谢大小姐。” 刚才还有点居高临下的训诫,突然又换了一种态度,露出了些许憨厚的语气来。宋安非愣愣地盯着陆啸昆看,陆啸昆朝他瞥了一眼,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神居然有些躲闪,似乎不敢看他太久,也不敢跟他对视,黝黑的脸色微红,说:“那……那我出去了。” “你,你等会……” 宋安非忽然站了起来,低着头,也不看陆啸昆。陆啸昆停下来,转过身,宋安非走到他跟前,忽然伸出手来,将他胸襟上的扣子扣上了。 陆啸昆近距离看着宋安非白皙的手指头,有些不自在,说:“热。” 可是宋安非不说话,脸颊微微有些红,只给他留了最上面一个扣子没扣上。 “行了,你出去吧。” 陆啸昆似乎有些不习惯地伸手扯了一下领口,黝黑的脖颈上,喉咙上下攒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哦”。 -------------- 今天是最后一天,晚上还有一更新婚之夜,么么哒 农夫与司令 正文 035 新婚同床 这个婚礼的插曲,却让宋安非作风不检点的名声传出去了。大家都知道了王家的大小姐不爱汉子爱小白脸,和风流成性的王通暗通款曲,就在结婚的当口,还不忘偷情。 所以说这漂亮的女人多祸水,尤其是不检点的漂亮女人,大家都骂,都看不起,可是又有哪个汉子不心痒,不爱风骚又漂亮的女人呢。 这就成了一个矛盾体,女人们一边骂,一边暗暗嫉妒,男人们一边附和着骂,嘴里说着瞧不起,心里却痒痒的,心想既然是这么不检点的女人,自己或许也能分一杯羹呢。 第25节 婚礼就这样在大家的各种腹诽中度过去了,夕阳落下山,夜幕渐渐地浮上来了,大家散了,各回各的家,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已经是深夜了。 春儿进来说:“我要走了。” 宋安非一听急了:“你要走?” “你看看,这地方只有这一张床,我不走,要住哪里呢。太太说了,过几天等在这旁边新盖了房子,我再搬来伺候你。我先在村口的我一个远方亲戚家里住着,白天过来,晚上回去。”春儿说着就靠近了他,低声说:“我不在,你可自己要注意,别让他碰你。他应该也不敢,太太都说了她交代过的。” 外头已经有人在喊春儿了,春儿应了一声,又交代了几句重要的,就走了出去。宋安非走到门口,倚着门框,看着春儿走远,远处点着一堆火,陆啸昆站在那儿,正在和最后几个没走的客人说话。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几个客人突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朝他这里看,陆啸昆也扭头看了一眼,他心里头突突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他回到炕边坐下,紧张的直冒汗。那些客人似乎很能聊,陆啸昆一直没有回来。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他突然觉得有些急,憋了一天了,他想小便去。 好不容易等到最后几个客人都走了,他再也忍不住了,谁知道刚要出门,迎头就碰上了陆啸昆。陆啸昆问:“你要去哪?” “我内急,”宋安非说:“茅厕在哪?” 陆啸昆指了指远处用茅草搭建的一个棚子,宋安非就赶紧跑了过去,跑过去之后,他解开裤子,正要尿呢,忽然朝周围看了看,想了一下,终于还是蹲了下来。 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蹲下来像个女人一样小便。憋了太久,尿的很慢,等他提起裤子从里头出来的时候,却见外头站着一个人。 他吓的赶紧后退了两步,只听那黑影说:“别怕,是我。” 是陆啸昆:“天黑,我怕你害怕。” “谢谢。”宋安非走过去,道了一声谢。陆啸昆似乎有些意外,愣了一下,说:“不用这么客气。” 两个人回到屋里,宋安非觉得非常窘迫不安,就在那里坐着,他又记着要尽可能地扭捏,做出姑娘的形态,一个心掰成几瓣用。陆啸昆挑了挑流泪的蜡烛,说:“天不早了,洗洗睡吧。” 他出去打了水回来,是凉水,宋安非洗了把脸,陆啸昆就着他用过的水也洗了,然后问:“还要洗澡么,我去给你打。” 宋安非脸一热,说:“不了。” “我也不洗了,早晨的时候刚洗了。”陆啸昆说着指了指炕:“那就睡吧。” 宋安非不知道张桂芳到底是怎么跟陆啸昆交代的,陆啸昆到底会不会碰他。可是如果陆啸昆不说,他也不敢问,心惊胆战地爬上床,却没有躺下,就那么坐着,抬头却见陆啸昆一直盯着他看,他才意识到自己把脸上的脂粉都洗掉了,如今已经是干干净净的一张本来面目。 他怕陆啸昆看出什么,就低下头来。陆啸昆在旁边坐下,伸头吹熄了蜡烛。 “不是不能吹么?” 宋安非听说新婚的蜡烛,要燃烧到天亮才最好。 “不吹了的话,等会会有人来偷看。”黑暗中,陆啸昆在他旁边穿着衣服躺了下来,宋安非不敢躺下,就那么坐着,黑暗中一片静寂,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宋安非心想,就算陆啸昆再不想结这个婚,如今一个女人睡在他旁边,他也很难无动于衷吧。他就那么坐着,不一会竟然出了一身的汗。窗外头突然发出了细碎的响动,他一愣,慌忙躺了下来,因为躺的太急,身体忽然接触到一个炙热修长的身体,他被烫的猛地后退了一些,心里已经热到极致。 “已经睡了么里头?” “怎么没响动?” 外头传来轻微的男人的声音,还真有来听墙根的。宋安非一动不敢动,腰上却突然多了一只粗壮修长的胳膊,搂住了他的腰,将他用力往前一带,自己整个人,就投入了一个肌肉结实的怀抱。 好热,浓重的男人气息,带着潮湿的汗气包围了他的身体,他咬紧了牙关,身体却控制不住颤抖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对方的气息和热力,让他喘不过气来了。 036 叫一声会不会 宋安非满脸通红,热气熏的他喘不过气来,他用手撑住对方炙热的胸膛:“你……” “是卧虎山的人,他们来扣墙根了。” 宋安非不知所以,只好努力地推了一下,可是陆啸昆的身躯跟山一样,又高又壮,他哪儿能推得动,陆啸昆见他要推,就说:“他们这是不放心,所以来听动静呢。” “什么不放心?”宋安非靠在他胸前问。 “不放心咱们洞房的事。”陆啸昆说着忽然问:“要不,你喊两声吧,反正黑,他们也看不见,给他们点声音。” 宋安非傻眼了,他知道陆啸昆说的喊两声给点声音是什么意思。可是宋安非不会叫。他没听过,没见过,自己也没叫过。 “我,我不会。” “随便叫两声就行。”估计陆啸昆觉得他在装纯情,语气有些急切。是啊,他都是跟土匪和孙少爷两个男人或者还包括王通打过交道的出了名的不检点大小姐了,难道叫两声都不会? 宋安非一张脸红透,哼了一声。 低低的,糯糯的,潮湿的一声哼。 “你声音这么小,他们可听不见。” 宋安非紧张又窘迫,说:“我……我真不会……” “要我帮你么?” 宋安非一愣,他,他不知道陆啸昆要怎么帮他。正在慌乱之间,他忽然感觉到有人捏住了他的耳垂,感觉如此迅速而强烈,他几乎刹那间抖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呻吟出声:“啊,啊” 声音发抖,他一把抓紧了陆啸昆的衣领。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耳垂居然这么敏感,他感觉对方的手太热了,热的发烫,陆啸昆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捏着他的耳垂,轻轻揉搓。 他每捏一下,宋安非就抖一下,叫一下,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像是痉挛一样蜷缩,宋安非想要逃避对方这样的折磨,可是又不敢,他觉得自己几乎刹那间就硬了,一种比爽或者刺激更强烈的感受从他滚烫的耳朵传进他的四肢百骸。这种强烈的情欲让他自己都感到震惊。 可能他过度的反应感染到了陆啸昆,陆啸昆的呼吸也开始粗重了起来,搂在他腰上的那只胳膊力气一再加大,他突然感觉到有一个坚硬巨大的物件,慢慢顶住了他的肚子。 于是他身体弓了起来,想要在两个人中间腾出一些空间,他听见外头有男人压抑的闷笑,还有人说:“可惜看不到人。” 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勇气,他的呻吟声忽然变大,刺激中带着让人兴奋的压抑,青涩中带着让人欲血沸腾的性感,他把自己都带进了一种情境里面,好像他真的是一个新娘子,在跟他的男人欢爱。 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他们两具都已经一片潮湿。他冒着汗,问:“人走了么?” 黑暗中陆啸昆猛地将他推开坐了起来,宋安非好像一下子有了羞耻心,好像刚刚在呻吟的那个人并不是他,他下身还硬着,转身面向里面,再也不敢看一眼。 他怀疑陆啸昆是发现了他的男儿身,紧张的要命,不知道要说什么。陆啸昆下炕,直接走了出去,他听到开门声,转身朝外看,看到月光下陆啸昆胯下顶起的帐篷。 他一下子面红耳赤,赶紧闭上了眼睛,汗水顺着他的两鬓流下来,这个新婚之夜,过的真是折磨人。 陆啸昆不知道出去干嘛了,他一个人躺在床上,也不敢睡。于是他强撑着睡意等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啸昆回来了,他赶紧装睡,陆啸昆却没有上床,而是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宋安非强撑着等了很久,也不知道什么时间就睡着了。 可能是太累的缘故,第二天他醒来的很迟,他是被春儿的叫门声惊醒的,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结果就看到了窗口投进来的阳光,天色已经大亮。 椅子上坐着的陆啸昆也醒了,看了宋安非一眼,过去开了门。春儿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盯着陆啸昆看:“这时候还不起来,你没做什么事吧?” 陆啸昆没说话,直接走了出去,春儿“哼”了一声,走了进来,看宋安非还穿着一身嫁衣,吃惊地说:“你怎么没换个衣裳?” 宋安非拘谨地说:“他都在呢,怎么换?” “现在赶紧换了吧,哪有过了夜还穿着嫁衣的,你换吧,我去门口帮你守着。”春儿说着就出去了,把房门关上。宋安非脱了衣服,发现自己贴身穿的都是潮湿的,尤其是胸前裹着的那一层。他不放心,下了炕走到窗口偷偷往外头看了一眼,这才回来,脱了个精光,重新换了一身。 等他穿好衣服,就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春儿一见他样子,赶紧又把他推了进来,说:“头发还没整呢,我给你梳理。”她说着就朝远处喊道:“我说姑爷,给我们小姐打盆洗脸水呗。” “你干嘛叫他……”宋安非赶紧阻止,春儿倒是一脸的无所谓:“就他一个男人,他不打水,难道还让我们打?”她说着就把宋安非推了进去,按在了椅子上:“你不用紧张,尽管使唤他,他一个粗野农夫,什么活儿没干过,还怕累着他?” 春儿打量了一下桌子,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收拾了,一边收拾,还一边牢骚:“这是什么穷地方,连个镜子都没有。” “没有镜子好,反正我也不想看自己这鬼样子。” “什么鬼样子,漂亮着呢。”春儿说着将他挽起的假发放了下来,,梳理了一番。外头陆啸昆真提了一桶水过来,春儿指了指旁边:“放那儿吧。去做早饭。” 陆啸昆本人虽然木讷老实,可看着可是冷峻硬朗的一个汉子,宋安非见春儿这样使唤他,心里头总觉得别扭,说:“等着我做吧。” 春儿立即按住他肩膀:“小姐什么时候做过饭呢,你可是从来不下厨房的。” 她说着扭头看向陆啸昆,陆啸昆也没说话,又走出去了。 “倒真是老实人。”春儿笑嘻嘻地小声说:“我一开始还有点怕呢。” 只是那厨房跟住的地方是相同的,不一会儿就全是浓烟了,春儿和宋安非两个人被熏的直咳嗽,春儿就拉着他跑了出去。他们两个站在屋外头,打量着面前的这座土坯房子,越看越觉得寒酸。陆家确实穷,不光穷,看样子这陆啸昆也不是个过日子的人,不然怎么也不至于过的这样寒酸。 第26节 “要不要去帮帮忙,叫他一个男人做饭……” “他不做着给我们吃,难道还要我们做饭给他吃?而且你要记住你现在的身份,你是王家的大小姐,我们大小姐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你得端着架子才好。你放心,他还有个儿子呢,他儿子那么小,平时肯定都是他做饭,又不是不会做。” 宋安非一听想起来了,于是就问:“对啊,我怎么没见他儿子?” “谁知道去哪了,估计是要娶后娘,送到亲戚家去了。” 他们两个就在外头的槐树下等了一阵子,陆啸昆从屋里出来,说:“饭做好了,可以吃了。” 看他那样老实本分,宋安非心里头多出了几分好感。他和春儿进了屋,没想到春儿一见那桌子上的饭菜,就愣住了:“这……这是昨天的剩菜吧?” “昨天宴客的没吃完,分给了乡亲们一点,还剩下这一盆。”陆啸昆说着就坐了下来,拿起馒头,就吃了起来,抬头看他们:“你们不饿?” 宋安非看了看春儿,就也坐了下来,没想到春儿却拉住他:“你什么时候吃过这种剩饭剩菜,多脏啊,都是别人的口水。” 宋安非一听,只好又站了起来。他其实是无所谓的,从小到大没少吃剩饭剩菜,这些都是宴客的剩菜,鸡鸭鱼肉的都有,算是很丰盛了。但是他现在不是自己,他是王玉燕,王家的大小姐,王家的千金小姐,怎么咽的下去这些菜呢。 春儿和宋安非在一旁站着看陆啸昆吃,宋安非心里有点尴尬,春儿却恼了,说:“姑爷怎么只顾着自己吃呢,不给我们小姐重新做点?” 陆啸昆抹抹嘴巴站了起来,打开了旁边的一个已经发黑油亮的橱柜,端出了一叠咸菜,放在了桌子上:“家里平时都吃这个,没别的菜。” 他语气是很老实的,听着不像是说谎。人是生分的,说话的时候不大看他们。春儿说:“这叫人怎么吃?” “有白馒头。”陆啸昆指了指馍筐:“过几天可就吃不上了。” “我家太太不是给了你很多钱么,你去买点菜去啊。” “王太太给的钱,我一分没要。”陆啸昆说:“而且她说了,小姐嫁过来,就要跟我一起吃苦的。家里以前是什么样,就还是什么样。” “你等着,我家小姐的嫁妆多的是。”春儿直接走到里头,从身上掏出一把钥匙来,将堆在角落里嫁妆挪了出来,抬出一个大箱子,她把箱子打开一看,就愣住了。 箱子里头装的,居然是两块大石头。 她赶紧又将其他嫁妆打开,几个大红箱子里头装的,居然全是石头。 她这一下就僵在原地了,随即就破口大骂:“这群挨千刀的土匪,肯定是他们,把这嫁妆里头的金银珠宝给调换了!” 宋安非走过来看了一眼,说:“你怎么知道就是土匪,也可能是太太本来给的就是这些。” “那怎么可能……” “那有什么不可能的,她什么事做不出来。”宋安非说到这,嘴巴一抿,自己就在饭桌旁坐了下来。 这是一桩无头公案,两种情况都有可能。春儿说:“就算这都是太太给的,肯定也是土匪威胁,不许小姐过好日子。” 宋安非没说话,拿了个馒头,掰了一半,吃起饭来。春儿看了看他,蹲下来在那又将嫁妆都翻看了一遍,最后一下子站了起来:“我去找太太问清楚!” 她说着就冲了出去,房间里就剩下宋安非和陆啸昆两个。 陆啸昆也不说话,也不看他,好像当他不存在似的。宋安非吃的小心翼翼,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气氛尴尬的厉害,他想着找句话说:“我听说,你还有个儿子?” “嗯,叫壮壮。” “人呢?”宋安非低着头,也不看对方:“怎么没见他?” 陆啸昆也不看他,啃着馒头说:“送他二姨家去了,过几天再接回来。” “哦。” 然后两个人就没话说了,屋子里除了咀嚼声,就再也没有别的。宋安非偷偷抬起眼去看陆啸昆,看到陆啸昆黝黑的脖颈,还有上下攒动吞咽的喉咙,再往上,就是冒着胡茬的下巴,他发现,陆啸昆的嘴唇倒是挺干净的,厚实,气色也好,视线再往上,就是高挺的鼻梁,然后…… 他忽然对上陆啸昆的眼睛,发现陆啸昆也恰巧在看着他,他吓的赶紧低下头来,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半天没吞咽下一口。 037 床上的喜帕 陆啸昆也在打量着宋安非。 宋安非是很白净的一个人,不像他们这里的汉子,就算是那些不务正业的流氓混混,也没有这样白嫩的气息,那脖颈很白,下巴精巧,嘴唇不像昨天抹的那么红,有些苍白,吃东西的时候像是小猫一样,一点一点地往下吞,尤其是看到他眼睛的时候突然低下头的窘迫羞涩,这让他疑惑。 因为他听说王家的大小姐,是很现代的一个女人,读过书,见过世面,作风大胆,颇有几分王家太太的气势。王玉燕他没见过,张桂芳他却是见过的,是个女强人一样的女人,所以他以为王家的大小姐,也是一个厉害女人。 可是没想到,他家的丫鬟倒是脾气大,小姐反而文文弱弱的。而且和昨天的华服浓妆相比,他觉得面前的人虽然更清秀了一点,可是给他的女人的感受,却没有那么深了,那脸庞仔细看,透气又带着一点中性的特质,还有那声音,总是听着怪怪的,没有女人那么尖锐,说是女人,更像是一个还没发育的男孩子。 不过他的新媳妇,可不是没发育,那胸倒是挺拨,身段也是婀娜的,他的视线往上看,看到了宋安非的脖子,那衣襟依然扣的严严实实的,衣领将整个脖子都快遮住了,整个人就像是那画里面的人一样端庄严谨,这一点倒是很像大户人家的小姐,他听说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穿衣服都很严实,他们庄稼人的女人,可没人穿的这么严谨,都是要干活的,怎么舒服随意怎么穿。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风格的女人,金贵中透着一股禁欲气息,如果只是看人,打死他都不能相信这就是因为不检点得罪了王老虎的王家小姐。 这样的女人,居然会跟男人私奔,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 吃完了饭,他就站起来要收拾,谁知道宋安非也跟着站了起来,说:“你放着吧,我来收拾。” 他愣了一下,说:“你坐着吧。” 可是宋安非却卷起了袖口,帮他一起收拾了碗筷。看新媳妇这么麻利熟练的手法,陆啸昆觉得自己像是个多余的了,站在一旁,有点尴尬。 “你放着吧,我来。” “不用,你歇着吧。”宋安非的手指纤细洁白,沾染了那些菜渣油污,竟然让陆啸昆心里头生出几分不舍得的感觉,这样干净的手指,他还是头一回见到。他们庄稼人,整天干活的,手指头哪有那这么干净。这样的手指头,该含在嘴里,捧在手心里。他这样想着,目光就从上往下,将宋安非的身形打量了一番。 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实在是觉得可惜。 洗好碗筷,宋安非就问:“我能到处转转么?” 陆啸昆就领着他到处逛了一遍,陆家实在是穷,比他们原来住的那个房子还不如,有一侧的墙角都裂缝了,用玉米秸塞着,两间土坯房子,一间住人,一间已经塌了一半,里头堆放着杂物。屋外头是他羊圈,里面倒是有两只羊,上头是玉米秸搭的凉,下面干草和羊粪混合在一起,老远就闻着一股怪味。 陆啸昆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说:“家里都是男人,也懒得收拾,你也不用到这些地方来。” 在他看来,王家大小姐身娇肉贵,喂羊做饭这些事,都不用做,这些地方,她也不用去,嫁过来就是让他伺候的,不能说当成菩萨一样供着,那也差不多了。 对他来说,这是个苦差事,不能碰,还要伺候。 屋外头不远就是个土坡,宋安非就知道土坡那头不远,就是一条河。 他就是在那条河里,第一次遇见陆啸昆,不过那时候他满脸血污,脏兮兮的,陆啸昆估计怎么也无法把那个他与现在一身女人装扮的自己联系到一起。 那时候陆啸昆光着膀子,问他是谁。 他却懵了,爬起来就跑了,也顾不得身上的疼。 宋安非想着,偷偷看陆啸昆的背影,依旧高大挺拨的背影,可能已经对对方的脾性有了一定的了解,原来很具有侵略性的背影,忽然多了一种老实木讷的感觉,这转变让他觉得陆啸昆更亲切了一点,也安心了一点,老实的庄嫁人,或许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最合适的。 熟悉了一下环境,村里的头人忽然来了,是兴旺妈她们几个女人。宋安非赶紧回了屋里等着。陆啸昆要进来,女人们推着他说:“我们跟新娘子说些女人的话,你一个大老爷们,也好意思掺和,出去忙你的,放心,新媳妇吃不了亏。” 女人们进来之后,就是一阵嘘寒问暖,有个年轻的女人笑着问:“新娘子昨天睡的好不好?” 她问完其他几个就笑了,宋安非红着脸,说:“好。” “陆啸昆就没闹腾你一夜?” 宋安非一听,羞耻的说不出话来,兴旺妈笑着说:“他嫂子,你这样说话,仔细王家太太饶不了你!” “就是就是,你以为人家王小姐也像你这样的婆娘没皮没脸的,看把新娘子臊的。” 宋安非拘谨地抓着衣角,就在炕上坐着,兴旺妈忽然伸手掀开了被子,看了一眼,笑着问:“喜帕呢?” 宋安非听见她问,红着脸扭过头来:“什么喜帕?” 旁边的几个女人挤眉弄眼:“来的时候王太太也没教你,就铺在床上那个,兴旺妈亲自铺上的呢。” 宋安非倒是真不知道床上还铺了这么个东西。兴旺妈的手往里摸,结果在墙角摸出一条白色的帕子来。 帕子摊开,众人的神色都很微妙,兴旺妈笑了笑,将那帕子收了,放在了旁边的鞋筐里。宋安非只顾着羞涩,也没注意,女人们又说了几句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告别出来了。 宋安非客气地把她们送出门,兴旺妈远远地喊道:“啸昆,我们就走啦。” 陆啸昆正在那里劈柴,听见声就停下了手里的伙计,客套了两句,女人们低声说笑着走远,宋安非走过去,说:“她们好奇怪。” 陆啸昆黝黑的脸上已经冒着汗光:“怎么奇怪?” 宋安非就将喜帕的事情跟他说了:“我看她们挤眉弄眼的,不知道笑什么,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得体,忘了什么规矩,”他有些窘迫地说:“也没人教我这些,我都不懂。” 没想到陆啸昆听了,脸色也是微妙,说:“没什么事,你别多想。” 宋安非不好意思追着问,只好在旁边看着陆啸昆砍柴。日头已经烈了起来,陆啸昆砍了一会,身上就出汗了,将外头的褂子脱了下来。可能是砍柴用力的缘故,肩膀上两块板结的肌肉向上隆起,遮盖了粗壮的锁骨。胸肌是那么饱满,以致于胸口的凹槽陷下去很深,一圈细毛围着黝黑的乳晕,在胯下部位,随着他身体的移动,一晃一晃的或隐没,或凸现。宋安非心里一热,尽量显得自然,不敢多看,移开了目光。 038 捉奸在床 “安非,安非。” 宋安非漫无目的地溜达,忽然听见了王通的声音,他扭头一看,就看见王通鼻青脸肿地站在房角,看样子是刚过来。 他赶紧跑了过去,问说:“你怎么又来了?” 王通看着他,也不说话,宋安非被他看的有些尴尬,说:“你别看了,多不好意思。” “我也看着不习惯,你还是男孩子打扮的时候好,干干净净的,你这脸上,抹的都是什么。”王通说着就伸手朝他脸蛋上摸了一把,手指头上沾了脂粉,被他用手指碾开了。 “你昨天没事吧,陆啸昆没怎么着你吧?” 宋安非摇头:“有张桂芳在呢,他不敢。你怎么样了?”他说着就伸捭碰了碰王通脸上的伤口,王通疼的直抽气:“哎呦哎呦,你别乱碰。” “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还敢来。” “只要能走,我得来看看你,这不是不放心么。”王通扭头看了一圈:“陆啸昆人呢?” “割草去了,还没回来呢。”宋安非说:“他不在正好,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有水么,渴死我了。” “有有有。”宋安非赶紧进屋给王通舀了一碗水,王通显然是渴了,连喝了两碗,喝的太急,领口都湿了一大片,他就将褂子脱了下来,宋安非说:“ 你干嘛?” “脱了晒干了穿。”王通说着就笑了:“怎么,不好意思了?” “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宋安非说着,就偷偷朝王通身上看了一眼。王通的身材和陆啸昆截然不同,他长的比陆啸昆白净清瘦,但是没想到脱了衣服,那身上却很结实,倒不是说肌肉多么好看,只是那胸膛和手臂的线条,非常漂亮,简直让宋安非都觉得惊艳,健美修长,怪不得那么多女人爱他。 王通咧开嘴笑了笑,将褂子搭在了窗口上,说:“我身材不错吧。” “穿着衣服倒是看不出来,看着也像是有力气的人,那你昨天怎么被揍成那样?” 王通本来正得意,听到这话讪讪的说:“他们那么多人,我哪打得过。” “打不过,你今天还敢来。” “昨天人多我打不过,今天又没人。我也是观察了一阵才过来的。” “陆啸昆不是人么,他要揍你,你打的过他么?” “他为什么要揍我?” 第27节 “他们都以为我跟你有见不得人的关系啊。” “那咱们俩有见不得人的关系么?” 宋安非一愣,看了王通一眼,觉得这气氛实在有些怪异,于是就把眼神挪了过去,谁知道王通忽然伸出胳膊来,一把将他搂在怀里。 炙热的身躯贴上他,烫的宋安非吓了一跳,赶紧推了一把,说:“你干嘛?” “安非……”王通叫了一声,声音打着颤,说:“我喜欢你。” 王通说着就要亲他,宋安非臊的捂住了脸,挣扎着说:“我是男的。” “男的怎么了,”王通见他挣扎,竟然没有继续下去,只是依旧搂着他的腰,看着他:“我就问你,你喜欢我么?” 喜欢么?宋安非自己也说不上来喜欢不喜欢,何况王通现在把他搂的那么紧,烫的他整个心窝都是热的,脑袋怎么还转的过来,王通看着他,呼吸忽然又急促起来了,凑上去就往他脖子上亲,宋安非轻哼了一声,身体就往旁边一躲,整个人就歪在了炕上。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他跟王通同里回头,结果就看见陆啸昆手里拎着一个草筐,呆呆地站在门口。 039 给男人洗脚 宋安非一把将王通推开,脸色臊的通红。王通被他推倒在炕上,自己又爬了起来,看了看陆啸昆,就站了起来。 宋安非窘迫的厉害,坐在炕上看了陆啸昆一眼,又把头侧过去。 “陆大哥回来了……”王通讪讪的笑了笑,挠了挠头:“那什么,我过来看看他……” 现在这情景,越解释只会越说不清楚,王通回头看看宋安非说:“那什么,我就先回去了。” 宋安非这才转过头来,一张脸已经红透了,战战兢兢站了起来,倒不只是害怕,主要还是窘迫,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王通去窗口拿了自己晾晒的衣服,说:“这天就是燥,这么快就干了……”他讪讪的笑了笑,看着陆啸昆说:“衣服湿了,脱下来晾凉……” 气氛如此尴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陆啸昆的沉默。陆啸昆一直没说话,将手里的竹筐放到了墙根,王通从他身边走过,又说:“你别误会,我跟他,清白的。” 宋安非听的面红耳赤,催促说:“你赶紧走吧,别说了。” 王通走出了门,忽然又转身,对陆啸昆说:“你可别欺负他。” “你走吧,别说了。”宋安非走过去推了他一把,就将房门给关上了。 他跟陆啸昆两个人站在那里,气氛尴尬到无以复加。宋安非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开口解释一下,于是就说:“我跟他,真没什么,他过来看看我,请他喝水,就把衣服弄湿了……” “小姐不用跟我解释。”陆啸昆忽然开口,目光炯炯看着他:“我跟小姐,也算不上夫妻,你跟谁好,那是你的事,只是既然嫁都嫁过来了,以后小姐还是注意点,毕竟是大白天,我可以当没看见,外头的人要是看见,对小姐名声不好。小姐要真想王通,你让他半夜来,我给你们方便。” 宋安非本来还羞耻的很,一听这话吃惊地抬起头来,结果就看见了陆啸昆一张严肃冷峻的脸。这张脸和这个人差距是那么大,很难相信这么窝囊的话,是从一个这么英武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的。既然陆啸昆都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他重新把门推开,说:“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爱信不信。” 王通估计是担心他,并没有走远,远远地在大门口站着,隔着土墙看着他。他挥了挥手,王通这才走了。 王通走了没多久,春儿就回来了,一进门就发现了不对劲,宋安非一个人在炕上躺着呢,陆啸昆呢,就在外头的槐树底下坐着。她打招呼,陆啸昆也不言语,她进了门,将菜篮子放下,说:“我回来了。” 宋安非这才坐了起来,转过身看了她一眼。她把钱袋子递给他:“这是剩下的。” “刚才来了个人来看我,被陆啸昆撞见了。”宋安非垂头丧气地说。 “谁?” “就昨天来的那个……” “王通?”春儿一听就起了:“昨天才揍了他一顿,他怎么又过来了,昨天我还当是冤枉了他呢,现在看起来,你们俩确实有一腿了?” “你别说那么难听,我们都是男的,有什么一腿……” “咱们谁都别骗谁了,都不是傻子。”春儿语气颇有些轻蔑:“不过我倒是要告诉你,我虽然很少出门,可是也知道那王通,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你小心被他毁了。”她说着又问:“姑爷撞见你们偷情了?” “哪有偷情……”宋安非有些着急:“就是,就是……” 那可不是偷情么?孤男寡女的在一个屋子里,男的还光着膀子,两个人搂成一团,他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何况,他自己真的就光明正大么? 春儿见他欲言又止,眉头就皱了起来:“我们为什么来这里,你得记住,你可别坏了事。外头本来就已经有风言风语了,说我们小姐怎么样怎么样,你要是再跟王通勾搭,我们小姐的名声,可就不能要了。” 宋安非一听,抿了抿嘴唇,说:“她的名声不好,也不是我毁的。你是跟着她的,自然清楚是怎么回事,没必要赖到我身上。” 春儿没想到宋安非会这么说,顿了一下,说:“你不替小姐想,也得替陆啸昆想吧?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外人可不知道。新媳妇刚过门,就跟旧情人私会,传出去你让他怎么抬得起头来。” “我倒是没觉得他不高兴,他还要替我们看门呢。” 春儿大吃一惊,朝窗外头看了一眼,撇了撇嘴:“竟看不出来,是个怂包。” 别说春儿了,就连宋安非,心里头也有点看不起陆啸昆这样的男人了,觉得有些窝囊。除了这些,他还觉得有些失望,觉得陆啸昆那么好的皮囊,应该有一个更加高大和挺直的灵魂,才对得起他心里头的那一份寄托。 除了窝囊,陆啸昆还有别的缺点。做午饭的时候,春儿从外头洗手回来,摇了摇头,说:“你说这个陆啸昆,怎么整天一副死了老婆的样子,眉头皱着,脸色也难看,一点不像娶新媳妇的样子。” 宋安非听了没说话,春儿就接着说:“你别说,这一点上,你们俩倒是般配,他成天没个笑脸,也没见你笑过。” “你怎么那么多话。”宋安非有些不高兴。 “都像你们俩似的,日子还过不过了?”春儿说着就把手里的青菜往篮子里一扔:“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了,太太说了,让我先在亲戚家里住着,每天过来看看你就行了。我不在,你什么事都只能靠自己了。” 这一天过的分外漫长,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春儿就要走了,宋安非把她买的肉放在了篮子里,递给她说:“这些你都带走吧,给你亲戚吃。” 春儿推脱说:“他们家不缺肉,本来就是干屠户的,实话跟你说,这肉就是在他们家铺子上买的。”她说着压低了声音,看了看里头还在吃饭的陆啸昆:“再说了,这肉我要是真拿走了,他还不得心疼死,这种破落户,半年吃不上一次肉,好不容易买了点,你还送人?” 宋安非就说:“我不吃肉。” “昨天吃饭的时候我就看你不沾荤腥,又不是要做和尚,怎么还老吃素呢,怪不得你看着这么瘦弱。” 宋安非没说话,直接将篮子塞到她手里:“给你你就拿着,或者给你爹娘送去也成。” 春儿觉得这人真是个怪人,也不好再推脱,于是就接在了手里,说:“那我走了,明天再来。” “你要是有事,明天不来也行,我看陆啸昆这人挺老实的,不会有事的。” 春儿点点头,挎着篮子就走了,宋安非回头冲着还在荷塘的陆啸昆说:“那个,你送送她吧,天都黑了,我怕她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陆啸昆擦了擦嘴走了出来,跟着春儿出了院子。宋安非站在门口,隐隐约约听见他们的说话声,转身回了屋子里面。 陆啸昆再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他跟陆啸昆两个人都是话不多的人,又发生了上午那样的事,几乎一句话都没有再讲。眼瞅着要睡觉了,宋安非去铺床,却听见陆啸昆说:“我打地铺就行。” 宋安非就拿了一套被褥过来,弯下身要去铺床,却被陆啸昆拦住了。陆啸昆在地上铺了个席子,又拿了条床单,枕头都没有拿,直接就躺在了地上。可能是碍于男女有别,他没有脱衣服,穿着汗衫躺在那里。宋安非坐在炕沿上,沉默了一会,就去外头打了水,把水盆往陆啸昆跟前一放。 陆啸昆愣了一下,宋安非就说:“你……你要不要洗个脚?” 陆啸昆坐了起来,看了看自己的脚,说:“累了,不想洗了。” 他说完就又躺下了,宋安非满脸通红,站在旁边,说:“都……都臭了……” 从陆啸昆刚脱掉鞋子的时候,他就闻到脚臭味了。庄稼汉子的鞋子,本来就脏兮兮的,又干了一天活,不臭才怪呢。 宋安非和陆啸昆,生活上的第一个不和谐之处,冒了出来。就是卫生问题。 陆啸昆一个庄稼汉子,糙男人一个,不爱干净,家里乱,人也不修边幅。可是宋安非却从小爱干净,东西不收拾的整齐卫生,他心里就不舒服。 所以他闻到脚臭味心里就受不了,陆啸昆要是不洗脚,他就一直想着这味道,今天晚上都用不着睡觉了。 “你要是累,嫌麻烦,我给你洗……” 陆啸昆一听果真坐了起来,看着他问:“你给我洗?” 堂堂的王家千金小姐,居然愿意给他一个糙汉子洗脚,这要是传出去,那可真是一段奇谈了。陆啸昆有点不相信,于是就站起来坐到了炕上。宋安非愣了一下,心里也吃惊。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陆啸昆居然真的要让他帮着洗脚。可是话都说出去了,他反悔的话也说不出来,于是就弯腰把盆子端到炕沿下面,免起了自己的袖子。 他有些害臊,生平还是头一回给人洗脚,还是给个大男人,心里头心跳如雷。但是在他伸手去摸陆啸昆的脚的时候,陆啸昆忽然伸手拦住了他,脸色有些窘迫,说:“我开玩笑的,哪敢让大小姐帮着洗脚。” 也不知道是被盆子里的热水熏的,还是被自己的脑子里的血充的,宋安非心里头猛地一激动,忽然伸手捉住了陆啸昆的脚,耳根子都红透了,低着头说:“给自己汉子洗脚,那也是做媳妇的本分。”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臊到满脸通红,陆啸昆更是惊讶,心里头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冲动,就感觉自己的双脚落入一个滑溜白嫩的手掌里面,热水泼到他脚背上,他身体微微一颤,那股热气从他的脚直冲到大腿根,简直让他一时之间要醺醺欲醉。他低下头,就看到了宋安非小巧柔顺的眉毛和鼻子,还有水盆中自己密布腿毛的小腿,和黝黑的脚背。 再然后,就是宋安非的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指头,轻轻摩挲着他的脚趾,似乎给他洗脚的这个人,自己也是害臊的,因为那触碰像是欲言又止,带着羞怯和青涩。可是你要说洗脚的人是羞怯的,她偏偏洗的又很认真,一个脚趾一个脚趾的仔细洗干净。他脚就跟他的身体一样,宽厚解释,脚趾头虬劲有力,宋安非的手却是软的,抚摸过去,舒坦的让人想要喘出声音。 他陆啸昆活了那么大,还是头一回有人给他洗脚。他以前的那几个婆娘,哪一个有这么贴心温柔。那双手洗的就不再是他的脚,渐渐地,仿佛触碰的是他的心,撩拨起了他的欲望。 毕竟他是个正当壮年的男人,太久没有出过火,如今有这么一个贴心俊俏的女人摸着他的脚引诱他,他要是忍得住,那才是毛病。他这么想着,身上越来越热,一股热气汹涌而来,他的脚猛地一抬,就压住了宋安非的一只手,脚底板似重非重地研磨了一下他的手背,带着浓重的挑逗气息。宋安非胸口起伏不定,身体全部都绷紧了,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男人来了性欲,刀山火海都敢闯,陆啸昆宽厚的脚掌顺着宋安非的手背慢慢往上滑动,心里头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欲望,在他面前蹲着给他洗脚的,是王家的千金小姐,一个不检点的风骚女人,这个女人这样反常的举动,难道只是因为生性淫荡,和共处一室起了淫心,想要跟他共享云雨? 他这么一想,内心欲火更炽,这种欲望带着轻蔑与鄙夷,是一个老实正直的男人对一个淫妇的轻蔑与性欲。他的脚蹭到了宋安非光滑白嫩的脸蛋上,那皮肤让他心痒,他黝黑宽大的脚掌,沾湿了宋安非的脸。 040 夜半惊魂 “好了。”宋安非忽然站了起来,他这一站起来,陆啸昆才恍然回过神来,低头看,自己的脚还老老实实地在水里面泡着。宋安非起来拿了擦脚布过来,弯腰要替他擦脚,他赶紧伸手,说:“我自己来。” 宋安非就把擦脚布递给了他,自己弯腰端起洗脚盆走出去了,陆啸昆还沉浸在刚才的幻想里面,低头看看自己的裤裆,已经顶起了很大一个帐篷。他听见泼水的声音,赶紧将自己的双脚擦了。宋安非重新端了一盆水过来,放到炕沿下,脱了自己的鞋子。 陆啸昆在席子上坐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就看到宋安非白净的一双脚,倒是生的骨骼清奇,不像女人那么小巧圆润。那脚趾头却白净的很,一看就是没出过力的脚。他转过身来,不好意思再看,只说:“没热水了么,你用凉水洗脚,别激着。” “不碍事,我不怕凉。” 宋安非弯下腰来,将脚洗了一遍,正要穿鞋的时候,陆啸昆忽然站了起来,说:“你坐着吧,我帮你倒。” 等他倒完水回来,宋安非已经躺到炕上去了,那身上的衣服穿的却齐整,领口的扣子都没有解开一颗。他把盆子放到一边,说:“我今天不在炕上睡,你不用怕。” 他的意思是,他们今天不挤在一起睡觉,宋安非没必要还穿的这么齐整,他看着都觉得箍得慌,这样睡觉怎么会舒服呢。 谁知道宋安非只是“哦”了一声,捞起旁边的一个毯子盖在了自己身上,却没有要脱衣服的意思。陆啸昆心想她可能是觉得有光亮不好意思,于是就站起来将煤油灯吹灭了。 灯一灭,房间里一下子陷入了黑暗里面,那月光好像也是一下子倾泻进来,照着席子的一角,正好照在陆啸昆的脸上。他看着窗口的月亮,是满月,月亮又大又圆,上头飘过的淡薄的云彩都可以看得到。房间里一片安静,床上的那个人,似乎一点动静都没有,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于是他微微仰头,看到床上的一团阴影,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 他想起白天的事,又想起刚才的事,心想,这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呢。成亲之前,关于王玉燕的事情,他就听说了一些,王玉燕为什么沦落到要嫁给他,个中原因他也知道。可是拜堂的时候,他看到王玉燕的容貌,又觉得这样的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会是人们嘴里谣传的淫妇呢,怎么看怎么是个正经的小姐。可是就是这个看起来温柔和气的小姐,偏偏和王通搞在了一起,他就算再想替王玉燕说话,他亲眼看见的事情,也容不得他再欺骗自己。他活了这么大,风骚的女人也不是没有见过,也曾有几个女人想要勾搭他,言语行动上多少有些轻狂,可是再轻狂,也不至于像王玉燕这样大胆,这才刚刚成亲,大白天的,就背着他偷汉子了。 王玉燕偷汉子这件事,陆啸昆是坚信不疑的,不管王玉燕本人怎么解释,不管那王通怎么说他们俩什么都没干,孤男寡女,又都正值青春年少,偷偷摸摸关在一个屋子里,会没有一点想法,他自己身为男人,又是过来人,也不至于傻到会相信这种话的地步,何况王通上半身都脱光了呢。 就算这些都有理由解释,可是他进门的时候,王通正跟王玉燕搂成一团,王通的嘴还在王玉燕的脖子里又亲又咬,那可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容不得半分质疑。 这样不检点的女人,自然也不值得他认真对待。他当初答应王家太太的要求,一则是迫于王家和土匪两方面的压力,另一个原因就是觉得王玉燕可怜,既然是土匪的要求,他如果不答应,不知道王玉燕会怎么样。堂堂王家的千金小姐,沦落到要嫁给他这个出了名的克老婆的单身汉,他也替王小姐觉得委屈,心里还想着,这样一个可怜人,自己就尽自己可能地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谁知道这王小姐,已经不守妇道成这个样子。他最看不起不守礼法的女人了,王玉燕这是撞到了他的枪口上。 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王玉燕让他洗脚,他也不肯洗。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堂堂一个大小姐,竟然肯屈尊下跪为他洗脚。 他这辈子还没受过这样的待遇呢,就是他自个儿的婆娘,对他也没有这么体贴温柔。他本来已经厌恶的心,忽然又被那一双小手,揉搓的柔软了,也像是在热水里泡过一样。 都说张桂芳厉害,她教出来的女儿,竟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柔和顺,他默默地想,如果这王家小姐要真能跟他一起过日子,从前的种种,他都可以放下了。他甚至想,王玉燕身上有个污点也好。他陆啸昆,也不是什么优秀的男人,家里穷,又克老婆,这辈子没有女人肯跟着他。要是王玉燕真是温柔和顺的好女人,作风端正,只是被土匪所害,那自己也配不上,倒是如今她有些不检点,坏了名声,将来如果肯收收心跟他过日子,他们俩也就般配了。 他这么想着,渐渐地就有了困意,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黑暗中宋安非一点一点挪着身体,终于翻过身来,看着陆啸昆露在月光底下的一张脸。 这张脸,真是英武,那脸颊的线条冷峻刚毅,鼻梁又那样直那样挺,那嘴唇的形状也是好看的,看着不像个农夫,倒像是那些叱咤风云的大人物。 就是这张英武不凡的脸,让他第一眼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宋安非心想,陆啸昆这个人,心地还是好的,别的不说,就说他们两个现在独处一室,他身为血气方刚正当壮年的男人,竟然可以遵守君子之约不碰他,恐怕也不仅仅是忌惮于张桂芳的原因吧,说明这个人,本性还是老实厚道的正经人。 想到正经两个字,宋安非就想起白天里他跟王通两个的事情。王通那样对他,他在当时,竟然没有十分地抵抗,当时他到底是怎么了,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他又不是女人,王通那样对他,是什么意思? 关于龙阳之好,男人和男人之间的那些事,他也并非一无所知。可是那对他来说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何况,他真的喜欢男人么,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第28节 宋安非觉得自己是太过懦弱的缘故,他刚刚经历了人生的大苦难,本能地想要找个男人依靠。意识到这一点,他觉得非常羞愧,他身为一个男子,却有了女人一样的想法,怪不得张桂芳这样的人看不起他,怪不得他那些表弟表哥骂他娘娘腔,也怪不得张桂芳要找他代嫁。 如果他是个七尺男儿,气宇轩昂,张桂芳怎么会对他有这么荒唐的念头? 想到张桂芳,他心里的热血一下气涌了上来。愤怒和怨恨很快袭上他的心头,连带着让他自己也开始痛恨这样软弱的自己。他母亲已经死了,这么大的打击,难道还不足以让他成长,让他顶天立地。他难道还要真的像个女人一样生活下去?那别说张桂芳瞧不起他,就是他自己,都要唾弃自己。 他想到这里咬紧了牙关,翻身向里,不再看陆啸昆。 他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要向王家报仇,他要堂堂正正,威威风风地踏入王家的大门,他要做王家的长子,他要为自己和母亲赢得荣光,为了这些,他必须要变得坚毅,果敢,别人看不起,被人嘲笑的日子他已经过够了,从此以后,他要做一个人人敬仰的男子汉。 他越想竟然越激动,心酸夹杂在其中,竟然红了眼眶。夜已经深了,旁边传来陆啸昆平缓的呼吸声,他却了无困意,呆呆地望着墙壁。 然后他就突然看到了一个东西,黑黑的,在墙上爬动……然后啪嗒一声,掉在了炕上。 “啊!” 一声大叫刺破黑夜,陆啸昆猛地睁开眼睛,刚刚坐起来,就看到一个人影从床上跳了下来,他顺手用手接了一把,一个温暖柔软的身体,就扑到了他的怀里。他没坐稳,一下子被冲倒在席子上,热气迎面扑来,他感觉自己嘴上一热,就贴到了一片柔软的皮肤。 陆啸昆心里一颤,就搂紧了怀里的人。但是宋安非很快就用手撑住了他的胸膛,喊道:“有……有蛇,掉到床上了!” 黑暗中陆啸昆站了起来,将煤油灯点着,结果就看见宋安非坐在席子上,指着床喊道:“有蛇,有蛇!” 他举着煤油灯凑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这天气有蛇是正常的,但一般都在河边或者山坡下,屋子里还是很少有蛇出现的,即便出现,也很少被人看见。他将炕上找了一遍,什么都没有看到,于是回头看向宋安非:“你是不是看错了?” “那么大,怎么可能看错?”宋安非从席子上爬起来,躲在他身后,声音都变了,看来是真的害怕。陆啸昆伸手要掀被子,却被宋安非一把拽住:“你……你找个东西挑,别咬着你。” 陆啸昆说:“没事,我不怕蛇。”他说着就将被子掀开了,宋安非吓的往他身后一躲,抓着他衣服的双手很明显地抓了他一下,这举动让陆啸昆没来由地升起一股男人的自豪感,他放缓了声音,安慰说:“你看,没有。” “不可能,我刚真看见了,本来在墙上爬,不知道怎么就掉下来了,尾巴都碰到我胳膊了!”宋安非说起来还是惊魂未定,他从小最怕的就是蛇,一看见腿都软了。陆啸昆就举着煤油灯前后左右照了一圈,宋安非忽然大叫:“在那在那!” 他声音都带了颤音,眼瞅着吓哭都有可能。陆啸昆顺着他指的地方一看,就在墙角的缝隙里,看见了一条蛇。 还是条毒蛇,红紫相间,那蛇似乎也受了惊吓,身体蜷缩着,试图往炕的缝隙里钻。 “它要钻进去了它要钻进去了……”宋安非紧张地喊:“快把它弄出来!” 陆啸昆趿拉着鞋去旁边墙壁上拿了一把镰刀过来,将那蛇挑了出来。那蛇受了惊,盘旋着身体往上拱,吓得宋安非脸色惨白,直接跑到了门口,鞋都没有穿。 “你小心点,别让它咬着你!” 陆啸昆身手确实矫健,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胆子和技巧,一把就掐住了那蛇的要害,将镰刀往地上一扔,徒手掐着那条蛇就走了出来。宋安非赶紧躲到一边,惊惶失措地看着陆啸昆神色不改地往外走。外头的月光非常好,白银银一片,风也很凉爽。他赤着脚跟在陆啸昆后头,说:“扔远一点……你小心,别被咬着了。” 他既害怕,又担心陆啸昆被咬到,不远不近地跟着陆啸昆朝外走,一直走到大门口,就在路边停了下来,喊道:“你小心啊。” 041 雷雨交加的夜晚 陆啸昆一直走到离家几十米远的地方,才将那蛇扔了。宋安非赶紧去打了水端过去,喊道:“快洗手洗手。” 陆啸昆一边洗手一边说:“你别怕,家蛇一般不伤人。” “不伤人,可是看着害怕啊,你胆子怎么那么大,敢直接用手抓,你都不怕它咬你么?” “乡下地方蛇本来就多,哪家哪户没有蛇。小时候玩,都把蛇挑了蛇信子拔了毒牙,直接围在腰上……” “啊?”宋安非目瞪口呆,这种事他倒是头一回听说,因为据他所知,没有人不怕蛇,就算他那个胆子最大的表兄,看见蛇也躲得远远的。不过他倒不是太惊讶与陆啸昆的胆量,他是觉得……把蛇围在腰上,还抓着蛇的身体……那也太恶心了吧…… 他觉得蛇这个东西,实在太恐怖,身上也恶心。他就催促陆啸昆说:“你多洗几遍……” “吓着你了吧?”陆啸昆说:“习惯就好了。” “习惯?”宋安非吓得脸色惨白:“经常会有蛇么,这屋里?” “屋子里倒是不常见,不过你没听说一句老话么,每家每户屋子里都有蛇窝,这样的屋子夏天才凉快。” “……”宋安非觉得自己简直大开眼界:“还有这种事?” “都这么说,不知道真假,一般蛇都是趁着没人的时候出来,看不见。” 宋安非问:“那……那你说,要真是一窝,那刚才那条蛇也有家人了……那屋子里还有????” 这样他哪还敢在屋子里睡觉! 陆啸昆察觉自己说错了话,改口说:“这都是没根据的话,反正我活了这么大,这还是头一回在屋里看见蛇,你不用怕,就算是有,这不还有我呢么。”这倒是实话,蛇一般很少出现在屋子里。 可是这话显然安慰不了宋安非,他现在是不敢到屋子里睡了,想到刚才的情景他就不寒而栗,幸亏他还没睡着,及时发现,不然一条蛇爬到他床上去……他简直不能想! 于是他就把席子拿了出来,铺在了外头的空地上:“你睡炕上去吧,我今天不敢在屋里睡了。”那屋子说不定是那蛇的老窝呢,谁敢保证只有那一条。 陆啸昆说:“晚上露水重,你在外头睡,当心着凉。” 着凉也比蛇要好,宋安非把枕头和床单铺好:“我盖着厚毯子呢,不怕冷。” 可是陆啸昆没回屋,而是在旁边站着,宋安非说:“你回屋睡吧。” “屋里热,在外头凉快一会。你别管我了,睡你的吧。” 宋安非坐在席子上,他也睡不着,于是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在那看月光。夜空朦胧带着亮光,月亮虽然大而亮,天色却说不上好,风吹着云彩浮过月亮,吹在人身上觉得非常凉爽。 “你是不是从来没见过蛇?” 陆啸昆忽然问。 宋安非摇摇头:“见过的,小时候见过两三次,我们那是南方,水多,蛇也……”宋安非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赶紧改口说:“我是说以前上学的时候,去南方玩过。在那里见过……你还是我遇见的第一个不怕蛇的人,你小时候也不怕么?” “我跟小姐不一样,糙人一个,去田里干活都会碰见,没什么可怕的。” “那你儿子他也不怕么?” “嗯?”陆啸昆扭头看他:“你说壮壮?” 宋安非点点头,陆啸昆说:“他还是有点怕,毕竟年纪小,他才六岁半。” “你要成亲,为什么要把他送走?” 陆啸昆张了张嘴,说:“为什么……这有什么为什么,没想,就送了……你很想见他么?” “早晚不都是要见。六岁半的小孩子,正是可爱的时候吧。” 提到壮壮,陆啸昆明显高兴了许多,语气里也露出了一些慈父的神采:“可不是,他虽然皮,但是倒是个乖孩子,虎头虎脑的,送他走的时候,他还不乐意,说要看你呢。” “有了后妈,他不害怕么,他是担心我是个恶毒的后妈吧?” 陆啸昆就不说话了。宋安非觉得自己不会聊天,哪壶不开提哪壶。壮壮对他这个后妈,多少还是有点惧怕的。这世上关于恶毒后妈的传闻太多了,何况王玉燕和张桂芳,哪个的名声估计都不是贤妻良母的类型,他嫁过来之前,壮壮估计也听过他不少的坏话。陆啸昆他们之所以先把壮壮送到亲戚家住着,多少也是怕王家不喜欢的缘故。 “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屋睡觉吧。”宋安非说着就捞起毯子躺了下来。陆啸昆说:“那我把房门开着,你有事就叫我。” 陆啸昆进了屋,灯也没有吹灭,房门敞开着,月光和灯光交融在一起。宋安非枕着胳膊,呆呆地看着天上的月亮,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是被风给吹醒的,眼睛睁开的时候,眼前却是一片的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一个激灵爬了起来,身上的毯子立即被风给吹落到了地上,他慌忙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毯子就落到了地上,迎面全都是土腥味,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羊圈里传出了几声叫唤,但是很快就被风声给吞没了。他慌忙将席子卷了起来,拾起地上的毯子,赶紧跑进屋里,将房门关上。“咣当”的声响将陆啸昆惊醒,屋里却是一片漆黑,煤油灯早已经被涌进来的风吹灭,他坐起来问:“谁?!” “是我。”宋安非站在黑暗里,靠着门说:“外头好大的风,好像要下雨了。” 黑暗中他听见“嗤”的声响,火光一闪,陆啸昆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宋安非见煤油灯一直摇曳个不停,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将窗户关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土气,还有风雨欲来的腥味。外头风似乎越来越大,房子都隐约能听见吱吱呀呀的声响,让宋安非觉得这房子似乎下一刻就会被整个连屋顶都掀掉了。这房子,真是老了,但这房子再老,也给了他们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有了墙壁隔着,外头的风越大,越显得屋里头叫人安心。 他把席子重新铺在地上,正在那里抖毯子上的尘土的时候,陆啸昆说:“别在地上睡了,一下雨地上就泛潮,睡了容易着凉。” 宋安非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炕上不算宽敞的地方,犹豫了那么一下。就在这短短的犹豫的空档,陆啸昆就说:“你睡炕上吧,我睡地上。” 可是宋安非怎么好意思呢,既然刚才陆啸昆都已经说了,下雨天地上潮湿,他还怎么能让他睡在地上,于是就说:“不用,炕上够两个人睡了,我相信你。” “我身体好着呢,睡一晚上没事。” 宋安非不知道陆啸昆这是客气还是真心话,不过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不好意思让陆啸昆睡到地上去,于是就将席子卷了起来,立在了炕头,把抖干净的毯子放到炕上,说:“没事,我也不在乎,谁知道这雨能下到什么时候,再说了,你一直睡地上,也不是个事,等壮壮回来了呢?小孩子童言无忌,会说漏嘴的。” 陆啸昆听了,就在炕沿上坐了下来。宋安非爬上炕,躺到了最里面,突然想到蛇的事,赶紧又往外躺了趟,说:“我睡外头吧,我怕再有蛇。” 陆啸昆“嗯”了一声,脱了鞋子爬上炕,他人高马大,从他身上跨过去的时候,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他的身上。宋安非觉得窘迫,就闭上了眼睛,侧身向外。 陆啸昆在里头躺了下来,当地的风俗,男人都睡外头,孩子和媳妇睡里头,所以他好像没睡过里头,整个人都拘束着。炕不算小,可也不算大,躺两个成年人,也空余不出更多的空间,连彼此身体的热力都能够感受到。宋安非心里还是有点紧张,了无睡意,不过陆啸昆貌似也没有睡着,因为整个人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如果不是屏着气息,一个大男人,呼吸不会这么安静。 宋安非吹了灯,重新又躺下来。屋子里这么额安静,衬得外头的声响却更大了,那风声呼呼吹着,院子里有羊叫了两声,还有东西被吹倒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外头已经是翻天覆地的景象。宋安非睁着眼睛,忽然感觉一道亮光透过门框照射进来,他还没来得及惊讶,“轰隆”一声惊雷,震得房梁上的尘土都飘落下来,他“啊”地大叫一声,猛地翻身向里。 可是就在他的手要抓到陆啸昆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要做什么,一下子就怔在了原地。又是一连两道闪电,照亮了他的眼,也照亮了对面的陆啸昆。 陆啸昆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他,两个人四目相对,紧接而来的雷声每一下都让宋安非轻微地打颤,他觉得他脸上的惊慌已经无法掩藏,可是他还是咬牙翻过身去,只留给陆啸昆一个背影。 陆啸昆睁着眼睛,看着宋安非的身体蜷缩了起来,闪电照亮了他的背影,蜷缩起来的身形让臀部更为圆滑饱满,不过他此时此刻,倒也没有肉欲上的想法,他只是意识到他面前躺着的这个人,和他的儿子壮壮一样,怕雷。 女人怕雷,似乎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如果对面是他名正言顺的媳妇,他肯定将她抱在怀里面,呵护她,给她安全感。作为在中国传统伦理道德熏陶下长大的男人,陆啸昆有着非常严重的大男人主义,他觉得女人怕雷,不但不是一件丢人的事,反而是他喜闻乐见的事。他最爱的,就是他媳妇越具有女人的特质越好,比如温顺,比如胆子小。他将这样的人保护在怀里,反而更有自豪感,更能满足他的占有欲。 可是对面的这个人,虽然嫁给了他,但并不是他真正的媳妇,他既然答应了王家太太,男人说了话就要算数,王小姐嫁给他是被形势所迫,他也不能趁人之危。 可是对面的这个人,在雷声中打着哆嗦,看她身体绷得那么紧,课间时怕他笑话,强撑着不肯在他面前表现得太明显。这样的女人,倒是更让他怜惜,于是他就伸出手来,想要将面前这人搂在怀里。 可是这样疯狂的天气,雷雨交加的夜晚,孤男寡女两个人躺在床上,如果真的紧紧抱在一起,他真的能做到坐怀不乱么? 电闪雷鸣之间,照亮了他的眉眼。他的眼睛中渐渐浮起精光,再看宋安非的眼神就变了味道。修长纤细的腰身,浑圆的臀部,他以前的几个婆娘,都没有这么苗条的身体,这样大风大雷的晚上,最适合的莫过于搂着温香软玉,酣畅淋漓地干一场,听着最大的雷声,操着最爱的人。 042 不准偷看 可是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欲望。陆啸昆是个骨子里传统又正经的男人,虽然性欲旺盛,但他从来不自己解决,这一点上就能看出他的意志力。他心里也清楚,他跟新娘子之间的结果,无非就是两种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过一段时间,等事态缓和了,王家小姐就会搬离这里,从此他们各过各的,彼此毫不相干。还有另外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那就是王家小姐最后做了他真正的媳妇。不管这两种结果最后是哪一种,他现在都不能碰她一分一毫。 于是他面朝上躺着,尽可能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外头的风声小了一点,而雨声却大了起来,哗哗啦啦,伴随着时不时的电闪和雷鸣。 旁边的宋安非,心里却是另外一种感受。他在这样的雷雨交加的夜晚,忽然想起了他的母亲宋英。 他从小胆子小,很多东西都怕,平日里最怕的就是打雷天气。小时候每遇到这样的天气,他就会跑过去和宋英一起睡,后来长大了,不好意思再跟母亲睡一起,他就在旁边搭个床铺,宋英会跟他聊天,减缓他的恐惧。 可是如今又是雷雨天气,他的母亲,却已经不在了。按照时间推算,他母亲去世可能也才短短四天,他连一张纸都没能给母亲烧,也是个不孝子。也不知道他母亲被埋在了哪里,前路漫漫,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实现自己对母亲的承诺。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吃素守丧而已。 这一场雨哗哗啦啦,一直下到第二天早晨还没有停。宋安非早早地就醒了过来,他偷偷朝陆啸昆看了一眼,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推开门,外头是水茫茫一片,像是傍晚时分的暮霭。雨还在下着,院子里低洼的地方全都是积水,他冒着雨跑到茅厕里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脚下一个不留神,摔了一跤,等到再爬起来的时候,已经全身湿透了,泥水啪嗒啪嗒往下流。 他一瘸一拐地回到屋里,悄悄关上门,发现陆啸昆还在睡觉。他身上的水流了一地,必须要换件衣服。 可是让他很紧张的是,他刚才是扑通一声扑倒在泥洼里了,全身都湿透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不光外头的衣服,里头的衣服也都湿透了,包括……包括他的假胸…… 他蹑手蹑脚地打开箱子,从里头拿出一套衣服,然后再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间的一角,在尽可能远离床榻的地方,将东西放在一个木架子上,自己偷偷脱了上衣。 他的胸是用衣服来缠的,其实并不算大,他一层一层解开,衣服都已经湿透了,滴滴答答淌着水,都是泥水,身上全都脏了,他只好用衣服将自己的身上擦了一遍,正要脱裤子的时候,他忽然看到炕上的陆啸昆动了一下,他慌得抱起旁边的衣服,猛地背过身去。 “你……”刚想来的陆啸昆,声音有些粗哑,纳闷地看着他。 宋安非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里,喊道:“你别看。” 陆啸昆仿佛一下子清醒过来,心里一热,赶紧别过脸去,眼睛盯着土墙,心里也是一阵乱跳。宋安非也是背着身,还在着急地喊:“你别看我。” “我……我没看你,没看你。”陆啸昆也有些窘迫,挠了挠头,又抹了一把脸:“背着身呢。” 宋安非这才回头,看见陆啸昆果然背对着坐在床上,他赶紧先将胸部缠好,又赶紧穿上上衣:“你别看啊,我要换裤子……” 第29节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自己也臊红了脸。陆啸昆本来就有些激动,一听见这话,感觉浑身的血液都上来了,嘴里赶忙说:“不看,不看。” 可是他到底是个男人,心里头对这个新媳妇,因为昨天的事也有些好奇与好感,觉得对方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人。一个女人的神秘武艺会增加她的性魅力,陆啸昆也是个普通男人,自从成亲开始,心里就生起了一把火,如今有女人正背着自己脱裤子,可能脱得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穿,他怎么能不兴奋呢。就算心里光明磊落,生理上多少也有些兴奋了。 于是他就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差一点鼻血就流出来了! 原来宋安非刚脱了裤子,正往上套一条干净的,因为怕脏了脚,他踩在一个平日里给壮壮坐的小板凳上面,可能是怕踩不稳摔下来,所以他两只脚战战兢兢地踩着板凳,那浑圆的臀撅起来了,真是白嫩漂亮的一个屁股,掩藏在上衣的衣摆底下时隐时现,就是这样看不清楚,时隐时现,才更让人血脉喷张,那身条那屁股,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啊。 就在他看的发呆的时候,宋安非忽然像是察觉了什么一样,猛地回头看了一眼,两个人眼神一对上,宋安非大叫一声,脚下一滑,扑通一声,就从小板凳上栽下来了,吓得陆啸昆直接从床上跪起来了:“小心!” 宋安非倒在地上,窘迫地去提褪到腿弯的裤子,白花花的屁股就露出了更多,他看到陆啸昆直勾勾地看着,窘的赶紧抓起旁边的衣服盖在了自己身上,红着脸喊道:“你……你还看!” “……哦!”陆啸昆赶紧又背过身去,心里头七上八下,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嘴里还问着:“你没摔着吧?” 宋安非却来了气,赶紧提上裤子,生气地说:“你说好了不看的,我这么相信你,你怎么偷看呢!” 043 警告 他声音本来就偏向中性,自从假扮王玉燕以后,更是刻意往女性化上靠拢,平时即便大声说话,也都会稍微捏一点嗓子,如今又是窘迫又是生气,竟然忘了这一点,直接吼了出来,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男孩子了。 不是男人的声音,但是也不是女人的声音,更像是男孩子的那种,比中性偏男性一点的感觉。 陆啸昆觉得有些奇怪,可是这念头转瞬即逝,因为宋安非的指责那么严肃,他自己也觉得有些窘迫,他确实是好色了一把,也怪不得对方斥责他。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就低着头,没吭气。 宋安非赶紧穿好衣服,把脱下来的衣服全都放到了一起,回头一看,陆啸昆还背对着他坐着,这一会儿倒是老实了,他有些不满意地说:“现在背过去了,刚才你干嘛偷看呢。” 陆啸昆背对着他,也不说话,宋安非就说:“好了,你传过来吧,我衣服都穿好了。” 陆啸昆转过来,看到他,讪讪地咧开了嘴角。这一笑,倒是让宋安非有些呆了。 这陆啸昆笑起来,也太好看了吧。 陆啸昆的长相,本来就是冷峻英武的那一种,看起来很严肃,没想到一笑,完全变了一个样,年轻了很多不说,那洁白整齐的牙齿露出来,感觉整个人都充满了干净阳刚的气息,实在让人心动。 “都是我不好,你没摔着吧?” 宋安非回过神来,脸上有些热,摇摇头说:“……没……” 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转身把脏衣服放进了木盆里,打开房门,把盆子放在了屋檐下面。屋檐流下的雨水落到盆子里,浸湿了他的衣服。他想先泡一泡,等一会洗了。 陆啸昆下了炕,也走到了房门口,有些惊讶地说:“下这么大。” 院子里积水到处都是,怪不得刚才宋安非要换衣服,肯定是滑倒了,那不远处的地面上,还有一道明显的滑痕呢。 “摔倒了?” 宋安非点点头;“不小心滑倒了,身上都湿透了。” 陆啸昆望了一会,忽然转身去屋里拿了把雨伞出来,撑着到了院子里头转了一圈,然后又去了屋子后面,不一会回来了,将雨伞往旁边一放,竟然将自己的上衣脱了下来。 那光裸的上身肌肉结实,皮肤黝黑,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这健壮的男人,身高必须要高,看起来才有美感,不然就只是壮,没有那种生龙活虎的气息。宋安非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一直盯着他看,只看到陆啸昆赤着膀子走到了雨里头,直接去了屋子后头,不一会就搬着一摞砖头出来了。 “你干什么呢?” “我给你铺条路,这样你上茅厕就不怕滑了。” 原来他是要铺路,一块砖一块砖地放到地上,从屋檐下开始往茅厕那边铺。而水落在他光裸广阔的背上,因为弯腰,肌肉显露出非常漂亮的线条,雨珠就汇聚成水顺着肌肉的纹路流下来,打湿了他的裤子。宋安非赶紧拿起门边的雨伞,撑开走了过去:“你这样淋雨,冻着了怎么办。” “没事,我身体好着呢,一年到头也没生过病。” “不生病的人,一旦被病魔侵体,那才了不得呢。”宋安非一边说着,一边将伞朝他倾斜过去,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很吃力的地方。 那就是陆啸昆比他高了一个头不止,他得用力往上举着,才不至于让陆啸昆得弯着腰低着头站在雨伞底下。陆啸昆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说:“你不用给我撑伞,我一会就搬完了。” “你搬你的,不用管我。” 陆啸昆心里头是高兴的,他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女人的体贴了,这滋味不赖,让他心里暖暖的。他就没有说话,继续搬砖铺路。宋安非才发现,这些砖头来自于后面一个已经坍塌的屋子,陆啸昆从泥里把砖头扒出来,一双手全都是泥巴。陆啸昆力气大,每次都搬很多,所以没用两三趟,就把路给铺好了。陆啸昆站直了身体,把伞接过来,笑着对他说:“你试着踩上去走一遍看看。” 宋安非就沿着砖铺的路走了一遍,果然方便了很多,不滑了,而且不会踩到水。他觉得陆啸昆很贴心。 但是有一点他还是觉得需要改正,就是卫生问题,因为陆啸昆搬了砖头之后,两只手全是泥土,直接就拿住了伞。这倒还没什么,毕竟事出有因,可是等他们回到屋里,陆啸昆洗了手去拿毛巾的时候,他却发现陆啸昆的手,根本没有洗干净。 “你手上都是泥,再洗洗。” 陆啸昆伸出手来看了看,他觉得自己的手洗的很干净了,自己伸手搓了搓,一点泥没有。 “指甲里都是泥。”宋安非指出来,有些不好意思。 他其实不想管这些事,显得自己很多事,但是想到等会陆啸昆还要做早饭,手指头不干净,他就不能忍。 陆啸昆伸出手掌看了看,他指甲是很短的,但是指甲缝里,确实有些黑泥。不过他们农家人,谁的手指头会像宋安非的那样白净呢。身份不一样,他一介农夫,整天和农田为伴,没有一天不干活的,又不像新媳妇这样出身富贵,十指不沾阳春水。再说了,他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个孩子,能讲究到哪里去,凑凑合合过日子,也就够了。 可是当他在宋安非的面前把手伸出来的时候,到底还是有些尴尬的。宋安非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说:“再洗洗。” 陆啸昆“哦”了一声,走到外头,就着屋檐留下来的雨水,用力地搓着自己的手指头。宋安非在屋里头看着,有些后悔自己的要求,觉得这样让两个人更尴尬。 不过陆啸昆倒是老实,洗完了,特意走到他跟前,伸出自己修长的双手给他看:“你看看。” 这下弄得宋安非脸上臊臊的,都不好意思说话了,他为自己找借口,说:“讲卫生不容易生病。” 但事实上,就卫生这一方面来说,陆啸昆不合格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对一个农夫来说合格的地方,在爱干净的宋安非看来,都需要改。 比如做饭的时候,他发现陆啸昆随便用水涮一遍锅就算完事,他看了一眼,那锅沿上明显有很重的油渍,一看就是不经常仔细刷过留下来的。他怕两个人再尴尬,于是自己偷偷又刷了一遍;再比如这房间里东西的摆放,一片凌乱毫无章法,虽然家里有个衣柜,但是陆啸昆和他儿子的衣服,全都是堆成一堆,他甚至分不清哪是洗过的,哪是没洗的;洗脚的事情就不用说了,总之陆啸昆这个人,就是个有些邋遢的单身汉。 因为下雨的缘故,春儿来的很晚,他们都吃过早饭很久了,她才撑着油纸伞慢悠悠地过来了。走到院子门口就是一阵惊叫:“哎呀啊,这院子里怎么这么多积水,怎么过去呢!” 宋安非正在廊下洗衣服,就见春儿拎着裙摆,站在大门外头,隔着矮矮的土墙朝他们喊道:“院子里这么多水,你们怎么也不收拾收拾,让水流出去啊。” “下这么大的雨怎么收拾,等雨停了再弄。”宋安非喊道:“你怎么过来了,下雨天就不要来了。” “就是闲着没事,所以过来看看你,也看看姑爷。”春儿说着推开院子的大门,看着前头的一汪积水,忽然看向陆啸昆:“姑爷背我进去吧,我穿的新鞋子,不舍得弄湿了。” 陆啸昆倒是老实,应了一声,将自己的鞋子脱了,赤着脚趟着水走了过去,走到大门口弯下腰来,春儿立即就爬了上去,搂住陆啸昆的脖子,说:“姑爷身板就是宽。” 陆啸昆没说话,将她背进了屋里,春儿双脚落了地,还抖了一下不小心被淋上的雨珠。宋安非立即对陆啸昆说:“赶紧洗洗脚穿上鞋,多凉。” 他说着就把外头接雨水的木盆拿了过来,陆啸昆找了个板凳坐下,将双脚放进了盆子里面,宋安非问:“要不要加点热水,锅里还有热水呢,我给你加点。” 他说着又赶紧去舀水,当着春儿的面,陆啸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那神色是很喜悦的,属于老实人憋不住的喜悦,宋安非又慌忙去拿擦脚布,春儿笑着说:“姑爷真有福气,我家小姐以前可没这么伺候过人。” 被她这么一说,宋安非费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似乎真的哼了陆啸昆的媳妇,心里也是臊臊的。陆啸昆擦干脚,重新穿上鞋子,春儿笑着说:“你看看姑爷的脚,脚板宽阔,脚背厚实,一看就是有力气的人。” 宋安非也发现了,虽然都是男人,他的脚和陆啸昆的一比,那就跟个女人似的。他觉得陆啸昆的脚很好看,很男人。 被两个女人围着,陆啸昆有些不自在,穿上鞋站起来,说:“你们说话,我出去转转。” 春儿笑着说:“我一来你就走,好像我不该来似的。” “你知道他老师,还取笑他。”宋安非微微红着脸,对陆啸昆说:“你去吧,路上小心点。” 陆啸昆咧了咧嘴,打着伞出了门。宋安非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叫道:“院子里都是水,你怎么出去?” 陆啸昆回头说:“没事,我从后面绕过去,走土坡。” 春儿捞住了宋安非的手,目送着陆啸昆去了屋子后面这才拉着宋安非走到炕边,说:“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宋安非有些纳闷,就坐了下来,仰头看着春儿,却见春儿掐着腰,一副厉害小丫头的气势:“你是怎么回事?” 宋安非被她问的莫名其妙:“什么怎么回事?” “我问你,你为什么嫁过来的?” “因为张……” “你是代替我们家小姐嫁过来的,”春儿打断了他:“这一点是最重要的,也就是说,你现在不是你,是我家小姐,你懂我的意思吧?” 宋安非点头,说:“这个我自然知道。” “我看你不知道。”春儿说:“你觉得我家小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宋安非摇头,提起王玉燕他的语气有些冷漠:“我对她不了解。” “我家小姐的个性你或许不了解,但她的身份你总是知道的吧。她是这方圆百里最有名的王氏家族出来的大小姐。那我问你,一个千金小姐,会像你现在这样么?我在院子门口隔着墙头看见你在洗衣服我就生气了,我家小姐怎么可能洗衣服,还有,你对陆啸昆那是什么态度。还帮他端水洗脚,我伺候我家小姐都没有这么周到。你是在当我们家小姐呢,还是在当陆啸昆的媳妇呢?” 宋安非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心里头还有点愧疚:“我……” “你要时刻记着,你现在不是你,是我家小姐,姓王名玉燕。你现在的这些行为,还只是让陆啸昆一个人看见,他多少算是咱们自己的人,也老实,可能看不出什么。但是要让外人看见,人家会不疑心?要是被人发现了,这所有的一切,可都算是白忙活了,不止王家要遭殃,你也脱不了干系,连带着你母亲也会受连累,王家倒了,谁还有钱给她治病?” 宋安非本来羞愧的脸色,听到这些,却忽然沉静下来了,一张脸波澜不惊,抬起头,看着春儿。 农夫与司令 044 对几个男人的评价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春儿说:“看来你对我家小姐,还是了解的太少了,我今天就跟你说好好聊聊我们家小姐的情况。” 她说着就在旁边坐了下来:“我是十岁开始,就跟着伺候我家小姐的,那时候只是跟着一个年长的妈妈做事。所以我对我家小姐,也算是心绪不宁了解的人。我家小姐属虎,从小性格就比较厉害的一个人,她想要的东西只要太太老爷不给,立马就可以摔东西绝食哭闹,非要得到手才肯甘心。我家少爷宗延,比小姐小三岁,老爷和太太最疼爱他,简直把他当心肝宝贝一样,平时磕着碰着一点,都当是也不得的大事。可是只要他跟我家小姐有了矛盾,太太却从来不斥责小姐,而是小少爷让着她。我家小姐虽然出身富贵,但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女人,她敢作敢为。做事泼辣,当然了,该女人的时候,她也很女人,只是她可不像你这样温顺的性子,你呀,太老实了。” 春儿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举个例子:“就比如今天你做的这些事,我家小姐,是从来不会洗衣服,她别说拒绝了,她根本理都不会理,对于陆啸昆这样老实巴交没本事的男人,她看得懒得看一眼,哪还会对他这么和颜悦色,还要伺候他……这都是不可能的事,别说我家小姐了,我都不愿意!” 宋安非就问说:“那你的意思,我应该凶一点么?” “没错!其实我们家小姐,并不算是凶悍的女人,和我家太太相比,她毕竟是个姑娘,姑娘家该有的温柔和女人味,她都有。但是要看她面对的是什么人。她面对孙少爷,面对王老虎,那自然是一副小姐的派头,作为小姐,她该有的端庄温柔都有,即便偶尔带点刺,那也是带刺的玫瑰花,娇艳着呢。可是面对陆啸昆这样的农夫,她怎么会把这样的人当回事,别说她,任何一家的千金小姐,都不会底下的人看在眼里。这就好比上一级跟下一级的关系,你什么见过主子对奴才温和柔顺的。你以后对陆啸昆,该严厉的时候就得严厉,不用给他好脸色。如果你不会装,那你就一味地想着你怎么瞧不上他就够了。你这样做还有个好处,你看看你现在跟他处的这么好,这么和气,难免亲密一点,亲密的时候越多,穿帮的可能性就越大……说到这我真是要骂你一声猪脑子了,你都不想想你是来干嘛来了,你在装女人骗他啊,你难道就不怕他看出来么?你以后啊,跟他划清限界,最好理都不理他,你越是生分,越是凶狠,他越是不敢碰你,你也越是安全,这么浅显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懂呢。” 说真的,春儿这一段话虽然势力刻薄,说的却都是实施。他做的好像确实欠妥当。 于是宋安非点头:“我记住了。” 第30节 “光记住没用,你还得做到,你不要怕他,你一温柔,他反而疑心,你凶悍一点,他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呢。他一个农夫,在王家小姐面前,就该是做牛做马的份儿!” 宋安非有些怯懦的说:“可是我怕我厉害不起来……” “怎么会呢,我怎么觉得,你比我家小姐还厉害。我家小姐厉害,只是有小姐派头,对待下人态度比较倨傲罢了。但是你不动声色的,有时候无端就是让人觉得害怕,这才你的本事呢。你要跟我说你厉害不起来,我可不相信。” 宋安非心想,那怎么能一样呢,陆啸昆是个老实的人,他的所有仇恨都与他无关,他对着陆啸昆,厉害不起来。 “就像我刚才说的,你要是不懂该怎么凶,你就一味地招他讨厌,也可以。他讨厌你了,你们两个相处的机会自然少了,自然也就不怕穿帮了。” 这个倒是容易,宋安非说:“那我就做一个好吃懒做,脾气又大事儿又多的大小姐么?” “哎!”春儿一拍大腿:“这就对了,就这么办!” 光搞理论探讨还不行,春儿不放心,于是就问说:“那我问你,等会陆啸昆回来,你要怎么做?” 宋安非想了想,说:“不理他。” “光不理他还不行,等到该做午饭的时候,就要让他去做饭,以后做饭洗衣服这种活,你一律不准干。”春儿说着望了一炕一眼:“昨天你们怎么睡的?” “就……就都在炕上睡的……” “那怎么行呢!”春儿立即站了起来:“他又不是傻子,怎么着也是娶过几个媳妇的人了,你跟他挨在一起睡,就不怕他发现么?!” “那该怎么办?下雨了啊……他说地上潮……。” “下雨怎么了,他一个大男人,皮糙肉厚的,地上睡几天,难道还不能活?你不要把他想的跟咱们一样,他一个农夫,整天干活,身体好好着呢,你没有见他那身板,像是弱不禁风的人么?说到这,你这爱心软的毛病也得改,心太软,你能成什么事,比女人心还软呢。” 宋安非非常在意别人拿他与女人比,一听到这种比女人怎么样怎么样的话他就受不了,立即反驳说:“我心不软。” 春儿想笑,又忍住了,说:“这就对了,就该拿出这个范儿来。” 紧接着春儿又跟他讲了一些王玉燕的事,她小时候上学的事,她跟孙少爷谈恋爱的事,以及她跟王老虎见面的一些情景。宋安非就发现,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倒确实够大胆奔放,同时又是一个很骄傲的大小姐。他如今的所作所为,确实跟她差了天上地下。幸亏陆啸昆对王玉燕不了解,不然他可能早就穿帮了。 “她现在,还在王家大院里么?” “在呢,太太要送她出去躲一段时间,毕竟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光景呢。可是小姐就是不愿意,打死不肯走,太太只好把她关在后院里,哪都不许去。太太还不如我了解小姐的脾气,她是怕王老虎不假,可是她现在看上卧虎山的三家当了,哪里肯走呢。” 宋安非听了吃了一惊:“她看上了卧虎山的三当家了?” “我家小姐要说有什么缺点,最大的缺点就是爱小白脸,那个孙少爷是,三当家也是。你说三当家能有什么好,人口再出众,那也是个土匪啊。何况他亲哥又是王老虎。你说王家跟王老虎都闹成这样了,她跟三当家,又怎么可能呢。” 宋安非倒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她怎么跟三当家认识了?” “三当家去过王家啊,就在前些天,要我们小姐嫁给陆啸昆,还是三当家过来传的信呢。” 宋安非想起他见到过的三当家,俊郎英气,仪表不凡,王玉燕看上他,倒是也说得过去。这样的人才,确实是很多姑娘的心头好。但是他刚才听春儿的语气,却有些不太喜欢,于是他就问:“三当家这个人我见过,确实是个优秀的青年。你怎么这么不喜欢他?” “倒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我觉得小姐昏了头,选男人一点不接地气。要我说,长的俊俏有什么用,像孙少爷那样,一见枪杆子膝盖就软了,中看不中用。三当家也是,三当家确实是好男人,可是好男人你喜欢,别人也喜欢,那么多人喜欢他,他眼光难免挑一点,页码地的诱惑也多一点,你就算嫁给了他,也未必能看得住。现在这男人,虽然都开始讲什么一夫一妻,但是他心不在你这儿了,外头又有女人勾搭着他,他能禁得往诱惑?要我说,他们还都不如陆啸昆。” 宋安非一愣,问:“为什么?” “陆啸昆是没本事,当然了,我比拟是主他有多好,他身上的缺点数不清……但是跟孙少爷和三当家比,我觉得他就可靠些。庄稼人虽然清苦,但是本性老实,娶个媳妇,就守着媳妇过日子,没那些闲钱,自然就不会招惹那些花蝴蝶,一来本性老实,二来没有外在诱惑,这样才有可能一辈子守着你。” 宋安非对春儿,算是打心眼里服气了,这春儿年纪不大,看着泼辣,心思却比谁想得都透彻,是个务实的人。听见她这样夸陆啸昆,他心里头,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心想:没错,就是这样。 农夫与司令 045 复仇之路 陆啸昆这一出去,就很久没有回来,眼瞅着都要吃午饭了,春儿就起身准备回去了。宋安非留她吃午饭,春儿说:“算了算了,你们家什么都没有,都是那点素菜,我是一顿不吃肉就馋得慌的人,我还是回家吃去。” “明天就是回门的时间了,你早点过来。” “这你不用交代,明天一早我就来。”春儿说:“过门的一应规矩礼仪,你要是不懂,就等我收拾。” 春儿走到门口,看着前头的一片汪洋发了愁。宋安非说:“陆啸昆不是说后头也可以走么,只是绕一圈,走我带你过去。” 他就和春儿绕了一圈,沿着土坡绕到了大路上,正好碰见陆啸昆撑着伞回来,春儿跟他打了招呼,回头悄悄对宋安非:“记得我的话,要狠一点。” 宋安非“嗯”了一声,春儿说:“反正老师为你好。” “都午饭时候了,吃了饭再走吧。”陆啸昆说。 “不了,我回家吃去。你们回家吧,下着雨呢,我正愁我家小姐没雨伞怎么回去呢,正好你来了。” 宋安非就从春儿的伞底下来到了陆啸昆的伞底下,两个人站在大路上,看着春儿走远。宋安非扭头往回走,人就从雨伞底下走出来,陆啸昆赶紧举着伞跟了过去。走到家门口,宋安非才想起正门没法进,都是水。于是转身又朝外走,陆啸昆拉住宋安非:“到家门了,你还去哪儿?” “没长眼睛么,院子里那么多水!”宋安非话虽然说的刻薄,但是底气不足,说完脸都有点红了,步子也走的更快。陆啸昆赶紧跟在身后,怕他淋了雨,手还一直向外举着。宋安非走得急,结果脚下一滑,又摔倒了。 这一回没摔到水里去,但是沾了一身泥,爬起来的时候,他窘迫的脸红透了。 实在是丢人。耍酷没耍成,反而摔了个跟头。 “没事吧?”陆啸昆抓着他的肩膀将他拎了起来,宋安非窘迫地说:“没事没事。” 新换的一身衣服,又不能要了。 他们回到家里,陆啸昆却没进门,而是打着伞站在外头,说:“你先进去换个衣服,等你换好了,我再进去。” 宋安非进去把门关上,说:“你要是敢偷看,我把你眼珠子控出来。” 他打开衣柜,翻出一身新衣服来,赶紧换上,换完了衣服,他也不对陆啸昆讲,自己往炕上一躺,默默地不说话。 估计陆啸昆在外头等的急了,隔着窗户问:“换好了么?” 宋安非还是不说话,不一会儿,陆啸昆就说:“你没事吧,我进来了。” “我真进来了。”陆啸昆敲了两个门,见里头没回应,就把房门给推开了,结果一推开,就看见宋安非躺在炕上,见他进来,捞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你做饭吧,我睡一会。” 第31节 陆啸昆走过去问:“你没事吧?” “哎呀你烦不烦,没事没事,让你做饭,我饿了。”他用被子捂着脸,陆啸昆没看到他的脸已经紧张的通红。其实要装坏,每个人都能装,因为每个人心里头,都有阴暗面,都想不劳而获,都想颐指气使。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释放自己的负面情绪,他只要想的是,陆啸昆只是他复仇道路上的,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 想到这,他心里又是一阵冲动,直接坐了起来,扭头看着陆啸昆:“还是你刚才没偷看着,想趁机偷看我?” “你这是什么话,”陆啸昆愣了一下,有些急迫:“我要是有这种念头,那才真是该天打雷劈。我是怕你刚才摔着了,不肯跟我说。” 宋安非觉得面对如此老实的陆啸昆,自己也不好咄咄逼人,于是又躺了下来只留给陆啸昆一个背景:“做饭去,我饿了。” 陆啸昆过去做饭,可能因为下雨天柴火受了潮的原因,屋子里弥漫起来很浓重的烟,呛的人睁不开眼睛。宋安非用被子蒙住头,不一会儿就觉得喘不过气来了,他觉得这是一个发脾气的好时机,于是立即坐了起来,皱着眉头对陆啸昆说:“你在乱搞些什么,想呛死我?” 在某一个瞬间,他的这种颐指气使让他内心隐藏多年的黑暗释放出来,他觉得这样颐指气使地指责一个人,原来是那么爽的一件事。他从小都谨小慎微地过日子,讨好这个,讨好那个,别人骂他笑他,他也不能回嘴,仰人鼻息长到这么大,突然可以欺负人,让他觉得特别爽快。 “你要是觉得呛,就出去站一会。”陆啸昆脾气倒是好,见他这样,也不生气。 宋安非立即走了出去,站在门口看着陆啸昆在那使劲往灶台里拿着一个竹筒子吹气,吹的一张脸都红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外头正下着雨,空气湿冷的缘故,他忽然有一种感同身受的伤感。 他觉得陆啸昆这样的人,该去建功立业,闯出一方大事业,如今却被困在这破旧的房子里面,为了做一顿饭,累成这个样子。 他对于自己现在的生活,忽然生出了一种无望感。他想了报仇,想的那么急切深刻,但是他仿佛依然还是那个懦弱的宋安非,因为他除了恨,除了报复的念头,其他的什么都没。他都不知道将来要怎么做,怎么样才能报仇,只是一味地想,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他跟着陆啸昆这样一个老实巴交,说难听了就是没出息的一个男人,有什么用。陆啸昆帮不了他。 他打着伞往前走,一直走到河边上,站在高高的河岸上,往下看。河面宽阔,芦苇都被雨水打湿,里头居然有三四只鸭子,在那儿蜷缩着,浮在水面上。 他性格软弱,安静,这样的景色,很合他的心境。 于是他就下了坡,小心翼翼地走到河边,那几只鸭子好像没有看见他一样,依然怡然自得地浮在水面上,一动也不动。他就蹲了下来,撑着伞,看着远方。 他觉得他要从和陆啸昆的家庭生活中抽身出来,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耽搁,他要尽快地实现自己对母亲的承诺。 他将他认识的人都想了一遍,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得力的助手。王家是他报仇的对象,自然没有他可以依仗的人。卧虎山那边,他跟王老虎并不熟,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跟张桂芳是一条船上的,王老虎才是他的对立。他现在如果上卧虎山,告诉王虎张桂芳的阴谋,王虎是会勃然大怒,他在盛怒之下,或许会将会王家一锅全端了。这纵然解气,可是对他来说,却不是个好选择。 因为王家没了,他的未来也就没了。除了解恨,他什么好落不了,他也实现不了他对母亲的承诺。他将来要接管一个完整的王家,只有王家依旧鼎盛兴旺,他的复仇才更有意义。 可是他怎么样才能在保证王家生存的情况下,堂而皇之地入王家的族谱,成为王家名正言顺的长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唯一清楚的,就是他必须要先解决张桂芳,只要她当家一天,他想进入王家,那就是痴人说梦。 想了很久,他也理不出一点头绪,心里非常烦躁。他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薄弱,根本找不到突破口。所有这一切梦想,都距离他十分遥远,唯一近一点,可以做的,或许就是先把他的母亲,迁入王家的祖坟,完成母亲的一个遗愿,不至于让她在异乡成为一个孤魂野鬼。 而要这么做,首先就是要让张桂芳不再隐瞒他母亲的死讯。让他母亲的死不再是一个秘密,可是又要让王家觉得,他并没有因此怨恨王家。 要完成这个目标,他的第一步,就是要跟王家修复已经濒临破裂的关系。 他站了起来,风吹着雨丝往雨伞底下飘,打湿了他的脸颊。起着波纹的河面倒映着他的身影,他看到了自己一身女人的装扮,这装扮让他觉得羞耻,愤怒,助长了他内心的怨恨。他越是觉得现在的自己荒唐,他内心复仇的火焰就越高涨。 “妈,你要是在天有灵,就保佑我。”他对着自己的倒影说:“保佑我坏一点,心肠狠一点。”最好成一下恶魔,这世道,只有恶魔才能活的得意且长久。 每个人的心里面,都有阴暗面。大多数的时候,我们将自己心里的这层阴暗隐藏起来,让自己以美好的一面,更好的适应这个世界。 但是那个阴暗面,一直都存在。人性或许本善,但人性里,也天生具有恶的一面。在一种特殊的环境里,这种恶激发出来,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农夫与司令 046 你的名字 陆啸昆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本来王家小姐让他意想不到的体贴温柔,让他刚刚想多了一点,他也就是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新娘子怎么就想换了个人似的,变得这样凶悍。 他好不容易做好了午饭,新娘子居然嫌难吃,直接撂了筷子。 “我知道家里的饭跟你过去吃的不能比,可是你好歹也吃一点,早饭就没怎么吃。” “不吃了,明天回家吃。” 宋安非说着又爬上炕躺了下来。陆啸昆收拾了完之后,就出去了。宋安非觉得很无聊,躺在炕上又睡不着,正在发呆的时候,陆啸昆又回来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他:“下雨了也不能出门,我怕你无聊,就去村子教书先生家里,给你借了两本书。” 宋安非一听就坐了起来,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本诗经,一本唐诗选辑。 “这些书,我都看过,没有小说类的么?” “什么小说?” 宋安非看陆啸昆不像是个文化人,跟他说这些他也未必知道,于是就问:“你认识字么?” 陆啸昆摇摇头,说:“没上过学。” “自己的名字总会写吧?” 陆啸昆又是摇头。宋安非很吃惊:“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陆啸昆脸上微微有些尴尬。因为两个人坐得近,宋安非甚至能够清楚地分辨出陆啸昆脸色上的窘迫神色。这让心里头升起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陆啸昆这样的大男人,在他面前却这么老实,他甚至可以打趣他。这让他觉得非常新鲜,有趣,进一步激发了他内心的恶趣味:“你怎么这么笨,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陆啸昆咧开嘴,看着他笑了笑。那笑容忠厚老实,倒让宋安非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将书接过来,一本放在床头,一本拿在手里:“不过这样的书,虽然看过了,也值得一看再看。” 他随便翻了翻那本唐诗选辑,翻到一篇应景的,念道:“观沣水涨,韦应物。 夏雨万壑凑,沣涨暮浑浑。草木盈川谷,澶漫一平谷。 槎梗方弥泛,涛沫亦洪翻。北来注泾渭,所过无安源。 云岭同昏黑,观望悸心魄。舟人空敛棹,风波正自奔。” 陆啸昆觉得宋安非念起诗来,实在是好听,清脆有韵味,比教书先生念的还要好。他偷偷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只见那雪白的脖颈,乌黑的头发,单薄的脸庞,又能识文断字,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人。 “这首诗我倒是头一回见,虽然写的夏雨,但是却比一般写雨的有气韵,写得好。” 他说着将那首诗又念了一遍,陆啸昆紧盯着那张嘴,看着那张嘴上所有细微的变化,微微翘起的嘴角,抿着又张开,张开又抿上,隐隐约约,能看见那光溜溜的舌头,红红的。 他正看着,宋安非猛地抬头,眉头一皱:“你老盯着我干什么?” 陆啸昆赶紧牛头,宋安非推了他一把:“离我远点,身上一股味。” 陆啸昆闻了闻自己胳膊:“什么味?” “油烟味。”宋安非说:“不光是油烟味,还有别的味,闻见就难受。” 这话说的就有点刻薄了,他说完了,其实心里头有点后悔。他这是纯粹说瞎话,陆啸昆身上是有淡淡的味道,但那时每个人都有的体味,其实他很喜欢闻,觉得那味道很特别,像是汗味,又像是香味,分不清辨不明,闻了就是舒服。被人嫌弃身上有味道,是一件尴尬的事情,陆啸昆果真站了起来,离他远远的。他佯装看书,也不理睬,不一会,陆啸昆就出去了。 他看着陆啸昆出去,自己翻了一会书,觉得眼睛花了,就从炕上下来,将自己的衣服洗了。他一边洗还一边想,应该让陆啸昆帮他洗才对。陆家真是什么都没有,洗衣服只能干用水洗,连胰子都没有,更别说皂角猪苓这些东西了,幸好他只是滑到摔了一跤,衣服都只是泥而已,冲一下,也就干净了。 他将衣服搭在廊下,发现那雨已经渐渐的停住了,只是天色依然阴沉,也不知道陆啸昆又到哪里去了。他正想着,忽然听见羊叫,就朝羊圈看了一眼,结果看到陆啸昆就站在羊圈里。 想到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嫌弃,导致陆啸昆没有地方可去,只有呆在羊圈里,宋安非就一阵不安。他远远地问:“喂,你在那儿干什么?” 陆啸昆扭头看他,招了招手,但是没说话。宋安非说:“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陆啸昆就从羊圈走了出来,羊圈上的草棚可能有些漏雨,他肩膀都被打湿了。宋安非进屋,搬了两条板凳在当门,说:“我刚才想了想,你不识字不要紧,可是自己的名字,总该要会写才行。我教你。” 他说着就去灶台那儿,找了两根树枝,一根递给陆啸昆,一根自己拿在手里。陆啸昆说:“我的名字太难写,我以前也学过一次,记不住。” “那是写的少,写多了自然就记住了。”他说着,就在地上写了“陆啸昆”三个字,陆啸昆问:“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怎么写?” “我看过你的庚帖啊,”宋安非说:“你的名字取的真好,你不会认字,真可惜了。” 陆啸昆照着他写的,依葫芦画瓢,写了一遍,但是中间的啸字他写错了。宋安非就给他指正:“这个字笔画多,我一笔一划地教你。” 他说着就一笔一划地教了一遍,一边教一边说:“以后你得会写自己的名字,你在关中,不清楚外头的情况,在城市里头,那些做工的,都起码会写自己的名字,会写家里人的名字,不管是记账还是签字,都用得到。你以后可能也用得到。别的字你不用学,你自己的,你儿子的,总要会写。这是最基本的了。” 陆啸昆到了这个年纪,再学认字已经有些晚了。他写的自己的名字,也是扭扭歪歪不成样子,但是一笔一划,都写的很有力道,字虽然看着歪,但是看得出很工整认真。有人说字如其人,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陆啸昆认真写了几遍,宋安非就用脚把已经写的字全都涂了,然后说:“你凭着记忆,写一遍给我看看。” 结果“陆啸昆”三个字,他只写对了最后一个昆字,剩下两个,都错了(陆啸昆三个字里头,只有昆字和现代简体字相同,其他都是繁体,在民国时候都是繁体字)。宋安非想了想,觉得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于是就说:“一天能会写一个字,也不错,这样,剩下两个,咱们以后再学,你今天光练这个陆字,写上一千遍。” 第32节 “一千遍?”陆啸昆显然有些吃惊。 宋安非问:“怎么,数数也不会,不知道一千是多少?” 陆啸昆黝黑的脸庞微微露出尴尬的神色:“不是,我是说一千遍,会不会太多了。” “熟能生巧,写的多了,你才记得住。我当时认字,也是这么学的。”宋安非觉得教陆啸昆认字这个主意实在是好,不但可以光明正大的颐指气使,露出厉害的神色,还能切实帮助到陆啸昆,也多少减少了一点他内心的愧疚之情,实在是一举两得。 “写不够一千遍,你不要睡觉了。” 他说着就站了起来,留下陆啸昆一个人,闷着头在那写字。 经历了太多阴暗悲惨的宋安非,看见这样老实的男人,心里头其实是暖的,他现在最需要的,或许就是这样老实巴交,可以让他欺负的好男人,虽然没本事,但是可靠老实。他坐在炕沿上,笑着看陆啸昆在那练习,自己拿起炕上的《诗经》,继续读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啸昆站了起来,他扭头问:“写够了?你可别偷懒。” “腰都酸了,我站起来活动活动……”陆啸昆说:“行么?” 宋安非没吭气,当时默许。但是陆啸昆那有些怯懦的语气,配上他高大健壮的身躯和冷峻硬朗的脸庞,让他忍不住得意地要笑,他就将书遮挡住了自己的脸。 陆啸昆不一会就又坐下开始写了。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的天色却渐渐地亮了起来,乌云退散,天空恢复澄明,光线也好了很多。宋安非从炕上下来,走到陆啸昆身旁看他写字,陆啸昆忽然问:“你名字怎么写啊?” 宋安非愣了一下,说:“自己的名字都还没学会呢,就问我的。” 他说着蹲下来,用树枝在地上写了“宋安非”这三个字。 三个字写出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不小心,赶紧要把这三个字给涂了,可是转念一想,陆啸昆又不识字,他怕什么。 于是他有些忐忑地问:“认识这三个字么?” 陆啸昆摇头:“王玉燕?” 宋安非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没错,就是我的名字,王玉燕三个字。” “你的名字,笔画比我的少,应该好学一点。”陆啸昆端详着那几个字,忽然说:“我听人说,王字就跟老虎上头那个花纹一样,我记得没这么多笔画,看着也不像……” 宋安非倒是没想到陆啸昆这么聪明,于是赶紧把第一个改了:“哦,这个我好像写错了笔画,这是一个古老的写法……其实王字是这样。” 他说着就把宋字改成了王。 “就是这样,”陆啸昆说:“这样看着就想了。笔画比刚才还少。”他说着扭头看向宋安非,却见宋安非怔怔地看着地上的三个字。 王安非。 或许他这辈子拼尽全力,所要奋斗的,也不过是这么一个名字,把自己的宋字,改成王。 王安非。 这个他生来就该拥有的名字,却需要他辛苦筹谋,才能得到。 ------------ 关于受的逆袭问题,我知道大家都爱看爽文,想看宋安非赶紧报仇。很多类似复仇的文,小受都是开了外挂,各种无敌。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我觉得那样太不真实。一个软弱的人,想要逆袭,肯定有一个成长和转变的过程,一开始软弱善良和凶狠歹毒有有一个交替循环,慢慢转变,这样才真实,虽然这样难写,但是我觉得故事不能太苏啊,尽可能合理。 农夫与司令 047 回娘家 成亲第三日,按照礼数,是新娘子回门的日子。 第二日一大早,春儿就过来了,回门是大事,要准备的事情很多,她已经事先买好了礼,就差装裹。宋安非自己穿戴整齐,回头见陆啸昆还是那一身衣服,就要帮他换衣服,刚站起来,就被春儿瞪了一眼,于是他就坐在椅子上,对陆啸昆说:“你还磨蹭什么,还不去换衣服?!” 他语气颇有些严厉,春儿忍不住偷偷竖起了大拇指。陆啸昆看了他一眼,就要脱衣服,宋安非赶紧叫住他,把春儿推了出去:“他要换衣裳,你也要看?” 春儿抿着嘴笑,随手关上门走了出去。宋安非将他昨夜就给陆啸昆准备的衣服拿了出来,都是新的,递给了陆啸昆。陆啸昆赤着膀子接过来,将褂子穿上,又去脱裤子,宋安非赶紧转过身,说:“你都不知道遮挡一下么?” “我穿着裤衩呢,”陆啸昆说。 “那也不成体统……你……”宋安非有点恼,心想他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背着站了一会,等陆啸昆穿好了衣服,才将房门打开。 春儿看见一身喜庆的陆啸昆,眼前一亮:“这真是人靠衣装,姑爷人本来就高大魁梧,如今穿的跟举人老爷似的,方圆百里也没几个能比的。” 陆啸昆说:“我哪能跟举人老爷比。” 宋安非并不知道举人老爷是谁,春儿接着说:“陈老爷也算是咱们当地有名的美男子了,不过依我看,他那相貌堂堂的名声,大半都是衣裳衬的,只要都像他那样穿着打扮,谁又比谁差多少呢。” 宋安非有意让春儿知道他现在对待陆啸昆的厉害,于是哼了一声,说:“举人老爷的名字靠的不是相貌,是人家肚子里有墨水。他就算穿的人模狗样的,也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莽汉。” 陆啸昆本来被春儿夸的还有些不好意思,听见宋安非这么一说,脸上立即没了笑容。春儿脸上神色微妙,说:“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启程了。姑爷,你去把咱们带的东西都装车上去吧。” 宋安非发现,他们基本上就是把当初陪嫁过来的东西,全都又原封不动地搬回去了。东西装好之后,春儿说:“小姐姑爷你们坐车里,我坐前头。” 宋安非上了车,紧接着陆啸昆也坐进来了,车内本来觉得还挺宽敞的,等到陆啸昆一进来,宋安非立即觉得车里头拥挤起来了,尤其是陆啸昆刚进来的时候,整个人像一堵墙一样,让他觉得很不自在。 陆啸昆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这样的位置是最容易让人尴尬的,因为宋安非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看,只好低下头来。谁知道他却听见陆啸昆说:“王小姐,我跟你说件事。” 宋安非愣了一下,抬头看见陆啸昆非常严谨地坐在那里,脸上的神情更是严肃:“我知道小姐脾气大,心里有些看不上我这样的穷苦庄稼人,身上有些习惯,也让小姐不舒服。但是我当初答应王太太的要求,并不是为了捞好处。以后我们两个人,少不了要相处,私下里也就算了,当着外人的面,还希望王小姐给我点脸面。” 宋安非愣了一下,没想到陆啸昆会这么说。正要反驳,就听陆啸昆接着说:“自古女人就有三从四德,我跟小姐不算正经夫妻,可别人却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小姐太不给我脸,那自己也未必有脸,我还是希望以后咱们能彼此敬重。” 这还是他头一回见陆啸昆这样威严,尤其是他那样冷峻硬朗的相貌。就好像他平日里的忠厚老实,都是装的,骨子里隐藏的,其实是另一个精悍灵魂。宋安非怔怔的,等回过神来,一时窘迫,低下头说:“知道了……” 陆啸昆沉默不语,腰杆笔直,眼光从他身上移了过去。宋安非低着头,心里头扑通直跳。 因为刚下了一场大雨,路上泥泞不堪,马车走的并不快。因为刚才发生的这件事,让马车内的气氛异常诡异,宋安非觉得自己闷的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实在是局促。他又不敢抬头,怕跟陆啸昆对视,只好一直盯着自己的脚看,不一会儿,竟然出汗了。 突然一阵凉风涌进来,他抬头一看,原来是陆啸昆撩开了车帘子。外头风光正好,天气凉爽适宜,窗口涌进来的太阳光,正好照在他的裙摆上,鲜艳夺目。 车子到了王家大门口,早就有下人在门口等着了,马车进了王家大院,停在了院子里的一角。春儿从车子上下来,问说:“老爷太太呢?” “老爷太太都有事出去了,还没回来呢。” 春儿抿了抿嘴,朝马车看了一眼。马车里的陆啸昆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扭头看宋安非,宋安非本来显得有些紧张,一直搓着自己的衣角,听见这句话,却突然坐直了身体,胸膛微微起伏,仿佛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冷若冰霜,不见了刚才的紧张局促,脸上全是漠然。 春儿走到马车旁边,说:“小姐,姑爷,你们下来吧。” 她扶着宋安非从车里头出来,笑着说:“太太不在也好,咱们更自在,走,到我屋里坐去。” 宋安非却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站在原地,对着那旁边的下人一笑:“太太去哪儿了,说什么时候回来了么?” “县令大人的母亲病了,太太和老爷去探望了,刚去了没多久。”那下人一边回复着,一边偷偷地打量他。宋安非也不知道这下人知不知道他的身份,于是收敛了笑容,说:“今天算是姑爷第一趟正式进门,太太和老爷都忘了么?” “这……” 春儿见状笑着说:“别站着了,咱们到屋里去说。” “我要去我自己的屋子。”宋安非说:“我有自己的屋子不回,去你屋里做什么?” “回小姐,自从您出嫁了之后,您住的后院就上了锁,除了太太,谁都进不去。您要回去,我们也没钥匙啊。” 看来张桂芳怕知道秘密的人太多守不住嘴,所以这王家的下人,她也都瞒着呢。不用说,王玉燕现在就在后院住着呢。他看了春儿一眼,春儿笑了笑,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他沉默了一会,对春儿说:“愣着干什么,不是要去你屋子里么?” 春儿赶紧带路,陆啸昆跟在后面,宋安非忽然回头,说:“姑爷对王家大院不熟悉吧,让下人领着你转转,不用跟着我们,自己取乐去。” 他说着抓起春儿的胳膊就朝旁边的院子走去。春儿加快了步伐,小心说:“太太不接,那也是情有可原,这样的关系,你让她以什么态度来见你们呢。你别太过了,让下人和陆啸昆生了疑心。” “她既然怕我泄了秘密,就该知道该怎么对我。”宋安非一边走一边说:“我回娘家,不是为了对着一个空屋子,躲着不见我,我还有话要跟他们夫妇俩说呢。” “不是说太太去县令家了么,今天肯定回来,难道还住在那里不成?” 两个人正过了角门,宋安非直接一甩手,将春儿甩到了门旁:“我也不是生气,只是有点伤心,”他缓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对春儿说:“我的诚意,难道还不够么?我妈还靠着王家来救治,我还能怎么样呢。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可以说彼此都骑虎难下,我心里想着,与其关系这么僵硬,不如化解开了,谁知道这样的日子会到什么时候,为了不让卧虎山的人怀疑,少不了隔三差五就得回一趟娘家。王太太躲得了这一次,躲得了下一次么?我以为太太是个女红豪杰,胸中也是有丘壑的,怎么眼力还这么短?” 春儿叹了一口气:“可不是么。我家太太就爱使性子,有时候做事就是欠考虑。她这是心里有气呢。她对你有敌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 春儿说:“咱们进屋说吧。” 宋安非点点头,跟着她进了房间,关上门坐了下来:“刚才的话,你接着说。” 春儿说:“知道详情的人,都替你不值,说我家太太恶毒。可是你哪儿知道她的恨呢。”春儿在旁边坐下,说:“你跟你妈,虽然是今年才来投奔老爷,但是我们院里,但凡是呆的时间久的,谁不知道你们的存在呢。当初因为你们的事,闹过好大一场风波,太太去娘家住了一年多都没回来。” 宋安非静静地听着,春儿接着说:“我家太太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你说但凡有些富裕的人家,丈夫娶个三妻四妾,那都是很正常的事,可是我家太太从来不许我家老爷跟别的女人亲近,我家老爷身旁伺候的,一个年轻姑娘都没有。一旦听说老爷跟哪个女人走的近了,她就上门去闹,悍妒是出了名的。我家老爷你也知道,胆小怕事的一个人,惧内,一向不敢闯祸,要说唯一的错处,就是你们的事。我听我爹娘说,因为这个事,太太流过一个孩子呢。” “孩子?” “嗯,我也是听我爹娘偶然说起的。说太太那时候怀孕,也不知道是刚知道你跟你妈的事,还是早就知道,突然又想起了这事,反正是闹起来了,都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流掉了。你想想,就算没有这件事,依着太太悍妒的个性,这些娘已经是如鲠在喉了,有了这件事,那就不光是妒忌的事了,估计连孩子的怨恨,也都算在你们头上。她又本性刚强,不是寻常的女人,所以她无论怎么对你,那都是说的通的。” “她孩子流掉了,是她的事,不然就是王老爷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妈当初认识王老爷的时候,并不知道他在老家已经有了婚姻,不然凭我外公家的身世,怎么会跟了他?” “理是这个理,但是人急了,哪会讲什么理呢。你跟太太,那是生来就注定对立的身份了,太太的性格就那样,改不了了。所以我说她不见你才好呢,真要是见了你,未必给你好脸色。” 宋安非冷笑了一声:“那你就错了,她之所以躲着我不见,就是因为她自己也知道,她如果见了我,不得不给我好脸色,她是怎么对她亲生女儿的,就得怎么对我。因为她怕,怕别人知道这个秘密。” “依我说,就算了。未来怎么样,虽然还不好说,但……” 春儿正说着话,外头突然传来了喧闹声,她赶紧跑了出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有小丫头喊道:“春姐姐不好了,土匪又来了!到前厅了!” 春儿回头看了一眼,宋安非早就站起来了,听见这话赶紧也走了出来。春儿问:“安叔呢?” “王管家上次因为土匪来袭的事受了伤,一直在家里养伤呢,不在府里面。” 宋安非要往前去,春儿拉住他,说:“土匪来了,你还往前头冲?” 宋安非说:“来了肯定是奔着我来的,走,咱们去看看。” 两个人快步到前院,看见三四个中年男人,看穿着打扮,就不像是普通百姓,一个个孔武有力,扛着一箱礼放在了廊下,前面一个穿着中山装的青年,身形挺拔,不是别人,正是三当家王青。 春儿猛地一惊,一把拽住宋安非,直接将他推到了角门后头:“嘘。” 宋安非也看见了,心里头惊魂未定:“是三当家!” 他跟三当家王青,那可是见过的。 农夫与司令 048 第一次发威 “你当初不是被掳走过一次么?是不是见过三当家?” 宋安非点头:“见过。” “那不能让他见你,万一被认出来,就麻烦了,你去我屋里躲着,我来应付他们。太太和老爷都不在家,想必他们也不会在这里久呆。” 宋安非点点头:“那陆啸昆呢?他也在呢。” 春儿指了指后头:“他肯定到那边院子去了,这样,我去应付三当家,你去找到他,让他千万不要出来。” 宋安非应了一声,自己就赶紧穿过偏门去找陆啸昆。他转过一个角门,碰到一个十几岁的孩童,就叫住他:“知道姑爷在哪儿么?” 那孩童看见她,似乎有些畏惧,低着头朝东头的一个树林子指了指:“在假山那儿呢。” 宋安非听了,就加快了脚步,绕过树林子,就看见陆啸昆一个人站在假山旁边的长廊里,一下子就愣住了。 因为他看到的那个人,似乎并不是他所认识的陆啸昆。 第33节 那个男人身形挺拔,身上的衣服整洁大方,里头是一身长衫,外头照着短马褂,两只手背在身后,那通身的气势,看起来不像是农夫,倒像是这庄院的主人。尤其是那硬挺的侧脸,冷峻刚毅,因为正在看墙头的红花,微微仰着头,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整个人像是发着光。 这样的相貌身材,放在一个农夫的身上,实在有些可惜。不过也验证了那句话,人靠衣装,陆啸昆平日里都是黑裤短布衫,一副庄稼人装扮,如今穿的这么齐整,整个人看起来才有了富家之主的气势。 他咳了一声,陆啸昆转过身来看着他。 “怎么就你一个人?” “他们领着我反而不自在,让他们都忙自己的去了,我自己随便逛逛。”陆啸昆问:“你怎么过来了?” “卧虎山来人了,春儿叫我们躲起来呢。” 陆啸昆皱起眉头问:“躲他干什么,他们是来找事的?” “不是,我见他们抬着礼来的,不像是找事的,来的也是个文明人,是三当家。” “王青?” 宋安非点头:“你认识?” 陆啸昆摇头:“不认识,不过听说过他的大名。卧虎山几百号兄弟,除了二当家,就属三当家有文化,省城里读过书的,这两年才回来。他的名声,倒比他哥哥好。他既然是文明人,你还怕他干什么。” “……也不是怕他,就是不想见卧虎山的人。”宋安非说:“再好说话,也是土匪,见了没好事。你也别见,他们看见你,就知道我来了,肯定要找我。” “他们早不来晚不来,正好这时候过来,不就是为了要见咱们。咱们过去演场戏,也就过去了。” “我不去见,”宋安非一时找不到好的理由,于是打算耍横:“我说了不想见,就是不想见,你也不准去见,我不是跟你商量,而是同志你。” 陆啸昆看着他,他一把拉住陆啸昆的胳膊,拉着他往前走:“你跟我进屋。” 旁边过来几个丫鬟,看见他们过来,赶紧站到一边,叫道:“小姐,姑爷。” “如果有人问你们见到我们没有,你们就说没见到,知道了么?” “是。” “咱们走,”宋安非拉着陆啸昆朝春儿的屋子走,那几个下人却凑成一团,小声说:“你们有没有觉得小姐很奇怪?” “对啊,声音跟以前不一样了,模样看着也有些怪,又说不出哪里怪。难道成了亲,就不一样了?” “小姐金枝玉叶一样的金贵人,命运捉弄却嫁给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庄稼汉,她如果还能和以前一样,那才是奇怪呢。恐怕在陆家哭的嗓子都哑了,没觉得她脸蛋比以前消瘦了不少么?” “对啊,我就说下巴更尖了,小姐原来多饱满的一个人,嗓子也粗了,整个人看着也萎靡了不少,小姐平日里看着是多精气儿的一个人。如今遭遇了这样的变故,整个人棱角似乎都被削掉了,文弱了不少。” “不过看她刚才拉着姑爷的手呢,两个人看着可不像咱们想的那么水火不容。我们家小姐难道真的改了那厉害的脾气,成了贤妻良母了?” 她这么一说剩下几个就捂着嘴笑了起来:“那说明新姑爷有本事呢。” 她们说的这些话,宋安非却都没有听见,他只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那些小丫鬟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他们,就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等进了春儿的屋子,他回头看了陆啸昆一眼,说:“这可是姑娘的闺房,你闻闻,是不是比你屋子香?” 陆啸昆说:“什么香不香的……” 他们两个在屋子里呆着,和他们在家里呆着是一样的,没事干,两个人也没话聊,气氛有些尴尬。 就在他们俩相对无言的时候,春儿正和三当家客套着,三当家问说:“我奉了家母之命来拜见王老爷王太太,怎么,他们不在么?” “我家太太和老爷去县里了,还没回来呢。” 王青朝周围看了一眼:“我见你家小姐和新姑爷回门了?刚才还看见了他们的马车,怎么,他们也不在?” “我家小姐在,不过她这两日下雨着凉了,身上不太好,在后面躺着呢。姑爷爱妻心切,陪着她呢。小姐身边是一刻都离不了人。” 春儿笑着说:“三当家今天来的不巧了,恐怕家里没主子来招待您了。” 王青就笑了,说:“我听姑娘这话,怎么有驱客的意思了?” “我一个丫头哪敢做这种事,只是主子不在家,我们做下人的,不知道待客之道,怕怠慢了贵客。您如果不嫌弃,就坐下喝杯茶。” 三当家沉思了一下,说:“既然王老爷和王太太都不在家,是我来的不巧了。我以为今天既然是小姐新婚回门,太太和老爷一定在家的。既然是这样,王某就不叨扰了,还麻烦姑娘给太太和老爷说一声,就说我是奉了家母之命,特意为了小姐的婚事道歉来的。” 春儿唇角一抿,说:“三当家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家小姐和姑爷之所以能喜结良缘,还多亏了当初三当家亲自跑到我们家里做媒人,这种恩情,我们怎么敢忘了呢。” 王青原本笑着,听到这话那眼神就变了味道,只是那英俊的脸依然笑着,说:“我多亏了家兄扶持,才有今时今日的样子,家兄的命令,我实在不愿意违抗。为了这事,我已经挨了家母的训斥,今日亲自登门,也是为了致歉。还请姑娘把我的心意转达给太太老爷,改天我一定再亲自登门致歉。” 春儿作揖,说:“那春儿先代小姐谢谢三当家了。” 王青就要往外走,却突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还高喊道:“先生,请等一等!” 宋安非也担心外头的情况,见春儿总是不会来,心里就有点担心,于是就推开门,陆啸昆也要出来,他说:“你在这屋子里坐着,哪儿都不许去。我等会就回来。” 他关上门,偷偷走到角门旁往前院看,看见王青在前厅里坐着,院子里站着七八个王家的下人,却不见春儿的影子。 他就把头探出来,却突然听见女人的笑声,他愣了一下,朝前厅里仔细一看,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别人,正是王玉燕本人。 他一惊,赶紧又躲了起来。 王玉燕怎么出来了,她不是被锁在后院里头了么? 宋安非不敢出声,只好在墙后头躲着,听见王玉燕银铃一样的笑声。他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王玉燕出来了,是不是自己就要躲起来了? 他正胡思乱想着,探头的时候就被春儿给看见了,春儿赶紧走了出来,佯装镇静地走过角门,一把抓住宋安非的手,说:“快走。” “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 “回屋再说,可别让人看见你了。” 两人快步走到屋里,一推门,坐着的陆啸昆立即站了起来。 春儿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朝宋安非使了一个颜色,宋安非知道这是也得瞒着陆啸昆,于是就对陆啸昆说:“你先到后面走走,记住,不准到前面去,如果有人问你我在那儿,你记得说我在前厅呢。” 陆啸昆看了看她们,一看就知道这主仆俩要说悄悄话呢,于是也没多问,就走了出去。春儿将房门一关,立即捂住胸口坐了下来:“唉呀妈呀,吓死我了。” “快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可真是惊险。我正跟三当家客套着,心想如今这情形,你又不能见他,太太和老爷又都不在家,家里一个做主的人都没有,倒不如把他赶出去,哪怕是得罪了他,也比事情穿帮了要好。可是眼看着三当家就要告辞走了,不知道小姐怎么从后院跑出来了,也不知道谁跟她说的消息,说三当家来了。我看她八成是听说三当家来了,忍不住跑出来非要见他。我家小姐,也真是太任性了,现在这种时候,不老老实实躲着,还凭着自己的喜恶做事,太太不在家,我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幸亏她也知道厉害,编起谎话来一套一套的,竟然将三当家给瞒住了。现在你可不能出去,要不家里两个王小姐,可不就乱套了!” “这么说,你说她喜欢三当家,是真的了?” “这么任性才是我家小姐呢。”春儿也不知道是夸是贬:“你在屋里躲着吧,小姐说了,让你在屋里躲着别出来。你就在这呆着吧,等三当家走了,在从长计议。” 宋安非在板凳上坐着沉思了一会,忽然说:“我有办法解决当下这局面。” 春儿看向他:“什么办法?” “你等会去前厅,给你家小姐带句话。”宋安非眼睛往下看着,似乎在沉思:“你就说,她如果不想被卧虎山知道她找人代嫁的事,就老老实实给我回去呆着。” 春儿有些看着宋安非,宋安非原本耷拉着的眼皮抬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珠看着她:“她要知道,我们俩见不得人的是谁,该躲着的又是谁。我给她时间跟三当家告别,不然要是我们俩个同时出现在前厅里,她可不要怪我心狠。” 春儿愣了一下,张嘴想要说话,宋安非却站了起来:“你去吧。”他回过头来,看着春儿:“凭什么我们俩个,受委屈的总是我。我成为王家的大小姐,不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可是既然你们已经将我顶上来,想要我什么时候下去就让我什么时候下去,那也是不可能的。什么时候上去,要不要上去,我做不了主,可是什么时候下来,要不要下来,我说了算。” 春儿张了张嘴,眼神说不出的复杂,看了一眼,推门走了出去。 宋安非并不只是想要报复一下王玉燕,出出自己心里的喷怒怨恨。这只是一口气的问题,他想得更为深远。 他发现,身边没个卧虎山的人在,王家就不会将他放在眼里。他得找个卧虎山的人在身边,时时刻刻提醒着张桂芳他们。 -----更晚啦,不好意思,么么哒 农夫与司令 049 落花有意 找一个卧虎山人在身边,还有第三个好处,就是无形之中加强他的力量,以后不管他代嫁这件事是继续以一个秘密的方式存在下去,还是大白于天下,王家在做选择的时候,都要更多地考虑到他。 这要是他自保的途径之一,而卧虎山的人,与他来说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想搭上话并不容易,如今看起来,唯一可能的人选,就是相对绅士的三当家王青。 春儿领了宋安非的话,就去了前厅。刚走到门口她就有些不满了,她觉得她家小姐越来越不叫人省心了,看她跟三当家聊的那么欢,完全忘了自己所处的麻烦。她跟三当家,怎么可能有结果呀。只图一时乐趣,却埋下无穷祸患,说不好还要连累整个王家,甚至包括她。 春儿想到这,就有些不高兴了。拿王玉燕跟宋安非一对比,谁性格好,谁脾气差,一眼见分晓。她就有心要为宋安非说话,于是就走到王玉燕身边,趁着喝茶的空,对王玉燕说了宋安非的话。 王玉燕原本还笑着的一张脸,立即沉了下来,冷笑一声,说:“他亲口说的?” 旁边的王青放下茶杯,看着她们。春儿笑了笑,站到了一边。 王玉燕沉默了一会,冲着王青笑了笑。王青问说:“说了那么久,怎么没见新姑爷?” “他一个庄稼汉,上不了台面,三当家见了也是笑话。”王玉燕语气颇为鄙夷:“说句不好听的,也不是埋汰他,给他一杯茶,他都不知道怎么喝,肯定跟喝水似的。” 她说着便站了起来:“这两天身上一直不舒服,我就不陪三当家说话了,以后一定约三当家出来,三当家也是省城上过学的,不知道你喝过咖啡么,我听说县城里开了一家咖啡馆,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呢,哪天跟三当家一起去?” 王青笑了出来,说:“这样不好吧,我怕新姑爷吃醋。” “他敢。”王玉燕说:“我跟他结婚,纯粹是被逼无奈,别人不知道,三当家难道还不知道么。我跟他一点话都没有,没有共同语言,我说的这些,他都听不懂,只有跟三当家这样的人在一起,我才觉得愉快。” 王青笑的很绅士,说:“王小姐这么说,我心里就更愧疚了。不管怎么说,你们既然已经成了亲,就该好好过日子。陆啸昆那人我见过一次,看着是个老实人,我跟小姐都是读过书的人,他克老婆那种迷信的说法,想必小姐跟我一样是不信的……” “那怎么会有假呢?!”王玉燕一听就瞪大了眼睛:“他克死了三个老婆,那是事实,又不是别人冤枉他!这种生死攸关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说了,他就算不克妻,我王玉燕嫁给他,难道就般配么?” 王青问:“那小姐想找什么样的人才觉得般配呢?” 王玉燕看着王青,沉默了一会,说:“我要找什么样的人,干吗要告诉你。” 她的语气,颇有些骄纵的意思。王青笑了笑,说:“时候不早了,既然王老爷和王太太不在,姑爷也不肯出来,小姐和我都年轻,处久了也不方便,我就回去了,还请小姐向老爷太太转达我的意思。” 可能是听了刚才春儿转达的话,王玉燕并没有挽留,她将王青送到院门口,看着几个人远去,这才回身。 春儿见她有些不舍的意思,劝慰道:“小姐,难道你还没放弃这念头。你跟三当家,怎么可能有结果呢,他可是王老虎的亲弟弟。哥哥想娶没有娶了的女人,弟弟怎么会娶呢。何况现在明面上,那个宋安非才是王家的大小姐,你这样跟三当家来往过密,被他知道了可怎么办?” 王玉燕轻蔑地一笑,说:“你不用担心,我都想好了。凭着我的脸蛋和智慧,想要拿下他,还不是轻而易举地事,你没发现他对我也很感兴趣么?等到他彻底爱上我的时候,我再告诉他真相,我不相信他会不帮我。到时候由他出面去跟王老虎说,说不定什么都解决了,我妈不用怕卧虎山的人了,也满足了她原来想要跟卧虎山结亲的愿望。至于那个宋安非,他也自由了,想干什么干什么。这难道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么?” 春儿但心地朝外看了一眼,看着王青骑着马和那几个随从走远。等出了大门,来到了外头的街上,王青忽然笑了。 “三当家笑什么?” “原本我这心里,还有些愧疚,今天跟王小姐聊了几句,心里倒觉得坦然了。” 身旁的随从说:“三当家有什么好愧疚的,从头到尾这些主意,都是大当家拿的,您不过是跑个腿,传达个意思。如果不是您将这件事又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训斥了大当家,不知道大当家还会怎么为难王家小姐呢,她这新婚日子,也过不了这么好。” “说来说去,她也是个可怜人。不过今天王家倒是奇怪。没见着王家老爷太太不说,他们家不是还有个儿子么,叫宋安非的,上次王老爷亲自接他回去,怎么他今天也不在家?” 他微微皱起眉头,摇了摇头,骑着马走远了。阳光照着他挺拔英武的身影,这段理不清的几人纠葛的情缘,他才刚刚登场。 -------------- 越写越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很大的坑,要填起来还真不容易,很多细节都要考虑到,一个不留神就出漏洞,考验人啊。 农夫与司令 050 终生不忘 第34节 王青走了之后,王玉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对春儿说:“走吧,咱们去瞧瞧新媳妇去。” 春儿跟在身后,小声说:“小姐,宋安非可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老实巴交,小姐过去之后,说话可要客气点。” 王玉燕点头:“你放心,不管怎么说,他都算是我半个哥哥,又替我担了那么大的祸,我肯定不会亏待他。” 为了防止下人知道的太多,走漏了消息,春儿特意屏退了众人,只她一个人陪着王玉燕去了偏院。还没进门,王玉燕却一眼看见了远处的一个身影,立即站在原地。 她看到一个男人,一个气宇轩昂的男人,看穿着打扮,似乎是富家子,她们王家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个客人,她倒是不知道。 “那是……” 春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哦,那就是陆啸昆,新姑爷。” 王玉燕眼前一亮:“他是陆啸昆?你没认错人吧?” 春儿嘴角微微咧开:“小姐是不是也觉得,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王玉燕点头,眼神里露出几分称赞的神色:“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打扮打扮,果然大不一样。猛地一看,你要告诉人家说他只是个粗野农夫,恐怕没人会相信呢。” 春儿抿着嘴笑了笑,说:“再有好一副皮囊,也只是个乡下人,除了放羊种庄稼,大字恐怕都不认识一个。” 王玉燕就笑了,回头敲了一下春儿的脑袋:“新姑爷的坏话,你也敢讲,看来你在陆家,没少耍威风吧。” “我可不敢,宋安非那人的脾气,你是不知道。老实人要是惹急了,那才叫厉害呢,小姐赶紧走,别让陆啸昆看见你了,他跟宋安非相处了那么久,一看到你,恐怕就认出你俩不是一个人了。” 王玉燕拿手绢遮挡了半张脸,笑着说:“是不能让他看见我,看见了要是爱上我,我甩都甩不掉,他要是拿这些来威胁我,要我跟着他,那我就真是不如死了算了。” 春儿推着王玉燕往屋里走,走到门口,敲了一下门,说:“我家小姐来了。” 房门打开,宋安非就坐在里面。即便早就知道他们两个想死,可是看到的那一刻,王玉燕还是愣了一下。 春儿说:“你们在里头聊,我在外头守着。” 王玉燕却没有坐下,绕着他转了一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转了一圈了,才坐到板凳上,笑着说:“果然是像,连我看了都免不了要晃神。” “我听春儿说,太太要送你出去暂避风头,你没答应?” 王玉燕点头:“我不想走。” “因为三当家?” 王玉燕一愣,笑着问道:“什么三当家?” “你也不用瞒着我,我听说,你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喜欢三当家王青。” “是春儿这小蹄子告诉你的吧?”王玉燕倒了一杯茶,拿在手里:“她的话,你也信?” “那是什么缘故呢?” “我说了,就是因为我不想走。” “可是你不走,留在这里,府里的人早晚都会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卧虎山早晚也会知道。你这么做,知道有多危险么?难道前些天土匪袭击王家大院的情景,还不足够让你心惊?那些被欺凌的丫头,被杀死的男人,还不够你还怕?” 王玉燕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我说了我会走的,但不是现在。” “那你现在又在干什么。我来了,在这里坐着,你却突然跑出来。府里头这些人的眼睛难道都是瞎的么,他们会一点都看不出来?” 谁知道他这么严肃认真地讨论这个问题,王玉燕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从怀里掏出手绢来,捂着嘴一直笑。宋安非脸色微红:“你笑什么?” “几天不见,你不光打扮像女人了,连声音举止,也像女人了。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你托生错了男人, 你不该当我哥,该当我姐姐。” 宋安非臊的满脸通红:“你……你这是在笑话我么,我,我为了谁变成现在这样。” “你为了你妈啊,又不是为了我。” 宋安非生性软弱怯懦,即便被仇恨驱使着变狠,也太多只是一时的,很多时候,都是旁人的不轻易的话不断提醒着他,鞭策着他,让他慢慢做出了改变。就好像这时候,他听见王玉燕提到他妈,心里头一紧,那股恨意登时又涌了上来。 他提了提嘴角,说:“这么说,你觉得我现在这样,是咎由自取的么?” “话也不能说的这么难听,什么叫咎由自取,我看你现在这样挺好的啊。你这种人啊,我以前见过。我在外头上学的时候,跟着同学一起去过戏楼。有个很有名的男人,唱青衣的,叫宋玉良,他跟你一样,比女人还温柔妩媚,我同学说他是托生错了男儿身,身体里住着的啊,其实是个女人,他也爱男人,他的相好,是有名的茶商刘……” “你想多了!”宋安非早已经听的满脸通红,立即打断了她:“我装女人,是迫于无奈。” 他似乎很在意别人说他娘娘腔之类的话,脸色涨得通红,声音也粗了很多:“你别拿那些戏子跟我比!” 王玉燕抿了抿嘴角,说:“你看看你,我不过是随口一说,打个比喻,你看你激动成这样。你这副样子,还是捏着嗓子说话比较好,不然看着好奇怪。” 宋安非羞愤无比,立即站了起来,说:“请你回到后院去,我在这王家的时候,希望不要看到你。” 王玉燕可是骄纵惯了的千金小姐,做事可没有她母亲那么周全,但是却有她母亲张桂芳的脾气:“你倒真把你当成王家的大小姐了。就算你是我爸的孩子,那也是私生子,我敬重你,喊你一声哥,可是你要知道,王家根本就不承认你。我可是王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我在我自己家,难道还要听你的差遣?!我还能怕你?” 宋安非冷着一张脸,后退了两步,忽然转身,一把将房门打开,然后回头,看着王玉燕:“好啊,那咱们就看看,你到底怕不怕我。” 春儿正在廊下站着,听见里头好像吵起来,正要打算推门进来看看,结果就看见宋安非面色潮红地推开门,直接走了出来。她慌忙拦住宋安非,问道:“好好的说这话,怎么吵起来了。” “你问她,是不是欺负人。”宋安非指着王玉燕说:“她跟她妈一样,无情无义。” “这话可得说清楚了,”王玉燕脸色不好看:“谁无情无义?要不是我们家,你妈早死了。你代替我出嫁,那是你自己心甘情愿交换的条件,我就看不惯你一直装的很委屈的样子。你要是不图回报,只是为了救我才嫁给陆啸昆,我王玉燕二话不说,当下就给你磕两个头!可是如今一命换一命,谁欠谁还不好说呢。我妈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你有本事,当着她的面骂她去,骂我无情无义,算什么男人!” “小姐也少说两句吧,再吵,就真把人引过来了!”春儿着急地把宋安非往屋里推:“还有你,别冲动,要真闹大了,谁也落不了好处!” 宋安非满脸通红,朝外看了一眼,看见陆啸昆朝这里看了过来,心里一紧,身体本能地就闪到了屋里面。春儿将房门关上喊道:“两位祖宗,一个个怎么都这么沉不住气,两个人都稍微收敛一点自己的脾气行不行。”她说着看向王玉燕:“别怪我说你,小姐也太任性了,太太知道了也肯定生气。难道小姐想嫁给陆啸昆,然后被他克死么!” 她说完扭头又看向宋安非:“还有你,这事儿要是泄露了,王家就大祸临头了,王家遭了殃,你能落什么好处,你妈的病,你还治不治了?” 宋安非紧紧抿着嘴唇,一语不发。王玉燕往床上一坐,说:“他逼我的,我好心好意过来看他,他还给我摆脸色。叫他给我道歉!” “小姐……” 王玉燕却不听劝,瞪着宋安非看。宋安非脸色通红,胸口起伏着,一句话不说。春儿左右为难,正不知道怎么劝解的时候,忽然看见宋安非走到王玉燕跟前。王玉燕以为他要动手,吓的往床上一躲:“你干嘛?” 宋安非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是我错了,”他脸上的红潮渐渐地退去:“是我太冲动了,我向你道歉。” 春儿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起来,伸手捉住宋安非的胳膊,对王玉燕说:“好了好了,小姐也别生气了,这就握手言欢。” 王玉燕这才心满意足地伸出手来,但是宋安非却没有伸手,只是淡淡地说:“不过你也得收敛一点。现在的情势,你也不用我来解释给你听,你现在的行为,有百害而无一利,就算太太在这里,想必也跟我一样的看法。小姐以后还是不要这么任性的好,你难道不知道你之所以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就是任性的结果,卧虎山那群土匪毫无人性,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都做得粗来,那次的惨祸,你难道还想再在王家大院里上演么?” 他说的动情,连春儿想起来都心有戚戚,王玉燕脸上虽然有些不以为然,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再说话。宋安非接着说:“我刚才也是心里有些着急,才那么跟你说话。不关你是怎么想的,我如今到这个地步,总不能算是如意的吧。我也有我的可怜之处,小姐何必那样说我呢。我再怎么像女人,也不是女人。都是老爷的孩子,我虽然只是个私生子,但心里头也不想给老爷丢人。如今这不男不女的样子,也不是我愿意的。现在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们为了王家,为了你,我为了我妈,不管以前关系是什么样,现在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了,小姐不为了我,就为了自己的未来,做事也多考虑点吧。” 王玉燕站起来,说:“行了行了,我回去呆着,可以了吧?” 可是王玉燕这样闹了一场,家里凡是看到过她和宋安非两个人的人,心里头都有些疑惑了。 宋安非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对春儿说:“既然太太和老爷都不在家,刚才大小姐又露面说了那么多话,我如果还在这里呆着,只会让怀疑的人更多,我就不多呆了,这就走了。” “现在就走?” 宋安非点头:“太太和老爷不愿意见我,呆在这里又有害无益,我跟陆啸昆,这就走了,不过有一句话,还想请大小姐转达给太太,” 她说着看了王玉燕一眼,有垂下头来,默默地说:“我知道太太不待见我,心里头可能也觉得我对王家的人都心怀仇恨。不管你信不信,我跟我妈日子虽然一直过的很苦,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埋怨过王老爷和王太太,对你更没有什么仇恨了。现在我妈的病,也多亏了你们善心,她才活下来。这种恩情,我怎么能忘呢?” 他说着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经泛起了泪光:“终生不敢忘。” 他说完,就推开门,走了出去,然后随手将房门轻轻关上,对远处的陆啸昆说:“咱们回家了。” 农夫与司令 051 大宰一顿 不过张桂芳看不起他,他也不是头一回知道。回门这种事,他也是迫于礼数,不然的话他也不愿意来。宋安非上了马车,他紧跟着上来,马车一路从王家出来,陆啸昆忽然说:“现在回去也不好,有人看见了又要多想,咱们就在这镇上逛一天,等到傍晚的时候再回去吧。” 宋安非想了想,就同意了:“也好。” 回去了也没事干,和陆啸昆两个大眼瞪小眼,想想也就尴尬的。 可是很快他就后悔陆啸昆的这个提议了。 因为他没来集市上,竟然不知道他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乡镇。或许就是他的事并不准确,更确切地说,是王玉燕和陆啸昆的事。 为了怕人看见,其实他特意找了一个比较僻静的,客人也少的饭馆吃饭,可是从马车上下来到进入饭馆的这个时间,还是有人看到了他们。这些人可能并不认识他,但是陆啸昆,他们却都认识。他往二楼一坐,正在等吃饭的时候,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在议论。他恍惚听见陆啸昆的名字,就多了一分注意,结果就听见那人说:“刚才上楼的,是不是王家的大小姐,跟新郎官陆啸昆两个?” “可不是,今儿正好是他们回门的日子,估计这才来镇上吃饭。不过怎么没见王老爷和王太太上来?” “哎,王家大小姐的事儿,你们听说了么,就新婚洞房那事……” “怎么没听说呢,你们说说,这千金大小姐,居然真的跟传言说的那样不检点,她那喜帕,是干干净净的一点血都没有。她也不害臊,要是我,就算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头,也得装一下啊。” 听到这儿,宋安非的脸一红,他终于算是明白了当日兴旺妈她们从床上找出喜帕之后为什么会有那么奇怪的反应。他当时居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当时问陆啸昆,陆啸昆还说没什么。他抬头看了对面的陆啸昆一眼,陆啸昆显然也听见了楼下的这些话,黝黑的脸上微微露出尴尬的神色,看见他看他,立即把眼神躲了过去。 这个动作让宋安非心下明了,当初陆啸昆显然知道兴旺妈她们是什么意思,只是没有告诉他。 这一下“他”的名声算是完了:王家大小姐果然已经不是处子之身,在出嫁之前,就已经破了身。那如此一来,看来关于她的那些闲言碎语也不全都是空穴来风,她和那些男人有勾结的事情,估计都是真的。 “你们说说这陆啸昆,不知道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呢。一开始听说王家大小姐要嫁给他的时候,好多人都说他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娶了几个,终于娶到一个黄花闺女,如今看起来,都是笑话。” “他这辈子,哪还有黄花闺女的命,有女人肯嫁给他,那就不错了。如今只看着这王家小姐,能活多长时间,少则几个月,多则一两年,估计也就一命呜呼了,可怜人哪。” “俗话说的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也不是无缘无故嫁给了陆啸昆,还不是她自己不检点,得罪了卧虎山上的那个魔头。这种仗着长相漂亮就勾三搭四的女人,要放在民国前,那就该点天灯。” 楼下这些话,让楼上两个人都有些尴尬。所幸菜上来了,宋安非只顾着吃饭,渐渐地那楼下的声音也小了。这种关中城镇不比大城市,对于女人的贞洁问题,依然看的很重,像王玉燕这样上过学接受过新潮思想的人并不多,因此新婚之夜无落红这件事,几乎是她一辈子抹不掉逃不开的耻辱。大家只不过是碍于王家的威势不敢多谈罢了,如果换个人,恐怕早就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听见了这些闲言碎语,再加上在王家遇到的一些事,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他看了看桌上的两道小菜,挥手叫了小二上来:“我要加菜,菜单给我。” 小二把菜单递给他,宋安非看了看,开始点菜:“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他说着看向陆啸昆:“你能喝酒么?” 陆啸昆点头,他就说:“把你们店里最贵的酒拿上来一瓶。” 那小二怯怯地说:“我们店最贵的酒……可不便宜,都是我们老板珍藏。” “怎么,你还怕我们付不起账么?” “哪儿的话,王小姐再付不起账,那就没人付得起了。” 宋安非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忖度了一会,笑了,说:“你认得我是谁?” “原本是认不清的,不过陆先生我是认识的,小姐刚跟陆先生成了亲,您是谁,那还不好猜么?” 宋安非笑了,说:“既然是这样,你还不赶紧上菜上酒?” “好嘞,两位稍等。” 小二欢天喜地地跑下去了,陆啸昆小声问说:“饭馆的酒都是虚高,尤其是这种地方,他们这里最贵的酒也太贵了,还是不要了,我也很少喝酒。” “你别蒙我了,关中汉字哪有不爱喝酒的,让你喝你就敞开了喝,反正又不用你付钱,有人替咱们付。” 他这么一说,似乎说到了陆啸昆身为男人的痛处,像是个吃软饭的。他也就不说话了。饭菜不一会就上来了,可是陆啸昆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他发现桌上那么多菜,宋安非却只挑素的吃,肉全都摆到他前面。 “你怎么不吃肉,在家的时候也不见你吃。” “我这些天不想吃肉,”宋安非说:“我在家天天吃,都吃腻了,这些都是给你点的,你多吃点,以后回到家,少不了你要跟着我吃一段时间的素了,就当我提前补偿你。来,我给你倒酒。” 陆啸昆赶紧挡住,说:“不用,我自己来。” 宋安非也没有坚持,在一旁看着陆啸昆吃肉喝酒,忽然笑了,问说:“你平时在家,没过过这样吃香喝辣的生活吧?” 第35节 陆啸昆说:“年下的时候置办了年货,也吃肉喝酒。” 宋安非听了只是笑,陆啸昆黝黑的脸庞微红,说:“你这样看我,怪奇怪的。” 宋安非就不再看他,低着头在那里喝汤。喝了酒有了胆量,陆啸昆忽然说:“其实刚才那些人的话,你都不用放在心上。这些老女人,平日里寂寞无聊惯了,有点谈资就异想天开说个没完没了,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他们这样说你,是不了解实情。” 宋安非听了就问:“那你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嗯?” 宋安非伸手捏着筷子,轻轻地蹭着盘子:“就他们说我不检点的事……他们说我跟很多人都……你信么?” 陆啸昆选择了沉默不语,他这个老实人倒是聪明了一把,想要转移话题,说:“这个茄子烧的不错。” 宋安非忽然说:“我要说我是处,你信么?” 陆啸昆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呛到,抬起头看着宋安非,可是宋安非已经低下头来了,隐约看到他微红的脸庞。 陆啸昆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是刚刚喝了酒的缘故,他的脖子有些红,闷着头又喝了一杯酒,那喉头微微攒动着,将烈酒咽了下去,随即他整个身体就燃烧起来了,一道热流从上往下蔓延开来,他抬头,看着宋安非:“你说真的?” 宋安非却不说话了。陆啸昆心痒,想要问清楚,可是又觉得这问题有些尴尬,踌躇了半日,终于还是没有继续问,而是盯着宋安非看。 接下来的饭吃的悄无声息,陆啸昆的心却一直提着,再也没有放下来。等吃完了饭,陆啸昆去结账,却被宋安非拦住,说:“说了,不用咱们付钱。” “不付钱,难道吃霸王餐?” 宋安非笑了笑,直接走到柜台,找到那上菜的伙计:“贵店可以记账么?” “可以可以。” “那记到王老爷的账上,”宋安非说:“秋后一并给你结了。” “好的,那您在这给签个字。” 宋安非签了字,直接就走出了店外。陆啸昆倒是头一回见吃饭还可以这样,有些纳闷:“这就行了?” “很多有头有脸的人出来吃饭,都是这样的。有些人出门未必都带着钱,或者临时兴起要买东西,身上又未必带足了钱,就会采用记账的形式,我以前常见。” “那这样要是有人冒充可怎么办?” “所以这种付钱方式也得看人啊,他们都知道我是王家的大小姐,所以才肯记账,不然如果来路不明,他们又不是傻子,肯定不愿意。” 宋安非站在路口吸了一口气,看见旁边几个店铺的老板正在偷偷打量他,其中几个女人,一猜就是刚才在楼下碎碎嘴的几个。宋安非腰板一挺,说:“走,买东西去。” 陆啸昆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遇见这样买东西的,看见什么买什么,如果碰见拿不定主意的,就全部每样来一个。早就听说了王家财力雄厚,花钱跟水淌似的,他今儿才算见识了,那钱花的,叫他看了觉得像是在做梦。 不过这王家小姐,倒是也确实能逛,从中午一直逛了三四个时辰,眼看着已经到了下半晌,他们的马车,终于是装不下了。 从最贵重的布料,再到西洋的穿衣镜,从洗衣服用的皂角胰子,到鞋子袜子,就更不用提那些吃的喝的了,陆啸昆觉得如果这马车再大一点,宋安非还能逛一会。他一个自认为别的没有,只有一磅子力气的男人都觉得累了,估计宋安非也累的够呛了。果不其然,宋安非一坐到马车上,就瘫软在那里,好像气儿都喘不过来了。可是就在从店里出来的那一刻,宋安非还精神抖擞满面红光的,这转瞬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累死我了,累死我了。”宋安非靠着马车,说:“不过总算是没白累,买了这么多东西。” “你买这么多,也不跟王老爷和太太说一声,行么?” “有什么不行的,他们明知道咱们要来,还故意出去,就得给他们店厉害尝尝。再说了,王家不缺这点钱,你觉得这些都是天文数字,可是在太太眼里,九牛没有一毛。以后再来镇上买东西,咱们都记账,让王家还。” 陆啸昆听他一口一个王家,王太太,居然有了一种错觉,觉得宋安非这是有了一种出嫁从夫的感觉,把他当成自己人,却把娘家当成了外人,替着陆家来坑王家的钱。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喜悦,他伸手给宋安非擦了一把汗,见宋安非有些躲闪,讪讪的缩回手来,只是淡淡地笑着,说:“累坏了吧。” “刚才去买鞋子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你儿子,”宋安非说:“他还小,一直跟着你,突然去亲戚家住,肯定不习惯,这样,我先回家,你去把他接回来吧。” 他说着就爬到马车里面,从里头翻出一个包装好的盒子来:“孩子在人家家里住了几天,不能空着手去,你把这个拿着。别忘了谢谢人家。” 陆啸昆接在手里,心里有了一层说不出的触动。他一个大男人,如果没有女人提点着,怎么也想不了这么周到。看着包装好的东西,想必当时在店里买的时候,宋安非就已经替他想好的了,这么体贴细心的媳妇,要真能跟了他,真是个前世修来的福气。 农夫与司令 052 施暴 陆啸昆去接壮壮,宋安非就自己先回了家。马车里头都已经装满,他就坐在了马车前头,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可是车子刚驶出镇上,他就觉得好像有人在跟踪他。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几个骑着大马的男人。 说句实在话,卧虎山也确实有钱,这年头,马匹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平头老百姓家里,能有个骡子都很少见,卧虎山的这些土匪,却几乎人人都有一匹马,听说他们寨子里,还有个马场。 宋安非不敢再往前走,这旁边还算是有人家,等真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方,这几个土匪要真是要干什么,那到时候他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马夫问:“小姐,怎么了?” “后头跟着的那几个人,你认识么?” 马夫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土匪倒也大胆,就直直地看着他们,只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并没有过来,马车停下来他们也紧跟着停下来,可见确实是跟着他们的。 马夫摇头:“不认识。” 宋安非下了马车,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他说完就直接朝那几个土匪走了过去,他朝周围看了看,发现不远处就是一片民居,有几个妇女带着小孩子在路边玩。这儿有人,想必这些人不会乱来。他吁了一口气,笑着对那几个土匪说:“几位大哥,是要找我么?” 领头的那个看着他,说:“小姐不用怕,我们是来护送你的。” 宋安非将信将疑:“送我?” 那人从马上下来:“我们是三当家指派的,我们三当家知道小姐回门,怕路上有卧虎山的兄弟找你麻烦,所以特地差遣我们几个过来一路上送小姐回家。” 宋安非看那人的神色不像是在说谎,但是他也不信任这些人,于是就说:“这大白天的,谁还会来找我的麻烦,有劳三当家和各位大哥关心,不过实在不用麻烦你们。” “小姐不必客气,我们也是听候差遣办事,天色不早了,小姐还是赶紧上车回家吧。” 宋安非笑了笑,又回到了马车上。马夫神色担忧地看着他,他说:“等会路上要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就回王家大院告诉老爷太太,就说卧虎山的人把我带走了。” “卧虎……” “你别担心,他们未必会把我怎么样,我只是提前跟你说一声,以防万一。” “小姐放心。” 宋安非点点头:“走吧。” 不够事实证明,他的这点担心是多余的,那些土匪倒也老实,一直跟他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最后送他到家,直接骑马就走了。他下了马车,却叫住了那几个人,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些钱来,塞到了领头的那人手里:“麻烦你们了,这点钱你们买点酒喝。” 那土匪估计觉得他一个大小姐是不差钱的,倒也没有推脱,揣在怀里说:“那多谢小姐了。” “替我谢谢三当家。” 等那几个土匪走远了,那马夫却已经吓出了一身的汗:“阿弥陀佛,幸好安全到家了。” 宋安非一直看着那几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这才回过身来进了院子。可是到了家宋安非才发现,自己忘了带钥匙了,钥匙一直都是陆啸昆拿的。马夫帮他把买来的东西卸下来,放到了廊下。太阳已经西斜,马夫走了之后,他一个人就在门口蹲着,心里头居然有一点害怕。 这陆家选了这么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眼看着天都黑了,他一个人守着一个破房子,觉得这周围的环境还真有些渗人。他站起来,走到大门口朝路上看,只看到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道陆啸昆,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在大门口溜达着,忽然看到了远处的一个身影,他立即往前跑了几步,才发现并不是陆啸昆,只是一个行人。如果是陆啸昆,肯定坐着马车回来的,他有些泄气,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等那人走的近了,他渐渐地看清楚对方的样子,居然是个青年男人,因为不算特别近,相貌看不清楚,不过那人肩上搭着衣服,赤裸着上半身,似乎是个庄稼汉,应该是过路人。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心里头突然有些紧张,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他一个“弱女子”,碰上一个陌生男人,如果那陌生男人有了歹意,他可怎么办才好。 想到这儿,他立即往家门口走了几步,那男人走近了,似乎也看见了他,眼睛一直朝他这边看着。宋安非心里有些不安,就赶紧回到了院子里,将大门也关上了。不过这大门并没有什么用,因为陆家的土墙很矮,什么也挡不住。他咳了一声,走到了廊下,结果让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那男人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来不走了,而是隔着土墙看着他。 宋安非有些害怕,佯装什么都没看见,背过身去。不过那人却直接开口了:“我说小娘子……” 宋安非不敢回头,听那人继续说道:“小娘子家里没人么,怎么一个人在外头站着,陆啸昆你?” 宋安非见躲不过去,就转过身来,看着那汉子。对方是个中年汉子,看着年纪比陆啸昆要大一些,大概三十多岁,脸上留着络腮胡,声音粗犷豪迈,一双眼睛炯炯有光看着他。宋安非赶紧说:“他有事去了村子里,估计就回来了。” 那汉子听了,朝路口望了一眼,结果看见那漫漫长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空旷的一片,于是舔舔嘴,笑了:“这天都快黑了,他还不回来,留小娘子一个人在家,肯定很害怕吧?” “我在自己家,有什么好怕的……” “这房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小娘子一个千金小姐,怎么会不害怕,要不要我陪你等一会?” “不用了,他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不过那汉子显然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宋安非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那汉子直接从矮墙上爬了过来,宋安非立即往后退了两步,来到了院子里的另一角,这地方空旷一点,矮墙也方便他逃出去。 “王小姐别害怕啊,我好心好意陪你说说话,小姐见过世面的人,害怕我一个乡野村夫?” “我说了,陆啸昆马上就回来了,我不需要你陪,天色不早了,孤男寡女在一起只会惹闲话,大哥还是赶紧走吧。” 那汉子却笑了出来,说:“小姐的事儿我又不是没听过,小姐这样的风流娘们,还怕什么闲话?” 那汉子说着就走了上来,宋安非紧张地接连后退好几步:“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喊人了。” “哈哈哈,”那汉子走的更近,风从他站的地方吹过来,很明显的一股酒气:“这里方圆几里也只有这一户人家,你就算喊破了喉咙也没人听见。再说了,小娘子喊什么呢,我不过是怕小娘子害怕,过来陪你说说话。” 宋安非往后退着,眼看着那人已经耐不住性子走了过来,自己的后背却撞到了土墙上。他赶紧转过身就朝土墙上爬去。 “你跑什么啊!”那汉子嘴里说着,却猛地冲了上来,直接抓住了他的腿,他半个身子已经爬上墙,却被硬生生地拽了下来,一股酒气混合着汗味迎面扑来,宋安非大叫一声,身体就落入了那汉子怀里。他挣扎了一下,那人却忽然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用的力气之大,几乎直接将他扇晕过去。随即就感觉那人朝他脸上亲了过来,他伸手堵住了那人的嘴,用力挣扎了起来,拼尽了全力将那人推到在地上,自己连带着也被拽倒在地上,他却立即又爬了起来,可是刚爬起来半个身子,就又被拽住了脚,猛地一拉,他整个人就又扑倒在地上,头上的簪子脱落下来,长头发就跟着散落下来了。这情景对那汉子来说更刺激,那人红了眼,直接又扑了上来,将他压倒在地上。 宋安非用力挣扎,却被那汉子勒住了脖子,他被勒得喘不过气来,身体却因为恐惧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奈何他生的薄弱,压根不能撼动分毫,好汉子直接去拽他的裤子,他惊恐地涨红了脸,脖子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恐惧占据了他的心,他嘴里一直喊着:“不要,不要……” 那汉子却淫笑起来,喘着粗气一把拉下听到裤子,雪白的臀瓣就在扭动着时隐时现了。宋安非一口咬在那人横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那人吃痛叫了一声,对着他的头又是一拳头,他被打的呻吟一声,头就重重地撞在雨后潮湿的地面上。他的双手抓住了地上的泥土,身体猛地紧绷,感觉一个炙热硬挺的东西就顶在了他的臀上。这一下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反手就给了那汉子一拳,直接打中了汉子的眼睛。那汉子吃痛哀嚎一声,随即就给了他脸上一拳,宋安非直接就被打的两眼昏花,还没回过神来,头上就又是一拳,嘴里顿时布满了血腥味。 “让你给老子装,臭婊子!老子打死你!” 那汉子说着忽然将他整个人翻了过来,他已经满脸污泥,眼睛已经快要看不见东西,那汉子伸手去扯他胸前的领子,却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喊道:“放开她!” 那汉子刚刚抬起头,就被人踹飞了过去,整个人直接摔倒在地上。他赶紧又爬起来,却看到陆啸昆怒气冲冲地站在他面前,一脚又踢了过去,他哀嚎一声,就再也动弹不了了。 陆啸昆赶紧将地上的宋安非扶了起来:“你没事吧,受伤了没有?” 宋安非已经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他颤颤巍巍站起来,身体还一直打着哆嗦。陆啸昆怒气攻心,又要上前就揍那个醉酒的汉子,却还是被宋安非拽着。他有些不解,却见宋安非松开了他,慢慢地走到墙边,从一堆木材里头,拎起了一根木头。 陆啸昆有些愣,看着宋安非,宋安非走到那汉子跟前。那汉子刚才被陆啸昆一脚踹在了胸口,半天才刚刚缓过神来,抬头看见宋安非,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宋安非一棍子就击在了他的头上。他甚至连呻吟声都没有发出来,另一棍子就直接又上来了。 宋安非接连抡了四五棍子,那人的脸已经血肉模糊了,他喘着气,将手里的木棍放下来,长头发沾着血污泥污,遮住了他的脸。 陆啸昆震惊在原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院子门口突然传出了“哇”的一声,六岁的壮壮站在门口,吓的大哭。 宋安非手里的木棍掉落在地上,他抬起头,眼睛在散落的头发里时隐时现,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语气冰冷,对陆啸昆说:“把他扔出去。” 农夫与司令 053 洗澡 陆啸昆将那人弄了出去,回头看见壮壮躲在大门口,还站在那里抹眼泪。 光顾着宋安非,却忘了他儿子还在哭呢。他过去蹲下来,说:“怎么了?” “后妈人好凶。”壮壮抹着眼泪,看起来好不可怜。 “别害怕,她被人欺负了,所以才还手,忘了爹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么,别人如果欺负你,爹是不是也让你打回去?” 第36节 壮壮抹着眼泪,点点头。陆啸昆牵着他的小手往里走,可是没走几步,他又哭起来了:“不行,我还是害怕。” 陆啸昆脸色就阴沉下来了:“想挨揍是不是?” 这句话总算是管用了,壮壮抽着气,终于肯往家里走,陆啸昆又是一瞪眼:“还哭?” 壮壮就老实了,连抽气都不敢了。 他们父子俩进了院子,却发现宋安非已经瘫坐在廊下,背靠着房门,陆啸昆放开壮壮的手,赶紧走了过去,蹲下来问:“你怎么了?” “没事,”宋安非拨开他的手:“开门吧。” 陆啸昆开了门,把宋安非扶到了炕上,宋安非觉得自己身上脏,就坐在了坑沿上,抬头看见一个个头很小的孩子站在房门口,两只眼睛似乎带着泪光,身上穿的破破烂烂,脏兮兮的。 看样子这就是陆啸昆的儿子了,听说他已经六岁多了,不过看他个头,却小的可怜,只有一双大眼睛黑漆漆的,闪着泪光。 想必刚才的事情,他都看到了,弄不好他被醉汉子欺负的情景他也看到了。想到这,宋安非有些窘迫,就没跟壮壮说话。 陆啸昆打了水过来,放到他跟前:“你先洗把脸,等会我烧水给你洗个澡。” 宋安非嘴角带着血,伤口碰到水的时候有些疼。他就用毛巾轻轻擦了擦脸。屋子里已经弥漫起烟雾来,陆啸昆已经在烧水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却发现他戴的假发似乎快要掉了,他看了看陆啸昆,火光照亮了他黝黑光亮的脸庞,他又扭头看壮壮,见壮壮静静地依偎着房门站着,不住地打量着他。 原本激动的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宋安非拢了拢头发靠在炕沿上,向壮壮招招手:“你是壮壮吧,你过来。” 壮壮却“呀”地一声跑了,宋安非有些尴尬,扭头看了陆啸昆一眼,陆啸昆却大吼一声:“你小子往哪跑,回来!” 声音洪亮,干脆,倒是把宋安非吓的颤了一下。不过陆啸昆这么凶显然起了作用,壮壮不一会就走进来了,不过看他小脸,几乎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宋安非一直觉得小孩子不能靠凶靠打,必须要温柔和气对待,心想壮壮肯定都吓坏了,于是就蹲了下来,招招手:“过来。” 壮壮已经六岁多,身量却只有三四岁孩子的样子,他从旁边的一个纸盒里拿出一块糖来,壮壮果然眼前一亮,朝他走了过来,将糖接在手里。 “刚才我那样,是不是吓到了你了?” 壮壮一边吃着糖,一边仰头看着宋安非,然后说:“你,你好凶。” “刚才那个是坏人啊,对待坏人就要凶,你看看他把我打的。”宋安非说着就扬起脖子来,给他看自己的嘴角和脖子,上头都是淤痕。壮壮含着糖,瞪大眼睛看着他。 宋安非伸出手来,壮壮后退了两步。 “你别害怕,壮壮又不是坏人,我对你不会凶。” “那你会打我么?” “不会。” 结果宋安非话音刚落,陆啸昆就加了一句:“这个可不能保证,小孩子不听话,就得揍。” 壮壮本来嘴角都咧开了,听到这话眉头又皱了起来,看着好不可怜。 “要揍你也是你爹揍你,我不会揍你的,你放心。”宋安非说着笑了笑,却牵动了嘴角的痛处,疼的抽了一口气。壮壮呆呆地看着他,问说:“你一定很疼吧?” 宋安非点点头,就坐在了炕上。 水烧好了,陆啸昆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个大木桶过来,说:“这是给壮壮洗澡用的,我看你也能用,你就用这桶洗个热水澡吧。泡一泡,淤血也散的快些。” 他说着就伸手叫壮壮:“跟爹出去转转去。” 壮壮问:“天都黑了,还要去哪儿?” “小姐要洗澡了,你是男孩子,不可以偷看。过来。” 壮壮看了看宋安非:“我能在这里么?” 宋安非摇头:“不可以,跟你爹出去玩一会。” “那我爹怎么叫你小姐,你不是他媳妇么?” 宋安非一愣,讪讪的看了陆啸昆一眼,陆啸昆抓住他的胳膊:“家里的事要听爹的,外头谁都不准说,知道了么?” 陆啸昆说着就拉着他往外头走,回头对宋安非说:“有事就喊我。” 宋安非点点头,将房门关上,想到陆啸昆曾偷偷看过自己换衣服,心里还不放心,透过门缝朝外头看,幽幽月光底下,看见陆啸昆领着壮壮站在院子里,壮壮说:“爹,那个人去哪儿了?” “想去看看他么?” “他还会回来么?” 再往后他就听不清楚了,他看见他们父子俩走出了院子,就将房门插上,脱了自己的衣服。 衣服脱光了之后,他站在地上看着自己的身体,身上的伤痕要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他把水填满,小心翼翼地爬进了木桶里面。水有些烫,他强忍着坐进去,嘴唇都打着哆嗦。 好久没洗过这么畅快的澡了,热水刚开始泡的时候还不舒服,泡到后来,就越来越舒服,热水一泡,整个人都慵懒了起来,甚至有些犯困。这一段时间,他都太累了,发生了太多事,他似乎一直用一口气撑着,如今这口气也被热水泡软了,他觉得很疲惫,靠在木桶上,热气熏着他的脸,他闭上眼睛,觉得很悲伤。 昏昏沉沉之间,他听到陆啸昆在外头喊道:“洗好了么?” 他睁开眼睛,赶紧坐直了身体:“快了,再等一会。” 他抹了一把脸,将头发捋了一遍,想到陆啸昆,心里还有些不放心:“你可别偷看。” “不看,不看。”陆啸昆说:“刚才我去看了一眼,那人已经逃走了。” 宋安非有心要跟他继续说话,从而从声音判定陆啸昆的距离,于是又问:“他怎么还爬的起来,早知道该再揍他一顿。” “已经揍的够呛,我看他眼睛都睁不开了,脸上都是血。” “活该,这种人,就该杀。” “说起来我还后怕,幸亏我发现你没带钥匙,知道你进不去家门,特地加快了脚程,不然后果真是不敢想。” “你认识他么,我听他语气,似乎知道咱们。” “不认识,估计是附近村子的吧。”陆啸昆说:“下次如果见到,再结结实实揍他一顿给你解气。” “如果不是不想闹大了,我真想把他送官。”宋安非从木桶里爬出来,小心翼翼地踩到矮板凳上,拿毛巾擦了擦身体:“这地方也太偏僻了,当初你们家怎么想到搬到这里来了?” 他问了之后就后悔了,因为他隐约记得陆家之所以搬到这里的原因他曾听说过。陆啸昆却回答了,说:“家里有些事,原来在村子里的宅子卖了,这处房子最便宜,就搬到了这里。” 宋安非穿好衣服,将房门打开了,发现陆啸昆就在院子中央站着,壮壮就在大门口蹲着,也不知道在玩什么。 陆啸昆间宋安非披了一件很大的袍子,头发湿漉漉的还滴着水,没敢多看,只说:“我把桶里的水给倒了。” 这一回宋安非倒是见识了陆啸昆的力大无穷,因为那木桶加上水,少说也有一百多斤,他以为陆啸昆会先用盆子一点一点泼出来,没想到陆啸昆直接将那木桶搬了出来,脸不红气不喘的,他赶紧走到一边,看着陆啸昆将水泼了,回头喊壮壮:“你来,也过来洗洗澡,看你都脏成什么样了。” 没想到壮壮一听说洗澡却不乐意了,爬起来说:“我不洗。” “你过来!”陆啸昆神色严厉,声音更是威严。看来在家里头,他扮演的一直是严父的角色。宋安非觉得他太凶,于是就对壮壮说:“你听话,小孩子干干净净的,别人才喜欢呢。” 壮壮问:“那我洗干净了,你喜欢我么?” 宋安非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小孩子的天真可爱让他心里柔软了很多,他点点头:“还给你糖吃。” 壮壮立即跑过来了,宋安非站在门口,壮壮却回头,对陆啸昆说:“爹,我不让你洗,我让她给我洗。” 陆啸昆一把拧着他的耳朵,壮壮哀嚎起来,踮着脚尖说:“疼疼疼。” “老老实实洗澡,少那么多屁话,不然老子直接给你扔桶里去。” 因为壮壮的到来,宋安非头一回见识到了陆啸昆的另一面,在他面前曾刻意隐藏,或者说因为陌生不好意思太过真实的另一面,那就是粗鲁,霸气,十足十的一个农村老爷们形象。不过这样的形象却让陆啸昆在他心里的感受更真实,这才是一对乡下父子该有的样子。从前的陆啸昆,似乎太沉默,太守规矩,那样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远,他想看到更多的,真实的陆啸昆。 于是他捋起袖子,说:“我来给他洗。” 陆啸昆回头说:“不用管他,他娘死的早,我一个汉字,也不会教他,导致他一点规矩都不懂,小姐在外头歇一会,我一会就给洗好。” “没事,我喜欢小孩子。”宋安非说着就从他手里接过壮壮,领着他走到木桶旁。陆啸昆去加了水,伸手试了试水温,回头见宋安非已经将壮壮的衣服脱光了,光溜溜的壮壮身上跟脸上一样脏兮兮的,陆啸昆说:“这几天你都没洗澡吧?” “下雨了,天冷。”壮壮说着抱住了宋安非的腿:“二娘抱我。” 这一个“二娘”把宋安非雷的不轻,脸色顿时尴尬起来。陆啸昆赶紧斥责他,说:“胡乱叫什么,是不是嘴又痒了?” “二姨让我叫的……”壮壮还挺委屈:“她说我不能喊娘,只能喊二娘。” 宋安非满脸通红,把壮壮抱进了水桶里面,关于如何称呼的问题,他倒真还没有考虑过,不过如今看起来,这竟然是个大问题。 二娘,实在让他接受无能。可是他如今的身份,不就是个女人么,是壮壮的后妈。他能忍受装女人,难道还不能忍受一个称呼么。 于是他就说:“随便你叫吧,叫什么都行。” 壮壮洗澡的时候很不老实,看得出来他很不喜欢洗澡,老是想要站起来,没洗几下,就嚷着要出来,全靠陆啸昆在一旁站着,眼睛一瞪脸一凶,壮壮就老实了,低着头。不过孩子也有自己的心机,他不敢对着陆啸昆逞强,却知道自己这个后妈好欺负,于是一直故意把水往宋安非胳膊上洒,宋安非被他逗的直笑,一直喊着:“老实点,老实点。” “还是二娘的洗的舒服,我爹的手都是茧子,他洗澡还特别用力,每次洗完了,我都浑身疼。” 宋安非听了笑着说:“那以后都我给你洗,行么?” “好好好。”壮壮拍着手,水就又溅到了宋安非的身上。陆啸昆看了看水桶说:“你看你脏成什么样了,你二娘洗完的时候,水都跟没用过的一样,你这洗完了,都成泥水了。” 壮壮口里说出二娘这个词是一个感觉,从陆啸昆嘴里说出来,又是另一个感觉,宋安非臊的满脸通红,觉得这个词他再听一遍就想撞墙了。 不过这还不是最让他不适的,他主要是心里头突然想到一个念头,难道陆啸昆去倒水的时候,不直接倒了,还看一眼桶里他的洗澡水? 宋安非抿了抿嘴角,将头垂的更低了。 农夫与司令 054 偷窥 他心想,幸亏他身上不脏,不然洗的水脏兮兮的,被陆啸昆看见,那还不得臊死。 洗完澡,宋安非又把给壮壮买的新衣服新鞋子拿了出来。壮壮看到新衣服高兴的上窜下跳,完全没有了刚见面时候的拘谨。等到宋安非把新衣服给他穿上,壮壮不完全变了一个样。 壮壮取名叫壮壮,但是人不符实,无论是五官还是身材,长的都和壮字无关。他的眉眼都十分秀气,皮肤白皙,唇红齿白的,身材瘦弱矮小,看起来弱不禁风,和皮糙肉厚的陆啸昆一点都不像。如今穿上新衣服一拾掇,倒像是富裕人家的小孩子,显得皮肤更加白嫩。宋安非看了更喜欢。他天性喜欢小孩子,尤其是白白嫩嫩的的孩子,他原来还怕壮壮是个黑胖黑胖的小男孩,难管教,如今一看模样,心里就放心了很多。 因为回来的时候陆啸昆特意从镇上打包了饭菜,因此晚上也不用做饭了,他们把菜摆在桌子上,一家三口吃了。宋安非发现,壮壮胃口也非常小,吃起饭来慢悠悠的,一个鸡腿,几乎就吃饱了,再看陆啸昆,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一个人吃的顶了他们两个人两倍还要上止。宋安非心想,怪不得他力气大,吃这么多。不过这样豪爽的汉子没心机,好应付,是好事。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宋安非身上又疼又乏,吃了饭就想要睡了。壮壮说:“我要跟二娘一起睡。” 宋安非心里有些臊,想着怎么改个称呼,二娘二娘的,叫他怪尴尬的,尤其是这个词从陆啸昆的嘴里叫出来。他把壮壮抱上床,陆啸昆说:“那你们先睡,我去外头冲个澡。” “当初怎么不多烧点水,你用凉水冲么?” 结果陆啸昆还没说话,壮壮就抢先回答说:“我爹都是冲凉水澡,大冬天都冲凉水,是不是很爷们?我爹说,爷们就要不怕冷。” 宋安非愣了一下,看向陆啸昆。陆啸昆微微有些尴尬:“那什么,小孩子冬天洗澡怕冷,这才……” “你去洗吧。”宋安非笑了笑,搂着壮壮躺了下……陆啸昆说:“老老实实睡觉,别闹人,不然等会我还揍你。” 宋安非见壮壮有点害怕,就搂住了他,伸手挡住了他的脸,对陆啸昆说:“你去你的澡,他有我看着呢。”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陆啸昆的交代还是有必要的,因为壮壮不老实,睡觉的时候老是要往他身上摸。他刚把他的手拽下来,壮壮就又往他胸口上摸,宋安非索性就抓住他的双手,心想,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这么色,也不知道是谁教的。壮壮一直贴着他,他就问说:“壮壮,你回来的时候,你二姨都跟你说什么了?” “说了好多,”壮壮满朝上躺着,手还抓着他的胳膊:“二娘你要问什么,我二姨说了,她跟我说的,都不能告诉你。” 第37节 “不能告诉我?”宋安非坐起来:“你不说,我可生气了。” “二姨也跟我爹说了呢,你怎么不去问我爹。我爹要是告诉你,我就告诉你。” 宋安非想笑,又忍住了,扭头问:“你二姨跟你爹也说了,关于我的么?” 壮壮看着他,狂摇头就是不说话。宋安非循循善诱:“壮壮最听话了,你只要跟我透漏一丁点,以后每天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糖?”壮壮怔怔地睁着眼睛,显然已经心动。 “壮壮是不是很少能吃到糖?” 壮壮点头。 “那壮壮想不想吃糖?” 壮壮赶紧又点头。 “我们现在都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之间,就该没有秘密,你说对不对?” “可是我二姨……” “那壮壮是跟二姨亲呢,还是跟我亲?” 这个对于小孩子来说亘古不变的难题明显让壮壮很为难,他怔怔地看着宋安非,忽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宋安非吓了一跳,赶紧问:“怎么了,你别哭啊。” “可是我想吃糖,我又答应了二姨,不能说……”也不知道他眼泪怎么掉的那么容易,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看起来实在让人不忍心。宋安非赶紧安慰说:“好好好,不说不说。” 外头传来了陆啸昆的声音:“怎么哭了?壮壮,你要是不听话,爹等会可要揍你。” “没事,闹着玩呢。”宋安非喊了一声,低头看向壮壮。也不知道壮壮怎么那么听陆啸昆的话,说不准哭,立即就没眼泪了,简直收放自如。 “你爹平时对你是不是很凶?” 壮壮看着他,一脸戒备,然后摇头。 “不凶么?我觉得他很凶。” 壮壮看了看他,终于松口:“凶。” “那他揍过你没有?是不是经常揍你?” 壮壮眼睛里又有了泪水,显然是被说到了伤心处:“我爹揍我是为我好。” “他为什么揍你?” 壮壮坐起来,低着头,不说话,小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宋安非把他抱在怀里:“那以后我跟你爹说,不让他揍你了,好不好?” “真的么?”壮壮抬头,看来他是真的很畏惧陆啸昆。宋安非点头:“真的。不过今天已经很晚了,你得先睡觉。来,睡中间。” 宋安非把他摆到中间,壮壮躺在床上,说:“我二姨说,我得早点睡,不然我爹会不高兴 。” “为什么?” “不知道,那是我二姨当着我爹的面说的,我爹没来的时候,她说她希望我晚点睡,让我多陪陪二娘。” 宋安非心想,估计是壮壮的二姨怕自己这个后妈对孩子不好,所以才让壮壮多跟自己接触。不过后来他才发现,他想的太单纯了,这里头的事儿,复杂着呢。 “小孩子就要早睡早起,将来个头才长的高,像你爹那么高。”宋安非将薄被子盖到壮壮身上,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你现在还尿床么?” 壮壮白嫩嫩的脸蛋上泛起一丝红晕,嘻嘻笑了出来。宋安非莞尔,趴下来问:“嗯,是不是还尿床呢?是不是?” 壮壮就咯咯大笑起来,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宋安非从炕上坐下来,也不知道平时陆啸昆都给壮壮在身上铺什么防止他尿在床铺上。于是他就趴到窗户上,要问陆啸昆,结果一趴,他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 他看到了月光下陆啸昆精壮的躯体。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结实的大腿,腹部修长厚实。胯下满是油光铮亮浓密的黑毛,从肝脏发散至整个裆部,又绵延至大腿内侧,由于浸润过了水 ,湿湿的,一缕缕的粘在一起,紧接着晕黑的一片,再也看不清楚……他心里一热,赶紧转过头去,身体里头震耳欲聋的心跳。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陆啸昆的身体,但是和第一次看到时候的感觉却不一样。那时候他心里更多的是惊骇,这一次,却多了一种异样的情愫。 壮壮躺在床上,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二娘,你怎么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没事,你,你还不睡觉,赶紧闭上眼睛。” “我怕尿床,都没给我铺小毯子。” “什么小毯子?” “我爹放那上面了,我看到了。” 宋安非顺着壮壮指的方向看过去,就在衣柜的上头,看到了一堆衣服还是什么别的东西。他站起来,踩着炕踮起脚尖,从一堆东西里面拿出了一个小毯子。 那毯子洗的不甚干净,甚至能闻到一股尿骚味。摊开抖了一下,给壮壮铺在了身下:“好了,睡吧。” “我要撇了尿再睡。” 宋安非叹了口气,说:“那你去外头尿。” 壮壮下了床,自己跑了出去,宋安非在炕上坐着,听见壮壮说:“我来尿尿。” 陆啸昆说:“不准尿在中间,去墙根上尿。” 宋安非低着头在那里坐着,听见陆啸昆的声音,身体里忽然又是一热。他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偷偷转过头来,透过窗棂子往外头看。 陆啸昆已经在擦身体了,他的目光顺着那毛巾滑过陆啸昆肌肉结实的高大健壮的身躯,说真的,真是好看。他从小见过的人,要么就是贫苦的老百姓,要么就是富贵人家,各式各样的身材他也算都看过,可是都没有陆啸昆的好看,四肢修长,身材高大,身上的肌肉不多不少恰到好处,要说他长的壮,他比壮要清瘦一点,要说瘦高,他的身体却又很厚实,看着就有一股力气,那修长的身材,却有雄浑的气势,如今光裸着身体,看上去反倒比平时穿衣服的时候年轻很多。 他越看心里越热,呼吸越急促,不一会就满脸通红。他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是脑子里却无暇去想这样想对不对,他看见陆啸昆穿上大裤衩,赶紧躺了下来,面色赤红的转身向里。 壮壮最先跑了回来,自己爬上床,趴到他身上:“二娘你怎么睡那么快。” “你也赶紧睡。”宋安非紧昆夹着双腿,怕壮壮看到自己胯下的肿胀,催促说:“听话,赶紧睡觉。” “我要二娘搂着我睡。” “壮壮,你又皮了不是?”陆啸昆擦着脸进来,看着炕上的两个人:“别打扰你二娘睡觉。” 壮壮就老实地躺了下来。宋安非面朝里躺着一动也不敢动,也不知道陆啸昆都在忙活些什么,好久也不见他上床来。等到身边已经传来壮壮均匀的呼吸声的时候,他突然感觉房间一黑,陆啸昆吹灭了灯,躺到了炕上。 他们之间,隔着一个小人,壮壮面朝上躺着,已经进入了梦乡。 宋安非转过身,对着一片黑暗轻声说:“我跟你商量个事……” 陆啸昆一愣:“还没睡着?” “嗯。” “那你说。” “关于称呼的总是……”宋安非轻声说:“二娘壮壮那么叫,你就别那么叫了吧,我……” 他善于启齿,陆啸昆沉默了一会,说:“哦。” 四下里寂静无言,好一会儿陆啸昆才问说:“那我怎么叫你呢?” “就,就不用特意叫……你跟我说话,我会知道的,要不你喊喂也行……” “那我还是喊你小姐吧,”陆啸昆说:“虽然你现在名义上已经是我媳妇了,但是我喊你小姐,也说得过去,别人也不会怀疑。” 宋安非心里一热,陆啸昆“媳妇”两个字,刺激到他了。 他竟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心痒难耐,觉得陆啸昆说出“媳妇”那两个字,让他……让他…… 他翻身向里,下半身已经又顶了起来,侧身躺着,手抓着枕头的一角,再也没有言语。 他心里竟然有种渴望,或者说是欲望,他竟然想被一个男人喊媳妇,听见了,居然觉得羞愧又兴奋。 农夫与司令 055 想告诉他这个秘密 下了一场雨,秋天就真的来了,早晨起来的时候,感觉气温已经凉爽了很多。春儿照例过来了一躺,一见他样子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脸上怎么有淤青,难道……” 她大吃一惊:“难道陆啸昆他把你……” “没有没有,”宋安非窘迫的满脸通红:“不是你想的那样,陆啸昆没怎么我。” 他就将昨天晚上差点被强奸的事情讲了一遍,春儿气不打一处来:“是哪个王八羔子这么大的胆子,老娘知道了,非切了他的命根子!” “就是不知道是谁,我又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也没报官,打了一顿,让陆啸昆扔出去了。” 春儿看了看他额头和嘴角:“这人下手可真重。” “没事,敷点粉也就看不大出来了。” 春儿扭头:“陆啸昆呢,我得好好说说他,他当时死哪儿去了?” “不说了么,他去接壮壮了,不在,后来还多亏了他救我。” 春儿脸色依旧不好看:“好了,昨天你从王家出来,买了很多东西?” 宋安非点头:“你都知道了?” “你买那么多的东西,怎么能不知道呢。太太都气死了,一直骂你败家呢。你不在场倒是躲过了一劫,我今天大清早就被叫过去,挨了好一顿训斥,这又关我什么事呢。” 宋安非冷笑,说:“就这么点东西,能花他们多少钱。她就是对身家人大方,对待我,一个子儿她都不愿意给。” “你都买了什么好东西,让我瞅瞅。” 春儿说着就进屋来看了看,看见床上躺着一个小孩子,就问:“这是陆啸昆他儿子吧?” 宋安非点头,春儿说:“你叫他起来,我有话跟他说。” “还睡着呢,待会吧。”宋安非说:“你又不急。” “说你心软呢,还真就改不了心软的毛病,不孩子不懂事,尤其得教训,不然哪天童言无忌说漏了嘴,可不得了。” “说到这个,我昨天晚上想了半夜,有个事想跟你商量商量。”宋安非说着就拉住春儿的胳膊:“咱们出去说。” 春儿跟他出了门,两个人站在院子里,宋安非说:“我昨天一直在想,我这几天仔细看了,我觉得陆啸昆这人还算踏实,也老实,我假扮大小姐这件事,就算告诉他,应该他也不会走漏消息。你觉得呢?” 春儿想了想,说:“这个太太也不是没想过。不过照她的意思说,这种事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重保险,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容易走漏了消息。陆啸昆人老实不假,可是到底不是知根知底的,万一他哪根筋搭错了,或者哪天因为什么事得罪了他,这就是一个把柄了。说来说去,还是不放心。” “但是我跟他一起吃一起住,被他发现是早晚的事。”宋安非有些忧虑:“就算我跟王玉燕长的像,到底是男扮女装,时间久了肯定会露馅的。如果他早点知道了,又能保守住秘密,我觉得反而是好事。” “怎么,你觉得哪里不方便么?” 宋安非看着春儿:“当然了,哪儿都不方便。比如说这个,”他动了动自己的“胸”:“还有这个……”他又扯了扯自己的头发:“洗澡干嘛的,好不方便。” “这种关键时候,你还洗什么澡啊。”春儿有些不理解:“身上能有多脏,乡下女人哪有天天洗澡的。” “我也没有天天洗……反正我身上有点脏我就不舒服,老是扮女人,说话都得捏着嗓子,我也不舒服,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就真变成女人了。” 春儿听了抿嘴一笑,语气颇有些不以为然:“你本来就娘里娘气的啊。” 第38节 宋安非听了脸色微红,神色就不太好看了,春儿知道他忌讳这个,于是赶紧岔开了话题:“昨天欺负你那个人,他没发现你是男的吧?” “我不知道,他把我裤子都脱了……”宋安非提起昨天的事儿,还是一脸的窘迫羞愤:“不过天黑,他又喝了酒,应该没发现,不然也不至于继续那什么……” 春儿想了想,说:“既然你觉得一直男扮女装不舒服,也觉得不方便,那你告诉陆啸昆也无妨,不过你也不能贸然告诉他,必须确保他不会跟咱们撕破脸,确保他站在我们这边,不然咱们搞这么多,全都白费了。” “太太不是说,有她在,陆啸昆不敢怎么样么?” “陆啸昆忌惮王家权势,那是肯定的 ,不然当初太太找他答应了这门亲事,他也不会答应的那么痛快。不过据我看,他当时答应,并不完全是因为王家家大业大,他一个农夫抗衡,还有他本人性格不坏,想要帮一把大小姐,还有就是土匪那边的压力。毕竟小姐嫁给他,是王老虎出的主意。他既不想得罪卧虎山那边的人,又想帮咱们一把,再加上他本来就是娶不到老婆的鳏夫,能有个小姐嫁给他,对他来说没什么坏处,说不定他还有点痴心妄想呢,想着万一小姐跟他久了,就真成了他媳妇呢。我就不相信他一点这种心思都没有。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我不能保证他如果知道了自己娶的不是王家小姐,而是个男人,会有什么反应。这种事,毕竟……毕竟他也是个男人,我们关中的男人,可不是个个都像我们老爷似的,看他那样子,骨子里想必就有几分血性,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一个冲动之下,把这个秘密捅了出去,那可怎么办?” 宋安非听了,觉得春儿说的,也是有道理。 “还有一点。如果告诉了他真相,我还怕你吃亏。” “我?”宋安非觉得如果告诉了陆啸昆,他就不用再一直装女人,轻松自在,怎么会吃亏呢。 “你说,陆啸昆现在对你怎么样?” 宋安非点头:“就是对我还不错,我才觉得他这个人靠谱。”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对你好?” 宋安非抿起了嘴唇。春儿说:“他对你这么好,这么客气,尊重你,无非是因为你是王家的女儿,他不敢不客气,不敢对你不好。可是如果他知道他原来受骗了,我们联合起来骗了他,他还会这么想么?他明媒正娶的媳妇,是个男人。他还会这样对你好么?说不定他自认为掌握了王家的大秘密,从此耀武扬威,颐指气使了呢。那时候王家有太太在,他可能捞不到什么好处,少不了还是得恭恭敬敬的,可是对你呢,那就未必了。” 宋安非皱起了眉头,语气有些忧愁:“那拖怎么办,我一直装下去么,我怕哪天被他发现,还不如主动告诉他,还能占得先机,有个准备,那样说服他的可能性也更大。” “你说的也有道理。这就得看你的手段了。”春儿说:“慢慢告诉他,让他知道人的好,将来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过人为难你。该给他钱给他钱,等你打算告诉他的时候,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去知会一声太太。” 宋安非点点头,却没有说话,眼皮微微耸下来,眼珠子微微转动,对于春儿的这个提议,倒是有别的想法。 “好了,我去叫里头这小子起来,交代他几句,免得他闯祸。”春儿说着就转过身,结果一推开房门,就看见壮壮赤着脚站在里头。 宋安非大吃一惊,春儿惊道:“你怎么在这儿?” 宋安非赶紧走过去,蹲下来问:“起来啦,在这站多久了?” 壮壮揉着眼睛不说话,宋安非谨慎地问:“刚才我们的对话,你听见了么?” 壮壮的眼睛揉得都有些红了,说:“二娘,我要尿尿。” 宋安非回头看了春儿一眼,春儿走上前从他手里抓住壮壮的胳膊:“走,春姨带你去尿尿。” 她给宋安非使了个眼色,拉着壮壮就往茅厕的方向走。宋安非心神不定,站在院子里等着,看见春儿一边走,一边柔声细语的问着壮壮。 等壮壮尿完回来,春儿又笑着给他洗手洗脸,等一切都忙完了,才对宋安非说:“你放心,我问了,他什么都同听见。” 宋安非松了口气,去锅里将会留给壮壮的早饭拿了出来,还都是温热的。春儿看了一眼,说:“怎么还吃这么简单,昨天你狠宰了我们太太一顿,难道就是想着买衣服,没买点吃的?” “买了,都在那放着呢,中午再做。” “你怎么老吃素呢,怪不得你这么清瘦。” “最近身体不好,以前听大夫说过,吃一段时间素,对身体好。”宋安非说:“你以后不用每天过来,如果有什么事,我去找你也是一样。” “那也行,你知道我亲戚家在哪里么,要不,你跟我过去看看。正好。亲戚知道我在这里伺候你,一直想见见王家小姐长什么样。” 宋安非有些抗拒:“成亲那天他们不是见过么?” “都没说上一句话,哪算见呢。你放心,我姑妈他们都是很本分老实的庄稼人,想见你无非是想跟富贵人家的小姐攀上点交情,第二也是觉得新鲜,毕竟他们面朝黄土北朝天的庄稼人,很少有机会能见到王家小姐这样身份的。你到了那儿,只管摆着你小姐的谱儿,他们肯定都恭恭敬敬的对你,也让你享受一回小姐的待遇。” 宋安非想了想:“那我带上壮壮。陆啸昆不在家,他一个孩子一个留家里我不放心。” “那是应该的,我家小姐如今声名不好,你要是能摆出个贤妻良母的范儿,改善改善我家小姐的名声,我还要替她谢谢你呢。” 说到名声,宋安非想起昨天在饭馆听到的事,于是脸颊一热,问:“关于我的传闻,你都听说了什么?” 春儿愣了一下:“什么传闻,你是说我家小姐行事不检点的事儿?” 宋安非点头,春儿嗤之一笑:“这都不是什么新闻了,你也别放在心上。就算没这些事,他们也会传一些别的,我家小姐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你如今代替她,比不用在意。” 宋安非发现春儿和王玉燕这一对主仆,倒是一脉相承,有着差不多的脾性,只是春儿作为奴才,懂得审时度势,权衡利弊,收敛了自己的脾气,王玉燕更任性一点,那是没尝过人间疾苦的关系,如果对换一下身份,可能彼此也没有什么不同。 春儿的姑妈家,就在距离陆家最近的村子里面,步行也不十几分钟的样子。他们两个领着壮壮沿着大路往村子里走,一路上秋光正好。一场雨过后,新种的庄稼已经冒出了新芽,近看什么都看不出来,远看却已经是淡绿色的一大片。宋安非看着壮壮在前头奔跑,心里头满满的都是喜悦。春儿看了他一眼,说:“小孩子很可爱吧。” 宋安非点头:“是啊,越看越喜欢。” 春儿听了,心里头想,也不知道宋安非将来会不会结婚,会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别的男人也就算了,宋安非,她实在无法想象他将来和一个女人结婚生子的画面。前面壮壮跌倒了,宋安非赶紧跑了过去,将他扶了起来,春儿看着他的背影,宋安非的身高,在男人里头并不算高,可是在女人里面已经算是长身玉立,如果真是个女人,凭着他的气质容貌和脾性,应该可以嫁一个好男人。 可惜命运弄人。 农夫与司令 056 两个男人 他们走到村口,碰见一个老头,赶着毛驴车,在卖吃食。宋安非这才想到他出来的匆忙,竟然忘了带点东西,如今这样空着手去没有礼节,于是就买了一盒炒栗子。春儿说:“买什么东西呢,你又不是多有钱。” “这不是有钱没钱的事,该有的礼节就该得有,毕竟是头一回拜访。” 春儿笑了,问说:“我一直好奇,你跟你妈,生活的不是很穷苦么,为什么 我在你身上,都看不出来……”说着春儿又改了一次自己的话:“就是有时候觉得你出身很贫困,有时候又觉得你是个有钱人。就比如你就爱讲这些礼节,穷苦人家,哪那么多穷讲究。” “我外公活着的时候,我跟我妈都在宋家住,虽然不能比舅舅家比,但是还是可以的,等我外公死了之后,我们才被撵出来的。” “怪不得,那你小时,也有教书先生吧?” 宋安非点头:“小时候跟我表兄表弟一起读书,后来就我妈教我。她以前也是学生。” “这世道真不知道是怎么了。”春儿感叹说:“你说你舅舅家也是,你跟你妈两张嘴,能吃多少粮食,说到底都是骨肉,怎么一口饭都不肯施舍呢。” 宋安非听了苦笑,说:“那王家老爷太太,不也是一样?”他看向春儿,说:“他们家大业大的,给我跟我妈几口饭吃,又能怎么样呢,越是有钱的人就越是抠门,心都跟铜板一样硬了。” 春儿的姑娘非常热情,招呼的很周到。宋安非以前很少跟农户打交道,觉得农户简单,热情,善良,他很喜欢。 连带着他对春儿,都有了很多的好感,心想,春儿之所以变得心机深沉,那估计都是被王家沾染的。 临走的时候,春儿的姑姑还送了他一个大南瓜,说是自家种的,不值钱,但是特别甜。宋安非不好直接收,推脱了一番,最后还是春儿接了过来,递给了壮壮:“你抱着。” 壮壮抱着怀里不撒手,宋安非就跟春儿姑姑道了谢,领着壮壮出来。春儿要送他们回去,宋安非说:“不用了,这么近,我认得路,过两天我再来找你。” “那也行,”春儿低头看向壮壮:“南瓜抱好了, 回去给你爹,让他做饭,可不许让我们小姐动手。” 宋安非拉着壮壮出了村子,村口还有村民在偷偷打量他。他就将步子放的更软,故意做出几分婀娜的姿态来。不过他心里还是臊的,因为他隐约听见一个妇女偷偷说:“你看那屁股蛋子扭的,果然是个狐狸精。” “也幸亏是陆啸昆那汉子,不然不得被她吸干了。” 宋安非面色发红,走的就更快了。壮壮抱着南瓜跟在后头,喘着气说:“二娘,我走不动了,太沉了。” 宋安非这才想起来壮壮还抱着南瓜,就弯腰从他手里接过来。壮壮甩了甩手,说:“累死我了,胳膊都酸了。” “人家给你,你怎么就要了呢?” “她给我的啊,不是我要的。” 宋安非笑了,说:“人家给你,你也要推脱一下,说不要。” “可是我想要啊。” “想要也得假装拒绝一下,这叫礼貌。” “可是我爹说,做人要诚实,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能撒谎。二娘你这样,不是撒谎么?” “你爹那个榆木脑袋,他不懂,以后再有什么话如果我跟我爹说的不一样,你都要听我的,知道了么?” 壮壮停下脚步,很认真地看着他:“可是他才我亲爹啊,你又不是我亲娘。” 宋安非一怔,他倒是没想到壮壮看着稚嫩,原来心里头已经有了这样的认知。可是壮壮说的也都是实话,他也无可反驳。这些话,或者是壮壮的二姨教的,也或者,正是陆啸昆教的呢。 “二娘,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你说的都是实话,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宋安非居然对这样的小孩子的话也要生气,他自己也觉得好笑,于是就笑了,说:“走吧走吧,你爹也该回家了,要是看不着,又该担心了。” “二娘,你说我们还会碰到昨天晚上那个坏蛋么?” 宋安非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以下戚戚然,赶紧朝周围看了一眼:“不会,这是大白天,坏人都不敢出来。” “可是我大白天都见过坏人,骑着高头大马,手里还拿着刀。” 宋安非一愣,低头看向壮壮,壮壮接着说:“我爹说是坏人,让我藏起来。” “那些坏人,都干什么了?” “不知道,听说抢了很多东西,还烧了一大块田。” 听壮壮的描述,似乎是卧虎山上的土匪。宋安非抬头朝卧虎山看去,却只看到茫茫群山高坡,还有泛绿的田地。 他突然想到自己家里的那块地来,还有他跟他妈住的那个旧房子,倒是距离这个村子不太远。 这么久没有回去过,也不知道房子怎么样了,前几天下了那么大的一场雨,本来就有些漏雨的房子,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家里还有些东西,都是他们从老家带过来的。 想到这,他就停下了脚步,对壮壮说:“壮壮,咱们先不回家了,去个别的地方好不好?” “去哪?” “二娘带着你四处转转。咱们走这条路。”宋安非走在前头,改了道,一路朝他们原来的家走去。路上倒也没碰到什么人,本来他还担心如果碰到他们家那个村子的人,会有人认出他来。 值得欣慰的是,他们家那个房子尚还安好,只是厨房那里坍塌了一些。他绕着房子走了一圈,壮壮问:“这是谁家?”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家,他们家都搬走了,托我帮他们照看。” “这个房子跟我们家的房子一样破。”壮壮说:“但院子没有我们家的大。” 宋安非笑了笑,没说话,他今天临时起意过来,只是为了看看房子,并没有带钥匙,进不去家门,也怕邻里看见。 巧的是,从家里出来准备回家的时候,他去碰见了一个熟人,王通。 他跟王通已经好几天都没见了,因为都没有闲着,也没有想起他来。王通手里拿着把铁铲,在田地里挖些什么,他带着壮壮走过去,站在男田埂上,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王通。王通好一会儿才看见他,愣了一下。宋安非就笑眯眯地看着,王通笑道:“你怎么来了?” 他放下手里的铁铲,打了打身上的土。宋安非问:“难得见王大少爷下地干活,你在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王通走过来,一眼就发现了他脸上的瘀伤:“你这是怎么了,谁打你了?” “不是,不小心跌了一跤。” “胡说,谁跌一跤能跌这么多淤青,是陆啸昆么?我去找他。” 宋安非一把拉住他:“不是他!” “那是谁?” 宋安非叹了口气,就将昨天晚上的事儿讲了一遍,王通一听气的满脸通红:“他娘的哪个王八羔子,老子打人揍死他!敢碰你, 不想活了吧。” “已经揍了,陆啸昆揍了一顿,我揍了一顿。不知道是谁,我们都不认识,早找不着了。” 第39节 “既然路过你们那,肯定是这附近村里的人,老子不信找不出他来。你等着,等我把他揪出来,好好教训他一顿。” 宋安非就笑了,往王通身后看了一眼:“你忙什么呢,难得见你干活。” “地里长几棵久果树,以前没舍得锄掉,还想着能结几个果子吃,结果这地里种的,没人看管,结了果子都被人给偷了,我想了想还是不种了,耽误中庄稼不说,还招贼。” “什么果树?” “两棵桃树。” “不种田里,你可以移种到家里去啊。” “家里种,不是更招贼进家里。这年头贼太多,村里人手脚也不干净,我又不经常在家,要真是种在院子里,说不定小偷连家里都偷了。” 宋安非过去看了看那两颗树,已经被王通砍了很多树枝:“长的挺大了啊,结的桃子多么?” “我也没怎么注意,好像是不少。” “一看就知道你很少来田里。都长这么大了,直接砍了实在可惜,”宋安非想了想:“要不,你送给我吧。” “行,你要就拿去。” 宋安非笑着说:“陆啸昆那院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人少,种在院子里肯定没人偷。” “两棵都拿着么,你怎么还抱着个南瓜?” “我去春儿他姑姑家玩,临走的时候她姑姑给我的。我走到半路想到来我家看看,就半路转过来了。” “那你拿得了么,这两棵树沉着呢。” “你帮我把枝叶都砍了,省的我我拿回去再砍,这样也轻一点。” 王通就把两棵桃树挖出来,把枝叶都砍掉了,只留下一下枝身,根上的土也抖落干净了。宋安非拿在手里,王通从他手里拿出来一棵,转而看向壮壮:“小子,你过来。” 壮壮似乎有些怕生,一个人在田头上蹲着玩泥土,看见王通叫他,就跑了过来,脸色还是怯生生的,王通说:“陆啸昆五大三粗的,儿子倒是秀气。” 壮壮走到了宋安非身后就站住了,王通把手里的桃树递给他:“试试看,拿不拿的动。” “给我吧,他没什么力气。” “别小看了他,陆啸昆的种儿,怎么说也不至于这么羸弱。”王通说着瞪向壮壮:“过来!” 壮壮有些害羞滴走了出来,仰起头看着王通。王通就笑了,说:“男子汉大丈夫,得学着用你这……这后妈,拿着。” 宋安非面色微红,说:“什么后妈……” 王通笑,露出雪白牙齿,整个人看着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硬朗,那眼睛尤其亮,他平日里游手好闲得惯了,难得穿的这么简单质朴,上身的褂子敞着胸口,袖口也编起来捋到肘弯处,脚下的布鞋踩着黄土,终于和关中的汉子挂上了钩。 宋安非心里暗暗将王通和陆啸昆比较了一番。陆啸昆给人的感觉老实忠厚,不大爱说话,比较沉默寡言,王通给人的感觉痞痞的,坏坏的,尤其是笑起来时候,除了性格,就是靠一张英俊的脸。但是陆啸昆也不差,相貌也是英武。要论身材,陆啸昆一看就是高大健壮,很合他从前对关中汉子的设想。王通要比陆啸昆矮一点,身材看来也就清瘦一些,可是那日当他当着他的面脱过衣服, 王通属于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身上的肌肉线条非常漂亮,可能是更年轻的缘故,皮肤非常有光泽,身材可以用惊艳来形容。陆啸昆属于农村汉子的那一派,粗犷,王通属于城市的那一种,健壮。 这两个男人,外形上看都算出挑的男人了,一个是中年汉子的杰出代表,一个是青年男人的最高标准,倒让他说不出谁更好。如果是从前,自然是王通这样的男人,他觉得更优秀,可是跟着陆啸昆相处多了,他又觉得陆啸昆这样踏实的,才可靠,王通太优秀,反而让人没有安全感。 农夫与司令057 偷听 壮壮两只手拿着桃树,小脸仰望着,问说:“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 “我是他的朋友,”王通指了指宋安非,宋安非笑着对壮壮说:“这是你王叔叔。” “王叔叔好。”壮壮很乖巧地叫了一声,似乎还有些害臊,低下了头。 壮壮到底长得矮小,身体薄弱,扛着一棵桃树走了没多久就累得拿不动了,索性拖着走,等回到家,树根都磨损了很多。宋安非在院子的一角选了块地方,将两棵桃树种上。正在培土的时候,陆啸昆回来了。 陆啸昆倒是一眼就看出了是什么树:“哪儿弄的桃树?” “有人给的。” “王叔叔给的。”壮壮加了一句。 陆啸昆皱起眉头问:“哪个王叔叔?” 壮壮就回答不出来了,他只知道王叔叔,并不知道哪个王叔叔。陆啸昆就看向宋安非,宋安非有些窘迫,说:“王通。” 果然不出他所料,陆啸昆一听见王通这个名字,脸色立即不好看起来。但是他沉默了一会,说:“小姐跟王通关系好。”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说完他就进屋去了,留下宋安非讪讪的站在原地。知子莫若父,壮壮说:“我爹生气了。” “他生什么气,你想多了,来,帮我给树浇点水。” “浇了水,就能结桃子了么?” “要等到来年春天的时候才能开花结果子,现在先得让它们活下来。” “结了果子我能吃么?” “你当然能吃了,种在这个院子里,就是你的了。” 陆啸昆透过窗户听着宋安非和壮壮说话,心里头五味杂陈。 宋安非心里头也好不到哪儿去。和春儿的一番交谈,让他意识到他如果要告诉陆啸昆全部的真相,并且能和他继续维持夫妻关系,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在此之前,他都要忍受自己作为一个女人在这个家里生活,毕竟是一家人,整天在一起吃一起住,想要彻底隐瞒住,不容易,也很辛苦。 他就想,他要想办法赶紧让陆啸昆对自己充满好感,即便是没有好感,有同情之心也是好的,总之让陆啸昆在知道了真相之后,依然愿意帮他,即便不帮他,也可以不拆穿他,继续配合他。 这么一想,会想起前几天自己故意对他冷淡,颐指气使惹他厌烦,实在是个不明智的选择。得罪了陆啸昆,让陆啸昆烟雾他,或许可以让两个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从而让他的秘密更难被陆啸昆发现,但是从长久来看,这种以毒攻毒的方法,不如笼络到他的心,让他一心为自己办事。 打定了主意,宋安非就打算换一种形式做法,首先要树立自己贤妻良母的风范。 于是陆啸昆很惊奇的发现,这一顿午饭,新媳妇表现的非常积极。 他还没动手做饭呢,宋安非就拉住了他:“男人家下什么厨房,以前就你们爷俩,你下厨做饭那是不得已,现在我来了,哪儿还能让你做饭。你歇着吧,我来。” “这种粗活,小姐哪儿干过,还是我来吧。” “壮壮,你过来,”宋安非扭头把壮壮叫过来问:“小孩子要说实话,你觉得你爹做的饭,好吃不好吃?” 壮壮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陆啸昆,点头说:“好吃呀。” “小孩子说谎话可长不高,以后也取不到媳妇。” 壮壮登着圆鼓鼓的眼睛:“??????不好吃??????” 宋安非回头看向陆啸昆:“你看吧,小孩子是不说谎的。你的厨艺,我一直没好意思说,实在是不敢恭维。” 陆啸昆讪讪的:“能吃饱肚子不就行了,居家过日子,又不是顿顿山珍海味。” “我妈说,日子穷不要紧,日子穷游日子穷的过法。同样的菜,手艺好了,做的就好吃一点,手艺差了,好菜也做不出味道来。今天就让你们看看我的手艺。先前帮你做了几次,我都收这功夫呢,今天好好露一手。” 宋安非别的手艺没有,唯独做饭是一把好手,这得益于他的母亲宋英,宋英是厨房高手,做得一手好菜。后来她生了病,宋安非也长大了,家里就大多是宋安非做饭,虽然他做饭的时候,家境已经不如在宋家的时候,材料没有那么丰盛,不过他得益于宋英的指导,做的饭别的不敢比,肯定要不陆啸昆一个粗汉子强。 陆啸昆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据他的了解,王家的大小姐不说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是做饭这种事,王家大院里养着那么多厨子,也不是白养的,王玉燕作为主子,亲自下厨的时候肯定有限。 不过等他闻到第一股菜香的时候就愣住了,同样的油,同样的调料,他怎么闻到了不同的味道。别说他自己做的菜了,就是先前他老娘和他媳妇在世,也没人做的菜有这么香。 可是宋安非嘴里还说着:“调料太少,除了油盐酱醋,别的一概没有,如果能买点八大味什么的,炒的菜更好吃。” “好香啊,”壮壮站在锅台旁一直流口水,宋安非用筷子夹了一点递给他:“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壮壮张大了嘴巴,将菜接在嘴里,刚吃了两口,就竖起了大拇指,吧咋吧咋咀嚼着,说:“好吃!” 宋安非有些得意的看了陆啸昆一眼:“跟你爹做的比呢?” “好吃一百倍!” 陆啸昆黝黑的脸庞露出了一丝笑,嘴里却发着狠:“小兔崽子,有奶就是娘是吧。” 宋安非一听这话,脸上一热:“当着小孩子,以后别老说脏话。” 陆啸昆似乎心情不错,手里往锅台下放着木柴说:“这怎么就是脏话了。” “我说不许说,就不许说。”宋安非看向陆啸昆:“不光指刚才那句,我看你这人平时说话还算好,可是每次当着壮壮的面,你就胡说八道。小心他跟你学,以后也想你这样。” 壮壮仰头问:“像我爹什么样?” 宋安非一边把菜往碗里盛一边说:“粗俗。” 没想到这个词惹恼了陆啸昆,等宋安非把菜端到桌子旁的时候,他撂了手里的木柴,低声说:“他娘的,还嫌弃老子了。” 宋安非隐约听到了一些,立即转过头来,陆啸昆老老实实地拾起脚下的木柴,说:“行,以后听你的。” 不过他这么听话,也是有条件的。趁着壮壮出去院子里洗手的时候,陆啸昆低声说:“我跟你商量个事吧。” 宋安非一边刷锅一边问:“什么事?” “我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让你少跟王通来往。” 宋安非一听,就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陆啸昆坐在锅台旁,抬头看着他:“他那人名声是真不好,小姐别被他骗了。” 宋安非说:“他也没你想的那么坏??????” “小姐不听就算了,”陆啸昆低下头,眼睛看着锅台下的火焰,黝黑的脸庞都被映红了:“以后要是吃了亏,别怪我没提醒你。” 宋安非“嗯”了一声。 不过他这声“嗯”,显然让陆啸昆一场不满,沉默了一会,他忽然问:“小姐就那么喜欢他?” 宋安非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又压制住了自己这个念头。陆啸昆就说:“你们女人,就爱他这一种。” 宋安非嘴角似笑非笑,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看向陆啸昆:“不爱他这种,难道爱你这种?” 陆啸昆一愣,脸上露出几分窘迫的神色。宋安非特别喜欢看到这样威武的汉子露出窘迫神色时候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爱看,还想逗他,嘴里就脱口而出说:“是人都爱能说会道的,谁会喜欢你这样的榆木疙瘩。” 不知道是不是他话说的重了一点,陆啸昆没有再接话。壮壮洗了手回来了,嚷着要吃饭,宋安非回头说:“你先等一会,烧个汤,一会就好了。” “那我能先吃么?”壮壮坐在长板凳上,看着桌子上的两道菜垂涎欲滴。 “小孩子要懂礼貌,大人不动筷子,小孩也不准动,等你爹一起,知道么?” 壮壮“哦”了一声,就老老实实坐在了板凳上。 这顿饭壮壮吃的非常尽兴,陆啸昆也多吃了半碗饭,不过还壮壮的一直嚷嚷不同,他整个吃饭时间都非常沉默,就是埋着头吃饭。宋安非心想,幸亏有壮壮在,有个孩子,抵消了多少尴尬,不然他跟陆啸昆一个屋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吃完饭,宋安非又赶紧站起来收拾碗筷,让他们父子俩出去纳凉。其实做饭洗碗这些货,看着轻巧,真要做起来,也是够累的。等他一起都收拾好,背上都已经出了一层汗。他从屋里头出来,却没见他们父子俩的影子,自己到井边打水洗了手,才隐约听见他们父子俩的声音,从屋子后面传过来。 他就走了过去,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了陆啸昆的声音,问说:“你王叔叔,对二娘好么?” “好,二娘说他们是朋友。” “他们俩见面的时候,你一直都在,还是他们打发你出去玩,两个人单独一起?” “都在,我在田头上,他们在地里。” “他们俩有没有亲密接触?” 第40节 “爹,什么叫亲密接触?” “就是你碰我,我碰你。” “哦,王叔叔碰了二娘的脸,伸手摸了。” 宋安非脸上一红,这小子,怎么信口雌黄呢。他转念一想,肯定是当初王通问自己脸上瘀伤的时候,被壮壮误会了。可是这时候他如果过去解释,恐怕要尴尬,只能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站在原地。 不过陆啸昆干嘛问壮壮这些呢,看来自己跟王通的事,他确实在意,难道?????? 宋安非自己又打消了自己的荒唐念头。陆啸昆身为男人,自己的媳妇和别的男人暧昧,他多问两句,实在合情合理,不问才不正常呢。 接着他就听见陆啸昆对壮壮说:“你二娘是大小姐,你以后不要真把她当成自己的二娘,对她要恭敬,不要老缠着她,知道了么?” “她不喜欢我缠着她么?” “对,她不喜欢,看你年纪小,不想直接跟你说,所以让爹来给你说,你要记住爹的话,知道么?” 宋安非心里就来气了,这不是造谣么!他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壮壮缠着他,他是最爱小孩子的人了! “可是我喜欢她啊。” “你喜欢她什么?” “二娘又温柔又好看,对我也好,还给我糖吃。” 陆啸昆一听就笑了:“瞧你这点出息,几块糖就把你收买了。” “爹,你不喜欢二娘么?” 宋安非听到这里,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里,气都不敢喘一下,唯恐听不清陆啸昆是怎么回答的。 农夫与司令058 坦白 “你二娘跟爹不是一类人,她早晚都要走,所以爹不喜欢她。” 宋安非一听,本来身体里血液已经几乎沸腾,却慢慢冷静了下来。 陆啸昆说的是事实,倒是一棍子打醒了他。他觉得自己刚才的心思好奇怪,隐隐觉得自己不知廉耻。他后退了几步,回到了屋子里,不知道怎么的,心情很沮丧,就躺在炕上。 不一会院子里就传来了壮壮的笑声。他从炕上坐起来,提着水桶走到了院子里,给那两棵桃树又浇了水。 陆啸昆说:“水浇的已经够多了,浇太多也不好,树根容易烂。” 宋安非放下水瓢,说:“就是怕它活不成。” “小姐在我们家,也未必能待到它开花结果子。”陆啸昆站在他身边,两个人站在院子里,对着两棵光秃秃的,枝干都很少的桃树。 他叹了一口气,说:“我等不到不要紧,等它们成活了,结了果子,壮壮可以吃。如果吃不完,你就拿去卖,多少能换点钱。”他说着扭过头来,看着陆啸昆硬挺的侧脸:“关于我跟王通的事,我想跟你谈谈,行么?” 陆啸昆扭过头来,看着他。宋安非不大好意思跟陆啸昆直视,就把头低了下来:“你也应该很想知道吧?” 陆啸昆没有说想,也没有说不想。宋安非就接着说:“今天本来是跟春儿一起到她姑姑家去的,半路上想要带着壮壮转转,结果在田头上碰见了王通,我事先并不知道他家的地在那。这两棵桃树,是他地里长得,他要刨除了,我觉得可惜,就要过来了。” 陆啸昆听了,说:“你跟他的事,不用告诉我。你要见他,也是你的自由。我只是希望别让太多人知道你们的关系。” 这话说的就有些口不对心了,要真是不想知道,一开始就该直接说不想谈就行了,他都交代了一遍了,陆啸昆才说不想听,明显是赌气的话。宋安非觉得要笼络陆啸昆的心,首先就要改善他对自己和王通的看法。现在在陆啸昆的心里,他还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背着他跟王通有一腿。 这个冤屈他得洗干净。 “我跟王通,认识的也没几天。他人其实不像外界传的那么花,曾经也曾真心帮助过我。他有一点喜欢我,我是知道的。但是我跟他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成亲那天他之所以来找我,是知道我要嫁给你??????你也知道,我嫁给你纯属无奈,就??????他担心我,所以才来看我。这也是人之常情吧。直视兴旺妈不知道,误以为他来找我是要怎么样,这才闹大了,我也不好分辨。” 他说着偷偷看了看陆啸昆的深色,发现陆啸昆的表情似乎并不相信他。他知道,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没有解释,就是那天被陆啸昆撞见他们搂在一起的场景。如果说别的事还只是陆啸昆听闻的,可以不作数,可是他亲眼看见的事儿,又怎么解释。 “还有那天??????那天你看见的,在屋里??????”说起这件事,宋安非的底气就没那么足了,这个事他没办法像别的一样摘得很清楚,毕竟当时发生的事情,他也有一瞬间的意乱情迷,要说他完全清白,似乎也说不过去。 “那个他亲我,那是真的??????不过没亲嘴!”他脸一红,觉得自己这算得上狡辩了,而且是不知廉耻的狡辩:“别的真就没有了,他脱了衣服,是我给他倒水的时候泼他身上了,他这才把褂子脱了,我自己也挺尴尬的??????我发誓,这是我跟他唯一一次接触,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绝对没有苟且之事。” 他怕陆啸昆不肯相信:“你如果不信,我可以发个毒誓!” 他以为陆啸昆会阻止他的,没想到陆啸昆淡淡地看着他,一点没有要阻止他发誓的意思。话已经说出口,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宋安非只好心一横,举手发誓说:“如果我跟王通还有什么除了我刚才说的之外的苟且,我就不得好死!” 他发完了誓言,扭头看向陆啸昆,陆啸昆面无表情,只有喉咙微微动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已经尽力解释了,陆啸昆如果还是不相信,那他也没有办法。于是他弯腰提起地上的水桶朝屋里走,陆啸昆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提起来。 听说容易发誓的人有两种,一种是撒谎成性,誓言像吃饭一样寻常;一种是天真幼稚,怀有赤子之心。 农夫与司令 059 取名字 宋安非回到屋里,越想越生气,于是走到门口,冲着陆啸昆喊道:“我都发了誓了,你怎么还不信?” 陆啸昆检疫的嘴唇抿着,说:“发誓说的话也未必是真的,如果毒誓都能应验,这天底下也没坏人了。” 宋安非气不打一处来,冲动说道:“那你就当我跟王通有一腿好了。反正我也不在乎!” 说完他咣当一声,就把房门给关上了。陆啸昆招收叫壮壮过来:“你二娘生气了,怎么办?” “她又不是生我的气。” “你还想吃她做的饭么?” “想啊。” “既然想,你就进去替爹好好哄哄她,只有她高兴了,你才能继续吃她做的饭。” 壮壮跑到门口,喊道:“二娘,二娘。” 宋安非将房门打开,脸色又臊又威严:“壮壮,以后不许再喊我二娘了,知道了么?” 壮壮问:“你不喜欢我们了么,要走了么?” “不是要走,十不准你再这么喊了。”宋安非蹲下来,说:“以后当着外人的面,你可以继续喊二娘,可是家里如果只有我跟你爹还有你三个人的时候,你就不能喊二娘了。” “那我喊什么?” “什么都不用喊,你跟我说话,我会知道的。”他说着站起来,看着陆啸昆说:“还有你,以后更不准喊了。小姐也不准喊。” 他说着就拉过壮壮的手,将他拽进屋里面,咣当一声,又把房门给关上了。 陆啸昆挠挠头,转身去了羊圈。羊已经很久没放过了,都憋疯了,草都不肯好好吃。他将两只羊牵出来,冲着屋里头喊道:“我去放羊了,你们要有事就喊我,走不远。” 因为上次醉汉的事情,陆啸昆并不敢走远,就在屋子后面的山坡上坐了下来。放羊算是轻松活,他把羊栓好,自己就找了块草多的地方躺了下来。 陆啸昆刚走没多久,宋安非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稚嫩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呢,他心中既然有“宏图大志”,那就该有卧薪尝胆的耐力,怎么这么一点点小事,他就要忍不住发脾气,也实在沉不住气,他这种行事风格,实在于大计无益。 想到这,他就对壮壮说:“咱们去找你爹,看他在干嘛,好不好?” 壮壮说:“我知道他在哪儿!” “那你领着我去!” 他领着壮壮从屋里头出来,壮壮说:“我要尿尿。” “别在院子里尿,去茅厕!” 壮壮却不听他的话,走到墙根,对着墙尿了,尿的时候还不老实,用尿在土墙上画画,小身子一摆一摆的。 宋安非拿他没办法,这种陋习得一点一点改。他也算发现了,孩子身边没有母亲,确实不行,陆啸昆一个大男人,根本就照顾不好小孩子,最多管他吃饭睡觉而已。 不过看着壮壮撒尿,他倒是也有些尿急了。因为男扮女装的关系,他一直很少喝水,就是怕上厕所太多了麻烦。如今陆啸昆不在家,他心里也不紧张,也是走到茅厕里小便。 说真的,穿了女装,尿尿实在是不方便。不能像以前那样,扯开裤子就尿,如今穿的是裙子,一层又一层的,光脱下来就很费事,他又不习惯这些衣服,经常干脱了裤子放屁这种多此一举的事儿。其实他将裙子撩起来,再将里头的裤子脱了就可以了,但是他不习惯,就经常连裙子一起脱下来,他正尿着,忽然听到背后壮壮喊道:“你怎么站着尿尿?” 他一惊,手抖了一下,尿就尿在了自己手背上几滴。他赶紧用裙子遮住自己的下半身,紧张的回头看着壮壮。 壮壮说:“我爹说,女的都是蹲着尿的。” 宋安非真是被这小孩子弄得胆战心惊,赶紧解释说:“你看错了,我还没蹲下来呢,快出去,不知道男孩子不准偷看女的上茅厕么?你是不是皮痒了,我让你爹揍你了啊。” 壮壮一听,赶紧跑开了,远远地说:“我看不到了。” 宋安非还剩下一半的尿也不敢尿了,赶紧穿好衣服从茅厕里出来。看见壮壮在院子里蹲着,脸色一沉,一边去井边洗手一边喊道:“你过来。” 壮壮跑到他跟前,宋安非就说:“你是男孩子,你爹没教你男孩子不准偷看女孩子么?我也是女的,你也不能偷看我上茅厕,知道了么?” 壮壮点头:“知道了。” “以后再让我发现你偷看我上茅厕或者洗澡,我就告诉你爹,让你爹揍你。” “我知道,你只能让我爹看,我不能看。” 宋安非点头:“对,你要记住这一点。” “那我爹是不是就可以看你上茅厕了?” 宋安非脸色一窘,随即伸手提住了壮壮的耳朵:“小小年纪,倒是想的不少。我看你是真的皮痒了,走,找你爹去,非让他揍你一顿不可。” 壮壮却不害怕,反而笑嘻嘻的:“我不告诉你,你就不知道我爹在哪儿。” “我自己找也能找到。” 他说着抓着壮壮的胳膊就朝外走,壮壮挣扎,说:“我爹要是揍我,我就告诉他你是站着撒尿的事!” 宋安非吓得赶紧松开了壮壮的胳膊,到时看不出来,这小子人小鬼大。他咳了一声,说:“你跟你爹说这个干吗,说了他肯定揍你揍得更狠。”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他还真怕壮壮童言无忌把这事说给陆啸昆听。 他年纪小不会多想,陆啸昆可不会这么好对付。于是他就蹲下来,说:“那这样好不好,咱们两个谁都不提这个事,怎么样?” 壮壮点头:“不许骗我。”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是男子汉,更不能说谎。” 壮壮点头:“我是最讲信用的人,说到做到。” 他们两个来到屋子后面,看见陆啸昆正躺在山坡上晒太阳。那两只羊倒是听话,低着头只顾着吃草。宋安非心想,怪不得陆家这么穷呢,陆啸昆确实有些不上进,现在农闲时节,田里没什么活,他也不说到镇上找点其他事情做。放养这么浪费时间的活,他一个大男人干,光靠这卖羊羔和田里的收成,家里怎么可能富裕。 他深深为这个家感到担忧,他低头问壮壮:“你是不是该上学堂了?” 壮壮摇头,说:“上不起。” “你爹不让你上么?” “我自己也不想上。” “那其他孩子呢,也不上么?”他记得现在跟以前旧社会不一样了,穷人家也未必就没机会读书认字,现在村里都有私塾了,收费也不多,大的学问可能学不了,一点简单的珠算和认字还是能学到的。 “有的上,有的不上。” “那你平时都呆在家里么?” 第41节 壮壮点头。 “没有小伙伴跟你一起玩么?” “我跟我爹一起。” 宋安非就觉得,这小子真是可怜。连个玩伴都没有,吃的也不好,家里穷,导致个头比他同龄人小了一个号。 于是他就打算跟陆啸昆商量一下壮壮上学的事。壮壮早他先跑了过去,陆啸昆听见他叫声就坐了起来,宋安非一看见,眉头就皱起来了,走过去说:“刚给你换上的衣服,你怎么又躺草地上了,要是沾上了草汁,洗都洗不掉了。” 陆啸昆朝身后看了看,宋安非走到他身边,不过就是在这几步路的功夫,他忽然又对自己刚才的言行进行了一番反省。 他怎么又犯老毛病了,他要温柔,贴心,和气,不能老找陆啸昆的缺点。 于是他就在旁边蹲下来,声音放缓了很多:“以后在干活,你就换上从前的衣裳,新买的这些,留着没活干的时候,或者走亲戚出门的时候穿。这样你也有两件干净体面的衣服,你说是不是?” 陆啸昆倒是不习惯新娘子这样温柔,他从地上站起来,不好意思再坐下。宋安非伸出手来,要替他拍打裤子上的泥土,可是手刚挨到陆啸昆的衣服,陆啸昆就本能地躲避了一下,这让他有些尴尬,陆啸昆深色窘迫,说:“不用。” 宋安非一只手抓住了陆啸昆的衣摆,一只手伸上去拍了拍陆啸昆的裤腿,动作轻柔,却有积分不容抗拒的意思。陆啸昆笑着说:“我是个粗人,不大爱惜,糟蹋了这新衣服。” 宋安非拍打完裤腿,瞧见陆啸昆的屁股上也有一些泥土,手上动作没停,直接就拍了一下,这一拍,陆啸昆倒是没感觉,他脸却红了。 陆啸昆的屁股,又结实,又挺拔,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他就拍不下去了,站直了身体,嘴里憋着一股气,抬头看向远方。 他身边的这个汉子,让他再一次脸红心跳,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女人装的久了,自己的心也变了性,对于这种雄性刚猛的汉子,有了一种异样的情愫。风从陆啸昆站的方向吹过来,他闻到了淡淡的汗味,带着体温,这汗味似乎有一种独特的魔力,让他闻了第一次,便向闻第二次。 “我看壮壮也到了读书认字的时候了,你怎么没想过把他送到私塾里去,跟着教书先生学认个字?” 陆啸昆听了这话,看着在前面拿着一根草在那喂羊的壮壮,说:“念书也没什么用,又不指望他将来为官做宰。” “读书又不是为了当官,读书是为了知礼知事,难道你想他让像你这样,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陆啸昆说:“就是半个字都不认识,我不也活得好好的,倒没想过让他读书认字。” 宋安非倒是没想到在这件事上,他跟陆啸昆会有这么大的分歧,他原来以为庄稼人是最渴望读书的,每户人家都指望着自己的孩子能飞上枝头,通过读书改变命运。原来不是这样,最朴实的农民,其实反倒都没有这样的想法,他们安于现状,并没有想改变自身处境,走入上流阶层的野心。 “你一辈子当个农民,难道希望壮壮将来也做个农民?” “不是我希望不希望的问题,他是我儿子,将来除了当农民,还能做什么?” “三百六十行,可以做的多了去了。他年纪还小,干嘛就把他限制到一个框框里面。”宋安非刚才还有的那点荡漾,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扭头看向陆啸昆,觉得这人空长了一个好皮囊,原来住了个老实巴交的灵魂。 “你要是肯帮他,倒还有希望。”陆啸昆看着他,说:“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福气。” 宋安非一愣,忽然觉得陆啸昆刚才那些话,似乎只是为了说这一句,隐隐约约,透漏着要把壮壮托付给他的意思了。他看了陆啸昆一眼,陆啸昆扭过头,看着远方,说:“说起来,壮壮除了这个小名,还没有正式的名字呢,你读过书,有文化,给他取一个吧,也沾沾你的贵气。” “我哪有什么贵气,”宋安非说:“取名字这种大事,还是你这个当爹的自己做主。” “我倒是想了个名字,就是不知道好不好。” 宋安非一愣,扭头看向陆啸昆:“什么名字?” 陆啸昆扭头看向他,两人四目相对,陆啸昆眼神深邃,说:“安非。” 060 你愿意帮我么 宋安非大概愣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陆啸昆说了什么。等到反应过来,他瞬间石化。 这……这……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张了张嘴,居然在这个时候还能挤出一丝微笑来:“安……安非?” 陆啸昆点头,说:“安非。” “哪……哪个安非?” “就是你叫我写的那两个字。” 宋安非当时的念头就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当初一时疏忽把自己的名字写出来是个重大错误!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陆啸昆学写自己的名字学的那么慢,写他的名字,倒是一下子就记住了,难道真的是安非这个字笔画比较少的缘故? “那……那两个字啊……”他脑袋飞速运转,想要找出一个理由来:“你,你发现了?” 陆啸昆问:“你教给我写的那两字,真的是玉燕两个字么?” 原来陆啸昆当时有心要学会新媳妇教给他的名字,就把“王安非”三个字记在了心里。本来他大字不识一个,对宋安非的话是非常相信的,也一直认为那三个字,就是王玉燕三个字。 巧就巧在他去村里逛的时候,碰见了几个熟人,大家伙在那儿说话,在一起的,还有个算命先生。 陆啸昆因为克妻命的缘故,其实偷偷找那算命先生算过几次命,只是这个算命先生,只是个业余的,平时爱研究周易八卦什么,算的不大准,平时也就跟村里几个男人算个命吹个牛。他也没有十分当真,只是心血来潮,想看看自己与王玉燕的姻缘和八字怎么样,有没有可能。 结果对方就一边胡扯,一边在地上用树枝划拉了他们两个的名字:“我就先从名字上给你说起……” “等会,”陆啸昆拉住对方的胳膊,看着地上的两个名字,这“陆啸昆”三个字,他看着倒是熟悉,可是这王玉燕三个字,怎么看着那么陌生? “我婆娘的名字,你写错了吧?” “我怎么会写错,你以为我像你们这几个老大粗一样,半个字不认识啊。”那人语气非常不满:“你不是不识字么,你知道什么。” “王玉燕,是这三个字?”他又问了一遍。 对方恼羞成怒:“怎么看,你还怀疑我乱写。你婆娘王玉燕我就算没见过,难道还没听过她的名字?那你说,她是哪个玉,哪个燕?!” 陆啸昆就夺过那人手里的树枝,在地上划拉了另一个名字。这是新娘子教给他的名字,他写的虽然歪歪斜斜,可是却很工整。 对方一看就笑了,问说:“这是什么字?” “王玉燕。” “谁教给你的?” 陆啸昆察觉了不对劲,便没有说实话:“这你不用管,这三个字,是什么字?” “王是没有错的。”对方指了指他写的王玉燕三个字,又指了指他写的“王玉燕”三个字:“可是后面这两个字就不一样了,我写的才是玉燕,你写的这两个字,一个叫安,安身立命的安,一个是非,也就是不是的意思。王安非。” “王安非?”陆啸昆有些震惊:“你没认错?” “啧……”对方脸色又拉下来了:“我要是连个名字都认错,那我也白上几年学了,你要是不信,去问赵先生,他是最有学问的了。” 陆啸昆当然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就去问赵先生,赵先生是他们这里的教书先生,年纪大了,脾气也不好。只是他心里头疑惑,明明是王玉燕,怎么成了王安非了呢。 他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是想不透,唯一的可能,或许就是王玉燕见他不识字,故意逗他,觉得好玩什么的。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种可能。他当然也不至于想到新娘子并不是王玉燕这种事,只是心里存了一点疑惑,还有一些尴尬。 被欺负不识字,他也不能回家就去质问王玉燕:“你怎么骗我呢,给我写的字根本就不是王玉燕,而是王安非。” 何况一回到家,他就看见宋安非在那种树,一问,居然是王通送的。 他心里头就很不舒服。本来提到王通他就不舒服,如今又有了名字这事,他就更不舒服了。 他这个新媳妇,实在不是他这个庄稼汉能降得住的。他也实在不该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念头就不该存在,因为吃不到,最后反落得一身笑柄。 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思,也就断了自己的多余的念想。可是他看王玉燕和壮壮,相处倒是好。 看得出来,王玉燕是真心喜欢小孩子。壮壮是他儿子,这辈子迟早就是个农夫的命了,他们家也曾是书香世家,自己没本事,没能多认识几个字,心里头还是希望壮壮能争气,不说为官做宰,多认识几个字,将来出去闯一闯,也是好的。 也不知道王玉燕能不能帮上这个忙。他是不愿意求人的人,更不愿意求女人,如果让他开口求王玉燕提携提携壮壮,他也开不了口。 可是如今看新媳妇的语气,是想让壮壮上学。 他就觉得不妨试一试,或许壮壮命里有福气,真攀上了这个高枝儿,就算成不了母子,对他将来或许也会有帮助,至少没有坏处。 但是名字这件事,他本来想要放在心里不说出来的,只是正好说到起名的事儿,他心里一直存着疑惑,一不留神,就问了出来。 他看着宋安非的每一个细微的反应,他有些惊讶的神色,尴尬的微微的脸红,还有他有些闪躲的眼睛,和欲言又止的嘴巴。 “你怎么知道,我写给你的,是安非两个字?” “我问了人,他说不是。” 不用细问,宋安非想到那时候的陆啸昆,就替他觉得尴尬。陆啸昆肯定不是平白无故就去问别人的,肯定是有什么缘故,当时知道自己把安非两个字当成了玉燕,他肯定窘迫万分。想到这,宋安非就说:“确实不是,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陆啸昆的眼神从他脸上挪开,说:“也不用,主要是我自己不识字,怨不得你。” “我也不是诚心要骗你的,”宋安非说:“有一些原因,我现在还不能对你说,你以后就会明白了。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不该欺负你不认字,不该说谎。”他说着问陆啸昆:“你想要学玉燕这两个字么,我可以教给你,这一次不骗你。” 陆啸昆摇头,说:“学它干什么,你要真有心教,就教壮壮学认字吧。希望他将来不要像我一样,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宋安非听了这话,心里还有点感伤。沉默了一会,问:“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我老太爷给我取的。”陆啸昆说:“那时候我们陆家家境还可以,老太爷是能识文断字的人。” 宋安非说:“我就觉得你这名字取的,跟别人都不一样,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么?” 陆啸昆摇头:“这我不知道。没听长辈说过。那你的呢,有什么特别意思?” 宋安非忽然笑了,有些不好意思,看着远方:“你说王玉燕么。没什么特别含义吧,我一直觉得挺土的。” 是很土,玉燕这种名字,一点不像是读书人会给自己女儿取的名字,俗气不说,还烂大街,叫这名字的不算少。 “我觉得挺好听的,”陆啸昆说:“我这种名字,反而不好记。” “一个人的名字,都含着长辈的一种寄托,或者怀念某个人,或者希望某件事,有时候是为了自己,有时候是为了孩子。”宋安非说:“就像你给壮壮取的名字,不也是希望他健康成长么?” “可惜都是想的好,没什么用,”陆啸昆看着壮壮说:“给他取名叫壮壮,你看他身上,哪有一点壮实的影子。从小三灾八难的,好不容易才养活了。” “你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很辛苦吧?” 陆啸昆却似乎并不想怀念过去,叹了一口气,只说:“再辛苦也都过来了。” 是啊,不管多辛苦,不一样还是会挺过去。很多你以为吃不了的苦,回头看,都吃下去了。吃下去之后回味,觉得也没有那么苦。 “你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宋安非说:“你放心,因为王家你才牵扯进来,给你造成了很多不便,将来我一定回报你。” 陆啸昆嘴角咧开,说:“你也是个苦命人。我帮你,也没想着有什么回报。” “我怎么就命苦了?”宋安非扭头看向陆啸昆:“我的名声,难道你没听过?” “听过,可是你到底是个女人,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个可怜人。” “我不觉得我可怜,我觉得我到这个地步,是咎由自取。” 陆啸昆有点吃惊,看着宋安非,宋安非抿了抿嘴角,说:“山上的那群土匪,也实在可恨。官府真是一点用都没有,我还没听说过哪个地方的土匪,像这里这么猖狂。” “土匪猖獗,是因为官员腐败,有钱的富户,也都各人保各人,不管别人死活。要是十里八村的人都联合起来抗匪,匪患也不至于这么严重。” “我看卧虎山的三当家,倒是讲道理的人,他们那里的老太太,看着也是慈眉善目,将来如果能让三当家掌权,或许这情形,就不一样了。” 陆啸昆嘴角咧开,说:“你想的太轻巧了,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何况卧虎山的老三算是个知识分子,怎么可能会当上一匪之首。他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个心。” 第42节 “那这里的老百姓呢,他们对于匪患怎么看?” “土匪无恶不作,烧杀抢掠横行乡里,他们还能怎么看的,当然深恶痛绝。” “刚才你说如果十里八村的人联合起来抗匪,就有能力抵抗他们?” “联合不起来。” “为什么?” “卧虎山的土匪,隔几个月就要下来大肆搜刮一番,每次搜刮之后,乡亲们都对他们深恶痛绝,叫嚣着要抗匪,可是组织起来的民兵护卫队,不出半个月就散了,没有有力的人主持,根本支撑不下去。” “那些富户呢,难道土匪抢劫的时候,不抢他们?” “可恨就可恨在这里,别处的土匪还有几分情义,抢劫的时候专抢富户豪门,这里的土匪,却偏偏挑软柿子捏,光抢老百姓,不抢富户,所以王家……所以有钱人家,都事不关己置身事外,怕得罪了土匪,也懒得掺合进来。这是王老虎的聪明之处,因为买得起枪有能力护卫的,都是富裕人家,老百姓除了心里恨,别的使不上力。” “那如果我出面呢,你愿不愿意帮我?” 陆啸昆一愣,看着宋安非。 “我是王家的女儿,自己也深受土匪之害。如果我代表王家站出来,组织大家抗匪,你愿不愿意站在我身边,帮我一把?” 陆啸昆有些惊讶,看着宋安非,见宋安非虽然身形单薄,神色却异常坚定诚恳,不像是在开玩笑。他沉默了一会,说:“要真能解除匪患,我这条命,都交给你差遣。” 061 动情 宋安非之所以想到要抗匪,有他自己的考虑。 首先是复仇问题。他一个人身单力薄,张桂芳又对他那么忌惮,他想要正大光明的进王家大门,基本上属于痴人说梦,他需要一股势力,逼迫着张桂芳不得不接受他。 但是他又能依靠谁呢,陆啸昆只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夫,自然指望不上,土匪就更不可能了,他现在是跟王家在一条船上,如果他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王家随时面临着土匪的灭顶之灾,王家完了,他的愿望也就落空了。这对他来说没有好处。 跟土匪合作,实在危险,一个不留神,就是惹火上身。况且他曾亲眼目睹过土匪的残暴,心里对土匪只有畏惧。他母亲宋英之所以病重,除了王家的无情,刚来关中就被土匪抢劫,也是加重她病情的因素之一。于情于义,他都不能和土匪联合。 他在关中毫无外力支援,认识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个,没有人可以帮他。可是他如果一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复仇对他来说,不过是心里想一想,流一滴眼泪。他需要力量,需要自己变得强大。 如今抗匪,就是他的一个机会,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机会。这个机会不但可以让他拥有一定的力量,还可以借助王家的势力,帮助乡里解决匪患。何况他借助王家的名声,多少对张桂芳来说,也是个打击,消耗的是王家的声名,身子可能是王家的财力。 “关于抗匪,如何抗匪,我一无所知,而且抗匪主要靠乡里的男人,我身为女人,很多地方也不方便抛头露面,都要有你帮忙。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这件事不能勉强,你也不用急着回答我,好好考虑一下。” “这是好事,我没什么好推脱的,”陆啸昆问:“只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时候想到要抗匪的?” 宋安非笑了笑,说:“也就是刚才,说到抗匪的事。当初卧虎山的土匪到王家来,我也曾亲眼见过。我对土匪的畏惧和仇恨,你不用怀疑。” 陆啸昆摇头:“我并不怀疑你对土匪的怨恨。毕竟说到切身感受,你比我深。只是我希望小姐不要是一时兴起,抗匪是大事,弄不好要掉脑袋。小姐如果要开始,就坚持到底,如果没想好,就不要轻易开始。” 宋安非点头:“我知道,会从长计议的。”他想了想,又说:“要抗匪,少不了要联系乡里,动员起大家来参与,可是我跟你都不善言辞,我想再找一个人。” “谁?” “王通。” 陆啸昆一听到王通这个名字,就不说话了。宋安非伸出手来,扯了一下陆啸昆的衣襟,陆啸昆说:“只要小姐真心抗匪,你找谁我都没意见。” “我不是因为跟他怎么样才要找他,”宋安非说:“他确实能说会道,嘴皮子厉害。要真想干大事,少不了他这样的人。” “这种脑袋别到裤腰带上的事,找人不是光靠能说会道,首要的是得可信。你觉得他可信么?” 宋安非点头:“可信。” 陆啸昆扭过头,嘴角动了动,沉默了一小会,说:“那就找他。” “不过具体要行动起来,还得一段时间,咱们俩先好好商量商量。”宋安非看向远处在玩耍的壮壮:“取名字的事,我也答应你,这两天好好想想,给壮壮取个好名字。” 壮壮听见他的名字就抬起头来:“叫我么?” “你过来。”宋安非招手,壮壮就跑了过来。 “你爹让我给你取个大名,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名字?” 壮壮问:“什么叫大名?” “大名就是记在族谱上的名字,将来长大了要用的名字。” “可说我们家早就没有族谱了。”壮壮说:“我爹说,名字随便叫什么都可以。” “现在不一样了,让小姐给你取个好名字,还要教你读书识字呢。” “真的么?”壮壮眼睛一亮:“我可以上学了么?” “学先不用上,反正我在家里也没事,我教你,做你一个人的老师,好不好?” “好。” 他们说做就做,第二天,陆啸昆就开始着手准备上学用的东西。首先是桌子,他们家倒是有个大桌子,放弃着没用,他就从杂物中间抬出来,到底是老家具,材质好,擦了擦跟新的一样。这杂物间,宋安非刚来的时候就发现了,里头又脏又乱,当时忍住了没收拾,现在看见就受不了了,对陆啸昆说:“咱们来个大扫除吧,趁着今儿天好。” 陆啸昆点头,他们两个就把屋子里所有的家具都搬了出来,有些柜子箱子沉,陆啸昆一个人也搬不动,宋安非就跟他一起搬。这倒是让陆啸昆吃惊,说:“看不出你还有这力气。” 宋安非支着两只污黑的手说:“你没看见我脸都憋红了。” 没想到陆啸昆看着他却只是笑,他那样平日里沉默冷峻的人,难得有这样开怀的笑容,整个人似乎都有了温柔的光,宋安非被他看的不好意思,嘴巴微微抿起来,问说:“你老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我脸上有东西?” 陆啸昆不说话,却突然抬起手来,他脖子一拧,可是没躲过去,陆啸昆用胳膊蹭了蹭他的脸颊,胳膊就黑了一块。 宋安非才知道自己脸上也都是污黑一片,他赶紧用自己的胳膊蹭了几下,污黑沾染到胳膊上的汗水,变成了一片一片的,他叹了口气,说:“这家具你多久没抬出来了,都发霉了。” “一个人懒得收拾。”陆啸昆说。 宋安非一听,不假思索地问说:“现在是因为我,才收拾出来的么?” 陆啸昆看着他就是笑。宋安非觉得好奇怪,他觉得今天的陆啸昆,笑的有点多。 实在是太迷人了。冷峻的男人突然温柔开怀起来,简直让人没办法阻挡。宋安非越干越带劲,就想在陆啸昆跟前表现一番,等把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抬出来之后,他已经累的哼哧哼哧的,瘫坐在地上,也不嫌脏了。 陆啸昆从井里面打了水,先给他洗。宋安非从小到大身上都没这么脏过,洗了洗脸洗了洗手,盆子里的水就成黑的了。他又换了一盆,又将脸洗了一遍,正擦脸的时候,陆啸昆直接就着他刚洗过的水,洗了把脸。 “啊,我都洗过了。” “我看了,不脏。”陆啸昆说着就将上衣脱了下来,露出了一身小麦色的健壮肌肉,宋安非看到陆啸昆胸膛中间一缕稀疏胸毛,立即低下头来,佯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陆啸昆似乎不在乎这些小礼节,直接用毛巾擦了擦身体,宋安非低着头,忍不住偷偷抬头看,结果看见那毛巾擦过陆啸昆胸膛上黑色的两点,呼吸就停滞了。 不知道陆啸昆那里敏感不敏感,反正他胸前的两点是敏感的要死,自己都不敢乱碰,平时天冷了激凸,穿衣服的时候摩擦到,都一股电流一股电流的。 他咽了口唾沫,觉得这秋燥越来越严重了。壮壮坐在大门口玩泥巴,一身也是脏的不行。宋安非就把他叫过来,给他洗澡。 有个小孩在,抵消了他多少不该有的燥热念头。 大扫除不是轻松的活,忙完就得一上午,他累出一身汗,又脏又湿,就把陆啸昆父子打发出去,自己躲在屋里洗了个澡。这真是下下策,洗个澡弄的屋子里潮乎乎的,又得晾半天。可这也没办法,他得防着人。 中午吃了饭,陆啸昆从收拾出来的木头里头找出来一两件,在桌子前比划着。宋安非出来,问:“你这是要干嘛?” “家里的板凳,跟这桌子都不搭,不是高一点就是矮一点,我打算给壮壮做个合适的板凳,他也好趴在桌子上写字。” 倒是看不出来他还有这能耐,木工活也做的了。选好了木材,陆啸昆就开始锯木头,宋安非就在一旁看着,刚过了日头最毒的时候,气温确实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不一会他就冒汗了,宋安非在旁边坐着,看着汗水打湿了陆啸昆的背,露出来的胳膊肌肉结实,因为用力而绷紧,那脖颈的皮肤明显要比其他地方的皮肤都要黑一点,上面布满了汗珠。他甚至亲眼看着那些汗珠由小变大,汇集起来,然后倏地流下去,流进了衣服里面。 宋安非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淫荡的想法,他想要上前去,抱住陆啸昆,用舌头舔干他身上的汗水,闻他身上的味道。 这么雄浑的,高大的,挺拔的,充满力量的身体。 这样想着,他渐渐地就有了反应,又怕陆啸昆看出来,就夹紧了双腿。其实他穿的是裙子,有反应也看不出来,只是他心虚,坐在那里不敢起来,眼神却还抑制不住地看着陆啸昆的背影,甚至看到了他腋下的,随着动作时隐时现的腋毛,也湿了。 宋安非低下头,脸上热的很,手指头在旁边的另一个板凳上,轻轻画着圈。 他的手指头白净修长,那板凳却很粗糙破旧,他的手指拂过板凳凹凸不平的表面,有时候会像突然痉挛一样,猛地抠紧了那些凹槽。 他也流汗了,最后汇聚成了第一滴汗珠,从他耳朵后面流下来,打湿了他最下面绒绒的头发,他微微张开嘴,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一团火。 “好热。”旁边突然有人说了一声,惊的他赶紧扭头看,却看见壮壮揉着眼站在门口。 “醒了?”宋安非慌忙遮掩自己的失态,用胳膊挡住了自己的前半身。壮壮头发湿漉漉的,说:“热醒了,好热。” 正在忙着的陆啸昆回过头看看了一眼,汗珠子顺着他英武冷峻的脸庞滴下来,性感的不可思议。 宋安非这才看到,他的前襟也湿了,领口露出的黝黑的皮肤上全是汗珠,隐隐露出黑色的胸毛。这个人,连胸毛也长的恰到好处,不多不少,不长不短,配上那结实的胸膛,黝黑的肤色,英挺的相貌,高大身材…… 简直……简直…… 宋安非的脸忽然红了,念了一声:“确实热……” 他扭过头来,眼睛里仿佛能滴出水来,对陆啸昆说:“你歇歇吧。” 陆啸昆就停下了手里的活,说:“也热不了几天了,该降温了。” 宋安非不说话,把手里的毛巾递给他,陆啸昆将脖子和胸口的汗水擦了擦,又将毛巾递给他,说:“一会就完了,不歇了。” 他说着就又去做板凳去了,壮壮跑到墙根下去尿尿,他将那毛巾攥在手里,心里头砰砰直跳。眼睛的余光打量着陆啸昆,又提防着壮壮,趁着这爷俩都不注意的时候,将那毛巾偷偷放在鼻息之间,吸了一口气。 就这么一下,像是吸了毒,浑身都软了。 062 更进一步 正在他心猿意马地时候,忽然听见猛地一下声响,紧接着就是锤头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他赶紧回过头来,就看见陆啸昆握紧了自己的手指头,眉头紧紧皱着。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怎么了?” “爹!”壮壮提上裤子就跑了过来,一直跑到陆啸昆跟前。陆啸昆皱着眉头,说:“没事,砸到手了。” “我看看。”宋安非说着就握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手指头掰开,结果就看见陆啸昆左手大拇指,半个指甲盖都被砸破了,鲜血流的捂着的手心里都是。 十指连心,看着就触目惊心。 宋安非赶紧捞住他的手:“你坐下,我给你包扎一下。” “没事,没事。”陆啸昆说着还去蹭那指甲上的鲜血,看的宋安非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你别碰了,你都不疼么?” 他把陆啸昆按坐到椅子上,对壮壮说:“你看着你爹,不准他乱动,我去找东西包扎一下。家里有碘酒么?” 陆啸昆摇头,说:“你别忙活了,按一会都止住血就好了。” “半个指甲都没了,还说不要紧,我看疼死你算了。” 没找到碘酒,就用清水冲了一下。陆啸昆也不知道是真不疼,还是强撑,总之只是眉头皱了皱,其他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倒是他看在眼里,觉得好像砸伤的是自己的手指头,看到就觉得触目惊心。 他用剪刀剪了一条布,给他包扎上,他包扎的功夫不好,包完后的手指头笨拙又难看。血还没有完全止住,布条不一会就被鲜血染红了。宋安非惊魂未定,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陆啸昆嘴巴抿着,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色,却没有回答。 木工活他从小做,并不是难事,之所以会不小心砸到手指头,那是有原因的。 因为他一不小心,看到了那一幕。 第43节 他看到了宋安非包着毛巾,偷偷放到了鼻息之间,似乎在闻他留下的味道。 那动作要说不惹人遐想,那是不可能的。他心里一跳,手上就一个不留神,砸到了左手的大拇指上。 肉体的疼痛让他短暂忘却了心里的波动,但是如今包扎好了,他看着宋安非担心的神色,心里头的那点遐想,又上来了。 宋安非这种反应,他似曾相识。 陆啸昆以克妻命闻名乡里,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怕被他克死。 但这并不代表,没有女人喜欢他。 正相反,凭借着魁梧的身材,挺拔的身高,冷峻硬朗的脸庞,浑身的雄性荷尔蒙气息,再加上他传闻中那巨大的物件和持久的能力,勾的多少女人心猿意马,想要勾搭他。 她们怕死,不敢嫁给他,可是外形这样出色的男人,又带着那么一点禁欲气息,她们又心痒难耐,想要撩拨他。 勾引过陆啸昆的女人,不止一个,宋安非这样的反应,他曾在很多女人身上见过。当然了,这些女人里头,有真心要和他勾搭的,也有只是开玩笑的,他之所以单身一个人,从来没和别的女人苟且过,并不是因为他不想女人。 恰恰相反,他一个正当壮年的汉子,有时候难免孤独寂寞,想要纾解,他又向来自制,不愿意自己伸手解决,所以身体里早就憋着一股劲,憋了好多年。 但陆啸昆这人古板就古板在这里,他骨子里又传统的很,打心眼里看不上这些给他抛媚眼的女人。他不喜欢骚气的女人,他喜欢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的女人。 因为这个原因,他就一直是个实实在在的单身汉。 这世道就是这样,他越是这样克制正经,越是有女人喜欢他,渐渐的除了那些羡慕他男人气概的女人之外,还有一两个就真心爱上了他。她们的反应,就跟宋安非刚才那样一样。倒不是说其他女人也会这样偷偷闻什么,只是那感觉很熟悉,陆啸昆一看,就想到了一些女人。 难道王玉燕对自己,也有了感觉? 他就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情,别的女人对他有这方面的想法,他都觉得那女人生性浮骚,不屑一顾,可是轮到新媳妇身上,他却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反感。 明明要论名声,新媳妇早就以行事不检点闻名乡里,比哪个女人都不要不堪。 可能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女人,跟其它女人都不一样,他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可是面前的这个王小姐,跟别人都不一样,跟他想象中的王小姐也不一样。她似乎身上有着无数的秘密,对他的态度也时好时坏,但是总是在不经意之间,让他有一种感觉,觉得这个女人,可能有一颗很善良的纯洁的心。 “不碍事,结了疤就好了。” “指甲坏了,不知道多久才能长出来呢。”宋安非已经是满头大汗:“你别弄了,接下来这点活我来弄。” “你哪儿会,我歇一会再弄,也快做好了。” 板凳做的非常简单,不需要太复杂的工序。宋安非拾起地上的锤子,说:“我弄慢一点,你跟我说怎么弄。” 陆啸昆怕他砸到手,就在旁边细心指导,不停地说:“小心,小心。” 宋安非没怎么累,他倒是担心的满头大汗。 不过一个适合壮壮的小板凳,总算是做好了。宋安非把板凳放到桌子旁,对壮壮说:“你来试试看怎么样。” 壮壮坐上去,不高不低,刚刚好。 但是宋安非却突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糟了。”他扭头看向陆啸昆:“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板凳现在正合适他,等他长高一点,不还得重新做?” 陆啸昆就说了一句让他有些失落的话,他说:“等到他个头长到坐不了这板凳,你估计也离开这里了,也不用在家里学习了。” 宋安非一愣,心想也是。到时候不知道他在哪里呢。 这句话让他想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到哪里去。他能不能回到王家,也是一个谜。他的未来充满了未知,以前有母亲在,他的家就在,如今他孤身一个人,如果现在让他离开陆家,他竟然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他并不想一个人过日子,他想身边有个伴,也不用很好,不用很好看,也不用很会说话,不用很有钱,甚至不用对他特别好。 哪怕是像陆啸昆这样…… 他翻来覆去,躺在床上睡不着。 为自己的未来深深担忧,烦恼。扭过身,是贴着他睡的壮壮,再往后,就是一张成熟而硬朗的脸。 有那么一刹那,他心想,如果他是个女人,嫁给陆啸昆这样的男人,哪怕没什么大本事,守着一个小孩子,住在这样破旧的房子里,也很好。可他连这样的命都没有。他生下来就带着耻辱的标记,连获得一个正当的身份都不能。 夜渐渐地深了,乡下的夜晚,总是能听到虫鸣,窗口飘进来的,是淡淡薄薄的月光。他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宋安非觉得自己不对劲,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容易燥热,心跳容易加速,贪恋一个人的味道。 可是这些他都怕陆啸昆会看出来,所以一直都小心翼翼的。 这一天早晨,他老早就起来了,起来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他偷偷地下床,穿好衣服,就出了门。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了陆啸昆的声音:“你这是去哪?” 他回过头来,看见陆啸昆打开房门,脸上还带着困意。 “我出去有点事,你接着睡吧,不用管我。” “要出远门么,那你等我一会,我陪你一起。” “壮壮一个人在家怎么能放心,没事,我自己去。” “他经常自己一个人在家里睡觉,没事,丢不了。你等我一会,我回去穿个衣服。” 陆啸昆说着转身就进了屋里,宋安非站在大门口,有点左右为难。 他并不想让陆啸昆知道他想要做的事,可是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陆啸昆穿着衣服出来,说:“这早晨倒是凉快。” 确实凉快,这已经是秋天的早晨了,四野里还带着薄薄的雾气。 “你不用陪我去的,大白天的,又不是晚上。” “你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天色这么早,路上连个行人都没有。”陆啸昆说着把大门关上,回头问:“要去哪?” “我先去一趟镇上。” “去镇上?”陆啸昆有些吃惊:“要买什么东西么。镇上远,要不要给你找辆车?” “不用,步行就行。现在去哪里找车,还得去村里借,麻烦。” “你要买什么?” “我想买点银钱和香烛。” 陆啸昆听了很吃惊:“你要它做什么?” “我家有个亲戚……从小照看我的一个老妈妈,她前几天过世了,今儿是她头七,我想给她烧点纸。” “那不用去镇上那么远,村口就有个杂货店,有卖这些东西。我带你过去。” 他跟着陆啸昆往前走,路上凉气很重,他穿的薄,有些冷。大清早连鸟叫都是清脆的,远处的田野泛着更深的绿色,一个人都没有。 “谢谢你。”宋安非说。 “嗯?” “谢谢你陪我出来,不然我真的要跑到镇上那么远。” “怎么不早跟我说一声,我早就给你预备好。” “其实我也不是特别确定今天是不是她的头七,我也只是推测。” “你说的这个人,是当初卧虎山袭击王家的时候死的么?” 宋安非一愣,那一天,他去王家,正好碰见王老虎带人攻打王家大院,他亲眼看到了土匪的残暴,也看到了王家对他的无情。 他也是在那个时候,失去了他的母亲。 他点头,说:“那天死了不少人。” “怪不得你要抗匪,原来还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土匪无恶不作,官府又无能,只能靠自己报仇雪恨。”宋安非叹了口气,说:“这些事,我希望你别告诉春儿。” 他扭过头,看着陆啸昆,陆啸昆停下脚步来,看着他:“为什么?” “春儿不喜欢我这个妈妈,”他说:“太太也不喜欢,所以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在祭奠她。” 陆啸昆估摸着这里头有他不知道的内情,就点点头,说:“我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宋安非却怕他多想,不得不编排了一套说辞:“我从小跟太太不亲,跟照顾我的这个老妈妈亲,她身世不好,是个很可怜的女人,年轻的时候爱上一个男人,可是那男人负心抛弃了她,她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给了我一个母亲所能给的一切。如今她突然故去,我希望能尽一点心,给她烧点纸,别让她太辛苦。” 四野里寂静无声,清晨的风冷而潮湿,带着雾气。陆啸昆点头,宋安非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告诉他所有的真相。他微微张开嘴吧,抬头看着陆啸昆的眼睛。两个人四目相对。 农夫与司令063 吵架谁不会 “走吧,”陆啸昆说:“不知道这么早,杂货店开门了没有。” 宋安非晃过神来,默默地跟着陆啸昆往前走。刚才就差那么一点,他几乎要脱口而出。 可是现在还不是时机,他还不能为所欲为。他心里的一些冲动,他要慢慢学会克制。 杂货店的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了,老年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起得早,他们到了店门口,老板正好开门营业。 院子里有几只鸡刚被从鸡笼里放出来,咕咕叫着,遇上他们两个赶紧又四散躲开。陆啸昆打了招呼,老板回头看见他和宋安非愣了一下,陆啸昆就说:“我们来买点银钱和香烛。” 老板时不时地打量着宋安非,宋安非有些拘谨,就在旁边站着,不一会陆啸昆就从屋里出来了,手里已经拿了纸钱和香烛等东西。宋安非跟着他又往外走,走到门口,陆啸昆说:“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找辆车。” “找车干嘛,你要去哪?” 陆啸昆回头看着他:“你不是要去那个大娘的坟前去祭奠么” 宋安非摇头:“不用了,随便找个地方烧了,也就算尽了心愿了。” 陆啸昆很吃惊,说:“没事,你不用怕麻烦,我陪你一起去。” “不是怕麻烦,是??????”说到这个,他有些伤感:“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她埋在哪里了。” 陆啸昆“哦”了一声,又说:“那在哪儿祭奠都是一样的。” “我想去河边烧,听说这样能把活人的心愿带到阴间去。” 他们回到家,直接去了河边。太阳已经出来了,红彤彤的,大半个影子都倒映在河面上。烧纸的时候,宋安非并没有表现的很悲伤。 他心里头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过,好像他的痛苦,都在结婚前的夜晚消耗光了,这些天他有时候会想到自己的母亲,会伤心,但也是淡淡的,一点也不浓烈。他蹲在地上,火光烤着他的脸庞,他心里想,自己的母亲要是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不知道会多难受。 他如今这样不男不女的打扮,每次认真想到这个,他都被一种羞耻和辛酸所折磨。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妈,如果你看到我这个样子,觉得很伤心,你就在天上保佑我,别白让我受这些委屈和痛苦。儿子不孝顺,光明正大地给你送葬都不能,可是你相信我,现在我受的这些苦,我都会让那些人百倍千倍的偿还,那些负心的人,终将也会被别人抛弃,那些冷血的人,也终将受到别人的白眼,世道轮回,报应不爽,你在天有灵,就帮我一把。” 他跪在河边,朝着水流的方向磕了几个头。纸钱燃烧成一片灰烬,宋安非站起来的时候像是重生。陆啸昆其实本来想对他说应该说几句话,他们这里烧纸给过世的人,嘴里都要说几句话的,什么你别舍不得花,或者一些可以安慰亡灵的话,但是宋安非什么都没有说。 他甚至看不出宋安非的悲伤,一直沉默不语。站起来之后,人却仿佛有了劲头,说:“我要去找王通,跟他商量一下抗匪的事。” 陆啸昆其实不大喜欢王通,这种反感没有来由,更多的未必是吃醋,只是一个老实男人对一个花花公子本来就具有的敌意。但是他既然已经答应了宋安非,就没理由再反对,但是他不放心宋安非跟王通单独见面,怕宋安非吃亏,于是就说:“我陪你去吧。” 第44节 “你跟他不对付,还是我自己去吧。”宋安非主要是怕他们两个见了面要尴尬,而且王通能说会道,陆啸昆老实巴交,他也怕陆啸昆吃亏。 陆啸昆心里很不踏实,将宋安非送了老远,最后只好停下了脚步,看着宋安非走远,半天没回来。 宋安非一路往王通家,却发现王通家大门紧闭,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他见旁边有几个妇女在门口坐着纳鞋底,就过去问说:“请问你们知道王通去哪儿了么?” “不知道,他成天不在家。”说话的妇女一直打量着他:“我认得你,你是王家的那位小姐吧?” 宋安非脸一红,就窘迫起来了,点点头。 他这一承认,旁边的几个妇女对他的兴趣就更大了,都笑嘻嘻地看着他。宋安非问:“大姐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么?” “我哪儿知道他什么时候,不知道他去哪里混了呢。” 宋安非想起王通在外名声不好,这些女人估计都巴不得跟他划清关系,哪里会告诉他他去哪里了。他又想到这些女人可能会看他的眼光,就更不好意思了。 “那,那谢谢。”他说完就走,步子迈得快,却听见那几个女人低声笑了出来,有个人说:“这王家小姐看着有点面熟呢,你们不觉得么?” “陆啸昆成亲的时候你又没去,你怎么看着她面熟了?” “不是,你们不觉得他长得有点像前些时间来咱们村口那老房子里住着的那个外地人呢,那对母子!” 这句话一出口,下的宋安非几乎要跑起来。看来这个村子他以后得少来,不然要是露出马脚被认出来,那可就糟糕了。 他还没回到家,远远地就看到了陆啸昆在门口站着,心里头一暖,就走了过去。陆啸昆远远地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没在家,白跑了一趟。” 宋安非走到他跟前,问说:“你在做什么?怎么还没回家去?” “回家也没什么事??????”陆啸昆轻咳了一声,说:“走吧。” 他们回到家,壮壮已经起来了,一个人坐在板凳上发呆,看见他们回来,立即站了起来。 “你都醒了。”宋安非说。 壮壮说:“我早就醒了。” “醒来一个人在家,害怕么?” 壮壮摇头:“不害怕,我都习惯了。” 宋安非就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可怜,要是他一个人,非得憋坏了。农家的孩子活的糙,怪不得好养活。 因为早晨一直在忙,早饭都还没吃,宋安非就去做早饭,陆啸昆 给他打下手。他做了蛋花汤,打的一手好蛋花,陆啸昆觉得简直对宋安非刮目相看。 “我一直好奇,你怎么这么会做菜?” “跟别人学的,就今天早晨我怀念的那一个。” “她一定是个很有能耐的女人,把小姐教的这么好。” 宋安非听了,扭头看陆啸昆:“我好么?” 陆啸昆笑了笑,却没接话,低着头王锅台下面塞木柴。宋安非就笑了,说:“这不都是一个为人妻子的人该做的么,也没什么好不好的。” “没认识你之前,其实我听说过你一些事。” “都不是什么好事吧。”宋安非笑了:“我也听说了一些。” “嗯,是不大好,不过我觉得那些话也不能全信,他们说的有些话,都是假的。” “他们都怎么说我的?没事,你跟我说说,看看跟我听到的一样不一样,我保证不生气。” 陆啸昆有些尴尬,说:“也没什么,无非就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儿,都不是亲眼所见。” “前言所见的也未必是真的,”宋安非立即说:“就像你看到我跟王通??????” “你们都搂到一起了!”陆啸昆脱口说到。 宋安非一愣,脸上就热了。陆啸昆也觉得失态,低下头来。 “搂到一起又怎么了,嘴都没亲到。” 陆啸昆睁大了眼睛,天下还有这么论调,她还是头一会听到!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看着宋安非:“都,都搂到一起了。” “是他搂的我,不是我主动搂的,是你回来的巧。” “我要是不早回来,还不知道你们怎么样呢。”陆啸昆语气有些不满:“算了,小姐的事儿,我也不方便插嘴,你跟他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也管不着。” 宋安非讪讪的,看见陆啸昆这样,他还挺不好意思的,有点愧疚:“本来就没怎么样,算我错了还不行么?” “你能有什么错?” “你有完没完了。”宋安非将手里的勺子往锅里一撂,露出了几分凶狠的意思来。陆啸昆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根木柴,拧了拧头。 宋安非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凶狠了,明明是陆啸昆小心眼,反倒显得自己蛮不讲理。他咳了一声,扭头看向陆啸昆:“这件事我最后再说一次,算我错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我在这家里一天,就守一天的妇道。”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的脸都要红了,把自己当成女人来讲话,实在有些不适应。但是这件事他觉得还是要早点说清楚才好,不然一直堵在陆啸昆的心里,对他们来说不是好事??????当然了,他觉得自己这样想并不是对陆啸昆对了什么心思,怕他不高兴,他只是为了大计考虑,不是为了自身,他只是希望早点博得陆啸昆的好感,以便将来不会跟他做对。 “可是你心里还是有他的吧?”陆啸昆低着头问。 宋安非看着陆啸昆的脑袋,身上隐隐冒出汗来。这个问题他得想清楚在回答,或者考虑要不要回答。最后他打算敷衍一下,说:“什么心里有没有的,我心里谁都没有。你刚才还说,外头哪些闲言碎语你并不相信,可是看你现在这意思,哪一点不相信了?我在你心里,也就是个不检点的女人吧。你心里,是不是看不起我?” 陆啸昆一听,立即抬起头来:“哪有!” 宋安非忍住笑,继续板着脸说:“有没有不是嘴巴说的,我又不是傻子,我还能看不出来。我名声不好,自然配不上你,你要是觉得我辱没了你们家的门楣,我就去给你们祖宗磕个头,求他们原谅,要还是不行,你就直接说咱们两个过不下去,把我休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陆啸昆倒是领教了新媳妇的一张厉害嘴,怎么他以前就没发现呢,还当新媳妇是个温柔贤良的女人。看来他还是眼拙,看不清人,这王家大院出来的女人,能温顺到哪里去,看看她母亲就知道了。 可是为什么这种厉害他并不讨厌呢,反而心里有一种酸酸甜甜的感受。可是他嘴巴可没这么利索,被宋安非这么一说,几次欲言又止,不知道是不是火光照的,倒是脸有点红了,心里有些愧疚,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误解我了,我这样一个男人,哪还会挑三拣四的看不起人,我知道自己的分量。” 他这么一说,倒是让宋安非有些心软了。 将心比心地去想,陆啸昆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所谓人言可畏,他背着一个克老婆的名声,独自抚养一个孩子,其中的苦楚或许并不能为外人所知。或许也是因为这些缘故,他才养成了这样沉默寡言的有些老实的个性。或许在很多年前,还没尝受过这些的陆啸昆,他所没有见过的那个陆啸昆,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意气风发,神采逼人。 农夫与司令064 客人来了 做好了汤又炒了一个菜,就准备吃饭了,谁知道这时候壮壮却从院子里跑进来,喊道:“爹,来人了。” 这时候谁又来找。宋安非听到有客人来,心里就有点抗拒,他是有些内向的人,怕见生人,就让陆啸昆出去看。陆啸昆也有些疑惑,就出门看了一眼,不一会回来了,脸色却不大好看。宋安非问:“谁来了?” 陆啸昆还没回答,他就听见了王通的声音,人已经进了门,看着他笑道:“是我。” “哎呀,是你。”宋安非说:“你怎么过来了?” “我刚到家没多久,就听邻居说你来找我。”王通说着就闻了一下:“好香啊。” “正好我们要吃饭,你吃了么?” “没呢。” “那一起吃吧,我再加两个菜。”宋安非对壮壮说:“快给你王叔叔搬个板凳坐下。” “不用不用,我看你做什么菜呢。”王通说着就走近了两步,朝锅里看了一眼,宋安非说:“家里地方小,一炒菜满屋子都是烟,你要是觉得呛人,就出去树底下坐一会,我这一会儿就弄好,咱们再说话。” 他说着看向陆啸昆:“你们出去说说话。” 陆啸昆看了看他,几根王通两个出去了,留下了壮壮给他烧火。宋安非就对壮壮说:“你王叔叔你不是认识么,怎么他来了,你也不跟我们知会一声,只会说人来了。” 壮壮有些委屈:“我爹不让我叫他王叔叔,说他人不好。” 宋安非看了看壮壮,笑了:“那你现在偷偷跑到门口去看看,你爹跟你王叔叔在干嘛呢。” 壮壮跑到门口,偷偷朝外头探头,然后回头小声对他说:“他们俩站在树底下说话呢。” “没吵起来吧?” “他们为什么吵?” 宋安非笑了笑,说:“没什么,过来帮我生火,今天多加两个菜。” 壮壮就跑了回来,在锅台旁坐下,说:“我都要饿死了。” 不过陆啸昆和王通显然话不投机,没能了几句话。因为王通不一会儿就进来了,宋安非回头看到他,问:“你怎么进来了,跟陆啸昆聊会天儿呗。” “我跟他一个榆木疙瘩有什么好聊的,我说你们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饭了,陆啸昆让你做的?” “我二娘做饭更好吃。” “二娘。”王通笑了一声,走到壮壮跟前蹲下来问:“这二娘这个称呼,是你爹让你叫的吧。娘就娘了,还加什么二字。” “去去去,你可别给我惹事,屋里头这么热,你去外头呆着多凉快。” “你要加什么菜,我也跟着学几招。”王通说着就凑上前来,看他切菜,看了一会忽然说:“你这手可是没以前白了。” 宋安非回头看了他一眼:“出去等着。” “我看你怎么做菜,回头自己也试试,你也知道我一个人住,也是自己做,可我做的饭不好吃,正想拜师学艺,我看你功夫就行,指点我一二。” 宋安非朝外看了一眼:“他呢?” “外头站着呢。”王通说着就笑了,低声说:“我看只要我在这屋里,他就不愿意进来。” 正在烧火的壮壮腾地一下坐起来了,扭头就跑出去了,倒是把宋安非和王通都吓了一跳。宋安非说:“当着小孩子面,你也有点正形,别说陆啸昆坏话。” “这哪是什么坏话,我不过是调侃一两句,你都不让了?” “陆啸昆心眼小,你还是别刺激他,你跟我如今在他眼里那就是孤男寡女,哪有男客人来了,男主人却要避嫌站在外头,女主人却和男客人一个屋呢。” “你算哪门子女主人,你这话,我听了心里不舒服。” 宋安非抿着嘴笑了,说:“就当你是为我好,得罪了他,受苦的肯定是我。” 王通听他这么说,这才走了出去。宋安非重新把壮壮喊了进来:“你刚才跑什么呢,不高兴了?” 壮壮抬头,一脸无辜:“么有啊。” “那刚才你王叔叔说话的时候,你怎么突然跑了?” “我尿急,去撒尿了。” 宋安非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出来,倒是被辣椒呛了一下,扭头打了个喷嚏。 眼看着他最后一盘菜都快炒好了,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女人的声音,似乎在跟陆啸昆和王通打招呼。宋安非听见了,赶紧叫壮壮出去看,壮壮回头说:“是春姨。” 这一顿饭,倒是要热闹了。 春儿不一会就进来了,笑着说:“我来得巧呢,害怕蹭不上饭呢。” 宋安非回头看了一眼,见春儿手里还提着东西:“你来就来了,还把自己当客人了。” “这都是我姑姑让我拿的,不然只是一些家里种的蔬菜,我拿过来还嫌不好意思呢。”春儿说着指了指院子,压低了声音问:“院子里那男人是谁,看着倒是面熟。” 第45节 “你不认识了,王通啊。” “哦,怪不得呢,是他!”春儿放下手里的东西,小声说:“他怎么来了,你怎么还跟他有联系,陆啸昆??????”春儿说着看了一眼壮壮:“春姨要跟你二娘说话,你出去玩吧。” 壮壮就站起来跑出去了,春儿这才说:“陆啸昆不是不喜欢王通么?” “他突然来了,来者是客,我也不好赶走吧。” “那有什么不好赶走的,当不认识不就完了。你这样,又给我们家小姐招惹是非。” 宋安非擦了擦脸上的汗:“我替她背了那么大黑锅,她因为招惹点是非,也不算过分吧?” 春儿见他不高兴,就岔开了话题:“不过以前没怎么注意看,上次见他,好像还是成亲的时候他偷偷过来看你,人多,一群人围着他揍,我也没看清,刚才注意看了看,怪不得都说他招人喜欢,相貌实在是好。” 宋安非问:“怎么,你心动了?” “切,我可不是我们小姐那种只爱小白脸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春儿在锅台旁坐下,往里添了一根木柴:“我啊,喜欢陆啸昆这种踏踏实实会过日子的。” 宋安非心里一动:“你不是瞧不上他?” “也不能说瞧不上,只是照我现在的身份,倒是能找个比他更强的。你可能不知道吧,我们王家出去的丫头,虽然都是下人,可是出去说媒,都能找个不错的人家。” 宋安非点头,说:“我知道,原来我们宋家??????”他说到“我们宋家”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这才接着说:“家里也有丫头,也是你这么说。大户人家出来的丫头,都比寻常百姓家里的姑娘会做事,不说知书达理,但也都是见过世面,出席过场合的,要大方一些。” 春儿笑着说:“我爹娘其实已经开始给我物色人家了,说镇西有一户人家,男的人品还不错,让我见见,我还没空见呢。” “你要嫁人,得经过太太的同意吧?” “就是这个愁人,偏偏我不是自由身,太太也不是菩萨心肠的人。你看我伺候了小姐那么久,说把我打发过来伺候你,不就把我打发出来了?也是靠不住的人。” 宋安非听了,心里暗暗忖度了一番,说:“命都是自己的,说句你可能不相信的话,我觉得你比你家小姐强多了,她太任性,有时候也显得笨笨的。” “是吧?你也这样觉得?”春儿托着腮坐在板凳上:“可惜她命好,托生在太太肚皮里头,我就是奴才命,不然,我还真未必比她差多少。” 宋安非听着,心里想,春儿对王家,似乎颇多怨言,如果自己掌握好分寸,或许可以把春儿争取到他这边来,那对他来说,帮助应该很大。想到这,他就说:“你跟王小姐从小一起,她对你,应该比太太好吧?” “这个可真不好说,我家小姐没城府是真的,但是她这人待人好的时候特别好,不好的时候翻脸不认人,说穿了,就是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高兴了就赏,不高兴就罚。” “那她可真是不懂得珍惜了,如果是我,有你这样的人服侍,还求什么呢。” 春儿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提起来,却没有接他的话:“我今天也在你们家吃饭,我姑姑他们家来了几个男人,他们家又小,我没处躲,就来找你了。” 宋安非见她不接话,也就换了话题,说:“不过是多一副碗筷的事儿。” “不过你怎么又做起饭来了,不是告诉了你,这些事我家小姐都不做的么?” “我上次跟你谈了之后,我仔细想了想,如果我想早点自由一点,不用白天晚上家里家外地装女人,就得尽早告诉陆啸昆,可是要想早点告诉他,就得先和他出好关系,不然你想如果我处处给他脸色,在他面前摆着小姐的款儿,他一旦知道了我的身份,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样说也是合情合理,我只是不放心。让你装女人,就那么难么?” 宋安非看了春儿一眼:“你觉得不难,你来试试装男人?” 春儿就不说话了,过了一会,才说:“我觉得你变了。” 宋安非愣了一下,问:“变了?” 春儿点头:“我也说不出哪里变了,反正就是感觉和刚认识你的时候不一样了。”她低下头来,没有再看宋安菲的眼睛:“我还记得我头一次见你,是在院子里,你跟老爷回来,却没能进门,我隔着大门看到你和你母亲两个人,那个时候的你感觉听文弱的一个人,身上也没一点年轻的气息,沉沉的,软软的。” 宋安非看着锅里的油沸腾着,嘴巴微微抿起来,听见春儿接着说:“现在总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说真的,有时候我还有点怕你呢。” “如果你没什么瞒着我,有什么好怕我的。” “嗯?” 宋安非将切好的菜放进了油锅里面,刺刺拉拉的响声,冒起了白色的浓烟,宋安非似乎一直忙着炒菜,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有变化才正常呢。” 春儿听了心想,也是,这种奇闻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的性格,估计也是大变。 饭菜炒好了,春儿就走到门口叫陆啸昆他们三个。宋安非擦着手出来,对陆啸昆说:“屋子里都是烟味,要不咱们把桌子搬出来,在院子里吃吧。” 陆啸昆还没吭声呢,王通就卷起袖筒走出来说:“搬桌子这事交给我们老爷们就行了,你看你出了一身汗,赶紧坐到阴凉里歇歇,”他说着又回头看下壮壮:“小子怎么一点眼力界儿都没有,赶紧去拿个扇子去。” 叫陆啸昆不爽的是,壮壮倒是听话的很,听见王通这么说,立即跑屋里头去了,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了两个扇子,一个给了宋安非,一个伸着手要递给王通:“王叔叔。” 农夫与司令065 一顿饭,几个人 王通笑着说:“你乖,王叔叔搬了桌子再扇,你先拿着。” 他们两个搬了桌子出来,五个人在大树底下坐着吃饭。春儿问:‘姑爷的手怎么了?” “这个,干活的时候不小心砸到了。” 宋安非一听,接着说:“你不知道,半个指甲都砸掉了。” “那得看大夫吧?”春儿说。 陆啸昆还没说话,就听王通回答说:“陆兄皮糙肉厚,不碍事。” 他听了也只好笑了笑,但是一肚子不舒服没地方发泄,结果看见壮壮不好好吃饭,还在那儿给王通扇扇子,王通说:“小乖,别扇了,吃饭。” “我不饿,”壮壮一边说着,一边跪到了板凳上给王通扇。陆啸昆一下就恼了,厉声说到:“你还吃不吃?!” 声音不大,但是语气特别凌厉,宋安非都看见壮壮明显颤了一下,赶紧坐好了,放下了手里的蒲扇。宋安非说:“你别老这么训他,看他怕你怕的。” “小孩子不能老是吵,不然以后要是习惯了,怎么说都不管用。”王通说着给壮壮夹菜,壮壮难得的温顺老实:“谢谢王叔叔。” 他们坐的位置也是玄妙,从陆啸昆右边开始,依次是壮壮、王通、宋安非、春儿,也就是说,画面上看起来,让陆啸昆觉得王通和宋安非、壮壮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 他心里头有了这么个念头之后再看,还真越看越觉得。 王通英俊潇洒,宋安非,也就是王玉燕温柔多情,壮壮也是瘦弱白净,更像是他们两个的儿子,他这个亲爹真丈夫,反倒像是个局外人。 这样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不爽快。他觉得新媳妇还不如春儿会察言观色,春儿明显看出了他的不满,一直找话跟他聊。 “你这伤口,千万不能沾水。” 陆啸昆“嗯”了一声,春儿又说:“幸好是秋天,伤口好得快。我家小姐,我看她自从嫁过来之后就变勤快了,难得她懂得持家之道,什么活你都让她干,自己能别沾水都别沾水。” 春儿这席话,倒是让陆啸昆心里有了个念头。 “我家小姐,是不是让你有点吃惊?” 宋安非听见春儿这句话,扭头看了过来,王通也听见了,于是都朝春儿看了过来,春儿笑着说:“小姐,我夸你呢。” “夸我什么?” “你说在咱们家的时候,什么时候进过厨房做过饭,我都不知道你那里学来的手艺,做的饭竟然这么好吃,要我说,还是姑爷有福气,太太和老爷都未必吃过你做的饭,我今天跟王大哥一起,算是沾了新姑爷的光了。” 没想到她这句话刚说完,王通就说:“我可不是头一回吃了。” 春儿听了一愣:“以前在这里吃过饭?” 陆啸昆摇头:“没有。” 他们两个就一起看向了王通。 王通曾经在宋安非他们家吃过饭,但这是秘密,春儿和陆啸昆都不知道。 宋安非接道:“你吃过我做的饭么?我怎么不记得,我跟你从前可也只见过几次面。” “说道这个,”春儿说:“我倒是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你们两怎么就那么熟了?”春儿问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因为她对于王通和宋安非的关系确实不大清楚,但是她又不能让陆啸昆觉察出异样,询问的时候必须拿捏好其中的语气,不能露出破绽,又能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 “你也不知道?”陆啸昆看着春儿问。 春儿摇头,嘴角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看相宋安非。 宋安非看了王通一眼,王通问说:“这事,你说我说?” 他这么一问,反倒让两个人关系看起来更不简单。陆啸昆喉咙动了动,春儿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你说吧。”宋安非的回答,倒是让春儿有些出乎意料。 王通清了清嗓子,说:“我跟王小姐也是刚认识没多久,那时候王小姐出来玩,碰见了土匪,是我救了她。” 宋安非北来心虚地紧张地喝着水,一听这话,差点没呛到,噗一声,赶紧捂住了嘴巴,尴尬地看着陆啸昆和春儿。 “看不出来,还是英雄救美呢。”春儿说。 “他在开玩笑呢,”宋安非觉得王通在扯谎上实在没有天分,这种英雄救美的老梗实在无法让人信服,于是决定自己编纂一个:“我跟他认识听寻常的,我有个朋友,她哥哥跟王大哥是朋友,我们也就认识了。王大哥是有义气的人,自从卧虎山这些事发生以后,我觉得我可怜,便想帮我一把。我已经告诉他了,我现在挺好的。” “那他也知道??????”春儿眼镜斜了斜,欲言又止。 “哦跟陆啸昆是假夫妻的事儿,他知道。” 陆啸昆心里想,怪不得呢?????? 好像一切都说得通了,他一直只是以为,新媳妇和王通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没想到,连假夫妻这种这么要紧的信息王通都知道,可见新媳妇把王通完全没有当外人,非常信任他。这也说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远比他想的要深。 春儿说:“那我得替小姐,谢谢王大哥了。” “我做这些事,都是心甘情愿的,”王通笑了笑,转而看向陆啸昆:“我知道我跟小姐来玩,路大哥肯定心里不痛快??????” “没有,”陆啸昆淡淡地说:“我跟小姐成亲,也是事出有因,这里头的因果你都知道,我没有立场不痛快。” 宋安非长了张嘴,没说话。王通笑着说:“陆大哥能这么想,那就是最好了。在这里坐着的都没有外人,我看咱们也不用你瞒着我,我瞒着你,都说开了吧。” 宋安非吃了一惊,觉得王通似乎要把一切都说开,包括他假扮王玉燕的事,于是赶紧制止说:“有些不能说!” 陆啸昆闻言立即看向他,王通也看向他,却是和陆啸昆沉静神色截然不同的温和,笑着说:“我有分寸。” 这么一来,他们俩之间似乎显得更加暧昧了。春儿都觉得不自在了,她心里也有疑问,其实她觉得如今这样的情景 ,如果宋安非不是宋安非,饿时王玉燕,她反而能够理解一些,无非就是她们小姐在外头又勾搭了王通,两个人暗通曲款,王通想跟她们小姐好,又碍于陆啸昆的面子,所以像现在这样不清不楚。但是如今,宋安非是宋安非,不是王玉燕,他是个男人,那他跟王通之间的这种暧昧,看着就有几分诡异了。 王通接着说:“有些事我也不想瞒着你们,你们都是小姐身边最亲近的人,我想先告诉你们??????” “王通??????”宋安非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心里紧张得很。王通笑了笑,看了他一眼,接着扭头看向春儿和陆啸昆。 “我一心爱慕他,如果不是卧虎山的土匪强迫王小姐改嫁,我跟他,现在也不是这样的身份,我身为男人,爱慕的人遇到了麻烦我却无力解决,还要依靠春儿姑娘和陆大哥帮助,心里实在愧疚。在这,我得谢谢二位,在我不在他身边的时候,照顾了他。” 宋安非已经满脸通红,他没想到王通这么胆大,敢当着其他人的面向他表白。春儿脸上都是惊讶的神色,一会看看王通,一会看看宋安非。陆啸昆则是脸色沉醉,看不出什么表情。 壮壮则是低头扒着饭,偷偷用余光打量着身边的每一个。 “你没喝酒,怎么说起醉话来了。”宋安非红着脸,看向王通:“我好心好意请你吃饭,你怎么在我家里胡说八道。” 王通只是笑,低头说:“吃饭吃饭。” 可是气氛已经完全僵掉了。众人都拿起了筷子默默地吃着饭。春儿端着碗,要吃不吃地打量着身边的人,看见陆啸昆脸色已经阴沉到要下雨,就说:“王大哥真是不会说话。你跟我家小姐怎么样,那是你们的事,陆大哥和我家小姐虽然不是真夫妻,你当着他的面说,总也是不好,叫陆大哥怎么想。” “我没事,想必小姐以后,也要跟着王兄弟。” 第46节 春儿尴尬地笑了下,抬头看向旁版的宋安非。宋安非忽然说:“我谁都不跟。” 王通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原本笑着的脸忽然严肃起来了,问:“难道你喜欢上陆大哥了?” 宋安非立即否认:“胡说!” 陆啸昆紧闭着嘴唇,脸颊微微露出肌肉的绷紧。王通笑了:“你跟路大哥,只是一场戏,你别进了戏中,忘了真实的自己。” 宋安非本来还想多说几句解释一下,听到王通这么说,就沉默下来了。 壮壮放下手里的碗筷,说:“我吃饱了。” 这句话成了宋安非的救星,他赶紧站起来,说:“走,我带你去洗洗手。” 这样尴尬的是非地,他还是趁早溜走的好。 宋安非这一走,就没有再上饭桌。估计大家的胃口都不是特别好,没多久都吃完了。吃完饭彼此也没什么话,春儿一直试图调节气氛,最后她发现王通和陆啸昆在一起,是不可能又和谐气氛的,于是她就找了个理由,要走了。 宋安非说:“那让王大哥送送你。” 王通也打算走了,于是就跟春儿出了家门。他一直把春儿送到村口,才转身朝自己的村子走,走了两步,就吹起了口哨,扭头朝后看,只看到陆啸昆的家孤零零地坐落在空地上,隐隐约约,似乎还能看到一点人的影子。 这顿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主意。 春儿想探听一下她所不知道的王通和宋安非的过去,宋安非想打消陆啸昆对他和王通之间的怀疑,王通则是想进一步巩固他和宋安非的关系,他怕宋安非被陆啸昆抢走,而陆啸昆,则想看看王通和宋安非之间的感情有多深,是不是有那一层关系。 试探的结果就是。 春儿想:我就觉得王通和宋安非之间的关系不简单,不知道他们从前都发生过什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个人之间,很神秘,有猫腻。 宋安非心想:完了。这下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可是王通突然向他表白,而且当着众人的面,他说没有一点触动,那也是假的。他从小到大,最缺的或许就是别人的爱了。他即便不动心,也不能够不感到温暖感激。 陆啸昆则想:看来新媳妇跟王通之间,果然没有那么简单,自己当初的怀疑是对的,只恐怕事实真相远比他想的还要??????他不愿意去想了。 唯一的大收获的,是王通。虽然宋安非没有说什么,甚至有些抗拒,但这应该只是他生性羞涩,他告白太突然的缘故。虽然气氛被他弄的有点尴尬,不过他趁早宣示了主权,对他来说有益无害。毕竟就算宋安非没有那个念想,万一陆啸昆动了歪心思怎么办,毕竟他们两个同吃同住,睡一张炕,他自己是男人,自然就了解男人,他相信男人的性冲动,绝对会战胜陆啸昆所谓的憨厚老实。何况,他并不觉得这世上真的有憨厚老实的柳下惠。 066 疯狂 送走了王通和春儿以后,家里的气氛就一直有点怪怪的。宋安非想要解释,又不知道从哪里解释开始,怎么解释,他觉得自己不管说什么,陆啸昆都未必会信了。 陆啸昆一直不说话,闷着头收拾饭后残局,宋安非见他一个人搬桌子有些不方便,就过去献殷勤说:“我来帮你吧,一块搬。” 结果他人还没过去,陆啸昆直接一个人就将桌子搬起来了,他脚下没及时停下脚步,还差点撞到桌子上,赶紧让了一条道。陆啸昆把桌子搬进屋里头之后,直接就去了羊圈,牵着那两条羊出门了。 壮壮说:“我爹生气了。” 宋安非点点头:“是啊,以前你惹你爹生气,都会怎么做?” 壮壮说:“我爹生一会气,自己就不气了。” “会揍你么?” 壮壮看了看宋安非,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说:“揍。” 宋安非就笑了,问说:“轻轻揍还是往死里揍?” 壮壮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他是我爹啊。” “嗯?” “亲爹。” 宋安非噗嗤一声就笑了:“那就是轻轻揍啊。” “也不是轻轻揍啊,也很疼。”壮壮说:“有次我吃饭不老实,我爹说我我不听,他直接一脚将我踹倒在地上了,碗都摔碎了。” 宋安非听了,心里就紧张起来。他倒是不是怕陆啸昆会揍他,他只是觉得从这件事看起来,陆啸昆也不是那种老实巴交的性子,还是有脾气的。陆啸昆如今对他这么客气,只是把他当王小姐看的缘故。 他想还是算了,他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跟陆啸昆硬碰硬了。收拾完之后,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一件他今天上午去找王通的事。 吃饭的时候闹了那么一出,倒让他忘了正事了。他要跟王通商量抗匪的事儿。 他想今天这件事肯定让陆啸昆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他要早日把抗匪的事儿提上日程,应该比他什么解释都有用。 于是他就对壮壮说:“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是自己在家里玩呢,还是去找你爹?” 壮壮问:“你要去哪,我想跟你一起去。” “我是去找你王叔叔办正事,小孩子就别跟着了。” “那我去找我爹。” 宋安非就牵着他的手说:“那我把你送过去。” 宋安非牵着壮壮出了门,来到了后面土坡上,还没走近呢,陆啸昆就看见他们了。宋安非远远地抬了抬手,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就对壮壮说:“行了,你去找你爹吧,我走了。” 宋安非说完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回头看,发现陆啸昆一直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他。壮壮朝陆啸昆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叫着,一下子抱住了陆啸昆的腿。陆啸昆扶住他问:“怎么不跟着你二娘玩?” “她说她要去办事,不让我跟着。” “没说办什么事么?” “她说去找王叔叔办事。” 陆啸昆听了就没吭气,看着宋安非的身影走远,这才蹲下来,按住壮壮的肩膀:“乖儿子,爹跟你交代个事。” 壮壮抬头看着他爹,觉得要交代的事儿肯定不简单。 “你二娘跟你王叔叔关系好,你知道吧?但是爹想知道他们的关系到底有多好,以后爹不方便问的,你帮爹问,行不行?” “你为什么自己不问她?” “你还小,不懂的大人的事,爹跟你解释你也听不懂,你就听话就行了。爹刚才交代你的,能不能做到?” 壮壮点头:“能。” “我知道你喜欢你二娘,不过你要记住,我,才是你亲爹呢,你胳膊肘可别往外拐。以后咱们爷俩的事儿,可以瞒着你二娘,但是你跟你二娘的事儿,能不能瞒着我,知道了么?” 壮壮问:“什么事都要告诉你么?” 陆啸昆点头:“你跟自己亲爹还要隐瞒什么,关于你二娘的所有事,你都得告诉我,我问了你得告诉我,我没问的,你想告诉我,也得告诉我。” 壮壮若有所思,眼睛忽然一亮:“我想起一个事!” 陆啸昆看着壮壮,壮壮表现出很兴奋的样子:“我看到二娘她也是跟我一样,站着尿尿的!” 宋安非正在半路上走着,忽然就打了个喷嚏。 他往后看了一眼,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日头却是毒的,比前两天明显热了不少。他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怕自己去晚了,王通又不在家。 他到了村口,还犹豫了一下,怕遇到熟人,结果正是吃过饭的点儿,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这是农闲时间,各家各户不是在院子里聊天就是已经在午睡,没人在外头溜达。他到了王通家门口,敲了敲门,就听见王通在里头问:“谁?” “是我。”宋安非回复了自己本来的有些清脆的男声:“快开门。” 他听见里头一路小跑,王通直接将门打开了:“快进来。” 宋安非倒是臊了一下,原来王通浑身就穿了个大裤衩,别的什么都没穿。王通也意识到了,笑着说:“刚洗了一把,正打算睡一会呢。你进来,我穿个衣服。” 王通说着就进了屋,宋安非看着他背影,真是健美的身材,要多好看有多好看,修长健壮,跟陆啸昆的比,有一种绅士的性感。他有些不好意思进屋子,就在廊下站着,不一会王通就穿好衣服出来了:“你倒是进来啊,还怕我吃了你?” 宋安非听他这么一说,立即走了进去。王通一顿收拾,说:“家里乱的不成样子。” “你别收拾了,我又不是外人,我来跟你商量个事就走。” 王通停下手里的动作,扭头看向他,然后站直了身体,神色有些凝重:“你不会是因为吃饭的时候我说的那些话,生气了吧?” “不是。” 王通大喜:“那你是……” “都不是!”宋安非赶紧说:“我过来是跟你商量抗匪的事儿。” 听到抗匪两个字,王通立即严肃了起来:“抗匪?” “要不要坐下说?” 王通赶紧搬了两个板凳过来:“坐坐坐。” 宋安非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我已经跟陆啸昆说过我这个想法了,他支持我,但是我觉得光有他还不够,我还得需要你的帮助。” “你先给我说说,什么抗匪?” “如今卧虎山匪患严重,你也知道吧?” “知道。你出了这样的事儿,不就是因为卧虎山那帮土匪么?” 宋安非点头:“那你也就知道我为什么要抗匪了。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我要抗匪,也是为了对付王家。” “你等等,王家跟卧虎山的王老虎,那是死对头啊。你抗匪,那不就相当于帮着王家了么,怎么会是对付王家?” “那你想想,我想对付王家,靠什么对付?我妈的遗言,你也都知道。” 王通听了大吃一惊:“遗言?” 宋安非这才想到,有些事,他还没有告诉王通呢。 “我妈,她已经……” 王通露出非常惊骇的表情。宋安非叹了口气,说:“不然你以为,我对王家,哪来这么大的仇恨?” “那你为什么现在还在陆家给他做媳妇。当初不是说好了,他们把你妈的病治好了,你代替王玉燕嫁给陆啸昆么。既然你妈已经去世了,那你何必再守什么君子之诺,一走了之多好!”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早就一走了之了。”宋安非红着眼睛看向王通:“我妈,在我代替王玉燕出嫁之前,就已经病故了。” 王通满脸的不可置信:“这……” “就是这一点,让我更恨张桂芳,更恨那个男人!他们这么残忍地对待我,我要他们付出该付的代价!” “你好糊涂!”王通一下子站了起来:“你知道你妈已经死了。还要代替王玉燕嫁过去?为什么?” “就因为他们这样欺骗我,对我这么残忍,不把我当人看!” “所以你就答应张桂芳,装女人嫁给陆啸昆?!” “不然呢,你让我怎么办,哭着喊着说出真相,然后一走了之么?!”宋安非也站了起来,脸色通红:“我一走了之,我妈的仇谁给报,我受的践踏谁来偿还?我妈的遗言,你又不是没有听见,我靠什么完成她的遗愿?” 王通脸色也涨红了:“那你就这么荒唐,做这么荒唐的事?”他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我一直以为,你之所以答应嫁给陆啸昆,是跟王家交换了条件,我虽然觉得荒唐,但是可以理解,毕竟我王通没本事,救不了你妈的命,要得到总要付出,你嫁过去,王家去救治你妈,荒唐但也是算公平,可是我真没想到,你明明不需要这么做,你还非要做,就为了什么?为了复仇?你觉得你现在这样,你妈真的高兴么,你真的高兴的么,你真的觉得这样值得么?” “公平……”宋安非冷笑一声:“我妈为了谁这辈子才沦落到这个地步。她明明是富家千金,一辈子可以衣食无忧,她为了什么连看病的钱都没有,这么年轻就死了?!还不是因为王阳那个负心汉!还不是因为当初生下了我!” 宋安非胸膛急剧起伏,他走到门口,又转回来:“我妈病了,王家出点钱给她治病,难道就是我强人所难,难道就违背了伦理道义?!王阳和张桂芳,居然要我代替王玉燕那个贱婊子出嫁,才肯救她,你觉得这样的交易是公平的?!这世道根本就没有公平,不是你吃人,就是人吃你!” 王通盯着宋安非一言不发,宋安非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来:“就算这样的交易是公平的,可是我妈都死了,他们还要瞒着我,继续让我替王玉燕出嫁?那我是什么?我算什么?他们能做到这个地步,心都黑成了什么样子?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不就是他们所希望的么?” 第47节 他忽然笑了,脸色却难看的厉害:“自己的亲娘死了,自己却还替一个不接受自己的家装女人,心甘情愿的,不男不女的活着,也幸亏我早就知道了真相,如果我不知道呢?你想想我,多荒唐,多可怜!” 宋安非忽然癫狂起来,手指举着喊道:“我恨不得这群人渣统统死干净!我就是要做一个魔鬼,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王通被这样癫狂的宋安非震慑住了,呆呆地看着他。宋安非脸色微微有些扭曲,脑门上隐隐露出青筋来,忽然又笑了,神色诡异地看着他:“你不理解我,不要紧。我也不需要你理解,我就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你不愿意帮,也不要紧,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替我保存这个秘密。” 宋安非说完就打开门朝外走去,王通愣了一下,几步冲上来,一把捞住他,将他抱在了怀里面。 067 试探 王通紧紧抱着宋安非,一直等宋安非的情绪稳定下来,才放开了他。宋安非似乎有些窘迫,沉默着一句话都没说,王通看着他,就说:“不管你怎么样,我都站在你这边。” 这话不能不让宋安非感动。 王通又问说:“不过你说要抗匪,这可不是容易的事,你打算怎么做?” 他拉着宋安非坐下,自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宋安非好像还在为刚才的失控而窘迫,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我问过陆啸昆了,这些年当地匪患很严重,老百姓早就苦不堪言。可是那些富户,比如王家这样的大户人家,都是自己顾自己,王老虎也聪明,他很少抢那些有防备能力的富户,专抢没有抵抗能力的老百姓。我就想利用自己现在这个身份,帮当地的老百姓一把。” 王通点头:“老百姓对土匪又恨又怕,要想抗匪,是得有个得力的人主持才行。只是你现在的身份是女人,号召的起来么?” “现在都是什么社会了,外头早开化了,这里的人也该知道女人和男人一样平等了。他们听不听我的,不是看我性别,而是看我能不能让他们信任。” 宋安非说:“所以我来找你,我需要你的帮忙。我是女人,很多场合不方便出面,陆啸昆又太老实,不如你能言善道。” “这是不用说的,只要能用到我的地方,我都尽我所能。” 宋安非说:“我心里也只是有这样一个大概的想法,具体要怎么做,我也不是很清楚,咱们一块想一想。” “你利用王玉燕的身份来抗匪,王家同意么?首先得想到他们的反应,做好万全的准备。” 宋安非点头:“最好能让他们保持沉默。这一点我觉得不算太难。他们应该不敢拆穿我的身份吧。” “这个要考虑到你做的事情到什么程度,在不在他们忍耐的范围之内。”王通说:“如果实在超出他们能接受的范围之内,甚至超过卧虎山知道真相之后对他们的损害,他们就不会忍耐了吧。” 宋安非点点头:“应该不至于到那个程度吧。抗匪可能会利用王家的一些东西,但对他们家来说,也不是完全危害的,如果抗匪成功,王家也能获得好声名,对他们家的损害是有限的。” “要抗匪,首先要确保的是保密问题,”王通皱着眉头,一边想一边说:“抗匪是大事,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万一走漏了风声,就是死人的事。也因为事关生死,要动员的时候肯定很难,确保没有一些人胆小怕事,就跑到卧虎山告密,而且卧虎山耳目众多,想要瞒过他们,也不容易,这些,你考虑过么?” 宋安非这才知道,自己的所谓复仇所谓野心,都是不接地气的,只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是真正人世凶险的青年的一场白日梦,就像省城里那些大学生,一腔热血地爱着国家,最后却都成了炮灰。一个不接地气的梦想,都是空谈。 “我,倒是没想到这些……难道抗匪,不是他们喜欢的么,他们难道没有受够土匪的欺凌?” “要说很土匪,乡里没有不恨的,问题是抗匪如果成功了,自然皆大欢喜,如果不成功,那就是把命搭进去了。”王通说:“如果有人觉得你这是拿鸡蛋碰石头,为了不被拖累,自然回去告密。” “这么说来,得有个完全的准备才行。” “主要就是你得有个布局,说出来让乡亲们一听就觉得,这主意可行。” “你有什么好主意么?” 王通想了想,说:“你先把王家的事情搞好,王家这个靠山搞好了,他们对你的信任就增加了一分,毕竟王家是当地最有声望的人家,有王家出头抗匪,大家多少会安心一点。” 宋安非说:“如果我能有张桂芳的名声,大家应该就信我了吧。” 王通就笑了,说:“张桂芳雷厉风行,你要真能像她那样,保证人人都信你。只是可惜王玉燕可不如她妈在当地的声名好,张桂芳是有名的悍妇,王玉燕却只是歌任性的千金小姐。” “那是以前的王玉燕,她是闺阁女儿,出门的机会不多,大家对她了解的也少,如果从今天开始,嫁了人的王玉燕无论以什么样的面目出现在大家面前,应该都没有人怀疑吧。我表现的越像张桂芳,她们越相信吧。” 王通问:“你性格比王玉燕还善良老实,”王通很聪明地避过了温柔柔弱这样的词汇:“能做的来?” 宋安非说:“试试看。” 宋安非要试试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出门的时候光明正大,不再偷偷摸摸了。 “你回去吧,别送了。”宋安非声音放的大,招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纳凉的几个妇女的注意,他扭着腰笑了几声,远远地跟那几个妇女打招呼:“姐姐们说话呢?” 那几个人,正是他上次来找王通遇见的那几个妇女,都笑着跟他打招呼,宋安非走过去,笑着说:“谢谢姐姐们替我告诉了王通一声我来找他的事儿。” “都是街坊邻居,应该的。”其中一个较为年长的笑着说:“他怎么没去找你,还劳烦你跑一趟?” “他去找我了,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听说有一些不好的传闻,都是我跟他的。我家男人陆啸昆又爱吃醋,见他去了特别不高兴,没给他好脸色,我这趟过来,专门给他道歉的。我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大小姐,出去得早,家里这些三从四德的规矩,我都不懂,也不在乎这些规矩,因此给王通招惹了不少的闲话,心里对他挺过意不去的。” 那几个妇女只是笑,也不说话。宋安非脸色微红,心里头扑通直跳,觉得自己头一回装泼辣,尺度没能掌握好,说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话,有些急功近利了,于是笑了笑,说:“我男人还在家里等着我呢,我就不多呆了,你们聊着,我走了。” 宋安非说完扭头就走,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王通一眼,见王通似笑非笑地站在家门口看着他。 宋安非回到家里,见陆啸昆和壮壮都还没回来,自己在院子里歇了一会,就觉得想要去茅厕,于是就朝茅厕走,进了茅厕,心里也没在意,家里没人,他上茅厕是最惬意的,不用担心有人偷看。 结果他刚尿到一半,忽然有人闯了进来。 他“啊”地叫了一声,赶紧伸手挡了一下,结果看见陆啸昆,有些慌乱地看着他。 “你,你回来了,我还以为里头没人呢。”陆啸昆说着,赶紧又转身走了出去。宋安非惊魂未定,呆呆地蹲在地上。 陆啸昆出来,脸上还是热的,心还是扑通扑通跳着,他看到羊圈旁边站着的壮壮,勾了勾手:“过来。” 壮壮跑过来:“我没说谎吧,二娘她都……” “你小子现在都敢耍自己老子了是吧?”陆啸昆觉得自己也实在荒诞,居然会相信一个小孩子说的这种荒唐的话,因此对新媳妇产生了怀疑。怀疑也就算了,还头脑一热,装作不经意跑进去看。 结果他一进去,就看见新媳妇蹲在地上,看到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实在是尴尬,陆啸昆越想越觉得自己脑袋被驴踢了。 宋安非从茅厕里出来,脸色还是窘迫的,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就进屋去了。这让陆啸昆心里很不安,又想到午饭时候王通当着他的面表白的事儿,心里头五味杂陈,说不出的复杂滋味,就在院子里蹲了下来。 宋安非坐到炕上,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好险,幸亏自从被壮壮撞见那次之后,就长了记性,小便都是蹲着了。其实这样更方便,因为他穿的是女装,更适合按女性的小便方式上茅厕。也多亏他改了这个习惯,不然今天如果被陆啸昆撞见,可就没有像壮壮那样好糊弄了。 但是陆啸昆故意闯进去他却是不知道的,以为是陆啸昆不小心,心想对方肯定也很尴尬。他走到门口,看到陆啸昆在地上蹲着,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他想叫过去,想到刚才的事儿脸上又有点热,于是看向壮壮,说:“你过来。” 壮壮就跑了过来,宋安非问:“你跟你爹,多久回来的?” 壮壮不假思索地说:“刚回来!” 宋安非只是想逗他,就故意问:“真的?”语气有些试探和阴险。 没想到壮壮这么老实,一听他问,赶紧说:“我爹让我说刚回来的……” 068 练字 宋安非一愣:“他让你说刚回来的?” 这意思就是说,他们不是刚回来了?? 宋安非吃惊不小,赶紧问:“你们早就回来了?” 壮壮摇头,看着他,脸色看着好不可怜。宋安非假装生气,皱起了眉头,看着壮壮。壮壮突然“哇”一声哭了起来,扭头跑了出去。 这倒叫宋安非愣了一下,随即就追出来喊道:“我又没凶你,你跑什么呢?” 壮壮直接跑到陆啸昆怀里,看着陆啸昆,陆啸昆问:“怎么了?” “二娘问我咱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知道咱们骗她了。” 陆啸昆一听,立即抬头看向宋安非,宋安非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爷俩,心里头还有些疑问,还在想着:他们俩早就回来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就忽然想到刚才陆啸昆突然闯进来的事情,整个人瞬间石化。 好像……好像……哪里不对劲…… 难道? 他猛地看向陆啸昆:难道陆啸昆怀疑他的身份了? 想到这,他立即问陆啸昆:“刚刚壮壮说,你们早就回来了?那我去如厕,你们也都知道?” 这种事陆啸昆怎么可能承认:“不知道。知道我还能进去?” 宋安非就看向壮壮:“壮壮你说,知道么?” 壮壮躲在陆啸昆的怀里,也不说话。 宋安非说:“希望你说的是实话,不然要是让我知道你明知道我在茅厕还故意进去,我可……” 他可怎么着,他没有说,只是有些凶恶地瞪了陆啸昆一眼。陆啸昆把壮壮从他怀里抱出来放到地上,站起来说:“难道你觉得我还骗你?” 宋安非就说不出话来了,转身进了屋里。不一会陆啸昆也进来了,问说:“你跟王通,商量的怎么样了?” “挺好的,他答应了。” “你们俩关系这么好,他答应也是正常。” 宋安非听见这话,抬头看了陆啸昆一眼,陆啸昆说:“只是征询了一下他的意见,还是商量了具体要怎么做?” 宋安非说:“他给我提了几个意见,我觉得还挺中肯的。” “要不要跟我说说?”陆啸昆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不是我对他这个人有意见,你也知道王通这个人,名声一直不大好,他也是游手好闲惯了,真要他干正事,他提到的方法施行的时候未必可以。” 宋安非听了,就笑了,说:“那我把我们两个商量的事儿,再跟你说一遍。” 宋安非就把他跟王通商量的事儿重新又讲了一遍,陆啸昆一直皱着眉头,时不时地点个头,等到宋安非全部都讲完了,看着陆啸昆问:“你觉得怎么样?” “他说的问题都是很实际的问题,你得想清楚了。抗匪确实不是儿戏,不做好完全的准备,千万不要贸然行事。” 宋安非点头,说:“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我也不着急,今天算是开了个头。”他说着就站了起来:“天色还早,把壮壮叫进来,我教他认字吧。” 陆啸昆就走到门口,把壮壮叫了进来,自己则把桌子搬到门口,又把板凳摆好,壮壮趴到桌子上,看见宋安非把笔墨纸砚拿出来,壮壮很吃惊地问:“还有笔和纸。” 陆啸昆也说:“在地上用树枝划拉着学,又方便又省钱,整这些纸笔干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用树枝在地上划拉,是省钱,但是也因为这样,学的时候容易不上心。用纸和笔,因为费钱,学的人也会更认真,而且这样才算正经上学呢,有了这样的仪式感,壮壮学的时候,也才会更专心,对学问更敬畏。” 陆啸昆听了就笑了,对壮壮说:“听见了吧,你看小姐对你多好,你如果不上进,肯定得挨揍。” 壮壮见到了纸和笔,也是很兴奋的样子,趴在桌子上,抓着毛笔就乱画个不停。陆啸昆瞪了他一眼,他也就老实了。 宋安非说:“今天主要不是写字,首先练姿势,学着怎么握笔。” 首先他就给壮壮做了个示范,怎么样坐,怎么让拿笔。 壮壮倒是有灵气,学起来很快,他试着在纸上画了几下,一横一竖,学的有模有样。宋安非又问说:“你最想学什么字?” “上。” 宋安非愣了一下,问:“为什么要想学上字?” “因为我听其他小孩子说,他们上学,学的第一个字就是上字。老夫子说,一开始就写上字,才能一直进步,不后退。” 第48节 宋安非“噗”一声笑了出来:“还有这说法?” “对啊,我们村有个人,老夫子说他就是刚上学的时候,就老是写下字,结果上了好几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宋安非就笑着说:“那我们就从上字开始学。” 他说着就编起袖口,研墨,然后写了个上字。 陆啸昆在旁边看着,觉得写字的宋安非,实在是优雅。看那身姿,素净安然,露出的胳膊雪白,手指修长,写出的字更是秀美。 但是壮壮和他一比,一下子就给比下去了。笨手笨脚,刚才的灵气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陆啸昆看着,心里头也有些别样的滋味。 他觉得这样识文断字的女人,又是这样的气质,他一个大字不识,没什么本事的庄稼汉,实在是高攀不了。 这么一想,对于午饭时候王通的突然告白,他也有些释然了。 仔细想一想,王通和他相比,确实和宋安非更般配一些。王通这个人,虽然流里流气的,但多少也识文断字,况且爱交际,多少有些人脉,综合论起来。要比他强很多。 想到这儿,陆啸昆就有些意志消沉,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壮壮学写字。 不过也还好,也不算一无所得,壮壮以后能多认识几个字,也是他们陆家的福报。 宋安非说:“练字不是一天的事儿,要慢慢练习,这次买的时候,忘了买字帖,有了字帖,你可以临摹着学。今天你就临摹我写的,顺着我写的来写。” “我能学我的名字么?” “可以,”宋安非就写了一个壮字。 壮壮问:“怎么就一个字?” “壮壮两个字是一样的啊。你写两遍。就是壮壮了。” “那我的姓呢?” 宋安非提起笔,正要落笔,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扭头看向陆啸昆:“你来写。” 陆啸昆问:“我?” “你们家的陆字,你会写吧?”宋安非说:“我不是教过你么?” 陆啸昆站起来,表情有些不自然:“我就不写了吧,我又没握过笔。” “写的难看没事,写对就行。”宋安非要笑不笑地看着他:“如果写的实在不好,正好,你也跟着壮壮一起练习。” 陆啸昆不大情愿,老子怎么跟儿子一起上学呢,那他老子的威严在哪里。如果学了再被宋安非嘲笑,他以后在壮壮跟前,怎么再耍老子的脾气? 他硬着头皮握住了毛笔,宋安非说:“手法不对,刚才我教壮壮的,你没看见?” 陆啸昆微微有些尴尬,于是换了一个手势,宋安非就握住了他的手,纠正他手指的位置:“这样。” 陆啸昆觉得写个字,比他干农活还要累,他端着架子,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样子很好笑。 于是他赶紧在纸上写了个陆字。 倒是没写错。他写完了,看向宋安非,却见了宋安非皱着眉头说:“写的也太难看了,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陆啸昆说:“头一回拿笔写字,能写多好看?” 他说着就放下了手里的毛笔,宋安非却说:“既然是在家里头学,我看你也跟着壮壮一起学吧。正好一教教两个,你多学几个字,总没坏处,你又没事干。” “老子怎么没事了?”陆啸昆情急之下爆了粗口:“事儿多着呢,”他说着催促壮壮:“愣着干什么,拿起笔,赶紧练!” 他说完自己就走出去了,宋安非却追出来,站在门口喊:“你害个什么臊啊,你自己儿子,你还怕不好意思?” 陆啸昆头都不回,到了羊圈牵着两只羊出门了。壮壮在里头说:“我爹不好意思呢。” 宋安非就笑了,说:“还有他不好意思的事儿。偷看我上茅厕,他怎么就好意思了。” 壮壮有些吃惊的样子:“你怎么知道我们偷看?” 宋安非说:“说明我有一双火眼金睛啊。我告诉你,我这双眼,厉害着呢,谁撒谎我都能看出来。所以以后记着,不准给我撒谎,不然我要是发现了,没你好果子吃。” 壮壮赶紧低下头,“哦”了一声。 069 演技 宋安非知道,自己想要打响第一炮,就先得多出去走动,让外界知道自己这个人,最好给外界塑造一个坚强的可依靠的形象。 但要塑造这种形象,最快的方式,无疑就是做善事。 做善事最快的途径,无非就是给老百姓好处。 而要想给老百姓好处,首先得钱包鼓。 而要钱包鼓,只能去王家想办法。 于是他就租了一辆车,打算一个人去王家。可是想到上次被冷遇的事儿,他就想了个主意。 他觉得这趟去,多带点人去,他一个人去,张桂芳可能会不理睬,可是带了外人去,张桂芳为了掩饰心里的秘密,对他肯定会非常客气,该怎么对自己亲闺女,就得怎么对他。 但是他能叫的人却很有限,主要是他认识的人有限。叫上陆啸昆,显然没什么用,张桂芳未必把他放在眼里,他得找个有些地位的人才行。 于是他就去找王通,让他帮着认识一些有脸面的老人。 王通说:“要说有脸面的人倒是好找,只是找的人不光要有脸面,还得跟王家扯上关系才行,不然怎么好跟着你过去?” “那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王通想了想,说:“合适的人,我一时还真想不起来,毕竟我跟王家的交往也不多,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你不妨试一试。” “什么主意?” “你去王家的时候,不妨招摇一下,让大家都知道你回娘家了。知道的人多了,张桂芳对你,多少也会收敛点。” 但是招摇并不是宋安非的性格,他不爱招摇,如今临阵磨枪学招摇,估计也学不像。但是王通的话,倒是给宋安非提了个醒。 他去王家之前,先去镇上最大的布料铺走了一趟,他觉得还不够,又找了其他几个小一点的布料铺,又找了几个裁缝铺,每家铺子都打了个招呼,要他们都去王家,他今天要在王家做衣服。 找好了之后,商量好了时间,他就坐着车,直奔王家大院而来。 车子到了大门口,看门的拦着不让进去,宋安非撩开帘子,说:“瞎眼的奴才,我也不让进么?” 那看门的一看是他,赶紧弓着腰将大门打开了。里头早就有人通报说:“大小姐回来了。” 车子进了院子,宋安非从马车上下来,这一会张桂芳倒是在,出来迎接他。 他行了礼,一副很热情的样子,张桂芳的脸色却不大好看,让下人们都回避了,只留下身边伺候的几个丫头,说:“你上次买了不少东西吧?” 宋安非见她并没有要做戏的样子,于是自己也懒得装了,说:“是买了不少东西,不过都是日常用的,陆家什么都没有,总不能让我喝西北风。就算要我喝西北风,也得等几个月西北风起了。” 张桂芳笑了一声,说:“瞧你那气势,跟急了的猫似的。难道这几个钱我还能不让你花?”她一边说一边朝大厅里走:“怎么今天就你自己来,陆啸昆怎么没跟着?” “王家家大业大,太太和老爷都忙,他自知来了也是自讨没趣,就不肯来了。” 张桂芳回头:“那你怎么来了?”她眼角微微打量着宋安非:“你不怕自讨没趣?” “知道自讨没趣不愿意来也得来,做戏总得做全套,太太爱闺女,这谁不知道。我要是嫁出去了,就再也不登门,我怕外人会疑惑。所以明知道太太不给我好脸色,我还是过来了。太太要是撵我走,我走就是了。” 他说着就转过身来,没想到张桂芳倒是没有要劝阻的意思,只是微微侧着身,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笑。宋安非一边走一边说:“只是我发现我自从嫁了人,就受不了气了,要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太太可别怪我。” “你妈又来电报了,你不想要看么?” 宋安非就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 张桂芳也转过身来,看着他:“你要是不想看,我就告诉那边的人,不用再叫她打电报了,一个字就不少钱呢。” 宋安非嘴角动了动,又走了回来,伸出手来。 张桂芳看着面前白净的一只手,露出了几分笑,从袖口里掏出一封电报,放在了他手里。宋安非沉默了一会,低头将那封电报打开,看了一眼,就将那电报攥在了手心里。 张桂芳说:“上面写了什么,我倒是看不懂。” “一切都好,让我不要挂心。” “她也是命大,得了这么严重的病,居然也活下来了,你不知道我跟老爷在这中间出了多少力,老爷还专门跑去看她了。” “他去了?” “可不,现在还没回来呢。”张桂芳说:“我答应你的,我都做了,你答应我的,可得好好做。你上次买了那么多东西,我就不提了,谁还没有点脾气呢,我知道那天玉燕不懂事,给了你难看。我已经斥责过她了,也把她送出去了。你放心,以后你出现的地方,她都不会出现。” 张桂芳的话还没说完,外头就跑了一个人过来,喊道:“太太,镇上的恒泰和其他几个绸缎庄的老板过来了,说是小姐叫来的……” “是我叫的,”宋安非笑着看向张桂芳:“女儿嫁了人,也不敢忘记太太的养育恩情,所以特地把镇上几个叫得上名字的绸缎庄老板都叫过来了,还叫来了几个裁缝,想着和太太一起做几件新衣裳。”他说着不等张桂芳说话,扭头对那下人说:“快把几个老板喊进来。” 结果张桂芳就看见浩浩荡荡,个个都赶着马车进来了,几个老板纷纷笑着和张桂芳打招呼,张桂芳堆起满脸笑,迎他们进了客厅。宋安非扭头对旁边的丫头说:“愣着干什么,赶紧上茶啊,没看到客人都来了?” 那两个小丫头想必知道他的身份,并没有听他的,只是有些为难地看向张桂芳,张桂芳挥手说:“快去。” 那两个小丫头才赶紧跑出去端茶了。宋安非走到张桂芳身边,手往她肩膀上一搭。 张桂芳眉眼微微提起来,看了他一眼,他笑了笑,站的离她更近,笑着说:“太太,别坐着了,咱们到前面来。挑挑都喜欢哪些料子,也别耽误了几个大老板的时间。” “哪有哪有,太太和小姐尽管慢慢看,我们不着急,不着急。” 宋安非顺势挽住了张桂芳的胳膊,拉着她往前走,张桂芳被他拽着,步子有些急,脸上却笑着,说:“你这孩子,别拽我。慢慢走不行么?” 宋安非说:“太太趁着年轻,就该多打扮,我看太太的衣服,都太素净了。” “你看看我这闺女,”张桂芳笑着看向几个老板:“嫁了人,称呼都变了,以前都直接喊我妈,现在都跟着姑爷一起喊我太太了。” “这你不知道,我在外头上学的时候,见人家那些大户人家,都管自己的父母叫老爷太太,听着也体面。各位叔叔伯伯,你们说是不是?” “小姐出去读过书的,自然懂得比我们多,她都这么说了,想必也是真的,我家那小子,有一天也不喊我爹,喊我老爷呢,敢情这是你们学生的新思潮。” “今天既然各位老板都带了他们店里最好的布料来,我就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太太能答应呢。” 张桂芳笑着看向宋安非,宋安非面色微红,说:“太太也给啸昆和孩子做一套冬衣吧,天渐渐冷了,我在家见他们连一件像样的东袍子都没有。” 张桂芳嘴角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上次你买了那么多料子,都没给他们做衣裳?” “上次买的,都是秋天的料子,不信,你问宋老板。” 宋老板笑着点头说是,张桂芳就说:“那就一起做。” “那我可就去挑料子了。”宋安非说着就走到院子里,他叫人把马车上的布料都从马车上卸下来,摆了一个院子,比集市上看着还要大排场,他就从左到右,一个一个看。张桂芳在旁边,颇有些看笑话的样子,心里想,这个穷酸小子,这些名贵的料子,他恐怕挑都不会挑吧。 没想到宋安非看着好好的,忽然停下了脚步,眼圈一红,竟然拿起手绢哭了起来,他也没出声,只是低着头默默垂泪,手绢遮着他的眼睛,看那身体的颤动,似乎哭的很伤心。 第49节 070 心机 “小姐这是……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张桂芳也看向他:“你怎么了这是,刚才还高高兴兴的,怎么突然哭了?” 宋安非抬起头,两只眼睛已经湿润了:“我当初出嫁的时候,太太迫于卧虎山那边的压力,嫁妆给了不少,却都没敢装东西,空箱子抬过去,有空箱子抬回来……” 他这么一说,张桂芳脸上顿时没有了笑容。几个老板也是面面相觑:“还有这种事?” 宋安非接着说:“今天我看到这些上好的料子,想起当初我在家里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如今嫁到一贫如洗的陆家,过的又是什么日子,缺吃少穿,心里忍不住难受。” 他抬起泪眼,看向张桂芳:“这样说出来,太太可能觉得我太没骨气,可是我真是过不惯那样的苦日子,陆啸昆又是好吃懒做的,我在那边,春儿跟着我过去,却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我想把陆家的房子翻盖一下,好歹给她盖个能住的屋子,却连这点钱都没有。” “哎呀呀,怎么会是这样?”旁边的宋老板也跟着感慨:“小姐嫁过去,已经够委屈了,卧虎山那帮人,怎么也是欺人太甚,嫁妆都不准陪送过去?” 张桂芳脸上的笑容已经挤不出来了,看了看宋安非,又看了看旁边的几个老板,说:“这也都是没办法的事儿,王老虎那人,大家谁不知道,咱们偏偏又没办法与他抗衡,不得不听他的。” “话虽然这么说,太太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小姐又是千金小姐,怎么受得了那样的苦,身边服侍的人都没有,也没有一点本钱,难道真跟着陆啸昆种地去?” 张桂芳赶紧说:“钱还是给了她一些的,不至于到种……” “太太不知道,钱早花光了。那些钱,哪里够花,”宋安非抽噎着说:“我本来不想告诉太太这些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又有卧虎山那边压着,说出来太太也做不了什么事,我就是一时没忍住,叫大家笑话了。” “也不怪小姐,依我看,太太倒不用那么忌惮卧虎山那边的权势,他或许说了太太不许陪送嫁妆过去,难道还不许王家的亲戚朋友送点钱过去接济接济?卧虎山势力再大,也只是咱们这十里八乡为非作歹,难道还能找上百里之外的人家?” 宋安非一听立即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看向张桂芳:“这位老板说的是,太太,你看呢,咱们就没想到?” 张桂芳看着他,眉头动了动,说:“也不是不可以。” “那陆家那房子,能翻盖一下么,厨房没个厨房,做个饭满屋子都没办法呆人,春儿跟着我过去,都没地方睡,只能呆在她姑姑家,诸多不方便。” 张桂芳说:“翻盖房子这事,暂且缓一缓,咱们这些亲戚,他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怎么好……” “太太你误会了,”宋安非说:“咱们干嘛要他们的钱,太太把钱给他们,他们再给我,也就是转个手的事情,甚至都不必惊动他们,随便找个人去我们家,就说亲戚派过来的,卧虎山又去哪里查呢?” “小姐说的有理。我觉得卧虎山把小姐逼到这一步,已经够了,他们还敢怎么样?说句太太不爱听的话,小姐当初因为卧虎山的压力嫁给了陆啸昆那个出了名的克老婆的鳏夫,我们虽然都没说什么,其实心里都觉得……”那老板没继续说下去,但是和其他老板对看了一眼,都讪讪的笑了出来,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 张桂芳脸上有些挂不住,尴尬地笑了笑,说:“我们王家倒也不是怕他王老虎,实在是为底下人考虑,上次卧虎山来袭击我们王家,死伤了不少人,我这心里实在是……” 宋安非一听,顺势帮了张桂芳一把:“太太也是菩萨心肠,为人女我知道太太的难处,所以即便嫁给了陆啸昆,将来死于非命,也不敢有怨言。” “小姐这是什么丧气话,我们都相信,都是一时的,卧虎山能猖狂到几时?” 宋安非一听立即接道:“乡里匪患已久,实在是个大隐患。试想半年之前,谁会想到我们王家会到这一步?今日我被土匪欺凌,来日保不齐就是别人家。那家的女儿却还不知道,正像我半年前一样,不谙世事地活在深闺里呢。” 他这么一说,几个老板脸上都是戚戚然。宋安非又说:“难道咱们偌大的乡里,都要听一个土匪的摆布么?” 张桂芳制止他说:“玉燕,少说两句。” “你们不敢说,我却是不怕的,传到王老虎的耳朵里又怎么样,我王玉燕一辈子都被他毁了,难道他还指望我对他感恩戴德?我不怕他知道我恨他,想必他也知道我恨他。” 宋安非沉默了一会,又说:“我不是乡里第一个被土匪欺凌的女孩子,但我希望,我是最后一个。” 他这话说出来,其他人都沉默了,再也没人说话。 最后是外头的一个女声打破了院子里的沉默:“小姐,你回娘家来,怎么也不喊上我呢。” 很清脆的女声,听着就带着喜气。宋安非扭头一看,就看见春儿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众人看到她进来,气氛这才活络起来,张桂芳率先就笑了,说:“你还好意思说,叫你跟着去服侍小姐,你倒是好,乐的做甩手掌柜,看我不扒了你的皮,你过来!” 春儿笑着作揖,说:“到这儿先得给太太陪个不是。”她说着又转向宋安非,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微微往下,笑着说:“再给小姐赔个不是。” 宋安非说:“不干你的事,是我来的突然,没事先通知你。” “正说呢。我今天老早就去了陆家,结果只看到姑爷一个人,我就问他小姐哪儿去了,他才告诉我,说小姐回娘家来了,我就赶紧过来了。你们在干嘛呢这是,这么大的阵仗。” “我跟太太在挑衣服呢,刚正好说到你,”宋安非上前去拉住她的手。春儿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挣开,他却抓紧了她的手,笑着说:“说曹操曹操到,真是巧。” 春儿笑着问:“说我?” “你跟我过去陆家,却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刚太太还说呢,要给咱们些钱,要咱们把陆家的房子翻盖一下,这样你就不用借住你姑姑家了。” 春儿听了微笑着看向张桂芳,她是会察言观色的人,看了一眼心里就有谱了,说道:“我倒是无所谓,住亲戚家也不觉得麻烦。一切都看太太和小姐的主意。” “你是最懂事的丫头了,自己从来不要求什么,我和太太却舍不得你受委屈。”宋安非说着把她拽到布料摊前,看向张桂芳说:“太太,春儿跟着我也吃了不少苦,也给她坐套衣服吧。” 春儿赶紧摆手:“这么名贵的料子,我可不敢穿,太太和小姐自己选吧。” “你劳苦功高,跟着我嫁过去,吃了不少苦,也该得的。太太觉得呢?” 宋安非扭头看向张桂芳,张桂芳笑了笑,说:“你挑一块吧。天也渐渐冷了,做套新衣服,慰藉你的辛苦。” 春儿看了看宋安非,宋安非笑着点头,她咬了咬嘴唇,说:“那我也选一套?” “快去选吧,顺便帮我挑挑。” 宋安非欢喜地拉着她,两个人去选布料。张桂芳反倒后退了两步,看着他们俩,时不时地跟几个老板说着话。 宋安非说:“你多选几套,多做几套。” “不好吧,我做一套就好了。” “你别打着你的名义啊,算我的!”宋安非说:“给你爹娘也挑一套。” 春儿扭头看向他,嘴角抿着笑。宋安非说:“不骗你,你尽管挑,算我的。今天这么多人在,太太不会说什么的。” “我一看到这么多人,就知道你耍鬼呢。”春儿笑着说:“你倒是胆子大,我看太太不高兴呢。” “她不高兴也得忍着,今天就是来蹭便宜来了。” 春儿想了想,笑着说:“那行,我给我爹娘挑两套?” “尽管挑。” 春儿是高兴的,这种便宜可不是随便就能赚的,这种上好的料子,她一年到头未必舍得买一块,她爹娘就更不用说了。如今这么大的机会摆在眼前,她还真不舍得错过。 宋安非说:“我对料子这些都不懂,你帮我看看,哪个颜色适合壮壮和陆啸昆,给他们也做一身。” “你要么?” 宋安非说:“要啊,不过我要了自己不想穿,给你穿。” “那我不两套了?” 宋安非笑着说:“你还不想要?” “给我我就要!” 宋安非笑着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张桂芳站在那里,压根没有要挑选的意思,于是就笑着走了过来,挽住她的胳膊说:“你也挑两件。” 张桂芳这才过去,挑了一件,末了了,说了一句:“你这挑的可不少。” “那是陆家实在是什么都没有,我是王家的女儿,既然嫁给了他,也不希望陆啸昆穿的太寒酸,辱没了王家的门楣,不管我们俩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如今既然已经在一起了,就是缘分。既然已经做了夫妻,那就好好走下去,对他好,也是对女儿自己好。您说呢?” 春儿在旁边站着,想要笑又忍住了,张桂芳却说:“果然古语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才嫁过去几天,就一心一意地,要把娘家的东西全都搬到陆家去呢。” 她说着就笑了起来,宋安非说:“今儿排场搞的大,这么多老板的都来了,拿的都是上好的布料,说是做生意,但能过来,全是赏光,咱们王家自然不能让他们白跑一趟不是?” 他这么一说,那几个老板都笑了起来:“小姐说的哪里话,别顾什么情面不情面,喜欢的就要,不喜欢的也别强求。以后多光顾,也是给我们店里增辉了。” 宋安非就笑了,挽住了张桂芳的胳膊,光看表象,都还以为他们是母慈女孝的一对母女呢。选好了衣服,店家老板就要走了,宋安非心里想着,刚才说的给钱的事儿,张桂芳当着几个老板的面答应了,答应的却不算爽快,如果这些店家走了,难免张桂芳会不认账,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就把钱拿到手的好,于是就说:“我来的急,啸昆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早点回去,不让我在家吃饭。我也就跟着几个老板一起走了。太太,我跟你去屋里取钱吧。我回去的时候,顺道在镇上找几个瓦匠师傅,给了他们定金,让他们早点过来翻盖房子。” 宋老板在一旁很认真地说:“要盖房子,是得抓紧了,等落了霜,上了冻,房子就盖不了,得等到初春了。” “那可不行,陆家那房子漏雨又透风,真要住到冬天,我早就冻死了。” 他的语气略带娇嗔,听的众人都笑了起来。张桂芳说:“你们看看他,我当他想我了,来看我,原来是来掏银子的。那好,你跟我进来,不让你空着手回去。” 农夫与司令071 心计 宋安非跟着张桂芳进了屋子,关上门,张桂芳的笑容立即就没有了,转过身,恶狠狠地看着宋安非。 “我倒是小瞧了你。”张桂芳说:“你这趟来,就是奔着要钱来的吧。” 宋安非笑了,说:“难道你觉得,我从王家拿点钱,不应该么?” 张桂芳走到里间,打开一个箱子来,掏出了一叠钞票,说:“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觉得我们家钱多,给你几个子儿就像九牛一毛。但我们家如今可不比从前了,不过是个空壳子,这几年天下不太平,到处打仗,生意不好做,前些天卧虎山的土匪又大肆抢劫了一番,你也都看见了??????” “太太是跟我哭穷么?”宋安非看这张桂芳,脸上神色一场冷淡:“没必要跟我说这个,说了我也不听,听了也未必会信。” 张桂芳看着他,看了好一会,伸手把钱放到他手里。宋安非接了,装在口袋里,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就想要钱。” “我刚才说的话,你可以不信,不过要是把我们王家要穷了,你妈住院的钱,我可没能力支付。到时候,你自己管去。” “钱没有了,还有店面,店面没有了,还有这个大宅子,”宋安非说:“我要的这点钱,对于我来说,可能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但是对你们来说,肯定不会要穷你们。太太是富贵人,倒没必要在我面前说这些。” 张桂芳一直盯着他看,听到他这些话,突然笑了,说:“我只是想告诉你,别以为你掌握了我们王家的一个把柄,就可以仗着这个威胁我们。要钱这种事,我只给第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如果我要第二次呢?” 张桂芳一笑:“那你试试看,到时候才知道。” 宋安非从屋里出来,冲着春儿笑了笑,说:“你跟着我一块走,还是等会再走?” 春儿笑了笑,说:“你先走,我跟太太说句话再走。” 春儿看着宋安非走出去之后,这才回过头来,看着门口站着的张桂芳,叫了声太太。 张桂芳看着宋安非的背影,神色一难难定。春儿说:“宋安非这个人,不比咱们想得好控制,身上也是带刺的。” “我心里一直奇怪,你说他是不是知道宋英那贱人已经死了的事儿了?” 春儿一愣,说:“不会吧?” 张桂芳叹了口气,说:“我觉得他从前的样子,真是连玉燕都不如,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看着就是没筋骨的人。但是如今看他,总觉得他眼神里看我的时候透着狠毒。按理说,他也算孝顺的人,知道他妈还要靠我照顾,总该顺从一点,他如今越来越张牙舞爪,我心里头到时看不透他了。” 春儿说:“不能够啊,知道这消息的事儿本来就没有几个,他平时来往的,就那么几个人,谁会告诉他,太太想多了。我看他这是穷酸惯了,如今他觉得掌握了王家的一个秘密,咱们很多事都要靠他,他就像搜刮点油水罢了。” “但愿吧,你也替我多盯着他点。” 春儿点头:“太太放心。” “你去吧,跟他一起走。” “我想问问小姐的事儿,”春儿问:“我刚听小玲说,太太已经把小姐送走了?” 张桂芳点头:“她也是任性,我快要管不了了。” “小姐怎么肯走了,他喜欢卧虎山的三当家王青,太太知道么?” 张桂芳面无表情地说:“她也只能是想想。” 春儿沉默了一会,说:“不是我跟了小姐一场,才替她说话。小姐本性其实不坏,我知道她闯了很多祸,让太太和姥爷脸上无光,但她也只是想找个好男人,说白了,就是西洋墨水喝得多了,想追求自由恋爱罢了。她不是有心机的人,这些是她也是受害者,吃了不少苦,心里苦着呢。” 第50节 “我自己的闺女,不用你说,我自然疼她。”张桂芳说着拉起她的手,很慈爱地看着她:“我的好春儿,难为你这么替她想。你放心,以后王家绝不会亏待了你。” 春儿笑了,说:“我们全家都是王府的人,为太太何小姐分忧解难,本来就是我的分内事,倒不敢承受太太的谢。太太放宽心,宋安非那边,我盯着呢。” 她说着就告别了张桂芳,跑到前院,宋安非的马车已经驶出了王家大门,她追了上去,笑着对宋安非说:“小姐让我搭个便车,我也省了一趟车费钱。” 宋安非撩着帘子看着她,笑道:“你跟太太,不是有很多体己话么?” 春儿笑了笑,没回声,上了车里头,这才说:“你生气了?”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本来就是他们的人。” “今天得谢谢你替我想着,我爹娘就在镇上住,要不你把我的布匹给我,我这就给他们送过去。” 宋安非就叫停了马车,将春儿挑选的三匹,连同自己的那匹抱了出来。春儿抱着下了车,说:“小姐先走,我等会自己回去。” “见了你爹娘,替我问声好。” 春儿笑着微微躬身,宋安非就放下帘子,马车渐渐走远,春儿却抱着布匹进了一家绸缎庄。 那老板正是刚从王家回来的宋老板,看见她进来愣了一下,春儿笑着说:“宋老板,我这几匹布料不想要了,您给看看,能退回多少?这可都是刚刚当着您的面买的,全新的,我给您打个折价,您看怎么样?” 宋老板笑着说:“你这猴精,到时会打算。太太和小姐赏你的料子,你在他们跟前要了,转身又来卖。” “宋老板真是笑话我了,我是什么人,我还能不知道?这么名贵的料子,叫我穿在身上,那不是折我的寿么。我一个伺候人的丫鬟,穿这么好的料子干嘛,倒不如省些钱,留着过日子。您要是不肯要,我可换别家去了。” “别别别,这种便宜买卖,谁不肯要呢。”宋老板看了看,看见不是一份,是四份料子,就问说:“怎么,你不光自己要卖,连王小姐的一块都要卖?” “我家小姐人好,都赏了我了。” “那你家小姐,对你可真不错。伙计,把这几匹料子收了,给钱。” 春儿笑着,收了钱,宋老板笑着又说,“你也不看看,我给你的是什么价,给了多少钱?” “笑话,宋老板是什么人,拔根毫毛都比别人大腿粗,我还能信补过您?不说了,小姐还等我呢,我去了。” 春儿从绸缎庄出来,转而进了一个胡同,去了一个小布料店,买了几块粗布了,拿着去裁缝铺,给他爹娘做衣服去了。 这样花不到一块料子的钱,就做了三身衣服,她自己一身,爹娘一身,倒是省下来三块料子的钱,她想着这些都是托宋安非的福,于是在街上买了些瓜果,带着去了陆家。 到了陆家,见陆啸昆和宋安非都在,她把东西拿出来给壮壮吃,显得更是体面。 “这房子,你打算什么时候翻盖呢?” 宋安非笑着说:“翻盖什么?” 春儿打量着他,又看了看陆啸昆,笑着说:“不是你说的,家里屋子破旧,所以才问太太要了钱翻盖屋子?” “那都是玩笑话,这房子住得好好的,暂时用不着翻盖。你就在你姑姑家住着,省的住我们家,还要伺候我,乐得轻松。” “那不行,我得问清楚了,你要了钱不盖房子,那你要了干嘛?” “存着过日子啊,”宋安非说:“我们家里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过日子,没点存款怎么行呢?” 春儿听了捂着嘴笑,看了看陆啸昆,又看向宋安非,问说:“你一口一个我们,我倒是要问问你,哪个我们?你跟谁是我们?” 宋安非一听,脸色微红,笑着没说话。陆啸昆也是要笑不笑的样子,说:“你们聊着,我去外头看看。” “外头有什么好看的?”春儿反问。 陆啸昆却没说话,直接出去了,春儿忍不住笑了出来,宋安非说:“你知道他老实,还故意打趣他。” “你没看他刚才那样,要不是长得黑,一准儿能看出来脸都红了。” “他一个大老爷们,跟咱们两个处在一个屋子里,又不是特别熟悉的人,不想躲出去才怪呢。”“那我也要出去么?”旁边吃东西的壮壮忽然扭头问。 春儿愣了一下,噗嗤就笑了:“你是不是老爷们?” 壮壮摇头,说:“我是小爷们。” 这一下不光春儿,连宋安非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农夫与司令072 看病 春儿看一下宋安非,问说:“你就不好奇,我跟太太都说了什么?” 宋安非笑了,说:“有什么好好奇的,你们两个自然有你们两个的话,不用都说给我听。” 春儿一听就笑了,说:“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的话,我只不过是多拿了几匹布,心里有些愧疚,所以就和太太,多聊了两句,她说的话,无非也就是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什么的。” 宋安非听了就笑了,问说:“那她怎么说?” 春儿回答说:“还能怎么说?怕了你了呗。” 宋安非听了一笑:“她那么厉害的人,也会怕人?” “这你就不懂了,一向厉害的人,也就只是一直厉害着,像你这样,平时闷头闷脑的,突然厉害起来,才叫人害怕呢!” 宋安非听了抬头看向她,忽然问:“那你现在怕我吗?” 春儿听了一愣,停顿了一会,似乎在忖度自己的用词,然后才说:“要说怕你也说不上,我也不是吃素的人,但要说完全不怕,也不是真的,有时候看着你,觉得你的心里藏着事。” 宋安非听了,微微抿起嘴角说:“像我这样经历过这些事情的人,心里如果没点事,那才奇怪吧!” “其实我觉得今天太太这样对你,已经算是好的了,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向来霸道泼辣。其实你的这些小计谋,在她眼里,算是什么呢?她只不过是没有跟你计较罢了,如果她真不想给你钱,你以为今天你这样做就能得逞了?” 宋安非听了,沉默了一会儿,说:“她这样做,应该是心里有愧吧!” 春儿听了,嘴角似乎提起来,又似乎笑不出来,又在家里坐了一会,就回去了,宋安非送她到门口,看着她渐渐走远。 如今是秋天了,天气有时候很热,有时候又凉凉的。今天的天气,似乎不是很好,天空虽然很亮堂,却有大团大团的云彩。 陆啸昆走到他身边,问:“我怎么觉得看这情势,你瞒着她呢?” 宋安非转过头,看着她,没有说话。陆啸昆接着说:“她是你的贴身丫鬟,为什么这件事还要瞒着她,应该也瞒不了吧?” “有些事,她还是不知道的好。你也说了,抗匪是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的事情,我不想她牵涉其中,至少现在不想。” “你可以不告诉她,但总要先试探一下她的意思,万一她是反对的呢?到时候给她知道了,反而是个麻烦。” “他应该没有理由反对吧,抗匪对她来说,也不是坏事,对这个乡里的所有女孩来说,都不是坏事。” 陆啸昆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宋安非说:“一个字,等。” “等?”陆啸昆问:“等什么?” “等一个最好的契机。” 时间似乎一下子变得快了起来,初秋过后,眼瞅着就是中秋了,宋安非却忽然患了一场大病,一开始还只是寻常的伤寒,慢慢的,竟然有些起不来床了。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流言就开始传起来了,无非是说,陆啸昆克老婆果然是不假,王家小姐这么好的命,到了他手里,眼看着也是不行了。 宋安非病了之后,很多事都不方便,尤其是下床都困难之后,吃喝拉撒都是个问题,他又不敢让陆啸昆发现什么,只好把春儿接了过来。 春儿倒没说什么,伺候他伺候的非常周到,虽然脾气依然是有的,但一般都是冲着陆啸昆发,对壮壮和宋安非,都算客气。 “你这病也有日子了,大夫老说没什么,可是老不好,依我看,要不咱们到外头去看看?” 宋安非靠在床头上,咳嗽了几声,说:“镇上的大夫都说没事,出去看有能看出什么来。再说了,大夫给我把脉,但凡有点怀疑,保不准就知道我男扮女装这件事了,不能去。” “我怕拖久了,身体都拖坏了,到时候反而糟糕了。”春儿说,而且天越来越冷了,陆家这地方什么都没有,要不我去求求太太,让你搬回王家住一段日子。” “别,到了他们家,我只怕死得更快一点。” 宋安非说完,就有咳嗽了起来,他就躺了下了来。 其实他心里,一直有个担心,他怕他跟他母亲宋英一样,最后久病成疾,治不好。 但是他的这种担心,有没有人能够诉说。只能自己憋在心里,暗暗地恐惧担忧。 就在这时候,外头的客人,却一批一批到了。 首先来的是张桂芳。 张桂芳来的时候,非常低调,一个人坐了辆马车就过来了。当然也没有带太多的东西。她让众人都出去之后,自己进去,坐在炕前。 宋安非坐着,脸上已经明显消瘦了很多。她看了一眼,觉得气氛微微有些尴尬,就咳了一声,用手绢微微捂着鼻子,问:“这屋里味道怎么这么大。” “都是中药味,”宋安非说:“太太要是闻不惯,就出去吧,心意我领了。” “自己的女儿病了,我怎么能不来看看。”张桂芳问说:“陆啸昆没看出什么来吧?” 宋安非摇头:“没有,我很少让他近身。” “就要这样,有什么事,都尽管吩咐春儿去做,要是绝的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再挑一个丫头给你。” “不用,春儿就挺好的。”他说着又是一阵咳嗽,张桂芳就用手绢掩住了鼻息,身体微微后仰,说:“你什么都别想,好好养病,求天冷了,得病也是常有的事。你妈那边,你放心,经过大夫诊治,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 宋安非听了没有说话。张桂芳见他对自己态度冷淡,也懒得多呆,又说了几句,就要起身,这时候,外头却突然传来了喧闹声,不一会春儿跑进来,说:“太太,卧虎山那边来人了。” 王家大小姐嫁给陆啸昆,这才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人就不行了。这消息传出去,王虎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是自己曾经喜欢过的女人。 王老虎就派人过来了,一是来看看王玉燕病种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二也是来慰问一下。 这一次他派来的人,是卧虎山的几个女人,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级,打扮的却很朴素,和山下寻常妇女没有两样。只是这些女人的排场很大,一连四辆马车,比张桂芳看着还要气派。 张桂芳也是会演戏,一看见这些女人进来,立即伸手,捉住了宋安非的手。 宋安非缩了一下,却被她拽在手里。很温暖细腻的一只手,白净,一看就没干过活的富贵人。宋安非觉得那手有些烫人,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心里头非常感伤。 张桂芳说:“我的儿,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让我看了,实在心疼。” 春儿站在一边,看着那几个女人进来,说:“王太太,王小姐,我们几个奉了老太太的意思,过来看看小姐。听说小姐病了,她一直担心呢。” 张桂芳回过头来,一一看了那几个女人一眼,却没有说话。那眼神悲戚中带着几分狠辣,倒叫那几个女人有些怯怯的,说:“小姐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一直不见好。”春儿在旁边说:“也吃了好些药了。” “看看小姐,瘦成这样了。”一个女人叹息着说:“我们带了一盒人参,给小姐熬汤补补身子。” “多谢你们挂念,你们回去,告诉王老虎,就说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呢。” “玉燕??????”张桂芳握住了他的手。宋安非嘴角扯开一抹笑,说:“以前我就不怕他,现在快要死了,也没必要怕他。” 宋安非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依照他对王玉燕的了解,就凭王玉燕那种骄纵的性格,在和王老虎在一起的时候,脾气肯定也是骄纵任性的,他如果一味软弱,恐怕叫这几个女人回去给王老虎一说,王老虎再心生疑虑。 果然,他这么一说,那几个女人就显得更谦卑了,笑着说:“我们不是大当家派来的,是老太太派来的。老太太心里一直记挂这小姐呢。” “那有劳老太太挂心,我还好,撑过这个秋天,还是没问题的。” 第51节 “你也别说话了,躺着吧。” 张桂芳回头说:“她没什么力气,恐怕不能见客了。” “那我们也就回去了,只是我们走之前,想让大夫把把脉,专门请来的好大夫呢。说不定他能治好小姐的病。” 农夫与司令073 月事 宋安非一听,立即说:“不用了,已经找了好多大夫了。” 春儿在旁边也跟着说:“我家小姐看病不爱找生人,都是熟识的几个大夫。” “我们请的这胡大夫,可是乡里最有名的大夫了,他平时都不出诊的,因为跟我们家老太太有些交情,所以今天才答应了过来看看。小姐让他瞧一瞧,我们回去禀报,主子好安心啊。” 那人说着就喊胡大夫进来了。宋安非有些无措,就坐了起来。张桂芳似乎没有多想,直接给大夫让了位置。 眼看逃避已经没有用,宋安非就坐直了身体,把胳膊伸了出来,尽量表现的自然,大夫把脉的时候,眼睛偷偷的打量着他,似乎瞧出了什么,宋安非就别过头去,装作有些害羞的样子,只留给大夫一个侧脸。 “胡大夫,怎么样?” “小姐这脉象??????”胡大夫沉思了一会,说:“这脉象着实奇怪,我行医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脉象。” 对方是王小姐,这是无疑的,他倒不会生出在众人面前坐着的不是王小姐这样荒唐的念头,毕竟张桂芳这个亲生母亲都在,难道还有人假装不成?可是看脉象,他却真的还从来没见过女人的脉象是这样的,唯一的念头,就是这王小姐,果然得了疑难杂症,连他都号不出的病。 宋安非将胳膊收了回来,小心翼翼的问说:“胡大夫诊断出什么来了么?我这病,很多大夫看了,都说奇怪。” “老朽实在无能,一时看不出这是什么病症,不知道都有哪些症状?” 宋安非就将自己的病症说了,胡大夫只是点头,也没有说话,最后才说:“容老朽回去之后好好想想。” 宋安非觉得这大夫也是可伶,看不出病因,又生了很多疑虑,估计心中也是尴尬。 卧虎山的女人和胡大夫走了之后,宋安非这才松了一口气。春儿送了他们回来,长吁一口气说:“吓死我了,还以为这大夫神通广大,看出你是男扮女装来了呢。” “一屋子的人都在,他如果说这躺着的不是王家小姐,估计他自己一辈子的名声也就砸了吧。因此他就算心里有疑问,也不会说什么。”张桂芳说着就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你好生养着吧。” 春儿就说:“那我送送太太。” 两个人从屋里出来,张桂芳那手绢擦了擦鼻子,问说:“你跟着伺候了这么些天,辛苦你了。” “太太这是哪里话,都是我本分。” “你觉得他这病,怎么样?” 春儿愣了一下,张桂芳就问说:“有没有大碍?” “说不上来,似乎一直是这样,没有更严重,却也没有好的迹象。不过好多大夫都说,好不好,就在这个秋天了,如果入了冬还不好,可能就麻烦了。” 张桂芳听了沉默了一会,说:“你回去吧,不用送了。” 她上了车,脸上的神色难以捉摸。 张桂芳希望宋安非就此死掉。 她心里有这样的念头,隐隐自己也觉得残忍,但似乎如果这个念头成真,他们王家,也就此解脱了。 她不用再担负着这样一个秘密,这个秘密随着宋安非入土,也不会再有人知道。她也不用担心宋安非再用这个秘密作威作福,让她有苦难言。很多事情,她都不用再忍耐。 春儿似乎看出了张桂芳这个心思,回来的时候,若有所思。宋安非问:“走了?” 她愣了一下,说:“嗯,走了。” 她是很会察言观色的姑娘,支付虽然什么度没有说,她却可以猜得出来。这让她心里沉沉的。按理说,她是王家的人,宋安非死了,她也就自由了,因此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她应该跟张桂芳站在一起。可是看见宋安非,她又有些不忍心,觉得这个人,实在可怜。 明明是王家的长子,却一直没有得到王家的承认,背负着私生子的名声长大,来投奔亲生父亲,不但被拒之门外,还失去了母亲,自己却还蒙在鼓里,一个男人替自己的妹妹嫁了人,没多久,眼看着就要活不成了。 难道陆啸昆的名就这么硬,一个男人也压不住,这才成亲多久,就要一命呜呼了。 她觉得自己不能在旁边袖手旁观,她得做点什么才好。想到这里,她就从屋里出来,找到了陆啸昆。 因为宋安非生病的事儿,陆啸昆人也显得憔悴了很多。从他本人意愿上来说,这对他打击是最大的,比旁的人都大。因为宋安非一旦死了,他克妻的名声就更重了,到时候人人估计都把他当灾星,要躲着走了。何况新媳妇嫁过来之后,虽然有很多让他不喜欢的地方,但总体来说还是好的,他心里有好感,不舍得对方就这么死了。 但是不舍得是一回事,有没有办法又是另一回事。就像他从前的媳妇一样,她也只能尽自己努力,然后看天命。 “姑爷,有几句话,我想跟你谈谈。” 陆啸昆抬头看向她,春儿走到了屋子一角,说:“我家小姐的病,你也看见了,不知道能不能好起来。如果不能,你愿不愿意跟她分开,休了她?” 陆啸昆一愣,春儿就说:“你克老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这也是我家小姐嫁给你的原因,卧虎山那边,就是看中了这一点。要明着休了不可能,我的意思是说,咱么私底下偷偷写个休书,小姐还在你们家住着,却不再是你的媳妇,或许这样,你就不会克她,她病就好了呢?” 陆啸昆嘴巴动了动,说:“如果这样真管用,我当然没话说,能救人一命,怎么做我都愿意。” “有你这句话就行。”春儿说着就进了屋,讲这些话跟宋安非说了,宋安非听了,也没有说话,低着头坐在床上,长头发散着,遮住了半张脸。 “我不会就这么死了的,”他忽然说:“会好起来的。” 春儿笑了笑,说:“你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的了。心里这口气不能松了。”她笑着问:“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宋安非实在没什么胃口,随便点了一道菜。春儿说:“都到这个时候了,就别总吃素了,吃点肉,身体壮实了,或许病就好了呢。” 这些天一直阴沉沉的,好像突然就冷了。陆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风就显得更大。晚上的时候,春儿和宋安非以及壮壮睡在床上,陆啸昆打地铺,其实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首先是陆啸昆一个大男人在,他们两个都不方便,再则是他和春儿两个睡一张床,到底男女有别,也有些不方便。所幸有壮壮在,睡在他们中间。 这一天夜里,大家正熟睡着,春儿忽然半夜起来,惊醒了宋安非,他睁开眼睛,隐约听见春儿的抽气声,便问:“你怎么了?”、 春儿似乎很不舒服,说:“我肚子疼。” “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么?” “不是,我那个来了。老毛病了。” 宋安非不懂,春儿也不好意思再跟他说,熬了一晚上之后,没想到第二天疼得更厉害了。 在陆家实在诸多不方便,春儿第二天就搬到她姑姑家暂时住着去了。家里都是男人,宋安非不晓世事,根本没想到这些,陆啸昆有事男人,她不好意思说,只说自己有点不舒服,要回家一趟。 这一天天气竟然晴朗了,春儿临走时候交代说:“今天太阳好,你出来晒晒太阳。” 陆啸昆就将宋安非抱了出来,顺便将炕上的被褥也都拿出来晾晒,但是晾晒的时候,却发现被褥上有一抹血迹。 他是娶过好几个媳妇的人,自然知道这点血迹是怎么回事。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宋安非来了月事了。却丝毫没有想到春儿的身上。 如今春儿走了,剩下他一个大男人,宋安非就算有了月事,也未必好意思跟他说。于是他就多了一份心,注意观察宋安非的下半身。 农夫与司令074 上茅厕出不来了 陆啸昆偷看的时候,也不敢明目张胆,怕宋安非看出来,两个人都尴尬。但是他看了半天,也没见宋安非裙子上有什么异常。 他就想春儿走的真不是时候。这种事,他还真不好意思问。 宋安非依旧懒懒的,躺在椅子上不怎么动弹。壮壮就在院子里玩,小孩子很活泼,跑来跑去的。 陆啸昆在旁边问:“你有没有不舒服?” 宋安非看了看他,摇头。陆啸昆又说:“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比不好意思。春儿走了,我什么事都能做,你把我当丫鬟使就行。” 宋安非微微露出了一丝笑:“那怎么可以。” “我说真的,没什么不可以的。”陆啸昆蹲下来,说:“别把我当成男的。” 宋安非听他这么一说,问说:“难道我去茅厕,你也要跟着?” 陆啸昆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窘迫:“我不看你就是了。” “??????”宋安非说:“那不行。” 他苍白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红晕,说:“你不老实,我又不是没见识过。” 陆啸昆一听,深色讪讪的,说:“那你如果要急着去,也得去啊,总不能拉在裤裆里。” 宋安非脸唰的就红了:“你这人说话??????” 怎么就那么粗俗呢。 陆啸昆嘿嘿笑了两声,说:“我就打个比方。” 眼瞅着到了上午,太阳渐渐的暖了起来。四周的景色变得越来越亮堂。宋安非看见壮壮一直在院子里玩,就把他叫过来问说:“这几天你练字了吗?” 壮壮摇了摇头,说:“没有,我爹说不让我打扰你休息。” 宋安非露出了微微的笑容,说:“练字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必须每天都要练要坚持。去,把桌子搬出来,在院子里,莲子给我看。” 壮壮人小,搬不动桌子,于是就看向陆啸昆。陆啸昆转身进了屋子,把桌子搬了出来,壮壮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又把笔墨纸砚拿出来。 这几天宋安非虽然也在病榻上,但是也不忘记时时刻刻敦促壮壮练字,因此壮壮的字已经写的有模有样。 写完了从前教过的字,壮壮转身朝宋安非问:“今天我们学什么字呢?” 宋安非靠在椅子上想了想,伸出手来,壮壮就把毛笔递给他。可能是病了太久的缘故,他的手腕使不上力,写出来字看着也是柔弱无骨。壮壮问:“这是个什么字?” 宋安非说:“这是个好字。” 他教他写这个字,也寄托了自己的一些心思。万事皆好,希望他自己的病也能早日好起来。 宋安非教壮壮写字,就用了大半天的时间。陆啸昆一直在他身边站着,片刻都没有离开。宋安非反而觉得有些奇怪:“我说,你怎么一直在这里站着,今天没有活儿干吗?” 陆啸昆笑了笑说:“现在是农闲时节,没什么活干。” “那羊你怎么也不放了?” “前几天已经攒够了足够的干草,够他们吃了,不需要再去外面放了,再说了,你身上有病,春儿不在,我出去也不放心。” “又不是走得很远,如果有事我让壮壮叫你就成了,你不用一直在这里守着我,我觉得你这样也挺闷的。” 没想到,陆啸昆说:“你不是一直想让我跟着壮壮一块学写字吗?我在旁边看着,多少也能学一点儿。” 宋爱芳就笑了说:“跟壮壮一块学习,你不是会觉得难为情吗?” 陆啸昆笑了笑,很憨厚的样子,却没有答话。 因为知道春儿要走,宋爱芳一直没怎么吃饭,也没怎么喝水,就怕万一内急,有一些不方便。他以为春儿很快就能回来,没想到左等右等,一直挨到中午时分,也不见春儿的身影,而他,已经有些想上茅厕了。也不知道平时看着挺憨厚的陆啸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察言观色,他刚刚表露出一点意思,陆啸昆就问:“怎么?要上茅厕吗?” 宋安非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说:“不上。” 陆啸昆有些吃惊的语气,说:“一整晌了,都不想去吗?我跟你说了,你不用不好意思,你要是怕我偷看,你就让壮壮站在门口替你挡着。” 宋安非还是摇摇头,很坚定的说:“真的不上,我不想上,你总不能逼着我上吧??????” 已经到了晌午要吃午饭的时候,陆啸昆就进了屋子里去做饭,壮壮将笔墨纸砚收了起来,外头太阳开始有些热了起来。宋安非就坐在太阳底下,脸上被晒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壮壮问:“二娘,你热吗?” 宋安非朝屋里看了看,见里面冒出袅袅炊烟,知道陆啸昆现在正在做饭,也不想麻烦他,鹫摇了摇头说:“不热。” 第52节 可是壮壮童言无忌说:“我看你额头都冒汗了。” 宋安非 讪讪的说:“晒晒太阳出点汗,对身体好。” 壮壮在旁边露出很忧愁的神色,说:“你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啊?我听他们说,你的病好不了了。” 被壮壮这么一说,宋安非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嘴角撇了撇,说:“没事儿,会好的,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呢。”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吃了午饭之后没多久,宋安非就觉得自己的肚子有点疼。但是他要等到春儿回来再上茅厕,所以一直忍着,没想到越忍越觉得难受,最后,实在忍不住了。陆啸昆看见了,就问说:“怎么了,不舒服吗?” 宋安非点点头,说:“嗯,我有点肚子疼。” 陆啸昆心里就想,果然跟他猜的一个样,宋安非肯定是来月事了,想必已经忍了很久了,不好意思告诉他。 于是他就说:“其实你也不用不好意思,我头几个婆娘,每个月也都这样,我都见惯了的。” 宋安非没搞懂他在说什么,他现在也没有心思搞懂了。因为病的久了,其实他站起来的时候,腿脚有些发软,陆啸昆扶着他,一直把他 扶到茅厕门口,宋安非说:“你在这站着吧,可不许偷看。” 陆啸昆有些担心地问:“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宋安非回头,语气有些不可琢磨:“那你要进来吗?” 陆啸昆一听就老老实实地退后了两步,说:“我保证不看。” 宋安非强撑着解开衣服蹲了下来,果然是吃坏了肚子。拉的时候还发出了声响,让他臊的脸都红了。不过这还并不是最尴尬的,最尴尬的事,当他准备要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了。这下他可慌了,又使出了吃奶得劲儿,还是没能站起来,反而差一点儿倒下去,这一下可把他吓得不轻,赶紧叫了一声:“陆啸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陆啸昆在外面急忙回应道:“怎么了怎么了?” 刚才那声喊只是本能的反应,等到回过神来,宋安非脸上热热的,自己衣服还没有提上来呢,怎么能叫陆啸昆进来呢,于是赶紧说:“你别进来。” 陆啸昆就在外面回道:“好,我不进来,不过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宋安非在里面又说了一次,结果还是没能站起来,身上反而觉得更虚,额头上的汗珠子,都流下来了。看样子不找人帮忙是不行了。可是如今他的裤子都没有穿好,如果陆啸昆一进来,那岂不是立马就发现她不是女人了,他心里着急得很,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蹲在那里,一筹莫展。他多希望现在春儿能够回来啊,不过春儿回来又能怎么样呢?春儿是个女的,对他来说,更是不方便。他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人,就是王通啊! 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他正念着王通,王通就真的来了,他就听见王通的声音,在外面喊:“玉燕呢?” 王通以前当着陆啸昆的面是不称呼他名字的,后来慢慢熟悉了,就称呼他为王小姐,后来索性简称为小姐,再到后来也就是前几天他来看他,突然就叫他玉燕。 当时陆啸昆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就连春儿听了,脸上也是显得很不自然,还回了一句说:“我们家小姐的闺名你怎么能直接喊呢?” 但是王通脸皮厚,笑着说:“我为什么不能喊,你问你家小姐我能不能喊。” 宋安非没说话,算是一种程度上的默认,从此以后,王通再见他,这都是亲热的玉燕玉燕的叫了。 宋安非一听见王通的声音,激动地立即叫了出来:“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他这么一喊,陆啸昆的脸,就绿了。 农夫与司令075 争风吃醋 但是显然这里好像并没有他什么事,因为他还没有说话,王通就直接跑过来了,他一把抓住了王通的胳膊,问说:“你干什么?” 王通反而有些纳闷地回头看他问:“你说我干嘛,没听到他在叫我吗?” 他说完不等陆啸昆回应就冲了进去,陆啸昆呆站在原地,一时竟然毫无反应。 王通一进去就见宋安非蹲在那里,一张脸已经通红,脸上都是汗水,急忙问:“你怎么了这是?” 宋安非有些虚弱的说:“我站不起来了,你帮我。” 王通急忙扶着他站了起来,替他穿上衣服,外头陆啸昆着急地问:“怎么了,我能进来吗?” 宋安非回答说:“不用了,有王通就够了。” 陆啸昆黑着一张脸站在旁边,看着王通抱着宋安非出来。王通也没有理他直接抱着宋安非进了屋子里,陆啸昆在后面跟着走到门口,看见王通将宋安非放在炕上。可能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宋安非有些不好意思,扭头看了陆啸昆一眼。他刚才只想着他的秘密不怕被王通看见,所以王通一来他就急忙让王通进来了,却忽视了一个问题。 在他和王通看来,他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只有王通知道他的秘密,他们两个彼此也算坦诚。 但是站在陆啸昆的角度来看,这就显得有些怪异了,自己的媳妇儿去方便,却需要别的男人抱着她出来,自己身为丈夫却要在外边站着。 王通倒是顾不得这些,把他放下之后一直着急地问:“你怎么样了还好吧?” 宋安非看着陆啸昆有些难看的来拿,一直支支吾吾的说:“还好还好,谢谢你。” 王通问:“春儿呢?” “她昨天夜里就有些不舒服,今天早上的时候说要回家一趟,就回家去了。” 王通回头看了陆啸昆一眼,沉思了一会说:“那她不在你应该叫人去叫我过来,怎么也不派人通知我一声。如果不是我刚巧赶过来,你有打算怎么办呢?” 这时宋安非已经多了个心眼儿,说:“这不是还有陆啸昆吗?” 王通说:“有些事他做不到,只有我来做,以后在遇到这种情况,你就直接叫人去找我,反正我闲着也没事,再者陪着你,正和我心意。” 门口陆啸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出去了,宋安非拉拉王通的胳膊,说:“你少说两句行不行?你没看他脸色都变了。” “我就是要说给他听的,”王通嘴角提了提,说:“不过话说到,今天这件事,幸亏我来得及时。不然我问问你你打算怎么办,让他帮你出来吗?” “如果你再晚来一会,我就只能找他,不然我总不能一直在那蹲着吧!” “那你就不怕他发现你的小秘密了?” “怕有什么用?”宋安非说:“难道怕我就一直在里面蹲着。” 王通笑了笑又说:“你这样不行,身边得有个人,陆啸昆肯定是不行了,春儿不在要不我留下来吧,等春儿回来了我再走。” “我倒是也想,不过你要先问问陆啸昆的意思。” 王通倒是不扭捏,听了这话立即就走了出去,宋安非坐在里面,隐约听到他们两个说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王通回来了说:“一切都搞定了。” 宋安非问:“你怎么跟他说的,他生气了吗?” “生气到没有生气,不过也说不上高兴,他那人就那样,对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态度,你也不是不知道,不用管他。” “其实我心里对他有些愧疚,有些事不能告诉他,这样瞒着,在他看来,我可能真的成为一个不检点的女人了。” 王通听了反问说:“难道你还在意他的看法?” 宋安非不肯承认,辩解说:“我只是不愿意让他太伤心,他毕竟是个男人,遇到这种事情脸上怎么都觉得挂不住,心里不知道受了多少窝囊气。” “其实我觉得你不用太在意他的想法,反正以后都是要分开的,分开了之后也未必会再见面了。” 宋安非叹了口气说:“不知道我能不能成到那个时候呢。” “你怎么会有这样丧气的想法,相信我,你肯定能撑过去的,要打起精神来,熬过这个秋天,过了寒冬,春天就来了。” 宋安非躺了下来,说:“我身上都没力气,和一个废人没什么区别了。” 现在他强撑着,还能自己动,如果将来有一天他躺在床上一动都不动,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谁肯伺候他?就是王通,也未必肯。” 那时候天不绝他,他也要自绝于人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些沉沉的,便再也不想说话了。王通在旁边坐着跟他说了几句,见他意兴阑珊,就站了起来,说:“我到外头看看,你有事就叫我。” 宋安非侧身朝里看着,嗯了一声。王通从屋里出来,却没看见陆啸昆的影子,只有壮壮在大门口的路边站着。 他就走了过去,问说:“壮壮,你爹呢?” “我爹去那儿了。”壮壮指了指,王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及看见陆啸昆的身影,在朝村子里走。 陆啸昆是去找春儿。 他没去过春儿的姑姑家,不过都是村里人,他也都认得,不用打听就找到了。他隔着门喊了一声,不一会,春儿的一个表弟就跑出来了。那表弟也是认识他的,叫道:“陆哥。” 陆啸昆应了一声,神色显得很是威严:“你春姐姐在家里么?” “在。”对方说着就回头喊道:“春姐,陆哥找你呢。” 陆啸昆跟着进来,就见春儿的姑妈出来了:“哎呀,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不了,我就是来接春儿过去的,我们那里离不开人,还得需要春儿帮忙呢。” “春儿身上有点不大好呢。” 她正说着,春儿也从屋里出来了,笑着跟陆啸昆打了招呼:“姑爷。” “你没事吧?” “小姐找我么?” 陆啸昆点点头,说:“你也知道,她现在离不开你的照顾。” 春儿也知道利害关系,宋安非的身份不能让陆啸昆知道,要陆啸昆代替她照顾,确实不合适。想到这她就说:“那你等一下,我把熬得药喝了就跟你走。” 她姑妈担心地问:“好了再去也不晚啊。” “不了,我家小姐离不开我,我这都是老毛病,一碗药下去就好了。”春儿说着进去,喝了药,就出来了。 他们出了门,一前一后走着,陆啸昆走在前面,春儿就在后面跟着。 陆啸昆跟她,总是没有话讲。春儿在后面跟着,想着找个话题聊,于是就问说:“小姐她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你不在,她又不肯让我近身,很多事都不方便,真是麻烦你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使我们麻烦了你。”春儿沉默了一会,说:“我跟小姐,其实心里都很感激你,我家太太,心里也很感激你,他们只是没有说出口。” 陆啸昆笑了笑,没说话。 陆啸昆其实也不是一直板着脸的人,有时候也会笑,蛋挞的笑,给人的感觉,是一个憨厚的与世无争的男人客套的笑,并不能给人一种这个人很开心的感觉。好像生活得辛苦已经打击的他没有办法开怀大笑了。这个男人身上的隐忍,有时候看着叫人心疼。 可惜太穷了,不然这样的男人,她也是愿意嫁的。 “怎么,你不相信?” 陆啸昆说:“没有,这其实不值得说什么。” 一路上秋光正好,难得晴朗的天气,一扫几日来的阴沉灰暗。陆啸昆问:“你身上好多了么,你身上不好,我不该来催你。” “都是一些女儿家的毛病,”春儿有些害臊,说:“不严重。” 陆啸昆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又扭过去,继续往前走。陆家已经不远了,壮壮在门口站着,居然还有王通。 春儿看见王通愣了一下:“他怎么在?” 陆啸昆就停了下来,扭头看向她,神色很凝重:“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春儿点点头,陆啸昆就说:“就是关于王通的事儿。我觉得他一直来,不好。” 春儿愣了一下,陆啸昆接着说:“你想,虽然我跟小姐只是表面上的夫妻,可是外人却不知道。他一直这样献殷勤,外人知道了会怎么样?我是无所谓,就是怕小姐的清誉毁了,外人说他不守妇道。” 春儿说:“我也知道不好,可是他一直来,小姐也不反对,我也不好说什么??????” 第53节 “小姐不说,是脸皮薄,不好意思拒绝。这正是显示你作用的时候,他再来,你就在旁边敲打敲打他,跟他陈述一下利害关系。我看王通也是很通情达理的人,他会听的。” “你怎么不亲自跟他说呢?” 陆啸昆笑了笑,确实皮笑肉不笑:“我说了,怕你小姐不高兴。我不知道她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春儿就笑了,说:“我看,你也不喜欢王大哥吧?” 陆啸昆没说话,春儿也不敢跟他开玩笑,于是就说:“那好吧,我去试试,跟他谈谈。” 王通看见陆啸昆带着春儿回来也是一愣,他是聪明人,很快就明白陆啸昆的意思了,春儿看了他一眼,笑着进去,进了屋就笑了。宋安非听见她笑声转过身来,就看见春儿压低了声音一边说一边走了过来:“陆啸昆和王通这两个大男人可真有意思,我瞅着好像为了你,吃起醋来了呢。” “吃什么醋?” 春儿就笑着说:“你猜谁把我叫回来的?” 宋安非看着她的表情,问:“陆啸昆?” “不是他,还能是谁。我以为你急着没人照顾呢,就赶紧跟着他回来了,结果还没走到家门口,老远就看见王通在门口站着。我刚看见的时候,心里还纳闷呢,你说既然家里有人照顾你,他还特别巴巴地把我叫回来干什么。他肯定是不喜欢王通在家里,这是在变相地下逐客令呢。” 宋安非坐了起来,说:“那他们两个人呢?” “在外头说话呢。我还真怕他们打起来。” “打??????打不起来吧?”宋安非有些担心。 春儿笑了,说:“打不起来,你放心吧。陆啸昆是要面子的人。” “你估计是想多了,他估计是觉得王通一个大男人,照顾我不方便,他也是男人,也不方便,所以才把你叫回来的,没有别的意思。” “你真真么想?” 宋安非点头,春儿笑了,说:“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不过,对他们两个,我倒是有个看法,就是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宋安非点头:“你说说看。” “依我看,真要是到了你需要选边站的时候,王大哥,比陆啸昆靠谱。” “他?他可没有陆啸昆忠厚老实,花着呢。” 春儿抿着嘴笑:“眼下虽然两个人对你都很好,但是陆啸昆是把你当王家大小姐来看的,所以对你好,他眼里的不是你,是我们家大小姐。但是王通对你可是知根知底的人,男的他还有这份心。” 宋安非听了,沉默了一会,忽然就有些恼了,说:“你胡说什么,我是个男的,他们俩也是,我谁都不会选。” 076 不要哭 春儿听了,笑了笑,说:“你看我也只是说说,你当什么真。你是男人,难道我还不知道。” 宋安非回说:“以后这种话你都不要说了,要是被人听见了,又笑话我……你没跟你家太太说过这些话吧?” 春儿摇头:“这种话我怎么会跟太太说,不敢跟她玩笑话。” 宋安非说:“她本来就看不起我,你如果这么跟她说,估计她心里就更看不起我了。” “你也是多心,太太哪有看不起你,她只是恨你跟你妈两个人。恨一个人,就是因为把对方放在心里,重视才恨呢。” 她说着也不敢呆在屋里惹宋安非不高兴:“我出去看看,他们两个的脾气是真有点不对付,陆啸昆是什么都爱当真,王大哥却爱开玩笑,两个人说不了几句话就僵了。” 春儿说着就走了出去,院子里,陆啸昆和王通似乎并没有说什么话,气氛有点尴尬。王通蹲了下来,在那儿逗壮壮玩。 壮壮似乎很害羞,一直低着头,很温顺的样子。春儿笑着走过去,说:“今天天气真好。” “既然你回来了,我也就走了,”王通站起来说:“以为你身体不舒服,要在家住两天呢。” “不是什么大毛病,喝点药就好了。”春儿对王通说:“谢谢你照顾他。” “都是我分内的事,下次你如果有什么事要离开,就直接过去通知我一声。我比你闲。” “说到这我倒想问你,看你平时都没什么事做,你都干嘛?” “这是农闲的时候,本来就没什么事。我也懒散惯了。” “那你这样,将来娶媳妇可怎么办呢,难道让媳妇跟着你吃苦?” 王通笑了,说:“肯定不会让他跟着我吃苦啊。” “这种事光嘴巴说不行,得切实做才行了,光说不会让人家跟着你吃苦,可是你如果什么都没有,坐吃山空,最后靠什么不让人家吃苦?” 王通说:“我现在是还没找到人,找到了之后,又是我喜欢的,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春儿笑了,扭头看向陆啸昆:“你呢,我看你也挺闲的。” 陆啸昆和王通的争辩不同,他只是提了提嘴角,似笑非笑,但是却没有答话。 春儿倒不是打趣他们,她这么问,是因为心里真的很好奇。 因为就她认识的镇上的那些人,哪个不是想方设法的挣钱,谁舍得闲着,不是做生意就是做工,一年到头除了年关,哪有个闲着的时候。但是她看陆啸昆和王通,似乎除了每年农忙时候那点活,大部分时间都闲着没事干,实在是不够上进。 “我觉得你们俩,都该上进点,一个没娶老婆呢,该存点钱娶老婆,一个有儿子要养,都该上进点,日子才能过得红火。” 春儿说着就招手看向壮壮:“你来。” 壮壮抬头,说:“我想在院子里玩。” “你二娘心情不好呢,他最疼你了,你过去哄哄他。” 旁边的陆啸昆就跟着说:“赶紧去。” 陆啸昆说话,壮壮不敢不听,于是赶紧就跑进了屋子里面。屋里头宋安非朝里躺着,他走了过去,问说:“二娘,你怎么了?” 宋安非转过身来,说:“谁让你进来的,你爹么?” 壮壮爬上炕,说:“是春姨。” 宋安非就坐了起来,脸上露出一点笑,摸着他额头问:“这是怎么了?” “刚才玩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 “过来。”宋安非伸开胳膊轻轻抱住他的身体,伸手轻轻触碰他的伤口。壮壮说:“不疼。” “刚才你春姨出去,跟你爹和你王叔叔说话了么?” 壮壮点头,宋安非又问:“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她说我爹和王叔叔都太闲了。” 宋安非就轻笑了出来,拍了拍壮壮的胳膊:“你去玩吧,不用在这里陪着我。好好去晒晒太阳。” “可是我想陪着你。” 壮壮的话,并非发自他的真心,可是宋安非听了,心里头却暖暖的,问说:“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想我?” 壮壮听了,忽然沉默了,低着头。 宋安非就晃了晃他肩膀:“我问你话呢,会不会想我?” 壮壮声音低低的,说:“我不想你死。我娘和我奶奶,就死了,我很伤心。” 宋安非一愣,觉得这孩子真可怜,小小年纪,就目睹了那么多生离死别。 “你娘去世的时候,你记得么?” 壮壮摇头:“可是后来听他们说了,也伤心。” 宋安非拍了拍他的背,说:“好孩子。别伤心,他们是到世界另一头去了,过得很好,等你老了之后,就会去找他们了。” “可是我还是不想你死,我爹也不想你死。他也会伤心。” “你爹,以前是不是经常伤心?” 壮壮点头。 “他哭过么?” 壮壮摇头:“可是我知道他很伤心,我奶奶去世的时候,他好多天都没有说话。” 宋安非仿佛突然有了感同身受的伤痛,他沉默了一会,说:“你以后也要学着像你爹一样,再伤心,也不要轻易哭,知道么?” “我爹也这么说,可是为什么?” “因为你经常哭,别人就会觉得你软弱,他们觉得你软弱,就会欺负你,看不起你。”宋安非说:“从小能不哭就不哭,将来长大了,就会是像你爹一样的男子汉。” “可是,我有时候很想哭啊。比如我爹揍我的时候,比如我害怕的时候。” 宋安非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打着节拍,听到他这样说,就停了下来。沉默了一会,说:“哭的时候,也不要叫人看见,自己偷偷哭,就和没哭,是一样的。” 壮壮很惊异,抬头看着宋安非:“你也是这样做的么?” 宋安非说:“我以前经常哭,现在不哭了。” 壮壮说:“长大了就不会哭了。” “你现在是小孩子,还可以哭,但是你要记住,哭是最没有用的事情,只会让疼你的人伤心,让恨你的人高兴。你爹一个人抚养你很不容易,你以后不要老是惹他生气,将来长大了,也要孝顺他,知道了么?” 壮壮点点头,说:“我知道。” “出去玩吧,叫你爹把院子里晾晒的东西翻一翻。你再帮我把你王叔叔叫进来,好么?” 壮壮就爬下来,又跑了出去,喊道:“爹,二娘让你把院子里面晾晒的东西翻一翻,王叔叔,二娘喊你进去呢。” 陆啸昆和王通都愣了一下,春儿问:“只喊你王叔叔一个人么?” 壮壮点点头,陆啸昆没说话,过去翻晾晒的被褥,春儿过去帮忙,王通就进了屋子。 进了屋子,见宋安非在炕上坐着,就笑着问:“你找我?” “嗯,我有话跟你说。” 王通就走了过去,在炕边坐下:“你说吧,我听着。” “你以后,就少来一点吧。”宋安非说:“我看你跟陆啸昆,合不来。你来了,他也不方便。” “管他做什么,我们……” “我现在名义上还是他媳妇,就得顾忌着他。陆啸昆是好人,你我都知道。” 王通就沉默了,侧着头,没说话。 “他不是坏人,帮了很多忙。我不想让他难堪。传出去,你让他以后怎么见人。本来因为克老婆的缘故,他已经很难抬头了。” “可是你病着,我总是不放心,昨晚上做梦,还梦见你死了……”王通欲言又止,说:“我的心思,你都不明白。” 宋安非低着头,摆弄着手指头:“我明白。只是我……你放心吧,我死不了的,如果我快死了,我会提前知道的,一定叫你过来。” 王通听着这话扭头看他。宋安非笑了笑,因为病了很久,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如今坏成这样,会活很久的。” 第54节 王通抓住他的手,握在手心里,低着头看着,沉默了很久,才说:“有时候,我很妒忌陆啸昆。他比我幸运。” 宋安非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沉默了。他把另一只手放在王通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你听我的吧,如果真有需要,我肯定叫人去找你。如果我不找你,你就放心。” “那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王通问。 宋安非就笑了,抽出手来:“没必要搞得那么伤感。都说了我没事。” “你到底还是偏袒他。为了他,宁肯让我伤心。” 王通说着,不等他说话,起身就走了出去。 077 真情 宋安非愣愣的,看着王通走出去。 他知道王通并不是简单的生气,他心里,或许还有为他着想的心疼,以及妒忌或者失落。 但是他现在,似乎只能对这些视而不见。他是个连自己生死都不知道的人。 春儿不一会就进来了,问说:“你跟王大哥说什么了,他怎么直接就走了,我们跟他说话,他都没有说,好像不大高兴。” “我让他走的。”宋安非说:“你都回来了,也没必要麻烦他了。” “我看他并不觉得是麻烦,有点乐在其中呢。” 宋安非叹了一口气,说:“我累了,歇一会。” 他说着就躺了下来。春儿在旁边站了一会,说:“你呀,就是爱为难自己,没走一步呢就想着十步之后的事。如果我是你,有人肯关心我,我就高兴,能享受就享受,心思那么沉,病才好得慢呢。我不说了,我去院子里,你有事就叫我。” 春儿说着转身往外走,却看见陆啸昆站在门口,神色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她愣了一下,问说:“姑爷怎么闷不响的站这儿了,吓了我一大跳。” “我来看看……”陆啸昆说着,神色恢复正常,春儿朝外走,说:“小姐说她要休息呢。” “哦,”陆啸昆就跟着走了出去,春儿关上门,笑着问说:“我刚才跟小姐说话,你都听见了吧。是不是很惊讶,我在小姐面前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的?” 陆啸昆笑了笑,说:“你们主仆俩关系好。” “那倒是真的,我跟小姐,也算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了,私底下我从来不叫她小姐,她也不在乎,对我是真的好。” 春儿说着,就把整理出来的脏衣服,拿出来,走到井边了,忽然又站起来,说:“我到河边去洗衣服。那里方便,省得打水,泼得院子里都是。” 她端着盆子出了门,叫壮壮跟她一起去,壮壮不愿意去,蹲在院子里玩蚂蚁。 陆啸昆转身走到房屋门口,犹豫了一会,又走到窗口,朝里头看了看,却看不清什么。他踌躇了很长时间,终于还是走到房门口,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宋安非似乎已经睡着了,他走到炕边,轻轻坐了下来,给他扯了扯被子。 只是轻微的一个举动,宋安非却猛地扭头,眼睛看着他,似乎带着泪光。 “惊醒你了?”陆啸昆问:“你接着睡吧。” “并没有睡着,一直躺着,都没有困意了。”宋安非面朝上躺着,自己拿过枕头枕在身后。 “是你让王通走的吧?”陆啸昆问。 宋安非摇头,说:“他本来就是为了要照顾我才想在这里的,现在春儿回来了,他就想走了。王大哥是个好人,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有时候,可能你把他想得太坏了。” “他对你好,我看得出来。”陆啸昆说:“我只是觉得他这人不踏实,现在心里有你,将来未必不会变心。” “男人不都会变心。” “你怎么会这么想?”陆啸昆露出有些惊异的神色:“也不是每个男人,都会变心。” “你是说你自己么?” 陆啸昆讪讪的:“我是觉得我不会变。” “这种事可说不好。” “我就是不会变。我自己知道。”陆啸昆说:“你要相信这世上,有些男人,是不会变心的。” 宋安非就笑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头:“那将来哪个女人跟了你,就有福气了。” 陆啸昆沉默了一会,说:“我这样的人,谁肯跟我。”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彼此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宋安非又问:“外头院子里的东西,你都翻了么?” “都翻了,这些事你就别管了,安心养病就行。” 宋安非叹了一口气,说:“有时候真是觉得不甘心,好好的,怎么就病了,病了就病了,还一直好不了了。白费了这么些钱。” “你心思放宽一点,刚才春儿说得没错,什么都别想,心里轻松了,身上也就轻松了。” “你是个好人,”宋安非忽然说:“有些事,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以后希望你能遇见一个好女人,好好补偿你。” “这些事,你就别想了。” “我跟王通,不是你想的那样,有些事你不知道,将来你知道了,就会明白的。我不想因为这个原因,让你心里不好受。我配不上你,也配不上他,一切都是造化弄人,都是我的罪孽。” 宋安非说着又往上坐了坐:“你给我拿本书看看吧。” 陆啸昆刚刚听了宋安非的话,心里正存着一堆疑问,想要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但是宋安非却要他拿书,打算了他想问的话。他只好站起来,拿了几本书:“你自己挑一本。” 宋安非问说:“除了这些正儿八经的书,还有些故事类的书,你借得到么?” “你要看?” 宋安非点头:“这些书看着没意思。” “你要看三国演义那种么?” 宋安非点头:“红楼梦也行。” “你怎么看红楼梦?”陆啸昆似乎有些吃惊的样子:“贾宝玉林黛玉那些?” “你还知道这些呢。”宋安非打趣他。 陆啸昆却一本正经的说:“这些书你还是少看的好,我听人说,有个千金小姐就是看红楼梦害了相思病,死掉了。这种书都是男男女女的那些事,不好。” 宋安非说:“红楼梦可是好书,我都看了好多遍了,每次看,还都看得很有味道。你那是迂腐成见。” 陆啸昆听他这么说,也就不说话了。宋安非问说:“那你给我推荐几本书,觉得哪些有意思?” 陆啸昆说:“我不看书,我听过书,那个岳飞抗金就不错。梁山好汉的故事,也不错。” 宋安非说:“可是那些打打杀杀的,我都不喜欢。” 他从小就爱看情情爱爱的那些小说,四大名著李,他也只爱红楼梦,对水浒传,三国演义和西游记,都不大感兴趣。 “那你就爱看红楼梦么?” 宋安非点头:“或者类似的。” “那你等着,我去问问。” 陆啸昆说着就站了起来,出了门,对院子里的壮壮说:“我出去一趟,你二娘要是喊人,你就去找你春姨,她在河边洗衣服,知道了么?” 壮壮点头,不一会跑进屋里头来了。宋安非笑着问:“你一个人玩,孤单么?” “不孤单。” “过来,我教你下棋,也正好给我解解闷。” 宋安非就教壮壮下棋,壮壮倒是聪明,教了不久就学会怎么下了。只是他年纪小,又是新手,自然显得稚嫩,宋安非再怎么让,还是轻易就赢了。下了第六盘的时候,陆啸昆回来了,手里拿着个布包,递给他:“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你打开看看。” 宋安非就把布包打开,发现里头果然有他很喜欢的红楼梦。除了红楼梦,还有一本拍案惊奇和一本聊斋志异。 宋安非一看到聊斋就来了兴趣,对壮壮说:“这本书不错,你肯定喜欢。” “这是什么书?” “聊斋。” 没想到壮壮听了,却有些怕:“我不要听聊斋,都是鬼。” “也有不是鬼的,有狐狸精啊鹦鹉精啊这些,不吓人,都是有情有义的妖怪,长得也美,心又善,比人还好呢。” “可是我以前听的,怎么都是吓人的?” “聊斋都只是批了妖和鬼的皮,讲的其实都是人的故事。不信,我挑一个告诉你。” 壮壮还是有些恐惧,回头看向陆啸昆:“那爹陪我一起听,不然我害怕。” 陆啸昆就笑了,搬了一个板凳在旁边坐下,拍了拍自己大腿,说:“过来。” 壮壮就赶紧爬了上去,坐在陆啸昆腿上,两只胳膊抓着他的衣服。 宋安非见他确实害怕,就觉得挑一个比较美好的故事讲给他听。 078 自由恋爱 宋安非挑了婴宁的故事,讲给壮壮听。 婴宁是蒲松龄笔下,笑得最美的一个女孩子,天真烂漫,惹人喜爱。这故事他从前就读过,但是很多细节都不记得了,于是就自己添了一些,讲了婴宁的故事。 “从前,有个书生,家李贫困,刚跟一个女孩子订了亲,可是还没成亲,女孩就死了。有一次元宵节,他去舅舅家玩,结果在游玩的人群中,看见了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子长得特别美,带着一个丫鬟,手里还拿着一枝梅花。这个书生,一看就看上她了,那女孩子也看见了他,把手里的梅花扔在地上,冲着他笑了笑,就走了。书生把女孩丢掉的那枝梅花捡了起来,从此对她念念不忘,他把梅花藏在枕头底下,从此茶饭不思,害了相思病,怎么也看不好。” 这故事宋安非以前也看过,却没有留意梅花这个细节,如今看到,再讲出来,觉得实在是美极了。 壮壮问:“后来呢?” “后来,书生的一个朋友就来看他,知道了他的心事,就帮他去找那位姑娘。书生由此饮食慢慢添加,没几天就恢复了,看一下枕头底下,见花虽然枯了,却还没凋落。拿起来凝想把玩,就像见到了这个人。” 因为生了病的缘故,他讲得轻声细语,那故事听起来更是娓娓道来,多了很多韵味,不逛壮壮爱听,一旁的陆啸昆,听得也是入神。可能偏爱梅花这个细节的缘故,宋安非将所有有关梅花的细节,都讲得很详细。 “……书生等她笑声停下,于是拿出袖子里的花来给她看。女子接在手里,说:“这花都枯了。留着干什么?” 书生就说:“这是元宵时你留下的,所以我留着它。” 女子问:“你留着它什么意思?” 书生就说:“以示我对你相爱不会忘记啊,从元宵节遇到你,我因为想你都得了病,自己想着会死掉,不想能看见你,希望你怜惜一下我。” 女子说:“这也是很小的事,你怎么这么珍惜?你要是喜欢梅花,等你走的时候,园里的花,我会叫老仆人来,折一大捆背去送你。” 书生说:“妹子傻了啊?” 第55节 女子说:“怎么就是傻呢?” 书生就深情款款地说:“我并不是爱花,而是爱拿着花的人罢了。” 壮壮问:“为什么这个女孩子,这么喜欢笑,像傻子一样。” “傻一点才有福气呢。”宋安非似乎也被故事当中爱笑的婴宁感染了,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心境看着就很愉快。 这是一个大团圆的故事,而且还有一个爱笑的女子,从此再也不笑这种让人兴奋激动的梗。等到讲完了,壮壮果然很喜欢。 但是陆啸昆,明显却有不一样的看法。 他说:“这两个人,这书生,跟这个半人半妖的女人,是不是有点过于随便了?” 宋安非愣了一下,陆啸昆接着说:“没有媒妁之言,刚认识就要一起睡觉,这不是太乱来了么?” “人家是彼此喜欢啊。” “彼此喜欢,也不能忘了伦理纲常啊。” 宋安非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陆啸昆。 外头传来了春儿的声音,不一会她就进来了,甩着手上的水,笑着问:“你们坐一起干嘛呢?” “二娘在给我们讲故事,”壮壮说。 “哦?是什么故事,我也听听。” “是聊斋的故事,”壮壮说。 宋安非见春儿来了,就笑着说:“不过他对我这个故事,貌似不怎么喜欢呢。” 陆啸昆一听,赶紧说:“没有不喜欢,我也是胡乱说。” 春儿倒是感兴趣:“到底是什么故事?” 宋安非就将婴宁的大概又讲了一遍,春儿说:“这故事倒是新鲜,我倒没听过。姑爷为什么不喜欢?” “他觉得这书生和婴宁都太不守礼法,刚见了面,就想着睡觉的事儿。” 他这么一说,陆啸昆脸上露出窘迫的神色,把壮壮从他腿上抱下来,自己就站了起来,笑了笑说:“我随口乱说的,我不懂这些,还是不听了。” 他说着就要往外头走,宋安非问道:“你这是要躲出去么,我还讲呢,你不听了?” 陆啸昆说:“你给壮壮讲吧,他爱听。” “他爱听,你就不爱听了?” 宋安非这么一问,陆啸昆倒是走不成了,只好说:“我哪有不爱听……” “那你就坐下,我接着讲,你们接着听。讲故事的人,就喜欢多点人听,才有成就感。” 春儿笑着说:“姑爷,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坐下吧。” 陆啸昆笑了笑,就重新坐了下来。春儿说:“我看这古时候的人,倒是很有新思潮,也讲什么恋爱自由呢。” “春儿这句话说得好,现在都将就恋爱自由,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男未婚女未嫁,彼此看对眼,在一起很寻常啊,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那都是老一套了。蒲松龄笔下的这些人物,虽然都是古人,但思想却跟得上时代。” “我倒不认同这个,”春儿说:“现在这些新思潮,什么恋爱自由,打破门第观念……依我看,没有父母同意的婚事,都很难长久,最后能成的,能有几个?我倒觉得,咱们老祖宗讲究的所谓门当户对倒不过时,不管什么时候,门当户对都很重要。别的不说,就说现在,小姐你嫁到这里来,不是事事都觉得不方便么?生活习惯都养成了,嫁到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地方,什么都得重新适应,适应不好,就一堆问题。” 春儿这话,说得有些不合时宜,让陆啸昆和宋安非都有些尴尬,但她说的话却是在理的,宋安非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当初就是自由恋爱,才导致了一生的悲剧。不过春儿似乎很快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欠妥,于是赶紧又说:“不过这个自由恋爱,倒是也有一个好处,可以让彼此完全没交集的两个人,多了一种可能。你说姑爷和小姐,别说久远了,就是几个月前,也从来没想过能走到一起,现在在一起住,不也挺和谐的。或许夫妻成不了,最起码也是个朋友了。这都是缘分。” 宋安非听了就说:“你这话说得倒是挺在理的。遵循祖宗的规矩,也不全是坏事。”他说着看了陆啸昆一眼,故意叹息了一声,说:“只是我怕我讲多了这样的故事,有人会以为我就是这样的人,心里会不舒服。” 春儿帮腔:“你说姑爷么?” 陆啸昆赶紧摆手:“我没这么想,真没这么想。” “姑爷是老实人,我觉得他这样的想法挺好的,起码从一而终,不会始乱终弃。现在那些讲究自由恋爱的人,也讲究什么离婚……不光男人可以休了女人,女人也可以休了男人。这不全都乱套了么。一个女人辛苦为了丈夫顾家,养育子女,赡养老人,最后却被一句感情不和给抛弃了,一个男人辛苦养家,在外赚钱,老婆有了新欢,就可以抛弃丈夫孩子,狠心跟着别的男人远走高飞,这些事儿啊,我是一想到就觉得不可思议。你说新思潮新思潮,看这些有文化的小姐少爷,还有那些大人物,都讲究新思潮,但新思潮真是好的么,我看也不见得。” 春儿这么说,是有深刻体会的。她家小姐王玉燕,不就是因为追求婚姻自由,学了一肚子新思潮,结果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她还是传统的,觉得女人就该三从四德,老实本分,关于王玉燕的很多言行,她看在眼里,心里都是不认同的,如今借着这个情境说出来,也是替自己的小姐感慨。 “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宋安非说:“从一而终,是美德。两个人若能好好相处一辈子,也是很难得的事情。讲究自由恋爱没错,有感情基础的两个人在一起,是比以前没见过面就做了夫妻要好。但是旧俗也有旧俗的好,不轻易分开。如果新思潮的恋爱自由,加上旧俗的从一而终,白头到老,也是求都求不来的良缘。” 079 大病初愈 陆啸昆听了,接连点头:“说得对。”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儿呢。”春儿笑着说:“我看咱们还是别讨论这个了,咱们来继续听故事吧。” 宋安非笑了笑,说:“那我挑一个传统的故事,我记得聊斋里头,也有很多无怨无悔始终如一的女人。” 有了这几本书,宋安非的日子终于过得没有那么闷了。每日看看书,说说话,教壮壮学学字,秋天就到了末尾。天越来越冷,树叶子都落了。这期间,张桂芳和卧虎山都来了一趟。到了初冬,宋安非的身体,竟慢慢的有了好转。 陆啸昆很高兴,卖了一只羊,给宋安非买了几只老母鸡,炖了老母鸡汤给他补身体,还买了很多吃的。这期间,王通信守承诺,竟然真的再没有来过。 等到宋安非能下床的时候,天已经很冷了。春儿用他过去买的布料给宋安非做了一套新衣服,有了新衣服映衬着,整个人都变得精神起来了。一家人都很高兴。 只是他原先从王家拿来的钱,因为这一场病,再加上春儿过不了苦日子,日常花销难免大一点,竟然花去了大半,剩下的钱,也只够他们几口人撑到来年春天。眼瞅着冬天过了就是春节,少不得花钱,何况将来春节回娘家,礼节上也不能短缺了,更是要花钱。这么一来,他要的钱,就全用不到正经事上了。 不过说来也巧,说缺钱,有钱的主儿就来了。听说了他身体好转的消息,张桂芳第一个赶了过来,壮壮正在外头玩,老远看见张桂芳的马车就赶紧跑进家里来了,喊道:“我姥姥来了!” 他这么一喊,屋里的人都愣了一下:“什么姥姥?” 陆啸昆说:“你姥姥不是前几年就不在了?” 倒是春儿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说:“是太太来了!” 她跟陆啸昆赶紧都站了起来,宋安非灵机一动,对陆啸昆说:“你别出去迎了,你先到屋子后头躲一下,她又不待见你,又给你脸色看。” 陆啸昆也不大愿意见张桂芳,听了他这话,也没问为什么,就走了出去。春儿回头看着他,宋安非说:“你坐着,就当不知道,那么冷的天,何苦出去迎她。” 春儿没出去,可也没敢再坐着,把壮壮揽到身边,听见外头传来张桂芳的声音。宋安非赶紧对春儿说:“等下太太问起陆啸昆,你就说他做工去了。” 春儿没来得及问清楚,张桂芳就要进来了。 张桂芳进门看见他精神的坐在炕上,愣了一下,说:“春儿说你身体好多了,我还不信,看气色,果然是好多了。” “是春儿照顾得好。”宋安非说:“太太坐。” 张桂芳穿得富贵,这天还不算特别冷,就已经是大袄加身,整个人显得更加圆润,那皮肤确实很好的,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人,身上也不知道喷了什么香水,闻起来格外醉人。春儿搬了板凳给她坐下,她坐下来,看向壮壮:“这是壮壮吧,上次来的时候也没顾上跟你说话,这次来,特地给你带了点吃的。” 她说着就招手让壮壮过来,壮壮居然有些怯生,躲在春儿身后不肯过去,春儿就笑着把他揪出来,说:“怕什么,太太给你糖吃呢。” 没想到壮壮却说:“我不吃糖。” 张桂芳脸上神色露出有些难看的意思,宋安非就说:“不吃也拿着,小孩子要有礼貌。” 壮壮听了,这才走上前来,接住了张桂芳手里的糖。宋安非又问:“光拿东西么,还有呢?” 壮壮低着头,说:“谢谢。” “出去玩吧。” 宋安非说完,壮壮立即跑了出去。张桂芳笑着看了看周围,说:“怎么,陆啸昆不在家?” “去镇上做工了。” 张桂芳听了很吃惊的样子:“什么时候去的,去哪了?” “入了冬就去了,”春儿说:“他一个大男人,老在家里闲着,跟我们一个屋,也不方便,去做工也好,早起晚归的。” “这怎么行呢,我们王家的女婿,再穷,也不能去给人家做工啊。这传出去,人家怎么说我王家?” 宋安非听了就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他叹了一口气,说:“我这一病,花了不少钱,家里马上就揭不开锅了。就他一个男人,春儿要照顾我,我又干不了活,壮壮就是个毛孩子,一家人全指望陆啸昆呢。” “他在哪里做工?”张桂芳问。 春儿张了张嘴,看向宋安非,宋安非说:“这个倒是真不知道,我跟春儿都知道他在做工,却都没问他,我们跟他,本就不算亲密,都防着他,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张桂芳皱着眉头说:“你叫他,还是别做工了。” “他不做工,我们几个人喝西北风去么,还是太太肯帮衬着一点。” 张桂芳说:“自从上次你说了嫁妆都是空箱子的事儿,有些传言就已经很难听了。如今女婿还要去做苦工,叫人知道了,不是又会怎么嚼舌根子。” “那太太就发发善心,给陆啸昆点钱,让他做个小买卖也行啊。他好了,也是王家的脸面。”春儿说:“太太你看这屋里,是不是烟味有点重,我们连好一点的炭火都买不起。” 张桂芳朝屋子里看了一圈,说:“我看还可以,比先前强多了。安非一定是住得惯的。” 宋安非嘴角动了动,说:“我是住得惯,王家小姐住不惯,我现在不是我,是王玉燕。” 张桂芳见他语气不善,脸上的笑容就减了几分,说:“不过是一点钱的事儿,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绢来,里头包着一叠钱。她拿了一些给了春儿,又说了一会话,说:“我看你身体好了,也就放心了。就是不知道卧虎山那边,会怎么想。” 宋安非忽然咳嗽了起来,咳嗽得非常厉害,张桂芳赶紧拿起手绢稍微遮掩住了自己的鼻息,春儿也是吓了一跳,赶紧过去给宋安非捶背。宋安非咳嗽着说:“恐怕……恐怕不能再跟太太聊了,我这身体……” “不是快好了么,怎么还咳得这么吓人?” “也是……也是时好时坏……” 张桂芳就站了起来,说:“那既然是这样,我也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这就走了。” 春儿回头说:“太太刚来,多坐一会啊。” “不了,你也别出来送了,”她看了一眼咳嗽得趴在炕上的宋安非,说:“照顾好他吧。” 她说着赶紧就走了出去,春儿着急的拍着宋安非的背,拍着拍着,手上的动作忽然缓了,然后站直了身体,笑了,推了宋安非一把:“你个猴精,倒是把我都骗到了!” 原来宋安非早已经不咳了,只是脸色还是通红的,嘴角却是笑着的,说:“陆啸昆还在外头躲着呢,太太再不走,不把他冻坏了?” 春儿站起来说:“也难为你想着他。冻一下你就心疼了。我心里倒是记挂着壮壮,这么冷的天,你把他也支出去了。” “我怕他听到不该听的,也是没办法,快把他喊进来。” 他说着自己就下了炕,春儿出去叫宋安非,他就披着大袄走到门口,看见壮壮从外头跑进来,手里兴奋的摇着什么。 春儿和陆啸昆从屋后头走出来,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姥姥给我的零花钱。”壮壮说着就把钱交到了春儿手里,春儿看了看,说:“太太真大方,给你这么多。” “她走的时候,我说姥姥慢点走,她就高兴了,给了我这些。” 春儿把钱又还给壮壮,说:“那你就拿着,以后见了她多喊几声。” 陆啸昆看见宋安非披着衣服在门口站着,赶紧过去说:“你怎么在风口站着了,赶紧回去躺着。” 宋安非笑了,说:“我出来透透气,屋子里太闷了。”他说着忽然仰头,笑了,说:“好像下雪了。” 可不是下雪了,很稀很碎,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可能是门口确实冷的缘故,他情不自禁的朝陆啸昆靠近了一点,一只手本能的抓住了陆啸昆的胳膊,仰起头,看着天上掉下来的雪花。 第56节 080 过生日 “真的下雪了。”春儿说。 壮壮明显更兴奋,激动地跳跃着,说:“下雪喽,下雪喽。” 宋安非笑着看着他,眼睛里都是光彩,说:“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雪呢。” 陆啸昆听了立即扭头看向他,想要说话,又停住了。 宋安非仰头看着,那雪花渐渐变得明显,虽然下得很稀疏,雪花却很大。春儿把壮壮拢到身边,说:“今年的雪,下的真早。” “等到下大一点了,是不是就可以堆雪人了?”宋安非问。 春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还没下大呢,你就想着堆雪人了,老天爷听了你这话,再舍不得下雪了。” “进屋去吧,太冷了,你身体刚好一点。”陆啸昆说着就搭上了他的肩膀,拢着他朝屋里走。宋安非却还兴奋着,说:“下雪了真好看。” 春儿和陆啸昆又加了很多木柴,把炕烘得热腾腾的,宋安非和壮壮坐在炕上,看着外头窗外的雪花。 春儿说:“要我说,天这么冷,该把这窗户也堵上,虽然不面朝北,但是也漏风。” “全堵上了屋里闷,就这么开着吧。” 那窗口其实不大,土房子留的窗口,靠近炕,很小的四四方方的一个,中间镶嵌着木窗。宋安非一边看一边说:“这雪好像越下越大了。” “瑞雪兆丰年,今年的雪下得那么早,又下那么大,昭示着来年是个好兆头啊。”春儿抱着个汤婆子,轻轻的跺着脚,说:“只是这一下雪,出门可就不方便了。” 外头渐渐笼上了一层白,看得久了,眼睛就有些累了,宋安非终于平复了自己有些激动的心情,躺了下来。 壮壮却已经耐不住,和陆啸昆两个出去了。宋安非羡慕的说:“只可惜我这身体,这样的天气,该到外头玩耍个痛快。” “你怎么这么兴奋,难道是这辈子头一回看见雪?” “对啊,”宋安非躺在炕上,笑着说:“我们那好像不下雪,我只听我妈说过,说我刚生下来的那一年,下过一场大雪,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下过了。南方没有北方这么冷。也因为这个,我外公还说过我,说我一看就是北方人的种儿,多少年没下过雪,偏偏我生下来的那一年,下了很大的雪。” 这些事他说起来,似乎一点也没有伤感。春儿刚听到他提到宋英,心里还紧了一下,小心看着他神色,一切却都如常。于是她就笑着说:“这么说起来,你生日也是冬天了?” 宋安非笑着看向她,说:“其实就是这个月,没几天了。” 春儿大吃一惊,说:“哪一天?我得好好给你办办。” 宋安非笑了笑,低头说:“办什么,一办不就露馅了。王玉燕的生辰,可是跟陆家合过八字生辰的,陆啸昆估计都知道。” 春儿叹息了一声,说:“那倒是,我家小姐的生辰,是春天里。”她想了想说:“那也没事,生辰总不能不过,我们不告诉陆啸昆就得了,我给你悄悄过。咱们也不大办,我给你下一碗长寿面吃。” 宋安非说:“就只有面么?” “我再给你加几个菜。不然你以前都怎么过的,你跟我说说,我照着办。” “我也没有怎么样过过生日,家里条件不算好,况且自己还年轻,没成家立业,也没什么生日可以过的,我们那里,只有儿女都成人的才过生日。也是近几年西洋文化传进来,小孩子也开始过起生日来,可是我们家你也知道。过生日也就是吃碗面。不过我妈从来不会忘了,倒是我,以前从想不起来给她过生日,这两年长大了,才开始记着她的生日,今年本来打算要给她好好过个生日的……” 宋安非语气低沉下去,叹了一口气,说:“有些事,真是不等人。” 春儿打岔说:“那这一次我给你好好过,你还没告诉我呢,你生辰是哪一天?” “我生辰是这个月十二,”宋安非说:“你到时候可别忘了。” 春儿笑着说:“我这人就是记性好,不会忘的。” 春儿听宋安非提起宋英,心里很是同情他,觉得他是个很可怜的人,因此有心要在生辰上弥补他,于是一整天都在思索着怎么给他过生辰,既不会太张扬,又能让宋安非高兴。 她首先想到的,是王通。 她自己是觉得对于宋安非来说,王通比陆啸昆更重要。况且生辰这事,她得瞒着陆啸昆,却不用瞒着王通,方便了不止一点半点。因此吃了饭,她就特地去找了王通一番。 王通听到了这个消息,对她千恩万谢:“要不是你说,我真都忘了要问他生辰。” 春儿说:“我如果不告诉你,你可不就错过了。” “我得好好谢谢你。”王通说着就给她行了一个大礼。春儿拦住他,笑着说:“这倒不用,你让他高兴,就是谢谢我了。” 王通这人会浪漫,说:“这事包在我身上。” 春儿回到陆家,就开始张罗过生日的事情。下了快一天的雪,院子里也积了厚厚的一层,陆啸昆从中间扫出一条路来,自己给壮壮堆了一个雪人。 春儿回到家,就看见他们爷俩在院子里玩得正欢,壮壮已经累出了一身的汗,气喘吁吁的还不肯闲着。宋安非则系着一个红色的披风,站在房门口笑呵呵的看着,那情景,真像是画里面出来的一样,长身玉立,落落风流。 她忍不住想,如果换一身装束,换回男儿装,不知道宋安非又是什么样的一种姿容。她笑着进了家门,说:“这雪人堆得好大啊。” “我爹堆的,好看么?” “好看,”春儿笑着说:“果然还是姑爷有力气,堆的雪人这么高这么壮。” “你没看他也累得脑门都是汗。”宋安非笑着说:“看他们玩的这么好,我真想也堆个雪人。” “你呀就看看就行了,想玩,还怕以后没有机会么?”春儿笑着进去,宋安非问:“你干嘛去了?” “我回家了一趟,”春儿想着保守秘密,就没有告诉他实情:“这一下雪,想买点菜都不容易了,什么也没买到,白跑了一趟。” “路上雪那么厚,这么难走,你还跑镇上去?” 春儿笑了笑说:“在家里呆着也是无聊。我看你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今天就不在这里了,回我姑妈那去住。” 宋安非愣了一下,春儿压低了声音,说:“这下了雪天就更冷了,天寒地冻的,不能老让陆啸昆睡地上,万一着了凉生了病,可就太对不起他了。” 春儿考虑的也有道理。宋安非就说:“那也好,你跟我这么久,也累得不行,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春儿笑着说:“等你过生日的时候,我再过来。” 她说着就去收拾东西。壮壮跑过来,问说:“春姨你要走了么?” “对啊,你二娘病好了,我也该回去了,我走了之后,你可要听你爹和我们小姐的话,不然的话,我回来可是要揍你。” 壮壮可不怕她,嘟着嘴说:“为什么你们人人都要揍我。等我长大了,你们谁还能揍得动我!” 宋安非就乐了,说:“有我在,谁也不敢揍你,过来。别耽误你春姨收拾东西。” 春儿将包袱简单打包,就要走了。陆啸昆进来,说:“这是要去哪?” “我家小姐体谅你睡地上辛苦,要打发我走呢!” 陆啸昆一听,讪讪的说:“我睡地上挺好的……” “可是我家小姐心疼啊,”春儿打趣说:“他要撵我走,我不敢不走。” “你别听她一张嘴胡诌,”宋安非搂着壮壮坐在炕上,说:“你赶紧走吧,我就不送你了。” 春儿故意做出很伤心的样子,嘟了嘟嘴,扛着小包袱就跑出了门,等到跑到雪地里头,才大笑起来,说:“我走了,你们一家三口,晚上可别嫌寂寞!” 陆啸昆听了微微一笑,站在门口说:“这是真要走了?” “你去送一下吧,”宋安非笑着说:“叫她路上小心点脚下。” 陆啸昆应了一声,就将春儿送到大门外头的路上。春儿不让他送,把他撵了回来,说:“我不在家了,你晚上可不要对我家小姐有什么非分之想。” 陆啸昆一听,脸色微红:“肯定不会!” 第八十一章 夜谈 不过陆啸昆本来没什么想法,被春儿这么一说,他反倒心里头多了一层念头,回到家看到宋安非在炕上坐着,心里头微微一颤。 今天晚上,他就不用在地上睡了。 想到这儿他咳了一声,引的宋安非扭头看过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宋安非说:“不是让你送送她么?” 陆啸昆说:“她执意不让送,自己走了。” 宋安非说:“春儿也是个好姑娘,不骄矜。” 陆啸昆点头:“起初见到她的时候,觉得这姑娘很厉害,不好相处,但是认识的久了,觉得她本性挺好的,就是嘴巴厉害点。” 宋安非笑了,说:“这叫刀子嘴豆腐心,这种人,比当面笑脸,背地里捅刀子的人强多了。” 陆啸昆点头表示认同。 “你把你铺盖收起来吧,”宋安非说:“把春儿用过的这些给她叠起来放起来,再从柜子里拿一套新的。” 陆啸昆就把炕上的被褥换了,又拿出新的一套被褥来换上。 陆啸昆铺床的时候,心里一直有些忐忑,太久没跟宋安非同床共枕了,他还有些不适应。 晚上的时候,壮壮照例睡在中间。可是壮壮说:“我不想睡中间,我想睡最里面。” 宋安非很吃惊:“你不是一直睡中间么?” “睡中间不舒服,因为是春姨我才不好意思说,其实我想睡里面,以前跟我爹两个人的时候,我都是睡里面。现在春姨走了,只有我们一家人,我就不想睡中间了。” 结果陆啸昆脸色一沉:“叫你睡中间就睡中间。” 壮壮明显有了惧怕的神色,可是他竟然顶住了,最后还是说:“我就想睡里面。”语气带着倔强委屈,眼圈都红了,扭头看向宋安非。 宋安非看他小脸的委屈样,再看到那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一下子就心软了。 不过他心里有疑虑,觉得这可能是陆啸昆教唆的,壮壮一向睡中间,怎么突然就不想睡中间了,保不齐是陆啸昆为了自己的某种私欲,偷偷教唆威胁壮壮,让他睡里面。 壮壮要往里面爬,却被陆啸昆拽住了腿,壮壮就挣扎起来了,嘴里还嚎着,宋安非就赶紧搂住壮壮说:“好了好了,睡里面,睡里面。” 陆啸昆一松手,壮壮立即爬进去了。陆啸昆说:“这孩子,越来越不听话了。” 陆啸昆坐在炕沿上脱鞋,说:“等到明年,我就给你做张床,你自己一个人睡去,爱睡外面睡里面,随便你。” 壮壮嘟囔着说:“我就跟二娘睡。” 宋安非笑了:“那以后不娶媳妇了?” “媳妇还是要娶的……”壮壮讪讪的说。宋安非听到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扭头看向陆啸昆,陆啸昆也笑着,说:“这小子小小年纪就惦记着娶媳妇。” 宋安非说:“他都快六岁了,也不小了,就是个头太小,真得好好给他补补身体。” “他补的还少,这些天给你炖的汤,哪次他不跟着喝,喝了这么久,也没见他长个,连胖一点都没有。” 壮壮听了就说:“有人长的晚啊……” 宋安非听了笑着说:“对啊,我们壮壮,以后会跟他爹一样高大威猛。” 陆啸昆觉得这是在变相地夸自己,居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脱了鞋,要上床,宋安非却问道:“洗脚了么?” 陆啸昆摇头:“我昨天才洗的。” “所以呢?” 第57节 “冬天天冷,没出脚汗……” 他说着还抬起脚,作势闻了闻。 宋安非就说:“那也得洗一下,随便洗洗也行,养成习惯。” 他说着把壮壮捞起来:“你也跟着你爹一起洗。” 壮壮跟陆啸昆一样,不爱洗脚,皱着眉头坐在床边,说:“我的脚很香。” “洗了会更香,”宋安非说:“你别学你爹糙汉子,小孩子干干净净,才有更多人喜欢呢,你看你王叔叔,是不是很干净?” 壮壮一听立即点头:“我也要像王叔叔那样。” 但是旁边的陆啸昆一听,就不高兴了。 “王通不干活,整天打扮的风流倜傥勾搭女人,学他干什么?”他说:“庄稼人就该有庄稼人的样子。” 语气颇有几分不屑的样子。 宋安非说:“王通这人怎么样,姑且不做评论,但他爱干净讲卫生,这确实是优点啊,你看他,头发衣服,虽然未必时髦,但都干干净净的透着爽利。庄稼人怎么了,庄稼人就不爱干净了?” 陆啸昆就不再说话,打了热水,在那泡脚,又把壮壮抱了过来,坐在自己腿上,问说:“你喜欢你爹多,还是喜欢王叔叔多?” 这问题问的奇怪,这不是很明显的么。 果然,壮壮回答说:“喜欢爹多一点。” “还算没白疼你,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做个庄稼人,别学你王叔花里胡哨的,中看不中用。” 宋安非听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洗完了脚,壮壮就爬回来钻进了被窝里。宋安非病好了之后,就叫陆啸昆把炕别再烧那么热,如今屋子里温温的,裹着被子刚刚好。陆啸昆上了炕,身体却挨着炕沿,平躺下来。 “把灯吹了吧。”宋安非说。 陆啸昆就半起身,将烛火吹灭。屋子里一下子黑暗下来,外头连月光都没有,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们并不能立即就入睡,于是宋安非就问道:“今年下了这么大的雪,来年会有好收成吧?” 陆啸昆“嗯”了一声,却没有说别的。 宋安非就又问:“路上积雪那么多,肯定不好走,等到天晴了回暖,雪一融化,那就更不好走了。” 陆啸昆还是“嗯”了一声。 宋安非有些意兴阑珊,还有些微微的窘迫。两个人挨得近,肩膀靠着肩膀,稍微一扭头,就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 很熟悉的味道,很久违的味道,很迷人的味道。 这是什么味道,他竟然说不清,或许是男人身体的香味,或者其他。 “这雪也不知道能下多久。”宋安非说:“等到雪停了,我也出去转转,都闷坏了。” “嗯。” “你怎么老是嗯,不想跟我说话?” “没有,没有,”陆啸昆停顿了一下,说:“我只是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 “就随便聊啊,说什么都行,聊天不都是这样么。你以前跟壮壮他妈,都聊什么?” 提到以前的老婆,陆啸昆似乎有些尴尬窘迫:“也没什么说的,我们都是庄稼人,不如你见多识广,懂的东西多……” “那是会说什么?” 陆啸昆好像被他逼的无路可退,只好说:“也就是庄稼活,孩子的事儿,或者是亲戚的一些琐碎小事。” 末了了,他补了一句:“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宋安非在黑暗中微微笑出声来,问说:“你现在,还会想起她么?” “偶尔吧,”陆啸昆说:“她对我还挺好的,可惜我命不好,克死了她。” 宋安非听了,沉默下来。至于陆啸昆克妻与否,他也不好说。他只能说:“以后会好起来的。壮壮很懂事。” 陆啸昆又是“嗯”了一声。 外头的北风刮着,不用看,光用想,也知道外头的寒冷刺骨,也因此觉得这小小的房子,给了自己更多的安全感,觉得这里头这么温暖,让人眷恋。宋安非沉默着,也没有再说话。 房间里只有他们彼此的呼吸声,宋安非在黑暗中微微侧过头,看着他根本无法看见的陆啸昆,模模糊糊,似乎看见了,又似乎没有。 但是他肩膀上的触感是真实的,温热的,这让他心里头很踏实,很温暖。 有个人在身边,就是好。 他对于身边的这个男人,应该是很喜欢的吧。只是这喜欢,让他觉得伤感,心里头沉沉的,湿润的感伤。 第一次清晰而具体地,为自己不是个女人,和陆啸昆没有可能在一起,感到遗憾。他的人生,似乎有希望的时候很少。 第八十二章 生日宴 宋安非很晚才睡着,可能是心里想着事,第二天一大早就醒过来了。醒来之后扭头看,陆啸昆还在熟睡着。 他有些尿意,于是就爬了起来,被子掀开,却发现陆啸昆的半边身体,已经伸入他的被子下面,如今被他掀起来,就全露了出来。 他的眼光,就看到了一个东西。 他看到了陆啸昆下半身,支起的帐篷。 男人早晨会有这种现象,似乎也正常,何况是陆啸昆这种,多少年可能都没有尝过荤腥的人。但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宋安非臊的赶紧往陆啸昆身上盖,但是他动作太大,陆啸昆微微一动,人就醒过来了。 只是那眼睛还带着困意,看了他一眼,宋安非赶紧坐正了身体,一动不动坐在炕上。陆啸昆慢慢有了精神,仿佛察觉了自己在晨勃,身体不自然地动了动,用手捞了捞被子。 宋安非低着头说:“我……我出去一趟……” “哦……”陆啸昆闻言,以为宋安非要让他让开,赶紧坐起身来,可是他下半身还没软下去,捞着被子,也不敢松开,尴尬地坐在那里。 宋安非赶紧说:“你……你睡吧,我爬过去……”他说着,战战兢兢地从陆啸昆身上爬了过去,怕隔着被子碰到自己不该碰的,身体距离被子,隔了好远的距离。 最后总算是下了床,赶紧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这一年的雪,似乎比往年都要多,下一阵停一阵,陆陆续续就没有断绝。 宋安非的生日,很快就到了,为了给他过生日,春儿这天一大早就过来了,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带了很多蔬菜,还有鸡鸭鱼肉。 陆啸昆看见很吃惊:“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来,都是你买的吗?” 春儿笑着说:“这都是我姑姑家买的,我姑丈今天去镇上,看到很多菜都卖不出去,因为下雪天冷都没法存放,所以价钱特别低,卖的很便宜,他就买了好多带回家,我见他们吃不完,给带来一些给你们。” 陆啸昆似乎有些怀疑,问:“蔬菜瓜果可能便宜,这天冷了,肉不是更容易存放?” “再容易存放,小贩们也得卖钱过生活啊,这连着下了那么久的雪,等到积雪融化,路出来,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何况这年岁收成不好,岁月也不太平,哪还有那么多老百姓愿意去跑镇上买东西呢,再则是我自己的心意,我想着正好我走了这么多天,你们肯定也没有也没吃好,我今天给你们,多做一点饭菜。” 宋安非还在床上躺着,听见春儿的声音,赶紧坐了起来,就看见春儿冒着寒气进来,于是笑着说:“你来啦!” 春儿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打了打身上的雪,说:“今天的天可真冷。” “你们这屋子里倒是暖和。”春儿说着看了一圈,问:“咿,壮壮跑哪去了,不在家?” 宋安非笑着伸手掀被子:“天冷,他睡懒觉不肯起来呢,都到现在了还不起来?你看,你春姨来了。” 春儿笑着走到炕前,看见眯着眼睛的壮壮,说:“你过来,看春姨给你带了什么来?” 壮壮一听,赶紧坐了起来,春儿就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糖来。 宋安非一见就说:“别老给他吃糖了,小孩子吃多了糖不好。” 春儿就说:“那只准一天吃两个,好不好?” 壮壮忙不迭地点头,宋安非笑着说:“你把糖都给我,我帮你收着,每天给你两个,省得你自己也控制不住。” 壮壮听了,脸上的神色虽然不太乐意,可还是老老实实的把手里的糖都给了宋安非,春儿笑了,:“现在已经管得这么服帖了。” 陆啸昆在旁边说:“他现在听她的话,她一句话,比我说的还管用呢。” 春儿就笑着看向壮壮:“看来我临走时交代的话,还是管用的,壮壮这么听话,春姨以后一定疼你。” 宋安非笑着看着春儿,说:“外头很冷吧。” “还好,我穿的厚,刚出门的时候北风一吹觉得有点冷,后来走久了,身上反而热了,你看我脖子,都出汗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宋安非看自己雪白的脖颈。 宋安非笑着说:“今天早晨起来,看到外面下那么大的雪,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我说了我会记得肯定就不会忘了,今天你就什么都不用干,家里的活都交给我,还有你们俩,”春儿说着看了看壮壮,又看了看陆啸昆:“都要帮着我干活,别让我家小姐动一只手指头。” 春儿先将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收拾完这些,已经到了快要做饭的时候了,她洗了洗手,开始着手做饭,一边指挥着陆啸昆去烧火,一边指挥着壮壮跟着她学择菜。但是壮壮犯懒,又怕冷,不肯好好做。 宋安非身体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站在旁边一直觉得手痒,很想要帮上一把,但是春儿不让,拦着他说:“今天你什么也不用干,就在那坐着。” “让我什么都不干,我反倒不习惯,不如这样,我帮你切菜吧,或者洗菜也行。” “这么冷的天你还是不要沾冷水了吧,”春儿一边劝说着,一边看向陆啸昆:“难道我不在这几天,你竟然让我家小姐碰冷水吗?” 陆啸昆讪讪的笑了笑,宋安非替他解围说:“他也有劝过我,是我不听他的话。我这人闲不住。” “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以前在咱们家,可没见你这么勤快,太太如果看到自己的宝贝闺女还要下厨做饭,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呢。”春儿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陆啸昆身上的一个矮凳子:“你坐那烤烤火吧,随便跟我们说说话,也不觉得寂寞。” 宋安非就在旁边坐了下来,紧挨着陆啸昆,锅台底下的火光照亮了他们的脸庞,熏的他白净的脸红彤彤的,像是喝了酒。陆啸昆低声跟他说着话,好像在说悄悄话一样,问说:“你不如去看会书,做好饭了再下来,在炕上躺着多好。” 宋安非低声笑说:“屋子本来就很少出,再不动弹动弹,我都怕自己不会走路了。而且我喜欢做饭,觉得做饭有意思,又有成就感。” 春儿在旁边听见了,笑着说:“我让你过来,是大家一块说说话,可不是让你们说悄悄话,大点声,也让我听听嘛。” 宋安非就笑着抬头,看着春儿说:“陆啸昆夸你呢,说几天不见,你气色越来越好了。” “回家这几天,我什么都没干,吃饱了睡睡醒了吃,腰围都大了一圈了,不是气色好了,是整个人都胖了,你看我这下巴……”春儿一边炒着菜,一边把下巴往下压:“都有双下巴了。” 她嗓门亮堂,言语又轻快,透着一股爽快劲儿,听的宋安非和陆啸昆都笑了出来,气氛一片融洽。宋安非在某一个瞬间觉得,日子如果一直能这样过下去,似乎也不错,安安分分地过这种其乐融融的小日子,不再有任何纷争,也不管外头风雪逼人。 饭菜做的香气扑鼻,惹得壮壮也爬起来了,说:“好香啊。” “快点起来,自己做点热水洗脸。”春儿掐着腰指挥壮壮自己动手。壮壮下了炕,跑出去小便,不一会就跑回来了,喊道:“王叔叔来了!” 宋安非和陆啸昆都愣了一下,双双站了起来。春儿还在炒菜,说:“来这么早,我这腾不开手,小姐,你去看看吧,肯定找你的。” 宋安非看了看陆啸昆,赶紧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走出去迎接,结果走到房门口,就看见皑皑白雪中,王通手里拿着一大枝梅花,提着一壶酒,所谓青年意气风发,估计也不过如此了。 第58节 第八十三章 酒后真言 宋安非愣了一下,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你这是?” 王通就笑了,说:“听说今天是你生辰,我特地过来给你过生日。” 宋安非简直又惊又喜,连忙说:“快进来快进来。” 王通笑着走了过来,顺便把手里的梅花递给他说:“给你的。” 春儿正在炒菜,扭头看见王通进来,看到了那枝梅花,惊喜的问道:“哇,从哪里找来的梅花,竟这样好看。” 王通说:“我这人从来没给人过过生辰,也不知道要送什么,空着手来又觉得不好意思,出来的时候见村口有一株梅花开得很好,白雪皑皑中映衬的十分好看,于是我就顺便折了一枝。” 梅花很合宋安非的心。他笑着说:“这个东西好,我很喜欢,谢谢你。” 春儿在旁边说:“赶紧拿剪刀修剪一下,找个瓶子插起来吧。” 王通笑了笑,扭头看向旁边的陆啸昆,于是打了个招呼说:“陆大哥好。” 陆啸昆表现的却不如王通有肚量,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点了点头,算是彼此打了招呼。这时候气氛有些尴尬,不过幸亏屋里出来他们三个成年人,还有壮壮这个小孩子。王通也是聪明,立即蹲了下来,看向壮壮,拍手说:“过来,让王叔叔抱抱。” 壮壮一听立即就跑了过去,王通将他抱了起来说:“好像长胖了不少。” 春儿笑着说:“也该长胖了,你看他都多大了。我姑家旁边的邻居家,他们家的孩子才4岁,长得比壮壮高了半个头了,我看壮壮就是吃的不够好,长的不快。要想长得快,身上都有肉,今天壮壮你就多吃一点。” 陆啸昆在旁边说:“你都那么大的孩子了,还赖在人身上,王叔走那么远也累了,下来,去给王叔叔搬个板凳过来。” 王通笑着将壮壮放下,说:“我这不请自来你们不会不欢迎吧?” 春儿不等陆啸昆说话,就抢先笑着说:“怎么会呢?你来的可真巧,我正做饭呢,今天做了好多菜,你留下来一块吃,咱们大家伙儿一起也热闹,姑爷您说呢?” 春儿都这么说了,陆啸昆还能再说什么,只好笑着点头,说:“今天我看你带的酒,咱们哥俩就多喝两杯。” 宋安非却没有管他们的事,自己拿着那支梅花,从旁边桌子底下拿出一个花瓶来,那花瓶已经很旧了,估计是陈年的东西,上面落了一层灰,但是那造型却是很好看的。他把花瓶整理出来,拿到外面洗 了洗,一个崭新的花瓶就出来了,春儿看见了很是吃惊,问说:“这花瓶怎么这么好看,从哪弄的?” 陆啸昆看到了就说:“哦,这是我们家从前用的插花的瓶子,后来我没心情弄它就放了起来,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宋安非笑着说:“这么好看的瓶子,摆在桌子底下,落那么多灰,实在是浪费,现在插花多好看。” 他把那只梅花稍微修剪一番,插进了花瓶里,又往里倒了一点水,摆在桌子上,这花瓶很精致,梅花开得很鲜艳,和这破落的屋子比起来有些不大相称。壮壮跑过来凑热闹,爬到炕上趴在桌子边,去闻那梅花的香气。 “好香。” 宋安非笑着说:“从前我跟我妈搬到一个胡同里住,那外头有一株特别大的梅花树,每到冬天的时候,满院子隔着墙都能闻到香味。不过那梅花是黄色的,这梅花红艳艳的倒是别有一番美丽。” 春儿一听,就知道他说漏了嘴,赶紧说:“你什么时候跟太太搬出去住过?哦,你说的是那次跟太太一起回娘家吧,那次我也见了,太太娘家的外头,确实有一株很大的梅花树,但是他们的梅花我看还真不如王大哥今天带的这支梅花好看。” 宋安非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太高兴了,一时说漏了嘴,于是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既然家里来了客人,显然就不能让陆啸昆再在锅台旁坐着烧火了。他们在屋子中间摆了一张大桌子,陆啸昆和王通在那坐着闲聊,宋安非过来帮着春儿忙着做饭,炒了几道菜,又烧了一个汤,满满一桌子,看着也是丰盛。 陆啸昆问王通:“你怎么想着今天来了,那么大的雪。” 王通就笑着说:“我这不是好几天没来了吗?心里惦记小姐,就来看看。” 他今天算是很客气了,没有直呼玉燕这样暧昧亲密的名字,而是称呼宋安非为小姐,和宋安非之间的互动也不算亲密,生生份份的,很合乎一个客人的规矩。他这么说陆啸昆也不好说什么了。 等到所有饭菜都上齐了,全部的人都围坐在桌子旁边,春儿首先站了起来,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在吃饭之前,我先说两句话,我做这顿饭,可不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这次大病初愈,算是鬼门关里走了一趟,如今已经康复,实在是可喜可贺,我这心里高兴,所以今天做了这么多的菜。咱们大家下来敬小姐一杯,希望他以后都健健康康的无病无灾。说起来,今天可是小姐的好日子。” 宋安非抬起头,笑着看着春儿,没有说话。陆啸昆和王通听了都举杯,说:“是值得庆贺。” 他们四个人加上壮壮围在一起吃饭,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不欢而散,气氛闹得很是尴尬,没想到这次吃饭气氛却很融洽,说说笑笑,像是一家人一样。男人喝了酒似乎脾气就会好一点儿,话也会多一点,陆啸昆和王通在那侃侃而谈,丝毫看不出两个人从前有什么芥蒂。 酒过三巡,眼看着到了后半段,春儿就站了起来,说:“你们先吃着,我再去下碗面。” 陆啸昆问说:“这么多菜都还吃不完,你还下面?” 王通就笑了说:“你不知道,小姐就爱吃面,今天必须得给他吃一碗,面要拉的长长的才好呢。” 春儿听了笑着说:“放心吧,我做面条的手艺不是吹,一根面条就能下一碗。” 没想到刚才王通的话,却让陆啸昆上了心,问说:“看来小姐的饮食习惯,你比我清楚得多了。” “其实他没有什么特别的饮食习惯,什么都吃,不挑食,只是这面他今天确实该吃。” 陆啸昆听了没有说话,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嘴角微露出一丝苦涩的神情来,抬头看向宋安非,宋安非也看向他,两个人四目相对,宋安非又把头低了下去。 也可能真的是喝了酒的关系,陆啸昆觉得自己平时不敢说的话,现在居然都觉得可以说出来,心里也没有什么忌惮,只是有些伤感,有些轻狂。 他对王通说:“我跟小姐到底是什么情况,想必你也都清楚,我们两个成亲,并非是真的夫妻,只不过是做个样子,以后肯定还是要分开,将来不知道会怎么样,如果你跟她在一起,希望你好好照顾她,她跟我们想的都不一样,是个好女人。” 宋安非听了抬头看他,没想到陆啸昆会突然说这些,有些尴尬:“你是不是喝多了,怎么这么多的话?” 王通跟着打圆场说:“没喝多没喝多,陆大哥这是在交代我呢,你说吧,我都听着。” 两个人又碰了一杯酒,陆啸昆一饮而尽:“我跟小姐并没有什么缘分,当初可能有些亏待了兄弟,但那真的只是不了解兄弟的为人,如今看兄弟对小姐,也是真心实意,小姐对你也颇有情意,将来你们如果在一起,我是打心底里替你们感到高兴。” 王通跟陆啸昆不同,陆啸昆皮肤黝黑,喝了酒也看不大出来,但是他长得比较白净,喝了酒就上脸,如今脸色红通通的,眼神带点迷离,手触着额头,扭头看向了宋安非,说:“其实不瞒陆大哥说,我对小姐这是掏心掏肺,但是小姐到底是什么心思,我还真不是特别清楚。如果正如陆大哥说的那样,我有这样的荣幸,与小姐共度一生,那我做牛做马,也都心甘情愿。” 宋安非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一时愣在了那里,觉得自己的脸,肯定一定臊的不成样子了。倒是壮壮年纪小无优愁,自顾自地低着头吃着饭。 84 身份暴露 “怎么,又扯到这个话题上来了。”宋安非红着脸,有些无所适从。他看了看王通,又看了看陆啸昆,脱口而出说:“陆啸昆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你是都一清二楚的,我跟你,是不可能的。我将来,会成家的。” 王通本来还有些暧昧的神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了。 陆啸昆并不知道宋安非是什么意思,宋安非将来会成家,在他看来并不影响宋安非和王通在一起。他们俩本来就要成家啊。 不过他也没有插话,因为他察觉出宋安非对于王通,或许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心里头的私欲让他在此时此刻闭上了嘴巴。 宋安非说出这句话来之后,心里头有一点后悔。他其实不想让这场生日宴闹的跟上次一样尴尬。他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站起来说:“我去看看面下好了没有。” 桌子旁只剩下陆啸昆和王通,旁边还有个壮壮,终于不再吃了,满嘴是油地看着他们。 春儿刚才隐约也听见了一些,朝着宋安非挤眉弄眼。宋安非走过去,又尴尬又生气。 “王通,是你叫来的吧?” 春儿挤挤眼,低声说:“不过我可没想到他会说这些。” “你就不该叫他过来,我躲他还来不及呢。” 春儿说:“我想着你过生辰,总要热热闹闹的,又不能告诉陆啸昆,知根知底的,也就王大哥一样啊。” 宋安非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么一直躲着也不是事,他还是得回到饭桌上去。他想了想,脑子里一片浆糊,完全理不出头绪来,只好硬着头皮又坐回到了饭桌上。 王通却似乎很受伤,接着问说:“为什么?你是觉得我这人,不可靠么?” 宋安非红着脸,看了看陆啸昆,发现陆啸昆低着头,修长的手指头转着桌子上的酒杯。他就说:“是。” 好像也没有别的好的可以拒绝的理由了。说太多了,又怕露馅,似乎王通想到的这个原因,反倒是他拒绝最好的理由。 王通沉默下来,喝了一杯酒。 宋安非不想他难受,于是就说:“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目前我不考虑婚姻大事,走一步是一步,我心里有什么想法,你也都知道。你如果因为这个不愿意再帮我,我也不怪你。” 王通说:“你明知道,我不会不帮你,不管你这么对我……” 宋安非就说:“那就什么都不要说了,以后这种话,也不要再说了。”他说着就倒了一杯酒,又给王通倒了一杯,自己举起酒杯:“咱们把这杯酒喝了,我认你当大哥,你看行不行?” 王通闻言抬头看向他,手里的酒杯举起来,说:“喝酒可以,认亲就算了……”他说着就跟宋安非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喝罢了,他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拒绝我,”他说着看向他的眼睛:“因为陆大哥吧?” 宋安非闻言立即摇头:“不是。” 陆啸昆一直垂着的头就抬了起来。 宋安非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左右为难,索性说:“我说了,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了,今天是我的好日子,你就不能好好地吃顿饭?” 王通的心情显然已经受到了影响,不过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他也并没有感到十分伤心,只是满脸通红的泛着酒色的眼睛看着他。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啸昆忽然开口:“我也说两句吧。” 宋安非一愣,要拒绝的话居然说不出来,字抓紧了自己的衣角。 陆啸昆看向壮壮:“去,外头玩一会去。” 壮壮正吃的香,哪里肯走,他就微微皱起了眉头,壮壮就立即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跑了。 宋安非想拦住壮壮,嘴巴都张开了,可是终究还是没有叫住他。 陆啸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王通,说:“我心里头其实也一直有句话想说,就是怕你不高兴,所以一直憋在心里。” 他似乎还是有些紧张的,说了这句话就沉默了一会,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了,神色已经微微带了微醺,看向宋安非:“其实我心里,也喜欢你。” 宋安非说不出自己心里头是怎么滋味,但是这种滋味,和王通向他表白的时候是截然不同的,似乎是甜的,又似乎是苦的,似乎是湿润的,又似乎是纠结的,他看着陆啸昆的眼睛,听陆啸昆继续说:“我知道我是个粗人,命也不好,配不上你,不如王兄弟和你般配,但是我……” 好像那酒劲和心里头的冲动忽然淡了,他自己也越说越觉得自己这种冲动荒唐离谱,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他和王家小姐有多不般配,多不可能,难道他自己不知道么?他有些语塞地抬头看着宋安非,黝黑的脸色竟然露出了非常窘迫的神色,低下头来,就再也不说话了。 他这突然来了一句,又突然沉默,搞的宋安非和王通都愣在了原地。气氛无疑是尴尬的,宋安非忽然站了起来,说:“这……这饭,没法吃了……” 他这猛地一站起来,王通也猛地站了起来,他站起来的太匆忙,身体碰到了桌子,碰的酒杯都倒了,倒落在盘子中间。 陆啸昆紧跟着也站了起来,他显然是喝的有点多了,站起来的时候身体晃了一下,赶紧用双手扶住了桌子。 宋安非见他们两个都跟着站了起来,愣了一下,一时进退两难,不知道该怎么办。春儿看见了,也顾不得做面条了,赶紧走了过来,擦着手说:“好好地吃着饭,这是怎么了,王大哥,姑爷,今天可是小姐的好日子,你们别给他添堵,都坐下。上次就是这样,还能不能坐下来好好吃顿饭了。” 她说着就看见壮壮趴在门口,朝里头探头看着,赶紧招手:“那么冷的天,你在外头做什么,快进来!” 壮壮却不敢进来,而是看向陆啸昆。外头冷,他小脸已经冻得有些红了,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好不可怜。宋安非却说:“春姨喊你进来呢,还不进来,看什么呢?” 壮壮听见了,就赶紧跑了进来,一直跑到宋安非旁边抱着他的腿。 宋安非身边有了壮壮,就觉得没有那么尴尬了,抱住了壮壮的头,说:“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当你们喝多了,说的醉话。想吃饭的,就坐下来继续吃,不想吃的,就出去。” 他说着率先坐了下来,王通紧跟着坐了下来,倒是陆啸昆,依旧站在那儿没有反应。宋安非就看向他,眉头微微一皱,却没想到陆啸昆带着微微醉意,说:“我……我刚才说的,都是心底话。” 宋安非愣了一下,就看见陆啸昆拔腿就要往外走。还是春儿手脚快,一把上前拉住他:“姑爷,这是你的家,你走了算怎么回事呢?” 王通一听就站了起来,说:“都坐着,我走。” “你也不能走,你是我请来的客人,”春儿有些急了,但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索性撒了手,无奈地说:“哎呀,你们两个大男人,到底要干什么,何必为难我们两个女的呢!” 宋安非语气有些生气,说:“春儿,你别管他们,谁爱走谁走。” 可能是有些急,他说完就咳嗽了起来,王通一看心疼不已,急忙说:“安非,你别生气,我都听你的还不行么?” 他这么一喊,吓的宋安非心头一紧,却咳嗽的更厉害了,脸色已经是一片通红。王通走前两步:“安非……” 春儿听见王通这么说,也是急了,吼道:“安非安非,哪来的安非!” 第59节 但是已经晚了,这两个字经过他们的嘴,已经不止一次地传入了陆啸昆的耳朵里。而对于安非这个名字,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愣在原地,宋安非咳嗽着看向他,陆啸昆目光突然没有了先前的醉意,炯炯地看着他。 85 醉酒 “你叫安非?”陆啸昆问。 其实宋安非还是可以否认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晕晕乎乎的,就点了一个头。 春儿就放开了手,有些泄气的样子。 宋安非说:“我是叫安非。” 王通已经恢复了理智,呆呆地看着陆啸昆。陆啸昆说:“你不是王玉燕?” “他是我家小姐,还能错的了?”春儿倒是底气足:“我家太太每天来,小姐也跟着你回去过娘家的,难道你都没看见?” 陆啸昆一时语塞,看着春儿:“我……” “安非是我家小姐的小名,没几个人知道。” 宋安非听了,满脸通红,陆啸昆怔怔地看向他,宋安非点头,说:“确实是我小名,你不知道罢了。” 陆啸昆“哦”了一声,似乎自己也一下子坠入云里雾里。他看了看宋安非,又看了看王通,低下头,又抬起来,看向宋安非。 他说:“不过是个小名,你不该瞒我。” 宋安非不知道说什么,沉默着没说话,倒是春儿说:“我们家的事,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我们没有告诉你罢了。” 宋安非就说:“我小名叫王安非。”他说:“我给你写过我的名字,你不是叫人看过?” 陆啸昆说:“我说的就是这个,你干嘛这也要骗我,当初还编派了那么多话。” 宋安非低下头来,说:“我……” “我家小姐的名字,没几个人知道,只知道她大名叫王玉燕。姑爷,这名字你今天知道了,也权当不知道吧。希望你不要对外宣扬。” 陆啸昆似乎相信了他们的话,又似乎心中仍有疑虑。可能也是因为此,他并没有再说话,屋里一时间沉默下来,还是宋安非开了口,说:“都坐下来吧,好好吃顿饭。今儿还是我生辰呢。” 陆啸昆一听,立即扭头看向他,露出了几分惊异的神色来。 宋安非说:“没错,今儿是我生辰。” 陆啸昆一时语塞,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春儿说:“今儿是他生辰,我这才把王大哥请来的,王大哥是过来给他过生辰的。” 陆啸昆说:“这……你生辰我记得,并不是……” “今天真是我生辰,先前给你看见的那个,不是真的……”这话说到这份上,他自己也有几分羞愧了,好像他在陆啸昆跟前,没什么是真的一样。但是陆啸昆只是“哦”了一声,再没有说别的,只是低下头,说:“那都坐吧。我给你陪个不是。” 几个人又坐回到桌子旁,但是气氛完全都已经变了。宋安非说:“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们两个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知道的更应该知道我的选择,不知道也知道我的处境,我现在一个人,以后也会一个人的,我……”他低下头,说:“我不找男人。” 王通听了只是沉默,没有说话。陆啸昆也是沉默,只是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王通。 春儿说:“好了好了,我继续做面去,过生辰,哪能不吃面呢。小姐,你也别烦恼了,这是喜事啊,有人喜欢你,难道还不好?” 宋安非似笑非笑,说:“你还打趣我。” “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有人喜欢,总比有人讨厌的好。” 宋安非前十几年,一直被人讨厌,他已经安之若素,如今突然有两个男人喜欢他,他还真有些不适应,无所适从。 但是说是两个男人喜欢他,也不太恰当,因为陆啸昆喜欢的,是某种层面上披着王玉燕这张皮的宋安非,而不是真实的宋安非,也许这也是为什么王通的告白,比陆啸昆的告白更让他感动的原因。 宋安非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也给王通和陆啸昆分别倒了一杯酒,自己先举起酒杯,说:“来,我先敬你们一杯,要谢的实在太多,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就不说了,都在这杯酒里。” 王通和陆啸昆都有些不知所措的举杯。宋安非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第一杯是给你们道谢,这第二杯,就是给你们道歉。” 宋安非说:“对你们两个人,我心里都有亏欠,在这里我就不一一说了,我这辈子命运多舛,能遇到你们两个,实在是我的幸运,以前有什么亏欠的,将来有什么对不住的,也都在这一杯酒里。” 他说着又是一饮而尽。 王通说:“你要说我的,我跟陆大哥都知道,我们都是男人,有些事也都是自己心甘情愿,与你无关。你身体刚好,就别喝了。” 宋安非说:“平时不喝,今天我生辰,难道不能破个例?” 王通点头说:“能能能,只是……” “那就少说话,我喝醉了,自己睡觉去,也懒得管你们。”他说着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但是酒刚到满,还没端起酒杯,就被陆啸昆端走了,他拿的急,酒洒出来一些,沾湿了他的手指。和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指甲里脏兮兮的不同,如今陆啸昆的指甲已经修剪到不能更短,指头很干净。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这些小细节上,已经烙下了他的痕迹。 “这杯酒又是什么名头,你只管说,我替你喝。” 宋安非看着陆啸昆,眼角似笑非笑。 他人生当中,很少喝酒,何况是西北这种烈酒,刚喝的时候还好,不一会后劲就上来了,有些晕。但他觉得这种感觉很舒服,似乎人也放开了一点,胆子大了一点,直勾勾地盯着陆啸昆看,说:“这杯酒,我要敬春儿的,她也辛苦了那么久。” 陆啸昆就看向春儿,喊道:“春儿,小姐敬你的这杯酒,我可替她喝了。” “那可不行,不能替,我辛苦了大半个秋天呢。” 春儿说着赶紧走了过来,把酒夺过来,递给宋安非:“这杯酒,你自己喝。” 宋安非笑呵呵的接过来,一杯酒又喝进了肚子里。春儿把酒杯接过来,说:“好了,到此为止,今天你就没酒喝了,等着吃我下的面。” 宋安非就坐了下来,只觉得身上暖融融,说不出的舒服。他就用手撑着额头,说:“你们喝你们的,该吃吃,我等春儿的面。” 经过了刚才的事,陆啸昆和王通都老实了下来,都默默吃着饭。宋安非有些微醺,这让他无暇管别的事,只是托着下巴,眼神迷离地看着旁边的两个男人。 他这么看着,却让陆啸昆和王通心里头都砰砰直跳,腰板挺的笔直,连吃饭的动作都文雅了很多。春儿笑着端了面上来,说:“寿星,赶紧吃你的面。” 宋安非已经快要吃不下东西了,只吃了小半碗,剩下的就吃不下了。春儿就给壮壮,壮壮说:“我快吃饱了,我只想吃肉,不想吃面。” “吃面食才能长高呢,你也沾沾我家小姐的喜气。” 壮壮最后还是听话的吃了,但是只吃了几根,就偷偷推给了陆啸昆。陆啸昆就把剩下的吃了,宋安非佯装没看见,陆啸昆也吃的悄无声息。 吃完了饭,又说了会话,他们见宋安非有些深思倦怠,就都要告别了。春儿问说:“你没喝多吧?” 宋安非摇头,春儿就说:“今天算是惊险过了一关,但是陆啸昆未必没有怀疑,你留神着点。” 宋安非点头,结果王通又来问:“你没喝多吧?” 宋安非和回答春儿是一样的,摇了摇头,王通说:“你没喝多就行,不然我怕陆啸昆占你便宜。” 宋安非笑了笑,没说话,春儿拉了王通一把:“王大哥,送我一程呗。” 外头的雪不算大,而且细碎。这天的天气非常平静,一点风都没有,雪花下着显得从容安稳。送完了王通和春儿,宋安非裹着大袄站在院子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远走。 陆啸昆站在他身边,说:“天冷了,你很少出门,别在外头站太久。” “今天心里高兴,”宋安非脸上还带着酒气:“想多站一会。” 陆啸昆就陪他在门口站着。有几只黑色的鸟,他也不认识,在雪天出来找东西吃。那老槐树只剩下黑色的躯干,被雪遮住了大半。 86 暴露?! 外头确实冷,等到王通和春儿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宋安非就转身回了屋里,陆啸昆关上房门,看见壮壮吃饱喝足,已经去午睡了。 他就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酒,说:“来,喝杯酒暖暖身体。” 宋安非走过去,将酒杯接了过来,却没有立即喝,说:“这酒劲真大。” “在自己家,喝多了也没事,反正躺一会就过来了,这么冷的天,喝酒身上最舒服。” 他说着,自己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宋安非就将酒喝了,辣的皱起了眉头,陆啸昆问:“怎么样,还觉得辣么?” 宋安非说:“好多了,没有一开始觉得那么辣了。” “这酒就是这样,一开始喝肯定是不习惯,喝多了,慢慢就适应了。”陆啸昆说着就又给宋安非倒了一杯:“你再尝尝,这回小口小口抿。” 宋安非身上的酒劲还没散去,晕晕乎乎觉得说不出的舒坦,于是对陆啸昆的提议也丝毫没有异议,端起酒杯慢慢地抿了一口,皱着眉头说:“好像更苦了。” 他说着就一饮而尽,赶紧喝了一口茶,冲淡了一下嘴里的酒气:“还是大口喝好一点,觉得没那么苦。” 他脸庞已经泛起了酒红,眼睛仿佛噙着泪光,说不出的艳丽娇嫩。陆啸昆自己也又喝了一杯,说:“冬天偶尔喝点酒,其实可以养生,对身体没坏处。” 宋安非靠在椅子上淡淡地笑,眼神有一些迷离。 陆啸昆接着说:“我事先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辰,一开始有很多对不住的地方,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不怪你,毕竟是我欺骗你在先,不过,”宋安非看着他,说:“我发现你这个人看着是个大老粗,其实心思很细腻,我的名字,我的生辰,这些都是偶尔提了一下的事,你都记得住。” “因为是你的事,所以我才记得住,”陆啸昆说完微微咳了一下,说:“我的意思是说,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名义上的媳妇……我觉得你的事情,我该留心一下。” “如果我不是王玉燕呢,”宋安非问:“如果我不是王家大小姐,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也会记住么?” “是我媳妇,我都会记住。” 宋安非就笑了,手托着腮看向陆啸昆,盯了好一会,陆啸昆又倒了一杯酒,问说:“还喝么?” 宋安非接过来,却没有喝,只是把玩着酒杯,过了好一会,问:“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么。你只要问我,我都实话告诉你,绝对不欺瞒你。” 陆啸昆说:“还是不问了,等到哪天你想说,自然会主动告诉我。你现在不想说的,我问你,不是为难你。” 宋安非听了心里头觉得更暖,说:“其实,我有时候很想告诉你。有些事,我也不想瞒着你,觉得挺累的。” 陆啸昆喝了一杯酒,英武的面庞带了酒色,眼睛尤其明显,带着危险的酒色气。 宋安非苦涩地笑了一下,低下头来,眼圈忽然湿润了。 好像酒劲上来之后,就是身体的倦怠,这倦怠会让一个人心里头藏着的软弱与悲伤都浮出来。他用手挡住了额头,趴在桌子上,说:“困。” “你要是困,就去床上躺一会吧。” 陆啸昆说着就站了起来,宋安非却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陆啸昆低下头来,声音是他从未听过的温柔:“怎么了?” “你,陪我一会吧,今儿是我过生辰呢。” 陆啸昆就咧开了嘴角,说:“我也打算躺一会,我出去把外门关上,咱们都睡一会。” 宋安非脸色一红,就松开了手。 他自己走到炕边,发现壮壮在最里头,贴着墙,已经睡的很熟了。他脱了鞋上炕,将被子遮盖住了自己两条腿,坐在那里。不一会陆啸昆就进来了,将房门也插上了。 他就躺了下来,身体往里挪了挪。陆啸昆脱了大袄,也上了炕。宋安非看见他里头一件已经有些发黄的白褂子,隐约露出胸膛肌肉的线条,忽然心里一动,问:“我,我能躺你怀里么?” 陆啸昆也是一愣,但是却点点头,自己就躺了下来,伸出一条胳膊来。 第60节 宋安非立即躺进了陆啸昆的怀里。冬日天冷,洗澡不如夏天那么频繁,陆啸昆身上的味道更为鲜明,是男人的体味,或许还有一点点汗味,不仔细闻似乎又闻不出来,但是仔细闻,又觉得妙不可言,让人情欲亢奋。他就整个人都到了陆啸昆的怀里,眯着眼说:“你怀里真暖和。” 陆啸昆原本只是摊开的手臂慢慢合拢,最后落在他的腰上,然后微微用了一点力气,将他抱得更近。 “如果我不是王玉燕,你还会喜欢我么?” 他眯着眼睛问,听见头顶传来陆啸昆的声音,说:“喜欢。” “不管我什么样子都喜欢么?” “嗯。” 他已经渐渐有些昏睡,陆啸昆的回答他听的并不是很清楚,他的记忆也出现混沌,他记不清楚自己都说了什么。模模糊糊之中,他感觉陆啸昆在亲自己的额头,好像已经昏睡的身体,忽然又有了意识,他猛地推了陆啸昆一下,却发现对方猛地一用力,直接将他死死困在怀里。 他想要反抗,可是浑身已经没有力气,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身体在那一种雄性的味道中渐渐酥软沉沦。 他就那么睡着了。 等到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是被锅台风车的声音吵醒的,睁开眼睛坐起来,发现陆啸昆正在烧火做饭。 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火光照亮了陆啸昆那张英武冷峻的脸。他朝里头看了一眼,发现壮壮还在睡着。 他有些尿急,于是就下了床,披上大袄。陆啸昆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继续烧他的锅。宋安非揉着眼睛出了门,发现外头雪已经停了,即便已经到了晚上,外头依然被雪光照着明亮的一片,他去了茅厕,刚进去,却发现里头一双发光的眼睛,吓得他大叫一声,赶紧跑了出来。 “陆啸昆,陆啸昆!” 他惊声喊着,不一会陆啸昆就跑出来了,他惊魂未定,说:“里头有东西,里头有东西,眼睛会发光!” 陆啸昆还没走近,就从茅厕门口蹿出一个东西来,“喵”地叫了一声,转瞬就消失在雪色中了。 居然是雪白的一只大猫。 宋安非想起那双发光的眼睛,心里头还是怕的,回头看向陆啸昆,说:“你帮我去茅厕看看,还有没有……” 陆啸昆没说话,直接走了过来,进了茅厕,不一会就出来了,说:“没有了。” 宋安非还是害怕,问说:“是野猫么?” 结果陆啸昆却说:“一个猫也要怕。” 宋安非一愣,随即就有些窘迫,自己进了茅厕撒了尿。出来却发现陆啸昆已经进去了。 外头冷,他赶紧跑进屋里面,见陆啸昆已经叫壮壮起床了:“睡这么久,晚上还睡不睡了?” 壮壮站在炕上,看着陆啸昆点灯。屋里头一下子亮堂起来,宋安非进来,把房门关上,说:“刚才那只猫真是吓死我了,我早就听说猫的眼睛在黑暗里会发光,只是今儿才第一次见。” 他过去对壮壮笑着说:“要不要去外头方便,二娘陪你一起。” 壮壮点头说要,自己下了床穿上鞋子,宋安非就把房门打开,说:“直接尿院子里算了,别往茅厕跑了。” 壮壮就站在门口朝院子里尿,宋安非笑着回头看了陆啸昆一眼,问:“我不饿,不要做我的饭了,我喝点汤就行。” 陆啸昆也不说话。 这时候,他已经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了。 一直到吃了晚饭,他终于算是可以肯定,陆啸昆不对劲。 陆啸昆对他,好像一下子生分起来了,连眼神都不肯跟他对上,好像刻意回避。 宋安非立即就意识到,是不是他睡着了之后,说了什么话,露出了什么破绽。 但是他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模模糊糊只记得快要睡着之前,自己躺进了陆啸昆的怀里。 农夫与司令087 媳妇原是男儿身 可能是下午睡了太久的缘故,晚上他躺了好久都睡不着,因为喝了酒,头还有点疼,身上燥热,他又不敢翻身,强撑到后半夜,这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过来之后,发现陆啸昆早就已经起来了,他穿好衣服下了床,发现院子里的积雪已经被扫除了两条路,一条通往茅厕的方向,一条通往大门口。 积雪很厚,想要扫除辆途路来可不容易,这是个大工程。他上了茅厕回来,揭开锅,发现里头却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居然没有给他留热水洗漱,这倒是破天荒头一遭。 他就自己烧了水,正在烧水的时候,壮壮醒了,自己穿好衣服,坐在床沿上晃着腿:“我爹呢?” “出去了吧,一大早就没见他。你快起来,正好用热水洗把脸,等会我做早饭。” 他把早饭做好,本来想等陆啸昆回来,但是等了好一会,也不见陆啸昆的影子,他怕饭凉了,就和壮壮先吃了,留了一份在锅里,怕锅也凉了,又加了把火。 外头雪已经停了,但是天色很阴沉,屋里头光线很弱,看书也看不成。他就在炕上,教壮壮下棋,壮壮说:“我爹怎么还不回来,他不吃饭了么?” 宋安非说:“可能有什么事吧,咱们不管他。” 陆啸昆一大早就起来了,他本来不想出门的,将院子里的积雪都扫了,却越想越觉得忍不住,于是就偷偷出了门,直奔春儿姑姑家。 他去得早,春儿姑姑一家人都还没起来。冬天天冷,大家睡得都很沉,他叫了很久的门,最后还是惊动了邻居家的狗,跑过来一直冲着他叫,这才把春儿他姑丈惊醒了,看见他,问清楚了来意,赶紧叫春儿她姑姑起来,叫醒了春儿。 姑娘家起床也是慢,她姑丈先让他进了屋子,说:“来这么早,肯定是有什么即使叫春儿过去吧?” 陆啸昆说:“是有意见紧急的事儿要问她。” 春儿穿好衣服,一边编着辫子一边走了进来,打着哈欠问说:“姑爷,什么事这么一大早就跑过来了,我家小姐出事了?” 因为春儿姑姑和她姑丈都在,陆啸昆也不好说话,支支吾吾了半天,倒是让春儿急了:“你又话赶紧说,真是急死人。” 陆啸昆就说:“能不能,去你房里说?” 春儿一愣,她姑姑和姑丈也是尴尬,春儿有些害臊,说:“我房里没收拾,就在这儿说吧。” 她姑姑到时会察言观色,拉起她姑丈说:“老头子,跟我到外头扫雪去,你看出尽多不方便。” 但是春儿姑丈却是个老实人,纳闷地说:“客人还在呢,你这老婆子,哪有撇下客人自己出去的道理??????” “你少废话,跟我出来。”春儿姑姑一边拽着自家男人,一边笑眯眯地说:“你们先聊着,有需要就叫我们,我们就在院子里。” 他们两个出去之后,春儿笑着说:“行了,你说吧,什么事?” “小姐,他不是小姐吧?” 春儿一愣,问说:“什么?” “我家里那个,不是你们小姐吧?” 春儿本来还笑着,一听这话脸上立即僵掉了:“你这??????你这说什么胡话,你明媒正娶的,又在一起那么久,是不是我家小姐,你爱不知道?” “我现在,还真是不知道了。”陆啸昆呆呆的说:“我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似地。” 春儿惊魂未定,抚着胸口说:“我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怎么突然这么说,我家小姐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胡乱猜的?” “我家的那位,是个男人,我已经发现了。”陆啸昆挠着头,说:“我也吓着了,弄晕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肯定是知道内情的,难道你家小姐,原来是个男的?还是在我家的,根本就不是你家小姐??????他,是叫安非的那个人吧?” “你这话,说的我也云里雾里??????”她硬生生扯出一抹笑:“好奇怪,我伺候了那么久,是不是我家小姐,我还能不知道。你也是去过媳妇的人,男人女人,难道你还分表不出来。” “你??????你知道我跟你家小姐??????”他神色窘迫:“你知道我跟那个人,根本就不是真夫妻,我没碰过他。” 春儿就说:“那你为什么说了刚才那些话,你有什么凭证说??????” “他是男人,我确认无疑。你不要跟我争辩这些,也不用欺瞒我。我可能心粗愚钝,但你肯定是早就知道的,我这么着急过来,就想问你一个真相。” 春儿嘴巴动了动,说:“我??????”她死撑到底:“我不知道。” “你家小姐是个男人你不知道?你不是重小伺候他?” “我??????” “春姑娘,你要是不告诉我实情,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我没有姑娘信息嘴巴严实,万一闯了什么祸,你们不要怪我。” 春儿欲言又止,终于叹了一口气:“你,你终于还是都知道了。” 陆啸昆满脸通红,气息都是粗的,挠了挠头。 好像不是生日宴上的醉酒,他永远也不会发现这个秘密。 周围一片黑暗,他搂着宋安非,问到她身上淡淡的脂粉想起,温香软玉在怀,借着酒劲儿,他觉得已经难以控制自己的情欲。 于是他偷偷亲着宋安非的额头,转而埋在他勃颈处,脖劲处的气息更浓,他的情欲终于被完全激发。情难自制之下,他伸手就去摸新媳妇的奶子,触手摸到的,却不是他想象的柔软娇嫩,而是硬梆梆的一片,他吃了一惊,身上的情欲立即醒了大半,伸手又抹了一把,终于确定,他摸到的,并不是女人的胸。 他几乎本能的一只手伸到了新媳妇的胯下,手指用力一抓,就抓到了一个,和他一样的坚硬物件。 他立即松开了宋安非,吃惊地看着黑暗中的这个人。宋安非还在微微喘息,他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热力,混着淡淡的酒气。 陆啸昆觉得自己好象是在做梦,他赶紧从炕上下来,摸索着点着灯,举着煤油灯,照着宋安非的脸。 并没有错啊,确实是自己明媒正娶的王家小姐王玉燕,和他平日里看到的,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一样的脸庞,一样的妆容,一样的身材。 难道,他娶得媳妇,一直都是个男人? 他惊骇地脑中一片空白,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摸到的那些东西都是错觉,他举着煤油灯,一分一毫地仔细看,终于在宋安非的脖子上,看到了隐约凸起的,不大明显的喉结。 怪不得宋安非平时总是穿高领的衣服,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他还以为是豪门小姐,所以穿着严谨,如今看来,恐怕就是为了遮掩这个喉结吧。 这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他以为他是王玉燕的时候,怎么看对方怎么是个女人,而且是个美丽温柔,有时候又让人捉摸不透的女人。可是如今他再看宋安非,越看越觉得对方是个男人。从前心里头的那些疑惑,仿佛突然有了解释,甚至从前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的事情,在他如今看起来,也都变得十分可疑。 安非这个名字,站着撒尿,还有每次洗澡都管得严严实实的门,甚至他现在觉得,新媳妇的声音,在他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似乎就觉得有点不正常,明明是男人捏着嗓子发出的声音??????还有他在王家看到的那些奇怪,他甚至觉得张桂芳和春儿对待新媳妇的态度,如今回想起来也是诡异。 这些这么明显的马脚,他怎么以前就从来没有看到呢? 他在惊骇中,看见宋安非微微翻动身体,吓得他赶紧吹灭了灯。 屋子里一下子又变得黑暗起来,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告诉他现在自己有多震惊。 农夫与司令088 流言 陆啸昆一个人往回走,走到半路上,看着周围茫茫雪景。 雪白的一片,连远处的山都是白的,庄稼全都被掩埋,看不到一点绿色。除了白色的积雪,便是黑色的树和村庄。朝前看,他们家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坐落在很空旷的山野里,周围再也没有别的人家。 他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过从前一样的日子么?他感觉有些苦恼,好像人生突然从云端坠入悬崖。要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过日子,似乎并不容易。他无法面对一个男扮女装的人,还当作对方是个真真正正的女人。 春儿的哈还在他耳边回荡。 “他也是个可怜人,你别为难他,就当不知道吧。” “当不知道?” “你想,他一个男人,为了自己的母亲逼不得已,才替自己的姐姐出嫁,内心屈辱可想而知。如今他已经渐渐适应了王家小姐这个身份,也能够坦然面对你,如果他知道你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你叫他怎么面对你?就算将来这个秘密要公之于众,也应该等他主动告诉你。” “我怎么能跟一个男人做夫妻??????” 第61节 “怎么不能,你不说,外人又没人知道他是男人,只要你还像以前一样对待他不就行了?”春儿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瞒着你,确实是我们不对,不过我们当初的顾虑,也是为了你好,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重危险。而且如果你早就知道他不是我家小姐,你还会跟他过这么久么?恐怕,你连成亲都不会愿意??????” 他确实不会愿意,这也太荒唐了。 “陆大哥,你是个好人,肯帮我家小姐,为什么就不肯帮一下宋安非呢。她和我家小姐比,不是更可怜么?你就当帮他一把,等他母亲病好了,你们自然都会得自由的。” 陆啸昆沉默了很久,突然又问说:“那王通呢,他知道事情么?” 春儿点头:“王大哥是早就知道的,他们原来就认识,比我还早呢。” “那??????”陆啸昆露出很惊异的神色:“那他对小姐??????对宋安非说的那些话??????” 春儿露出讪讪的神色:“这个,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因为宋安非长得比较像女人,又温柔和气,王大哥他一时意乱情迷也是有的??????” 陆啸昆还是显得很惊异的样子,摇摇头,一脸的不可置信:“这男人也能喜欢男人,这是什么世道??????” 春儿说:“哎呀,现在咱们先别说王大哥他们的事,先说说你的事,我求你的事,你能答应么?” 春儿看着他一脸急切:“你放心,我会帮你多争取点利益,我家太太,不会亏待你的。” 陆啸昆冷笑一声,说:“根据你所说的故事,你家太太,能是什么好人,也不过是个自私自利又狠毒的一个妇人。” 春儿听了很是尴尬:“我家太太??????她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她这个做母亲的心情,你是不会懂的。” “我是不懂,什么样的女人,可以有这样的手腕,让一个男人心甘情愿去做女人。” “陆大哥,这事情太复杂了,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就连我,也不是完全知道内情。我只是一个小丫头,太太有些事,并不会告诉我。宋安非性子又静,我跟他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有些事情,他也未必会告诉我。只是有一点我知道,他们之间是有交换的,宋安非代替我家小姐出嫁,太太帮他救治他母亲。既然他们都是心甘情愿,你我作为局外人,就不要管他们哪一方是对的哪一方是错的。对于你来说,帮的是我家小姐还是宋安非,又有什么区别呢。” 陆啸昆反问:“没有区别么?” “我知道这个是可能伤了你的心,你喜欢上了他,如今知道他并不是我家小姐,觉得自己受了欺骗。” 陆啸昆脸色阴沉,眼神微微带着一点窘迫,没有说话。春儿就接着说:“可是你想想,就算宋安非不是宋安非,是你以为的王家小姐,你觉得你跟我家小姐,真的有可能么,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家小姐,不可能跟着你过日子,我觉得这一点你心里也明白。”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春儿也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一时也给不出特别有说服力的话,最后叹息了一声,说:“我知道对于你来说,这个事实一时难以接受。不过你没有选择直接拆穿他,而是跑过来问我,心里多少也有一份善心。我希望陆大哥能将这份善心继续保持下去,你这既是救了我家小姐,也是救了宋安非,对两家都是大恩人。” 陆啸昆沉默了很久,才说:“这实在超出我的意料,我回去想一想,你放心,我不会贸然行事,就算真有什么决定,也一定提前告诉你一声。” 他说着就起身出了门,春儿并没有送他,而是自己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心里头乱成了一团麻。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去告诉太太一声。 于是她赶紧洗漱了,穿好衣服,让她姑丈租一辆马车来。她姑丈说:“姑娘是有多急的事儿要去镇上,这路上的积雪太深了,就是马车,也不好走啊。” 她姑姑也劝她说:“你姑丈说的是,万一车子陷在半路上,你想找人都不好找,还是等等吧。那陆啸昆来是为了什么事,王家小姐出了什么事了?” 春儿语焉不详:“倒没什么特别急的事儿,你们就别问了。” 春儿的姑姑今年已经四十一岁了,她家的生活要比寻常百姓家的富足一些,因此她人也生的富态白皙。不过她这人有一点不好的,就是嘴碎,爱嚼舌根。 说起来这也不是大毛病,农村的老娘们,大冬天的没事干,还全都靠她这样的女人说话打发时光呢。说好听点,人家这叫开朗热情,爱说话。她吃了早饭,就纳着鞋底又串门去了,就在隔壁老李家,她们几个娘们没事就爱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图个热闹。 “我那侄女,不是一直伺候王家小姐么,今儿不知道是什么事,王家那姑爷,就是那个陆啸昆,突然来我家找她,大清早的,都还没起呢,我看那神色,挺着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我那侄女听了,嚷着要去镇上找王家太太。” “什么事这么急?” “我也是不知道呢,问她,她嘴巴紧得很,什么都不说,自己一开始急得要死,后来又说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依我看,八成和王家小姐有关。” “你说这王家小姐,命可真大。今年秋上,他不是突然就病重了么,大家伙都以为他指定活不过这个冬天了,那陆啸昆的明多硬啊,她能压得住?结果没想到她居然挺过来了,我听说病已经好了好大半了呢。” 春儿姑姑说:“可不是,到难为了我那侄女,在他们家伺候了个把月,人都瘦了一圈了。王家小姐人善,脾气到不像外界传得那么差,依我看,也不像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说不定她命硬,就压过去了呢。” “压过去了又怎么样,难不成,她还能给陆啸昆生个孩子?” “你别死,还真有可能是怀上了呢。” “要说他们成亲,也有几个月了,莫非前段时间她生病的时候,不是生病,而是怀上了?” “她要真是怀上,卧虎山那边得起疯了吧,会善罢甘休么?想当初王家小姐之所以嫁给陆啸昆这个有名的克老婆的男人,就是得罪了王老虎,王老虎不想让她活,要报复她呢,这才在这么多男人里头,挑中了克老婆的陆啸昆。她如果不但没死,还给陆啸昆添了一个大胖小子,那王老虎不得气炸了?” “那照你这么说,人家两口子都不能怀孩子?” “你说这次陆啸昆急匆匆过来,会不会就是因为王家小姐怀孕的事?” 本来这也只是几个女人的闲话,毫无根据的臆测,但是你传我我传你,慢慢地,竟然传出了一个非常肯定的消息。 王家大小姐王玉燕,陆啸昆的新媳妇,怀上啦! 农夫与司令089 怀孕 这消息头一个就传到了王家大院。 消息是一个贵妇传过去的,她去王家做客,问张桂芳说:“你家闺女怀上了,你怎么也不把她接到家里住几天,这寒冬腊月的,她在陆家那种地方,吃得消么,这头一胎,可得当心。” 张桂芳听了很是吃惊:“你听谁说的?” “你不知道?”那人见张桂芳这么吃惊,自己也是吃惊,说:“这大家伙差不度都知道了啊,你这些天肯定是没出门。” 张桂芳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于是就说:“这都是哪来的传言。” “不是真的?” “自然不是真的,我闺女怀孕,我怎么会不知道。” 那妇人就皱着眉头说:“那这可就奇了怪了,传言听着可真呢,莫不是还没告诉你吧,这些天毕竟路上不好走,可能过几天,你家姑爷就要上门给你报喜了呢。” 张桂芳很是尴尬,那妇人笑着说:“仔细算算,小姐嫁过去,也有些日子了,要是有喜了,也是情理之中,可喜可贺,气死卧虎山那个王八蛋!” 张桂芳叹了口气,说:“承你吉言,只是不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呢,要不是真的,我看得赶紧灭掉这个谣言,平白无故的,惹怒了那群挨千刀的,有什么好处。” “你去看看吧,或许等到来年这个时候,你外孙子就已经能给你来拜年了呢。” 张桂芳尴尬地笑着,等到送走了客人,立即派了个男丁过去:“让春儿得空回来一趟,就说我找她。” 春儿第二天就过来了,路上不好走,光从村里到镇上,就耗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在乡下住得多了,就习惯了乡下的生活,如今突然又回到王家大院,又觉得果然还是王家好。她草草收拾了一番,就去见张桂芳,见张桂芳的过的倒是惬意,躺在榻上,熏着香笼,还有小丫头捏着腿,懒洋洋的,十足的贵妇样子。 “太太??????” 张桂芳抬眼看了她一下,挥挥手让丫头出去了,这才坐起来,笑着说:“大冷的天把你叫过来,冻坏了吧。” “倒不觉得冷,就是路上不好走。” 张桂芳说:“辛苦你啦。”她说着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快来坐下。” “身上都是寒气,我就不坐了,等回了太太的话,我回自己屋换件衣服去。” “那你先去换衣服,顺便喝口热茶。” 她说着就吩咐丫头去沏茶,春儿千恩万谢地出来,回到自己房里换了一件干净衣服,又将自己的鞋子换了,路上马车有些地方也不好走,她都是步行,鞋子都湿透了,冻得一双脚通红。 换了衣服喝了茶水,人就暖和过来了,她这才到了张桂芳房里。 “无缘无故的,怎么突然外头传言,说宋安非怀孕了,这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春儿听了也是一愣:“有这事?我还真不知道。他怎么会怀孕呢,他是个男的。” “我知道他不会怀孕,所以我这心里头才纳闷呢。无缘无故的,流传这种谣言,万一让卧虎山的人听见了,会怎么想?” “这流言我是真不知道,这几天我都没怎么出门,不过太太,我这趟来,不光是你派人来找我,就算你不叫人叫我,我也要来一趟。” 张桂芳就问:“怎么了?” “陆啸昆知道宋安非的事儿了。” 张桂芳立即坐了起来:“什么?”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他不肯说,不过前几天他来我姑姑家找我,质问我,他己经发现了宋安非不是大小姐,是个男人。” 张桂芳立即问:“然后呢,还有呢?” “我见他信誓旦旦,显然已经是确定了的,我原本是否认的,可是最后还是??????他已经全部都知道了,不过太太放心,我看他是个老实人,并没有怎么样。他只是有些震惊,不过这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两天我一直细心观察,并没有什么不妥。” “那你告诉宋安非了么?” 春儿摇头:“没有,我心里有顾虑,宋安非那人脸皮薄,我怕他知道了之后,会不知道怎么面对陆啸昆,反而不好。” 张桂芳点头,说:“你考虑的周全。” “可是太太,这样下去肯定不行的,我不敢保证陆啸昆会还是和从前一样。唉,”她叹了一口气,说:“早知道,不如一开始成亲的时候就告诉他,也比现在这样强,他心里对我们,可能已经起了敌意了。” “当初不告诉他,不也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么?”张桂芳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这样,你回去告诉他,让他来见我一下。” “太太,我在他们家住了一段时间,对陆啸昆这个人,也有了更多的了解,我觉得他这人并不像我们想的那么老实软弱,但是这人本性不坏,你找他过来说话的时候,千万好言好语,他会听的。” 张桂芳不以为然:“你只管叫他过来,要怎么做,我自有分寸。” 春而不敢再说什么,只好点点头:“那宋安非那边呢,这事要一直瞒着他么?” “瞒着吧。反正瞒着他的事,也不只这一件了。” 春儿听了,良久没有说话,低下头,小声问说:“太太,我觉得宋安非他母亲的事??????” “你心软了,告诉他了?” “没有没有,”春儿急忙摇头:“只是我觉得,这也不是个长久的法子,这个冬天或许还可以瞒过去,等到来年春天呢,总不能一直说她在外治病吧?迟早宋安非会怀疑,到时候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张桂芳冷笑一声:“他妈那种痨病,本来就不是一时半会治得好的,就说她一直在外治病,他还能怎么着?” “宋安非不像我们想的那么软弱可欺,我怕他??????” “他无家无母,无根无基,在这认识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就算将来有一天被他知道了,他又能怎么样?不过是野杂种一个,我从不将他放在眼里,等我把玉燕安排好,还有他什么事,随便他死活!” 春儿有些吃惊,要知道,自从宋安非答应代替王玉燕出嫁之后,张桂芳对待宋安非,虽然算不上感恩,但是已经算是客客气气的了,再也不像从前那么厌恶至极。但是如今看她神情,那种厌恶,似乎又回来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却听张桂芳接着说:“你说秋末那场病,他怎么就好了呢?不是看着已经不行了么?” 她的语气带着透心的冷,那眉头却紧紧皱着,说:“这对母子,真是我张桂芳这辈子摆脱不了的噩梦,一个活着折磨我,一个死了折磨我。” “太太,你这是??????” 春儿不敢乱说话,只好说:“宋安非如果安分守己,太太集大人大量??????” “大人大量?”张桂芳冷笑一声,看向她:“我倒是想不管不问,可是你知道你老爷做了什么事么?” 春儿一愣,就听张桂芳说:“他居然背着我,偷偷给宋英那贱人设了灵位!不知道他是在打自己的脸,还是再打我的脸!我要强了一辈子,终究比不过一个没名没分的狐狸精!” 春儿这一下,总算明白了张桂芳为什么突然对宋安非又恶毒起来了。 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可以让人完全泯灭了自己的心。 春儿隐隐觉得害怕,想到宋安非,心里更觉得他可怜。她从王家出来,一路心都是冷的。她去看了自己在镇上住的父母,吃了午饭便往回赶,没有直接回姑姑家,而是去了陆家。 陆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每次她来的时候,远远看见,都觉得这户人家孤零零的,透着一种她可以在宋安非的身上看到的孤单凄冷。她下了马车,见院门紧紧闭着,就敲了敲门,不一会壮壮就跑出来了,开了门,看见她,乐呵呵地喊道:“春姨。” 春儿看见壮壮心里就是一暖,问说:“你们吃了饭了么,你爹在家么?” 第62节 壮壮还没回答,陆啸昆就走了出来,站在房门口,说:“春姑娘来了。” 她点点头,领着壮壮进去,就看见宋安非坐在窗口,手里还拿着针线,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身上披着大袄,却是很闲散的居家打扮,那种贤惠温柔,倒是让她一愣。 农夫与司令090 试探 “这是在缝补什么呢?” “壮壮有件衣服破了,我看整体还新,扔了怪可惜的,就试着给他补补,可是我针线活不行,你来的正好,你帮我看看。” 春儿笑着过去,接过宋安非手里的针线,先将衣服抖开,看了看说:“这不是还崭新着的么?” “是啊,不知道他怎么就穿破了一个洞,在这儿,你看。” 春儿一看,那洞却在屁股上,于是就笑了,说:“可见壮壮坐着不老实,屁股上都能磨个洞。” 她在板凳上坐了下来,扭头看向陆啸昆:“姑爷有空么,我家太太让你去找她一趟呢。” 陆啸昆问:“现在么?” “倒不是现在,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就什么时候去,尽早把。” 陆啸昆就说:“那我现在过去,反正今儿下午也没事,去趟镇上,顺便买点东西。” “路上可不好走呢。” “没事。” 陆啸昆说着就要往外走,宋安非叫住他,说:“你不换件衣服?” 蓝桑坤看了看旁边的春儿,说:“不换了。” 春儿在,他换衣服确实不方便,于是宋安非就说:“那你早点回来,等傍晚路上结了冰,就更难走了。” “我知道。” 宋安非送他到门口,不一会才回来。春儿还坐在板凳上缝衣服,头也没抬,笑着问:“走了?” 宋安非点头:“走了。” “姑爷这几天,有什么异样么?” “你上次来就问,到底是怎么了,平白无故的,干嘛老盼着他有异样。” 春儿笑着抬起头来:“我这不是担心么,我不在,我怕你再被他看出什么来。” 宋安非看了看旁边的壮壮,笑着说:“前几天有那么一两天,是觉得他有些不对劲,我也是悬着心,不过这两天看,又好了,估计是我多心了。都挺好的。你今天去王家了?” “嗯,”春儿点头:“你猜太太为什么找我?” “为什么?” “我让你猜呢。” “这我哪儿能猜得出来,难道是为着我的事?” “还真是为的你的事,”春儿说着就笑了:“要我说这陆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到也有好处,闲言碎语都听不到,也省得烦心。” 宋安非听了就问:“闲言碎语?我的?” “你估计还不知道呢,现在外头不知道怎么就传言你有喜了呢,太太就是为了这个事,特地把我一大早就叫过去了。” 宋安非听了大窘:“怎么会有这种传言,谁传的?” “大家都在传,估计也就你我不知道了。” 宋安非脸色微红:“太太肯定不会相信这种传言啊。” “她是不会相信,不过对于这种传言她也担心啊,万一传到卧虎山上,她怕卧虎山的那群土匪再恼了。” 宋安非看了旁般的壮壮一眼,壮壮说:“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春儿就笑了,说:“你人小鬼大的,可别学我们的话给你爹听,不然你二娘和我,都不疼你了。” “那我去外头玩,不听了。”壮壮说着就跑了出去,宋安非喊道:“要是冷了就进来,别再外头玩太久。” 春儿等壮壮出去了,才说:“太太叫陆啸昆过去,也是为了这个事。都是小事,你不要放在心上,该干嘛干嘛,就当不知道。” “那你还告诉我,弄的我怪难为情的,你说陆啸昆知道么?前几天他突然反常了一下,会不会是为了这个事?” 春儿摇头:“他应该也不知道吧,你都不知道,他又从哪里知道??????不过我也不清楚,他是心里头能藏事儿的人。” “不知道这些谣言是怎么传出来的,我病了一场,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怎么就传成我怀孕了。” 春儿抿着嘴笑,手里的针线却没停下,不一会就缝补好了:“我说你倒是贤惠,刚进来看着你拿着针线缝缝补补的摸样,真跟大姑娘没两样了。我说你真是托生错了,该托生成个姑娘,一准比我还贤惠。往那儿一坐,就是贤妻良母的风范。” 她说到这儿,忽然想起宋安非最讨厌别人拿他跟女人相提并论,赶紧又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开个玩笑。” 没想到这回宋安非却没生气,只说:“唉,可能装女人装的久了,自己也觉得自己变了。” 春儿将缝补好的裤子放在一边,沉默了一会,问说:“你想过以后都不再装女人的事么?” 宋安非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春儿就躲闪了一下,低下头来,又拿起那件衣服,摊在膝盖上,慢慢地折叠着:“可以一步一步来,现不让外头的人知道,先告诉陆啸昆,这样起码你在家里,就不用再装了,不用时时刻刻防备着,心一直提着,你也很累吧?” 宋安非叹了一口气,说:“还是算了,都已经习惯了,并且现在,我跟他们一家处的也挺好的,如果告诉了他,他再接受不了,又是一场风波,何必冒那个险?” 春儿试探着说:“那如果,陆啸昆能接受的了呢?” 宋安非问:“能么?” “我觉得未尝不能,姑爷是个好人。” 宋安非说:“我倒宁愿他心肠没这么好,”他叹了一口气,说:“就是觉得他人品好,我欺骗他,才更于心不忍,如果将来有一天,他知道他喜欢的女人,原来不是个女人,一直在骗她,不知道会多恨我。我一想到这些,都觉得没有脸面对他。” “你别想这么多了,我倒觉得,如今正是冬天,大雪封了路,少有人往来,正是好机会。如果你能和陆啸昆坦白了,他也能接受,你每天就不用装模做样,就可以做你自己,也不用出门,安然如意地过了这个冬天。” 宋安非叹了一口去,说:“再说吧。” 春儿看着他,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 倒是宋安非觉得有些窘迫,问说:“你都不把我当男人看了么,拉拉扯扯??????” 春儿噗嗤一声就笑了:“你还真别生气,我打你出嫁的那一天起,就没把你当男人看,不然我跟你睡一张床?” 春儿说着打趣说:“你看看你这脸蛋,这身段,哪里像个男人了。我不把你当男人看,是在夸你呢。“ 宋安非红着脸说:“你这丫头,嘴皮子越来越厉害了,去去去,我还有几件衣服,你帮我一块缝补了!” 春儿笑着说:“都拿来,都拿来,我也老老实实服侍你一回。” 宋安非就把几件破了的衣服都拿了出来,没想到居然有七八件之多。春儿很吃惊地问:“陆啸昆这种破落户,总共能有几件衣裳,不会都破了吧?” 宋安非笑着说:“他们几年换不了一身新衣裳,哪个不穿的破破旧旧的,今儿劳烦姑娘!” 春儿说:“那我坐门口去,那里亮堂。” 两个人就坐到了门口,壮壮在院子里摆弄雪人,一会把雪人 鼻子上的胡萝卜拿掉了,一会又塞上,宋安非说:“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那么喜欢雪人,来回地摆弄。” “我看你也喜欢吧,你们老家那儿,是不是很少下雪?” 宋安非点头:“这么大的雪,生平还是头一回见。” “冷么?” 宋安非点头,眼睛看着外头的雪:“还好,我们那里湿冷,和这里感觉差不多。可能是心理原因吧,反而觉得这里的冬天更暖和一点。” 他停顿了一会,接着说:“那时候我跟母亲两个人,整天在一起,生活又辛苦,其实也没有太多想说的话,最常见的,不过是两个人各做各的事,从天亮到天黑,也没什么话讲。如今住在这里,壮壮活泼可爱,心里觉得很暖和。只是有时候会想,如果我妈跟我们住在一起,也在这个家里,该有多好??????” 春儿听了,心里居然觉得很伤感,低头缝补着衣裳,默默地,没有说话。 “不过她不在这里,也好,这里的冬天太冷了,她现在在的地方,应该温暖如春吧。” 春儿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来,额头一抹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她半边眉眼。 第91章 心疼 陆啸昆这一去,直到天黑了才回来,春儿不放心,一直在陆家等着,见了他就说:“我们太太没为难你吧?” 陆啸昆脸色不大好看,可是语气轻松,说:“也没什么。” 宋安非就说:“她要是对你凶,你也不必一味忍耐,你又不求她什么,所以尽管做你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陆啸昆听了就问说:“她是你母亲,怎么不站在她那一边?” 宋安非听了,就说:“我是看不惯她欺负你。” 春儿就笑了,说:“你回来了就行了,我也该走了。” “天都黑下来了,你还走?” “什么都没准备,怎么在这里睡呢?没多远,也看得清路,雪光照着呢。” 宋安非说:“那也不行,你怎么说都是个女孩子,怎么能一个人走夜路呢。” 陆啸昆说:“我送你吧。” 宋安非点头:“让他送你回去,我才放心。” 陆啸昆和春儿从家里头走出来,春儿看了看大门口站着的宋安非,朝他挥了挥手,这才转身往前走。冬天夜里是最冷的时候,连风都感觉是刺骨的。春儿一边走,一边问说:“先前宋安非在,我没敢提前告诉你,我家太太喊你过去,是我告诉了她,你已经知道宋安非的身份的事。” 陆啸昆说:“我都知道了。” “太太没有为难你吧?” 陆啸昆摇头,说:“不过也就是那些话,跟当初成亲之前说的那些话差不多。” “你要生气,也是应该的,我家太太向来有些权大欺人,她如果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我代替她,向你道歉。” 陆啸昆就说:“其实这趟去了,我心里反而平静了很多。” 春儿听了,扭头看向他。 陆啸昆就说:“不瞒你说,自从从你姑姑家回来,这几天我虽然极力忍耐着,但心里头很煎熬,不是滋味,面对宋安非的时候,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但是今天见了太太,看见她那样的态度,心里头反而平静了。” 他沉默了一会,说:“宋安非,也是可怜人。” 春儿听了,良久没有说话。她将双手插进袖筒里,头也缩着,说:“你现在,更觉得我家太太欺负人了吧。” 第63节 陆啸昆点头:“天底下竟然有人狠毒无情到这个地步,我生平真是第一回看见。不然真不敢相信。” “其实我家太太,也有她的心酸。她对宋安非这么不好,也无非是因为女人的妒忌心。 “她的所作所为,真的是妒忌心几个字能够原谅的么?这世上妒忌的女人也不是没有,她却连良知都葬送了。” “古时候吕后为什么把汉高祖的爱妃戚夫人做成了人彘,不就是因为女人的妒忌心么?隋朝的文帝,因为宠幸了一个妃子,结果他的皇后直接一剑就将那个妃子杀死了。每个人都不一样,有些女人,就是妒忌心强。我家太太除了这一点,其实是个不错的人,王家家大业大,能支持这么多年,还是当地第一大族,难道靠的是我家老爷么?” 陆啸昆听了,问说:“其实我最近除了想这个事儿,对你也有很多疑虑,”他说:“看你平时言语,都是朝着王太太的,这也无可厚非,你本来就是他们家的丫头。但是我看你和宋安非相处,又不像是虚情假意,他生病的那段时间,你伺候的那么细心周到,他能痊愈,少不了你的功劳。我看他对你,也是掏心掏肺。” 春儿听了就笑了。 陆啸昆问说:“所以我就搞不懂,你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真能做到两边都靠么?你或许能说服得了别人,可是你又是怎么说服你自己的?” 春儿微微笑着:“或许是我这个人生来薄情,对谁都有戒备之心吧。对太太是这样,对宋安非,也同样是这样。我只不过是一个人微言轻的小丫头,不管我向着谁,都改变不了什么。” 她说着扭头看向陆啸昆:“那你呢,王家太太和宋安非,你向着谁呢?” “我向着可怜人。” 远处不知道是谁家的狗,半天黑了还没有回家,冲着他们汪汪叫了两声就跑远了。春儿摸了摸鼻子,说:“你不恨他么?我知道你已经喜欢上了他……当你以为他是女人的时候……” 陆啸昆听了,没有说话。对于感情事,他似乎格外隐忍沉默。 春儿不死心,接着问说:“我这个旁观者,心里都替你感到窝火,也觉得对不住你。你自己却都无动于衷么?” 陆啸昆终于开口,说:“我也不知道。” “如果你对宋安非的同情之心,能够让你对他好一点,仁慈一点的话,我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宋安非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或许这秘密,能让你对他更好一点。” 她停下脚步,看着陆啸昆:“宋安非的母亲,你知道吧?” 陆啸昆点头,神色异常严肃:“她怎么了?不是在外头治病么?” “她已经死了。” 春儿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其实这个秘密,她早就已经知道了,并且觉得自己只是当初感慨了一把,并没有太多的感情。然而或许是这寒冷的风吹的,也或许是这黑白相间的夜色看的,又或许,只是因为她面对的陆啸昆。总之她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很伤感的感触,凄凉,心酸,然后转瞬而过,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有一些挡住了她的眉眼,她伸手抚开,重复一遍:“她早在宋安非嫁过来之前,就已经死了。” 陆啸昆果然惊异地说不出话来,春儿接着说:“太太隐瞒了这个事实。宋安非为了能给自己的母亲治病,所以答应了太太的要求,假扮成我家小姐嫁了过来,他以为他的母亲因此在享受这最好的治疗,但其实没有。她已经死了,而宋安非,还一无所知。” “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春儿笑了笑,觉得自己冻得嘴角已经有些麻木:“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我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我也是太太的一个帮凶,因此心里头一直对宋安非有愧吧。你说的,他是可怜人,但其实他比你想的,更加可怜。我告诉了你这个秘密,希望你不要告诉他,藏在心里面,以后对他好一点。你刚才说,你看不透我,觉得我既向着太太,又向着宋安非。其实不是。我一直是王家的丫头,也一直向着太太。我对宋安非的好,未尝不是一种障眼法呢。” 陆啸昆久久没有说话。 春儿叹息了一声,说:“未来究竟会是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但宋安非人并不坏,他或许欺骗了你,但是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你喜欢他,也并非他有意为之,不是他的错。不过是短则几个月,长则一两年的事儿,他早晚有一天要离开,这件事早晚会有个结束。你如今用男人的眼光看他,或许觉得他装女人很恶心,很怪异,但是知道了这些事情你再看他,会不会心情不一样呢?” 陆啸昆将春儿送到村口,一个人慢慢地走回家。脑袋里都是空的,好像冻傻了。 开了门,见壮壮围在宋安非身边,在哪里烧火做饭。 依旧是女人的装扮,看上去温柔娴静,只是因为如今知道了真相,总能在他身上,看到一些男人才有的特征。 “爹,你回来了。”壮壮站起来看向他。 他“嗯”了一声,做到炕上,手指头轻轻拍打着膝盖。 他这几天,其实对宋安非,并不好。尽管后来他调试了一下心情,尽量装的自然,可当他看着宋安非的时候,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抗拒与轻蔑。 或许还有一种夹杂了很多情绪的厌恶。 可是如今听了春儿的话,他再看宋安非,感觉好像变了。宋安非身上所有的怪异层层剥落,在他面前的宋安非,脆弱,可怜,带着一种隐忍哀伤的美丽。 他从前觉得自己命不好,算是可怜人,如今竟然遇到一个,比自己还要可怜的,或许因为感同身受,心中更为怜惜感慨。 第92章 探亲 “饭做好了,洗手吃饭吧。”宋安非忽然说。 陆啸昆应了一声,就站了起来。宋安非又要给他倒热水,催促着壮壮也洗手。 “辛苦了。”陆啸昆低声说。 宋安非笑了笑,却没有说话,等他们爷俩都洗完手,他才洗了。 “把春儿送到家了吧?” 陆啸昆回答:“没有,就送到村口。” “春儿今天把家里所有的需要缝补的衣服都缝补了,今天真是辛苦她了。” 陆啸昆只顾喝汤,没有说话,宋安非就问:“对了,太太把你叫过去,没说什么吧?” 陆啸昆摇头,回答说:“翻来覆去也就那些话,没什么要紧的。” 宋安非就不再问他。壮壮说:“我想喝南瓜汤,还想吃南瓜饼。” “南瓜饼我可不会做,等下次你春姨来了,我跟她学,好不好?” 壮壮说:“可我现在就想吃。” “皮痒了吧?”不等宋安非回答,陆啸昆就沉下脸来。壮壮没吭声,可是也没有再吃,说吃饱了,自己爬到炕上去了。 等吃个差不多了,陆啸昆忽然说:“我跟你商量个事。” “嗯?” 陆啸昆不敢看宋安非的眼睛,低着头装作在夹菜说:“我回来的时候,顺便去镇上逛了逛,找了个活儿干。” “什么活?” “镇上做家具的刘师傅,接了几单活,年度要交货,他人手不够,在招人呢。你也知道,临近春节,成亲的人家就扎堆,都忙着做嫁妆呢。” 宋安非说:“具体要做什么呢?” “也就是打打下手,做点力气活。我问了,工钱还可以,反正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挣几个钱。” “是不是有点远,每天来回都得不少时间呢。” 不用每天来回,可以住在那里,管吃。“ 宋安非有些吃惊,看着陆啸昆。陆啸昆终于抬起头来,说:“做到临近过年,可以做一个多月呢。” 宋安非不知道要说什么,沉默了一会,说:“那,那你看吧,你自己拿主意。” 话虽然这么说,他心里还是失落的,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因为什么才会觉得失落。吃了饭,他去收拾碗筷,回头看陆啸昆坐在那里洗脚,想要问几句,又忍住了。他想,或许陆啸昆不在家里住,对他来说,算是好事吧,毕竟只有壮壮一个孩子在家,他就轻松自在了很多,睡觉的时候,也不用提心吊胆防着人了。 这一夜两人都沉默没有话说,第二天一大早,窗口刚露出一点晨光,陆啸昆就起来了。他怕惊醒了宋安非,动作非常轻巧,可出去上了茅厕回来,发现宋安非已经坐起来了。 “要走了?” “嗯,”陆啸昆说:“你接着睡吧,天还早呢。” “东西都带齐了么?”宋安非说着就披着衣服下了床,陆啸昆说:“也就一副铺盖就够了,又不是出远门,缺什么我回来再取。” 宋安非在旁边站着,发现自己也帮不上个什么忙。只好把陆啸昆送到门口,陆啸昆关门说:“行了,你别出来了,接着睡吧,我走了。” 或许是刚从冬夜的梦里醒来的缘故,宋安非的心里觉得有一种离别的伤感,他站在门口,看着陆啸昆进了院子,又看着他打开大门,又关上大门。外头还是黑漆漆的一片,但是因为积雪的缘故看的真切,他隔着矮墙看到陆啸昆的半截身体,还看到陆啸昆回头看他,他隔着门缝,没有吱声。 不一会陆啸昆就走远了,远处村子的方向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他把房门关好,插上插销,又回到了炕上。 可是却再也没有睡意了,心里头满是伤感。他坐在那里,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只有身边的壮壮安慰了他,这个孩子,还在他身边熟睡,他,并不是一个人。 他穿好衣服起来,打开门,外头寒气逼人,他上了趟茅厕,出来就到了院子外头,看着通往村子的那条路。 了无人迹。 他想着可能接下来的很多天,他都不会见到陆啸昆了。 果不其然,陆啸昆这一走,就是很多天。壮壮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天天嚷着要去镇上看他爹,后来慢慢习惯了,竟然再也没有提过,好像他人生当中,有这个温柔体贴的后妈,就已经足够。 春儿也来过几次,第一次来的时候,听说陆啸昆去做工了,很是吃惊,但居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说:“当初太太就是怕他去镇上做工,让旁人说闲话,没想到最后还是去了。” “他说要去,我也拦不住他。也好,男人总该找点事做,总是在家游手好闲,总不是长久之计。他如果能掌握一技之长,壮壮将来长大了,也有了指望。” 春儿沉思了一会说:“你一个人带着壮壮行么,要我搬过来么?” 宋安非摇头:“我好好的没病没灾,你搬过来干嘛,真把我当女人看了?咱们两个睡一起?” 春儿就乐了:“我还没说什么呢,倒是你先拒绝了我,罢了罢了,我才懒得过来呢。你要是有事,就去村里找我。我也是没事干,带着我姑姑绣花呢。” “你上次说的那个流言,现在还有么?” “我一直没有听谁说起过啊,我想应该没有了吧,太太肯定会出面平息这个谣言的。” 春儿说着看向宋安非:“陆啸昆不在家,你心里很失落吧?” 宋安非一听,立即摇头否认:“他不在家,我乐得自在,我干嘛失落?” “真的?” “自……自然是真的。” “我也跟你说真的,陆啸昆不在家,就你跟壮壮两个,虽然都是男的,但外人以为你是王家小姐,美貌的小媳妇,说不定就有那些不长眼的畜生打你的生意。白天还好,晚上睡觉你可得关好门,别睡过头了,被人抬走了都不知道。” 本来宋安非心里头还只是失落,被春儿这么一说,他心里头除了失落,又感觉到了不安。 当然这种不安,也加剧了他的失落,他心想,要是陆啸昆在家就好了,陆啸昆或许别的没有,但跟他在一起,有十足十的安全感,这也是真的。如果他出去做工,留下他们“孤儿寡母”,说起来真是可怜。 时间好像过的特别快,转眼半个多月就过去了,壮壮有一天早晨起来,忽然哭起来,问他,他说:“我想我爹了。” 这想念似乎突然而来。因为宋安非每天无聊的时候,都会问他一句:“你向你爹了么?” 壮壮都摇头说:“不想。” 小孩子的话有时候特别真实,有时候又或者因为贴心,不愿意大人担心,从而变得特别虚假。他也不知道壮壮是真不想还是假不想,有次还说:“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爹白疼你了。” 可是如今,壮壮忽然想起他爹来了,还想哭了。 宋安非很高兴地说:“好了好了,你别哭了,今天我带着你去镇上看你爹去。” 考虑到陆啸昆走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宋安非就给他收拾了两件衣服,又给他带了一双鞋,就带着壮壮,先去找了春儿,让春儿帮他们租了一辆车,小毛驴拉着,前往镇上去了。为了不引人注意,他穿的厚厚的,用围巾把半张脸都围了起来。 到了镇上,他又买了点吃的,一路询问着,终于找到了刘师傅的那家店。一进门,就听见里头挺热闹的,里头汉子不少,说说笑笑做着活。他跟壮壮一进去,好多人就都看了过来,他牵着壮壮的手,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才拉下围巾,露出脸来,问说:“请问……陆啸昆在这里么?” “这是……” “不会是陆啸昆他媳妇吧?” “王家小姐?” 这一议论不得了了,赶紧有汉子喊道:“陆啸昆,你婆娘和你儿子来看你来啦!” 第64节 他这么一喊,陆啸昆还没出来,倒是宋安非心里头一热,一时之间,害臊激动紧张兴奋,五味杂陈袭上心头,全都出来了。 第93章 分别 那人喊了之后,就对宋安非笑嘻嘻地说:“小姐你等一会,他马上就出来了。” 不一会,陆啸昆就出来了,满身的木屑,头发上都是,从屋里钻出来。 宋安非一看见他,心里就是一热。 陆啸昆跑过来问说:“你怎么来了?” “壮壮想你了,我带他来看你……没打扰你吧?” “你等下,我跟老板说一声。” 陆啸昆说着就又跑进去了,不一会就拿着大袄出来了,打了打身上的木屑,将大袄穿在身上:“走吧,咱们找个清静点的地方说话去。” 陆啸昆说着,就带着宋安非他们出来了。他觉得宋安非要再在里头站一会,里头几个饿汉子的眼神都要讲他吃了。 宋安非说:“壮壮非要来看你,我拗不过他,就把他带过来了,也好久没见了,你跟老板说了么,能出来多少时间?” 陆啸昆说:“正好到了饭点儿了,咱们一起吃个饭。” 他们就到了一家饭馆坐下,可能是因为天冷的缘故,饭馆里人并不多,老板娘和伙计都闲着,看着他们进来,就围了上来,态度非常热情。 “哎呀,这不是王家小姐和陆姑爷么,要吃什么?” 陆啸昆有些尴尬,对宋安非说:“小姐你点吧。” 宋安非红着脸说:“我也不知道要吃什么,你看着点吧,我都行。” 他说着就看向壮壮:“你想吃什么?” 壮壮很文静的样子,坐在板凳上,脚丫都是并起来的,说:“点什么我吃什么。” 陆啸昆就笑了,说:“那我就随便点了。” 他点了两个菜,又要了酒,老板娘免费送了一碟花生。 “我这几天,正打算回去一趟,结果你们就来了。” “我给你带了换洗的衣服,”宋安非说:“还带了点吃的。” “在这整天干活,干净不了,换了也是脏,你拿回去吧,洗澡不方便,又都是粗活,糟蹋了新衣服。” 宋安非“哦”了一声,说:“那你这些天还好吧?” 陆啸昆点头:“挺好的。” “我看好像都瘦了。” 陆啸昆一听就笑了,说:“哪有瘦,这点苦算什么,我倒是觉得壮了不少。” 他说着就笑了出来,依旧是英俊硬朗的脸庞,笑起来露出洁白牙齿,只是唇周胡渣明显了很多,看起来有一些沧桑。宋安非看了,心里头百感交集,说:“嗯,一个人在外头,照顾好自己就行,家里都挺好的,壮壮也很听话。” 壮壮听了。立即加了一句:“我特别听话。”| 陆啸昆就笑了,说:“听话就好,说明长大懂事了。” 菜上来了,陆啸昆胃口依然很好,一个人顶他们两个还要多。宋安非还是一样的细嚼慢咽,吃的很少,陆啸昆说:“我看你倒是真瘦了。” 宋安非确实是瘦了,所谓相思成疾,他这些天,胃口确实不大好。 他笑了笑,说:“一直吃不胖。” “你是吃的太少了,”陆啸昆说:“多吃点,吃饭跟猫吃食儿似的。” 宋安非听了陆啸昆的话,没来由地觉得高兴,于是就多吃了半碗饭。 但是团聚时光总是短暂的,吃了饭,陆啸昆就要回去了。宋安非说:“那你好好保重身体。” 陆啸昆点头,问:“你们怎么来的,坐车么?” 宋安非点头,陆啸昆就说:“找个遮风的车,不冷。我不在家,你们俩也照顾好自己,有事就找春儿,或者王通。” 宋安非点点头,说:“你不用顾我们,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他说着牵起壮壮的手就要走,壮壮舍不得,挣扎着不肯走,说要留下来陪着他爹。最后还是陆啸昆沉下脸色说了两句,他才老实了,但是一直哭哭啼啼,鼻涕都出来了。 陆啸昆说:“看你这点出息,都多大的人了。” 宋安非安慰着壮壮,牵着他的手往前走,走的远了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陆啸昆还在原地站着看着他们,也没有什么表情。 他感觉到了比上一次还要浓烈的离别的伤感。等到他想跟陆啸昆挥手的时候,却发现陆啸昆已经转过身朝回走。他牵着壮壮的手停在原地,轻微叹了一口气。 壮壮忽然问:“二娘,你回家不回?” “不回家去哪?” “我不是说我家,是你家。” 宋安非才意识到壮壮所说的家,指的是王家。 他皱了皱眉头,说:“咱们直接回自己家。” 他们上了马车,街上人也不多,很冷清。车轮子滚过青石街的声音也跟着变得清冷,壮壮说:“咱们才来,就要回去……” 但是宋安非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和壮壮说话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觉得特别伤感。好像这种离别的伤感已经完全俘虏了他,他觉得很冷,而且有些疲惫,于是他就紧紧将壮壮抱在怀里,沉默着没有说话。 或许舍不得走的,不止是壮壮一个人,还有他。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觉得更加哀伤,因为他自己也清楚,他的这份念想不应该,不可能。这一切都乱了套,很多事情他都无能为力。感情事碰到了无能为力的境况,就叫人心里百转千回。 壮壮问:“你怎么不说话?” 宋安非看了看他,说:“说什么呢?” “你好像不开心啊?” 宋安非说:“就跟你爹相处了那么久,你没有不开心么?” 壮壮摇头,然后忽然恍然大悟一样,说:“哦,原来你是觉得跟我爹相处的太少,所以不开心了啊。” 宋安非敲了敲壮壮的脑袋:“人小鬼大。” 可是被壮壮这么一闹,他心里终于算是轻松了一点。他想着要不要在镇上玩一会再回去,毕竟难得来一趟。正想着去哪里逛,忽然听见后面似乎有人在喊,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忘了自己是在马车里,头一下子撞到了,疼的他哎呀一声又赶紧蹲了下来,嘴里却在喊着:“停车,停车。” 他赶紧掀开帘子,结果果然就看见陆啸昆在追着。 他咧开嘴,笑容简直无法掩饰,喊道:“怎么是你?” 陆啸昆气喘吁吁地跑上来,说:“追了好远了,一直喊,你们怎么都没听见。” 宋安非从马车上跳下来,笑着问说:“不好意思,你累坏了吧?” “我想起来一件事,忘了问你了。”陆啸昆说:“前几天我让村里的老李头捎带了点东西回去,你收到了么?” 宋安非点头:“恩恩,收到了,我忘了告诉你了。” “收到了就行,我特意给你们买的。” 宋安非就笑了,说:“不要总想着我们,我们在家里,什么都有,你偶尔犒劳下自己就行了。” 陆啸昆笑了笑,说:“我的话完了,那什么,你们走吧。” 宋安非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笑着看着陆啸昆。 陆啸昆有些尴尬,说:“走吧。” “爹!”就在这时候,壮壮忽然探出头来,说:“爹,刚我二娘不高兴了。” 陆啸昆一愣,问:“他为什么不高兴了?” 宋安非一见,赶紧要拦壮壮的话,但是壮壮已经说出口了:“她说跟你相处的时间太短,所以不高兴了。” 宋安非大窘,说:“小孩子胡乱说话。” “我才没有!” 陆啸昆面色似乎也有些尴尬,笑着看了看宋安非,说:“那什么,你们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宋安非红着脸上了车,拉住壮壮的胳膊:“小孩子怎么乱说话呢,我什么时候说那些话了?” 陆啸昆隔着帘子听到宋安非和壮壮的说话声,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凝结了,然后变的严肃。 但眼睛却是温柔的,嘴角带着一点点无奈。 帘子又掀开,宋安非看着他,脸上还带着红,说:“那我们走了。” 陆啸昆举起手挥了一下,看着帘子落下去,马车渐渐走远。 里头宋安非还在说着壮壮:“下次再胡说八道,就不带你来了。” “我哪有胡说八道……”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看着马车走远。街两边屋檐上的积雪融化,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水滴,石板路都是湿的,泛着水光。 第94章 同情心 马车里面,壮壮笑着看向宋安非,问说:“二娘,你的心情怎么又变好了?” 宋安非不承认,脸上为热,却是很严肃的神色,反问说:“哪里有比较好了,你又胡说八道。” “那我看你的嘴角怎么一直笑呢!” 宋安非听了,抿着嘴,想要说话,又忍住了,最后说了一句:“你怎么那么多话?” 壮壮有些纳闷地说:“也不知道你今天怎么了,老是说谎话。” “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少插嘴。” 宋安非心情好,没有直接回家,带着壮壮直接去了春儿姑姑家里。今儿天气好,难得晴朗的天气,天空碧蓝。好多天的积雪,都融化了不少,有些人家的屋檐,积雪融化,已经露出了黑色的瓦片。春儿和她姑姑在院子里淘麦子,看见他们来了,春儿姑姑非常热情,急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笑着说:“哎呀,小姐怎么来了。” 宋安非笑着说:“我闲的没事,刚从镇上回来,顺便过来看看你们,买点东西,姑姑不要嫌弃。” “哎呀,小姐能来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喜事了,以后想来小姐尽管来,不用带东西,倒显得生分。” 她说着又看向壮壮说:“哎呀,一段时间不见,长高了不少啊!” 春儿却是不给面子说:“哪里长高了,还是个小矮子。” 宋安非把手里的东西给了春儿,问说:“你们这是在干吗?好好的麦子,为什么用水洗?” 第65节 春儿就笑了笑:“你这人,没干过活,你以为你平时吃的馒头白面,都是现成的?” 宋安非笑着说:“我自然知道白面不是现成的,是小麦磨的。不过在磨面之前还要先洗一遍,我倒是今天才第一次知道。” 春儿姑姑笑着说:“小姐是富贵人家的千金,这些农活自然是不知道的。” 春儿也笑了:“既然是第一次见,那你就找个板凳坐着,在旁边看我们怎么做,也当是看个新鲜。” 宋安非就在旁边坐了下来,笑着说:“你们家的生活倒还可以,还有白面吃。” “小姐笑话了,我们家也不是顿顿吃白面。这两年收成还可以,又不用交租,所以剩下一些。” 春儿问:“对了小姐,你今天去镇上干嘛了?回咱家了吗?” 宋安非笑着摇摇头说:“我去看了看陆啸昆,他不是在镇上做工么。” 春儿姑姑听了吃了一惊,问说:“怎么?姑爷现在在镇上做工?” 宋安非就笑了:“是啊,他这人啊,闲不住,我不让他去他非要去,我想想也好,反正在家里闲着是没事干。只不过他去了也好些天了,壮壮一直嚷着说想他,我就把孩子带过去,让他们爷俩见见面。” 没想到春儿听了,却打趣他说:“到底是壮壮想他了,还是你想。” 宋安非听了,羞涩地一笑,却没有说话。春儿接着说:“姑爷爷是个冷心冷面的人,撇下你们去了这么些天,也不说回来看看。” “他知道我们俩在家里很好,也没什么挂念的,男人嘛,就是这样,哪能想到那么多。不过他早些天刚托人给我们买了点东西,我倒是感动。今天我去看他,一身脏兮兮乱糟糟的,可见也不是什么轻松活儿。” 春儿姑姑说:“我们庄稼人,都是这样。陆姑爷也是能吃苦的人,小姐顾好自己,再替他照顾好壮壮,就算是替他分担了不少。不然像是以前,他一个人带着孩子,连做工都做不了,孩子小,离不开人照顾,要是带在身边,又碍事,哪个招工的老板愿意拖家带口的工人。现在好了,有了小姐替他分忧,他也可以多做点事情。” 春儿听了有些吃惊,说:“姑姑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原来是这样。我一直心里还想呢,你说他一个大老爷们,整年除了那点地,就没别的事情做了,我说大冬天的农闲时节,他怎么不学着其他男人出去做工呢,原来是因为这个。” 何况是春儿呢,就是宋安非,心里头也是这么想,倒是他们都冤枉了陆啸昆。单身汉带着孩子,原来还有他们想不到的艰难。 “陆啸昆可不是那种游手好闲的人,想当年他婆娘还在的时候……”春儿姑姑刚说道这,就意识到自己不该在宋安非的面前提陆啸昆先前的婆娘,就尴尬地笑了一下,住了嘴。宋安非笑着说:“没事,您接着说,我倒是对他原先的情况很好奇。” 春儿姑姑就笑了,说:“陆啸昆从前啊,可是能吃苦的人,何止是能吃苦,简直是我们这里最能吃苦的人,他婆娘又病着吃药看大夫,花了不少钱,他没日没夜地做工干活,农忙时候,白天去镇上干活,晚上连夜赶回来收麦子打垛,苦着呢。” 宋安非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说:“我也知道他是苦命人。” 春儿姑姑眉开眼笑:“不过现在好了,他又这样的好福气,娶了小姐做老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就是从前吃了别人没吃的苦,如今才有好福气了呢。” “他原来的婆娘,跟他关系怎么样?” 宋安非问的小心翼翼,春儿姑姑也不是糊涂人,回答得也是小心翼翼:“他家不在村里,隔得远,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也就是寻常夫妻吧。” 春儿偷偷瞧着,笑了笑,没说话。 宋安非就在那里坐了一会,眼看着要到做晚饭的时候,就要回去了,春儿和姑姑百般挽留,最后也没能挽留住,宋安非不习惯在别人家里吃饭,再则春儿也没有十分挽留,她也怕宋安非在她姑姑家呆的久了,会看出什么破绽来。于是她就将宋安非送到了村口,趁着她姑姑不在,她才问说:“你去找他,陆啸昆对你态度怎么样,有没有冷淡你?” 宋安非看了看她,摇头说:“还好啊,怎么了?” 春儿就笑了,说:“你大老远地跑过去看他,他如果不给你好脸色不够热情,我就找人揍他一顿去。” 宋安非就笑了,说:“你是越来越厉害了,他你也敢揍。” 春儿笑着说:“别人不敢,他我怎么不敢。不过他对你好就行,也不枉你巴巴地大老远地跑过去看他一场。” 宋安非立即否认:“可不是我要去看他,壮壮想他爹了,非要去看他,我是拗不过,只好带他去。” “在我姑姑面前你装蒜也就行了,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蒜,你的那些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么?” 宋安非微微红了脸,说:“你不知道,他去的急,什么都没带,我怕他衣服不够穿,天这么冷,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他要是冻出个好歹,我又有什么好处。” 春儿点头:“说的对,说的对,那你就对他好一点。”她说到这,沉思了一瞬,又说:“这我可是说真的,陆啸昆人也不错,刚才你也听我姑姑说了,他是个可怜人,以后他如果对你耍什么脾气,或者冷淡你了,莫名其妙的态度,你也别跟他一般见识,你这样温柔和气的人,好好对他,就算是一个冰山,也给他融化了。” 宋安非脸一红:“你又……” “我可是认真的话。” 宋安非一愣,看向春儿的眼睛,见春儿很认真地看着他,只好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我对他,一直都不差啊。” 春儿就笑了,说:“行了,你上车吧,等会太阳一落,路上就结冰了,马车也不好走。” 春儿在路边站着,看着宋安非上了车。马车渐渐走远,她站在村口柳树旁边,那里一个草垛下面,原来卧着一条狗,看见宋安非他们就站起来,警觉地看着他们。如今马车渐渐走远,那条狗就低低叫了一声,又卧了下来。 春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觉得这风似乎更冷了,她裹紧了衣服,转身朝村里走去。走的远了,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那马车慢慢悠悠,走在夕阳底下,渐渐变成了黑色的剪影一样。 第95章 女人门前是非多 春儿不知道的是,宋安非他们刚走到半路,就被人堵住了。 马车刚停下的时候,宋安非还以为是因为前面的路不好走,走走停停也是常事,他也没放在心上,就问说:“需要我们下车么?” 结果他却听见前头的马夫叫了一声,他这才问:“怎么了?” 马夫有些惊慌地说:“前面,前面好像来土匪了。” 宋安非一听一下子就站起来,站起来的太急,头又撞到了,他也顾不得疼了,半蹲着急忙掀开前面的窗户往外看,结果看见马夫有些惊骇的一张脸,指着前方说:“那,那不是土匪吗?” 其实那几个人离的还远,是不是土匪也看不清楚,但是那几个人都骑的高头大马,这是典型的卧虎山的做派。马夫有些惊慌,问:“小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宋安非说:“赶紧掉头。” 但是乡间的小路很窄,想要掉头并不容易,马车陷进了旁边的田地里,怎么拉都拉不出来,马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喊说:“小姐小姐,这车轮子陷在里面了!” 宋安非从马车上下来,赶紧把壮壮也叫了下来,还没来得及跑,结果那几个土匪已经走到了眼前。停下来的时候马没停稳,差一点撞到他们。 其中有一个土匪看着他说:“还真是王家小姐。” 这四个人宋安非都是没见过的,看着眼生,但是这四个人高马大,长相都很凶悍,他有些害怕,将壮壮紧紧的护在身后,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小姐不用害怕,我们几个奉老大的命,过来看看小姐,没想到小姐家里没人,我们就到外头等的,正好碰见了你,不然还白跑一趟。” “是王虎让你们来的吗?” 那几个土匪点点头,说:“我们老大让我们来看看小姐。听说小姐有喜了,特地让我们过来恭喜。” 宋安非一听,就明白了,原来是王老虎以为他怀孕了,估计气得火冒三丈,特地叫人来打探消息来了。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的谣言,我并没有身孕,劳烦你们老大惦记,回去告诉他,他不要动气,我王玉燕正如他所愿,活在水深火热当中,生不如死呢。” 那土匪听了,脸色很尴尬的样子,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小姐这是什么话,我家老大也是关心你……” “大家谁都不是糊涂人,也就不用打官腔了。我明白告诉你们,我并没有怀孕,你也可以明白去告诉王虎。” 那几个土匪也要笑不笑的看着他,相互望了一眼笑着说:“那好吧,我们这就回去告诉老大一声,天寒地冻的路上不好走,小姐没事儿别老出去了。听说今年初冬的时候小姐还病了一场,身体可大好了?” 宋安非说:“劳烦你们惦记,已经好个差不多了。” “怎么就小姐一个人,陆啸昆呢?” 宋安非在回答这一点的时候没有经过思考,直接脱口而出说:“他去镇上做工了,一直不在家。”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他就有点后悔,但是也没有想太多,那几个土匪相互望了一眼,笑着说:“陆啸昆也真是,家里放着小姐这样的美人,不好好过他神仙眷侣一样的日子,却还往外跑。” 宋安非听了,嘴角冷冷一笑说:“我并没有忘了我当初是为什么嫁给他的,自然也不敢跟他太亲近。” 土匪脸上讪讪的:“这亲事是因为我们老大才结下来的,但是日子却是小姐自己的,要怎么过,小姐自己拿主意就是了,放心,有些事我们也不会跟老大说的,就此告辞。” 这几个土匪,倒是跟从前那些不一样。马夫看着那几个土匪走远,捂着胸口说:“阿弥陀佛,吓死我了,幸好没事。小姐的胆子真大,连我这个男人也比不了啊。” 宋安非面无表情的说:“碰到这些人渣,怕有什么用,反而硬气一点,或许他们还会顾忌这我这个王家大小姐的身份。” 他们又重新上了马车回到家,马夫走了之后,宋安非立即将外门给锁上了,可是陆家的院子土墙都很矮。平时也就能防止羊跑出去,对人来说没什么用。外人要想跳墙进来很容易。 宋安非做了晚饭,他跟壮壮两个人吃了,小孩子晚上睡觉都很早,等壮壮睡着了之后,他自己一个人百无聊赖,就随便拿了一本书,靠在炕头上慢慢的看着。原来陆啸昆帮他借的书,他都已经看完了,如今这几本,都是春儿帮他去借的。 “夜雨敲窗不忍听,挑灯夜读牡丹亭,世间亦有痴如我,岂独伤心是小青。” 他读书读到夜深,这才起身,去外头上了个厕所,结果走到院子里,忽然觉得这院子里有些阴森森的,似乎有人。他警觉地来回看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其实白雪皑皑的土地上,想要藏个人并不容易。如果有人也应该能看到。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其实自从陆啸昆走了之后,他跟壮壮两个人独自住在这家里,因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孤零零的一座房子,有时候到了夜间,难免会觉得害怕。他原来比较担心再有野猫,或者是其他猛兽一类的东西,后来就不怕动物了,反倒怕有些陌生人过来。 他赶紧上了茅厕,出来提着裤子就往屋里走,却突然听到啪嗒一声,他警觉地回过头来,结果看到屋子后面那一角黑漆漆的地方,似乎有人。 他的心一下子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里,赶紧跑到了门口,从门口拿了一把铁锹,攥在手里,悄悄的走过去,站在灯光照的见的地方,战战兢兢的问:“是谁?” 但是却没人回答,也不见再有动静,他一度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于是拎着铁锹,又慢慢往前走了几步,就在这时候,忽然一个黑影动了一下,吓得他也不敢再往前走了,转身就往回跑,咣当一声房门给锁上了。 有人,有人。 他吓得大气也不敢喘,赶紧跑到窗户那儿,偷偷的往外看,但是窗户比较小,能看到的范围有限,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刚才他看到有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于是他就趴在窗口,厉声问道:“是谁?” 外头依旧没人回答,他沉下心来,大声喊道:“我不管你是谁,赶紧走,不然的话……不然的话,后果自负!” 他的声音大到把已经睡着的壮壮给惊醒了,壮壮从炕上坐起来,揉着眼睛,叫道:“二娘。” 宋安非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壮壮不明所以,爬起来看了他一眼,居然又躺下来了。宋安非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后来想他个小孩子,告诉了他也没有什么用,万一吓到了他,反而有害无益。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把房门插好,只要房门关好了,即使外头有人也进不来。 他手里拿着铁锹,静静地站在门后面,屏息听了好一会儿,却忽然听到房门有轻微的响动,似乎有人在尝试着撬门,他大气都不敢出,偷偷站在门边,举起铁锹来。 但是也仅仅是这个响动而已,很快就没有了,他侧耳细听,却没有听见外头再有动静。但是这一下就让他吓得不轻,这一夜再也没有睡觉,战战兢兢,熬了一宿。一直到第二天天亮,他还不敢出去,倒是壮壮先醒了,嚷着要尿尿。宋安非这才偷偷打开了房门,拿着铁锹猛地冲到了外头,却发现外头白雪皑皑,一个人也没有。 壮壮自己去茅厕撒尿,他拿着铁锹慢慢的走到了屋后面,果不其然,那里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他循着脚印往前走,看到一路蔓延,好像是有人从后面的矮墙爬进来,又爬出去,而且看脚印的数量和大小,好像不止一个人。 这一下宋安非再也没办法安然度日了,终日惶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应该把陆啸昆给找回来,家里没个男人,又出了这样的事,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也只有在这时候,他才能感受到男人的重要性,陆啸昆这个顶梁柱的重要性。 第96章 商量 但是要叫陆啸昆回来,也不能马上就去叫。他稍作犹豫,春儿就来了。 “我姑姑用新磨的面,做了几笼包子,他想着你爱吃,可能你也不会做,就让我送过来。包子都还是热乎乎的。” 宋安非笑着说:“正好我们还没做饭呢!”|他把包子接了过来问说:“你吃了吗?”春儿笑着说:“我已经吃过了,专门给你送过来的,怕包子凉了,一路都是跑过来的,可累死我了。” 菜包子做的很好吃,壮壮连吃了两三个,撑的连汤都喝不进去了。 宋安非笑着说:“你就这么爱吃啊。” 壮壮说:“好吃啊!” “你既然这么好吃,改天我包给你吃。” 春儿在旁边笑着说,“其实这包子很好做,你如果不会我可以教你。而且都是包子,家里有菜,用不着什么钱。” “那你今天有事吗?要不你现在就教我吧,也省得你来回跑。” 春儿笑着说,“你着什么急啊,先吃饭,等你吃完了再说。” 宋安非都吃了饭,吃完饭,又熬了汤,三个人都喝了一点觉得身上暖和了不少,然后他就张罗着白面,想要让春儿教他怎么做菜包子。 春儿一步一步的教他,宋安非正在学做包子的时候突然想起件事了,说道:“对了,昨天是我竟然一直忘了,有一件大事,我正想要征询你的意见。” 第66节 春儿听了愣了一下,问说:“有什么大事。” “那可真是了不得的事,”宋安非神色惊慌说,“我要是告诉你,你肯定不能相信。” 春儿一听就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很认真的看着他。 宋安非压低声音说:“昨天我们家里来人了。” “来谁了?王大哥?”春儿第一反应,就是说他们家里来了客人,难道是王通来了? 宋安非小声说:“不是他,是来了贼了。” 春儿听了大吃一惊,问说:“来贼了?” 宋安非点头,好像突然想起来这件事似的,神色惊慌地说,“对,而且不止一个!” 春儿也是吃惊,问说,“怎么,你看见了?” “嗯,我昨天晚上去上茅厕,突然就觉得怪怪的,不知道是怎么了,然后等我回去的时候,就看见屋子后头似乎有人在。可把我吓坏了,我也不敢十分问,赶紧跑回到屋里面,拿了个铁锹就过去看,果然被我看到了一个人!” 春儿赶紧问,“然后呢?” “可把我吓死了,你也知道,我就怕有人来,吓得我赶紧跑了,跑进屋里头把门关了起来。幸亏他们人胆子也不大,不敢过来。我隔着窗户大声喊,还把壮壮给惊醒了。” 春儿一听,立即看向壮壮,问说:“你吓坏了吧?” 没想到壮壮很茫然地看向他。宋安非就笑了,说:“他还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了我一眼,又睡了。我心想,他一个小孩子,叫他起来也没用,反而吓着他,就没敢再大声说话。他倒是睡的沉,倒是我,拿着铁锹在门口站了整整一宿都没敢合眼。” “那……那几个贼呢?他们没怎么样吧!” 宋安非摇头说,“他们一开始想撬门,吓得我浑身都是汗,但是后来就没有动静了。他们可能是走了吧?不过我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就在这个门后面站了整整一宿。” 春儿捂着胸口说,“这情形,幸亏不是我见了,我光听都吓出一身冷汗来,说起来还是你胆子比较大。” “我哪是胆子大,也是在是被逼无奈。” “可能是过年了,当贼的也要张罗着过年,得加班加点的工作,过个‘好年’。” 春儿打趣的说笑着,想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下。 “你还笑,我都吓死了,你知道吗,今天早晨我出去在雪地上看到好些脚印,看样子来的不止一个人。你说这……这家里没个男人才一天这样。” “二娘,二娘,我是男人,家里有男人。”壮壮听到家里没男人这几个字,拉着宋安非的胳膊晃着说。 宋安非听了就笑了:“毛都没长齐,还算不得男人。” “长齐了,长齐了。”壮壮用手拉着宋安非的手放在自己头上。 宋安非给壮壮顺了两把毛陷入了沉思,说起毛发,宋安非想起了陆啸昆,他身上的毛发虽然旺盛,但却没给人邋遢的感觉,反而感觉阳刚气十足,雄性气息四溢。 有他在家里的时候,充满了安全感,从没担心过这些小毛贼。 春儿看着宋安非半天不说话,推了他一把,“想什么呢?” 宋安非恍如梦醒,他这是怎么了,说起男人,他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名字居然是——陆啸昆。他莫非……不会的,只是相处时间长了,他赶紧把心思放到眼前这事上。 壮壮听两个大人聊天也无聊,就说:“二娘,我想去外面玩雪。” “去吧,不过,别把衣服弄湿了。”宋安非拍了拍壮壮的头。 壮壮出门后宋安非整理了下心思,缓缓开口。 “你说怎么办,一天两天,那些人那些贼可能还拿不准家里到底有几个人不敢轻举妄动。等日子久了,他们拿准了,那怎么办。说是为财吧,这家里没什么值钱的。我就怕……就怕……”宋安非没能说出口,脸微微一红。 “就怕他们劫色?”春儿捂着嘴低笑了声。 “你又笑,我都急死了。劫色……我才不怕,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反正是宁死不屈。” “啧啧,我家小姐什么时候还成了贞洁烈女了。”春儿继续打趣道。 宋安非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春儿:“我是怕,到时候暴露,弄得人尽皆知,不光陆啸昆面子挂不住,太太和卧虎山那边……” “我懂,我懂,我一个妇道人家,就算留下来陪你,顶多也就是给你壮壮胆,要真是进了贼,没多少用。要不你带上壮壮和我去我姑姑家住上段时间。”春儿说。 “不行,不行。”春儿话才出口,宋安非就立马否定了,接着说:“先不说麻烦你姑姑他们,要是住进去,日常生活中难免要接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漏了陷,而且那边街坊四邻也多,闲言碎语也就多了。这边人少,我也放得开,自在一些。” “那怎么办,要不……要不把王大哥叫过来陪你?”春儿试探性的问。 “尽出些馊主意,陆啸昆不在,他成天成夜的呆在这像话么。你是知道真相,没什么,别人不知道的说得得有多难听。你前面还让我别给你家小姐脸上抹黑,等王通来了住下了,以后你家小姐被诋毁了,又说是我给扣的屎盆子。”壮壮不在这,宋安非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小心翼翼的了。 “这不行,那不行,你说怎么办?”春儿到底是妇道人家,没见过大世面,一时间没了主意。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 两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壮壮的声音。 “二娘,二娘,王叔叔来了。” 宋安非一抬头,就看见王通抱着壮壮走了进来,壮壮手上还拿着几块糖,脸上笑眯眯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壮壮是王通的儿子。 “忙啥呢。”王通看着两人面前的面和菜。 “王大哥来了,快过来坐,我在教我家小姐包包子呢。”春儿说。 “那我也想学。”王通说着话,眼睛却是盯着宋安非的脸。 “那你去把这几棵菜切碎去。”宋安非指了指盆里的几棵菜,他实在受不了那种目光,赶紧把王通支开。 本以为王通会拒绝,没想到王通二话没说,抄起袖子,端起菜,风风火火的朝砧板走去,不一会就响起了切菜声。 春儿回过头说:“王大哥对你可是没话说,言听计从,这么个好男人,你不考虑考虑,毕竟以后事情说开了,你也要过日子不是。” 宋安非本来还有点笑意的脸立马板了下来:“他是不是好男人,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和他最多就是朋友关系,不会再有任何其他进一步的关系,你喜欢,你嫁他。” “我倒是想,王大哥看不上我。” 宋安非本来说的是气话,但是春儿这么一说,宋安非一惊:“你喜欢王通?” 第97章 情缠 春儿抿嘴笑说:“王大哥这样风流倜傥的人物,谁能不喜欢呢。我可不像你,口是心非,王大哥八抬大轿来接我,我就肯嫁。” 宋安非听了,笑说:“那他可真是有福气,娶了你这么一个能说会道的媳妇。” “好了好了,别拌嘴了,面和好了,我教你擀面皮吧。” 春儿见面团分成若干小面团,然后拿一个擀了起来,手上一边动作,一边说:“这擀面也是有讲究的,不能太厚,但是也不能太薄,不然会露馅,你看像这样的最合适,你来试试。” 宋安非也拿过一个面团,学着春儿的养子有模有样的擀了起来,似乎忘记了刚才的事。 等宋安非和春儿把面都擀完,王通也把馅料弄好了。 “你们一个人拿一个面皮跟着我学,我包慢点。” 一轮下来,宋安非倒是包的有模有样,王通的手艺却不敢恭维了,连他自己都说:“我天生就不会弄这些。” 宋安非一听,又想起刚才和春儿说的事儿,笑着说:“那你可得娶个能干的媳妇,像春儿这样的。” 没想到不春儿说话,王通就说:“倒也不用非要娶个能干的媳妇,只要是我自己喜欢的,让我学着干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来了?” 王通说:“我听村子里人说,陆大哥去镇上做工了,想着你跟壮壮两个人在家,有点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你来的正巧,”春儿说:“正好有件事我想要告诉你呢。” “什么事?” 宋安非不想让春儿说,插话道:“她是想问你,等会一道回去,你能不能送送她。” 没想到春儿却很严肃地看着他,说:“这件事你再拦我,我也得说。” 王通意识到事情严肃,神色也严肃起来:“你别管他,只管说。” 春儿就将宋安非对她说的话,原原本本又跟王通说了一遍。 王通果然很惊异:“还有这种事?!我就知道,你们孤儿寡母的在家里不安全!” “我不是说了么,等明儿个就把陆啸昆叫回来。”宋安非有些尴尬,说:“他回来不就好了。” “干嘛让他回来,他不在家,我可以陪着你啊。”王通说。 宋安非脸色一红,说:“你这话说的……你在我们家住着,陆啸昆却在外头做工,这要是传出去了,谁脸上好看?” 这一句话就把王通给憋住了。春儿看了看王通,又看了看宋安非,“我觉得也是这样,王大哥在这里,确实说不通,传出去也不好看。不惯怎么讲,这是陆家,我们也不能做的太过分,给陆啸昆脸上过不去。可是今儿天已经晚了,就算要找回陆啸昆回来,也得明天了,何况他们那里做工,也不是说辞就能辞的,得提前打招呼,给老板招新人的时间,这么一来,最少也得三五天他才能回来,这期间可怎么办呢,依我看,这几天就让王大哥在这里守着,你觉得呢?” 春儿说完就看向了宋安非,宋安非有些为难,脸色都是窘迫的,说:“我把房门锁好了,就没事。” “昨天是你运气好,这才没事,我想那些人,也不是平白无故就来的,肯定是知道陆啸昆不在家,这才敢上门。万一他们硬闯,这地方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就算喊破了喉咙,也没人来救你,你就不怕?万一被人知道了你是男扮女装……” 春儿这么一说,倒是让宋安非心惊,想起昨天自己受到的惊吓,觉得自己似乎确实需要有个伴。 可是王通…… 春儿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就说:“我知道王大哥对你有意思,你心里有些避讳,但是反过来想,也只有王大哥合适了,不然换个别的男人,跟你就属于孤男寡女,你觉得合适么?” 春儿说的也在理。 王通就在旁边笑说:“等会,我听你们的话,怎么觉得那么奇怪呢?”他有些苦恼地说:“怎么在你们嘴里,我就跟个登徒子似的。我人品有那么差么?” 春儿抿嘴笑了起来,说:“不然你以为呢。在这我还真要给你提个醒,你在我们心里头的形象,可不如陆啸昆,你要想有所成,可得好好表现。现在我们就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宋安非说:“你怎么又提这茬,你再说,我就反悔了。” 春儿就笑了,朝着王通挤挤眼。 王通拍着胸脯说:“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柳下惠。” 春儿得意地说:“我倒不怕你乱来,不然不用我出面,陆啸昆就得打断你的腿。” 王通听了,颇不以为然:“他,我倒未必就打不过他。” 宋安非一听立即就问说:“你能打得过他?我看陆啸昆,包你两个不要紧。” “我怎么就没力气了?”王通说着就要亮胳膊:“我也不是吃素的,怎么讲也是条汉子。” 春儿拉住他胳膊,说:“跟陆啸昆比,他可比你稳重多了。” 王通说:“他那叫老派,年纪又大,等我到他那个年纪,指不定谁稳重点呢。何况安非这性子,哪里还适合一个闷油瓶呢,那俩人在一起,不得闷死了?” “这话我认同。”春儿追加了一句。 “我看你们俩倒是一拍即合,你们俩在一起得了。” 第67节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表现的也不能算是很情愿,不过宋安非还是同意了春儿的提议,让王通留了下来。 他说:“明天一早,我就去找陆啸昆,叫他回来。” 春儿笑了笑,说:“随便你都好。”她看着后面在门口玩的王通和壮壮,说:“你对王大哥,实在不通人情,我看你对陆啸昆,比对他好十倍还不止。” 宋安非说:“我跟他本来还好,就是你老在中间搅和,弄的现在多尴尬。” “怎么能怪我,他原本就喜欢你……” “我是个男人。” 宋安非忽然很严肃地来了一句,然后看了春儿一眼,说:“以后你千万别再说这种话了。我真的挺尴尬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话越是说的多,他可能陷的越深……我看他也是脑袋糊涂了。” 春儿叹了一口气:“那你看吧,我以后不说就是了。不过我倒是要事先警告你,如果你去找陆啸昆,陆啸昆不肯回来,你可别哭。” 宋安非说:“怎么可能不回来。” 春儿想告诉他陆啸昆已经知道了他身份的事儿,欲言又止,最后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每个人,都像王大哥那样对你这么好,接受你男扮女装的事情啊。” 这倒是说到了宋安非心口上。 他叹了一口气:“原来以为很容易很简单的一件事,没想到如今身陷泥淖,才知道这么麻烦。” 但是更多麻烦的事儿,还在后头呢。 春儿走了之后,宋安非才回到家里,也不知道壮壮怎么就那么喜欢王通,一看见王通就活蹦乱跳的,比对他亲爹还要亲昵。宋安非说:“外头这么冷,还在外头玩,等会包子出笼了,吃热包子。” “我不饿,想跟王叔叔打雪仗。” 王通看宋安非不高兴,就说:“咱们先去吃包子,等吃完了再出来玩,你二娘好不容易包了包子,怎么也得给个面子。” 壮壮一听,立即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刺溜一声跑进屋里头去了,一边跑还一边喊:“吃包子喽,吃包子喽。” 宋安非很无奈地说:“你哄小孩子真是有一手,他这么听你的话。” “不是我吹,我除了对你无可奈何,其他人我哄起来都有一手。” 宋安非见他言语间又要暧昧,如今春儿可不在,这种暧昧的话他还是不要接的好。于是直接朝屋子里头走,说:“看看包子熟了没有,春儿也是,不多留一会尝尝热包子,就算自己不吃,也带回去一个给她姑姑尝尝,怎么说也都是我的心意……” 王通在身后站着,看着他自言自语地往里头走,无奈地笑了笑,紧跟着走进了屋里面。外头夕阳已经变成深红色,漫天的晚霞泛着紫,连绵着山脉,地上全部是雪白一片。而后夕阳渐渐落下山,夜幕垂下来,紧接着黑夜来临,漫天的繁星点点,一个寒冷的冬夜过后,天的另一边出现了朝阳,露出了一点点脸。 清晨的冬风冷冽,苍茫大地上人眼稀少,唯有村庄冒起了缕缕炊烟,而在陆家通往村子的那条大路上,有个伟岸身影,正冒着严寒,往家赶。 第98章 回家 陆啸昆这一天,过的很不安稳,心里此起彼伏,就没有消停过。 自从宋安非带着壮壮来看他之后,陆啸昆心里头就久久不能平静。 他觉得自己这种逃避的做法,很不男人。 他自己也搞不懂自己的心,到底是怎么了,想要怎么样,好像逃避出自他的本能,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可是宋安非带着壮壮来看他,似乎带给他很多以前没有的感受。等到他送走了宋安非之后,当天夜里,居然没有睡好。 他一直在想白天里的情形,他从饭馆回来,一起做工的人还对他说:“你有福气啊,娶了这么漂亮的老婆。” “你不错啊,听说王家小姐脾气大的很,怎么这才多久,就被你调教的这么温柔体贴。” “这么漂亮的婆娘放在家里你也放心,不怕有人半夜去你家里敲门啊。” 都是汉子之间的荤话,他也只是沉默地笑笑,但是等到夜深人静,他却久久不能入睡。 他想到他们陆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到曾经有人差点非礼了宋安非。 如今他知道了他是男人,但这也并不能说明宋安非就比曾经是女人更安全。万一有些登徒子过去,发现了宋安非的真实身份怎么办。 那这个秘密,一定会大白于天下,很多人都会知道。卧虎山会因此动怒,整个王家可能都会遭殃。王家遭了秧,张桂芳肯定迁怒于宋安非。 他想起宋安非,突然觉得他很可怜。 也是个可怜人,不被自己的生父认可,死了母亲自己都不知道。 如今他竟然还这样对待宋安非,不知情的宋安非,不知道心里头是什么滋味。 他受的欺骗,和宋安非受的欺骗来比较,似乎就不算什么了。何况宋安非有什么错呢,要说错,罪魁祸首应该是张桂芳,宋安非不过是个不能自主的棋子。一个男人,如果不是有万不得已的苦衷,谁会甘愿做一个棋子,丢弃男人的尊严,去每日辛苦装女人。 宋安非跟了他这么久,瞒了他这么久,除了他自己老实,没往那方面想之外,和宋安非辛苦隐瞒也有关系吧。他肯定也隐瞒的非常辛苦吃力。 其实反过来想,他之所以这么在意,不愿意面对,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其中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他自己对宋安非,曾经有过遐想。 他曾经喜欢上了这个人,如今却知道他是个男人,他只是无法接受自己喜欢上的居然是个男人。 那如果他摒弃了自己的这份心思,是不是就能够坦然面对宋安非。 是啊,就算宋安非是真的王家小姐,他跟王玉燕,又有什么可能呢。 本来就是没有可能的事情,都是他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就当他配不上王玉燕,只是跟他做假夫妻。 让一切都回到最初,回到他刚见到宋安非的时候。那时候,他完完全全把宋安非当成王家的千金小姐,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知道自己的本分,知道自己本来的目的,也不过是想救一个被土匪欺凌的女人。 如今,和当初又有什么差别?宋安非是宋安非还是王玉燕,又有什么差别呢? 他这么一想,忽然开了窍。 好像觉得自己这样的躲避,变得非常可笑。 宋安非不是王玉燕,而是个男人,对他来说,有什么损失呢?他损失的,不过是一个可能的妻子,但是宋安非即便是王玉燕,就真的能做他的妻子么?肯定不能。 所以他并没有失去什么,一切,不过是自己想太多。 想通了这一点,他再去看待宋安非是男人这件事,反而发现了很多好处。 宋安非是个男人,他们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就方便了很多,关上门,他们三个男的,想光膀子光膀子,洗澡的时候,也不用再回避,睡觉的时候,有点碰触也没什么,大家都是大老爷们。 他轻松了,不用再担心自己怠慢了宋安非,宋安非也轻松了,不用再在他跟前装女人。 这简直是两全其美的事儿。他如果宽容地接受了宋安非是男人的事儿,说不定宋安非更更感动,对他和壮壮更好,将来即便分开,也会记得他的恩情,这总归不是坏事。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从家里面搬出来的想法非常愚蠢,简直太愚蠢,他躲得了一时,难道还能躲得了一世?何况这种躲避的方式,也不是一个大男人所为。他真是蠢笨又自私。 想到这,他立即爬了起来,也不顾夜深,走到老板门前敲门,说明了自己的辞工意思。 “实在是抱歉,我家婆娘身体不好,孩子在家她也照顾不了,我得回去了。没有提前告知您一声,实在抱歉。” 但是陆啸昆的婆娘是谁,哪个人不知道,那可是堂堂的王家小姐,金枝玉叶。王小姐病了,需要人照顾,老板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小姐的身体最重要,我说你呀,家里放着美娇娘,就该老老实实守着,就不该出来。我当初要不是你托了人非要来,也不肯招你啊。回去吧,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少人求不来的事儿呢。今儿她带着孩子来找你,你就该跟我说,辞了工跟他一道回去,何必等到晚上。” 老板很痛快地结了工钱,陆啸昆回到屋里,躺下来,心里说不出的喜悦。 好像他很久都没有这么轻松过了,自从知道了宋安非是男人这件事之后,他一直不是个滋味,也说不出为什么。如今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舒坦了很多。 他枕着胳膊,心想,明天一早他就赶回去,给宋安非和壮壮一个惊喜,他回去之后,立即跟宋安非谈一谈,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他是男人这件事,这样从此以后,他就不用再那么辛苦地在他面前装女人,起码有个喘气的功夫。他陆啸昆,就当是多了一个兄弟,和睦相处,将来他们之间的情义,未必就比夫妻的浅。 由于太兴奋,他一直到后半夜才睡过去,也就睡了三四个时辰,天才刚蒙蒙亮,他就爬了起来,顶着鸡鸣声,背着包袱出了门。 一路上他脚步都是轻快的,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出了镇上,他就到了乡间小路上,看着白雪皑皑的田地,远处的村庄和人家,心胸忽然变得开阔了。 他想,他陆啸昆,注定这辈子克老婆,从此以后,就该断了这份念头,他有儿子,有宋安非这样细心善良的兄弟,也很好。 这样也很好……虽然如果宋安非是个女人,就更好。 不是宋安非,也不是王玉燕,而是一个看得起他的,愿意和他一起过日子的,宋安非一样的女人。 他吁了一口气,笑了笑。英俊的脸庞却带了光,胡茬满布的嘴角咧开,露出了洁白牙齿。 人心似乎总是食欲不足,得到了一些,共想要再得到一些。想要十全十美,万事都如自己意。他被生活害的那么苦,却依然有这样的奢望。 寒冬的早晨,越是晴朗天气就越是寒冷,可是他却一点不觉得,他扛着包袱,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看到天渐渐亮起来,而后朝阳露出了一点点头,天边出现了很美的早霞,可以预料的是,等到到家的时候,太阳完全出来,那早霞一定更美更绚烂。他看到村里有些人家已经冒气了炊烟,就加快了步伐。 等看到自己家的时候,看到还没有升起炊烟,这时候天还早,宋安非和壮壮肯定都还在睡觉。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很奇怪的一种感觉,他其实也并没有得到什么,心情却特别好,他甚至想早点见到宋安非,跟他把手言欢。 他走到家门口,想要给宋安非一个惊喜,于是放慢了脚步,悄悄从矮墙跳过去,来到房门口,发现房门是从里面锁着的。 他忘了,睡觉肯定是要从里头插上门的,看来他没办法走到炕前给他们惊喜了。 于是他笑着走到窗口,想要喊醒宋安非,也不知道宋安非从睡梦中醒来,看到他,会是什么反应。 第99章 踹门 陆啸昆到了窗口,往里一看,结果就惊呆了。 他没办法相信眼前的情景,在他的床上,除了宋安非和壮壮,居然躺着另外一个男人。 其实自从那天春儿走了之后,宋安非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他不是没跟王通共处过,只是如今这情形,他总觉得很奇怪。 这是陆啸昆的家。但是陆啸昆却不在家,反而是他和王通两个人,躺在陆啸昆的床上。 但是壮壮的心情和他截然不同,显然他是高兴的,兴奋的,一直嚷嚷个不停。宋安非以前倒是没有发现,王通在哄孩子方面是一个好手,显然王通比他和陆啸昆,更受壮壮的欢迎。 “王叔叔我会翻跟头,你会吗?”壮壮说着,就在床上翻起了跟头,他小小的一个人,翻跟头的时候却用了全部的力气,脸都憋红了,显得非常可爱。 王通笑着说:“叔叔没有你这本事,翻不了。” “好啦好啦不要闹了,时间不早了,该睡了,去,洗脚去。”宋安非催促说。 壮壮问说:“今天可不可以不洗?” “不可以,必须要养成习惯,每天睡前,都要洗脚,不然,不准上床。” 壮壮嬉皮笑脸的说:“可是我现在已经在床上了呀!” “今天是你王叔叔在,我一时忘记了,不然肯定不允许你上床,少废话,赶紧洗脚去!” 不等壮壮回答,王通就先笑着说:“来来来,叔叔帮你打水,你自己洗好不好?” 壮壮立即坐到床边,晃着脚说:“好好好。” 宋安非说:“小心你把他惯坏了,小孩子最好学着自己洗脚。你站在这里别动,让他自己去。” 王通就背着宋安非偷偷向壮壮挤了挤眼睛,壮壮撇了撇嘴,只好下床,跑去洗脚了。 王通笑着看向宋安非,问说:“我是不是也得洗?” 宋安非态度有些傲娇的说:“那得看你呀,你要是想在这床上睡,就要去洗,如果你不想在这睡,那就不用洗啊!” 王通一听,立即向壮壮走了过去:“我也洗我也洗。” 他们两个一大一小过去洗脚,宋安非笑着看了一眼,转过身开始铺床。 他换了一条新床单铺上,看着面前的床,他忽然想到陆啸昆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想,总觉得有点羞愧,好像很心虚的感觉。 第68节 如果被陆啸昆发现王通在他的床上睡了一觉,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想到这他心里愈发的感到不安,于是暗暗下定决心,明天就去镇上,把陆啸昆叫回来。 王通洗完了脚,就抱着壮壮回到了床上,宋安非起身去洗,等到他洗完回来,插上门,心里不由得砰砰直跳。 这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以前或许还没什么,现在在陆啸昆的家里,他和王通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竟比平时更显得暧昧。 王通脸上倒是坦然,带着始终如一的微笑,说:“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 宋安非点头,还是和往常一样睡到了中间,不过他立即拍了拍在最里面坐着的壮壮,说:“你起来,睡中间。” 王通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壮壮就大叫了一声,立即站了起来,显然他早就想贴着王通睡了。 王通笑着看向他问说:“怎么,还防备着我,我说了不会怎么样就不会怎么样,你怎么就信不过人呢?” “我可不是信不过你,只是壮壮喜欢你,让他贴着你睡他才高兴呢,是不是啊壮壮?” 壮壮立即缠住了王通,问说:“叔叔会不会讲故事啊?” “你要听什么故事?” “什么故事我都喜欢听。” 王通想了想,就说:“从前啊,有一个人,年纪不小了,但是还没有成亲,别人都说他整日里游手好闲,什么事都不干,名声也不大好。” 宋安非一听,就知道他在忽悠呢,笑了笑,却没有拆穿他,自己躺在最里边,静静的躺着,听着。 王通接着说:“但是有一天,这个人忽然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特别特别喜欢,喜欢的不得了,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虽然他跟他喜欢的那个人,门不当户不对。就算在世人看来,他们俩也不应该在一起。” 宋安非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立即就打断他:“你不要再编故事骗他了,换一个讲,能不能讲一个新鲜有趣的。” “你看你这人,我在讲故事呢,你别打断我。” 壮壮也说:“二娘,你别说话,让王叔叔自己讲。” 宋安非叹了一口气,说:“那你们自己听吧,我不听了,我要睡觉。” 王通笑了笑,就接着说:“他很喜欢那个人,打算从今以后改头换面,可惜两个人不能在一块,整天也见不到,他向那个人表白了真心,可是也没有得到回应,不过他从来不气馁,因为他觉得,他们俩是上天注定了要在一块儿的。” 原本打算不再说话的宋安非听了,就问了一句:“为什么他们俩就是注定要在一块儿的,你怎么知道?难道上天的意思?你也能揣摩?” “因为在这世上,除了他之外,没有比他更爱他的人了。只有他知道他的苦,打心眼儿里心疼他,想要照顾他,跟他过一辈子。” “你都说了,他们两个不般配,在世人的眼里,恐怕也容不下他们,他们俩就算在一起,又怎么能幸福呢?” 王通就说:“事在人为。” 宋安非微微撇开嘴角,说:“如果这世界上的事,都是事在人为,只要努力就会有回报,那就好了,可惜并不是这样的,很多时候,你努力了,付出了,却达不到自己想要的。我以前也觉得,不管有多苦,只要自己肯努力,总可以改变命运,后来发现并不是这样,老天爷如果不给机会,你就算在努力,也丝毫改变不了什么,反倒最后弄的自己筋疲力尽。所以啊你说的这个故事,就只是故事,如果我是编这个故事的人,我就会给他们一个不一样的结局,让他们各干各的,各追寻自己的命,也各有自己的命。“ 壮壮不满地说:“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啊,这还是在讲故事吗?这个故事,一点儿也不好玩。” 宋安非就笑着说:“你看吧,你讲的故事,壮壮不满意了,我早就让你换一个讲。” 王通沉默着,没有再说话。他起身将灯吹灭,屋子一下子陷入了黑暗当中。宋安非伸手轻轻拍着壮壮的肚子说:“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明天咱们去把你爹叫回来。” 他这句话有一部分是讲给王通听的,王通心里自然也明白。 壮壮有问了几句话,但是宋安非和王通都没有怎么回答他,渐渐的,他也就安静下来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屋子里一片寂静,宋安非了无睡意,闭着眼睛,躺在那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通问说:“你睡着了吗?” 宋安非没有回答,佯装自己已经睡着,然后听见王通说:“我睡不着。”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沙哑无力,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心酸与疲惫。宋安非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但是他又能说什么呢?他什么也说不了,他只是躺在那里,佯装自己已经睡着。 撑到半夜的时候,他听到王通起身的声音,紧接着他打开门,悄悄走了出去,过了很久,才回来。 宋安非察觉到他身上带着的一股冷气,问说:“还没睡着?” “你也没睡?” 宋安非说:“睡了,被你吵醒了……” 王通在黑暗中说:“那你接着睡吧,我也睡了。” 宋安非闭上眼睛,其实他也有很多话,想对王通说。只是想说的太多,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就这样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睡着了,等到再醒过来,就是听见了踹门声。 咣当一声,吓的他猛地坐了起来。 外头那人力气也是够大的,竟然生生踹断了门后的插栓,房门咣当一声大开,惊得床上的三个人都坐了起来,看到踹门的不是别人,正是陆啸昆。 第100章 发威 陆本来没有打算踹门的,自己家的门,踹坏了还不是自己收拾。但是他在窗口看到那一幕之后,实在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愤怒了。 他脑子一热,对着房门就是几脚,房门咣当一声被他踹开,门后的插栓断成了两截,散落在地上。 床上三个人,都神色惊慌地看着他,等到看清了来人是他,更吃惊。 好像王通自己也觉得心虚。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叫道:“陆大哥。” 壮壮也跟着叫了一声爹。 然后就是宋安非,吃惊的嘴巴都不利索了,只能说:“怎么?怎么是你?” 等到门真的打开了,看到这样的景象,陆啸昆反倒一下子怔在那里,他踹门的时候全凭自己内心本能冲动,一时愤怒,失了心智,如今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趁着他不知所措的时候,王通赶紧穿上衣服,宋安非也赶紧从床上起来,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脸色已经通红。 “你,你听我给你解释。” “这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我看见的还不够多吗?看来我回来的不是时候。” “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我可以给你解释,你先坐下来再说。” 王通在旁边讪讪地笑着说:“对啊,这么冷的天,肯定冻坏了吧?” 陆啸昆将包袱扔到地上:“你出去。” 王通自然不可能乖乖出去,那反而显得太尴尬,他只是讪讪地笑着,看看陆啸昆,又看看宋安非,最后宋安非点头说:“你先出去一下,我跟他讲一下。” 这也算给了他一个台阶下。王通听了就出去了,顺便将房门关上,关上之前还交代了一句话:“你们两个好好说。”然后他就看向宋安非说:“有事叫我,我就在外头院子里站着。”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陆啸昆死气沉沉地看着宋安非,宋安非还没有从床上下来,就坐在床沿上,拍拍旁边说:“你坐下。” 陆啸昆站在那里也不动,宋安非说:“总不能一直站着吧,总是要好好谈谈吧……” 陆啸昆没好气地说:“有什么好谈的……” “坐下。”宋安非忽然提高了声音,陆啸昆看了他一眼,这才走到床边坐下,旁边的壮壮立即爬了上来,搂着他的脖子撒娇说:“爹,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你也出去一下,爹跟你二娘有话说。” 宋安非就给壮壮穿了衣服,说:“你出去找你王叔叔玩一会儿,等一会再进来,你爹生气呢。” 估计陆啸昆平时生气是很可怕的,壮壮一听,赶紧就跑出去了。 陆啸昆在后面喊说:“门关上!” 壮壮又赶紧带上门,对外头的王通说:“我爹好凶。” 屋里头他们两个坐着,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宋安非是还没整理好从何说起,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心里头还是惊慌的。 “你不是有话跟我说?”陆啸昆问。 宋安非赶紧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王通在这里,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前天晚上,家里来了贼,我害怕,就告诉了春儿,春儿就告诉了王通,就……” “为什么要告诉他?” “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他……因为他正好来了啊……” “他经常来么?” 宋安非立即摇头:“没有,你走这么久,他都没来过!” 陆啸昆一副不相信的神色,说:“我知道你们俩好。” “他也是好心,要陪我,我本来今天就打算去镇上找你回来的,我也知道他在家里住着不好……” “那你还让他在家,在这张床上睡?” “那你是宁愿他在这里保护我和壮壮,还是宁愿有贼闯进来?那贼可不止一个,还来撬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如果来了贼,我喊人都没人应,你都不替我们想么?” “那……” “我也不愿意他在这里啊,我也很尴尬啊,在你心里,我真的是那种不守本分的女人么,就那么淫荡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况且我们能干什么事,壮壮还在呢,他睡中间,他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我都熬到天快亮才睡的。” 陆啸昆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误会了,是不是自己心眼太小? 然后宋安非搬出了杀手锏:“你就那么生气么,就这么在意?” 陆啸昆语塞,支支吾吾半天,说:“我,我也是怕你吃亏。再说了,别说我了,就算是平常人家,你看谁家的丈夫允许自己婆娘跟别的男人一张床,自己却不在家!” 宋安非脸色微红,有些窘迫地说:“我可以发个毒誓,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我如果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陆啸昆一急,说:“干嘛说这些,我信你不就行了,说什么毒誓。” “你嘴里说相信,实际上心里头怎么想的,谁知道呢。”宋安非语气故意显得很委屈,说:“我知道你心里把我当成什么人,我告诉你,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一向清白,问心无愧,不管你信不信!” “我哪儿不信你了……”陆啸昆说:“我就是……我就是,我刚才真是一时昏了头了。” “那门都踹坏了,你生气归生气,不等问清楚就发火,那门是别人的么,坏了还不是你修?” 陆啸昆就站了起来,说:“我为了早点回来,天不亮都顶着冷风往家里赶,结果到了家看到这些,怎么能不生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不喜欢王通那人。你这不是专门气我。” 宋安非张嘴要反驳,却突然觉得,他跟陆啸昆这样,倒好像是夫妻俩在拌嘴,都有些幼稚的孩子气,这感觉让他心里一动,一下子就不好意思起来了,坐在床上,也不说话了。 陆啸昆却以为他理亏了,说:“我冤枉你是我的错,但我生气也是天经地义的。” “那现在呢,都说开了吧?” 陆啸昆说:“外头怪冷的,我看王通大袄都没穿,让他进来吧。” 宋安非说:“现在你知道他冷了,我看等他进来你怎么说,我是不会吭声。” 陆啸昆一听急了:“你不吭声,我说什么?” 第69节 “门是你踹的,刚才人也是你撵出去的,要怎么收场,你自己看着办。” 陆啸昆脸色微红,有些急迫:“老子还怕了他了,他睡老子的床,老子没揍他一顿就算不错了,还要什么收场。你赶紧让他走,我看见他心里就不舒服。“ 宋安非嘴角想要笑,又忍住了,说:“人家好心陪了我一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撵客人这件事,我做不出来。” “你……” 陆啸昆顿了一下,抓起炕上王通的大袄,直接走了出去。王通抱着膀子,正在院子里打转,一看见陆啸昆从屋里出来,立即站的笔直,很谨慎地看着他:“陆大哥,我得跟你解释一下,我跟玉燕,真的什么事都没干,壮壮可以作证!” 陆啸昆原本没打算再计较这件事,一听王通这么说,立即换了个主意,冷着脸问说:“什么都没干?” “天地良心,什么都没干,清清白白,我喜欢他不假,可他不喜欢我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那个心,也没那个机会啊。” “你还敢有那个心?”陆啸昆说:“空口说谁都会说,尤其你这种能言善道的男人,你要真没干什么你发个毒誓。” “毒誓?” “你发个毒誓,我就信你。” 王通有点摸不着头脑,毒誓对他这种人来说,就跟甜言蜜语一样,张嘴就能说的,未必当真,他自然也不在乎多说一遍,于是就发誓说:“我王通如果真做了对不起陆啸昆的事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没想到两个人的毒誓都是相似的,陆啸昆心里头有些不舒服,把手里的大袄塞给他:“你走吧,以后不准再进我家门。不然我可没这次好说话了。” “那玉燕他……” “你放心,他一天是我陆啸昆的媳妇,我就一天不会难为他。” 既然男主人都这么说了,他再争执下去,其实就是在为难宋安非,眼下他确实不适合再在这里呆着了,王通穿上大袄,朝屋里看了看,看见宋安非倚在门口,朝他点点头。 没想到陆啸昆忽然也回头,指着宋安非说:“你,屋里去!” 第一百零一章 眼神 宋安非赶紧回到了屋里,在炕沿坐下,不一会陆啸昆就进来了,还有壮壮。 壮壮爬上床,说:“我还要睡。” “过来睡吧。”宋安非搂着他脖子,回头看陆啸昆,陆啸昆站在屋子中央,脸色依然不算好看。 “你这么早回来,冻坏了吧?” 陆啸昆没说话,沉默了一会,说:“该做早饭了吧。” 宋安非吁了一口气,说:“你歇着吧,我来做。” 陆啸昆看了看他,说:“算了,你也多睡一会吧,不是说昨天没睡好,天亮才合眼?” 宋安非有些心虚,点头说:“是真的。” “那你就睡一会,我来做饭。” 其实他们这个屋子不大,一旦烧锅做饭,满屋子都多少有点烟。宋安非并不能睡着。他只是躺在炕上,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等到陆啸昆做好了饭,他才下了床,洗手吃饭。看见陆啸昆在吃包子,就说:“这包子是我做的……昨天春儿来,教我做的……” 没想到陆啸昆却问说:“王通也跟着做了么?” 宋安非本来想摇头,可是又觉得还是不要撒谎的好,于是点头,说:“嗯,他帮着弄了馅儿。” 没想到他这话一出口,陆啸昆直接将已经咬进嘴里的包子吐了出来,宋安非傻眼,惊声问:“你……” “我说这包子怎么这么难吃,你明天重新自己做一笼。” 宋安非问说:“难吃么,挺好吃的啊。” 旁边的壮壮也说:“对啊,挺好吃的啊。” 陆啸昆说:“你们觉得好吃,你们就吃。” “可是你又没热别的,只有包子吃啊。” “我喝汤。” 陆啸昆早晨就真的只喝了一碗汤,就过去躺着了,说自己一夜没睡好。 陆啸昆白日里是很少睡觉的,如今突然去睡觉,倒是叫宋安非心里头不安。他朝里头看了看,发现陆啸昆并没有睡着,只是在那里躺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安非就重新给他下了一碗面,然后端到床边,说:“你再吃点吧,只喝汤怎么行呢,我给你下了碗面。” 没想到陆啸昆背对着他睡着,压根没有转过身给他回应他的意思。 宋安非就把壮壮喊了过来,说:“你叫你爹起来吃饭。” 壮壮是小孩子,一听立即爬上床,软磨硬泡,硬把陆啸昆拉了起来,没想到起来的陆啸昆脸色上竟然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看着他,说:“让你给我做了?” “你大老远回来,想必身体都是凉的,多吃点身体才能暖过来。” 陆啸昆说:“你倒是还知道关心我。” 宋安非一听,脸色一热,说:“你这话说的,我关心你,不是应该的?” 陆啸昆接过碗,问说:“筷子呢?” “哦,你等下!”宋安非赶紧去拿了一双筷子过来递过去,陆啸昆胃口依然那么好,不一会,一碗面就全都吃完了,连汤都喝光了。 宋安非看他吃的那么尽兴,自己心情也好了起来,说:“刚才还逞能,我以为你真不饿呢,我要是不给你做面,你就饿肚子了?” 陆啸昆抹抹嘴说:“你不是那样的人。” 听这意思,是拿准了他的脾气,在这作威作福呢。 宋安非笑了,说:“还不知道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呢。” 没想到陆啸昆还拿住早晨的事儿不放,问说:“怎么,怪我回来的不是时候?” 宋安非没好气地说:“你明知道不是这样。” 陆啸昆这才说:“我想回来了,想回家享享清福,行么?” “这是你的家,你想亮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我管不住。”他说着却笑了出来,拿着空碗朝灶台走,一边走一边说:“不过你回来,我就放心了,原本就打算今天去镇上找你。你不在家,出点事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是,家里少不了有个男人在。我在的时候你不觉得有什么,我走了,你就知道我的好处了。” 宋安非微微脸红,趁着热锅刷了碗,说:“怎么出去一趟,变得能说会道了。” 陆啸昆笑了笑,枕着胳膊躺在炕上,吁了一口气,很满足的样子,说:“果然还是家里好,老婆孩子热炕头。” 宋安非回头说:“你要是没睡足,就再睡一会。” 但是陆啸昆还没睡呢,外头就来客人了,是春儿。 春儿是王通找来的,他走了之后,怎么都不放心,自己又不在身边,怕宋安非吃亏,于是就去了春儿姑姑家,叫她过来看看。 春儿其实听了,并没有王通那么紧张,原因无非是她知道,陆啸昆已经知道了宋安非是男儿身的缘故。 如果陆啸昆不知情,那这就是戴绿帽一样的大事了,保不齐陆啸昆恼羞成怒中会做出什么来,可是如今陆啸昆是知道宋安非的身份的,这件事自然也就和戴绿帽这件事无关了,陆啸昆就算生气,也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来。 于是她就在王通的催促下赶到了陆家,一进门,就看见宋安非在锅台旁刷碗,壮壮不知道哪里去了,陆啸昆则在床上躺着。 她进门先笑,说:“你们俩这不是好好的么?” 宋安非扭头看见他,笑着问:“你怎么来了?” “还说呢,刚才你们这里唱了一出好戏,可惜我没看见,”她说着就朝门后看,果然看见那门后的插栓坏了,于是打趣说:“姑爷的力气可是不小。” 陆啸昆原本在床上躺着,听见春儿的声音,立即坐了起来,笑容又露出平常惯有的憨厚的样子,笑容当中还带点羞涩窘迫。宋安非倒是坦然,看向陆啸昆说:“他力气大着呢。” 春儿说:“刚才王大哥跟我说的时候,可把他急的,我以为你们两个要打起来呢,赶紧就过来了,现在看看,你们俩倒是和气。” “他要是打我,我可不敢还手。”宋安非说:“他一个手指头就能把我打趴下了,虎背熊腰的。” 春儿笑着说:“那看来是我白跑这一趟了,我就怕姑爷误会了小姐。”她说着看向陆啸昆:“我要替王大哥和我家小姐说一句公道话,王大哥是我让他留下来的,前天夜里,小姐说家里来了贼,还撬门呢,阿弥陀佛,幸亏老天爷保佑没出什么事,我听了之后,可把我吓出一身冷汗,我想,你又不在家,家里没个男人,就算我留宿这里也没什么用啊,于是想来想去,好说歹说,终于算是让王大哥留了下来,我家小姐,一开始就怕你知道了不高兴,一直不同意。” 宋安非赶紧说:“不是怕他知道了不高兴,就算他不会知道,我也觉得不应该。” 这乖卖的巧,陆啸昆听了,果然眉眼都舒展开了,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通身都有了一种痛快的感觉。看来春儿这趟算是没白来,尽管宋安非和王通都己经发了毒誓,可是有春儿再跟着说上一句,他心里,才算是真的痛快了。 “你也是糊涂人,”他开口对春儿说:“王通是什么人,非亲非故,不过是寻常的一个男人,你让他留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传出去,我的颜面不要紧,小姐的脸往哪儿放?” 春儿忙不迭道歉,说:“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到,我是一听说有贼人,就吓懵了。考虑的不周全,倒是叫姑爷心烦了。” “我倒是也无所谓,”陆啸昆咳了一声,说:“小姐和王通有什么情分,我也不是不知道。” 宋安非一听这话又好气又好笑,指着房门说:“那你踹什么门?” “有情分我不管,在我家,在我床上,就不行。” 陆啸昆说着,迎头看上宋安非的眼睛,宋安非与他对视,忽然发现陆啸昆看他的眼神,和以前有点不大一样了。 不像从前那么躲闪了,看他的时候,眼神多了几分从容和坚定,眼神里男人的东西似乎更多了,更自信了。 今天两更,补上昨天的,希望我能做到,加油!!(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终于坦诚相见 宋安非不知道陆啸昆为什么突然有了这样的转变,他有些羞涩,就转过身去看春儿,春儿笑着看向他,说:“以后这些活你也少干,我看你手都冻红肿了。” 她说着就看向陆啸昆说:“我家小姐从前在家里,可没经受过这样的冷水冻,你看了一点都不心疼,你要是个大男人也就算了,可你平时也是烧火做饭的,怎么娶了我家小姐之后,就要当甩手掌柜么?” 不等陆啸昆回答,宋安非就笑着说:“偶尔做个饭,哪有你说的这么娇贵呢。他也常帮忙的,今天不是老远赶回来么,我让他歇歇。” 春儿看向陆啸昆说:“看看看看,我家小姐,虽然不是你正经媳妇,但对你,对壮壮,也是没话说吧?” 陆啸昆嘿嘿笑了两声,没说话,倒是把春儿逗乐了,对宋安非说:“你看他那傻样。” 春儿见她在,陆啸昆显得很不自在,于是就告辞说:“既然你们没什么事,我也就回去了,心急火燎地赶过来,还有个心急火燎的,在我姑姑家等着我呢。” 宋安非问:“王通?” “不是他还能有谁,不说了,我这就回去了,”她说着扭头看了一圈,问说:“壮壮呢,怎么没见他?” 宋安非看了一圈:“刚才还在外头呢,你去外头喊两声。” “算了,不找他了,我走了,你们好好的啊。” 宋安非送她出门,悄声说:“你回去帮我给王通道个歉,今天的事儿,实在对不住他。陆啸昆是个粗人,也是一时冲动,叫他别放在心上,也不用担心我。” 春儿笑着说:“陆啸昆算是很老实的人了,要是换了人,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呢,你说怎么那么巧,他怎么就早不回来晚不回来,怎么偏偏这时候回来了?” 第70节 宋安非抿着嘴角:“我怎么知道……” 春儿笑着摇摇头,说:“他回来了也好,不正是你所希望的。” “哪……哪有……”宋安非脸上一热,说:“我希望什么……” “你别蒙我,我还不知道你呢,你的那点心思……”她笑着没有说下去,眼角微微露出暧昧的意思,宋安非切了一声,说:“我也就是怕闲话,不然陆啸昆还是王通,有什么区别呢。” 春儿说:“行了,你别送了,都是老熟人,我回去了,你也早点进屋,以后凉水真的要少沾,你看你的手,以前在南方,没这么冷过吧?” 宋安非点头,说:“原来还挺喜欢这儿的冬天的,觉得新鲜,没想到这么冷。都不能出门了。” “被你说的,我都想去南方看看了,一年到头也不冷,想想还真不错。” “也没你想的那么温暖宜人,就是没这么冷而已。” “行了,不说了,我走了。” “我交代你的话,你记得带给王通。” “放心吧。” 宋安非看着春儿走远,才回头往屋里走,走到院子里,看见壮壮提着裤子从茅厕里出来,问说:“刚才是春姨来了么?” “她找你呢,原来你在茅厕里。” “我一听就知道是她了,就春姨的声音这么敞亮。” 他们两个进了屋,发现陆啸昆就在炕沿上坐着,问宋安非:“走了?” “嗯,走了,”宋安非让壮壮洗手,壮壮不想洗:“不脏。” “那也得洗,养成习惯。” 壮壮很不情愿地洗了手,陆啸昆笑着看向宋安非,说:“你说这个王通也是有意思,居然还跑去找春儿,他也不嫌丢人。” “有什么好丢人的,又不是偷人。” 陆啸昆憨厚一笑,说:“这事不是翻篇了么?” 宋安非看他一眼,嘴角压着要晕开的笑容,说:“可不能这么轻易就翻篇,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彻彻底底说清楚,你怀疑我跟王通有什么苟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说了很多次,你都不听,所以今天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就得说清楚了,以后才能避免再发生。” “以后不会了,我也知道你跟他不可能。虽然他的心思,我摸不清楚。” 宋安非听了,就一边给壮壮舀水,一边回头看着他。 “有件事,我想跟你谈谈。” “这么正经?” 陆啸昆点头:“你不是想要说清楚么,不正经,怎么说得清楚。” 陆啸昆笑着看着他,语气很严肃,表情却很轻松的样子。宋安非让壮壮洗了手,问说:“是在这说,还是出去说?” “壮壮听着也无妨,壮壮,过来。” 壮壮立即跑了过去,陆啸昆把他捞上床,然后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你也来坐下。” 宋安非有点疑惑,但还是走了过去坐下来,看着陆啸昆。陆啸昆看着他,半天没说话,倒是宋安非心虚了,怕他看出是什么端倪来,赶紧低下头:“不是有话说,老看我干什么。” 他话刚落,忽然见陆啸昆伸出手来,直接抓住了他的胸。 他吓的猛地站了起来,却被陆啸昆拽住“胸”又按了下来,他惊慌失措,就听陆啸昆说:“你这奶子,是假的吧?” 宋安非魂儿都快吓没了:“你……你说什么……” 因为太吃惊,所以话都不利索了,而且竟然忘了让陆啸昆松手,就那么吃惊地,脑子一片空白的看着陆啸昆。 他这人就是这个毛病不好,一旦紧张害怕,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了。 但是陆啸昆却没怀疑他,手指往上,捏住了他的下巴,然后另一只手一把扯开了他高高的衣领。 宋安非吓的脸色惨白,使劲挣扎着站了起来:“你……你……” “我看见你喉结了。” 陆啸昆像是说着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儿,脸上不见任何波澜,眼神幽深,但是那语气,又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调侃味道。宋安非惊慌失措,说:“你……你……” 他觉得陆啸昆好像是知道了什么,但是他又不能肯定陆啸昆是知道了什么,所以他什么也不敢说,只是惊呆了的表情,看着陆啸昆。 “我都知道了。”陆啸昆说。 这种紧张时刻,壮壮却打了个哈欠,看了看陆啸昆,又看了看宋安非,直接躺了下来,睡觉去了。 但是宋安非却已经吓傻了,却还没有承认,问说:“你,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你的身份了,你不是王玉燕,你是宋安非。” 这一下宋安非算是彻底脸色惨白了,坐在床脚,不可置信的看着陆啸昆:“怎么可能……什么时候……” “在我出去做工前,我就知道了。”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出去的?” 陆啸昆点头。 “那……那……”宋安非惊慌地又摸着床站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陆啸昆就说:“你不要紧张,也别害怕,你看,我不也并没有怎么样。” 宋安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怎么发现的?” “就是你生辰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 宋安非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喝了很多酒,貌似喝的有点多,然后,和陆啸昆有过轻微的亲密举动,难道…… 他脸色猛地涨得通红:“我们……” 陆啸昆愣了一下:“嗯?” “我们……”宋安非像问他们俩难道还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难道是他脱光了衣服,被陆啸昆看出来了? 陆啸昆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说:“我们并没有怎么样,我只是……就是发现了你不是女人。” 宋安非问:“那你怎么不拆穿我?” “我当时心乱如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觉得很荒唐。我就去问了春儿,她也承认了……” “春儿也知道!” 宋安非不可置信地样子:“她也瞒着我了?” 陆啸昆点头,宋安非问:“那还有谁知道?!” “就我们俩知道吧,反正我是没有告诉别人,她应该也不会告诉别人……” “那你们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宋安非忽然觉得很难堪,想到自己在春儿和陆啸昆面前还那么谨慎地装女人,没想到陆啸昆已经知道了他是男人,春儿也知道了陆啸昆已经知道的事儿,却没告诉他,他就在陆啸昆面前装女人,这不是很可耻的事情么? 他红透了一张脸,捂住眼说:“那我还有什么脸做人,你,你肯定觉得我很荒唐吧,我……” “都说了你别急,你看,我不是并没有怎么样……” “你不是都搬出去了,不就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我!” “那……那我搬出去,也是人之常情吧,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啊,我……” “你心里肯定看不起我吧……” “没有。” 宋安非不相信地看着他,红透了一张脸,眼圈都红了,看着他。陆啸昆忽然觉得这样的宋安非实在可怜,就说:“真没有,我心里很同情你,我问了春儿,知道你的难处。我跟春儿,都没有看不起你。我跟她不告诉你,也是怕你知道了,不知道该在这个家如何自处。” “我……” 宋安非紧紧攥着拳头,说:“我这副鬼样子,你看在眼里,会不觉得荒唐?” “真没有……可能有一点点……我是说……你别急,先坐下,你也知道我这人不会说话。”他说着伸手去拉宋安非,宋安非却不肯过来,反而后退了一步,陆啸昆叹了一口气,说:“可能是因为一开始把你当女人看的吧,后来即便发现了,是有点奇怪,但还是能接受……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看的,不会觉得很奇怪……” 宋安非被他说的脸色通红:“可是,我骗了你啊,你不恨我么?” 陆啸昆摇头:“我知道你也是被逼无奈,不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 宋安非闻言看向陆啸昆,陆啸昆说:“你也是苦命人,身不由己,为了你母亲,我能够理解。何况这么做,也算救了王家小姐一条命。” “你现在已经全部都知道了……”宋安非低下头来,攥紧了拳头:“你想怎么做?” “我?”陆啸昆忽然笑了,说:“我已经想开了啊。” “嗯?”宋安非倒是愣了一下。 抬起头,结果却看见陆啸昆很英俊硬朗的一张脸,带着浓密的胡茬,说:“我在外头这些天,已经想开了。这样也挺好的。这样,就不用担心克死你了。你要是女人,在我这里,活不久。” 宋安非愣愣的,听见陆啸昆接着说:“也挺好的……我就当多个兄弟,反倒自在了,以后你在家,没外人的时候,你就做你自己吧,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陆啸昆很诚恳地看着他,很浑厚的男人声音,暖融融如同春日。但是宋安非却想,这个男人,是不是憨厚的有点傻啊。 这一天你们等太久了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相濡以沫 宋安非想过很多遍,万一哪天陆啸昆知道了他男扮女装的事儿,可能会有的反应。也想过老实如他,可能会接受,但没想到接受的这么……坦然。 也可能是他一直都是浅尝辄止的想象,不愿意深究这个问题,所以突然面对,有些吃惊。 总之陆啸昆会是现在这个态度,他没想到,他很震惊,他一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陆啸昆把壮壮拍了起来:“过来看变戏法。” 壮壮爬起来,问:“变什么戏法?” 宋安非也不知道什么变戏法,纳闷地看着陆啸昆,陆啸昆却笑着说:“你换回男装吧,以后在家里,都不用装了。” 宋安非这才明白他口里说的变戏法是什么意思。他有些窘迫,看了看一脸不懂的壮壮,又看了看陆啸昆,脸色微红,说:“我……我都不习惯了,你给我点时间……” 结果陆啸昆就说:“你这人还奇怪了,让你做自己,你反倒不习惯了。” 这句话说的宋安非心里讪讪的,觉得自己还真是奇怪,难道装女人装惯了,男人都不会做了么。他要是还扭扭捏捏,岂不是让陆啸昆笑话? “太……太突然了,明天吧,我总觉得怪怪的……” 陆啸昆就笑了,对壮壮说:“那这戏法,只能明天看了。” “明天什么时候看?” 陆啸昆看了看宋安非,笑着回答壮壮:“明天你睁开眼,就会看见了。” 第71节 这相当于陆啸昆替他做主定了时间。宋安非心里头热热的,有些臊的慌,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他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得好好消化一下。 陆啸昆这段时间可能真的很累,白天睡了一觉,壮壮也跟着睡了很久,可能是白天睡的太多,到了晚上的时候,这爷俩倒是一个比一个有劲头,一直到深夜才就寝。 宋安非还是老样子,对壮壮说:“你还睡在中间。” “孩子习惯睡最里面,就让他睡最里面吧。”陆啸昆说。 宋安非心里头有些紧张,于是看了看壮壮,结果壮壮却说:“我睡哪儿都行,你们让我睡哪我睡哪。” 陆啸昆听了,就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来,看了看宋安非,说:“那就让他睡里面,小孩子睡觉不老实,都是睡最里面,家家户户都这样。” 宋安非不知道说什么,接着就听陆啸昆说:“再说了,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你没必要怕我了吧?” 宋安非一愣,对上陆啸昆的眼睛,脸一热,说:“当然!” 陆啸昆就很舒服地躺了下来,舒展着四肢,说:“真自在。” 宋安非依然有些拘谨,他的打扮还是女装,他自己也没办法一下子从女人变成一个男人,心理上总是有一道坎,觉得尴尬窘迫。 他小心翼翼脱了衣服,却发现陆啸昆一直盯着他看,他脸一红,问:“看我做什么……” “你胸口这个……”他问说:“还绑着么,不会喘不过气么?” “嗯?”宋安非脸上烧起来,他实在不习惯跟陆啸昆说这些事:“不会啊,我……我勒的不算紧……” 他说着就看了看桌子上的烛台:“把灯吹了吧……” 陆啸昆看了看他,就吹了灯。 屋里一下子陷入了黑暗当中,宋安非将自己胸口绑着的布料一圈一圈解开,黑暗中,只有他衣服嚓嚓的声响,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然后他就听见陆啸昆问说:“每天睡觉都绑着,很难受吧?” 宋安非其实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其实所有和这个问题有关的事情他都不想讨论,他觉得很尴尬。 于是他就“嗯”了一声,没有过多的回答。 但是陆啸昆却接着说:“以后就好了。” 他没有说话,裹着被子躺了下来,但是人刚躺下来,就发现陆啸昆忽然侧身面对他,离的很近,他甚至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热力。 他吓了一跳,就听陆啸昆问说:“以后你自在了,我也自在了。” 宋安非听了就问说:“你就真的只有高兴么,没有一点失望么?” “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心里头的感觉是不是失望,可能只是有点吃惊吧。”陆啸昆说:“后来想想,这样也挺好的,不过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你问吧。” “那个王通,他跟你是旧相识,应该早就知道你是男扮女装吧?” 宋安非心想幸亏天黑看不清,不然他真是臊的没地方钻,回答说:“嗯,我刚来这儿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也算患难之交。” 陆啸昆“哦”了一声,却沉默了很长时间,这段沉默让宋安非心里头很不安,就问说:“你怎么还提他?” “他知道你是男人……那怎么……他怎么还喜欢你,还说了那些话?” 宋安非大窘:“我……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对啊……对啊,我们都是男人……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终于悄无声息,气氛尴尬的厉害,宋安非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没法见人的境地,男人喜欢男人,其中一个人还是他自己,这说到底,都是一件极其难堪的事情。 “不过这事,我以前也听过,”陆啸昆说:“以前听说有个村的男人,就爱……” “我困了,要不睡觉吧……” 宋安非红着脸,说:“我跟王通是不可能的,我又不喜欢男的。” 陆啸昆半天没说话,最后“哦”了一声。 “我说真的……”宋安非小声加了一句。 陆啸昆也是跟上面一样的回答:“哦。” 屋子里又陷入沉默当中,过了许久,宋安非开口说:“谢谢你啊……” “嗯?” “谢谢你啊,没想到你人这么好。” 陆啸昆却突然笑了出来,黑暗中,他的笑声温暖,爽朗,低沉。宋安非也笑了出来,问说:“你笑什么啊。” “我哪里好了?” “知道了我是男的,还肯这样对我。我其实一直很担心你知道了真相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我表现还可以吧?” “嗯。” 陆啸昆又是一阵低沉的笑声,然后说:“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也就你觉得我这人还行。” “那你觉得我呢?”宋安非问:“我在你心里,很糟糕么?” “哪里糟糕了?” 宋安非也笑了,学着陆啸昆刚才的话,说:“也就你觉得我这人还行。” “我们俩这算是难兄难弟么?” 宋安非笑着说:“你还知道难兄难弟。” “以后我们就做兄弟吧。”陆啸昆说:“你可怜我,我可怜你。你在我们家,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宋安非就笑了,说:“谢谢你。” “希望你今天能够好好睡一觉,轻松一点。” “应该吧。其实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一直悬着心,怕你知道了会怎么样。也想过你会像现在这样,因为我一直觉得……一直觉得你是很好的人。跟我以前遇到的都不一样,有一个热心肠。你放心,我不会在你们家很久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会到什么时候,可是只要我在这里一天,就不会白呆着,我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将来尽可能弥补我的过错……好人都会有好报的,你会有好报的……” “你没有什么错,以后你在我们家,除了更自由,别的什么都不会变。” 陆啸昆心里头一直有一种冲动,想告诉宋安非,他母亲的事。 他觉得现在的宋安非,很可怜。 自己在这里做了王家的羔羊,却不知道他母亲早已经不在了。多么可怜的,可怜到荒唐的处境,都让他不忍心说出口。 也不知道宋安非知道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自己所遭受的所有屈辱折磨,痛苦辛酸,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到头来自己什么都没得到。 真相对于他来说,是不是太过残忍? 陆啸昆静静地想着,神色凝重。 很可怜的人,值得他多给他一点关心和怜悯。这世道这么艰难,人心冷暖,或许他们俩可以相濡以沫,互相帮衬地过一段日子。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男儿真面目 这注定是不平凡的一个冬天,这几天,在镇上王家大院,和卧虎山,各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陆啸昆在镇上做工的事儿,其实很快就传到了张桂芳的耳朵里。 不过张桂芳却没工夫管这件事了,因为他们家最让人不省心的王玉燕,又偷偷回来了。 她回来就回来吧,回来去的第一个地方,却不是王家,而是卧虎山。 她去卧虎山,为了一个人,就是三当家王青。 王玉燕在外头的这些天,心里头就没停止过对王青的想念。 王青一表人才,和那过去的孙少爷相比,又多了一种器宇轩昂的气派。何况他又是出去读过书的青年才俊,出身虽然不如她好,但是人才好,将来也是有出息的,如今这乱世,谁还看什么出身呢。 她在外头这些天,每日里几乎都没断过对王青的念想。虽然她也知道自己和王青之间有着层层阻碍,但是不试试就放弃,也不是她王玉燕的作风。 她身边跟着的一个小丫鬟川儿,不比春儿聪慧,但是却有着不低于春儿的心气儿,如今成了大小姐身边最得意贴心的丫头,便有心要有所表现,于是就给王玉燕出主意说:“小姐,你既然那么想念卧虎山的三当家,为何不去找找他呢?” “我觉得我对他,已经够热情的了,我这辈子,向来都是别人追我,我什么时候上赶着别人过。” “小姐,现在是什么时代了,都讲究自由恋爱了,男追女,女追男,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不试一试,一段好姻缘如果就此错过了,不是可惜么?” “那我怎么办,我看他对我,并没有那种意思,我就算再喜欢他,也不能热脸贴他冷屁股啊。” “婚姻大事,虽然说如今不流行什么媒妁之言,但是父母之命还是多少要听一点的。我听说三当家的母亲,卧虎山的那位老太太,最是和蔼可亲的了,三当家和大当家,都是出了名的孝顺儿子。小姐何不从她身上下手,先跟老太太搞好了关系,说不定他喜欢上小姐,就做主让小姐跟三当家,就此成了良缘呢?” 王玉燕一听,虽然觉得这方法不可行,但是她却发现了一个去找王青的理由。 王青是个男人,她是个女人,平时又没有往来,确实没什么可以见面的借口,如今川儿说的这个老太太,倒是个好人选。她可以多跟老太太走动,顺便不也就见到了她的心上人? 想到这,王玉燕立即吩咐说:“你去打点打点,咱们回去一趟,可千万不要让太太知道,咱们悄无声息的,去一趟卧虎山。” 说起来王玉燕,也确实不是一般的女儿家,性格上多多少少遗传了她母亲的一些脾性,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畏畏缩缩的女孩。不然,要是换了一般的女孩,谁敢往卧虎山上去,躲着还来不及呢。 结果王玉燕找了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就往卧虎山去了。 不过好在知女莫若母,张桂芳当初送王玉燕出去,就知道自己的女儿不会安安分分地在外头躲着,就多派了几个人监管着。王玉燕要去卧虎山的事儿,提前被她知道了,她就派人在半路上,堵住了王玉燕,直接叫人把王玉燕拉回了家。 到了家自然是一顿数落,张桂芳生平第一次气哭,说:“没见过你这么不听话的女儿,我跟你爹,为了你操碎心,你什么时候能懂事一点?卧虎山是什么地方,躲都还来不及,你非要自己往老虎嘴里送么?明明有一个王家小姐在陆家做媳妇,你这平白无故多出来的一个,又算是怎么回事?你想死不要紧,不要连累了全家上下老老少少给你陪葬!” 王玉燕自知自己闯了祸,低着头只是听张桂芳训话,到底是自己的亲闺女,张桂芳再生气也没办法,最后说:“你老老实实回去,我不叫你回来,你在敢擅自做主张,我就断了你的钱粮,由着你死活!” 王玉燕却说:“大不了我就嫁给王老虎去!” 张桂芳气的举手要打王玉燕,可到底是不忍心,红着眼眶说:“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女儿,真是作孽啊。” 张桂芳哭,那是因为气的,心可没软,直接将王玉燕给软禁了,关在了屋子里头,再也不许她出来。 而在卧虎山这边,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卧虎山的老大王老虎,生病了。作为身体健壮之人,平时身强体壮无病无灾,可是一病倒,就成了大病了。 这件事惊动了整个县城。 作为方圆百里最有名的土匪,王老虎的恶名在外,官府和百姓,都牢牢盯着这件事。 消息很快也传到了王家。张桂芳喜出望外,夜夜祈祷王老虎早日一命呜呼。 他一死,所有人都解脱了。 王老虎这一病,似乎病的特别厉害,和当初宋安非的那场病差不多,一直不见好转,可能也是考虑到影响的缘故,卧虎山自此之后严禁出入,对外宣称王老虎的身体已经好转。 但是这消息有几分可信,却没人知道。就在这时候,卧虎山又传来一个消息,说是卧虎山如今内斗严重,二当家和三当家,正在明争暗斗,争夺大当家这一席位。 从辈分和位置上来说,大当家如果死了,二当家自然顶上,可是从血缘上来说,大当家一手创立的卧虎山,自然应该有他的亲弟弟,三当家王青接手。两个人各有拥护,一时间卧虎山波诡云涌。 卧虎山的影响力有多大,看连县长都派人盯着这件事就可见一斑。从官府的角度上来看,卧虎山势力庞大,想要一朝瓦解那是不可能的事儿,只能在继承人这件事上下功夫。二当家素来心狠手辣,根基最为深厚,为人脾性也和大当家相近,两人虽然不是亲兄弟,却和亲兄弟差不了多少。官府自然不希望他来继承卧虎山这个帮派。 第72节 在官府看来,最合适的人选,就是王青。 王青虽然和王老虎是亲兄弟,但是两个人脾性截然不同,他从小读书,又接受过洋人的教育,待人处事虽然果断,作风硬派,但是为人绅士,思想也较为现代,不像王老虎那么心狠手辣胡作非为。如果他来接手卧虎山,就为将来官府瓦解卧虎山,铺了一层砖。 就是有了这样的传言,让张桂芳重新看待了王玉燕和王青的事儿。 如果王青将来真的成为了卧虎山的第一把手,那如果王玉燕能和他结上良缘,确实是美事一桩,那个王青,除了出身不算好,样样都是拔尖,算是年轻有为的后生。他们王家如果能和卧虎山联姻,那在这乱世当中,也就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 不过她也只是偶尔心中转过一念而已。成熟聪明如她,自然不像王玉燕那样异想天开,她也知道这件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转念一想,就像做了一场美梦,醒过来,也就忘了。 这个冬天,注定要过的不安稳,作为卧虎山下的老百姓,陆家也难以逃脱被时势左右的命运。但是如今,宋安非还在睡梦里,对将来的风云变化,还一无所知。 因为被陆啸昆拆穿了男儿身的事实,他一直到了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宋安非就早早醒过来了,他睁开眼睛,朝旁边看了一眼,却发现陆啸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旁边空着,放着一身衣服。 他坐起来,取开看了看,是一身男袍。他很少穿男袍,以前在南方,流行穿中山装,这里的冬袍朴素厚实,他倒是头一回穿。 这是陆啸昆给他准备的衣服。 他心里一暖,轻手轻脚地换了衣服,将自己的女装折叠起来,放到了一边。 他下了床,看着床下有一双新鞋,男式的,有一点点大,却是崭新的。 他穿上鞋子,将被子也叠了,吁了一口气,走过去,打开房门。 打开房门,却发现陆啸昆就站在院子里,听见门响,转身就看了过来。 他看见一身男装的宋安非,长身玉立,眉目清秀。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疼惜 原来穿女装的时候,宋安非就已经很好看,没想到如今换了男装,更合他的眼缘。 倒不是说多好看,但是通身有一种特别的气派,善良柔软中增加了几分男儿清俊。 宋安非见他一眼不眨的看着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打招呼说:“你起的真早。” “怕你当着我的面不好意思,所以把衣服放在那儿自己就出来了,幸亏你起来早,不然不知道我在外头等多长时间。” 这是寒冬的早晨,白天里外头最冷的时候,强壮如陆啸昆,看着也是冻得脸色发红,一直搓着手。 “你傻啊,你起来的时候应该顺便喊我起来,这样不就不用等那么久了。” “昨天你睡得晚,想让你多睡一会儿,所以就没叫你。” 他说着就憨厚地笑着说:“你穿这身衣服很好看。” 宋安非有些拘谨地说:“不觉得奇怪吗?” “挺好的,你早就该这幅样子。” 宋安非有些羞涩地说:“不知道等会儿壮壮看见了,会是什么反应呢。” 陆啸昆说:“那我先去提前跟他说说。” 他说着就进了屋里面去,宋安非上了茅厕,等到出来,却没有立即进去,而是站在门口问说:“我能进去了么?” 里头陆啸昆说:“进来吧,外头太冷。” 宋安非就推门进去,看见壮壮坐在床上,揉着眼睛,一看见他,就愣住了。 宋安非有些窘迫地笑着,问说:“你还认识我么?” 他用的还是原来有些可以捏着的嗓音,壮壮听出来了,可是人却有些陌生,叫道:“你是我二娘?” 陆啸昆摸着他的头说:“以后没人的时候,就喊叔叔了,有外人再喊二娘,知道了么?” 宋安非走过去,坐在床边问:“你不认识我了么?” “你,你真的是男的啊……” 壮壮有些恍然大悟地样子。 宋安非就笑着伸手要去摸他,可是壮壮却躲了一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那我二娘呢?” “就是我啊,我现在打扮成男人的样子,你就不认识我了?” 壮壮看着他,抓紧了陆啸昆的衣服。陆啸昆笑着说:“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太笨了,你也别着急,慢慢他就熟悉了。” 宋安非窘迫地坐在那里,说:“我还是换回女装吧,觉得浑身不自在。” 陆啸昆问说:“你怎么连自己都不会做了?” 宋安非低下头来,被陆啸昆这句话问的有些难为情。 陆啸昆就说:“你声音也不用刻意压着了,这样的装扮,还是原来的声音,你不觉得奇怪么?” 宋安非窘迫地红了脸,点点头。 陆啸昆却说:“那你正常说一句话。” 宋安非低着头,很不好意思地说:“说什么啊。” 陆啸昆有些怔住的样子,说:“声音倒是没什么变化。” 是比原来男人了一些,但还是中性的那种,很清脆的声音,语调也柔和。 “以后家里只有我们的时候,你只管做自己。别演别人演久了,连自己都丢了。” 宋安非心里头一暖,点头说:“我知道了。” “你跟壮壮在这熟悉着,我去做饭。” 宋安非赶紧站起来说:“我来做吧。” 陆啸昆却忽然捉住了他的手,捏着他的手指头看了看,说:“你手都冻成这样了,别沾冷水了。” 宋安非把手收了回来,说:“那以后饭都你做啊。” 他只是玩笑话,没想到陆啸昆却立即点头,说:“我做。” 宋安非问:“那我干什么?” “你……”陆啸昆想了想,说:“你当壮壮的教书先生,就够了。” 宋安非扭头看了看他的学生,觉得他这个教书先生,首要做的,或许是跟学生搞好关系。 于是他就坐下来,看着壮壮:“害怕我么?” 壮壮摇头,只是问:“你怎么变成男人了?” “事情说来复杂,你只要记住,不管我是什么样子,对你都不会变,知道了么?你还把我当成原来的那个二娘,也可以。” 壮壮问说:“那以后我是不是可以跟着你一起上茅厕了?” 宋安非一愣。 壮壮仰头看着他,说:“你不是男人么,那我可以跟你一起上茅厕了么?” 宋安非哭笑不得,说:“可以。” “那洗澡也能一起么?” 宋安非点头:“可以。” “那你为什么骗我们,说你是女人,那你还是我后娘么?那以后你还不会疼我?” 壮壮一连串问了一大堆问题,宋安非笑着说:“以后你想怎么样都怎么样,我对你,还是会和以前一样的……别说这些了,你赶紧起来了,你爹做饭呢,等会就吃饭了。” 他说着就帮着壮壮穿衣服,陆啸昆回头看见,说:“你别惯着他了,他都多大了,会自己穿。” 宋安非没有照顾过小孩子的经验,加上壮壮长的又小,他从第一眼看见,就觉得他是小孩子,情不自禁想要照顾他。如今听见陆啸昆这么说,就放下手,在旁边坐着,看壮壮自己穿。 壮壮说:“那以后,我们家就有三个男人了,我要告诉二姨去。” 宋安非听了就问:“为什么要告诉你二姨?” “因为我二姨一直说,怕你生小孩。她说,你生了弟弟妹妹,就不疼我了,我爹也不会疼我了。我现在可以告诉她,叫她不用担心,因为你是男的啊,男的怎么生小孩?” 宋安非笑着问说:“你这么听你二姨的话。” “我二姨对我最好了,跟我娘一样。” 宋安非就笑着问说:“那你二姨夫呢,对你好不好?” “我没有二姨夫啊,我二姨夫早就死了。” 宋安非“哦”了一声,问:“那你二姨也是一个人了?” “不是啊,我二姨还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啊,我表哥,还有我表妹。” 壮壮说着就下床,跑出去尿尿。宋安非来到灶台旁,笑着对陆啸昆说:“我怎么老觉得,壮壮的二姨,好像不喜欢,把我想的那么坏。” 陆啸昆就笑了,说:“她那人就那样,爱操心。这世上的人,不都这样看后娘。” “后娘就没有好的么?” “当然有好的,像你这样的。” 宋安非一听脸一热,说:“都这样了,你还打趣我。” 陆啸昆看他是真臊,于是就笑着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经逗呢,脸皮真比女的还薄。” “我也没想到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正经呢,原来很老实的一个人,难道因为知道我是男的,就变这样了?” 没想到陆啸昆却承认说:“那是自然了。原来你在我心里,是王家的小姐,千金之体,我自然要供着你,说话也要谨慎,闺阁小姐总是要有几分讲究的,我也不能胡乱说话。如今知道你是男的,大家都是老爷们,有什么不能说的,所以我才说我这是好事,你不用装,我也不用端着了。” 宋安非其实很喜欢这样不拘小节,显得很爷们的陆啸昆,但是他口不对心,嘴上却说:“那我以后说的话,你也不用听了,我有了把柄在你手里,只能老老实实听你的了。” “什么把柄不把柄,你看你说话……”陆啸昆立即露出嘴拙的样子来,说:“你比我强,我只是个粗人,很多事,自然还是听你的。” 宋安非心里高兴,只是脸上沉静,掀开锅,舀出热水来,自己跟壮壮洗漱了,又让陆啸昆洗,陆啸昆说:“我早洗了,不然怎么做饭呢。” “用冷水?” 陆啸昆点头,宋安非说:“你说你经常沾冷水的人,手怎么就没冻呢。” “我是粗人,从小就惯了的,不觉得冷。哪像你,细皮嫩肉的。” “其实我也经常干活的,我母亲身体不好,家里做饭洗衣都是我,只是我们那里不像这边这么冷,我以前手从来没冻伤过。” 第73节 “等吃了饭,我就去大夫那帮你买点冻疮药,抹了就好了,他家祖传的秘方,很管用。” 宋安非看着自己有些红肿的手,说:“穷苦命,早晚都是要冻的。” “以后冻不冻我不管,但是只要在我家里一日,就不会让你受这苦,不过是洗衣做饭,我一个人包了。你不在的时候就是这样,现在也不过多做一口饭,做洗一件衣裳。” 宋安非听了,看着陆啸昆,觉得这样憨厚老实的陆啸昆,又男人,又温暖。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突变 不过这样的安然日子,宋安非也没能享受几天,王老虎病重的消息就传过来了,这对于他来说,是足以改变他命运的大事,无疑是一个重磅炸弹,打碎了他的生活。 消息是春儿带过来的,她一进家门,就见宋安非一身男装,在那里教壮壮写字,吓了一跳,问说:“你怎么这身打扮?” 宋安非抬起头来,愣了一下,说:“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没听见声响。” “你这是……” 宋安非见她一直往自己身上看着,就抿着嘴笑了笑,说:“你别跟我装疯卖傻了,陆啸昆早就知道我男儿身的事情了,你也知道他知道,还帮着他瞒着我。” 春儿问:“他告诉你了?” 宋安非点头:“不然我怎么敢这样。” “那可太好了,”春儿眉开眼笑,说:“说起来这事,还真不能怪我,我觉得这事,还是陆啸昆自己打算告诉你的时候,让他亲口告诉你。这件事由他来说比较好。” 她说着就朝周围看了一圈,问说:“陆啸昆人呢?” “我爹出去了。”壮壮回答说。 “真可惜了,我还真想问问他,他看到你这副样子的时候,是个什么反应,什么想法。” “别说了,臊死人了,”宋安非想起来脸上还是一阵窘迫:“等会他回来了,你也别问,最好这事就岔过去了,怪不好意思的。” “呦呦呦,你看看你,脸皮比我还薄呢。” 宋安非说:“你脸皮厚的,哪还像一个黄花闺女。” 春儿抿着嘴笑,说:“这样也好,你可轻松自在了很多吧,省得你整天担心这担心那,你这人,心思就是重,如今都说开了,也就轻松了。” 宋安非点头:“是轻松了不少。” “我今儿来,还带来了一个消息,不知道是让你又胡思乱想呢,还是让你更轻松。” 宋安非听了,疑惑地看着春儿,春儿无疑也对接下来的命运转变感到紧张亢奋,说:“我听人说,卧虎山的王虎病重了。” 宋安非听了很吃惊:“这消息确定么?” “消息不确定,但是都已经传疯了,所谓无风不起浪,必定是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有这样的传言,现在听说卧虎山已经封山了,外人进不去,里头的人也出不来,消息的真假,无从判断。不然的话,官府在卧虎山的眼线,多少会透漏点消息出来。” “官府在卧虎山,还有眼线?” 春儿说:“这是自然。偌大的卧虎山,那么多土匪,官府也不是吃素的,要紧职位上的眼线或许没有,那些小喽喽,总还能安插一些。别说是安插自己的人了,就是花几个钱,买通几个土匪,也不是难事,土匪抢家劫户,为的不就是钱财。” 宋安非说:“太太知道了么?” “王家耳目众多,她应该早就知道了吧,”春儿说:“我听说了这个事儿之后,就一直坐立难安,想着还是赶紧告诉你一声,我心里一直忧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你说将来会怎么样?” 宋安非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他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外头传来了声响,是小狗的叫声,壮壮一听见,立即跑了出去。 然后院子里就传来了陆啸昆浑厚的声音,还有壮壮欢快的叫声。宋安非就和春儿走了出去,看见壮壮蹲在地上,摸着一只浑身黑色的小狗。 陆啸昆抬头笑着问:“春姑娘来了。” “嗯,这哪里弄的小狗?” “老李家的母狗产崽儿了,生了七八个,他养不了,就送人了,我就要了一个。” 壮壮说:“我早就想养条狗了,好可爱。” 壮壮试探了一下,发现那小狗很老实,就把它抱了起来,众人进了屋里面,春儿问说:“姑爷听……” 她忽然停顿了一下,笑着看向陆啸昆:“对了,现在开始不能再喊姑爷了。” 宋安非红着脸说:“你喊什么都行。” “你都这身打扮了,我怎么能再喊他姑爷,”春儿笑着看向陆啸昆说:“陆大哥,关于卧虎山的事儿,你听说了么?” 陆啸昆显然并不知道,问说:“卧虎山怎么了?” “卧虎山的大当家王虎,听说快不行了,已经病入膏荒。” 宋安非紧跟着接了一句:“也是听说,还未必是真的。” 陆啸昆很惊异地样子,说:“不是说只是小病么,我在镇上做工的时候就听说过。” “听说很严重呢,就是不知道这消息确切与否。” 陆啸昆神色很复杂的样子,说:“这种人早该见阎王去了。” “是啊,如果他死了,能省多少事,这头一件,就是安非可以得自由了。” 宋安非闻言低下头来,佯装不在意,去摸小狗的头,和壮壮一起逗它玩。陆啸昆沉默了一下,说:“是啊。” “你说咱们这些人,发生的这些事,追根溯源,还不都是因为他的缘故,这样恶贯满盈的人如果死了,那真是大家的福气。只是不知道他死了,接班的会是谁。” “他死了,接班的是二当家吧,”陆啸昆说:“也不是善茬。” “那也未必,或许是三当家呢。” 宋安非一听,就扭头问:“三当家?王青?” 春儿点头:“就是他,如果是他当家,或许就更是乡里的福气。他比二当家,又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陆啸昆说:“他跟大当家一母同胞,又出生在土匪寨子里,好又能好到哪里去。” “可是我们都是见过他的,长的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人们常说,相由心生,这样英俊不凡的人,想必人品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至少不会像他那个兄长那样鱼肉乡里。他又是读书人,别的不敢说,对于咱们家,肯定是好的。他来过王家几次,对我们还是很客气的。” 宋安非说:“我也见过,确实是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也不知道王虎那样凶神恶煞,怎么教出了这样的一个兄弟。当初我刚来的时候,被土匪劫到卧虎山上,还多亏他照应。” 陆啸昆有些吃惊,问说:“你还被劫过?” “刚来的时候被劫过,还是我娘求了王老爷把我接出来的……”宋安非不大想提过去的事儿,于是就岔过去说:“我跟三当家说过话,觉得他确实比那些土匪强的多。” “所以如果王虎病重这事儿是真的,接下来就看谁接班了。”春儿说:“说不定现在里头正闹的不可开交呢。” 春儿这话,代表了大多数乡亲对于卧虎山如今现状的猜测,可实际上里头的情形,却又是另一个样子。 卧虎山的老太太,最近一直吃斋念佛,夜夜祈祷。 她前半生一直孤苦,丈夫去的早,她自己一个人拉扯两个儿子,后来大儿子占山为王做了土匪,家里情况虽然好了起来,却不是光彩的事儿,她心里一直羞愧不安,奈何上了梁山,再回头已无退路,只好装聋作哑,做一个富贵闲人。 可是如今大儿子王虎,才三十多岁,就突然一病不起,眼看着就要不行,她这个做娘的,心里到底是伤心。也知道是自己儿子作恶太多的缘故,怕他将来哪怕到了地府也不得安生,因此内心愁苦,日夜诵经忏悔。 她天天在佛堂里虔心礼佛,却不知道屋外头却是暗潮汹涌,人心叵测。 二当家何文才,片刻不离大当家左右,忙上忙下,看起来是最关心大当家病情的人。不过是有人说了一句“大当家怕是不行了吧”就被二当家当场棒喝,拖出去差点枪毙了。二当家对大当家的忠心,人人都可以看到。就是大当家的那些婆娘,也不如二当家这般重情重义。 大当家病重,并不是人人都可以进去探视,除了大当家自己的家眷亲属,也就二当家能够进去,其他人都只能在外头守着。屋里头灯火通明,也听不见说话声,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二当家从里头出来,招手叫了旁边守着的人过来。 “二当家……” “去,差几个得力的兄弟,去陆家把王小姐接过来。” 那人听了一愣,却应了一声,就赶紧跑出去了。二当家站在廊下,嘴角微微抿着,金丝眼镜泛着冷冷的光。 这本小说我是第一回尝试电视剧那种倒叙插叙结合的叙事手法,显得剧情会加快,也显得更有吸引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土匪来袭 何文才人如其名,长的白净书生一个,论容貌,也算俊美一类。可是他是外表人畜无害,心地确实无比坚硬的一个人,比之大当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日日守在大当家王虎病榻之前,无非就一个目的,为的也是自己的命运。如果病榻之前只有王家的人在跟前,万一发生什么不测,他连个反手的机会都没有。他倒不是特别强烈地想要坐上大当家的位子,只是如果坐上头把交椅的不是他,那就是王青。但是王青素来跟他性格上不算和睦,如果真是王青当了家,那他何文才在卧虎山,基本上也就走到头了,受欺负可能不一定,但受到排挤压制,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所以说他也是被逼上梁山,不得不争上一把。 王虎已经数日昏迷,今日忽然清醒了,说了好些话,见了自己的婆娘和子女,又和几个当家的人说了一会,却忽然提起王玉燕来。 “她前些时候不是病了一场,如今听说,她身体又好转了?” 王青点头,说:“大概已经痊愈了。” “都说那陆啸昆克老婆,她嫁过去必死,为什么这都到年关了,她还好好的活着,前段时间,还传她有了身孕?” 何文才就说:“这克老婆,也得看能熬多少日子。有的刚过了门人就没了,有的过三年五载也没事,你看他前个老婆,不是帮他生了个大胖儿子?” 王虎听了这些话,脸色就阴沉下来了,说:“看我这身体,好像还熬不过她了。” 何文才跟了王虎这么些年,怎么会不知道王虎的脾性和意思。王虎是觉得,自己恐怕是要死在王玉燕的前头了。 强势霸道如王老虎,自然心有不甘。当初为了报复王玉燕给自己戴的绿帽子,他强迫王玉燕嫁给了克老婆的陆啸昆,除了要羞辱她,还有一个歹毒的目的,就是希望这贱女人不得好死。可是如今看,他却看不到这大快人心的时候,自己一旦死了,恐怕王玉燕也就因此解脱。 男人的心思总是很奇怪,王老虎对王玉燕的所有恨意,除了他为非作歹多年,眼里已经没有了王法之外,主要的原因,还是因爱生恨。他是真喜欢王家小姐,那俏丽的模样,千金的气质,让人捉摸不透,越是得不到,心里越是不甘心。这是又爱又恨。 何文才在他身边这么久,自然知道他的想法。他想了一个主意,说:“老大要是想见她,我差人把她接过来不就行了。” 王青一听,愣了一下,问说:“这不好吧,非亲非故,如何把她接过来?” “老大对她的情意,老三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老大缠绵病榻已经这么久了,或许见了见她,心情就好了呢。说起来这个婆娘,也是个狠心的女人,别说让她过来伺候几天,就是让她长长久久地陪着老大,又有何不可?” 何文才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着王虎,见王虎一言不发,心里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就走了出去交代事情。王青见他出去,看了看躺着的王虎。他虽然不比何文才会察言观色,但是自己的兄长,他又怎么能不了解,知道王虎这是默认了,想要插上一句,又觉得兄长命在旦夕,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出口,只说:“那王家小姐,也是不容易,等她来了,兄长还是要善待与她。” 王虎躺在那里,没有说话。 何文才去外头吩咐了人,立即就派人过去陆家了。 陆家的宋安非和陆啸昆,都还一无所知。 春儿因为他姑姑去了娘家,今天赶不回来,她自己一个人回去早了也没意思,于是就在陆家吃了晚饭,还没有走。以前宋安非是女儿装,在一起的时候,一个姑爷一个小姐一个丫鬟,如今宋安非恢复了男儿身,就是两个男人一个丫鬟,说起来,应该更尴尬才是,但是家里的氛围,反而舒服了很多。眼看着天已经黑了,宋安非就要送春儿回去,春儿问:“你送?” 宋安非有些尴尬,说:“以前都是陆啸昆送,那是因为我还是个女的,如今我跟他一样,都是男人,为什么我不能送?” 春儿不说话,笑眯眯地看向陆啸昆,陆啸昆有些心照不宣地神色,笑着说:“走吧。” 这情势,完全忽略了他这个人。宋安非大窘,说:“你们俩什么意思?” 结果陆啸昆就笑着说:“你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你出去,我还不放心呢。” 宋安非脸色发红,觉得从前也就算了,如今自己已经是正儿八经的男人形象,他怕自己因此被陆啸昆笑话,便说:“说了我送,就我送。” 还是春儿会说话:“倒不是你不能送,你送还是陆大哥送,都行,只是我跟陆大哥考虑到一点,你也就只能在家里这身男人装扮,如果出了门送我,万一路上碰见了人,可要怎么解释,露馅了就完了。因此我们俩的意思,并不为别的,你可别多想了。” 第74节 陆啸昆笑着说:“走吧,月亮也上来了,趁着月色正好。” 春儿说:“你说说来也奇怪。他不是女人,”她指了指宋安非:“但是总归还是女人打扮,我不顾忌他,也说得过去,但是陆大哥人高马大的老爷们,我跟你一起,居然也不担心。” 宋安非问:“担心什么?” “孤男寡女的,你说我担心什么?” 她这话一说,倒是让陆啸昆有些窘迫,春儿自己却笑了起来,宋安非说:“还不是因为你这泼辣货,我跟陆大哥,都不把你当女人看!” 他话音刚落,忽然看见矮墙外头,远远的有火光闪动,就愣了一下。陆啸昆和春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几点火光在黑夜里时隐时现,越来越明显,春儿纳闷地问说:“这大半夜的,莫不是鬼火?” 宋安非被她这么一说,就有些紧张,盯着那火光看,渐渐地那火光就亮了起来,他看见是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举着火把,后头还跟着一辆车。 春儿脸色一变,叫道:“不好,是土匪!” 宋安非大惊失色,眼看着土匪已经看得清清楚楚,陆啸昆说:“快回去换衣服。” “哪还来得及换衣服打扮,人都到跟前了!”春儿心惊不定,推着宋安非说:“快,去屋后头躲起来!” 宋安非闻言赶紧往屋后走,那马蹄声已经近在咫尺,他吓的大气不敢出,紧紧贴着后墙,想看一看究竟,又不敢,只好蹲了下来,整个人都融入黑夜里头。 春儿对陆啸昆说:“等会他们要是问起我家小姐哪去了,你就说小姐去娘家了,还没回来!” “他既然不在,你在我家里又算怎么回事,”陆啸昆推道:“你也快去躲起来!” 春儿来不及细想,赶紧也朝屋后躲,两个人挤在一起,宋安非问:“陆啸昆这么老实,他应付的来么?” 春儿沉默不语,忽然拉起他就朝外跑,他也不敢细问,跟着春儿爬过矮墙,看见那前面院子里,已经灯火通明,几个土匪已经下了马。 两个人来到外头空地里,踩着还未融化干净的积雪偷偷往外走,春儿低声说:“他抵挡不了多久,为今之计,咱们得想办法赶回王家去,我刚才已经交代了陆大哥,让他说小姐已经回娘家了,他们势必会到王家去。” “可是咱们的脚程可比不上他们快,他们肯定比我们先到。” “这也是病急乱投医,走一步是一步了,等咱们到了王家,再找理由分辨……这些挨千刀的土匪,怎么晚上突然过来了。” 宋安非担忧陆啸昆,隔着矮墙朝里头看,远远地看见院子里几个土匪,正在那里跟陆啸昆说话,也不知道陆啸昆说了什么,几个土匪就直接进了屋里头,不一会,壮壮就哭着跑出来了。 “别看了,现在你什么都做不了,赶紧跟我走。” 地上白雪皑皑,他们虽然已经远离了陆家,可还是很容易就被人发现,春儿拉着他,步子走的非常急,最后终于不再猫着腰,直接拉着他跑了起来。夜里并没有风,但跑起来却觉得那空气冷的割人脸。宋安非惊魂未定,回头看,已经只能看见陆家的院子,被火把照的通亮。 最近这两章我真的很佩服我自己,啧啧啧,上一章我无意写的一些小片段,竟然成了接下来的伏笔,你们肯定以为我故意埋下的伏笔,其实并不是……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搜家 宋安非和春儿先是跑进了村子里面,春儿说:“你先在外头躲一躲,我去找我姑丈,让他去帮我们找一辆马车。” 宋安非就在她姑姑家外头的墙角处等着,不一会就见春儿他姑丈出来了,不远处响起了几声狗叫,估计是他们的声响惊动了邻居家的狗,他怕自己不小心引来了村里的狗,对着他叫,再被人发现,于是宋安非躲在黑暗里,一动也不敢动。 没多久,春儿他姑丈就借了一辆骡车过来,春儿叫了宋安非出来,天黑,也都看不清彼此的容貌,她姑丈愣了一下,问说:“这是谁?” “你别管了,我们得赶紧回镇上一趟。” 宋安非赶紧跳上车,春儿说:“这车不比马车,你坐稳了。” 她牵着骡子转过弯,自己也坐了上来,她姑丈在旁边喊道:“要不要我帮你们赶车?” “不用了,姑丈你回去吧。” “车上这人是谁啊?” 春儿也不回答,直接赶着骡子就走,他姑丈跟了两步,终于还是停了下来,默默地回到院子里。 她姑姑披着衣服出来,问说:“你嚷嚷什么呢?” “春儿这小妮子,怕是不学好了,她不是自己来的,还跟了一个男人。” “男人?” 她姑丈点头:“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子,可是看打扮,是个男人无疑。” 春儿她姑姑也有些愣:“不能吧,我看春儿虽然脾气辣了些,品行是端正的,你可别胡说。” 春儿和宋安非赶着骡车出了村子,幸而还有积雪在,模糊看得见路。宋安非忽然想起陆啸昆来,问说:“咱们就这样走了,陆啸昆还不知道呢,都没告诉他一声,他会不会着急?” “他找不到咱们,自然就知道咱们跑出去了,现在别担心他了,你看前头。” 春儿朝前看,果然看见模糊几把火光,估计就是那些土匪,已经赶在了他们前头。春儿说:“不知道太太会如何应对他们,这事一旦出了纰漏,可就不好收拾。” “你说卧虎山的人,无缘无故怎么突然要找我?” “谁知道呢,你抓紧了,我们走快点。” 春儿说着就狠抽了几鞭子,可是骡子不比马匹,不一会那土匪举着的火把就看不见了,他们远远落在后头。周围一片漆黑,只有田地里的积雪映着黑夜。冬夜里天又冷!事情发生的急,他们出来的更急,尤其是宋安非,只穿了一个薄袄,冻得瑟瑟发抖,手指抓着车框,都冻得没有知觉了。 但是卧虎山的人,还是先一步赶到了王家大院,那看门的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大晚上的火把照着,看样子,和抄家一样,吓的他赶紧进去通报。冬夜寒冷无聊,张桂芳和王阳已经准备就寝,听见下人这样慌张,张桂芳眉头一皱,赶紧披上衣服,问说:“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太太,老爷,不好了,卧虎山那边来人了!” 王阳一听来了人,吓的面如土色:“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又来闹?!” “你慌张个什么,你看你,有什么一家之主的样子?”张桂芳神色虽然有些惊慌,但那语气却仍然是镇定的,说:“你在这里呆着,我去看看。” 她说着就重新穿上衣服,跟着下人一边朝外头走一边问:“知道他们来干什么的么?” “他们说来找小姐。” 张桂芳正走着,一听见这话,立即停了下来,脸色异常吃惊:“你没听错?” “怎么会听错呢,我们还回话呢,说小姐不是在陆家么,怎么来咱们这里找她。” 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掉包的事儿?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应该,如果卧虎山真的已经知道了掉包的事儿,那肯定就不只是前来找人这么简单了,依着王老虎的脾气,不拆了他们家的房子就算不错了。玉燕是自己偷偷回来了,可这件事,就连王家的人知道的都不多,何况卧虎山的人?这其中,定有蹊跷。 下人见她沉思不语,就叫了一声:“太太?” 张桂芳回过神来,继续往前走去,心里盘算着,八成是宋安非那里惹出什么事情来了。 她来到大门口,看见外头一圈的人,除了高头大马,还有一辆马车。 “太太。” 张桂芳点头示意,走到门口,问说:“你们这个时辰来我们家里,到底为了什么事?” “太太,”为首的一个土匪还算有礼,说:“我们奉命来接小姐前往卧虎山走一趟。” 张桂芳一愣,眉头微微皱起来,说:“我家玉燕,已经嫁给了陆啸昆为妻,很少回娘家,你们要找,也该去陆家,怎么跑到我王家门口来要人?” “我们已经去了陆家,可是陆啸昆说,小姐今日回了娘家,并未回去,我们也搜了,小姐确实不在陆家。” 张桂芳神色严谨,说:“陆啸昆说的,她回了娘家?” “太太,我们是奉命行事,急着回去交差,所说的也句句都是实话,我们不跟太太扯谎,也请太太据实相告。这一趟小姐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张桂芳冷笑一声,说:“他王虎当我们王家是什么人,堂堂王家小姐,被他欺负的还不够,还要随叫随到?” “太太这话,是不愿意交人了?” “就你们几个人,难道还敢到我王家来抢?” “我们几个,自然是不敢,谁不知道王家的家丁,个个舞枪弄棒是个好手,太太如果不答应,我们只好回去复命,那明天来王家叨扰的,恐怕就不只是我们几个人了。” 张桂芳眉头紧紧皱起来,这威胁她显然有些痛恶,但却也不是毫无忌惮,说道:“你们大当家叫玉燕过去,为了什么事,这我总可以知道吧?” “我们大当家,和王小姐素有交情,虽然最后没缘分做夫妻,但是我们大当家,心里还是记挂着小姐的,如今大当家身体略有不适,想请王小姐过去见上一面……” “就只是见上一面这么简单?” “只是见上一面这么简单,等见完了,自然送小姐回来。” “你们来错地方了,小女是曾回来过,但是天还未暗她就回去了,如果真如你们所说的,她不在陆家,陆啸昆也没见她回去,那我可得报官了,让官府好好找找。” 那土匪脸色一沉,问说:“太太这意思,是不肯给人了?” “我说了,人不在我家里。” “太太肯让我们搜一搜么?” 张桂芳冷笑一声,眉眼微微一挑:“搜?” “太太既然说小姐不在家里,让我搜一搜也无妨吧?” “有胆识,你就进来搜,我王家也不是没被搜过!” 她披散着头发,披着一件黑色披风,明明是很女人的打扮,通身却有一种不可凌犯的气势。旁边的一个丫鬟说话了:“我王家是什么地方,别说我们王家,就是普通百姓家,也不是你说搜就能搜的,不过你们卧虎山,自然有你们卧虎山的做法,别人搜不得,未必你们就搜不得。只是没有官府文书,你们搜家,就是匪盗行径,那我们也就只能以对待匪盗的手段来对付你们,如有死伤,概不负责。” 那土匪脸上露出狞笑,说:“王家大院是什么地方,没有主人的应允,我们自然不敢搜。” 那人作揖说:“那我们只有回去复命了,明日再来接小姐。想来今日我们来的突然,太太和小姐一时不答应,也是人之常情。”他说着吩咐跟着的人说:“咱们回去,马车,就留在这里。” 张桂芳问说:“马车留在这里,不怕第二日你们来了,车却不在了么?” “哈哈哈哈,”那土匪朗声大笑,说:“我卧虎山的东西,有人敢偷,我们就有本事让他吐出来,不牢太太忧心,告辞!” 一行人上了马匆匆离去,张桂芳站在门口,冬风吹动她的披风,她裹紧了衣服,眉头紧紧皱着。 “太太……” “马上差人去陆家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要是真不知道小姐的下落,你们就全都去找。务必要找到他!” “是。” 张桂芳回头朝里走,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后面有人喊道:“太太!” 她闻言回过头来,就看见春儿从车上跳下来,后头还坐着一个男子,却看不清相貌,只是低着头。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父子相见 张桂芳正要找她,看见春儿,赶紧走了回去,春儿已经跑到大门口,喊道:“太太。” “开门。” 大门打开,春儿立即走了进来,问说:“太太,卧虎山的人来过了么?” 张桂芳眉头皱着,说:“我正要找你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过了?” 张桂芳点头,朝后面车上望了一眼:“你大晚上的跑过来,想必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吧。” 第75节 春儿点头:“我就是从陆家过来的。” 张桂芳见旁边下人众多,于是说:“你跟我进来说。” “太太……”春儿欲言又止,眼神朝外头使了一下:“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个人跟我一起来的。” 张桂芳眉头皱着,朝外头看了一眼:“你亲戚?” “是那个人……” 她这么一说,张桂芳立即就明白过来了,眉头微微皱着,说:“他怎么也过来了,正到处找他呢。” “这话说来话长,太太能否让他进来?” 张桂芳就对旁边的人说:“你们都下去,该干活的去干活,该休息的去休息,别在这聚着了。” “是。” 下人们四散走开,只剩下看门的一个人。春儿出去,叫了宋安非说:“快进来。” 宋安非低着头跟着春儿进了家门,那看门的偷偷打量他,他就把头垂的更低,张桂芳已经往里头走了,他们两个紧紧跟在后面,走到大厅,看见廊下一角站着王阳,问张桂芳说:“土匪走了?” 张桂芳没好脸色地看了他一眼,王阳讪讪的,转身要回去,却突然看见了宋安非,他愣了一下,就站在了原地。 宋安非也看到了他,愣了一下,停在原地站了那么一会,然后低下头,直接跟着春儿进了大厅。 王阳就站在廊下,没有离开。 张桂芳进去坐下,说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那些人怎么说找不到你们,你们去哪儿了?” “我们也是吓了一跳,我当时正在陆家,正要回我姑姑那里,忽然看见有土匪过来,他又是这身打扮,要回去重新换了女装,重新妆扮,已经没时间了,情急之下,我和他只好躲了起来。” 张桂芳看向宋安非:“那他怎么突然变成了这副打扮?” “陆啸昆和他,已经互相坦白了,如今他在陆家,已经恢复了男装。” “谁允许你穿男装了?”张桂芳冷眼看向宋安非。宋安非还没答话,春儿就抢先说:“既然互相都已经坦白!再男扮女装,实在有些怪异,这也是陆啸昆的要求,他不希望宋安非再穿女装。而且他只是在家里这样穿,要是有外人,他还是会换回女装的……” “如果有外人,就会换回女装,这话说的倒是轻巧的很,”张桂芳脸色阴沉,说:“如今卧虎山的人来,不就是有外人来,怎么没换回女装?难道每次有外人来,都会给你们时间换衣服梳妆打扮?” 这一句话说的春儿哑口无言,宋安非开口,说:“这件事确实是我们疏忽,但是事已至此,太太词严令色又顶什么用,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过了这个难关。” 张桂芳看了他一眼,眼皮微微耷下来,春儿就说:“太太可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要来找小姐?” “他们说是王虎病了,想见她一面。” “这可如何使得,”春儿说:“卧虎山是什么地方,怎么能随便就去。再说了,我们家跟卧虎山,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当家病了,叫小姐过去做什么?” “他们是群什么人,难道你还不知道,跟他们讲道理有什么用,”张桂芳也是隐隐怒气:“这事儿,可真不好办。” “太太做决定可要三思,他们大晚上的突然而来,甚至不能等到明日天亮,如此仓促,其中必有古怪。” 张挂芳担心的却不是这个,她担心的是,宋安非李代桃僵,骗骗别人还可以,毕竟大部分人都没见过王玉燕本人,宋安非足以蒙混过关,可是那王虎,和王玉燕是来往过的,想要瞒过他的眼睛,恐怕并不容易。因此如果她不能阻止这件事,那就必须…… 必须让自己的女儿亲自前往卧虎山一趟。 但是正如春儿所说的那样,卧虎山的人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她也不知道。万一这一去凶多吉少,那她的这么多心思,这么久的筹划,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没想到她正担心的事情,宋安非也想到了,说:“那如果万一,卧虎山那边的要求,我们不得不做,可是那王虎和小姐是认识的,我去了,他会不会认出来?” 他这么一说,春儿也陷入了沉默当中。 张桂芳沉默着没有说话,春儿就说:“那这可不好办了,小姐又不在咱们这里,要叫小姐回来,也得些时日了。” “为今之计,还是不能轻易就答应他们,且看看他们明日要怎么样。”张桂芳说着就站了起来,看了宋安非一眼,说:“今天你们就别回去了,暂且在这里住一晚上,还是换回女人的打扮,以备不时之需。” 她说着就朝外走,春儿问说:“那他要住哪里呢?” 张桂芳回头,眉头皱着:“家里这么多房间,难道还不能给他找个住的地儿么?” 春儿就笑了,说:“住的地方倒是多得是,我这不是讨太太一句话,不然我们也不好办事。” 张桂芳走到外头,看见王阳还在廊下站着,于是就走了过去,因为想起适才土匪来时他畏畏缩缩的模样,她心里多少又有些嫌弃,于是就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儿子在里头呢,你也不见见?” 王阳露出了很难看的笑容,眼睛带着点讨好的意思,但是张桂芳却懒得看他,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王阳站在原地,看见春儿和宋安非出来,两个人又四目相对,春儿看了宋安非一眼,小声说:“那我去帮你收拾一下房间?”她的意思,是要给他们父子俩空出一点时间来。 “不用了,我直接跟你过去。”宋安非说着就朝前走去,春儿朝王阳作揖说:“时候不早了,天冷,老爷早点歇息吧。” 她说完就紧跟了上去,拉住宋安非的胳膊,小声说:“老爷似乎有话跟你说呢。” “我跟他,早就磕了头,彼此恩断义绝了,如果我这点骨性也没有,那真活该被人作践了。” “其实老爷也有他的为难之处,很多事,都是太太的主意,老爷说话未必管用……” “你不用替他说话,如果他真像你说的这样无用,那也不配为人父母。” 春儿听了面露难色,就没有再说话了。等到到了房间,收拾好了床铺,春儿说:“今天也算是劳累一天了,我出去叫人把我们的骡车拉进来,你先睡吧,明天要早起呢。” 她说着就关门出去了,先去外头办了车子的事儿,又去了张桂芳那里。 张桂芳果然在等她,她进去,说:“刚才宋安非在,太太是不是还有什么话,不方便说?” “确实有一件事,我没说,”张桂芳说:“我知道你是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丫头,我问问你,这件事,你觉得该怎么办才好?” “看今天卧虎山这阵仗,恐怕是躲不过去的。但是小姐如今又不在家里,要接她回来,恐怕也得费些时日,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先让宋安非装做小姐的样子卧病在床,不能起身,这样拖到小姐回来,应该可以拖的过去。” “其实玉燕就在家里。” 春儿一愣:“小姐在家里,她又回来了?” 张桂芳叹了口气,说:“前几天刚偷偷回来的,说是要去卧虎山见什么王青。幸亏我事先知道了消息,把她拦了下来,不然真不知道她又会捅出什么篓子,这孩子,也太任性……” “那太太的意思是……不愿意小姐去卧虎山?” “卧虎山是什么地方,说不定有去无回,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她去。” 春儿点头,说:“只是他们如果再来要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呢。” “我今天晚上再好好想想办法,你回去也想想,让宋安非时刻准备着去卧虎山一趟。”(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走漏风声 春儿从房里出来,走到宋安非门前停下了脚步,冬夜里寒冷寂静,房间里亮着灯光。她隔着窗说:“你睡了么?” “没有,你进来吧。” 春儿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发现宋安非就在床上坐着。 “太太说她在想办法。” 宋安非点头,问说:“有什么好办法么?” 春儿摇头:“怕是难。卧虎山的那群人,蛮横不讲理。太太刚才说了,如果实在没办法,打算让你往卧虎山去一趟。” “我?” 春儿点头,宋安非立即皱起了眉头:“可是我去,不会穿帮么?” “我也是有这个担心,所以提前告诉你一声,你也有个心理准备……说起来,不知道太太是怎么想的,她不愿意小姐本人去,是一个母亲担心自己女儿的心思,我可以理解,可是让你代替小姐去,如果被王老虎发现了,不光小姐她无法保全,恐怕整个王家都要遭殃,不知道她心里有没有考虑过这些……” “你家小姐,远在千里之外,她就算有心,也没办法一时之间把她叫回来吧?” “你不知道,我家小姐,如今就在家里住着。” 宋安非很吃惊:“她又回来了?” 春儿点头:“我家小姐,越来越任性了。” 宋安非问:“太太不是把她送出去了,她怎么还敢回来?” 春儿摇头,说;“我也不清楚,太太说她原本并不是要回家,而是要上卧虎山,要不是太太拦着,还不知道她回闯出什么祸来呢。” “她要去卧虎山?她去卧虎山干什么?” “太太说……她要去见王青……真不知道我家小姐如今是怎么了……” 宋安非眉眼微微一动,“哦”了一声,说:“青春少艾,正是怀春的时候。” 春儿听他语气轻佻不屑,脸上也有些尴尬,说:“算了,我也不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明天你早点起来,我把衣服妆杏什么的送过来,不知道卧虎山明天要怎么出来闹呢。” 春儿说着就走了出去,去了隔壁房间休息。宋安非站在屋里想了一会,就吹灭了房间里的灯。 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忽然又站了起来,偷偷打开房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连院子里的灯笼都熄灭了,他偷偷循着记忆往前走,来到王玉燕住的院子,却发现那院门紧闭着。他偷偷拍了拍门,立即就听见里头有人应,却不是王玉燕的声音,而是一个不认识的小丫鬟。他立即躲了起来,那丫鬟打开门,朝外头看了看,发现外头一个人也没有,心里有些怕,赶紧又关上了门。 宋安非鼓足勇气,小声叫道:“姐姐先别关门。” 那小丫鬟听见人声,却没有开门,而是谨慎地问说:“是谁?” “我来找小姐。” 那小丫鬟沉默了一下,问说:“你是谁,叫什么?” “姐姐开门自然就知道我是谁了。” “你不说,这门我就不能开。” “我是春姑娘让我来的,春儿你知道么?” 那小丫鬟说:“春姐姐让你来的?” “嗯,姐姐能不能开个门,咱们进里面说?” “太太吩咐了,外人不能随便进来,你不说名字,必然是心里有鬼,我不能让你进来。你既然说是春姑娘找你来的,我看在春姐姐的面子上,不喊人来抓你,你赶紧走吧。” “我带来了卧虎山三当家王青的消息。”宋安非问说:“要不要见,你起码告诉小姐一声,如今这是王家,姐姐只要随便喊一声,就会有家丁过来抓住我,姐姐有什么好怕的?” “你越说越奇怪了,卧虎山三当家怎么又会跟你有关系,你刚才不是还说,是春姐姐叫你来的么?” “正是春姑娘让我来的,她知道小狙一心思慕三当家,她从前服侍了小姐那么久,如今虽然不在小姐身边了,可是满心牵挂着的,还是小姐的终身大事,但她又顾念太太的恩情,不好传递消息,只好让我来……” 没想到那丫鬟听了却笑了出来:“你这厮,又来哄骗我,我跟了春姐姐那么久,难道她的为人处世我还不知道,这种事,她是不会做的,你赶紧走吧,不然我真喊人了。我虽然不想惹是生非,但也不会容忍你一再挑衅。” 宋安非有些着急,问说:“我来找小姐,你不去通报,却擅作主张将我拒之门外,明日要是坏了大事,小姐责难你,你可别承担不了后果。” 那小丫鬟笑了起来,语气反而更放松了,说:“你这人,可真是有意思,不知道你是在胡搅蛮缠呢,还是人笨嘴拙。” 她说着,竟然打开了门,手里的灯笼举起来,照了一遍。 第76节 宋安非赶紧弯腰:“我找小姐,真有急事。” 那小丫鬟看着他,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打量:“我看你有些面熟,你是王家的家丁?” “王家戒备森严,除了大门,别的地方根本进不来外人,况且姐姐看我这一身打扮,像是翻墙的贼人么?” 那小丫鬟笑说:“你看着就比我年长,还一口一个姐姐,还真是会说话。你说吧,你到底要干什么,是真要找我们小姐?小姐已经睡下了,你明日再来吧。” “明天可就晚了,卧虎山的人要来找她。”那小丫鬟一听卧虎山的名号,就愣了一下,说:“那你在外头等一会,这事儿我做不了主,我去问问小姐。” 那小丫鬟说着就关上了门,回去回了王玉燕。王玉燕已经要就寝,问说:“找我?” “我觉得他有些奇怪,不知道哪句是实话哪句是假话,可是我听见他说卧虎山的事儿,觉得小姐可能要听一下,所以来回小姐。” 王玉燕一听卧虎山,立即有了精神:“卧虎山?” “嗯,他说他是带来了卧虎山三当家的消息……” 王玉燕一听立即穿衣服,小丫鬟说:“小姐,要不要三思一下,我怕其中有诈,老觉得那人说话很奇怪。” “在自己家里,还怕什么,难道还能掳走咱们不成。” 她说着披着衣服就朝外走去。 宋安非在外头等的着急,过了好久,才听见里头有人走过来,还在低声说着话。 院门打开,他就看见王玉燕披着衣服站在他面前,看见他,就愣了一下。 那小丫鬟看着宋安非说:“小姐,就是他。” 王玉燕说:“进来吧。” 小丫鬟愣了一下,宋安非朝她笑笑,进了院里面,却没有跟着再往前走,说:“我就不进屋了,我就几句话,说完就走。” 王玉燕转过身说:“那你说吧。” “刚才卧虎山来了人,恐怕你深居在这院子里,还不知道吧。卧虎山的王老虎指名要叫王家的大小姐去卧虎山一趟,太太的意思,是让我去。可是小姐跟那王老虎,以前是相处过的,我怕瞒得过别人,未必能瞒得过他。而且我听说小姐这次回来,就是要去卧虎山,所以我来找小姐,小姐何不明天自己去卧虎山一趟,一来不会被卧虎山的人发现我冒名顶替的事儿,二来,也遂了你的心愿。” 王玉燕问:“你不愿意去?” 宋安非说:“人我都代替你嫁了,还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做的,不过是去一趟卧虎山,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所担心的,只是怕万一露出了破绽,王老虎那种性情残暴的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到时候遭殃的,恐怕不光是我自己,整个王家可能都脱不了干系。”宋安非看着王玉燕,接着说:“太太不肯告诉你这件事,宁肯冒着被王虎看出破绽的风险,也要让我去一趟,心里无非是爱惜你,怕你受委屈。可是我觉得太太这样做太冒险,而且我听说小姐喜欢卧虎山东的三当家,我也见过那个人,确实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如果小姐真能跟他成就良缘,那王家和卧虎山,就成了亲家。那彼此之间的仇怨也就没有了,我也就解脱了,不用再代替小姐在陆家男不男不女地过生活……这一点是我的私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土匪来抢人 他知道,如果一味地不提自己,王玉燕难免怀疑自己的动机,必须要说一点自己的私心,他这些话才更有说服力。果不其然,王玉燕听了他的话,就点头说:“你来找我,我妈不知道吧?” 宋安非摇头:“她并不知情,我是偷偷过来的。” 王玉燕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你说的,我会考虑的。” 宋安非沉默了一会,说:“你如果不去,我也是可以代你去的,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自己去。听说王老虎已经病重,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你去见他最后一面,或许能够化解两家的恩怨,对谁都是好事。” “我知道了。” 宋安非还是不放心,就接着说:“你如果去的话,一定要见机行事。不管怎么说,保住性命要紧,说话做事之前,多想想身边的人。” 王玉燕却问说:“你最近,过的也很辛苦吧?陆啸昆对你怎么样?” 宋安非一愣,有些尴尬,说:“还是那个样子。” “其实我心里也急,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这几天我沉思很多,觉得对不住你。我妈是性情刚烈的人,有很多事,都委屈了你。” 宋安非说:“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太太也没有拿枪逼着我。这一次的事儿,我也不是不想去才来找你,是真的为大局考虑。你想想吧。我回去了。” 宋安非走了之后,王玉燕叹了一口气,扭头朝屋里走,小丫鬟在后面跟着,说:“小姐,那人的话,有几分真心?” “他的真心与否倒无关紧要,不过你不觉得这是我的一个机会么?”她微微一笑,说:“他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我正想去卧虎山一趟呢,你说正好发生了这件事,不是老天爷给我的一个机会么?” “可是太太未必会同意啊。” “这件事,她同意不同意的,倒不打紧。明天咱们看看情况再说。” 宋安非回到自己屋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对王玉燕,其实并没有什么恨意,不过是一个身娇肉贵的千金小姐,头脑简单,自私一点,倒没有害人的意思。他如今却要把她往火坑里推,为的也不过是她的母亲张桂芳。 他觉得卧虎山这一趟,肯定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在这个关键时候突然要王玉燕上山,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他和衣而卧,直到第二天天还不亮,春儿就来叫他,他起来,开始梳妆打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了一口气。因为起的早,天还没有完全亮,他觉得自己仿佛还在睡梦中一样,心里头沉沉的,说:“我这才做回自己几天,就又回来了。” 春儿说:“不过是做做样子,未必要你去卧虎山呢。” 宋安非心里也有些紧张!他昨天晚上虽然找王玉燕说了,但是王玉燕到底会不会听,他心里却一点把握都没有。他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满头珠翠,春儿这一次给他化的妆容特别浓艳,头上发饰也戴的多,唯恐被人看出破绽。他说:“这样猛地一看,倒像是唱戏的。” 春儿就笑了,说:“唱戏的哪有这么清秀,妆要比这浓一半呢。” 她正说着话,张桂芳已经进来了,看样子,她昨天晚上也没睡好。她进来看着梳妆的宋安非说:“多抹点脂粉。” “抹的够多的了,再抹,都成什么样了。”春儿笑着说:“太太人手都准备好了么,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好防备。” 张桂芳点头:“这是自然,能叫过来的,全都叫过来了。” 宋安非问说:“通知官府了么?” “如今的官府,说好听了是青天老爷,说难听了,不也就是土匪一个。” 春儿一听,立即说:“还真是,你说现在这世道是怎么了,以前只有那读书人,寒窗苦读十载,才能混一个官当当。现在呢,哪管读书不读书,只要手里有枪,人人都能当官。太太你听说了么,据说不远有个陵县,那里如今被一个叫宋天虎的人给占领了,和县太爷没两样。不过听说他以前就是个土匪头子,凭着枪杆子打天下,打跑了原来的县令,自己就当了司令官了。” 张桂芳听了叹了一口气,说:“又不是从前的太平盛世,这个军阀打那个军阀,今天你当官,明天我当官,谁有兵马谁说了算。卧虎山这群人胆子这么肥,还不是官府不作为。” 宋安非听了就说:“官府靠不住,太太没想过靠自己么?” 张桂芳听了就看向他,宋安非接着说:“卧虎山匪患猖獗,一方面固然是官府无能,可另一方面,如果乡亲们能够联合起来一条心,难道不如官府的那点兵力强?” 张桂芳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来,说:“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官府如果都靠不住,老百姓就更靠不住了,心散。” 春儿就说:“老百姓都是微不足道的人,在这乱世,能活命就够了,让他们拼命,他们怎么敢。” “老百姓胆子小不假,但是如果有靠山,就相当于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未必就会由着土匪欺负。” 张桂芳忽然说:“你这样打抱不平,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让你为这一县的百姓出格力,”她看向宋安非,脸上一副轻蔑调侃的神色:宋安非张了张嘴,还没说话,春儿就笑了,说:“太太千万别开这种玩笑了,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卧虎山为非作歹,也不是一日两日,根基在那里,哪是说倒就能倒的。” 宋安非就问张桂芳:“太太想了一夜,想出什么办法来了么?” “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委屈你去一趟了,”张桂芳说:“你放心,听说王虎已经病重了,他是最熟悉玉燕相貌的人,他如果不清醒,别人未必能看出来。而且你假扮玉燕,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我对你有信心。” 宋安非张了张,沉默了一会,春儿问说:“太太真要冒险么?”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张桂芳眼神凌厉地看了春儿一眼:“你跟着他一起去,彼此也有个照应。” 张桂芳又交代了一些事情,就出去了。春儿叹了一口气,说:“太太对我家小姐,真是……” “母亲护子,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她这一回,把你也舍在里头了。” 他说着就看了春儿一眼,春儿欲言又止,到底最后还是顾着王家体面的,说道:“我本就是王家的奴才,哪有什么舍不舍的。” 宋安非嘴角露出一抹难以觉察的笑意,没有再说话。他走到窗前,推开窗看了一眼,春儿赶紧拦住他,说:“这么冷的天,开什么窗户,冻死了。” 她说着,就又把窗户放下来。宋安非呼出一片白气,说:“今天好像亮的格外晚,似乎是阴天呢。” “最好吹起漫天的北风,再下一场大雪,堵住卧虎山下山的路才好呢。” 宋安非听了微微一笑,说:“恐怕不管什么天,他们都会来。” 果不其然,天色一亮,就有人跑进来了,声音是惊慌的,喊道:“老爷,太太,不好了,土匪把咱们家团团都围住了。” 宋安非和春儿都走到房门?看究竟,看见张桂芳从屋里头急急忙忙出来,看见他们,瞪了一眼,说:“都在屋子里呆着,有叫你们出来的时候!” 春儿赶紧关上了门,抚着胸口说:“可别出了事。” 宋安非安慰说:“太太那么聪明的人,一时半会,出不了事,左右横不过就是把我送出去。” 他刚说完,就听见外头有敲门声,春儿立即走到门后,问说:“是谁?” “是我,开门。” 春儿听见王玉燕声音大吃一惊,赶紧打开了房门。王玉燕装扮整齐,赶紧闪了进来。春儿忙问:“小姐,你怎么出来了,赶紧回你院子里去。” “外头的人,不是来找我么?” 春儿说:“太太已经决定了,让我陪着他去卧虎山一趟,小姐好好呆在家里,别让人发现了。” 王玉燕看向宋安非:“你倒是打扮的整齐。” 宋安非说:“不知道小姐会不会来,所以只能做好准备。” “我已经想好了,卧虎山,我去。” 春儿吃惊地看着他们俩,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急忙劝说:“小姐可要三思,这一趟卧虎山去容易,要想回来,可就难了。” “我想清楚了,我要趁着这个机会,跟王老虎做一个了断。” 她说着忽然捉住了宋安非的手,宋安非一惊,想要收回手来,却被王玉燕抓住。王玉燕看着他,说:“你放心,我回来之后,你就自由了。” 她说着不等宋安非回答,就走了出去,宋安非上前一把拉住她:“你先别着急到前头去,咱们看看情况。能不去,还是不去吧。” 王玉燕看着他,问:“你不想我去么?” 宋安非摇头:“等等看。” 他忽然觉得,让王玉燕上山,未必是好主意。 王玉燕为人冲动,说好听了太单纯,说难听了,就是做事没分寸,有点蠢笨莽撞。听她刚才话里面的意思,是要跟王虎划清界限,彻底解决问题的意思,但是卧虎山并不是讲情理的地方,王玉燕去,他却发现自己放不下心。他昨日临时起意去找王玉燕,无非是咽不下心里那口气,觉得张桂芳欺人太甚,火坑都让他来跳,一味地保护自己的女儿,他有心回击张桂芳一下,如今却觉得,他还是太稚嫩,做事欠考虑。让王玉燕上山,未必是好主意。或许精明如张桂芳,也是考虑到这一点,而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什么都不顾。 外头似乎起了风,他们几个在屋里头,也不知道前面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见一声枪响响彻天空,吓的他们三个人都是一抖。 春儿说:“不好,恐怕出事了。” “我妈没事吧?”王玉燕着急地说:“不行,我出去看看。”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宋安非拉住她:“我去。” “去了可能就要跟着上山,你不行,王老虎会认出来你的。” “你们都别去,我去最合适。”春儿说:“我只是一个小丫头,去看看没人会把我怎么样。你们等着,我看清楚了情况,回来告诉你们。” 春儿说着就出了门,怕他们出来,索性在外头上了锁。她跑到前院,就看见黑压压一群人,大门外头,一群土匪,大门里头,一群家丁。 张桂芳倒是有一家之主的风范,就站在大门口,和卧虎山的人对峙着。 (未完待续) 第77节 第一百一十二章上山 张桂芳倒是有一家之主的风范,就站在大门口,和卧虎山的人对峙着。 “有话好好说,动什么枪杆子呢。”王氏族里的一个长辈在中间调停,说道:“大家平心静气,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这样,你们派出一个人来,跟太太商量商量,大家和和气气的多好。” “不是我们想动手,我家当家想见小姐一面,原来都见得,怎么如今见不得了?” “既然是来请,就有来请的礼数。”张桂芳说:“你们这样黑压压一群人,是来请客的礼数么?” “我们都是粗人,不比太太知书达理,不懂什么是礼数。”其中有个人走了过来,隔着大门说:“可是太太这大门紧闭,也不是待客的礼数吧?” 张桂芳并不是不肯给人,让宋安非去,已经是她打定的主意,她只是在拖延时间。 她在等一个消息。 她刚刚派了一个王氏族人从后门出去,混入土匪之中,花了重金,去买消息。 卧虎山的土匪抢劫为生,为的不过是一个利字,只要肯花钱,没有买不到的消息,当初官府在卧虎山埋下眼线就是因为这个缘故。王虎病重,卧虎山封锁了消息,外头的人连同官府之所以得不到一点情报,是因为卧虎山封了山,里头的人出不去,外头的人进不来,所以消息无法传递,但是如今不一样了,一大群土匪聚集在王家门前,只要钱花够没有要不到的情报。 她要等到问清楚了具体的情况,才好做最后的决定。让宋安非代替自己女儿去卧虎山不难,但是她要知道真相,做个完全打算。 “太太,”去探听消息的人悄悄回到她身后,张桂芳往后退了几步,走到一角,问说:“问清楚了么?” “问清楚了,果不其然,卧虎山的大当家,已经病重了,听说都快要不行了,二当家和三当家,天天守在里面。据说让大小姐过去,是二当家的主意,具体是为什么不知道,不过那人推测说,估计是想见小姐最后一面。” 张桂芳吁了一口气,心中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让宋安非代替王玉燕去卧虎山唯一的担心,无非就是王虎。如今王虎已然病重,恐怕早已经人事不省,病重之人,哪还有心思去辨别真假,何况宋安非假扮王玉燕,足以以假乱真了。 “不过太太,我还听那人说,小姐这一趟去,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万一大当家不行了,小姐恐怕很难脱身。” 张桂芳一愣,问说:“难道他死了,还要我女儿陪葬不成?” 张桂芳这一下,神色就变得非常凝重了。陪葬这种事,残暴如王虎,未必做不出来。 “太太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卧虎山在这个紧要关头把小姐请过去,或许有什么不好的念头?小姐是他一直想要而没有得到的人,当初逼迫小姐嫁给陆啸昆,说是歹毒,焉知不是由爱生恨?当然了,这些只是我的猜测,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要告知太太一声,太太自己心里也要有个谱。” 张桂芳点头,说:“这个自然。” 春儿看见张桂芳在旁边问话,就走了过来,低声问说:“太太?” 张桂芳回过神来,问说:“你怎么跑出来了,你不看着人,小心他跑了。” “他不是那样的人,”春儿看了旁边的人一眼,欲言又止,张桂芳就对那人说:“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到那人走了之后,春儿才说:“小姐出来了,跟宋安非在一块呢。” 张桂芳一愣:“她怎么出来了?” “我也不清楚,她好像知道了卧虎山的事儿,嚷着要亲自去一趟呢。” “胡闹。”张桂芳说着就朝里头走,春儿紧跟在他身后,忽然听见外头问说:“太太到底给不给人?” 张桂芳猛地回头,指着那人吼道:“我让你等!” 她突然变了脸色,吼的脖子都红了,原本很乱的一群人,立即都安静下来了。张桂芳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声音沉稳了许多,说:“人等会就出来。我们母女说会话,难道也不成么?” 春儿跟着张桂芳进了里院,春儿率先跑过去摘了锁,张桂芳进去,就看见宋安非和王玉燕都在里面。 她沉着一张脸,眉眼凌厉地看向王玉燕:“你给我回到你屋里去。” “妈,我……” “滚回去!” 她大吼一声,吓的王玉燕抖了一下,眼圈一红,却硬着头皮说:“我不回去!卧虎山这趟,我要自己去!” “你……”张桂芳举手要打王玉燕,显然已经气到了极点,春儿赶紧拉住她,顺着推了王玉燕一把:“小姐,太太都是为了你好,你得听!” “我这趟去,不是为了去见王青,我是真想替你们分忧,去见王虎,我去显然比大哥去有利。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妈你为什么非要固执己见么,就算你真的讨厌大哥,也要考虑全局啊。王虎和我见了那么多次,他怎么会分辨不出来是不是我本人?” “你回不回去?” 张桂芳显然已经无法忍耐,春儿拉住王玉燕说:“小姐,你是太太的至亲,难道太太还会伤害你?太太不让你去,自然有她的考量,小姐不要意气用事,听太太的,准没错。” 春儿在此景此地,到底还是为王玉燕考虑的多一点。她毕竟在王家那么多年,对王家的感情,还是逼宋安非亲一些。她好心劝说,张桂芳又那么恼怒,王玉燕红着眼,扭头就跑了,张桂芳对春儿说:“去,把她给我锁起来,不经我允许,不准给她开门!” 春儿应了一声,赶紧追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张桂芳和宋安非两个,张桂芳看了他一眼,问说:“准备好了么?” 宋安非面无表情,好像已经猜到这个结果,并已经坦然接受,他点头,说:“准备好了。太太有什么话要交代我的么?” 张桂芳沉默了一下,说:“你放心,不会亏待你的。” 宋安非嘴角扯出一抹笑来,说:“人都可以代嫁,还有什么不能做的,不过是去一趟卧虎山,我去就是了,只是太太,如果出了纰漏,太太不要怪我。” “你放心,我刚才已经打探清楚了,那王虎已经病重,恐怕人都未必清醒,你去了,未必会有人识破。” “那太太打听清楚,他们为什么要接我上山么?” 张桂芳说:“他是想见玉燕最后一面吧。”她声音幽幽的,说:“这么说来,也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不会为难你的。” 宋安非点头:“如果是这样,我也就放心去了。” 他说着就要出门,张桂芳拉住他胳膊,他回过身来,看着张桂芳,张桂芳却不说话,只是拉着他的胳膊,最后说了一句:“一切都是我对不住你。” 宋安非愣了一下,张桂芳却已经松开了他的胳膊,说:“快去吧,外头己经等急了。” 宋安非从房里出来,春儿已经赶了过来,看见他朝外走,赶紧跑了过来,喊道:“太太让我跟着他一起去吧,没个服侍的人,卧虎山的人怕是会怀疑。” 张桂芳点头:“你是个有主意的姑娘,你跟着去吧。” 春儿看了宋安非一眼,两个人就朝前院走去。春儿忽然拉住他,说:“你等会。” 她说着就跑回了自己屋里,不一会就拿着一件袍子走了出来,递给了宋安非:“天冷,把这个披上。” 那是一件带着帷帽的披风,宋安非披在身上,帽子也戴上,更显得一张脸精致苍白。春儿看了一眼,说:“走吧。” 院子里的风不算大,但是很冷,他们到了前院,宋安非低着头,帷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披风摇摆,行走处留下一片脂粉香气,春儿搀着他走过人群,大门打开,所有人都看着他们。 宋安非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张桂芳远远地看着他们,连送别的话都没有说。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我陪你一起 “小姐,请上车吧。” 宋安非看了说话的那人一眼,在春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马车刚刚要走,就听见人群里有人喊道:“等一等!” 宋安非听见那声音,就立即掀开了帘子,果不其然,就看见了陆啸昆。 陆啸昆似乎来的非常急,额头都冒着汗珠,喘着气说:“等一等!” “你怎么来了?” 宋安非隔着窗子问。 陆啸昆却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卧虎山的那群人说:“我要跟他一起去。” “我们大当家请小姐过去,有你什么事。” “她是我媳妇,我身为她丈夫,自然有权利去。” 宋安非有些紧张地看着陆啸昆,说道:“你在家里等我回来,我很快就回来了。” “我不放心,我要跟着一起去。” 那土匪就笑了,颇有些无所谓的样子,春儿说:“我们小姐既然已经嫁了人,那姑爷跟着,也无可厚非。”她说着就拉了宋安非的胳膊一下,轻声说:“你让他上来吧,你不让他跟着,你看他都急成什么样子了。” 宋安非也不知道该不该叫陆啸昆跟着,一时没有了主意。他看了看陆啸昆,说:“让他上来吧。” 那些土匪自然不在意陆啸昆是否跟着,对他们来说,陆啸昆是无足轻重的一个人,即便跟着去了,也影响不了什么。如今王小姐已经发了话,没必要在这即将要启程的时候为了这件事耽误,于是就算默认,陆啸昆立即上了车,宋安非一把抓住他,说:“你怎么来了?” “我心里着急,到处找不到你们,还以为你们躲到野地里去了,后来实在找不到,就去了春儿姑姑家,才知道你们来镇上了,我就赶紧赶过来了。” “卧虎山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还要跟着去。” “我不放心,”陆啸昆说着就低头看,宋安非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抓着他的手,赶紧松开了。 “我们一急,竟然把你给忘了,应该早点找人就跟你说一声,免得你着急,”春儿说。 “我把他留在你姑姑家里了,”陆啸昆说着就问:“我心里一直悬着心,就怕出事。幸亏我来的及时,不然你们若是已经上了山,我就只能干等着了。” “陆大哥,你跟着去不要紧,可是一定要沉住气,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意气用事,知道么?” 陆啸昆看向春儿:“太太同意让你们去,肯定是有了完全的主意吧。卧虎山的人,为什么突然要找你们?” 春儿回答说:“听说是王虎病重了,想见小姐一面,”她压低了声音,说:“但是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好说。这一趟去,我就怕凶多吉少。万一王虎人还是清醒的,看出破绽来,那可怎么办?” 陆啸昆问说:“他是见过你们小姐本人的么?” 春儿点头:“见过不止一次,看情形,对我家小姐还十分喜欢,恐怕瞒不过他。” “那太太还让你们去,她不怕穿帮?” 春儿欲言又止,最后说:“这一切也都是我自己猜测,未必真有我想的那么坏,事已至此,唯有相信太太了。” 宋安非听了低下头,默默地没有说话。马车已经在行进当中,他盛装打扮的模样,和初见大婚时有些相似,陆啸昆看到了,心里头非常感慨,安慰说:“你别担心,有我呢。” 宋安非闻言,忽然抬起头来,问说:“其实这事,你可以不插手的,万一出了事,我只怕会连累你。” 陆啸昆说:“没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都是一家人了。” 宋安非听了,心里更是感慨。他觉得陆啸昆这人,真不知道是傻还是心肠太好,他男扮女装欺骗他,他都可以原谅,还肯这样对待他。如今刀山火海,也肯陪着自己一起去。 他心里感动,伸手想要摸一摸陆啸昆的手,手指已经伸展开来,却终究还是没敢,车子一路颠簸,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停了下来,外头有人说道:“到了,小姐下车吧。” 陆啸昆先下了车,宋安非紧跟着下来,发现他们已经到了一处院落里。院落倒收拾得十分齐整,没什么人,左右两排房屋,前后各有一个门。 “小姐现在屋里歇一会,我去前头通报一声。” 原来跟着他们一起上山的那些土匪已经不见了,院里只有一个年纪略大的男人,长的却是慈眉善目,除此之外,也就只有两边大门把手的人,再就是他们三个。宋安非进了屋子,心里有些紧张,春儿说:“我从小就听人说卧虎山怎样怎样,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来这里。要是没人告诉我,我还真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看起来和寻常的富贵人家,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屋里头的摆设没有那么讲究,有点土匪窝的粗犷。但是那院落真是齐整,院子里的花草虽然都已经枯萎,但能看出苗圃都曾精心打理。宋安非觉得有些冷,站在门口看着外头,说:“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回去。” 春儿说:“但愿那王虎,已经昏迷不醒。” “你们小姐以前和王虎见面,除了他本人,身边的随从,有熟识的么?” 春儿想了想,说:“每次见面,他身边都有人倒是真的,不过那些人,都是远远地跟着,不像我服侍小姐那样,随时在旁边侍候。没有什么有印象的随从。” “那就好,不然不仅要防着王虎,还要防着他身边的人了。” 第78节 “你不是说,你曾经被掳上山,卧虎山的这些人,你是不是大都见过?”陆啸昆问说:“他们会认出你来么?” 宋安非问:“不过大都是一面之缘,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他们会认得出来么?” 张桂芳想到的这个李代桃僵的主意,就是因为太过荒唐,反而没人会想到这上面来。 不一会,宋安非就看见外头有人过来了,他一眼就看出了那人,低声说道:“是二当家来了。” 没想到春儿一听说二当家这个词,眉头一皱说:“听说他这人,是最好男色的,不爱女人。” 宋安非听了说:“幸好这次我是女人打扮。” 陆啸昆一听,微微一愣,就看了宋安非一眼。 何文才进了门,看见他们就笑了,依旧还是从前那样文质彬彬的模样,只是那笑容,总让人觉得不舒服,他看向陆啸昆,愣了一下,问说:“这位是……” “这是我家姑爷,”春儿回答说。 那王文才“哦”了一声,又上上下下打量了陆啸昆一眼,眼光丝毫不避讳,看完了,才转眼看向宋安非,说:“小姐一路辛苦了。” 宋安非问说:“现在就要去见大当家了么?” 王文才点头,说:“姑爷就不必去了,丫头跟着就行,小姐,请吧。” 宋安非朝陆啸昆点点头,自己就跟着王文才朝外头走,春儿在他身边,小声说:“我家小姐,都直呼王虎的名字,不叫他大当家,你可注意了。” 宋安非一点就通,意识到王玉燕这样的千金小姐,在面对她不喜欢的大老粗的时候,态度想必是高傲的,骄矜的。他跟着何文才转了很多弯,上次来是晚上的事儿,没仔细看过卧虎山的布局,如今看这院子,竟然大的出奇,兜兜转转,一个又一个院落,何文才问说:“小姐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接过来吧?” 宋安非说:“知道。” “我们老大对小姐,那真是用情颇深,虽然对小姐的婚事做的有些不妥,那也是爱深情切。如今大当家要见你,可见心里一直没有忘了你。” 春儿小心翼翼,几次欲言又止,问了一个她一直担心的问题:“大当家现在,还好么?听说他已经昏迷数日了?” “这是哪里的谣言?”何文才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说:“老大如果是昏迷不醒,又怎么会叫小姐过来相聚。” 宋安非一听,看了春儿一眼,紧张的手心都冒汗了。春儿更是紧张,脸色已经变了,嘴唇抿的死死的。 看来生死祸福,就在一线之间了。 他们前面就进了一个大院子,和其他院落相比,这院子明显宽阔了不少,院子里守卫的人也更多。从早晨就开始阴霾多风的天气,忽然飘落下雪花来。何文才带人走到廊下,忽然听见有人喊了几声,不一会就有人跑出来了,何文才赶紧问:“怎么了?” “大当家晕厥过去了!” 何文才一听,脸色大变:“快,去喊大夫!” 他说完立即就进了屋,宋安非和和春儿站在廊下,并没有进去。风吹动宋安非的披风,帷帽下的他微微抬头,与春儿对视一眼。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赌上一把 他们正悬心会被王虎看出破绽的事儿,如今他昏厥不醒,这是上天眷顾,或许运筹得当,可以全身而退。 宋安非低下头来,在旁边安心等待,不一会就有大夫过来了,急匆匆地进去,他们俩退到更远的地方,宋安非看了春儿一眼,说:“怎么这么巧?” 春儿低声说:“这是神明显灵了,我刚才都吓死了。” 宋安非说:“我想进去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不好吧,”春儿说:“等等看。” 不一会儿就有人从屋里头出来了,却不是二当家,而是一个陌生女人。那女人扭头看了一眼,看见宋安非,愣了一下,但也只是看了那么一眼,就走了出去。紧接着陆陆续续有人从屋里出来,宋安非微微有些尴尬,就背过身去,然后就听见有人叫说:“王小姐。” 他回过身来,就看见何文才站在门口,说:“小姐暂且回去歇着吧,等会老大醒了,你再过来。” 宋安非听了,就问说:“我能进去看一眼么?” 何文才微微愣了一下,点头说:“进来吧。” 宋安非听了就走过去进了屋里面,一进屋里就是一股浓重的药味,屋里比外头暖和的多,大大小小的火盆在屋里堆着,他进去之后才发现,屋里头不只是何文才一个,还有两三个男人。 有一个的背影,他看着有些熟悉,那人听闻了脚步声,也转过头看,他才看清,原来那人就是三当家。 他跟三当家曾经见过面,王玉燕和三当家也曾见过面,因此宋安非心里头微微一惊,就低下头来,他看到王虎在病榻上躺着,已经是枯瘦的一个男人,容颜衰老脆弱,和他当初看到的那个王虎,已经截然不同。王虎身量一直不算魁梧,但是他当初见到的时候,双目透着精光,是很精练能干的一个男人,如今被病魔折磨成了这个样子,让人看了不胜唏嘘。 看来他确实病得很重。 何文才说:“老大一时半会也醒不了,小姐回去等消息吧。” “好吧,等他醒了,务必叫我。”宋安非有些紧张,尽量躲着王青的视线,转身从屋里出来,谁知道他刚走出房门,就察觉有人跟了上来,他扭头一看,果然是王青。 他立即停下脚步。扭头看着他。 王青说:“小姐来了。” 宋安非点头,并不想跟他有过多的交谈,于是转头又走,不想王青却叫住了他:“小姐,能否听在下说两句话。” 宋安非不得不停下脚步,王青说:“这里不方便,请小姐移步到别院。” 春儿在旁边看着,宋安非有些拿不定主意,看了看她,一边跟着王青朝偏院走去,过了角门,王青停下脚步,宋安非低着头,说:“三当家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没想到他说出了这句话之后,王青看他的神色更是奇怪。宋安非心里忐忑不安,说:“三当家有事么?” “小姐上山来,可知道这一趟上来容易下山难?” 宋安非点头:“我知道,但是被逼无奈。” “那小姐可知道二当家派人接你过来的初衷?” “他说是大当家的意思……是王虎的意思。” 王青沉默了一会,说:“小姐暂且住着,如果有什么事就来找我,我能帮的,一定帮。” 宋安非听了就看向王青,发现王青正一眼不眨地看着他,赶紧又低下头来,说:“多谢三当家。” “你要记住我的话。” 宋安非一愣,看向王青,发现王青依然在盯着他看,他再次低下头,说:“我知道了。” 他说完就走了回来,春儿有些忧虑地看着他,两个人四目相对,却没有多言,直接朝前走去。王青站在他身后,看了良久。正巧何文才从屋里出来,看见王青神色恍惚地看着宋安非的背影,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就露出了一丝笑容来,说道:“这王家小姐,确实是个美人。” 王青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嘴角似笑非笑,说:“我只是觉得这王家小姐,和从前看着有些不太一样。” “从前她还是王家的千金小姐,如今在陆家折磨了几个月,如果没变化,那才不寻常呢。”他说着叹息了一声,说:“这么好的美人,便宜了陆啸昆那个莽夫,真是可惜了。” “怎么,二当家如今换了口味?” 何文才笑出声来,那眼神却是冷的,看向王青说:“君子不夺人所好。王小姐是大当家的心头好,老三你可知道?” 王青笑而不言,扭头看向何文才。 何文才接着说:“你知道王小姐是大当家的心头好就行,那我接下来要做的,你想必也不会反对。” “是大哥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何文才的眼角微微眯起来,又微微舒展,嘴角咧开,露出一抹难以捉摸的笑容来:“自然是老大的意思。活着的时候得不到,死了总要陪在一起。” 王青说:“大哥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 “所以王家小姐只要在这里住一日,我都好吃好喝地供着。”何文才说:“只是如果真有个山高水远,老三可不要帮着外人。” “我是卧虎山的人,帮着外人这种话,我可不敢当,也不会做。” 春儿和宋安非回到了原来的院子,才问说:“三当家跟你说什么了?” “我怕他是看出端倪来了,”宋安非说:“他跟我曾经见过面,和你家小姐也曾见过面,说过话,我的声音相貌,恐怕瞒不过他。” “依我看,这卧虎山的人,也就三当家还好。他既然没说什么,咱们就当他不知道。” 陆啸昆就在院子里站着,一看见他们,赶紧迎了上来:“怎么样,没事吧?” 宋安非摇头,说:“没事,王老虎突然昏厥了,我进去看了一眼,果然己经病入膏肓的样子。” “活该,病死他才好呢,”春儿说:“他要是死了,我们也就解脱了。” “事情未必这么简单,”宋安非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刚才三当家跟我说话,语气我总觉得怪怪的,似乎有什么事,是咱们不知道的。” “咱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有什么事,也没人告诉咱们。” “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这里的老太太,是个慈眉善目的,她身边有个丫鬟,曾经搭救过我的性命。咱们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春儿一听忙问:“能行么?” 陆啸昆在旁边说:“行不行的,不试怎么知道。” 宋安非点头:“就是不知道怎么跟他们搭上话,这里的守卫,貌似很森严。”他说着就朝周围看了看,两边的门口都有人守卫着。 春儿说:“我来试试。” 她说着就走了过去,走到宋安门口,笑着朝那几个人作揖说:“两位大哥,我家小姐初来乍到,想去拜见一下老夫人,劳烦两位大哥,能不能给通报一声?” “我们和后院搭不上话,帮不上姑娘这个忙。” “传个话也不行么?” “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里规矩很严,外头的人,是不准到后面去的,要传话,得找当家身边伺候的人,他们才和后院有联系。” “多谢两位大哥。” 春儿吁了一口气,朝宋安非摇摇头,宋安非问说:“那他们和三当家,总能说上话吧?” 春儿愣了一下,宋安非说:“咱们可以从三当家身上试上一试,让他带我们去。” 果不其然,他问了门口的人,果然可以去帮他们传话给三当家。不一会人就回来了,说三当家午饭时候,会过来一趟。 陆啸昆问:“你刚才不是说,三当家或许已经起了疑心,再和他往来,你不怕他看出端倪来?” 宋安非说:“咱们在这里,躲他是躲不过去的,他如果能看出来,那迟早能看出来,如果看不出来,再怎么见面也是看不出来。横竖试上一试,也省的一直疑心。” 春儿点头,说:“那咱们破釜沉舟,赌上一把。”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调戏 王青还没来,却陆续来了很多下人,男男女女都有,端火盆的端火盆,抱被子的抱被子,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倒像是谁过大寿所以都来送礼一样。他们三个面面相觑,就听有人来说:“二当家说了,让小姐和姑爷,姑娘等几个人都暂且在这里住下,如果还缺什么,尽管提,我们有的,都会送过来。” 春儿说:“这是要把咱们囚禁在这里的意思了。” “看来王虎的事儿不了结,咱们是走不了了。” “怎么算是个了解法儿?”陆啸昆说:“他病好了,或者他病死了。” 第79节 宋安非在一个火盆旁边坐了下来,烤着手说:“咱们等一下看看,等到三当家来了,或许能问出一些眉目来。” 然而可惜的是,等到午饭时候,外头突然来了人,说三当家有事出去了,不能过来。宋安非很失望,问他何时能回来,那传话的人一问三不知,只好作罢。 他们就在这院子里,哪也不能去,等到傍晚时分,天空忽然下起雪来。 不如从前的那一场雪大,细细碎碎,一直下到天黑,才遮住了地面。他们吃了晚饭,春儿说:“如今这情形,倒像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形了。” “看来果真是那句话,上山容易下山难了。” 不过所幸这屋里头是很暖和的,尤其是外头下着大雪,里头更显得暖意融融。吃了饭,春儿又坐着说了一会话,就有些困了,问说:“咱们要怎么个睡觉法?” 宋安非不解,问说:“睡觉还能怎么睡?” “三个人两间房,总要分开睡吧。我是想问,是咱们俩一个屋,陆大哥一个屋,还是你跟陆大哥一个屋,我自己一个屋。” 结果宋安非还没说话,陆啸昆就有些纳闷地说:“你这话说的奇怪,这还要问么,自然是我们两个大男人一个屋。” 春儿噗嗤一声就笑了:“我真是糊涂了,都成习惯了,慢慢的和你都没有男女大防的意识了。心里还是想着咱们睡一起。” 宋安非听了也是尴尬,说:“从前要瞒着陆大哥,如今都已经彼此知晓了,自然我们俩睡一个屋。” “那好吧,今天真是乏了,昨天晚上我几乎一夜没睡,这一冷一暖,还真困了。” 她说完就到隔壁去睡觉。陆啸昆看她走了,这才关上门说:“她一个姑娘家,也是心大,到了这土匪窝里,还睡得着。” 宋安非微微笑着,说:“她也是真累了,难为她一直跟我跑来跑去。” 陆啸昆回头看向他,在烛光中,他英俊的面孔显得特别温暖,目光也似乎带了一点暧昧的意味。宋安非站起来,说:“外头的雪,下了很大了吧?” 陆啸昆听了,就推开一点门给他看,只见外头院子里,已经落下一层白色的雪,只有一行脚印,是刚才春儿出去的时候留下来的。宋安非走到门口,朝外头看着,院子本来素净宽阔,如今下了雪,被外头的昏黄灯笼照着,倒有一种迷离伤感的意味。陆啸昆站在他身边,说:“别在这站着了,冷。” 宋安非就转身,陆啸昆关上房门,仔细插好门栓,回头却捉住了他的胳膊。宋安非有些愣,回头看去,陆啸昆已经捉住了他的手,说:“这么凉,是不是穿太少了。” 宋安非有些局促,说:“穿的够多了,我手就这样。” “怎么肿的比原来更厉害了,”陆啸昆捏着他的手,看着他手背上的冻疮,说:“昨天晚上冻的吧?” “来的急,我跟春儿是坐骡车来的,能不冷么,我的手一直抓着车身,最后都冻的没有知觉了。” 陆啸昆松开了他的手,说:“冻疮药也没带过来,暂且忍忍吧,以后可要注意了,这冻疮一旦严重,以后年年都得冻手。” 宋安非走到床边坐下,说:“你困不困?” “你先睡,我出去一下。”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上茅厕。” 宋安非听了微微有些害臊,就没说话,陆啸昆打开门走出去,他坐在床沿上,忽然觉得这身边要是没有个人在,他还真有点害怕。不一会儿陆啸昆就回来了,却见他手里端着一个木盆,说:“我要了点热水,你泡个脚吧。” 宋安非这才知道,他是出去端水了。他先用热水泡了手,要洗脚的时候,忽然想到这里不是他们自己家,要用热水,也得跟卧虎山的人说,实在不方便,于是就说:“要不一起洗吧,省的你来回跑。” 陆啸昆说:“你先洗,你洗完我再洗。” 宋安非说:“那多不好意思……” 陆啸昆就笑了,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你比我干净多了。” “从前也就算了,如今都是男人,我也没那么多讲究。实在不好意思自己洗完的水再给你洗,何况是你端的水。不然,就我洗完了,再出去给你端一盆干净的。” 陆啸昆说:“你这人,就是这不好意思,那不好意思的,”他有些无奈的样子,说:“好吧,那就一起洗。” 他说着就脱鞋,脸上带着笑,说:“你别嫌弃老哥就行。” 听他说一声老哥,宋安非心里头觉得怪怪的,很微妙的一种心理感应。他看了陆啸昆一眼,说:“你都说了是兄弟,那就没什么嫌弃不嫌弃。我宋安非,也不是那种人。” 其实陆啸昆也觉得气氛是很微妙的,他觉得微妙的是宋安非如今是一身女人打扮,却在和他称兄道弟。他发现,他实在没办法把女人打扮的宋安非,当成兄弟来看待,尤其…… 尤其是现在,宋安非脱了鞋袜,露出白皙瘦削的脚丫,那脚丫他就觉得不是会在老爷们身上看到的脚丫子。 更尤其当他脱了自己鞋袜,把自己的双脚也放进盆子里面去的时候,两个人的脚虽然小心翼翼地避免碰触到一起,但肤色和形状却差异太大,一个白皙,一个黝黑,一个显得小巧细长,一个却孔武有力。 热水淹没脚背,冒着一点热气。两个人都没有伸手去洗脚,而是把脚放在里面,轻微地,时不时地动一下。 那水声却格外清晰,衬得气氛更显暧昧。陆啸昆开口打破了这样诡异的气氛,笑着说:“你的脚真是白。” 这话说出来,他却觉得似乎有点奇怪,于是赶紧又追了一句:“不像我的,糙汉子一个。” 宋安非低着头说:“我天生的,就晒不黑,脚成年不见太阳,就更白了……” “白嫩嫩的,跟大姑娘似的。” 陆啸昆本来只是随口开了个玩笑,只是听到刚才宋安非的话,突然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但是他说出来之后,很明显让宋安非窘迫了,以至于宋安非并没有接他的话,反而低下头,似乎很不好意思。 他自己干笑了两声,发现这屋里的气氛,被自己弄的更加奇怪。他看着盆子里的两双脚,也不知道心里头怎么想的,眼睛看着宋安非因为低头露出的半截脖颈,左脚忽然微微抬起来,又放下。 宋安非一颤,自己的脚背就被陆啸昆踩住了。 有人说,脚是人的第三个性器官,或许是因为它平时很少露于人前,也有它神秘莫测的地方。或许它也会在某个特殊的时刻,变得意外敏感性感。 宋安非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跳,红着脸问说:“你干嘛?” 陆啸昆却好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语气也带着调侃,说:“洗脚啊,来,你用脚给我洗,我用脚给你洗,蹭蹭就干净了。” “你……”宋安非不知道他认真的还是在调侃他,红着脸有些不知所措,想把脚从陆啸昆脚底下挪开,但是当挪动到一边,陆啸昆立即又跟了上来,他的脚又宽厚,整个将他压住,这么一来,水声哗啦溅了出来,宋安非再也不敢动了。 他喘着气,心里兴奋又紧张,却觉得陆啸昆却只是带着调侃的笑。 只是他太紧张,没听出陆啸昆的笑声里,也带了那么一点粗重的呼吸。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暴风雪 宋安非无计可施,索性不再动弹,低着头,一副害臊到不行的样子。他这样,倒让陆啸昆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样收场了。 他笑了两声,说:“你看你,穿上女人的衣服,脸皮也跟着薄了。” 宋安非低着头不说话,陆啸昆的双脚忽然从水盆里出来,水声哗啦作响,陆啸昆把双脚放在盆沿上,笑着说:“你先洗吧,你洗完了,我再洗。” 这一回宋安非没有再说什么,低着头赶紧洗好了脚,就到床上去了。陆啸昆默不作声也洗了,房间里再也没有人说话,悄无声息,只有外头风声呼呼作响,估计又是一场大风雪。 等到陆啸昆出去再回来,宋安非已经合衣躺了下来,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陆啸昆问说:“刚才的事儿,你生气了?” “嗯?”宋安非说:“没有。” “我看你都不说话了。” “我在想别的事。” “什么事?” 宋安非说:“我在想咱们这回来,不知道还能不能全身而退。这群土匪,无恶不作,当初攻打王家,杀烧抢掠,实在让人胆战心惊。按理说,王虎对王家小姐,已经恨之入骨,将她嫁给了别人,为什么再病重的时候,却突然要见她?” 陆啸昆沉默了一会说:“可能他心里还放不下吧,或许就是不甘心。” “你所说的,正是我担心的,”宋安非翻身面向陆啸昆:“他如果是因为不甘心才叫我来的,才更让人担心。他总要我做些什么,才能甘心吧?” 陆啸昆问:“他都病入膏肓了,还能对你怎么样?” 宋安非说:“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别胡思乱想了,不管怎么说,还有我跟春儿呢。” “嗯,幸好还有你们在。” “别想了,睡吧。” 陆啸昆说着,忽然伸出手来,捉住了他的手腕处。宋安非觉得陆啸昆的手掌异常温暖,透过他手腕的皮肤,一直传到他心里面来。他心里微微一动,就那么侧着身体面对着陆啸昆,不一会,陆啸昆也翻转过身体面对着他,黑暗中,两个人相对而躺,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他渐渐地有了困意,即将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见陆啸昆喊他。 很奇怪的语调,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语调,里头饱含着情意,仿佛多听一句人都要融化掉。紧接着就有一只手触摸到他的腰身,慢慢地往上滑,最后来到他的肩膀,然后又沿着来时的路线滑下去,似乎在描摹着他身体的曲线。 他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惊声问:“你……你要做什么?” 黑暗中,陆啸昆的声音饱含情欲,说:“你是我媳妇,我还能做什么?” 他抓住陆啸昆乱摸的手说:“不行,不行,我是男人。” “男人怎么就不行了,男人也可以,你不知道么?” 宋安非觉得这样的陆啸昆变得很陌生,他又急又臊,说:“男人和男人,怎么行?” “那王通不也是男人,怎么他就能喜欢你?” “他,他只是拿我当朋友……” “朋友……”陆啸昆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手却没闲着,转而摸上了他的脖子,他的脖子太痒,他仰起头,呻吟了一声,陆啸昆就说:“你看,你跟女人也没什么不一样。” “我,我有这个……” 他忽然抓住了陆啸昆的手,引着他摸到了自己的下半身,他的下半身,己经顶起了帐篷。他以为陆啸昆会知难而退,却听见陆啸昆说:“有这个怎么了,我也有,不信你摸。” 陆啸昆说着,就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胯下摸去,他摸到了让他心跳如雷的物件,想要缩回手,可是却已经被陆啸昆按在了上面。陆啸昆粗重的呼吸喷到他的耳朵边上,宋安非觉得自己身上被陆啸昆点燃了一把火,好像他的所有理智都已经坍塌,他颤抖着问说:“你……你真的喜欢我么?” “你说呢?” “知道我是男人,是宋安非,不是王玉燕,也喜欢么?” 陆啸昆喘息着说:“更喜欢。” 宋安非“呜”地一声,就扑入了陆啸昆怀里,一股男人的雄伟气息将他包围,让他臣服,温暖了他的身体和灵魂,他沉浸在其中,喊道:“陆大哥……” 但是似乎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喊陆大哥,还有别的女人在喊。 然后他就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有人在敲门,嘴里还喊着:“陆大哥,陆大哥。” 四下里还是一片漆黑,房门敲的很急,他刚从睡梦当中醒过来,心神都还在那一场热情的梦里面。他慌张地去摸旁边睡着的陆啸昆,却摸了一个空,心里一惊,房间就亮了。 原来陆啸昆去点灯了。 “马上就来。”陆啸昆说着就和宋安非互看了一眼,赶紧穿好衣服下了床,打开门,春儿惊慌地喊道:“不好了,听说王老虎不行了!小姐快点穿上衣服,可能等会就要有人来来了。” 宋安非慌张地穿好衣服,春儿帮着他搭理,几乎忙成了一团,外头也是乱哄哄的,隐隐约约好像风声中传来很多人的说话声,陆啸昆走到门口一看,外头早已经是大雪纷飞。 这是一场暴雪,远比今天头一场大雪还要大,风也刮得急,呼呼作响,那下雪的架势简直叫人心里害怕,好像是到了世界末日。而王老虎所在的院子里,早已经乌压压一大群人,好多人不能进屋,就在院子里站着,头上身上,全是厚厚的一层雪。 但是和外头不同,屋里头却暖意融融,灯光照的如同白昼。王老虎的妻妾都在旁边围着,还有他的独生女儿王瑛,站在旁边偷偷抹着眼泪。除了他们,便是卧虎山的几个当家人,为首的便是何文才。 第80节 大夫脑袋门上都是汗,把了脉之后,却并没有说话,提着药箱退到一边。何文才走上去,两个人走到帷幔后面,何文才轻声问:“怎么样了?” “怕是不行了。” 何文才神色严肃:“还能撑多久?” “也就天亮的功夫。” 何文才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大夫看了何文才一眼,说:“二当家早做准备。” 何文才点头,重新又走到了病榻之前。王老虎的妻子刘氏抹着眼泪问:“小叔怎么不在?” “今日白天里,下面有人说河西镇有个大夫,有几分本事,但是为人古怪,已经七十多岁,不大肯外出看病。老三想去试一试,所以就亲自去请了。估计是遇上了大雪,堵了山路。” 刘氏抹着眼泪说:“那这可如何是好?” “嫂子放心,这不还有我的么?” 刘氏抹着眼泪,回过头去,眼神微微黯然,抿着嘴唇不再说话。 就在这时,外头却突然跑过来一个小丫头,院里的众人听到哭声都看了过来,就看见一个身量娇小的丫头,哭着跑进来,众人赶紧让出一条路来,她跑进去,哭着扑倒在地上:“夫人,夫人,不好了,老太太她晕倒了!” “什么?”刘氏闻言惊恐地站起身来:“怎么回事,老太太不是在佛堂好好的么?” “刚才有人去给老太太通报消息,说大当家不行了,老太太一听,就要赶过来看大当家,谁知道刚出了门,就晕过去了!” “找了大夫没有?!” “大夫已经叫过去了。” “嫂子先去看看吧,”何文才说:“这里有我这守着,要是有什么事,我立即叫人去叫嫂子回来。” “也好,”刘氏看了王虎一眼,急匆匆跟着那丫头走了出去,外头大雪纷纷,伺候的人赶紧给她披上了披风。前头早就有人拎着灯笼领路,院子里风雪交加,吹的那灯笼也晃个不停,刘氏过了角门,就哭了出来,旁边一个老婆子低声说道:“夫人,这时候可不是哭的时候,大当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里谁做主?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派人去寻三爷回来。” 刘氏抹着眼泪,镇静了一些,说道:“你去找几个可信的人,立即下山去找,如果找到了,务必请小叔快马加鞭赶回来,就对他说,家里一干人等未来如何,全看他了。” “是。”那老婆子听了吩咐,立即走了小路,从旁边角门穿过去,吩咐了几个人,骑着快马,冒着风雪赶下山去。 天地间皆都是大雪纷飞,在离卧虎山大概五六里的地方,王青一身冬装骑在马上,后面跟着一辆马车,在风雪夜里寸步难行。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千钧一发 王青身边的人说:“三当家,这风雪太大了,越上山路越难走,恐怕咱们要留宿山下了。” 王青朝前看了一眼,摇头说:“不行,大当家的病,一刻也不能耽误。” 王青心里着急,却丝毫办法也没有,走的实在太慢,他就对跟随的人说:“这样,我先走,你们在后面尽量加快行程,切记要注意老先生的身体,不可鲁莽。” “三当家放心。” 王青上了马,扬鞭加快了速度,风雪夜里,就在几里之外,下山来寻他的人已经匆匆赶来。 而山上却是另外一番光景,整个卧虎山院落都灯火通明,宋安非在屋里来回踱着步伐,春儿安慰说:“你坐一会吧,需要你的时候,自然他们会有人来喊。” 宋安非握着拳头,说:“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实在坐不住。” 陆啸昆说:“要不我出去看看。” “我刚才已经试过了,院门都不让出去,看管的极其严格,恐怕真要有大事了。” 宋安非握着拳头说:“王老虎如果就此死了,或许咱们也就解脱了。” 王老虎院里,刘氏急匆匆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问着身边的人:“大当家真醒了?” “醒了醒了,刚醒过来的,正跟二当家说话呢。” 刘氏心里害怕,说:“怕是回光返照了。” 她急匆匆进了院子,走到廊下,不等下人脱去她满是落雪的披风,就直接进了屋子。屋里头王虎果然已经坐了起来,靠他最近坐着的,是女儿王瑛。 “夫人来了。”王虎看见她,就笑了一下。刘氏赶紧迎了上去,握住了王虎的手:“您总算醒过来了。” 王虎看着她说:“你来的正好,我正有话要跟你说。” 刘氏心里一酸,点头说:“你说吧,我都听着。” 王虎看了看旁边的人,何文才的眼睛在眼镜后面微微垂下来,神色安然,说:“咱们都下去吧,让大当家跟嫂子说话。” 众人就都退了出来,何文才最后一个出来,关上房门,嘴角紧紧抿着,站到了廊下。 刘氏回头看了一眼,说:“都出去了,您有话就吩咐吧。” “我恐怕大限已到……” 刘氏一听,就要捂住他的嘴巴,王虎微笑着拦住了她的手说:“生死有命,干我们这一行的,早就置之度外,我并不惧怕,你也不需要害怕,我只是有几件要紧事要交代你。” “嗯,您说。” “刚我问了众人,老三不在家里?” 刘氏摇头,说:“他去给您找大夫去了。” “糊涂,”王虎摇头叹息:“我就知道他性格太刚直,这时候怎么能下山。” “大当家是担心……” “老三不在,这里就是老二独大了。” 王虎说着,紧紧皱起了眉头。刘氏眼圈一红,说:“您说的,正是我心里担忧的,您生病这段日子,山上早已经明争暗斗,二当家和小叔,显然不是一路的,我们作为王家人,自然要站到小叔那一边,那何文才对我们,恐怕早己经恨之入骨。” “老二没什么不好,就是爱权,”王虎握着刘氏的手说:“我与你虽然不是明媒正娶,算不上正经夫妻,但是你在这山上,人人尊称你一声嫂子,和我与夫妻没什么区别。我有一件事,千万要交代你。” 刘氏哭着点头:“大当家吩咐,我就算死也一定办到。” “你不能死,还有瑛儿需要你照顾。” 提到王瑛,王虎脸上又是一阵悲戚:“想我王虎或许是这辈子作恶太多,因果报应,娶了那么多女人,却到死连个儿子都没有……”他叹息了一声,说:“王瑛是我唯一骨肉,你千万要保她万全。” “她是我的女儿,这话不需要大当家吩咐,我也会尽我所能保护她。” “我不知道还能撑多少时候,如果我死之时,老三能够及时回来,后事自不用说,他会保护你们。但是如果我死之时,老三还是没能赶回来……你切记,不管老二做什么事,你都不要反对,由着他就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不会为难你们,记住了么?” 刘氏流泪点头:“我记住了。” 王虎点头,说:“你出去吧,让二当家进来。” 刘氏抹着眼泪站了起来,心里十分不舍,但是她也并非那种无知妇人,知道此时此刻事关重大,于是赶紧站了起来,出了门,对何文才点点头。何文才赶紧走了进去,刘氏走到旁边,低声问伺候她的人说:“三当家有消息了么?” “人才出去,还没回来呢,要等等。” 刘氏面色凝重,擦干了眼泪,对王瑛说:“你去你奶奶那里守着,多派些人手把着房门。” 王瑛愣了一下,却也没说什么,土匪窝里长大的孩子,总要比外头的人早熟一点。她急匆匆走了下去,刘氏就在门外候着。院子里已经开始低声议论起来,她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卧虎山的那些当家人,个个神情严肃,仿佛每个人心里头都藏着秘密。 不一会儿何文才也出来了,刘氏仔细看他的神色,却看他神色如常。她在山上这么多年,和何文才也算是老相识了,可是何文才这人,她却至今都看不清楚,这人似乎总藏着掖着,身上有一团迷雾一般。 何文才出来之后,就是其他几个人进去,何文才走到刘氏身边,说:“大当家怕是不行了。” 刘氏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来抹着眼泪说:“大当家说了,从此以后,我们孤儿寡母,全靠二当家和小叔照顾了。” 何文才低下头沉默了一会,说:“不知道老三现在在什么地方,能不能赶回来见大当家最后一面。” 刘氏听了扭头看了何文才一眼,何文才低着头,嘴唇动了动,叹了一口气。 可是在她看来,那更像是吁了一口气。 王虎将卧虎山几个叫的上名字的得力干将都一一叫了过去,又等了很久,里头出来的人突然跑出来说:“二当家,夫人,你们快去看看,大当家似乎要不好……” 院子里的一下子全都慌了神,一下子炸开了,何文才和刘氏等人赶紧进了屋,却发现王虎满脸通红,已经不能言语,原本在屋里头的几个人都吓的不知所措,何文才一个箭步跨上去,喊道:“大哥,大哥!” 满脸通红的王虎猛地抓住了何文才的胳膊,何文才愣了一下,看着王虎,似乎想要跟他说什么,却已经说不出来了。刘氏知道他这是要说什么,王虎这是不放心他死后何文才不能善待他们王家人,想要再嘱咐何文才一遍呢,她跪下来,刚要说话,却听何文才猛地站起身来,冲人喊道:“我知道了,老大这是记挂王家小姐呢,来人,去请王小姐!” 刘氏一愣,底下已经有人冲了出去。那几个人急匆匆出了院子,冒着风雪直接到了宋安非等人所在的院子。陆啸昆原本就在房门口站着,看见门口来了好几个人,回头急忙说道:“有人来了。” 宋安非和春儿立即站了起来,春儿一把抓住了宋安非的手,就见那几个人进了屋子,语气急速,说:“大当家要见王小姐,小姐快请!” 陆啸昆说:“我要跟他一起去!” 那几个人看了陆啸昆一眼,宋安非说:“他不去,我就不去!” 在这关键时刻,来人也不愿意多出事端,于是就点头说:“快点。” 外头大雪下的正急,宋安非裹紧了衣服,心中如同惊雷一般。一行人冒着风雪来到了王虎所在的院子,只见满院子的人,早已经乱成一团,看见宋安非,赶紧让出了一条道,他们走到屋门前,旁边的人却突然拦住了陆啸昆和春儿:“只准王小姐一个人进去。” 宋安非点头,春儿就过来解开他披着的披风,整理了一下他的头发,宋安非神色惶然,嘴唇微微有些发白,握了一下她的手,就进了房屋里面。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殉葬 屋里头人更多,显得房间挤得厉害。宋安非低着头走过去,何文才说道:“大哥,你看,王小姐来了。特意来看你。” 王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整个人躺在床上,眼睛怔怔地看向宋安非。宋安非紧张万分,站在屋子中间再也不敢向前,却听何文才说:“王小姐请到前面来,大当家要跟你说话。” 宋安非紧紧抓着衣角,又向前走了两步,床前灯火辉煌,将他的脸照的通亮。他低着头,却听何文才忽然大喝一声:“说话!” 宋安非抖了一下,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看向床上躺着的王虎:“大当家,我来……我来看你了。” “再往前一点,让大当家看清你,听清你。” 宋安非屏着气息,又往前走了几步,何文才低头说:“大当家,王玉燕来了。” 他说着就看向了宋安非,宋安非只好上前来,何文才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然后放到了王虎的手里。 原本还有些急躁的王虎突然安静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宋安非,宋安非坐在床边,别过头去,却被何文才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面向了王虎。 王虎已经命在旦夕,宋安非心一狠,直直地看向王虎,与他四目相对。 王虎忽然伸出另外一只手,指着他,嘴唇哆哆嗦嗦,却听不出他说了什么话,只是脸色惊异。宋安非大惊失色,知道王虎已经看出了端倪,一下子将手收了回来,王虎原本和他握着的手垂落到床上,何文才忽然猛地站起来,指着宋安非说道:“大当家的意思,是让王小姐陪葬,来人呐!” 宋安非大吃一惊,已经被何文才抓住了衣襟,身体后退了两步,满脸的不可置信! 旁边立即冲上来几个壮汉,伸手就抓住了他,将他按倒在地上。宋安非膝盖磕的生疼,想要起身,却又被按了下去,刘氏惊声问:“大当家未必是这个意思!” 何文才立即转向她,满目威严,病榻之上,王虎忽然低吟一声,身体猛地绷直,刘氏大惊,一下子便扑了上去,可怜王虎威风一世,却在这种内外煎熬之下一命呜呼了。 刘氏大哭,满屋子的人都跪了下来,何文才跪在最前面,眼中却没有热泪,而是转身吩咐说:“大当家已经上路,他平生最爱王小姐,生前得不到,死后还不如愿?我们做兄弟的,何不让让王小姐去陪他!趁着大当家没走远,快把她拉出去,杀了!” 四下里乱成一团,宋安非被人按倒在地上,头上珠钗都掉落下来,他惊恐万分,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被人拖着走,却突然又被人拉了一把,原本拖着他的那两个人,已经倒在了地上,他惊慌失措地爬起来,却发现是陆啸昆和春儿,陆啸昆一把抓住他:“跟我走!” 第81节 慌乱之中,春儿被人挤到一旁,立即又有人围了上来,陆啸昆孔武有力,一个人竟然可以顶上三四个壮汉,身手敏捷,但他身手再利索,也敌不过黑压压一群人,很快他就被人打倒在地上,宋安非在慌乱之中,看见有人拿着刀走向陆啸昆,一下子大叫一声,喊道:“我听你们处置,你们别伤害他!” 他立即扭头看向何文才:“二当家既然要的是我的命,就不要滥杀无辜!” 何文才却皱着眉头说:“把他给我捆起来!立即送王小姐上路,不要让大当家久等了!” 春儿大哭,喊道:“小姐!” 宋安非脸色惨白,再也没有说话,被人架着往头走,头上珠钗落在地上,滚落到陆啸昆脚下,陆啸昆满面淤青,挣扎着喊道:“你们放开他!” “堵上他的嘴!”何文才雷厉风行,似乎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站起身说:“快给大当家收拾,布置灵堂。从现在起,卧虎山严禁任何人出入,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许下山,也不准泄露半点大当家归西的消息,违令者,立即拉出去枪毙!” 外头风雪交加,宋安非被拖到院子中央,被强按着跪在地上,大雪落满他全身,膝盖立即被冰雪所包围,他浑身打着哆嗦,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死亡的恐惧远比冰雪更让人觉得寒冷,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扭头,看见有人拿着大刀已经走了过来。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鲜血足以染红皑皑白雪。 人生的奇妙之处或许就在于,永远无法预知,上一刻你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就像当初宋英遇上王阳私定终身,却没想到却在怀孕的时候会惨遭抛弃。他跟随母亲来投靠亲生父亲,也没想到会遭遇这样的不幸。他带着忐忑的心情上山,或许意料到会发生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但如今真的死到临头,心情还是难以形容的震惊和恐惧。 他回头看屋里,却已经看不到陆啸昆的身影,有人将她按倒地上,说:“小姐你放心,我用刀快些,小姐不会受太多苦。” 他的脸庞贴着地面,冰凉刺骨,他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全身却都亢奋起来了,一种恐惧的亢奋,让他全身颤抖,却突然听到有人高喊道:“快住手!” 他猛地抬起头来,就看见院门口急匆匆冲进一群人来,为首的正是三当家王青。他浑身一软,就瘫倒在地上。 “三当家回来了!三当家回来了!” 通报声此起彼伏,刘氏立即从屋里跑了出来,站在廊下喊道:“小叔,你可算回来了。” 王青扭头看向宋安非旁边的几个壮汉:“没我的允许,不准伤王小姐半根寒毛,违令者,杀!” 他一边说着,脚下却没停下步伐,直接朝屋里走:“嫂子,大哥怎么样了?” “大当家他已经……”刘氏忍住热泪:“你快进来。” 王青还没进去,何文才就先迎了出来,脸上皮笑肉不笑地说:“老三回来了。” “二哥,”王青问说:“这是怎么回事?” “老三先别管这些,大当家刚刚归西了。” 王青一听,立即冲进了屋里头,何文才原本笑着的脸渐渐没了笑容,站在廊下,朝身边的人使了使眼色,便有人出去了。他又看向院里的宋安非,转身进了屋。 宋安非惊魂失色地站起来,春儿从屋里跑了出来,喊道:“小姐,小姐。” 宋安非握住了她的手,劫后余生,腿都还是软的,春儿握着他的手失声痛哭,宋安非就呆呆地站在雪地里,过了好一会,仿佛突然回过神来,急忙问说:“陆啸昆呢,他没事吧?” “他没事,你顾好你自己吧,刚才差点要死的,可是你。” 宋安非说:“我现在不是没事。” 屋里头突然有人走了出去,喊道:“王小姐请进屋来。” 春儿擦了眼泪,搀扶着他进了屋。屋里头异常暖和,一冷一热,宋安非就浑身打颤。他看到陆啸昆被人绑着堵住了嘴巴,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还请三当家救我,尤其是跟着我的这两个人。” 王青就在床边坐着,脸色异常难看,或许是急着赶路的缘故,他的脸冻得通红,鼻子也是红的,头上的积雪还没融化完,看向何文才问说:“这是怎么回事?” “大当家临走之前口不能言,我们做兄弟的,自然要满足他最后遗愿。” “二哥是说,杀王小姐,是大哥的意思?” 何文才说:“难不成是我的意思?我与王小姐无冤无仇,如果不是大当家的意思,我何故要杀他。” 他说着就面向众人:“既然临死之前,大哥口不能言,你又怎么知道大哥临死之前,是有这个心愿?” 何文才一笑,眼镜泛着冷光,说:“大当家临死之前,曾亲手指着王小姐,情绪激动,摆明了是心中有她。这个场面,不光我见到了,这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见到了,老三不信,大可以一个一个盘问!”(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他不是王家小姐 刘氏闻言,接着说道:“大当家一心爱慕王小姐,这话不假,但我忖度着,或许是二当家会错了意,他并没有要让王小姐陪葬的意思,一则,王小姐已经是陆家的媳妇,和我们王家无关,二则,大当家自生病以来,就诸多还愿拜佛,心中已然慈悲,怎么会在临去之前,再做这等残忍的杀生之事呢。” 何文才冷笑一声说:“我从十几岁就跟着大当家闯江湖,大当家的心思,谁还能有我明白,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跟王小姐近日无怨往日无仇,无怨无故,又怎么会想要杀她。众位兄弟,当日都是发过誓拜了把子的兄弟,如今大当家临死之前只有这一个愿望,难道我们还不能满足他?” 他这么一说,屋里人一起喊道:“杀了王小姐,让她跟大当家陪葬!” “让大当家黄泉路上不再寂寞!” “大当家确实有这心思,我听他说过!” 何文才低头抹泪,说:“我知道老三素来性子软,可是大当家临终遗愿,你也忍心不满足他么?” 他说着不等王青回答,立即问屋里的众人:“这件事,众位兄弟看呢?” “我们支持二当家的决定!” “不过是个女人,杀了她!” “好!”何文才忽然转身,对着病榻跪了下来,给王虎磕了一个头,说:“大哥,王小姐兄弟我亲自给你送过去!” 他说着就伸手说:“刀拿来!” 宋安非还没等站起来,就又被人按到了地上。他猛地抬起头来,挣扎着说:“二当家杀我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放了陆啸昆和春儿,就现在!” 何文才示意左右:“放了他们。” 旁边的人立即帮陆啸昆解绑,得了自由的陆啸昆却冲了过来,又被人拉住,他似乎想说什么,可是一直在犹豫,脸色通红。春儿说:“我家小姐可是太太的掌上明珠,你们敢杀她,王家与你们势不两立!” 王青说道:“二哥可要三思。” “来人哪,还等什么,动手!” 王青脸上一沉,说:“在这个特殊时刻,你做这种事,你是想借用王小姐的血,来立你的威风吧?” 何文才一听,立即扭头看向王青:“老三既然这么说,那这人,我更得杀了,动手!” “慢着!”陆啸昆忽然吼道:“你们不能杀他,他并不是王家小姐!” 这话一说,宋安非立即看向他:“你休要胡说八道!”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随即就爆出了窃窃私语之声。何文才一愣,随即就笑了出来,对众人说道:“你们看,为了救自己媳妇性命,这种瞎话都说得出来了。” “二当家少跟他们废话,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咱们别让大当家久等!” 陆啸昆看着宋安非,宋安非脸色通红瞪着他,他是真被陆啸昆给吓着了,如果真在这时候揭穿了他的身份,那死的恐怕就不止他一个人了。他看着陆啸昆,陆啸昆也盯着他,两个人四目相对,却各有各的决断。 但是陆啸昆想的却是另外一个样子,他想的是要救宋安非,而揭穿他的身份,是救他的唯一途径。如果真要连累,或许连累的也是王家。他心里替宋安非感到不值,宋安非甚至都不知道他的母亲已经过世,这样歹毒的王家,就算是连累了他们,又怎么样。何况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哪有时间细想这些事情。 春儿更是慌张,一时没了主意。 如果自己附和陆啸昆的话,拆穿宋安非的身份,或许能救宋安非一命,但是连累的却是整个王家。如果宋安非就这样被杀死了,或许一切都尘埃落定,在众人眼里,死的就是王家小姐,她或许也就此解脱。 可是她和宋安非相处了这么久,怎么说也有了一定感情,宋安非为人和她原来服侍的小姐相比,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这么善良可怜的一个人,就此死了,她良心实在难安。 她就在这样为难的境地里咬紧了牙关,听见陆啸昆语气沉静了很多,说道:“他确实不是王家小姐,他是个男人。” 宋安非红透了脸,说:“这人怕是疯了,你以为你说这种荒唐话,二当家会信你?!” 陆啸昆却说:“我可以向二当家证明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何文才示意旁边的人放开他,陆啸昆穿过人群走到宋安非跟前,宋安非看着他,后退了一步,眼神满是不可置信,问说:“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陆啸昆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转过头看向何文才:“如果他不是王玉燕,二当家能否不杀他?” 旁边却已经有人笑了起来,说道:“这可真是奇了,从王小姐出嫁我就亲眼见到这个人,她如果不是王玉燕,还能是谁,这不是笑话么?” 何文才沉着一张脸:“可如果你是糊弄我,我第一个杀的人,就是你。”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陆啸昆两只手猛地抓住了宋安非的衣襟,宋安非双目圆睁,叫道:“陆啸昆……” 陆啸昆紧紧抿着嘴唇,大手忽然猛地一扯,就将他的上半身衣襟扯开了。 陆啸昆有些粗暴地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挺起胸膛扬起了脖子,他的所有秘密,刹那间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众人哗然,都吃惊地看着宋安非。陆啸昆看向何文才:“二当家看清楚了吧?” 何文才也目瞪口呆:“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这不可能啊,这王小姐,我是一直都见过的,就是他啊。难道这……” “他是王玉燕异母同父的兄长,宋安非。”陆啸昆说:“他只是王家的替罪羔羊,大当家念念不忘的,是王玉燕,不是他。二当家要人殉葬,也得看清了人。” “宋安非……”王青看向宋安非:“你是宋安非?” 宋安非抓紧了自己的衣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全都在看着他,他心里感到的却不是羞耻害臊,而是无所适从的慌张,他抓紧了自己的衣服,支支吾吾地说:“我……我……” 就在支支吾吾的时候,人群里却有人大喝一声,吼道:“这王家欺人太甚!这奇耻大辱,如何了得!” 他这一声喊,屋里立即沸腾起来了,何文才厉声问:“王家丫鬟在哪?” 他话音刚落,立即就有人把春儿推了出来,春儿跪倒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来,何文才问:“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 宋安非说道:“她只是一个受人差遣的丫头,不管她的事!” 何文才却依然盯着春儿,吼道:“说!” 春儿又是一哆嗦,哭道:“我,我不知道……” “你非要吃了苦头,才肯说么?” 春儿泪流满满,浑身哆嗦个不停,何文才大喝一声:“来人!” 宋安非一把护住春儿,陆啸昆在旁边说:“二当家处置人之前,也得先问明白情由!” 何文才看着他,冷笑一声:“什么情由?” “这都是王家当家人张桂芳的主意,他们一个无名无分的私生子,一个不管事的小丫头,能做什么主?难道二当家觉得他们有个胆量和能耐?” 春儿立即抓紧了宋安非的胳膊,宋安非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陆啸昆,发现陆啸昆也看着他,嘴里却坚定不移地说:“二当家要找人算账,这屈辱,是王家人的给你们的,何必为难他们两个人。” 宋安非意识到陆啸昆这是要牺牲王家保全他,可是他却不能让王家就此惹下弥天大祸,他要保王家,就得保张桂芳。 不能让王家为此承担灾祸,只能把事情推到另一个人身上!他不容多想,立即匍匐在地上,说:“二当家,这是和王家也没有关系,二当家明鉴!” “王家害你还害的不够惨么,你还替他们说话?”陆啸昆问:“你以为张桂芳真救了你母亲么,你还不知道,你母亲已经死了……” “你住嘴!”宋安非磕头说:“这事儿确实和王家无关,这是王家小姐王玉燕的主意,我是小姐找来顶替的,连王家太太也不知道,何况王家人呢。” (未完待续) 第82节 第一百二十章以命换命 宋安非知道单凭他一面之词,很难让众人信服,于是接着说:“二当家明鉴,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试想,王家曾经被卧虎山洗劫,怎么不知道卧虎山的厉害,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撒这样的弥天大谎。再说了,刚才陆啸昆的话你也都听见了,张桂芳和王家害死了我的母亲,我与他们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势不两立,没有理由要保他们!这事儿,确实和王家无关,是王家小姐知道上山会有祸事发生,所以找了我来。我们相貌有些相似,但其实看得出来不同,”宋安非说着就抹了自己脸上的脂粉,将自己的假发也摘下来,他这样的举动,在旁人看起来却是很怪异的,他自己却似乎并不在意,说:“我是这次上山之前才被小姐找到的,王家并不知情。” “二当家别听这不男不女的东西信口雌黄,我就不信王家会不知道这事儿,接人的马车是从王家大门接的,王家太太也在大门口亲眼看着,她会不知情,我看她就是幕后指使!” 宋安非说:“我母亲就是死在张桂芳手上,我比谁都希望她死!可是冤有头债有主,一码归一码,这事,和她无关!王家小姐一直住在陆家,前日才刚到的王家大院,她听说卧虎山的人要接她上山,连夜找了我过来……” “你既然说你对王家深恶痛绝,那你为何还会答应王小姐?众人都知道上山凶险,你为何还会以身试险?” 宋安非被他问的一愣,低着头说:“我是为了报仇!” 他说着就抬起头来,看着何文才:“张桂芳害死了我的母亲,却以为我并不知情,但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一切,我要报仇,我觉得这是我的一个机会!” “二当家别跟他废话,不管真真假假,他不是王小姐,这是铁打的事实,我们卧虎山发生这种事,如果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以后脸面往哪放,依我看,先杀了这几个人,再下山把王家一窝端了,把那真正的王小姐掳过来,杀了祭奠大当家在天之灵!” 他这话一说群起响应:“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屋里立即群起激昂,何文才脸色一沉说:“把他们三个都给我绑了!派人下山去通知王家,天亮之前,他们如果不把王小姐送过来,我就送这三个人上西天!” 他话音刚落,立即就有一群人将他们给绑了起来,王青说道:“二哥……” “怎么,难道老三觉得绑起来他们都不应该?” “不是……” “那就行了,”何文才说:“他们即便不是主使,也是帮凶,眼下不杀他们,已经是仁至义尽,老三如果还要替他们说话,我就要怀疑,你到底是向着大哥,还是向着外人了。” 王青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要论是否跟大哥一条心,我与大哥一母同胞,难道还有二心?” 何文才说:“谁对大哥忠心,一帮兄弟都看在眼里,不需要你我在这里争辩。” 何文才说着就看向宋安非他们说:“把他们绑到院子里去!” “是!” 几个人立即冲上来,押解着他们往院子里去,院子里有几个大木桩,都已经落满了积雪,宋安非被绑到了柱子上,只觉得冰冷刺骨,他转头看向春儿,说:“我连累你了。” 春儿摇头,却只是哭,并没有说话。他又转头看向陆啸昆,陆啸昆说:“即便我不说你是宋安非,我跟春儿也未必可以活命,我并不后悔。” “你如果不说,我死了,你跟春儿总还有条活路。你将真相说出来,我或许能够活命,却也可能会连累你们,这些难道你就没想过么?” 陆啸昆说:“说都说了,别提这些了。” “你死了,壮壮怎么办?” 宋安非红着眼说:“他没了娘,难道你还要让他没有爹么?” 提到壮壮,陆啸昆眼神就黯淡了下来,叹了一口气,说:“我一时也没想这么多,我就是想救你……” 春儿听见了,在一旁抽抽噎噎地说:“陆大哥都是为了救你,当时情况下,也确实只有这一条路,不然你的头,早就落地了。” 宋安非却不领情,噙着眼泪语带愤怒地说:“不想后果,好心也是糊涂心!” 外头大雪还在继续,不一会就落满了他们身上,那原本看管他们的人,全都躲到廊下去了,院子里冰雪覆盖,只有他们三个捆在柱子上,不一会就都成了雪人了。 刘氏从屋里头出来看了一眼,旁边有个婆子说:“看这情形,不等王家那边来消息,这三个人,怕就冻死了。” 刘氏叹了一口气,低声说:“这里走不开人,你去看看老太太那里怎么样了,记住,除了我跟三当家,别的人谁都不让进后院,知道了么?” “夫人要留在这里?” “我得在,小叔需要帮手。你以为这事儿今天就算完了,这才刚刚开始呢。” 卧虎山被一层肃穆的寒冷所笼罩,院子里不一会就换上了白灯笼,有人开始忙活着布置灵堂,却没一个人出来管他们,最多远远地看上一眼,偷偷地议论上一句,也就走散开了。 宋安非冻得瑟瑟发抖,嘴唇已经乌青,陆啸昆扭头看向他,说:“你还好吧?” 宋安非点头,看向春儿,春儿垂着头,散落的头发已经遮住了她的脸。他吃了一惊,赶紧叫道:“春儿,春儿。” 春儿闻言微微动了动,扭头看向他,宋安非说:“你可千万别睡着了。” 春儿说:“冻死了一了百了,强过再受罪,或许落得生不如死的下场。” 宋安非一听,心里一紧,才意识到春儿作为女人,或许还不如他们,死了倒还干净,万一再受凌辱,那真是生不如死了。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嘴里却说:“死是很容易的事儿,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或许,王家会有人来救我们呢。” 春儿听了苦笑一声,说:“让我家小姐上山来殉葬么?你觉得可能么,太太肯么?小姐愿意么?” 融化的雪水顺着宋安非的脸颊流下来,他低下头,哆嗦着呼出大团大团的白气。 他们这一回,怕是无力回天了。 他想到这,忽然大声喊道:“来人,有人么,来人!” 他的声音淹没在风雪之中,可还是有人跑了过来,踩着积雪跑到他跟前:“你吼什么,不想活了?!” “我想见三当家,能不能帮我通报一声?” “三当家可没工夫见你!”那人看了他一眼,说:“你省点力气吧。” 他边说着边往回跑,一边跑还一边嘟囔着:“不男不女的东西,死了不是一了百了?” 可是他话音刚落,宋安非就又喊起来了,气的他回头冲着宋安非就是一脚,他这一脚刚下去,宋安非哀嚎一声,旁边的陆啸昆却吼了一声:“你别碰他!” “呦呵,”那人笑着看向陆啸昆:“这时候逞起英雄来了,可是你逞英雄有用么,自身难保,我就是揍他了,你能怎么着?” 那人说着,对着宋安非就又是一脚,陆啸昆这一回没有再说什么,双目却都已经赤红,手臂都被勒出血印来了。那人很得意,看向宋安非说:“你再喊,我就把你舌头割了!” “我要见三当家!”宋安非说:“不然就算割了我舌头,我照样喊!” 那人气的又是一脚踹上去,却听见后头有人喝道:“你再做什么?!” 他回头一看,赶紧笑哈哈地弓着腰说:“是沈少爷……这人不听话,一直在这瞎喊,我也是没办法,怕打扰了二当家。” 宋安非疼的直不起腰来,只抬头看了一眼,却看见一个清秀的男子站在他跟前,模样有一点熟悉,他却丝毫都记不起来了。那人看了他一眼,说:“你就是宋安非?” 宋安非抬头看着那人,点头,说:“我想见三当家一面,能不能帮我通传一声?” “你见三当家做什么?” “我这一回难逃一死,也甘愿赴死,但是我身边这两个人却是无辜受连累,我想求三当家网开一面,放了他们两个。” 结果不等那男子回答,旁边那土匪就说道:“沈少爷可千万别糊涂,这消息不能传,二当家为什么杀他们,您还不清楚么……”他欲言又止,说。 但是那男子却不为所动,沉默了一会,对宋安非说:“当年生死一刻,你曾替我传递过消息,来而不往非礼也,如今我也该替你传一回。” 宋安非一愣,就见那男子朝灵堂走去。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逃走 春儿很是惊异,问说:“那人是谁,你怎么认识?” 宋安非摇头:“我并不认识,我也奇怪……” 但是那人进去之后,却很久都不见有人出来。天气好像越来越冷了,宋安非冻得几乎要失去知觉,惊觉自己是上了当,刚才那沈少爷,怕是在耍他呢。 他朝陆啸昆看了一眼,发现陆啸昆已经闭上了眼睛,再转头看春儿,却发现春儿耷拉着头,似乎已经晕过去了。 他就喊了一声,春儿却丝毫不动弹,陆啸昆问:“她是不是昏过去了?” 就在这时候,王青突然从屋里走了出来。宋安非立即看向他,发现何文才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廊下看着王青。 王青走到他跟前,问说:“你找我?” “三当家,我知道你是仁义之人,你该知道,陆啸昆和春儿都只是被逼无奈才上山的,要死,我一个人死就够了,我身上有王家血脉,我的命或许还有用,他们都是一个是普通百姓,一个是王家的丫头,都是无足轻重的人,拿他们的性命去要挟王家,就是白白葬送他们的性命,一点用处都没有。三当家何必多杀两个人?” “不是我要杀你,是二哥他要杀你。” “我相信凭借三当家的本事,要保他们两个性命,不是问题。” 王青看着他,忽然走近了,贴着他的耳朵说:“你要愿意,我可以保住你们所有人的性命。” 宋安非一听,愣了一下,扭头看向王青。王青的脸近在咫尺,似乎还带着屋里的暖气:“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宋安非说着,就朝廊下的何文才看了一眼,发现何文才一直盯着他们看。 王青说:“我希望你们回去之后,能让王家同意助我一臂之力,登上大当家的位置。” 宋安非更是吃惊,看着王青,王青低声说:“大当家的位置不是我的就是何文才的,想必你们心里,也希望我接管这个位置吧?跟王家说,只要我登上这个位置,将来必不会难为他们。这对你们,对这一乡的百姓都有好处。” 宋安非点头:“我答应你。” “你要是言而无信,知道会是什么下场么?” 宋安非点头:“我懂得轻重。” 王青说:“那我就留下这个丫头,权且做个人质。” 他说着就对身后的人喊道:“这丫头冻昏过去了,抬到后院去,别让她死了。” “是。” 王青看了宋安非一眼,信步走到廊下。何文才说:“老三耳根子还是这么软么?” “他心疼那丫头昏过去了,想让我救治。我想也好,既然是人质,不能王家那边还没消息,人质就先冻死了。依我看,这两个人也别绑在院子里了,冻死了,可就什么筹码都没了。” “老三你看,”何文才看着柱子上帮着的宋安非和陆啸昆:“你看出了什么?” 王青朝院子里看了一眼,说:“二哥无非是想立个威风。” “他们两个往这冰天雪地里一绑,比说什么话都管用。如今老大刚死,人心是最不稳的时候,这时候需要定人心,安定不了的,就得震慑,他们两个在这里绑着,来来往往的人都看在眼里,这冰天雪地,足以震慑一时了。” “二哥要杀人,也是为了这个么?” 何文才背着手看向院外天空:“自古权力更迭,血流的越多,权交接的越稳。大丈夫不狠心,何以成大事。我这样,是为了卧虎山千秋万代。” 王青低下头来,沉默了一会,说:“听说我大哥临死之前,曾经把兄弟们一个个都叫过去说了一会话,大哥跟你说什么了?” 何文才说:“他跟我说了什么,从我嘴里告诉你,你相信么?” “二哥不说,是信不过我?” 何文才嘴角一撇,说:“大哥说当家的位子,要传给我,你信么?” 王青听了,忽然笑出声,看向何文才,何文才盯着他,白皙的脸庞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他正要说话,外头院子里突然跑过来一个人,喊道:“三当家,老夫人醒了,要见你!” 何文才说:“快去吧。” 第83节 王青点点头,立即就朝外头走,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他回头看了宋安非一眼,宋安非哆嗦着看着他,目光凄冷。 但是他过了角门,却停下了脚步,吩咐说:“刘能和宋运已经在院子里看了半天了,找人轮换一下,大冷的天,让他们回去歇着吧。” “是。” 王青说着就朝后院走去,不一会就有人过来换岗。宋安非昏昏沉沉,几乎要睡过去了。刘能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屋里头,小声对何文才说:“二当家,三当家让换人看着院里那两个。” 何文才微微眯着眼睛说:“既然是三当家的话,你怎么不听,还要来问我?” 刘能为难地说:“可是二当家……” 何文才立即伸手阻止了他继续说话,而是说:“三当家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出了事,自然有三当家担着,你只有服从的份儿,在这多什么嘴。只有一件,卧虎山的出口全都看严实了。” 刘能愣了一下,随即就告退下去了,宋运在外头等着,问说:“二当家怎么说?” 刘能说:“二当家体谅咱们辛苦,让咱们听三当家的,走吧,咱们兄弟回??去。” 三当家派来换岗的人脸色也不好看,说道:“三当家的话,你们还要回禀了二当家才敢执行么?” 刘能和宋运没说话,直接就下去了,院子里除了绑着的宋安非和陆啸昆之外,就只有两个看着他们的人,其余的,全都在灵堂里。宋安非昏昏沉沉当中,忽然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他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个陌生男人站在他跟前,做了个嘘的动作,对方帮他解开了身上的绳子,他腿一软,要不是对方扶住了他,他整个人就倒在地上了。那人拖着他又给陆啸昆松了绑,陆啸昆搀扶着他,听那人说:“我是三当家派来的,两位跟我来……” 陆啸昆的身体也是冰冷的,搀扶着他问:“你没事吧?” 宋安非摇头,说:“快走。” 他们绕过角门,路上却是一个人都没有见。领路的人走的急,宋安非只觉得浑身没力气,几乎全靠在陆啸昆的身上。黑暗中,有人从他们身后冒出来,廊下的白灯笼照着他有些阴冷的眼神,是刘能。他转身就进了院子,匆匆进了屋,走到何文才身边,悄声说:“二当家,我看见三当家的人,把院里那两个人救走了。” 何文才原本跪在灵堂里,一听这话立即就站了起来,刘氏问:“怎么了?” 何文才脸色微怒,说道:“我刚得到消息,三当家自作主张,把院里的人给放走了!” “什么?”灵堂里的人立即都站了起来,立即就有人跑出去看了一眼,不一会就跑回来了,说道:“人真的都不见了!” “老三怎么这么糊涂!”何文才扶着棺材一角,作垂泪状说:“大哥尸骨未寒,他就已经帮着外人了。” 刘氏忙道:“小叔这样做,定有他的主意……” “来人呐,”何文才不等刘氏说完,就怒喝道:“我要替大当家清理门户,去请三当家,另外,全力去把逃跑的那两个人抓回来,活的带不来,就把头颅带来!” “是!” 风雪夜里,一队人马从院子里冲出来下山的路上,还有另外三个人,最前的是王青,后面则是宋安非和陆啸昆。 “什么人?”门口的守卫问。 王青走过去,说:“是我。” “三当家……” “开门。” 守卫朝王青身后看了一眼,为难地说:“可是……” 王青忽然从腰间掏出一把枪来,指着看门人的脑袋:“我叫你开门。” 守门人赶紧将大门打开,王青回头说:“我只能送到这里,如今我不能离开卧虎山。” 宋安非点头:“我知道,多谢三当家,还有春儿,也拜托三当家了。” “不要忘了你的承诺。” 宋安非点头,却看见后面隐隐传来人声,王青回头看了一眼,惊说:“有人来了,你们快走,别走大路,走小路!” 陆啸昆搀扶着宋安非刚走了两步,后面大门就关上了。山风凛冽,卷杂着雪花,陆啸昆拉着宋安非的手,奔走在茫茫雪地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争位 何文才等着的,就是这个机会。他没想到老三平日里看着精明,在这关键时刻却这么傻,他正愁找不到他的错处呢,结果老三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是他除掉王青这个眼中钉的好机会,只要王青除掉了,大当家的位置,就非他莫属了。 刘能和宋运都是何文才的心腹,在卧虎山地位不高,却很善于煽动人心,对他也十分忠诚。如今大当家刚死,卧虎山但凡有点头面的都走不开,因为各自有各自的拥护者,要么在支持何文才,要么在支持王青,分成了两个阵营,谁都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候离开卧虎山,以免发生大乱的时候出不上力。试想如果自己下山一趟,等到回山的时候,山上已经变了天,那自己是死是活,可就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所以抓捕宋安非这差事,交给底下人去办作为妥当。刘能打头阵,带领着一伙人浩浩荡荡就朝大门口追。 等他们人到了大门口,问守门的人说:“刚才是不是有人下山?” 那看门的也是害怕,如今山里的情势他也是知道一点的,唯恐怕自己站队没选好丢了性命,一听立即跪了下来,说:“是,是有两个人下了山。” “二当家有令,谁都不准下山,你好大的胆子,胆敢违反二当家的命令!” “小的冤枉,是三当家亲自带了人来,他的命令我不敢不从。” 刘能听了会意,指派了一个人替换了那看守的位置,然后对宋运说:“老宋,你押解着这厮回去一趟,既然这是三当家放的人,总要告诉二当家一声,三当家不是旁人,总要有个认证才行!” 宋运抓住那守门人说:“你放心,赶紧去追那两个!” 他们就此兵分两路,少数人跟着宋运立即往回赶,多数人跟着刘能下了山。 “刘哥,他们既然是逃跑,估计不会走大路,咱们最好分头去追。” 刘能点头:“你们几个,沿着大路追,剩下的跟着我!” 宋运带着看门人一路赶回了院子,立即就要进去禀报,却发现王青就站在灵堂里,他愣了一下,事先没有声张,而是老老实实地站在旁边。 何文才转身看见他,就说:“你来的正好,人抓住了么?” 王青立即扭头看向他,宋运赶紧过去,说:“人已经下山,刘能在派人追呢,不过二当家,我倒是抓了一个人证,有些话,还要请二当家听一听。” 何文才说:“带人。” 宋运一挥手,就有人押解着那看门人过来了。看门人跪在地上,浑身都在打哆嗦。宋运说:“这看门的说他亲眼看见,是三当家把陆啸昆他们送出了大门。” 何文才一听立即扭头看向王青:“老三,这回你无话可说了吧?” 王青说:“人确实是我放的,我适才不是已经承认了?” “那如今就是更确凿了。按理说,你是大当家的亲生兄弟,大当家临终遗愿,你却不管不顾,胳膊肘往外拐……” “是不是大当家临终遗愿,这个还不好说吧?” “好,就不说大当家临终遗愿的事儿,就算老大临终之前,并没有要让王小姐殉葬的想法,但是临终一别,王家却派了一个男人来糊弄我们,这屈辱难道能忍?这事儿传出去,我们卧虎山如果没有任何作为,将来还怎么在这世上立足?” “二当家说的有道理,王家实在欺人太甚!” “就是,我们既然被称为匪,如果这点血性都没有,将来如何立足!” “大家听我说一句,”刘氏说道:“三当家并非不生气,大当家是他亲兄弟,他怎么能不恼?但是如今大当家没了,外头或许早就虎视眈眈盯着咱们卧虎山,这时候与王家为敌,称不上是明智行为。再则大当家生前一直跟我说,这辈子刀光剑影见的太多,临死之前,并不求自己将来能入极乐,只是希望自己的死,不要给卧虎山的众位兄弟带来祸端。所以众位好汉没必要为了大当家的面子,去置卧虎山众兄弟于险地。大当家在九泉之下会明白的。三当家如今的作为,是忍辱负重,不想因为一己私欲让卧虎山树敌。” “嫂子的意思,是要忍下这口气么?” 刘氏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当家走了,主心骨没了,他生前最担心的,就是怕卧虎山变成一盘散沙。卧虎山能安稳度过这个难关才最重要。有些东西,大家一直避而不谈,但大家伙心里都清楚如今卧虎山到了一个坎上。大当家临终之前曾跟我说过一句话,将来无谓对错,谁要分裂卧虎山的兄弟情义,谁就是卧虎山的罪人。希望大家都做忠士,不做奸人。” 她说着就看了众人一眼,何文才低下头来,嘴角微微提起来,然后抬头,说:“嫂子说的是,是到了辨清忠奸的时候了。” 刘氏一愣,就听何文才说道:“我何文才,别的不知道,但忠字却敢说我敢当第一,没人敢当第二,那王家跟我有什么仇怨?王玉燕跟我有什么仇怨?王家跟卧虎山又有什么仇怨?这一切的根源,不都是大当家?大当家与王家小姐的事儿,无人不知,也因此引起了后来的诸多事端。大当家病重,要见王小姐一面,别说他们曾经谈婚论嫁,就算是一般人,也理应前往。找一个相貌相似的男人过来哄骗一个将死之人,这心肠冷血之极,让人发指。刚才有兄弟也说了,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匪,占山为王,靠的就是心狠手辣,别说他王家如此侮辱我们,就算他们身家清白,我们要杀他,那也是天经地义。刚才嫂子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无非是说大当家这个位置谁来接。我何文才没什么野心,我入卧虎山,仰慕的是大当家的义气,他在一日,我便为牛为马为他打江山,他不在了,我要不惜一切替他守江山。我知道如今兄弟们都在明争暗斗,以为我与老三要争位置,但我何文才,愿意为了卧虎山的千秋万代,主动放弃争夺,也不愿意兄弟们心意两散。” 他这话一说,众人哗然,王青更是吃惊,但紧接着,何文才突然就说:“但是。” 灵堂里立即安静下来了。何文才语气铮铮,说道:“此时此刻,我改了主意。我觉得老三人品能力都没的说,但不适合做这个大当家。做匪,手要狠,心要毒,除了兄弟义气,管他娘的仁爱慈善。但是这是我何文才的想法,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各位兄弟,心里也都有自己的主意。大当家的仇,我铁定是要替他报的,我要用王家人的血,来向大哥表达我的忠心!” 他话音刚落,就有王青一派的人站出来说:“大当家临终前,曾叫兄弟们进去,嘱咐我们若有争位之事发生,当以三当家为首!” 他说完,不等何文才说话,就有人站出来说:“空口无凭,如何证明?” “难不成你还要白纸黑字?” “那是当然。不然你说大当家临终属意三当家接位,我们却没听到,如何服众?” “你这是强词夺理,大当家不通文墨,你让他白纸黑字写下来?大当家不止对我们几个人说过,想必凡是进屋的,大当家都将这话告知了吧?” 刘氏一愣,想起临终前王虎与她的对话,说了那么多,却并没有跟她说关于谁将继位的事儿。恐怕是为了她们母女考虑,不让他们牵涉其中。但是山中早已经分为两派,就算王虎曾一一叮嘱过身后事,那挺王青的一派,自然承认王虎曾经说了这些话,但是何文才的那一拨人,即便是听到了,也会说不知道这件事。 两拨人各持己见,眼看着就要打起来,刘氏心一狠,说道:“我愿为证,大当家临终之前,的确嘱托让三当家继位,他生前就不止一次跟我说,二当家心狠,堪为军师,却做不了统帅。” 何文才眉头一锁,神色全变。 这句话说到了他的痛处,难道他何文才,就是一辈子为奴为狗的命运?! 风雪夜里一片漆黑,茫茫雪地上,奔走着两个身影。突然一声枪响响彻了整个卧虎山,宋安非吃惊地回头,看向山寨方向。 这一声枪响,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诺言 风雪夜里一片漆黑,茫茫雪地上,奔走着两个身影。身后不远的地方,则是更多的人,举着火把,一片喧闹。 宋安非说:“是枪声。” 陆啸昆喘着气回头看了一眼,他顾不得这些了:“他们追上来了。”他说着拉着宋安非继续往前跑,宋安非却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脚步变得凌乱无力。 “我……我跑不动了……”山上积雪很厚,越往前走雪越深,都是长久累积下来的,几乎全都没了脚踝。宋安非本就是个文弱的人,如今冻了一夜,双腿又酸又痒,跑了没多久,就上气不接下气了。 陆啸昆喘着气往后看了看:“你再坚持一下。” 宋安非朝前面看,雪白一片,却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喘着气说:“再跑一段……也是一样,你别管我了,你跑吧。” “我怎么可能抛下你一个人。” “你还有壮壮呢,我无牵无挂。” “少废话,你跑不动,我背着你。” 陆啸昆说着就弯下腰要背他,宋安非哪里肯让他背,陆啸昆就算再有力气,冻了一夜,又这么深的积雪,他怎么可能背的动自己,就算背的动,又能跑多远。 他咬着牙,跟着陆啸昆继续跑,陆啸昆说:“往那儿跑,那儿有山堆。” 宋安非喘着气朝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见那里果然起伏,或许能够躲一下。他们赶紧跑了过去,陆啸昆说:“这里或许可以躲一下。” “躲是不能了,积雪那么厚,沿路都有脚印,”宋安非喘着气说:“咱们是人,会累,他们也是人,也会累。” 可是土匪的身体,显然是要比他要强很多,他们跑了没多久,就发现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了,宋安非心里越来越急,推陆啸昆说:“你在前头跑,我在后面跟着你。” 陆啸昆说:“你别说话。” “这样下去,咱们两个都活不成,你赶紧走,我来拖延他们!” “要走,就一起走!” 第84节 “你不要在这磨叽了,我最恨你这种拖拖拉拉的男人,明明可以活一个,何必两个都要送死,你要真有心,将来替我报仇!” 他说着就推了陆啸昆一把,陆啸昆身体一个踉跄,身体却猛地朝下一倾斜,宋安非猛地一惊,就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没想到自己却也被陆啸昆带着滚了下去。 他心里一惊,就被陆啸昆紧紧抱住,两个人顺着山坡滚落下来,宋安非只觉得自己撞上石头,一阵巨疼,就失去了意识。 原来是横在山坡上的一块大石头挡住了他的身体,陆啸昆紧紧抓着他,自己身体也停下了滚动。他喘息着立即爬了上去,喊道:“宋安非!” 宋安非却毫无反应,他赶紧将宋安非扶了起来,却发现一片红色,宋安非头上的鲜血染红了白雪。 他心里一惊,赶紧往宋安非头上看,还好,只是额头破了一块皮,伤的并不严重。宋安非微微呻吟着,睁开眼睛看着他。陆啸昆说:“你没事吧?” 宋安非却没回答他,而是仰头往上看,惊奇地发现他们滚落来的地方,几乎没有留下很明显的痕迹。这里到处都是雪,滚落下来的,远比留下脚印要好很多。他又往下看了看,还有大概十几米的下方,就是谷底。 “咱们滚到下面去。” 陆啸昆闻言立即抱住了他,一只手捂着他的头,一只手搂着他,两个人直接滚落到谷底,陆啸昆赶紧爬起来说:“来,我背你。” 宋安非没再固执,直接爬上了陆啸昆的背,陆续啸昆背着他往上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只听到隐隐的叫喊声,透过风雪传过来。 宋安非说:“这雪再大一点,就可以将咱们的痕迹全都掩埋了。” 陆啸昆背着他走的飞快,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可能是另一面的山崖遮挡的缘故,谷底的积雪很薄的一层,还有细碎的石子儿。宋安非趴在他背上,忽然就觉得头疼的厉害,不是伤口流血的那种疼,而是一种钝痛,充斥了整个脑门,他甚至觉得有些眩晕,好像刚才刚撞上石头的的时候,还没有觉得有这么疼。可是他也不敢说,听见陆啸昆问说:“你还好吧?” 陆啸昆的声音带着喘息,显然已经是累的厉害,宋安非说:“没事。” “咱们朝那边走。”谷底越走越深,也越来越开阔,显然已经到了卧虎山后山,地上杂草开始多了起来,还有些凌乱的树木枝桠。地上的积雪薄的很,甚至可以看到黑色的石子。陆啸昆又往前走了很远,专挑难走的地方走,最后实在走不动了,就进了旁边的一个山洞。 这山洞似乎是有人特意开凿的,里头有些陈年旧物,一个木板床,还有石头堆砌的烧火堆。 他把宋安非放下来,却发现宋安非神色惨白,整个人说不出哪里奇怪。他愣了一下,就叫了一声,却发现宋安非的反应,慢了半拍不止。 “他们应该一时半会追不上来了,你在这躲着,我去看看他们追上来没有。” 宋安非也不说话,靠着石壁呆呆地看着他,他担心地叫道:“宋安非?” “嗯,你去吧……” 陆啸昆听了说:“你在这里躲着,哪儿都别去,知道了么?” 宋安非点头,一只手还捂着自己的额头,山洞里黑,也看不清他伤势到底如何,但如今最紧要的不是这个,是要看卧虎山的人追上来没有。陆啸昆立即就走了出去,这谷底上面大半都被崖壁挡着,风雪都小了很多,他沿着来时路悄悄查看,却并没有听见一点异动,这才又跑了回来。 山洞里一片安静,连一点声息都听不见,他进去之后,模糊看到宋安非的身影,赶紧蹲了下来,问说:“你没事吧?伤口怎么样了?” “就是有点疼。”宋安非回答了一句,声音却一直哆嗦,陆啸昆摸了一把他的手背,才发现他的手却是冰凉的,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这样的大雪天气,被冻了半夜,如果像他一直跑着,身上或许还能热和起来,但是刚才宋安非被他背着走了一路,整个身体恐怕都已经凉了下来。于是他近身,将宋安非抱在怀里,虽然穿的都是冬衣,他却头一回发现宋安非的身形竟然这么单薄,被他搂在怀里,瑟瑟发抖,他的嘴唇轻轻碰到宋安非的耳垂,发现宋安非的耳垂都是冰凉。 “他们追上来了么?” 陆啸昆摇头,说:“没有。” 宋安非仿佛松了一口气,说:“我都以为咱们要死了。” 陆啸昆听了没有说话,而是将他抱的更紧,他突然有一种感觉,觉得宋安非要死了,要冻死在他怀里。这叫他有些慌乱,所以他只能将他抱得更紧。 “你勒的我喘不过气来了……” 陆啸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松了力道,他甚至有一刹那的本能地松开宋安非,却被宋安非给搂住了。他就将宋安非抱在怀里,感受到他单薄身体的颤抖和对他的依赖。 他头一回觉得他怀里的这个男人这么脆弱,这么需要他。他们刚刚一起经历了一场生死,在这冰天雪地里几次差点丢了性命。如今劫后余生,心是热的,身体却是凉的,如今两个冰冷的身体抱在一起,心的热气,透过他们接触的皮肤,慢慢散开,渐渐温暖了他们的四肢百骸。这种奇异的感受,仿佛都不需要任何言语,就给他们打开了一扇情爱的门。陆啸昆一只大手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胸膛上,说:“我说过了,只要你一日是我媳妇,我就一日保护你,我活着,你就不会死。” 宋安非似乎神智有些不清醒,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要……一辈子……做你媳妇。” 陆啸昆一愣,他感觉到宋安非的身体渐渐热了起来,沉默着亲了亲他的额头,说:“好。” 他竟然没有了那样的念头,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想,如果宋安非是个女人就好了。 他没有了这样的念头,只是答应了他怀里的这个男人,觉得这个人需要他保护,值得他疼爱。或许劫后余生这种事,对于一生平坦无波澜的农夫来说,足以够震撼,足以够特别,而与他一起经历生死的这个人,也因此在他生命里,留下不可磨灭,也无可替代的记忆。 但真正改变他的,其实只是他们身体抱在一起时,心的热气,透过他们接触的皮肤,慢慢散开,然后渐渐温暖他们四肢百骸的,那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妙感受。 好像是一起活了过来。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被抓 就在他们相互拥抱着取暖的时候,陆啸昆忽然听到了一点响动,他立即松开了宋安非,警惕地朝外头看了一眼。 宋安非似乎已经快要睡着了一样,整个身体都靠在他的胳膊上,他轻轻将宋安非放下,让他靠着石壁,自己走到了洞口一看。 结果就看见微弱的火光,还有人的叫喊声,因为是谷底,两边都是崖壁,回声让声音显得更大。他赶紧回到了洞里面,他们所在的这个位置,说明显不明显,说不明显,却也不是绝对的安全。他轻轻晃了晃宋安非,发现宋安非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了,他吓了一跳,就在这时候,宋安非好像忽然有了意识,身体动了动,问道:“怎么了?” 陆啸昆吁了一口气说:“没什么。你在这里躲着,我再出去看看。” 他和宋安非如果一直躲在这山洞里面,难保不会被人发现,到时候他们俩都在劫难逃。宋安非说的对,明明能活一个,何必两个人都去送死呢。宋安非已经跑不动了,可他还能。如果由他引开土匪的追捕,宋安非或许能够逃过一劫。 只是这天气这么冷,他如果不在,宋安非撑得过去么?他想了一下,赶紧将自己的大袄脱了下来,盖在了宋安非身上,并替他掖好。 他衣着单薄,蹲着叫了宋安非一声,宋安非微微有些晃动,他没有更多的迟疑,转身就从洞里走了出来。 一走出来,冷风就迎面扑来,他颤抖着从洞口下来,一直走到谷底,就听见那些土匪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刘能已经气喘吁吁,可还是不肯死心,说:“他们除了这边,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两个大活人,难道还能无缘无故突然失踪了不成,都给我瞪大了眼睛好好找!” 他的声音回荡在谷底,火把将整个谷底照的通亮,所有人都在仔细地找着地上的脚印,可是谷底积雪甚少,脚印时有时无,找起来并不容易,但刘能胸有成竹,觉得宋安非和陆啸昆,肯定跑不了。 “这么冷的天,就算被他们侥幸躲过去,他们也活不过今天晚上。” “刘哥,咱们几个大老爷们都累成这样了,那宋安非不男不女的小白脸,跑了那么久,还能跑的动,依我看,他们肯定已经躲起来了!” 刘能眯着眼睛想,都能躲到哪里去呢。他想着想着,眼睛突然一亮:“你们找找看,这儿有没有什么诸如山洞之类的遮风挡雨的地方!” “是。” 他们立即扬起火把,朝崖壁上照,就在那光影晃动之间,突然有人喊道:“在那,我看到了!” 刘能等人立即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看到远远地站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啸昆。 陆啸昆看了他一眼,仿佛是受了惊吓,立即转头就跑。刘能浑身亢奋起来,叫喊道:“在那,快追!” 一群人一涌而上,叫嚣着追了上去,陆啸昆却跑的飞快,身影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模糊。刘能急得不行,喊道:“谁能追上他,二当家重重有赏!” “刘哥,我怎么只看到一个人?那小白脸呢?” 刘能本来就奋力追着,一听这话就停了下来,旁边那人继续说:“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 刘能飞速地想了一遍:“宋安非和陆啸昆,都是二当家要的人,咱们逮住了陆啸昆,害怕逮不到宋安非,咱们卧虎山,就没有撬不开的嘴!” 他这一句话,似乎给这群已经疲惫不堪的土匪们打了一针鸡血,一群人全都叫嚣了起来,那笑声是猖狂的,肆无忌惮的,还有人吹起了响哨。宋安非被这群人的叫声惊醒,他睁开眼睛,却发现洞口已经被火光照亮。 他心里一惊,立即轻声说道:“他们追上来了……” 可是他手朝旁边一抓,却抓了个空,身上的大袄掉下来,他抓起来一看,心里一惊:“陆啸昆……” 他爬了起来,山洞里原本一片漆黑,如今被外头的火光照亮,他在土匪让人心慌的叫喊声中往四周看,却发现洞里除了他,哪里还有陆啸昆的影子。 而陆啸昆的大袄,却披在自己的身上…… 他立即意识到,陆啸昆这是要用自己的命救他,且不说他能不能逃过土匪的追捕,就是他已经躲起来了,大袄都没穿,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冻也冻死了。 他赶紧爬到洞口,看见下面有人不断地跑过去,火把的光亮照亮了他的脸,他紧张地喘不过气来,却发现他看到的只有土匪,陆啸昆却不知道在哪里。 或许他们正在追赶他!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宋安非一下子慌乱的不知所措。那群土匪渐渐跑远,火光也渐渐看不见,只有他们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宋安非抱着陆啸昆的大袄从洞口爬下来,外头的冷风吹着他的脸颊,冻得他瑟瑟发抖,他站在谷底,忽然对着山谷就大喊了一声。 他喊完之后,久久都不见动静,于是就又喊了一声,他的喊声在山谷中回??荡着,却也只有他的回声而已,他有些失落无措,以为土匪已经跑远,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就看重新看到了火光。 他大喜,立即又喊了一声,随即就朝相反的方向跑过去。已经跑的气喘吁吁的陆啸昆,听见了这声叫喊,立即扭头去看。 那是宋安非的声音,清脆响亮,他辨别的出来。 正在追赶陆啸昆的刘能等人也停了下来,旁边的人瞪大了眼睛:“声东击西?” “肯定是宋安非,”刘能喘着气说:“一边一个!” “那咱们追哪个?” “你们,继续去追陆啸昆,你们,跟我去追那小白脸!” 毕竟陆啸昆只是买一送一,宋安非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宋安非拼了命地跑,他看见一条小路,两边石壁陡哨,只能一个人通过的宽度,说是小路,更像是一条裂缝,上面碎石林立,似乎随时都可能会有石块落下来。他刚跑进去,就看见了刘能等人。 “在那!” 前面越来越窄,宋安非只能侧着身体走,很快刘能等人就追了上来,但是他们也不得不放慢了脚步,刘能一边侧着身体往前走,一边骂道:“娘的,早知道老子带枪出来了,一枪打断你的腿!你居然还有胆量跑,你觉得你还活的过今天么?” 宋安非沉默不言,但是突然却停下了脚步,惊慌地看着他。 刘能举起手里的火把照了一眼,就笑了起来。 原来这裂缝是个死路,黑夜里看不清,隐隐觉得是通的,但其实越往里越狭窄,最后人就被卡在里面,走不动了。 刘能一把抓住了宋安非的胳膊,宋安非对着他就咬了一口,刘能吃痛甩了一下,手却甩到了石壁上,撞出血来了。 他恼怒异常,一把抓住了宋安非的头发,直接就往外扯了出去。外头有些土匪并没有跟进来,朝远处的人喊道:“抓住了,抓住了!” 刘能从裂缝里走出来,因为一路上宋安非一直挣扎,他的脸上和手上磕磕碰碰满是伤痕。但是宋安非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把宋安非往地上一扔,直接给了他一脚。 宋安非被踢的卷起了身体,身边的人赶紧说:“刘哥,还是要留活的!” 但是另外一路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把陆啸昆给追丢了,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冲着刘能摇头。 刘能吐了一口唾沫,看着地上的宋安非和他怀里的大袄,说道:“那陆啸昆脱了大袄,就算侥幸逃脱,也撑不过这一夜。可见他把这小白脸的命看的重,这俩人你要救我我要救你的,还真不顾廉耻要做夫妻了……” 他说着眼睛微微一眯,那带着血迹的脸庞显出几分阴险的神色来,他忽然生出了一个叫他拍大腿的好主意。 他仰起头看了看,发现不远处有一棵老树,枝桠垂在半空,高度大概有一人多高。 不一会,宋安非就被吊到树上去了,下面十几把火把围着他,把他照的通亮。冷风吹着他的衣裙,还是当初的女人装扮,零星雪花落下来,宋安非似乎已经晕过去了,吊在那里,一晃也不晃。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不后悔 “刘哥,你说这样真的有用么?” 第85节 “反正陆啸昆已经跟丢了,有用没用,都要试一试。” “光这样,恐怕还不行,”那人说:“陆啸昆或许根本就不知道咱们已经抓住了宋安非呢。” 刘能眉头一皱:“你的意思……” “咱们得弄出点声响来……” 刘能看了他一眼,说道:“可是你看这人,已经昏过去了吧?” “真昏假昏还不知道呢,”那人小心翼翼地说:“要不,我试试?” 刘能点头,说:“随便你。” 那人笑了笑,就走过去伸手碰了碰宋安非的双腿,宋安非果然有了点反应,只是神色恍惚。那人就笑着说:“你们说这小白脸冒充王小姐,居然可以蒙混那么多人,你们说他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旁边的人就说:“不男不女,还真不好说,我听说这世上有一种阴阳人,身体既有男人那玩意,又有女人那东西,稀奇着呢。”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那要不,咱们也看看他是不是?” 刘能笑呵呵地看着那人去拽宋安非的裙子,宋安非清醒过来,立即挣扎了起来,底下全是男人的淫笑声,他在火光中因为挣扎身体不断地晃动,忽然就就听到那人哀嚎一声,倒在了地上。 一群人立即警觉了起来,举着火把朝四周看去。原来刚才有人拿石块砸了过来,正好砸中了那人的脸,鲜血直流。 “来了来了,陆啸昆来了!” 刘能一下子兴奋起来了,举着火把喊道:“陆啸昆,是男人你就出来,你出来,我就饶了你这相好,不然,我就扒光他的衣裳,让兄弟奸了他!” 宋安非虚弱地喊道:“别出来,你走,让我爹替我报仇!” 他说他爹,说的就是王阳,想让这群土匪看在王家的面子上有所忌惮。但是这话却引来了刘能的嘲笑:“你要是不信,只管躲着别出来。” 他一边说着话,眼睛一边眯着,谨慎地朝周围看着。 安静的谷底,忽然前方传出了石块滑落的声响,刘能立即挥手:“在那!” 他说着就带头追了上去:“你们几个,守着这小白脸!” 他举着火把追到前面,却没发现陆啸昆的身影,有人朝他示意了一下,用下巴往崖壁方向指了指。 刘能看过去,就看到一个山洞。 他挥了一下手,带着众人蜂拥而上,谁知道这时候洞中忽然又飞出一个石块,力道之大,直接将其中一个人砸的滚落到谷底去了。 这一下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如果一起冲上去,要抓住陆啸昆肯定十拿九稳,只是少不得要有人受伤,而受伤的,就可能是自己。他们看到被砸到面部的人满脸鲜血直流,心里就有了忌惮,谁都不敢向前。 刘能觉得正是自己显威风的时候,于是一马当先,把自己的火把给了旁边的人,自己小心翼翼地靠着洞口摸了进去。底下的人声东击西,佯装着要进攻,趁着陆啸昆往外扔石头的时候,他立即闯了进去。 底下那么多人,忽然听见山洞里一阵打斗声,他们愣了一下,赶紧就往上冲,还没冲到洞口,就看见陆啸昆挟持着刘能,从洞里浮现出来。 火光照亮了他们,陆啸昆手上拿着的,是一块利石,已经割破了刘能的皮肤,流下一道血痕,而陆啸昆一身单衣,满头大汗,竟然都打湿了衣衫,一副样子,铁骨铮铮。 “你们再敢妄动,我就割了他喉咙!” 刘能早已经吓的腿软:“你们……你们快退下!”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刘能就大喝一声:“还不退下!” 众人只好往下退,他们退一步,陆啸昆就挟持着刘能往前走一步,这样一步一步,就来到了绑宋安非的地方。 “把他放下来!” 众人也不敢迟疑,就把宋安非放了下来,然后陆啸昆又说:“把他交给我!” 宋安非已经有些清醒,但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踉踉跄跄地朝陆啸昆走去,眼看着已经走到陆啸昆跟前,忽然有人一把抓住了宋安非的胳膊,直接将他挟持在怀里。 陆啸昆一惊,手下就下了力道:“我杀了他!” 刘能惊恐地喊道:“你们快放了他!” 抓住宋安非的人,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汉子,只是面相看着就不是好人,他丝毫没有放人的意思,反而用手指掐住了宋安非的脖子,掐的力道也不小,宋安非身体立即挣扎了一下,可是大概本人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就挣扎了一下,就倒在了那人身上,只有眼睛有些无神地睁着。 “你敢杀刘哥,我就立马杀了这小白脸,说到做到!” 陆啸昆眼睛赤红,直接就往刘能脖子上划了一道,刘能惊叫一声,脖子上鲜血更多,吓的他面色惨白,再也不能言语。陆啸昆说:“你以为我不敢杀他?” “你敢。可是我也不是唬你。”那年轻土匪倒是面色不惧,立即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宋安非不一会就发出了一声痛楚的呼吸声,那身体渐渐挺了起来,面色渐渐变得通红,但是那土匪丝毫没有要停手的意思,手上的力道更大,似乎瞬间就能掐断宋安非的脖子,宋安非的双脚开始蹬了起来,那眼睛却一直盯着陆啸昆看,陆啸昆看得懂他的眼神,是让他不要管他。 陆啸昆知道宋安非的意思,他救不了他,他如果放了刘能,他们两个都活不成,他或许可以自己全身而退,靠着刘能在手里,捡回一条命。宋安非已经是必死之人,他无能为力。自己活命才是上策。可是他看着宋安非的眼睛渐渐充了血,那窒息的痛苦的呻吟让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他双目赤红地看着那人,憋了一口气,突然猛地将刘能往前一推! 那人立即松开了掐着宋安非脖子的手,宋安非猛地吸了一口气,瘫倒在地上。 他们俩,都完了。 旁边的人立即冲上来将陆啸昆按倒在地上,按的力道太大,地上的石子甚至划破了他的脸颊,刘能爬了起来,那几乎要掐死宋安非的土匪赶紧扶住他,说道:“刘哥刘哥,您没事吧?” 旁边一个人喊道:“你他娘的疯了,差点害刘哥丢了性命!” “我知道陆啸昆肯定不敢跟我赌,我心里有把握!刘哥,你明白我的吧,要真放了他们两个,那咱们大家伙都没法交差……” 刘能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那年轻土匪的行为他也能够理解,他伸手抹了一把脖子,发现手上一片血迹,他嘴角冽了冽,忽然一拳头将那土匪打倒在地上。 做的是不错,不过拿他的命去冒险也是事实! 那年轻人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有些难看,也有些尴尬,抹了抹嘴角的血渍,却没有说什么。刘能说:“咱们回去交差!” 他说着恶狠狠地看了陆啸昆和宋安非一眼:“这下非让你们死无全尸!” 追了一路,耗费了大半个晚上,所有人都已经筋疲力尽,对待陆啸昆和宋安非,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刘能将他们关进了牢房里,锁上门,赶紧去前院看情况。 卧虎山貌似已经出了大事了。 陆啸昆手脚都被绑着,人倒在地上,牢房门一关,他立即朝宋安非挪了过去,挣扎着问:“你还好么?” 宋安非浑身哆嗦着,说:“你,你怎么都不听我的。” 陆啸昆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脑海里浮现出当时宋安非几乎窒息的面容,心里还是发冷,揪得紧紧的。 “我还是做不到……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别说看见你死在我面前,就是看你濒临死亡的痛苦,我都没办法。” 宋安非说:“现在这不还是死,早死晚死,都一样,你本来可以活的,不值得为了我白白搭上一条命。” 陆啸昆沉默了一会,他显然是极其疲惫了,人躺在茅草上,喘了一口气,在黑暗中问说:“你不是我媳妇么,我救你,天经地义。” 宋安非一愣,说:“你也知道不是真的……我只是男扮女装,我不是王玉燕,做不了你媳妇。” 陆啸昆沉默了,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最后说了一句:“反正我也不后悔。” 圣诞快乐!今天提前更,写完了出去吃喝玩乐啦,不管是和爱人一起,还是跟朋友家人,或者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大家也要开心!(未完待续) 126 亲吻 “你真傻。”宋安非闭上了眼睛,躺在那里,浑身都是冰冷的,他已经虚弱的快要说不出话来了。等待他和陆啸昆的,是即将到来的死亡,王家不可能为了他们两个人,就把王玉燕送过来送死。 他自己一个人死不要紧,最可惜的是连累了陆啸昆。他是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想连累他。从头到尾,陆啸昆都是无辜被牵连的一个人,这样的好男人,不该这样的命运。 “陆啸昆……”他低低叫了一声,陆啸昆回应了一声,他却没有再说话。 心里有些话,不知道要不要跟他说。好像说出来显得很好笑,什么都不说藏在心里,又觉得很遗憾。 都是要死的人了。 “我不该欺骗你。冒充王玉燕嫁给你,虽然也是无奈之举,但是不该瞒了你那么久……”瞒了那么久,害得陆啸昆也动了感情。 陆啸昆沉默了一会,说:“我不怪你。”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宋安非就算有自己的难处,就算再可怜,欺骗他就是欺骗了他,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自己被人欺骗,还付出了感情,最后却被告知自己爱的是一个男人,这种荒谬窘迫的事情,哪个男人会不恼怒,可是他陆啸昆自己怨的,只有恶妇张桂芳。 “为什么……”他重复了一句,说道:“可能是觉得你很可怜吧。” “不过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想问你。”陆啸昆说:“你当初愿意代替王玉燕嫁给我,是为了给你母亲治病,可是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早就知道你母亲已经过世了……既然是这样,那你……” “那我为什么还要听张桂芳的话,代替她女儿出嫁?” “嗯,你完全可以不淌这趟浑水,你甚至可以去卧虎山告密,你心里,应该是很恨王家的吧?” “就是因为太恨,所以要答应她。”宋安非说:“我母亲临终之前,曾经嘱托了我几件事,要我一定要做到。” 黑暗中,他的声音戚戚然,气息虚弱:“可惜我忍辱负重,还是没能做到。” 事到如今,陆啸昆也不想在问他那些临终遗言是什么,是什么让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他叹了一口气,说:“不过这一下,王家也落不到什么好处。” “王家好不好,我都不关心,我只是可怜壮壮……”宋安非没有再说下去,沉默了很久,这是他心里最大不安。 “我死了,他二姨自然会来接他,你不要担心。” “二姨终究是二姨,不是亲生父母。”宋安非说:“你是不知道,没有父母的艰辛。何文才不会立即杀了我们的,杀我们之前,总会见上一面的,到时候我会替你求情,你可千万不能再糊涂了。你救不了我。” 陆啸昆听了没有说话。 他知道宋安非说的都是实话,他救不了他。他就算孔武有力,也只是一个空有一膀子力气的粗野农夫,手里没有枪,心中也没有智谋。单枪匹马去争,就不了宋安非。 他人生头一回觉得自己无能,或许他并不懦弱,但是很无能。他一心想救宋安非,夸下海口要保护他,妄图在他面前充英雄,但到头来其实可笑之极,他连他自己都保护不了,何况保护宋安非。从头到尾,他都帮不上宋安非分毫。就算现在宋安非跟他说,不要他糊涂,他也没勇气逞能说:“我就要救你。” 因为这句话不光是逞英雄的可笑,更使他连说这句话的资格都没有。他心里头觉得十分苦涩,三十多年,头一遭觉得自己窝囊无能。关中汉子,尤其是陆啸昆这种粗狂男人,最要紧的便是男人的尊严,这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可如今,他却觉得自己连这点尊严都要丢了。 黑暗中,宋安非抓住了他的手。那只手是颤抖的,小巧的,冰凉的。宋安非说:“你怎么不说话,我说的话,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陆啸昆声音暗哑,说:“听进去了。”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字,竟然让宋安非心里头一暖,接着就是一酸。 似乎这正是他想要的生活,要一个愿意拿命保护他的,值得信赖的,又很听他话的男人。他心里头忽然浮出说不尽的柔情来,又酸又湿润,又温暖又哀伤:“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你也要听。” 陆啸昆反过来抓住他的手:“你说,我听着。” “你要是活下来之后,家里还有些银子,不多,可是够你们过生活了。日子过苦一点没关系,重要是要把壮壮养好,最好能让他读点书,认点字。不要把钱全都拿来娶媳妇了。” 他最后一句是玩笑话,不想气氛太过伤感。果然,陆啸昆被他说的哭笑不得,说:“娶什么媳妇……” 宋安非心里头却突然冒出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语气也变了味道,说:“你这么年轻,手里有了钱,自然是要娶媳妇的,难道一辈子一个人?” “我……”陆啸昆又恢复了从前那样笨口拙舌的语气:“谁肯嫁给我这种人……” “那就不是你不想娶了?你只是觉得自己娶不到,如果有人肯家,你就娶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切。” 第86节 宋安非随口而出的一声“切”,让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宋安非是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种话。因为这语气听起来就像是一种娇嗔,陆啸昆也愣了一下,说道:“我没想过那么多……我这人,从不说假话……” 宋安非咳嗽了两声,沉默了一会,说:“我只是开个玩笑,你娶亲不娶亲,我也管不了。” 陆啸昆却问说:“你不想让我娶么?” 宋安非否认:“一个人养孩子太不容易了,你想娶就娶,我就是……怕你被人家骗了……你看,我不就把你骗了?有些女人,比我还会骗人。” 宋安非的手原来是冰冷的,不知道是不是握的久了,慢慢就有了温度,陆啸昆说:“我本来就没有想过再成亲,跟你,也是无奈之举,为了救人。” 宋安非觉得是自己刚才的话让陆啸昆误会了意思,解释说:“我不是不让你娶……” “别说这些话了,我听了心里不好受。” 宋安非一愣,就听陆啸昆说:“别说了。” 宋安非就默不作声了,他躺在那里,心里头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如果这时候他跟陆啸昆没有被绑了手脚就好了,最起码他临死之前,还能抱着陆啸昆相互取暖。在山洞里和陆啸昆取暖的感觉,他到现在都忘不了。 不只是忘不了,反而很怀念,很渴望,越是冷,越是濒临死亡,就越渴望。 可他是一个男人,陆啸昆要跟他做兄弟,陆啸昆是他的救命恩人,拿命对待他,这么好的男人,他不该临死了,还不知道感恩,厚着脸皮,躲到他怀里去,让他把自己当成女人那样怜爱保护。 “你是不是病了?”黑暗中,陆啸昆忽然尝试着用手去摸他的脸颊,接触到的,却是远比手要火热的额头。 宋安非说:“不用管,反正都是要死了。” 他似乎觉得越来越冷了,身体开始颤抖起来,陆啸昆心里一惊,忽然被宋安非抓住了手:“我还有一件事,要求你。” 宋安非的语气都带着颤抖,似乎冷的厉害:“我母亲……我不知道她具体是哪一天死的,也不知道她埋在哪里……你帮我找找,如果找到,每年清明,替我给她烧点纸钱,我……” “宋安非,宋安非,”陆啸昆靠近了他,他手腕被绑着,两只手艰难地分开,去摸宋安非的脸颊,宋安非的脸似乎在抽动着,说道:“我没事,我没事……我只是歇一会,有点累,我还要见何文才……我还要去求情……” 他的声音却渐渐地微弱了下去了,但呼吸还在,而且粗重。陆啸昆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他拼尽全力去想要挣开自己身上捆绑的绳索,却徒劳无功,他绝望地躺在那里。 他知道,宋安非要死了,要死在他跟前。 可是他无能为力,因为他只是一介农夫。他无权无势,说的话没人会听,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人,他如此渺小,如同蝼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安非嗓子里突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呻吟,身体一颤,陆啸昆立即喊道:“宋安非!” 宋安非睁着眼睛,看着无尽黑暗。陆啸昆的声音像是他的救命稻草,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死。可是他什么都看不见,除了冷还是冷,身体都似乎要僵掉了,眼皮子更是滚烫,眼里都是热泪,他有些焦急的样子,喊道:“陆啸昆,陆啸昆……” 陆啸昆捧着他的脸,几乎整个人都跟他贴在一起:“我在这。” 宋安非眼里头的热泪流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可是他满腔所有的,全是一种温热的爱意,他从没有如此清晰的,不逃避地,感受到自己对陆啸昆的爱意。他一直都爱着他,只是他不愿意承认。 “我,我还有个请求……你答不答应都行,不答应,就当我临死了胡说八道。” 陆啸昆转而抓住了他的手,两个人十指交缠,他有些恍然,问说:“你能不能喊我一声,媳妇……” 话音刚落,宋安非就感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微微一紧,他忽然臊了起来,说:“我果然是胡说八道,我……” 他想要把手从陆啸昆的手里抽出来,却被陆啸昆抓着,陆啸昆的身体朝他挪进了,贴着他的额头,问:“真要听?” 宋安非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他的嘴唇抖动了几下,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索性一闭眼,说:“真要听。” 都要死了,还在乎这些脸面做什么。不管陆啸昆会怎么觉得他变态,临死之前能听到这个男人这样喊他一声,他觉得也值了,自己也算有了归宿。 陆啸昆贴着他的额头,呼吸灼热,喷到他的脸颊上:“媳妇。” 一刹那间,他心里头仿佛冰川融化,春花灿烂,竟然是说不出的欣喜和悸动。明明是他经常会听到的两个字,为什么从陆啸昆的嘴里喊出来,就是不一样呢。他欣喜地热泪盈眶,好像一下子整个人都暖了起来。他从懂事以来,就觉得自己命苦,最后能遇到陆啸昆,真好。 “媳妇,媳妇……”陆啸昆忽然亲上他干裂的嘴唇,嘴里还呢喃着,像是在强调给他听:“你是我陆啸昆的媳妇。我是你男人。” 宋安非觉得他找到了归属,不再是无根之人。这是他一生都在追逐的东西,他终于得到。 第127章 绝处逢生 陆啸昆想要抱紧宋安非,可是他没有办法,手脚都被捆着,他只能尽可能地贴近他,让他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温暖。仿佛死亡之前的相依为命拉近了他们的距离,他的心变得前所未有的柔软,他怀抱里的,不是个男人,也不是个女人,只是宋安非,和他相依为命的宋安非。 他们却不知道,卧虎山早已经血雨腥风,不再是他们离开时候的卧虎山了。短短一个时辰,这个山已经换了主人,流下无尽血泪。 牢房里一片黑暗,一个窗口也没有,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忽然被人打开了,陆啸昆还没有坐起来,就被人按在了地上,紧接着宋安非被人搀扶起来了,来人解开了他腿上的绳子,手上的绳子却没给解开:“跟我们走!” 陆啸昆叫道:“安非!” “老实点!” 两个大汉按着地上的陆啸昆不让他动弹,宋安非模模糊糊地说:“我要……我要见二当家。” 那人笑道:“这就是带你去见二当家。” 宋安非回头看了陆啸昆一眼,没来及说什么,就被人拽着衣领推了出去。 外头不知道何时天色已亮,只是那大雪还下着,积雪比昨天晚上还要厚,宋安非几乎不能行走,完全靠着那人拖着。他们被带到了一处院落,就见大厅里坐着何文才,除了他之外,就只有一两个人在旁边站着,大厅里再没有其他的人。 宋安非的精神好了一点,立即跪了下来,说:“求二当家饶了陆啸昆的性命,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旁边有人喝道:“哪里还有什么二当家,这里坐着的,可是何大当家。” 宋安非跪着抬起头来,却发现何文才已经走到了他跟前,让他惊骇的是,何文才额头上有一道很长的疤痕,都还没有结疤,原本一直梳理的有条不紊的头发如今散落下来,遮住了他半边眉眼,那没有了眼镜遮挡的眼睛,细长,微微眯着。 “宋安非。” 宋安非又匍匐下来:“要杀,杀我就够了,陆啸昆一介农夫,微小如蝼蚁,你就算杀十个他,王家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何文才在他跟前蹲了下来,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宋安非看着何文才,眼睛却仿佛没有焦距。何文才说:“要我不杀他可以,甚至连你那个小丫头,我也可以放了,还有你,我也可以放了。” 宋安非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何文才说:“你们,我都可以放了。” 宋安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何文才是什么样的人,他早有料到,要他给王虎陪葬,就是他的注意,要抓他杀他的人也是他,怎么会突然变了模样,要放了他们。 “我觉得你可能有什么误会,觉得我何文才杀人不眨眼。其实无论在哪儿,都是和为贵。能少招惹一些人,自然我也懒得去招惹。当初要你殉葬,那真是王大当家的主意,我身为二当家,不得不听命行事。那也是权宜之计,我得站稳了脚跟,保住自己的位置不是?” 宋安非不明白他要说什么,就跪着直起身子来看着他。 何文才却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可是如今不一样了,王大当家死了,老三又突然叛变,被我清理了门户,卧虎山,终于是我何文才说了算了。” 宋安非惊异地说不出话来,何文才却牵着他的胳膊,将他引到座位上坐了下来,接着说:“既然这山上已经换了主人,自然什么都要改一改。王大当家竟然让活人为他殉葬,这是实在是残忍,王家是本地世族大户,我卧虎山也名震一方,如果两家因为这些小事伤了和气,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这对双方都不是好事。宋安非……不对,是王少爷。如今我愿出面修好,你觉得如何?” “三当家……死了?” 何文才看着他,嘴角带着笑容,那眼神却是凶残的,也不说话。宋安非说:“你肯放了我们,对我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事,我只要不是傻子,自然会答应你。” “我就知道王少爷不糊涂。” 何文才笑着说:“来人呐,还不给王少爷松绑。” 旁边的人立即上来,解开了了捆在宋安非胳膊上的绳子,宋安非赶紧又问:“陆啸昆呢,春儿呢?” “王少爷别着急,等会我自然会都放了。只是眼下还有一件事,需要王少爷办。” “什么事?” 何文才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许是王家太太信不过我们,今天一早,下面有人来报,说王家的民兵护卫上了山要人,连带着,还带了官府的不少兵……” 宋安非眉头微微一蹙:“王家来人了?” 这倒是打打出乎他的意料,张桂芳怎么可能会为了救他贸然派人前来动用武力,何况他们昨天晚上要下山报信,可人走到半路就被截回来了。他被要求殉葬的事儿,王家应该都还不知道。 “如今他们已经兵临城下,要看着就要打起来了。我不是王虎,他的那一套暴虐主张我也不赞同,所以我有心与王家修好,不想兵戎相间。所以还请王少爷先出去叫他们安心,等他们退了兵,我自然会送陆啸昆和春儿姑娘下山。” 宋安非看向何文才,还没开口,何文才就说:“我就这一个条件。” 宋安非沉默了一下,其实经过了昨夜惊魂,他身体早已经虚弱不堪,头脑都不是十分清醒,要想细细思考那是不可能的,他也没心思搞清楚来龙去脉,搞清楚卧虎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现在满心所想的,就是如何救陆啸昆和春儿, 他点头,说:“我答应你。” 何文才脸上露出一抹很和气的笑容来,往后捋了一把头发,说道:“事不宜迟,王少爷现在就去吧。” 宋安非说:“我……我需要装扮一下。外人并不知道我是假冒的王玉燕,我……” “无妨,就这样去吧。” 宋安非愣了一下,看向何文才。 何文才说:“我就是要让那些人知道,不管是王家的家丁护卫,还是官府的人,我要让他们知道,王家派了一个假冒的小姐过来,我何文才知道了,却不怪罪。这是我何文才的诚意,你家太太,应当也会领会我的诚意。” 这个人,当初要杀他,理由就是他的男扮女装让卧虎山受到了不能忍受的侮辱,说什么如果他们卧虎山连这样的屈辱都能忍受,将来如何在这世上立足。可是如今要将这个秘密大白于天下的,也是她何文才。 “这样也可以么?” “我就是要让别人知道,我何文才,不是暴虐成性的王虎。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要让这三把火,把把都烧在他们的心坎上,好让他们安心地过了这个寒冬。“ 宋安非说:“一切听何大当家的。” “虽然不用装扮,可是王少爷这一身实在不便见人,跟着下人去换件干净衣服,梳洗一番,免得让王家的人以为我怠慢了贵客。” 宋安非问说:“我想见陆啸昆和春儿一面……”他不等何文才开口,继续就说:“我又不带走他们,只是见上一见,好让他们也放心配合大当家,这总可以吧?” 何文才说:“都是小事。” 宋安非跟着人出来,朝自己来时候的那个院子走,他刚才神智昏昏,一路上无暇顾及四周,如今绝处逢生,突然有了精神,就朝四周打量。他却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儿,这下了一夜的大雪,路上却被清扫的很干净,只有薄薄的一层,显然是刚下的,除了这条路,路两旁的院门都紧紧关着。如今大雪纷飞,风也小了很多,但是那空气中,似乎有一种血腥味,看不到血迹,却似乎处处都是鲜血。 他脑海里又想起刚才何文才所说的那些话。三当家,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么?他脑海里浮现出王青那清俊的相貌,有那么一丝恍惚。说起来,王青算得上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他,恐怕自己早就冻死了。也是他做主,私自放了他们,虽然最后没能成功逃脱,但这个恩情,却是实实在在的。如此风华正茂的一个年轻人,就这样说没就没了。如果这是真的,卧虎山本来就有党派之争,何文才要杀王青,想必要先杀更多的人,卧虎山如今,怕已经是个屠场。 第128章 改变 房间里为他准备的,是一身晚清时候书生常穿的冬袍,外罩暗黄色马褂,宋安非换了衣服,就见陆啸昆进来了,陆啸昆似乎还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头雾水,宋安非看见他,心里却一紧。 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儿,那时候他虽然迷迷糊糊,但却并不是一无所知,到如今也模模糊糊记得一点。但那时候他们以为自己要死了,说的那些话,如今想起来,却觉得有些难为情。 他看了陆啸昆一眼,说道:“傻站着干嘛,还不进来。” 陆啸昆进了屋,问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安非没回答,却发现陆啸昆的脸颊上一道血痕分外明显,立即走了上去,伸手触摸着他的脸颊,问说:“这是怎么回事?” 陆啸昆笑了笑,说:“你走的时候,我不放心,挣扎了一下,碰着了。” 不用说,那些看守的人下的拳脚。 宋安非拉他坐下,说:“我们得救了,何文才打算放了我们。” 陆啸昆问:“他有这么好心?要杀我们的,不就是他?” 第87节 “此一时彼一时了,三当家王青已经死了,如今这卧虎山,已经是他何文才的天下。如今山下王家和官府的人来要人,他想化干戈为玉帛,于是愿意送我们下山。” “他这样的人,不做赔本的买卖吧,你答应了他什么?” 宋安非点头:“卧虎山要说最有心机的人,就属何文才。他肯放了我们,无非是想讨好王家。估计是他刚继任大当家,根基还不稳,所以不想跟官府和王家对着干。他要我在中间做个调停。不管怎么说,这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坏事,绝处逢生,这个机会,是肯定不能错过的,不管他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陆啸昆点头,问说:“那春姑娘呢?” “应该已经去叫她了,等会她就会来。” 陆啸昆“嗯”了一声,看了宋安非一眼,宋安非看向他,两个人四目相对,宋安非忽然把眼神躲了过去,心中有种异样的情愫。 他们的眼神接触的时候,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他心里也喜欢陆啸昆,陆啸昆对他或许也并非完全无意,可是两个人,都没有真正捅破那层窗户纸,既没有对对方说,自己也可以不去想,可是如今经历了生死,情话还在耳边,想起来,实在叫人难为情。两个人越是不说话,气氛越是尴尬,宋安东心里还是想试探陆啸昆的心意,于是就说:“昨天还以为咱们必死无疑,可如今,咱们都算劫后余生,昨晚的那些话……” 陆啸昆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那脸色竟然也微微窘迫。 陆啸昆是个老实人,是个老实巴交的,只对女人有感觉的男人。搁在以前,如果有个男人在他身边,就算再俊美,他也断然不会有男女之欲,压根就不会往那方面想。他是个老实巴交又封建的农夫,男人喜欢男人这件事,对他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他想起来就觉得荒唐惊骇。如果宋安非一开始就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不管他如何温柔贴心,他都不可能动一点点歪心眼,那超出了他所能接受的伦理范围。 可是宋安非是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出现在他跟前的,他喜欢的虽然是一个名叫王玉燕的女人,但是和王玉燕本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见到的,动心的,只是宋安非。所以说他喜欢宋安非,那也是没有错,因为除去名字性别,他喜欢上的,确实是宋安非本人。但是这种喜欢,又是建立在“宋安非是个女人”这样的印象之下,正是通过这样,他以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光去看宋安非,才爱上他的脾性相貌,为之动心,有了男女情欲。因为已经动了心,已经有看情欲,他看待宋安非的角度,已经定了型,因此即便后来发现宋安非是个男人,他虽然惊骇失落,但看待宋安非,根本没办法再把他当成寻常意义上的男人来看待。 对他来说,宋安非变的只是性别,但其实又没有改变性别,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理和角度,但他可以确定的是,他爱上的,是宋安非这个人。他是一个男人爱女人那样的心态在爱着宋安非,这种爱,和男人之爱没有任何不同。他并不觉得自己就此喜欢上了男人,如果换个男的,让他亲让他有性欲,他并不能做到。 这微妙的缘分造就了他们的姻缘。 可是陆啸昆归根到底,还是个封闭环境中长大的男人,他从小耳濡目染的,全都是最正统封建的伦理道德,昨天晚上,他们是濒临生死,不知道明天还会怎么样,他一时冲动,情难自已,说了那些话,做了那些事。但是如今情况却不一样了,他们活下来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将有漫长的时光来面对。 他真的有勇气喜欢一个男人么? 他又觉得这无关乎勇气,一个在封建伦理下活了几十年的农夫,新思潮他或许还接受不了,何况是男人跟男人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呢。 所以他明白宋安非此刻的眼神,宋安非有的羞涩窘迫,他也有。他看着宋安非,却觉得这样一身男装的宋安非多了一种落落独立的男子气,比女装时候清爽了许多,也干净了很多,那素净的一张脸,单薄的下巴,眉眼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清冷。他不是头一回见到宋安非穿男装的样子,可是他从前穿的男装,都是粗服布衣,料子显然不如卧虎山准备的这套好,款式花样也不如卧虎山的这套精致。这才是一个少爷该有的穿着。 他竟然觉得分外好看。 宋安非发现了他灼热的眼光,心想果然还是不一样了,经过了这一夜,陆啸昆看他的眼光不一样了,多了以前没有的东西。 “你看什么……”他说着,原本惨白的脸色浮上了血色,陆啸昆说:“那……那我看我自己媳妇,还不行了?” 宋安非一下子满脸通红,说:“昨天那种情况……说的话,也算么……” 陆啸昆说:“你当时神智不清醒,但是,”他停损了一下,语气也有些讪讪的:“但是我神智很清醒,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我哪有神志不清……”宋安非想要争辩,才发现自己这话正中陆啸昆下怀,嘴巴张了张,刚要说话,就见门外有人推门进来。 是春儿。 宋安非赶紧站了起来,叫道:“春儿。” 春儿立即迎上去,看她养子,这一夜过的很安逸,脸色丝毫看不出昨夜里在冰天雪地里冻过。 “你们都没事,太好了,我一直担心你们。” “现在都没事了,何大当家要放我们出去了。” 春儿说:“这里太可怕了,我早知道土匪杀人不眨眼,最是冷血残忍,但从没见过这么血腥的一群人,此地越早离开越好,咱们赶紧走!” 看她神色慌张,显然是看见了很可怕的事情,宋安非握住她的手,春儿的手虽然暖,却一直在哆嗦,看着他的眼睛说:“卧虎山这一次,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我听出三当家死了?” “他死了?”春儿很吃惊,但很快又一副情理之中的样子,说道:“我在后院,没见着他。他应该是死了吧,不然后院那些杀戮血腥,他不可能不管。 宋安非惊问:“何文才杀到后院去了?那老夫人他们……” 春儿面色凄楚,摇头说:“活下来十中之一……” 陆啸昆说:“果然这世道,只有踩着尸体才能上位。” 宋安非看了他一眼,说道:“老夫人是善人,可惜了。” “安不知是那王虎作恶太多,上天报应?”春儿说:“只是,真的死了太多人。外头一圈全是守卫后院的男人,也全都死了,尸体堆着尸体,不知道死了多少……” 宋安非听了沉默了一会,忽然抬起头来,双目清亮,问道:“死了很多人么?” 春儿点头说:“没有一半,也有三分之一了,你没闻到这山上到处是血腥味?” 宋安非心里一动,忽然有个主意浮上心头。 这倒是个天赐良机。 第129章 大火 陆啸昆看出他有所想,就问说:“你在想什么?” 宋安非抬头看向他,嘴角忽然浮现出一抹他很少看到的笑意,说道:“我在想能不能借这个机会,为民除害,端了这个土匪窝。” 春儿一愣:“你有什么主意?” “你刚才不是说,卧虎山这次死伤有可能过半么?那你觉得,王家的兵力,联合官府的兵力,能不能打得过卧虎山一半的土匪?” 春儿说:“别说一半的土匪,就是王虎在世时候,王家如果和官府心意一致,想要打压卧虎山也不是难事,只是原来王家和官府各有心思,况且那县太爷又是个肚子里有主意的,不肯全力相帮,所以才会让卧虎山逍遥在外。如今山下的人如果一条心,要攻下卧虎山,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何文才要放了我们,派我去说服王家退兵了。他不是想和王家修好,而是他知道如今的卧虎山,根本就不是王家的对手。他跟王青两虎相斗,纵然赢了,想必也是两败俱伤,剩下的一半人马,恐怕也是伤残累累。 陆啸昆看着他,说:“若真能除掉卧虎山的这群人,那可真是为民除害。只是……”他英武漆黑的眉毛微微一皱,说道:“只是这为民除害的好名声,白白便宜了王家。” 春儿听了讪讪的,说道:“陆大哥说的是,看你这装扮,想必是何文才给你准备的衣服,要你以男儿装示人,他的心思,我一猜就猜到了。既然你已经要以真面目示人,如果能把这功劳揽了,对你将来,或许也有好处。” 她跟了宋安非这么久,对宋安非早就有了情谊,只是这情谊在之前尚不能和王家的恩德相比,她这也是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可是如今她跟着宋安非上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知不觉中,其实已经将身家性命都堵上了,如今他们又经历了一场生死,她眼看着宋安非宁肯自己死也要救她,说不感动是假的。她为王家效忠,为的是一个利字,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宋安非对她怎么样,王家对她怎么样,她不是拎不清的人。 宋安非注意已定,就是担心陆啸昆和春儿不能全身而退。他乘着一辆马车到了卧虎山的入口,一开门,就看见外头黑压压的一群人。 看来是有备而来,这更好。 “我们卧虎山为表诚意,送王少爷出来了。” 这话一出,外头的人纷纷议论:“哪里的王少爷?王家的小少爷,不是在外求学么?” “这被卧虎山押扣的,不是王小姐么,怎么成了王少爷?” “我们大当家虽然身体抱恙,但是眼力却还是有的。王家小姐不知道为什么不肯前来,这也倒罢了,居然还送了一个冒牌货,让王少爷假扮了王小姐来见我们大当家。大当家明察秋毫,但思虑再三,不予怪罪,所以这就送玩少爷下山。” 一会王少爷一会冒牌货,显然没把宋安非看在眼里。外头的人更是议论纷纷,但是王家的那几个得力的族人,在上山之前便已经被张桂芳告知了实情,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们一时无法决断。因为张桂芳让他们上山,为的可并不是救宋安非。 张桂芳这样的聪明人,做事自然要滴水不漏。她当初并不知道王虎病情如何,会不会认出来,让宋安非代替王玉燕上山,其实有相当的风险。结果无非有两个,第一是宋安非安然无恙,王虎已经病重,没人看出不妥来,他们上山,那理由就是担心女儿的安危,毕竟王家小姐去的是土匪窝! 这第二,就是王虎病的并不严重,一眼就识破了王家的这种李代桃僵的伎俩。那王家人上山,不是为了要救宋安非的姓名,而是为了抢先一步:卧虎山如果知道了这个秘密,必然大怒,土匪袭击他们王家,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既然这样,不如他们抢先一步,联合官府一同上山剿匪,拼个鱼死网破,胜过坐以待毙。 刘能站在宋安非身边,靠近他耳朵,说道:“王少爷,可别忘了我们何大当家的吩咐。” 宋安非默然不语,走了出去,外有立即有人迎了上来,他却都不认得,倒是子啊后面人群里,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王通。 “你没事吧?”王通一副紧张万分地样子。他知道了王家小姐上山的消息之后,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去的肯定是宋安非,而不是王玉燕,所以听说了王家和官府联合上山,他想也不想就加入了。他是个男人,多一个人上山,王家自然也不会拒绝。 “我没事。” “你看你脸色多憔悴,”不光是脸色苍白,眼圈乌黑,就是那嘴唇,都没有血色。 宋安非说:“这些人我都不认识,我有话要对王家人说,他们中间我要找哪一个?” 王通就指了指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是王玉燕的堂叔。” 宋安非片刻不敢耽误,立即就过去何文才的意思说了,他也想过春儿的建议,大可以振臂一呼,慷慨陈词一番,这样即便他不曾出力,但众人面前出了一个风头,便足以让当地留下他的名字,而不再是默默无闻的王家私生子,众人多少会算他一点功劳。但他思考了一下没有说卧虎山已经伤亡惨重的事情,因为他不知道在王氏宗族眼里面,他的重量有多少,如今陆啸昆和春儿还在何文才手里面,万一这些人听说了卧虎山如今已经外强中干了的消息,罔顾陆啸昆和春儿的性命和他的掩面,直接就攻进卧虎山,那可就完了。他得等着一个时机,等陆啸昆和春儿出来。 王家的人联合官府上山,无非是怕卧虎山知道了李代桃僵的事情后恼羞成怒,但是如今看,卧虎山已经知道了宋安非的真实身份,却按捺不提,好好地将他送了出来,又对王家说了这么多示好的话,他们倒也没必要与卧虎山硬碰硬。 一场一触即发的大战转瞬消失于无形,一众人有些人很懊恼,有些人很欣喜,各怀心思往山下走,等到了山下,宋安非没有再往前,而是停了下来,等待着陆啸昆和春儿。 他们曾有盟约,只要等他们下了山,何文才就会派人送陆啸昆和春儿出来。 遥遥地看见一辆马车在风雪中而来,宋安非吁了一口气,对身边的王通说:“你会骑马么? 王通愣了一下,说:“不是十分熟练。” “麻烦你骑马载我一程,去拦住王家的人,我告诉他们一个消息。” 王通看他神色时从未见过的坚毅,那眼神似乎还带着一点诡异的兴奋,也不敢迟疑,下车借了一匹马,众人不解,看到白马上两个青年男子,一个俊美修长,一个单薄清秀,踏着白雪,往前奔去。 “此话当真?” “我从卧虎山出来,亲眼看到的消息,不会有假。” “我就知道,这卧虎山向来杀人不眨眼,尤其是那个王虎,吃人都不会吐骨头,他要是知道王家骗了他,怎么可能不发怒,反而将人好好地送出来!原来他已经死了,山中是何文才当家。” “咱们可以一试啊,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王家的那个堂叔看着他,目光狐疑不定。他对宋安非了解不同,只言片语,全部出自张桂芳,自然印象算不上好。但他作为聪慧之人,自然也不会轻信张桂芳的一面之词:“这确实是难得的机会,为民除害,我等义不容辞。只是,”他盯着宋安非,问说:“你怎么证明你的话可信?万一你这话是假的,这数百人的性命,可就不保。” “因为我是一个私生子,”宋安非看着他,那一身清俊打扮,眉目愈发显得清明:“你该知道,一个私生子,最渴望的是什么。对王家有一份不利的事情,于我都是避之不及。” 没错,一个私生子最渴望的,就是能够认祖归宗,得到家族的承认,宋安非千里迢迢来到关中,为的无非就是这个,他肯代替王玉燕上山,忍辱负重,为的无非也是这个,如果他恨王家,大可不必为王家做事,至少目前看,他对于王家的渴望,已经写在了他的脸上。这种情况下做出对王家不利的事情,无异于自断后路,何况,他还在他们手里。 陆啸昆和春儿终于赶上了他们,宋安非上了他们的马车,冲着他们微微一笑。紧接着就听见外头马蹄阵阵,人马忽然调了方向,他们的马车停在了原地,宋安非吁了一口气。 他们这才算真的活下来了,他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了。 大雪纷飞,这个卧虎山都笼罩在白雪皑皑当中,从他们这个位置看过去,四周视野辽阔,远处群山起伏,这样的冰雪天地,宋安非还是头一回看到。他心中忽然觉得冷,看见卧虎山突然冒出了火光,在那风雪之中,那景象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瑰丽,他回过头来,看向车里的陆啸昆,陆啸昆在他眼里看见了熊熊火焰。 第130章 归属 其实整个剿匪过程,并没有宋安非想的那么顺利,卧虎山的那群人,并没有那么愚蠢。那何文才,心思慎密,他知道如果杀了宋安非,外头的人有可能不会罢休,他不敢冒这个风险,只好将宋安非他们送回来,但是他也想到,宋安非可能会出尔反尔,他没有这么天真,需要考虑各种可能,反过来说,他送宋安非等人出来,只是为了争取时间和机会而已,所以等到山下人马撤退,他就立即派人用巨石封了路口,在多个地方设了埋伏。而上山就此一条路,官府和王家的人为此也付出了惨重代价,但这还是值得了,虽然没能抓住何文才,但是卧虎山为非作歹十几年,终于树倒猢狲散了。 说起来这还是他们内斗导致的结果,不然凭着卧虎山易守难攻的地形,根本没有那么容易攻打下来。 马车一路直接回到了王家,张桂芳对于这个结果,其实是非常满意的。 推倒了卧虎山这个大山,他们王家,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 宋安非男扮女装的事情成为了街头巷尾的谈资,只不过大家都以为王家只是在卧虎山那边胁迫王玉燕上山的时候才假扮了她。 之所以没有说其实从成亲以来,一直都是宋安非在代替王玉燕,这一点上,张桂芳有自己的考虑。如今他们对外的说法,是王小姐畏惧上山,作为私生子的宋安非自告奋勇假扮了她,这事传出去,不会对王家造成多大的影响,毕竟王小姐身为闺阁小姐,惧怕土匪那也是人之常情,宋安非在危难关头代替自己的妹妹上山,说明这人重情重义,虽然是私生子,却也是王家的血脉,说明他们王家的男儿重情义,不计较个人荣辱。 但是如果让外人知道一直都是王家的一个私生子在李代桃僵,那这性质就不一样了,外人关注的重点就是这件事的荒唐诡异,代替一天和代替了几个月,意义可就不一样了,王家的主母不能容人,一王家的私生子男扮女装和另外一个男人同床共枕几个月,这新闻之香艳诡异,完全就变了味道。 也因为如此,在王家住了两日之后,陆啸昆就要回家的时候,宋安非就打算换回女装,跟着陆啸昆回陆家了。 但是如今,没有了卧虎山这个威胁,王家小姐也没必要继续呆在陆家了。再让宋安非男扮女装在陆家做样子,完全没有必要,张桂芳意识到,卧虎山这个难题解决了之后,他们家就全部自由了。 于是她立即对外宣称,陆啸昆一笔休书休了王家小姐。 第88节 王家是什么人家,陆啸昆又是什么人,表面上是陆啸昆休了王玉燕,但大家伙都知道,陆啸昆这是被迫休了新婚妻子。 但是张桂芳这主意一出,却把一个难题就摆在了宋安非的面前。 那就是他的归属问题。他是在王家住,还是跟着陆啸昆回到陆家去? 按理说,这并不是一个选择题,既然王家和陆家已经没有了婚约,自然陆家也就没有必要再住着王家的小姐,他也没必要再男扮女装回到陆家去。 可是他的身份,住在王家…… 看张桂芳的脸色,并没有要留他的意思。 宋安非这才意识到,除掉卧虎山的匪患,对这里的老百姓都有好处,对他来说也未必。他竟是无处可去的人了。 陆啸昆心里也是苦恼,他自然是想宋安非跟着他一起回去的,一则是为了自己的私情,二则,张桂芳对待宋安非的态度,他也都看在眼里。只是他如今和王家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宋安非要去哪他更是管不了,也没法开这个口。 至于王家,也不是没有想让宋安非留下来的人,比如王阳。其实这一次宋安非算是出了大力,他的名字早就在当地传开了,虽然他只是一个私生子,并没有名分,但是在危机时刻为王家做了这么多事,她身为当家主母,如果还是一味地不留情面,于她的名声也是不利。 但是她有一个顾虑。 把宋安非留在王家,赏他一口饭吃,给他一间房子住,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留下他,总要有个说法吧。既然是王家的私生子,留下他来就意味着要接受他王家血脉的身份。 这对于张桂芳来说,是绝不能容忍的一件事,且不是她作为女人的嫉妒心,就算是为了她自己的儿子王延宗考虑,她也不能留下宋安非,平白分了家产给一个她厌恶了一辈子的女人生的儿子,她宁肯抛弃了自己的名声,也不愿意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但是王阳这个一向懦弱的父亲,心却软了。 他对宋安非,那还是有一定的感情的,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对他冷淡,也只是惧于太太的权势。但是他觉得如今是个机会。 “这孩子为了咱们王家,也出了不少力了,如今咱们玉燕能得自由,都是他的功劳。要不,咱们就留下他吧?” 张桂芳眉头一皱,冷笑道:“留下了他,下一步你是不是就要把那女人迁到你们王家祖坟去?” “你这是哪里话,怎么能呢。”王阳讪讪的笑着说:“死去的人,咱们就不管她了。” “这事你不用管了,我自有主意,亏待不了他!” 宋安非和陆啸昆,此刻正在屋子里坐着说话,旁边除了春儿,还有王家大小姐王玉燕。 陆啸昆如今见到了王玉燕本尊和假扮王玉燕的宋安非,心里难免会比较一下,他就发现幸而他娶的是宋安非,这宋安非和王玉燕两个人,差别也太大了。 王玉燕本人,和宋安非并不十分相像,别说跟现在男装的宋安非了,就是跟从前女装的宋安非也不一样。宋安非的那张脸,他已经很熟悉了,熟悉到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嘴角眉梢这些细枝末节他都熟悉,正是因为熟悉,他一眼就看出宋安非和王玉燕的不同。除了这些相貌上的差别,两个人的脾性和整体感觉也毫不一样,宋安非温润文静,王玉燕却是活泼明艳,两个人差别最大的是眼睛,透露出的东西不一样,王玉燕的眼睛,一看就是不识愁滋味的富贵小姐的眼睛,宋安非的,则要沉静得多,里头的东西也更多。两个人一静一动,但是安静的宋安非,感觉底下却有暗流涌动,活泼的王玉燕,底下似乎什么也没有,只是个漂亮的千金小姐。 对于农夫出身的陆啸昆来说,温顺安静,贤妻良母类型的人,自然更合他的心意。没办法,他就是个最最传统的男人,审美也是最最传统的审美。 “这一下可好,我再也不用躲着藏着了,这些都是大哥的功劳。” 宋安非提高她喊大哥,面上讪讪的有些窘迫:“小姐还是不要大哥大哥地叫了。” 正在这时候,外头春儿走进来,却是高兴的,说道:“安非,太太说要赏你呢。” 王玉燕听了立即抓住了他的手说:“这一下,你可真要成为我大哥了。” 春儿听了只是笑,宋安非说:“你还要喊……” “从前我妈心里不喜欢你,可是这一回,你可是为王家立了大功,救了我们所有人,而起我昨天听爸的意思,是要让你认祖归宗呢。妈肯定是同意了。” 宋安非听了,心里砰砰直跳,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终究是一件好事吧,他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旁边的陆啸昆,心里却是一沉,宋安非终于要认祖归宗了,这是好事,这应该是每一个私生子梦寐以求的。 可是他也知道,宋安非一旦认祖归宗,做了王家的少爷,又是长子,就算不是嫡出,那身份和他也是天壤之别了。 他看见王玉燕和春儿都兴高采烈地拉着宋安非说话,宋安非脸上也是笑着的,似乎很是喜悦。他心里叹了一口气。 也罢了。本来就是离经叛道的一段感情,就算宋安非不是王家少爷,他们俩也未必能走在一起。那时候他们濒临生死,或许可以什么都不顾忌,如今他们又回到俗世,外头流言蜚语,未必是他们能够承受的。说到底,他陆啸昆也不过是个农夫,没有遮风挡雨的本事。 第131章 祭奠 屋子里正热闹着,外头就有小丫鬟跑过来了,说张桂芳和王阳在客厅有请他们过去。 王玉燕笑着说:“咱们快去吧。” 他们到了客厅里面,就听张桂芳对宋安非说:“这一次,你立了大功,我要赏你。” 她说着不等宋安非说话,就对旁边的人说:“来人呐,把东西端上来。” 紧接着就有丫头端着一个木盘过来了,宋安非看见那盘子上的东西,脸上淡淡的笑容就凝结在嘴角。 他就知道…… 那木盘上,是金灿灿的几个元宝。 张桂芳白皙的脸庞笑起来,露出眼角细微的纹路:“你救了玉燕,这是我们王家的一点谢意。” 王玉燕立即说道:“妈……” 张桂芳说:“你不要插嘴。” 王玉燕看了宋安非一眼,又看了旁边沉默的王阳一眼,终于还是沉默了下来。春儿冷眼看着,心想,太太这也太小气了,宋安非为了这次的事儿,几乎丢了性命,难道就是这点金子就能打发的?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宋安非竟然点头说:“多谢太太。” 他如此坦然接受,就连张桂芳也吓了一跳。她原以为宋安非会多少反抗一下的,他竟然这么心平气和地接受,倒让她有些吃惊,笑道:“不知道赏你什么,思来想去,还是钱最好。” 她似乎很关心宋安非以后生活的样子,有些语重心长地说:“如今玉燕既然已经和陆家没有关系,你也不能再在陆家住了,给你这些钱,你拿出来一部分置办个院子,剩下的,也够你生活了。要是还不够,你只管回来要。” 一旁的王阳终于发话了,说道:“你要是在不想在外头住,在家里住也可以。” 张桂芳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却听宋安非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问说:“我在这家里住?以什么身份呢?” 王阳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听张桂芳说:“说的就是,所以还是出去置办房产,留在这家里,难免有人闲言闲语。” “除了这些,我还有一件事,想问太太。” 张桂芳看了他一眼,却对众人说:“那你随我来,咱们单独说,我正好也有一些话,要问你。” 宋安非点点头,就跟着张桂芳去了她屋里。陆啸昆和春儿来到院子里等着,王玉燕说:“我倒要去听听他们要说什么。” 她说着就真的过去了,留下春儿和陆啸昆两个在院子里等着。 也没过多久,就见宋安非出来了,看了他们一眼,说:“咱们走吧。” 陆啸昆明显还想着刚才在大厅里的那些话,说:“她这摆明了,还是不愿意认你。” 宋安非冷笑说:“她要肯认我,当初就不会做那么绝。看她从前做的那些事,你就该知道,想让她主动认我,那是不可能的。” 春儿叹气说:“太太是在是狠心。不过这样也好,你要是真在这家里,未必能过的舒心如意,她指不定要怎么为难你呢。出去了,好歹是自由身,想做什么做什么。” 宋安非没有再说什么,陆啸昆看他脸上有些忧郁,心里想要安慰他,就说道:“我看你特别置办什么房产了,就还在我家里住着。” 宋安非脸一红,说:“在你们家里住着,算是怎么回事呢。” 陆啸昆说:“那有什么,你我是兄弟,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住。” 春儿笑道:“要是别人,肯定是可以一起住的,只是已经闹了这一出,都知道他代替小姐陪你去过卧虎山,他又是这样的特殊身份,再和陆家有任何牵扯,都不好,太太想必也不愿意。” 宋安非也知道自己不能,哪怕自己很想。 他将来是要进王家的,在此之前,他不能和陆啸昆之间传出任何难听的话来。他身为私生子,想要认祖归宗已经很难,如果再有一个和男人乱搞的名声,那就更不可能进入王家族谱了。 这也是他心里纠结的地方。 他母亲的遗愿,进入王家的梦想,和与陆啸昆在一起,两者之间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来,鱼肉和熊掌,不可兼得。 他叹了一口气,看了旁边的陆啸昆一眼,发现陆啸昆也在看着他。当初的那些情话,仿佛还在耳边,于他们而言,却已经恍如隔世。 “几天不见,想必壮壮已经很着急了。” 春儿笑着说:“你们放心,我姑姑那人是最爱小孩子的,她肯定把壮壮照顾的好好的。” “对了,你跟她进去,说什么了?” 宋安非看了陆啸昆一眼,说:“说我母亲的事儿。” 春儿听了,脸色就凝结了,宋安非知道他母亲宋英已经去世的事儿,她也是回到王家才知道。她和张桂芳一样,一直以为宋安非一无所知。 所以提起这件事,她心里是有些羞愧的。陆啸昆问说:“你是要问你母亲埋葬在何处吧?” 宋安非点头:“没错。” “知道了么?” 宋安非低下头来,眉眼露出些许哀伤的神色,点头说:“知道了。” “那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吧。” 宋安非点头,春儿说:“那我去买些纸钱来,和你们一起去。” 宋英的坟头,居然就在他们常路过的那条路上,就在镇子和乡村的交界处的一片树林里,从陆家到镇上,都要从那里经过。 那是一处杨树林,如今隆冬时节,树叶子全都落光了,只剩下树干光秃秃的,地上全是皑皑白雪,或许为了掩人耳目,那坟头不仔细看甚至都看不出来,只是微微的凸起,旁边立着一根柳枝,像是个标记。 陆啸昆帮着用手拂去白雪,就露出了下面枯黄的杨树叶,厚厚的一层,就在柳树枝旁边的白雪底下,居然还有没有烧尽的纸钱。 春儿说:“这定是老爷来烧的纸钱……”她叹了一口气,说道:“说起来,老爷不是全无感情的人,都是太太心硬,老爷倒是……” 宋安非说:“男人无能,便是最大罪过。” 春儿便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对于宋安非来说,懦弱无能的王阳并没有比张桂芳强多少。此情此刻,她说这些也是不太恰当。 不一会儿他们就将坟头清理出来了,坟头那么低,不注意的话,谁也不知道这儿荒野地里,竟然还埋着人。埋的如此草率,可见张桂芳对宋英的厌恶。这里的习俗,烧纸钱的时候都要添上一把土,所以陆啸昆来的时候也带了铁锹。坟头太低,或者无人修整,那都是无儿无孙的人才会发生的事儿,寻常人家的坟头,都要年年往上添土,所谓的土馒头,都有一定高度的。陆啸昆就把那坟头堆到半人高,这才终于有了坟头的样子。宋安非带来的纸钱全都烧了。 不过让春儿奇怪的是,宋安非竟然没有哭,不但没有哭,甚至一滴眼泪都没有流,那神色淡然,仿佛这里埋着的,是一个与他无关的人。 坟前烧纸,一般都是要说话的,无非是说些活着的人都很好,让死者不要担忧之类的话,春儿见他不言语,就替他说道:“夫人,我们来给你送纸钱了,你到了那边,该花花,若有不够的时候,尽管托梦来。宋安非他如今过的很好,你不用担心,你若泉下有知,就保佑他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纸钱燃烧的火光烤红了她的脸,陆啸昆在旁边站着,看着跪着的宋安非。他跪着的地方,虽然早被他清理了积雪,但下面的树叶都是湿的,想必宋安非此刻,膝盖已经湿透了,这么冷的天,他有些担心。卧虎山那一夜,让宋安非的脸色一直很苍白,应该是恶寒侵袭,伤了身体了。 想到这,他就伸手将宋安非扶了起来,说道:“你的心意,你母亲肯定都知道。” 宋安非低着头,看着最后一点纸钱燃烧殆尽,只留下黑色灰烬,说道:“我母亲临死之前,对我有很多交代,可惜我未必能完成她遗愿,将她孤零零葬在这里。” 春儿看了四周一眼,这里确实荒芜,尤其是冬日里,看着更是萧索凄凉,可见当初也是草草安葬,于是就说道:“若是你愿意,倒是可以将你母亲迁葬到别处去。” 没想到宋安非眉眼低垂,说道:“要么不迁,要么就迁到王家祖坟去。” 陆啸昆一愣,想起那一晚宋安非说的,他母亲临终前嘱托他的几件事,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很多。 第89节 第一百三十二章?绑架 宋安非有他的目的,他对王家的诸多迁就忍耐,原来都有自己的想法。把他母亲的坟迁葬到王家去,或许应该是他的目的之一吧。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他那时候,满心所想的,都是对王家的,对张桂芳的恨意。他发那样的毒誓,发自真心,并不是被他母亲所逼迫,可是如今却有些不一样了!在陆家的这些日子,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心里只有仇恨的私生子,他有了新的希望,有了自己喜欢的男人。他想跟自己喜欢的男人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一生一世都不要分开。 他竟然犹豫了。 这让他心里对自己的母亲很羞愧。他的内心深处,和完成母亲意愿,认祖归宗相比,他竟然更愿意和陆啸昆在一起。他望着母亲的坟头,心里头五味杂陈。 “要我说,你这置办房产的事儿,可以先放一放,等来年开春了再找也不晚,这都到年底了,你要找个新房子,一切都还得收拾,这大冷的天,做什么都不方便,你不如先在陆大哥他们家或者在我姑姑家里住着。我如今已经要回到王家去了,我在姑姑家的那个房间,我可以跟她说跟你空出来住。” 宋安非听了看向陆啸昆,陆啸昆自然是巴不得的,他虽然知道自己和宋安非已经没有可能,可能跟他多呆一天是一天,人总归都是有自己的私欲在:“要我说,就还在我们家住着,壮壮想必也想你了。” 宋安非点头,说:“好。” 春儿说:“那我跟你们一起回去,我东西衣服都在我姑姑家呢,正好回去取。” 于是他们就一起雇了辆马车往家赶,因为陆啸昆早先就把壮壮放在了春儿姑姑家,于是他们便直接去了村里。到了家门口,春儿先下了车,看见大门紧闭,就说:“我姑姑他们,难道这时候还没起来?” 陆啸昆笑着隔着墙喊道:“壮壮!” 可是过了好一会,也没见人开门,春儿就加大了敲门的力气,这一用力,却发现大门开了。 原来这大门只是紧闭,并没有锁,她狐疑地推开门,却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雪都还没有扫,院子的地上,连一点脚印都没有。 这情形有点不对劲,她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赶紧叫了一声,快步朝屋里走,她走过去便留下一串脚印,这院子里积雪上就只有她一个人的脚印,宋安非在后头看到,不由得脊背上一凉。 春儿推开门,忽然大叫一声,几乎昏厥过去,宋安非和陆啸昆赶紧跑上前去,却被眼前那一幕惊骇到接连后退了几步。 原来那屋翼头一片狼藉,春儿姑姑和她姑丈两个人横躺在地上,身下全是鲜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春儿直接就晕了过去。 宋安非和陆啸昆相互看了一眼,陆啸昆说:“得报官。” “不能报官,”宋安非说着就进了屋里面,陆啸昆扶着春儿,焦急地问说:“出了人命,不报官不行了。” “可是壮壮呢?”宋安非看了周围一眼:“壮壮不在这里。” 陆啸昆的眉头一下子紧紧皱了起来,心跳如雷,宋安非赶紧从屋里出来,关上门说:“他或许在家里,咱们先回去看看,先别报官。” 陆啸昆点头,直接把春儿抱了出来,宋安非赶紧关好大门,上了马车,一路紧急朝陆家奔去。到了陆家大门口,却见陆家大门紧闭,宋安非看到院子里和春儿姑姑家一样寥无人迹的地面,心就凉了一半。 房门都是紧锁的,壮壮明显不在这里。宋安非却立即跑了过去,从门缝拿了一个纸条出来,看了一眼,脸色已经是一片苍白。 陆啸昆立即追过去问:“是什么?” “是何文才,是何文才杀了春儿姑姑他们,也是他掳走了壮壮!” “什么?” “他这是在报复!” 宋安非说着就立即朝外头跑,陆啸昆追着问道:“你要做什么?” “他是要钱,我要去王家一趟!” 春儿已经醒了过来,趴在马车窗口问:“是谁杀了我姑姑他们?” “是何文才!” “何文才?”春儿脸色依然苍白:“他不是跑了么?” “剿匪端了他的老窝,他这是要报仇呢!”宋安非上了马车,陆啸昆也赶紧跳了上来:“咱们去王家,有用么?” “有用没用都得去,光靠咱们三个,奈何不了他,何况他手里还有壮壮!他要的钱,我们也给不起!” 春儿一路上只是哭:“何文才这个王八蛋,怎么这么黑心肠,我姑姑姑父都是老实的庄稼人,他也不放过!” “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人渣,当初剥匪,怎么就没杀死他!”宋安非也是面目苍白,卧虎山的土匪残暴无情,他是早就知道的,当初卧虎山洗劫王家,杀烧抢掠,已经让他目瞪口呆,但那时候死的人,还都与他无关,他就算触目惊心,却也无法感同身受,如今自己认识的人遭了灾祸,他才感受到这刻骨的寒冷和恨意。 他们到了王家,事情却并不如他们设想的进展那么顺利,张桂芳冷心冷肺,他们原来就是知道的,只是如今逼不得已来求她,得到的回应也是意料之中。 “宋安非,我不是不肯帮你,可是那何文才和他的那些侥幸逃脱的手下,手里都是有枪的,或许他们现在人没有以前多了,不能对王家造成什么倾覆性的伤害,但是王家要跟他们为敌,又有什么好处呢。那壮壮不过是一个孩子,这年头,死了的孩子多了去了,说到底,跟咱们是没……” 宋安非简直没办法相信这句话是从张桂芳嘴里说出来的,春儿听了,也是大吃一惊,说道:“太太,你也是吃斋念佛的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壮壮可是条命,何况他也不是旁人,他是陆啸昆的儿子,也做过你的外孙!” 张桂芳一听,眉头立即一皱,说道:“当初是什么情形,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王家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亲戚?春儿,你这是要吃里扒外么?” 宋安非说:“她不过是自己的姑姑和姑丈死了,一时冲动,太太何必为难她?” 张桂芳嘴角冷哼一声,说道:“我不为难她,她倒是来为难我!要我去救壮壮,也是不难。” 她说着看向宋安非说:“老爷最近心软,有心要认你回王家,你如果承诺永不回王家,我倒是可以掏钱,把那孩子赎回来,这五百块大洋,可不是笔小数目,我们王家如今可不比从前,家里的钱有限,断断不做赔本的买卖。” 宋安非听了脸色苍白,却不说话。张桂芳看向他说:“你既然不愿意,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春儿看向宋安非,宋安非却不说话,她心里就有些着急了,说实话,她觉得宋安非想进入王家,那是不可能的事儿,既然是不可能的事儿,宋安非却因此浪费了救人的机会,她实在觉得可惜。可是这又事关宋安非终身,她作为旁人也不能说什么。宋安非沉默了一会,说道:“如果不是陆啸昆,你女儿早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他为了你们王家做了那么多事,如今他独生儿子有难,太太就不肯帮一把么?” “只是帮一把,那自然没问题,问题是那何文才是冲着钱来的,且不说给了钱他们会不会变本加厉,继续勒索,就这五百块大洋,就不是小数目,如今这世道,一块大洋就足够买多少粮食了,做工的辛苦一个月,不过几块大洋。何文才是土匪,贪得无厌是他的本性,这种歪风断不可长,不然他以后靠勒索过日子,遭殃的,不还是这里的百姓?” 宋安非眉头一皱:“太太不管这事,难道就可以高枕无忧?陆啸昆不过一介农夫,他能有多少钱。何文才敢要这么多钱,真的是冲着他要的么,还不是冲着王家来的?陆啸昆的儿子如果死了,下一个死的,未必不是太太!” “你大胆!”张桂芳脸色一凛,怒目看向宋安非:“我看你卧虎山跑一趟,胆子越来越大了,你救了我女儿不假,我也谢你,不过你不要以为,这王家真的就有了你立足之地!” 宋安非说:“既然我跟太太没话说,我要见王阳!” “他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张桂芳语气有些发怒:“春儿,带他出去!” “太太!”春儿闻言就跪了下来:“求太太仁慈,救壮壮一命,也为我惨死的姑姑姑丈伸冤报仇!我姑姑和姑丈都是老实人,壮壮更不过是个孩子,他们怎么可能得罪了何文才,还不是因为我们的缘故?但我们跟何文才,又有什么仇恨,说到底,不还是为了王家!” “春儿!”张桂芳说:“你这是要造反么!” “春儿不敢,春儿只是说一个理字!太太只要肯掏了这笔钱,不管是宋安非还是我,或者陆啸昆,谁不感念太太恩德!” “无需多说,你们出去吧,要我答应,就那一个条件,想不劳而获,那是痴人说梦!” 春儿和宋安非出来,春儿已经是泪流满面,宋安非却神色严谨,问说:“王阳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春儿擦着眼泪说:“你去找他,未必管用,谁不知道家里是太太当家。” 宋安非沉默了好一会,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最后似乎像是拿定了主意,说道:“陆啸昆去跟何文才接洽,也只能拖一时,咱们不能干坐着什么都不干,你只管带我去找他。” 春儿就带着他见了王阳,王阳依旧是老样子,说道:“这事太太怎么说?” “王老爷,你知道,如非不得已,我是不会来求你,”宋安非冷冷看着他:“这次不是为了我,陆啸昆为了你们家才得罪了卧虎山,他们进不了王家,退而求其次,才绑架了陆家的儿子,老爷难道打算坐视不管?又不要你们的命,不过是一些钱财……” “到底不是小数目……”王阳说:“太太要是不同意,我也没办法啊,安非,不是爹不肯帮你……” “我就不信堂堂王家老爷,五百块大洋都拿不出来!”宋安非说:“要是拿不出钱来也无妨,老爷把王家的兵借给我用用。” 钱都拿不出来,更别说调动家里的家丁护卫了,王阳讪讪的,说道:“那我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借点出来……” 他们从屋里出来,春儿低声说:“看来老爷是真没钱……” “堂堂一个主子老爷,五百块大洋都拿不出来,又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宋安非说:“看样子,咱们得逼一逼他们。” 春儿愣了一下,就听宋安非说:“他们王家虽然早已经颜面无存,可也是要脸的人家。” 今天还有一更,共七千字。宋安非开始变狠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救人 在这关键时刻,王玉燕倒是比她的爹娘有情意,带了自己的体己过来,说道:“我这人花钱大手大脚,也没什么存钱的习惯,每月的月例都剩不下多少,这里有五十块大洋,你们收着。” 宋安非也没有推辞,春儿接了,说:“谢谢小姐。” “这何文才,简直比王虎还可恶,十足的小人一个。竟然杀了手无还击之力的老人,还绑架了一个孩子。” 春儿恨恨地说道:“要是被我抓住了他,我非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王玉燕看了一圈,问说:“陆啸昆哪里去了,这时候,他必定是心急如焚吧?” 她话音刚落,就见外人陆啸昆进来,宋安非立即站起来问说:“怎么样了?” “没见到何文才,只见到他一个手下,事先埋伏的人我也没让动,怕打草惊蛇。” “何文才最是心思狡诈,他肯定不会亲自前往,想必是料定了咱们有埋伏。”宋安非说:“春儿姑姑那里呢?” “我已经找人把他们收敛了,听了你的,还没报官。” “现在去报官吧。”宋安非说:“让老人家早点下葬入土。” “你不是说壮壮在他们那里,咱们先不要惊动了官府么?” 宋安非说:“如今没有官府,咱们救不出来壮壮来。” 陆啸昆看了王玉燕一眼,问说:“太太不肯帮忙?” 宋安非沉默无言,王玉燕则是讪讪的,陆啸昆说:“也是意料之中。” 他踌躇了一下,说:“那我去报官。” 他说着就朝外头走,宋安非跟上去,走到院子里,叫住了他。 陆啸昆回过头来,那神色看起来分外疲惫,他伸手触碰了一下陆啸昆的胳膊,说:“对不起。” 陆啸昆说:“不怪你,也是我无能。” “何文才是冲着钱来的,无非是想捞点东山再起,只要不撕破脸,他们不会把壮壮怎么样的。” 陆啸昆眉眼凄然,说:“壮壮那么小的孩子,就算不把他怎么样,也够他受的了。何文才那种小人,既然能做出绑架小孩子这种事,要做点别的,对他也不是难事。” 他说着就走了出去,宋安非站在院子里,眼睛便湿润了。 绑架这种事,分分钟都有危险,壮壮这条命能不能活下来,他也不能保证。 等到王玉燕走了之后,他便让春儿出了门,去散播这个消息。果不其然,第二天,街坊邻里就议论开来了。 “你们听说了么,陆家的儿子被土匪绑架了!” “陆家一贫如洗,媳妇都娶不起,土匪怎么会绑架他们家?” “这还不是冲着他曾是王家女婿去的,估计以为他们陆家如今已经发达了呢。” “依我看,当日剿匪的主力,就是他们王家,何文才这是拿陆家开刀,要狠狠敲王家一笔呢。” “可是我听说,王家并不打算救人呢。这王家太太,果真是铁石心肠!” “可不是呢。这陆啸昆是真可怜,平白无故得罪了土匪,娶了三四个媳妇就得了这么一个儿子,也眼看要没了。” 对于王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来说,名声是最要紧的,声名比财富更重要,不然就没有了在这世上立足的根本。宋安非有心让这流言蜚语传到王家大院来也不是难事。张桂芳如何反应他不知道,但王家宗族却受不了了,一大清早,就有人进门了。 张桂芳正在大厅里跟宗族里的几个叔叔说话的时候,宋安非不请自来,到了大厅,直接就跪下来了。 第90节 张桂芳脸色难看的厉害,说道:“宋安非,我好心收留你,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太太这是哪里话,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为难太太,而是来求各位叔伯。” 张桂芳冷笑一声:“你个外姓人,这里哪个是你叔伯!” 但是厅上的人都讪讪的,宋安非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们其实都知道,只是张桂芳这个主母都不肯容他,他们作为旁支,就不好说什么。 “各位在座的,都是本地有名望的人,都是王家的顶梁柱,如今陆啸昆的儿子被绑架的事儿想必各位都已经听说了,陆啸昆和那何文才,本来无冤无仇,何况陆啸昆一贫如洗,何文才绑架他儿子,这究竟事因为什么,想必不需要我一一赘述,大家心里都明白。五百块大洋,确实不是小数目,但是王家的各位如果能每人出一点力,这也不是难事。不然如果陆啸昆的儿子真死了,王家在当地又如何立足,谁还敢替王家做事!” “休得胡言!要是人人遇到难处都来找王家要钱,我王家岂不是成了救济场?” 张桂芳柳眉倒立,说道:“陆啸昆是帮了我们家,我已经给了不少钱财答谢他!何况那何文才是什么人,土匪一个,丝毫不讲道理的人,这次给了他钱,他如果还是不肯放人么,难道白白浪费了五百大洋?!此风断不可滋长!” 宋安非却看都不看她一眼,继而给厅内的王氏族人磕了一个头。张桂芳气的不行,立即叫人拉他下去,宋安非猛地真起身体喊道:“各位叔伯,王家是世家望族,断不可让妇人之见横行!这件事重要的不是陆家的儿子,而是王家对待匪徒的态度!” 张桂芳气的直接将自己手里的茶杯扔了出去,茶杯砸到地上碎成几片,吓的旁边一个宗室叔伯抖了一下。 “把他给我撵出去,我王家不收留这样忘恩负义之人!” “太太消消气,有话好好说,我倒是觉得,这小子说的话,有几分道理。”站起来的,是里头年纪最长的一个,看起来张桂芳也很忌惮他,说道:“二伯爷觉得我冷血无情?” “我自然知道你不光是为了私心,也为了王家。”王家二伯说:“只是俗话说的好,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那陆家为了玉燕,也确实付出了不少,咱们若是不帮他,岂不是让人议论说咱们王家刻薄寡恩?现在外头风言风语,早就传开了。” “依二伯的意思,是要赎人了?” “不但要赎人,还要尽力剿灭何文才这帮余孽。咱们王家剿匪有功,刚得了官府嘉奖,这当地的百姓,哪个不念着王家的好?如果这时候插手不管,反倒遭人议论,如果这时候管的恰到好处,只会巩固王家剿匪的名声,那何文才已经是强弩之末,看他绑架的只是一贫如洗的陆家的黄口小儿,就知道他已经没什么本事。咱们还怕他?既然不怕他,那这件事说到底,不过是五百块大洋的事儿,五百块大洋确实不是小数,可是能买到王家的声名,也值了。你若此时把他赶出去,只会让人非议你不能容人,可是桂芳你若是不能容人,又怎么会收留了他们在府里面?可见说你不能容人,那是污蔑。依我说,把陆家的儿子赎回来,尽力剿匪,扫清余孽,然后再把这小子好好安顿出去,我们王家也算仁至义尽,外头也不好说什么了。” 他说完之后,底下的人纷纷跟着附和。他们倒不是听了宋安非的话改变了心意,而是这次之所以过来,就是抱着这样的态度,张桂芳悍妒,凶悍霸道是出了名的,在这男尊女卑的地方,宗族里的人早已经看不惯她,只是没有办法,管不了她,如今正好是个机会,都有心给她气受,何况,这次出头说话的,又是他们王氏一族里最长的人,张桂芳就算心里不高兴,也不好说什么。 张桂芳眉头耸动,嘴角微微提起,却是沉默不言。就在这时候,王阳突然走了进来,说道:“不要再说了,这笔钱,我来出!” 众人都是一惊,这王阳惧内,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们背地里不知道多瞧不起这男人。如今当着众人的面,他居然提出要出这笔钱,张桂芳的脸色立即就变了,冷笑一声,说道:“你哪来的钱?” 王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于还是挺起胸膛说:“我……我自有我的私房钱!” 旁边的人想笑,终于还是忍住了,王阳把一个盒子交给了宋安非:“这里是五百大洋,你拿去救人吧。” 宋安非却是不接,目光炯炯,却是看向了张桂芳。张桂芳眉头一挑,看着他们父子,面上一片冰冷之气。 “我听太太说,老爷打算让我认祖归宗。” 宋安非此话一出,不止王氏族人,就是张桂芳和王阳,也惊呆了。 ——我又一时兴起,打破原来构思啦(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获救 宋安非却自顾自地说道:“我随母亲千里迢迢来投靠老爷,那也是逼不得已走投无路,既然是走投无路,那就是一心想要认祖归宗,老爷有这个念头,安非心里实在感激,但是,安非今天当着众位叔伯的面,劝老爷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很疑惑,他千里迢迢过来,自然就是为了要认祖归宗,怎么王阳要认他,他却要拒绝? 宋安非接着说:“但这并不是我不愿意认祖归宗,恰恰相反,我无时无刻不想着能够成为王家名副其实的子孙。按理说,我入不入族谱,能不能到王氏祠堂磕一个头,只要老爷一句话,太太也不能说什么。但是如今家里老爷说话,似乎是算不了数的,太太虽然不姓王,却掌管王氏子孙的归属,老爷说话算不了数,我要入王家,只有太太首肯。但我也不是愚人,知道太太心中虽有丘壑,但对我们母子却也是弃之如敝屣。既然这是不可能的事儿,老爷以后也不要提这件事了。” 这话句句都是在打张桂芳的脸,却也句句直指王阳软弱,王氏族人也不是傻子,就有人站出来说:“你这孩子也是咄咄逼人,你爹既然把钱给你了,你接着就是了,又何必说这些……” 张桂芳闻言眉头一皱,说:“三哥可不要乱说,这里哪个是他爹?” 那个被她称为三哥的男人立即不吭声了,王阳手里的盒子还举着,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一张白皙的脸变红了,张桂芳厉声说:“人家都打了你的脸,你还要硬往上贴么!” 王阳讪讪的将手里盒子收了,说道:“这……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你……你一个妇道人家……” 张桂芳脸色涨红,却没再说话,她这不是怕了王阳,她是懒得跟王阳在大庭广众之下争吵,她觉得丢人。众人何尝不知道她不是不敢,而是不屑,于是附和着说:“这钱自然该王家公家里出。” 事已至此,张桂芳也不愿意再留一个小气固执的名声,立即差人去拿钱。王家二伯走到宋安非跟前,将他扶起来,低声说:“正如我刚才说的,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那话是对桂芳说的,也是对你说的,你既然一心想入王家宗谱,又何必在这里鸡蛋碰石头。” 在他看来,宋安非到底是年轻气盛,冲动起来不顾后果。宋安非红着脸,其实刚才那一番话,他确实有些冲动,心里也还是怕的,一个人就算被仇恨所驱使,也不可能一下子变了心性,他从前是那样温顺的人,一下子也成不了张桂芳那样的硬心肠。 春儿在旁边看着,心一直悬着,等到大家都散了,这才赶紧走到宋安非跟前,说:“你刚才好大的胆子,我在旁边看着都要吓死了。” 宋安非看了她一眼,说:“我也害怕的不行,不过我有我的主意。” 春儿一愣,看向他,宋安非低声说:“咱们不是光给钱就行的,还得确保壮壮的安全,因此老爷给钱不如王家给,这事儿王家掺和的越多,壮壮越安全。” 有了钱,赎人宋安非也不敢大意,要知道绑票这种事,得了钱再撕票也是很常见的事儿,那才真是人财两失,所幸这件事王家也很重视,他们既然要声名又出了钱,如果人没救回来那就是白忙活一场,所以特意联合官府布置的很细密。 原来当日剿匪的过程中,那何文才跑的急,卧虎山的那些钱财,全被王家和官府搜刮殆尽,他率领一部分旧部下突围出去,自然不甘心从此没落,想要东山再起一时半刻是不可能了,如今风头又紧,再想抢家劫舍也不现实,但他们这一伙人总是要吃饭的,他身为老大,如果连属下的温饱都解决不了,谁又肯跟着他,手中缺钱,这才想到了绑架的主意。 之所以选中了壮壮这小孩子,那也是他认真思量的结果。既然要剿匪,王家肯定做好了卧虎山可能会反扑的准备,想必戒备森严,何况他们卧虎山惨败,怎么说跟陆啸昆和宋安非都脱不了干系,他一不做二不休,杀了春儿姑姑夫妇俩,将陆啸昆的儿子给绑走了。 这次绑架,主要是是冲着钱去的,既然钱到了手,他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杀了人质,因此壮壮命大,就这么捡回了一条命。 命是捡回来了,可是壮壮人却吓得不轻,本来活蹦乱跳的一个小子,竟然变的有些呆头呆脑的,不怎么爱说话了。宋安非一开始以为只是受到了惊吓的缘故,过几天就好了,谁知道几天之后,依然是老样子,看了大夫,也说不出什么。 看的出来,陆啸昆心里很是痛惜,他从前对壮壮那么威严的一个人,如今对他,却是百依百顺,他心里对壮壮这个孩子是有愧疚的,因为如果不是他掺和到王家的事儿里,壮壮也不会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宋安非心里头更是羞愧,两个人一连几天什么都没干,就陪着壮壮,可是不管他们怎么逗他,壮壮都是懒懒的不爱说话。 不过让他们意想不到的事儿,唯独一个人,可以让壮壮笑眯眯的,那就是王通。 壮壮喜欢王通,陆啸昆是早就知道的,他对自己的儿子对王通亲近其实心里头是非常不满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通算是他的情敌,他对王通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好印象,在他看来,王通一直贼心不死,惦记着宋安非,他巴不得一辈子都不会看见王通这个人。 可是偏偏自己的儿子就喜欢王通,他把这归结于王通那条能言善辩的舌头和一张俊俏脸蛋,壮壮毕竟年纪小,不懂事,容易被蒙骗,他看着在院子里和王通玩的壮壮,扭头对宋安非说:“你可别跟壮壮学。” 宋安非愣了一下,问:“学什么?” 陆啸昆没好气地说:“壮壮年纪小,分不清好人坏人,你可是成年人了,谁心里有鬼,眼神贼,你可是能分辨出来的。” 宋安非一听,立即就明白过来陆啸昆这是在说什么,就说道:“你看壮壮自从回来之后,精神一直不好,你我没本事让他开心,如今王大哥来了,成天哄他玩,你还这么说他。”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无缘无故的,他为什么天天到咱们家来?他来,是冲着某人来的。” 宋安非脸一红,说道:“那我以后不来这里了……” 陆啸昆一急:“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说起来,宋安非在外头也住了有些日子了,当时壮壮被救回来以后,他原本要带着宋安非和壮壮一块回家,宋安非却婉拒了,说:“就是因为我的事儿,才连累了壮壮,如今刚刚把他救回来,谁知道会不会再生枝节,暂时我还是远离你们的好。” 这只是他的第一道说辞,想要反驳很是容易,但是他的第二道说辞就不容辩驳了:“如今你和王家已经没有了关系,我也没办法继续以王玉燕的身份在你们家住着,外人都知道我是王家的儿子,不明不白地继续在你们家住着,外人会怎么说。到底两家的关系有些难看,女儿刚离开你们家,儿子就住进你们家了……” 这些厉害关系陆啸昆怎么会不知道,他一个农夫,克妻的名声在外,多难听的话都听过了,也不在乎别人背后再多说几句流言蜚语,他不在乎,可是他不在乎,宋安非却不能不在乎。他知道宋安非心里头还有自己的野心,不是自己一个农夫能够阻碍的,自己也没资格去阻挡,宋安非要进入王家,就不能跟他一样对流言蜚语无所谓。 不过宋安非也没有再置办新的房子,他又搬回到了自己原来和他母亲宋英买的那个院子里,也不是特别远,他随时可以过去看,也是因为见面并不是很难,他也没说什么,毕竟有些事急不来,很多东西,他都还么想好。 不过王通比他离得更近,而且要近很多很多,几乎天天往宋安非那里跑,有时候吃饭都是在那里蹭。陆啸昆就想到一个主意,以壮壮为名义,让宋安非天天往陆家跑。 他原以为这一下王通就没办法了,结果王通居然直接跟到他们陆家来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争风吃醋 王通追宋安非追到陆家,自然也知道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他到了陆家,并没有缠着宋安非,而是陪着壮壮玩。陆啸昆心疼自己儿子自从被绑票之后就木讷了不少,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让他笑起来的人,也不好撵走他,只好自己看紧了宋安非,不让王通有可趁之机。 宋安非家里,还有两亩薄田,已经荒了一个秋冬,他想来年春天的时候种点庄稼,就来问陆啸昆,陆啸昆别的不懂,种地是他本行,在这方面王通就不行了,他总算找到一个自己压过王通的地方。 春儿如今又重新回到王家,平时轻易不得空出来,每次来,都给他们带了不少吃的用的,跟他们的关系,反倒越来越亲了。 但是这一回,春儿却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了一个客人,王玉燕。 说起来王玉燕并不像他的母亲张桂芳那样飞扬跋扈,虽然有时候善恶不分会做一些糊涂事,但本性不过是一个娇惯了的大小姐。她心里对宋安非,那是很感激的,对陆家也很感激,心里觉得自己的母亲也太跋扈了一些,于是便让春儿牵线,过来看他们,带了满满一车的年货。 宋安非看见她来,吃了一惊,就看见那车夫一箱子一箱子地往院子里运。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一半是给陆大哥的,一半是给你的,”王玉燕很高兴的样子,那面容上,带着几分阔家小姐的豪气:“这不马上就要过年了,我觉得但凡你们需要的,就都给你们买了一些,省得你们再破费,你快看看,我买的好不好。” 春儿在旁边笑着说:“大小姐买的,自然都是极好的。” 王玉燕笑着说:“我哪儿懂得过年都需要什么,很多东西都是春儿想到的,要没有她,我可想不这么全面。” 宋安非看了看,果然过年需要的都在了,有几样甚至是陆家一直都缺的,他知道这都是春儿细心的结果,便趁着无人的时候谢了她。 春儿抿着嘴说:“横竖我又不花钱,只不过动动嘴,何不行个好?” “你别装,不光这些东西是你挑的,要送年货给我们,也是你撺掇的吧?” 春儿愣了一下,笑着问说:“你怎么知道?” “王玉燕那种千金小姐,哪能想的这么周到,一看就知道是你吹的耳旁风。” 春儿笑着说:“我家小姐心里头本来就感激你们,想要报答,我看她既然有这个心思,何不出一个皆大欢喜的主意呢,所以就跟她说了,一说一个准,小姐是从来不管柴米油盐这些事的,花起钱来也大手大脚,没想到全都置办齐全了,等到春节到了,你们再买个春联,也就全了。” “春联倒是不用买,我买了红纸,自己会写字,到时候我自己写。” 春儿愣了一下,笑着说:“那你可得帮我也写一份,我也省了这点钱了。” 他们进了屋来,看见王玉燕坐在炕前跟壮壮说话,壮壮似乎有些怕生,一直警惕地看着她。看见这场景,春儿心里有些心酸,说:“壮壮原来可不是这样怕人的。” 宋安非叹了一口气,说:“他也就跟王通亲近些。” 春儿听了就笑了,说:“王大哥难道还是每天都往这跑,今天怎么不见他?” “这不是快要过年了么,他的那些朋友,整天找他喝酒,这两天就没来。” 王玉燕回头问说:“你们说的王通,可是我见过的那一个?” 春儿点头:“就是他。” “那人倒是长的好,可惜不务正业,是个纨绔子弟。” “他要真是个纨绔子弟也就算了,可是他家里并没有什么钱,”宋安非叹了口气说:“让他做点正事,他总不愿意。” 王通最近和王家的几个宗亲走的很近,他这种能说会道又讲义气的人,在酒桌上是最吃得开的,王家的那些人都愿意跟他结交。他说他这是为了以后宋安非能够回到王家做准备,多认识一些人。宋安非虽然觉得不妥,可也说不出什么阻止他的理由来,就由着他去了。 “我倒是看他比以前正经多了,”陆啸昆难得替王通说一句好话:“他要是少往我们家跑……” “我就知道王大哥经常来,你会不高兴。”春儿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接着便笑了起来。王玉燕有些狐疑地看着她,宋安非有些窘迫,也怕王玉燕听出什么,就看了春儿一眼。 说曹操曹操到,他们正说着王通的事儿,王通就上门来了,手里拎了一壶酒,一只烧鸡。 “这是谁来了,好大的阵仗。” 他说着进门,就看见了王玉燕,愣了一下,王玉燕却是有些窘迫的,脸颊都带了红晕。 相比于陆啸昆,王通这样的长相,自然更符合她的审美。她爱的孙少爷或者王青,都是王通这个类型的。 壮壮原本在床上坐着,一看见王通,立即下了床,穿上鞋子就跑了过来,直接抱住了王通的腿。王通笑着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将壮壮举了起来。宋安非说:“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第91节 “怎么能不来呢,不来,到嘴的鸭子,说不定也叫狼叼走了。” 宋安非听了脸上一热,陆啸昆却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他跟王通虽然没有挑明,但彼此都心照不宣,势同水火,只是两个人其实都不知道宋安非到底是什么主意,现在都属于暗恋着,谁也不比谁占优势。王通将壮壮放下来,看向王玉燕说:“小姐怎么有空来这里?” 王玉燕微微红脸,说:“我来给他们送点东西。” “这东西可真不少,”王通看了看,说:“还是小姐有心。” “陆大哥和安非大哥都救过我,理应如此……” 春儿见自家小姐声音变得娇滴滴的,就知道她这是对王通有了意思,当然了,王玉燕未必看得上王通,但是起码王通对她来说,是会让她害羞的男人。 王玉燕带着这么多东西来,心里是有些得意的,倒不是说她嘚瑟,只是她这种类似于救世主的身份,是以一种慰问的身份来的,言语之间,多少有些喜气洋洋,但是自从王通来了之后,她明显羞涩了很多,垂着头,问一句才回答一句。王通是多聪明的人,勾搭这些年轻少女就是他最擅长的伎俩,一眼就看出了这王小姐的羞涩,于是更有意逗她,尤其是吃饭的时候,他既然带了酒来,就要跟陆啸昆喝点,喝了酒的王通,那更是魅力无穷,能言善道又英俊潇洒,惹的王玉燕不住地偷偷瞄他。王通偏偏又故意灌她酒喝,那么明显的意图,连宋安非都发现了,趁着他出去上茅厕的时候拉住他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逗逗那王小姐,看她那一副端着的样子,以为给你点东西,就得对她感恩戴德了?” “我还以为你对她有意思了呢。” “她?”王通嗤笑:“连你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了,我……” 宋安非立即撇开他回了屋里,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陆啸昆出来了,横眉冷对,对着他作势就要踹他,王通笑嘻嘻地躲过去了。 王通的伎俩很成功,等到王玉燕走的时候,一张脸都已经红透了。 春儿看她家小姐,如果刚刚才只有一分的意思,被王通花言巧语挑逗一番,已经有六分的意思了。 王玉燕走了之后,宋安非也要告辞回去了,王通喝了点酒,脸色还是红的,说:“正好咱们一起走。” 宋安非笑了笑,告别了陆啸昆。壮壮却还有些舍不得,拽着王通的腿不肯撒开。陆啸昆瞪了他一眼,没想到以前这么管用的一招,如今却不管用了。宋安非蹲下来说:“壮壮乖,等到明日王叔叔再来看你好不好?” 陆啸昆说:“我看你直接跟你王叔叔走了吧。” 没想到壮壮立即问:“可以么?” 陆啸昆黑脸,却听王通笑道:“自然是不行,我跟小孩子玩玩还可以,真要我照顾,我头都大了。” 壮壮这才撒开了手,宋安非和王通离开了陆家,走的很远了,才发现壮壮还在门口站着看着,旁边就是身材高大的陆啸昆。 只是这爷俩看的人却不一样,一个看着王通,一个却紧紧盯着宋安非的背影。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炙热情思 宋安非笑说:“壮壮反倒不听我的话了,你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王通笑了,依旧是风姿潇洒的模样:“小孩子最能分辨好人坏人,他跟我亲近,说明我人好呗。” 王通说着就上前来要牵宋安非的手,宋安非往旁边一躲,说:“你今天在那儿勾搭王玉燕,我看她对你可有点意思了。” “这世上对我有意思女人多了去了,”王通说道:“你说这王玉燕,是不是有毛病?她好像喜欢过不少人了吧,我听说她先前对卧虎山的三当家也有意思。” “她就是爱俊俏男人,你能入的了他的眼,也说明你有魅力呗。” “我看她就是花痴一个,”王通说:“依我看,王家太太得赶紧给她找个亲事儿,把她嫁出去,不然我看迟早要出事。” 他们到了村口,就碰见了王通的一个朋友,非要拉着王通去喝酒,王通执拗不过,只好跟着他走了,宋安非一个人回到家,天色已经暗了,那夕阳垂在西边,却叫人看了更觉得寒冷,他关了院门,四周察看了一番自己的院墙,这才进了屋。 他家的院墙是新盖的。当初他回到这个家之后,王通和陆啸昆都很不放心,就连张桂芳也交代他说,让他当心何文才再做出绑票这样的事儿。按理说王家已经将何文才赶出了当地,听说这伙人在隔壁县安营扎寨,后来又投靠了当地的另一个原来声名不如卧虎山的土匪帮。既然在外地落了根,一时半会,肯定不敢再回来,但是陆啸昆和王通还是张罗着重新翻盖了他们家的院墙,盖的高高的,一般人想翻墙进来也没有那么容易。 屋里头很冷,他生了炭火,就开始着手做晚饭,吃了饭,就打算睡了。 这原本是极其普通的一天,冬日里是最无聊的时候,原来住在陆家,他还能和陆啸昆说说话,何况还有壮壮这个小可爱。可是如今自己单独一个人住,就难免孤独寂寞。他躺在床上,脑子里却一直想着白天的事儿。 白天的事儿那么多,他想的,自然只是和陆啸昆有关的事儿,比如做饭的时候陆啸昆跟他心照不宣地对视,暧昧不清的触碰,这都是极其微妙又神奇的感受,若有似无,却比轰轰烈烈更要抓人。他一面想着,一面脸就热了,自己一个人裹着被子,竟然觉得分外兴奋。 他想,要是能光明正大地跟陆啸昆住在一起就好了,偏偏他是王家私生子这样的身份,陆啸昆在表面上看又迎娶过王家的大小姐,他们俩的身份,既不是毫无关系,也算不上亲近,多多少少,还带着一点大舅子跟妹夫这样的关系,实在叫人苦恼。 过了这些许日子,他对于未来,也是摸不着头脑。他究竟要选择走哪一条路,他也禁止自己去想太多。如今这样的日子,似乎有点缺憾,又似乎分外美满。 恍恍惚惚当中,他突然听到了一点响动,他竖起耳朵,听了一会,隔了好久,突然又响了一声。 他立即坐了起来,穿上衣服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来到窗边,打开窗户,偷偷朝外头看了一眼。 月光下院子里一片寂静,一个人都没有。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吁了一口气,便又回到了床上,谁知道刚坐到床上,就听见外头又响了一声。 还没等他站起来,外头突然一阵声响,还传来了男人的叫声,似乎还有马的嘶鸣声,他惊慌地站了起来,刚走到房门后面,就听见外头“砰”地一声枪响,震的房梁上都落下土来。他心中猛地一惊,赶紧摸了一下房门后面的插栓,确定房门是插好的,他这才安了一点心。 外头很快就安静下来了,就在他安下心来的时候,外头突然又传来了枪声,接连响了好几声,一声比一声吓人,他听到了男人的喊声,恍惚还听见陆啸昆的声音。 他心里一紧,就打开了房门,来到院子里,听见院墙外头的说话声渐渐远去,月光冰冷,照在他身上,他站在院子中央,倾耳细听。 外头却再也没有一点声音,一切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远处村子里传来的狗叫声,似乎被刚才的枪声惊动了。 他在院子里站了很久,觉得自己身上都凉了,这才走到院门口,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大门。 尽管他动作轻慢,大门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他偷偷地探出头来,就在外头的大路上,看到站着一个人。 那身影他熟悉极了。 “陆啸昆……” 他愣了一下,问道:“是你么?” 月光下陆啸昆回头,手里还拿着一把猎枪。 “你怎么在这?”宋安非立即打开门走了过去。陆啸昆看了远方一眼,推着他说:“进去说。” 他们两个进了屋,立即关上了大门,宋安非立马拽住陆啸昆的胳膊,问说:“刚才我听见了枪响,你没事吧,受伤了么?” “我没事,他们没带枪。” “是谁?” “看不清,我估计是何文才的那些人。” “何文才?”宋安非问说:“他不是去了临县么?” “不清楚,可是大晚上的会来找你的,也就只有他了。” “先进屋来。”宋安非拉着陆啸昆进了屋,问说:“他们来找我,你又怎么正好出现在这里呢?” 他转身一看,却发现陆啸昆神色有些奇怪,他就看向陆啸昆,陆啸昆嘴巴张了张,露出一抹窘迫的笑容:“其实,我这几天一直都来……不放心你。” 宋安非愣了一下:“一直都有来?” 陆啸昆点头:“你一个人在这里住,我不放心。” 宋安非意识到陆啸昆在说什么之后,心里一热,说:“那么冷的天,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让你进来啊,你想冻死啊。” 陆啸昆说:“我穿的很厚,不冷,你看。” 他说着就给他看他身上穿的大袄,宋安非拉住他的胳膊:“你傻不傻啊。” 陆啸昆就笑了,说:“不来我也担心的睡不着,翻来覆去的,不如过来图个心安。” 陆啸昆这样的男人,或许不会说甜言蜜语,可是他的实际行动,远比甜言蜜语更有分量,这是一种憨厚的可靠,更值得珍惜。宋安非怎么会不知道,所以他满腔心思,都柔软成了一片情思,几乎要忍不住抱住眼前的这个人了。 “你来了,留下壮壮一个人,他再有危险怎么办呢?” “我把他托给了村里老李头照看,何文才那些人就是去了,也找不到他。” 宋安非眼圈有些湿润,握住了陆啸昆的一只手,那只手宽大粗糙,原来每次摸到都是热的,这一次却是冰凉,他捧在手里,低头给他吹起,又用手给他搓着。陆啸昆低着头看着他,等到他抬头和他四目相对,陆啸昆就笑了。 他的眼睛里仿佛盛着光彩,温柔,深邃。宋安非看着,心里更是炙热,说:“以后不要这样了,想来就进家来。” 陆啸昆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气息微微有些急促,宋安非低下头来,听见他说:“我……自从卧虎山回来,我一直不知道你的心思,所以也不敢告诉你,怕让你烦恼……” “所以说你傻啊,”宋安非抬起头来,白皙的脸庞已经带了红晕,陆啸昆放下手里的猎枪,摸上了他的脸,轻声叫道:“安非。” 宋安非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名字叫出来,竟然这样好听。他“嗯”了一声,觉得陆啸昆的手指渐渐地热了,摩挲着他的脸颊,滑到他的脖颈。 陆啸昆就那样低下头来,亲上了他的嘴唇,温热的舌头仿佛也有自己的生命,智慧而热情地攻城略地。宋安非微微张开了嘴巴,觉得自己浑身都热了起来,陆啸昆忽然紧紧抱紧了他,身体紧贴着他,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紧张,身体居然是轻颤的,嘴还一直亲着他,丝毫没有停止的打算。 他们亲了很久很久,久到宋安非都没办法相信光是亲嘴就可以亲那么久,翻来覆去变着花样地亲,那炙热的呼吸,轻微的喘息,灼热了他的灵魂。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宝贝 就在宋安非家里三四里开外的地方,刘能正骑着马往前赶,旁边一个人喘着气叫道:“刘哥,不好了,我看小彭快不行了,陆啸昆那一枪,正好打到他胸口了。” 刘能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把他扔下去!” “刘哥……” 刘能眉头一皱,直接骑马过去,一把将那个已经受伤的小彭推下马去。旁边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刘能骂道:“这个陆啸昆,我早晚杀了他!” “谁能想到这陆啸昆居然守在宋安非家门外头,手里还有枪!” “我看这两个人,弄不好真搞到一块去了,依我看,咱们就把这事儿爆出来,我看他们王家要脸不要脸,自己的儿孙,居然被一个男人给睡了!” “刘哥,你说老大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还要咱们把宋安非这小子抓过去,莫不是他看上这小白脸了吧?” “去你娘的,你懂个屁。”刘能说:“老大要真把他掳过去当了压寨夫人,底下哪个人能服气,这宋安非,就是个祸害!” “可不是,看着倒像是个文弱书生,谁知道也是个撅着屁股等着男人捅py的骚货!” 刘能眯起了眼睛,恶狠狠地说道:“咱们要想搞他还不容易,陆啸昆保护得了他一时,还能保护他一世?我就不信两个男人,还能在一起一辈子!” “可是刘哥,咱们现在手里没子弹,空拿着个枪杆子,中看不中用啊,这一次要不是小彭掏出枪来吓唬那陆啸昆,也不至于挨了陆啸昆一枪。” “咱们卧虎山的枪支子弹,全都被缴走了,原来咱们手里拿着的这些枪,子弹全都打光了,你说咱们在文县以为已经找到落脚点了,你说老大干嘛又跑回来了呢,如今这地盘,哪还有咱们这些人的容身之地!” 刘能说:“要怪就怪这世道,真他娘的乱,你没听说文县快要保不住了,那些人妄想咱们当他小弟给他卖命去打仗,出力不讨好,咱们何苦跟着他!依我看,老大的主意不错,这仗估计马上就要打到这里来了,咱们做匪的,世道一乱,咱们翻身的时候也就到了。” “咱们还是赶紧回去,跟老大商议商议,这天可越来越冷了。” 刘能看了看上头的月光,月光这样好,天气却冷的要命,他的鼻子都是红的,呼出一团白雾来,扭头往回看,茫茫田野里,模模糊糊,似乎还能看到宋家的房子。 宋家屋子里,却是暖意融融,一片缠绵旖旎。 宋安非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躺倒在床上的,他已经被情欲冲击的意乱情迷,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衣衫已经半解,领口下裸露的皮肤,全是唾液的水先。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跟男人亲热,当然也不可能做到多彻底,但这已经足够震撼了。于宋安非来说,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与别人亲吻爱抚,每一个动作对他来说都是全新的的体验,震撼不言而喻。 陆啸昆也没有好多少。按理说他都娶了好几个老婆,在床事上应该很有经验了,但其实恰恰相反,要说活塞运动,他可能比谁都强,但是他在接吻上,其实是个生手,不只是接吻,就是前戏这些事,他都有点生涩,何况是和宋安非这种只亲只摸,却没做到底的事儿,对他来说更是头一遭。 第92节 “没想到亲个嘴也这么爽,”陆啸昆喘息着搂紧了他:“真要醉在你身上了。” 宋安非满脸通红,问说:“跟你以前的媳妇,不一样么?” 他问的小心翼翼,又带了点吃醋的意思,陆啸昆闻言看向他,黝黑的脸庞竟然有些泛红,说:“以前倒是亲过几次,就是……”他有些窘迫:“就是没伸舌头……” 虽然外界对于陆啸昆在床事方面有很多传言,但其实没人知道他私下里其实是个木头疙瘩,毫无情趣可言。这其实是很好理解的事儿,原因无非还是:他就是个封建传统的老实男人。 男女行房事,几乎是人性本能,不需要教就会,但要想有情趣,却要靠后天努力。但陆啸昆是个很传统的男人,又老实,他娶的几个媳妇,都是乡下女人,上了床就是交合,也爽,但循规蹈矩。 当然了,生为男人,就算一开始一无所知,一个媳妇一个媳妇地娶下来,做的多了,应该也就有了些许经验,陆啸昆之所以还跟他雏儿似伸个舌头亲个嘴就这么激动,最大的原因是:他们家只有一间屋。 他们家只有一间屋,另外还有个杂货间,那是放东西用的,睡不了人。以前他婆娘和老娘都在世的时候,他跟婆娘睡在屋子这一边,他老娘就睡到屋子另外一边,虽然中间扯了帐子,但都是一间屋。 这其实不是只有他们家是这样,乡下很多人家都是这样,一大家子人就睡在一个屋里,有的甚至在一个大炕上。偏偏乡下人最保守封建,即便是到了民国,城里倒是开化了不少,可是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每个人都依旧是老封建。这么封建的乡下人却一家子住在一个屋,说来说去,都是没钱的缘故,老百姓生活苦。 陆啸昆前后娶的几个媳妇,都是和他老娘一起的时候娶的,他老娘去世的时候,他身边就只剩下一个儿子,媳妇也早就都死了。 这样的结果就是,他每次跟媳妇办事的时候,都是尽可能地挑后半夜,虽然隔着帐子,但是他们也不敢弄出什么声音来,所以都是脱了裤子直接干正事,亲嘴这些的情趣就不要提了,而具还要想着尽快完事,总之就是直奔主题的活塞运动,完事了就睡觉,连句话都很少说。 陆啸昆他老娘有时候会装睡打鼾,好让他们两口放心造人,但是陆啸昆太老实了,有别人在,他就放不开,从来没随心所欲地做过一回。第一个老婆是这样,后面几个也就是这样,因为都养成习惯了。床事上翻着花样地弄,那都是有钱有闲力气的人干的,说到底他们穷苦人家的老实人,做这些无非是为了生孩子。 宋安非不知道这些,红着脸问:“那你怎么对我伸舌头……” “不知道,看见你嘴巴就想亲,觉得你……”他想了想,一张俊脸通红说:“觉得你嘴里干净,人也干净,浑身都干净。” 宋安非给他最大的感觉,就是干净,不同于乡下农妇农夫的干净。他先前从小到大,身边接触的人都是农户出身,都是要干活的,就像一开始的时候,宋安非嫌他指甲里有泥,但他们乡下人,谁没有呢。他老娘和媳妇指甲里都有泥,照样做饭照样吃,他们乡下人,没这么讲究,洗澡就更不用说了,他们这里到了冬天就冷的要命,一个冬天洗不了两回澡,他的婆娘身上,都有一股味遍,可是乡下女人大多都有,有些更保守的,洗澡洗头都要看黄道吉日呢。也就认识了宋安非,他才知道原来有人洗澡洗这么勤快,身上一直这么清爽。这么干净的人,他所想的,就不只是脱了裤子直接活塞运动那样简单,他觉得宋安非浑身上下都是干净的,美好的,香喷喷的,别说伸舌头亲他了,就是舔遍他全身,他也愿意。 宋安非听他这么说,心里更是荡漾开来,搂着陆啸昆的脖子不撒开。他今天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跟喜欢的男人搂在一起亲热,是这么幸福的事儿,身上都是软的,是热的,叫人想一辈子都这样搂着活。 陆啸昆直起一点身体,看着他问:“你……你是头一次么?” 宋安非愣了一下,陆啸昆看了就问:“男的女的都没有?” 宋安非说:“不然呢,我……我还没成亲啊……” 陆啸昆一听,搂的更紧了,低头又亲上来,一边亲还一边喘息着说:“我会好好对你的,当心肝一样疼。” 封建传统的陆啸昆,一门心思想要个雏儿,娶了几个媳妇都没得到,如今总算得偿所愿,恨不得立即将宋安非扒个精光办了,打定主意守好自己来之不易的宝贝。 我微博粉丝怎么那么少,我不依我不依!我有问题在微博咨询,喜欢我的亲记得去给我出主意!都关注我起来,我微博回复可比小说回复给力。微博地址在公告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偷偷摸摸 单身的人都怕过冬天,因为一个人,心冷身也冷。有伴的人都喜欢过冬天,因为你侬我侬,抱着一起取暖,想起外头寒风凛冽,更觉得身边的人情意融融。 到了第二日清早,他们老早就起来了,两个人直接接了壮壮,就去了陆家。 在陆家吃完早饭之后,陆啸昆就去借了一辆车子,去宋家拉东西了。结果车子刚出了门,就在半路上碰见了王通。 王通看着车上的俩人,问说:“你们这大清早的,是要到哪儿去?” 陆啸昆说:“去把他东西搬过来。” 王通立即问:“搬过来?”他说着看向宋安非,问说:“你要搬到他家去?” 宋安非点头,王通就说:“不好吧。” “怎么不好,搬到我家去,怎么就不好了?”陆啸昆语气充满了敌意。 宋安非说:“昨天晚上何文才的人跑到我家去了,多亏了陆大哥帮了忙,把那些人赶走了,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住在我家有点不安全,暂且去他家住几天。” “你家不安全,那去我家啊,我家不是更近?” 陆啸昆说:“还用问么,你这个人,靠谱么,贼人来了,指着你保护他?” 陆啸昆的语气颇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王通就恼了,说:“为什么你能保护他,我就不能?” “我有猎枪,你有么?” 王通脸色一窘,说:“你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出了事也没人知道,那些贼人更是有恃无恐,我家起码在村里,出点事我大嗓门一喊,一堆人过来帮忙。再者说了,是我安非认识的久,还是你跟安非认识的久?你撺掇着他往你家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陆啸昆嘴角冷笑,说:“那你打的什么主意,难道别人就不知道?” 两人不对脾气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可是像今天这样针尖对麦芒地说话,倒还是头一遭,宋安非夹在中间,比他们两个还要窘迫。但是所谓“出嫁从夫”,宋安非在心里上,当然多少要偏向陆啸昆一点,毕竟跟陆啸昆一起住,也是他心里想的,于是便说道:“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既然已经定了,就别吵了吧。“他说着看向王通,脸上带着笑:”你来的正好,帮我一起搬吧。” 王通抿了抿嘴,愣是没把拒绝的话说出来。结果他就亲手把自己喜欢的人,推到情敌的床上去了,他越想越恼怒,最后指着宋安非的那张床说:“你既然要过去睡,这床也得搬过去吧,总不能跟他睡一张床吧,那像什么样子!” 陆啸昆说:“原来他是王家小姐的时候,就跟我一张床上睡过,如今两个大老爷们,睡在一起更是天经地义了,要分床睡,说出去不让人笑话么?” 王通脸红脖子粗的,心想你们俩算哪门子的两个大老爷们,你心里存的什么邪念,我还能不知道? 可是至少在明面上,陆啸昆说的是有道理的,人家两个男人,睡在一张炕上,也是稀松平常事。而且他看宋安非那满面娇羞的荡漾样儿,八成心里也是乐意的,于是就更是觉得不忿。 不过是去了一趟卧虎山,他发现陆啸昆和宋安非之间的感觉一下子就变了,早知道去一趟山这么有用,当初他也跟着去了,刀山火海都拦不住他。 “诶,对了,你说何文才的人,昨天半夜找到你家来了?” 宋安非点头:“对啊,我都睡了。” “那陆啸昆不在自己家,来你这里干嘛?”他说着眼睛一瞪:“难道,你们俩,偷偷睡一起?” “不是不是,”宋安非红了脸,把事情的经过解释了一遍。 王通一听,原本对陆啸昆心里的那点不满,反倒因为这番话,也不得不服气了。 他自认为自己也很喜欢宋安非,但是自己居然没有陆啸昆这个看起来粗枝大叶的汉子想的周到,他当初不是没有担心过宋安非的安危,但是他自从听说何文才一伙人已经在文县落脚之后,又给宋安非家重新盖了高墙,他自觉地万无一失,也就没再担心宋安非的安全问题了。这陆啸昆居然每天晚上都跑过来看看,这么冷的天,若非不是心中有情谊深沉,做不出这样的事儿。 陆啸昆对宋安非的情意,或许远比自己以为的要深很多,别的不说,就单说这件事,也由不得自己不服气。 于是王通就帮着宋安非搬了家,但是等到要离开的时候,他却又有些后悔了,私下里偷偷问宋安非:“你跟陆大哥,没什么吧?” 宋安非一张脸似红非红,似乎懵懂无知的语气,问说:“有什么?” 王通觉得自己如果说破了,说不定宋安非本来没这个心思也被自己说的有了,犹豫了一下,就笑了,一张俊脸温暖迷人,说:“没什么。” 他仔细想了想,把自己跟陆啸昆做了对比,觉得自己哪方面都不输给陆啸昆。样貌上,自己比陆啸昆好看了不止一点半点,而且和大字不识一个的陆啸昆相比,自己多少也算是有点学识的,家境也比陆啸昆富裕,何况自己比那榆木疙瘩有情趣多了,能说会笑,谁不爱他。虽然传闻陆啸昆那家伙很大,床上是条好汉,可是自己胯下那物件也是尺寸惊人,尝过的没有不爱的,自己哪方面都不落后,有什么可担心的。 王通打定主意,第二天一早就来看情况,而且临走的时候偷偷交代了壮壮,要睡在陆啸昆和宋安非中间。 壮壮如今很听他的话,夜里果然就非要睡到中间不可。陆啸昆阴沉着一张脸,问说:“你不是最爱睡里面?” “可是我今天就想睡中间……”壮壮一副很委屈的样子。因为出了绑票那件事,他们俩对壮壮如今都有些言听计从,于是宋安非就问说:“为什么啊?” “我想两个人都挨着……” 宋安非很无奈地看了陆啸昆一眼,看见陆啸昆神色有些难以捉摸,心里就猜到了陆啸昆的一点小心思,脸上都是热的,说:“那就睡中间。” 两个人都发了话,陆啸昆也不好再说什么。熄了灯之后,屋子里一片寂静,除了微弱的呼吸声,便再也没有一点别的声音传出来。因为安静,壮壮很快就睡熟了,宋安非平躺着闭着眼睛,忽然感觉有人在轻触自己的额头,他睁开眼睛,黑暗中就看见陆啸昆坐着,悄声说:“你下床来。” 宋安非隐隐约约猜到陆啸昆的意图,心里一阵狂跳,就呆呆坐在那里,好一会都没动弹,脑袋里一团浆糊,紧张的要命,却听见陆啸昆已经下了床,朝他招手说:“你倒是下来。” 宋安非忽然发现自己呼吸都有些颤抖了,他从炕上站了起来,轻轻从壮壮身上跨过去,刚走到炕边,就一把被陆啸昆给抱住了。他“呜”地叫了一声,立即被陆啸昆捂住了嘴,身上忽然一轻,竟然直接被陆啸昆抱了起来,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陆啸昆身体粗壮,力气巨大,身躯更是火热,双腿不由得夹住了陆啸昆的腰,紧接着陆啸昆的嘴就亲上来了。 还是和上次一样的,翻来覆去地亲他,只是这一回除了火热的舌头,他们的姿势更让他有一种被掌握和征服的感受,他沉沦其中,几乎抑制不住地发出了小猫一样的低吟。 他们也不知道亲了多久,也不知道陆啸昆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抱着他站了那么久,后来他的背靠到了房门后面,撞的房门咣当一声,两个人这才停下了纠缠,齐齐朝壮壮看过去,黑暗中,陆啸昆笑出声来。 宋安非浑身都是软的,热的,问说:“你笑什么?” 陆啸昆抵着他的额头,说道:“不是你,我还不知道亲个嘴比干那档子事还爽。” 当然了,这是当下陆啸昆的真实感受,等到他和宋安非开了荤,他就知道,比这亲吻爽的事儿多了去了,只是他当时还不知道罢了。 我知道你们很爱这一章。喜欢的话去我微博粉一下哦。(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战乱 壮壮第二日起来,发现家里的气氛变得很奇怪。 可是到底是哪里奇怪,他也说不上来。用眼睛去看的话,他们家和以前没什么两样,要说有区别,以前他有个后娘,如今后娘没了,他多了个叔叔,可是他爹跟这个宋叔叔,说话做事还是和从前一样。 可是要说和以前一样,又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他觉得他爹陆啸昆看宋叔叔的眼光不一样了,火热火热的,有时候他觉得宋叔叔有点怕他爹,躲着他。可是有时候他又觉得宋叔叔看他爹,眼睛里头冒着光。 宋安非接连在陆家住了两三日,倒是没见何文才的人再来找他们,冬天天冷,乡下人大都不出门,他们也足不出户,日子过的其乐融融。两个人都不是那种厚脸皮的人,跟男人亲热也都是头一回,如今在一起浓情蜜意了几天,原来的那种生分一扫而光,两个人都感到了从所未有的美满,天虽然依然寒冷,他们的小日子却过的红红火火春意盎然。 眼瞅着春节就要到了,上次王玉燕来的时候,给他们买了不少年货,有春儿张罗,几乎全都齐备了,原以为不需要他们再准备,谁知道临近春节他们才发现,还是少了几样东西。正好他们在家里也呆了几日没出门了,王通这两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并没有过来。其实不只是王通,就连春儿也没再过来。 宋安非和陆啸昆便带着壮壮,去镇上买年货。 他们到了镇上,却发现镇上的店铺居然都关了门,有些店家正在往外头运东西,陆啸昆觉得奇怪,就过去问道:“老板,这年关眼看要到了,你们怎么都关了门,这不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么?” “还做哪门子的生意,这日本鬼子眼看着就要打过来了,还不赶紧逃命去!” 陆啸昆吃惊地问道:“日本鬼子打过来了?” “都打到沛县啦。” 沛县距离他们中间只隔了一文县,宋安非大吃一惊,脸色都变了。壮壮问:“爹,什么叫日本鬼子?” “他们打到这儿来,也就这几天的事儿了,你们也赶紧回去收拾收拾逃命去吧。” 店家说着就忙活着装货去了,陆啸昆对宋安非说:“我看这事八成是真的。” “这事儿王家肯定知道,咱们去问问春儿。” 自从卧虎山的事情之后,王家的下人都认识了宋安非,见到他那张和大小姐有些相似的脸,就立即去里头找春儿去了。宋安非并不打算跟张桂芳他们见面,却不知道怎么下人却通知了王玉燕,不一会,王玉燕就和春儿一起过来了。 “这事是真的,你跟我们一起走吧,”王玉燕说:“我去跟我妈说,让她带上你。” “你们也要走么?” 王玉燕点头:“日本鬼子可比卧虎山的土匪还要可怕,见了男人就杀,见了女人就凌辱,要么就是烧杀抢掠,到了一个地方之后,首先下手的就是当地富户。王家在当地首屈一指,说不定他们就是冲着王家来的呢。” 春儿也说:“我已经跟我爹娘说了,他们早就往西边走了,依我看,你们也赶紧走吧,这几天王家上上下下戒备森严,不然我早就跑过去通知你们了,昨天夜里,老爷和太太已经召集了大家伙开了会,每个人都给了盘缠,让各自逃命去呢。” 在春儿说话的时候,王玉燕在旁边打量着陆啸昆。她发现一段时间不见,陆啸昆变样了。 陆啸昆原本就生就很英武高大的相貌,面容冷峻硬朗,颇有男人味,和他本性的木讷寡言截然相反。而他木讷寡言的性格,让他看起来颇为无趣,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稣夫的身份。 但是如今看,他整个人却仿佛突然活过来了一样,脸上有了光彩,身板显得更加挺拔笔直,不像是个一贫如洗的农夫,倒像是个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 王玉燕觉得这造物者真是公平,给了陆啸昆这样的稣夫命,却给了他这样好的相貌。原来不觉得觉得他是个粗人,如今仔细看,那脸庞倒是周正,和王青王通这些人比,少了一分英俊,却多了一丝男人的粗犷,如果是有钱有势,打扮打扮,或许也是很多人眼里的乘龙快婿。 陆啸昆本来站在他们三个稍微远点的地方,他是不大跟女人说话的,跟春儿还熟一点,跟王玉燕,他是没什么话讲的,从骨子里觉得自己跟这样的女人不是一路人。察觉到王玉燕在看他,他略微有些不自在,抬头看了王玉燕一眼,王玉燕对着他笑了笑。 于是陆啸昆报以微笑,他这人平时不苟言笑,给人的感觉就是冷峻,如今突然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王玉燕竟然觉得比平时顺眼了很多。 仔细想一想,这陆啸昆虽然粗俗一点,没什么文化,又穷,但人还是很好的,当初也帮了他们家不少忙,倒是个实在人。如今宋安非在外头,想必跟他关系不错。看自己父亲的意思,有心想让宋安非认祖归宗,将来的事儿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自己倒应该和陆啸昆处好关系。 于是她就招手对陆啸昆身后的壮壮说:“壮壮,你过来。” 第93节 壮壮依然很怕人,躲在陆啸昆的身后不肯出来。春儿看了一眼说:“自从被赎回来之后,这孩子就一直怕人。” 他们正说着话,就见王阳从外头进来了,头戴着一顶灰色的帽子,看见他们,愣了一下,随即就朝他们打了招呼,说道:“安非来了。” 宋安非有些尴尬,原本想装作没听见,可最后还是“嗯”了一声,这一声声音很小,跟没回答也差不多了,春儿倒是热情,说:“老爷回来了。” 王阳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朝里面走,王玉燕赶紧跟了上去,等他们父女都走远了,春儿才低声说:“老爷和小姐,如今正跟太太置气呢。” 宋安非听了冷笑一声,说:“他还敢跟张桂芳置气。” “这一次不光是老爷自己,底下的人也都不理解,太太有些不肯走呢。” 宋安非愣了一下:“不肯走?” 春儿点头:“她说这是她辛苦几十年积攒下的基业,她要是走了,就全让日本鬼子占了。你或许还不知道,这些日本鬼子有多可恶,他们到了一个地方,除了烧杀抢掠,就是占领当地大户人家的院子。王家这么大的基业,人说走就能走,可这么些家业,不是说能搬走短时间就全部都搬走的,留下来的,少不得全都被鬼子糟蹋了。太太不舍得,说自己要留下来守房子呢。” 这个张桂芳,有时候心性倒也让人敬佩。宋安非冷笑一声,说:“她一个女人,只怕自己的家业被鬼子糟蹋,不怕鬼子糟蹋了她?” 春儿脸上露出窘迫的神色,说:“不过依我看,老爷和小狙是断断不肯答应的,这房子是得留人看着,可是只要太太肯出钱,肯留下来守着的人难道还少么。” 宋安非脱口为出问:“你觉得我留下来看房子怎么样?” 他话一出口,不止春儿愣住了,就连旁边的陆啸昆也愣住了,两个人几乎同时出口,说:“不行!” 宋安非讪讪的笑了,说:“我也只是随口一说,我倒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纯粹是鬼主意,哪里算的上不错。”春儿说:“每个人都知道日本鬼子杀人不眨眼,能跑不跑,留下来送死么?” “你们不如我清楚,我跟母亲,就是因为战乱才投奔到这里来的,我们逃过来的时候,临县也都被日军占领了,因此情况我比你清楚,日本人坏不假,但只要懂得保护自己,还是能活下来的。他们不会杀光所有当地人,他们最想要的,是当地人为他们所用。我们那里每家每户基本上都留下了老人看房子,不都活的好好的。我不是女人,只要我不惹事,他们犯不着杀我。” 春儿被他说的竟然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反驳,正在发愣的时候,听见陆啸昆说:“不要说了,我说不行就不行。” 战争要来了,马上进入中后期高潮哦,感情和剧情都是!(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避难 宋安非听见陆啸昆这么说,笑了笑,也就没再说什么了。春儿说:“日本鬼子听不懂咱们的话,又蛮横不讲理,留下来面对他们,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你们也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吧,别到时候鬼子来了你们来不及收拾,总是要未雨绸缪的好,别太仓促了。” “那你呢?” “你放心,我是服侍小姐的,自然跟着小姐走。” 宋安非伸手握了一下她的手,察觉有些不妥,又赶紧放开:“那你保重。” 他心里实在是担心春儿,其实日军侵袭,女人是最不安全的,日军虽然也有自己的纪律,但部队里头鱼龙混杂,骚扰妇女的事情时有发生,其实不光是日本鬼子,但凡战乱,最吃亏的始终是女人,尤其是春儿这样的花季少女。他心里担忧,又怕说出来不吉利,春儿似乎懂得他的心思,说:“你放心吧,我比这的谁都安全,小姐到哪,我就到哪,太太和老爷心疼小姐,自然小姐会安然无虞,我也是。你们三个男人,我也不担心,就怕你们万一出逃,路上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可千万要保重,等日本鬼子走了,咱们还会再见。” 她说着就看向了陆啸昆:“陆大哥,他身体弱,胆子也小,手无缚鸡之力的,你可多照顾点他,别欺负他。” 陆啸昆咧开嘴角,似笑非笑,说:“你放心,这些不用你交代。他去哪我就去哪。” 春儿就笑了,说:“你们快回去吧,家里忙的很,我也要帮着收拾东西呢。” 他们从王家出来,陆啸昆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一直到了家里,他才问说:“你想留下来,是不是因为你想回到王家去?” 宋安非也没有欺瞒,他当时之所以说自己可以留下,心里头冒出的念头,就是觉得这是自己进入王家的一个机会。他或者可以由此跟张桂芳提条件,即便张桂芳不会跟他谈条件,他如果能保住王家,那么他在王氏族人的心目中,起码也会增加一点分量。但这也并非意味着他就真的想这么做,这只是他脑海里一时冒出来的念头,他当时随口说了出来。 “我母亲临死之前,曾让我发誓,让我认祖归宗,为她和我自己挣一个名分。” “那你知不知道,我和王家,你或许只能选择其中一个。” 宋安非本来还笑着,听见了这话,笑容就凝结了,沉默了一下,说:“知道。” 他如果认祖归宗,成为王家的子孙,身为王阳的长子,他即便不是嫡出,也不可能再和陆啸昆在一起。别说王家这样的大族了,就是寻常百姓家,亲族也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一个男人出现在族谱上,男人和男人,是离经叛道的事情,身为农夫,一生贫困娶不上媳妇,或许还可以单身到底,可是他作为王氏子孙,如果不娶妻生子,对于王家来说,他这个子孙,就是个祸害,给祖上抹黑。 这话题太沉重,陆啸昆有些后悔自己提起来,回到家里之后,两个人就都没怎么说话,何况如今日军要打过来了,这也让他们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壮壮看他们不说话,他虽然是小孩子,可是也懂得察言观色,于是便很老实地自己玩自己的。 家里的安静,被傍晚时分突然的一声巨响打破,那声音很大,像是爆炸,又像是炮声,震的房梁都落下土来。宋安非和陆啸昆赶紧出门看,却什么都没看见,只有暮色霄霄,刮着冷风。 紧接着就又是一阵巨响,震的那天空似乎都有了回声。宋安非屏气凝神,脸色慢慢发白。 “难道是……日本鬼子打过来了?” “不能吧,不是还有几十里远么,要是今天就打过来,镇上那些人,早就逃了,何至于今天才收拾东西,”陆啸昆说:“听这声音,似乎很远。” “那这是怎么回事……” 这响声一直持续了大半个时辰,陆啸昆去村子里看了看,整个村子都被这巨响惊呆了,大家伙都站在村口往东看,却都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概快到天黑的时候,有个年轻人骑着马跑了回来,等离得近了,才发现那人就是王通。王通满头大汗,勒紧缰绳喊道:“不好了,大家快跑,日本鬼子打过来了!已经把县城攻陷,县长家都被炸了!” 人群里一下子炸开了锅,其实大家伙心里早就怀疑这是日本鬼子过来了,如今似乎只是为了确定心里的疑虑,一听这话立即纷纷跑回家收拾东西:“要跑我看是来不及了,咱们要不上山去躲躲!” 原本聚集的人群立即四散开去,王通正要往宋安非家里去,扭头看见了陆啸昆,立即问说:“他是在他家还是在你家?” 陆啸昆说:“在我那。” “上马。” 陆啸昆立即上了马,两个人赶到陆家,宋安非和壮壮正在门口等着,看见他们过来,老远就喊道:“问清楚了么,是不是日本鬼子打过来了?!” 陆啸昆和王通从马上跳下来,陆啸昆点点头,立即进屋去收拾东西,王通喘着气说:“是真打过来了,已经攻陷了县城,估计明天就打到咱们这儿来了。” “我听说不是刚打到沛县么?中间还隔着一个文县,他们怎么会这么快打过来?” “谁知道呢,县政府的人也都以为要迟几天呢,他们竟然突袭过来了。”王通说:“别说了,赶紧收拾。” “他们刚占领了县城,刚听那炮火声,想必也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他们总要修整一下吧。”宋安非说:“咱们这里距离镇上那么远,日军就算来了,最多到镇上,没理由跑到这么偏僻的乡下来。” “平时是不会过来,就怕鬼子来扫荡,政府的那些兵被打的七零八落的,不知道都躲到哪里去了。搞不好他们要扫荡,咱们得赶紧逃。” 宋安非和他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你们先别慌,咱们就算要逃,也得想好往哪里逃,怎么逃。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往哪去,路上怎么走,吃穿住行,都得有个想法才好。” 王通进了屋,对陆啸昆说:“别带太多东西,咱们先出去躲一躲,看看风声,要是风声不紧,咱们可以再回来。依我看,村里有人的想法就不错,咱们先进山去躲一躲。”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们赶紧收拾了家里值钱的东西,用一个麻袋装了,王通说:“被褥被褥,这是最要紧的,别鬼子没来,人倒冻死了。” “你呢,你不回去收拾一下么。” 王通听见宋安非这么说,才一拍脑袋:“你看我,光想着你们了,把自己给忘了,我也有几样东西得取出来。” 他一边朝外头走一边说:“你们别等我,收拾好了直接往山上去,咱们在山上见。” 宋安非见他走出去,回头问陆啸昆:“山那么大,能碰得见么?” “上山就那一条路,到了卧虎山老窝那儿才有分岔路,咱们在那儿等他。” 陆啸昆用麻绳将被褥捆了,装进了另外两个麻袋里,加上刚收拾的那个麻袋,三个麻袋往他身上一抗,将他高大的身形都压没了,宋安非说:“给我一个。” “你别管了,照顾好壮壮就行,你拉着他的手,另外再提一盏煤油灯,天黑了,山上少不了要用。” 宋安非赶紧给壮壮把所有衣服都穿在身上,自己也尽可能地多穿了几件衣服,裹得像个粽子似的,三个人出了门,宋安非将房门院门全都锁了,抬头望前看,只看见前头大路上,一溜的火光,这景象着实让他震惊,寒风吹着他的脸,他拉紧了壮壮的手,说:“咱们走。” 附近村子的人,似乎都在朝山上去。这是当地历来的传统了,以前每逢战乱,村民们就进山去躲避,卧虎山连绵起伏,山林深邃,躲进去可以避难,等到战乱结束,村民们再从山里出来,只是近代卧虎山被土匪所占领,村民们才不敢上山了,但这传统大家都还记得,所以一听说鬼子打过来了,全都往山上去了,因为天黑,都举着火把,拖家带口,有人牵着自家的骡子驴子马匹,朝山上而去。 悲怆战乱一直是我想写的,终于写到啦,好激动,争取写个大高潮(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坦白 冬夜里寒风刺骨,尤其是越往上走风越大,陆啸昆扛着东西走在前面,宋安非牵着壮壮的手走在后面,所有人都是拖家带口,有的带了小孩子,一直哭闹个不停。宋安非回头看,看到山下的村庄一片黑暗,一点火光也没有,田野里更是寂静安然,如果不是早先的那一阵炮火声,这里的村庄和平时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到了卧虎山寨子的入口,陆啸昆就停了下来,将肩上的三个麻袋放下,已经是满头大汗。旁边有人问道:“你怎么停下来了,这里可躲不得。” “我等一个兄弟,你们先走。” 他们进入到山寨大门里面,宋安非很快就发现,村民们都走了旁边的岔道,没一个人往里头走,他纳闷地问陆啸昆:“怎么他们不来这里头躲?” “这里头躲,目标太明显了,他们要去先人们常去躲的地儿,在深山里头,旁人很难找的到。” 他们就站在门里头,看着村民们从他们身边一一经过,等了大概半个时辰,才等到了王通。王通只有一个包袱横跨在胸前,马背上驮着一床被褥。他从马上跳下来,说道:“你们还真等我。” “说了等你,肯定就等,”陆啸昆将麻袋背起来,说:“走吧。” “把东西都放马背上吧,省点力气。” 陆啸昆也没推脱,把东西都放到了马背上,陆啸昆背着壮壮走在前头,王通牵着马和宋安非并排走在后面。 “你最近两天干嘛去了,都没见你。” “年关快到了,酒席太多,这两天去县里跟几个朋友谈生意,原本想赚点钱过年的,谁知道这日本鬼子打过来了。” 宋安非吃惊地问:“你看见日本鬼子了?” “那倒没有,听见枪响,我跟朋友几个就跑回来了。”王通说:“幸而我买了匹马,”他晃了晃手里的缰绳:“如今这年月,马匹车辆这些东西是越来越贵了,如今想要买估计也买不到了,马车早就卖光了,租都租不到。” 宋安非说:“眼看着都要过年了,日本鬼子这时候打过来,”他叹了口气,说:“看来这个年关难过啊。” 前面的山路越来越难走,前面有人滑落到山谷去了,摔断了腿,哀嚎个不停,人心更是惶惶,陆啸昆回头看了宋安非一眼,说:“你小心脚下。要不让王兄弟拉着你点。” 王通听了笑了笑,看了宋安非一眼,低声说:“他这倒是不吃醋了,平时我哪能碰你。” 他说着就伸手拉住了宋安非手,说:“好不容易逮住的机会,可不能放过。” 前后都是村民,宋安非就没说什么,前头山路越来越陡哨,马匹都很难进去了,就在这时候,他们碰到了第一个山洞。 原来当地人曾经在深山里开凿过几个洞穴,专门用来躲避战乱的,分布在深浅不一的山谷深处。王通说:“咱们别往里面走了吧,就在这个山洞歇一晚。” 陆啸昆背着壮壮往山洞里看了一眼,里头已经有十几个人在里面,但更多的人还是在往更深处走,毕竟相比较而言,这第一个山洞是最靠近外头的,自然也是最不安全的,其他的几个大山洞,才是村民真正要藏身的地点。 宋安非对陆啸昆说:“今晚上就在这歇着吧,日本鬼子来不来还不一定,没必要藏那么深,也不好知道外头情况。” 陆啸昆就将壮壮放了下来,几个人进了山洞,立即就跟山洞里的村民打了招呼。有几个人一直盯着宋安非看,问说:“这小伙子长的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陆啸昆,这是你家亲戚?” 陆啸昆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却看见旁边的王通一把搂过宋安非的肩膀,笑着说:“这是我兄弟。” 那几个人对王通,比对陆啸昆熟,陆啸昆木讷寡言,跟他来往的人不多,但是王通可是自来熟,他们都常说话的,于是都乐呵呵地跟宋安非打了招呼。 他们找了一处地方歇下来,陆啸昆去外头找了些干草铺在地上,又将被褥铺好,宋安非抱着壮壮坐了下来,王通正要坐到他旁边去,结果陆啸昆却直接挡在了他跟宋安非之间,靠着宋安非坐了下来。 王通笑了笑,说:“我说陆大哥,你让安非坐过来呗,我跟他说说话。” 陆啸昆老实惯了,以为王通会知难而退,没想到王通居然说了出来,他反倒有些窘迫,起身要跟宋安非换个位置,谁知道宋安非却按住他,笑着说:“隔着人也能说。” 壮壮忽然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说:“我要跟王叔叔睡。” 陆啸昆和宋安非都愣了一下,王通却喜笑颜开,说:“快到叔叔这来。” 搂着这么个小人儿在怀里,王通觉得身上都跟着暖和了,说:“你宋叔叔跟你穿这么多,都成圆滚滚的雪球了。” 第94节 壮壮嘻嘻笑着在王通怀里打滚,洞口的火把渐渐地弱下去,有人说:“咱们是不是得有人守夜啊,这深山老林的,半夜要是闯进什么东西怎么办。” “是得有人守夜,咱们商量商量。” 商量的结果,陆啸昆他们守后半夜,宋安非合衣躺下,说:“咱们先眯一会吧。” 可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儿,谁又能轻易睡得着。洞口的火把终于完全熄灭,只有外头的月亮清冷,隐约还能听到外头不远处路过的村民的脚步声。 黑暗中,陆啸昆忽然伸手握住了宋安非的手,宋安非愣了一下,就回握住。 夜渐渐地深了,宋安非依然毫无睡意,他翻身朝向陆啸昆,陆啸昆就朝他靠近了一些,将他的手握着,捂在自己的胸口。 宋安非的手原本是冰冷的,被拽进宋安非的大袄里面,不一会便被语热了,他的掌心跟陆啸昆的胸膛只隔着一件汗衫,感受到他有力的,略有些急促的心跳。 这温度和心跳让他的心安定了很多,他很想要在这样的时刻,在这样冰冷的冬天投入到陆啸昆的怀里面,他带着这样的幻想进入了梦里面,梦里面他终于如愿以偿。 他这一睡,就睡到了后半夜,他睁开眼睛,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却没有摸到陆啸昆这个人,心里一紧,就立即坐了起来。 然后就看见洞口外头站着的陆啸昆和王通两个,低声说着话。 他不知道陆啸昆和王通说了什么,等他起来走过去的时候,两个人察觉他的脚脚步声,就停住了,他说:“你们怎么不喊我。” “看你睡的香,想让你多睡会。”陆啸昆说着就走了过来,让他惊奇地是,陆啸昆直接将他搂在怀里,说:“外头太冷了,你回去接着睡吧,这有我跟王兄弟呢。” 他有些吃惊,看了王通一眼,夜色中也看不清王通的神色,就听见王通说:“你回去躺着吧,这里用不了这么多人。” 宋安非觉得气氛有点奇怪,说:“那,那我回去了,辛苦你们俩了。” 他转身朝里头,王通却突然叫住了他,他回过身,就听王通跟陆啸昆说:“我想跟安非说几句话,行么?” 陆啸昆点点头,就朝洞里走,路过宋安非身边的时候,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说是拍,感觉又像是捏或者按,还没等宋安非说什么,他就进去了。宋安非看着王通说:“你们俩搞什么鬼呢?” 王通问说:“你跟他好上了?” 宋安非一愣,随即窘迫地说道:“我们……” “你真心喜欢他么?” 宋安非其实想要否认的,他觉得尴尬,他是很怕尴尬的人,脸皮也薄。可是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可能是日本人都打过来了,他们都在逃命的路途上,也或许是这天太冷,他刚睡醒,脑袋还不够理智,他模模糊糊地,脸烧成一团,却回答说:“嗯。” “你不喜欢我么?” 宋安非讪讪的,欲言又止:“那……那我已经喜欢他了。你也不错,就是……” 你也很好,或许比陆啸昆好很多,要是换个人,肯定选你不选陆啸昆,可是我对你不是那种喜欢。 但是这些话他说不出来,王通似乎也很懂他,“嗯”了一声,说:“知道了。” 他们三个人纠纠缠缠暧昧不明的关系,从此分明,而王通对于这个结果,也只有这三个字,知道了。 最近几章我真是挤出空来写的,到半夜,这两天超级忙!(未完待续) 第142章?回王家 ????“回去睡觉吧。” ?????宋安非站在原地,心里很忐忑,他脑海里一直在想的是,陆啸昆到底跟王通说了什么。 ?????不过王通竟然能如此平静的接受他和陆啸昆之间的关系这倒是让他没有想到的,这也算是万幸。王通对他来说,总归是他唯一的朋友,当初他母亲病逝,唯一能给他安慰的,也就只有王通了,他不想失去这个朋友,这也是为什么他从来不肯主动说狠话的原因之一。 ?????他进了山洞里面,陆啸昆正弯腰给壮壮掩被子看见他进来,就直起身来走了出去,两个人擦肩而过,陆啸昆捏了一下他的手,然后松开。 ?????山洞里居然有人梦呓一般叹息了一声,宋安非坐了下来,看见月光下的陆啸昆和王通,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陆啸昆跟王通说了什么,怎么说的,他不知道,后来他问过陆啸昆,陆啸昆说:“我就跟他说我跟你好上了。我们俩情投意合。”就说这么多,也没说他们两是怎么聊到这上头去的。 ????“......这么直接?” ?????陆啸昆说:“跟他说,就得直接。” ?到底是不是这么直接,他不得而知,这种事,他也不好直接向王通去求证,不过后来他看到的陆啸昆,让他觉得,这种直截了当的说话,倒符合陆啸昆的个性。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就有村民下山去探情况了,等到宋安非醒来的时候,身边就只有陆啸昆和壮壮,王通已经不在了。 ???宋安非心里意识到王通为什么会下山,就没说什么,倒是壮壮一直问:“王叔叔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看把你给你王叔叔养得了。”陆啸昆说:“还知道哪个是你爹么?” 壮壮就吃吃笑,说:“我饿了。” “乖,再等一会看看,要是山下没事,咱们就回家。” ?因为都出来的匆忙,很多人都忘了带吃的,所幸当地民风淳朴,都是村民,大家伙都认识,便互相分着食粮吃,天亮的时候,王通回来了,说:“日本鬼子如今还在县城里,县城大门关了,他们不出来,也不让外人进去。” ?大家伙都松了一口气,但是众人还是没人敢立即下山,又过了两天,天气忽然转阴,到第三天的时候,天色就没有亮过,阴沉的厉害,那北风愈发冷了,?????一场风雪近在眼前,已经有大胆的村民开始回家;“日本鬼子压根就没过来,连镇上都还好好的,何况咱们这种偏僻的地方。” ?宋安非说:“要不咱们也回去吧。等鬼子真的打上来了,咱们再上来。” ?陆啸昆和王通也觉得这样的天气没必要再在山上躲着了,便准备下山。壮壮一直缠着王通,非要让王通背着,陆啸昆拗不过他,王通又宠他,说:“要不我认了壮壮当干儿子吧。” 从陆啸昆私心上来说,他并不打算让壮壮认什么干爹,就算认干爹,也要认一个靠谱的,王通实在有些不靠谱,但是因为宋安非的事儿,他觉得心里对王?????通有亏欠,况且王通这人虽然不安定,但品性倒是好的,他就看向宋安非,宋安非说:“干爹可不是白应的,逢年过节可是要给红包的。” ??王通说:“红包不是事儿,”他说着把壮壮背到背上,说:“我王通这辈子未必会有自己的儿子了,以后这小子得给我养老送终。” 陆啸昆牵着马走在后面,和宋安非相视而笑,说:“那这小子将来担子不小。” 一路上壮壮都出奇的安静,趴在王通背上特别老实,陆啸昆叫他说:“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别老让人背着,现在路平坦了,自己下来走。” 壮壮却仿佛没听见一样,王通说:“没事,让他趴着吧。” 陆啸昆伸手拍了一把壮壮的屁股:“下来,让你干爹歇歇。” 壮壮哼了一声,却没有抬起头来,陆啸昆发觉了不对劲,让王通把他放下来一看,才发现壮壮发烧了,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他们下了山,立即送壮壮去看了大夫。等到了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但是到家之后的情景却让他们大吃一惊,陆家大门被人踹开了,里头的房门也被人撬开了,陆啸昆赶紧让王通带着宋安非走远了一些,自己悄悄到院子里查看了一番,这才让他们进来。 屋子里倒不算凌乱,王通问说:“难道是遭了贼了?” “不好说,如今家家户户都躲到山里去了,不排除有些贼趁着这时候趁火打劫,你也赶紧回去看看吧。” “顺便看看我那儿,”宋安非说。 王通点点头,将壮壮放到床上就回去了,他走了之后不久,外头就飘起雪来。宋安非赶紧升起火,给壮壮烧了点热水喝,眼看着天快要黑的时候,外头就来人了。 陆啸昆听见声响立即拿了猎枪开了门,随即却愣了一下,接着就放下了手里的枪。宋安非抱着壮壮,问说:“是谁?” “是我。”春儿说着就已经竟来了,头上顶着雪花,穿着一件白色的帷帽披风。 “春儿,”宋安非立即站了起来,说:“我在山里的时候正想着你呢,不知道王家怎么样了?” “我们都很好,太太派了很多民兵夜以继日的守着,”春儿说:“我今天来,是来接你们走的。” “接我们走?” “你们可能不知道,何文才回来了。” 宋安非和陆啸昆听了,脸色都是一变。春儿接着说:“前天我来看你们,没看到你们人,就想到你们是进山里躲着去了,于是便打算回去,但是没走多远,就看见了几个人骑着高头大马气势汹汹地过来。,我在马车里瞧了一眼,居然看见了卧虎山那个刘能,带着几个人,腰上都别着枪杆子呢,可把我吓死了,我看他们谁都不骚扰,直接奔你们这里来,远远地看见他们进了你这院子,在砸门呢。我就心想不好,何文才这是在报复你们呢。” “怪不得我们回来,发现家里门被撬开了,原以为是遭了贼,却没少什么东西,原来不是贼,是匪。” “我听太太说,何文才这次回来翅膀可硬了,他做了日本人的狗腿子,如今在县里替日本人做事呢,太太因为知道素日两方的恩怨,如今又无处可逃,就送了好多东西过去打点。他倒没为难王家,谁知道竟然找上你们了。我回去之后实在是担心,就将这是跟老爷说了,老爷派我接你们过去呢。在王家总归是比这里安全,陆大哥虽然说有把枪,可到底拼不过他们人多。你们赶紧收拾收拾跟我走吧,我已经来了两三趟呢,也不知道去山里哪地方找,急死我了。” 宋安非听了之后面色微白,问说:“太太知道这事么?” 春儿点头:“说的就真是天意呢,太太应允了,大概心里也记着你们的好呢。” 宋安非看向陆啸昆,陆啸昆说:“那就去吧,有财大气粗的王家撑腰,总比在这里等着何文才找上门好。” 宋安非说:“可是王家未必比这里安全,要真是打起来......” “你放心,昨日太太去了县里一趟,据说她跟日本那个头头见面了,那些日本人说他们不杀人,也没有要跟当地人作对的意思,我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我家小姐说日本人就是这样,要把这里当成他们的大后方,他们的目标是大城市,所以不会为难咱们,那些日本人还要在咱们这里建铁路呢。” 宋安非听了说:“那这么说来,现在该防着的不是日本人,而是何文才了?” “就是这个道理,”春儿说:“如果太太小姐他们说的是真的,那就打不起来,太太如今和那些人走的很近,王家应该不会有事的。” “那咱们就去。”陆啸昆说:“王家就是你本家,原本就该回去的。如今正是个机会,别错过了。” 宋安非就知道,陆啸昆之所以答应的这么痛快,主要还是为了他考虑,知道他心里始终没有放下要认祖归宗的念头。 第143章?毛发 可是正因为陆啸昆为他考虑,有了这样的想法,反而让宋安非心里犹豫了,春儿见他犹豫,便说道:“回到王家去,太太和你相处多了,或许心肠就软了,你妈的坟说不定也能早点迁到王家陵墓群去,再者说了,道理王家,你们多少也安全些,省的那些日本兵下来骚扰。” 春儿正说着话,外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他扭头一看,是王通跑了进来,说:“不得了了,你们家的门居然也被人撬开了,我家到没事。” 宋安非听了脸色就是一凛,春儿就说:“你看吧,我是不是没说错,刚才我还忘记说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何文才,他可比日本鬼子要可怕多了。日本鬼子或许不会找你麻烦,但是何文才,确是奔着你去的。” 王通在旁边问:“怎么扯到何文才升上去了?” 春儿就将原来说的话原原本本又跟王通说了一遍,王通脸色果然就变了,说道:“那如今看,你还真得听春儿的。何文才可是真小人,王家虽然那王太太没什么好脸色,可是到底有很多家丁,比这里安全多了,依我看,你就去。” 陆啸昆也说:“听春儿的吧,既然王家请你,你就去。” 宋安非说:“要去咱们都一起去。他不是也来你家了么,他不会放过我,估计也不会放过你。” “两个都去不就好了,”春儿说着看向壮壮:“壮壮,跟春姨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壮壮一听说有好吃的,自然欢欣鼓舞,他们随便收拾了一下,就跟着春儿坐着马车前往王家去。上车之前,宋安非问王通说:“你真的不打算跟我们去么?” “我跟何文才素不相识,他不会来找我。我还有自己的事儿,就不去了。最近风声紧,你跟陆大哥好好在王家呆着,没事尽量别出来。我已经看出来了,那张桂芳虽然狠辣无情,可是你那爹王老爷心里多少还是有你一点的。你到了王家,安安分分在那里呆着,就算有什么打算,也等到日后再说,我会常去看你们的。” 事实证明,接他们进来,似乎只是王阳自己的主意,因为马车没走正门,而是从后门进的王家,他们下了马车,就看见王阳捧着个手炉站在院子里等着他们,旁边有个小厮撑着油纸伞,倒是端正的富家气派。 春儿先从车上下来,朝王阳作揖说:“老爷,人我带来了。” 王阳点头,就看见宋安非从车里下来,两个人相视看了一眼,却都没有说话。紧接着王阳就看见陆啸昆和壮壮从车里下来,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可是也没说什么,只吩咐春儿说:“去给客人你准备房间。” 那雪还下着,下的异常细密,宋安非走到王阳跟前,说:“我带了朋友来,可以么?” 王阳点头说:“自然是可以的,我不是让春儿去准备房间了么?” 陆啸昆牵着壮壮的手说:“打扰了。” 王阳对着陆啸昆笑了笑,然后又看向宋安非说:“太太那里就不用过去说了,她最近忙。” 张桂芳最近确实很忙,整天不见人,他们在王家一连住了三日,都没见过张桂芳的踪影,第四天的时候,春儿过来看他们,说:“我今天在街上,总算是看到日本鬼子了,我的天,居然跟咱们长的一个样。我还以为是红眼睛黄头发的鬼样子呢?” 第95节 “你在哪里见的?” “就在大街上,我再买东西,突然看到两辆车开了过来,上头的人都穿着军装,我就听见有人喊说鬼子来了,就赶紧躲到了店里面,看见他们开车从我眼前过去,那些日本人倒是老实,也没凶人,倒是指着几个人一直笑,叽里呱啦的,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宋安非点头说:“看来他们并没有打算对这里的人怎么样,咱们只要安分守己,或许不会有什么事。” “我倒是不怕日本鬼子,只是怕那汉奸何文才。”春儿说:“我听老爷说,太太最近往鬼子那里跑的勤,原因就是何文才鼓动那日本鬼子对王家动手,她花了不少钱去疏通关系。太太在骂他,说就是因为何文才从中捣鬼,她才不得不想办法去日本那里打点,搞得她也成了半个汉奸。” 宋安非嘴角似笑非笑,说道:“何文才这种人,多行不义必自毙,总有一天老天爷会收拾了他。” 春儿叹了一口气,问说:“陆大哥人呢,出去了?” “老实呆在王家,他也觉得没意思,说是出去探听消息,还没有回来呢。” 他们正说着,就看见陆啸昆回来了,春儿扭头说:“我看着陆大哥确实沧桑了不少,胡子拉碴的,怎么也不刮一刮。” 陆啸昆自从那天上山去避难之后就再也没刮过胡子了,这对他来说算是常事,以前自己一个人,也没那么讲究,胡子拉碴的,他反倒觉得自在,但是他知道宋安非是爱干净的人,自己这样怕宋安非看了不喜欢,于是就问春儿说:“你这有剃刀么?” “我没有,不过底下的小厮肯定有,你等着,我去给你要一把。” 春儿说着就走了出去,宋安非说:“我真羡慕你。” 陆啸昆听了疑惑:“你羡慕我什么?” “我都这个年纪了,却都还没长胡子。” 陆啸昆刚认识宋安非的时候,心里一直把他当女人看,后来知道了他的身份,但宋安非在他心里的定位却已经定型了,那就是他陆啸昆的媳妇,他自然从来都没想过宋安非像他一样胡子拉碴的问题,如今被宋安非这么一提,他才发现宋安非不止皮肤生得白净,那嘴唇周围,居然连一点青年胡都没有,干干净净的,他凑近了看,才发现有绒绒的细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存在。 “还真是,你长的真白净,”陆啸昆说着,眼神忽然变了,朝他下身看了看,问说:“你那里也没毛么?” 宋安非楞了一下,随即就有些不好意思,问说:“哪里?” 他问出来之后就后悔了,他应当做没听见岔过去的,如今接了话,反而引的陆啸昆接着往下问,果不其然,陆啸昆接着问说:“就那地方啊,难道也是白白净净的?” 宋安非低下头,说:“那自然是有毛的......真没毛,那不成白虎了。” 陆啸昆笑了出来,说:“你还知道白虎呢?” “......”宋安非脸色一窘,说:“是个人下面都有毛。” 陆啸昆去吃了一惊,问说:“你怎么知道女人下面有毛,你见过?” 宋安非一愣。 他倒是真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说也只是随口一说:“这......这是常识吧......” “你看过女人下面么?” 宋安非立即摇头,红着脸说:“当然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女人下面有毛?” “我都知道白虎什么意思,自然也就知道女人下面有啊......” 陆啸昆说:“那你什么想法?” 宋安非问:“我......什么想法?” “男人知道了女人下面的样子,多少都会有点想法吧?” “我不知道女人下面什么样子啊......”宋安非越来越窘迫,脑门上都要冒汗了,“干嘛老是说这个,等会春儿就来了。” 陆啸昆却很认真的样子,看着他问说:“你说,你不喜欢女人,是不是因为只是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会不会看了女人下面之后,就突然有感觉了?” 宋安非反问:“女人的滋味,很好么?” 陆啸昆立即摇头说:“还不如男人亲嘴爽!” 宋安非有点臊,却故意露出不满的神色,陆啸昆立即说:“真的,我不骗你。” “反正你是尝过女人滋味的,”宋安非语气中带点吃醋的意思:“想起来真是不公平,我还什么滋味都没做过,就来在你手里了。” 这最后几个字听的陆啸昆心花怒放,立即蹲到了宋安非跟前,脸上带着笑说:“我家安非最老实本分了,跟了我,就会一心跟着我,断不会想女人是什么滋味的,对不对?” 宋安非不说话,陆啸昆就抓住了他的胳膊,说:“做我的人,也不会让你吃亏的,我先前那几个婆娘......” “我不想听那些女人的事儿,”宋安非说:“我听了心里不舒服。” “那我不说了,”陆啸昆说着,却不老实的摸到他的大腿根:“你下面真有毛?” 宋安非脸一热,推开他的手说:“是个人都有毛。你有我自然也有......你不喜欢?” 他问的时候异常认真,其实宋安非心里一直有个担心。 陆啸昆是个喜欢女人的,很正常的汉子,他跟王通又不同,王通喜欢他,是因为王通原本就喜欢女人也喜欢男人,陆啸昆却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能喜欢上他,和他生得白嫩,且是先以女装在他面前出现也有分不开的关系,陆啸昆和他亲嘴,觉得很爽,他自然是高兴的,可是他怕两个人真睡在一起了,陆啸昆看到他把下面长的和他一样的东西,会吓到。 他觉得陆啸昆爱他,和一般男人爱女人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在陆啸昆的意识里,是把他当成女人来爱的。他害怕等到两个人落体相对的时候,陆啸昆会突然不爱他,所以前几次他和陆啸昆亲热,都不肯陆啸昆摸他下面,也不敢叫陆啸昆拽他裤子,又一次陆啸昆都急了,他还是紧紧抓住裤子不放,惹得陆啸昆对着他的脖子就咬了一口。 他心里一直没有安全感,他自己都无法认同自己,更不敢奢望陆啸昆会认同他。这是他心里的隐忧。 但是没想到他问出来之后,却听到陆啸昆回答说:“喜欢啊,有毛看着更带劲。” 然后他就听见宋安非红着脸,声音小的不能更小,说:“但......但我不光前面有,我后面......也有毛......” 他说出来之后,整个脸都红透了。 在认识陆啸昆之前,宋安非从没关注过自己的后面,但是自从对陆啸昆有了意思,尤其是和陆啸昆亲热过后,他就难免会想到一切进一步接触的事情。有一次他睡觉,偷偷摸自己的臀缝,却突然发现毛发稀少的自己,臀缝里却有些毛发,卷曲的,软软的,有几根露出了臀缝。 他觉得异常惊异,说不出自己心里但是是什么感受,他以为只有女人那里才会长毛的,却没想到自己臀缝里也会有。那地方居然像女人的生殖器一样也长了毛发,这让他感到非常震惊,羞耻且忐忑。 因为他不知道是只有自己有,还是每个人都有,这种隐秘的事儿,他又不好问别人。 第144章?性命相托 如果每个人臀缝里都有毛,那他就是正常的,等到脱光了面对陆啸昆的时候,他就不会觉得丢人,可是如果只有他有,别的男人都没有,那陆啸昆会不会嫌弃他? 他觉得似乎是这两年才长的,因为那地方每次去茅厕有时候也会碰到,怎么都没有发现呢。 这实在让他苦恼,又羞于启齿,难以从书上找到答案。 可是没想到等到他说出来这句话知道,却听陆啸昆问说:“你这是在勾引我么?” 他楞了一下,对上陆啸昆喷火的眼睛:“我可经不起你的诱惑。” “我......我哪有诱惑你......你不嫌弃么?” “那可不好说,”陆啸昆眼睛一眯,说:“嫌弃不嫌弃,得看了才知道,要不,你今天给我看看?” ?????宋安非一推陆啸昆的头:“流氓!” 陆啸昆就笑了起来,却伸手抱住了他的腿,所以没被他推倒。就在这时候,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春儿端着个盘子进来,笑着问说:“谁流氓,我可都听见了。” 陆啸昆立即站了起来,脸上##的,笑着没说话,又恢复了从前那样的木讷老实的样子,被人开玩笑的时候黝黑的脸颊还会露出微红的窘迫的神色,十足十的一个老实人。在这一点上,宋安非实在搞不明白,陆啸昆在别人面前那么老实正经,怎么跟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却那么浪荡......说是浪荡,这个词似乎也不够恰当,但是陆啸昆常常弄得他面红心跳不能自己,这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过的。他觉得随着感情的深入,他也在认识一个新的陆啸昆,一个和老实木讷一点都沾不上边的,坏坏的陆啸昆。不过这种坏,他是喜欢的,虽然不好意思说自己喜欢,也不好意思表现出喜欢的样子来。他觉得只有他能看到这样的陆啸昆,这是他的专属福利。 春儿端着的盘子里面有热水和毛巾还有剃须刀,她放在了桌子上,说道:“我家大小姐平时里那么娇惯的一个人,没想到却那么喜欢小孩子,刚我过来的时候,发现她正领着壮壮堆雪人呢,他们喊我去帮忙,你们等会也过去看看,那雪人堆的可大了。” 宋安非就笑着说:“那你快去吧,昨天王玉燕来这儿的时候还跟我说,你如今都不听她使唤了,对你好一通抱怨呢。” “小姐那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最近脾气收敛了不少,我才敢稍微松懈一点偷个懒。东西我都放这儿了,我堆雪人去!” 春儿就笑嘻嘻地去了,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下来,一边关门一边说;“陆大哥,我不在,你可不准对他耍流氓。” 陆啸昆笑着说:“耍......耍什么流氓......” 春儿笑的暧昧,却没再说话,伸手将房门关上,宋安非说:“见了春儿你嘴软了,刚才那股劲呢?” 没想到陆啸昆像是换脸谱一样,立即换上了另一幅模样:“哪股劲儿?” 宋安非看他又露出那种神色,心一跳就站了起来,拿毛巾扔到他手里:“剃你的胡子吧。” 陆啸昆却拉住了他的手,说:“你帮我剃。” 宋安非心里痒痒的,本来想说一句“我不帮你,你自己剃”,可是不知道怎么话都到嘴边了,他又吞进里肚子里面,拿过陆啸昆手里的毛巾,放进了热水里。陆啸昆赶紧躺到了椅子上,宋安非说:“我没帮人刮过胡子,要是刮得不好,或者刮出血来,你可别怪我。” “自然不怪你,要真刮出血来,你肯定比我心疼呢?” 宋安非被他说中了心思,心里不由得一软,竟然像是在热水里泡过似的,又温暖又湿润。他用热毛巾给陆啸昆仔细擦了脸,随后又蘸了更多的水,把他脸上的胡须全部浸软。 陆啸昆在椅子上躺着,眼睛却一直睁大着,看着上面的宋安非,看见宋安非微红的脸颊,认真的神情,他活这么大,还从来没人这样对待自己,宋安非不紧不慢的动作总带着股呵护的味道,他能从他的动作的快慢和轻重里感受到情意,这暖了他的心,他睁着眼睛,愣头愣脑得说不出话来,只盼着宋安非的手掌在自己身上停留一会儿。 随后宋安非就拿了剃刀开始给他剃胡须。剃须刀在脸上刮过,一点也不痛,只有嚓嚓的锋利刀片切断胡须的声音传来。屋里很安静,安静得只有这个声音和自己还有宋安非的呼吸声。本来陆啸昆还想挑逗宋安非几句,因为他很爱看宋安非被他逗得语无伦次满面红色的样子,可是可能是刚才的毛巾太温暖,也可能是宋安非的手指太温柔,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一句话都不想说,心里头温暖无比,放松了眉眼一直怔怔的盯着宋安非看,任由他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宋安非可能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开口说:“你闭上眼睛。” “我想看你......” 宋安非不好意思地笑:“监视我啊,怕我拿着刀子杀了你么?” 陆啸昆听了居然挺起了脖子,说:“来。” 宋安非见他逞强,就把剃须刀挪到了他的喉咙上,那硕大的喉结随着呼吸微微攒动,宋安非说:“你的命都在我手里了。” 陆啸昆说:“我的命,早就在你手里了。” 当一个男人肯把脸和脖子交到了另一个人手里任由他拿着锋利的剃刀随意摆弄的时候,那么这个男人对那个人,在已经性命相托了。 宋安非心头一跳,手也一跳,忽然感觉脸上一片潮红,差点就在陆啸昆的脸上留下个口子。他把剃须刀重新挪到陆啸昆的下巴上,却好一会都没有继续刮,而是突然低下头,亲在了陆啸昆的嘴唇。 温热的嘴唇亲起来是那么美妙,仿佛他们性命交融,不分彼此。 陆啸昆伸出一只手来,抚摸着他的脖颈,两个人的嘴唇离开一些,宋安非说:“我爱你。” 陆啸昆是他灰色生命中唯一的亮光,这个在别人看起来或许不够优秀的男人,却是他最珍重的瑰宝。 打理一番后,陆啸昆那张阳刚坚毅的脸就露了出来。那一片刮掉胡须后的铁青让他看起来年青了很多岁,很有味道的眼睛,挺直的鼻子,和略带憨厚感觉的唇全现了出来,但真是英气逼人。宋安非像是着了魔一般用指腹轻轻的在陆啸昆的下巴上摩挲,那种被胡子渣刮着手指的感觉,有些粗糙,有些轻微的疼痛,还有一种跟强烈的快感袭来,萨法忽然情难自己,陆啸昆仿佛看出了他的情潮涌动,站起来一把抱住了他,对着他劈天盖地地吻了下来。宋安非?觉得自己要醉在这个男人身上了,意乱情迷之间,忽然被陆啸昆一把抱了起来,他这才回过神来:“你干嘛......等会有人进来......” “我想看看你那里......”陆啸昆喘息着说把他放在床上,从他背后压着他:“到底有多少毛发,我看了之后告诉你,我到底喜不喜欢......” 慌乱之中,宋安非就感觉自己的臀部忽然一凉,紧接着一双粗糙的大手就揉上了他的臀瓣,然后用力掰开。他羞耻地把脸埋进了枕头里,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感觉到了陆啸昆手指的温度和触感,他像是太冷一般瑟瑟发抖,问说:“喜......喜欢么?” 他问了之后,却没有听见陆啸昆回答,心里一惊,以为陆啸昆吓到了,赶紧翻转过身来:“你......” 但是他却看到了一张欲望遍布的脸,一张被情欲充斥的,又有些震惊的脸。 只是陆啸昆生平头一回看男人臀缝里的风景......或者说这是他头一回看到人的那个部位,而且是带着情欲地眼光去看,一个本来用来排泄的器官,居然也会有这样的作用,让他有了性的强烈的冲动,带着这种念头去看,他看到的就是一个将会带给他极乐的器官,一个神秘的让人向往的桃源,它原来是长这个样子,充满了野性的青涩的美,震撼了他,尽管他已经娶过几个女人,这依然开启了他另一扇大门。 第145章?搓背 得益于王家的守卫森严,他们呆在王家足不出户,即便外面已经一片混乱,王家却依然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陆啸昆和宋安非的感情也在这样的温室中茁壮成长。 两个人如果倾心相爱,自然会露出蛛丝马迹,春儿原本就多少知道一点的,如今看在眼里,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可以说喜忧参半。但如今是乱世,活过今天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着他们去了。有时候她觉得壮壮在了不方便,还经常把壮壮接到自己房里睡。 这一年的春天,就这样悄然而至。大年三十那天,王家张灯结彩贴春联,他们去街上逛,发现好多逃走的商户如今都回来了,如果不是偶尔路过的日本兵,这里和从前也没有什么区别。春儿说:“以前常听说日本鬼子有多可怕,如今看起来也还好啊,我看比卧虎山那群土匪可强多了。” 宋安非说:“你也别把日本人想的有多好,他们如今这样,是因为这里对他们有用处,恐怕是要作他们的大后方呢。不然你去城市里看看,说不定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第96节 明天就是春节了,按照当地的习俗,都是要沐浴换新衣来迎接新年,等他们回到王家,热水都已经准备好了。陆啸昆悄悄对宋安非说:“我跟你一起洗......” ????宋安非脸一红,说:“我不要。” “你不搓背么?” 宋安非摇头:“我背上不脏,自己随便洗洗就行。” “可是我背上脏啊,我想找人给我搓搓背,你要不肯,那我找别人。” 宋安非问:“别人你找谁?” ????“这你就不用管了,横竖找谁都一样的。” 宋安非以为陆啸昆这只是在逗自己,就没有十分当真,由着他去了,自己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却看见春儿抱着一瓶梅花站在他门前,笑着说:“我给你送点喜气。” 倒是很艳丽的一枝梅花,插在雪白色的花瓶里,修剪的简单又典雅。他们进了屋,春儿把梅花放在桌子上,说道:“刚我过来的时候,见陆大哥正四处找人给他搓背呢。” 宋安非听了一愣,他没想到陆啸昆竟然真的在找人给他搓背,按他对陆啸昆的理解,陆啸昆算是本性很老实正经的男人,找别人给他搓背,肯定不是因为有什么别的企图,这么说来,他是真的要找人给他搓背,而不是故意为难他了。 这倒是自己想多了。 春儿看了他一眼,说道:“他在这王家,最熟的就是你,他怎么不直接找你,反倒去找那些不大认识的人,是不是他找你,被你拒绝了?” 宋安非被春儿说破。脸上有些挂不住:“洗澡都是自己一个人洗,哪还有找人搓背的,又不是去澡堂子。他以前洗澡,怎么就没找人搓背?” 春儿忍住笑说:“不就是搓个背,有什么,你不肯帮他,难道他找别人搓,你就愿意?他可就被别人给看光了。” 宋安非脸一红,还没说话呢,春儿就朝外面走去,宋安非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自言自语说:“......这关我什么事。”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到底还是在意的,一想到陆啸昆要脱光衣服被其他男人看个精光,他就受不了。 春儿出了门,抿着嘴一直笑,陆啸昆见她出来,立即问说:“说了么?” “按你的吩咐,我可全都说了。” “他什么反应?” “这我先不告诉你,你且跟我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陆啸昆见春儿神色认真,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就也收敛了笑容,跟着她进了房间。春儿倒了杯茶,说:“你坐下。” 陆啸昆反倒有些不自在,讪讪的笑着,说:“春姑娘,我看你有话直接说得了,你这么客套,我这心里反而打鼓。” 春儿笑着问:“那好,我直接问你,你跟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跟谁?” “在我跟前你还要打马虎眼么?” 陆啸昆咧开嘴笑了笑,说:“他告诉你了?” “这不用谁告诉我,我自己有眼睛,看得出来。他我是不能问的,他脸皮薄,我怕他臊,所以只能来问你。” 陆啸昆听了,反而淡定了很多,在椅子上一坐,说:“你既然都看出来了,还问我做什么。” “你可知道你们俩这么做,将来会是怎么样的后果?” 陆啸昆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反问说:“你能接受么?” 春儿被他问得一愣,回答说:“按理说,你们这样是离经叛道的,我生平也是都一会听说,也是头一回见。从前王大哥说他喜欢宋安非,我虽觉得惊异,但到底只是从他嘴巴说出来,我并没有看到什么,觉得也不过就是随口一说,何况王大哥那样的人,多少是有一点轻浮的,我以为他那样的浪荡公子,喜欢安非也不是说不过去,何况安非那时候都是女装打扮,那扮相清秀,别说他了,或许换个男人也同样会受到蛊惑。可是你不一样,你在我心里,是最稳重的人,你们俩走到一起,我既吃惊,似乎又觉得理所当然,”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或许我的心里也很少把他当男人看的缘故吧,所以你们喜欢他,我竟然也都可以接受。” 陆啸昆就说:“那这么说,是你不看好?” “这是换了别人,也很难看好你们吧?”春儿说:“我只问你,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么?你要只是图一时新鲜,没长远打算,我劝你别招惹他。我已经算是看出来了,安非虽然是男儿身,却是女儿心,他一旦跟了你,那就是一辈子不回头的,把你当成终身的依靠,可是你现在,真的能成为他的依靠么?如果不能,你就不该像今天这样请我帮忙,做出许多事来一心勾搭他。不然的话就算王家饶得了你,我也饶不了你。” 陆啸昆听了沉默了一会,英俊的脸上满是严肃,说道:“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怕跟你交个底,其实我心里一直一直摸不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俩将来能走到哪一步,走多久,我都没有把握。但是我今天在这里可以给你一句话,只要他不先负我,我这辈子肯定不会辜负他。” 春儿反问:“如果他将来负了你呢?你会怎么做?” 陆啸昆脸色一沉,眸子里似乎阴沉了许多,摇头说:“我不知道。” “唉,”春儿叹了一口气,说:“我之所以不反对你们,并不是觉得你们做得对,我只是觉得......如今这世道,活过今天,不知道明天又会在哪里。你们俩既然彼此喜欢,不管是男是女,能欢愉一刻就是一刻吧。他说到底都是可怜人,身世可怜,境遇也可怜。你如果真心喜欢他,就好好对待他。身为男人,有些甜头你尝了,就要负其相应的责任来,不要说什么他不负你你就不会负他这种话,这不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该说的话。” 陆啸昆楞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敬佩的神色,郑重点头,春儿说:“行了,你快去吧,我估摸着他也该出来找你了,你啊,看着倒是本分老实,也是一肚子坏水。” 陆啸昆嘿嘿笑了两声,就朝外走,走了两步,忽然扭过头说:“春儿,要不,你帮我一把,我想跟他尽早把事儿给定了。你要肯帮我,肯定事半功倍。” 春儿抿嘴一笑,眼睛瞥向他说:“你少跟我来这套,你们的事儿我虽然不反对,那也断不会帮衬着,不然将来被老爷知道了,还有我什么好,或许你们将来有了嫌隙,反倒怪到我头上,我还舍不得他这个朋友呢。你想得到他,就靠你自己的本事。” 陆啸昆笑着走了出去,刚出了门,就看见宋安非从房间里出来。他立即停在了原地,宋安非转身也看到了他,一愣,随即却装作没看见他一样,径直往右边走去,陆啸昆几步追上他,一把搂住了他。宋安非大惊,挣扎说:“你干嘛?” “别掩饰了,我知道你是要给我搓背呢,走吧,热水我都放好了,别嚷嚷的让大家都听见了。” 春儿站在门口,看见陆啸昆一把扛起宋安非,一个人高马大,一个瘦弱单薄,倒是让她看了心猿意马,觉得是很般配的一对。 只可惜是两个男人。她这样想着,突然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来,或许等会自己可以趁他们不注意,偷偷去看他们的鸳鸯浴。 第146章?除夕夜 不过这念头在春儿心里头也只是一晃而过,作为没出阁的大姑娘,她还做不出这样的事儿来。除夕夜王家的规矩很多,要做的事也很多,她很快就去了前院帮忙。 除夕夜,按规矩是要祭拜先祖的,王家的祠堂就在王家后院,王氏子孙全都来了,亲的远的,乌压压站了一院子,倒是显得很气派。壮壮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场面,吓得躲在角落里不敢动,春儿一边要忙活,一边要照顾他,就有些忙不过来,可是想到洗澡的那两位,少不得忍着。 其实她心里还有一个念头,就是觉得壮壮可怜。将来陆啸昆和宋安非要真走到了一起,壮壮少不了也要跟着遭受许多流言蜚语。想到这她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世道,谁心里没有难处呢。她这样想着,低头看了壮壮一眼,越发觉得壮壮这孩子可怜,女人动了恻隐之心,就会显示出强大的母爱来,她趁人不注意,好吃的一直偷偷拿给壮壮吃,壮壮如今虽然胆子小,但依然爱吃,吃东西的时候那模样十分满足,叫人看了心里头就觉得喜欢。 王玉燕问说:“怎么不见我大哥?” 春儿赶紧回答说:“小姐快别大哥大哥的叫了,让太太听见,少不得又要生气。” 王玉燕苦笑说:“那你说我该叫他什么,我这心里还真是有点为难,要让我喊他宋安非,我这总是嘴软,喊不出口,觉得怪怪的。而且我爸提起他来,总是说你那个哥哥,我要是喊他名字,又怕我爸不高兴。” “老爷不高兴不要紧,太太要是不高兴,那可就是大事了。”春儿似笑非笑地说:“小姐难道这点都不明白?” 王玉燕露出一丝笑容来,看着远处的张桂芳说:“如今不同往日,或许是日本人来了之后,我妈的日子也不好过,我看她都有白头发了,脾气也不像平时那么倔强了。昨天我跟她说话,提到今日祭祖的事儿,就问她宋安非能不能来,她只是看了我一眼,面上倒是不悦,可是什么都没说。” 春儿小声说:“太太总归是太太,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小姐可不要去太太那里触霉头,再说了,这前半年家里发生了太多不如意的事儿,太太也操劳了太久,如今新年到了,好歹让太太歇一歇,别惹她生气了。” 王玉燕瞅了她一眼说道:“倒是看不出,你对我妈还有这孝心。平日里我看你跟宋安非走得近,话里话外都替他抱不平呢。” 春儿赶紧作揖说:“小姐,我跟宋安非关系再好,也不会忘了自己是王家的奴才,吃里扒外的事,我万万是不敢做的,不过是小姐对我好,我这才蹬鼻子上脸,有时候说一两句僭越的话,那是因为小姐疼我,这才口不择言,我心里可敬重着太太呢。” “瞧你吓的,我不过是随口说,”王玉燕笑着抬头望前头看了一眼,见祭祖眼看着就要结束了,就走到张桂芳身边去了,挽住了张桂芳的胳膊。张桂芳拍了拍她的手,由她搀扶着往前走,说道:“只可惜今年宗延不能回来,做什么都觉得像少了一个人似的。” “弟弟前几天给我写信说了,他得过了年才能回来,如今兵荒马乱的,他不回来也好,路上总归不太平。” “就是因为外头兵荒马乱的,我才放心不下。”张桂芳叹了一口气。忽然脸上又露出几分不满的神色,看了远处的王阳一眼,说:“不过话说回来,男人在外头历练历练也好,见点世面,长点骨头,希望宗延可不要像你爸这么无能,好歹做个男子汉大丈夫。” “妈!”王玉燕松开了她的胳膊,语气有点娇嗔和不满:“你看你,又说我爸,让他听见了多不好。” 张桂芳满不在乎地冷笑了一声,说:“让他听见又怎么了,难道我还是头一回说他?难道他一时不满,再去外头找个狐狸精去?” 王玉燕说:“这么多年了,统共也就找了那么一次,竟然被你说了一辈子了,你看我爸现在哪敢,你就算给他十个雄心豹子胆,他也不会做那种糊涂事了。” “那种事做一次就够我糟心一辈子了,那姓宋的脾气好,温柔,他怎么不跟着姓宋的走了?”张桂芳越说脸色越难看:“你知道么,就在刚才,他还要让宋安非过来给王家的列祖列宗磕头,说什么不是要认祖归宗,只是过来磕个头......你说他是不是糊涂了?根不正苗不红的一个野种,过来给王氏祖宗磕头,这算是怎么回事?亏他想的出来!我看他心还没死呢。宗延如今不在家,他倒是把宗延忘了,只记得眼前这个儿子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突然就提起宗延来了呢,”王玉燕露出一抹微笑来:“妈你想多了,那宋安非就算认祖归宗,也不过是个庶子,跟宗延比不了,我爸之所以有这念头,不过是觉得那女人死了,他心里愧疚,想要补偿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如今都是什么年月了,到处讲究什么新思想,宋安非真要是认祖归宗,那就是王家长子,谁还管他是不是庶出呢。” “那不是有你在么,他宋安非又能掀起多大的浪来。” “那倒是不假,有我在,他想做王家的当家,想都不用想!” 王玉燕笑着说:“那不就得了?” “你傻啊闺女,”张桂芳叹息了一声,说:“接管王家的产业他虽然不可能,但是如果他真要是认祖归宗了,那就是王家的子孙,将来这王家的产业,少不得要给他一份。给少了,落下个刻薄的名声,还不如不给,但要是真不给,又成什么样子?款且你以为那宋安非真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王玉燕说:“我看他脾气倒是挺好,不像是为非作歹的人,他没这心性。” “没这心性?”张桂芳冷笑一声说道:“那狐狸精病死,因为当时我一心牵挂你和陆啸昆的婚事,想要他李代桃僵,于是就瞒着没有告诉他。这样一直过了几个月,我心里对他还有些许愧疚,可是上次出来卧虎山那件事我才知道,原来他母亲早已病死的事儿,他一早就知道了!他明知道我在骗他,却还不声不响地代替你出嫁,半个字都没提,甚至伺候他的春儿都不知道!可见这人心机有多深,有多狠的心肠,什么事他做不出来!” 王玉燕听了,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凝结了,沉默着竟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张桂芳拍着她的手背说:“你和宗延都是我的掌上明珠,我从小惯着你们,宠着你们,却也让你们不知人心险恶。你们跟他比,就是生长在温室里的花朵,如今我在一日,还能替你们看着他,要是哪一天我不在了,你们姐弟俩,哪里是宋安非的对手!相信妈的眼睛,那宋安非想要的,绝不只是王家的一分家业这么简单,将来他主事,还有你们姐弟立足的地方?难道你愿意仰承鼻息地过日子?” 王玉燕自然是不愿意的,要说她还有什么在乎的,除了感情,就是大小姐的这种骄矜了,她如今对宋安非亲近,是带着施舍的心态在里面的,哪一天如果翻过来她要看宋安非的脸色过日子,那叫她想一下不能接受。 “好了,你去陪你爸说会话去吧,我累了,回去歇息一下,今天晚上还要守岁呢。” 张桂芳说完就自己一个人往前院来,如今王家的小厮丫鬟大都在祠堂那里伺候,前院里几乎没什么当值的人。她路过一处院子,突然听到一阵暧昧的嬉闹声,楞了一下,心想到底是哪个丫头小厮不检点,在屋子里胡闹,作为当家太太,这些龌龊事儿她也懒得管,正要走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宋安非的住处么? 自从宋安非来了之后,她跟宋安非还一直都没见过面,一则是因为实在是忙,因为何文才和日本鬼子的事儿,她整天出去应酬打点,没空去看,二则她也不愿意看到宋安非给自己添堵。如今她和宋安非虽然不算剑拔弩张,但到底有些敌意,能不见,他也就懒得见了,只听春儿说,安排到了这里住着。 难道宋安非不检点,和家里的丫头搭上了? 她这么一想,嘴角就露出一抹冷笑,走到那门前,透过门缝朝里头看了一眼。 没想到她一下子惊呆在原地! 她看到屋子中央一个浴桶,宋安非背对着向里趴在浴桶沿上,整个身体几乎脱出浴桶,而他后面,一个威武雄壮的汉子抱着他的腰身......? 147 洗澡 宋安非浑身抖动着“别”,却听见后面陆啸昆含糊不清地说:“我想舔那儿舔那儿……” 张桂芳脑子里轰的一声,一下子惊呆在原地。那浴桶旁边一地的水渍,在她到来之前这房间里上演了什么戏码,有多旖旎香艳,不需要多想就能知道。 张桂芳的娘家是不输于王家的豪门世家,她作为富家千金,从小不过略认识几个字,倒是那三从四德的思想接受了不少,虽然跟王阳之间夫妻关系一直算不上和睦,但却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别的男人一眼。正是因为她严于律己,才会对自己的丈夫的背叛深恶痛疾。 但王阳并非她良人,她理想中的丈夫,并不是王阳这个样子。 张桂芳和王玉燕,虽然是母女俩,审美却截然相反。张桂芳素来喜欢英武粗犷的男人,她当初之所以希望自己的女儿和王虎能够结亲,也是出于这个缘故。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她这样喜欢英武汉子的女人,最后却嫁给了长相白皙,性格懦弱的王阳,她这辈子,已经受够了懦弱无能的男人,她看到王阳,就打心里眼里厌恶,这种厌恶让她越来越霸道强势,最后成了远近闻名的悍妇,这是她心里的痛处。 但是女人爱男人,这是天性,即便是长久的压抑生活也无法将它完全摧残,张桂芳对英武的男人依然有说不出的好感。 但也只是好感而已,她作为一个大家族的掌门人,礼义廉耻是她最先考虑的,声名对她来说非常重要,因此即便她与王阳夫妻不和,她也从未有过不堪的想法,王阳一直是她这辈子唯一的男人,自然王阳的身体,也是她记事以来看到的唯一的成年男人的身体。 第97节 但是如今这幅香艳无比的沐浴图,大大地震惊了她,打开了她的眼界。 她从出生到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淫乱的场景,尤其是她面前的两个人,一个白皙瘦弱,一个阳刚威猛,肤色不同,体格也不同,那一种强烈的对比,已经超越了男人和女人的对比,那么和谐,又那么充满了原始的欲望冲动。 她捂着胸口,不敢再看,脑海里却是陆啸昆那微微弓起来的结实宽大的背脊,和他浑厚的调情的声调。 院子旁边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她猛地抬头一看,就看见院门口有人进来,她赶紧往前走了两步,再回头,才发现原来只是下人们从院门口路过。 她捂着胸口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心口还扑通扑通跳着,刚才看到的场景一直在她脑海里晃悠,怎么都消散不了。 张桂芳算是很自律的人,她一向清高骄矜,最看不起的就是宋英那样的狐狸精,在床事上,她也自认为自己很淡薄,很多时候王阳想要跟她睡觉,她还不大愿意。不光别人这么看她,就是她自己也自认为自己很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但是…… 但是她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会看到这等淫乱的事情。在她看来,淫乱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她刚才看到的场景了,宋安非和陆啸昆,两个男人!男人勾搭成奸,远比那世俗男女还要显得污秽不堪! 她皱紧眉头,心里冷笑道,这宋安非果真不愧是那贱人的种儿,果然一样的下贱胚子,表面上看着弱不禁风循规蹈矩,谁知道背地里却也是愿意被男人捅py的贱货! 她越想越是觉得宋安非面目可憎,心里越发觉得恶心,正在这时候王阳进来了。 她看了王阳一眼,说道:“你整天觉得你那儿子多知书达理,要是那看走了眼,我看你将来有什么面目去见王氏的列祖列宗。” 王阳一愣,脸色便有些难堪:“好端端的,你又说这些干嘛,我不是并没有让他进祠堂磕头么?” 张桂芳冷笑一声,没有再说话,王阳觉得呆在这屋里头难受,抬脚就要走,张桂芳站了起来,说道:“什么样的人生什么样的儿子,那个贱人又能生出什么好货色。” “人都死了,你何苦嘴里不饶人,”王阳叹了一口气,说:“大过年的,你就不能安生一会儿?” “我不能安生?”张桂芳冷笑了一声,说道:“我看你是嘱咐错了人,你该去嘱咐你那宝贝儿子,别让他净做些丢人现眼的事儿。有些事我自己知道也就罢了,要是传出去,我看你们王家以后还抬不抬得起头来!” 王阳愣了一下,问说:“安非又怎么了?” 张桂芳面色阴沉,不再说话。王阳出了门,直接去了宋安非所在的院子,刚到了院门口,就看见宋安非披了一件袍子,站在院子里和壮壮说话,旁边还站着春儿。 宋安非或许是刚洗了澡的缘故,愈发显得唇红肤白,头发湿漉漉的还未完全干,他就说道:“刚洗了澡,头还没干呢,别再院子里吹风了,有什么话,去屋里说。” 宋安非和春儿扭头看了过来,春儿立即作揖叫了声老爷,宋安非依旧是爱答不理的神色,但毕竟已经在王家住了几日,态度已经比从前软化了很多,只是没有答话,但王阳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的,领着壮壮的手进了屋子。 他叹了一口气,抬脚朝外走,想到张桂芳对宋安非的态度,又想到宋安非对他的态度,心里头惆怅万分,回头对春儿说:“你过来。” 宋安非见春儿被王阳叫去了,自己就关上了门,壮壮问说:“我爹呢?” “你爹在洗澡呢,等一会就出来了,来,吃糖。” 他刚把糖递给壮壮,春儿就进来了,关上门,扭头对他说:“老爷还算是有心的人。” 他听见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就抬头看向春儿,春儿在旁边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说:“刚才老爷喊我过去,嘱咐我准备好香烛纸钱和一干东西,让我明天一早陪着你去给你吗拜祭呢。” 宋安非听了一愣,脸色似明似暗,眉眼垂下,沉默了一会,似乎有些触动,但很快嘴角又紧抿了,说道:“人都死了,做这些给谁看,活着的时候不管不问。” 春儿笑了笑,说:“这总不是坏事。陆大哥呢,还没洗完?” 宋安非脸色微微一变,说道:“谁知道他……” “你没帮他搓背去?” 宋安非脸色微红,说:“我帮他搓背,谁帮我搓背呢。” “你帮他搓了,他不就帮着你搓了?”春儿抿着嘴笑说:“明天去祭祀,让陆大哥跟着你一起去。” “他家那么多人,估计他都忙不过来,哪有空到我妈那儿去。” 春儿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那可不是,光是媳妇就有三个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宋安非的神色,见宋安非似乎有些介意,就说道:“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你还放心上?” 宋安非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春儿就笑了,对壮壮说:“夜深了,走吧,今天还跟这春姨睡好不好?” 壮壮一听,立即就站了起来,宋安非说:“怎么老跟着你春姨睡,今天晚上去跟你爹睡,他想着你呢。” “别趁着我不在,就在这编排瞎话,”陆啸昆忽然推门进来了,冲着春儿笑了笑,说:“那就麻烦你照顾了,我们都是大男人,没你照顾的贴心,壮壮现在就爱跟你睡了。” 春儿提了提嘴角,心想他哪是爱跟我睡,还不是你威逼利透他的结果。她领着壮壮朝外头走,走到陆啸昆身边了,说道:“果然今天洗的干净。” 她这一句意有所指,陆啸昆讪讪地笑了笑,春儿已经领着壮壮走了出去,陆啸昆说:“听你春姨的话,好好睡觉,明天早点起来给你娘上坟。” 壮壮应了一声,就被春儿领着走远了,陆啸昆笑着看向宋安非,往前走了几步就要抱,嘴里还说着:“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说你怎么跑出来了……” 宋安非听他这么一说,又想去刚才他从浴桶里爬出来的情景,脸一红就推说:“今儿你睡你自己屋去,我要一个人睡!” 他说着就把陆啸昆推了出去,正好外头路过几个下人,陆啸昆也不敢强迫半分,一本正经地站在门口,看着宋安非把房门关上。 148 敌人 关上房门之后,宋安非才吁了一口气,他是真的有点害怕。 陆啸昆在外头又软磨硬泡了一会,宋安非死都不开门,他就只好回自己屋去了。宋安非脱了衣服上床,蜷缩在被窝里,心里温热潮湿一片,又想起洗澡时候的情形,不由觉得自己那地方微微有些灼热痛感。 当时陆啸昆居然……居然手指头要插进去,实在…… 他当时进去帮忙,其实也料到不可能只是给陆啸昆搓背那么简单,但是即使预料到,他哈爱是心甘情愿地去了,所以当陆啸昆把他整个人都拽进浴桶里额时候,他也没有怪谁……毕竟他只是被半强迫的…… 他脸一红,不由得将身体蜷缩的更紧了,想起陆啸昆骇人的尺寸,他就庆幸自己跑的快。 实在让他又爱又怕,他真的要考虑考虑自己是要命还是要男人这件事了。在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身为女人的好处,只可惜自己是个男儿身。 新年是一年到头最热闹的时候,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春儿就陪着宋安非和陆啸昆、壮壮几个人出去烧纸,春儿问说:“咱们是兵分两路,还是一起?” 陆啸昆不等宋安非回答,就说:“依我看,你们先跟着我去烧纸,等我烧完了,在陪着你们一起去。”他说着扭头看向宋安非说:“等我一起,我也给你妈烧点纸。” 第98节 宋安非却说:“我不跟你一起,你跟你家里人烧纸,我跟着去干嘛。” 春儿笑着说:“也是,你要给你从前几个媳妇烧纸,他跟着去,还不要吃味?” 宋安非脸上一热,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倒是……”被春儿这么一说,陆啸昆才意识到好像自己的提议确实不太合适,让宋安非去跟着给他死去的婆娘烧纸去,好像是有那么一点怪异。他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我看不如这样,你们就在我家歇一会,壮壮他娘几个人的坟头都在我家不远的地方,我去烧了纸就回来。”他说着看向宋安非说:“好歹让我跟着你去你母亲坟头看看,聊表心意。” 宋安非知道陆啸昆的意思,心里有些害臊,一时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春儿拍板,说:“就这么定了。咱们就一辆车,要不等着陆大哥,他跟壮壮还得步行回到镇上么?” 宋安非只好点头,说:“那好吧。” 他们等着陆啸昆烧完纸,就一起去了宋英的坟前烧纸,刚到了树林边,就看见那坟前站着一个年轻男人,地上还有燃烧的纸钱。宋安非下了车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王通。 “王大哥。” 王通回头,看见他们就笑了笑,说:“你们来了。” “你也来了”陆啸昆下了车,说实话,他在这里看见王通,还是很惊讶的,这王通,比他想的有情义。 “我跟宋姨也算是有些情分,过新年了,家家户户都来上坟,我怕你们在镇上不得空出来,就买了些纸钱过来。” “谢谢你。”宋安非打心眼里感激。 王通就笑了,说:“都是应该做的,”他说着看向壮壮,还没叫他呢,壮壮就自己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几个人都笑了,春儿说:“也不知道壮壮这孩子怎么就跟你这么亲。” “我这个亲爹的分量如今都没有你这个王叔叔重了。”陆啸昆笑着将东西放在坟前,打开饭盒,拿出几样祭祀的菜肴来,宋安非蹲下了烧了纸,就在这时候,忽然一声枪响,打破了树林里的寂静,几只鸟被惊的飞起,落下了细碎的树枝屑。 几个人心中都是一惊,循着枪声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王通说:“我看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日本鬼子到这儿来了吗?” 王通摇头:“倒是没见过他们往乡下来,但是如今时局不稳,何文才已经东山再起,最近一直在收拾修缮卧虎山的房子,恐怕是他们重新占山为王了。如今他有日本人撑腰,恐怕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们。” 他们听了脸色都十分阴沉,春儿说:“何文才对咱们有仇,只要他一日不除,咱们这日子就过不安生,现在他还在忙着重整旗鼓,将来等他再站稳了脚跟,恐怕少不了要找咱们的麻烦。” 陆啸昆听了,脸色更加难看,他和宋安非相视了一眼,宋安非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就不信他能一直逍遥法外胡作非为。” 话虽这么说,他却也意识到何文才这个麻烦,必须要尽快解决掉了,如今他们还在王家住着,那是因为时局不稳,日本人来了,大家心里恐慌,他住在王家也算有个理由。可是如今看情况日本人并没有烧杀抢掠,镇上慢慢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大家都还按部就班地过着从前的日子,等到时局稳定下来之后,他跟陆啸昆,怕是要离开王家了,到时候没有了王家的庇护,何文才的羽翼又已经丰满,可就难收拾了,何文才想要报复他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他们都是普通老百姓,恐怕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他所忧虑的这些事,其他人也都想到了,包括陆啸昆。回去的路上,陆啸昆脸色都有些沉重,时不时地提起卧虎山的事儿,说:“这倒真是个麻烦。” 但他脸色阴沉的真正原因并不是这个麻烦,而是遇到了这个麻烦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一点解决的办法都没有。他只是一个平头百姓,无权无势也没有人脉,连跟何文才抗争的资格都没有。 “何文才再厉害又能怎么样,他跟日本人关系好,我家太太跟日本人关系也不错,只要咱们在王家住着,何文才就算想杀我们也没有机会。”春儿说:“我看以后咱们就少出门,看看情况再说。” “我们可以在王家半个月一个月,甚至呆一年,可是总不能呆一辈子吧。”陆啸昆皱着眉头说:“总是要回自己家的。” 春儿听了神色一黯,看了宋安非一眼,却看见宋安非撩着帘子一直看着窗外的卧虎山,神色肃穆,看起来也是给出忧虑,倒是壮壮昏昏欲睡地靠在他身上,神色安然。 还是小孩好,什么都不懂,也没有哀愁烦恼。 今年大雪多,田野里的积雪一直都有,白茫茫的一片,倒是路上的积雪都融化了,但是融化之后路上就变得泥泞难走,马车忽然一晃,就陷进泥泞里去了,怎么拉也拉不出来。 陆啸昆跳下马车,把马车拉了出来,自己弄了一脚的泥。春儿看向宋安非说:“陆大哥力气真大。” 宋安非似笑非笑,就听春儿接着说:“我在想呢,也幸亏你不是女的,不用怕他克老婆的命,你们俩真是般配,模样配,性格也配。他有的你没有,你有的他没有,搭在一起,正好过日子。” 她只是看宋安非一直有些忧愁之色,所以故意说了这番话好把宋安非的思绪岔开,因为平时她只要一说这种话,宋安非就立即有些恼羞,总是会反驳她,但是这一回宋安非却出奇地安静,末了了,居然低声说了一句:“是啊。” 他的声音很低,不仔细听甚至听不清楚,但那语气却是惆怅的,听不出喜悦来。春儿本来还要笑他,最后却被他这样的叹息感染了,心里也觉得忧虑起来。 这两个人想要走在一起,平安喜乐地过日子,要面对的艰难险阻,还有那么多。他们都是这世上再渺小不过的人,无权无势,也没有金钱与美色,他们只是千千万万老百姓中的一个,心中纵容有很多报抱负,却也都无法实现,这是渺小如尘埃般的普通人都有的无奈,有时候只是冰冷的一杆枪,就足以撼动他们的命运。 “你啊,别想了,我有个经验不妨告诉你,很多你害怕的担心的事儿,等到真到了那一步你就会发现,其实也没有什么,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宋安非听了她的话,嘴角依旧露出似笑非笑的弧度来,春儿摸了摸他的手背,却听见宋安非说:“何文才确实是个麻烦,是咱们一个不可回避的敌人,对待敌人只有两个办法,要么把他打到,要么就化敌为友。” 149 枪战 他们回到王家,正碰上张桂芳出门,马车规避到一旁,陆啸昆从马车上下来,就看见张桂芳的车子从大门口经过,陆啸昆点头示意,却发现张桂芳的=看他的神色有些奇怪,但不容他细看,张桂芳已经放下了帘子。 春儿探出头问:“太太这是要出门啊。” 春节对于王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来说,是个很忙的节日,走亲串友,一直要到正月十五元宵节才能闲下来。他们刚回到王家没多大会,王玉燕就来找宋安非说:“今天是大年初一,镇上热闹的很,我爸妈都不在家,咱们也别在家里窝着了,走,咱们逛街去。” 因为想着何文才的事儿, 宋安非不大想出去,春儿在旁边说:“我看不如这样,我今儿要回家看我爹娘,你跟着我一起去吧,到我家吃个饭,也当出去透个气。“ 王玉燕一听立即说:“你只叫上他,那我呢?” 春儿抿着嘴说:“小姐若是愿意,自然是一起来,就怕小姐不愿意到我家去,我家可不比这里,要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小姐可别介意。” 王玉燕说:“瞧你这丫头说的,倒好像我是那种蛮横无理的人。” 于是宋安非跟着春儿就去了她家,春儿的爹娘都是老实人,虽然都知道他的身份,但对待他也丝毫没有显出一丝异样,一口一个少爷喊着。王玉燕听了虽然没有说什么,宋安非却有些臊,说道:“我算哪门子的少爷,你们喊我安非就行。春儿都这么喊我。” 春儿端了瓜子出来,笑着说:“我跟他也算是出生入死的情谊了,他算是我半个兄弟呢。” 春儿虽然这么说,她爹娘却丝毫不敢怠慢,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却也不糊涂,宋安非身份敏感,主子不主子,奴才不奴才,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呢,所以对待宋安非非常客气,说:“上门都是客,我们自然好好招待。” 王玉燕似乎有些后悔到春儿家里来,她觉得春儿家喝的茶太难喝,那喝茶的杯子也不干净,那杯子虽然是崭新的,但是那吃饭的碗却有些油腻。她草草吃了几口,便想着到街上去买点吃的,于是就说:“咱们吃了饭去街上逛逛吧,今天肯定热闹。” 从春儿家里出来,他们就到了街上。街上到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到处都是红,红灯笼红春联,还有鞭炮的碎红纸屑。虽然很到店铺都歇业过年去了,可是街上却很热闹,卖东西的还是很多。春儿知道王玉燕有些嫌弃她们家的饭菜,刚才都没怎么吃,所以给她买了好些小吃和零食,壮壮贪吃,看见她买这么多东西,自己也吵着要,春儿笑着说:“刚我爹娘给你的压岁钱呢,拿出来,我也给你买吃的。” 壮壮却不肯给,说:“我要留着交给我爹。” 第99节 “你这个小财迷,”春儿笑着给他买了一串糖葫芦,说:“前头是干嘛的,吹喇叭敲锣鼓的,这么热闹?” 宋安非顺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前面十字路口,果然乌压压的一群人,看起来十分热闹。王玉燕笑着说:“你们快看呢,是踩高跷耍把戏的,咱们也去看看!” 壮壮看见了踩高跷的尤其兴奋,一直想要往人群里面钻,因为他们来的晚,里面已经围了一圈人,壮壮怎么都钻不进去,站在外头有看不清楚,所以他就在人群里乱窜,想找一个视线好的地方,宋安非怕他跑丢了,赶紧跟了上去。 “壮壮,壮壮,你慢点,别乱跑!” “宋叔叔咱们到那边去!” “你春姨她们在这头呢,咱们别走散了。” 壮壮却不听,咯咯笑着一直往人群里挤。宋安非怕他丢了,紧紧跟着他,人群里时不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笑声,他忍不住也朝里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一个踩着高跷的男人凌空翻了一个跟头,又稳稳地落在了地上,那惊险刺激,让他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就在这时候,突然一阵枪响,“砰”的一声,惊得众人一下子都愣在了原地。宋安非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有人高喊道:“日本鬼子杀人啦!快跑!”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纷纷惊叫着四散逃开去,有人讲那踩高跷的撞倒在地上,却又压倒了其他人,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枪声响起来,仿佛每一发子弹都有打在自己身上的可能,有一群年轻的后生从街角冲了出来,涌进了人群里面,宋安非大喊了一声壮壮,就看见十几个日本兵端着枪出现在街角! 尖叫声震耳欲聋,人群里居然有人朝日本人开枪,一连倒下了两个日本人,宋安非被人撞到在地上,惊慌地去找壮壮的身影,却看见壮壮被一个中年男人压在地上,脸上都是血! “壮壮!” 他赶紧爬了过去,枪声从他头顶飞过去,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一把抓住了壮壮的手,看见壮壮在哭,这才松了一口气,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翻转过身,才发现原来倒在壮壮身上那个中年难听被枪打中了脖子,鲜血汨汨往外流,已经没有了气息。 血腥味弥漫开来,壮壮紧紧抱住了他,哭着喊道:“宋叔叔,我害怕。” 宋安非捂着他的耳朵,将他搂在怀里面,日本人从他们身边冲过去,突然有个日本人中弹,直接倒在了他们身边,那眼睛还睁着,嘴里一直嘟囔着他听不懂的日本话。他紧张地将壮壮抱在怀里,索性闭上了眼睛,等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日本人已经从他们身边蹿了出去。他匍匐着回头去看,结果看见刚才冲进人群里的那几个年轻后生,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鲜血将地上的青石路都染红了,而在酒楼的拐角处,剩下的几个后生正在跟日本人枪战,就在那拐角处,躺着许多中弹的百姓,呻吟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 很显然,那些人日本兵要打的是那群后生,而那群后生要打的对象,,则是日本兵,可是真正伤亡最多的,却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宋安非紧紧搂着壮壮,匍匐着往路边爬,就在这时候,突然一发子弹直接击中了他手掌旁一寸距离的青石板,他惊叫一声,瑟瑟发抖地抱住了壮壮,再也不敢动弹。 枪战大概总共进行了十多分钟,可是对于宋安非来说,却好像是有一辈子那么漫长,等到枪声终于不再响起的时候,他护着壮壮直起身来,身上都已经被冷汗打湿,周围全都是呻吟声和血腥味,他抱着壮壮站起来,看见有百姓开始跑过来救人。 那十几个日本兵全都死了,不知道那些后生,有没有人存活下来,或许也全都死了,也或许已经逃走了。 “你没事吧?”春儿脸色惨白地跑了过来,宋安非摇头,看见春儿也是满脸汗珠,头发凌乱,于是赶紧问:“王玉燕呢?” “小姐没事,刚才我们站的远,枪声一响,我们就直接躲到那柱子后面去了。”春儿说着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呢,你没受伤吧,壮壮怎么样,他……” 她正说着,却一眼看见了壮壮身上的血迹,心里一紧,面色就是惨白。 宋安非看她这个脸色,赶紧说:“壮壮也没事,这不是他的血。” “吓死我了,壮壮?”她说着就去叫壮壮,却发现壮壮瑟瑟发抖地躲在宋安非怀里,怎么也不肯把脸露出来。 “他肯定吓坏了,咱们快回去吧。” 宋安非紧紧抱着壮壮朝王玉燕走了过去,王玉燕满脸都是泪水,身体还在发抖,一直不停地说道:“好可怕,好可怕……” “小姐,咱们快回家去。”春儿扶着王玉燕,宋安非抱着壮壮,四个人赶紧朝王家走,街上早已经不复他们来时候的喜庆热闹,很多人面色苍白地牵走着,每一个人似乎都在神色匆匆地往家里赶,远处还能听见哭声传过来,那天气却是好的,分外晴朗,阳光灿烂充满喜悦,照着青石板,和周围火红的新年气象。 镇上的这次骚乱,从此打破了这里的平静,这新年的第一声枪响,拉开了战火纷飞的序幕,也改变了这里所有人的命运。 150 吃醋 他们一路跑回到王家,正碰上张桂芳从外头回来,看见宋安非,脸上自然就没有好脸色,可是却什么都没说,撂下帘子直接进了大门。 他们紧跟着马车进去,见张桂芳已经下了马车,看了他们一眼,最后目光定格在王玉燕身上,王玉燕有些发憷,就低下头来,却听见张桂芳说:“你去哪儿了?” “跟着春儿,去了她家一趟……”王玉燕的声音有些发虚,看了春儿一眼,春儿立即笑着说:“在我家吃了饭,玩了一会,立即就回来了。别的哪儿都没去。” “如今兵荒马乱的,你一个闺女家,还是少出门。”张桂芳说着眼光就移到了宋安非脸上,宋安非并不怕她,眼睛直直地回看着她,却发现张桂芳看他的神色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不再是那种果断的厌烦和轻蔑,而是也有了几乎不可察觉的闪躲。 他楞了一下,张桂芳已经不再看他,转身朝里面走去。王玉燕松了一口气,拽着春儿的手说:“咱们赶紧回屋吧,可真是吓死我了,以后我再也不敢出门了。” 春儿也捂着胸口说:“幸好壮壮躲在了咱们身后,太太没注意他身上的血迹,不然我肯定要挨罚了。” 壮壮从宋安非身后出来,脸上还挂着泪痕,他们在角门处分开,宋安非带着壮壮回到屋里。 一打开门,就看见陆啸昆在床上躺着,听见声响立即坐了起来:“你们总算是回来了。” 壮壮一听见他的声音,立即就扑了过去,哭着喊道:“爹!” 陆啸昆一眼就看见了他身上的血迹,吃惊地问:“受伤了?” “他没受伤,但是肯定受到了惊吓了。”宋安非将事情前前后后将来一遍,陆啸昆越听脸色越惨白,宋安非最后还加了一句说:“差点命就没了,可吓死我了。” 陆啸昆问:“你没事吧?” “我也没事,最万幸的是壮壮也没事,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交代。” “不是说日本人不扰民么,怎么突然开枪杀人了?” “他们的目标似乎不是平民百姓,而是有枪的那群人。不过日本鬼子跟中国的老百姓能有什么感情,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愿意放过一个,误伤平民也是常事,谁叫他们不是中国人呢。” “以后还是别出门了,依我看,这镇上反倒不如乡下安全。” “我看壮壮吓得不轻,咱们要不要找个大夫给他瞧瞧?” “看看再说吧,乡下孩子,没那么娇贵。” 陆啸昆虽然这么说着,大手却前所未有地温柔地抚摸着壮壮的头,壮壮埋在他怀里一声不吭,显然是吓坏了。宋安非帮他把脏衣服脱了下来,换上一身干净的,又打了水来,想赶紧把被血渍沾污的衣服洗了,谁知道刚把袖子捋上起来,就吃痛叫了一声,陆啸昆刚把壮壮放到床上,听见声音立即直起身来问:“怎么了?” “没事。”宋安非说着,就偷偷卷起袖口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肘,结果才发现自己胳膊肘不知道什么时候磕破了一层皮,血把里头的衣服都沾湿了一块。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磕破的,他一路上精神紧绷,居然都没有注意到。 第100节 “不是说没受伤么?”陆啸昆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跟前,伸手捏着他的胳膊查看伤口,语气里满是疼惜:“自己都没发现么?” “还真没发现。”宋安非笑了笑,陆啸昆的手指头刚触碰到他的伤口,他的笑声就变了味道,抽了一口气。 陆啸昆说:“冬天这样的伤口最疼了,你等着,我去找春儿那店药酒来。” 他说着就出了门,宋安非卷着袖子朝床上看了一眼,壮壮蜷缩在床上,时不时地还抽泣一下,他就走都床边,蹲下来看着壮壮,轻声问说:“壮壮不怕,我们已经回到家了。” 壮壮的小眼看着宋安非,眼眶里还噙着泪水,说:“我爹是不是不要我了?” 宋安非楞了一下:“你怎么会这么想,你爹怎么可能不要你。” 壮壮吸了吸鼻子,嘴唇愈发显得红润,眼睛也似漆一般乌黑发亮,却没有再说话,只是那抿着的嘴角流露出他并不相信宋安非的话。宋安非就说:”这天底下你爹最爱的人就是你了。“ “胡说,你骗人。”壮壮忽然开口,声音都带了哭腔。 宋安非有些疑惑,问说:“我怎么骗人了?” “我爹现在最爱的人,明明都不是我了。” 宋安非一愣,好像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脸一红,说:“不管到什么时候,你爹最爱的人都是你,他对我好,跟对你好是不一样的。” 壮壮却毫不留情地指出:“他都不管我,光顾着管你。” 宋安非讪讪地,一时想不出太有力的答案,最主要是他觉得有些害臊,觉得自己跟壮壮扯这个话题有些奇怪。他正支支吾吾着,外头陆啸昆就端着一个盘子进来了,壮壮立即翻身向里,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偏偏陆啸昆进来就说:“你别管他了,过来我给你上药。” 宋安非脸上一热,看了看壮壮小小的背影,慢吞吞朝陆啸昆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说:“我自己来吧……” “少啰嗦,坐好坐好。” 陆啸昆说着就将他按在椅子上,开始帮他处理伤口,因为疼痛,他胳膊总是不由自己地躲避陆啸昆的触碰,陆啸昆有些心疼,也不敢十分碰他,嘴里说着:“你忍着点,上了药才好得快。” 宋安非偷偷打量陆啸昆的神色,发现陆啸昆神色极为认真,漆黑的眉毛皱起来,鼻梁因为角度的缘故看着更加挺拔,他又想起刚才壮壮说的那些话,心里不由得一暖。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跟壮壮这样的小屁孩比谁在陆啸昆的心里分量重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儿,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壮壮的那番话让他潜意识里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喜悦。没有人不希望自己被爱的人捧在手心得到感觉,如果是平生最爱那就更好……尽管陆啸昆爱壮壮和爱他并没有任何重叠和冲突。 他觉得心里头非常暖,恍恍惚惚还有一点羞愧的意思,陆啸昆的手异常小心而轻微地触碰着他的胳膊,他低下头来,脸颊上是一片热,以至于他正对着房门坐着,却都没有看到房门站着一个人,正在呆呆地往屋里看。 这个人,就是张桂芳。 这个看到王玉燕整天和宋安非搅在一起心里就不舒服,何况她昨天晚上又撞到了那样的事儿,心里头就把宋安非归类为和他那个狐狸精母亲一样的不要脸的骚货一类,她之所以没有声张,那是因为她当时看到的场景实在出乎她一个传统贵妇的认知范围之内,她太惊异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隐忍了下来,但男人和男人发生了这样淫乱的事儿,她这一辈子都接受不了。 不过她觉得这一切的错,都在宋安非身上。因为据她所知,陆啸昆是个异常老实和正经的农家汉子,前后娶了三个老婆,可见是个爱女人的男人,他之所以会和宋安非搞出这样惊世骇俗的淫乱之事来,十有八九是受了蛊惑,毕竟宋安非男扮女装在陆家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再加上宋安非有心勾引,一时鬼迷心窍,毕竟宋安非可是狐狸精生的野种,骨子里就是一个淫字,陆啸昆这样老实巴交的汉子,怎么抵挡得过他的狐媚手段。 由此她更觉得宋安非母子可憎可恨可恶可耻,可是自己的女儿偏偏不争气,跟这个宋安非亲近的不得了,几乎真的当成自己的大哥来看待,玉燕本来就是心性不定的女孩子,之前因为一个情字闹出了那么多事儿,如今和宋安非这样的狐媚呆在一起,又会有什么好,说不定也会变成宋安非这样的淫荡货色。他们王家的大小姐,怎么可以沦落到那个地步! 于是她思虑再三,还是打算过来找宋安非这个小贱货说清楚,让他以后离自己的女儿远一点! 谁曾料到,她来到这院子里,却看到了这样的一幅情景,你侬我侬,两情依依。 151 第二春 张桂芳活了这么大,这却还是头一回看到别人亲亲我我的是什么样子。 这景象和她昨晚看到的自然是不能比,总的还算是发乎情止乎礼,但是陆啸昆那动作那神情,舞步饱含着爱意,她以前哪里见过这样的深情,一时不由得呆在原地,只觉得额头冒汗,心跳加速。 枉她活了那么大年纪,却还是人生头一回知道原来所谓两情依依,还能是这个样子。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和王阳的关系不算和美,也知道人家夫妻也有恩爱的,但毕竟只是听闻,又没有见过,她从前是千金小姐,如今是当家主母,身份尊贵,地位超然,自然也没有人跟她讲人家夫妻恩爱到底是如何恩爱的。 如今终于看到,还是两个男人之间,对她内心的冲击不可谓不大,她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看到的情景,内心更是火热一片,双手微微有些颤抖。 这个宋安非,跟他娘一样寡廉鲜耻,运气倒是不错,能得到陆啸昆这样的英武强壮的汉子的垂青。 尤其是当她想到陆啸昆这么正经严肃的男人,居然可以为了他不顾外头的流言蜚语,把他当女人一样疼,心里更是怨愤。 她没有推门进去,而是呆呆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心中的怨愤渐渐地消失,取而代之的便是不解和疑惑。 这陆啸昆从前也是娶过几个婆娘的人,看他平时说话做事,也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喜欢男人这种事,他怎么做得出来,他如何过的自己心里那道坎?难道仅仅是宋安非狐媚惑人的缘故? 这宋安非第一不是女人,能给男人快乐的地方他都没有,这第二他也不是什么美男子,只是长相清秀一点而已……想来想去,她觉得就只有一个原因了,那就是宋安非一开始和陆啸昆相见,是以女人的身份和他见面的,况且他就算恢复了男儿身之后,也依旧是软软糯糯的性子,比女人还要温柔几分,陆啸昆一定是把他当成女人来爱了。 这陆啸昆为什么又会把一个男人当成女人来爱的? 她想了想,终于想到了原因:这陆啸昆可是出了名的克老婆! 对啊,一个有着克妻命的庄稼汉,除了人高马大相貌英武。要钱没钱要势没势,甚至连个未来都看不到,这样的男人,自然没有女人肯嫁给他。他之所以看上宋安非这样的小白脸,无非也是聊胜于无,瘸子里头挑将军罢了。 陆啸昆的心理肯定是:没有女人,有个男人在身边凑合着也就算了。张桂芳心里头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情愫来,她面上微微发热,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眉眼间的光辉渐渐地暗淡了下去,唉,她果然是老了。她的皮肤虽然依然白皙牡丹石眼角已经有了皱纹,索然她也算是勤于保养的人,但岁月到底是不饶人的,脸蛋早已经不如年轻的时候丰盈饱满,那胸脯也似乎垂下去很多。毕竟,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是要做外婆的年纪了,如今,她已经是三十九岁了。 她正照着镜子,外头王玉燕就进来了,走到她身后站住,笑着说:“妈,你是不是又生气了?” 张桂芳看着镜子里的王玉燕,惊讶于她女儿那饱满青春的脸庞,对比之下,自己更是显得苍老,于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生你的气又有什么用,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你看看,我都为你们操心操的老成了什么样子。” “妈你可不老,”王玉燕从背后楼住她的肩膀,笑眯眯地说:“还不到四十岁,哪里就老了?” “你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我又怎么能不老呢。”张桂芳说着叹了一口气,自己也笑了,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真是荒唐可笑,但是王玉燕紧接着说了一句话,却让她;楞了一下。 王玉燕说:“妈,你真的不老,只是你这发髻梳的太老气了,我早就跟你说过,如今外头城里的那些太太早就流行的不是这种发髻了,你去看看我带回来的那些画报,那上面的女人哪个还会梳你这样的发髻,早该换换了,你要是换了发型,肯定哟啊年轻好多岁!” 张桂芳摸着自己的脸庞,神色难得的充满了女人的柔弱:“真的么?” “当然了,妈, 你看我这发型怎么样?” 王玉燕烫了头发,微卷,穿的也是洋装,张桂芳这样的妇人自然是接受不了,说道:“你是什么年纪,我又是什么年纪,你这发型再好,肯定也不适合我。” “不用全跟我一样啊,我见过有个老太太的发型可好看了,我一开始以为她才二十多岁,后来才知道她竟然是我们班上一个男同学的妈妈,你也可以做一个跟她差不多的发型,肯定比她还要好看!” 第101节 张桂芳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晃动着打量着自己的头发。 新年第一天之后,大年初二,按例都是要回娘家的日子,王家在这一天对底下的人也有恩典,允许家里的丫头回自己家里歇一天,和父母团聚团聚。春儿也回了家一趟,她因为是王玉燕的贴身丫头,特权本就比别人多一些,何况大年初一的时候已经回家了一趟,所以这次就在家里吃了个饭,午后就回到王家来了。刚进了院子,就看见有个小丫头领着一个陌生男人进了张桂芳的院子,于是她就问旁边的一个丫头:“那是谁啊?” “那是小姐从外头请来的理发师,听说是县城里请过来的,要给台太烫头发呢。” 春儿听了很是吃惊,捂着嘴巴问道:“是太太要烫头发,还是小姐要烫头发,你莫不是听岔了吧?” “怎么能听岔呢,刚刚我们都还偷偷议论呢,你说太太不是最看不惯小姐的发型么,说不西不中的,怎么今天她却要赶时髦,也跟着烫起头发来了呢。” 春儿赶紧回了屋,果然键王玉燕不在自己院子里,问了伺候的小丫头,小丫头说:“小姐去太太那里了。” 它觉得这事居然有说不出的诡异喜感,第一时间就想到要跟宋安非分享,于是立即去了他屋里,告诉了他这件事,笑着说:“太太这样古板的女人,居然突然也学起了西洋那些做派了,你说太太烫了头发之后,会不会也跟着穿起旗袍来了呢,我见城里头那些太太,都穿一水的旗袍,婀娜多姿,别提那腰肢而有多软了。” 旁边的陆啸昆听了眉头一皱,要笑不笑地说:“你确定太太也有你说的腰肢儿?” 宋安非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手搭在他肩上,说:“你这人嘴巴也太坏了。” 陆啸昆一本正经地说:“她多年养尊处优,身材这样富态,哪还有什么腰肢儿可言,她真要床上旗袍,还真不知道扭不扭的起来。” 这倒是真的,要穿上旗袍,对身材其实要求很高,要想穿出那摇曳生姿的美态,还真不容易。反过来说,如果没有这样的身材却还要穿旗袍,那还真是自取其辱了。 陆啸昆这样调侃张桂芳,却不知道张桂芳突然的这种转变,和他多少爷有一点关系。晚饭时候,前头突然传话来,要他们去前厅吃饭。 宋安非和陆啸昆都很吃惊,要知道他们在王家住了那么久,还真从来没跟张桂芳他们一起吃过饭,他们在王家的身份其实是很尴尬的,他们也尽量不跟其他人来往,说话最多的也就春儿一个而已,王家似乎也默认了由春儿在中间传递消息,他们虽然住在王家,却更像是一个独立的一户,轻易不出这个院子的,所以听到张桂芳要他们到前厅一起吃晚饭,宋安非确定了好几遍:“你没听错么?” 春儿笑着说:“要是这话是老爷或者小姐说的,我或许会听错,就算听真切了,也未必会让你们到前头去,不过这一会却是太太亲口跟我交代的,我如果不确认,怎么敢擅自做主请你们过去呢?” 他们就到前厅去吃了饭,整个吃饭的过程自然是有些怪异的,几乎没什么他说话,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说话的理由,一场饭吃的跟打仗一样累。合让宋安非没想到的是,这居然只是一个开始,从此之后他们每顿饭都在一起吃了。 —————————————————————— 本来想具体写张桂芳的心境变化的,但是看评论有读者除了攻受别的人都不想看……我只能想办法快进咯,如果后面觉得突兀不是我的错哦 152 第二春 饭虽然一起吃了,但是大家的关系却没见融洽,这就导致每顿饭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果不其然,陆啸昆有一次吃饭回来,就对宋安非说:“咱们要不搬出去住吧?” 宋安非说:“觉得不自在么?” 陆啸昆点头,说:“在这是吃得好住得好,可是我这心里,始终不自在,到底我跟王家没什么关系,住在这里别说别人怎么想了,就是我自己,也决得不自在,我是这么打算,我先搬出去住着,你带着壮壮继续留在这里,看看情况再说。你觉得呢?” 宋安非自然不想让陆啸昆搬出去,可是他也知道陆啸昆心里的不自在,心里有些犹豫,便说:“你出去外头,我怕何文才找上门来,你……” “我可以先去亲戚家躲几天看看情况,这你不用替我担心。” “那你在亲戚家跟在王家又有什么区别呢,这样,咱们先让春儿找人打听打听情况再说。” 宋安非立即就去找了春儿,春儿说:“这事儿咱们倒是可以问问王大哥,他人脉最广了,外头什么情形,安全不安全,他肯定知道。” 春儿就去外头找人请了王通过来问了情况,回来说:“王大哥说了,何文才如今已经重新在卧虎山安营扎寨了,最近一直下山扰民,这乱世为非作歹的就更多了,听说他们卧虎山如今头日本人撑腰,比先前还要壮大呢。” 陆啸昆和宋安非听了都是忧心忡忡,春儿说:“陆大哥,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可是如今真不是出去的好时候,你们家又在卧虎山脚下,我怕何文才报复你们,何况壮壮还那么小,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他可怎么活。你就是为了壮壮,也暂且忍耐一会吧。” 陆啸昆笑的有些苦涩,说:“也谈不上忍耐,不过我心中有些羞愧罢了,身为男人,连自己最亲近之人都保护不了,还要仰仗王家的庇护。如果王家和我们关系融洽也就罢了,我也不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偏偏王家和他又是这样的关系……”他看了远处和壮壮说话的宋安非一眼,继续对春儿说:“如今我们欠王家的越多,越是让他在中间难做人。” 春儿叹了一口气说:“安非的心思,他虽然没有跟我说过,我大概也能猜到几分。唉,怎么说呢,如今这世道,什么又是要紧的呢?依我看,命最重要,眼下先保住命最重要。你怕因为自己让安非将来难做人,我却不是这样想的。你在他心中的分量是怎么样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我想如果让他二者选其一,他肯定会选你的。” 陆啸昆听了沉默了一会儿,他自己何尝不知道,自己对宋安非来说,已经是最重要的人,他们之间的情意是深的,可是亡母的医院对宋安非来说同样重要,不要说什么死去的人没有活着的人重要之类的鬼话,他如果未来自己的私欲却违背了当初对母亲的临终承诺,那他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吧。如果宋安非一直对亡母心怀愧疚,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就不会圆满。虽然这世道艰难,他不该存着圆满之心,可他还是想尽可能地让他跟宋安非之间没有任何阻碍。 “我知道如果让他二者选其一,他肯定会选我,只是……”他看了看远处的宋安非,语气十分坚定的说:“只是我并不想让他做这个选择。” 春儿微微一愣,抬头看着陆啸昆,陆啸昆那脸庞愈发显得坚毅,说:“不过你也不要担心,我知道轻重缓急,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前,我也不会让他有任何为难。” “唉,也不知道太太是怎么想的,你说明明她跟安非是水火不容的两个人,见了面也没有好脸色,何必非要每天见面。”春儿说着眉头又微微扬起来,笑着说:“不过幸而我看太太对你还是好的, 并没有因为安非的缘故对颐指气使,我看她完全把你当成女婿来看待了,好久没见她对人这样客气了。” “就是她对我亲切,我才觉得奇怪,”陆啸昆眉头皱起来,问春儿说:“你不觉得奇怪么。不说远的,就说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前一秒还瞪着安非呢,下一秒就对我热脸相迎的。我知道她和安非之间素来有心结,对他态度恶劣也能够理解,可是我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值得亲近的地方呢。她从前也是有点看不起我,我也不傻,不会看不出来。所以她如今对我这样客气,我反倒是不自在。” “或许她是感念你当初仗义,救了我们小姐一命呢。陆大哥,不是我夸你,你这样的汉子,有情有义,打着灯笼未必能找到第二个来。王家感激你,那是因为你人好。以后你就只管这样想,管太太是为什么对你客客气气的呢,反正是好事,你就糊里糊涂地领受着呗。” 陆啸昆听了嘴角微微一笑,却听见门口有人敲门,进来的是一个模样甚为乖巧的丫头,说:“春姐姐,太太让姑爷……”那丫头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叫错了,脸一红,赶紧改了口,或许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陆啸昆,所以直接伸手指向他说:“太太让他……让他过去一趟。” 陆啸昆愣了一下,问说:“找我么?” 小丫头点头:“是。” 陆啸昆和春儿互相看了一眼,春儿也是有些吃惊,陆啸昆站起来,说:“那我去一趟。” 陆啸昆说着就走了出去,春儿走到床边,正在跟壮壮说话的宋安非回过头来问:“谁找他呢?” “是太太。”春儿咂咂嘴,说:“太太最近有些举动也实在有些奇怪。” “不会为难他吧?”宋安非有些担心地站了起来。 春儿笑道:“你别替他担心了,刚才我还跟陆大哥说呢,太太对他,可比对你好多了。你与其替他担心,不如替你自己担心。” 宋安非嘴角微微一咧,说:“她对他好……黄鼠狼给鸡拜年,安不了什么好心。” 陆啸昆发现自己去见张桂芳,居然有些紧张,虽然他跟张桂芳不是见过一次两次了,不过都是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叫到她屋里去,又只有他一个人,却还是头一回。他也不知道张桂芳到底要干什么。心里还盘算着,如果她又要说宋安非什么不是,自己该如何应对她。 就这么想着,就听前头领路的丫头停下来,回头说:“太太在里头呢。” 他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张桂芳屋子门前,丫头在外头通报了一声,就听见张桂芳在屋里头喊道:“让他进来。” 小丫头听了朝陆啸昆一笑,自己垂手立在门边。陆啸昆推门进去,身体刚迈进门,就听张桂芳说:“快关上门,冷气都进来了。” 第102节 他愣了一下,就看见张桂芳抱着个手炉坐在榻上,旁边还有个火炉烤着,这屋里暖和的很,竟比春儿还要暖和一些。他赶紧回头将房门关上,转过身叫了一声:“太太。” “别站着,你坐。” 陆啸昆见前头有个椅子,往前走了两步,却又站住了,看着张桂芳说:“我就不坐了,太太有什么话就说吧。” 张桂芳倒是也没坚持,手掌摩挲着手里的手炉,笑着说:“我这房间暖和吧?” 陆啸昆微微一愣,“恩”了一声,却听见张桂芳突然笑了出来,是他很少见到的,他觉得很不像张桂芳这种女人发出的 笑声,竟然有着出人意料的清脆,他不禁看向了张桂芳的脸,发现那张脸或许因为屋子里暖和的缘故,脸颊竟然是红扑扑的,白里透红的好气色。 “玉燕常说你老实木衲,果然是这样,”张桂芳说:“还是你觉得我是王家太太,以为我一向威严?我告诉你,那都是在人前装模作样罢了,毕竟那么一大家子人要我管,我要不拿出点当家主母的款儿来,他们哪里会听我一个妇道人家的话。不过我私底下没有你们想的那么霸道,我……” “太太找我不是有事要说么?” 陆啸昆忽然打断了她,直直地看着她问。 张桂芳楞了一下,看向陆啸昆,却发现陆啸昆看她的眼睛坦荡中带着点冰冷,心里微微一愣,就把眼神移开了,手指头微微在手炉上画着圈,嘴角忽然浮出了一抹笑来。 ———————————————————— 大龄妇女也要有第二春咯,大家不要歧视王太太哦。 153 躲避 张桂芳的声音也似乎有了往日的威严,说:“我找你也没有别的事儿,就是听玉燕说你想搬出去住?” 陆啸昆一愣,正要说话,就听张桂芳说:“我叫你来就是想告诉你,你尽管在我们家住着,没人敢说半句让你不舒服的话。如今何文才在外头为非作歹,你又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出去了肯定要遭小人算计。我们王家虽然没有别的能耐,但也是礼仪之家,知恩图报这个道理还是懂的。你对我们王家有恩,这一点就算别人都忘了,我也不会忘的。” 陆啸昆没想到张桂芳把他叫过来是为了说这个,他本来以为张桂芳是要说宋安非什么不是,来的路上本来已经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如今却半句也说不出来了。 张桂芳放下手里的手炉,笑着说:“我说这些话并不是跟你客套,都是我的心里话,你只管放心住着就是了,有什么需要的,你只管直接跟我说,不用透过春儿来传话,那样反倒是生分了。” 陆啸昆看了看张桂芳,“哦”了一声,显示出几分局促的神色来。张桂芳噗嗤笑一声就笑了,眼睛里都带了光,说道:“你这汉子,怎么这么憨呢。” 就是她那笑声让陆啸昆楞了一下,觉得这笑声和神态似曾相识。 陆啸昆虽然很难娶到老婆,但是得益于他挺拔的身高和英武的相貌,倒是招惹过不少的狂蜂浪蝶,好几个女人都对他有过意思,只是他老实本分,又打心眼里看不上淫乱的女人,所以都没有下文。如今张桂芳的神态和语气,竟然让他想起了曾经看过的那些女人。 陆啸昆从屋里出来,回到他们所住的屋子,春儿和宋安非都在里头等着,看见他赶忙问:“太太没难为你吧?” 陆啸昆摇头,将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春儿和宋安非都有些发愣。宋安非:“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陆啸昆笑了笑,说:“谁知道呢。” 但是自此以后,陆啸昆就避免跟张桂芳见面了,他的这种躲避倒不是因为尴尬或者不知道如何面对张桂芳,而是赤裸裸的厌恶。 要知道封建传统如陆啸昆,一直最看不起的就是不守妇道的女人。他不是那种有花花肠子的人,觉得有夫之妇还出来瞎勾搭,简直浸猪笼点天灯。所以自此之后每次吃饭的时候,他都借口不去,一次两次或许还说得过去,等到次数多了,别说张桂芳了,就是宋安非也察觉出不对来了。 宋安非问道:“是不是上次她叫你过去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陆啸昆就说:“那倒没有,我只是单纯不喜欢她这样的女人,看见就烦,倒不如眼不见为净。” 要知道陆啸昆这样的老实人,就算心里排斥某个人,也都不会撕破脸,因为这样的男人要面子,就比如当初王通常去他们家勾搭宋安非,他心里虽然有敌意,但明面上还是过得去的,如今却对张桂芳表达出这么赤裸裸的厌恶,倒是让宋安非觉得事情更不寻常。 “我倒觉得她还好,对我虽然依旧那样子,但是她肯对你和壮壮这么和善,咱们在这里住了那么久,她也没说什么,就冲这一点,我心里也有些感激她。” 陆啸昆冷笑了一声,嘴角露出异常轻蔑的神色来,说:“对了,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我有个表叔病了,他一辈子没有娶妻生子,如今年纪大了,生了病却少人照料,昨天托人给我带信,我打算去照顾他几天,壮壮就还留在这里,交给你我也放心。” 宋安非问说:“但愿你是这有个表叔病了,你可别瞒着我什么。” 陆啸昆就笑了,趁着壮壮不注意,亲了宋安非一口。这一招实在是够高招,宋安非本来是有一肚子的疑问,被他这么一亲,只顾着害羞了,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陆啸昆看着宋安非愈来愈白皙润泽的脸庞,突然想到了一个词,叫什么温香软玉。他以为这词只有女人身上才会有,如今看着宋安非,竟然觉得他身上也是有的。说句实话,他打从生下来见过那么多的女人,老实巴交的,勤快伶俐的,霸道英气的,泼辣骚气的,却还都不如宋安非更给人温柔娇妻的感受来,让他看了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满足熨帖,觉得这世上再多的烦心事,他看见宋安非,也就都没有了,一心思只想着将来天下太平,他楼着宋安非,过他的小日子。 宋安非抬起头来,对上陆啸昆的眼睛,陆啸昆忽然又低下头来,亲了亲他。温暖柔软的嘴唇接触到一起,宋安非的眉眼垂下来,等到两个人的嘴唇分开的时候,他的嘴角就浮现出一抹笑容来,有些羞涩的甜蜜在里头,给他整个人都披上了一层温柔的缠绵的光环。 陆啸昆第二天就去了他表叔那里去了,吃饭的时候,张桂芳看见依然没有陆啸昆的身影,便问春儿:“陆啸昆人你,又不舒服?” 春儿摇头,说:“陆大哥不在家里,他出门去了,说是有个亲戚病了,他去照顾了。” 张桂芳听了一愣,脸上就变得冷冰冰的了。 不过她今日的打扮却是格外别致,王玉燕在旁边笑着说:“妈,你这身衣服哪里做的,怎么这样好看?” 张桂芳含糊应了一声,说:“不过是寻常一件衣服。” 春儿也有心说些奉承话,便在旁边笑着说:“我看啊,不是这件衣服的缘故,是太太这妆发好看,配上这对珍珠耳环,怎么看怎么有心思。” 王阳闻言也看了一眼,说:“倒是难得见你打扮的这样别致。” 他这几天还一直纳闷呢,怎么他自家的太太,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了,这几天却突然觉得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如今被春儿和玉燕一说,原来是在打扮上上了心。其实他一直想说的就是这个,张桂芳长的并不差,年轻的时候身材苗条,更是个美人,不然也不会生出王玉燕这么俊俏的女儿。只是她从年轻的时候就不爱打扮,穿的衣服颜色也都是深沉为主,倒是符合她当家主母的身份,只是从女人的角度来看,未免就欠缺了一点情趣和颜色,这是他一直遗憾的地方,也是他觉得宋英优于张桂芳的地方。只是他不好说,也不敢说,如今他们都是老夫老妻了,他早就不在乎了,却没想到这年纪张桂芳竟然开始赶起了时髦。 但是张桂芳听了他的话,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却有些疏离,似乎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他,直接低头吃起饭来。 宋安非领着壮壮默默吃完了饭,就和往常一样出去了,他们前脚刚走,王阳后脚就跟了上来,叫住他说道:“你看如今桂芳已经同意和你一张桌子吃饭了,如果不是一家人,她怎么会加上你一起吃饭,说明她这人也不是你所想的那种铁石心肠,将来总有一天,她会让你正式认祖归宗的,你不要急。” “太太是什么心思,我不敢猜,她为什么请我同桌吃饭,我也不知道。” 王阳讪讪的,说:“你这孩子,外柔内刚,怎么没你母亲一半的温柔和顺。” “我母亲温柔和顺不假,可是死的也是悄无声息。”宋安非看着王阳说:“我想认祖归宗,不是因为我自己想认祖归宗,和你们做一家人,只是我母亲临终遗愿,到死还想着做王家的鬼。太太如今这样对我,是不知道我有这份心思,如果她知道我一心想入王家的大门,你觉得她还会愿意跟我一张桌子吃饭么?” 王阳楞了一下,宋安非就笑着说:“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她有她的底线,我有我的底线,我们俩的底线无法共存,势必有一方退让。我不信真到了你死我亡的时候,老爷你还能站到我这一边。说起来,你有儿有女,又怎么会为了一个私生子,得罪你的结发妻。” 王阳脸色白了又红,最后他叹了一口气,掉头就走了,春儿悄悄走了上来,说:“你这人,真是意气用事,何苦又得罪老爷。”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和他相处的越久,越打心眼里厌恶他,连做做样子都不愿意,”宋安非的语气非常鄙夷,神色更是冰冷:“细想起来,真正的罪魁祸首,不就是他。再说了,得罪他……我还真不怕得罪他。” 154 露马脚 春儿听了,心里却是一阵难过,父子相争,最后不管谁输谁赢,都是一件叫人伤心的事儿, 宋安非对王阳的感情,应该不仅仅是怨恨或者鄙夷吧。或许正是内心的痛苦,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采用恨意和鄙夷来武装自己。 第103节 这一切都是如此荒唐可笑。她冲着宋安非无奈地笑了笑,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道:“宋安非,你等一等。” 宋安非和春儿闻言回头,却看见张桂芳穿着貂皮大衣,捧着个手炉站在廊下,一张脸在太阳光底下看着更是精致,那眉眼如漆如画,看着真是个时髦的贵妇人。 春儿就牵过壮壮的手,对宋安非说:“去吧,壮壮我照顾着。” 宋安非点点头,就走到了廊下,张桂芳却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用眼角打量着他,那神色似乎很不愿意搭理他,说实在话,他很久没有见过张桂芳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了,和他们刚刚见面的时候一个样。 “太太。”他叫了一声,张桂芳似乎才回过神来,问说:“陆啸昆真是去他亲戚家了么?” 宋安非楞了一下,回答说:“是的。” 张桂芳却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怀疑:“他在家里住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去亲戚家,你对他说了什么吧?” 宋安非有些狐疑地看向张桂芳,张桂芳却躲开了他的目光,轻轻咳了一声,说:“陆啸昆是个老实人,我知道他在这里住着,心里可能有些不自在,所以等他回来了,请你告诉他,他是我们王家的恩人,这一点我们王家是不会忘的,这里他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哪怕是住一辈子,我向他保证,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宋安非仔细看张桂芳的神色,发现她无论语气还是表情都异常严肃,不像是在说谎话,心里难免有些惊异,张桂芳又说:“等会让壮壮来我房里一躺。” 宋安非一愣,问道:“壮壮他自从被何文才绑票之后回来,胆子就小,怕……” “怎么,你还怕我会害他?”张桂芳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颇有些不耐烦:“你放心,陆啸昆是我们王家的恩人,壮壮就是恩人之子,我只会对他好,不会为难他。” 宋安非 看着张桂芳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嘀咕,回到屋里对春儿说了,春儿睡:“既然太太叫他,那就让他过去。” 宋安非也知道这事儿不好拒绝,想来张桂芳也不会欺负一个小孩子,于是便交代壮壮说:“你去了之后,嘴巴记得甜一点,会叫人,知道么?” 壮壮怯怯的,问道:“那我叫她什么,还叫姥姥么?” 宋安非和春儿对看了一眼,春儿说:“就叫姥姥吧,从前我记得壮壮喊她,她还很高兴,给了壮壮不少好东西呢。这样倒显得亲近。” 于是便有个小丫头领着壮壮去了,大概也就半个小时的样子,壮壮就回来了,手里果然捧着一堆吃的,旁边送他回来的丫鬟又端了满满一盘子,春儿看了一眼,笑着说:“倒都是好玩意儿,看来太太对你不错。” 壮壮得到了那么多他从前都没有吃过的好东西,自然乐滋滋的,还要分给春儿和宋安非吃,说:“这都是桂姨给我的,她说过几天还让我去拿,吃完了就能拿。” 宋安非听了一愣,手里的麻花酥一不小心就掰碎了,掉了一地:“桂姨?” 春儿也一愣,问说:“哪个桂姨?” “就是桂姨啊,这些东西都是她给的。” 宋安非和春儿恍然大悟,却面面相觑:“她让你喊的桂姨?” 壮壮点头:“桂姨说不要我喊姥姥,让我喊桂姨。” 宋安非的眉头皱了起来,春儿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来太太不光打扮年轻了,连心都跟着年轻起来了,她这么讲究规矩的一个人,居然要做咱们的平辈了。”她说着低头看向壮壮:“那你以后当着她的面,可不准喊我春姨了,要喊我春姐姐。” 宋安非本来还皱着眉头,一听这话忍不住笑了出来,春儿看向他说:“笑什么笑,你也是,以后你就不是壮壮的叔叔,而是宋哥哥了。” “那这样咱们不就跟陆啸昆差了辈分了?” 春儿笑着说:“可不是,这样一来,倒是把陆大哥推到太太那一辈去了。” 不过称呼这种事,张桂芳这么高兴怎么来,他们也懒得管,只不过想着以后都在一块的时候注意一点称呼也就算了。只是宋安非心里倒是好奇,觉得这张桂芳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平易近人了。 当然了,这种平易近人,也仅仅是对陆啸昆父子,对他,依旧是冷冰冰,态度又恢复到了他们刚见面的时候,好像张桂芳已经忘记了他曾经为王家做的那些事了。 陆啸昆这一去就是十多天,最后不光是壮壮接受不了了,就是宋安非,心里也是想的厉害,可是陆啸昆走的时候并没有给他们留下具体的地址,况且宋安非又觉得既然是他表叔病了需要人照顾,自己也不能提前把人叫回来,不然那生了病的表叔无依无靠的,又该怎么办呢。 不过这些天念着陆啸昆的,显然并不只是他和壮壮两个人,还有个意想不到的人,就是张桂芳。 在第三天的时候,张桂芳就以给壮壮买小玩意为由,来了他们这里,正巧那天春儿不在,屋里就他和壮壮两个人,张桂芳来了,抱着壮壮说了两句话,便沉默了下来,彼此坐在一起却不说话,这情形实在有些尴尬,宋安非也懒得找话题,就拿了本书在哪里看着。张桂芳忽然问道:“陆啸昆去了几天了,还没回来么?” “没有。” 张桂芳沉默了一会,又低声跟着壮壮说了几句话,壮壮似乎有些困,想要午睡,精神不大好,她忽然又问:“那他也没说多久会回来么?” 宋安非摇头,说:“没有。” 张桂芳就没有再说话了,估计也是因为宋安非态度冷淡的缘故,她心里不大受用,也懒得热恋去贴冷屁股,因此坐了一会就做了。 等到第六天的时候,张桂芳又来了,一样是借着给壮壮送东西的名义,只是这一回她的耐心明显没有上一次足了,一进门就朝屋里打量了一眼,问说:“陆啸昆还没回来么?” 宋安非摇头,说:“没呢。” 这一回张桂芳连壮壮都没说几句话,放下东西转身便走了,她这么一走,就给了宋安非一种她专门过来看陆啸昆的感觉,证据让他觉得非常怪异,心里有些不舒服起来。 因为心中有了狐疑,等到张桂芳在第十天又过来的时候,他就暗暗观察这,专等着看张桂芳会不会又问道陆啸昆的事儿,所以自打张桂芳一进门,他就表现了非同寻常的谨慎和热情。 但是张桂芳似乎长了心眼,这一回并没有开口问他,而是坐着跟壮壮说话,声音又低又温柔,宋安非支着耳朵听,忽然听到张桂芳问说:“壮壮,想不想你爹?” 壮壮老实地回答:“想。” “那要不要桂姨去差人把你爹叫回来?” 壮壮就不回答了,而是扭头看向旁边的宋安非。 其实在听到张桂芳提到陆啸昆的那一刹那,宋安非心里就咯噔了一声。虽然他并没有清晰地意识到张桂芳为什么对陆啸昆上了心,但是他本能地觉得肯定不是好事,他其实希望这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因此张桂芳说的每一句他听着都揪着心,没想到最后张桂芳居然真的再次提到了陆啸昆。 于是他扭过头,冷冰冰地对张桂芳说:“太太要是等不及要见他,可以叫下头的人出去找。我们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更不知道他表叔家在哪里。太太三番五次过来打听他有没有回来,是找他有事?” 张桂芳看向他,脸色微微露出窘色:“这兵荒马乱的年份,他一个人在外头,你都不替他担心?” 155 蠢蠢欲动 宋安非看着张桂芳,冷笑了一声说:“说的就是这个理儿,我都不替他担心,你替他担什么心。” 张桂芳面色一红,柳眉就倒立起来了:“你这是什么话?你无情无义,难道还要求别人也无情无义?” “是不是有情有义,不是嘴巴说的,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回来,壮壮一个小孩子,就更不知道了。太太其实没必要非要往我们这里来问,陆啸昆要回来,肯定要走大门,又不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凭空冒出来,你只要叫看门的注意一下,等他回来过去跟你说一声不就妥了?” 第104节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要……”张桂芳话说到一半,脸色一红,那眉头却皱的更紧了。她早就吩咐了看门的看到陆啸昆回来就给她说一声,可是她这不是……这不是等的心急么:这陆啸昆到底多久会回来,还会不会回来,这些她都等不及要知道。 张桂芳活了这么大,人生头一回体会到想一个男人的滋味。 又痒又酸,又喜又悲,每日里都是愁肠百转,闭上眼睛,全是那天夜里看到的那结实高大的身躯,那勇猛的肌肉和英俊的脸庞……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如烈酒一般的汉子,她张桂芳要是能跟这样的汉子过一夜,被他疼惜一场,死也值了。 宋安非冷冷地说:“太太既然知道,就别来问我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张桂芳眉头皱的紧紧的:“我倒是怀疑,是你背地里嚼舌根,说了我不少坏话,才让陆啸昆对我有了误会,这才躲出去了,不然当初他在这家里住的时候,怎么每次吃饭也都请不来呢?” “太太这话说的奇怪,陆啸昆无缘无故的,干嘛躲着你呢?” 宋安非说完就盯着张桂芳看,张桂芳欲言又止,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不跟你在这啰嗦,我还是原来的话,陆啸昆是我们王家的恩人,如今他被土匪为难,也是因为当初帮了我们王家的缘故,我身为王家主母,不会坐视不管。我跟你素来不睦,也没打算要跟你亲如一家人,咱们各走各的路,各过各的桥,你想在王家住,我让你住,你就要知道感恩,少在背后嚼舌根。我再不好,也轮不到你来多嘴!” 她说完就拂袖而去,宋安非也站了起来,跟到门口,大声喊道:“我倒是不是为自己想,只怕太太被猪油蒙了心,做出糊涂事来!” 张桂芳猛地回过头来,那眼神异常狠毒,春儿从外头进来,正好碰见她,吓的赶紧低下头来站到一旁,张桂芳看向她,说道:“你到底是我们王家的丫头,还是他宋安非的丫头,一天到晚往这里跑,难道他才是你该服侍的主子?!” 春儿低着头沉默不语,态度异常谦卑,张桂芳见她不说话,心里更来气:“我说话呢,你是聋子么?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春儿低着头说:“那奴婢这就回去……” “以后你少到这里来!”她说着回过身来,看向宋安非说:“省得有些人还真把自己当成这儿的主子了。” 张桂芳走了之后,宋安非越想越是烦心,他隐隐约约猜到了张桂芳的念头,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张桂芳可是王家的当家太太,一向自视清高,人品虽然不好,但是作风却一向传统正经,不像是那种会勾三搭四的女人,如今她这是为什么突然对陆啸昆上了心。要知道在男人这件事上一向情妇的王玉燕都看不上陆啸昆,何况一把年纪的王家太太张桂芳,她是怎么突然转了性,生出了这样荒唐风流的念头! 张桂芳比宋安非还要心烦,因为她这念头见不得光,登不上台面,所以当宋安非话里话外嘲讽她的时候,她连个反驳的立场都没有,只能拿王家太太的威风来压制他。这都还是其次,主要是她想到陆啸昆…… 这个不解风情的汉子,又如何能接受她这样违背人伦的念想……要说宋安非和陆啸昆是两个男人违背天理,为世俗所不容,那她和陆啸昆两个又能好到哪里去,想一想,也叫人无望。 她叹了一口气,进了院门,却看见王阳坐在太阳底下,捧着一杯茶在那里晒太阳,旁边一个留声机放着戏曲,咿咿呀呀,王阳也跟着唱腔时不时地来一句,摇头晃脑,似乎沉醉其中。张桂芳一看到王阳那娘们兮兮的样子,就一阵厌恶,立即走上前去,将那留声机关了。 正沉浸在戏曲当中的王阳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张桂芳一张冷冰冰的脸,那张脸抹了很多脂粉,显得更是冷冰冰的白。他愣了一下,问说:“你这又是做什么,我又没招你惹你。” “一天到晚咿咿呀呀,净听这些淫词艳曲,你看你哪里有一点男人的样子,我都替你臊的慌。我倒宁愿你每天出门去喝的酩酊大醉地回来,倒也算是爷们在外头应酬,整天的不出门,大事小事都让我操心!” “你这是抽什么风,我不跟你吵。”王阳说着就从摇椅上站了起来,直接就朝外头走,张桂芳气的指着他背影喊道:“我怎么嫁给了你这样没用的男人!你有骨气走了就别回来!” 她气的脸色通红,几步就回到屋里:“都出去都出去,我要静一静。” 丫头们都慌忙跑开了,不过她们脸上倒都不紧张,显然这些都已经是经常发生的事儿了。张桂芳坐在床上,捂着胸口好久才平静下来。 她越想越生气,怎么自己的命就这么苦,当初定亲,也是相看了很多人家,最后因为诸多原因还是嫁给了王阳,要是自己当初嫁给的是陆啸昆那样威猛雄壮的汉子,那自己……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不由地脑海里浮现出陆啸昆给宋安非上药的情景。这陆啸昆看着粗,其实心倒是细的,懂的疼人,这样冷峻的汉子突然温柔起来,倒更让人心动,最重要的是,陆啸昆该温柔的时候温柔,该火热的时候火热…… 她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晚她看到的情景,陆啸昆几乎托着宋安非的身体,埋头在他臀间……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豪迈热情的汉子,实在看不出来,陆啸昆这样正经木讷的汉子,也会有这样狂野的时候,真恨当初在他身下的不是自己…… 张桂芳越想越急促,一腔柔肠都揉乱了,半趴在床上喘着气。 就在这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她柳眉一竖,冷声问:“谁?” “太太,看门的小黑来了,说陆啸昆回来了,他过来跟你说一声。” 张桂芳一听,立即坐直了身体。 他回来了! 她内心一阵扑通直跳,紧紧捂着胸口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口,忽然又折了回来:“阿梅,你进来,快把我那套桃红色的大袄拿出来,再重新帮我梳梳头。” 阿梅就推门进来了,赶紧将那桃红色大袄从柜子里拿了出来,一边伺候张桂芳穿上,一边小声问说:“太太,这衣服会不会太艳了?” 张桂芳闻言愣了一下,阿梅看见她脸色一凛,心中突突一跳,有些后悔自己多嘴。张桂芳平时对她是不错,她也比其他丫头有脸面,可是最近几天太太明显心情不大好,爱发火,她不该往枪口上撞,这桃红色虽然不合太太的年纪,可是她也不该说出来,这不是变相说张桂芳装嫩么? 没想到张桂芳看了看穿衣镜,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摸着自己的脸颊问:“这套衣服,我穿上太俏了么?” 阿梅赶紧挤出一抹笑来,说:“要论平时,是有些艳丽了,不过我刚才仔细看了看太太今天的妆容,太太气色这样好,再配上这样时髦的发饰,倒觉得很相宜,一点不突兀,要年轻许多呢。” 张桂芳闻言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神色愣愣的,瞧了好一会,嘴角忽然浮现出一抹甜蜜的笑容来。 “你去,把宗延从省城给我买的香水拿来,我要喷一些。” 阿梅赶紧将香水拿了过来,给张桂芳喷了:“这香水味道真好,让人闻了就觉得喜悦。” 张桂芳对着镜子左右打量了自己几遍,肤色白皙,头发乌黑,衣裳眼里,连自己也瞧不出缺点来了,她拿起妆台上的口红,涂抹着自己的嘴唇,眼睛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火红的嘴唇露出了雪白牙齿,风韵迷人的一个贵妇人。 156 男人抢夺战 张桂芳左右打量,觉得自己这身行头应该也够了。说起来,那陆啸昆虽然说娶过几个老婆,但都是乡野村妇,能有几分姿色。不用看就知道肯定都是土拉八几的乡下女人,哪里能比得上她万分之一。 想到这里她心满意足,对身边的人说:“你们别跟着了,我自己一个人去。” 阿梅看了她一眼,低下头退到一边。张桂芳直奔宋安非他们所在的院子而去,但是走到半路,突然又害臊起来,好不容易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激动,等自己平复了一些,这才走了过去。 走到门口,却没看见有什么人在,她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就听见了陆啸昆的声音,浑厚又低沉。 她心中一喜,赶紧走了过去,走到房门口,刚想要开口说话,就听见宋安非说:“我看你别在我这屋里呆着了。估计太太一会得到消息就该过来看你了。” 陆啸昆就问说:“这话说的奇怪,她来了又怎么样,我怎么就不能在你这屋里头呆着了?” 张桂芳眉头一皱,这个宋安非,果真背地里没少说自己坏话! 于是她就立在门口,她倒要好好听听,这个宋安非都说了自己什么。 然后她就听宋安非说:“她一天三回地跑过来打听你来了没有,依我说,你回来该第一时间到她房里去禀报一声,好叫她安心。” 陆啸昆讪讪的笑着,说:“她是我什么人,我干嘛去见她……” 宋安非看向陆啸昆的眼睛,直盯的陆啸昆心里发毛,笑着问说:“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怎么,几天不见,不认得我了?” “你出去这些天,要照顾你表叔是假,为了躲人才是真吧?” 陆啸昆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问说:“你也看出来了?” 宋安非冷笑一声,说:“你肚子里什么时候这么能藏事儿了。要不是张桂芳表现的太明显,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事。” “谁知道那女人抽什么风,我也没具体觉得有什么,就是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就赶紧躲出去了。你不怪我吧?我不告诉你,也是不想你心烦。” 张桂芳立在门外,整个人都凉了,捂着胸口,一张脸涨得通红。 “她可是王家太太,虽然说年纪比你大几岁,可是保养得宜,也算是个美人呢,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动心?” “我都有你了,干嘛还对她动心?” “照你这么说,要是没我,你就可以动心了?” “要是没你我也不会啊,我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这样的女人,不然我何必单了这么些年,早就……”陆啸昆仔细看着宋安非的脸,忽然停住了要说出口的话,嘿嘿地笑了起来。宋安非眉头一挑,问说:“早就怎么样?看来张桂芳不是对你有意思的第一个女人啊。” 陆啸昆摸了摸头,一副憨厚的样子:“你这不会是吃醋了吧?” 宋安非冷笑一声,说:“我是心里不痛快!” “我跟她们都没什么,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人,不是明媒正娶的,我不会乱来。”他特意强调了明媒正娶四个字,眼神带着点暧昧,看的宋安非面色一红,就不说话了。 他们俩可是拜过堂的两个人。 “而且我觉得这王太太对我,也未必就是咱们想的那样,我一个乡野村夫,有什么好的,她怎么会看上我呢……” “你的好你不知道,别人可都看在眼里。” 陆啸昆一听立即追问:“我有什么好,你倒是说说看。” 陆啸昆说着,忽然上前抱住了宋安非,宋安非一惊,身体就开始挣扎,小声说:“你再让壮壮看见,他刚睡着……” “那你就老老实实让我抱着,别嚷。” 宋安非终于不再挣扎,只是脸上热的很,陆啸昆抱紧了他,低声说:“要不是离开这些天,我还不知道想一个人能想成这样……” 宋安非心里又是甜蜜又是臊的慌,却故意问说:“想成哪样?” “想的心急火燎的……”陆啸昆说着就把头埋进他脖子里,使劲地嗅着,那动作狂野又热情:“就是这味道,就像你身上的味儿……” 屋子里头的两个人已经动情亲到了一起,舌头纠缠着舌头,下巴都带了水光,可是屋子外头的人,却是如坠冰窟,四肢冰凉。 陆啸昆怀里的人如果是她张桂芳该有多好,她被这样的汉子用力地揉着,舔着,亲着,爱着。 偏偏不是她,偏偏是宋安非那个骚货! 她恨得牙齿痒痒,偏偏又听见屋里头宋安非说:“等会张桂芳该来了。” “她来了正好让她看看……” “我可不愿意看见她那张脸,如今她打扮的花里胡哨的,我看了心里就不舒服。” 张桂芳紧紧握着粉拳,恨不得立即冲进去给宋安非一巴掌,可是就在她要推门进去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了墙外春儿的说话声。她愣了一下,随即就后退了好几步,站在院子中央,回头看着春儿进门。 春儿正跟一个小丫头说笑着,抬头看见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就低下头赶紧说:“这次是小姐让我来的,她让我来送点小玩意给壮壮……” 她说着就将手里的盘子托了起来,呈给张桂芳看。张桂芳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都是红的,春儿从来没见过张桂芳如此厉害的神色,惊了一下,赶紧垂下头来,张桂芳沉默了半天没出声,似乎在极力抑制自己的情绪,最后了,才说:“你去叫宋安非到我房里来一趟。” 谁知道她话音刚落,宋安非就推开房门走了出来,显然是听见了他们说话声,后头站着陆啸昆,一脸的戒备神色。 “太太什么时候来了。”宋安非面色如常,看不出一点心虚的样子,他越是这样镇定,张桂芳心里越是气恼,尤其是她看到宋安非身后的陆啸昆,阳光照在他高大挺拔的身上,那英俊的脸庞愈发显得像雕刻一般棱角分明,却给她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很难想象就是这同一个人,刚刚还热情的像是一团火,温柔的像是一团云,可是那些多情举动和缱绻情思,都只对着宋安非! “我什么时候来了……”张桂芳冷笑一声,说:“你眼里毫无礼义廉耻,自然更看不见我张桂芳!我看你弱不禁风一本正经,好心收留你,没想到你不知恩图报,反而背地里说尽我的坏话。你跟你那个狐狸精的娘一个样,都是一样的贱货!” 宋安非登时变了脸色,春儿见情形不对,立即屏退了众人,将院门关上,又赶紧走到张桂芳身边,小声说:“太太别生气,有话好好说!” 张桂芳也是一时气昏了头,其实刚才那番话她说出口之后就有些后悔了,毕竟这里不光有她和宋安非,还有陆啸昆在呢,她不想在陆啸昆面前表现的像个泼妇,那岂不是和宋安非这样的货色一样不知廉耻了么! 宋安非脸色发白,忽然冷笑一声,说:“太太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安非,你也少说两句。”春儿走到他跟前,朝他摇了摇头,宋安非抿着嘴唇,就不再说话。但是张桂芳却柳眉倒竖,指着他问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太太心里跟明镜似的。” “你少拿你那龌龊心思来揣度我!”张桂芳脸色通红,说道:“身为一个男子,你做出这等让人不齿的事儿,如果我把你这事儿告诉老爷,我倒要看看,他对这个宝贝儿子是何想法!我看看王家的那些宗亲们,还会不会一口一个夸的,说你宋安非多规矩懂事!王家出了你这样的不肖子孙,祖坟上都要冒青烟了!” “乌鸦落到猪背上,谁也别说谁黑!”宋安非脸色也是微红,但那语气却带着冷冽:“太太嘴里也不要一口一个不肖子孙,我无亲无故,我是哪家的子孙。我是你王家的子孙?太太当初对我认祖归宗百般阻挠,如今扣起屎盆子来倒是干净利落!我劝太太发脾气的时候先三思,别到时候事儿闹大了,我怕太太却收不了场。” 157 撕逼 宋安非字字铿锵有力,倒让旁边的人都吃了一惊,张桂芳显然也没想到他腰杆这样直,她本来以为突然被她戳穿了和陆啸昆的私情,凭着她素日对宋安非的了解,这个脸皮薄的宋安非当下会羞愧难当无言以对,却没想到宋安非竟然处变不惊,这么淡定从容,反倒还反将一军。 她满脸通红,问说:“我有什么不能收场的?” 宋安非冷笑道:“那太太就闹起来试试看。” “闹不闹得起来,得看我想它闹不闹得起来。你想鱼死网破,想的倒是美,我堂堂王家太太,难道还要陪你这贱货一道死?!” 第105节 “太太说话未免太难听了,”在一旁的陆啸昆冷声道:“不知道太太这么大的火气是为了什么,是因为我么?如果是我的错,惹恼了太太,我向太太赔个不是。” 张桂芳看向陆啸昆,几次欲言又止,似乎颇有几分羞愤的神色。宋安非说:“这事儿和你无关,她老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你既然知道我看你不顺眼,为什么还没皮没臊地呆在我们家。你要真是有骨气,赶紧从我这家里滚出去。不要仗着一个私生子孽种的名分,赖在我们家里!” “太太!”旁边的春儿赶紧走上前来:“太太也少说两句吧,有话咱们进屋去,坐下来好好说不行么?” “春儿!”张桂芳紧锁着眉头看向春儿:“你要站在哪一边?” 春儿傻眼,愣了一下,就看见张桂芳一脸戾气地看着她:“你是要跟这贱货一起走,还是留在王家?” “你不用叫她站队给我看,”宋安非说:“她是你们家的丫头,自然要留在王家。不过,”他说着看了旁边的陆啸昆一眼:“陆大哥,咱们走。” 张桂芳一愣,立即上前一步,又停在原地,听见陆啸昆说:“我这就收拾东西。” “陆啸昆……”张桂芳立即叫住他:“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离开这王家大门,早晚何文才要找上门去,你和你那儿子,可就朝不保夕!” 陆啸昆回头看了她一眼,面色冷峻,却一句话都没有回答,直接进了屋里,张桂芳快步跟了上去,走到宋安非身边的时候,却听见宋安非冷笑一声,她停下脚步,看向宋安非。 宋安非嘴角撇着,说:“太太原来也是这样重情的人,我一直以为你没有心呢。” “你跟你娘一样的恶毒心肠,”张桂芳说:“你等着,我饶不了你!”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得罪了太太,陆啸昆本来就和王家没有关系,他住在这里,多半也是因为我的缘故,如今我要走了,他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因为太太要挽留他么?” 宋安非说着就看向了旁边的春儿:“我倒看不出来,太太对他还有这样知冷知热的心思,就是不知道太太有这心思有多长时间了,家里的老爷小姐知道么?” “你……”张桂芳脸色通红:“你休要狗急跳墙污蔑我!” “说起来,你跟陆大哥倒也般配,你也没比他大多少岁,只是太太还是有夫之妇,就要勾搭汉子,这么不知廉耻,不知道平日里还怎么有脸骂别人!”  “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宋安非冷笑几声,转身就朝院门处走,张桂芳心里一惊,问说:“你要做什么?!” 宋安非却不说话,大踏步走到门口,将院门打开,结果门一开,就看见外头站着一群王家的丫头小厮,都愣愣地看着他们,原来这群人都贴在门后头看热门呢。 宋安非冷笑一声,说:“原来大家都在,那正好,你们去,把你们老爷小姐也都请过来,让他们都过来看看,你们一向骄矜的太太,人皮底下到底是什么模样!” “宋安非!”张桂芳厉声吼道:“你找死!” 宋安非却毫不退缩,今日它们铁定是要撕破脸了,这王家他也不会再住下去,他这么久以来心里压藏的对张桂芳的不满和仇恨却都倾泻而出,尤其是张桂芳居然还觊觎他唯一的男人,他就止不住的厌恶和愤怒,他什么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疼他爱他的男人,张桂芳居然也想要抢走!她什么都有,有丈夫有家庭,有儿有女,有权有势,有名有利,却还要抢走他宋安非唯一拥有的东西。这人的心,怎么就那么贪婪,永远不知道满足。 “我是什么都没有的人,不怕死。”他说着回过身来,正对着张桂芳,眼神冷淡,脸色却因为激动涨的微红,说道:“我今天就是想告诉你,我不是我娘,她受你欺负,只会流眼泪不敢吭气,我不一样。你敢抢我的东西,我就能跟你拼命!” 撤案发话音刚落,外头就有人跑过来了,众人纷纷散开一条路,张桂芳一看,竟然是王阳和王玉燕父女两个。后面陆啸昆已经草草收拾了东西,领着壮壮走出房门来。张桂芳心里酸涩异常,眼睛微微一眯,似乎湿润了眼眶,冷笑着看向宋安非:“你说我跟你抢东西,我抢了你什么东西?” 宋安非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样,一时说不出话来,脸色更红,眼神凛冽且窘迫。张桂芳眼神中带了杀气,伸手指向陆啸昆:“他?” 春儿心里一惊,紧张地看了王阳和王玉燕一眼。宋安非和陆啸昆的事儿,她最怕的就是王阳知晓,因为他们俩的秘密一旦暴露,那宋安非就绝无可能再回到王家来了,认祖归宗对他来说就像痴人说梦一样。王家决不允许有一个这样败坏门庭的子孙。 这个道理就是陆啸昆也知道,所以当他看到张桂芳的手指向自己的时候,露出惊惶的神色,他是想和宋安非一起过日子,希望宋安非放弃认祖归宗的念头,可是他并不希望是用这样的方式,他不希望是宋安非是因为不得已才要跟他在一起,他希望宋安非实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抛弃了王家,选择了他。退一步讲,他从内心深处也不希望宋安非因为和他的关系承受流言蜚语,他觉得自己都未尝能承受得了,何况柔弱的宋安非。 “太太这是什么意思?”他看向张桂芳,眉头紧紧皱着:“太太想要跟安非玉石俱焚么?” 他的语气带了点威胁的意思,毕竟张桂芳自己也其身不正,真要撕破脸,她也落不到什么好处,他相信就算张桂芳真的喜欢他,可是也不可能丧失理智,为了他最后搞得自己身败名裂。 张桂芳冷笑一声,说:“我什么意思,大家心里都清楚。” 她看向宋安非,从来没有觉得那张素白的脸竟然这么让她厌恶,嫉恨,鄙夷,愤怒,这个自从出生就注定成为她心中一根刺的孽种,注定与她水火不容,她不该有丝毫的仁慈或同情,她应该狠狠地捏死他,无情地舍弃他,就像她当初舍弃他的母亲一样。她有什么好畏惧他的?她喜欢陆啸昆,但是她和陆啸昆清清白白,她有什么把柄在别人手上?别人会轻信一个孽种的一面之词?她要赌一把,看宋安非到底是要折断自己哪根胳膊,是断了他和陆啸昆的情分,还是断了再认祖归宗的可能! 而这两个无论哪一条,对她来说都没有坏处。 想到这,她凄艳地一笑,看向旁边有些不知所措的王阳:“老爷,你的好儿子,”她指向了宋安非,嘴角带着鄙夷的笑容:“你可知道他都干了什么好事,你快去问问他。我逮了个正行,却逼的他狗急跳墙,攀咬起我来了,也实在可笑。” “好一个先发制人,”宋安非的神色显得有些不正常,但那语气却反而沉静下来了,冷笑着看着张桂芳:“我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张桂芳闻言立即上前走了两步,伸手就给了宋安非一巴掌。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周围的人都没意料到,就是宋安非自己,也没意料到,想要躲闪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张桂芳那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脸上,不一会就浮出一个巴掌印来。 宋安非动了动嘴角,吐出一口带着血渍的唾沫,忽然伸手就反扇了张桂芳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惊呆了所有人! 第158章 我要做他的人 宋安非这一巴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如果说刚才张桂芳对宋安非的那一巴掌是吃惊,那么宋安非对张桂芳的这一巴掌,就是让他们震惊。 这世上居然有人敢打张桂芳,他们一向说一不二,比老爷还要威风霸道的太太! 王阳立即走上前去怒斥道:“安非,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不是很明显么?”宋安非扯开嘴角,看向王阳:“我说过了,我不是我妈,一味让你们欺负。我的心肠,没有你们想的那么软。” “心硬也不是你这个硬法,你快跟太太磕头道歉!”王阳说着就拉住了他的手,要按他跪下去,宋安非猛地将他甩开,甩的王阳一个趔趄,后退了好几步。 宋安非回头对陆啸昆说:“咱们走。” 陆啸昆还呆呆的,他也被刚才宋安非那一巴掌给惊住了,听见宋安非喊他,这才回过神来,心里却是一阵痛快,赶紧领着壮壮走了过来。张桂芳却一把拉住了宋安非的胳膊,宋安非回头看向她,就看见张桂芳目光如炬:“你想走,没那么容易!” 宋安非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冷笑道:“看来太太今天真是连最后的脸面都不要了,也是诚心想要我的命了。” 张桂芳满脸通红说:“你敢动手打我,就该知道你的下场!” 宋安非微微一笑,看向旁边的王阳和王玉燕,最后定格在张桂芳的脸上:“好啊,我倒要听听看,你要如何要我的命。” 张桂芳却扭头看向陆啸昆,陆啸昆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却听张桂芳转头看向宋安非说:“你不仁不义,我却愿意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陆啸昆……” 陆啸昆听见她喊自己的名字,立即警觉了起来,却听张桂芳说:“你跟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在这种情况下,张桂芳居然还要当着众人的面单独要找陆啸昆说话,可见她的心思还没有断绝,也足可见她对陆啸昆的重视程度了,这让宋安非都楞了一下。 张桂芳的心思,是她还想最后努力一把,宋安非这个贱人是铁了心要跟她为敌了,可是她不想陆啸昆也站在那贱人一边和她为敌,陆啸昆是老实人,骨子里考虑的或许要比宋安非这个贱人多很多,自己只要假以辞色,好好跟他理论一番,说清楚利害关系,她相信陆啸昆会三思而行,或许凭借她张桂芳的魅力,陆啸昆会抛弃宋安非而选择她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她得有这个机会,她得先跟陆啸昆谈谈。 为了让陆啸昆答应她的要求,她看陆啸昆的眼神带了一点威胁的意味,眉眼微微一挑,然后眯起了眼睛,那红艳的嘴唇微微启开,露出一点雪白牙齿。 陆啸昆正在犹豫要不要过去,就听宋安非说:“太太这是最后一点脸面都不要了么?当着自己男人的面,就耐不住了?” 王阳脸色一白:“安非,你胡说什么!” “老爷头顶上都快戴上绿帽子了,还一无所知么。那你该好好看看你这一向最稳重矜持的太太,背着你都有过什么心思。” “宋安非,我本来还想要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看来你自己作死,那你也就怪不得我了。”张桂芳说着看向王阳:“老爷,这个人在咱们家是万万留不得了。王家出了这样的丑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真是说不出口。” 她说着眼角就瞥向宋安非,却看宋安非神色阴沉,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旁边的陆啸昆和春儿明显都紧张了起来,屏气凝神,盯着她看。 “太太既然说不出口,那我就自己来说。” 宋安非忽然昂起头,眼光从身边的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张桂芳的脸上。张桂芳嘴唇微微抿起来,那神色却是得意的,阴狠的,直到她听见宋安非嘴里说出的话之后,那神色一下子变得目瞪口呆。 宋安非说:“我喜欢上陆啸昆了,是女人喜欢男人那种喜欢,从今以后,我都要跟着他,他去哪我去哪。” 众人哗然,就连春儿和陆啸昆也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但是陆啸昆的神色却变化得很快,从一瞬间的震惊到嘴角微微咧开,那眼眶似乎都要湿润了,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宋安非。 不管宋安非此时此刻此地说出他们的关系,对他或者对他们的感情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自己所爱的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自己的心意,尤其是在王家,这几乎相当于他背弃了自己的一切,抛下一切选择了自己,这种情意都不能不让他得意,自豪,感动。他也来不及去考虑公之于众之后他们将要面对的后果和压力,满腔都已经被感动融化的一塌糊涂了。 但是这满院子里的人,也就只有他被感动了,其他人全是震惊,不解,他们甚至连狐疑和哗然都没有,因为这事儿太惊世骇俗,他们压根都没办法真的相信。 王阳目瞪口呆地看向宋安非:“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陆啸昆,我要做他媳妇。” 这一下人群终于一片哗然,不过倒不是因为惊讶于这两个男人荒唐的感情,而是哗然于宋安非刚才的最后一句话,“我要做他媳妇。” 这也太……也太诡异了吧。一个男人居然当着众人的面,说要做另一个男人的媳妇,这实在……这实在诡异又……又不知廉耻,甚至有些滑稽! 别说别人了,就是一旁的春儿,都羞得满脸通红了,他倒是没想到平日里脸皮薄又安静的宋安非,狂野起来竟这样的不顾世俗眼光,这种话要搁在她身上,打死她也说不出来,何况宋安非这一个男人! 其实这种话,要搁在平时,宋安非也说不出来,他也觉得臊,觉得这话不要脸,他今天之所以脱出而出,一则是因为情绪到了,太激动,二则他存心要气张桂芳,说起话来,自然怎么刺激人怎么说,完全不顾后果。说实在话,他这些话,让旁边的陆啸昆都有些难为情了。他领着壮壮的手,看着宋安非,笑的又是窘迫又是激动。 “你听听,你听听。”张桂芳有些语无伦次,笑着看向四周,手却指着宋安非说:“你们都听见了吧,老爷,你也听见了吧,你听见他有多不要脸了吧。你还当他宝贝似的,要他认祖归宗,多亏了他没给王氏的祖宗磕头,不然王家的祖宗看到如此不知廉耻的子孙,会是什么反应!” “那老爷得替王家的列祖列宗,谢谢太太的百般阻扰了。”宋安非看向王阳,眼眶忽然湿润:“只是如果太太没有阻扰,或许我会是另外一个样子也未可知。我走到这一步,或许都是太太逼的呢?” “宋安非!你少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张桂芳闻言脸色一变,立即分辨说:“你以为老爷会信你这一面之词?!” “信不信,老爷心里清楚,你跟我在这分辨都没有用。”宋安非说:“如今我的退路已经断了,那太太是不是也应该坦诚相见呢?” 张桂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没想到这一回宋安非竟然如此豁得出去,这简直是以命相搏,玉石俱焚啊。她忽然觉得不值得,自己堂堂王家主母,和一个野种玉石俱焚,实在不值得,宋安非什么都没有,反而会因为今日的坦诚得到陆啸昆更多的疼爱,可是自己呢,自己拥有的太多,只会失去,却未必能得到什么。 但是事情已经不受她控制了,她能做的,只是打死不承认而已。 “你这是要往我身上泼脏水了?”张桂芳眉头一挑,决定先发制人:“怎么,听你刚才的话里话外的意思,你是想污蔑我跟陆啸昆有什么苟且?” “我没污蔑你跟他有什么苟且。”宋安非冷冷地说。张桂芳楞了一下,以为宋安非突然改了主意,谁知道下一句宋安非就说:“因为他根本就看不上你!” 第159章 断绝 “什么?”张桂芳面色通红,面容几乎扭曲。 “我说我没污蔑你跟他有什么苟且。”宋安非冷冷地说:“我怎么会污蔑你这些,我不会,因为我心里知道,他根本就看不上你,又怎么会跟你苟且!” “宋安非!”张桂芳额头意淫露出青筋伸手又要扇他巴掌,却被宋安非一把捏住了手腕,用力甩开! “反了你了!”张桂芳立即看向门外:“来人,把这个孽种给我抓起来!” 陆啸昆立即往前一步,伸手护住了宋安非。院门口跑进来几个小厮,正要上前按住宋安非,却听王阳厉声说:“住手!” 张桂芳不可置信地看着王阳:“老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俩究竟在说什么,一个个连脸面都不要了么!” 王阳面色通红,他虽然并没有知道来龙去脉,可是听刚才宋安非和陆啸昆的话里话外的意思,也知道个十有八九了,他觉得震惊,又匪夷所思。他的儿子居然喜欢上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男人,而且口口声声连廉耻都不要地说要做他的媳妇。而他最敬重的太太居然也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两个人竟然因此争风吃醋! 宋安非和张桂芳也是面色通红,王阳大声吼道:“一个个在这里丢人现眼!” 春儿闻言赶紧对围观的下人说:“大家伙都赶紧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王玉燕在旁边一直一言未发,她还在震惊当中,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春儿的这句话让她回过神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在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 “谁再在这里杵着,立马收拾包袱走人!” 围观的人闻言四散开来,但刚才主子之间发生的那场戏对他们来说太过精彩,他们一个个窃窃私语或挤眉弄眼,想要防他们的口,看来已经不容易了。 宋安非情绪稳定了一些,对张桂芳说:“如今既然都已经撕破脸,我们也不会继续住在这里,从此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第106节 春儿也觉得这两个人赶紧分开比较好,于是赶紧迎上去说:“那我送你出门。” “慢着!”张桂芳说:“你以为这样就算了了?” “你还想怎么样?”不等宋安非开口,王阳就脸色通红地看向她:“还嫌人丢的不够多?” “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相信这孽种的话?” 王阳欲言又止,最后愤恨地叹了一口气:“我谁都不信,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宋安非冷笑一声,说:“我素来知道你软弱无能,这王家都是张桂芳当家,却没想到你绿帽子都快戴在头上了,还这么窝囊!我们走了之后,你可要提防着点,走了陆啸昆,未必没有李啸昆孙啸昆赵啸昆。” “你少说两句!”春儿忽然露出几分凌厉的神色来,旁边的王玉燕也有了怒意,看向宋安非说:“让你走你就赶紧走,不要再惹事了!” “小姐不该生气,你该高兴才对。”也不知道为什么,宋安非这一次非常咄咄逼人,竟然丝毫没有要偃旗息鼓的意思,冷笑着看向王玉燕说:“因为你从前的那些事,没少受你妈训斥吧?如今她自己上梁不正,以后哪还敢责怪你下梁歪,所谓的有其母必有其女,她……” 宋安非话还没说完,突然“啪”的一声脆响,王阳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你住嘴!” 宋安非被打的懵了一下,嘴角露出血丝,却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异常诡异,看着王阳,眼神说不出的复杂。陆啸昆拉住他的手,目光凶残地看了王阳一眼,说道:“老爷再动手,我可就不客气了。” 王阳满脸通红地说:“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一个外人,不必多嘴!” 如果不是考虑到王阳是宋安非的亲生父亲,陆啸昆真要一拳上去把这个没用的男人揍一顿了,可正因为他是宋安非的亲生父亲,割不断的血缘,也算是他的长辈,他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只好拉着宋安非的手说:“咱么走。” 宋安非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盯着王阳说:“你也就敢欺负我们母子,他是你的妻子儿女,是你的掌上明珠,我跟我妈就命如草芥,我才说了一句她们的不是,你就看不下去了?我还以为你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呢?” “宋安非,你有完没完!” “我没完!”宋安非忽然神色癫狂,指着王阳他们三个:“我不是好什么东西,可你们一家人,也全都是一路货色!苍天有眼,报应不爽,我有我的报应,你们也有你们的,只管等着吧!” “你也知道你妈死的早,是因为报应不爽!”张桂芳冷冰冰地看着宋安非:“你应该去烧香拜佛,去磕头祈祷,祈祷你可以比你妈命长!站在这里说大话,我有我的报应?我只怕你没机会看到那一天!” 宋安非嘴角微微咧开,说:“那咱们就看着,看看谁比谁活的长。” 院子里的气氛冰冷到了极点,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哇”的一声哭声打破了这院子里的剑拔弩张,旁边的壮壮突然哭了起来,伸手拉住了宋安非的衣角,说:“宋叔叔,咱们走吧,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宋安非低头看向壮壮,看见他的眼泪从水汪汪的眼睛里流出来,心里一动,就垂下头来,鼻子忽然一酸。 他弯腰将壮壮抱了起来,有些吃力,可是终于还是站稳了。他什么也没说,抱着壮壮朝外头走去。 张桂芳正要出言阻止,却被王玉燕拉住了胳膊,朝她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示意她看向旁边的王阳。 王阳站在那里,神色略显呆滞。他们都知道,宋安非再也不可能回到王家来了。他们的父子缘分,到了今天,真的没有了回旋余地。 张桂芳忽然觉得自己也不是一败涂地,今天她愤怒的心因为意识到这一点,终于有了些许的安慰。她捂着胸口,满眼恨意地看着宋安非和陆啸昆的背影。 宋安非他们走了很久之后,他的话依然在王阳的脑海里回荡。他从来没见过一向温顺文静的宋安非变得这么可怕,蛮横,疯狂,甚至有玉石俱焚这样的愚蠢念头。这让他震惊,却也羞愧,因为他自己也知道宋安非走到这一步,变成这个样子,是谁的罪过。 他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在院子里游荡,灯笼照着夜色,随着夜风轻轻摇晃,春寒料峭,让他觉得有些冷。 走到一处院门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了几个下人的说话声。 “你们说,刚才那宋安非和太太两个各执一词,到底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 “当然是那宋安非说的假话,太太是什么人,咱们一个个谁不是看在眼里,这天底下还有比太太更正经的人么,她是最讲规矩最知礼的人了,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来,难不成年轻的时候都没那心思,如今儿女都要成家了,突然就有了这心思?退一步说,就算太太真想要找人,那她能看上陆啸昆?那陆啸昆有什么,没钱没势还克老婆,太太难道是瞎了眼?” “依我看,两个人说的都是假话,太太说宋安非和陆啸昆有私情,估计只是想撵走他,随便扯了个理由,谁让那宋安非长的女里女气的,当初还假扮过咱们小姐,都足以以假乱真呢,太太说这个谎话,是觉得这谎言或许很多人会相信。那宋安非估计恼羞成怒,所以要倒打一耙。” “我看未必,那宋安非是什么样的人,咱们虽然认识不多,但看他素来的样子,和他对王家做出的那些事,就可以知道他这人本性良善,不是那种编瞎话惹是生非的人,我觉得,这俩人说的,弄不好都是真的。” “要真都是真的,那可真就丢人丢大发了,想一想,最可怜的就是老爷呢,自己的太太有了那样的心思,自己的儿子,又跟了男人……” “咱们还是少谈论这些事儿吧,万一被谁听去了,可吃不了兜着走。” “怕什么,如今谁不在谈这件事,这可是大新闻呢。” 第160章 最后挑拨 话说完,那几个人就笑了起来,低沉的笑声传到了王阳的耳朵里,他的脸色更白,眉头锁的更紧。他回到房里,看见张桂芳在那里卸妆,冷哼了一声,说:“人都走了,你还每天打扮的这么娇艳给谁看?” 他故意用了娇艳这样形容年轻女人的词,张桂芳楞了一下,立即回过头来,眉头紧紧锁着:“你什么意思?” 王阳却再也不言语,张桂芳立即站立起来,脸色难看的厉害:“你这话,是相信那孽种的污蔑了,觉得我跟陆啸昆有私情?” “安非素来安分,性子文静,好端端的,他为何要污蔑你?” “他安分?他文静?”张桂芳冷笑出声:“真是叫人笑掉大牙,在经历了这多么事之后,你居然还觉得他安分,我看你是真瞎了眼!” 她说着柳眉倒竖:“我看你心疼他是假,忘不了那个贱女人才是真吧?” “你又一口一个贱女人,她都死了的人了,你嘴里就不能积点德?” 张桂芳直接将梳子扔在了地上:“你给我滚!以后别进这个门!” 王阳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张桂芳气的讲梳妆台上的所有东西全都扫落到地上,哗啦一声,惊得外头的阿梅立即跑了进来:“太太……” 张桂芳捂住脸忽然痛哭起来,阿梅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他在王家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回看到太太哭,可见这件事给太太造成的打击有多么大。 张桂芳发现自己当初估错了形势。宋安非揭露她对陆啸昆的私情却没有证据不假,但是她忘了一点,要流言蜚语也能杀人,正是因为这可以被当做捕风捉影的污蔑,却更容易成为别人的谈资。 不出三天,整个镇上都全都知道了王家的事儿,有爱看热闹的,有平日里就不太喜欢王家的,有喜欢落井下石的,总之这事儿越传越离谱,越传越真切,最后连张桂芳和陆啸昆睡觉被捉奸,王家老爷当时是何种脸色这种具体的情节都出来了。这一下王氏宗族的人脸上也挂不住了,纷纷到王家来质问张桂芳。 张桂芳疲于应对王氏的宗亲,将最后一拨人人送出门去,虚弱地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 阿梅急切地喊道:“太太,你没事吧太太……” 张桂芳虚弱地伸手挥了挥,说:“我没事,你下去吧,我现在就想清净一会,谁都别进来你。” 阿梅担心地看了张桂芳一眼,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走了出去,张桂芳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她忽然从睡梦中惊醒一般,一下子睁开了眼睛,那眼神却冰冷狠毒,满是仇恨光影。 都是宋安非!都是这个孽种,这个贱人,他当初肯定就知道,即便是捕风捉影的事儿,也足以毁了她张桂芳多年苦心经营的形象。 她只恨自己当初心太软,没有杀死这个贱人,还收留了他,保护了他,她早该知道,宋安非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她立即吩咐阿梅:“去,准备马车,我要出门一趟!” 阿梅赶紧在门外应了一声,不一会就将马车准备妥当了。张桂芳一身贵气地出来,阿梅紧紧在后头跟着,等上马车之后,张桂芳吩咐马夫说:“去卧虎山。” 不光是马夫愣了一下,就连阿梅也楞了一下,问说:“太太要去卧虎山?这可使不得,那何文才早已经重振旗鼓,卧虎山如今已经是他的天下了,他和日本人勾结,坏事做尽,咱们可不能上山。” “我的吩咐你只管听着,不要多嘴!” 那马夫赶紧坐上车,赶着马车一路朝卧虎山而去。他们的车子刚驶出大门没多久,王阳就从院子一角走了出来,对身边的一个小厮说:“远远地跟着太太的马车,看她要到哪里去。” “是。” 张桂芳的马车在前,王阳派出的马车在后,这样一前一后便驶出了镇上。前头视野开阔了起来,到处都是泛绿的田野,积雪大都已经融化了,只是乡间土路有些泥泞,车子走的很慢。阿梅坐在车子里,心里头砰砰直跳,几次欲言又止,可是看到张桂芳面无表情地神色,都隐忍了下来。 也不知道太太为什么突然要去卧虎山……她们这一趟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得来。太太莫不是伤心过度,脑子都不好使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张桂芳忽然挑起帘子朝外头看了一眼,那眼睛忽然眯了起来,外头的阳光照在她脸上,随着马车的晃动那光影也在晃动,让张桂芳的神色变得明暗难测,而后张桂芳开口,说:“先停一下。” 马车停在路边,阿梅顺着张桂芳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一个孤零零的房子,坐落在空旷的原野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居然有一户人家。 张桂芳似乎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直沉默着,最后开口说:“前面有户人家,往那拐一趟。” 马夫应了一声,马车就朝那户人家驶去,阿梅一直揪着的心这才算放了下来,或许太太改变主意了,不去卧虎山了。 车子在那户人家门前停了下来,阿梅赶紧从马车上下来,春日阳光照在她身上,只是有风,依然寒冷。她刚要去叫门,就看见一个高高壮壮的汉子端着一把猎枪,警觉地看着她们。 她吓的往后退了一步,张桂芳就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阿梅仔细一看,才看清那男人的长相,原来……原来这是陆啸昆的家。 陆啸昆看见了张桂芳,这才放下了手里的猎枪,隔着矮墙问说:“你怎么来了?” 张桂芳嘴唇轻微抖动,终于还是说:“我有话跟你说。你出来一下。” 陆啸昆往身后屋里看了一眼,将手里的猎枪放下,走过来将院门打开:“我跟太太没什么好说的,太太也应该避嫌,不该再到这里来。” 张桂芳示意阿梅和车夫都走远了一些,她和陆啸昆站在一起,轻声说:“我怕你被宋安非迷惑了心智,做出糊涂的选择。” “太太这话怎么说?” “那宋安非纵然再像女人,他也不是女人。你当真要跟他一起过日子?” 陆啸昆说:“这是我的事儿,太太不用替我操心。” 张桂芳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嘴唇动了动,沉默了一会,说:“你跟他在一起,十里八村都要笑话你,你怎么对得起你的祖宗,你让你儿子长大了如何抬头做人,这些你都不考虑么?你这样的条件,想找个女人还不容易。只要你愿意,我立即就给你娶个媳妇,年轻漂亮的大姑娘,不必宋安非一个男人强?” 陆啸昆看向张桂芳,眉头紧紧皱着,似乎有些不解:“太太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张桂芳说:“你别管我为了什么,我说到就能做到,怎么样,你考虑考虑?” 陆啸昆看着她的脸,问说:“然后呢,太太打算把他怎么办?” 张桂芳冷笑一声,说:“你放心,我不会把他怎么样。” “我不能答应你。”陆啸昆拒绝的非常干脆:“我或许还有别的选择,可以选他,也可以选择听太太的话,娶一个真正的女人。但是他除了我,没有别的活路了,他一心要跟着我,我不要他,他怎么办。” “你是怕他离了你就不能活,可怜他,才要他?” 陆啸昆摇头:“我是不想辜负他,也不愿意辜负他。”他目光坚定,看着张桂芳说:“他选择了一条没有退路的路,让自己没得选,是为了我,这情意深重,且不说别人能不能像他一样对我有这么深的情意,我陆啸昆,也不可能做伤害自己所爱之人的事儿。我不是可怜他,是真心实意地爱他,心疼他,有他在,我眼里不会有别人。或许在太太眼里,我想要的只是个媳妇,所以是谁都行,女人自然更好。但实际上,他对于我来说,比女人都要好。” 张桂芳听得脸色惨白,指甲都抠到肉里去:“你自己听听你都说了什么胡话,他一个男人,能代替得了女人,女人的好,他有?” 陆啸昆微微一笑,眼神坚定,笑容略带憨厚的羞涩,说:“他的好,太太是不会懂的……我觉得我还没见过比他更好的人,包括女人……” 第161章 阴谋 张桂芳气的嘴唇直哆嗦,终于再也忍不住内心所想:“难道就连我也比不上他?!” 陆啸昆一愣,就看见张桂芳脸色通红,说:“我……我一个当家太太,舍下脸皮倒贴你,都还比不了他,你可知道你要是跟我好,会得到什么,你陆家会得到什么,你儿子会得到什么,难道这些都还弥补不了那些不着边际的念头?” “太太请自重!”陆啸昆却陡然变了脸色,质问说:“在太太的眼里,我陆啸昆就是这种人,为了荣华富贵钱财权势,就没了一个男人脊梁骨?” 张桂芳一愣,赶紧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要再说了。”陆啸昆冷冷的说:“我陆啸昆再没本事,也是条汉子,难道还要靠女人吃软饭?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如今也不能不说了,太太既然身为一家之母,都到了这个年纪,不好好守着丈夫孩子,生出这些不知羞耻的念头,我实在想不透太太心里是什么打算。我陆啸昆命不好,但骨气还是有的,廉耻也是懂的,承蒙太太厚爱,但我陆啸昆无福消受。我既然把宋安非当做自家人,听到太太说他的不是心里也不受用,所以,太太请回吧。” “好,好,好。”张桂芳冷笑地看向陆啸昆:“我倒想不到,你还有这骨气,心底里竟然看不上我。”张桂芳后退了一步,盯着陆啸昆那张英挺的面孔:“既然如此,我多说无益,我只想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到时候你可别来求我!” 陆啸昆到底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听到最后一句,不以为然地冷笑出声,张桂芳抿着嘴唇朝马车的方向走,陆啸昆正要回身关门,忽然听见张桂芳说:“我会等你改变心意的,我王家的大门,一直为你开着。” 陆啸昆眉头一皱回过头来,张桂芳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叹了一口气,将大门关上,结果就看见宋安非站在屋子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立即露出了一抹微笑,有些讨好的语气,问说:“我刚才表现还可以吧?” 第107节 宋安非说:“我都听见了,这张桂芳到底是怎么了,变的都不像她了。” “谁知道他。” “不会是你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吧?” 陆啸昆一愣,问说:“什么迷魂汤?” 宋安非嘴角似笑非笑,语气颇为有些哀怨:“我倒觉得你可以考虑考虑她的话,说起来,他也就是比你大几岁,保养得宜,长的也可以,对你也是一……” “你是在故意激我还是说的实话?”陆啸昆看着他,说:“我刚才那些话,你不是都听见了么,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 他说着就有些烦躁地拉住宋安非:“别看她了,都走远了,咱们进屋去。” 宋安非朝外头看了一眼,看见张桂芳已经上了车,正挑着帘子看着他们。宋安非动了动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来,转身回了屋。张桂芳将帘子甩下来,旁边的阿梅小声问:“太太,咱们要回去了么?” “回去?回哪儿去?”张桂芳神色冰冷:“正事儿还没办呢,上山!” 她这是给了他们最后一个机会了,奈何他们不珍惜,非要与她作对,既然如此,就各看本事了。 阿梅心里有些焦急,可是看张桂芳不断抖动的手指头,想必内心已经是一团火,她也不敢引火烧身,只是心里觉得太太如今真是走火入魔了,看刚才的情形,她和陆啸昆之间的那些传言十有八九是真的了。她实在纳闷,太太本本分分那么些年,怎么突然变了性情,喜欢上了陆啸昆那样的粗人,他和老爷比,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啊。 马车上了山路,阿梅的心就揪得紧紧的,卧虎山是土匪窝,那些土匪如何残暴不仁,当初她也曾见识过,如今他们三个人上山,马夫年纪已经一大把了,不顶用,她和太太两个都是女流之辈,那些土匪真要为非作歹做些什么,他们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她偷偷抬头打量了张桂芳一眼,却看见张桂芳面容冰冷,一点表情都没有。 或许太太早就打点好了一切,她都不担心,自己一个小丫头,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马车还没有走到山寨入口,就被人拦了下来,阿梅感觉到马车停下来,立即掀开帘子朝外头看了一眼,就看见几个拿着大刀的男人,凶神恶煞地看着他们,看见她露出头来,忽然龇牙一笑,吓的她立即缩了回去,惊声叫道:“太太……” 张桂芳从容不迫地掀开帘子,挑着眉角看了那些人一眼,说:“去跟何文才通报,就说我张桂芳来见他了。” 张桂芳的大名,他们自然都是听过的,看见马车里这女人的贵妇打扮,想必不是在撒谎,于是立即有人去里头禀报了,剩下的几个人,都在打量着张桂芳看。不一会,后面上来一个人,对领头的那个说:“我下去看了,后面没跟人。” 看来这卧虎山如今守卫很是森严,不光三步一岗七步一哨,还谨慎地专门下山去查看她有没有带人。张桂芳嘴角露出几分不以为然的轻蔑来,扭头看见阿梅有些哆嗦的样子,眉头一皱说:“畏畏缩缩,成什么样子。跟着我,就别丢我的人!” 阿梅听了立即抬起头来,可是她纵然跟着张桂芳多年有了些见识,也到底是个没出阁的大姑娘,冷不丁地进了土匪窝,面对这一群如饥似渴不怀好意的男人,怎么能不畏惧呢。张桂芳语气温和了一些,说:“你放心,咱们会平平安安地进去,也会平平安安的出来。” 张桂芳的这句话像是给阿梅吃了一颗定心丸,而事实也证明张桂芳并没有说大话,不一会就有人出来了,引着他们的马车一路进了山寨。 阿梅曾听闻这卧虎山当日被大火付之一炬,烧了个七零八落,如今看上去却早已经焕然一新,只有些微墙壁和石头上还留着黑色的烧痕。但是她们一下车,立马就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烧焦的味道,似乎还有死亡的味道,掺杂在这空气里,消散不去。阿梅皱了皱眉,扶着张桂芳往里走,却发现那房屋都是新的,或许是刚过了春节的缘故,院子里和门上都贴着大红的春联,挂着大红的灯笼,好像有意要冲淡这屋子里的晦气一般,只是这红艳艳的景象,更让阿梅心里毛骨悚然。 她扭头看了张桂芳一眼,张桂芳似乎也紧锁着眉头,有个小丫头从屋里出来,替她们掀开了帘子,因为是土匪窝里的女人,阿梅便有些好奇,忍不住打量了一眼,那小丫头年纪虽然不大,脸上却带着很重的娼气,直直地看着她,阿梅心里一紧,赶紧低下头,扶着张桂芳进去了。 何文才没有起身,抽着个大烟枪,吞云吐雾的,旁边有个模样白皙俊俏的男子在旁边服侍着,他卧在榻上懒洋洋地看了一眼,说:“哎哟,这是谁来了,真是稀客。” “何大当家。”张桂芳微微一笑,说:“好久不见,何大当家是越来越风光了。” “这还不是托了你们王家的福。”何文才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不光是我,我这底下的兄弟,莫不记着王家当初的恩典。”他说着脸色一凛,笑容消失殆尽:“太太居然敢到我这里来,不怕回不去么?” “咱们两家有仇不共戴天,这是事实,不过时移世易,这世上哪还有永久的仇人和朋友。这不,我过来给何大当家送礼来了。” 何文才朝她身后看了一眼:“我知道你们王家钱多,连日本人都巴结着你们,不过我们卧虎山,如今也不缺钱。” “谁说我是送钱来了?”张桂芳说:“我送的东西,可远比钱重要,也或许是何大当家最需要的。” “哦?”何文才微微起身,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白皙的脸庞露出了一抹笑意:“我最需要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我来给大当家送一个人。” 何文才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从榻上坐了起来:“一个人?” 张桂芳满脸肃穆地点头:“对,一个人。” “谁?” “宋安非。” 第162章 联手 “他?”何文才失声笑了出来:“他可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正如我刚才说的,这世上没有永久的仇人和朋友,宋安非既是你的仇人,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登上青云。” “哦?”何文才挑起眉头:“愿闻其详。” “如今这世道,军阀混战还没消停,日本人又来插一脚,无法无纪,正是出英雄的乱世。但我知道大当家虽然和日本人走的近,却也是无奈之举,也不想背负一个汉奸的骂名,做日本人的奴才,哪如自己当家为王,成为一方霸主的好,想做什么做什么,不用仰人鼻息。想必何大当家的雄心抱负也不仅仅是作个一山之王。如今是乱世天下,到处都在抢地盘,谁枪杆子硬,谁就能做将军。” “太太说得轻巧,我一个土匪,如何做得了一方霸主,出身不正,恐怕难以服众。” “大当家错了,英雄不问出身,何况这乱世之中,只要你够狠,得民心,有个正面的形象,还怕老百姓不服?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些老百姓最是愚昧无知,只要给他们饭吃,保他们家人平安,他们就感恩戴德,觉得你是好人。” “太太真是说笑。”何文才笑道:“我们卧虎山干的就是打家劫舍的活计,让我们保护老百姓,给他们饭吃,我们又去哪里讨饭吃?” “这就是我来的目的了。”张桂芳说:“难道大当家,真的甘心一辈子只做个土匪?” 她看了何文才一眼,嘴角微微一笑说:“占山为王不是长久之计,这天下是乱,朝廷没了,军阀混战了这么些年,也没站出个正主儿来。但是俗话说的好,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早晚会有人出来一统江山,到时候法治清明,大当家这打家劫舍的土匪行当,恐怕也是不好做。” 何文才笑了笑,吩咐他身边那个眉清目秀的男子说:“去,给王太太倒茶。” 那男子低着头过来,给张桂芳倒了一杯茶,张桂芳接过来的时候看了一眼,见那男子皮肤白皙,面容精美,倒是楞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抿了一口茶,接着说道:“所以我劝大当家趁早改行,如今正是个机遇。” 她娓娓道来说:“如今日本人打过来了,攻占了咱们的地方,老百姓心里都是又惧又怕。从前,老百姓的心里罪魁祸首是卧虎山,最畏惧痛恨的也是卧虎山,卧虎山是他们安定生活的唯一不安因素,是时时刻刻悬在他们心头的一把剑。可是如今日本人充当了这把剑,老百姓一想到那些凶神恶煞的,他们心里最恐惧的,最想除掉的,已经不是卧虎山,而是日本人。这就是个机会。他们已经忘记了卧虎山曾经的所作所为,这就是所谓的轻重缓急,如今日本人才是他们茶余饭后议论的焦点,是他们最关注的对象。如果大家此刻能够为百姓做出点什么事,成为他们的靠山,他们的救世主,谁还管卧虎山曾经做过什么。你们就是当世的梁山好汉,绿林英雄!” 何文才笑着问说:“太太说了这么多,这和宋安非又有什么关系呢?” 张桂芳放下手里的茶杯,嘴角微微一笑,那眼神却露出凶光:“大当家别着急,听我慢慢说。” 她停顿了一下,说道:“大当家从土匪变成大英雄,做一个正派人物,想必凭借大当家的能力和心智,再加上如今这机遇,应该不是难事。但是大当家却有一个不该是正派人物该有的缺点,一个不该是大英雄该有的隐秘缺憾……” 何文才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凝结了,眉头一蹙:“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听说大当家好男色,不爱女人。” 那旁边伺候的清秀男子明显怔了一下,张桂芳这话一说完,满屋子都静了下来,何文才紧紧盯着张桂芳看,却突然笑出声来,问道:“所以呢?” “身为大当家,要成为一方霸主,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可不好。这山上的兄弟或许都无所谓,可外头的人怎么想呢?何大当家如果想将来出人头地,还是要有个夫人才行。我就是来给大当家送这个夫人来了。” 何文才微微一眯眼睛:“王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张桂芳就笑了,说:“宋安非是我们家老爷在外头的私生子,你已经见过,他扮女人是最有能耐的,足以以假乱真。你如果娶了她,有了正经夫人,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不攻而破。” 何文才低声笑了出来,白皙的手指抚着额头,看向张桂芳说:“太太这些话乍听起来很有道理,却经不起仔细推敲。我如果想瞒人耳目,娶个真正的女人不是更好,何必要找一个男人男扮女装?” “这瞒人耳目听起来简单,但是瞒一时容易,瞒一世却很难。大当家既然爱男色,如果娶了一个女人做夫人,也只能充当门面给外人看,少不得私底下还是要养着几个小白脸过日子。可是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日两日,总有一天还是会叫人知道,我们的何大英雄依然好男色,这对于你来说是有害无益的,倒不如娶一个男扮女装的,外头既然可以当门面,关起门来又能逍遥快活,岂不是一举两得?自然了,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好处,娶了男扮女装的宋安非,能一举两得,也得承受一定的被揭发的危险,所以我要说的真正的好处,不在这里。” 张桂芳站立起来,声音变得冰冷:“最大的好处就是,我愿意让他依旧成为我的女人玉燕,以王家千金的身份,嫁给你。你娶了他,就是我们王家的女婿呢,凭着我们王家在当地的威望和人脉,这足以成为你洗白的第一步。” 何文才一愣,不止是他,屋子里的其他人也是一愣。 让宋安非再次以王玉燕的身份出现在人前,这可意味着真正的王玉燕从此再也不能露于人前,只能隐姓埋名,甚至是离开这里。身为一个母亲,却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心肠不可谓不狠辣,却也让何文才不解。 “我不明白,太太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连自己的女儿都可以不顾。” 张桂芳回过头来,冷冰冰地看着何文才:“这就说到了我的目的,我如果没有目的,单纯地为了大当家出谋划策,如此牺牲自己成全他们,大当家自然不会信我,这世上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帮另一个人,而我的目的,就是宋安非……” 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眼神变得冰冷而缥缈,说:“当年,我丈夫新婚不久就去外头求学,却背信弃义,和一个名叫宋英的女人好上了,你知道我的为人和品性,自然也该知道我内心有多怨恨。自己的丈夫背叛了自己,和别的女人恩爱生子,有一天,这女人还带着这个私生子找上门来,妄图认祖归宗,得到一个名分……”她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你说这事儿是不是很可笑?如果这个私生子老实本分,也就罢了,没想到他却跟他那个娘一样,不知廉耻,心怀不轨,意图毁坏我的名节,我身为女人,名声就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他却要把我往死里逼,这就是在要我的命。他是把他娘扎在我心里的那根刺,又往下刺了几分。宋安非这个人,注定生来就是我的死敌,我要让他一辈子,生不如死。” 她转过身来,面色已经微红,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动:“撇去咱们两家的恩怨不说,他不正好也是你的仇敌么?那我们就联手折磨他,怎么样?你得到了一个名义上的夫人,一个王家贤婿的名分,有了王家的支持,而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结果,一个不可能与我的儿子争家产的私生子,一个饱受折磨的宋安非,和一个到阴曹地府也不能安生的宋英。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登上青云,你既然跟我们家是姻亲,你得势了,我们自然也跟着沾光。”她说着嘴角微微咧开:“这难道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163 报复 马车上,阿梅忐忑不安地低着头,一语不发。马车下了山,就到了平地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张桂芳忽然掀开帘子,朝陆家的方向看了一眼。 阿梅偷偷抬起头,却发现张桂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头来,正看着她,她心里一紧,赶紧低下头,却听张桂芳问说:“你对我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不懂?” “太太做事一向有分寸,肯定有太太自己的道理。” 张桂芳叹了一口气,又扭头看向窗外,幽幽地说:“这一回,我自己也不清楚做的是对是错。只是这宋安非,害的我名誉扫地,我是一定饶不了他。” 阿梅欲言又止,发现张桂芳一直盯着陆家的方向看。也不知道太太是怎么了,对那个陆啸昆怎么就这么上心。 她这么想着,脑海里就浮现出陆啸昆的面容来,仔细想了像,觉得这陆啸昆看起来,似乎是个很值得依靠的人。 他能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这样的男人在这样的世道里,似乎很值得托付终生。说起来这陆啸昆要身高有身高,要相貌有相貌,是威武男儿,唯一美中不足的,一个是克老婆,一个是穷。 可是这两个却还真不是让张桂芳退缩的理由。她是王家的太太,就算跟那陆啸昆暗通插曲,也不会真在明面上跟了他,不会成为他老婆,自然不怕他克,至于钱,那就更不是张桂芳会考虑的问题了,她或许是这里最不缺钱的女人。 只是…… 只是不管怎么说,太太和陆啸昆,都不大可能吧。而且她看那情形,貌似太太还吃了闭门羹。 设身处地地去想,如果是她,她是断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的,如果能当主子,有钱有势,她才不会为了一个男人,毁了自己的前程。 而且…… 而且还有那个宋安非,太太对他,也真是狠心。她脑海里又浮现出宋安非那张素白的脸,心里竟然有些不是滋味。说起来,这宋安非也真是可怜,虽然是老爷的种儿,却连个奴才都不如,吃尽了人间的苦头不说,以后恐怕就算能活下来,也是很难长久。 她想起何文才送她们出来的时候说的话:“太太既然愿意与我联手,可千万遵守诺言,我一定还你一个生不如死的宋安非,以解你心头之气。” 马车在王家大院里停了下来,她下了马车,王玉燕便让她下去休息了,可是回到房里之后,阿梅思来想去,都睡不安稳。太太和何文才连成一线,到底是福是祸,她这心里一直七上八下,这是大事,不光关系到王家的存亡,甚至关系到她的生死。她一想到张桂芳这么做只是为了一己私欲,内心就有些不安宁,不知道这事儿老爷如果知道了,会是什么想法。她想要告诉王阳去,可是又念在自己与张桂芳的主仆恩情,一时愁肠百结,不知道如何是好。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们的马车进了大门不久,紧跟着也有人进了家门,直奔王阳书房而去,王阳正在那里练字,抬头看了来人一眼,不紧不慢地问说:“去哪了?” “回老爷的话,太太去了……” “直接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太太先去了一趟陆家……” 王阳一愣,随即就把手里的毛笔往桌子上一掷,毛笔弄污了白纸。他抬起头来,眼神凶狠地皱起眉头。 “不过太太没进门,只在外头跟那陆啸昆说了几句话,奴才没敢走近,不清楚到底说了什么,然后,太太就坐着马车,直接去了卧虎山。” “什么?”如果刚才王阳神色还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愤怒,这一下却是震惊:“你说太太去了卧虎山?” “奴才没敢跟着上山,怕被卧虎山的土匪发现,就在山脚下守着,太太确实是上山了,奴才不敢胡说。” 王阳沉默了半晌,眉头皱着说:“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那人出去了之后,王阳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却始终想不出张桂芳到底去卧虎山做什么。当初剿匪,他们王家也是出了大力的,按理说,何文才跟他们王家应该是不共戴天之仇,怎么张桂芳上了山,还毫发无伤地回来了呢。 “爸” 他正想着,外头王玉燕突然进来了,他扭头看了一眼,点点头,就听王玉燕说:“我妈说有话要跟咱们说,我就知道你在书房,就来叫你一起去。” 王阳阴沉着一张脸说:“正好,我正要去找她。” 第108节 张桂芳正在换衣服,他们父女俩在旁边等了一会,张桂芳才出来,乌黑的头发垂着,倒有几分女人的温柔韵致。可是王阳看到她这幅打扮,心里更是来气,根据刚才下人的禀报,张桂芳跟陆啸昆的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这个女人实在可恶,这么些年,她逞强好胜,他都让着她,没想到他的这些谦让却更让她为所欲为,对待宋安非的母子的言行都足以叫他寒心,如今竟然不守妇道,想要红杏出墙,实在可恨! “你今天去干嘛了?” 他没好气地问。 张桂芳看了他一眼,说:“我去陆家了。” 王阳和王玉燕都愣了一下,王阳没想到张桂芳居然这么坦荡,直接说了出来,他抬头看向张桂芳,却发现张桂芳眼光清明,似乎坦荡无愧:“叫你们父女俩过来,就是要说这个事。” 她先在椅子坐了下来,说道:“最近外头有些风言风语,想必你们俩也都听说了,当日宋安非恼羞成怒污蔑于我,我虽然坦坦荡荡,却按耐不住小人暗算,外头这些人都等着看咱们王家笑话呢,可是他们怎么说,我不管,我只希望我家里的人能够相信我,支持我,跟我一块度过这个难关,别让别人看了笑话。” 王阳听了沉默不语,张桂芳又看向王玉燕,王玉燕说:“妈你放心,我是绝对相信你的,宋安非的那些话,实在可笑,外头的人未必相信,正是因为这话可笑荒唐,他们才会议论,过一段时间,外头的风言风语自然会消停的。” “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张桂芳说:“我这一辈子最恨你爸的,就是他和那女人的事儿……” 说到这里,她看了王阳一眼,王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嘟囔说:“你怎么又提这些……” “我就是让你们知道,我最恨这种事,自己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宋安非知道留言最能杀人于无形,所以故意用这种难辨真假的话来污蔑中伤我,毁了我一世名节。他这是在要我的命,是在要王家的命,这种流言一旦传开,我王家以后还怎么立足,怎么有脸面见父老乡亲!所以我这心里恨,我咽不下这口气!” 王玉燕听了也是义愤填膺:“那妈你说,你要怎么出气,我帮你!” 张桂芳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臂,接着说:“就怕你爸舍不得。” 不等王阳开口,王玉燕就气鼓鼓地说道:“我爸有什么舍不得的,上次他走的时候是怎么说我爸的,他如果真把王家当成自己的家,真把我爸当成父亲,能说出那样的话来,他那是摆明了要跟咱们决裂了,既然他都不念父子之情,那咱们还干嘛一味的仁义。何况他中伤妈,毁了妈的名节,也叫咱们整个王家抬不起头,这样的不肖子孙,爸怎么还会舍不得?” 她说着看向王阳,王阳张了张嘴,说:“他虽然不孝,但到底是……” “爸,你怎么这么糊涂!” “不能怪你爸心软,是那对母子太会做人,哄得你爸团团转。”张桂芳说:“不过我今天把话搁在这儿,说我是悍妇也罢,说我不能容人也罢,到了这个地步,世人皆知我跟他势不两立,我也怕做这个恶人。这个家,有他没我,有我没他,老爷你今天在这里也做个选择吧,你要么休了我,要么就跟他断绝了父子相认的念头!” 王阳吃惊地抬头看向张桂芳,却看见张桂芳目光狠绝无情,丝毫不是跟他商量的意味,他心里一恼。想要发火,却听张桂芳说:“他如今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仇人,他将整个王家置于不顾,他是整个王家的仇人。老爷或许一时心软不能理解我,但我相信假以时日,你会看清楚他的丑恶嘴脸。何况他不仅污蔑中伤我,还和陆啸昆勾搭成奸,我这一次去陆家,就是做最后的挽回和确定,老爷就算不心疼我,难道不为祖宗考虑,还要和一个与男人勾搭成奸的贱人做父子?” 王阳再也说不出话来,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说:“罢了罢了,这事儿我管不了,你们看着办吧。” “妈,你打算怎么做?”王玉燕看了一眼王阳的背影说:“你别管我爸了,他这人一向心软。” 张桂芳冷笑一声,说:“你且看着,我怎么叫那个贱种哭着忏悔他的过错!” 164扭曲 王阳从屋里出来,气鼓鼓地直奔书房而去,说实在话,他既是张桂芳的丈夫,又是宋安非的父亲,这两个对他来说都是至亲,却又都与他有或多或少的嫌隙,可是就算有再多的嫌隙,有些东西总是割不断的,他这种优柔寡断的人,最难斩断的就是感情,想起来这两个人,如今水火不容,他心里也不好受。 不好受归不好受,他却无能为力,想想也是心酸。他叹了一口气,推开房门进来,却见书房里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立即黑下脸来,大声喊道:“莲儿,死哪儿去了!” 外头莲儿应了一声,似乎人在隔壁,他走到门口,就看见莲儿从隔壁房间里出来,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老爷您叫我?” “让你在书房伺候,你去干嘛了?” 莲儿低着头说:“我……我看老爷一时半会不在书房,就回屋了一趟……” 王阳狐疑地看着她,越看越觉得莲儿神色不对,于是皱起眉头问说:“你房里除了你,是不是还有旁人?” 莲儿一愣,低下头支支吾吾,王阳一下子大怒:“难道你房间里藏了男人?” 莲儿一听立即摇头:“莲儿不敢!” 莲儿在王家身份非常特殊,算起来,她也算是个通房丫头了。王阳跟张桂芳夫妻关系素来不和睦,他喜爱温顺传统的女人,小鸟依人善解人意,他觉得这才是女人的本分。他和张桂芳夫妻关系不好,外头有个宋英也都斩断了联系,可是他这心里却寂寞的厉害,家里又有这么多年轻貌美的丫鬟,难免有个会被他看上。说起来这但凡富裕点的人家,哪个老爷不是三妻四妾的,虽然说如今是民国了,讲究一夫一妻,但是真正实行的能有几个,他不过是畏惧张桂芳这个悍妇,这才没敢公然纳妾,但是还是偷偷在书房要了莲儿这个俏丫头。说起来从前他也曾对几个小丫头下过手,但是都被张桂芳给斩断了情丝,那几个小丫头也都被发出去配人了,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张桂芳对待莲儿却异常仁慈,这一回竟然是默许了的样子。 张桂芳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她对此事又恨又无奈,王阳虽然软弱无能,却有些好色的毛病,她看得住一时,看不住一世,后来年龄大了,谢谢也就算了,反正有她在,王阳是不敢公然纳妾的,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去了。当然了,她虽然仁慈了一回,王阳和莲儿也不敢放肆,他们俩好了也有三四年了,但统共也就睡了那么七八次,更多的时候,王阳也只敢言语上调戏两句。男人都有一个毛病,自己给不了对方完整的自己,却有着强烈的占有欲,王阳这样自诩读书人的富家老爷更是如此,他最受不了莲儿和底下人勾勾搭搭不清不楚,平日里看见莲儿和小厮多说两句话,他就心里不痛快。他这一辈子,骨子里有着读书人的清高,这种不痛快日积月累,就让她心里有些偏执和扭曲,但是他的这种偏执又不敢表现出来,就全洒在莲儿的身上,对莲儿几乎可以用威严和苛刻来形容。毫不夸张地说,他在莲儿勉强,那可是十足的大老爷,威严不可侵犯。他在张桂芳面前丢失的男子的尊严,全在莲儿身上找到了。 妒忌心和他刚刚从张桂芳那里受的一肚子的火让他黑下脸来:“你房里真没有人?” 莲儿赶紧摇头,说:“有,有,有……” “谁?!” “是阿梅,是阿梅,不是男人……”莲儿抬起头,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赶紧回头喊道:“阿梅,你快出来。” 她话音刚落,阿梅就从房里出来了,怯怯地朝王阳作揖说:“老爷。” 王阳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问说:“鬼鬼祟祟的,还要躲着我,你不好好伺候太太,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说着脸色一变,看向莲儿:“是不是太太又叫她来数落你?” 张桂芳偶尔会给莲儿脸色看,故意折磨她,这他也是耳闻过得。 莲儿赶紧摇头,说:“不是,不是。阿梅是来跟我说话的,没什么别的事儿。” 王阳看了阿梅一眼,冷冷的说:“太太心情不大好,你这几天好好伺候着,还不快去?” 阿梅行了一声,赶紧排开了。王阳看了莲儿一眼,咳嗽了一声,背着手进了书房。莲儿战战兢兢跟在后头,见王阳坐在了椅子上,赶紧拿了个软垫子铺在地上,自己跪下了,给王阳捶着腿。 王阳看了她一眼,问说:“说吧,阿梅跟你说什么了?” 莲儿愣了一下,手上停顿了一下,说道:“并……并没有什么……” “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莲儿收回手来,哆哆嗦嗦地说:“真的只是聊家常,没说别的……” “把衣裳脱了。” 莲儿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王阳忽而大吼一声:“脱了!” 莲儿抖了一下,忍着眼泪将衣裳解开,露出了雪白臂膀,王阳伸手就往她背上扇了一巴掌,“啪”的一个巴掌印就出来了,莲儿“呜”地一声哭了出来,赶紧趴在地上说:“我说,我说,我说……” 王阳这才缓了颜色:“非要吃点苦头才肯老实。” “阿梅说,说太太要害宋少爷……她说太太恼恨宋少爷坏了她的名声,还……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太太果真对那陆啸昆有些意思……” “混账!”王阳闻言脸色一黑,直接将茶杯摔在地上! “我说的都是实话,阿梅确实是这么跟我说的,她说就因为此才是火上浇油,太太更恨送少爷了,想要报复宋少爷。老爷,求你别把这事说出去,阿梅跟我是自小的姐妹,她是因为把我当亲姐妹一样,有心事才跟我说的,老爷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太太肯定要……” “我知道了。”王阳紧紧皱着眉头,莲儿趴在地上呜咽不止。他有些烦躁地说:“别哭哭唧唧的,给我起来。” 莲儿这才爬了起来,站着只偷偷抹眼泪,哀叹自己命苦。王阳沉默了一会,问说:“她有没有说,太太要如何害人?” 莲儿摇头,哭着说:“阿梅跟我说话,还是有所顾忌的,吞吞吐吐,她心里估计也是在犹豫纠结,只说了大概。老爷,你是知道我的,最是胆小怕事,这些事她说多少我就听多少,多一点也不敢问。奴婢并不想卷入这些是非当中,只想本本分分地伺候老爷。” 王阳看她哭的眼睛都红肿了,衣裳半解,看着更是我见犹怜,心里一软,就说:“我知道了,好了,你赶紧穿好衣裳,别着凉了。” 莲儿将衣服重新穿好,王阳吩咐说:“去,茶都凉了,去换一壶热茶来。” “对了老爷,我还听阿梅说,她今天跟太太出去了一趟,老爷如果想知道点其他事,或许可以问问那个马夫,看他们今日都去了何处,见了何人。” 王阳瞅了莲儿一眼莲儿立即低下头,抹着眼泪出去了,王阳坐在椅子上,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照莲儿刚才所说,张桂芳是恨死宋安非了,而且对陆啸昆有意思,这就解释了她为什么会在这风口浪尖上不顾人言可畏,还非要跑陆家一趟了。可是,她又为什么会上卧虎山呢? 他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心里忽然一惊,立即站了起来。 “不好”他暗暗叹了一声,赶紧就朝外头走去,他出了房门,春日阳光就洒在他身上,他步履匆匆出了院子,脸色些微有些惊慌,而在王家的另一个院子里,张桂芳幽幽站在廊下,看着远方天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一群飞鸟从王家大院上空飞过,飞过镇子,直往卧虎山的方向而去,天地广阔,春的气息已经在村口柳树枝头露出了些许讯息,一队人马从卧虎山飞奔而来,已经到了陆家门口,一声枪响震彻四野,惊得那飞鸟在天空中划了一道,四散开来。 第165章 哀求 王阳立即找了心腹过来,吩咐说:“你们快去陆啸昆家里一趟,把陆啸昆他们几个全都接过来,就说他们有危险,说是我的话,让他们务必跟你过来。” 那小厮也很有眼色,说:“我怕宋少爷性子倔,不肯来……” 他们这些小厮丫头,都很会做人,知道太太和老爷对待宋安非的态度很不一样,所以他们在张桂芳面前,都称宋安非为那个人,或者直接叫名字,但是在王阳跟前,他们一律有个很得体的称呼,叫宋少爷。 王阳听了想了一会,说:“你就说我的话,何文才要害他,往他赶紧躲起来,实在不愿意回来,我就给他们找个安全的地方,总之陆家是坚决不能再住了,让……” 王阳说着忽然停顿了下来,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说:“算了,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备车。” 那小厮赶紧跑下去备车,王阳片刻也没有耽搁,直接坐着马车出了镇子,直奔陆家而去。谁知道刚到了村口,马车就突然停了下来,王阳掀开帘子问:“怎么不走了?” “老爷,好像……前头好像是土匪!” 王阳大吃一惊,赶紧从马车中出了,圆圆的就看见陆家门口一大群人,都骑着高头大马,隔得远,也看不清具体的情形,他心里一紧,隐约就猜到了是发生了什么事。 “看来还是晚了一步,”他懊恼地叹息了一声,那小厮问道:“那老爷,咱们还去不去陆家?” 王阳脸色阴沉,想了一会说:“再往前走一点,但别靠太近,看看情形再说……记得做好逃的准备,别让那些土匪追上了。” 那小厮应了一声,王阳又上了车,这一回一直掀着帘子往外头看着外头的情形,神色显得异常谨慎,手指头就趴着窗口,时刻做着躲闪的准备。那小厮也是害怕,没敢靠太近,就把车子停在了田边的一棵大树底下。王阳躲在马车里朝陆家的方向看,这一回看得清人了,他只看见陆啸昆被人按在地上,宋安非也被人拉扯着,心里一急,差点就要冲上去。可他到底生性有些懦弱,也知道此刻自己冲上去也未必救得下他们,反而让自己处于危险当中。他可是王家的当家老爷,如果那群土匪看他奇货可居,要绑架他,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心急如焚,忽然听见一声枪响,吓的他赶紧躲进了马车里面,等到再探头看的时候,陆啸昆已经不知所踪,那些贼人却放开了宋安非,把他推搡进院子里面。 这一回来的土匪足足有二十多个,都骑着马,现场又有些混乱,他也看不清陆啸昆到底到哪里去了,又想起刚才听到的那声枪声,心里想着,莫非刚才那一枪,是因为陆啸昆垂死挣扎,所以被一枪毙命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感受来,说实在话,他跟那陆啸昆虽然见过很多次,也一起吃过饭,但陆啸昆本人不善言谈,又是个粗人,他不大看在眼里,所以两个人并没有什么情分。尤其是后来听说他一个人居然同时祸害了他的儿子和太太,他对陆啸昆,自然本能地就没有什么好印象,如果陆啸昆真的死了,对他来说,也未必是坏事。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还是痛快的,心里想着,弄死这个人才好呢。虽然这陆啸昆,或许也并没有什么错。 “老爷,土匪走了。” 王阳点点头,看着卧虎山那群土匪扬尘而去,说:“咱们赶紧过去看看。” 等他们到了陆家外头,王阳刚进院子,就看见宋安非坐在地上,身上全是泥土。他装作毫不知情地走上前去:“安非,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宋安非眼睛红肿,脸颊上却没有眼泪,那声音却已经有些沙哑,一把攥住王阳的衣襟。王阳一愣,看他的眼神就有些躲闪,宋安非说:“他们,他们把陆啸昆和壮壮都抓走了!” “谁,谁把他们抓走了?” “卧虎山的人,何文才的人,土匪!”宋安非有些语无伦次地站起来说:“老爷你救救他们!” “你先起来说话,地上凉。”王阳把宋安非搀扶了起来,宋安非却仅仅抓着他的胳膊,说:“卧虎山的人说,如果我想救他们,就去找王家的人。我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说,可是一定是有原因的,老爷你救救他们。从前都是我不懂事,都是我的错,老爷你原谅我,陆啸昆他受伤了,他被人打了一枪,不知道还能不能活,老爷你快救救他,我……我给你磕头……” 宋安非说着就要下跪,王阳拉住他说:“你说什么见外的话,你我是父子,难道当初有些争执误会,就真的断绝关系了?你放心,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能帮你的,一定帮。这样,你先跟我回去,咱们慢慢商议……” “可是陆啸昆他受伤了,他……” “你别急,听我说!”王阳见宋安非有些失去理智,就提高了声音,面色也威严起来:“你放心,他肯定死不了,卧虎山既然留下你,可见抓走他们父子不是为了要杀人,你别急,你想我这次一个人来的,我就是有心要救他们,也得先回家找人啊。” 宋安非怔怔地看着他,沉默了良久,才说:“是了,是我太着急了……” 第109节 王阳吁了一口气,说:“所以你先跟我回去,我答应你,一定设法救他们父子,好么?” 宋安非点点头,说:“那咱们现在就回去。” “不过有件事你得先答应我,”王阳说:“到了家,可不能再顶撞太太了,知道么?” 宋安非面无表情,说:“那是自然的,有求于人,我会有有求于人的样子的,太太如果肯救他们父子,对我来说也是恩人。” 王阳就笑了,说:“这就对了,说不定这还是个契机呢,救了陆啸昆父子,还修补了你跟太太之间的关系。你啊,就是性子倔,做事呢全凭借一股子冲动,你说,当初你如果不任性用事,跟陆啸昆好好地在王家呆着,哪至于被卧虎山传的人欺负。” 宋安非听了,眼圈一红,说:“都是我的错。” 宋安非的性子,王阳不是不知道,经历了这么些事儿,他也知道宋安非对他,对张桂芳,对整个王家的怨恨那是根深蒂固的,他当初也是铁了心要跟王家划清界限的,如今突然这么委曲求全低声下气,为的还不是陆啸昆父子的性命。因为牵扯到陆啸昆的生死,所以他就失去了理智了,骨气怨恨,全都抛到脑后去了。 他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错不错的,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咱们去回去。” 他们到了王家,王阳自然要去找张桂芳商议,将前前后后的事儿说了一遍,他知道这背后说不定就是张桂芳在捣鬼,之所以没戳破,就是怕张桂芳一口否认,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儿来,问题反而不好解决。他原以为张桂芳会对宋安非的到来气的拍桌子,没想到张桂芳却站了起来,问说:“安非来了?” 王阳楞了一下,点头说:“来了,在客厅呢。这孩子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一路哭,可怜着呢,咱们帮帮他吧。” 张桂芳点头说:“自然要帮的,老爷你先去客厅安抚着,我等等就过去。” 王阳就赶紧出去了,张桂芳看着他走远,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来,喊道:“阿梅,来,给我梳头。” 张桂芳的妆容其实是很整齐的,没什么好收拾的,阿梅就给张桂芳换了一套衣服,张桂芳看来心情颇佳,换了一套很艳丽的衣裳,阿梅正伺候着她穿着衣服,王玉燕就气鼓鼓地跑进来了:“妈,你听说了么,那个宋安非,居然又跑上门来了,他上次走的时候撂下那么狠的话,如今却来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张桂芳对着镜子转了个圈,笑着对王玉燕说:“他没办法不来,是我让他来的。” 王玉燕楞了一下:“你让他来的?” 张桂芳没有回答她,嘴角微微一笑,眼睛里都带着光,搭着她的手,说道:“走,你也看看热闹去。” 第166章 羞辱 阿梅怯怯地跟在后面,说:“那个人怎么又来了,没得惹太太生气。” “惹我生气?”张桂芳冷笑一声,说:“他从前或许惹我生气,可是这一回,他是来尝尝惹我生气是个什么下场。” 阿梅和王玉燕相视看了一眼,跟着张桂芳到了客厅。宋安非正在一边椅子上坐着,旁边王阳正跟着他说着话,春儿则站在一边。他们看见张桂芳过来了,全都站了起来,王阳笑着看了看张桂芳说:“来啦。” 张桂芳点点头,目光倨傲地看向宋安非,宋安非居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满脸泪痕可怜兮兮,倒是让她心里有些不爽。 “太太。”宋安非叫了一声,声音倒是示弱了不少。 “嗯。”张桂芳坐到椅子上,阿梅赶紧拿起一个软垫给她靠着,她看了宋安非一眼,忽然笑了,说:“你怎么有空到我们家来了?” 宋安非看了王阳一眼,有些疑惑,这张桂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么? 王阳讪讪的笑了笑,说:“刚才我不是跟你……” “我要他自己说。”张桂芳指了指宋安非。 宋安非嘴唇动了动,心里就明白张桂芳这是要拿他撒气呢。可是有求于人,如果说还不肯低头,那也是在荒唐可笑,大丈夫能屈能伸,自己的这点尊严和陆啸昆父子的性命相比也不算什么。 “太太,何文才的人刚才去了陆家,把陆啸昆父子都劫走了,还把陆啸昆给打伤了……” 张桂芳听闻陆啸昆被打伤了,立即坐直了身体,看到王阳微微下沉的脸色,她紧抿着嘴唇又坐了下来,吁了一口气,慢悠悠地问:“还有呢?” “那些土匪临走的时候说,我如果想救陆啸昆他们,就得来找王家的人。我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我也知道,眼下只能求太太救他们父子一命。我跟太太素来有些不愉快,那都是我的事儿,和他们父子无关,陆啸昆这人性子直,憨厚,不懂得察言观色,也不大会说话的,当初有些话说的重了一点,太太千万别计较,赶紧想法子救救他们吧。” “你这是在求我么?” 张桂芳挑着眼角,语气幽幽地问道。 宋安非一愣,很坚定地点头:“是,我求太太。” 旁边的人都露出很复杂的神色来,都看着他们两个。张桂芳忽然笑了,看向旁边的王阳和春儿等人:“你们听见了么,他居然在求我。” 春儿和王阳等人都挤出一点笑容来,王阳笑呵呵地说:“既然这孩子这么诚心实意求你,你就帮帮他。” “我可没看出这求人的意思,”张桂芳忽然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看向宋安非:“你当初走的时候,是如何嚣张跋扈,想必不但我记得清清楚楚,你自己也忘不了吧?” “……当初是我的错,太太,陆啸昆他中了枪,不知道他……” “你既然认错,就该有个认错的样子。”张桂芳打断了宋安非的话,更是无视宋安非焦急的通红的脸色,冷冷地说道:“你跪下给我磕头认错,过去的事儿,我就先不跟你计较。” 旁边的人一听,全都愣住了,宋安非也愣住了,王阳讪讪的说:“太太你这是……” “我就这一个要求,不过分吧?”张桂芳盯着宋安非:“怎么,你口口声声要做陆啸昆的媳妇,如今为了他的身家性命,一个头都不肯磕?” 宋安非看着她,嘴角微微抽动。张桂芳回看着他,眼神冰冷:“不愿意?” “不过是磕个头,如果能救人一命,我没什么不愿意的。”宋安非面无表情,拳头握得紧紧的,就要跪下,却听张桂芳说:“不知道你妈地下有知,会是什么想法,她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她宋英的儿子,也会给我下跪呢?” 宋安非的身体一僵,弯曲的膝盖就停在了半空,那胸膛忽然起伏来,脖子露出隐忍血脉,等到抬头看张桂芳的时候,眼圈已经是红色的了。 张桂芳看到宋安非这样的神色,通身忽然一下子热了起来,血液似乎沸腾了起来,好像自己这些日子所受的屈辱怨恨,全都一扫而空,说不出的痛快解气。她紧紧盯着宋安非看,不肯放过宋安非脸上每一个痛苦的表情,这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是她痛快的源泉,她希望能够更加酣畅淋漓。 宋安非垂下眼帘,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从前万般都是我的错,太太宽宏大量,救救陆啸昆他们父子吧。” 旁边的王阳似乎松了一口气,赶紧把宋安非搀扶了起来:“好了好了,咱们赶紧商议商议该如何应对,我相信这件事,太太肯定是有办法解决的。” 他说这话是有原因的,他知道这件事张桂芳十有八九脱不了干系,只要她肯出手,事情应该不难解决。刚才煞张桂芳煞宋安非的性子也好,这孩子实在倔强任性,几次给他难堪,也不大会做人处事,说到底,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性子,压一压也好。 王阳的话刚落,旁边着急的春儿就接着说:“这卧虎山的人既然撂下明话,让安非来找老爷太太,依我看,他们明着是针对陆家,实则是冲着王家来的,八成是想钱想疯了,又想讹诈一笔。” “这群土匪实在可恶,当我们王家是什么地方,上次绑架了壮壮,已经给他们一次教训,这次倒好,直接绑架了他们父子两个。妈,依我看,这一回咱们千万不能依着他们。我看啊,就是上次他们绑架壮壮的时候,咱们的心不够狠,他们这才有一做二,又想故技重施,咱们就是不理他,看他能怎么办。不然以后他们尝到了甜头,动不动就绑架了人来问我们要赎金,咱们王家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宋安非一听,直接扭头看向王玉燕,语气略微有些虚弱:“别人能说出这种话,小姐也不该说,陆啸昆就算对谁都没恩情,对小姐却是有恩情的,他一个平头百姓,和他儿子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过日子,如果不是当初和你的亲事有了牵连,怎么会得罪卧虎山的人,从而招致这样的祸端?” 王玉燕脸色一红,却有些生气,宋安非当众顶撞她:“他如果只是得罪了卧虎山,何文才直接一枪崩了他了,还会掳走他们父子?陆啸昆父子有什么钱财,有什么家产?还不是他跟你关系匪浅,而你和王家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说到底还是和你脱不了干系。” “你们俩别吵了,如今当下是救人要紧,”王阳说着看向张桂芳:“桂芳,依我看咱们就在帮他们一次?毕竟那陆啸昆……” 他说到一半却不说话了而是那眼睛看着张桂芳。 从王阳打算带宋安非回到王家来找张桂芳开始,他就有着自己的心思,这心思笼统说起来总共有三层,这第一,自然是要救人,不管他内心深处愿不愿意救人,他把宋安非带回来,主要就是帮他救人的。第二层,就是想和宋安非修缮一下父子关系,这也是他想帮宋安非的原因,说到底,他对宋安非母子都是有愧疚的,他是很传统的男人,不想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 而除了这两层,他还有一层心思。但是聪慧如张桂芳,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她不但看出来了,而且或许早就打算利用他这一层心思,再给宋安非一击! 张桂芳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说:“你别看我,我知道你心里怀疑我跟陆啸昆有私情,故意带了安非过来,想要试探我会不会救他。既然如此,我就把话撂在这里,这陆啸昆父子的事儿,我不管了!” 王阳脸色一窘,说:“你这是什么话……” 张桂芳却已经站了起来,看向宋安非说:“你也看见了,不是我不想就陆啸昆,是因为你当初诬陷我跟陆啸昆有染,我如果伸出援手救他,那岂不是坐实了我跟他的传言?我张桂芳别的不甚看重,但是身为女人,名节对于我而言如同性命一般金贵,我断不能为了一个和我扯不清楚的男人,毁了自己的名节。这人,我不能救。” 第167章 认错 张桂芳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让宋安非跪也跪了,认错也认错了,搞了这么一出,最后却说自己不管了? 这一下宋安非的脸色立即阴沉下来了,王阳也是有些慌乱,说:“太太误解了我的意思……” “老爷如果你觉得我是单纯地以为怕你误会,那就想差了。咱们是夫妻,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我不怕老爷误会,因为咱们是一家人,我清白与否,以后自见分晓。我为的是外头的那些风言风语,说白了,我为的不仅仅是自己,更是为了王家的百年声名!老爷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自然不会疑我,可是外头那些人呢。他们早就背地里议论纷纷呢,如果我再出手帮陆啸昆,更会落人口实,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她这一席话说的头头是道,倒叫王阳无可辩驳,哑口无言地看着张桂芳。 张桂芳说:“不过既然卧虎山的人说了只有王家的人呢才能解决,却没说王家的哪个人。想必我一个妇道人家,即便没有我也是不妨事的,老爷在这里坐镇,肯定能马到成功。” 她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王阳,这事儿就是张桂芳背地里捣鬼,如果没有她出手,恐怕还真不行。 “我看太太的语气,眼下的难题似乎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宋安非说:“既然如此,太太何不打开窗户说亮话,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万死不辞。” 张桂芳看了宋安非一眼便笑了:“办法我确实有一个,而且做起来并不难,于你而言,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 “太太请讲。” “我不能出手去就陆啸昆,原因无非是怕人误会,坏了我名节,可是我跟陆啸昆本来清清白白的,怎么会有这样的流言蜚语呢,追究起来,源头还在你这里,正是你当初污蔑于我,才导致了我跟陆啸昆之间的不清不楚,这事,你刚才已经认了吧?” 宋安非嘴唇动了动,点头说:“这是我的过失。” “所以这问题说起来也很好解决,这谣言是你造的,就该有你来终止。你让老爷把王氏宗亲都叫过来,承认你的诬陷,当着众人的面,粉碎了这个谣言,到时候我与你言归于好,再出手相救,岂不是皆大欢喜?” 她说着看向王阳:“到时候一个救了自己想救的人,一个洗刷了冤屈,还能让王家落一个不计前嫌宽于待人的好名声,岂不是一举两得?” 宋安非一听,心中几乎要作呕。 这个张桂芳,算盘果然打的精巧。这是要踩着他往上爬,洗白了自己的嫌疑不说,还可以落一个宽宏大量的好名声。 王阳一听,果然眉开眼笑:“不错,这个法子好,对安非好,对你也好。” 他说着就看向宋安非,他如何不知道,这法子其实牺牲的是宋安非,所以多少有些心虚:“安非,你看这主意……” “我说了,只要能救人,我都没意见。” 王阳一听,立即着人去请王室宗亲,顺便还请了镇上有名望的几个长辈。说起来这事对他也有好处,这几天他头上的绿帽子都快戴到天上去了,虽然张桂芳对陆啸昆确实有些不耻的心思,他心里恼恨厌恶,但他宁愿自己关起门来痛哭,也不愿意这事儿弄的人尽皆知,颜面丧尽。如今这事儿虽然张桂芳处理的有些狠辣阴毒,却也符合他的利益。 春儿有些担心宋安非,便趁着王阳去请人的功夫,搀扶着宋安非到自己房里喝了杯茶,不过也就是略坐一坐的功夫,外头便有人请了,在这期间,宋安非都没怎么说话,显然情绪有些失控低迷。王玉燕来到春儿房里,问说:“你都跟他说什么了?” “倒也没说什么,你看他那样子,一心为陆啸昆父子忧虑,哪还有心思说别的。” “我看你啊,就是不长心眼。我妈对他怎么样,你是看在眼里的,我是怎么战队的,你也都看在眼里,怎么还跟他走那么近?是说你傻呢,还是该说你白眼狼?” 春儿一听就笑了,有些讨好地看向王玉燕说:“小姐这么说,可真是冤枉我了,我也是看他可怜,又多少跟他有些情分。小姐原来不也对他很好么,怎么最近对他跟太太一样了?” 王玉燕叹了一口气,说:“我是越来越觉得,以前我妈跟我说的很对,这个宋安非,外表看起来柔弱不害人,但仔细想想,其实不简单,刚才,你居然给我妈下跪。” “他给太太下跪,不是太太要求的,说明他心诚,确实是来求人的。” “你这就看的浅了,”王玉燕皱起眉头,说道:“他跟我妈是怎么样的关系,有着怎么呀的仇怨,你我都清楚,要是放在以前,我妈让他下跪,他肯跪?” 春儿一愣,这倒是真的,宋安非虽然对王家有诸多怨恨,也有报复的念头,可是他到底年轻,没什么阅历,做事情非常容易冲动,很多时候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他都一时脑热全凭一时意气用事坏了事。很多时候,他宁肯争一口气,也不愿意选择更好的方式。 王玉燕接着说:“可是如今他却肯了,我妈让他跪,他二话不说就跪下了,我妈让他认错,他立即就能认错。他这样反而叫人畏惧。你想,他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么?他给我妈跪下,真的是为了道歉么?原来他只是小情怀,如今能屈能伸,反而说明他心性坚硬。正因为他心性坚硬,才不在乎这些,他只要结果,不在乎过程,还不可怕么?” 春儿被王玉燕这么一点拨,倒觉得她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心里不禁又忧又喜,嘴上却说:“小姐或许是想多了吧,我倒觉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宋安非还是当初那个宋安非。” “你啊,小心被他骗了,所谓会咬人的狗不叫。退一步讲,不管宋安非是好是坏,他对我们王家来说,确实是个隐患,我妈这样敌对他,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妈跟我妈,本来就是情敌,如今他又污蔑我妈的清白,将来还可能跟我弟弟争家产,哎呀,总归说起来是个麻烦,就算他是好人,我跟他走的近了,跟他站成一队,有什么好处?” “可是他确实当初帮助过小姐的啊。代替小姐嫁给了那陆啸昆,说回来,如果不是当初为了帮小姐,他也不会认识陆啸昆,更不会喜欢上他,沦落到如今人人嬉笑的地步,说他……” “所以啊,咱们对他,就该有个方式。” 第110节 春儿好奇地问:“什么方式?” 王玉燕伸出四根手指:“四个字,见机行事。” 春儿摇头:“我不明白。” “宋安非对我有恩,我对他不能太绝情,否则就是忘恩负义,更何况他还是我血缘上的哥哥。可是他又是我妈的眼中钉肉中刺,跟他比起来,自然我妈跟我更亲,我不能胳膊肘往外拐,跟着他一起欺负我妈。总之就是不能太绝情,也不能看他嚣张。他落魄的时候,咱们就做个好人,帮他一把,可是他得瑟的时候,就得和我妈站在一块,压一压他的气焰。这就是我对待他的方式。如今她看着虽然落魄无助,但骨子里却愈发强硬,不知道心底对我们王家有多厌恶,这个时候,就该压一压他的气焰。刚才他还拿话挤兑我,你没听见么?” 春儿低下头来,没有说话。王玉燕冷眼看着她,说:“你也好好想想,可千万别错了心思。走吧,咱们也去前头看看热闹,怕是有的他受呢。” 王玉燕说着就带着春儿到了前厅,只见前厅乌压压已经围了一群人,除了请来的那些人之外,王家的下人也都来了,都站在厅外院子里,二宋安非就站在中间,一一陈述着他的过错,他怎么样深沉的心机,怎么样对张桂芳的怨恨,以及怎么样的污蔑陷害,和他如今怎么样的幡然醒悟。底下的人已经没有办法安静地听他说话,他的每一句话,都能引起人群的一阵唏嘘和叹息。 “这不是白眼狼么,真看不出来,他是这样的人。” “我早说了肯定是污蔑,太太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看上陆啸昆。” “太太一向杀伐决断,看她这一回怎么治他。” 春儿有些心痛,隔着人群瞧着宋安非,却看他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像是在数落着一个无关之人,想起刚才王玉燕所说的他心性坚硬的话,不由得眼圈一红。 第168章 陷阱 春儿倒希望王玉燕说的都是真的,众人眼前的这个宋安非,已经不是从前的宋安非,他所经历的磨难,已经让他的心变硬。 或许他这样的身世,这样的境遇,只有心硬了,才能在这乱世活下去。 宋安非的话说完,张桂芳自然要紧跟着说一番:“他刚才的话,相必大家都已经听见了,我张桂芳这几日来饱受连言蜚语的困扰,如今此身总算是分明了。” “这样的不肖子孙,怎么还让他在这里站在,依我说,立即把他撵出去!” 王氏宗亲里有人发了这话,旁边的人纷纷响应:“可不是,这样的白眼狼,乱棍打出去才是正经。” 张桂芳听见底下议论纷纷呢,全都义愤填膺,嘴角微微一提,站起来说:“大家听我说一句。他污蔑我的清白,确实可恨可恶,但究其原因,不过是孽情深种,他喜欢上了那个陆啸昆,被我撞破奸情,这才反咬一口诬陷于我。” 张桂芳这话说到一半,立即被底下的人声给盖过了,如果说刚才宋安非承认自己诬陷张桂芳还是情有可原,毕竟他私生子的身份和张桂芳当家主母的身份注定要是宿敌,陷害于她也不是不可理解,但是身为男人却和陆啸昆苟且这件事,却让众人忍受不了。 刚才还只是个人道义,如今确实有伤风化有违伦理了。果不其然,宋安非的脸倏地变的通红,王氏宗亲看她的眼光个个充满了鄙夷:“这样不堪的男人居然流着王家血脉,实在是让我们愧对列祖列宗啊。” “看起来倒是清秀干净的一个小伙子,谁知道却是个爱被人捅屁门子的下贱货。” “果然跟他那个娘一样不检点!” 张桂芳也听到了这些话,看到宋安非窘迫成那个样子,心里实在是痛快,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道:“大家静一静,听我说一句。” 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张桂芳接着说道:“他虽然做错了事,但到底身上流的是王家的血脉,今天他求上门来,我也不忍心拒绝于他。他说卧虎山的那群土匪,把陆啸昆给掳走了,因此他求我出手相救……” “不能就,这种人就不该管他的死活,还要替他救人?!” “就是,难道为了他得罪了卧虎山?!” 张桂芳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底下的人打断了。 张桂芳伸手示意大家安静,接着说道:“按理说,我是不该再心软的,不过他承诺说,如果我出手相救,他就发誓此生此世,再不入王家的大门。我知道各位叔伯的心思,觉得这样的孽子是在玷污了我王家的门楣,无论如何,他如今为了自己相好的男人求上门来,将来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可能再入我王家大门了,我也不会允许,哪怕众人都说我独断专行。因此我想,就帮他最后一次,也算了结了这段孽缘!” 旁边的王阳,有些脸色惨白。 张桂芳接着说:“说到这里,想必大家也都明白了今日为什么要把各位宗亲请过来,我张桂芳不是圣人,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我答应帮他自然是有原因的,就是让他站出来,洗清我的清白。这样各自得到各自想要的,就当是个公平的买卖。如果为此得罪了卧虎山,大家请放心,我张桂芳在这里发誓,绝不牵连任何一个人,由我张桂芳和我的丈夫子女一力承当!” 张桂芳字字掷地有声,十足十一个有担当的女人,倒是符合她一贯强硬正直的形象,众人纵然有些不信,也被她气势压住了。纷纷朝外头走的时候,都只好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着,从宋安非身边走过的时候,都忍不住啐上一口。 春儿立即走了上去,握住了宋安非的胳膊,宋安非抬头冲着她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凄惨,说:“我没事。” 春儿也没说话,只是握了握他的手。宋安非看向旁边的张桂芳:“我该做的全都做了,太太这下可以救人了吧?” “救,当然救。”张桂芳眼光幽幽,却一直盯着离去的众人看。 王阳吁了一口气,说:“让他替你澄清不就好了,干嘛还说后面那些有的没的。” 没想到张桂芳一听这话恼了,眉头一皱问说:“难道我断绝他认祖归宗的路是错的么,难道这个时候老爷还没有死心,还想让他做你儿子么?王阳的儿子却给一个农夫做了婆娘,这让你脸上很有光么?” 王阳脸一白,窘迫地看了宋安非一眼,气急败坏地对张桂芳说:“你少给我发脾气,你做的那些事,打量我一点都不知道呢!” 张桂芳一愣,王阳已经甩袖走了出去。宋安非问说:“太太想好要怎么救人了么,总得先找人给卧虎山通个气吧?他们既然要求要和王家的人……” “有句话我觉得我可能要先说到前头,”张桂芳忽然打断了他,冷笑着看着他。 宋安非眉头一皱,脸色就有些变了:“怎么,太太又要反悔么?” “那倒不是,不过我只是说了会救,至于能不能救回来,还要另说。” 宋安非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桂芳冷笑出声:“能是什么意思,就是告诉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太太怎么可以这样言而无信,你是不是尽心尽力,我并不能知道,不过是各凭良心罢了,只是太太也不要觉得你如今时刻将我捏在手上,要是陆啸昆父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什么都做的出来。” “你这是在威胁我么?”张桂芳笑着看了旁边的春儿和王玉燕等人一眼:“你们瞧瞧,方才还跪地磕头的一个人,如今突然腰杆子就硬了起来,怎么,你以为我刚刚当众允诺要帮你,就不会反悔了?” 宋安非脸色惨白,眼看着张桂芳要走,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太太要怎么才肯救人?” 张桂芳回头看向他,眼神深处似乎藏着的无法抑制的鄙夷与嫉恨:“有些话别人听见了或许不好,你跟我来,我告诉你我最后一个条件是什么。” 宋安非二话不说,抬脚就跟着张桂芳往里头走,张桂芳回头吩咐说:“阿梅,你们都在外头候着。” 她说着看向要跟上来的王玉燕:“你也是,别进来了。” 宋安非和张桂芳前脚进了门,阿梅后脚就把房门给关上了,宋安非在门内站定,冷冷地说:“太太有话就说吧,你还有什么条件?” 张桂芳猛地转过身来,盯着他说:“你答应我一个条件,离开陆啸昆。” 宋安非楞了一下,好久没有发应过来,张桂芳以为他没听清,于是重复了一遍:“我要你离开陆啸昆,你答应我这个条件,我就拼出性命去救他。” 宋安非恍悟过来,随即冷笑出声:“太太以为,我离开他,陆啸昆就会跟你在一起?你是太高估了自己,还是太低估了陆啸昆?” “你终于算是撕破了你的人皮,”张桂芳嘴角抽动着:“这些不需要你操心,你只管扛起你的铺盖滚蛋,剩下的,用不着你来管。我只问你,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宋安非脱口而出道:“我不答应!” “我劝你再好好考虑考考,或许有个真相,我应该告诉你。”张桂芳走到他跟前,盯着他的双眼说:“你不觉得奇怪么。按理说,你们离开王家,也才两三天的功夫,你们又一直很小心,那卧虎山的人以为你们在王家,已经很久没有留意过陆家了,怎么就知道你们回去了,怎么就把陆啸昆他们父子给劫走了?” 宋安非脸色一白:“是你?” “不错,就是我,”张桂芳忽然笑出声来,那面容已经有些扭曲的神色:“实话告诉你,只要我出面,陆啸昆父子就一定能平安回来,也只有我,才能让他们平安都回来。而我肯不肯伸手,全在你一念之间。” 宋安非嘴唇哆嗦了起来,他真恨不得立即将面前的这个女人撕的粉碎,吃了她的骨头喝了她的血! “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他忽然明白了张桂芳的心思,原来这一切全都在张桂芳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的设计之内,他们全落入她的陷阱里面了。 第169章 反击 “你我早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了,”张桂芳说:“你不怕告诉你,我就是喜欢陆啸昆,我跟他就算再不合适,也比你一个男人合适!” “这些话,太太居然脸不红气不喘的就说出来了,真是叫我大开眼界。”宋安非显然是气急了,说道:“不知道老爷知道太太的这些心思,会怎么想。” “他怎么想不需要你关心,我跟陆啸昆结果如何,也不需要你操心,你要做的简单,就是离开陆啸昆。” 宋安非沉默了一会,忽然说:“你既然对陆啸昆有心思,卧虎山劫持他们父子的事儿,又有你的参与,想必陆啸昆是安全的,我也就不用担心了,既然如此,我为何要答应你的条件?” “你可以不答应啊。”张桂芳笑了出来:“那咱们就走着瞧,看看最后会是什么样子。我张桂芳得不到的东西,我宁肯摧毁他。” 宋安非一愣,说道:“你真是个疯女人。你自己或许都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张桂芳清醒了一世,偶尔糊涂一下也没什么。”张桂芳说:“废话不多说,你到底答不答应?”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宋安非冷笑了一声说:“或许我应该成全你。” 张桂芳一听,急忙问说:“那你这意思是答应我了?” “只要你能把小陆他们父子俩救出来,我就答应你,离开他。” 张桂芳这才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来,看了宋安非一眼,忽然笑了,说道:“我刚才答应了你救人还能一再反悔,既然我能耍花招,你自然也能,你空口答应我,没有凭证,如果将来反悔,那我该怎么办?到时候人已经救出来了,你们两个双宿双飞,跑到我不知道的地方去,我去哪里找你们,你的诺言,又如何兑现?” 宋安非语气有些急:“那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你相信我的诚意呢?” “其实方法也不是没有,你代替玉燕,以她的名义,嫁给何文才。” “什么?!”宋安非一听目瞪口呆:“你说什么?” “我说你代替玉燕,嫁给何文才,这样一来,我也就不用担心了,你也兑现你诺言,你觉得如何?” “太太这是想让我,再次男扮女装?” “没错。何文才如今正缺一个太太,你以玉燕的名义嫁过去,好好的待在他身边,有他看着你,我也就不怕你反悔。” “这就是你跟何文才的交易?” “我们俩不过是各取所需,他得到他所需要的,我得到我所需要的。” “卧虎山是什么人,何文才是什么人,太太应该比我还清楚,当粗王虎和王青等人,都是他的结拜兄弟,几十年的情意都可以一朝斩断,太太和他联手,无异于与虎谋皮。” “他何文才不是善茬,我张桂芳也未必由着别人牵着鼻子走,这些都不是你该担心的事儿,反过来说,你想必已经恨毒了我,如果我一朝落难,不是正称你的心意?” 宋安非冷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坐着看你如何作茧自缚,引火自焚。” 张桂芳哈哈笑了起来,眉眼皆是光彩:“说起来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了,我们俩少不了要见见面,相处相处呢,你对我,可别太生分了。” “你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折磨我吧?” 宋安非走到门口,淡淡地说道:“为了折磨我,把你女儿的一辈子都搭上了,不知道你女儿知道了,会是什么感受。” “经过了这些事之后,玉燕的名声早已经坏了,她的终身大事,是不可能在这里解决了,我会送她出去,在外头找一门好婆家,我自己的女儿,我自然不会亏待她。” “你做的这些事,老爷都知道么?” “他或许知道,或许又不知道。但说实在的,他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张桂芳露出了非常轻蔑的语气,笑着说道:“他帮不了你什么,你不要妄想了。” “我素来知道你心肠狠,没想到你的心肠,竟然这么狠,洗刷了自己的清白不说,还让我当众给你下跪,低三下四求了你这么久,最后却还是被你摆了一道。你把陆啸昆从我身边夺走难道还不够么,你还要这样折磨我?” 张桂芳笑了起来,脸色那样凄厉,神色带着一点凄楚:“我折磨你?我难道不知道我这样,又会有多好的下场?还不是你们母子先折磨了我!凭什么你们母子俩,接连夺走我两个男人,你们就是我天生的敌人,与我不能共存亡!你也最好不要在这磨叽,你不是说陆啸昆受伤了么,你在这里耽搁一刻,他就有一刻的危险。甚至我还可以想出更多的法子来逼你就范,我劝你,赶紧早下决断!” “我不同意!”宋安非忽然提高了声音,脸色变得异常阴沉:“我宁愿他死,也不会把他让给你,你就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宋安非说着就要推开房门,张桂芳大惊,一把拉住了他:“你可知道你一旦出了这个门,我就立即找人弄死陆啸昆!” “你只要舍得,我便舍得!”宋安非冷冷地说:“大不了我给他披麻戴孝,到地底下陪他去,我也不会让你得逞,我要你眼睁睁地看着,就算到了地下,我们也是你侬我侬,你张桂芳一辈子都得不到男人的心!” 第111节 张桂芳脸色惨白,伸手就给了宋安非一巴掌,那一巴掌打在宋安非的脸上,登时起了一个巴掌印子。但是宋安非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一把抓住张桂芳的衣领,张桂芳想要躲闪,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宋安非却一把将她按到在地上,张桂芳的头碰到了旁边的椅子,吃痛叫了一声,随即宋安非的巴掌就扇下来了,“啪啪啪”接连三声,打在她的脸上。 “你……你干什么,你反了你了……”张桂芳挣扎着反抗,却发现宋安非的力气出奇的大,压制着她根本不能移动分毫,她的头发凌乱,遮住了半张脸,宋安非却又劈头盖脸给她一阵痛打,她吃痛惨叫起来:“来人呐来人呐!” 她一把推开宋安非爬了起来,冲到门口将房门打开,披头散发地跑到了外头,外头春儿等人都在院子里站着,看见张桂芳衣衫凌乱地跑出来,都吓了一跳,张桂芳看见了她们,似乎镇定了许多,停下来指着屋里头喊道:“来人呐,把这个孽种给我抓起来!”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房门咣当一声被人踹开了,宋安非气定神闲地从里头出来,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流露出他曾近与张桂芳的争执与满心的戾气。他看了院子里的人一眼,看见几个小厮已经跑了进来。 “抓我,为什么抓我?”宋安非看向张桂芳,问说:“我是杀了人,还是犯了法?”他冷笑一声,说:“我不过是给你几个巴掌,怎么,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张桂芳气的胸口疼,声音都嘶哑了:“把他给我按在地上,狠狠扇烂他的脸!” “我答应你!”他忽然扬声说道:“我答应你了,你刚才说的,我都答应你。” 满院子的人都楞了一下,那几个小厮却不管不顾,按住了宋安非,直接将他按在了地上。张桂芳却伸手问说:“你答应了?” “我答应你了。”宋安非说:“太太何必嚷嚷的众人皆知呢,有些事,我跟太太两个人心知肚明就好了。” 张桂芳披头散发地站在那里,妆容有些可笑,但她的神色却异常认真,沉默了一会,说:“既然如此,我就饶你一条命,把他给我关起来,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许去看他。” “太太……”春儿在旁边喊了一声,张桂芳立即瞪了她一眼,玉燕拉住了春儿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春儿焦急地看向宋安非,宋安非嘴角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来,说道:“不用为我担心,太太给我安排了一个好去处。” 几个小厮押着宋安非朝外头走去,早高峰摸了摸自己的脸,神色变得异常凌厉阴狠:“去,派人告诉卧虎山的人,就说我王家有意要与他们修好,请他们善待陆啸昆父子!” 170 背弃 春儿一言不发,看着她面前的张桂芳,她觉得张桂芳现在看起来是那么陌生,衣衫凌乱,披头散发,脸色通红,眼神阴狠,这哪还有以前半点端庄古板的样子。 王玉燕朝她点点头,看向阿梅说:“阿梅,服侍我妈去梳洗一下。” 阿梅胆怯地看了看张桂芳一眼,谁想到张桂芳却突然瞪向她:“还不赶紧?” 阿梅吓得哆嗦了一下,赶紧低头:“是!” 她赶紧搀扶着张桂芳回到了屋子里,回头朝王玉燕看了一眼。王玉燕跟着进了屋,春儿却还在院子里站着,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她实在放心不下,就偷偷朝外头走,将刚才的事儿全告诉了王阳。 王阳气急败坏地说:“这两个冤家对头,是要我的老命呢。” “老爷你赶紧想想办法啊,宋安非他是脾气倔,可他人不坏,说到底这事儿是太太在为难他,如今他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也替太太澄清了留言,太太也答应帮他了,那何苦再为难他,传到外面人的耳朵里,岂不是说我们王家出尔反尔?” 一旁的莲儿小心翼翼地也说道:“是啊,老爷,太太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话说的那么漂亮,依我看咱们就把陆啸昆父子救了,打发他们出去就得了,何苦再惹事端?” 王阳没好气地说:“你懂什么,少插嘴!” 莲儿委屈地背过身去,春儿小心翼翼地说道:“老爷总该去问问太太,看他们两个人刚才在屋子里到底说了什么,怎么突然又闹起来了,知道了缘由,才好救人啊。” 王阳就去了张桂芳那里,看见张桂芳冷冷地坐在镜子前面,他还没进门,就感到一股阴冷气息,心里就切怯了一下。 然后张桂芳就缓缓地转过身来,看向他,还没等他开口,就说道:“如果你是为了那孽种的事儿来的,我劝你就不要说话了,我想一个人静一会,你今天在别处睡吧。” 王阳笑了笑,说道:“好端端的,又生什么气,你们俩怎么又闹起来了?” 他说着就走到了张桂芳身后,看着镜子里的张桂芳,有些吃惊地样子,问说:“怎么还打起来了?” 张桂芳眼圈一红,眼泪就落下来了,说道:“你看我这样子,心里大概就很痛快吧。我张桂芳也是命苦,自己的男人不心疼自己,还弄出来那样一个孽障来折磨我。” “你这是哪里话,你是我的结发妻子,我哪有不心疼你的道理。你也该知道我的难处,我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女人。你跟安非的事儿,就算了吧,我也想清楚了,不认他了,咱们打发他走,走的远远的,这烽火硝烟的,由着他生死去,怎么样?” 张桂芳回过头来,看向他,王阳有些心虚,看着张桂芳那张有些苍白的脸。 “老爷,我这一回不会放了他了。” 那声音轻轻地,却异常决绝,王阳听了微微一愣,苦笑说:“那你把他关起来,是打算如何处置他?” “我要让他帮我们王家,做出一点牺牲。”她说着就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老爷,你先坐下。” 王阳就在旁边坐了下来,张桂芳问说:“老爷,你看眼下的局势如何?” 王阳没想到张桂芳会跟自己说这些,楞了一下,随即就心不在焉地说道:“如今是乱世,局势一天一个样,我听说县城那边,已经快要打起来了。张司令的人马已经夺回了临近的一个县,日本鬼子就在这里也未必能长久。如今战事吃紧,人力不足,有些地方都已经抓壮丁去冲人数了。” 张桂芳说:“老爷你说的没错,如今局势一天一个样,咱们依靠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政府以前不管用,被日本鬼子给打跑了,可是西边那个张司令,未必就比日本鬼子强多少。不管谁当家,咱们这些名门富户,都是他们餐桌上的肉,多少都要从我们身上捞点油水的。咱们要想活命,保住这个家,就得看风使舵,哪一方都不能得罪。但是老爷知不知道,除了他们两方,还有一方势力,也是咱们该拉拢的。” 王阳楞了一下:“是谁?” “卧虎山。” “何文才?”王阳吃惊地问说:“他怎么可能是咱们能够拉拢的......我知道你跟他见了面,陆啸昆父子俩的事儿,少不了你的掺和......” “老爷怎么知道我去了卧虎山了?”张桂芳问说:“你跟踪我?” 王阳讪讪的,说道:“你去哪里,又没有刻意瞒着我,我怎么会不知道......” 张桂芳嘴角微微动了一下,说道:“我去卧虎山,并不是为了我自己什么,而是为了整个王家的将来考虑,才上山去与何文才谈判,也是为了咱们家的将来做筹谋。老爷,何文才远比王虎精明,这种人虽然是小人,可是在这乱世,却未必成不了英雄,如今正是有这个时势,只要枪杆子硬,就能称王称霸,咱们跟他为敌,只有坏处没有好处。谁知道将来鹬蚌相争,是不是渔翁得利。我希望咱们家与他能够一笑泯恩仇......” “你说这些,和安非的事儿有什么关系?” “老爷你先别急,你可知道,那何文才不爱女人,只好男色?” 王阳微微一愣,眉头就皱了起来:“这很多人都知道吧,这个何文才,根本就......” “那宋安非也不爱女人爱男人,老爷也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吧?” 王阳看向张桂芳,隐约察觉了张桂芳要说什么。 张桂芳吁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踱了两步,说道:“何文才好男色,作为土匪,不是大毛病,可是他如果将来走正途,却是个不能见人的秘密。所以他有心要娶妻,打消人们对他的怀疑。” 王阳冷笑一声,问说:“他这种事,人人皆知,是找个女人成个亲就能遮掩的么?” “很多事大家心知肚明,但缺少的,恰恰就是一个心知肚明的谎言。何文才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谎言。但是他是爱男色的,女人他看不上眼,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人闯进了他的眼里,这个人,就是宋安非。” 她见王阳默不作声,就接着说道:“宋安非男扮女装,代替王玉燕上山,几乎没人察觉,他由此对宋安非有了兴趣,老爷不觉得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么?一个男人既可以满足他的个人私欲,又可以装作女人充夫人,打点替他的门面。这世上他再找不到第二个更适合的人选。” “这简直荒唐,安非虽然没有认祖归宗,可是外头谁不知道他是我王阳的儿子,怎么能把他送到何文才那里去!” “说的正是!”张桂芳眼看着王阳进了套,赶紧补道:“宋安非虽然无名无分,只是个孽子,但是他却不知廉耻,喜欢上了陆啸昆,一个男人。这难道不是我们王家的耻辱,不是老爷你的耻辱么?” 第112节 王阳脸色发红,欲言又止,张桂芳就说道:“所以让他上山,嫁给何文才,才能解决这个问题。这第一,何文才本来就爱男色,又需要女人装点门面,宋安非正是最合适的人选,他自己对宋安非也很满意,有这个意思。这第二,宋安非也是不爱女人爱男人,他跟着陆啸昆,只是咱们王家的丑事,丢咱们王家的人。我看他这辈子是不可能跟女人有什么了,与其让他跟着陆啸昆,不如让他跟着何文才,咱们可以再让他男扮女装,以玉燕的名义嫁给何文才,卧虎山是土匪窝,寻常人根本不敢上山,他去了,也不会有人看到,更不会有人知道他是假的。咱们就对外说,已经打发他走了,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把这事淡忘了,咱们王家的声誉也得以保全。何况咱们给了何文才这么大一个人情,何文才对咱们又怎么不会感恩戴德呢,他可是咱们王家名义上的女婿!” “他不过是个土匪,咱们王家的女婿?”王阳一副嫌弃鄙夷的神色:“他也是想的太美!” “他再不好,也比陆啸昆一个无权无势的农夫要好!老爷别糊涂了,何文才不是池中之物,早晚要发迹的,这法子是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既保全了王家的名声,又为王家的将来挣了一份保障。不然呢?老爷想想,何文才有这个想法,咱们不答应他,那跟他的关系就更是雪上加霜,他本来就恨咱们王家,如此一来,就更是添了一层。而宋安非呢,他跟着陆啸昆......老爷,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他耿直陆啸昆和跟着何文才,你真的觉得有区别么?你还指望他给你王家传宗接代?横竖他都是想要个男人罢了,那何文才哪点又比一个农夫差?“ 王阳沉默了一会,叹了一口气,说:“我私心想着,他喜欢男人,只是一时糊涂了,他是额的骨肉,我总是不能亲手把他送到一个男人手里,这......” “我有时候真的不懂老爷你到底是怎么了,宋安非盒宗延比起来,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你又不是没有儿子传宗接代,一个这样败坏门风的儿子,你干嘛总是揪住不肯撒手呢?” “说起来,总归是我对不住他们母子......如果不是我的过错,也许他也不会是这个样子。你说他会不会是男扮女装久了,一时迷怔了......” “我就知道症结就在这里,你之所以一直袒护他,就是因为心里有愧。” 张桂芳放缓了语气,蹲下来轻声说:“老爷,世上没有两全法,没有谁能无愧于所有人。你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他如今为了一个男人,已经背弃了王家列祖列宗,背弃了你,你又何必跟他讲什么情义。你讲的过来么?” “那你呢?”王阳突然抬头,反问说。 张桂芳楞了一下,放在王阳膝盖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我?” “他为了一个男人背弃了王家列祖列宗,背弃了我,你呢,是否也背弃了我,对那个陆啸昆,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张桂芳面色一凛,站了起来:“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没有办法相信你,有些事你不要以为我是傻子,什么都看不见,我有我的耳朵,我的眼睛,我虽然一向没有说什么,可是我的心却是清的,分得清忠奸善恶。” “我跟陆啸昆什么关系都没有。” “你不该有,也不能有。”王阳也站了起来说道:“不然你的下场,不会比他们母子好到哪里去。” 张桂芳几乎冷笑出声,但终于还是忍住了,她嘴角微微抿起来,说道:“那宋安非的事,你是答应了?” 王阳沉默不语,背对而立。 171 寻死 王阳回头看了她一眼,说:“容我想想。” 他说完就走了出去,张桂芳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提了起来,她知道王阳已经动心了。 春儿还在外头等着,看见王阳出来,立即迎了上去,着急地问道:“老爷,怎么样,问清楚了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阳:“这事你不用管了,也不能管,回去歇着吧。” 春儿急着问道:“那老爷,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结果王阳就停下脚步,对她说了一句很意味深长的话:“你别急,以后有你在他身边朝夕相伴的时候。” 春儿楞了一下,就看着王阳走了出去,她在原地站了一会,赶紧又去找王玉燕。 “小姐不是说,和宋安非相处,要看他失势还是得势么,如今他被太太压在头上,命都恐怕要保不住了,小姐你快帮帮他吧。” 王玉燕沉思了一会,说道:“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问了我妈,她不肯说,只让我不要管这件事。” “那小姐想想办法,能不能让我跟他见上一面,好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玉燕虽然未必想帮宋安非,但是她对于发生了什么事也是很好奇,点点头说:“我先叫人去看看情况再说,你也别着急,有我爸在,宋安非死不了。我爸那人你还不知道么,他不会坐视不管的。” “老爷心软我是知道的,但是太太做主的事儿,他也没办法,我也是知道的,如今只看太太是不是真的要把宋安非怎么样了,我这心里着急。” “着急也没用,我觉得眼下最紧要的,还不是他的命,而是陆啸昆父子。你想他们父子还在何文才的手里,如果他们父子的命没了,就算你让宋安非活下来,他又有什么滋味?” 春儿听了就沉静了许多,沉思了一会说道:“那我先去看看,太太到底要不要把他们父子救出来。” “这事不用你打听,你去把阿梅叫过来,咱们一问不就全知道了。” 春儿一听,赶紧去张桂芳院子里找阿梅,到了院门口,正看见阿梅在廊下站着,她也没敢声张,偷偷走近了一些,抬了抬手,阿梅看见她,却轻轻摆了摆手,紧接着就听里面张桂芳喊道:“阿梅,你进来。” 阿梅应了一声,立即就走了进去,春儿在院子里等了半晌,没见阿梅出来,倒是一个小丫头从里头出来了,说:“梅姐姐说让你先回去,等她得空了,就会过去找你的,现在她走不开,太太心情不好呢。” 春儿又在外头等了一会,见阿梅也没有出来的意思,便回去了,将话对王玉燕说了,王玉燕说:“也是,这事儿也急不得,咱们且等着。” 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日早晨,春儿一宿没睡,眼下就有了青影,第二日一早就起来了,院子里只有几个扫地的,她到了阿梅房前,阿梅给她开门,看见是她便笑了,说道:“我正要起来去找你呢,你就来了。” “我这心里一直跟火燎似的,放心不下。” “昨天太太出去了一趟,深夜才回来,我估摸你已经躺下了,就没去找你。” “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你跟我都在外头站着,屋子里只有宋安非和太太两个人,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是真的不清楚,不过我估摸是宋安非脾气倔强,惹恼了太太,太太估计一时生气,所以才把他给关起来了,你放心,他没事。” “那陆啸昆他们父子呢,太太答应了宋安非去救他们,救了么?” “昨天晚上太太出去,为的就是陆啸昆父子的事儿,你放心,陆啸昆父子肯定会安然无恙地回来的,只是......” 阿梅欲言又止,说道:“具体有些事,我也不便跟你说,我毕竟是太太的人,她也信我,凡事都不瞒着我,有些事如果流传出去,太太第一个就找我算账,还请你体谅我的难处。我只告诉你一件,太太不会把宋安非怎么样的,至于陆啸昆父子,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太太会救他们出来的。有些事我们做下人的有心无力,也不便插手,你若真有心,以后有你好好照顾宋安非的时候。” 春儿听了眼圈一红,叹了一口气说:“姐姐别觉得我忘恩负义,吃着王家的饭,却替外人忧心,实在我与那宋安非有些情义,毕竟也是共过患难生死,如今他有难处,我如果不管不问,岂不是畜生不如。” “你跟我说这些就有些生分了,我还能不知道你么。”阿梅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宋安非也确实命苦,谁让他招惹谁不行,偏偏要招惹太太。太太如今也是糊涂......” 她欲言又止,又叹了一口气:“我跟着太太这么多年,也是头一回看不透太太的心。不怕跟你说句实话,我觉得王家这一年怕是要有大难了。你我都知道,王家这么些年这么风光,老爷是不中用的,全靠太太一手打点,如果太太一时糊涂了心,王家恐怕就到头了。” “你说太太最信任的人,以后还请你在太太面前,多替宋安非美言两句,宋安非那人你是知道的,他才多大,能有多深的心机,冲撞太太,全是因为他和太太素日的那些过节,他本人是不坏的,何况他又是老爷的亲生血脉,如果太太真把他怎么样,传出去也是太太的恶名,对太太的名声不利,如果你能多替宋安非说两句话,也是为了太太好。” 第113节 “这些不用你说,我自然是知道的,你就放宽心吧。” 春儿从阿梅房里出来,就去把这些话都对王玉燕说了,王玉燕说:“这么一来,咱们也就不用跟着担心了。宋安非那边也有些眉目了,我跟我爸说了,他也没说什么,也算是默许了,你等会就去看看他吧,顺便给他送些吃的,我听看守他的人说,他都没一口东西呢。” 春儿听了,立即去厨房准备了一些点心,给宋安非送过去了,那看守的人看见她来了,竟然没有阻拦,只说:“姑娘在里头别呆太久了。” 显然王玉燕已经打了招呼,春儿道了谢,便提着饭盒进去了,一推开门,就看见宋安非在床上躺着,一动也不动,只说:“我说了,我什么都不想吃,你们端出去吧。” 春儿心中伤感,嘴角却微微一笑,说道:“你这样不吃不喝,是要怎么样呢,别陆大哥没出来,你倒先饿晕过去了。” 宋安非听见她的声音,立即爬了起来,扭头看着她。 春儿笑着将饭盒放下,说:“你怎么不吃东西呢?” 宋安非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说:“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啊。顺便给你带了点吃的。” “你别忙活了,我什么都不想吃。” “什么都不吃,是要饿死么?” “对啊。” 春儿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听到宋安非这么回答,心里一愣,笑容便在脸上凝结了。宋安非笑着说:“所以东西就不要给我送了。” “你这是要绝食?”春儿脸色一沉:“我看你是脑袋出问题了吧。” 宋安非抿了抿嘴唇,说:“反正我就是不想吃饭。” “你跟太太到底说了什么,你们在房间里说了什么,你不是已经跟她道了歉,她也答应救陆大哥他们父子了么,怎么还会打起来呢?你肯为了陆大哥给她下跪,还有什么事会让你沉不住气?” 宋安非没说话,在床沿上坐着,春儿过来问:“你倒是说话。” “她还有一个条件,”宋安非说。 “什么条件?” “她让我再次男扮女装,嫁给何文才。” “什么?”春儿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让你.....嫁给何文才?” 可是宋安非的脸色和语气告诉她,这并不是在开玩笑,这都是真的。她低着头,脸上全是不可置信:“她这是......这是疯了么?” 宋安非冷笑出声,说道:“她不是疯了,她是恨毒了我,想让我生不如死。” “你答应她了?” 宋安非笑着反问:“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难道你答应了她,她就一定能把陆大哥父子救出来么?” “何文才之所以把陆啸昆父子掳走,就是她在其中掺和的结果,她和何文才早就连成一线了。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答应她。” “让你嫁给何文才......还是让你假扮小姐么?” “嗯。” “那小姐怎么办?”春儿摇头:“太太真是疯了。” 她说着看向宋安非:“所以你要绝食,不想活了?” 宋安非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其实也不是绝食,也不是一心想寻死......”他看了春儿一眼,又扭头看向窗外:“我只是心里头很乱,理不出头绪,也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办,会怎么样。”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缥缈,说道:“我突然觉得很累,觉得自己很卑微,有些事有心无力。” 他以前觉得,有些事虽然难,但人定胜天,只要肯努力,肯忍耐,早晚有一天希望会出来。张桂芳很厉害他知道,有权有势,不容易对付,当初他母亲去世,他曾经在那样极度的伤心和愤怒中发誓,当他披上嫁衣,代替王玉燕出嫁的时候,他曾经咬牙切齿,发誓不再流一滴眼泪,将来一定千倍百倍的还给张桂芳,他是那么的怨恨,心里深处也觉得总有一天自己会实现对亡母的誓言,自己所尝受的痛苦,早晚一天都会获得回报。 可是如今他才发现,他渺小如一粒尘埃,有些事,他就算拼了命也做不到,他不是不努力,不是没有这个心,他就是做不到,永远做不到,他能做的,只是空想,只是撂下几句狠话,可他实现不了。张桂芳轻轻一捏,他就摔的粉碎。他无权无势,无人帮助,他的那些愿望,永远都无法实现。 他只是很普通的一个人,很渺小的力量,那些逆袭之路,并不属于他。 春儿在旁边看着他,眼圈一红,眼泪差点就流了出来:“可是你也不该有这些糊涂心思,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只要活着,总还是有希望的啊。” “有什么希望,”宋安非冷笑着,语气轻微:“你觉得我真的斗得过张桂芳么?” 春儿就沉默了,宋安非发出了很轻微的一声叹息,说道:“陆啸昆和壮壮如今就是我的一切,为了他们,张桂芳不管提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的,可是要我嫁给何文才那个人,那也真是生不如死,我如果上了山,恐怕他得把我往死里折磨。我既然跟了他,这辈子跟陆啸昆也就没有可能了,既然不能跟陆啸昆在一起,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他说完了,沉默了一会,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真的没有意思。” 172 如果他这一辈子,不能跟陆啸昆在一起,他就觉得意兴阑珊,好像他这辈子的幸福,只能陆啸昆才能给他。他对于未来所有美好幻想,都有陆啸昆的参与。 “我听阿梅说,陆大哥和壮壮很快就能回来了。他如果知道你未来他们父子俩做出这样的选择,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呢,如果你死了,不是叫他们心里愧疚,又让他们以后怎么活呢?” 宋安非低着头,摸着衣角说;“他爱我,没有那么深.....” 他的语气变得非常卑微,说道:“他喜欢的是女人,如果有个女人真心爱他,他也未必会喜欢我。说起来,还是女人更适合他,还有壮壮,也需要一个母亲来照顾。我到底.....不是女的。” “太太如果为了陆大哥可以逼死你,你觉得如果陆大哥最后没有选她,她会让陆大哥好过吗?” 宋安非听了抬头看了春儿一眼,脸上露出些微吃惊的神色。春儿低下头来,说道:“饭菜我都给你放在这里了,吃不吃,你自己决定,我只是觉得,人死如灯灭,什么都没有了。和太太相比,你或许只是螳臂当车,不堪一击,我也不说什么梦话大话,只说一点, 你如果活着,即便是嫁给了何文才,男扮女装生不如死,也总比死了又意义。你活着,就是王家的大小姐,将来陆大哥父子如果有什么危难,总还是能帮助一把,如果你死了,你想陆大哥知道了,会对太太有多深的恩怨,依照他的性子,你该知道他对太太有多深恶痛绝,这样的一个人,太太就算痴恋,又能痴恋到何时。到时候只怕你白白死了,换的陆大哥父子一时的活路而已。况且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更有甚者,陆大哥一知道你的死讯,就与太太鱼死网破,到时候又会如何。这些难道你都没有想过吗? 春儿说着就转身朝外走去:“命是你的,是死是活,你自己看着办。我与你相识一场,也算有些情义,你若是死了,我会替你收尸的,将你与你母亲葬在一起。” 她说着叹息一声,说道:“当初你母亲带着你来投靠老爷,怕是没有想到有一天你们孤儿寡母,会孤零零葬在异乡把。若是她知道,心里头不知道又是什么滋味。” 她说完就推门走了出去,宋安非呆呆地坐在那里,只觉得心口发疼,几乎不能喘息。 春儿一出门,眼泪流落了下来,她怕人看见,一直走出了院子,在一株梅花树后面站住,这才忍不住哭了起来,如今春日已到,这株梅花也已经开到了尽头,花瓣落了下来,洒落一地,清晨的太阳升起来,金晃晃的,照着她脸上的泪痕。 “你怎么又在这里哭起来了?” 春儿回头一看,看见莲儿就在她不远处站着看她。她赶紧抹了眼泪,却没有说话。莲儿走了过来,问到:“你是不是去看宋少爷了?” 春儿声音还带着沙哑,说道:“什么宋少爷,若真是少爷,也不至于这么可怜。” 莲儿看了春儿一眼,叹了口气,柔弱的脸庞带了愁容,说道:“爱,如今这家里,老爷全做不得主,也是没有办法。不过你放心,老爷那边,我有机会一定多替宋少爷说几句话,尽早讲宋少爷放出去。” 春儿作揖道谢,便要回去自己的住处,走到一半,忽然又停了下来,嘴角微微一抿,就回过头去,喊道:“莲儿姐姐,你先别走。” 莲儿回过头来,就看见春儿快步走了过来,拉住她的手说:“我心里有件事情,憋着好难受,想跟你说一说,你有空么?” 莲儿略微沉呤了一下,说:“那你跟我来。” 第114节 莲儿带着她进了自己房里,又将房门关上:“什么事,你说吧。” 春儿还没说话,就先叹了一口气,莲儿问说:“你话还没说呢,就叹什么气?” “我实在是为王家担忧,可有不知道这话该不该对你说,毕竟都是太太的隐私......” 莲儿一听,眉眼一动,就拉住了春儿的手:“好妹妹,我们俩也是自小的情意了,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听了,保准烂在肚子里,不会说出去的。” 春儿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说道。“不过这事说起来,也不全算是秘密,有些你多少或许也知道一些.....说起来,我也只是....” “哎呀,你就别吞吞吐吐了,快说。” 春儿就说:“刚才我不是去看宋安非了么?你也知道,我与拿宋安非,多少还是有些情谊的,他也把我当成珍格格王家最可信赖的人,结果你猜到他刚才跟我说了些什么...” “说了什么?” “他说他为什么会被太太关起来的原因,竟然是为了一个男人。” 莲儿立即追问道:“是陆啸昆?” 春儿点头,:“当初宋安非说太太对那陆啸昆有心思,虽然大家都传的沸沸扬扬的,我却不信,我毕竟也是在陆家住过一段时间的,陆啸昆那人我知道,最是古板守旧,又不过是个克老婆的庄稼汉,太太怎么会看在眼里.....” 没想到她话还没说完,莲儿就冷笑一声,说道:“这你就不懂了,那陆啸昆身强体壮,相貌英俊魁梧,太太看上他,也不是没可能的。太太再强势,也到底是个女人,总还是需要男人知冷知热的疼惜着。” “姐姐你看人可真是通透,你说的这话,竟然跟刚才宋安非跟我说的一样一样的。” “是么?” “刚才宋安非也跟我说,太太亲口跟她说,她跟老爷不合,就是不喜欢老爷这样知书达理的男人,而是喜欢孔武有力的,粗狂豪迈的,和偏偏陆啸昆喜欢的是宋安非,他们倆两情相悦,这让太太看在眼里,如何不恼怒,所他才与宋安非闹起来了,大打出手....” 莲儿捂住嘴,想笑又忍住了:“这是真是假,太太居然和宋少爷,争抢起 男人来了?” 春儿叹了一口气,十分忧愁的样子:“可不是么....” “这要是传出去,可比先前那留言更厉害了,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荒唐的事,主母和庶子居然为了一个男人大打出手,这....” “姐姐,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要告诉老爷。” “这是自然,老爷是最要面子的人了,别的都能忍,唯独这绿帽子不能忍,要我说,太太也是平日里嚣张惯了,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 “所以我才说宋安非可怜,说起来,宋安非和陆啸昆虽然不合礼法,荒唐可笑,但人家两个两情相悦,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咱们看着荒唐,人家确是情真。可是太太这算是怎么回事呢?棒打鸳鸯,拆散了他们两个,她与陆啸昆,难道挤合乎礼法道德么?” 莲儿点头,说道:“她这就是嚣张跋扈惯了。” “如果这些还能理解,那后面这些话,就更不能理解了。你知道么, 太太拿陆啸昆的事儿要挟宋安非,要宋安非答应和陆啸昆分开,她才肯救人呢。而且她怕宋安非出尔反尔,居然要求送安非男扮女装,冒充大小姐,嫁给何文才呢。” 莲儿捂住嘴问:“这...这是真的么?” 春儿摇头叹息了两声,说:“你说太太是不是疯了?” “难道就只是为了个陆啸昆?” “自认不只是为了陆啸昆,我看陆啸昆是个导火索,她跟宋安非,那是多年积攒的恩怨了,她这是想要宋安非生不如死 呢。” 春儿看了她一眼,说道:“这些话我只跟姐姐一个人说了,你可千万替我保密,我也是一时冲动,正好路上碰见了姐姐,才跟姐姐说的,要是老爷知道了,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呢,怕是会休了太太吧?” “休倒不至于,不过....” “不过什么?” “莲儿一楞,笑着摇头:“没什么,你放心,这些话我都烂到肚子里去,一个人也不会告诉。不过我看以后宋安非和太太两个人的事儿,你还是躲得远远的,不要掺和进去了,不然不会有好处的,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主子可以过问奴才的事儿,奴才如果过问主子的事儿,知道太多,不会有好结果的,到头来吃亏的是自己。” 春 儿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姐姐提醒。” 173 解决 春儿说完这些话,就告辞出来了,莲儿将她送到门口,看着春儿的身影走远,自己站在院门口,嘴角微微一撇。 张桂芳平日里没少欺负她,她对张桂芳是又恨又怕,如今听了张桂芳这样的丑事,她心里只觉得激动。 她觉得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过来这村可能就没这店了。 想到这里,她立即转身去了屋里,换了一身鲜艳的衣裳,就往书房而去。 王阳最近一直在书房,但其实他在书房也看不下书去,最近家里乱成一锅粥,一个是他儿子,一个是他太太,他两头为难,又都不想得罪。其实说起来,他对宋安非的感情里头怜惜多一点,可是这怜惜里头也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而他对张桂芳更多的是敬畏躲避,可是毕竟是多年夫妻,也有感情在里面。 如果他真是个糊涂人也就罢了,偏偏他有时个明白人,发生的这些事,除了宋安非和张桂芳这两个当事人,就属他最清楚。 张桂芳对那陆啸昆有意思他知道,宋安非对陆啸昆是真感情他也知道,偏偏两个人对陆啸昆的感情对他而言,都是耻辱,奇耻大辱,他却不得不遮遮掩掩,尽量回避这个问题。他一直没有好好跟张桂芳理论这个问题,也从来没有跟宋安付非好好理论过这个问题,他不是不烦不恼,他是觉得这事太耻辱,他有一个当家老爷的尊严,一个文人的尊严,一个男人的尊严,他没有办法问他的太太对另一个男人到底怀着怎么样的心思,没办法问他的儿子能不能不要喜欢男人。 他正在书房里长吁短叹,莲儿就进来了,他正要发火,回头一看,就看见莲儿穿着一身很俏丽的衣裳,衬得那皮肤更白皙,嘴唇更红润,真如一朵花一般,倒是叫他眼前一亮,也就收了脾气,默默地没有说话。 莲儿端着热茶进来,说道:“老爷肯定渴了吧,我给您泡了杯热茶。” “芳那儿吧。” 莲儿将茶杯放下,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在旁边静静地看了一会,柔声到:“老爷是在为宋少爷的事情烦心么?” 王阳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莲儿也不急,换换说道:“我刚才倒是听说了一些话,我觉得或许应该讲给老爷听听,对老爷处理这件事也有帮助。” 王阳一听,果然抬起头看着她。莲儿微微一笑,很无人腼腆的样子:’不过我要是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老爷可不能生气,您答应我这个,我才敢说。” 王阳却已经有些不耐烦:“少啰嗦,赶紧说!” 莲儿略微有些不满,可是王阳待她一向如此,她也算是习惯了,于是并没有计较,缓缓地说道:“刚才春儿去看望宋少爷,和宋少爷有过交谈,大抵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王阳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些我都知道,不用你说。我跟太太已经问过此事。” “既然太太已经说过了,偏听则暗,那老爷何不听听另一个当事人的说法呢。”莲儿说着,就将茶杯递了上来,王阳接在手里,闻了一下:“那你说吧。” “春儿告诉我说,原来太太和宋少爷是为了陆啸昆的事儿争执了起来....她说...她说...” “她说什么?” 莲儿脸色微红,露出很为难的神色:“这些话也都是宋少爷一面之词,老爷暂且听听,也千万不要全都当真....” “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莲儿只好低着头说道:“宋少爷说,太太要把他送到卧虎山给何文才做婆娘去,而太太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要拆散他跟陆啸昆,可是太太怕宋少爷答应了之后,等她把陆啸昆父子就回来后,宋少爷会反悔,所以就想了这个办法,这才要把宋少爷送上山。这样...这样陆啸昆就是太太的了...” “混账!”王阳勃然大怒,一把将手里的杯子摔在地上。 “老爷息怒,老爷息怒,我都说了,这只是宋少爷的一面之词,做不得数的,老爷等问清楚了太太,再生气也不迟,我觉得这话十有八九是假的,太太是什么人,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她和陆啸昆怎么可能会有苟且呢,那个路啸昆,虽然是条汉子,孔武有力,但到底是个粗人,太太身份摆在那里,怎么会看上他!” 王阳越听越恼怒,冷哼一声,说道:“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她才更喜欢呢。她的那些心思,难道我还不知道?她虽然平日里一向跋扈一些,但我一向也敬重她为人本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抓住我与宋英的事情不放,我自知理亏,多年来一直对她客客气气,谁知道老了老了,她居然生出这些不知羞耻的念头,真是可恶!” 莲儿微微提起嘴角,眉头却蹩了起来,万分柔弱的样子,说道:“老爷别生气,这其实也难怪,太太虽然好强,但到底是个女人,但凡是女人,又哪里能过得去情关呢...”她说道这里,看见王阳已经露出青筋,赶紧补了一句:“就像我,明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学识浅薄,配不上老爷,可心里所想所念的,不全都是要和老爷在一起么?想控制也控制不住...” 王阳一听这话,眉头才是舒展了一些,可那脸色依然是黑的:“只可惜这只是安非一面之词,依我看,她虽然对陆啸昆有心,那陆啸昆却是个榆木疙瘩,他们两个也未必真有奸情,如果我去找她理论,她少不了要矢口否认,无凭无据,也奈何不了她,反让她嚷起来,说我不信她。唉。” 莲儿轻轻将手放在王阳的肩膀上,说道:“想必事实和老爷猜测的也差不多,只是老爷爷不能坐视不管啊,如今太太和那陆啸昆是没有什么,那是因为中间好爱横着一个宋少爷,陆啸昆跟太太也没有什么来往。如果将来宋少爷上了山,太太再跟陆啸昆走动起来,保不齐会放手什么骇人的事儿来,老爷可是要早作打算。” 王阳皱着眉头说:“太太虽然厉害,但她到底是个女人,要真是做出什么丑事来,我看谁还会帮她,到时候不需要我做什么,她也休想在活。” “那老爷打算如何对待宋少爷呢。太太要送他上山,嫁给那何文才,那可是把他往死路上送啊,”她说着语气微微一黯,十分伤感地说:“他到底也是老爷的血脉,却沦落到这个地步,也真是可怜...老爷真的忍心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由着他死活去么?” “他走到这一步,多少也是咎由自取,身为男人,居然口口声声要给那陆啸昆做媳妇,这种不知羞耻的话都能说出来,哪里还配做我的儿子。这回太太要害他也好,我看非把他逼到绝路上,他才肯悔悟。等他到了悬崖边上,我再给他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他知错就改,我就拉他一把,如果他执迷不悟,一个要跟着男人的儿子,我要他何用?倒不如听了太太的安排,送他到何文才身边,既笼络了何文才,又称了太太的心,也算他身为王家子孙,多少位王家做了一点事情。” “那老爷是要再等等看?” 王阳点头:“太太的意思,要让他假扮玉燕嫁过去,既然是明媒正娶,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事儿,还不急。倒是这路啸昆...” 他说着眼睛就微微眯了起来,莲儿看了一惊,她看惯了王阳文人的墨阳,老实懦弱,却头一回在他眼里看到了寒光。 “老爷打算如何处置陆啸昆?” “陆啸昆的事儿,我不能出手,不然太太和安非,岂不是都要恨到我头上,不过这陆啸昆活着,不是祸害了我的女人,就是祸害了我的儿子,实在可恨,依我看,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料理了他,以绝后患。” 他说着嘴角微微一提,手指头轻轻搓着:“或许可以借刀杀人。” 莲儿微微沉呤了一会,柔声说道:“那也容易,陆啸昆不过是个乡野村夫,无权无势,杀他,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死了陆啸昆,安非的心思应该也就回来了,又能断了太太的念想,实在是比划算的买卖。我得好好筹划一下,做的滴水不漏。” 174 逼迫 王阳还在书房里筹谋着方法,那边,张桂芳已径去着宋安非了。 看门的人见她来了,赶紧喊了一声太太,张柱芳停旧一副不怒而威的神色,冷冷地道:“把门打开。” 那看守的正要去开门,张桂芳又问说:“我没来的这段时间,可有人过来看过他?” 看门的老老实实地说:“春姑娘来过,是老爷和小姐都打了招呼,我就让她进去了,只送进去了一些饭菜,我紧紧看着呢,什么事都没发生。” 张桂芳眉头紧紧皱著,脸色很是难看:“我不是说了,没我的允许,谁都不准跟他接触么,难道我说的话都是放屁?” 那看守一听,立即弯腰低头:“太太饶命,实在是老爷和小姐都差人来打了招呼,小的不过是个看守,吃主子赏的饭菜,实在不敢有违主子的意思。” 张桂芳不耐烦地说道:“算了,这次就饶了你,以后即便老爷和小姐差人来说,你也不准人进去,你如果得罪不了他们,就回禀了我,我来替你挡。” “多谢太太体谅。”那人说着,赶紧打开了房门,垂手立在一边,看见张桂芳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却也不敢看,只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张柱芳进了门,却看见宋安非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刚才在外头她跟看守的说了那么久的话,宋安非不可能一点都没听见,她最看不惯这种装腔作势的样子,都到这份上了,还摆什么谱,实在可笑。 她往旁边的桌子上看了一眼,发现那桌子上的饭菜都吃了个差不多,只剩下些残羹剩饭,冷笑道:“我听说你在闹绝食,不想话了,怎么又肯吃了?” 第115节 宋安非从床上坐了起来,面容十分疲倦的样子,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不活着,你的如意算盘岂不是要落空了。” “你死或者不死,对我来说都是好事,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年轻人,动不动就是寻死觅活的,真到了要死的时候,反倒是怕了。”她说着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脸上带着看起来极为温和的笑容,只是那眼神是冷的,看着宋安非说:“我是来告诉你,陆啸昆父子的事儿,已经办妥了,只等你上了山,他们父子就下来了。” 宋安非问:“要等我上山他们才能回来?” 那这样他岂不是和陆啸昆见不了面了? “不然呢,难道你以为你这还没嫁出去呢,我就把陆啸昆父子接回来了?那如果你突然反悔,跟陆啸昆说一些有的没的,又闹起来。虽然我不怕你反悔,但是也不想节外生枝,还是等你上了山再把他们父子接回来的好。我这点心思,你总是能够理解的吧?” 宋安非沉默了一会,问说:“陆啸昆的伤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巳径找大夫看了,你放心,那一枪是打中了他,可是只是擦破了肩膀,留了一道血口子,倒是没伤着骨头,养几日就好了。” 张桂芳说着就站了起来:“你放心,以后陆啸昆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自然会好好照顾他,你就不用管了。还有你与何文才的亲事,越早办越好,我想了,何文才不算是什么光彩的人物,如今又是乱世,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婚事就不用大办了,不然又是准备彩礼又是准备嫁妆的,他们麻烦,我们家也麻烦,倒不如一顶轿 子拉过去,省了多少事。说起来,也真是你该嫁过去,咱们这里日本鬼子眼着着就要跟西边来的张司令打起来了,镇上时不时地就来一场枪战,弄得人人自危,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在这个当口,找个靠山是最紧要的,咱们这时候和卧虎山联姻,倒也更让人理解。” 宋安非听了冷笑一声,说道:“我见不着陆啸昆一面,是不会嫁的。” “如今不是你肯不肯嫁的问题了,是你不得不嫁。” “我不肯,你还能把我绑着送过去?” 张桂芳笑了,说道:“我干嘛绑着你去,绑着你到了山上,你不听话,到处乱说,岂不是坏了事?我自然要让你.心甘情愿地过去。” 她说着就朝门外头喊道:“来人,去,把外头那个小贱人拖进来。” 宋安非听了心里一紧,立即就从床上爬了下来,刚站到地上,就看见有个中年汉子拖着个女人进来了,直接按倒在地上。那女人虽然头发凌乱,宋安非却一眼就认出来了。 “春儿!” 他冲了过去,才看见春儿被堵住了嘴巴,眼睛里全是泪水,头发披散着,遮住了半张脸。那中年汉子一把拦住了他,宋安非再也不能近前分毫,急的立即看向张桂芳:“你要做什么!” 张桂芳摸了摸自己手指上的宝石戒指,声音不急不缓地说道:“我原来还有些忧心,可如今看你这急火攻心的样子,看来我这步棋,我算是走对了。” “你要把春儿怎么样?!” “这个贱人,吃我的喝我的,每个月领着我的银子,从她老子娘开始,就不知道受了我多少恩惠,我有心栽培她,让她跟着嫁到陆家去,想她帮我看着你,做我一个耳目,却没想到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张桂芳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凌厉,看向宋安非:“这样忘恩负义,坑害主子的奴 才,我留了有何用?” “春儿不过是看我可怜,和我多说了几句话,她纵然跟我有些情义,可是何曾做过对不起王家的事儿,自始至终都记着她是王家的丫头,勤谨温顺地伺候你们,你不要往她身上泼什么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脏水,说到底,不过是她与我走的近一些,你是迁怒于她罢了!”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迁怒于她,你又能耐我何?” “你!”宋安非气的说不出话来:“你怎么如此无耻!” “哈哈哈哈哈,”张桂芳却突然大笑起来,眼睛似乎都笑出泪水来了,看着着实诡异:“她是我的丫头,我身为主子,迁怒一个丫头,这难道就叫无耻么?看来,你是没看见什么叫无耻。你刚才不是说么,你不见到陆啸昆,就不肯离开这里,那好啊,我手里既然有春儿这个砝码,难道还怕你不肯依着我么?” “你想对春儿做什么?” “我张桂芳也不是不讲情面,冷些无情的人,春儿既然一心想跟着你,那我就满足她的愿望,让她以后继续伺候你。既然以前嫁到陆家她就跟到陆家,那如今你就要嫁往卧虎山了”那合该她这个做丫头的,先去帮你探探路,准备准备新房新床,顺便帮你搞搞人脉。”她说着弯下腰来,伸手捏住了春儿的下巴:“啧啧啧,这么水灵的一个姑娘,还是个黄花闺女呢,到了山上,一堆老爷们还不都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的,等她替你收服了人心,你再过去,岂不是好过许多?” 春儿浑身颤抖,眼里全是泪水,张桂芳看着她的眼睛,居然伸手替她拂去眼泪,说道:“哎呀呀,看看这满眼的泪水,真是我见犹怜,怕是有话要说呢。” 她说着就松开春儿的下巴,站起来对旁边的中年汉子说:“让她说话。” 那汉子弯腰将春儿嘴里塞着的布揪了出来,春儿立即匍匐在地上,哭着磕头喊道:“太太饶命,太太饶命,奴婢实在是冤枉!” “你求错了人,不该来求我,”张桂芳说着微微一笑,指了指旁边的宋安非:“你该求的人,是他。” “太太......” “如果他肯乖乖上山,我何苦要拿你来威胁他。说起来,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呢,纵然玉燕舍得你,我心里还有些不舍得呢。可是这一个不听话,我唯有杀鸡儆猴看。你要求,就去求他,求我是没有用的,谁不知道我张桂芳是什么心肠!” 春儿低着头只顾着哭,却丝毫没有要去求宋安非的意思。宋安非心里知道,春儿纵然有心要求自己,可是也碍着他们素日的情义,与其说张桂芳是在利用她求他,不如说她是在利用她来逼迫他。春儿或许还不能为了他牺牲自己,可是做到这份上,已经算是有情有义的一个姑娘,说到底,还是自己连累了她。 他心里又是怨恨又是酸楚,扭头看向张桂芳。 175 眼泪 张桂芳挑了挑眉毛,嘴角带着一抹笑:“怎么?” “难道在太太的眼睛里,丫头的命就这么不值钱么?” “如今这世道,最不值钱的就是命。” “太太可知道一句话,免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凡事给别人留一条生路,自己将来才有退路,如果你真把我们逼到退无可退,拼了这条命,也未必不能把太大拉下马!” 张桂芳摇头笑了起来:“事到如今,你还这样嘴硬,我听了不但不生气,反而更加同情你,黔妒技穷,何苦再垂死挣扎。”她说着便对那中年汉子说:“把她送到卧虎山上去,告诉卧虎山的人,就说这是我们王家给的见面礼,人是他们的了.随便他们处置。” “太太!”春儿大叫一声,趴下来一阵磕头,却已经被那壮汉拉住了胳膊,宋安非一把拽住张桂芳:“你住手!” 张桂芳示意那壮汉停手,笑着看向宋安非:“怎么样?” “你这是要我死?” 张桂芳摇头:“错了,我不想要你死,我只想让你,生不如死。” 她最后四个字咬的极重,可见对宋安非是如何怨恨,宋安非听了,突然失笑出声:“我有时候在想,你不喜欢我,恨我,我都能理解,可是我不理解的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惹到你恨我到如此地步。可是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我希望你永远记得此刻,你只有记得此刻,将来不管我做出什么事,你才能理解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宋安非说着走到春儿身边,将春儿扶了起来,说道:“你的要求我都答应就是了,不过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第116节 “我知道春儿是你们家的奴才,你答应我,恢复她自由身,把她的卖身契给她,给她足够的银两,打发她回家。” “你如果答应我的条件,你的这个条件,我自然也能应允。” “既然如此那就最好,你说吧,我是现在起身,还是什么时候。” 张桂芳笑了起来,说道:“你看看,何必每次都要闹得这么僵,你早答应我不就好了,你放心,我不会难为春儿的,至于你,明日你便上山去吧,你到了山上,我即刻派人把陆啸昆父子接回来。” 张桂芳说完就带着春儿要离开,春儿跪下来哀求道:“求太大让我跟他几句话再走。” 张桂芳回头着了她一眼,又看了宋安非一眼,有些不耐烦地说:“随你的便吧。” 张桂芳说着就带着那壮汉走了出去,春儿回头看向宋安非,突然就朝他磕了一个头,宋安非一把拉住她:“你这是做什么?” “你刚才救了我,你的大恩大德,我欠下的太多了,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只恨我人微言轻,就算有心帮你,也是有心无力,只能给你磕个头了。” 春儿说着就哭了起来,宋安非将她拉了起来,眼圈一红,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你也不会被张桂芳这样对待,说来说去,你并没有什么错,我也算不上什么好心,凡事有因才有果,你如果心里还记着咱们的情意,就帮我给陆啸昆转达一句话。” 春儿含泪点头,宋安非就说:“你让他带着壮壮离开这里,越早越好,再也不要回来了。” 春儿一惊,问说:“难道不将事情的原委全都告诉他么?或许他还有些办法,毕竟太太多少对他有些情意,或许陆大哥能想出一个好办法来呢。” 宋安非摇了摇头,说道:“算了,没用的......” “你别泄气,我跟陆大哥再想想办法,或者从老爷身上想办法,总会将你救出来的。” “即便救出来,又怎么样呢?”宋安非反问了一句,脸上有些白:“何文才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到了山上,少不得要被他......” 他停顿了一下,神色有些难堪痛苦:“这样的我,就算陆啸昆不嫌弃,我也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有些事一旦发生了,就忘不掉了......这两天我躺在床上,已经想的很清楚了,如果我上了山,我以后不会再有人的情感了,也不再有从前那些幻想,我只想一心一意地报仇,不惜一切代价,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又怎么能指望陆啸昆还喜欢我呢?” “不管你怎么变,我们都知道你还是你......” “你错了,现在的我,都已经和当初跟母亲一起来到这里的我不一样了,那么将来在土匪窝讨生活的我,又怎么可能跟现在一个样呢?人都是会变的,我的心只会越来越硬,越来越无情。陆啸昆喜欢的,是温柔软弱的我,或许将来我变得再多,他也依然喜欢我,但是那种喜欢,又怎么能跟现在对我的这种喜欢相提并论呢?与其让这段感情打了折扣,倒不如在最好的时候戛然而止。未来会怎么样,是生是死我都无法预测,何必再搭上一个他?你说等他从卧虎山下来,你可以和他从长计议想办法救我,可是你们两个,一个是王家丫头,一个是个大字不识一个庄稼汉,无权无势,也没有依傍,怎么可能斗得过张桂芳和何文才?鸡蛋碰石头,不用想也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何必呢?” “可是......” “我不想这样,我就想你们都好好活着......最起码你们都还好好活着......总算有人好好活着......”他如同呢喃般重复了几句:“今时今日的我们,是斗不过他们的,以卵击石,有什么必要。倒不如我一个人搅和在里头,是生是死,也就我一个人,你们如果能帮我完成这个心愿,就算帮我了。” 他说着嘴角微微咧开,笑着看向春儿:“或许将来我死了,你们可以将我和我母亲葬在一起,这也算是帮我了。” 春儿默默流泪,再也没有言语,她何尝不知道宋安非说的都是实话,她和陆啸昆就算拼了命,也敌不过张桂芳一个人的权势,何况还有卧虎山呢。悲剧已经是定局,根本无力改变,她只是恨,只是不甘心,只是凄凉心酸。她抓住宋安非的手,握的紧紧的,宋安非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已经想明白了,像我这样总是发毒誓,撂狠话是没有用的,我无依无靠,无权无势,卑微如蝼蚁,唯有不顾一切的疯狂,或许还能觅得一线生机。你记住我的话,一定要转达给陆啸昆。” “陆大哥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他怎么可能不顾你的死活独自逃命呢,我就算说破嘴,他也不会走的。” “那你就告诉他,我变心了,不想跟着他了。反正他是找不到我的,见不着,情分总会淡的。而且我相信张桂芳自然已经做好了打算,她会让陆啸昆死心的。” 春儿点点头,说:“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不管活的怎么样,都不要求死。” 宋安非点点头,说:“我答应你,就算活的贱如蝼蚁,我也会苟且偷生。”他说着又笑了起来:“我不会白白死的,就算死,也会拉上个垫背的,你尽管放心。”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要你好好活着!”春儿抓紧了他的手:“人只要看得开,就能活!” 宋安非楞了一下,低下头,沉默了一会,说:“知道了。” 春儿走了之后,宋安非一个人在屋子里头站了很久。 其实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个不幸的人,从来不觉得自己会过的幸福,这世上有很多父母双全的,阖家欢乐的,夫妻恩爱的,可是他知道他都不会拥有。没有缘由的,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距离这些很遥远。 当心里有了这个想法的时候,人的心里就掩藏着一份悲伤,略带着少年的矫情和对于未来的失落绝望,有些事情,真不是努力就能办到,有些东西,注定就是得不到。 可是你永远是我最爱的人,这一点是不会变的,不管我能不能得到你,在不在你身边。你或许不是我人生唯一,却是我人生最初最深的爱恋。 宋安非落下两行眼泪来,自从他当初代替王玉燕出嫁,披上嫁衣的时候,就发誓自己不再流眼泪,从那以后,经历了很多辛酸生死,他都不曾再哭过一次。 没想到当他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硬的时候,眼泪却又掉下来了。 也罢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176 训诫 春儿从宋安非屋里出来,忍不住又流了一把眼泪,站在院子角落,通身都凉透了。 她回到自己屋里,却看见自己房间房门开着,她走到门口,就看见张桂芳在里头坐着,阿梅在旁边陪着,看到她,眼神里满是焦灼。 春儿有些怕,可知道自己不能够退缩,于是便给张桂芳作揖说:“太太。” 张桂芳看了他一眼,问说:“体己话都说完了?” 春儿怕张桂芳会逼问她都跟宋安非说了什么,也犹豫着如果她问到这些话的时候,自己该如何应对,不过让她欣慰的是,张桂芳并没有问他这些,而是说道:“等到宋安非上了山之后,我就派人把陆啸昆父子接回来。我知道你跟宋安非关系好的,但是有些事,我还是先说在前头,” 张桂芳眉目威严,说道:“我答应宋安非的要求,给你自由之身,可是作为交换,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以后再也不准跟陆啸昆见面,我会给你足够的钱,你带着你父母,到别的地方去吧,永远都不要回来。” “太太......” “如果让我发现你回来了,你会是什么下场,应该不需要我多说吧。” 春儿面色通红,跪了下来:“我答应太太不跟陆啸昆见面就是了。” “一个叛徒的诺言,我怎么敢相信。”张桂芳眉眼凌厉,说道:“只有你走了,我才能安心,否则,我就让你永远消失。” 旁边的阿梅赶紧说道:“太太这样对你,已经是格外开恩,春儿,你可不要不识好歹,还不赶紧谢了太太,领了钱走人。” 春儿欲言又止,鼻子一酸,趴在地上哭了起来。张桂芳很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说:“不要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我看了心就烦。” 她说着对阿梅说:“去,把家里的小厮丫头全都喊过来,就说我有话要训诫。” “是。” 第117节 阿梅赶紧出去通知下人集合,张桂芳也朝外头走去,等她走的远了,春儿才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睛已经是红肿的了。她片刻也没有耽搁,想着她既然见不到陆啸昆了,可是宋安非让自己给他带的话她既然答应要带到,就不能言而无信,眼下还是要找个信得过的人托付了这件事。 可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刚到了院门口,就看见两个汉字走了过来,直奔着她而来,她心中一惊,就听其中一个指着她喊道:“太太刚才交代了话,不准你出院子半步,等你收拾好了,直接将你送出。” 说话的是年长的一个,身材也更为魁梧凶悍,春儿赶紧说:“两位大哥,我并不是要出门,只是找个相好的姐妹告别一场,大哥给行个方便吧。” “不是我们不给你方便,谁还没有个怜香惜玉的心呢,实在是太太刚才特意交代了,我们也得保住自己的饭碗不是。” 春儿着急地咬了咬嘴唇,回头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过身来:“那太太只说不准我出院子半步,却没说不准有人来看我吧?” 那两个汉字一愣,随即就笑了,年长一些的那个说:“姑娘这是哄我们玩的吧?” 春儿脸一红,接着说道:“两位大哥,太太正忙着呢,没空理我,你们就给我行个方便。”她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票子来,往那两人的手里塞。那两个汉子笑了笑,态度终于缓和了不少,说道:“你说,你想见哪个,我们给你通个信。” 春儿说:“我想见莲儿姑娘,你们只要到老爷院子里随便找个丫头让她们给传个话就行了。” “那你等着,”其中一个汉子将钱塞进兜里,就去找人了。春儿在门口站着,冲着留下来的那个汉子笑了笑,问说:“大哥看着眼生,以前没见过?” 那汉子要年轻许多,看着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相貌生的倒是周正,眉目清秀,身材却很壮实,透着一股老实气。 “我们两个都是新来的,”那汉子看了春儿一眼,脸色有些红:“我说姑娘,我看你长得俊俏又机灵,你好端端的,怎么得罪了太太?” 春儿叹息了一声,说道:“我们做下人的,哪敢得罪太太,太太要撵我走,必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主子不要奴才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我也不敢分辨。” 她说着就又流下眼泪来,那汉子看了她一眼,显然没想到她突然哭起来,这院门口又只有他们两个,他又是个老实人,多少有些尴尬。 “姑娘还是想开些,到哪都有活路。” “多谢大哥宽慰,这两天我在这里,是不是都是你们看守着我?” 那汉子点头,说:“太太说了,你在这里呆不了两天,明天就送你走。” “那送我也是你们?” 那汉子点头:“太太交代了,要送你出了镇上。” 春儿若有所思地点头,说:“刚才那个,是你亲戚么?” 那汉子楞了一下:“你怎么这么问?” “我看你们俩身形和相貌都有些相似。” 那汉子便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姑娘好眼力,他是我二叔,我这活计,还是他介绍的呢。” 他们正说着话,年长那个汉子就回来了,气急败坏地看了她一眼,说:“姑娘,你可害苦我了。” 春儿楞了一下,问说:“怎么了?” “我刚替你去传信,却正好撞见了太太,把我一顿骂,说要撤了我的差事,你这话,我可不敢替你传了,何况太太也说了,要我们当犯人一样看紧你,别说见人了,就是传个话也不行。太太还说,让我转告你一句话,让你老实点,别想差了。” 春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什么也没有说,扭头就回屋里去了,年轻的那个看着她的背影说:“二叔,那咱们这钱,是不是该还给人家,人家托咱们办的事儿,都没办成......” “你这傻小子,有钱不赚,你缺心眼么,好好收着,回去存起来,将来你不娶媳妇了?要不你把你的钱给我,我替你存着,将来等你娶媳妇的时候,我再给你。” 结果那年轻的红着脸说:“那我......我还是自己存着吧......” 年长的男人哭笑不得:“你看你这也不傻啊,以后就少说傻话。这姑娘我看她身上的衣裳,就不是寻常小丫头,手里头应该有些钱,咱们可得好好敲她一笔。” 那年轻的欲言又止,看了他二叔一眼,就在院子门一边站住,老老实实地守门去了。年长的那个朝春儿的房门看了一眼,站到了院门的另一边:“这王家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刚我看见所有的丫鬟男丁全都聚在院子里,黑压压的一片。” 院子里尽管站满了人,却安静的厉害,大家都谨慎地闭着嘴巴,站在院子里看着张桂芳。张桂芳站在台阶上,声音一如既往的威严洪亮。 “最近家里发生了不少事,那些有的没的,想必你们耳朵里没少听过,嘴巴里也没少讲过,我不是不知道,在你们当中,有我的耳朵,有我的眼睛,你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全都知道。但我张桂芳,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但是我一再纵然,导致流言蜚语更多,外头那些难听的传言,十有八九都是从这家里传出去的,这些留言,不光伤了我的名节,更坏了王家的名声,这些蜚短流长如果不加以管束,早晚有一天会酿成大祸。所以我今天召集大家来,就是要告诉你们,我们王家不收留叛徒,也不允许有嚼舌根的人存在,我的耳目就站在你们中间,他们会替我看着你们,以后一旦被我发现有人说一些有的没的,或者将家里的一些事流传出去,我不知道也就罢了,只要我知道,看我怎么收拾他!” 她眉眼忽然变得狠毒,最后一句话句句铿锵,听得院子里的人各个噤若寒蝉。他们更是细心打量周围的人,猜测着到底哪个是张桂芳的心腹耳目。 “我希望以后我们家所有的丫鬟小厮,都长着同一条舌头,如果谁没有这条舌头,那就老老实实地给我做个哑巴。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听到一句关于宋安非或者陆啸昆的名字!我张桂芳言必出行必果,又不信的,尽管来试试。” 177 父子 张桂芳恩威并施,吓得众人哑口无言。对于这样的结果她觉得万分满意,这才将众人都遣散了,带着阿梅回到自己的院子,吩咐她去准备宋安非出嫁时候穿的衣服。 阿梅说:“太太,关于春儿的事儿,我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张桂芳瞧了她一眼,眉头微微一皱:“怎么,你还要替她求情?” 阿梅赶紧摇头:“我与春儿虽然要好,可是我是服侍太太的,紧要关头还是分得清轻重的,春儿既然背叛了太太,受到了太太的处置,我就算心里怜爱她,却也知道她是咎由自取,不会跟她有半分沾染的。” 张桂芳点头说:“你还算懂事,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阿梅说:“太太,春儿和宋安非以及陆啸昆关系都是很好的,也说的上话,太太把她打发走,无法是怕她在陆啸昆面前嚼舌根,可是太太,咱们看得了她一时,等把她送出去之后,万一她再偷偷回来掺和进来,那可如何是好,太太有什么防备么?” 张桂芳不以为然:“她敢!我给了她一条生路,甚至可以说是给了她不小的恩典,给她自由身,还给她那么多钱财,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她心里应该清楚,一旦她背叛了我,这些东西她统统都会失去。和我为敌,她能落下什么好处?” 阿梅点点头,说道:“太太是讲道理的人,自然会这么想,可是人心隔肚皮,有些人到了关键时刻却容易犯糊涂,万一春儿一时脑热,宁肯舍弃了这些也要帮宋安非和陆啸昆一把,那该如何是好呢。毕竟那宋安非也是个有心机的人,他或许早就有些计划交代了春儿,春儿是他唯一相信的人,也是唯一托付的人,为了以防万一,太太还是应该防备一下。”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那个宋安非,确实不是省油的灯,”她蹙着眉头想了一会,问说:“看管春儿的,是哪两个人?” “是杜明和他的侄子杜威,那个杜明,就是刚才被太太训斥那个。” “倒是有点印象,那个杜明一看就是个心思活泛的,倒是他那个侄子,看着倒像是个老实人。这样,你去告诉他们,等他们把春儿送到外头之后,让那个杜威先别回来,就在那里住着,看着春儿,不许她乱跑。” “那什么时候让他回来呢?” “你先让他看着,以后看情况再说,你对他们讲,差事如果办好了,以后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是。” 阿梅说着就赶紧出去吩咐了,那杜明对阿梅特别热情,一听说这话,立即点头答应说:“请姑娘转告太太,叫太太放心,有我们两个看着,这个春儿做不了什么怪。” “她可是个聪明女孩子,你们可要看紧了,万万不可大意,不然的话,太太的厉害你们可是知道的。” 阿梅说着,就朝春儿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略微有些愧疚,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便回去复命了。杜威看见她走远说道:“这王家真是古怪,对一个被撵出去的丫头竟然这么重视。” “你懂什么,越是这大户人家,里头见不得的秘密越多,咱们只管拿钱办事,别的一律别管别问,知道了么。” 杜威点头:“我听二叔的。” 第二日一大早,他们叔侄俩就把春儿送出去了,先送她回了家,接了她父母,紧接着就直奔镇外而去。因为如今世道不稳,时不时就有枪火炮弹响起,虽然被撵出去了,命却不坏,得了那么多好处,可是如今看她带着父母离乡背井,突然觉得这丫头也是凄凉。俗话说安土重迁,她父母都一把年纪还要离开家乡,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过生活,想必也不是完全心甘情愿,一路上她听见她父母没少埋怨她,长吁短叹,似乎都为将来的命运非常担忧。 王阳见春儿被送出去之后,知道他等待的时机终于到了。 春儿是宋安非在王家唯一的耳目,如今这个耳目没有了,宋安非就跟一个瞎子聋子差不多,他已经孤立无援,身边一个可以依靠和信赖的人都没有了,这应该是他最绝望的时候,或许在这个时候过去,他的目的就可以达到了。 他叫人开了门,进去却发现宋安非正在吃饭,通身早已经换了一身新衣服,收拾的干净利落,颇有几分清俊的意味。他愣了一下,随即就说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吃饭。” 宋安非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人都得吃饭。我比你女儿清瘦一些,可不得多吃点饭,胖一点,假扮的才像。” “你还真打算替玉燕出嫁?” “不然呢,难道老爷能阻止?” “男扮女装这种荒唐事,做一次就够了,难道你还想做第二次。你如果不想,我身为老爷,帮你的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宋安非却没有放下手里的筷子,低着头一边吃着一边说:“我如果开口求你,你会有什么条件呢?” 第118节 王阳听了一愣,就见宋安非看着他问说:“你总是要有条件才肯帮我的吧,王老爷?” 王阳脸色微微一白,被宋安非说中了心思,他有些不痛快,说:“我的确有个条件,不过这条件你很容易就做到,而且我这条件完全是为了你好,你但凡有些理智,就一定不会拒绝。” “这么听起来,老爷的条件我必须要拒绝了,”宋安非说:“老爷就不必说了。” “你都还没听我说,就要拒绝?” “老爷是想让我离开陆啸昆吧?” 王阳一愣,脸色更难看:“不错。” 宋安非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看着他说道:“那老爷就不该帮我,我代替小姐嫁给何文才,做一个傀儡,被土匪看着,困在山上,不就正和陆啸昆分的彻彻底底么?” “你是我的儿子,我既不能看着你跟陆啸昆在一起,又怎么能看着你跟何文才在一起?我如果出手救你,就是不想让你嫁给何文才,试想如果我救了你,你转身却又跟那个陆啸昆搞到了一起,我救你的意义又在哪里?” “意义就在于,何文才是我所厌恶的人,陆啸昆是我所爱的人,我跟着何文才,是生不如死的折磨,跟着陆啸昆,我会得偿所愿。这个意义难道还不值得你救我么?” “你不要再跟我说这些不知道羞耻的荒唐话!”王阳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恼怒:“你也是个读书人,知道礼义廉耻怎么写,你就不能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儿,难道这一辈子,非要毁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所以我刚才让你不要说了,你的条件,我答应不了,对我来说,离开陆啸昆和嫁给何文才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不能跟陆啸昆在一块。”他的语气微微一黯,说道:“就像当初我妈不顾一切要跟你在一起,被你所负也痴心不改一样,我也是到死不回头。你说我是你儿子,这或许就是因果轮回……” “你还有脸提你妈,你妈如果知道了你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不知道有多痛心!” “让我妈痛心的,不止我一个,她最痛心的或者就是带着我来投奔你。我们母子无论落到何种地步,都是拜你所赐,和张桂芳相比,我更恨你。” 王阳呆呆地看着宋安非:“我又何曾对你们母子做过什么……” “就是没有做过什么,才更可恨。你只会远远地站着,流下两滴假仁假义的眼泪,你的所谓仁慈感动不了任何人,只感动了你自己,你以我为耻,难道我就以你为荣?你口口声声说如果我不是你儿子就怎么样怎么样,正是因为我是你儿子你才怎么样怎么样,要救我,你还要提条件,我告诉你王阳,我不需要答应你的条件,因为你如果还有一点脑子,你就该知道张桂芳的这个主意有多么荒唐可笑,她就算一手遮天,终有一天这真想也会大白于天下,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个父亲,王家的老爷,将如何立足于人世间,我要做一把刀,插在你的心坎上!” 178 尘埃落定 王阳脸色通红,说道:“好好好,我好心好意要帮你,竟然招致你这番话,既然你心里如此恨我,不把我当父亲看待,我也没必要再把你当儿子,由着你去!” 他说完甩手就走了出去,莲儿见他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就问道:“宋少爷怎么说?” “哪里来的宋少爷,我没有这样的儿子。” 可是王阳也知道,不管他跟宋安非彼此认不认对方,他们的父子关系都是真实存在的,撇不掉,正如宋安非刚才所说的那样,这件事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会暴露,到时候他王阳的脸可真就丢到家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觉得自己真实无辜悲惨,要怪只能怪宋安非不识好歹,没有廉耻,只怪张桂芳为人霸道,做事荒唐。他当然也恨自己的无能,老婆和儿子都不听自己的,跟自己对着干,各个要往他心坎上捅一刀。但是他无可奈何,只好把满腔的怒气都撒到莲儿的身上:“这件事以后你也不准掺和,别再在我跟前提一个字!” 莲儿笑了笑,语气温顺:“我不过是个丫头,就算有心掺和,也是有心无力,老爷别生气,太太和宋少爷都是一时糊涂,将来肯定会后悔没听老爷的话的。” 王阳叹了一口气,说:“或许我真是看走眼了,宋英是个脾气极其温顺的女人,才貌品行俱佳,我看安非长得有些她的神韵,以为这孩子也是个脾气好的乖孩子,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不识好歹不知廉耻,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我们的儿子。” 王阳说着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说道:“既然我舍掉了安非这个儿子,那就不能白白舍掉,太太和陆啸昆的事情,也得一并解决了。” 莲儿听了,微微垂下眉眼来,说:“老爷想好对策了么?” 王阳笑了笑,眉眼却有些哀伤,人也有些憔悴,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候,外头却跑进来一个小厮,通报道:“老爷,族里的几个宗伯来了,说是要见老爷。” 王阳托着额头也不说话,莲儿就上前走了两步,问说:“说是什么事了么?” “我……我隐约听见他们几个说了几句,好像是为了大小姐的婚事……” 王阳一听立即抬起头来,怒气冲冲地说:“你去告诉他们,这事都是太太的主意,也是她一手操办,他们要想问,就去找她,我一概不知!” 那小厮听了愣了一下,脸色非常为难地看向旁边的莲儿,莲儿点头说:“你就说老爷身体不舒服,不见人,他们有事去找太太商议也是一样的。” 那小厮这才出去了,王阳烦躁地站了起来:“你看看你看看,这丢人才开头呢。” 原来王玉燕要嫁给何文才的事儿,尽管张桂芳并没有打算大办的意思,还是都被不少人知道了。这在外人看来,自然是荒唐不过,王氏几个宗亲更是骇然。说起来,当初王玉燕也差一点嫁给了王虎,都是土匪头子,但却还是有点不一样,毕竟王家在剿匪上出了大力,两方已经是势同水火,王氏的宗亲自然不理解,也不赞同。小厮领着他们去见了张桂芳,个个义愤填膺,没想到张桂芳只是冷冷地问说:“咱们家从前剿匪不假,也确实因此得罪了何文才。你们因此觉得这亲事荒唐,可是你们知不知道,这正是我张桂芳为了大家的身家性命做的牺牲!” 她这话一出口,那几个王氏的宗亲就不干了:“太太不要满口胡言,这分明是你自作主张做的决定,又怎么扯到了我们头上?” “当初咱们王氏倾尽全力去剿匪不假,立了大功也不假,可是最后结果如何?和那何文才和一众兄弟却活了下来,如今已经东山再起了!何文才如今在日本人面前多得脸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如今这乱世,他一山之王到底有多大的权势你们也知道。原来王虎做大当家的时候,他们卧虎山欺负咱们,咱们还可以去找官府,联合官府来剿匪,可是如今呢?官府都没有了,咱们王家单打独斗,即便能与那何文才抗衡,难道还能全身而退?咱们当初剿匪那么卖力,如今何文才的势力越来越强大,他会不伺机报复?” 张桂芳气定神闲,语气越来越盛气凌人:“叔伯们可能久不问世事,不知道如今这世道多不太平,王家家大业大不假,可是也步步走在刀刃上,一不留神,就被人生吞活泼了,我们家那个老爷你们也都知道,是个闲散王爷,不管柴米油盐,我却不能不为王家筹划,问王氏一族筹划。还有一件事你们或许不知道,这门亲事不是我的主意!那何文才是什么人,难道我不清楚?身为母亲,难道我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送?我比你们在座的任何人都心痛,可是没有办法!那何文才就是痛恨我们王家当初灭了他的老窝,这才盯上了玉燕,要玉燕嫁过去,并且拿王氏一族的姓名来要挟我!我忍痛割爱,将自己的女儿送上山,我的心里却在滴血,叔伯们不体谅我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指责我,我到哪里哭去!” 那几个宗亲一听,各个目瞪口呆:“还有这事……这……这我们是真不知道,你该早点告诉我们……” “告诉了你们又有什么用,难道拒绝何文才的求亲,与他对着干么?”张桂芳眼圈泛红,语气却颇为冷冽:“玉燕马上就要出嫁了,我这心里已经够不好受的了,叔伯们如果帮不上什么忙,也就别添乱,是非黑白,将来自有公断,外头那些流言蜚语,我也经受得住。如果没有别的事,叔伯们请回吧。” 那王氏的几个长辈,都是蛇鼠之辈,为了王家的名声可以义愤填膺,可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是讪讪而回。阿梅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说道:“这些人,也就会拿架子,真要碰上事,还不是都要指靠太太。” 张桂芳嗤之以鼻,说道:“他们遇上事不叫上两声,总是怕别人忘了他们的老脸。不过他们来了也好,今天我把话说给他们听,他们为了王氏的尊严,自然会添油加醋把这话说给外人听,对我们王家倒没有坏处。” “他们为了王家的声誉,肯定会添油加醋说卧虎山的奸诈卑鄙,那何文才如果听见了,会不会……” “他一个土匪头子,多恶毒难听的话没有听过,他会在乎这个?”张桂芳说:“这些事你都别操心了,我让你去接陆啸昆父子下山,你派去的人回来了么?” 阿梅点点头:“已经回来了,如今在外头住着呢,谁都没告诉。太太,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等宋安非上了山之后再把陆啸昆父子接回来,这样不是更能杜绝了他们俩见面的机会了么?” 张桂芳摇摇头说:“这你就错了。那何文才虽然是个小人,却也自诩是条汉子,也是讲情义的。如果我们先把宋安非送上山,那宋安非如果要求见陆啸昆一面,何文才肯定会答应的,到时候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反倒不好。如今咱们先把陆啸昆接下山,牢牢看着他,掌握在自己手里,总比掌握在何文才的手里好,这才真正杜绝了他们俩见面的可能。再者说了,那何文才既然是个小人,万一我把宋安非送上山,他却突然有了别的心思,扣住陆啸昆父子不放,跟我谈条件,岂不是受制于人?” 她说着疲惫地吁了一口气,说道:“忙活了这么久,总算要尘埃落定了,等到把宋安非这个孽种送到何文才的床上去,也不枉我这几天费尽心机。” 阿梅听了,嘴角动了动,低下头来,细声说:“太太思虑周全,想必万无一失。” 张桂芳听了,微微笑了一下,扭头看向旁边的阿梅:“你是不是心里在想,我一向冷静克制的人,这一回怎么为了个陆啸昆,变得这么疯狂?” 阿梅愣了一下,摇头说:“我知道太太心里的苦……” “不光是我心里的苦,还有我心里的恨……”她说到一半,忽然沉默了,眉眼垂下来,那眼角竟然现出一丝老态来。然后她又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经满是光彩:“到了明日,事情就告一段落了。” 179 再嫁 张桂芳对待春儿还是很不错的,把他们安置到了一处院落里,虽然不大,可是房屋还算敞亮,跟他们原来的家也差不了多少了。把他们安顿好之后,杜明就回去了,留下他的侄子杜威看着春儿一家。 那杜威是个老实人,自己单独住在一个偏房里,吃也是自己生火。春儿见他一个男人不大会做饭,经常做一顿吃两顿,就让他过来同他们一起吃。杜威虽然老实,却也不傻,他知道自己这趟来的任务是什么,俗话说的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所以拒绝了春儿的好意。春儿她爹说:“这倒是个老实孩子。” 可是春儿心里却有些急,他们如今虽然距离卧虎山不过几十里远,可是那边情形到底怎么样了,她却一点都不知道,心里不能不着急。估摸着日子,宋安非或许应该已经被送上山了。 事实上,宋安非比她想的要晚上山几天,就在宋安非要上山的前一天晚上,西王镇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日本军方的一个叫渡边纯的军官在途径一处村庄的时候被伏击,连同车子一道被当场被炸飞,可是做这件事的几个青年却逃之夭夭,没能抓着。而这个渡边纯,官衔不大,可是来头却不小,据说是出身贵族,他这一死,却掀起了轩然大波,立即全线戒严,日本人在中国人的地盘上作威作福,本来就招致很多热血青年的不满,日本人越是这样戒严,双方的矛盾越是尖锐,因为日方死了人,那些日本鬼子对待中国人也不再如从前那么客气,双方时不时就爆发出流血事件,气氛紧张到一触即发,吓得老百姓们都不敢出门。 日本人在当地其实还并没有完全站稳脚跟,失态搞得这么严重他们也不愿意看到,这时候就到了用何文才的时候了,因此何文才就取了县城办事,不在卧虎山上,既然新郎都不在,宋安非上山的事就缓了下来。 这一缓下来,张桂芳的心却悬了起来,她已经好说歹说威逼利诱都用上把王玉燕给偷偷送走了,王阳等人也不再反对,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事耽搁一日,在她心里就一日是个担忧,于是她就派人给何文才捎信,打算把宋安非提前送过去。 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外头守着陆啸昆父子的人来报说:“太太,陆啸昆似乎发觉咱们囚禁了他,一直想方设法往外头逃呢,昨天早晨如果不是他那个儿子突然咳嗽,惊醒了看门人,他们父子就逃出去了。” “你们没告诉他们如今外头到处在打仗,最好不要出门么?” “哪儿能不告诉呢,可是那陆啸昆说,他说……” “说什么?” “他说他得见个人。” 张桂芳一听,脸色就黑了,冷冷地说道:“见谁,宋安非么?” “正是他……他说正是如今外头乱,他怕宋安非一个人住着不安全,想要把他接过去一起住,估计他这也就只是随便一说,只是找个借口,我们刚把接出来不久,他就一直问东问西的,我们又谨遵太太的指示,不敢放他出去,他或许心里早就有疑惑了。也幸亏他伤还没好,不然我们可能也困不住他,太太您可不知道他离奇有多大,脾气有多倔。今天早晨我们拦住他,他反倒把话说开了,说要么我们把宋安非给他送过去,要么他就带着他儿子回家。太太可得想个办法,您不让我们伤他,可他却一心要出去,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啊。” 张桂芳沉思了一会,说道:“你回去告诉他,就说你们怕他冲动,为了他们父子的性命考虑,有件事没有告诉他,就在他们父子被掳上山不久,卧虎山的人又下山把宋安非也给掳走了,如今我们王家出面,好说歹说把他们父子赎了回来,花了不少钱。卧虎山的人见财眼开,存心勒索,宋安非的赎金太高,又与我们早就断绝了关系,我们也实在拿不出钱来再去救他了。” 来人领了这话便告退出去了,阿梅走上前来问说:“太太何不直接告诉陆啸昆说卧虎山的人抓了宋安非不肯放呢。让他觉得咱们有心救他,可是何文才歹毒,不肯放人,不是更好么?如今太太那话里面的意思,倒像是不是咱们不能救他,而是不肯救他,岂不是让陆啸昆看了心里不舒服?” “我就是要让陆啸昆知道我有办法救宋安非,他如果聪明,就应该知道,宋安非当初是如何与我们王家决裂的,他的那些狠话又是如何说的,我们不肯救他,那是理所应当。陆啸昆如果识时务,就会来求我。” 阿梅听了微微一愣:“太太实在高明,这样一来,不管太太提出什么要求,为了救宋安非的性命,那个陆啸昆应该做什么都肯的吧。” 如果太太要陆啸昆跟她好,陆啸昆或许也会答应吧。阿梅这样想着,心里头说不出是喜是忧。 张桂芳听了神情却微微黯然:“我倒希望他无动于衷。” “可是如果他答应了太太提的一切条件,太太难道真要救那个宋安非出来么,他要是出来,肯定好的坏的乱说一通,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安非,我迟早还是要出手相救的,可是我尽力救就是了,至于能不能救出来,那可就难说了。我尽了力,宋安非却还是命丧在卧虎山,那是何文才歹毒,与我何干。” 阿梅正佩服张桂芳的心机深沉,外头就有个小丫头跑进来了,原来是何文才应允了她提前要把宋安非送上山的要求,张桂芳听到消息,登时大喜,看了阿梅一眼,说道:“阿弥陀佛,终于到时候了!快,随我送这个贱人出门!” 张桂芳说完立即片刻也不停地就去了宋安非那里,语气简直说不出的畅快:“咱们总算是要再见了。” 宋安非冷笑了一声,说道:“不是再见,怕是太太想和我永远也不要再见了吧。” 张桂芳居然也不生气,可见心里畅快:“你是我名义上的女儿,当初你嫁给陆啸昆,我们不也是常见面么。不过卧虎山到底是土匪窝,进出不方便,路途也远,咱们见面的机会,或许真的不多。咱们俩是是非非,到了这个田地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就多珍重吧。” 宋安非听了,沉默了一会,那嘴角似笑非笑,那眼神似恨非恨,说:“如果我熬得过去,太太可千万要保重,别比我先去一步。” “这你尽管放心,”张桂芳笑道:“我肯定比你活的久,只希望你别太早死了,我这心里看不到你受尽折磨,心里还不痛快呢。” 她说着就对旁边的阿梅说:“快点给他穿上衣服,打扮妥当,轿子给我抬走吧。” “慢着!”宋安非神情冰冷,说道:“太太,我还有一句话要跟你讲。” 张桂芳走近了两步,宋安非忽然抓起桌子上的一个钗子,直直地朝张桂芳捅了过来,张桂芳身体一侧,那钗子就刺进了张桂芳的肩膀,张桂芳吃痛叫了一声,立即捂着肩膀后退了数步,后面紧跟着窜进两个小厮,将宋安非按倒在地上。 宋安非笑了起来,神情诡异:“这是我给太太的纪念,太太以后见了这伤口就当是见了我,一辈子都不要忘了!” “你……”张桂芳痛的说不出话来,阿梅赶紧捂住了她的伤口,张桂芳一把推开她:“别管我,先把这个贱种……” “等一会我出门,少不了要拜别宗亲的,太太要想做什么,可要三思。”宋安非而被按倒在地上,那眼睛却向上瞪着,张桂芳浑身发抖,指着他说:“给他梳洗打扮,我要送他上路!” 她紧紧皱着眉头,说道:“你等着,有你哭的时候!阿梅,陪我回去换衣服!” 一顶花轿从王家缓缓抬出。这是初春的一个早晨,太阳刚刚升起来,阳光带着初春的冷冽与明媚,照在朱红色的大门上。王阳穿着一身素净的袍子站在门口一角,看着大门外头佯装抹泪的张桂芳,她头上的金钗坠着明珠,在春日阳光中微微晃动,那洁白的脸颊略显憔悴,但是确实浓艳的红嘴唇,让她整个人充满了凌厉而张扬的气势,给人的感觉并不是伤心,而是胜利的骄狂。 王阳心中升起难以抑制的厌恶,他的眼神从张桂芳身上挪过去,看着那顶花轿越走越远,自己的心似乎也被牵扯着,微微有些发疼,他甚至觉得有些眩晕。 他的儿子,以这样荒唐的方式,从此与王家有了扯不清的,却已经恩断义绝的联系。 180 打探 这是初春的一个早晨,今年的春天,似乎暖的格外早,院子里的桃花开了,透着初春的喜悦。 春儿大着肚子从屋里头出来,手里拿着谷米,在那里喂鸡。 杜威从外头走进来,说:“不是让你什么都别干么,你怎么又出来了?” 第119节 春儿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辉,说:“哪儿就那么娇气了,不过是喂个鸡。” 春儿的娘从屋里头出来,说:“你别管她了,她呀,怎么说都不听,一辈子就是劳碌命,不让她干点活,她心里身上都不痛快。” 春儿听了微微一笑,看着杜威问说:“我让你去镇上打听卧虎山的情况,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天不亮就去了,今儿去的早,所以回来的也早。” 春儿她娘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扶着春儿把她按到了椅子上歇着,说:“你呀,隔两天就让杜威到镇上去一趟打听,镇上那么远,你可知道他来回一趟多不容易,这都四年了,要有消息,早就有消息了,依我看,那宋少爷或许早就……” “妈……” 杜威笑着看着春儿她娘说:“不会,宋少爷肯定还好好地在卧虎山上呆着呢,没听说卧虎山的夫人去世的消息。” 春儿叹了一口气,丰满了许多的脸颊透着一丝愁容,说:“也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还有陆大哥……” 提到陆啸昆,春儿她娘也叹了一口气,说:“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就别提了,你眼下最紧要的,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你这每天长吁短叹的,身体怎么能好呢。” “我能过上如今这样的日子,虽然说也是阴差阳错,可是论起来,也是多亏了他们两个,如今他们两个全都生死未卜,我这心里怎么能不牵肠挂肚,如今我这生活也算美满了,可越是美满,我心里越是感念他们。” 杜威听了就说道:“是啊,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宋少爷,我也不可能认识春儿,如今也不会结婚生子,要不是因为他的缘故,太太给了我们不少钱财,我们也过不上这样富足的日子。” 春儿的娘听了摇头笑了笑,说:“这都是缘啊。” 当初如果不是春儿和宋安非走的近,被牵连怪罪,张桂芳也不会给他们一家人送出来,还给了春儿一笔不小的安家费,还派来了杜威这个憨实本分的小伙子来看着他们,谁想到阴差阳错,竟然造就了他们的姻缘。 杜威说:“不过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碰到了张二哥,因为平日里都是见过的,我们脾气也相投,关系就还不错,我告诉了他卧虎山的事儿,他听说了告诉我说,他有个门路,或许可以帮我们打听打听,我不敢私自做主,所以回来想问问你的主意。” 春儿一听立即站了起来:“还问我什么主意,他既然有门路,你快问问他到底是什么门路,张二哥这人我见过,虽然喝醉了酒爱说几句大话,人却还是仗义的。你快去问问。” “那你现在就去他家问问。” 杜威说着就跑了出去,春儿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笑着说:“都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一样,一遇到急事就跑起来了。” 春儿说:“不知道张二哥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要是真的,可就太好了。” 春儿娘看了她一眼,轻声说:“要我说,你就安安分分地和杜威过日子就行了,别的还是少管。我说句不好听的,像他这样能干又老实的小伙子如今这世道还能有几个?他又无父无母,娶了你,就跟入赘到咱们家是一样的,对待我跟你爹也是孝顺,实在是个难得的小伙子。当初你为了救宋少爷他们,假意勾引他,他可没少为你出力,后来知道了你是怀着目的接近他的,也没恼,照样死心塌地地跟着你,要我说,作为女人,你这样的结果就算很不错了,有个疼你爱你的男人,还有个快要出世的孩子,还求什么呢。那卧虎山可是土匪窝,能是好惹的?我跟你爹,都指望着你跟杜威给我们养老送终呢。你们要是但凡有人有个好歹,这个家就全完了,你可要想清楚。” 春儿听了沉默了一会,说:“娘,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也知道你的苦心,可是这宋安非,你是知道我们的情谊的,我的命都是他们救的。我也不是要做什么,就是想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当初陆大哥被抓壮丁,被迫上了前线,我有心救他,最后不也是什么都没做,眼睁睁看着他入了火坑?说真的,娘,我这心里着实愧疚,没少受良心的折磨。陆大哥十有八九是早就没了,可是宋安非在山上,如今何文才的官已经越做越大,地位稳固,卧虎山也一直没出什么事,虽然从来没有宋安非的消息,可是我估摸着他总该还活着,我只要知道他还活着,这心也就落地了。娘,你放心,我都是要做娘的人了,我做事有分寸。” 春儿的娘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如今何文才的势力那么大,王家太太的势力就更不用说了,你想想当初为了让王太太放咱们一马,杜威求了多少次,做了多少承诺,其中就有一条,决不再过问他们的事儿,守住他们的秘密,到死都不泄露,万一让她知道你又开始要联系宋少爷,她一狠心来个杀人灭口,到时候咱们可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值得么?” 春儿听了沉默着没有再说话,那神情却有些倔强,显然这件事在她心里已经成了执念,她是肯定要去做的。最后她握住她娘的手,说道:“要不你跟我爹先出去躲一躲?” “你想的容易,你爹怎么可能出的来呢?” 春儿眉头皱了起来,眼圈一红,就不说话了。 当初为了让张桂芳解除对他们家的戒心和防备,杜威不知道去求了多少次情,找了多少人去说和,可是仅仅凭着他的承诺和誓言,怎么可能打动张桂芳的心呢。最后还是春儿的爹揣摩透了张桂芳的心思,自愿去了王家做了个看门人,说是去做了看门人,其实就是人质的性质,因为春儿她爹知道,只有他们家的人有一个在张桂芳的眼皮子底下,张桂芳才能真正安心。 果不其然,自从春儿的爹去了王家之后,张桂芳果然下令解除了对他们的囚禁,允许他们过上了普通百姓的小日子,她跟杜威顺利成了亲,日子过的和和美美,可她知道,这都是她爹的自由换来的,她爹的命在张桂芳的手上握着,她做事的时候就不能不考虑后果。 没过多久杜威就回来了,兴冲冲地说:“张二哥果然有门道,原来他有个拜把子兄弟,那个兄弟有个表弟,就在卧虎山做土匪,虽然说他父母兄弟姊妹全都没了,可是跟他这个表兄还有些来往,时常下山走动,张二哥说了,他刻意让他这个拜把子兄弟帮咱们打听打听情况。” 春儿听了抑制不住的激动,可是没言语,扭头看了她娘一眼,却看见她娘掀帘子进去了。杜威看了一眼,小声问:“娘她怎么了?” 春儿没说话,杜威却已经明白过来了,嘴角带了一点笑,问说:“娘是不是不高兴你过问宋少爷他们的事?” 春儿点点头,说:“娘的担心也是为大家好。我这么做,确实只顾想着自己,没想到你。” “咱们是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念着宋少爷,不打听出消息出来,你是吃不香睡不稳的,你放心,这事你当不知道,我偷偷来办。” 春儿听了,感激地看了杜威一眼,却看见杜威憨憨的笑,面容硬朗,竟有几分陆啸昆的影子,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子。杜威人好,她是真心喜爱,见到他对自己这样好,心里也是柔软,拉住了杜威的手,说:“多谢你。” “你只管好好养身体,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我杜威就对你感激涕零了。” 春儿一听,噗嗤一声笑了,这憨人,传宗接代可是他这无父无母的男人心里头的头等大事,时时挂在嘴边,真是不懂风情:“你这话说的,我要是没这肚子,你就不会为我做这些事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在我心里,你比我这胖小子还重要呢,媳妇,你就别挑我的错了。” 春儿自然知道杜威爱她,不然自己当初也不会嫁给他,于是就说道:“张二哥一旦来了消息,你第一时间告诉我,不管好坏,都不要瞒着我。” 杜威点头说:“知道了,你放心。” ——知道你们期盼司令已久,所以加快剧情,选择了一种新的叙述方式,叫几年之后。后面插叙倒叙穿插着写,剧情更紧凑。 181 战乱 自从杜威告诉她二哥有办法打听到卧虎山的情况之后,春儿时时刻刻悬挂着心,隔一天就催杜威去问一问。可是卧虎山上的那个土匪也不是每天都下山的去找他表兄的,他们不得不耐心等待,终于有一天杜威告诉她说,那个人下山了,张二哥打算带上他一起去问问情况。 春儿一听,立即打发杜威跟着张二哥一起去他那个拜把子兄弟家里,自己则在家中等着,一直等到日头西落,总算听见了敲门声,她立即站起来要去开门,就听见她娘挥手说:“你在那儿坐着别动了,我去开门。” “先问问是谁再开门。” “这我知道,你坐着吧。” 春儿娘出去不一会,外有就传来了杜威的声音,春儿走到房门口,就看见他们娘俩走了进来,她一看见杜威,立即着急地问道:“怎么样了?” “别提了,我们没见到人。” “为什么?” “打起来了,西王镇已经打起来了,到处都是炮声。” 春儿这才看清楚杜威身上还有血迹,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了他的手,赶紧说:“我没事,我没事。” “那你身上这血……” “这不是我的,是张二哥的,我们正在躲,一个炮弹就落了下来,炸开的碎石子伤到了张二哥的额头,流了好多血,我们在一个破屋子后面躲了好久才逃回来的。” 春儿的娘听了,吓得脸色惨白:“是日本鬼子么?” “好像是日本人跟谁打起来了,我们只顾着逃命,也没问清楚。” “还问什么问,保命要紧,以后没事别出去了。”春儿娘心有余悸:“阿弥陀佛,这一回总算是有惊无险,春儿眼看着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临盆了,你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守着吧,不然你若有个好歹,春儿她母子两个可怎么办呢,我们都指望着你呢。” 杜威点头说:“娘不说,我也不会出去了,这一回可真是鬼门关上走了一趟,就是不知道又是哪路人马过来跟日本人打的,如今隔三差五就要军阀来攻打这些日本人,你说这些日本鬼子,也真耐打,硬是不肯跑。” 春儿听了,心里头却更加担心,说道:“你说他们打起来,不会牵连王家和卧虎山身上吧。” 王家有她爹,卧虎山上有宋安非,她真怕炮火蔓延到那里去,这两个人性命堪忧。 杜威说:“你放心,我托人问问,总会有人会出门的。” 第二日一大早,杜威就又出去打探消息了,上午的时候回来,说:“听说这一次不是什么军阀,是国军打来了。” 春儿对国家大事不大了解,却也知道自从孙先生创立了国民党之后,很大程度上已经结束了国内军阀混战的局面,只是他们这偏远山区,原来的政府半公半私,只是原来的一个军阀头目归顺了国民党,然后做了这地方官,后来被日本人打跑了,要说这正规的国军,她还真从来没见过。 “我听说如今国军已经一一统江山,有他们出马,应该能把日本鬼子撵出去吧。” 杜威点点头,说:“我听说昨天那一仗,就是国军占了上风,只是日本鬼子在我们这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已经有些根基,又有很多得了他们好处的狗腿子给他们卖命,国军不熟悉当地的情况,一时半会,怕是打不下来。” 春儿的娘叹了一口气说:“唉,不知道这些人心里头都是怎么想的,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打打杀杀的,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日子,就算得了胜,也是拿命换来的,值得么?” “这么说起来,那些日本人千里迢迢地来咱们国家占便宜,也实在该杀。” 春儿的娘站起来,说:“不管怎么说,希望这个仗赶紧打完,打完了这一场,就再也不要打仗了。我还能多活两年,不然整天提心吊胆的,我这老命也……” “娘,你看你,又说这些没边际的话。” 春儿娘笑了笑,说:“不说了不说了,我这眼神不大好,你来给我穿个针线。” 不等春儿站起来,杜威就过去说:“我来吧,我眼神好。” 第120节 春儿在旁边看着杜威和她娘说话,心里头暖暖的,不管怎么说,外头虽然乱,他们这个小家还算完整美满,说起来这乱世能有这日子,她也该知足了。 他们家坐落在山脚下,比陆啸昆的家还要偏远很多,进去出来都只有一条羊肠小道,也因此成为了世外桃源,免于外头战事纷扰。这样又过了五六天,外头的炮火声已经听不见了,大家伙都议论纷纷,猜测着外头的战况,杜威想去外头看看情况,春日的娘也担忧自家老头子的安危,便嘱咐了他几句,让他出去打探消息了。 杜威一路上小心翼翼,路上几乎没有看见过什么行人,倒是远远地看见了日本人的小汽车,吓得他赶紧躲了起来,等藏到了那破屋后头,才发现那里还躲着几个人,一看见他,立即嗖嗖的全都将枪拨了出来! 杜威吓得立即举起了手,却看见那几个人全是农民打扮,不像是日本人,也不像是国军,领头的是一个面容英俊,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只是脸上黑,身上也是脏兮兮的,低声说:“不许动,动一下打死你。” 杜威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扑通就跪在了地上,立即有人上前将他按倒在地上,捂住了他的嘴 。杜威吓得全身冒冷汗,以为自己这条命就此搁在这里了,却听见有人说道:“应该只是个老乡,不碍事。” 杜威听了赶紧点头,奈何被捂着嘴,发不出声音,外头日本人的汽车似乎距离更近了一些,他们看见那些人全都举着枪,屏气凝神,一个个如惊弓之鸟,心里大概就猜到了这些人的身份,恐怕不是国军,就是那些热血的爱国青年。 日本人并没有发现他们,汽车很快就驶远了,有人松开了捂着杜威嘴巴的手,杜威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不好意思了老乡,你没事吧。” 那人虽这么说着,手却往他身上摸了摸,似乎在查看他有没有带枪,然后才拍了拍他的肩膀,拉他站了起来。杜威战战兢兢地看了他们一眼,这才发现在后面不远处的谷垛底下,还躺着两个,身上都是血。 “老乡,我们这里有几个兄弟受了伤,急需要救治,你能不能性格方便,带我们到你家里借宿一晚?大家都是中国人,我们也不是坏人。” 杜威没有回答,他怕拒绝会惹恼了这群人,一枪把自己给崩了,可是答应也是万万不能的,他家里只有女人,还有个媳妇快要临产,且不说这希尔是好是坏,他收留了这些人,万一在惹恼了日本鬼子,他们全家人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见他不说话,就有人不高兴了,拿着枪要顶他,却被领头那个拦住了,语气平和,却带着狠劲,说道:“这位兄弟,我知道这个请求对你来烁有些为难,可眼下日本人戒严,我们实在没地方躲,有两个人还受了重伤,他们俩可不是普通人,其中一个是我们司令,他可是你们老乡,你就算不管我们,也请你救救她。” “司……司令?”杜威声音打着颤,说:“你别蒙我了,哪有……司令身边只跟着这么几个人的……” 那人一听,脸色微微一愣,旁边早有人吼道:“依我看,少跟他废话,枪杆子顶着我,不怕他不答应!” 杜威脸色惨白,急忙说道:“我……我家离这儿很远,在……”他急中生智,喊道:“我家在西王镇。” “胡说,西王镇离这儿这么远,这烽火硝烟的,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逃……逃命……” 那几个人看着他,半天没言语,杜威下了决心,就算自己死在这,也不能答应了这群人,把自己丈母娘和媳妇送进火坑,他可是听说,这些当兵的也未必都是好人,他不能引火上身。 结果就是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说:“你不带着我们去你家也行,你就给我们当个苦力,跟着我们走!” 他说着就看向领头的那个:“逃了这一路,大家伙都精疲力尽了,司令和小林两个得有人背着啊,我还行,要不,另外一个就让这小子背着,我看他生的倒算壮实。 几个人都朝着杜威打量了过来,杜威战战兢兢,脑子里一片空白,却也知道自己这条命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可就算保不住,他也不能害了春儿母女还有他未出世的儿子,杜威咬咬牙,没吭声。 ——————————————————————————————- 歌说明天小攻就粗来了,喵~ 182 惊梦 杜威就这样跟着这群人上了路,慢慢的,他也了解了一些情况。那个领头的长相英气的,他们这伙人都喊他陈警卫,在这群人当中似乎有些威信。而他背着的那个司令,他们都喊他向司令,这个向司令看年纪已经有四十来岁了,伤的确实不轻,一直发高烧,依他看,这条命未必能保得住了,全靠一口气强撑着。 不过对他们这些人的身份,杜威还是有些怀疑的,主要是对司令这个称呼的怀疑。他虽然没有见过司令,可也是听说过的,如今这世道,尤其是军阀混战那会,司令横行,光是他们县里,来来回回好几个司令打来打去的,你也是司令,我也是司令,各自带着一群人打来打去。虽然这死了看着也不是那么难当上,可是那些司令,手下绝不仅仅只有这么几个人。 陈警卫告诉他说,他们的军队都在西石寨驻扎着,至于他们几个为什么脱离了队伍,又为何受了伤,却只字不提,他们不提,杜威也不敢问,他只想着怎么想办法逃了,心里是沉重的。 因为害怕被人发现,他们这敢夜里行动,这样一连三天,都只有一点粗粮充饥,身上又扛着一个重量不轻的男人,杜威就算身体结实,到了第三天的时候也累的直不起腰来了。 “前面就快到咱们的地界了,今天晚上咱们再赶赶路,就到家了,大家伙都打起精神来。” “陈警卫,咱们歇歇吧,弟兄几个赶了几天的路,你看有几个还能动的。” 陈警卫看了大家一眼,个个灰头土脸奄奄一息,全都爬不起来了,这距离他们的地界,还有十几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陈警卫自己也有些走不动了,心想休息一下也好,于是大家伙找个隐蔽的地方躺了下来。 杜威将司令放下之后,自己就瘫软在地上,不一会就沉沉睡去了。可能实在是太累了,他睡在地上,脑子里昏昏沉沉,做了许多梦,也分不清真假。 恍惚他又回到了那一年,那时候春儿和他还没有成亲,他还是奉命看守春儿,但那时候春儿有心勾搭他,对他各种温柔体贴,言语撩拨,他一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春儿是大名鼎鼎的王家的丫头,虽然是丫头,但俗话说的好,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大户人家的丫头,懂规矩,见过世面,上得厅堂,是仅次于大家闺秀的上好媳妇人选,何况春儿长得又漂亮,他自然难免心动,也就甘于被春儿驱使。 “我有句掏心窝子的话要跟你说,我与那宋安非,如同兄妹一般,他曾经救过我的性命,如今他被太太陷害,我不能不管他。” “可是他如今都上了卧虎山了,卧虎山可不是寻常人家就能上去的,到了那,就跟外头断绝了联系,我不骗你,真是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出来。我二叔在王家做工,我托他问了,王家的人都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我不是要去找他。实不相瞒,我与他临别之际,我曾经托我一件事,让我找到了陆大哥,替他转告一句话。可是如今太太叫你看着我,我也不想让你为难,我知道你人好,我如果诚心求你,你肯定会答应偷偷放我出去,可是我不知道太太是否信任你,外头是否还安插了别的眼。何况陆大哥如今恐怕也在太太的监视之下,我实在不能去,也不敢去,所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替我走着一趟。” 他楞了一下,问说:“我?” 春儿点头:“我太显眼了,去了很容易被抓到,可是你不同,认识你的人不多,太太只让他们防着我,并没有让他们防着你,你去了才有机会见到陆大哥。” 春儿说着流下眼泪来,楚楚可怜的样子,一双美目看着他:“你如果帮了我,我心里一定记着你的好。” 杜威见了赶紧点头,说:“太太只是嘱咐我看着你,不让你到处跑,既然你不出门,那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帮你传递消息,想来也是不碍事的。” 春儿让他传递的话,他听了也是惊异感慨,同时又觉得惊世骇俗,作为一个本分老实的小伙子,男人和男人那点事,他是不知道的,也不懂,也不理解,但是宋安非和陆啸昆落到这样的结果,他又很感慨,于是就揣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在一天夜里,偷偷回了西王镇,去找陆啸昆。 他是不知道陆啸昆具体住在哪里,于是就先去看了他二叔。他二叔一见他就愣住了,吓得赶紧把他拉进了屋里面,朝外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番,这才将房门关上:“太太让你看着春儿他们一家,你怎么偷偷跑回来了,这要是让太太知道,你这差事还干不干了?” “我偷偷来的,一路上都很小心,没人看见。” “你来着干嘛,总不是为了来看看我吧?” 杜威憨厚地笑了笑,说:“我来是给你打听个事,你知道陆啸昆住在哪里么?” 杜明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杜威就将春儿托付他的事儿说了个大概,自然是半真半假地说,只说是春儿心里念着陆啸昆父子,想看看他们怎么样了,所以托他过来问问情况,也好安心。 “你这小子,莫不是对那丫头动了心思了吧。你可别想差了,王家的丫头,哪个不是心高气傲,看得上你?” 杜威听了就有些不高兴:“我怎么了?” 第121节 “你说你怎么了,我看你是被女人迷了眼了。” “二叔你只管告诉我陆啸昆住在哪儿,我去看一眼,至于我跟春儿能不能成,说实在话,我也没想着攀高枝,就是看她一个姑娘家的可怜,心又善,不过是让我代替她去看看,又没碍着谁,何乐而不为呢。二叔你仔细想想,我,就专门请了别人看着她,我这个人虽然笨,可是做事什么时候糊涂过,二叔还信不过我么?” 杜明看了看他,然后叹了口气,说:“陆啸昆没在王家住。” “他回家了?” “也没回家。” 原来陆啸昆并没有住在王家,可是也没有回到陆家去,而是在王家旁边的一个院子里住了下来。这院子自然是张桂芳给安置的,杜威听了就问说:“我听春儿说,太太对这陆啸昆有意思,可是陆啸昆对太甜很是厌恶,难道她说的不对,陆啸昆和太太好上了?” 说到这种香艳又龌龊的八卦,杜明也明显有了兴趣,说道:“那倒也不是,他们俩那些事,传言可不少,不过我也是奇怪,你说太太这样富贵的人,人间的福气都让她享尽了,她怎么突然想男人想成这样了,那个陆啸昆,也就长得还可以,不过是个庄稼汉,大字不识一个,还带着个拖油瓶,也不知道太太爱他什么。这个陆啸昆不识好歹,太太给他院子住,他还不乐意,后来太太从他宝贝儿子你的身上下手,做了许多功夫,说他们父子刚刚从卧虎山上解救下来,再出去单住会有危险,让他不替自己着想,也替他儿子想想,最后陆啸昆估计是骗自己的儿子再被卧虎山的土匪劫持,也是为了宋安非的事儿,才留了下来。” “那依二叔看,太太和这陆啸昆有戏么?” “不好说,太太这种有钱有势又漂亮的女人,陆啸昆只要不是傻,十有八九这顶绿帽子老爷肯定是戴定了。” “这个陆啸昆到底是何方神圣,把太太迷成这个样子,我倒要去看看。” 他说着就打开房门朝外头走去,却一眼看见张桂芳站在门口,他吓得浑身一颤,就从梦里醒了过来。 外头天已经蒙蒙亮后了,陈警卫拍拍他的肩膀说:“起来,该上路了。” 杜威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觉得身上酸痛的厉害,整个人似乎依然沉浸在刚才的梦里,余悸还在。 不知道他怎么做了这样一个梦,还梦见了陆啸昆,说起来,自从那次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陆啸昆了。 183 蜕变 等他清醒过来之后才发祥已经变了天,风很冷,竟然飘起来了零星的雪花,这样沉睡了一夜,他整个身体都快要冻僵了。 他们趁着薄薄的曙光继续前行,终于到了一处地方,杜威也看不出那是什么地方,他们在远处等着,陈警卫带着另一个人却先去了。 不一会就有一辆车开了过来接他们。杜威小心翼翼地问说:“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吧,我……就不跟着进去了吧……” “少他妈的废话,给老子上车!” 杜威欲言又止,可实在是惧于这几个人手里的枪,老老实实上了车。 这还是杜威头一回坐车,心里头真真战战兢兢,也不敢四处打量,眼前是一溜的军用帐篷,果然是个大部队,车子从帐篷堆里穿行而过,前面就到了一处很大的院子,似乎是个大户人家的庭院被这帮当兵的给征用了。车子在大门口停了下来,立即有人跑了出来,还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急切地问道:“司令怎么了?” “司令受伤了,赶紧把他抬进去,都小心点。” 杜威笨手笨脚地帮着把向司令抬下车,就有人把他推到了一边,他一动也不敢动地看着那几个医生抬着向司令往里面走,却发现根本没人招呼自己,他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然后就看见外头几个军官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急声问:“司令不是去跟日本人谈判去了么,怎么受伤了?” “我操他娘的那帮日本鬼子言而无信,没谈拢,等我们撤退的时候,他们在道上埋伏了人,一枪就打在了上来的胸口上了,我们几个拼死奋战,才把司令给扛出来!” “司令也是糊涂,听信日本人的话。” 几个军官都身高马大的,身披灰色大衣,脚上蹬着皮靴,戴着军帽,走路的时候仿佛带着风。这里除了他一身老百姓打扮之外,其余的大多穿着军装,所以他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的时候非常显眼,他看到那几个军官都朝他看了一眼,有些畏惧地站到一边,眼睛的余光却撇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对方与他对视了一下,他赶紧低下头来,就感觉到那几个军官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但是那个人走了几步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向他。 他抬起头,与那人对视,楞了一下。 似乎认识又似乎不认识的一个男人,认识的是那张英武冷峻的脸,不认识的是那通身稳重凌厉的气息,这个人像他认识的陆啸昆,又不像。 可是等到对方盯着他看的时候,杜威心里就知道自己并没有认错人,对方不等他开口,就问说:“杜威?” “是我,陆大哥!”他简直有些喜出望外,又有些不可置信。 面前的陆啸昆,一身军装,披着灰色披风,因为天气寒冷,他呼出的白汽在雪花中消散开来,眼睛微微眯着,鼻尖冻得有些发红,看到他,立即脱下黑手套,朝他伸出手来。 杜威楞了一下,赶紧双手都握了上去,陆啸昆的手很凉很粗糙,握住了他的手问:“你怎么在这?” 杜威松开手,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我……我帮他们送向司令回来……” 陆啸昆立即看向旁边的人,有一个跟杜威一起回来的,就是刚才回话的那个讲话有些粗鲁的胖子,说道:“您认识他?他是个好心的老乡,帮了我们大忙……” 陆啸昆也没说别的,只说:“我还有点事,等会咱们再细聊。”他说着不等杜威点头,就对旁边的一个高个子男人说:“李副官,先带他去休息。” 陆啸昆说着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大踏步就朝院子里走去,留下杜威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雪地里,雪花似乎比他们在路上的时候还要大一些,桃花都开的季节,下这么大的雪倒是不常见。他看着陆啸昆高大挺拔的背影,觉得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或者还是在做梦。 隔了四年的陆啸昆,仿佛与他隔了一世,除了那张脸,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了。 他还记得那个夜晚,他从二叔屋里出来,去见陆啸昆。 说实在话,看到陆啸昆的第一眼,他是有些失望的,作为几乎相同类型的男人,他看不出陆啸昆优秀在哪里,一个老实巴交的,有些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脸上透露出的全是无力感,一种和他一样的小人物在面对强悍的对手和命运的时候的无力感,连他一个陌生人都能够从他身上感受到。 可是他曾经见到过的那个陆啸昆,在四年前就已经死了吧。不然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怎么会舍得自己的儿子,把他卖了。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天晚上他要走的时候,听了他转告的宋安非的话的陆啸昆,眼圈都是红的,说:“太太说他变了心,我就知道不可能。”他说着回过头来,看着独自在屋里头玩耍的壮壮,自言自语一般说:“我若是没这个儿子……”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是杜威知道他的意思。如果没有这个儿子,不是担忧他的安危,他陆啸昆或许不用束手束脚,去赌一把,把命搭上了,也没有后顾之忧。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他从西王镇回来没多久,就听他二叔说陆啸昆疯了,把他儿子给卖了。 “不可能,不可能!”春儿听了目瞪口呆,摇着头说:“陆大哥最爱他那个宝贝儿子,他这样的男人,就指着壮壮给他们陆家传宗接代了,怎么会卖了他!” “我也不相信,可是我二叔说这是千真万确,而且他为了不让任何人知道壮壮的下落,索性卖给了人贩子,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儿子卖到哪里去了。” 或许从卖了自己亲生儿子的那一刻起,陆啸昆就已经死了吧。作为和曾经的陆啸昆一样的普通男人,杜威永远都无法理解陆啸昆的行为,他觉得自己就算死,也不会卖了自己的孩子。 杜威恍恍惚惚被那个叫李副官的男人带到了旁边的一处院子里。那院子里十分干净,屋里头的陈设也特别简单,他坐下没多久,就有热汤热饭端上来了,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一顿的他狼吞虎咽吃了一通,抬起头来,才发现李副官一直盯着他笑。 杜威擦了擦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就听李副官说:“你要是没吃饱,我再问后勤要。” “不用不用,已经饱了。”杜威有些不好意思地打了个嗝,捂着嘴嘿嘿笑,李副官就问说:“你跟我们陆副司令是朋友?” 第122节 “陆副司令?”杜威呆呆地问。 李副官点点头,说:“就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啊。” 杜威恍然大悟,说:“朋友倒算不上,我只是跟他见过一次面,我媳妇跟他认识。他,怎么当上副司令了?” 李副官笑起来,脸上露出俩酒窝:“我们副司令怎么就不能当了,他不能当,谁还能当?” 杜威讪讪地说:“原来他跟现在不一样……” “我们副司令以前什么样子我不知道,我跟着他的时候,他已经是营长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比他更拼命的人,哪里危险往哪里冲,只要能立功不管多危险他都敢上,别人不敢去的他敢去,别人敢去的他也要想方设法抢过来去,他枪法又准,军衔都是用命和军功换来的,如今做了个副司令,我还觉得他亏了呢。” 李副官看来很敬仰陆啸昆,说起他来眼睛都放着光。杜威依旧有些疑惑的神色,可是却点点头说道:“他枪法君我倒是听我媳妇说过,以前他是个好猎手,经常打猎,枪法很准。” 而且听他二叔说,当初陆啸昆被抓走的时候,就是靠着一杆猎枪,打伤了十几个人,每一枪都不偏不倚地打中了双臂,可是也正因为那时候的他不肯杀人,最后才被制服的吧。 看来如今的陆啸昆,已经不惧与杀人了吧。 他正想着,就听见外头的脚步声,有他在院子里问说:“人在里头么?” “是。” 他听见陆啸昆的声音,还没等站起来,对面的李副官却已经刷地站了起来,腰板挺的笔直,倒是把他吓了一跳, 紧跟着也站了起来,站起来的时候太匆忙,凳子被他一下子撞倒在地上,他红着脸赶紧弯腰把凳子扶起来,抬头看,陆啸昆已经顶着风雪进来了,身英武挺拔,脱下了军帽,呼着白气,将身上的灰披风也解掉了,身形英武挺拔,面容冷峻,腰杆笔直,端端的将军之风,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农夫,看得杜威有些呆了。 184 狠辣司令 面前的人,真的是陆啸昆么?他的心里的疑惑更重,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太过于威严,气势不容忽视。李副官却已经朝他敬了军礼,陆啸昆点点头,说:“你回去吧。” 李副官朝杜威点点头,转身就走了出去,杜威有些局促地看着陆啸昆,却见陆啸昆微微一笑,但是他觉得陆啸昆的笑容都是表面上的,眼神却很凌厉,面容上看起来似乎饱经沧桑,他跟陆啸昆本来就不算很熟,如今看着更像是陌生人。他有些局促地笑了笑,却见陆啸昆伸手示意说:“你坐。” 杜威就坐了下来,陆啸昆在对面椅子上坐了下来,问说:“你说被那帮兔崽子硬逼着过来的吧?” 杜威一愣,脸上一红,说:“是。” “那帮人 都是土匪出身,做事一贯霸道,有都是向司令的亲信,军法军纪根本管不住他们。”陆啸昆似乎对那些人颇有微词,不过也就说了这么几句,就对杜威说:“你放心,我这就派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我们来的时候都是躲着走的,就是怕遇到日本人,你要是找人送我,送我的人不安全,我也不安全,我还是自己回去,反正我一个平头老百姓,没人管我。” 陆啸昆听了点头:“也行,那你在这歇息一天,等雪停了你再走。我外头还有事,就不陪你了,等我晚上空下来的时候,再找你说话。” “你……你要是忙,就别管我了,我听他们说,你,你都是副司令了,肯定很忙。” 陆啸昆一愣,随即就笑了,就是这个笑容,仿佛还带着昔日憨厚的影子,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陆啸昆并没有说什么,直接就出去了。 杜威吃饱了就觉得又累又困,上床睡了一觉,这一觉就睡到了深夜,可能因为见到了陆啸昆的缘故,他做的梦也是和陆啸昆有关的,只是纷乱复杂,没有章法。不过梦中的陆啸昆,都是过去的陆啸昆,他所知道的那个陆啸昆,所以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回想白日里看到是的一切,觉得现实或许比他刚才的梦还要不真实。 他推开房门,看到院子里站着几个守卫,听到方面响声就看了他一眼,但或许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的缘故,都并没有理睬他。院子里落满了雪,白茫茫的一片,似乎又回到了隆冬时候。外头很安静,只有极远处营地传来的灯光照着,偶尔吹过来的风会夹杂着人的喧闹声。这院子倒是很大,一共两进院落,大概有十几个房间,他沿着走廊走了几步,就到了一个房间窗口,听见里头传来了陆啸昆的声音。 他正犹豫这要不要进去打个招呼,就听见里头传来了另外一个男人的说话声。那窗户是玻璃的,但是破裂了不少地方,大半都用废旧的报纸糊着,他就偷偷往前走了两步,透过狭小的一方玻璃超里头望过去,结果就看到了陆啸昆,旁边还站着另外一个男人。 那男人看着比陆啸昆要英俊许多,看气质更儒雅,倒像是个英武的读书人。 杜威心里没由来地一动,其实在他心里,一直都没有吧陆啸昆完全当成一般人看,因为他一直无法理解陆啸昆和宋安非的感情。陆啸昆在他心里,一直都是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也因为此,当他看到另外一个长相偏向于英气的男人的时候,难免就有了一些猜想,于是就后退了一些,有心要听到点什么惊人的信息。 “向东这一会十有八九是活不了了,就算侥幸活下来,也得是个残废,吃喝拉撒核能都得需要人伺候。” “这一回咱们下手是不是太重了?” 杜威在外头听了心里一紧,就听陆啸昆回答说:“下手轻了,残废的就是你我了。” “可是不管怎么说,咱们俩能有今日,也多亏了他仗义。” “向东这人仗义不假,可是品行不行,如今还要好日本人勾结,妄图得到日本人支持,在这里当一方霸主,咱们可都是这儿的人,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祸害咱们的老乡。” “你不要跟我说这些正义凛然的话,我知道你心里的真实想法,”那个书生模样的军官说:“你一心想要回去报仇,向东的想阻碍了你的复仇计划,你才对他下手的吧?” 陆啸昆冷笑出声:“那你呢,你难道不报仇?” 对方沉默了一会,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在这里假惺惺替他叫屈了,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收拾了向东,下一步就是吕方了。” “吕方?” “我虽然如今已经做到了副司令的位置,但都是靠军功上去的,并不是因为向东信赖我,这些个人,就有两个副司令,我这个副司令,可没有吕方那个副司令管用,他是向东的亲信,也是拜把子兄弟,向东就算不行了,这司令的位置,他也不会传给我。只有解决了吕方,咱们才能真正说了算。” “吕方可不是向东,心机沉着呢,简直就是另一个何文才。” “所以啊,跟这样的人比心眼咱们不是不行的,我也没有这个耐心等下去,要夺权,就得赶这一两天向东的伤情不稳定的时候,等他醒过来开了口,或者直接翘了辫子,一切都晚了。” “那你想好怎么办了么?”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陆啸昆的声音似乎没有一丝感情一样,每一个字都吐的很果断:“软的不行,直接硬来。” 杜威在外头听了咯噔一下,里头说话的这个人,真的是陆啸昆么。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 这么铁血手腕,雷厉风行。 微风卷着屋檐上的雪花落下来,细碎的一片,他缩了缩脖子,忽然打了个喷嚏,里头的人就不说话了,可是陆啸昆也没有出来问是谁,只是过了不一会儿,那个英气的军官就从里头出来了,看了杜威一眼。 杜威憨憨的朝他笑了笑,那人凝着眉毛看了他一会儿,就戴上了军帽,披上了披风走了出去,脚下仿佛生风,带着周围的雪花都在飘动。他的身材非常清瘦笔直,说不出的英气逼人,直让杜威也想穿上那一身帅气的军装,有了当兵的渴望。 “你醒了。” 他回过头来,发现陆啸昆也从屋里出来了,正站在门口看着他,夜色中他的面孔显得更立体更威严,杜威点点头,问:“那人是谁啊?” “他啊。”陆啸昆微微提了提嘴角,说:“他你或许不认识,但是他的名字你肯定听说过的,他叫王青。” 第123节 “王青?”杜威皱着眉头,一时还是不认识这个人是谁,紧接着脑海里猛地一亮:“他是卧虎山的……” “没错,就是他,当年卧虎山的三当家,王虎的的弟弟。” “他不是死了么,当初王虎死的时候,原来的二当家何文才和三当家王青内部发生了火拼,这个王青和他的亲信不是全都被杀了么?” 陆啸昆笑着抬起头来,冲着夜空吁了一口气,身上倦懒,说:“没有,他带着一些兄弟逃下山了,何文才当初是怕王青没死的消息泄露出去会动摇他的权位,所以对外宣称他死了。这些年,他在外头一直想着回去报仇呢。” “这个人,是好人么?” 陆啸昆听了微微一愣,扭头看向杜威,然后就笑了,说:“算是个好人吧,毕竟如果没有他,我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也爬不到如今这个位置。” 这么些年来看,他与 王青因为有着近乎相同的经历和仇恨,所以也算相互帮持,他比王青枪法准,敢拼命,武上有优势,而王青能识文断字,善谋略,文上有优势,如今虽然说王青的的职位比他要低一些,可是他也从来没有将王青当做是自己的下属,对他很敬重。 只是他觉得,王青到底是读书人,纵然是土匪出身,也少一份血性,性子刚强中有着柔软的一面,关键时刻狠不下心来,不然当初也不会败给何文才。如今对待军营里的这些对手,也同样心慈手软,那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只能他陆啸昆来当了。 当就当吧,也不是头一回了,他陆啸昆,早就不是人了。 185 夺权 只是他觉得,王青到底是读书人,纵然是土匪出身,也少一份血性,性子刚强中有着柔软的一面,关键时刻狠不下心来,不然当初也不会败给何文才。如今对待军营里的这些对手,也同样心慈手软,那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只能他陆啸昆来当了。 当就当吧,也不是头一回了,他陆啸昆,早就不是人了。 杜威听了就说:“不过他到底是个土匪出身的,你还是得防备着他一点。” 陆啸昆听了,就看了他一眼,说:“进屋说吧,外头太冷。” 杜威就跟着陆啸昆进了屋子,发现陆啸昆这间屋子还不如他刚才睡得那一间好,而且冷的多。陆啸昆就问:“我这里有点西洋的玩意儿,叫咖啡,你喝么?” 杜威没喝过那东西,只说:“我喝水就行。” “这些都是底下的人缴获的战利品,我听王青说喝了能提神,就留下了一点。如今到了晚上,全靠这个提点神。” “晚上为什么还要提神,喝了它还睡得着么?” 陆啸昆递给他一杯热水,说:“没办法,事情多,想的也多,就得费点神。” 杜威喝了一口热水,觉得自己身上暖和了一点,他想起刚才的情形,觉得他偷听陆啸昆和王青两个人说话,这两个人肯定察觉到了,既然如此,不如自己先说出来,反倒不容易尴尬,于是他就说:“我刚才在外头,无意中听见了你跟王青的对话……” 果然,陆啸昆回到说:“我知道。” “我不是有意的……” “没事,我这院子旁人不可能无声无息地进来,能听见我们说话的,都是我放心的人。今天一直忙,也没跟你好好说句话,这些年你怎么样,春姑娘怎么样?” 杜威听了脸上一红,说:“我挺好的,她也挺好的,如今……我们俩已经是两口子了。” 陆啸昆愣了一下,表情有些惊异:“是么?” 杜威点点头,说:“我们成亲快两年了,她都快要生了。” “那得恭喜你了,要做父亲了。” 可能是想到了自己的儿子,杜威发现陆啸昆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笑容也很勉强。陆啸昆叹息了一声,说道:“时间过的真快,如今春儿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 “你这几年怎么样?”杜威有心换个话题,但是脱口问出来之后才觉得问的有些蠢,于是自己就先笑了,说:“你过的挺好的,都当上大官了。” “什么大官,不过都是自己人随便喊的,”陆啸昆说:“你今天就好好休息,明天雪停的话就走,如果不停,你就在这多呆两天,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杜威听这话有些送客的意思,也正好,他也不想继续跟着陆啸昆待在一个屋子里面了,毕竟两个人不算熟,对方身上的气势又总是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倒不如不见面的好。于是他就从屋里面出来,陆啸昆还没有送他出来,外头就跑进一个人来,这人杜威认识,是李副官。 “向司令醒过来了,您赶紧过去一趟吧,吕副司令也在呢,王参谋让我来喊您赶紧也过去。” 杜威人已经走出去去很远了,听见了这句话,立即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陆啸昆跟着李副官往院门口走去。他有预感,觉得这里就有大事要发生了。 他回到自己屋里,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有人给他送了晚饭过来,他可能是白天那一顿吃撑了,心里头又担忧,所以就吃了几口就躺下了。他想起他听到的王青和陆啸昆的对话,心里想着,如果陆啸昆真发生兵变,万一失败了,肯定就是死于非命的下场,那自己还能不能活? 想到这里,他有些后悔自己在这多呆了一天,如果自己死了,春儿和她 肚子里的孩子又该怎么办呢。 他满腹哀愁,如此迷迷糊糊到了后半夜才睡了过去,第二日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已经亮了,也不知道是雪光还是晨光。他穿好衣服起来,推开门,看见天色还有些暗沉,但是雪已经听了。 外头冷风一吹,他就清醒了许多,想着自己还是早点回家的好,免得夜长梦多。于是他就朝着陆啸昆的住处走去,想要跟他辞别。 谁知道陆啸昆竟然不在屋里,他朝门口看了一眼,看见那两个守卫像是个木头人似的站在那里动不动,于是就有走了过去,笑着小声问道:“两位长官,请问陆副司令去哪儿了,你们知道么?” 右边的那个就看向他说:“陆副司令在向司令院里呢,好像在开会。” “谢谢。” 杜威道了谢就朝外头走,到老向司令院子门口,却看见里头乌压压一群人,全都面色肃穆,他有些胆怯,就没有进去,而是在外头等着。过了好一会儿,忽然见陆啸昆从为屋里头出来了,旁边还有一个矮个子的精瘦的男人,后面紧跟着的就是王青。王青的脸异常阴沉,眼睛时不时地朝陆啸昆看着。杜威心里一惊,就靠着墙站住了。 陆啸昆和那个矮个子男人又说了几句什么,就听有人高喊道说:“向司令刚才说了,在他养伤期间,由吕副司令暂代司令职权。” 杜威看向那个矮个子的精瘦男人,原来他就是吕方。 果然跟他想的一样,看相貌身材,果然有些何文才的影子,一看就是个精明人。 紧接着陆啸昆就跟吕方说了几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吕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跟旁边的随从低语了几句,就朝外头走了过来。 由他领头,陆啸昆和王青等人就跟在他身后,大概有十几个人走出来院子。陆啸昆扭头看了路边墙角站着的杜威一眼,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异常冷峻,杜威甚至察觉了他的喉咙上下攒动了一下,脸上隐隐露出紧张又孤注一掷的戾气。 杜威心里一紧,大气也不敢,本能地靠近了墙壁,看着吕方经过他身边,进了旁边的一处院子里。 就在这个时候,王青忽然叫住了几个随行的军官,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似乎在有事跟那几个人商量,但是他的眼睛却朝前看了一眼,陆啸昆就在这个时候轻微回了一下头,看了他一眼。 第124节 紧接着陆啸昆和剩下的几个人就跟着吕方进了院子,杜威心里激动的厉害,又是惊惧又是信封,忍不住朝前走了几步,靠近了大门口,就在那一瞬间,他忽然看见陆啸昆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来,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勒住了吕方的脖子。 吕方都还没反应过来,他手里的匕首就已经捅进了吕方的胸口,一切都在刹那之间,陆啸昆身后的几个军官,突然全都围了上去,杜威只看见他们手中明晃晃的刀刃,就已经有人将大门一把关上。 杜威吓得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脑海里一片空白,后面就紧接着响起了枪声,等到他回过头去,就看见王青举着枪的手还没有放下,地上已经躺了好几具尸体。 紧接着就是一阵又一阵的骚乱,他听到了呼喊声,零星的枪声,他却再也不敢看一眼,只抱着头蹲了下来,躲在墙角里,他看见了刚才被王青打死的那几具尸体流出的鲜血,眼睛有些晃,脑袋有点懵。 他听见王青朝里头喊了一句:“都解决了!” 吕方院子的大门打开,他看见陆啸昆手里拎着的匕首已经全是鲜血,吕方显然经过了垂死的挣扎,沾的陆啸昆身上全是血,而就在他身后,吕方以惨不忍睹的死状躺在地上,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而他眼中的陆啸昆,面容冷峻,眉眼凌厉凶狠,将手里的匕首扔在地上。匕首碰到石板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半掩在积雪里面。他脱了黑色的沾着鲜血的手套,擦了一把胳膊上的血,将手套也扔在了地上。 杜威终于可以肯定,如今他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不是陆啸昆。 或许是陆啸昆,却是个脱胎换骨的陆啸昆。 他呆呆地看着陆啸昆带着几个人走了出来,每一步都那么气势威严,他似乎也想起了杜威,扭头朝他看了一眼。 杜威呆呆地看着陆啸昆,看见陆啸昆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他在这张脸上几乎看不出刚才他看到的些许的紧张,他只看到冰冷的外表下掩藏着的杀人夺权的,即将达到目标的兴奋。 186 回归 院子里零星又响起了几声枪响,陆续有人被抬出来。杜威觉得自己腿有些软,他虽然不是胆小的人,可是这么赤裸裸的杀人却是头一回看见。 陆啸昆似乎并没有空理睬他,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他去做。杜威看着他又进了吕方所在的院子,赶紧自己也回到了陆啸昆的那处院子里来,也没有进屋,就在门口站着,越想越觉得恐怖,觉得事不宜迟,他还是早点离开这里的好。 可是他还没有出门,就发现外头开始乱糟糟的,很多兵挎着枪一队一队地从大门口走过,门口的守卫走出去看了一眼,好像是接到了谁的命令,回来就把大门关上了。 杜威有些紧张地说:“我……我要出去。” “外头不安全,你还是在里头躲一会吧。” 杜威听见外头的脚步声,心里头砰砰直跳,只好回到了屋里,却是坐立难安,片刻不敢放松。 到了午饭的时候,也没人给他送饭来,他也不敢出去问,就这样在屋里呆到了天黑,外头这才传来了说话声,他立即辨认出是陆啸昆的声音,不知道是惊喜还是紧张,立即站了起来。 外头的陆啸昆已经推门进来了,看到他就笑了,云清风淡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没事吧?” 杜威愣了一下,觉得这话似乎该由自己来问才对,他摇摇头,说:“没事。” “外头的事儿都解决的差不多了,今天主要是考虑到你要走,得经过驻扎的大营,我怕军队里有些吕方的人我压不住,再出暴乱,对你反而不好,所以就加他们将你关在这院子里,也是为了你的安全。” 杜威能说什么,只好讪讪的笑着点头:“那现在都解决了么?” 陆啸昆点头:“今天晚上可以睡个安心觉。” “那我可以走了么?”杜威真是片刻也不敢在这待下去了。 “走也不急这一时,等明天天亮了你再走吧,我找人送送你。”陆啸昆说着,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你就别跟我客套了,也不要担心,只管安心在这住着,你是春儿的丈夫,春儿对我有恩,如今阴差阳错见到了你,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就当你帮我给春儿捎点东西,我明天找两个战士化妆成普通老百姓,送你到家。” 既然陆啸昆都这么说了,杜威也不好说拒绝,陆啸昆吁了一口气,笑着说:“娘的,老子这两天都没怎么吃饭,今儿可得好好吃一顿,”他说着就朝门外喊道:“李副官。” 李副官在外头应了一声,立即就跑进来了,陆啸昆说:“你去后厨看看,都还有什么,要是有好酒好菜的,都端上来,把王参谋也过来,一起吃。” 李副官笑着应了一声,就出去了,不一会就有人端着热酒热菜上来,说实在话,他们这里的伙食算是一般,他跟春儿的日子过的一直还算不错,虽然没有吃过山珍海味,可是日常饮食都比寻常人家讲究,毕竟春儿也是大户人家呆过的丫鬟,做菜一流,又很会搭配。他刚到这里的时候,因为好几天没口热菜喝口热汤了,所以觉得陆啸昆招待他的饭菜非常可口,可是如今看,是比他们家吃的要好一点,但是还不是像是一个司令该吃的饭菜。 “陆司令……我现在应该喊你陆司令了吧……” 陆啸昆一听,脸色却有些沉了,说:“你跟我见外了吧,喊我陆大哥就行,我比你大不少岁,这个称呼还是当的起的。” 杜威听了脸上一笑,就喊了一声:“陆大哥。” “你这屋子,怎么这么简陋,我看还不如我睡的那间房,也冷了不少……” 陆啸昆楞了一下,说:“军队行军,都是走到哪住到哪,不瞒你说,比这更破的我都住过,执行任务的时候,大冷的天就钻到草窝里睡,浑身都冻僵了。” 杜威听到这就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陆大哥如今不用再苦着自己了。” 没想到陆啸昆听了,却微微叹了一口气,桌子上的热茶冒着热气,灯光下他的脸庞少了一分白日里的凌厉,多了一分疲惫的神色,说:“什么苦中苦的……你是原来认识我的,我的那些事,你都知道。” 他的声音暗淡了一些,仿佛提起了心里掩藏已久的,被血腥和杀戮掩埋的过往:“我不能住太好的,否则心里头会不安,不知道他如今吃着什么样的苦,我如果睡在很舒适的床上,吃着山珍海味,心里会难受。” 杜威听了一愣,他自然知道陆啸昆口中的“他”说的是宋安非。他觉得有些不自在,又觉得很沉重,很惊异,还没有说什么,就见陆啸昆抬眼看向他,自己先笑了出来,眼角露出细微的纹路,说道:“不提这些矫情的事儿了,”他说着就扭头看向外头问道:“李副官呢,让你去喊王参谋,怎么还没喊过来?” 外头立即有个兵跑了过来,却没进门,站在,门槛外头毕恭毕敬地说道:“李副官还没回来呢。” 陆啸昆说:“王参谋干什么都磨磨唧唧的,他们读书人,行军打仗的时候也讲究的不行,出个门非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少个扣子都不行。” 杜威听了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他们两个这样坐着,如果不说什么话,的确有些尴尬。当然了,他只是自己觉得有些尴尬,至于陆啸昆是怎么想的,他却不知道,他抬头看了陆啸昆一眼,发现陆啸昆也看向他,心里一紧张,就问说:“说起啦,自打一见面,我就以为陆大哥会问我他的事……” 他也学陆啸昆那样,并没有提宋安非的名字,只是用了“他”来代替。但是他们两个似乎都心知肚明这个他字指的是谁。陆啸昆脸色渐渐低沉了下来,竟然沉默了一会,似乎他提起来的这个人,对于陆啸昆来说是个千斤重的东西。 “我倒是……” “你别说了,”陆啸昆忽然打断了他,看向他,眼神带着一点莫名其妙的凶光。 杜威一愣,这是他没有想到的。按理说,陆啸昆在外头行军打仗这几年,心里头最记住的应该是宋安非了,看他刚才说的那些话,明显也是时时刻刻都没有忘记他。照这样说,陆啸昆应该很急着打听东安非到底怎么样了才对啊。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宋少爷的事……”杜威怯怯地说:“也就知道一星半点……” 陆啸昆看着他,脸色阴沉不定,眼睛里的凶光却已经退却了,只剩下暗淡的光辉,声音却有些抖,问说:“他还活着么?” 杜威一愣,陆啸昆却不等他回答,就接着问了一句:“他还活着吧?” 第125节 杜威看见了陆啸昆搭在桌子上的手,手指头急切地,轻轻地敲着桌面,流露出主任的忐忑与紧张,杜威突然明白了,陆啸昆不是不想知道宋安非的消息,他是怕知道宋安非的消息,就好像近乡情怯。 自己一直惦记的那个人,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这是多么荒唐的,或许独属于这个时代的悲哀,杜威突然想到,如果自己告诉陆啸昆,宋安非已经死了,那陆啸昆会是什么反应,他会不会突然崩溃,发现原来自己豁出性命换来的权势,竟然全都白费了。 可是他自己也不确定宋安非怎么样了,他没有亲眼见过,也没听说过谁亲眼见过,也就他媳妇春儿总是告诉他说,宋安非一定还活着,看着面前这个看似坚硬如石头一般的,却又有着自己脆弱内心的男人,杜威有些不忍,他点点头,说:“还活着。” 陆啸昆仿佛一下子松了一口气,一直抖动着敲着桌子的手指头瞬间停止了敲动,嘴角不知道是笑还是哭,说道:“我跟他,很快就可以见面了。我当初许了诺言,如今来兑现了。” 时光飞转,仿佛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对宋安非说:“你等着我以后来救你。” 宋安非什么都没有说,眼睛带着红血丝看着他,那时候的人觉得自己活的真窝囊,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他如此卑微渺小的一个存在,空有一身力气,却甚至抵不上别人一个子弹。 陆啸昆笑了,看向杜威,杜威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些许的癫狂和兴奋,连跟着他也觉得兴奋起来,几十里以外的卧虎山,北风呜咽着,吹着老槐树上的积雪飘落下来,从一块散落成一片,落在地面上,屋檐下有个青年穿着厚厚的袍子,仰头看着乌云散开后,露出一轮圆月。 187 夫人 一场大雪过后,这天上的月亮似乎更加清亮,那月光也是冷冽的,天色几乎看不到星星。沈易安从屋里出来,说:“安非,你又出来发呆了,这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宋安非闻言回过头来,就看见沈易安捧着一个手炉递给他,他接过来,笼进袖口里,说:“你看今天的月亮多亮。” 沈易安闻言也抬起头来,眼睛里似乎倒映着月亮的光辉,他比宋安非长得要俊俏很多,只是声音略微沙哑,透着说不出的疲惫憔悴,脸色也不好,说:“转眼又一个月过去了。” “何文才是不是该回来了。” 沈易安听了微微一愣,脸色变得有些白,点点头说:“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傍晚时候就能到家了。” 宋安非抿了抿嘴唇,说:“这一回回来,不知道又带回来哪家的女孩子。” “何文才就是个变态,”沈易安狠狠地说:“真是老天不开眼,他这样作恶多端的,居然成了西王镇的霸主,外头战火纷飞,怎么就没把他烧死。” 他的语气平静,却透着发自内心的厌恶。宋安非扭头看了沈易安一眼,拉紧了自己身上的袍子,说:“咱们又不是没试过,或许他命不该绝。” “是他防备的太严,这个人,就是太精明。” 何文才的后院,如今除了宋安非这个名义上的“夫人”以外,还有小妾十一个人,再加上原来就在他身边的沈易安,他的后宫,如今已经有十三个人服侍他。可是何文才这还不满足,似乎一个人越是心虚,就越是怕别人怀疑他,所以他每次出门,都会带回来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做小妾,偏偏他又不能做那些女孩实际上的丈夫,全都放在后院里养着,卧虎山不比别的地方,是个土匪窝,里头最多的就是正当壮年的汉子,哪有不饥渴的,所以何文才将后院看得极严,里里外外守了好几层,如果不经过他的同意,外头的人根本进不来,里头人也出不去,宋安非和沈易安就被困在这院子里,几乎于是隔绝,对于外头的情形一概不知。 宋安非听了沈易安的话,冷冷地说:“他要是防备的不严,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 沈易安听了他的话,微微一愣,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依我说,算了吧,咱们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亲人的性命,都在他手里捏着呢。” 沈易安和宋安非一样,都恨透了何文才,可是他们在何文才身边那么多年,如果真的想要何文才的性命,机会多得是,可以说易如反掌。 可是何文才到了今时今日仍然活的好好的,原因就在于他的精明。他当初和张桂芳合谋,强迫宋安非上山,自然知道宋安非恨极了他,所以他对宋安非也有所防备。其实不光宋安非,他对后院里其他人也全都有所防备。可以这么说,后院里的男男女女,没有一个不恨何文才的,但是何文才在后院却是最舒适安逸的,因为他带进来的每一个人,他都牢牢掌握着对方的软肋。 沈易安的软肋,就是他的家人,他是本地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所以只能甘心被何文才驱使。而宋安非的软肋,就是陆啸昆父子。 宋安非恍惚还记得他以前以王玉燕的名义嫁到卧虎山之后和何文才第一次见面,自己是如何紧张,恐惧和愤怒。他怀里的匕首被他攥出了汗水,却听见何文才说:“我知道你此时此刻,想必杀了我的心都有,但是我要警告你的是,你最还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不然你可以一死了之,但是山下的陆啸昆父子,未必就有你这样的福气。” 宋安非一愣,手里的匕首就此放下。 何文才是个很精明的男人,他懂得如何拿捏别人。这后院出来宋安非和沈易安,就是那是个小妾,按理说,既然这里住着主子,就该有奴婢伺候,可是何文才却没有叫一个小丫头或者小斯进来。这后院的十三个人,即是主子,又是奴才,全都伺候他一个人。而这十三个人的软肋他都捏在手里,所以他身处于十三个恨他的后院之中,却也是他在这世上最安全的一个住所。 他们这群人,基本上此生都与幸福无缘了,也因此不能不顾自己所爱之人的幸福,当然了,也有个别女孩子性格刚烈的,想要跟何文才鱼死网破,但是何文才虽然好色,到底是个土匪,身手还是可以的,那女孩子只是刺伤了何文才,却没刺死他,反而激怒了何文才,也是为了以儆效尤,何文才直接把那个女孩子按倒在院子里的地上,找了一群饥渴的汉子,将那女孩子活活轮/奸致死,并且放话说,这就事背叛他的下场。那女孩子被折磨了一夜,这是最痛苦的死法了,哀嚎声听的人心神俱裂,足以叫其他女孩子做了一辈子的噩梦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一个人敢动刺杀他的念头。 雪停了之后,太阳就出来,这春天的天气最是奇怪,刚来了倒春寒,天气忽然又一下子热了起来,那么厚的雪,也一下子全都融化掉了。屋檐往下滴着水,打湿了宋安非的袍角,旁边有个女孩子,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看着宋安非说:“夫人穿上了女装,真能以假乱真了。” 宋安非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小翠,大当家不是说等会就过来么,怎么还没来。” 那个被唤作小翠的丫头说:“估计有些事耽搁了,夫人,你先把这身衣服换了吧,到了咱们院子里,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宋安非点点头,就进屋换了男装出来。说起来他再能以假乱真,也不是女人,何文才就会自欺欺人,每次只要走出这院子,就要他一身女人打扮,他的那些兄弟难道真的一点都可看不出来,只是不愿意揭穿罢了。 小翠偷偷打量着宋安非,看到了宋安非似笑非笑的嘴角,尤其是眉眼那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可能是经常穿女装的缘故,宋安非神态看起来温柔娴静,有一种说不出的温顺,叫人看了心里就觉得舒服,可是她认识宋安非,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却觉得宋安非身上的这种本来不属于男人的温柔里,有一种很诡异的感觉,好像温柔刀,刀刀要人性命。 “我给大当家炖的羊肉汤好了么,等会大当家来了,得赶紧端上来。” 小翠回道:“炖好了,热着呢,怕端上来早了凉了会有膻味。” 宋安非点点头,说:“那我先去看看,你在这守着,等大当家过来了,你喊我一声。” 小翠应了一声,看着宋安非去了厨房那边。不一会就有一个年纪大概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走了过来,笑着说:“小翠,你现在怎么成了他的丫鬟了?” 小翠回头看了她一眼,红着脸说:“人家本来就是正经主子,论起来,我们都是妾,他可是夫人呢。” “他算哪门子的夫人,不过是个男人,这么荒唐事,也就大当家干得出来。你说怪不怪,,我听说他当初上山,也是被逼的,一个男人被逼着做了女人,按理说应该恨极了大当家的,可是你看咱院子里这么多姐妹,有谁有他对大当家上心,成天没事在那钻研厨艺,想方设法做好吃的来讨好大当家,依我看,他当初的心不甘情不愿十有八九是装出来的,我看他乐在其中呢。” 小翠听了嘟嘟嘴,说:“燕红姐姐,你还是别说了,让他听见。” “他听见我也不怕。成天的炖羊肉汤给大当家喝,怪不得大当家在他房里整天的不出来,我们姐们倒像是守活寡。不过是个男人,又生不出一儿半女的,真不知道大当家是怎么想的。” 厨房里沈易安蹲着往灶里添着柴火,小声问说:“燕红又挤兑你呢,你也给她点厉害看看。” 宋安非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热汤,脸上不咸不淡的,说:“我早就看不惯她了,你且等着,看我这么收拾她。” 沈易安抬头一看,就看见宋安非低着头,很认真地看着锅里的羊肉汤,在那氤氲热气里,他的眉眼微微垂着,却露出几分阴冷的神色来。 188 秘密 沈易安微微笑出声来,抿着嘴轻轻道:“说起来这个燕红也是古怪,刚来的时候,就属她最贞烈,反抗的比谁都激烈,可是这才一年多的光景,就开始争风吃醋起来了。” “那是何文才的鞭子管用,”宋安非看向沈易安,发现沈易安的脸色微微一白,便没有再说下去。可是沈易安却叹息了一声,不无羡慕地说:“是啊,这院子里的人,除了你,谁少挨他的鞭子。何文才折磨起人来,花样多得很。说到底,他对你到底是最特殊。” 宋安非说:“他对我特殊,也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我要扮演的是王家的千金小姐。他不过是怕逼急了,把我逼死,他也落不到什么好处。如今用陆啸昆父子的命拿捏着我,做他的提线木偶,对他来说才算是最划算的。” 这似乎是他的不幸,也是他的幸运。 想当初刚上山的时候,他真是死的心都有了,原本想着与何文才来个玉石俱焚,也算是为民除害,可是没想到何文才居然用陆啸昆父子的命来要挟他,他那时候有一瞬间真是僵硬到无法思考,以为自己就此就要跟着何文才,成为他的奴隶了。 第126节 可是叫他意外的是,何文才并没有要睡他的意思,而是自己上了床,脱了鞋,说:“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歇息吧。” 宋安非一愣,呆呆地看着床上坐着的何文才,何文才摘了眼镜之后,两只眼就显得有些无神,人似乎看着也和善不少,说:“你不睡?” 宋安非以为何文才是要跟他睡觉,紧紧咬着牙说:“我不困,你先睡。” 何文才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拉起被子就躺了下来,宋安非就那么在板凳上坐了一夜。 他的那一夜是很不好过,提心吊胆,一夜未眠,何文才有一点翻身的动作或声响,他就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他也算是经历过很多生死的人,可是却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等到天亮的时候,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不过他心里对何文才确实感激的,他虽然还不知道何文才是不是打算放过他,是以后都不会碰他,还是暂时不会碰他,但至少昨夜何文才没碰他,不然他现在还不知道会什么样子,就这一点,就足以叫他心里感恩了。 何文才往床上一坐,说:“还不给我穿鞋?” 宋安非一愣,可还是老老实实地蹲了下来,拿起地上的鞋子要给何文才穿。谁知道何文才的脚微微一晃,却躲了过去。宋安非奇怪地抬起头来,却见何文才的脚踩着了他的脸,他躲闪不及,不小心坐到了地上。 何文才却轻声笑了出来,那笑容很是得意,戴着眼镜的那张脸又恢复了往日的凌厉阴险,说道:“以后,你给我穿鞋,得跪着给我穿。” 宋安非红着脸爬起来,一句话也没有说,小心翼翼地给何文才穿上了鞋。何文才下了床,说:“这几天有的你忙,一夜没睡,气色差成这样,被老子滋润了一夜,不应该红光满面么,去,补妆去。等一会,你还得跟我去见客去呢。” 王家本来是陪送了一个小丫头跟着一起上山去的,可是何文才刚进来就把那丫头打发出去了,听说是送给了一个手下了,想必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所幸上妆这些事,宋安非也会一些,于是就走到了妆台旁,仔细上了妆,何文才就在他身后站着,说道:“你这不男不女的东西,扮女人倒是得心应手,挺有几分样子。” 宋安非抿着嘴唇没有说话,何文才立即伸手摸住了他的脖子,宋安非微微一颤,何文才的手就捏住了他的下巴,说:“以后跟你说话,都老老实实回话,只要你温顺,我就确保你的日子好过一点,不然的话,你的下场未必会好看。你的命,陆啸昆父子的命,甚至包括你们王家人的命,都在我手里攥着呢,我劝你老老实实听话,我说什么,你做什么,不要让我后悔娶了你。” 宋安非内心希望何文才能够放过他,自然安分守己,说什么做什么。夹着尾巴做人。事情果真如他所想的那样,接下来的两天,何文才每晚都要留宿在他屋里,但是却从来不碰他。他这三天,都是在椅子上度过的,等到第四日听说何文才已经睡在了外头,他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就大病了一场。 就是在这场大病中,他认识了沈易安。 他对沈易安是有点印象的,当初他和陆啸昆以及春儿一起,冒充王玉燕,来看望病危的王虎,结果被识破之后,何文才把他们三个人绑在了冰天雪地里,帮了他们一把的那个面容白净俊秀的年轻人,就是沈易安。 但是沈易安却告诉他说,那并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可是宋安非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当初我刚被卧虎山的人抓上来的时候,他们管我家要赎金,我家里人没给,他们就把我关在一个黑屋子里面,那时候你也被抓上山,跟我关在同一个屋子里,我还求你帮我跟家里人通个信呢。” 宋安非这才恍然大悟,终于将眼前这个人,和沈易安那个名字联系到了一起。 “可是你怎么又……” 沈易安叹息了一声,走到床边,秋光照着他白皙俊美的脸庞,只看到这一眼,宋安非就猜到了十之七八。 看样子八成是何文才看上了沈易安的相貌,霸占了他。 果不其然,沈易安说:“尽管何文才娶了你,打着爱女人的名义,可是你也听说过他爱好男色的传闻了吧?” 宋安非微微有些尴尬,点头说:“我刚被抓上来的时候就听说了。你……” 沈易安的嘴角却露出几分鄙夷的神色来,说道:“和如今娶了个男扮女装的你一样,他把我抓上山,也是为了做一场戏。” “做戏?” 宋安非愣了一下,这怎么能一样呢?何文才娶了他,确实是为了掩人耳目,杜绝他爱男人的流言蜚语,可是他没有娶一个真正的女人,没有娶王玉燕,而是娶了冒牌的他,不正是说明了何文才是喜欢男人的么。既然如此,那他抓沈易安上山,应该是为了沈易安的好皮囊。 “难道……他不喜欢你?” “喜欢我?”沈易安的嘴角带着诡异的嘲讽,看向宋安非说:“他倒是想,可惜啊……” 沈易安的叹息不是悲哀的,而是嘲讽的,轻蔑的,嘴角微微起来,说道:“外头的人都传言何文才爱男色,所以一直没有娶亲,身边也一个女人都没有,他们这样想,难道你跟他 睡了三天之后,也这么想?” 宋安非一愣,随机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他并不爱男人,他爱女人?!” 这……这又怎么可能呢。他有些糊涂了。 “他既不爱男人,也不爱女人,”沈易安看向宋安非,问说:“你跟他睡的这三天,他可有碰过你?” 宋安非摇头:“其实我心里一直不解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用不解,我告诉你原因……” 宋安非盯着沈易安,他知道沈易安将要告诉他一个大秘密,一个或许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的秘密。 沈易安红红的嘴唇张开,冷笑一声,说:“因为他根本就不算是个男人。” 说到这里,沈易安不顾宋安非惊异的表情,缓缓地说:“何文才曾经受过伤,伤了男根,如今的他,跟一个太监没有区别。” “这……这怎么可能,我看他……”宋安非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其实是想说,他看何文才虽然白净斯文了一些,却浑身上下都透着男人气概,也够凶狠威严,怎么看怎么不想是一个太监。 沈易安微微眯起了眼睛,语气淡淡的,说道:“他不是从小就受的伤,而是成年以后,”沈易安缓缓地说:“他没有办法娶妻生子,土匪里又都是一群老爷们,整天强抢民女或者无逛窑子,他不能,但是他又要有一个二当家的威严,试想如果卧虎山的兄弟知道何文才是一个废人,连根儿都不全,会怎么想他?还会敬畏他么?阴差阳错的是,因为他从来不碰女人,就有传言说他不爱女人爱男人,这正合了何文才的心意,做一个爱男人的畜生,也总好过一个大众眼里的太监,所以他就养了一个男人在山上,关在自己院里,装模作样。一个喜欢玩弄男人的二当家,又神秘又危险,众人反而更畏惧他,这就是他的计谋。而而今时移世易,他又想博一个爱女人的正经名声,所以他娶了你,做了王家的女婿。” 189 物尽其用 宋安非吃惊的说不出话来,可潜意识里有意识到沈易安说的都是真的。因为只有这样,一切才能解释的通了。 说句实话,知道何文才的这些秘密之后,宋安非心里头是庆幸的,至少这么说起来,他就不怕何文才把他给睡了。这对如今的他来说是头等大事。 可是他却低估了何文才变态的本事,正如沈易安说的那样,何文才就是个变态。他虽然身体上残废了,可是心却是好好的,当年残废之前,也曾尝过男欢女爱,如今他越是有本事,越是功成名就,心里的缺憾就越严重,心里越憋屈。 他就算得到了他想要的权势又怎么样,关起门来,他依旧是个连女人都征服不了的男人,这是他的隐疾,也是他生平最痛心的地方。 也因为此,他在所有有关性的事情上都特别偏执疯狂,他可以为了假装喜欢男人,身边时刻有长相清秀的男人伺候,如今也可以为了假装喜欢女人,娶了一个又一个小妾在身边。 宋安非上山的那一年,他婚后不到三个月,就娶了四五个小妾,自此以后,基本上就保持几个月就添一个新人的节奏,到了目前为止,已经娶了十一个女孩子做妾。 因为不忍心这些女孩子就这样被生生耽误了青春,宋安非也曾跟何文才提过这件事,不过何文才却不为然, 说:“我这是为了她们好,如今外头炮火连天,她们在外头,不是被日本人糟蹋了,就是被炮弹炸死了,要么就是填不饱肚子等死, 境遇好点的,也都是被父母卖给人家做童养媳,就好比半个奴才,哪有跟着我何文才吃香的喝辣的好,我何文才又不糟蹋她们,还给她们一个安身之所,难道还有错不成?” 那时候的宋安非,还在畏惧何文才的阶段,听到他这么说,纵然觉得不对,可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第127节 可是他很快就见识到了何文才在虚伪善心下包藏的黑心了。 那是一个夏日的晚上,他突然半夜醒了过来,睡不着觉,于是就出来透气,刚推开窗户,就听见旁边的那处院落里传来了细碎的女孩子的哭泣声。 他楞了一下,赶紧穿好衣服出了门,就看见隔壁院子里似乎亮着光,隔着矮墙,他看到几个提着灯笼的汉子,在那拉扯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子一直哭个不停,挣扎着不肯走,不过让他觉得奇怪的是,那女孩子并没有被捂着嘴,她却没有喊人,只是一直偷偷地哭着,挣扎着。 他刚想过去问问是怎么回事,后面就窜出一个人来捂住了他的嘴巴。宋安非已经一惊,就听沈易安说:“是我。” 他回过头来,惊恐地看着夜色中的沈易安,沈易安拉着他蹲了下来,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别出声。” 宋安非压低了声音,说:“你看到墙那边的人了么,好像有男人偷摸进后院来了。” 沈易安摇摇头,说:“他们不是偷摸进来的,是何文才让他们进来的。” 宋安非一愣:“这后院不是严禁外头男人进来么,怎么大半夜的……” “这后院看守那么严格,连只猫都钻不进来,更别说人了,你跟我来……” 沈易安说着就拉着他沿着墙根回到了屋子里,立即将房门关上了,这才吁了一口气,说:“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我睡不着……这外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是何文才叫他们过来的?” 沈易安点头:“我虽然没有确切的把握,但据我观察,十有八九是何文才的主意。” “他们抓那个女孩子干嘛?” “还能干嘛?”沈易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在这土匪窝里,最缺的,不就是女人。” 宋安非目瞪口呆,脸上一白,说:“咱们得去救她!”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沈易安一把拉住,直接给他拽了回来:“你少管点闲事吧!” 宋安非一愣,脸色就白了许多,好像有句话说,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似乎确实是这样,无论他发过多少毒誓,多么想变得狠心,他的心肠,却总有软的时候。 他是不该多管闲事,这世道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他宋安非,难道就不事可怜人? 可是这么想着,他心里到底有些不是滋味,说:“你知道这件事多久了?” “很久了,”沈易安似乎不为所动,淡淡地说道:“难道你一直以为,何文才养着这些小姑娘,只是为了装点门面?” 宋安非微微一愣,他确实觉得何文才的这些巨额东有些匪夷所思,可是他也觉得,这是何文才唯一还有些良知的地方,何文才告诉他的那些娶小妾的理由,他也十分理解。 沈易安冷笑一声,屋里头黑,也看不出他的神情,他只冷冷地说:“这些女孩子,早就成为他笼络人心的工具了。如今卧虎山纪律比以前严格多了,何文才想要走正路,摆脱土匪的名号,这些土匪跟着他,自然也就不能像以前那样打家劫舍,甚至逛窑子都不得自由。可是他们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一直憋在山上,谁还能没有点想尝荤的念头?他们想要女人而不可得,可是他们的大当家,却坐拥十几个青春貌美的女孩子,占着茅坑不拉屎,他们看了,心里头又是什么滋味?何文才这样精明的人,又怎么可能白白养着这些女孩子呢。这些女孩子,早就成为了他送给下属玩弄的工具了。 宋安非走到窗口,拉开一点缝隙朝外头看着,看见那女孩子已经被扛走了,心里一紧,没来由的就是一阵恶心。 沈易安说:“其实这些事不难发现,是你太善良,何文才对你也算和气,所以你才轻信了何文才这个变态,土匪窝对于女人来说,永远是地狱,不管过去还是现在,都不会变。不信你明天起来之后,好好打量这些女孩子,你肯定就会发现你以前没有发现的不对劲的地方,她们都是饱受欺辱的女孩子,只是她们不敢说罢了。” 等到了第二日白天的时候,宋安非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些女孩子,果不其然,他发现那些女孩子身上,似乎都有很多他以前没有发现的,不对劲的地方。他原来觉得这些女孩子被困在这里,虽然没有了自由,但是吃穿都不错,平日里一个个温顺可爱的样子,可是知道了背后的秘密周,他再去看那些女孩子,就看到了何文才的暴行在她们身上留下是的印记。 她们的眼神出卖了她们的伪装,更何况她们的伪装并不高明,他从前只是没有这方面的心思,竟然一直没有察觉。 慢慢地他就发现了,基本上每个几天,到了半夜的时候,外头就会有人进来抬一个女孩子出去,沈易安说,何文才在摆弄这些女孩子的时候,也是费了一些心思的。基本上第一次的时候,他都是下药把这些女孩子迷昏了,因为这些女孩子都是黄花大闺女,就算他再拿她们父母亲人或者他们自己的性命相威胁,如果冷不丁地将他们送给外头的男人,很难想象她们因为抵触和惊吓会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第一次她们都是被迷昏了送过去的,如此这样送出去几回,慢慢地减轻药量,最后再直接抬出去,这些女孩子的反抗就降低了很多,再加上几句恐吓威逼,,慢慢的也就成了。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沈易安说:“既然享受了这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就饿付出点代价。既然没办法与他们抗争,那就只能说服自己,习惯这样的生活。其实看开了,也就那样,怎么活不是活。” 宋安非看沈易安这样素净寡淡的语气,心里就难免会浮现出一个念头来,他在想,既然这卧虎山上没有免费的午餐,那些女孩子在这里,除了扮演何文才的小妾这一身份,还要被他作为性工具来笼络手下,他宋安非在这里,也是扮演了王玉燕的角色,是何文才与王家联络的纽带,他们对何文才来书都是有用的,而沈易安在这里,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他又有什么有用处呢。 190 复仇 因为在卧虎山上看到了太多丑陋的东西,他想问却不敢问,怕这背后的真相会令他不寒而栗。而他不问,沈易安也从来不说。 但是宋安非隐隐约约觉得,何文才之所以会留着沈易安在身边,肯定是有用的,因为他所看到的沈易安,对何文才是那么厌恶,这厌恶里头,又带着一点点恐惧。 沈易安似乎很想和他结成盟友,所以总是有意无意地试探他对何文才的态度,甚至有意引导他对何文才的厌恶。 刚到卧虎山是的那一年,以为身处在一个陌生环境里,所以他有些畏手畏脚,完全忘记了当初自己离开王家的时候心中的那种仇恨与绝望。人性就是如此奇怪,何文才没有伤害他,原本 是利索应当的是,可是在这样的情境下,他却觉得感恩,因为心里头有这样的念头,他的仇恨便淡了,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就这样下去就算不错了,毕竟何文才真把他在怎么样他才是生不如死,这样对比看,到了山上还能保护自己,已经算是惊喜。 可是沈易安会时不时地问他:“你恨何文才么?” 宋安非自然回答:“恨。” 是啊,人怎么能不恨呢,如果不是何文才和张桂芳这两个人迫害他,他又怎么会到这一步,他或许正和陆啸昆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沈易安听了就笑了笑,说:“那你别忘了你的恨。何文才这个人,变态着呢。就该千刀万剐。” 这样每一次沈易安问他的时候,他心里的仇恨就会苏醒,渐渐的,他心里的那点死而复苏的软弱就渐渐地消失了。这依然似乎要归结于复杂的人性。他一开始对何文才抱着一点感激的心思,可是时间久了,何文才没有伤害他,对他来说就是习惯了,当成了习惯之后,感恩的心就没有了, 渐渐地恢复了当初嫁到山上来的时候的那种怨恨和坚硬的心。 这是无比动乱的三年,看似太平无事,但每一天都心惊胆战,何文才将他看守的极其严格,他即便有机会下山,也没有任何得到外界消息的机会,每一年有了下山的机会之前,他都要费上几个月的心思去筹谋,可惜却一点进展都没有。就在他的心思渐渐地被仇恨所充满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他如梦初醒一般,燃气熊熊火焰的事情。那一天何文才可能是喝醉了,对他没有了以往的客气,一进门就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 宋安非吃痛地叫了一声,没想到何文才似乎听见了更是兴奋,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个鞭子来,挥舞着喊道:“把衣服给我脱光了!” 他自然是不肯脱的,趴在地上说:“你喝多了。” “老子喝多了又怎么样,让你脱你就脱!” 宋安非爬起来就朝外头走,何文才一鞭子就抽在了他的背上。当时是夏日,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汗衫,被他抽的身体一颤差点就倒在了地上。何文才看着斯文的一个人,力气却特别大, 紧接着又是劈头盖脸一阵乱抽,一边抽一边问:“你脱不脱?” 宋安非咬着牙将汗衫脱了下来,谁知道何文才却说:“将裤子也脱了,给老子脱光了!“ 宋安非又惊又怕,抓起刚才脱掉的汗衫就又穿上了,一边穿一边说:“何文才,你真喝多了。” 他正说着,忽热何文才就扑了上来,将他扑倒在地上,又是啃又是咬,将他脖子都要出血来了,下半身还一直急切地拱动着,身体插进了他两腿之间,似乎要插进他身体里面去。宋安非满脸通红,又惊又怕,一把咬住了何文才的耳朵,何文才吃痛起身,啪的一巴掌就扇在了他的脸上,几乎将他扇晕过去。 迷迷糊糊,感觉何文才又抱住他在地上一阵乱拱,却突然又停了下来。宋安非回过神来,却看见何文才醉醺醺地看着他,眼睛里全是悲哀。 他抿了抿嘴角,刚要说话,何文才却突然脸色涨红,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用力拉着,问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是不是觉得不是个男人,我告诉你,老子就算不是男人,也照样玩的你哭着喊着叫爹叫娘!” 第128节 宋安非吓得浑身打颤,大吼道:“何文才,我看你是疯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突然闯进来一个人,宋安非抬头一看,就看见了沈易安,大声喊道:“救我!” 沈易安蹲下身来抓住了何文才的胳膊,说:“大当家,你喝醉了,他是宋安非啊,他可是王家的小姐,你别招惹他,有什么火冲我发。” 他用力晃了好几下,何文才睁着眼睛,没戴眼镜的双眼有些空洞无神,看了沈易安好一会,沈易安说:“到我那儿去吧。” 宋安非看着何文才被沈易安扶着起来,身体还在颤抖着,一句话也不敢说,他就那么看着沈易安扶着醉醺醺的何文才走了。 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是何文才喝醉了酒认错了人,把他当成了沈易安。他在地上坐了好长时间,心神才安定下来,朝外头看去,却看见几个女孩子趴在门口偷偷看着他。 这些女孩子都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没有一个上前来帮他,也或许是不敢来帮他。 也就只有沈易安,救了他。 他意识到这些,立即穿好衣服爬了起来,赶紧到了沈易安住的地方,刚到门口,他就听见鞭子打在身体上的声音,他心里一颤,就听见何文才带着癫狂的笑声,有人一把拉住了他,他回头看,是一个叫燕红的姑娘,那姑娘看着他轻轻摇头,说:“他没事,你别担心,你进去也帮不了他。” 她说着就拉着他走到窗口,透过窗户他看了一眼,立即目瞪口呆,面色惨白。 他看见沈易安脱光了衣服趴在地上,何文才就蹲在他身边,一只手拿着鞭子,一只手摸着沈易安的下身,说:“好漂亮的男根,又硬又直……” 更多不堪入耳的话传到他的耳朵里,燕红拉着他走远了一些,说:“大当家不会累了就完事了。” 宋安非怔怔的,他第一次见识到了何文才的恶心和淫乱,还有他对于自身缺憾所导致的极度变态。 他听见了何文才的哭声,多么诡异的,伤心的,又有些癫狂的哭声,这哭声让他心寒胆颤,两条腿有些软了,他 无法想象如果他被何文才这样玩弄会是什么样子,而他更觉的心痛,因为见证了沈易安对沈易安的“用处”。他心里说不出的痛苦和厌恶惧怕,这件事完全改变了他,让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所以为的安稳生活,是多么脆弱和不堪一击,让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他生活在一个怎么样的世界了。 这个肮脏的,动乱的世界,他已经作为宋安非,在这个世界里受了太久的苦。他不要过这样任人鱼肉却毫无反抗之力的日子,他希望他能主宰自别人的命运,让别人在他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到了晚上的时候,他去看沈易安。昏黄灯光下的沈易安,正在自己给自己上药。 他推门进去,在门口站住,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沈易安回头看到他,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说道:“你来的正好,我背上的伤我够不着,你来帮我。” 宋安非走过去坐下,看着沈易安背上的伤,结果他看到了除了新伤,还有很多旧伤痕迹,于是问道:“他经常这样折磨你么?” 沈易安说:“他就是个变态,折磨不折磨的,看心情。” 说到这里,他不无自嘲地说:“他也是个可怜虫,自己硬不起来,就要看别人硬起来。” 宋安非仔细给沈易安涂抹了伤口,说:“怪不得你这么恨他。” “不应该是我们么?”沈易安回过头来,看着宋安非的眼睛。宋安非一愣,点点头:“可惜我们也就只能恨了。” “不,如果是我,可能只有恨,因为我被困在这四方天地里,不得出去,也无法跟外头有任何联系,可是你……” 沈易安说着看向他,披上了一件衣服:“可是你不一样,你代表的是王家的小姐,每年至少有几次机会,你是可以下山的。” 宋安非一愣。 的确没错,虽然他平时和沈易安一样,都被困在这四方天地里,不得与外头有任何人联系,可是每年有几次机会他是可以下山的,张桂芳的生辰,王阳的生辰,还有中秋节。何文才和王家平日里并没有往来,全靠这三个日子大张旗鼓地操办,才能让世人都知道王家有卧虎山这样的后盾,而土匪头子何文才,也有王家这样体面的姻亲。所以这是他一年当中仅有的机会可以下山。 “我可以下山又能怎么样?找人帮忙么,还是帮你传递消息?”宋安非摇摇头说:“你不知道,他看管我看得特别严,王家有张桂芳那个女人在,她是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我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接触外人。其实我一直想打听一下陆啸昆和壮壮的消息,但是我根本找不到可以帮我的人,问了王家的那几个我能接触到的人,他们都说不知道。” “谁说让你去找别人帮忙看了?”沈易安说:“你以为咱们怎么才能摆脱何文才的控制?” “除非他死了,否则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能让咱们脱身,可是要是能杀他,早就有人杀他了,那些女孩子,哪个不恨他?可是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万一杀他不成,反倒惹怒了他,那咱们的亲人可就全都完了。不瞒你说,我也想过要杀他,他常在后院睡,要在他睡熟的时候杀了他也不是难事,可是杀了他咱们又怎么能出去呢,那些人有怎么可能放了杀了他们大当家的凶手呢?” 沈易安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即便咱们有把握一刀结果了他,外头的那些土匪,也不会放过我们。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何文才的死,和我们无关呢?那外头那些人,是不是就有可能放了我们?” “可是好端端的,何文才怎么会死呢,我们要等到他自己死的那一天么?” “不!”沈易安摇头,眼神变得冰冷,他系好腰带,说道:“我等不到他死的那一天,只恐怕要等到他自己死之前,我们就已经死了,我们要帮他死。” “什么?” 沈易安看向宋安非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可以兵不血刃地杀了他。” 宋安非呆呆地看着沈易安,沈易安问说:“你想么?” 宋安非点头:“如果可以。” 191 告诉我 “安非。” 宋安非回过神来,看见沈易安正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愣了一下,就听沈易安说:“你在想什么呢,小翠在外头喊你呢。” 宋安非愣了一下,才发现手里的勺子已经有些烫手,他一边将羊肉汤盛出来,一边说:“我在想,日子过得真快,好像每一天都那么漫长,可是转眼一年一年就过去了。上次你说的那个法子,谁想到了今日,还没办法付诸行动。“ 就在那个夏天之后,山下突然爆发了战乱,他们在卧虎山上都整天能听见炮火声,已经将近一年,他没能下山。 沈易安一愣,说:“眼下不是马上就有机会了么,下个月十二,不就是王老爷的生辰么?” 宋安非抿了抿嘴角,没有说话,如今山下已经太平,看何文才的神情,似乎已经平息了那次动乱。他如今只期盼着一切安稳,让顺利下山一趟,这样一来,他和沈易安的计划才有可能实施。 沈易安也站了起来,看了看他 手里端着的羊肉汤说:“虽然咱们都没有机会下手,快乐还是也没有浪费时间,经过这一年的殷勤侍奉,何文才对咱们,应该放下了很多戒心了。“ 是啊,最起码如今他做菜熬汤给何文才,何文才都很喜欢,夸他厨艺精湛。他这一年多,也就厨艺精进了不少。 宋安非捧着罐子出了门,看见小翠等不及跑了过来。这院子里的女孩子当中,也就小翠还没被糟蹋,也或许是何文才有意要给他找个丫鬟的缘故,小翠长得不如其他那个孩子秀气标致,胖胖的,肤色也黑一些,性子尤其笨拙老实,不过这样的女孩子在身边,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夫人,你怎么才来,刚才大当家被燕红给拽走了。” 宋安非笑了笑, 说:“那正好,我就不过去了,你把这汤给大当家送过去。” 第129节 “夫人不自己么?” 宋安非放到她手里:“你快去吧,别耽搁凉了。我去不去都一样,心意到了就行。” 小翠听了,嘟嘟嘴,捧着罐子就走了,沈易安从身后走过来,说:“我有时候还真佩服你的定力。” “恩?”宋安非回头。 沈易安说:“小翠一口一个夫人,你要是女人打扮,她这么叫也就算了,你如今正正经经的男儿身,她还一口一个夫人地叫,你也倒好,她叫一声,你应一声。” 宋安非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小翠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又不是没叮嘱过她,说在自家院子里,不用喊我夫人,她就是改不掉,她怕何文才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既然何文才让她这么叫,她哪敢不从。也无所谓了,不过是个称呼。” 沈易安看着小翠远去的背影,说道:“何文才是越来越爱你做的饭菜了,有时候外头这么忙,到了饭点还专门打发人过来请你做好了饭菜送过去。” 宋安非叹息了一声,说:“我也就这点实用的好处,但愿他吃的舒坦。等赶明儿下了山,我要去拜见几个名厨,好好学学手艺。” 沈易安一听,眉开眼笑,说:“春天是真的来了,你看,柳叶都绿了。” 三月二十日,是王阳的生日,春暖花开,倒是个好时节。一大早卧虎山后院就忙活了,这些女孩子,都有些羡慕宋安非,就像燕红说的那样:“别看人家是个不男不女的东西,但就是占着一个正经夫人的名号,比我们这样做妾的,还是强一些,起码每年都能出去放放风。” “姐姐可别说他不男不女,这不男不女有不男不女的好处,说不定人家心里头就住了个女人呢,撒起娇来,比我们还要娇媚几分。我听说他上山之前,就跟一个男的好上了。” 说话的,是前几天刚被何文才带进来的的第十二个小妾,叫云芳,这个云芳可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年纪看着大一些,容颜也娇媚一些,听小翠隐隐约约地提起来,好像不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女孩子,十有八九是个窑姐儿。 燕红听她这么一说。立即来了兴趣:“跟一个男人好上了?这事可当真?” 她们大多数都不是西王镇本地的,关于宋安非的事儿,听说的非常少,自然也不知道宋安非和陆啸昆的那些旧情,云芳笑了笑,说:“我老早就听我的几个相好说起过王家的这些事,王家看着是个体面人家,谁知道子女却一个比一个不争气。那位正经的小姐,也就是王玉燕,听说她做女儿的时候就不规矩,跟孙家的少爷好上了,后来又跟卧虎山纠缠不清,最后得罪了原来的大当家王虎,被逼着嫁给了另外克老婆的鳏夫陆啸昆。但是王小姐不愿意,所以就找了王老爷的私生子宋安非代替……“ “我就说呢,这王家好大的胆子,竟然随便找个男人冒充自己的女儿嫁到这山上来,原来不曾想还有这样的因缘。这么说起来,他扮女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怪不得他装的似模似样的。那你刚才说的他以前就跟一个男人好上的事,就是那个鳏夫?” “可不是么,你说这事新不新鲜,哥哥代替自己的妹妹嫁了人,谁知道大舅子居然跟,妹夫好上了。这事我听说的时候还真不敢相信,还以为是那些男人淫词浪句地哄骗我玩呢,直到上了山,见了宋安非和众位姐妹,才知道卧虎山的这个夫人,居然就是宋安非。” 燕红听了,捂着胸口说:“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这句都还不是重点,我听说的,还不止这件事,还有些别的,我昨天特意去跟宋安非说话, 专门试探了一下,却发现他似乎并不知情呢。“ 燕红一听赶忙问:“还有什么事?” 云芳叹了一口气,说:“说起来,如果不把他当男人看,这倒是一段像戏文里面唱的那样孤男怨女的一段情呢。” 云芳说着,就将她听到了的事情全都对燕红说了,燕红听了又惊又喜,回到房里,真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出来,实在坐不住,直接往宋安非房里面去了。 因为今天要下山为王阳庆贺生辰,所以宋安非已经开始梳妆打扮,又换上了女装。燕红到了门口,看见宋安非一头的珠翠,心里不由得又是嫉恨又是感慨,人往门上一靠,说道:“夫人今天打扮的真是光彩照人。” 宋安非知道燕红最爱挤兑他,他懒得理她,便没有说话。这一下却惹恼了燕红,燕红站直了身体,说:“你不要在我面前充什么夫人太太,你以为自己多得意呢,却不知道自己也是个令人摆布的可怜虫!” “要说可怜,这院子里的人谁不可怜呢?”宋安非系好扣子,站了起来,回头看来燕红一眼:“多说无益,我又不会生气,你何苦挖苦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说来说去,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叫别人看看只会笑话咱们。” 燕红瞪着眼睛笑道:“你以为你比我强到哪里去?最起码我上山,虽然毁了自己的前程,却给我家人挣了点钱,天上没有馅饼掉,我也算有失有得,可是你呢,不男不女地在这山上伺候大当家,大当家却把你心爱的男人给杀了,你还巴巴地跟着他下山,又是祝寿又是赔笑脸的,你可不可怜,可不可笑!” 宋安非一愣:“你说什么,谁把谁给杀了?!” 燕红冷笑一声:“你如今倒是急了,你别急,跟着大当家好好下山装你的压寨夫人去吧。” 燕红说着就要走,宋安非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你别走,你说清楚!” 燕红甩了一把他的手,嘲讽地笑着:“我就偏不告诉你,看着你宋安非这辈子活的有多荒唐!” “告诉我!” 燕红还是要走,宋安非一把将她拽了回来,力道之大,让燕红踉踉跄跄才站住了,恼的满脸通红,指宋安非就要破口大骂,宋安非直接一个巴掌过去,扇的燕红目瞪口呆。 “你……你!”燕红气得说不出话来,伸手就要回他一巴掌,宋安非不躲不闪,冷笑道:“你有本事就打我一巴掌试试看,有一点巴掌印,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以为我不敢!” “我量定你不敢!” 宋安非说:“我今天还要陪大当家下山去演戏给别人看,你忘了?” 燕红眼圈一红,怒不可揭地看着他。宋安非说:“当然了,你也可以不打我的脸,打我别的地方,到时候就看我添油加醋给大当家说了,大当家会不会向着你。或者,我自己往我自己脸上抽几巴掌,让你消消气?” “你到底要做什么!” “很简单,我就是让你把刚才的话说清楚!” 192 相生相克 燕红满了通红,喊道:“不就是你那个相好已经死了么?我告诉了你,又能怎么样!” 燕红心里头其实是怕的,她不是个有心机的女人,做什么都是只图一时之快,看到宋安非这样激烈的反应她就有些后悔了,可惜话已经说出口,收不回来了。她看着宋安非,怒气冲冲地说:“我也是偶然听别人闲说了几句,再问我具体的情形,我可不知道!” 宋安非一把松开了她,外头却突然传来了小翠的喊声:“夫人,大当家已经在外头催了。” 宋安非看着燕红,燕红语气蛮横,却已经带了畏惧的腔调:“我好心告诉你,不让你做冤大鬼,你可别恩将仇报,去大当家那里告我一状,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你说陆啸昆死了么?” 宋安非冷冷地问。 他突然这么平静,倒是让燕红吃了一惊。 “我……我不知道他死没死,我只听说他被人抓了壮丁,好几年前就被抓走了,送到前线打仗去了……” 宋安非面色苍白,嘴唇哆嗦了几下,外头沈易安却已经进来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燕红,问说:“你怎么还没出门?” 宋安非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沈易安看了看燕红一眼,说道;“燕红姑娘,我看你嘴上积点德,少说两句,惹恼了他,你又有什么好处。” 第130节 燕红红着眼,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了。沈易安走到宋安非身边,刚想要安慰他几句,就听宋安非说:“刚才燕红说,早在几年前,陆啸昆就被他们弄到前线打仗去了……” 沈易安一愣,随即就回过神来,说道:“她说的话,能有几句是真的,你听听也就算了。” “可是她说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宋安非回头看向他:“你说咱们在这院子里,跟外界不通音讯,外头就算真有了什么事,咱们也没办法知道。” 他说着嘴唇微微有些发抖:“如果真像她说的那样,陆啸昆已经死了,可是何文才还瞒着我,利用我,那岂不是和当初张桂芳欺骗着我母亲已经病逝的消息让我嫁给陆啸昆一个样么?这要是真的,我这一生,岂不是笑话一场?” 沈易安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松开:“那就尽快得到自由,去看个究竟。” 宋安非提起头来,看了沈易安一眼,点点头,就跟着小翠出了门。 他不能再在卧虎山里困着了,他要知道真相,要知道燕红说的是不是真的。 外头马车早就已经准备妥当,,何文才已经上了马,说道:“怎么这么慢?” “好不容易下山去见父母一面,怕打扮的不得体,所以多收拾了一会,大当家久等了。” 何文才也没有多说什么,翻身上马,宋安非看着他,微微愣了一下,等到何文才看向他的时候,他已经上了马车。 小翠看他神色有些苍白,便说:“今日是喜庆日子,好不容易能出来透透气,夫人到了家里,总比在山上字头吧。” 宋安非咧开嘴角,说:“你是头一回跟着我去王家,或许不知道……我这样的身份,在王家又能得到什么优待。” 小翠苦笑道:“是不是燕红姐姐说了什么话,让你不高兴了?” 宋安非摇摇头,心里五味杂陈,不想说话。他撩起帘子,朝外头看了一眼,就看见何文才的背影,心里更加阴沉。 车子一进王家,直接就被引到了后院,宋安非从马车上下来,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他回头看向小翠,说:“你下来看看吧,就是这个情形。” 小翠下了车,果然愣了一下:“这……这怎么都没人……我听说王家特别气派,丫头成群呢,人也多,怎么还不如山上热闹。” “我既然是假扮的王小姐,他们怕人多口杂,泄露了秘密,所以我每次回家,都是一个外人都见不到,也没人伺候,到了晚上,直接坐车就回去了。” “啊?”小翠叹息说:“那这下山跟不下山有什么区别呢。” “说的是啊,其实他们就算不这么防备着我,我自己也会本本分分,不会胡来的。这一次我回来,本来还想着找个大厨多学学手艺呢,学好了,给大当家多做几道不一样的菜。” 小翠一听就说:“那夫人你跟大当家踢提,大当家肯定会应允的,给他做饭吃,他还能不愿意?” 宋安非就笑了,说:“那劳烦你帮我去问问他,看他同不同意,你就告诉他说,我不出门,只需要找一个西王镇上有名号的大厨就行,我向他请假一二,也可以请大当家等人一起过来看看。“ 小翠说:“行,我去问问大当家。” 宋安非在后院里紧张地等着,他这个计划并不周密,中间出现任何一个差错,都有可能功亏一篑,可是如今何文才并不信任他,他接触不到外界的人,王家也都防着他,除了这个办法之外,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不一会小翠就回来了,宋安非紧张地问:“怎么样,大当家怎么说?” 小翠原本还行逗逗他,可是她这个人实在藏不住事,立即眉笑颜开说:“大当家同意了,已经叫人去找大厨了,说让你好好学,要是记不住,可以拿纸笔记下来。” 宋安非松了一口气,说::“大当家会过来么?” 小翠摇头:“大当家说不需要有人看着, 叫你也别多心。” 这倒是让宋安非有些意外,难道何文才就不怕他玩什么花招,比如让大厨捎个消息传个话什么的。可是转念又一想,也是。既然是何文才去请的师傅,自然是他信得过的人,何文才这样精明的人,知道即便他不看着也出不了什么事,相反如果他还巴巴地过来看着,反倒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了,失了他大当家的体面。 小翠却有些闷闷不乐,她原以为跟着到了王家,可以有机会出去玩玩,没想到在山上是关在一个院子里,下了山到了王家,还是被关在一个院子里,哪儿也不能去。尤其是午饭他们俩又是在院子里吃的,压根就没跟王家人一起吃。 他们正吃着饭的时候,外头大厨就过来了,是个姓刘的师傅。宋安非赶紧让小翠撤了饭菜,拿了笔墨来,请那位大厨说了几道菜的做法,都一一记下来。 “多谢刘师傅辛苦,”宋安非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一件事似的,问说:“对了,刘师傅,我听说这做菜也跟吃药一样,也有很多讲究和忌讳,比如说冬吃萝卜夏吃姜,就是合时宜,但是晚上吃姜,如吃砒霜,这些传言是真的么?” 刘师傅听了笑着点头:“没错,你肯很多药材,其实就是我们平常吃的食物,相同的,很多我们平时吃的食物,也都是药材,只是要药性没有那么大罢了。就像你刚才说的,晚上不宜吃姜,那是因为姜属于热性食物,吃了身体容易燥热,晚上睡觉了它,有损内脏,当时如果真的吃了,也并不会像砒霜那样中毒身亡,不过对身体有一点损伤罢了,而且所谓的损伤,也要长久以往地吃,一般养成了习惯,才会对身体造成损害。不过所谓好的饭菜,不止要合客人口味,最重要的,如果既能可口,又能补身,那就是最好的了,有些相生相克的食物,也最好不要一起用,毕竟有害无益。只是一般人只图好吃,并不在乎这个,夫人竟然能想到这一点,也实在让刘某佩服。” 宋安非点点头,说:“我也是偶然想到这一点,所以才向您请教。大当家事务繁忙,这几年为了山上上千号兄弟也是费尽苦心,辛苦的很。我在外帮不了他什么,唯有在饮食上多照顾他一点,希望做的饭菜能可口一点,让他多吃两口。寻常的讽刺,大当家都吃腻了,我只好想方设法做一点他平时很少吃的,或者没吃过的,因此常常费尽心思,自己专研这搭配食物,可就怕搭配不当,放了相生相克的十五在一起,反倒害了大当家的身体,所以您就把您知道的,相克的食物都告诉我,我也好注意。” 193 春天来了 “夫人真是体贴细微,其实有些东西,吃了只是伤元气,比如鸡肉和芹菜搭配,鸡蛋和鹅肉搭配,等等,这些倒是无妨,但有些万万不能一起吃的,我这也是听我的师傅跟我讲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清楚,你进这些对人有害的搭配,我们平时谁也不会去试……” “那是了,谁会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呢。” 刘师傅点头说:“不过我倒是听说过有人用树豆花和鲫鱼搭配,结果吃死了人,只是不知道传闻真假,还有就是猪肚和莲子搭配,那也是万万不可的,尤其是用白荔枝烧火慢炖,毒性更大。” 宋安非听了,很是惊奇:“还有呢?” “多了去了,我们学做菜的,拜师学艺的头一年,都要先学什么食物搭配起来更有益身心,什么食物搭配起来会有毒性,出来我刚才说的,还有些慢性毒副作用的,这样,我给你写下来吧,也好让你注意。” 宋安非千恩万谢,立即让小翠要了笔墨过来,请刘师傅写了下来,然后又向他请教了好几道饭菜的做法,这才恭恭敬敬地将刘师傅请了出去。 刘师傅到了外头,就被人领着到了一处房间,却没让他进去,只让他在院子里候着,不一会就有个男人出来了,带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到像是个读书做官的人,只是气质阴冷,不像是个好说话的,问他说:“我夫人请你过去,都说了什么?” 刘师傅一愣,这才意识到这面前站着的,原来就是王家的姑爷,大名鼎鼎的土匪何文才,心里一惊,躬身说:“我一个厨子,夫人请我过来,自然是询问一些做菜的方法。” “他没人让你捎带什么东西,或者托你传个口信给谁?” 刘师傅一愣,赶紧摇头:“小人不敢跟夫人有任何私相授受。” 何文才咳了一声,说:“没有最好,不然你有几个脑袋也不够使,去吧。” 刘师傅背上已经冒出了一层汗来,赶紧弓着腰出去了,到了门口,这才吁了一口气,传闻中这何文才阴险狡诈,杀人不眨眼,看来所言非虚,确实是个厉害人物。 刘师傅这么想着,便有人引到了后门,说:“刘师傅就从这里出去吧,今天的事儿,还是不要声张的好。”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刘师傅看着那人走远了,擦了擦脸颊,正要赶紧出门去,却看见那看门的老头上前一步问说:“这位师傅,可是进去见我们家小姐了?” 第131节 刘师傅点点头,说:“我只跟你家小姐说了几句话,全都是有关做菜饮食的,别的闲话一句都没说!” 那老头就笑了,说:“刘师傅放心,我不过是个看门的也不是上头的人叫我问的,是我老头子自己想要问的。我就想知道,我家小姐好不好,身体可康健。” 刘师傅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们家的小姐,你倒来问我。” “实不相瞒,我家小姐,我们轻易见不到,进家门都是坐着车的,也从来没见过她的面,我听有丫头说,那马车里根本没坐人,我家小姐压根就没回来。” 刘师傅一天就笑了,说:“你这老头说话真有意思,你家小姐要是没回来,那我见的人是谁?” 那老头笑了,说:“那就谢天谢地了,我家小姐自从上了山,我们这些人就再也没见过他,连她的死活都不能确定,如今有了刘师傅这句话,我也就安心了。小姐是好人,当初对我有恩,我来偷字挂念她啊。“ 刘师傅觉得这人疯言疯语的,说话有些糊涂,便笑了笑,直接出门了,那老头看着他走远,赶紧关上门,四周看了看,就朝里头去了。 不一会就有个中年男人从王家出来了,他左右看了一眼,便低下头来快步朝外头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埋怨,这家人,真是不叫人省心。“ 说话的正是杜明,他在外头找辆车,急匆匆朝杜威家里赶,大概用了两三个时辰的功夫,就到了杜威家门口。 一到家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哭声,他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着急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房门推开,却见春儿和她娘正哭成一团,旁边的杜威低着头站着,似乎像是做错了事。 他看到一家三口都好好地站着,又看了看春儿的肚子,也好好的,这才松了一口气,说:“你们平白无故的哭什么,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出了多不得了的事情来了呢。” 他们见是杜明,也愣了一下,杜威打招呼说:“二叔,你怎么来了。” 春儿擦干了眼泪,说:“能不哭么,你不知道你侄子失踪的这些天,无异于鬼门关上走了一趟,我想想就是后怕。” 杜明一惊,听杜威讲明了他被强抓住送向司令的事情,不过关于陆啸昆的事儿,杜威一句都没有讲。 因为他离开的时候,陆啸昆特意交代了,说:“我的事儿,你回去先不要跟人提,我怕坏了事。” 至于坏什么事,陆啸昆不说,杜威也能猜个十之八九。 “春儿也不能说么?” 陆啸昆一听就笑了,说:“春儿不是外人,自然可以。” 陆啸昆派人把杜威送到家,家里头春儿和她娘早就急死了,一连几天没回来,春儿差点动了胎气。送走了送他回家的那两个兵,杜威赶紧跟春儿和他丈母娘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春儿一听说他看到了陆啸昆,,连伤心和埋怨都忘了,满心都是陆啸昆的事儿,前前后后仔仔细细问了一遍,又是哭又是笑,看的旁边她娘笑道:“你看看你,就知道问那个陆啸昆的事儿,杜威消失了那么多天,鬼们关上都走了一趟,你也不知道关心关心,这个才是你正经的男人呢。” 春儿含着泪笑出声来,抹了眼泪说:“他命大着呢,死不了。” 杜威听了心里头一热,点头说:“我儿子面还没见呢,自热不会死。” 春儿看了杜威一眼,发现杜威脸色有些憔悴,仔细看,似乎竟瘦了不少,也黑了一点,这才把注意力又转到了杜威身上来,想起他这几日的遭遇,直感到害怕不已,左左右右查看他了一番,想到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子差点没了父亲,就又哭了起来。 她正哭着,就见外头她二叔跑了进来,少不得擦了眼泪,这次镇定了一些,在旁边又听了一遍。 杜明听了,心里也是后怕,说:“我就说让你们少管他们的事,你们偏不听,你看看你,为了打探宋少爷的消息,差点丢了命被抓了壮丁。这不,你老岳丈又托我过来给你们带消息了,也是为了他们的事儿!” 杜威和春儿一听立即都站了起来:“什么事?” 春儿紧接着问:“我爹让你捎信来么?” 杜明看了他们夫妻一眼,苦笑着摇摇头说:“你爹让我来告诉你们,说他基本上可以确定宋少爷还活着了。” 旁边的春儿她娘最是头脑伶俐,稍微一想就说:“我想起来了,今儿好像是王家主子的生辰,宋少爷该是下山来给祝寿来了吧。” 杜明点点头,说:“你爹说了,往年虽然说宋少爷会下山来回家几趟,可是没人见过到底他回来没有,甚至都说马车是空的。所以这几年咱们也都不知道宋少爷到底活着没有。可是今年不一样了,他说基本上可以确定,宋少爷就在王家,他说了,如果你们想见他,就现在过去,说不定可以看上一眼。我这紧赶慢赶地赶过来了。” 春儿一听,片刻也坐不住了,立即张罗着要去西王镇。她娘说:“要去,让杜威去也够了,你肚子都这么大了,还折腾什么!” “娘,你不用劝我了,我是肯定要去的,谁也拦不住。” 春儿语气坚定,看向杜威:“你倒是快去准备车子。再晚就见不到看。” 杜明在旁边说:“我先说明,你们就是过去了,也未必能见到。我们也都只是见到一辆马车进进出出,看不到人。” “那我也要去,哪怕图个安心。” 春儿执意要去,杜威也就没耽搁,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刚从陆啸昆军队里回来,知道夏洛克如今有了大本事,他和春儿为这两个人,这几年没少牵挂惦记,如今看到这两个人都还活着,心里也实在激动。别说已经见过陆啸昆了,就算没见过他,不知道他死活,他们单是为了宋安非一个人,也肯定会去的。如今去了更好,说不定可以告诉宋安非陆啸昆的事儿。 194 再见 杜威从邻居家借来了一辆马车,扶着春儿和她娘上了车,自己和二叔坐到了前面,一边赶着车一边说:“如果宋少爷真还活着,那就太好了,他和陆大哥,也快要守得云开了。” 杜明听了一愣,问说:“陆啸昆?他还没死?” 杜威不想撒谎,可也不敢告诉他二叔陆啸昆的事儿,就说道:“陆大哥吉人自有天相,应该活得好好的,说不定如今已经有了一番作为了。” 春儿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再说,杜威就笑了笑,说:“都是可怜人,但愿他们都好好的。” 因为张桂芳当年曾经对他们夫妻俩说过,不希望他们再掺和到宋安非这件事上来,也不希望再在西王镇看到他们,所以春儿等人到了王家外头,却也没敢进去,只远远地在他们必经之路等着,杜威就见春儿神色有些激动,便说:“你可注意身体,别动了胎气。” 春儿眼眶泛红,说:“也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算一算,已经四年多没过见过了。” 当真算上物是人非。 杜威就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松开。春儿她娘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王家看看你爹。” 虽然自从离开西王镇之后,春儿再也没有踏进王家半步,看是她娘每隔一个月两个月,都要过来看看春儿他爹。到底是要夫妻,张桂芳也不至于苛刻到不近人情。春儿让杜威买了点东西,就让她娘带着过去了:“顺便也帮着看看,看看能不能见到他。” “这你不用管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春儿看着她娘去了王家,自己就和杜威找了个临街的饭馆坐了下来,如今已经是后半晌了,也不知道卧虎山的人走了没有。 他们在那里大约等了半个时辰,就见前头远远地来了一群人,领头的骑着高头大马,看那做派气势,不用猜就是卧虎山的人了。也就只有他这些土匪出身的,才敢如此招摇粗野。春儿立即站了起来,杜威领着她,两夫妻从饭馆出来,佯装路过,低着头朝马车走过去。 何文才骑着马和他们擦肩而过,杜威心里发紧,握住了春儿的手掌,春儿扭头看了他一眼,两个人就稍微朝大路当中走了两步,然后春儿抬头,就看见那马车越走越近。 第132节 春儿心里头扑通直跳,只觉得一股酸意涌上鼻尖,佯装叫人,喊了一声:“杜威,你从王大哥那里要来的桃花,今年结果子了么?” 她故意很大声,说完之后就朝马车看过去,就在她声音落地的的瞬间,马车从他们身边驶过去,春儿停下脚步,回头紧盯着那马车看。 她说了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她 也不需要故意提起当初宋安非从王通那里弄了几棵桃树种在陆家院子里的事儿,要紧的是她的声音,宋安非如果听见了,应该可以辨得出她的声音。 宋安非肯定分辨的出她的声音,春儿这样想着,眼圈一热,已经就要流泪了。就在那一瞬间,马车的帘子突然掀了起来,露出了那张浓妆艳抹的,很熟悉的一张脸。 很像王玉燕,可是她认得出那不是王玉燕,那是宋安非。 春儿一下子捂住了嘴,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掩面而泣。 宋安非一愣,随即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马车渐渐走远,他挤出了一抹笑容,眼圈已经是红了。 春儿变了很多,胖了一些,也黑了一些,不再是从前那样伶俐俊俏的打扮,一身素净的农妇打扮,显得朴实又安详。她已经快要生产了吧,肚子已经很明显了,她身边的那个英武的小伙子,应该就是她的丈夫了。 他将帘子放下,小翠好奇地看着他,问说:“夫人,你怎么了?” “没什么……”发出声音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有些沙哑。他红着眼摇了摇头,心里头思绪翻滚,再也说不出话来。 好像只有看到春儿如今的变化,他才能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四年的光阴有多漫长,可以让一个少女变成一个少妇,并且做了母亲。如果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这四年他将和陆啸昆一起度过,那该是多美满幸福的日子,或许他也会变很多。如今不知道陆啸昆是什么样子,壮壮又如何了,长大了没有。 他心里觉得又燥又乱,闭着眼一直到了卧虎山。小翠叫说:“夫人,该下车了。” 宋安非从车里出来,就看见沈易安在门前等着他。他走了过去,沈易安神色紧张,满眼的期待地看着他。 宋安非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沈易安吁了一口气,眼中是无法掩藏的喜悦,说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好好歇着吧。” 宋安非回到屋里,忽然心累的厉害,连喘口气都是累的,心里头又苦涩又伤感,可是到了傍晚的时候,他还是挣扎着强迫自己爬了起来,写了一张纸条,到了除非那里找到了正在烧火的小翠。 “你怎么又在这里呆着了,真把自己当丫头了?” 小翠抬起头来看了宋安非一眼,一边笑着一边往灶火里舔着柴火:“燕红姐姐说他她身体不舒服,想让我给她熬点红糖茶。” 宋安非叹了口气,说:“我今天刚跟大厨学了几手,想明天就试着给大当家做着吃,需要的食材我都写到这张纸上了,你拿给看门的,让他们给负责买菜的。” 小翠站起来接了,看了宋安非一眼,忽然问:“这上面写的,什么人都可以看么,如果大当家或者旁的人要看怎么办?” 宋安非笑了笑,说:“随便给他们看,都是菜名。” 小翠这才放了心,说:“那等我把这红糖茶熬好了,就送过去。” “我帮你熬着,你去吧。” 小翠就出去了,宋安非添了点柴火,听见有脚步声传了过来,他扭头一看,是燕红。 燕红看到他也愣了一下,随即就抱着膀子在门口站定了,书:“哎呦,这是谁啊,原来是我们的夫人。” 宋安非也不理睬她的冷嘲热讽,说道:“小翠有事出去了,我帮她看着点灶台。小翠和你同样都是妾,你为什么老手指使她给你干活,这院子里的人,谁不是自己顾自己,或者大家说好了轮流来管厨房。” 燕红说:“我拿着刀子逼着她帮我干活了么,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操哪门子的心,不如操心操心自己,你今天出去,可去查你那情郎的下落去了,怎么样,他还活着么?” 宋娜费面无表情,只是握紧了手里的木柴,说:“我跟你一样都是不得自由的人,他到底怎么样了,我问谁去,我倒是想问问你。” 燕红冷笑一声,说:“我知道我说的那些话你半信半疑,我也只是听说,不知道真假。我看你可怜,倒是想要安慰你几句,你在这里老老实实呆着吧,强过外头担惊受怕东躲西藏的。你那个情郎思路还是活着,又有什么要紧的?难道他死了,你就不活了?既然他死不死,你都得活着,那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好。我也是一时嘴快,添油加醋说了几句,你走了之后我左思右想,也是后悔,我是看不惯你,但是也不想引火上身,你要是想不开,可别拖我下水,我还想长命百岁地活着呢。” “在这土匪窝里活着,身不由己的日子,你真的这么享受么?”宋安非忽然回过头来,眼睛被灶火的火光照的通亮:“死对你来说,就真比这样活着还痛快么?” 燕红露出几分不可置信地神色:“所以呢?难道我活着不痛快,就该去死了?死了的人还有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个理儿你不懂,我可懂。我只要伺候好大当家,日子过的舒坦了。还求什么呢,权当自己人了窑子,男人们拿我寻开心,我也当拿他们寻开心,将来入不入地狱,都不要紧,活得痛快了,也就是了。你看云芳那女人,人家活的多快活,说到这,你也算是这院子里地位最高的,好歹也是个正经主子,但是你看谁不比你活得快活,整天愁眉苦脸的,你托生个男人,已经比我们幸运多了,不过是让你装个女人,又没人你陪男人睡觉,大当家对你也算客气,你愁什么呢。” 宋安非听了就说:“因为我图的不光是吃饱穿暖而已,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也并不比死好多少。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你就当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吧。”他说着忽然扭头看向燕红:“你想伺候好大当家,让他更喜欢你,对么?或者,我可以帮你。” 195 中毒 燕红听了一愣,眼光打量着宋安非的那张有些清瘦的脸:“你肯帮我?” “既然我对大当家的另眼相待并不感兴趣,而你想要的,却正是大当家的另眼相待,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帮你一把,将来你如愿了,自然也不会忘了我,对吧?” 燕红盯着宋安非的脸看了一会,忽然笑了,说:“那是自然。只是不知道,你要打算如何帮我?” 宋安非说“大当家有隐疾,想要在床上拔得头筹,那是不可能的了。古语说,食色性也,可见和床笫之事同样重要的,就是吃。如果你能管得住一个男人的胃,就能绑住他的心。你也知道,大当家是最爱我做的饭菜了。” 没想到燕红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我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可也算是富裕,家里有个老妈妈,专门做饭的,我长这么大,可很少自己动手做饭,这厨房的油烟味我闻见就有些恶心。” 宋安非笑着站起来:“无妨,不需要你来亲手做饭,我可以帮你做好了,你端给大当家去,就说是你的手艺。” “我一个不会做饭的人,突然做的出这么可口的讽刺,大当家又不傻,难道不会怀疑。何况不同的人做出来的饭菜口味也不一样,大当家已经吃惯了你做的菜,只怕我一端上去,他就吃出来是你的手艺了。” “咱们一步一步来,先开始的时候,你可以装着跟我学做菜,慢慢地由我指导你做菜,最后再由你自己来做。既然你是跟我学的厨艺,做出来的饭菜口味和我做的相似,也就不足为奇了。” 燕红听了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来,可眼神却是有几分疑虑的,看着他说:“你素来对我不咸不淡的,不拿正眼看我,如今是怎么了,突然对我这么好?这天地下可没有掉馅饼的事儿,你说吧,你想要什么好处?” 宋安非笑了笑,说:“你有这个怀疑是应该的,但是我真的对你没有什么要求,药费要说一个我的私欲,那就是我希望你以后能对我还一点,别再对我冷嘲热讽的,我已经受够了。” 燕红看了看他,估计是实在想不出宋安非有何图谋的缘故,点头说:“我姑且相信你一回,希望你不要耍花招,不然我饶不了你。” 宋安非低下头来,嘴角咧开一丝冷笑,那声音确是很温和,说:“你要的红糖水,熬好了,趁热喝了吧。” 看来燕红也是受苦受怕了,一心想要博何文才的欢心,因此跟他学做菜的时候,演戏演的非常卖力。沈易安在旁边看着,有时候也会支个招,告诉她一些何文才的爱好和习惯,毕竟这院子里,就属他跟着何文才跟的最久了。 燕红吁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可累死我了,这天会越来越热了,不行了,我得回去歇一会了。这些锅碗瓢盆的,都留给你收拾了啊。” 宋安非笑着点头,说:“快回去歇着吧。” “那我就回去了。” 第133节 燕红说着,忙不迭地走了出去,留下一堆她学做菜用过的锅碗瓢盆。宋安非也没说话,弯下腰喀什收拾厨房,旁边的沈易安小声问:“我以为你要亲手做这件事呢,你怎么选中她了?” 宋安非看了沈易安一眼,说:“不是你说的,她老挤兑我,让我给她点颜色看看么?” 沈易安一愣,叹了口气说:“燕红这女人就是嘴巴刻薄,其实人并不算坏,你如今给她的惩罚,可不止一旦颜色那么简单了,弄不好会要了她的命的。” “原来你常说我心软,如今你这又是怎么回事,”宋安非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呆了一会,随即就又开始忙活起来:“无毒不丈夫,要想全身而退保住自己,又想有所收获,那是不可能的。燕红这样蠢笨的女人,都知道不会有这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你又怎么突然糊涂了呢。人命现在对我来说,也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沈易安听了他这一席话,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转念一想,如果是从前那样太过有怜悯之心的宋安非,也确实于大计无益,这世道不是为刀俎就是为鱼肉,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也好,借刀杀人,是要比自己亲自动手要好一点。” “我原本也不打算这样,”宋安非叹了一口气,似乎自己也有些片刻的心软:“但是我现在有些等不及了,原来我想着就按你的主意,从饮食上下手,一年两年,神不知鬼不觉地结果了何文才,可是如今我等不了了,我打算下手重一些……” 沈易安一听,立即说:“这事可急不得……” “我就是知道这事急不得!”宋安非说:“我下手越重,最后事情败露的可能性就越大,也因此我不能亲自下手,就只能找个替死鬼了。” 沈易安脸色有些阴沉,说道:“可是你拿捏的好么,总不能一下子就毒死了他吧。要是他吃了燕红做的东西就被毒死了,难道燕红就没有嘴巴,不会供出你来么?” 宋安非点头:“我知道,原来你说的采用食物相克让他慢性中毒这个法子是最好的法子了,我只想让他死得快一点,并不是要立时三刻杀了他。咱们不能与外界接触,就算有心要毒死他,也找不到毒药,只能从食物上下手。你放心,就算那些看起来足以毒死人的相克的食物,也未必真就有砒霜一样的功效,我只是原来想着让他的身体慢慢地垮掉,可是现在我改了主意,决定加大点用量,可法子还是原来那个法子,还是想让何文才死的神不知鬼不觉,让人看不出破绽。我找燕红做替死鬼,就是以防万一,不会贸然行事。如果能让燕红全身而退,我自然也是愿意的。” “事情关乎你自己的性命,我相信你也懂得拿捏轻重。对了,你在王家见到的那个厨子,他说的这些相克的单子可信么?” 宋安非到底有些心急,不过三五日,就开始用莲子来炖猪肚,只是没有用白荔枝来烧火,有意减轻了一份药性,结果当天夜里,何文才就开始不舒服起来,一直闹恶心,赶紧请了大夫过来。 自从把这道菜端上去之后,宋安非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听说何文才去请大夫了,脸一下子就白了,沈易安说:“看你的脸色,是你做的菜有问题?” 宋安非脸色有些白,说:“今天做的菜毒性是大了一些,刘师傅跟我熟,用莲子炖猪肚,会有毒,如果用白荔枝来做柴火,毒性就更大了,我已经撤去了白荔枝,用了普通的柴火来烧火,没想到居然……” 沈易安有些着急地埋怨:“会毒死人的东西,怎么能做给何文才吃呢,我都说了,要毒性慢的,这下好了,他去请大夫了,症状这么明显,大夫只要一诊断,肯定知道他是吃坏了东西!” 宋安非也有些后悔,白着一张脸只是不言语,一咬牙站了起来,说:“我去看看!” 沈易安不放心,也跟着过去了,众人围在何文才身边,看着那大夫战战兢兢地给何文才诊断,宋安非胆战心惊,抬头悄悄看了旁边的沈易安一眼,沈易安目光幽微,扭头看向大夫问道:“春夏交接的时候,最容易身体不适,平时或许吃着没事儿的东西,这时节吃起来,都会闹肚子,莫非大当家吃坏了肚子?我家夫人如今正教底下人做菜给大当家吃,想着法子搭配,想做些好吃的,是不是有些东西不大对大当家的体质?” 那大夫听了,抬头看向沈易安,沈易安叹息说:“要是真的,那夫人……” 宋安非打断了他的话,立即紧张地问:“大夫,真是吃错了东西么。都是我的错,我只想着如何教燕红做菜,却没想到有些东西大当家竟然不能吃。可是我们晚饭做的,都是平常吃的东西啊。” 旁边的燕红听说是吃坏了东西,吓得赶紧附和说:“对啊,都是平时吃的蔬菜果肉,我也陪着大当家吃了,我就无妨啊。” 宋安非听了,悄悄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燕红偷偷朝他看了一眼,嘴角动了动,却一语不发。 196 炮火 这个食物有问题,她是知道的。 但是她起初以为只是自己吃错了东西,毕竟一年到头,谁还没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可是当她听说大当家也闹病的时候,再听他们说起可能是食物的问题,这可把她吓呆了,她是打死也不肯承认这食物有问题,不然她只怕自己掰扯不清楚。 她看了宋安非一眼,眼神中带了一丝怒意,可是她并不知道这是宋安非有意为之,对他的恼恨,也不过是觉得他连累了自己。 那大夫看了他们一眼,沉默了一下,说:“有些东西不能乱吃,吃了也会身体不适,所幸大当的身体没有大碍,老朽开个方子,吃了也就好了。” 宋安非一听,立即说:“大夫,我那里有笔墨,您过去开方子吧。” 大夫便跟着他到了他房里,宋安非小心翼翼地问:“大当家的身体没有妨碍吧?” 大夫看了他一眼,说:“暂时是没有妨碍,不过夫人以后如果还乱给大当家吃东西,可就不好说了。有些食物是不能搭配到一起的,吃了会中毒的,这些夫人不知道么?” 宋安非装作非常吃惊的样子:“还有这回事?我以为东西只要好吃就行了,做饭的时候竟然没有想到这些。” “一般人确实想不到,所以夫人一时疏忽也是有的。以后记住了,其实我们平时吃的饭菜没无论怎么样搭配,一般都没有什么大碍,毕竟不适合搭配的也就在这么几样,依今天大当家吃的这种毒性很大的食物搭配,更是少见……” 他说着就抬头看了宋安非一眼,睑宋安非面色如常,便说:“所以夫人也碰巧了。” 宋安非吁了一口气,抚着胸口说:“谢天谢地,没事就好,看来以后做饭,我都得先试吃一遍了。” 因为是春夏之交,身体不适的人很多,大当家这一次也不是要死要活,不过是有点恶心呕吐,众人都以为是吃坏了东西的缘故,也都没放在心上。这件事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沈易安说:“如今你知道要悠着点了吧。这事急不得。” 宋安非点头,说:“我是有点急功近利了。” 不管怎么说,如今他们都是砧板上的鱼肉,想要有大动静,那无异于找死。他纵然心急,也得暂时按捺住。 从此以后,宋安非就沉下心来,做菜的时候,只用那些毒性不强的作为搭配,想要利用食物来下毒,并不是容易的事儿,转眼半个月已经过去了,宋安非和沈易安一直盯着何文才看,可是却看不出何文才身上有一点的异样。 这一下反倒是沈易安有些沉不住气了,叹息了一声,说:“也不知道我们要等上多久。” “至少还得等上一年吧。”宋安非说:“其实想一想,过去四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一年。这日子说慢也慢,说快,一眨眼就过去了。” “我倒是有个别的主意,可能比用食物来下毒快一点。” “什么主意?” “你听说过鸦片么?” 宋安非一听,立即摇头:“鸦片这东西,可千万不能碰!多少人妻离子散,都是毁在这上头。” 沈易安说:“我又没说我要碰……” “你说让何文才来碰?那更不可能了,他是什么人,难道不知道鸦片的厉害?” “我说的也并不是鸦片,我听人说,有些地方的人为了让做出来的饭菜更好吃,会往饭菜里放点罂粟壳,这东西和鸦片差不多,可是不会上瘾,劲头也没有鸦片厉害,只是会让人觉得饭菜更好吃,但是日积月累,对身体五脏都有损伤。” 宋安非想了一会,说:“可是我们从哪儿弄罂粟壳,要是能弄来罂粟壳,我早就弄一些别的药草了,谁还用食物相克的法子毒他。我们别说弄点药材了,就是买菜,也得经过别人的手,和外人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我也只是一说,下个月不就是张桂芳的生辰了么,按理说,你又有了一次出门的机会。我告诉你,是让你心里有个谱,到时候见机行事,能成就成,不能成就当我没说。罂粟壳这东西,好多人家做饭熬肉汤的时候似乎都会放一点,正巧又和做饭有关,你可以试试看。” 张桂芳的生辰,是在立夏日。 第134节 宋安非微微冷笑,说:“她倒是会挑日子生。” 沈易安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说起来,你跟她也算是不共戴天的宿敌了,她是不是心里怕你,怎么这么些年了。都不肯见你一面。” “说真的,我还真想见见她,”宋安非说:“四年时间,足以物是人非,我很想看看她如今怎么样了,看看老天爷是不是开了眼。” “真相可能并不能让你如意,,”沈易安说:“这世道,如果要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也太天真了。你我沦落到这个地步的人,难道还信善恶轮回?谁都别信,就信自己。” 眼看着张桂芳的生辰近了,谁知道何文才竟然一连几天都没有再到后院来。宋安非心里不安,怕又和前年一样,因为战乱,卧虎山就封了山,不得外出,那他就连下山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是他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那一天夜里,他睡得正深沉,忽然被一阵轰鸣声从梦中惊醒,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就听见远处像是雷声一般,轰隆声不停,这声音他这两年已经熟悉了,这是炮火声。外头又打起来了。 他心中砰砰直跳,忽然听见外头有人敲门,他立即穿上衣服,问说:“谁?” “是我,开门。” 宋安非赶紧下了床将房门打开,沈易安披着袍子进来,说:“外头又打起来了。” “我听见了。”宋安非的脸色有些白,说:“这一下,不知道又要打上多久了,看来下山的事儿泡汤了。” “我来就是跟你这事,我听这一次的炮火声,似乎比前几次都近,好像就在西王镇,你说,会不会打到山上来?” 宋安非一愣:“能么?” “卧虎山是有名的匪窝,如果山下那些人打跑了日本鬼子,第一个要收拾的,不就是亲日的何文才么。他们很有可能会山上来剿匪。” “要真是那样,倒也省了我们不少事儿,不用我们动手,何文才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并不这么想。”沈易安面色哀愁,说:“咱们虽然是被逼山上的,或许也能找到人证,可是我听说当兵的这些人,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杀人都不眨眼,而且他们要真是打到山上来,恐怕到时候早就乱成一团,几个大炮轰了这里也说不定,我们或许还没等开口,就已经成了死人。” 宋安非微微一愣,看着外头的夜色,说:“如果真是一个炮弹打下来炸死了,那就真是天意。这些事光担心也没有用,死就死吧,死和活,又能有多大区别。要是我的命能换来何文才的命,那也算值了。怎么也算是为民除害,陆啸昆和壮壮春儿他们,也就可以安心过日子了。” 他的话刚说完,就又是一阵更为骇人的炮火声,他们甚至看到了西面的天空冒出了一丝火光。这一下子不止他们惊醒了,院子里其他女人也都穿着衣服跑了出来,大家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仰头朝西边天空看着,就看见那亮光越来越大,最后就整个西边的天空都照亮了,火红一片。 其实何止是他们,整个卧虎山上的土匪都惊动了,他们纷纷从屋子里跑出来,紧张地朝外头看着,刘能咳嗽了一声,赶紧穿好了衣服,旁边一个男人问:“刘哥,莫不是打起来了?大当家是不是还没回来?” 刘能脸色有些苍白,嘴上却说:“那群革命党,三不五时地闹一场,大家伙都安心回去睡,我们山下有放哨的,镇上也有眼线,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之前,大家伙都放心睡。说不定跟从前一样,像放鞭炮似的响一两声,也就过去了。” 大家伙听了刘能的话,渐渐地都散了,吹灭了灯,重新都躺下了下来。原本灯火通明的卧虎山,又进入了黑暗当中。山脚下一处村口,陆啸昆放下手里的望远镜,旁边的人举着火把,照亮了他冷峻的脸庞。 197 逃出去! “司令,我们的人都准备好, 随时可以上山,我们也打听了,何文才不在山上。” 旁边的王青说:“我们这一招声东击西很管用,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户籍何文才和日本人,都去西王镇了。” “还是不能轻举妄动,”,陆啸昆说:“万一他们挟持了安非做人质,该怎么办?” 王青沉默了一下,说道:“你如果一直这样瞻前顾后,等错过了这个时机,再想突袭可就难了。今天咱们在西王镇边上搞出来那么大的动静,日本人已经知道咱们的部队到了,以后这我卧虎山肯定戒备更森严了,咱们更没有机会下手了。” “我曾经到山上打猎,知道卧虎山山寨后面有条险路,咱们可以试一试。“ 王青说:“我知道那条路,我去吧。你是司令,不能犯险。你放心,我一定把宋安非给你安全带出来。” 王青说着,就要带着几个人出发,陆啸昆拦住他说:“你留在这里,我去。” “司令……” 陆啸昆笑了笑,说:“虽然我是司令,可是这部队离了我还能照样转,却离不了你这个军师,你就留在这里好好坐镇指挥,如果我被抓了,还指着你想法子救我呢。这事你别跟我争了,我肯定是要亲自去的。” 王青欲言又止,也知道自己拦不住陆啸昆了,叹了一口气,说:“你都是司令了,还这样肆意妄为。” 陆啸昆说:“我当这司令是为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 陆啸昆说着就喊了几个得力的兵,准备上山。王青说:“你千万要小心,卧虎山机关多,暗哨也多。如果不行,千万不要硬来,安全最要紧。我也不说让你惜命的话,我只告诉你一样,你要是死了,我可不管宋安非的死活,是打是撤,都由着我自己了。到时候可就没人救他了。你是他唯一的希望,保护好你这条命。” 他说着不等陆啸昆说话,就对跟去的几个兵说:“你们保护好司令,他要是有个好歹,你们也不用活着回来了,听见了么?” 那几个兵立即点头称是,王青看向陆啸昆,说:“趁着夜色,赶紧出发吧。” 陆啸昆冲着他点点头,将手枪别在腰上,带领着十几个人,趁着夜色就朝卧虎山后山而去,王青看着他消失在黑夜里,叹了一口气。 陆啸昆到底还是按捺不住了,有情有义,或许并不适合一个司令。 卧虎山上,沈易安和宋安非还在院子里站着,外头的炮火声已经没有了,但是火光冲天,似乎是哪边着了火。沈易安说:“看来只是虚惊一场,回去睡吧,外头冷。” 宋安非点点有,回到了自己屋里,关上门躺了下来。可是经过了这么一场惊吓,他已经睡不着,租后索性起了床,凑着烛火在那里读书。 大概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困意才袭上来,他吹了灯,上床合衣躺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陆啸昆了,这一回陆啸昆竟然到了他梦里来,梦里的陆啸昆对他说:“你等着我回来找你。” 他看着何文才派人把他拉了出去,陆啸昆哪里肯走,拼尽了全力挣扎着,何文才厉声问:“你到底走不走?!” 陆啸昆挣脱开了压制着他的两个人,就朝着何文才冲撞了过去,旁边的刘能忽然掏出一把枪来,对着陆啸昆就是一枪! “陆啸昆!” 宋安非,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已经浑身是汗,他几乎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幻,就听外头“砰砰砰”又是几阵枪响。 他摸了摸自己汗湿的脖子,才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是真的枪声在响。他赶紧掀开了被子,还没等下床,门口就响起了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安非,安非,快点开门!” 宋安非赶紧穿上鞋跑过去开了门,一开门,就见沈易安带着那十几个女孩子,惊慌失措地站在门口。 “怎么了?” “不得了了,外头打起来了!” 第135节 说话的是燕红,披散着头发,惊恐地看着他。沈易安说:“刚才看门的过来喊人,说有贼人偷偷闯了进来,想要到这后院来,结果被巡夜的发现了,双方打了起来。” 宋安非心里一惊,脱口而出:“难道是革命党?” “不知道是什么人,已经打起来了,枪子是不认人的,咱们得先找地方躲起来,你跟着我们一起!” 宋安非赶紧回屋拿了个袍子出来,云芳说:“万一是劫匪呢,我得把我的体己拿出来,都是我的血汗钱!” 燕红一把拉住了她:“还管什么钱,逃命要紧!” 有几个子弹打中了墙头,发出了土坡碎裂的声音,十几个女人吓得尖叫着躲避,沈易安说:“跟我来!” 他们十几个人急匆匆地朝后面跑,后面是个园子,里头种着寄样庄稼,再往后就是林立山石,他们躲到了一处山石后面,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 外头枪声不断,还有人的呐喊声,就在这时候,云芳突然开口,说:“外头这么乱,你说咱们能不能趁机逃出去?” 她这么一说,本来惊慌失措的一群人,都愣了一下。小翠问说:“跑出去?” “外头乱成这样,谁还有空看着我们,正是我们出去的好时机啊。” “你想都别想了,咱们都是为了什么到这里来这,父母兄弟的性命,都在大当家的手里捏着呢,跑?往哪里跑,只怕回到家里,给家里招惹无穷祸端。” 燕红这么一说,大家伙都安静下来了,可是她这一番话却说到了他心里,他扭头看向沈易安,沈易安问道:“你想跑?” 宋安非点点头,看了看燕红说:“她不是说陆啸昆已经死了么?” 燕红一听,立即指向云芳:“我是听她说的!” 云芳赶紧说:“我也是听那些男人说的,至于是不是真的,我可不清楚。” 宋安非说:“就是因为这样,我想逃出去看一眼,就看一眼,如果他还活着,我就老老实实跑回来,如果他不在了,那我也没必要再在这里受罪了。总不能他人都是了,我还在这里什么偶读不知道的活着。” “我跟你一起出去,”沈易安说:“你不熟悉这里的情况,一个人是出不去的。” 沈易安说着看向了燕红她们:“你们在这里躲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出声,如果那些贼人闯进来,你们也别跟他们硬拼,就说你们是被土匪抢过来的,他们应该不会杀你们。我们两个出去一趟,争取天亮之前回来!” 事不宜迟,沈易安说着就拉着宋安非跑了出去,黑暗中十几个女孩子面面相觑,燕红说:“咱们……咱们真要在这里等死么,不如咱们也跟着他们跑出去吧……” “跑,往哪里跑,子弹不长眼,万一被打死怎么办。留在这里,好歹咱们都是女人,又不会打仗,那些男人,还能杀了咱们?” 小翠一听就说:“可是那些男人,万一,万一……” 云芳笑了出来,说:“要睡咱们,咱们就陪他们睡一会,保命要紧,难道咱们这些,还顾着什么名节?” 虽然云芳说的都是实话,却是不知道羞耻的话,其余的女人自然嗤之以鼻,但是外有枪声不断,她们也没闲心说云芳。小翠咬紧了嘴唇,说:“只希望夫人和沈大哥不要出事才好。” 燕红碰了碰旁边的云芳:“你说他男人死了,是真的么?” “我刚才不是都说了,都是那些男人告诉我的,是真是假我哪儿知道。” 燕红听了,叹息了一声,说:“你们说如果他出去,发现他的男人早死了,他这些年在这里呆着,竟然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天天变着法的做好吃的伺候大当家,你说他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 小翠这样想着,是啊,如果是这样,宋安非会是怎么样呢。或许宋安非就不应该出去,就该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燕红姐,都怪你,嘴巴也太毒了,夫人他心又不坏,你非要看他难受。” 燕红一听,伸手拍了小翠一下,正要说话,忽然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吓得十几个人全都趴在了地上,却感觉整个大地都震动了起来。 198 逃出生天 刚刚逃出了院子的宋安非和沈易安也立即蹲了下来,土墙被震碎了一大块,落到了深意啊的身上,宋安非拉着他就朝着漆黑的地方跑,枪声不断地传过来,沈易安说:“这边!” 他们绕过了一处院子,迎面却跟一个男人撞上了,那人立即举起了手里的枪,沈易安赶紧举起手说:“别开枪,别开枪,是我!” 沈易安在卧虎山里头没有不认识的,虽然最近这几年他都一直在后院,鲜有露面,可是在王虎在世的时候,何文才身边就有一个伺候的人,就是沈易安,跟着他走前走后的,众人都很面熟。那人终于听出了沈易安的声音,收了枪喘着气地说:“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快回后院去!” “贼人已经进了后院了,我心里害怕,就跑出来了,你别管我们了,赶紧去支援他们去吧,后院都是女眷,要是被贼人闯进去,可就完了。你去守着那里,大当家如果回来看见了,肯定有赏!” 那人听了说:“我这就过去,你们要不要也跟着我,我保护你们!” “不用了,我们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 沈易安说着,拉起宋安非就跑,果然不出他所料,卧虎山所有留守的兄弟,基本都被枪声吸引了过去,他们跑到卧虎山山寨的西门,就看见一群人举着火把跑了过来,两个人赶紧躲进了土墙下面,等到那群人跑远了,沈易安才拉着宋安非站了起来,说知道刚站起来,就听有人叫道:“沈少爷。” 宋安非还没站起来,一听这个声音,赶紧又蹲了下来,沈易安按住他,回头一看,就看见土墙外头,刘能扛着一把枪,身后跟着两个兄弟。 沈易安心里砰砰直跳,隔着矮墙给刘能打了个招呼,眼看着刘能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他心惊胆战地低头看了宋安非一眼,对上了宋安非喘着气,蹬着同样紧张的眼睛,咳了一声,就沿着土墙根往前走,从门口走了出去。 沈易安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家里来了什么人,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刘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说:“家里来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贼,你放心,闹不起多大的动静。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不是在后院么?” “我正要说,贼人闯到后院去了!我们全都逃出来了,吓死人了,到处都是枪声,我也是跑到哪儿是哪儿。” 刘能一听,立即惊慌失措地问:“都跑出来啦?那,那大当家的那些小妾,还有那个宋安非,都跑出来了?!“ “当时太害怕了,大家都四处逃窜我哪儿注意那么多。你快去看看不,不知道他们现在还活着没有!” 刘能骂了一句:“他娘的,这群人一来就直奔后院而去,莫不是劫色的!” 刘能说着就要前去救援,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过头来:“沈少爷,你不会想趁乱跑出去吧?” 沈易安面色惨白,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我往哪里逃,逃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了,我家人都在你们手上,你还要担心这些?!” 刘能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立即就带着人往后院跑去了,沈易安看他跑远了之后,朝周围看了一眼,确定再没有人来,这才低声喊道:“你出来吧。” 可是他喊了之后,却不见宋安非出来,心想这家伙莫不是已经偷偷溜走了,赶紧跑到墙根上,探头往里头一看,就看见宋安非蹲在地上。 第136节 “你怎么了?” “没什么。”宋安非说着起来起来,沈易安心里疑惑,等到宋安非走到门口的时候,门口的灯笼照着,他才看清楚,原来宋安非受了伤,胳膊 一片血。 “你受伤了?”沈易安大惊失色:“伤哪儿了,什么时候受的伤?” “刚才跑的时候擦破了点皮,不是枪伤,不要紧!”宋安非说着嘴角一提,还笑了,说:“人保命的时候,真是什么都不怕,流了这么多血,我都没感觉到疼,刚蹲下来的时候才感觉到。” 沈易安看了看他的胳膊,流了不少血,可如今也不是包扎的时候,所幸伤口已经有些凝固了,他朝周围看了一眼,说:“马上咱们就能出去,你跟我来。” 宋安非点点头,和沈易安两个人立即跑向了大门口,却发现大门口已经上了锁。 沈易安用力拽来两下锁,有些着急地踢了大门一脚。宋安非心里也是一阵失望,可是他不肯死心:“咱们到别的出口看看。要不,走大门?” “大门肯定有人守着呢。” 宋安非来回走了两步:“那些贼人是从哪里进来的?” 沈易安一愣,说:“有可能是北门,咱们过去碰碰运气!” 他们两个片刻也不敢停留,又直接往北门而去,北门靠近后院,他们里越近,听见的枪声越是清晰,眼看着就快要到北门的时候,沈易安突然一把将宋安非按倒在地上,宋安非的身体刚着地,就感觉有子弹“嗖”地一声从他们头顶飞了出去:“门口有人,小心!” 沈易安说着,就按着宋安非趴在地上,宋安非抬起头来,就看见门口有两个男人,举着枪看着他们俩。 宋安非立即喊道:“别开枪,别开枪,我们不是外人!” 对方似乎紧紧盯着他们,冷声说:“举起手,慢慢站起来!” 宋安非和沈易安相视看了一眼,慢慢地爬了起来,沈易安悄声说:“糟了,听他们口音,不像是卧虎山的人。” 宋安非听了一惊,他也察觉了,原来面前的这俩人,是闯进来的那群人的外应,专门在门口放哨的。 宋安非咽了口唾沫,强忍住内心的恐惧,说道:“两位大哥,我们不是卧虎山的土匪,我是被他们抓过来的,我们手里没抢,什么都没有。” “举着手走过来。” 宋安非和沈易安举着手,慢慢地朝门口走去,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后面仿佛有人闯了过来,门口那俩人立即扣动扳机,剧烈的枪声吓得沈易安和宋安非赶紧扑倒在地上,挣扎着往前爬去。 闯过来的人很快就被门口这俩神枪手给解决了,他们的枪口就对准了宋安非和沈易安:“站起来!” 宋安非和沈易安有些颤抖地站了起来,沈易安说:“我们真不是土匪,是被土匪关起来的,趁着乱想要逃出去,两位大哥你们看看他,哪里像个土匪的样子。” 沈易安说着,就把宋安非往两个人面前推了一把,可是这里黑灯瞎火的,哪儿能看出具体的相貌,那两个人一个举着枪,一个猛地上前挟制住了宋安非,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一把将他推到了一边,立即又将沈易安检查了一遍。 他们俩个身上确实没有枪,看身量体格,似乎也不是当土匪的料儿。 “两位大哥,放了我们吧,我们身上什么都没有,就像活命。” 放哨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冷声说:“快走!” 沈易安一听,立即拉起宋安非就朝外头跑,宋安非心惊胆寒,沈易安低声说:“别回头,也别停,他们的枪口对着咱们呢。” 宋安非一面朝前跑一边气喘吁吁地问道:“他们怎么放了咱们了?” “咱们手上没抢,不管咱们是不是土匪,跑了对他们都没坏处,是土匪,他们少了俩对手,不是土匪,杀了咱们更没有用,不过看他们肯留咱们活着,想必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八成真是革命党,来取何文才的性命的,不然他们这么一来,直接就冲着后院去呢,何文才平时可都在后院睡。” 宋安非一边跑一边说:“那真可惜了,何文才今天不在山上,杀不了他!” 他们俩一直跑到把卧虎山山寨远远地甩在后面,或许是太紧张和激动的缘故,这一路竟然冒着枪林弹雨跑出来,直到现在想起来,才隐隐约约觉得后怕,两个人气喘吁吁地靠着石头停了下来,宋安非问:“这是哪里,咱们怎么下山?” “这是后山,绕过去就能到山底下了,只是天太黑,我摸不清路,只能碰运气了。” 宋安非听了,立即站了起来,喘着气说:“咱们赶紧走吧,天亮之前,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 “天亮之前肯定赶不回来了,不过也不要紧,今天卧虎山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咱们俩就算回去晚了,也可以说咱们是太害怕了,所以跑出来到山里面躲着,迷路了。只要咱们还回去,对于何文才来说都是一样的。” 宋安非一听他这么一说,绷着的神经这才松了下来,刚才惊吓过度,又跑了那么久,他真是疲惫至极。 山里风很大,吹在身上,汗水都凉了,宋安非忍不住打哆嗦。他们俩摸着黑一点点往山下走,眼看着天边有点曙光,他们才到了山脚下。 宋安非站在那里朝远处望,就看见陆家的房子,孤零零地立着,像是一道黑色剪影。 “那就是陆啸昆家。” 沈易安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你觉得陆啸昆现在回在家么?” 宋安非摇头:“我也不知道。” “所以,咱们要想找他,得花费点时间呢,天快亮了,咱们抓紧点。” 他们两个立即朝着陆家的方向跑去,夜色慢慢地褪去,他们两个的身影在空荡荡的田野里跑着,宋安非忽然停了下来,沈易安会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说:“你倒是抓紧点。” 宋安非却一动不动,沈易安回头看了看距离已经很近的陆家,只好又跑了回去,在宋安非跟前站住:“你怎么了?” 宋安非说:我……我有点害怕……“ “你怕什么?” 宋安非抬头看着他,脸庞在晨曦里渐渐清晰,沈易安就看到了宋安非有些苍白的一张脸,和发红的眼睛。 “你说,他万一已经死了呢?” 沈易安一愣。 “他,他要是死了,我……”宋安非似乎开始紧张起来,手脚都有些发抖,似乎突然害怕面对真相,想要逃避。沈易安抓住他的手,拽着他就往前面走:“难道你喜欢的人,是死是活,你都没有勇气知道?他活着,你就见他一面,他要是死了,你也省的惦记,替他烧张纸,也是尽了你的心意。咱们好不容易逃出来,难道就这么回去?” 第137节 宋安非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就这么回去,他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他想要知道陆啸昆和壮壮父子两个,活得很好。 他才意识到,只要陆啸昆父子活着,让他在卧虎山呆着,他也愿意,他甚至可以放弃报仇,如果报仇和陆啸昆父子的z性命这两者之间他只能选一个。 沈易安很快拉着他来到陆家门口,然后松开了他的手。 晨霭里,陆家的房子安静孤独地伫立在那里,很安静,仿佛处在另一个世界,没有炮火纷争。 距离他上一次见到这个家,已经四年的光阴了。 199 死讯 沈易安说:“你要不敢进,我替你进去看看。” 宋安非摇摇头,他走到大门口,发现大门已经坏了,门没锁,看到这里,他心里就是一惊。 沈易安一眼就看见了房子的门也是开着的,两个人进了院子,发现院子里种的桃花,已经结了果子。 宋安非愣了一下,继续往里头走,发现里头乱糟糟的,很明显已经很久不住人了。 宋安非说:“没人。” 沈易安往里头看了一眼,觉得这屋子里散发着霉气,皱了皱眉头,就退了出来,他绕到屋子后头看了一眼,然后才回来。宋安非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站在院子中间发着呆。 他走了过去,说:“看来是真的没人,他们不再这里。” 宋安非却指了指前头的桃树,说:“你看这两棵桃树,还是当年我亲手种的,几年不见,已经结了果子。” 沈易安愣了一下,就看到那两棵桃树果实累累,他突然能体会到宋安非心里的那种哀伤。他们被困在山上,已经忘记了岁月的流淌,或许只有这样结了果子的桃树,才更能让他们体会到岁月流逝的遗憾伤感。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就算逃出来了,也未必能跟他重逢。”宋安非开口说:“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之所以受到这样的欺辱,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张桂芳对陆啸昆也有意思。” 沈易安一愣,就听宋安非说:“可能他现在,已经跟张桂芳在一起了呢,这个家这么破落,他自然不会回来了。” 沈易安问:“你真的这么想么?” 宋安非抬起头来,看着那两棵桃树,却又摇摇头,说:“我不信。” 沈易安叹了一口气,说:“那不就得了。” “可是我又害怕,”宋安非说:“如果他已经忘了我呢……我不是说他真的忘了,就……就他有了别人,不管怎么说,我都不是个女人。” 他说:“他如果真的忘了我,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都还没见到他你,你就别再这自己给自己伤心,咱们要不到村里去问问别人,这附近村子的人,总该知道他去哪儿了吧。“ 宋安非点点头,说:“好。” 宋安非走过去将房门关好,找了个破绳子将房门拴上,这才和沈易安出了院子,然后将倒在地上的院门也扶了起来,用木棍顶住。沈易安说:“都破成这样了,要不要门有什么要紧。” “房子在,总还有个念想,”宋安非叹了一口气,说:“哎,我就是这样的人,让你笑话了。” 沈易安觉得他面前的宋安非有些奇怪,神色有些萎靡,完全没有了昨天晚上逃出来的那股冲劲还有狠劲。但他似乎能够理解这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担忧伤感,于是出口安慰说:“你别想太多了,或者就是很简单,他已经死了呢?” 宋安非一听,立即抬头看向沈易安,沈易安就笑了,说:“死了,总比背弃你的好吧?” “你别胡说八道,”宋安非似乎也有些纠结,不知道作何选择,可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说:“他还是活着好了。” “你宁愿他活着,却不想跟你在一起了么?” 宋安非点头:“我宁愿他只是和张桂芳在一起了不想他死。” 沈易安本来还想开几句玩笑话,听了宋安非这么说,心里一沉,竟然没有心情再说笑了。只是叹了一口气,说:“你真傻。” 他们到了村口,沈易安就没让宋安非进村了:“这村里的人,弄不好都认识你,你就躲起来,我去问,他们不认识我,我问了再告诉你。” “你可要问清楚,多找几个人问问,确定了再告诉我。” 沈易安点头:“你放心吧。” 宋安非就到村口的一处树林里等着,天色已经渐渐地亮了起来,天边露出一缕朝霞,看起来是个很晴朗的天气。可是宋安非的心里却沉沉的,说不出的担忧紧张,他蹲在地上,捡了一个枯树枝,在地上划拉着,上头忽然一只大鸟扑棱着翅膀飞过去,他被惊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见陆啸昆三个字,已经被他来回描绘了好多遍。 然后他就看见沈易安从村子里走了出来。 宋安非一下子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沈易安,他本来想冲到沈易安跟前去的,可是发现自己的双腿沉得很,迈不动步子,最后还是沈易安走了过来,他紧张地盯着沈易安,妄图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些讯息,谁知道沈易安一点适应的机会都不给他,直接开口说:“他们都说陆啸昆已经死了。” 宋安非一愣,身体猛地一僵。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感受,好像一个他早预料得到的噩耗,他只是不愿意承认,如今沈易安亲口告诉了他,粉碎了他的奢望。 “你……你不会在故意逗我吧,我告诉你,这可没什么意思……” “我没逗你,是真的,村里的人告诉我说,陆啸昆被抓到前线去打仗了,好多年没回来了,十有八九是死了。” “那就是没人亲眼所见他死了吧?”宋安非声音有些颤抖:“那这算哪门子的死了,你有问过亲眼见到陆啸昆尸体的人么?” 沈易安有些无奈,满脸同情地看着宋安非:“你也理智点,别自欺欺人,你我都知道,只要他被抓去了前线,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他要是能活着,怎么可能那么多年都没回来……” 宋安非心里又酸又沉,脸色变得通红,沈易安伸手去抓他,宋安非却后退了几步,然后快步朝前走了两步,然后又突然回头,看向沈易安。 沈易安知道他内心悲痛,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于是开口安慰说:“你也想开点吧,其实我知道你心里也早有这个想法了,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你怎么回事,他们只告诉你陆啸昆去了前线,你怎么当他死了一样?” “所有人都跟我说他已经死了!”沈易安忽然提高了声音:“你我也都知道,他活着的可能性有多小!” “那就是没死?”宋安非也恼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见着尸体,我就不信他死了!” “都几年了,尸体早就不知道埋在哪个乱葬岗去了,或者埋都没埋,尸体不知道落到了哪只狼的肚子里了!” 宋安非似乎特别生气,冲上来要揍他,却在距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脸上有些阴沉扭曲,好像是气哭了,不是伤心哭了,眼里都是泪。 第138节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你该想想,他是为什么死的,谁害的他,谁又欺骗了你,让你留在山上做棋子!” 宋安非仰起头来,用力呼吸了几口,眼圈的泪水被他强忍在眼睛里,他紧紧闭着嘴巴,脖子隐隐露出青筋,良久才说:“反正我不信他死了。” 沈易安沉默了一会,说:“那你就当他还活着。” “我不信何文才和张桂芳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宋安非说:“他们还是不是人!” “不管陆啸昆是死了还是活着,有一点肯定的,那就是他们并没有遵循和你的约定,保证陆啸昆父子的平安,你上山之后,他们瞒着你,把陆啸昆推进了火坑。” 宋安非咬着牙沉默了半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猛地抬起头来问:“那壮壮呢,陆啸昆的儿子呢,他打仗去了,壮壮去哪里了,我要去看看他!” 可是沈易安的表情却让他颤抖起来,他张了张嘴巴,满脸的不可置信,几乎要被这一连串的真相给打垮了。 “壮壮他怎么了?”宋安非几乎颤抖:“他也死了?!” “没有没有,壮壮他没有死。”沈易安赶紧说:“他应该没死…… “什么叫应该没死,”宋安非抓住他的肩膀:“他在哪里,谁在照顾他!他跟着张桂芳?!还是春儿?!” “都不是,他们说……陆啸昆被抓走之前,就把壮壮给卖了……” 宋安非一听就大笑了起来,一直忍着的眼泪因为笑容的缘故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似笑非笑,看向沈易安:“你说陆啸昆把壮壮给卖了?” “我也不相信,我特地问了好多人,可结果……似乎……似乎确实是这样。他们说陆啸昆为了个男人疯了,卖了儿子,自己上山要人去了,人没要到,自己也掉进地狱里去了。” 宋安非笑得更厉害了,仰起头来笑,眼泪一直往下流,沈易安有些发憷,叫道:“宋安非……” 宋安非突然不笑了,捂住嘴哽咽了出来,身体一直在颤抖,却没有声音。 这是多么荒唐的故事啊,荒唐到他竟然觉得很真实。他好像一下就掉进了地狱里面去了。 200 一定是他 沈易安赶忙说:“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何文才和张桂芳这样对你,难道你只顾着伤心,一点都不恨他么?” 宋安非抹了眼泪,一身不吭就往前走,沈易安拉住他:“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找他们拼命!” “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跟他们拼命,”沈易安说:“对方动动手指头,就能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我知道不能硬拼,我们现在就回山上去,我要毒死何文才!” “山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何文才不知道还会不会回山上去呢。不过你下山就是为了打探陆啸昆的消息,如今已经确定了,是该回到山上去了,我只告诉你一样,到了山上之后,你可千万要按捺住,就算心里再恨,也要忍耐。不要想着跟他鱼死网破,最好的法子,就是收拾了何文才你还能全身而退,再去收拾张桂芳,你就算不想活了,也得解决了所有仇人,报了仇再去是,你明白么?“ 宋安非是沉默不语,只是眼圈通红,沈易安心里有些不忍,就说道:“你刚才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们说陆啸昆死了,也只是猜测,他们都只看到陆啸昆被抓走了,却没人亲眼看见他死了,或许陆啸昆正在这世上某个地方活着呢。” 可是他这安慰,似乎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他跟着宋安非默默地往前走,时不时地说上一句话,可是宋安非沉默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依我看,咱们回去的时候,还是走正门,遇到卧虎山的人不要紧,万一遇到哪些贼人,一时半会谁不清楚,万一他们蛮横不讲理,一枪崩了咱们就完了。你想,哪还有被关押的人都逃跑了却又自个儿跑回去的呢。” 沈易安正说着,就看见前面山路上下来一群人,他赶紧拉着宋安非躲到了一处土丘后面,宋安非神色恍惚,被他按倒在地上,沈易安紧张地探出头来朝外头看,却正和那群人里最前面走着的几个对上眼。 沈易安吓得赶紧趴了下来,说:“他们看到咱们了。” 可是宋安非根本没什么反应,跟丢了魂儿似的,沈易安就捏了他一把,说:“你打起点精神,你不想给陆啸昆报仇了么?” 宋安非闻言这才有了精气神,看了他一眼,沈易安说:“你别在这要死要活的,你要还这样,我看你也不用跟着我上山去了,你这样子到了山上也成不了什么事。” “我要杀了何文才!”宋安非说着就站了起来,沈易安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拉他,却没拉住,他只好也爬了起来,看向从后山路上下来的那群人,见那群人没有要掏枪的一时,便赶紧追宋安非去了:“那些贼人也下来了,看样子也不是坏人,明明看见我们了,也没过来抓咱们。” 宋安非听了,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一眼,远远地看到了一群人,他眼神飘忽,只看一眼,便转过头去了。 “那两个人,看着是不是很眼熟?” 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小伙子,他捂着手背上的伤口,皱着眉头看向远处的宋安非和沈易安。 “你认识?” “我看身形倒像是昨天晚上逃出来的两个男人。”那小伙子说:“不过那时候天太黑,看不清脸,我也只是猜到。” “嘘,别说话了,这次任务没能完成,司令心里恼着呢。” 那人说着,便朝前的陆啸昆努了努嘴,那小伙子就不敢说话了。 他们对陆啸昆,都是又敬又怕。陆啸昆是出了名的不怕死,可是战场上不怕死的人很多,像他这样不怕死的却不多见。陆啸昆的不畏生死在他们看来是有些恐怖的,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既然自己的姓名都可不珍惜,又怎么能指望着他珍惜别人的性命。陆啸昆是出了名的爱才,在他麾下,只要能征善战,不管什么出身都能混出头,只是他们这群布衣出身的兵愿意跟着他的原因,可是陆啸昆也是出了名的冷漠无情,他只认战功,只要出了错,他惩罚起来,比谁都严厉。 如今他们白忙活了一场,损失了两个兄弟不说,要找的人却没有找到。他们虽然不知道具体要找的那个人是谁,可是却知道那个人对司令来说是飞行重要的人,如今落的一场空,陆啸昆的脸色难考到了极点,看得出他的心情非常沉重。所以下山的时候,他们一句话都没敢说。 王青看见他们回来,赶紧迎了上来,问说:“怎么样,人呢?” “人没找到,”陆啸昆撂下这么一句,直接就进了屋里面,王青看了看随行的几个人,其中一个领头的说:“我们进去周,没找到司令要找的人,不知道是他们把人藏起来了,哈市那人原本就不在山上。” “不可能啊,杜威亲自来说的,说他们两口子亲眼看见宋安非上的山,此后他们一直在山脚下守着,除了何文才和几个手下骑着马出来,没见看到宋安非出来啊,他肯定还在山上,你们是不是没仔细找?“ “我们去了之后直奔后院,不过一不小心打草惊蛇,惊动了那群土匪,跟他们发生了一场恶战,就这适量还让我们掩护着,还是去了后院,可是后院根本没人,一个人都没有,不知道他们躲到哪里去了。您是没看到,当时情况有多危险,我们几个躲在后院墙根那跟外头的人对峙,可司令哈市不顾死活的站在院子里喊那个人的名字,我当时觉得他疯了。幸好司令还有理智,找不到就领着我们突围出来了。那个宋安非到底是谁,怎么对司令那么重要。不瞒您说,我们几个心里,一直犯嘀咕,不理解司令什么意思。” 王青叹了一口气,也没说话,回头看了一眼屋里,说:“你们也回去歇着吧,司令这事是他的一块心病,总是要去这一趟的,去了他也就死心了,所以你们这趟也不算白去。” 那几个人听了,就退下去歇息,王青走到陆啸昆门前敲了敲门,就听见陆啸昆在屋里说:“我乏了,有事等会再说吧。” 王青在门口站定:,说“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别心急。“ 但其实他自己也觉得这话没什么说服力,他们当初之所以有了突袭的主意,就是因为他们知道,一旦他们的大部队过来,消息一旦散播开,他和陆啸昆的名字想藏也藏不住,到那个时候的何文才和张桂芳,肯定会好好利用宋安非这颗手里的棋子,到时候他们可就难办了。 第139节 王青心里不是不担心,他看眼下这情形,陆啸昆为了宋安非是可以拼命的,到时候如果何文才利用宋安非来要挟陆啸昆,他还真不知道陆啸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宋安非现在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他有时候倒宁可宋安非已经死了。只一次他们为了转移敌人的注意力,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恐怕他们的部队已经驻扎到了这里的消息,很快就能传到日本人那里了,到时候他们要应付的敌人那么多,还有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救宋安非,陆啸昆在两者之间又选择哪一个,还不好说呢。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正准备回屋,却突然听见有人急匆匆跑了过来,他转头一看,皱起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那人心急火燎的说道:“你说黑子这个蠢货,这么重要的事儿,他们竟然一个字都没说。” “到底什么事?” “我们昨天晚上进土匪窝的时候,司令安排了枪法最好的黑子和江科放哨守门,江科中弹牺牲了,就剩下黑子也受了伤。我还想着这个小子也算是理立了功呢,谁知道他非但没立功,还坏了事。他说昨天晚上我们在里头跟土匪交战的时候,后门跑出去两个年轻男人,他和江科检查对方手里没枪,就……” 他话还说完,房门就“砰”地一声打开了,陆啸昆快步冲了出来,脸色通红:“然后呢?那两个人呢?” 王青立即说:“还不赶紧叫黑子过来!” “是!” 那人说着,立即就跑了出去,陆啸昆砖头看向王青,胸膛起伏着说:“一定是他!” “你先别急,问问清楚再说。” 201 他们是来找你的 黑子不一会就被喊上来了,显然已经知道自己闯了祸,所以一直耸拉着头,满脸通红。王青说:“你别怕,一五一十把你看到的都说清楚。” 黑子就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将昨晚上的情形又讲了一遍:“我……都是我脑子笨,竟然没有往这方面想,主要也是当时太混乱了,没想到这逃出去的人里头,可能就有司令要找的人。” “看清楚对方长什么模样了么?” “当时太黑了,看不清楚,又乱,我跟江科检查了两个人身上有没有带武器,发现他们身上什么都没带,就放他们走了,他们看着,的确不像是土匪,身量都不高,文文弱弱的……哦,对了,我们在下山的时候,我还看见他们了!” “在哪?”陆啸昆立即问。 “就在山脚下,我看见他们躲在一个土坡后头,好像很怕我们的样子,我也没多想……‘ “那你可看见他们往哪里去了?” “好像是要上山,所以我刚才才跟他们嘀咕说,这两个人可真奇怪,都从土匪窝里跑出来了,怎么又要回去……” “糊涂东西,你们既然去卧虎山找人,那但凡不是土匪的,就有可能是司令要找的人,你怎么不多留意一点呢。” “我……我没想到……总想着他们不是土匪就没有威胁,是我……” “好了,下去吧。”王青说:“以后再执行任务,可得长点心眼。” 黑子看见陆啸昆神色已经变了,赶紧跑出去了,也不顾的疼了。王青看了陆啸昆一眼,说:“十有八九就是他,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你在院子里喊他,他都没回应的原因。” “我带人再上山一趟!” 王青一把拉住他:“你疯了,这时候卧虎山防守是最严的时候,你去了,和羊入虎口有什么两样,你且忍耐一下,容我来想想办法。” “没时间了,咱们这么一闹,何文才那边,可能已经知道了咱们两个的名字,安非在他们手里,还能落得好处?” “就是因为何文才他们可能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消息,要拿安非做人质,所以我们一时半会可能就不出他来。可是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不会伤害安非,安非现在在他们手里,是最大的筹码,他们肯定会好好利用的。” 陆啸昆问:“那怎么办,就干等着他们押着他过来谈判?” “你别急,咱们先看看对方的动静再说。” 宋安非和沈易安,还在往山上去的路上,以为跑了大半夜的缘故,两个人都有些疲惫,山路陡峭,他们两个又都是文弱的人,少不得走走停停,沈易安喘着气说:“要不是不得已,真不愿意再回到这个土匪窝里去。” “你要不想回去,我有个办法让你脱身。”宋安非说:“我可以告诉他们,就说你跟我一起逃出去躲避,可是夜里黑,看不清路,你失足掉下悬崖了。他们以为你死了,不会为难你家里人,你大可以离开这里,到别处重新生活。” “我是可以这样逃出去不假,可是我这些年受的罪,难道就这么算了?”沈易安眉眼间火热露出一抹戾气:“不行,不亲眼看到这帮土匪死,我这辈子都不能安生。” “你说何文才,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真是一天都等不了了。” “卧虎山出了这种事,他这个做大当家的,总不能躲着不出面吧。除非公事繁忙,不然他肯定要回来,卧虎山如果没了,他的老窝就给人端了,没了根的人,那还能蹦跶的起来。” 沈易安的话音刚落,他们就听见有人骑着马从山上直奔而来,看样子大概有十几个人的样子,全都全副武装背着枪,宋安非和陆啸昆赶紧躲到一边,却还是被领头的给瞧见了,一群人就在他们跟前停了下来,领头的已经掏出枪来,厉声喝道:“是谁在那里躲着,给老子出来,不然老子一颗手榴弹崩了你们!” 沈易安示意宋安非不要东,自己举着双手站了起来,那领头的确实眼尖:“沈少爷,怎么是你?” “昨天贼人闯进来了,我吓得逃了出来,在山里躲了一夜,如今正准备回去呢,山上怎么样了,贼人抓住了么?” 那人谨慎地盯着他,说:“贼人已经被我们打死了,我们正打算把这事儿禀告给大当家的去。沈少爷赶紧回去吧,外头可不太平。” “多谢。” 沈易安说着就要往山上去,却被那人叫住:“我找个人送沈少爷上山吧。” “不用了,你们正事要紧,快走吧,这马上就到山寨人口了,不用麻烦你们。” 幸运的是,那十几个人似乎还有要事在身,也心急,便没多问什么,扬鞭而去。等他们走的远了,宋安非才从山沟里爬出来,沈易安拉了他一把,说:“看样子何文才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咱们快回去,得先回去堵住燕红她们的嘴。” “恩?” “你忘了,昨天晚上咱们是为什么出来的。是因为你想打探陆啸昆的下落。想知道燕红云芳她们说的是不是实话。等到何文才回来,保不齐她们会有人告诉何文才这件事,你想,如果何文才知道你已经知道了陆啸昆被他们抓走,如今生死未卜的事儿,他还会再信赖你么,恐怕要时时刻刻防着你,你想要下手,也没有机会了。” 宋安非一听就慌了:“那怎么办?” “咱们的赶紧回去,先堵住她们的嘴。” 卧虎山里,小翠正在担忧宋安非和沈易安的安危,说道:“他们两个不会出什么事吧,昨天晚上那么黑,他们找得着路么?” 燕红在旁边说:“说不定两个人早喂了狼了。” “燕红姐……” 燕红看了小翠一眼,说道:“你看看,也不知道宋安非给你吃了什么迷魂汤,你真把自己当成他的丫头了。我告诉你,说不定这两个人早就私奔了,你看这宋安非,本来就是喜欢男人,沈易安长得又俊俏。保不齐他就心动了。这沈易安虽然看不透他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但他既然能伺候大当家伺候了那么久,也未必是个真男儿。他们两个要是趁机跑了,也没什么稀奇。” 第140节 旁边的云芳开口了,说道:“他们两个要真跑了,说明我说的话都是真的,那宋安非的情郎死了,不然他哪敢怕。不怕大当家杀了他相好?” “云芳姐说的没错。”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院子外头传了过来,众人一愣,抬头一看,就看见宋安非和沈易安推门进来了。小翠一看,立即惊喜地跑了过去:“你们俩没事吧?” 宋安非笑着摇摇头,说:“就是胳膊擦破了点皮,没什么大碍。” 小翠赶紧又问:“那你要去打听的事儿,都打听清楚了么,那个陆大哥,他怎么样了?” 宋安非一听,看了沈易安一眼,就叹了一口气,垂下头来。 沈易安也有些精疲力尽的样子,说:“别提了,我们俩昨天摸着黑逃出去,根本就找不到路,在山上转悠了一天,眼看着天亮了,怕出事,就赶紧回来了,白跑了一趟,累得要死。” 宋安非说:“主要也是担心你们,也不知道那群贼人打进来没有,怕他们胡来。” “他们打进来是打进来了,可是我们都在后园子里躲着,他们没找到我们。” 旁边的燕红一听,就冷笑一声,说:“即使找到了我们,我们也不怕,他们原就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沈易安和宋安非一听就愣了一下,宋安非说:“我们这些足不出户的,无冤无仇,他们肯定不是冲着咱们来的,我看八成是为了劫财,两成是为了大当家的性命,不然他们怎么直奔着后院而来。所幸大当家昨天晚上不在家,不然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他们可不是为了劫财,姐妹们房里的东西,一样没少,”燕红说:“他们也不是冲着大当家来的,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宋安非一愣:“冲着我来的?” 沈易安说:“你别理她,她一天不对你冷嘲热讽几句,心里就不痛快。” “这你可冤枉我了,这院里可不止我一个人听见了,这姐妹们可都听见了。” 宋安非问:“听见什么了?” 小翠抓住他的胳膊,有些后怕地说道:“那些贼人进来之后,就是到处找人,我们在后园子山林里头躲着,隐约地听见似乎有人在喊你的名字。” 宋安非一惊:“喊我?” 202 他来找我了 小翠点点头,说:“喊了好久呢,可是我们不敢回话,后来他们人就走了。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啦?” 宋安非赶紧问:“那你们有谁看见那人长什么样了么?” 小翠摇头:“外头一直枪声不断,我们在里头躲着,哪敢出来。” 沈易安问:“你已经四年没和外界有什么联系了,怎么会有仇人找上门来,我看,他们弄不好是来救你的。” “救我?”宋安非摇头:“你都说了,这四年我都和外界没什么联系,既然无所谓有仇人,就更不可能有什么人来救我了。” “会不会是……” 宋安非看向沈易安:“会是什么?” 沈易安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说:“没什么,可能我想多了。” 小翠说:“你们在外头跑了一夜了,肯定也累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宋安非点点头,却扭头看向燕红,那眼神说不出的奇怪,让燕红觉得很不舒服 ,她正要开口,宋安非却已经进屋去了。 “他怎么那样看我?”燕红有些心虚又有些不满的语气说:“好像我招惹他了似的。” 沈易安看了她一眼,说:“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燕红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大甘愿地跟着他进了屋子,沈易安在门口站着,会头朝院子里看了一眼。 “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你赶紧说,一夜没睡,你不累,我还累着呢。” “我要跟你说关于陆啸昆的事儿,”沈易安说:“我知道你本性不坏,平日里说几句话挤兑宋安非,也无非是看他不顺眼。你是心直口快的人,我知道,不过你和别让你这张嘴害了你自己。” 燕红急了,自然不服:“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同样都是不喜欢宋安非,你却不如云芳聪明。你有没有想过,陆啸昆被大当家他们迫害的事儿,云芳是头一个知道的,可是她为什么没有告诉宋安非,却告诉了你,由你的嘴告诉宋安非?“ 燕红一愣,就说道:“她才来几天,跟宋安非还说上几句话。” “你错了,云芳之所以没告诉他,是因为云芳聪明,知道这事儿说出来没好处。你可能想着,宋安非如果知道了自己被大当家他们骗了的事,会知道自己有多可怜悲哀,也会对大当家没那么上心,从而你或许就可以从中得利,对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大当家这四年把消息封锁的那么死,就是不想让宋安非知道陆啸昆的事儿,但是如今宋安非却知道了,大当家如果发现了,他难道不会追究到底是谁告诉他的?这事想要查,并不难吧。现在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是你,告诉了宋安非。” “云芳也有份啊,这消息可是她泄露出来的……” “所以我说云芳聪明,她知道这个消息,但是她却知道瞒着宋安非,直接告诉宋安非的人,是你。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这事是云芳的责任,难道你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大当家可不是讲道理的人,如果被他知道是你和云芳害了他的好事,你说他回怎么对你?” 燕红脸色一白,几次欲言又止,抬头看向沈易安那张波澜不惊的俊秀的脸。 沈易安说:“不管怎么说,你把大当家费尽心思想要隐瞒的事戳了出来,对你来说都不是好事,尤其是昨天晚上,宋安非竟然擅自跑了出去,这要是大当家知道了,你说他会是什么反应?而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你告诉了他陆啸昆死了的事。如果当初你守口如瓶,哪还有后面的风波。” “我……”燕红接着说:“我只是一时口快,其实当下我看他那反应,就有些后悔了,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也怨不得旁人,大当家如果要追究,那就追究我好了,反正我现在活的也不如意。” “这样认命,可不像我认识的那个燕红。”沈易安走到她跟前,轻声说:“其实这事不是没有补救的余地,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法子。反正这事也就咱们院里这些人知道,昨天晚上我和宋安非出去的事,也只有这些人知道,我自然是不用说的,肯定为了你们守口如瓶,云芳也不用说,这事她 也不想闹大,剩下的,都是些老实人。我给你的建议是,不管用讨好笼络也罢,不管是威胁警告也罢,或者你装个可怜掉几滴眼泪也罢,总之,你只要叫她们都守口如瓶,绝口不提这件事,那我敢保证,这一切就和没有发生过一样。“ 燕红呆呆地问:“能和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么?宋安非从前什么都不知道,如今他心里已经埋下了怀疑的种子,而且我不怕告诉你,我觉得云芳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陆啸昆,已经死了……” “这种话以后可千万不能说了,”沈易安很紧张的样子:“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对你来说是最好的。大当家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到底要怎么办,你还好好想一想吧。” 燕红看了沈易安一眼,慢吞吞地从他屋里出来,沈易安在椅子上坐下来,他也觉得疲惫的厉害,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都跟她说了么?”宋安非进来问。 沈易安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吁了一口气,说:“都说了,燕红虽然嘴巴刻薄,但是人并不蠢,只要给她点明厉害关系,她知道该怎么办。” 第141节 “我刚才回去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在想小翠她们说的话。你说昨天晚上那群人,难道真的是来找我的?小翠是不可能说谎的。那会是谁来找的呢,他们手里还有枪……你不是说,有可能是革命党么?如果真是革命党,他们找我干什么,为什么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代替王玉燕嫁到山上来,这消息知道的人很少,外头的人更不可能知道。可是昨天晚上那伙人喊的却不是王玉燕的名字,可见他们是知根知底的人,这世上除了这院子里的,卧虎山的,再除了张桂芳,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宋安非说着,自己眼前就是一亮:“还有一个人!” 沈易安一愣:“谁?” “春儿!”宋安非说:“上次我随何文才到王家祝寿,回来的路上,我看见了春儿,她显然是知道我回来的,特地在路边等着我。她认出我来了,一定是她!” “春儿不是一个丫头么,她怎么可能会认识这么多有枪有炮的人?” 宋安非摇摇头,忽然激动了起来:“不行,我得再出去一趟,去找春儿问清楚!” 沈易安一把抓住他:“你以为现在还是昨天晚上那个混乱的时候么,这时候门口都有了守卫,这院子你都出不去,更别提到大门口了。再说了,你去找春儿又有什么用,昨天晚上的那伙人,看他们的枪法和布阵,不像是寻常百姓,十几个人能扛得住整个卧虎山的反击,还能全身而退,一看就是有过训练和经验的。春儿如果有这个能耐,能找到这些人,早就上山来救你了,何至于等到今日,肯定不是春儿!” “那就证实了我的猜想!” “什么猜想?” 宋安非看着他,脸色激动,眼睛像是冒着光:“昨天晚上的那个人,是陆啸昆!” 沈易安一愣,就听宋安非说:“这世上除了他,没有人会来找我了!” 沈易安苦笑一声,说:“我刚才也这么想过,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说真的,我觉得陆啸昆都未必活着了,不然这些年,他早就上山来找你了,何必等到今日。”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这念头有些荒唐可是我宋安非在这世上,关心我死活的能有几个?不过是卧虎山,王家,还有春儿和陆啸昆,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我是无亲无故,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如果排除了卧虎山,王家,排除了春儿,那就只有陆啸昆了。” 他本来也只是一个猜测,可是越说他自己越觉得肯定,越说越兴奋,只感到整个身体里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了:“他肯定没死,他还活着,他来找我了!我要下山去找他!” 203 我要去找他 沈易安说:“你既然等不及要去探个究竟,我帮你。不过你等等到晚上。” 宋安非问:“你肯帮我?” 沈易安点头:“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杀了何文才,剿灭了这帮土匪,为民除害。” 宋安非点头:“这些不用你说,我对何文才的恨,不比你少。” “你先安心歇着,一切交给我来办。我在卧虎山的时间比你长,认识的人比你多,我一定尽力让你出去。” 沈易安说完就走了出去,宋安非紧张地走出门,却看到燕红在小翠门口跟她说着话,看到他之后微微停顿了一下,就揽着小翠的肩膀去屋里面了。 宋安非笑了笑,回屋关上门,心情却是激动的。这一天他经历了大喜大悲,如今是又搞笑又激动又害怕,高兴的是陆啸昆可能还活着,激动的是他或许很快就能见到陆啸昆了,可是害怕的也在于这一点,他怕一切都是自己在臆想,未必能成真。他根本接受不了陆啸昆可能已经死亡的事实。 他在屋里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外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他立即坐了起来,说道:“门没锁,请进。” 推门进来的却是燕红。宋安非下了床,穿上鞋子,就听燕红说:“你别下床了,我说两句话就走。” 宋安非还是下了床,走到椅子旁边:“坐。” 燕红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坐了下来,说:“我找你,是为了陆啸昆的事儿。” “恩,你说吧。” “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我是不大喜欢你,可也没有想要害你的心。但是我现在发现,我一时口快说的话,却可能已经对你造成了困扰。我或许不该跟你说那些有的没的,不该刺激你。” 宋安非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即便我将来闯了祸,也绝不会连累你的。不管你信不信,我这心里其实很感谢你的,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一直都么蒙在鼓里,像是个傻子一样。不管陆啸昆是死是活,有些事发生了,我就该知道。你就是那个让我知道的人,这一点我是不会忘记的。” “你还是忘了吧,”燕红说:“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如果你想这样的话,”宋安非说:“那我就答应你,我就当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只是我心里担忧,昨天我一时冲动跑了出去,这件事院里的人都知道,我怕她们……” “你放心,这院子里的人,都长着同一条舌头,她们既然答应了我不会说,就绝对不会说的。” “其实今天我跟沈易安下山,没找到路,我心里觉得很遗憾。”宋安非忽然说。 燕红愣了一下,看向宋安非,宋安非接着说:“我还想出去一趟,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你还想出去?” “我想下山看看情况,昨天晚上来找我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陆啸昆。” 燕红一听,立即睁大了眼睛:“你说昨天那群贼人里头,有陆啸昆?” 宋安非点头:“除了他,谁还会来找我,我在这里无亲无故的,只认识他一个。你们不都说他去打仗了么,或许他回来了” 燕红噗嗤一声笑了,说:“你想男人想疯了吧,哪有那么巧的事。” “如果他还活着,就肯定会来救我,这怎么能是只是巧的事情呢,这明明是注定的事情。”宋安非说:“我想下山去看个究竟。你帮帮我吧。” 燕红问说:“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你会找我帮忙,这院子里哪一个都比我更合适做一个帮你的人吧?” 宋安非摇头:“你是对我最不好的,却也是最有可能帮我的那一个,因为我能够看清你的人,你的不好我知道,你的好我也知道,何况这院子里的女孩子,各个都胆小怕事,只有你胆子大,能真正帮得上忙。云芳虽然也是女中豪杰,但是她到底是勾栏里出来的,心太深,看不清。我更相信你。” “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可以帮你,帮大家,从这火坑里逃出去!”宋安非说:“如果昨天来的真是陆啸昆,说明他如今已经不是一个人,昨天他们十几个人,都能和卧虎山全部的兄弟僵持那么久,我相信他肯定可以端了这个土匪窝!你难道愿意一辈子在这里做个笼中鸟,伺候何文才那个连男人都算不上的恶魔?” 燕红咬着嘴唇说道:“只是你这筹谋,未必能成真。” “如果成不了真,死的也是我。你或许会多少受到一点牵连,可是这天底下,原本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你难道不愿意赌一把么?” 燕红站了起来:“你说,怎么赌?” 宋安非就笑了,说:“你相信我,我也是在拿我自己的性命来冒险,我没有必要用命看来骗你。我要你做的也很简单,陪我演一场戏。” 第142节 燕红一听就笑 ,说:“我这个人最爱的就是演戏了。” 傍晚时分,一声尖叫传遍了整个后院。小翠她们披着衣服出来,惊慌失措地跑到院子里:“难道贼人又来了?” 院子里的动静也惊动了守门的两个人,她们跑了进来,问说:“怎么了?” 燕红惊慌失措地指着后面说:“我刚才看见两个男人,躲进后园里去了!” “不可能吧,我们俩看着门,可没见有人进来。” “真的,我也看见了!”宋安非说:“会不会是昨天晚上进来的那群人,没走完,留下来两个,潜伏在了后园子?” “还真有可能,”沈易安说:“后园子都是草木山石,想要躲起来太容易了,你们还是过去看看,要不,我陪你们一起过去!” “大家伙都过去看看,一则是壮胆,二则也不怕有人偷偷跑出去不是?”燕红说着,就招呼众姐妹,催促着那俩看门的人往后面走。女孩子们最怕的就是这一点了,燕红又突然走上前去,抓住了其中一个人的手,眉眼哀切,说:“你们不过去看个究竟,我这心里实在难安,害怕的紧。” 那俩看门的对视了一眼,掏出腰间别着的手枪说:“那好,咱们都过去看看。” 沈易安偷偷朝宋安非使了个眼色,宋安非就故意放慢了脚步,不一会就走到了最后面,绕到屋子后面之后,就一下子显得黑了不少,女孩子都哆哆嗦嗦簇成了一团,沈易安在前头护着她们,就在这个时候,宋安非偷偷退了出去。 门口已经有个男人等在那里,四处张望着,递给他一件袍子:“披上这个,跟我来。” 宋安非也没说话,将那黑色袍子披在身上,低着有几年跟着那人走,院子里忽然传来了燕红的又一声尖叫,紧接着就是沈易安的喊声:“大家赶紧各自回到自己屋子里反锁了门,快!” 紧接着就是几声枪响,震彻了整个卧虎山,昨天刚刚经过了一场恶战,整个山上的土匪都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这一声枪响,足够闹的卧虎山人仰马翻了。 看来他们的计策起了作用,燕红的尖叫带动了所有女孩子的惊恐,也让看门的在黑夜中失去了准确的判断,开了这第一枪。 果不其然,宋安非立即听到了响动,很多人都冲这后院去了,宋安非跟着那人往西走,宋安非说:“怎么不是去北门,北门最隐蔽。” “昨天贼人就是从北门进的,所以此门如今安插了好多守卫,西门是我一个兄弟当值,可以蒙混过去,你别说话,快跟我来。” 宋安非加快了步伐,紧紧跟着那人往西走,这人显然很熟悉卧虎山的情况,带他走的都是幽暗且人少的路,途中虽然遇到了几个人,但却都有惊无险,这个人看起来在卧虎山很有些人缘,很多人都认识他,也没有人怀疑他。 宋安非远比他想的容易的出了大门,外头一片漆黑,那人递给他一盏琉璃灯,说:“快走。” 宋安非向那人道了谢,提着灯就奔跑了起来,风吹起他长长的袍子,他在黑夜中前行,听见了呼呼风声,嘴里念着:“陆啸昆,陆啸昆……” 他只想亲眼见到陆啸昆还活着,别的无所求。 204 黎明前的黑暗 宋安非一路急奔,片刻也没有停歇,直接就冲着沈易安的家而去。 这也是沈易安的主意,因为宋安非虽然下山是为了陆啸昆,可是他并不能十分确定昨天晚上来卧虎山找他的就是陆啸昆,退一步说,即便来找他的人确定是陆啸昆,可是他也不知道如今陆啸昆在哪里。他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能够帮助他的更有限了,也就只有一个春儿而已。可是他连春儿如今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如今世道这么乱,且不说孤身在外有没有危险,首要的一个,他就不适合抛头露面,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找沈易安的家人。 “我家就住在西王镇往西三里地的沈家村,我们家很好找,你到了那,问了人就知道了。你到了那,就说是我的朋友,我哥会帮你。” 宋安非来到了沈家村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村里静悄悄的,显然都已经入睡了,他也不好敲门去陌生人家里问路,就自己绕着村子走了一遍,没想到直接就让他找到了沈家。 高门大户,他看到沈家的第一感觉就是这样。 这让他有些吃惊,虽然他也知道沈易安看起来并不像普通农家的孩子,可是他还是没想到沈家居然是这样的大户人家。卧虎山后院关着这么多人,除了他和沈易安,还有那十几个女孩子,可那些女孩子,全都是小门小户的出身,何文才作为土匪,自然也不是搞不到大户人家的女孩但是他不想冒险,而且小门小户的人家,无权无势,更好控制,这是他选择的原因。没想到他身边的沈易安,却是这样的出身。 夜已经很深了,他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敲门,在大门口溜达了一会,却突然听到有人问道:“你找谁?” 他愣了一下,扭头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了一眼,就看见一个老头子,头朝外探着,正看着他,手里拎着一盏煤油灯。 宋安非赶紧鞠了一躬:“您……您好,我是沈易安的朋友,我来找他大哥。” 那人一听说是沈易安的朋友,立即从里头走了出来:“你是我家少爷的朋友?” 宋安非说:“我是从卧虎山逃出来的,沈易安让我来找他大哥帮个忙。请问他哥在家么?” 那老头看了他一眼,说:“你快跟我进来。” 宋安非跟着进去,进了门,却发现院子里黑漆漆的,那老头拎着一盏灯,领着他往前走,这院子寂静的有几分诡异,他沿着走廊走了几步,才发现院子里荒芜的厉害,长满了野草。 这倒像是一座荒宅,宅子里似乎没有住什么人。领路的老头子一边走一边问:“我家小少爷,还好么?” “恩,他还好,也没有受什么罪。不过是没有什么自由。” 这是沈易安交代他的,说如果他家里人问起他来,他就这样回答。宋安非朝院子里看了一眼,忽然一只猫窜了过去,他吓得往前走了两步,那老头回过头来,说:“这家不比以前小少爷在的时候了,这几年走的走,死的死,已经没什么人了。” 他说着就在一处房子跟前停了下来了,伸手敲了敲门,喊道:“大少爷,大少爷……” 里头却没有人应答,那老头就提高了身声音,喊道 :“大少爷,家里来个客人,说是卧虎山来的。” 这一下屋里头终于有了动静,宋安非有些紧张地看着那房门,或许是这宅子太过于阴森的缘故,他心里竟然有些害怕。屋里传来一阵响声,有人推开门从屋里出来,昏暗的灯光下,那人胡子拉渣,看了他们一眼。 “大少爷,这位就是卧虎山来的,说是小少爷的朋友。” 宋安非赶紧跟沈大少爷打了招呼,沈大少爷看了他一眼:“你是我弟弟的朋友?” 宋安非点头:“我下山想找个人,沈易安让我来找您,说您可以帮我。” “进来说吧。” 宋安非就跟着走了进去,发现这屋里头更乱,一点不像是住了人的房间。那看门的老头将手里的油灯放在桌子上,自己就退了出去。宋安非心里忐忑,也没有坐下,问说:“您能帮我么,我要找一个人。” 沈大少爷看了他一眼,问说:“我弟弟他还好么?” “恩,他很好,我出来的时候他还特地交代了我,让我转告您,说不用担心他,他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一直死气沉沉的沈大少爷听到这里,眼睛里实惠才有了光辉:“他要回来了?何文才肯放了他?” 宋安非摇头,说:“是何文才很快就要死了。” 第143节 沈大少爷沉默了一会,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但是宋安非想要得到他的帮助,于是继续解释说:“我下山来找我一个朋友,我这个朋友,昨天晚上突袭了卧虎山,如果我能找到他,我一定让我这个朋友把沈易安他们都救出来,何文才也是我的仇人,我与他不共戴天。我这趟出来,就是想要铲除他。虽然未必能成,但是我想试一试,您能帮我么?” “你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打听一个人。” “谁?” “陆啸昆。” 沈大少爷皱着眉头,说:“这名字耳生,他就是你要找的朋友?” 宋安非点头:“几年前他参军了,我想打听打听他的消息,但是我认识的人有限,也不便见人,所以才来求您。如果打听不到他的消息,就帮我打听另外一个人。” “谁?” “她叫春儿,原来是西王镇王家的一个丫头,现在已经嫁了人,但是我知道她人机住在哪里,她只是个普通百姓,有亲有故,应该不难打听。” “好,我明天一早,就出去打听。”沈大少爷说着就超外头喊道:“福伯,带着客人去休息吧。” 宋安非没想到这沈大少爷答应的这么干脆,问的这么少,一时有些吃惊,但是外头那看门的老头已经进来了,说:“您请吧。” 宋安非朝沈大少爷看了看,昏黄灯光中,只看到沈大少爷胡子拉碴的一张脸,甚至都看不清他的表情,整个他给他的感觉,似乎不是会在这世上的人。他从屋里头出来,又看到了满院子黑漆漆的夜,心里头那种不安又浮现了出来,跟着那老头往里走。“自从小少爷被何文才那挨千刀的霸占了之后,我家大少爷就变成了这样子,颓废消沉,这几年愈发没有人形了,要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客人不要见怪。” 宋安非忍不住心中好奇,问道:“我跟你家小少爷也算是熟识了,虽然他很少谈及自己的出身,可是我也知道你们家原不是普通人家,听他言语提及,你们家原还算富庶,怎么如今……” “唉,这家不过是三四年之间,就全败落了,我也没想到会败落的合这么快。原来我们沈家,可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虽然比不上富商巨贾,可也算是书香世家,这些全都被卧虎山女那帮土匪给毁了。” 宋安非听了,想起沈易安的那张俊秀的脸,心里难免有些沉重:“刚才你家大少爷答应了我,明天帮我打听一个人,他会去么?” “这个你放心,你既然是小少爷的朋友,这事又是小少爷嘱托的,我家大少爷肯定会给你办好。我家小少爷的要求,大少爷没有不满足的。” 这个沈家大少爷,古怪是古怪了一下,对沈易安这个弟弟倒是挺好的。 他们说着话就已经到了门口,那老头进屋收拾了一下,说:“好久没住人了,屋里头有些霉味,您就将就住上一晚上吧。” “谢谢,”宋安非将那老头送走之后,自己关上了门,就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坐了一会,才发现自己双腿沉重酸痛,他往床上一躺,呆呆地看着黑夜。 也不知道明天沈家大少爷出去打听,能不能打听到陆啸昆的消息,也不知道明天,和他分离了四年的陆啸昆,在经历了这么多阴差阳错之后,能不能再见面。如果他们能重逢,他宁可死在一起,也不要再分开。 这是黎明前的最后黑暗。 205 终相见 宋安非一直到了后半夜才睡着,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他好像是梦见了什么,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只觉得自己出了一身汗,但是到底做了什么梦,他却记不清楚了。他觉得头有些晕,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外头是他很陌生的景色,院子里的枯草下面,长了今春的绿草,院子角落里有一颗老槐树,树枝折断了大半,有一头羊栓在那里,听闻见他的动静,警惕地回头看他。 外头阳光很好,暖春天气。他沿着走廊往前走,就看见了一个老头抱着柴火走了过来。 他愣了一下,随即就意识到这就是昨天给他开门的那个福伯,于是赶紧打了招呼。福伯笑看向他,说:“刚才远远地看见你,我还以为是看见了我们家小少爷,你跟我家小少爷一样白净秀气。” 宋安非腼腆地笑了笑,问说:“大少爷出门了么?” “应该一早就出门了,我刚才去他房里看了看,人已经不在了,应该是出去了。”福伯说:“我这正准备生火做早饭呢,家里没什么菜,你就凑合着吃一顿。” “多谢福伯,我来帮你吧。” 尽管福伯说不用,宋安非还是跟着过去,帮福伯一起做饭。期间他又听福伯说了一些沈易安的事儿,越听越觉得唏嘘不已。 原来沈易安在被何文才霸占之前,可是沈家最有出息的一个,书读的特别好,还订了亲事,眼看着都要娶亲了,被何文才这畜生毁了一辈子。 他真是搞不懂何文才为什么选中了沈易安,难道只是为了有面子,所以故意选了一个富人家的少爷? 他们做好了饭,也没急着吃,等着沈大少爷回来。 “不知道你家大少爷怎么称呼?” “我家大少爷的名字跟小少爷就错了一个字,叫沈易堂。” 他们等了沈易堂很久,也没见沈易堂回来,两个人就先吃了饭,宋安非等的有些心急,可是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又记挂着卧虎山那边,恐怕何文才如果回去了之后,会发现他已经逃出来这件事。福伯见他坐立难安,就说:“这样,我也出去找找大少爷去。” 福伯出去了之后,就留下宋安非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宅子里面,他前前后后逛了一遍,或许是这宅子太安静的缘故,他的心竟然也慢慢地沉静下来,一直到了中午时分,他才听见了有人喊他,赶紧跑出去一看,就看见福伯回来了。 “怎么样,见着沈大少爷了么?” 福伯点头说:“见着了,我家大少爷说,他好像找到你要找的那个人的下落了,只是还没有确定,他就和朋友一块去探个究竟了,让你好好在这里等着,不要担心。他们这一去,可能要一两天的时间,他交代我说,这一两天你就在这里等着。哪儿都不要去。他如果找到了那个陆……” “陆啸昆。”宋安非提醒说。 “对陆啸昆,他说他如果找到了陆啸昆,就带他直接过来。” 宋安非大喜过望:“这么说是有眉目了?” 福伯笑着点头:“我看大少爷心急,也没有多问,不过听他跟他那个朋友说话,好像你要找的这个人,其实并不难找,似乎很有些名气,我家大少爷一提起,他那个朋友就知道是谁了。我家大少爷这个朋友啊,不是咱们寻常百姓,原来是在县政府任职的,后来不是因为日本人来了么,他有气节,不肯为日本人卖命,所以赋闲在家,可是到底是有些人脉的,对外头的事儿知道的也多。所以我家少爷找到他家里,疑问就问出究竟来了。” “他们现在已经去找了吗” 福伯点头:“好像你要找的那个人,并不在咱们这里,距离咱们这还有些距离,所以他们找了一辆车,已经出发了。你只管在这里等着吧,他们找到了人,肯定会带他来找你的。” 宋安非激动的来回走了两步:“听你的意思,可能不止沈大少爷这个朋友知道陆啸昆这个人,或许其他人也知道呢?” 福伯愣了一下,说:“应该是,他们说你要找的这个人,貌似很有些名气呢。” “太好了,福伯,可能是因为我们都常年不跟外界接触的缘故,所以对于陆啸昆的事儿都不知道,可是或许别人都知道他的事儿呢,咱们要不要去村里问问其他人,或许他们早就知道了呢。” 福伯一听点头说:“你说的有礼,我跟大少爷,很少跟外头的人接触,所以外头究竟是什么情形,如今哪些人有名号,我们也都不知道,可能出了我们,外头你随便找一个人问,他们或许都知道一二呢。这样,我去村里问问沈家的族长,他是最喜欢过问世事的,你要找的陆啸昆如果有些名气,他肯定知道。” “我跟你一起。” 福伯却拦住了他,说:“大少爷临走的时候交代我了,说尽量不要让你出门,免得被谁发现了。你或许不知道,因为革命党的缘故,如今这外头查的严着呢,街坊四邻如果看见了谁家来了陌生人,就有可能会去告密,把你当革命党给抓了。到时候大少爷即便带了人来,你已经被抓走了,那不是徒劳无功么。你且安心在这里呆着,不差这一时半刻了。” 福伯说完就出门去了,过了好一会才回来,不过他带回来的消息却让宋安非有些失望:“我问了他们,他们都没听说过陆啸昆的名字,看来这道这个人的不多。” 宋安非原本很激动的心情,一下子又失落了下来,如此等待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如今陆啸昆活着的可能性是越来越大了。 他一直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等到了天黑,吃了晚饭以后,也没见沈易堂回来,看样子,或许要等到第二天才能知道具体情况。福伯帮他铺好了床,说:“你早点歇着吧,别心急,睡一觉再睁开眼,你要找的人,可能就在你眼前了。” 宋安非笑了笑,感激地说:“多谢福伯。” “你不用谢我,我该谢你才对,我家大少爷说,你可能是能救我家小少爷的人,既然我家小少爷相信你,那大少爷就相信你,既然大少爷相信你,我也相信你,你要是能救了我家小少爷,我当牛做马报答你也不为过。” 福伯的话音刚落,忽然听到外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宋安非和福伯都是心里一惊,宋安非本能地猛地上前走了两步,将屋里的油灯给吹灭了。 黑暗中,福伯轻声说:“你别出声,在这里躲着。” 福伯说完就朝外头走去,大门似乎已经被人给踹开了,宋安非心都提在了嗓子眼里,听见牵头有人在大声喊:“这家的人呢?” 福伯应了益盛,赶紧跑了过去,宋安非躲在屋里,在黑暗中紧紧握着拳头,难不成要在他即将见到陆啸昆的时候,突然出了差错? 他紧靠着墙壁蹲了下来,支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外头忽然一阵骚动,有人高喊道:“在那!” 宋安非心里一惊,人就坐到了地上,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来了非常多人,他紧紧屏住呼吸,浑身都跟着颤抖起来,情绪几乎到了极点! 可是那群人的脚步声却突然变得越来越远,他颤抖着靠在了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眼泪居然已经留下来了,似乎即将和陆啸昆相见的渴望,让他已经胆怯到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 过了好一会,福伯才进来了,说:“他们抓那些青年学生呢,没事了,已经走远了。” 宋安非从地上站了起来,送福伯走了之后,他就将房门从里头插上了插栓,摸着黑坐到了床上,和衣躺下。 他在心里祈祷着,只觉得心里酸沉沉的,也不知道哪里的伤感,他吸了一口气,摸了摸被眼泪打湿的脸颊,沉沉不知道到了几更天,才睡了过去。 似乎也只是眯了一下眼,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睁开眼,发现外头天已经亮了。 他怔怔的看来看明晃晃的窗户,紧接着就又听到有人急切地喊道:“安非,安非!” 他猛地已经,几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内心的震颤,是他,是他,是陆啸昆! 他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奔跑到门前去开门,可是却发现自己双手颤抖,试了几次都没能把插栓拉开,可是他似乎已经等不及了,眼泪不住地掉下来,门在不经意间被他拉开,他一眼就看见了奔跑着的陆啸昆,在看到他的瞬间,停下了脚步。 宋安非笑了起来,再次见到陆啸昆的情形,他曾经幻想过无数遍,可都不是这样,都不是这种心情。他立即跑了过去,直接扑到了陆啸昆怀里,醉里还默念着:“陆啸昆!陆啸昆!” 我毕生所爱。 第144节 206 相逢喜悦 这世上的爱情有千百种,这世上陷入爱情当中的人,也各有不同。有些爱情是甜蜜的,一帆风顺,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般配,顺风顺水的一辈子,有些爱情却几经周折,辛苦艰难,要想终成眷侣,需要眼泪和时间灌溉。 宋安非和陆啸昆的爱情,显然属于苦涩的那一种。他们经过了漫长的分别,然后重逢,这喜悦掺杂着心酸,让宋安非泪流不止。 他紧紧抱着陆啸昆,感受到陆啸昆有力的臂膀紧紧抱着他,似乎要将他勒进自己的骨血里。 “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多少要顾及一下旁人?” 宋安非这才看到不远处还站着沈易堂,他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脸上一红,赶紧伸手抹了眼泪,就要从陆啸昆怀里出来。可是陆啸昆却紧紧抱着他,不肯松开。他挣扎了几下,都撼动不了分毫,几年不见,陆啸昆的力气似乎更大了。 他尴尬的看向沈易堂,沈易堂笑了笑,转身朝外走。 院子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宋安非心里又酸又潮湿,趴在陆啸昆肩膀上说:“难道你就一直这样抱着?” 陆啸昆却不说话,一只手反而按住了他的头,不肯让他动弹,他听到了陆啸昆有力的心跳,温柔地说道:“我都还没仔细看看你呢。” 陆啸昆听了这才放松了力量,宋安非从他怀里出来,痴痴底看着陆啸昆。 这是他惦记了太久的男人,他想了太久的男人,他以为已经死了的男人,如今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面前的陆啸昆,似乎更黑了一点,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变,岁月给了这个男人更多的优待,他依然冷峻英武,双眼炯炯有神,只是此刻看着他的时候,眼睛有些湿润。 “安非。” 宋安非笑了起来,陆啸昆伸手替他擦了眼泪,说:“路上来的时候,想了很多话,现在见到了你,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为什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因为像说的太多。”陆啸昆说着,就又将他抱在怀里。宋安非有些贪婪底问着他身上的味道,或许行军打仗太辛苦的缘故,陆啸昆身上的味道,并不算好闻,可是他问着却觉得莫名的舒心,通过他的鼻孔,钻进他的四肢百骸,温暖了他整个身体。 这是陆啸昆的味道。 “刚听说你在这里的时候,真恨不得插一双翅膀飞过来。” 陆啸昆说这,就又抱紧了他,身体微微颤抖,似乎蕴藏着太多力量,几乎要爆发。他忽然猛地松开了宋安非,捧住了他的脸,张口含住了他的嘴,就是一阵狂热的亲吻。 宋安非几乎要醉了,这是阔别太久的,陆啸昆的嘴巴和舌头,那样深情的,炙热侵袭着他。濡湿的触感总是让人沉沦,他正被自己的男人爱着,爱了良久,才松开了他。他已经嘴唇发麻,呼吸困难,眼睛里的泪水,不知道是因为相逢的喜悦,还是因为激情。 “咱们……咱们要不先出去,沈大少爷还在外头等着呢……” 宋安非红着脸说,却没有要动的意思,陆啸昆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说:“我以为我已经失去你了……” 宋安非一愣,心里一软,陆啸昆就又亲上来了,翻来覆去,也不嫌腻,亲了非常久,久到宋安非都没工夫再去想外头的沈大少爷在等着他们来了。看那架势,如果不是在别人家,陆啸昆生吞了他都有可能。 知道沈大少爷再不知趣地出现在院门口:“我说……那个,你那些兵已经在外头催了,你看,你是不是带着人先离开这里,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说?” 陆啸昆这才松开了宋安非,却发现宋安非已经双唇红肿,眼神迷离,好像痴呆了一般,他刚松手,宋安非就要往下瘫软下去,他赶紧扶住了他,心里火热,嘴角却咧开了,笑着看向宋安非。 宋安非呼吸了几口空气,这才回过神来,一张脸已经红透了,陆啸昆拉着他的手就朝外走去,他跟着陆啸昆,心里又是喜悦又是害臊,又觉得自己是在梦里,口腔里还残留着吸吮过后的触感和味道,他脚下像似踩着棉花。 “大恩不言谢,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带他专程登门拜谢。” 沈易堂看了看陆啸昆,又看了看宋安非说:“我原来还怕自己无能为力,如今看见你们俩重逢,我也替你们高兴。话别多说了,你们赶紧走吧。” 宋安非说:“你放心,我一定把易安救出来。” “有劳了,如果还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陆啸昆和宋安非出了门,才发现他们是开着车来的,总共两辆车,后面一辆车上坐着四五个兵,手里都端着枪,陆啸昆带着他上了前面那辆,沈易堂说:“趁着天刚亮,你们赶紧走吧。” 这是日本人的地盘,他们开着车直接过来,是要冒很大的风险的,可以想象当陆啸昆知道了他的消息的时候,有多么着急要来见他。车子一路出了村子,已经有村民偷偷打量着看着他们,宋安非问说:“你从哪儿弄来的车子?” 陆啸昆说:“说来话长,等到了地方,我再仔细讲给你听。” 陆啸昆说着,忽然将他的身体扳过来,面对着他。宋安非一愣,就看见陆啸昆眼神火热地看着自己,心下一惊,红着脸就要躲避。 他以为陆啸昆又要亲他,刚才在沈家,没人看到也就算了,如今后面就是一辆车,他们这辆车上,前面也坐着两个兵,他的脸皮可没有那么厚的,当着外人的面就和陆啸昆两个大男人卿卿我我。 陆啸昆就笑了,说:“我就看看你。” 宋安非脸一红,小声说:“我有什么好看的,没怎么变吧?” “没变,还和以前一样,跟我想的一样。” 这个人,跟他日思夜想的一个样。他怎么能告诉他,他有多想他,想到他可以不顾性命,疯狂地在战场上迎着炮火往前冲,他在震耳欲聋,血肉横飞的炮火里,想着他杀人,用对他的想念,来抵抗对死亡的畏惧,只为了有一天能有力救他,保护他。 “从今以后,没人再能随随便便将咱们分开了。” 陆啸昆说着,就将他揽了过来,宋安非身体一躺,就倒在了他的怀里。他臊的满脸通红,正要挣扎,就听见前面那俩人偷偷朝后头看,臊的他立即将脸埋进了陆啸昆腿上,陆啸昆却厉声说道:“臭小子,看什么看,都不准看。” 那俩兵一听,立即扭过头去,身体挺的老直。宋安非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他挣扎了几下,却感觉陆啸昆按的更用力,又将他整个人提起来往上拖了拖,他便靠在了陆啸昆的怀里。 唉,算了,算了,他也就丢一回脸吧。他也实在是太累了,如今有个人在身边,他别说脸不要了,就是性命不要了,也不要紧。 他将头埋在陆啸昆怀里,贪婪地问着陆啸昆身上的味道,陆啸昆的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说道:“前天夜里,我带人上了一趟山,可惜与你错过去了。” “我都知道了,”宋安非说:“我当时听说你死了,心里着急,就趁乱跑出去了,下了山,到了你家去看,却发现你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倒是我几年前种的桃花,都结了果子了。” 他说起这些的时候,心里异常伤感,眼圈又是一红,陆啸昆听他说起那两颗桃树,不难想象那个破败的院子里,两株桃树枝繁叶茂的场景带给宋安非的物是人非,轻声问“ 你当时很难受吧?” “嗯,”宋安非应了一声,声音带了哽咽:“死的心都有了。” “都过去了,”陆啸昆说:“你所失去的,我都补偿给你,把这几年你少的,都给你千倍万倍补回来。” 车子行驶在乡间小路上,那春日的阳光灿烂地铺洒下来,绿油油的田野勃发生机,完全看不出这里正经受着炮火的洗礼。而在不远的将来,这里或许会迎来最后一场硝烟,所有恩怨情仇都在这个春夏秋冬,进入最后的尾声。 207 成魔 陆啸昆和王青的名字,很快就传遍了当地,最感到震惊的,就是张桂芳为代表的王家,和何文才为代表的卧虎山。 “你听说了么,那个陆啸昆,如今做了司令了!” “怎么没听说呢,你说这乱世真是出英雄,当年他一个庄稼汉,被太太他们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谁知道他会有今天这样的威风呢。说起来,太太他们当初送他到前线去大战,反而是推了他一把呢。” “你们说他如今既然已经成了司令,手下那么多兵,他们会不会报复王家呢?” “咱们太太可是跟日本人很熟,又有姑爷撑腰,陆啸昆就算有心要报复太太,也没有那么容易吧。” “依我看,咱们还是早早做好准备,如果真打起来,说不定跟当初卧虎山那次袭击王家一样,咱们这些做下人的,都面部了被连累。” “你这么说,就不怕太太知道么?太太可最恨的就是你这样胆小如鼠的人。” “太太哪还有工夫恨我呢,你们不知道太太已经两天水米未进了,我听说,太太正着人把王家的财产往外头运呢,打算全家都搬到省城去,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咱们少爷出去这么多年了,都没回来过。” “太太要走容易,可是小姐怎么办呢,那个何文才,可是个土匪,他要是临阵脱逃,底下的兄弟怎么看他,他以后还怎么做大当家呢?他既然不走,咱们大小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肯定也走不了。” “切,你以为卧虎山的那群人,如今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土匪?这几年养尊处优,早就没了土匪的血性了,就算没有陆啸昆,何文才也是呆着他们渐渐地往正规军上靠,哪还愿意再做土匪,更别提咱们小姐了,你觉得他是那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人么?” 他们说道这,就偷偷笑了起来,笑声里难免有几分轻蔑的意思,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个男人隔着墙吼道:“谁在背后嚼舌根,说主子的闲话,立即拉出去打死!” 那几个小斯听了,猛地一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立即猫着腰跑了。墙那头,王阳脸色通红的站着,说道:“这些奴才,越来越没有王法了。” 旁边的莲儿低着头说:“老爷别生气,管的了一时,也管不了一世,管的了他们几个,却管不住这所有人的嘴。这事一惊传开了,依我看,老爷该找太太商议商议才是,去省城避难,的确是个法子,可这偌大的家业,难道说扔就扔了,能不走,自然还是不走的好。” 王阳脸色难看地说:“我说话在这家里有多少分量,难道你还不知道?” 莲儿说:“这家里头,确实是太太说话有分量,可是太太也是要脸面的人,多少还是要顾忌一些,她虽然要强,可也不喜欢人家说她太强势,老爷说话管不管用,有没有分量,要看什么时候说,什么场合说,太太再强势,这王家明面上的掌门人,还是老爷您。依我看,老爷您就先私下里找太太说说您的想法,太太如果听也就算了,如果不听,您再找一个合适的成和,由不得太太不给面子。” 王阳听了,伸手捏住了莲儿的下巴:“你也就是没托生到有福气的肚子里,不然我看你也不比太太差多少。行,有机会我找她说说。” “老爷不如现在就去,”莲儿笑着,一脸的温柔羞涩:“我刚才碰见了太太,见太太神色很好,似乎正开心着呢,老爷这时候找她,也省的两句话不顺心吵起来不是?” 王阳听了莲儿的话,当下就去找张桂芳商量这件事。其实这两年,他们夫妻俩的情分越来越淡了,张桂芳看不上他,他也懒得见到张桂芳那张脸,所以如今连饭菜都是各做各的,除非有什么重大场合,夫妻俩就很少打照面了。 他到了张桂芳院里,见张桂芳的贴身丫头阿梅正在院子里跟一个小丫头说话,看见他来了,阿梅愣了一下,赶紧大声说道:“老爷,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王阳觉得她声音大的出奇,不由有些不满:“怎么,这院子我还进步的了?” 阿梅赶紧走了过来,笑着说:“老爷这是哪里话,只是……只是太太已经歇息了,交代了不让人打扰。老爷如果有事,不如明天再来。” 王阳眉头一皱:“已经睡下了,现在?” 阿梅笑了笑,语气有些怯懦:“太太今儿觉得不舒服,所以睡下的早。” “既然如此,我都来了,就进去看看她。你们忙你们的吧。” 王阳说着就要往里头走,阿梅却一把拉住了他,力道之大,让王阳都惊了一下,随即他就有些恼怒了:“怎么,我还不能进屋去了?” 阿梅犹豫着松开了手,朝屋里又喊了一声:“太太,老爷要进去看你了。” 王阳觉得她这神情语气实在奇怪,心里就了些不好的猜测,脸一红,立即就朝屋里走,他快步走到房间门口,还没伸手开门,房门却自己开了,他一愣,就看见张桂芳站在门内,一副冰冷的神情看着他。 王阳咳了一声,说:“我听阿梅说你身体不好,就过来看看。” 张桂芳却没有说话,王阳愣了一下,才发现张桂芳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这男人他确实很陌生的,看他的神情有些胆怯,朝着他笑了笑,叫了一声“老爷。” 王阳一愣,随即满脸通红,这天才刚黑,张桂芳就和这男人共处一室,再加上刚才阿梅的种种反常言行,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简直用脚趾头就能才出来。他登时一怒,却不想在这众人面前承认自己戴了绿帽子,只是恶狠狠地看了张桂芳一眼。张桂芳对那年轻男人说:“你先出去。” 那男人正巴不得这句话呢,一听这话,立即就跑了出去。张桂芳随即就进了屋,王阳朝后头看了一眼,对阿梅说:“你们都出去,没我的画,不准进来。” “是。”阿梅赶紧带着几个丫头出去了,等她们出了远门,王阳立即指着张桂芳的鼻子骂道:“好你个不要脸的娼妇,养男人养到家里来了!” “王老爷,你可不要含血喷人,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养男人了?” “你当我是瞎子,还是当我是傻子,刚才男人,不就是你相好?这天还没黑透呢,你就耐不住了。说,你跟着奸夫好了多久了?!” 张桂芳冷笑一声,说:“你跟那莲儿如今夫唱妇随,夜夜笙歌,就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出了床上那点事就没有别的?” “我跟莲儿,那是你情我愿,合理合法,说出去我也不怕丢人,你呢,你跟那小白脸的事儿,你敢说出去?” “他可不是什么小白脸。”张桂芳冷笑一声:“要说别人是小白脸,我看你先照照镜子再说。”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恨我,不就是因为当初我坏了你跟陆啸昆的好事,你心里怨我?但是我那么做,难道还是错的?我就是要让陆啸昆看清楚,你是个什么嘴脸!” 王阳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张桂芳立即气的浑身颤抖。当初她把宋安非送上山之后,这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陆啸昆被她花言巧语困在一处宅子里,压根不知道宋安非的事儿和她有关。关键时刻,竟然是王阳给他通风报信,告诉了宋安非是被她给强逼着送上了山。这一下陆啸昆怎么能不恼恨她,岂止是恼恨,简直是杀了她的心都有了。她当时真是软硬皆施,却也不管一点用,最后何文才要杀了陆啸昆,她到底心里还有几分不舍,女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反而越是舍不得放手,她原来对待陆啸昆,也只是情欲上更多一点,后来执念越来越深,自己竟然分不清有几分真情了,最后取了个折中的法子,把陆啸昆给弄到前线去了。到了前线,无非就是死亡了,她这心着实痛苦了一阵,后来也渐渐灰心下来,几年过去,也就淡忘了。 可是就在前几天,陆啸昆的名字突然妇孺皆知,她这才知道,那个男人非但没有死,还成了司令,如今就在城外驻军,眼看着要攻打进来了。她这心里真是又惊喜又害怕,一时之间,心里百般滋味,竟然翻来覆去,都是陆啸昆的身影。到底是自己看上的男人,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就化龙。如今做了司令的陆啸昆,不知道该是何等英武男人,直叫她想的夜不能寐,浑身燥热,竟然执念成魔一般。 第145节 208 嫉妒 张桂芳想陆啸昆想的实在太厉害,这么多年一个人都过来了,如今却突然觉得春心萌动,耐不住寂寞,于是就勾搭上了一个年轻汉子。 说起来,这还是她这么些年来头一回和王阳之外的男人亲热,可是这不亲热不知道,一亲热才知道那王阳都算不得一个男人,这年轻男人的勇猛强壮,真真叫她食髓知味,可是她这心里,更是惦念陆啸昆。这陆啸昆一看身板就是个生龙活虎的好汉,不知道又比这年轻汉子好多少倍。 再看看眼前的王阳,真是每看上一眼,她都懊恼自己当初怎么瞎了眼,找了这么个丈夫。 玉石她冷冷一笑:“我就是从来没有忘记过陆啸昆,那又怎样?我就是跟刚才那个男人有了苟且,那又怎样?你是打算到处嚷嚷的四处都知道你戴了绿帽子,还是要悄默声地休了我?” 王阳见她面不红气不喘地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心里更是恼怒:“你……你,你这个不守妇道的贱人!” 他冲过来就要给张桂芳一巴掌,却不想詹桂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然后重重地甩开:“你给我放尊重些,你要休我,尽管来休,我绝没有一句怨言!可是你要想动手打我,我可告诉你,我不是任凭你打骂的人,你要想发火,去找莲儿那个贱人!” 王阳被她震慑的愣了一下,随即更是恼怒,指着她吼道:“好啊,好啊,你如今可是跟我撕破脸了!” “我还怕跟你撕破脸,你不想跟我过,咱们趁早分,我桌上就有笔墨纸砚,你去写了休书,我立马就走!” “你以为我不敢?!” 张桂芳却不言语,冷着一张脸看着他,王阳卷起袖子,说道:“好好好,我这就写,这就写!” 他说着就冲到了桌案前面,谁知道手还没有碰到毛笔,外头阿梅就闯进来了:“老爷,太太!” 王阳见她进来,气的直接拎起桌上的烟台就砸了过去,阿梅猝不及防,正被那砚台砸到了脑门上,登时惨叫一声,人就倒在了地上。张桂芳看到大怒,回头吼道:“你干什么!” 王阳也没想到那砚台就砸到阿梅的脑门,看见阿梅脑袋上流下鲜红血渍,心里一紧,半天没言语。阿梅捂着额头爬起来,张桂芳到底心疼自己的贴身丫鬟,弯腰将她付了起来,阿梅一边站起来一边喃喃念道:“奴婢不碍事,不碍事。太太,他来了。” “谁来了?” 阿梅捂着额头看向张桂芳,鲜血从她的指缝流下来:“姑爷来了。” 张桂芳听了一惊,立即扭头看向王阳,说道:“你有这功夫砸人,不如现在出去充充你老爷的脸面,家里来了客人,你既然是王家的珠子,还不去招待?” 王阳结结巴巴,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跟那土匪蛮子,能有什么话讲……不向来,向来都是你与他交涉。” 张桂芳冷笑一声,说:“没出息的男人。” 她说着也不看王阳脸色,对阿梅说:“你快下去包扎一下,找个大夫看看要不要紧。” 她说着就朝外头走去,到了前厅,见何文才已经在那里坐着,看见她来,就站了起来。 “你这个时候过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何文才说:“关于陆啸昆的事,你是不是也听说了?” 张桂芳点点头,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正要吩咐下人上茶,何文才就出手制止了:“不用了,事情紧急,我说几句话就要走。” “你说吧。” “没想到当年一时手软放了他,却是放虎归山,留下了这样的无穷祸患。” “这些后话就不要提了,这也都是命,我们都以为他会死在战场上呢,谁知道枪炮无眼,却独独留了他一条命。你来的正好,即便你不来找我,我也打算明天就找你的,既然陆啸昆如今已经做了司令,他就势必不会放过我们,你手里的那个宋安非,你可得看好了,利用得当,或许会成为咱们的保命符。” 没想到何文才一听就冷笑了一声:“不过是个乡野村夫,怎么就断定咱们敌不过他,到底谁需要保命符,还不一定呢。” 张桂芳听了说:“总之你看好他,有备无患。” “不行了,他已经跑了。” “什么?”张桂芳一下子站了起来:“他跑了?怎么会?你们卧虎山不是一向严防出入的么?他住的院子,不是一直都有人看着,这都四年了,都没出什么差池,怎么在这关键时刻,却让他跑了?” “这几日我不在山上,你是不知道山上的情形,我听底下人说,曾经有一伙人夜袭卧虎山后院,我估摸着就是陆啸昆的人干的,也怪当时山上太混乱,这宋安非不知道得了谁的帮助,竟然给逃走了。我一听说了这个消息,立即就从县里回来了,首先想到的,就是告诉你一声。具体情形,我得到了山上才能搞清楚。只是我不知道,如今这宋安非是躲起来了,还是已经和陆啸昆见了面。你也差人去打探打探,把他可能会藏身的地方都找一遍。” 张桂芳点头:“你放心,我这就派人去找。” 何文才并没有久留,显然也是有些心慌意乱,说了这些就离开了,留下张桂芳一个人,心里却是百爪挠心。 宋安非这个贱人,居然被他给逃走了。早知道如此,她就该再狠心一点,杀了这个孽种。如今想到陆啸昆和宋安非可能已经重逢,两情惬意恩爱缠绵,她的心就如刀绞一般,眼圈已经红了。 而事实正如张桂芳所想的那样,在几十里外的一个灯火灰暗的房子里,宋安非正被陆啸昆爱不释手的摸着。 “何文才那个王八蛋,有没有碰你?” “都说了没有,他……他那方面不行,而且,对我也算客气,你别摸了……” “我想看看你身体变样了没有,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 宋安非被剥光了衣服,光溜溜地躺在床上,一边咬着牙不敢发出声音来,一边羞耻地想,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和陆啸昆温情脉脉又有些伤感地说这话呢。 说起来,他们已经分别了四年多了,这期间太多的事儿要说,简直说一天一夜也说不完。可能因为久别重逢,即便是深爱的恋人,独处的时候心里也没有过多的激情,有的只是离别的伤感和倾诉的四年。所以当他察觉陆啸昆晚上要睡在他房里的时候,竟然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有的只是温情脉脉。 他也不希望再和陆啸昆分开,片刻的分开都让他无法忍耐,如果可以,他希望天黑到天亮,天亮再到天黑的和陆啸昆挤在一起。 可是两个人诉衷情诉完了之后,他却决定陆啸昆有些不老实起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你干什么?” “看看你……” 他以为陆啸昆只是要看他的脸,谁知道陆啸昆竟然要脱他衣服。宋安非羞耻的不行,捂住被子不肯撒手,却被陆啸昆一阵狂亲乱揉,整个人都软成一滩泥了,陆啸昆说:“你身上还是这个味,果然还是我的安非。” 宋安非也不好意思问他是什么味,就见陆啸昆提了旁边的灯过来,光亮下他无所遁形,紧张的捂住上面捂不住下面,想要挣扎,已经没有力气,结果就是被陆啸昆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连最隐秘的所在都没有放过。 “我媳妇果然是最好的,和我梦里想的一个样。” 谁知道宋安非听了他这话,却一下变了脸色,问说:“什么叫最?难道你……你这几年,还跟别人……” 陆啸昆一愣,问说:“什么别人?” “没有对比,哪来的最……我知道你现在是司令了,想要什么人得不到……” 陆啸昆一听脸上一红,说:“你……你这是什么话,我陆啸昆,哪是这种人,我要是有这心思,哪还会拼了命去找你,我……” 他话没说话,宋安非就笑了出来,陆啸昆这才知道宋安非在逗他呢,心里一恼,就扑了上去。 情到深处,自然不疑。 209 转机 因为条件简陋,隔壁就是王青他们,这房子是临时驻扎之所,有些破陋,一点不隔音,连大声一点的咳嗽都听得到,所以他们也不敢有大动作,饶是这么着,宋安非已经羞涩的满脸通红了。他们刚才尽管压低了声音,可王青他们肯定还是听到了一些。不过太久没见的两个人,如今终于一解相思之苦,哪里忍得住,少不得有些爱意缠绵。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宋安非还在床上懒洋洋地睡着,外头就有客人来了。陆啸昆出了门,看见了大着肚子的春儿,一脸红晕,显然步子有些急,后面杜威有些担忧又无奈地看着她。陆啸昆就笑了,说:“你挺着肚子这么不方便,怎么还过来了。” 旁边的杜威笑着说:“我也是这么跟她说,早晚都会见面的,又不急在这一时,可是她不听,非要过来,我看她在家里心急火燎的,想静养也静养不了,就带她过来了。” 春儿却不看他们,只问说:“安非在哪里?” “他太累了,还在睡着呢,你们赶路想必也累了,歇一会,也让他多睡一会。” 春儿走到窗口,朝里头看了一眼,看见宋安非果真在床上睡着,被子盖的严实,只露出一个头来,还是背对着的。她心里一热,眼圈就有些红了,回头看了陆啸昆一眼,见陆啸昆满心欢喜,哪还是上次见面那种又黑又沧桑的一张脸。 “这一下,你心里也踏实了吧?” 陆啸昆笑着看了她,说:“这才踏实了一半,等收拾了那些人,才是真踏实了。” “那些挨千刀的,千万不能放过!” 陆啸昆带着春儿和杜威两个去了李副官住的地方,如今李副官他们都不在屋里,陆啸昆就让春儿和杜威在那里歇着,自己出去处理点事情。春儿左右看了一圈,说:“陆大哥这个司令,住的也没我想的那么享受。” “他们这行军打仗,今儿住这里,明儿住那里,都是临时的住所,能住多好,要我说,等赶明儿打赢了仗,陆大哥倒是可以把王家给占过来,那可是豪门大户,又宽敞又气派。” 春儿听他这么一说,立即就笑了,眼里放着光:“你这主意倒好,就该这样,既气了张桂芳他们,也算弥补了安非他们两个手过的苦。再没有比这更解气的了。” 外头有人送了茶来,他们小两口也没喝,不一会就都出来了,好奇地打量着这院子。春儿问说:“我听说当初的卧虎山三当家王青,不是也在这里,怎么没见他?” “你以为人家当官的这么闲呢,估计都在军营里呢。我上次来还见到他了,你别说,我以前就听说这三当家一表人才,不像个土匪,倒像是个读书人,上次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竟比陆大哥看着还有贵气。” “三当家本来就生的好,不然当初小姐也不会看上他。收起来,他跟陆大哥一家也算是有缘分,他对卧虎山何文才的恨,只会比陆大哥多,不会比陆大哥少,这样一来,他跟陆大哥也算是目标一致,陆大哥有他帮忙,对付气何文才来,肯定也事半功倍,这是好事。”她说着就朝屋里又看了一眼:“我这心里急,实在等不及了,我再去瞧瞧安非。” 春儿说着,就又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刚到窗口一站,就看见屋里头宋安非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 那么突然,倒是叫她吓了一跳。屋里头的宋安非迷迷糊糊看着床铺,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他倒是做了很美的一场梦,梦见了他和陆啸昆在一起的日子,这样的梦,先前刚上山的时候也常常做,后来这两年,竟然渐渐做的少了,好像被现实折磨的连做梦的都觉得是奢侈了。他在梦里,也很少有这么安逸快活的时候。 只是如今梦醒了,他心里突然一酸,觉得沉沉的,揉了揉眼睛,忽然又清明起来。 他不是在做梦,这不是卧虎山的那张床。 他朝屋子里一看,就看见了陆啸昆的一套军服挂在架子上,心里一颤,就赶紧穿上衣服下了床,还没站稳,就听见外头有人喊道:“安非!” 宋安非一惊,扭头就看见春儿站在窗口。 “春儿!” 春儿笑了起来,还没走到门前,宋安非已经从屋里冲出去了,宋安非一把就要抱住她,可是看到她挺起来的肚子,又怕挤到她,就犹豫了一下,春儿便笑了起来,握住了他的手。 两个人都很激动,眼圈都有些红了,一时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旁边的杜威咳了一声,笑着说:“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也要注意点男女大防?” 春儿和宋安非就笑了,宋安非拉着春儿的手说:“进屋来。” 可是他这么说着,却扭头朝院子里看了一眼, 春儿问说:“你在找陆大哥么,他刚出去了。” 宋安非面上一红,冲着春儿就笑了,春儿笑着说:“我们来的时候,你还在睡着,陆大哥让我们在旁边屋里歇着,就是为了让你多睡一会。” 听她这么一说,后面的杜威就笑了,说:“陆大哥对宋少爷怎么样,难道还需要你说?” 他们进了屋,自然不免又是一番促膝长谈,有心酸有欣慰,有叹息有笑声,最后春儿说:“如今你跟陆大哥,总算是苦尽甘来了,真是老天有眼。要是能替你们报了仇,再把壮壮找回来,也就圆满了。” 宋安非听她提到壮壮,原本还笑着的脸庞微微一黯:“壮壮他……” 其实他也曾想过要问壮壮的事儿,可是他听到的传闻太过惊悚,他不肯相信,也不敢问,他不想这重逢的喜悦这么短暂,如果传闻都是真的,那陆啸昆亲自卖了自己的儿子,他这个当爹的,心里又该有多难受。如果他问起来,想必他们这重逢的欢乐时光也就没有了。这其实是一种鸵鸟政策,其实他就算一直不稳,这件事难道就过去了么?或许眼下事情多,大仇未报,所以壮壮的事情还可以放到一边,可是等到收拾了张桂芳和何文才,他们两个互相面对的时候,又怎么会忘了曾经有一个可爱的男孩子,是他们这一家的一份子。 春儿脸上也是一愣,说:“不过如今陆大哥有本事了,做了大官,想要找壮壮,想必也是不难的。” “我一直没敢问他,关于壮壮,我也听说了有些事,可是我总不行新是真的,他是最爱壮壮的,壮壮是他唯一的血脉,他真舍得把壮壮给卖了么?” 春儿听了沉默不语,倒是旁边的杜威说话了:“这也说明陆大哥心里有你,当初他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因为人单力薄,被张桂芳和何文才他们捏在手心里,他想赌一把去山上救你,又怕壮壮被他们攥在手心里要挟他,心一狠,或许就做出了一些冲动的举动,你不会因为这些,就觉得陆大哥心肠狠毒吧?” 第146节 宋安非低下头,素白的脸颊更显得苍白,那睫毛却看着更长了,又黑。 “我看这事,你还得亲自问问陆大哥,除了他,没惹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是怎么想的。我总觉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陆大哥是个宽厚的人,也是个慈父,他不会对壮壮如此狠心……” “我的确没有那么狠心。” 突然陆啸昆的话打断了春儿,他们三个吃惊地朝门口看去,就看见陆啸昆站在门口,笑着看向宋安非:“当时我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去找你,也知道自己十有八九凶多吉少,我就壮壮一个儿子,他还是个孩子,不改被我连累,孤儿才出此下策,为他寻了一个去处。” 宋安非立即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你是说你没有卖了壮壮,那他在哪里,在某个亲戚家么?” 陆啸昆进来,摇了摇头,说:“不管放到哪个亲戚家,我都不放心,怕他们会顺藤摸瓜找到他,我既想断了他们拿壮壮做要挟的念想,又不想壮壮吃了苦,所以我把他交给了一个非亲非故,但是又很信得过的人。” 春儿和宋安非都愣了一下,心里隐隐约约想到有这么一个人,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就都怔怔地看着陆啸昆。 210 新生 陆啸昆说:“我把壮壮交给王通了。” 王通这个名字,早就在宋安非的嘴边上了,刚才陆啸昆说一个不是亲戚,有信得过的人,他就隐约想到了王通。 说起来,他也四年多没见过王通了,其实在刚上山的那段时间,他还常念着他,如今竟然淡了。如果不是陆啸昆突然提起来,他都几乎要遗忘了。 “王通?” 陆啸昆点头,说:“壮壮跟他亲,愿意跟着他,他也愿意帮我这个忙。我想着,我们跟他的关系亲近,知道的人并不算多,所以就把壮壮和所有的家财都托付给了他,让他带着壮壮走了。” 宋安非一听,立即问道:“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么?” 陆啸昆听了摇摇头:“当时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如果活下来,会不会受到严刑拷打,我如果犯在他们手里,壮壮想必多少也会受到连累,与其如此,倒不如我自己也不知道的好,所以我什么都没有问,直接让他们走了。倒是王通走的时候说,大概会往哪里无。你别着急,我这些天,一直在派人去找他们,肯定会有消息的。” 宋安非听了,心里又喜又忧,说道:“希望王大哥和壮壮还好好的……” 他这么说,是因为如今战火纷飞,王通和壮壮即便离开了这里,逃离了张桂芳和何文才的魔爪,也未必能逃脱战火的摧残。春儿听了说:“你放心,王大哥是善人,壮壮更是天真可爱,他们俩一定吉人天相,等他们和陆大哥派去的人汇合,也就离你们不远了。” 宋安非听了,嘴角微微一笑,带着一点苦涩:“如此真要好好谢谢王大哥了。” 外头忽然传出一个男声:“壮壮你找的有些早了,不解决了隐患,怎么能把他贸然接回来。” 宋安非抬头一看,就看见了王青,他和王青已经见过面了,所以冲他点了点头,倒是春儿吃惊不小,愣愣地看着王青。王青脱了军帽,说道:“怎么, 不认识我了?” 春儿吃惊地问说:“你认识我?” “当时你和他们俩一起被绑在卧虎山的雪地里头,我怎么不认得。” 春儿就笑了,说:“我听说你跟陆大哥在一起,就在想着缘分真是奇妙,当初都传闻说你死了,我却不相信,三当家是怎么样的英雄人物,怎么轻易就死在何文才那个小人手里。” 王青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说:“当初我能逃脱,也是侥幸,多亏了手下的兄弟。” 当日卧虎山何等惨烈,他们也是知道的,这话题有些沉重,在这当口大家都不愿意提。陆啸昆问说:“你刚才说,我现在找壮壮,还有些早?” 王青点头:“眼下何文才和张桂芳还在猖狂,你把儿子接回来,不还是要面对这两个祸害。依我看,眼小的当务之急,是先解决他们两个。” 陆啸昆微微蹙眉,说道:“张桂芳虽然为人恶毒,但到底是个女人,王家是她的后盾,却也是她的牵绊,真要到了大军压境的那一天,她也不能不为整个王家考虑,王家是当地望族,安土重迁,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得罪我们。而且张桂芳手中也只有一些家丁,这些家丁对我们来说不过是螳臂当车,不值一提。所以张桂芳不是我们的威胁,她的依仗,是何文才。” 王青听了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陆啸昆也想到了这一层,点点头说:“你看的越发透彻了,没错,其实我们主要的对手,是何文才,何文才一旦倒了,张桂芳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春儿听了在旁边一拍手:“这些我光听这就觉得解气,你们赶紧把那个何文才给杀了,也不枉你们三个吃了他那么多苦。” 陆啸昆说:“要杀他,到不只是为了个人恩怨,能解决乡里的匪患,也是大功一件。” 这边王青和陆啸昆做着部署,那边卧虎山山上,何文才正在发着脾气。 “你们这么多人,连一个宋安非都看不住!” “实在没想到他竟然跑了,当时也是太太混乱了,不知道他走了哪里的道。” “卧虎山当日随他有些混乱,可是他平时都待在后院,很少出门,对卧虎山的的地形更是不理解,如果没有人帮他,他哪里能跑得了。”刘能说:“这里想必有他的内应。” 何文才一拍桌子:“给我查!要是被我知道查到了谁是吃里扒外的东西,立即给我割了脑袋!” 何文才如此震怒,在卧虎山引起了轩然大波,刘能来到后院里头,说道:“宋安非私自外逃,如今已经被我们抓住了,大当家非常恼怒,已经割了他的脑袋。他在临死之前,经受不住酷刑折磨,已经一五一十全都招了,你们谁在他外逃的时候参与其中的,赶紧自己个站出来,趁着大当家还没来清算,赶紧去给他认个错,都是伺候过他的,大当家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只要帮你们肯认错,他或许会留你们一条命,不然,就等着大当家派人来请了,到时候死的有多难看,或许你们自己都不敢想。” 院子里的人一听,哪个不是吓得浑身发抖,可是这不是小事,她们也不敢贸然说什么,只恐怕惹祸上身,所以都推说不知情。刘能再三威胁,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气冲冲地走了。 小翠吓得浑身发抖,看着沈易安问:“夫人真的已经死了么,大当家好狠的心。他不过是想下个山去看看他的亲人。” 燕红说:“什么亲人,明明是去看他的相好了。” 她说着就对院子里的人说:“你们也都听见了,不管事实到底属怎么样的,宋安非已经死了,死,就是我们这院子里的所有人出了事之后的唯一下场。既然他已经死了,真相到底是如何,他是如何死的,为什么死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谁看不好自己的嘴巴,或许就是跟他一样的下场。宋安非是怎么跑的,我们都没注意,他为什么跑,我们更是无从得知,你们记住了么?” 燕子李的这些女人,哪还有什么好说的,如今安守本分,沉默不语,或许才能真的撇的干干净净。 等大家都散了之后,燕红看着旁边有些萎靡的沈易安。就叫住了他,说:“我有话要跟你说,你站住。” 沈易安停了下来,扭头看向她,燕红走过去,声音压的很低,说道:“宋安非的逃脱,和这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但罪魁祸首,还是你我两个他。如今他既然已经死了,我们两个都把这事给忘了,我不害你,你也别害了我。” 沈易安说:“他真的死了么?” 燕红叹了一口气,说:“他死不死并不重要,不是么?” 沈易安微微咧开嘴角:“是不重要。” “他如果死了,这件事也就了结了,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他如果没死,我们更不需要暴露了自己,就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带着他的情郎回来的一天……如果他还念着我们帮过他的恩情……” 她说着看向沈易安,问说:“你觉得他会记得么?他会顾着我们的死活么?这或许才是咱们最该想的问题。” 沈易安说:“这又有什么重要的,不管他回不回来,我都希望他活着,总是一件好事,留一个希望,以后咱们在这里慢慢熬的时候,也有个盼头。” “你和宋安非的关系,我一直看不懂。你真的如此大公无私么,为了帮他,甚至冒着被杀头的危险?” 燕红说:“我总觉得,宋安非这个人,或许心里有怨恨,也有一颗不安分的心,可是他却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人。或许这一切的策划者背后,都是你沈易安吧。“ 沈易安听了微微一笑,说:“那又怎么样呢,重要么?” 第147节 燕红微微一愣。 沈易安说:“我们都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我并不是无私的人,你不是,宋安非也不是。正是因为我们都是有欲有求的人,或许我们才能连成一条线。既然都已经拧成了一团,又何必在意当初是不是各怀心思的几个人。” 燕红就笑了,说:“或许是我担心太多了。” “你是担心太过了。”沈易安说:“你刚才对她们说的那一番话,里里外外透着威胁,其实大可不必。且不说你有什么能耐威胁她们,她们有什么原因要怕你,大家都不是新来的人,都在这后院里饱受折磨这么久,既然当初为了活命可以忍受各种屈辱,如今又怎么会不爱惜自己的姓名么?你就算不言不语,她们也会保守秘密。这山上的日子太苦了,能有个姐妹陪伴着,就少了一分寂寞,没有深仇大恨的两个人,谁会出卖你,希望你死呢?” 燕红就笑了,说:“你既然知道大家都是惜命的人,我为了保命说出这些话,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唉,如今你我都巴望着,将来有一天宋安非能回来救我们于水火吧。我看你心灰意懒的,也是为此担忧吧?” 沈易安抬起头超外头看去,叹了一口气,说道:“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们说我忧虑,被半个月后的炮火声惊散。沈易安披着衣服出来,看着远处的火光。 这一次似乎比前几次的火光都要亮,炮火声也更响,每一声都震撼着他的心。 燕红她们也都从屋里跑了出来,燕红说:“看来他没有死。” 沈易安的胸膛起伏着,扭头看了燕红一样,眼里的笑容已经没有办法在掩饰。燕红轻声说:“你别高兴的太早,还不知道她们谁输谁赢呢。“ “老天爷也该开眼了,不然的话,我沈易安这辈子也就认了,那是天要绝我。” 燕红竟然在沈易安的眼睛里看到了泪花。 她很吃惊。 沈易安和宋安非,都是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的男人,但是给人的感觉却不一样的,宋安非或许经常男扮女装的缘故,看着就是个柔弱的人,可是沈易安看起来却冷冷的,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悲喜。可是如今的沈易安站在她面前,似乎显露出他不轻易示人的脆弱和急躁。 他是有多么想逃离这里。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对于卧虎山的人,对于王家的人,对于当地的所有人。张桂芳从屋里出来,院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下人们在惊叫着到处逃窜,阿梅还在大声喊着:“大家千万别乱,都镇静,打不到咱们这里来!” 合适炮火声那么近,甚至有人都能看到屋檐上震落下来的砖屑,关于这场仗的传闻早已经沸沸扬扬,大家都说,这是陆啸昆回来报仇了。 而王家,就是陆啸昆头一个报仇的对象。 他们怎么能不怕,不光是怕,还心惊胆战不能自已,他们早就想着退路了,只是这外头太乱,情形也不够明朗,尤其是他们太太张桂芳…… ‘ 张桂芳依然镇静,这让他们觉得王家似乎不可战胜。 太太可是金贵人,是陆啸昆的头号敌人,她都没跑,显然是有信心的,不然没道理等着受死。 “太太也去里头躲着吧,”阿梅跑到张桂芳身边,说道:“老爷他们都已经躲进去了。” 张桂芳冷笑一声,说:“那个缩头乌龟,我看见他就恶心,怎么能跟他躲在一个房间。” 她说着就问道:“家里的门都关好了么?” “听了太太的吩咐,都锁死了。” 张桂芳点头:“叫看门的都关上,别睡了,等过去这个坎,每个人我都有赏。还有,你去叫人把春儿她爹给我关起来,说不定会有用。” 阿梅楞了一下,点点头,说:“知道了。” 张桂芳看着天上的红光,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难道这一次,真的躲不过去了? 也幸亏她早就将一双儿女送了出去,他们如今不在家里,家里的钱财,也都转移个差不多了。 她如果死在陆啸昆的手里…… 倒觉得或许是个不错的死法,只是…… 只是宋安非那个贱人,她眉头紧紧锁着,实在意难平。 她回到屋里,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宋安非时候的情景,那时候,他不过是个走投无路的私生子,跟着他那个病歪歪的娘被她给撵了出去,那时候哪里想到,她张桂芳也有被人驱赶的一天。 可是她也不算输,宋英那个贱人已经死了,至于宋安非,她就算死了,也得拉他一把。 炮火不止照亮了王家,也照亮了西王镇附近的村子。 沈家村里,福伯红着眼睛站在门口朝外面看着,口里喃喃道:“大少爷,你看,陆司令他们的军队打过来了,在跟日本人打枪呢。” 他身后站着的,是干净亮堂了许多的沈易堂,他微微抿着嘴唇,一双眼睛盯着火红的天空看,一句话都没说。 同样注视着这场战争的,还有更远之外的春儿,春儿因为挺着肚子不便出门,就在家里等着,他们这村子,算是个世外桃源,外头的场景看的不清楚,杜威就爬到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上,踩着枝头往外头看。 春儿她娘说:“离得那么远,你能看清什么,快下来吧。” “我虽然看不清是哪方赢了,哪方输了,可是……” 他话没有说完,春儿就打断了他:“这还用说,当然是陆大哥他们会赢。” 杜威就笑了,春儿她娘微微叹了一口气,笑了笑,却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进了屋。 春儿跟着进来,问说:“娘,你是不是担心我爹?” 春儿她娘说:“这炮火无眼,也不知道你爹知不知道躲着点。” “你放心,陆大哥他们说了,他们这一仗,炮火对着的是日本人,不打老百姓,西王镇如今很安全。再说了,太太害他们害的那么苦,要是一炮就打没了,还不解气呢。” “我知道,你爹也不是个傻子,何况还是杜威他二叔照应着呢,没事。我就是听不得这炮火声,听了就心里发慌。 你说好好的日子不过,干嘛要打仗呢。” “只希望这一仗能把日本鬼子打光了,下一步,就是剿匪了。” “阿弥陀佛,要真能全都端了,我天天给陆司令烧香,保佑他长命百岁。” 第148节 这一仗大打得并不容易,春儿以为也就是这一夜的功夫,谁知道炮火声一响,就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老百姓们一开始还提心吊胆,每天都互相谈论着前线的我消息,到后来,连杜威这样的年轻男人都有些懒得关注了,每天得到的消息,都是双方还在胶着状态。 这是一场恶战,注定双方都损失惨重,也注定是一场持久战,后来春儿就有些着急了,她有些担心宋安非的安危。 “也不知道他们那里怎么样了,陆大哥怎么样,安非又怎么样。” “你放心,宋少爷是不上战场的,有陆大哥在,肯定会找人守着他,不会有事的。” “那得是陆大哥还好好的时候,万一陆大哥有个三长两短的,谁还能保护他,他又该……呸呸呸,我怎么净说这些不吉利的……” “ 你别着急上火的了,如今外头这么乱,你总不能让杜威跑出去到前线去看情况吧?“ 春儿娘叹息了一声,说:“依我说,这仗一直打也是好事,起码说明陆司令还好好的,不然没了头领,这仗早就打不起来。” 杜威说:“娘说的对,你别担心。” 但是炮火无情,今儿还好好的,说不定明儿就没了。春儿忧心忡忡,有了身孕的女人又爱多想,经常做梦梦见陆啸昆兵败,宋安非也死了,吓得她整夜睡不好。 “你说,不会这世道好人没好报吧?”她在深夜靠着枕头,问杜威。 杜威愣了一下,看着她。 春儿神思哀愁,眼圈微微红肿,说:“如果经历了这些磨难,最后陆大哥和安非却没有个好结果,我真是不知道该恨谁了。不过这些烽火乱世的,结果是好是坏,还真难预料,所谓好有好报,坏有坏报,也只是戏文里那么唱的吧。” “你别多想了,你看你,打仗的不是你,你却比他们都忧愁,人都瘦了一圈了,你可是马上就要生的人了,还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你只心疼宋少爷,怎么不疼惜我跟娘呢,我们看着你这样每日优思,也实在难受。” 春儿叹了一口气,转身向里,就不在说话了。 约莫着到了后半夜,她才沉沉睡去,谁知道刚睡着没多久,就觉得肚子一阵疼痛,她咬着牙拍了拍旁边的杜威,说:“我……我怕是要生了。” “什么?”杜威赶紧坐了起来,点着灯一看,春儿的脸色已经惨白,他赶紧跳下床喊道:“娘,春儿要生了!” 春儿娘立即从旁边屋里跑了过来:“这离要生的日子还有个把月呢。” “怕是要早产了,上次大夫来的时候不是说了,春儿忧思太重,容易早产么?” “别说了,你赶紧去找接生婆。回来赶紧烧水,我在床边守着她!” “哎,知道了!”杜威赶紧超外头跑去,不一会就把村里的接生婆请过来了,回来的时候,春儿已经疼的喊个不停了,他要进来看看情况,春儿她娘说:“你快去烧热水,羊水已经破了,怕是马上就要生了!” 杜威脑子一阵发懵,赶紧去厨房烧热水。春儿这一胎生的有些艰难,他在外头急的团团转,心就揪到了嗓子眼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担心的缘故,他竟然老是冒出一些不好的想法,想着那陆司令和宋安非的生死,又想着春儿母子的生死,只想着或许只有都活下来才好,不然…… 他不敢在想下去,外头传来了鸡鸣,眼看着天就要破晓了,他紧张地站在门口,忽然听见“哇”的一声,里头传来了婴儿哭声,自己倒是一下子湿润了眼眶,着急地问说:“春儿怎么样了?” 春儿她娘跑过来开了门,满头大汗地说:“生了生了,是个儿子,春儿也好,你赶紧再去端点热水进来。” “哎!”杜威简直喜极而泣,赶紧去端热水去了。 春儿这一胎生的艰难,但是母子平安,婴儿虽然早了一点到了这个世上,但是却很结实,连产婆都说,这孩子壮实。 杜威进了屋子,见春儿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真是又想抱在怀里,又不知道该怎么抱,夫妻俩都心满意足,一时之间,都忘了这外头还在打着杖。 刚出生的婴儿真是看着叫人心疼,春儿说:“等过几天外头仗打完了,叫安非给这孩子取个名字,他是文化人,能取个好名字。” 杜威点头说:“要我说,要是这孩子能认了他和陆大哥当干爹,那就最好了。” 春儿嗔怪道:“你是看着人家是司令,想要攀高枝的吧?” 杜威就笑了,说:“给咱们儿子攀个好前程,能有什么错?何况你跟他们又是生死与共的关系,他们也都是好人,要是他们是何文才那样的,或者太太那样的,就算倒贴给我钱,我都不攀这门亲戚。” “说起来,也不知道外头情形怎么样了,这几日,炮火声是不是少了很多?” 杜威摇头,说:“这几天都忙着照顾孩子了,我都没出过门,到不知道外头的情形。” 春儿催促说:“你快去打听打听。” 春儿娘说:“去吧去吧,再不去打听,我看春儿月子都坐不住了。” 杜威听了就笑着站了起来走出门去,春儿娘也跟了出去,小声说:“你去打听打听,是好消息你就说,如果不好,你就别说,坐月子的女人是不能哭的,不然会落下病根的。” “我知道了。” 杜威说完就出去了,春儿娘刚到了屋里,正给婴儿换尿布呢,就听见院子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和春儿都扭头看去,就看见杜威兴冲冲地跑进来,喊道:“赢了赢了,陆大哥他们赢了!” 这一场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战争,终于以陆啸昆的胜利而告终。 春儿欣喜不已,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忍不住流下热泪来。 农夫与司令 210 新生 陆啸昆说:“我把壮壮交给王通了。” 王通这个名字,早就在宋安非的嘴边上了,刚才陆啸昆说一个不是亲戚,有信得过的人,他就隐约想到了王通。 说起来,他也四年多没见过王通了,其实在刚上山的那段时间,他还常念着他,如今竟然淡了。如果不是陆啸昆突然提起来,他都几乎要遗忘了。 “王通?” 陆啸昆点头,说:“壮壮跟他亲,愿意跟着他,他也愿意帮我这个忙。我想着,我们跟他的关系亲近,知道的人并不算多,所以就把壮壮和所有的家财都托付给了他,让他带着壮壮走了。” 宋安非一听,立即问道:“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么?” 陆啸昆听了摇摇头:“当时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如果活下来,会不会受到严刑拷打,我如果犯在他们手里,壮壮想必多少也会受到连累,与其如此,倒不如我自己也不知道的好,所以我什么都没有问,直接让他们走了。倒是王通走的时候说,大概会往哪里无。你别着急,我这些天,一直在派人去找他们,肯定会有消息的。” 第149节 宋安非听了,心里又喜又忧,说道:“希望王大哥和壮壮还好好的……” 他这么说,是因为如今战火纷飞,王通和壮壮即便离开了这里,逃离了张桂芳和何文才的魔爪,也未必能逃脱战火的摧残。春儿听了说:“你放心,王大哥是善人,壮壮更是天真可爱,他们俩一定吉人天相,等他们和陆大哥派去的人汇合,也就离你们不远了。” 宋安非听了,嘴角微微一笑,带着一点苦涩:“如此真要好好谢谢王大哥了。” 外头忽然传出一个男声:“壮壮你找的有些早了,不解决了隐患,怎么能把他贸然接回来。” 宋安非抬头一看,就看见了王青,他和王青已经见过面了,所以冲他点了点头,倒是春儿吃惊不小,愣愣地看着王青。王青脱了军帽,说道:“怎么, 不认识我了?” 春儿吃惊地问说:“你认识我?” “当时你和他们俩一起被绑在卧虎山的雪地里头,我怎么不认得。” 春儿就笑了,说:“我听说你跟陆大哥在一起,就在想着缘分真是奇妙,当初都传闻说你死了,我却不相信,三当家是怎么样的英雄人物,怎么轻易就死在何文才那个小人手里。” 王青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说:“当初我能逃脱,也是侥幸,多亏了手下的兄弟。” 当日卧虎山何等惨烈,他们也是知道的,这话题有些沉重,在这当口大家都不愿意提。陆啸昆问说:“你刚才说,我现在找壮壮,还有些早?” 王青点头:“眼下何文才和张桂芳还在猖狂,你把儿子接回来,不还是要面对这两个祸害。依我看,眼小的当务之急,是先解决他们两个。” 陆啸昆微微蹙眉,说道:“张桂芳虽然为人恶毒,但到底是个女人,王家是她的后盾,却也是她的牵绊,真要到了大军压境的那一天,她也不能不为整个王家考虑,王家是当地望族,安土重迁,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得罪我们。而且张桂芳手中也只有一些家丁,这些家丁对我们来说不过是螳臂当车,不值一提。所以张桂芳不是我们的威胁,她的依仗,是何文才。” 王青听了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陆啸昆也想到了这一层,点点头说:“你看的越发透彻了,没错,其实我们主要的对手,是何文才,何文才一旦倒了,张桂芳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春儿听了在旁边一拍手:“这些我光听这就觉得解气,你们赶紧把那个何文才给杀了,也不枉你们三个吃了他那么多苦。” 陆啸昆说:“要杀他,到不只是为了个人恩怨,能解决乡里的匪患,也是大功一件。” 这边王青和陆啸昆做着部署,那边卧虎山山上,何文才正在发着脾气。 “你们这么多人,连一个宋安非都看不住!” “实在没想到他竟然跑了,当时也是太太混乱了,不知道他走了哪里的道。” “卧虎山当日随他有些混乱,可是他平时都待在后院,很少出门,对卧虎山的的地形更是不理解,如果没有人帮他,他哪里能跑得了。”刘能说:“这里想必有他的内应。” 何文才一拍桌子:“给我查!要是被我知道查到了谁是吃里扒外的东西,立即给我割了脑袋!” 何文才如此震怒,在卧虎山引起了轩然大波,刘能来到后院里头,说道:“宋安非私自外逃,如今已经被我们抓住了,大当家非常恼怒,已经割了他的脑袋。他在临死之前,经受不住酷刑折磨,已经一五一十全都招了,你们谁在他外逃的时候参与其中的,赶紧自己个站出来,趁着大当家还没来清算,赶紧去给他认个错,都是伺候过他的,大当家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只要帮你们肯认错,他或许会留你们一条命,不然,就等着大当家派人来请了,到时候死的有多难看,或许你们自己都不敢想。” 院子里的人一听,哪个不是吓得浑身发抖,可是这不是小事,她们也不敢贸然说什么,只恐怕惹祸上身,所以都推说不知情。刘能再三威胁,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气冲冲地走了。 小翠吓得浑身发抖,看着沈易安问:“夫人真的已经死了么,大当家好狠的心。他不过是想下个山去看看他的亲人。” 燕红说:“什么亲人,明明是去看他的相好了。” 她说着就对院子里的人说:“你们也都听见了,不管事实到底属怎么样的,宋安非已经死了,死,就是我们这院子里的所有人出了事之后的唯一下场。既然他已经死了,真相到底是如何,他是如何死的,为什么死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谁看不好自己的嘴巴,或许就是跟他一样的下场。宋安非是怎么跑的,我们都没注意,他为什么跑,我们更是无从得知,你们记住了么?” 燕子李的这些女人,哪还有什么好说的,如今安守本分,沉默不语,或许才能真的撇的干干净净。 等大家都散了之后,燕红看着旁边有些萎靡的沈易安。就叫住了他,说:“我有话要跟你说,你站住。” 沈易安停了下来,扭头看向她,燕红走过去,声音压的很低,说道:“宋安非的逃脱,和这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但罪魁祸首,还是你我两个他。如今他既然已经死了,我们两个都把这事给忘了,我不害你,你也别害了我。” 沈易安说:“他真的死了么?” 燕红叹了一口气,说:“他死不死并不重要,不是么?” 沈易安微微咧开嘴角:“是不重要。” “他如果死了,这件事也就了结了,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他如果没死,我们更不需要暴露了自己,就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带着他的情郎回来的一天……如果他还念着我们帮过他的恩情……” 她说着看向沈易安,问说:“你觉得他会记得么?他会顾着我们的死活么?这或许才是咱们最该想的问题。” 沈易安说:“这又有什么重要的,不管他回不回来,我都希望他活着,总是一件好事,留一个希望,以后咱们在这里慢慢熬的时候,也有个盼头。” “你和宋安非的关系,我一直看不懂。你真的如此大公无私么,为了帮他,甚至冒着被杀头的危险?” 燕红说:“我总觉得,宋安非这个人,或许心里有怨恨,也有一颗不安分的心,可是他却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人。或许这一切的策划者背后,都是你沈易安吧。“ 沈易安听了微微一笑,说:“那又怎么样呢,重要么?” 燕红微微一愣。 沈易安说:“我们都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我并不是无私的人,你不是,宋安非也不是。正是因为我们都是有欲有求的人,或许我们才能连成一条线。既然都已经拧成了一团,又何必在意当初是不是各怀心思的几个人。” 燕红就笑了,说:“或许是我担心太多了。” “你是担心太过了。”沈易安说:“你刚才对她们说的那一番话,里里外外透着威胁,其实大可不必。且不说你有什么能耐威胁她们,她们有什么原因要怕你,大家都不是新来的人,都在这后院里饱受折磨这么久,既然当初为了活命可以忍受各种屈辱,如今又怎么会不爱惜自己的姓名么?你就算不言不语,她们也会保守秘密。这山上的日子太苦了,能有个姐妹陪伴着,就少了一分寂寞,没有深仇大恨的两个人,谁会出卖你,希望你死呢?” 燕红就笑了,说:“你既然知道大家都是惜命的人,我为了保命说出这些话,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唉,如今你我都巴望着,将来有一天宋安非能回来救我们于水火吧。我看你心灰意懒的,也是为此担忧吧?” 沈易安抬起头超外头看去,叹了一口气,说道:“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们说我忧虑,被半个月后的炮火声惊散。沈易安披着衣服出来,看着远处的火光。 这一次似乎比前几次的火光都要亮,炮火声也更响,每一声都震撼着他的心。 燕红她们也都从屋里跑了出来,燕红说:“看来他没有死。” 沈易安的胸膛起伏着,扭头看了燕红一样,眼里的笑容已经没有办法在掩饰。燕红轻声说:“你别高兴的太早,还不知道她们谁输谁赢呢。“ “老天爷也该开眼了,不然的话,我沈易安这辈子也就认了,那是天要绝我。” 燕红竟然在沈易安的眼睛里看到了泪花。 第150节 她很吃惊。 沈易安和宋安非,都是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的男人,但是给人的感觉却不一样的,宋安非或许经常男扮女装的缘故,看着就是个柔弱的人,可是沈易安看起来却冷冷的,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悲喜。可是如今的沈易安站在她面前,似乎显露出他不轻易示人的脆弱和急躁。 他是有多么想逃离这里。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对于卧虎山的人,对于王家的人,对于当地的所有人。张桂芳从屋里出来,院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下人们在惊叫着到处逃窜,阿梅还在大声喊着:“大家千万别乱,都镇静,打不到咱们这里来!” 合适炮火声那么近,甚至有人都能看到屋檐上震落下来的砖屑,关于这场仗的传闻早已经沸沸扬扬,大家都说,这是陆啸昆回来报仇了。 而王家,就是陆啸昆头一个报仇的对象。 他们怎么能不怕,不光是怕,还心惊胆战不能自已,他们早就想着退路了,只是这外头太乱,情形也不够明朗,尤其是他们太太张桂芳…… ‘ 张桂芳依然镇静,这让他们觉得王家似乎不可战胜。 太太可是金贵人,是陆啸昆的头号敌人,她都没跑,显然是有信心的,不然没道理等着受死。 “太太也去里头躲着吧,”阿梅跑到张桂芳身边,说道:“老爷他们都已经躲进去了。” 张桂芳冷笑一声,说:“那个缩头乌龟,我看见他就恶心,怎么能跟他躲在一个房间。” 她说着就问道:“家里的门都关好了么?” “听了太太的吩咐,都锁死了。” 张桂芳点头:“叫看门的都关上,别睡了,等过去这个坎,每个人我都有赏。还有,你去叫人把春儿她爹给我关起来,说不定会有用。” 阿梅楞了一下,点点头,说:“知道了。” 张桂芳看着天上的红光,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难道这一次,真的躲不过去了? 也幸亏她早就将一双儿女送了出去,他们如今不在家里,家里的钱财,也都转移个差不多了。 她如果死在陆啸昆的手里…… 倒觉得或许是个不错的死法,只是…… 只是宋安非那个贱人,她眉头紧紧锁着,实在意难平。 她回到屋里,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宋安非时候的情景,那时候,他不过是个走投无路的私生子,跟着他那个病歪歪的娘被她给撵了出去,那时候哪里想到,她张桂芳也有被人驱赶的一天。 可是她也不算输,宋英那个贱人已经死了,至于宋安非,她就算死了,也得拉他一把。 炮火不止照亮了王家,也照亮了西王镇附近的村子。 沈家村里,福伯红着眼睛站在门口朝外面看着,口里喃喃道:“大少爷,你看,陆司令他们的军队打过来了,在跟日本人打枪呢。” 他身后站着的,是干净亮堂了许多的沈易堂,他微微抿着嘴唇,一双眼睛盯着火红的天空看,一句话都没说。 同样注视着这场战争的,还有更远之外的春儿,春儿因为挺着肚子不便出门,就在家里等着,他们这村子,算是个世外桃源,外头的场景看的不清楚,杜威就爬到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上,踩着枝头往外头看。 春儿她娘说:“离得那么远,你能看清什么,快下来吧。” “我虽然看不清是哪方赢了,哪方输了,可是……” 他话没有说完,春儿就打断了他:“这还用说,当然是陆大哥他们会赢。” 杜威就笑了,春儿她娘微微叹了一口气,笑了笑,却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进了屋。 春儿跟着进来,问说:“娘,你是不是担心我爹?” 春儿她娘说:“这炮火无眼,也不知道你爹知不知道躲着点。” “你放心,陆大哥他们说了,他们这一仗,炮火对着的是日本人,不打老百姓,西王镇如今很安全。再说了,太太害他们害的那么苦,要是一炮就打没了,还不解气呢。” “我知道,你爹也不是个傻子,何况还是杜威他二叔照应着呢,没事。我就是听不得这炮火声,听了就心里发慌。 你说好好的日子不过,干嘛要打仗呢。” “只希望这一仗能把日本鬼子打光了,下一步,就是剿匪了。” “阿弥陀佛,要真能全都端了,我天天给陆司令烧香,保佑他长命百岁。” 这一仗大打得并不容易,春儿以为也就是这一夜的功夫,谁知道炮火声一响,就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老百姓们一开始还提心吊胆,每天都互相谈论着前线的我消息,到后来,连杜威这样的年轻男人都有些懒得关注了,每天得到的消息,都是双方还在胶着状态。 这是一场恶战,注定双方都损失惨重,也注定是一场持久战,后来春儿就有些着急了,她有些担心宋安非的安危。 “也不知道他们那里怎么样了,陆大哥怎么样,安非又怎么样。” “你放心,宋少爷是不上战场的,有陆大哥在,肯定会找人守着他,不会有事的。” “那得是陆大哥还好好的时候,万一陆大哥有个三长两短的,谁还能保护他,他又该……呸呸呸,我怎么净说这些不吉利的……” “ 你别着急上火的了,如今外头这么乱,你总不能让杜威跑出去到前线去看情况吧?“ 春儿娘叹息了一声,说:“依我说,这仗一直打也是好事,起码说明陆司令还好好的,不然没了头领,这仗早就打不起来。” 杜威说:“娘说的对,你别担心。” 但是炮火无情,今儿还好好的,说不定明儿就没了。春儿忧心忡忡,有了身孕的女人又爱多想,经常做梦梦见陆啸昆兵败,宋安非也死了,吓得她整夜睡不好。 “你说,不会这世道好人没好报吧?”她在深夜靠着枕头,问杜威。 杜威愣了一下,看着她。 春儿神思哀愁,眼圈微微红肿,说:“如果经历了这些磨难,最后陆大哥和安非却没有个好结果,我真是不知道该恨谁了。不过这些烽火乱世的,结果是好是坏,还真难预料,所谓好有好报,坏有坏报,也只是戏文里那么唱的吧。” 第151节 “你别多想了,你看你,打仗的不是你,你却比他们都忧愁,人都瘦了一圈了,你可是马上就要生的人了,还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你只心疼宋少爷,怎么不疼惜我跟娘呢,我们看着你这样每日优思,也实在难受。” 春儿叹了一口气,转身向里,就不在说话了。 约莫着到了后半夜,她才沉沉睡去,谁知道刚睡着没多久,就觉得肚子一阵疼痛,她咬着牙拍了拍旁边的杜威,说:“我……我怕是要生了。” “什么?”杜威赶紧坐了起来,点着灯一看,春儿的脸色已经惨白,他赶紧跳下床喊道:“娘,春儿要生了!” 春儿娘立即从旁边屋里跑了过来:“这离要生的日子还有个把月呢。” “怕是要早产了,上次大夫来的时候不是说了,春儿忧思太重,容易早产么?” “别说了,你赶紧去找接生婆。回来赶紧烧水,我在床边守着她!” “哎,知道了!”杜威赶紧超外头跑去,不一会就把村里的接生婆请过来了,回来的时候,春儿已经疼的喊个不停了,他要进来看看情况,春儿她娘说:“你快去烧热水,羊水已经破了,怕是马上就要生了!” 杜威脑子一阵发懵,赶紧去厨房烧热水。春儿这一胎生的有些艰难,他在外头急的团团转,心就揪到了嗓子眼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担心的缘故,他竟然老是冒出一些不好的想法,想着那陆司令和宋安非的生死,又想着春儿母子的生死,只想着或许只有都活下来才好,不然…… 他不敢在想下去,外头传来了鸡鸣,眼看着天就要破晓了,他紧张地站在门口,忽然听见“哇”的一声,里头传来了婴儿哭声,自己倒是一下子湿润了眼眶,着急地问说:“春儿怎么样了?” 春儿她娘跑过来开了门,满头大汗地说:“生了生了,是个儿子,春儿也好,你赶紧再去端点热水进来。” “哎!”杜威简直喜极而泣,赶紧去端热水去了。 春儿这一胎生的艰难,但是母子平安,婴儿虽然早了一点到了这个世上,但是却很结实,连产婆都说,这孩子壮实。 杜威进了屋子,见春儿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真是又想抱在怀里,又不知道该怎么抱,夫妻俩都心满意足,一时之间,都忘了这外头还在打着杖。 刚出生的婴儿真是看着叫人心疼,春儿说:“等过几天外头仗打完了,叫安非给这孩子取个名字,他是文化人,能取个好名字。” 杜威点头说:“要我说,要是这孩子能认了他和陆大哥当干爹,那就最好了。” 春儿嗔怪道:“你是看着人家是司令,想要攀高枝的吧?” 杜威就笑了,说:“给咱们儿子攀个好前程,能有什么错?何况你跟他们又是生死与共的关系,他们也都是好人,要是他们是何文才那样的,或者太太那样的,就算倒贴给我钱,我都不攀这门亲戚。” “说起来,也不知道外头情形怎么样了,这几日,炮火声是不是少了很多?” 杜威摇头,说:“这几天都忙着照顾孩子了,我都没出过门,到不知道外头的情形。” 春儿催促说:“你快去打听打听。” 春儿娘说:“去吧去吧,再不去打听,我看春儿月子都坐不住了。” 杜威听了就笑着站了起来走出门去,春儿娘也跟了出去,小声说:“你去打听打听,是好消息你就说,如果不好,你就别说,坐月子的女人是不能哭的,不然会落下病根的。” “我知道了。” 杜威说完就出去了,春儿娘刚到了屋里,正给婴儿换尿布呢,就听见院子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和春儿都扭头看去,就看见杜威兴冲冲地跑进来,喊道:“赢了赢了,陆大哥他们赢了!” 这一场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战争,终于以陆啸昆的胜利而告终。 春儿欣喜不已,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忍不住流下热泪来。 211 探望 这一个月来,所有人都饱受煎熬,包括宋安非。 陆啸昆打仗的时候,虽然不需要时刻在前线,可是也很少能跟他见面,陆啸昆为了他的安全起见,把他转移到了大后方,由王青看着。王青依然是军师一样的身份,只出谋划策,真正付诸行动的,还是陆啸昆。 王青说:“底下人也愿意听他的。他自己本身就是个打起仗来不要命的,那些人服他。不过你放心,如今有你在他身边,他不可能再像平常似的不要命了。要说起来,他对你是真好,这世上我没见过第二个。” 宋安非听了,有些害臊,叹了一口气说:“他就是傻。” 王青就笑了,说:“这样的傻子,也不是人人都能遇上的。我倒不觉得他傻,一个人如果摆明了对另一个人好没意思,那个人还一往情深为对方舍命,这叫傻。可是他是知道你心里对他有着同等的情意,他是在为你拼命,也是为了自己拼命。如今他这种傻让你对他更死心塌地,倒是一种智慧了。” “我们俩都傻。”宋安非微微红了脸。 他心里是异常满足的,知道陆啸昆为他做的这些事,心里更满足。这世上没有比你爱着的人,以更深的爱来回报你的时候更幸福的事情了。在这一点上来说,他和陆啸昆,都是非常幸福的人。他们都清楚地知道自己爱着的人,也拿性命爱着自己。 日军投降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后方,作为第一批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宋安非和王青都非常高兴,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落下去了。王青问:“司令现在在哪里?” “他在处理一些事,说是傍晚时候就能回来了,叫我先回来跟您说一身,也……”李副官说着看向了宋安非:“也给您说一身,让我转告您,他很好,不要担心。” 宋安非问:“你告诉我实话,他是真好还是假好,有没有受伤?” 李副官笑着摇头,说:“是真好,司令他没受伤,您要是不信,等他回来亲自查看就好了。” 王青看了宋安非一眼,说:“既然仗已经打完了,我也该到前头去看看了,他走的时候不放心,非要让我守着你,如今我也算是大功告成了,可以去交差了。” 宋安非将王青送走,就爬上床了,这些天他虽然无所事事,可是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一直提着心神,如今总算是尘埃落定,他也撑不住睡意,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睡的深沉。他微微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半边衣服被陆啸昆压在身下了,不敢惊动他,于是又躺了下来。 这一个多月以来,陆啸昆显然很辛苦,脸庞消瘦了不少,这是一场硬仗,也是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仗,陆啸昆肯定滴拼尽了全力,付诸了全部的心神。 他看着陆啸昆,吁了一口气,伸手搭在了陆啸昆的胳膊上,陆啸昆忽然伸手,捉住了他的手指头。 他微微一愣,问说:“吵到你了?” “别动,就这么躺一会吧。” 陆啸昆的声音里透着疲惫,宋安非就没有再动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啸昆再一次沉沉睡了过去。 陆啸昆这一睡就睡了将近一天,显然是累坏了。宋安非趁着他睡着分时候偷偷下了床,却发现外头似乎少了很多人。他心里一惊,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赶紧找到李副官说:“这人怎么少了很多,王副司令呢?” 第152节 “副司令带着人去了卧虎山了。” 宋安非一愣,问说:“司令知道么?” “司令也知道,这是副司令的主意,说司令打仗辛苦,好好歇歇,卧虎山的事儿,他一个人就能摆平。” 宋安非知道王青这是报仇去了,于是就问道:“我听说卧虎山的那群土匪,不是和日本人勾结到了一起了么?那个大当家何文才,也是替日本人做事,如今日本人既然已经战败了,那卧虎山的那群人去哪里了?” “那帮土匪,最会见风使舵,一点男人血性都没有,他们眼看着日本人要败,就偷偷溜回卧虎山去了。听说他们如今仗着卧虎山易守难攻,躲在里头不敢出来了呢。” 宋安非一听,眉头微微皱起来,想了一会,忽然露出一丝冷笑来。 等到陆啸昆醒来之后,他就要陆啸昆带着他和王青汇合。 “卧虎山有几个人,是被何文才强行掳了过去的,我答应了他们,一旦我找到了你,就想方设法救他们。我怕王青报仇心切,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卧虎山就是一阵乱轰,伤了那些人。” “你说的那些人里头,可是有沈大少爷的那个兄弟?” 宋安非点头:“他弟弟叫沈易安,我能逃出来,全靠他帮忙。” “既然救了你,就也是我的恩人,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他们吃了饭,陆啸昆就带着剩下的这些兵,直接往卧虎山而去。车子却在半路上改了道,和大部队兵分两路,宋安非有些吃惊,问说:“你要带我去哪?” “去看看春儿,我听手下人说,她已经生了,是个儿子,母子均安。” 宋安非一听大喜过望,问说:“你去过她家么,知道在哪儿?” “我没去过,他去过。”陆啸昆指了指前头开车的:“他知道路。” “你怎么知道春儿已经生了?” “本来是想等咱们回去的时候,顺道接她一起回西王镇看看的,也让她陪陪你,你陪陪她,所以前天就叫人过来了,结果却知道她早产了。她刚生完孩子,不能见风,也不便出门,我觉得这是好事,你见了她们母子也高兴,我东西都叫人买好了,在后头车里呢。” “这事你该早告诉我,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早告诉了你,你恐怕饭都等不及吃就要来看她,现在告诉你也不晚,省得你等的心急火燎的,这马上就能看见她了。看你高兴这劲,比见了我还要高兴呢。“ “春儿如今就像是我的妹子一样,她生了孩子,我怎么能不高兴。” 车子刚在春儿家门口停下来,他就跳下车,一边朝里头跑一边喊道:“春儿,春儿!” 他话音刚落,杜威就从屋里出来了,看见他一愣,随即就笑着朝屋里喊道:“春儿,你猜是谁来了?” “快叫他进来,”春日又怎么会听不出宋安非的声音呢,立即笑着坐了起来,杜威看着宋安非进了屋,回头就看见两个兵抬着几箱子东西进来了,后面跟着陆啸昆,清瘦了一些,却看着也亮堂了许多,看来心情不错,人都跟着年轻了。 “陆大哥。” “听说春儿生了,我跟安非就随便买了点东西,给她补补身体。” 屋里头宋安非已经到了床前,春儿有些羞赧地笑着,说:“你们要来,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也好拾掇拾掇,坐月子坐的我都没个样子了。” 宋安非说:“我在路上听他说你生了,还吓一跳,估摸着日子,好像并不是该生的时候啊……” 春儿娘说:“她啊,就爱操心,你们那边一直打着仗,她整日地睡不着,替你们忧心,这不就伤了神,孩子早到了一个月,所幸上天保佑,孩子倒是结实,像是足月生的。” 宋安非听了,心里一暖,看向春儿的眼神就带了一些感激与责备,春儿笑着说:“是别听我娘乱说,原是我自己身体没撑住,孩子也想着早到这世上来,故而早生了几日,和你们又有多大关系。”她说着就握住了宋安非的手腕:“不过说真的,陆大哥这一仗打的可真不容易,如今他赢了,我真替你们高兴。” “我也替你高兴,”宋安非说着朝里头看了看,那婴儿正在熟睡,应为刚生了没几天,形容算不上漂亮,可宋安非看着,就是觉得可爱:“这孩子真好看,恭喜你。” 春儿娘在旁边笑着说:“这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春儿朝外头看了一眼:“陆大哥怎么不进来?” 宋安非就笑了,说:“他你还不知道,如今他虽然做了司令,可还是榆木脑袋,古板的很,你这刚生了孩子,又在床上躺着,他估计不好冒冒失失地进来呢。” 他说着就扭头朝外头喊道:“春儿喊你呢,你还不进来?” 212 复仇开始 外头陆啸昆就和杜威一起走进来了,春儿娘赶紧端茶倒水,陆啸昆说:“大娘别忙活了,都是自己人,我们及时顺路过来看看春儿,前头还有事呢,说了几句话就得走了。” 春儿一听不乐意了:“你们俩这是头一回到我家来总得吃个饭再走。” “饭什么时候都能吃,我这前头真有事。”陆啸昆笑着说:“等忙完了,咱们再聚。” 春儿一把拉住宋安非的手,说:“你要走自己走,把他给我留下。” 陆啸昆笑的竟然有些腼腆:“我们这好不容易才相聚,你就忍心把我们拆散了?” 春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推开宋安非的手:“不过是留他住几天,你就说我拆散你们,罢了罢了,知道你们浓情蜜意,我就不做这个坏人了。” 宋安非红着脸说:“主要是你正坐月子呢,我一个大男人,什么都不懂,在这里住着帮不上什么忙。” “那你跟着他去,就能帮得上忙?” 宋安非一愣,脸色就更红了,杜威笑着说:“行了,知道你嘴厉害,你看宋少爷,耳根都红了。” 宋安非说:“这一回来的匆忙,他半路上才告诉我,所以东西都是他准备的,他是个粗人,准备的东西也不知道怎么样,不够肯定和我想的不一样。”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婴儿,说道:“春儿的孩子,就跟我亲侄子是一样的,我的好好给他准备个见面礼,回头我去镇上好好找找,挑一个我中意的给他,也算是我这个当叔叔的一点心意。” “你别说,前些时候我跟杜威还说着呢,我这儿子,得认你和陆大哥当干爹。” 没想到不等宋安非说话,陆啸昆就笑着说:“这个好,就算不让他喊干爹,我原意也想让他喊声舅。” 宋安非说:“我们俩也算是你的娘家人了。有了他做后盾,以后杜威绝对不敢欺负你。” 第153节 “我欺负她?”杜威笑着说:“她有多厉害,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哪敢欺负她,她不欺负我,我就烧高香了。” 他这也是玩笑话,说完大家都笑了。宋安非又跟春儿说了些话,怕陆啸昆那边事儿多等急了,也就匆匆跟春儿告辞了。 “看见你平安生产,孩子又这么可爱,我真替你高兴,等所有事情都完结了之后,咱们再聚。” 春儿点点头,说:“你跟陆大哥也要照顾好自己,虽然如今日本人投降了,可是余孽都还在,保不齐有谁不怕死的找上门来,你们要多注意,尤其是何文才那帮人,诡计多端,咱们不怕明着来的,就怕暗箭难防。” 宋安非点点头,告别了春儿,从他们家里出来。杜威送他们到了门口,已经有邻居在打量他们。宋安非上了车,说:“春儿那孩子真可爱,看到他,就一下子让我想起壮壮来了。” 陆啸昆楞了一下,笑了,说:“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比壮壮强。” 车子从春儿家里出来,直接就往镇上去,宋安非靠在车窗上往外头看着,陆啸昆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 宋安非扭头看了陆啸昆一眼,看见陆啸昆也朝车窗外看着,太阳光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一张脸,他竟然头一回发现陆啸昆的睫毛也很长,在阳光下泛着栗色的光彩,也不知道是眼睫毛的颜色,还是阳光的颜色。“ 他们此时此刻,想的都是同一个人。宋安非心想,也不知道如今壮壮变成什么样了,听说小孩子变化是最快的,他现在的个头有多高,认字了没有,见到了他们,会不会认生。 他更怕的是壮壮会不会恨陆啸昆,会不会父子疏远。他怕陆啸昆心里会难受。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砰砰”两声响,陆啸昆猛地将他扑倒在座椅上,宋安非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车子猛地一甩尾。直接朝田地里冲了过去。混乱中陆啸昆紧紧抱住了他,车子差一点就翻了,宋安非看见原来是开车的那个被打中了头部,鲜血都喷在了车座上,随即反应过来,说:“有人开枪!” 陆啸昆按住他的头,起身朝外头看了一眼,猛地又低下来,宋安非几乎可以感觉到一颗子弹从陆啸昆的头顶飞了过去,他吓得面色惨白,紧紧抓住陆啸昆的衣领:“别动!” 幸亏他们并不是单独来的,后面还有一辆车,车上的人立即发动了反击,宋安非只听见枪声不断,手里紧紧抓着陆啸昆的衣领不肯松开,就怕陆啸昆会被子弹打中。陆啸昆搂住他的头,说:“别怕。” 可是宋安非怎么能不怕呢,他怕的要死,倒不是怕自己死,他是怕陆啸昆会死。这些人目标明确,显然就是冲着陆啸昆来的,所以在这路边设了埋伏。前头大部队都已经过去了,也没见他们下手开枪,想必这些他也是认得陆啸昆的。 伏击的人似乎并不多,枪战很快就结束了,有人跑过来喊道:“司令,都解决了。” 陆啸昆要起身,却还被宋安非紧紧拽着衣领,他略微拍了拍宋安非的手,宋安非仿佛才回过神来,赶紧松开了,他觉得自己这样拽着陆啸昆,不知情的,肯定都以为陆啸昆贪生怕死呢。 陆啸昆下了车,远远地跟那几个兵说了几句话,随即就朝他招了招手。宋安非从车上下来,听见陆啸昆说:“咱们换辆车。” 刚才坐的那辆车,司机直接被爆头了,那情形实在恐怖至极。宋安非跟着陆啸昆往前走,看了看旁边不远处被打死的几具尸体,却突然大步跑了过去。看了一眼,然后对陆啸昆说:“看穿着,好像是……”他说着就蹲了下来,伸手撕开了那人的衣领,果然在胸口上方,发现了卧虎山的标志刺青:“果然是卧虎山的人。” 他站了起来,陆啸昆说:“我没带几个人,此地不宜久留,再来一伙人就麻烦了,咱们走吧。” 宋安非面色阴沉:“看来何文才是存心要置我们于死地了。” 陆啸昆说:“这也不奇怪,事到如今,已经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只是看起来春儿说的不错,咱们得小心点了。” 出了这档子事,宋安非原本因为想着壮壮而有些忧虑的脸庞,变得冰冷起来。陆啸昆的神色也很肃穆,看来他们还有一场恶战要打。 王青已经带部队包围了卧虎山,剩下的这些兵,原来是跟着陆啸昆一起出发的,刚才在半路上陆啸昆带着宋安非去看了一眼春儿,这些兵就在西王镇不远处的树林里稍微休息等着他们。陆啸昆也没有下车,就见一个军官跑了过来,问说:“司令,咱们要找这里扎营,还是去卧虎山跟王副司令汇合?” 没想到陆啸昆开口说:“兄弟们长途跋涉都辛苦了,怎么能睡在这野地里头,你去镇上找王家的老爷太太,就说我带着手下的这些兄弟没地儿睡觉,想借用一下他们王家的院子……”他说道这里,忽然又皱起眉头停顿了一下:“不,换个说法,你就说我的意思,要征用他们家的院子。” 部队到了一个地方要安营扎寨,征用民房也是常有的。只是他们部队的兵多来自穷苦大众,都是百姓的子女,当初为了笼络人心,王青曾下令不许扰民,所以她们大多都是在野外安营扎寨,即便是将领一级的人物,有时候住在大院子里,那也都是当地的地主世家主动送上门的,一方为了自保,一方得了实惠,也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一次陆啸昆主动开口要征用王家的院子,不为别的,就因为这路上的一场伏击,击碎了他最后一点仁慈的念头。 他扭头对宋安非说:“你也好久没回王家了吧?” 宋安非问:“咱们也要住进去么?” “住,有好房子咱们为什么不住,如今世道不一样了,我倒要看看张桂芳要怎么面对我们。” 宋安非听了,心里一动,想到了张桂芳那张让他想到就作恶的脸,嘴唇抿了起来,却见陆啸昆忽然伸手蹭了蹭他的鼻子,然后笑了。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我为刀俎,他人为鱼肉了。 213 再入王家 王家大院里头,众人早就慌作一团。 “太太,姑爷刚才派人带话出来,说卧虎山已经被王青带兵给围住了,他们还可以撑一段时日,只是他们如果一直被围着,不得下山,连一并应给也给截断了,姑爷说希望太太可以想办法帮他们一把。” 张桂芳脸色苍白,语气却凌厉的很:“怎么帮他们,如今咱们自身都难保了,那王青既然已经将卧虎山包围住了,咱们又能有什么办法。本来咱们和他沾亲带故,就已经不好收场了,如果再被王青发现咱们和他为敌,只怕那大军的炮口就直接转到咱们这里来了。” 王阳一听,也顾不得和张桂芳置气了,赶紧点头说道:“太太这么想,说明还没糊涂,眼下咱们可不能再得罪了王青。” “老爷,太太,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张桂芳闻言眉头一皱,看向了莲儿:“你要是觉得不该说就不要说,觉得该说就直接讲,何必在这个当口再惺惺作态!” 莲儿脸一红,神色就有些恼怒。王阳说:“你赶紧说,你有什么主意?” 莲儿缓了一会说:“如今摆在王家跟前的这道坎,怕是不好过去。首先是这个陆啸昆,他与咱们家的仇怨一时半会是消解不了的了,不管咱们找谁,说破了嘴恐怕也不管用。但是我听说这军中,也不仅仅是陆啸昆一个人说了算,陆啸昆这个人有勇无谋,全靠王青在背后给他拿主意。陆啸昆咱们已经得罪了,可是这王青和咱们可素来没有恩怨。依我看,咱们倒是可从这个王青身上想想办法。” 王阳一听立即站了起来:“你这话说的有道理,可以试试,太太觉得呢?” 张桂芳冷笑了一声,说道:“即便王青和咱们素来没有太大的恩怨,可是他也没有为了咱们家和陆啸昆一拍两散的说法。不过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老爷如果想试试,尽管可以试试,死马当活马医,或许就真的有用了。” 王阳立即派人去找王青,这边和莲儿出来往书房走,莲儿一边走着一边嘟囔着说:“太太如今越来越给我脸色看了。我难道还是为了自己不成,一门心思扑在这个家上,却还要每天看太太的脸色,被她冷嘲热讽。老爷,你说要修了太太,到底什么时候休?” 王阳看了她一眼,脸色有些难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记得争风吃醋,眼下是休了她的好时候么?没了她,这王家谁来当家?你又不是不知道,素来都是她和外头的那些人打交道。” “老爷糊涂,您仔细想想,那陆啸昆和王家,又有什么仇怨?与其说王家河陆啸昆有仇,不如说是太太和陆啸昆有仇,这些糟心事,十有八九都是太太招惹过来的。再者说了,这陆啸昆是宋少爷的相好,那也算是老爷的半个女婿了。不管老爷待不待见,他们俩这层关系荒不荒唐,这都是事实,如今倒没有必要为了一些不能吃不能看的名声就撇了这层关系。” “你说的轻巧,那个孽子,早就跟我断绝了父子关系,哪还有半分父子情分。” “这血浓于水的缘分,打碎了骨头还连着筋呢,又岂是一句话说断就能断的,这天底下没有儿子要杀亲生父亲的道理。宋少爷一向为人柔善,他肯定做不出这样的事儿来。说起来宋少爷和老爷闹成这样,也都是太太从中作梗,一开始的时候,老爷是很想让宋少爷认祖归宗的,都是太太从中阻拦,这才生出了后面的这些事,闹的父子不和。如果老爷肯把太太交出去……” 王阳一惊:“交出去?” 莲儿朝周围看了一眼,低声说道:“老爷,我问您,如果到了有一日,太太和王家您只能二选一,您保谁?” 王阳沉默了一下,莲儿微微眯起了眼睛,沉下心说:“不是我要害太太,老爷细想便可知道,这一日很快就要来了。陆啸昆和宋少爷被害成了那样,如今他们一朝得势,没有轻易罢休的道理!他们势必要报仇雪恨,这是不可能阻拦的事儿,老爷唯一能做的就是自保,保住自己,保住王家,这时候必须弃车保帅了,老爷!” 王阳被她喊的一愣,面色便有些苍白,看着莲儿那张温柔似水的脸上,似乎已经带了杀机、 第154节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突然一阵喧嚣,王阳猛地一皱眉头,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立即就有一个小厮跑了过来:“老爷,不好了,外头来了几个当兵的,说要见老爷太太。” 王阳一惊,立即看向莲儿,莲儿也是一惊慌,立即道:“兵爷来了,还不快去禀告太太!” 那小厮听了看向王阳,王阳脸色一怒:“还不快去!” “啊?是!” 那小厮立即有朝里头跑去,莲儿说:“老爷别出去,且让太太去应付,咱们在旁边看看情况。” 王阳点头,莲儿一把拉住他说:“我刚才说的话,老爷可要仔细思量。” 王阳皱了皱眉头,也没有说话,不一会就见几个当兵的进来,背上扛着枪,步伐迈得急,有几个小厮想要拦着却又不敢,只好紧紧地跟着:“兵爷,我家老爷太太这会怕是不得空呢。” 那几个当兵的确实理也不理,直接就往大厅而去。张桂芳已经快步迎了上来,那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却还是带着笑的:“几位兵爷,不知道未来什么事到了我们府上?” 那为首的正是李副官,看了张桂芳一眼,语气倒也客气:“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太太了。” 张桂芳一听就是楞了一下,随即就笑着说:“兵爷先请坐,喝杯热茶。” “不了,我们来也是奉命传个话。太太也知道,我们如今正在剿匪,都聚集在这西王镇附近,我们这些人,随便找个地方安营扎寨也就罢了,只是上头司令这些,到底是我们的长官,总不好让他们也住在荒天野地里,所以我来,是想征用贵府几处院子,王家家大业大,我们刚才这一路进来,就见亭台楼阁,曲曲绕绕,这么大的宅子,想必太太肯定能挪出一二来,供我们长官小住几日吧?” 张桂芳脸色苍白,问说:“不知道这来住的,是陆司令呢,还是王副司令呢?” 李副官就笑了,说:“这方圆百里,再也没有比王家更气派阔绰的地方了,既然要来,少不得都要过来。太太叫人准备一下吧,我们长官很快就要到了。太太做好了这件事,也算剿匪有功了,在下先谢过太太了。” 张桂芳面色苍白,一时有些慌乱:“兵爷,是这样,我们家确实有几处院子倒还算宽敞,打扫打扫,是能住几个人,既然兵爷说了是要剿匪,我们也没有不支持的道理,只是长官来了只是住呢,还是吃住都在这里呢?” “这要看长官的意思,”李副官笑着说:“或者看太太的意思,这个我可做不的主。” 张桂芳微微一笑,说道:“依我看,长官们若肯给面子,吃住都在这里,与百姓有功的事儿,我们王家就算倾家荡产也是要支持的,军爷们都累了,且跟着下人去歇息,我这就着他安排去。” “不了,我们长官这说话的功夫就要到了,我们也不歇着了,不如太太这就叫我们先去住的院子里看看。如今时局动荡,我家司令半路上还遭到了袭击,实在不敢大意,希望太太能理解。” 张桂芳一愣,说道:“陆司令没受伤吧?” “老天有眼,我家司令安然无恙。” 张桂芳抿了抿嘴唇,问说:“那真是谢天谢地,说起来,我与你们司令,也算是旧相识了。他肯赏光在这里住着,我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我与太太,又何止是旧相识呢,太太这么说,倒像是把我陆啸昆给忘了。” 外头突然传来一个极其熟悉的男声,张桂芳心里猛地跳了一拍,扭头看去,就看见一身军装的陆啸昆,面色冷峻地站在院子门口,那一身灰色军大衣,愈发衬得他长身如玉,和从前的高大威猛比起来,竟多了几分贵气和威严,一时竟然叫她呆住了。 214 弃子 但是张桂芳也没愣多长时间,因为她很快就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这张脸让她看到的瞬间心里就是一扯,她紧紧皱着眉头,看见宋安非走到陆啸昆的身边。 “太太似乎不乐意看见我。”宋安非面色沉静,可是他略微颤抖的语气出卖了他,他嘴唇抿了抿,说:“可是怎么办呢,我这一次是跟着陆啸昆一起来的。” 张桂芳面色有些白,但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看着他们俩走了过来,说道:“好久不见。” “是很久不见,这些年太太倒是一点都没变,可见日子过得不错。”陆啸昆说着流露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咱们还有再相见的日子,太太怕是没想到吧?” “我一早知道你是个有能耐的,去了战场上,肯定会载誉而归,果然我没有看错你。” 宋安非冷笑一声,说:“太太既然如此有眼力,那是否也看出我也能活到今天?” 张桂芳一愣,正要说话,就听见宋安非说:“那太太又可早就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宋安非,你什么意思?” 宋安非微微一笑,说:“我就是告诉你,太平日子你过的够久了,进是战乱年代,个个朝不保夕,太太的太平日子未必能一直过下去,我是提醒你,做个准备。” “你这是在威胁我么?”张桂芳眉头一皱,语气就恶劣起来,她实在无法再宋安非的面前低三下四,即使她知道如今她不得不低头。 不等宋安非说话,陆啸昆就开口了:“太太这是在威胁他么?” 张桂芳后退了一步,看了陆啸昆一眼,然后别过头去:“你们要征用我家的房子,我给了你们,平白无故的,你们也不能欺人太甚。” “原来你还知道欺人太甚这四个字,”宋安非冷笑说:“很好,很好。你会知道什么叫欺人太甚。” 他说着就朝里头走去,陆啸昆跟了上去,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来,对张桂芳说:“我陆啸昆在这种力,得先谢过太太,如果不是当初太太把我送到前线去,我陆啸昆就是一辈子农夫的命,也混不到如今这个光景。大恩大德,我陆啸昆不会忘的。” 他说完就追上了宋安非,宋安非说:“你何必跟她说话,你是司令,要做表率,跟她处的太难看,到底有些不雅观,这种事以后让我来。你做我的后盾就好了。” 陆啸昆说:“我怕你吃亏,张桂芳那个女人有多恶毒,咱们又不是没见识过。” 宋安非闻言一笑,说:“你当我还是原来那个宋安非么?我原来就不怕她,当时不过人单力薄,奈何不了她,如今有你撑腰,看我怎么作威作福恶毒一把。” 陆啸昆揽住他的肩膀说:“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捅了娄子,我替你兜着。拼了命爬到如今这个位置,等的就是这一天。” 张桂芳呆呆地站在院子中央,看着他们走远,恨得咬牙切齿。旁边的阿梅担心地看了一眼,小声说:“这颗如何是好,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地作践太太,依我看,太太不如出去躲一躲。” 张桂芳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为什么要躲,就算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他们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不走,等他们走了,太太再回来,何必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呢?” “你又不是没有看到老爷那个不中用的样子,我如果离开这里,这家恐怕就要让宋安非给霸占了,你不信你等着瞧,老爷很快就要去巴结他去了。” 果不其然,就在张桂芳会到房间里不久,那边王阳已经带着莲儿过去了。 屋里头还在收拾着,陆啸昆和宋安非就站在院子里,王阳进了院门,就笑着说:“老天爷保佑,你们俩都安然无恙回来了。” 第155节 宋安非和陆啸昆闻言朝后头一看,宋安非原本笑着的脸接沉了下来,露出极为厌恶的神色,低下头来。 莲儿笑着说:“老爷听说宋少爷和陆司令来了,高兴的不行,这不赶紧过来看看你们缺什么,需要什么,只管跟老爷提,说起来,都是自家人。” “谁跟他是自家人?”宋安非不耐烦地看了王阳一眼,发现王阳脸上的笑的不自然,冷冰冰地说道:“我与他早就没有任何关系。” 王阳正要开口,莲儿就拉住了他,说道:“老爷且去门口站着,这话由我来说比较好。” “你与他好好说,可是也别太客气,我看他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我身为王家当家,脸面还是要的,不能低三下四。” “我都知道,你放心吧老爷,我和你永远都是站在统一战线的,我看宋少爷也不是无情的人。” 王阳看了宋安非一眼,就朝门口走去,在远处站着,眼睛却盯着他们看。 莲儿笑着说:“宋少爷看来还生老爷的气呢。其实你该知道,老爷心里是有你的,当初怎么会闹到那步田地,中间还不是有人作梗,老爷心里这几年,倒是想你想的很呢。” 宋安非微微一愣,问说:“我倒不知道,中间作梗的人是谁。” 莲儿笑了笑,说:“宋少爷真是会开玩笑,当时老爷可是要接你进家门的,是谁把你拦在了大门外头。后来老爷一心想要你认祖归宗,又是谁从中阻拦的,后来发生这许多事,让你在卧虎山上吃了那么多年的苦,还让陆司令差一点丢了性命,这些可都和老爷没什么关系,和王家也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这都是张桂芳这个恶毒妇人做的恶么?” 莲儿一愣,就笑了:“我就说宋少爷是个明白人。” 宋安非看了一眼王阳,嘴角动了动,似乎一眼都不愿意多看,转而又看向莲儿:“既然张桂芳作恶多端,那她是不会死该为她这些年做的恶付出点代价?” 莲儿小声说:“宋少爷想让她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那的看老爷能容忍到什么程度了。” “那如果老爷帮少爷报了仇,少爷会不会把矛头对着老爷呢。老爷可是无辜的人。” “你这是在跟我将条件么?” “我都说了,老爷是有些无辜的,纵然有些错处,也是你的亲生父亲。若这一切都是太太的错,她承担了这个过错,不就好了么,何必殃及无辜?” 陆啸昆看了宋安非一眼,没想到宋安非痛快地点头,说:“好啊。只是我要看看老爷的诚意。既然这个女人离间了我们父子感情,是罪魁祸首,老爷打算如何处置她?” “太太是王家的掌门人,这些年王家都是她在操持,她又和外头的他多有往来,一时想要拔除她,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何况老爷和太太,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如果由老爷出面和太太对着干,外头传出去也不好看,所以老爷的意思是这么着,以后不管你和太太有什么事,他都站在你这一边,暗地里支持你。宋少爷觉得怎么样?“ 宋安非问说:“不管我把张桂芳怎么样,老爷都不插手?” 莲儿点头:“不光老爷不插手,就是整个王家也都不会插手。” 宋安非冷笑一声,说:“这话的意思,王家是要抛弃张桂芳这个女人了?” “早就不是一路人,何来抛弃一说。” 宋安非点头说:“容我好好想想,明日给你答复。” 莲儿作揖,笑着朝陆啸昆和宋安非看了看,就带着王阳离开了这里。 陆啸昆说:“不会这女的一番花言巧语,你就和王老爷和好如初了吧?” 宋安非冷笑一声:“过去种种遭遇,即便不是他主谋。那又如何?一个眼睁睁看着我是却无动于衷的父亲,比起张桂芳这个恶毒的女人更不可饶恕。我暂且答应了他,等到料理了张桂芳这个难啃的骨头,再来说他。不过是个懦弱不堪的男人,翻不起多大浪花。” 陆啸昆点头:“那就好,我也是这么想的,这王老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看他是你父亲的份上,我不插手这件事。你且看着办吧,不要手软就行。” 215 狗咬狗 莲儿和王阳出了院子,刚出了院子,到了一旁的长廊里,王阳就怒气冲冲地说:“你看他对我是什么态度!” 莲儿回头看了一眼,好生安慰:“以前宋少爷吃了那么多的苦,如今突然成了人上人,有些脾气也是应该的。老爷何必跟他计较一时的长短,先把眼下这个难关过了才好。” 王阳沉下脸来,说道:“这样对待太太,是不是太狠心了,你看陆啸昆和那孽障对她的态度,我怕……” “老爷”莲儿有些不满的说:“就是因为陆啸昆和宋少爷的态度这么明显,才说明这个浑水坚决不能蹚,他们铁定是要找太太报仇的,谁都拦不住。依我看,太太也忒要强了一点,有时会都不把老爷您放在眼里,老爷还不该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谁才是这家的主人。” 王阳眯起眼睛,看着莲儿,莲儿被他看的心里一紧,就笑了一下:“老爷怎么这么看我?” “你心里是不是对太太有诸多不满?” 莲儿一愣,说:“如果我说我心里一直敬重太太,那也确实是假话,可是我与有太太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不过是不喜欢太太老是挤兑我,说起来,当初我伺候老爷,也是太太默许的,可是后来她却总是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百般为难我,我也是人,自然也是有气性的。最重要的,我还是看不惯她对老爷的态度,心里替老爷觉得委屈!” 王阳咳了一声,说:“太太到底是太太,以后这些话,别人能说,你还是不要说了,只要你一心一意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了你。” “奴婢怎么能不知道呢,奴婢既然已经跟定了老爷,这一辈子都生是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日后平安富贵, 全都靠老爷呢,不敢不尽心尽力。” 他们走了之后,屋子也收拾个差不多了,宋安非和陆啸昆进屋看了看,发现里头摆设倒是简洁,宋安非说:“刚才既然王阳来投诚,咱们就该让他表示表示他的诚意。” 他说着走到门口,叫了一个丫头过来,吩咐了几句话,就打发了那个丫头去找王阳了。陆啸昆笑着说:“你要的这些东西,他肯给么?” “不过是日常用的东西,又不是多金贵,他如果这点都舍不得给,那还有什么诚意,而且刚才莲儿不是说了,缺什么都只管跟他们提。我最近胃口不好,就想吃点好吃的。” 陆啸昆说:“既然已经来了,我也不能老在这里呆着,我得去卧虎山看看王青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我留李副官他们在这里守着你,你一个人的时候多注意点,别着了他们的道。” 宋安非点头:“你快去吧,只要你好好的,张桂芳不敢把我怎么样。” 陆啸昆一想,说:“也是,她要是再敢欺负你,我扒了她的皮。” 陆啸昆走了之后,宋安非也没闲着,他心里有些兴奋,实在坐不住,于是就转转悠悠,到了张桂芳所在的院子里。 阿梅看见了他,赶紧一路小跑跑过来,笑着说:“宋少爷,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看这里景致好,果然太太住的地方是最好的,我住的地儿,比不上这里的一半。看来太太口口声声说为了剿匪出力,也就只是说说,也难怪,那卧虎山的何文才,还得叫太太一声丈母娘呢。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不知道太太是喜欢这个女婿多一点,还是喜欢前女婿多一点呢?” 阿梅一愣,脸色就有些红,担忧地朝屋里头看了一眼,宋安非的声音不算轻,估计太太全都听见了,不知道此时此刻气成什么样子了呢,只希望太太能沉住气,别闹出大事来。 第156节 可是这边宋安非却依然不依不饶,说道:“不过说起来,太太的眼光也真是好,相中的女婿,一个比一个有本事。如今两个女婿要打起来了,太太心里头疼的要滴血了吧。毕竟这手心手背都是肉。“ 阿梅讪讪地笑着,说道:“宋少爷是最慈悲的人,如今说起话来,怎么句句带着刺呢。过去的事就都让它过去吧,这乱世之下,谁都不容易,太太当初和卧虎山走得近,也是为了整个王家能有一个依靠……” “可是那卧虎山可是日本人的走狗!”宋安非说:“太太和卧虎山沆瀣一气,难道也要做卖国贼么!” 他话音刚落,张桂芳就从屋里走了出来,宋安非心里一喜,他就怕张桂芳沉住气呢,其实他要报仇,收拾张桂芳,那是容易的很,可是陆啸昆如今虽然有权有势,却也大小是个人物,通过他仗着陆啸昆的支持就随意欺负张桂芳,知情的人或许知道他有血海深仇,不知道的,只会觉得他们是小人得志。他虽然不怕别人说他是小人,却不能不替陆啸昆想着一点,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激。 如果激的张桂芳跳起来咬人,他怎么收拾张桂芳,别人 都无话可说。 “你刚才说什么,你说谁是卖国贼?” “我说谁是卖国贼,谁心里清楚。”宋安非说:“反正我不是。” “宋安非,你以为你如今能站在我跟前好好说话,是因为你自己的本事?那是因为陆啸昆,们没有陆啸昆,你屁都不是!” 宋安非不怒反笑:“所以呢?我该羞愧么?”他笑着走到张桂芳跟前:“我的男人本事,那是我的福气,我为什么要羞愧?” “你真是还跟以前一个样,一点脸面都不要,一个男人,却活成了女人!” “我为什么活成了一个女人?!”宋安非忽然眉头一皱,厉声问道:“追究起来,是谁当初的黑心,要让我装女人!如今倒是看不起我了。我告诉你,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如今吃的果,都是你从前种下的因!” “你以为我怕,你和陆啸昆打的什么主意,难道我还不知道么?难道我还怕死不成?“ 宋安非冷笑一声:“死?你也想的太美了。一枪崩了你,又有什么意思,怎么能既然我心头之很!” “那你还想怎么样?” “我要让你生不如死,张桂芳,你且等着,我要把你现在所拥有的,一点一点全部都夺回来,我曾经遭受的屈辱,我十倍百倍的还给你!” 张桂芳气的满脸通红,伸手就要扇他,宋安非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用力甩开:“你省点力气吧,我虽然卑贱,却有个好男人,难道你忘了?你敢往我脸上扇一巴掌,我就让陆啸昆扇你十个!”他说着眼睛微微一眯:“被你心爱的男人扇耳光的滋味,你是不是也很期待。” “宋安非,你想报复我,做梦!”张桂芳气的扭头对阿梅说:“把他给我轰出去,不准他进我的院子!” “你的院子。”宋安非冷笑一声,心里头却突然冒出一个绝妙的主意来, 他扭头看着张桂芳,嘴角带着嘲讽:“也是,确实是你的院子,你就好好享受这吧,这院子或许很快就没有你容身之处了。或许不用等到明日,王老爷的一纸休书就会给你送过来。” 张桂芳一愣,就见宋安非嘴角咧开,似乎极为得意样子,那小人得志的嘴脸极大的惹怒了她,她冷笑一声:“你去看看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或许没有这个本事,他身边的人未必就没有,或许这宅子里头恨你的人不少,都撺掇着他休妻呢。也是,说起来我们与王老爷能有多大的仇怨,如果王老爷肯壮士断腕,舍了太太,换了自己平安富贵,他也未必不肯。说起来你们夫妻俩的情分,也未必有多深吧。” 张桂芳的一张脸就黑透了。 “原来太太还蒙在鼓里,看来是我失策了,我真该不声不响,让你摸不着头脑地被撵出去!” 宋安非见自己达到了目的,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他仔细想了想,如果让陆啸昆出面收拾张桂芳,到底有些不好,可是如果自出手,谁都知道自己与陆啸昆的关系,恐怕也不是上上之策,最好的主意,或许就是借刀杀人。 且让他们狗咬狗,看看结果。 216 狗咬狗 张桂芳也不要是蠢人,宋安非故意泄露给她这些的目的,她都清楚,可是她素来是心高气傲的一个人,也从来不把王阳那个男人放在眼里,如今却听说王阳和莲儿那个贱人有心要和宋安非联合起来对付她,甚至要背弃她,她就一阵怒火攻心。 “你去,把老爷给我叫过来。” 阿梅担忧地说:“太太可不要上了宋安非的当。” “我知道他宋安非要打什么主意,不过是想坐山观虎斗,他好坐收渔翁之利,他想的倒是美,只可惜他选错了人!他那个爹是个什么德行,有多少能耐,或许他还不知道呢,你尽管去,我就不相信一个软弱了几十年的男人,突然翅膀就硬了。” 阿梅只好去找王阳,到了书房,就看见莲儿在廊下站着,她叹了一口气,走了过去。 莲儿笑了笑,说:“你来了。” 阿梅点头,如今她们姐妹俩已经不像从前那么亲近了,到底伺候的主子不一样,再深的姐妹情谊也得做出割舍。 “老爷在么?” “老爷在书房里呢,你找他?” “既然你在,我就不进去,你去告诉老爷,就说太太有请。” 莲儿却笑了,说:“你都到门口了,干嘛还要我传话呢,你自己去跟老爷说也是一样的。” 阿梅听了,只好朝书房里头走,走到莲儿身边的时候,莲儿却伸手拉住了她,问说:“姐姐想过弃暗投明么?” 阿梅一愣,看向莲儿,脸色有些不悦:“你是知道我的,太太对我有恩,我不会背叛她的。” 莲儿便松开了手,说:“可是太太已经自身难保了,你跟着她,不会有好结果。” “我不过是个王家的奴婢,不管太太怎么样,我都只是个奴婢,也牵连不到我身上,你放心吧。” 她以为莲儿是替她忧虑,所以便将真心话说了出来,她觉得宋安非恨的只是张桂芳,即便将来张桂芳倒台了,她这个丫头也应该受不了太太的惩罚。 莲儿朝书房里瞅了瞅,说:“进去吧,老爷在里头呢。” 阿梅点点头,就推门进去了,谁知道阿梅刚进去,莲儿就把房门给关上了,阿梅心里一惊,赶紧回头问说:“莲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劳烦姐姐在书房里和老爷说几句话。” 莲儿说完就快步朝外头走去,院门口跑进来一个丫头,莲儿交代说:“等会再把门打开,记住了么?“ 那丫头点点头,赶紧跑到了书房的门口,阿梅用力拽了几下门,却发现房门已经从外头锁上了,她气的不行,却听见王阳在里头说:“你别白费力气了,好好在这里呆着。” 阿梅一惊,回头就看见王阳在太师椅上坐着,悠闲地喝着茶。阿梅心里一急,立即就跪了下来:“老爷,老爷这是要做什么,万一让太太误会了,这可如何得了啊!” “就是要让她误会,”王阳说:“你是太太最得力的臂膀,也是她最信任的人,砍去了你这条臂膀,我看她张桂芳还有多少能耐。” 第157节 “老爷这是要做什么,难道真的要跟太太撕破脸么?如今大敌当前,王家正是危急存亡的时刻,老爷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窝里斗啊老爷。” “你这话说的不错,如今王家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你作为王家的奴才,就该替王家办事,而不是一味地替太太办事,如今只要除去太太一个人,就可以保王家满门,这么划算的买卖,难道还需要考虑么?” “我知道太太做了很多让老爷寒心的事儿,可太太对王家那是鞠躬尽瘁的,老爷就算不看在太太的面子上,就看在小姐和少爷的面子上,也不该对太太赶尽杀绝,何况太太有多大的能耐,老爷难道心里还不清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最后得利的还是外人!” “我问你,你嘴里的外人又是谁!安非是我亲生的儿子,就算我与他曾经有所不和,他也不会对我这个亲爹下毒手!你再口口声声说他是外人,我将你和太太一起撵出去!” 阿梅震惊地坐到了地上,呜咽一声哭了出来。王阳却有些恼怒地站了起来:“我且问你,你到底是站在我这一边,还是要站到天台那一边去!” 阿梅磕头说:“老爷何苦逼我,我如果背叛了太太,还有自己的活路么?” “我保你活路。” 阿梅显然不相信他的能力,却也不敢说去来,只是跪在地上哭,王阳恼怒更甚:“你既然不是诚心归附于我,等会太太来了你岂不是要坏了我的大事,倒不如我真就收用了你,到时候我看你对太太还有什么话可辩解!” 阿梅一听,立即便要起身,却被王阳一把拽住了衣袖。她跟着张桂芳这么多年,脾性上也有张桂芳的几分要强,何况这些年她作为张桂芳的心腹,在王家也算是下人中的佼佼者,眼光还是有些高的,平日里看惯了张桂芳对王阳的嫌弃,她难免也有些看不起王阳,如今眼看着王阳要收了自己做妾,哪里肯愿意,自然是拼了命的挣扎。 王阳对张桂芳的惧怕不是一日两日,可是他又是极为要面子的读书人,内心其实是以此为耻的,如今看到张桂芳神身边最得力的丫头也看不上他,心里哪有不恼恨的,于是愈发动了怒,直接扯住了阿梅的衣领,就把她的衣服给扯开了。阿梅大叫一声,这反倒让王阳更为兴奋,他一下子就扑倒在阿梅身上,抱住了她就是一顿乱啃乱咬。可怜了阿梅,虽然有几分脾性,到底是个没跟男人亲热过的丫头,一下子吓得浑身瘫软,连呼救都忘记了。 却说张桂芳在房间里左等右等,也不见阿梅回来,正要派人前去打探,就看见莲儿迈着小碎步进来了,她正要开口训斥,就看见莲儿大哭起来:“太太,太太,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张桂芳一愣,黑着脸问:“去你的大老爷,别在我这哭哭啼啼。” “老爷如今和阿梅你侬我侬,哪里还顾得上我,太太,你快去看看吧,都这个时候了,阿梅她还有心和老爷苟且,依我看,她是眼看着太太落难了,急着要攀高枝那!” “你胡说些什么!” 张桂芳怒不可解:“你编排这套谎话来骗我,阿梅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知道!” 莲儿擦着眼泪说:“太太如果不信,大可以自己去看,我刚才去书房里头找老爷,谁知道竟然碰见他们搂抱在一起!我是又惊又气,就闯了进去,谁知道老爷竟然骂我,说我不过是个奴婢,连正经的妾室都算不上,有什么资格管他。我心里实在伤心恼怒,更恼怒阿梅素来自诩是我的好姐妹,却在这个时候干出了这种事,也不替我说话,让我白白受了老爷一番羞辱。我虽然没有资格,但是太太有,我就来求太太替我做主,我也替太太不值!阿梅平日里受了太太多少恩惠,却在这节骨眼上干出这种事,实在让人替太太不值!” 张桂芳原来还不相信,听莲儿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得就信了几分:“他们如今在哪里?” “还在老爷书房里呢,阿梅竟然也是个不知羞耻烦人,被我撞见了,居然还不肯出来,也不知道她如今在书房里编排什么理由呢!” 张桂芳一听,立即就朝外头走去,莲儿冷笑一声,赶紧跟了上去,说道:“阿梅被我撞见,肯定会为自己找条退路,如今可能已经想好了说辞,甚至会说老爷和我陷害她也未可知,太太可要……” 她话还没说完,张桂芳就猛地停下了脚步来,眼神恶毒地看着她:“难道她不是被你和老爷陷害的么?” 莲儿一愣,随即眼泪就簌簌往下掉:“太太既然不信,我愿意和她当面对质!” 张桂芳阴沉着一张脸,立即赶到了后院,莲儿到了门口往前一看,只见那书房外头的锁已经摘下来了,便松了一口气。张桂芳赶到书房门口,一脚就将房门给踹开了:“王阳,你敢动我的人!” 但是她还老不及看屋里的情形,就听见门口传来宋安非的声音:“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了,怎么这么热闹啊?” 217大块人心 张桂芳回头一看,就愣住了,脸色有些难堪,这种事,她可不希望宋安非看到,到底是家丑,也不知道是谁把他叫过来看热闹的,可是如今她也顾不得这许多了,直接就进了屋。 结果就看见王阳扑倒在阿梅身上。 她脑子里轰地一下,虽然早就预料到这件事,但是亲眼所见,还是有些受不了,阿梅看见她来了,立即爬了起来,可是那衣裳以及凌乱不堪,肚兜都被扯开了,露出胸前一边春光。 “太太,太太!” 张桂芳怒去冲冲,走过去拿起桌上的砚台就朝王阳扔了过去,王阳躲闪到一边,红着脸说:“你再打也已经晚了,她已经是我的人了! 阿梅只是哭个不停,可能一时有些羞耻无措,捂着脸就跑出去了。宋安非看她跑出去,心里倒是有些同情她,人往门口一站,说:“太太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不过是收个丫头,你这么一闹,那丫头脸上难看,说不定此时已经寻了短见了。” 张桂芳一愣:“你一边去,这是我们家里事,你多什么嘴!” 她说着就又要扇王阳耳光,却被王阳一把捏住了手腕,然后用力甩开,张桂芳更加恼怒,随即伸手又是一个耳光打上去,这一回却又被王阳给挡住了,只是这一次王阳并不仅仅是躲避,还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那一巴掌力道着实不轻,张桂芳几乎被打蒙了,她踉跄了一下扶住了桌子,却看见宋安非一脸看戏的样子倚在门口,当着宋安非的面被扇了耳光,扇她耳光的还是一向懦弱的王阳,她羞愤交加,大怒道:“我跟你拼了!” 她说着便又冲了上去,与王阳扭打成了一团。或许刚刚和阿梅厮打过一场,已经激起了王阳心里的性与暴力,所以这一回他竟然出奇地狠,抓着张桂芳的头发就是一阵乱扇,那架势让宋安非就惊住了。他一把将张桂芳推到在桌子上,张桂芳已经没有了力气,双颊红肿,心里又那样恼恨和不甘心,呜咽一声便哭了出来。 不过宋安非在旁边看着,心里实在解气,张桂芳哭着说:“好你个王阳,居然对我一个妇道人家动手,还当着他的面!”她指着宋安非,一张脸已经是里泪流满面:“你们想联合起来弄死我,想得倒美,你们给我等着,我张桂芳就算要死,也得拉上你们垫背!” 她说完就朝外头走去,走到宋安非身边的时候,怎么,太太刚才没打过瘾,还要跟我比划几下?“ “我知道是你,还有你,”她说着又看向旁边的莲儿,眼神恶毒,语气愤怒:“你们两个下贱东西,还撺掇着老爷与我夫妻反目,你们好坐收渔翁之利,你们想谋求什么?当家太太的位子?王家长子额位子?我呸,你们也不瞅瞅你们一个个都是什么贱东西,一个不过是我们王家的一条狗,连个正经的妾都算不上,就想取代我的位置?我们王家的嫡长子,是我们家宗延,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这王家的产业,都是我这几十年的心血,你想霸占了去,门都没有!” “莲儿是不是觊觎你当家太太的位置我不知道,但你们王家长子这个名号,我还真没放在心上,至于你们家的这些财产,本来就不是我的,我也没想过要沾染,不过……” 宋安非说着,嘴角微微一提,露出几分狠毒来:“不过刚才听太太一说,我倒是心里有了主意,太太如此紧张,应该很怕王家将来落到我的手里吧?如果你儿子的家产,最后都落到我的手里,你肯定死不瞑目么?既然如此,就是为了让你难受,我也得插上一脚,我既然是王家的子孙,这财产,该我的,我一分都不能少地拿回来,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样!” 张桂芳气得说不出话来,伸手就要扇宋安非,宋安非挥手就给了有一巴掌,张桂芳怒不可解,被扇的眼冒金星,却听见宋安非说:“太太这一生气就要扇人耳光的毛病真得改改了,不然有你罪受的时候!” 莲儿在一旁看的都有些不忍心了,她在王家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到张桂芳竟然如此狼狈过,衣衫凌乱,头发也散开了,尤其是那张白皙富态的脸,如今已经红肿了,嘴角甚至带了血丝,看着实在狼狈。于是她伸出手来,要拉张桂芳一把,却被张桂芳一把推开:“你滚开!” 张桂芳走到院子里,回头怒吼道:“有本事,你们都给我等着!” 张桂芳这种强弩之末的样子让宋安非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可是还不够,远远不够,张桂芳如今遭受的,还及不上他以前所遭受到的十分之一。 莲儿走到他身边,说:“怎么样,宋少爷看到老爷的诚意了吧?” 宋安非微微一笑,说:“老爷确实是有诚意的,可是应该不止这么多吧。” 莲儿就笑了,说:“别急啊,这才只是开始。” 宋安非回头朝屋里看了一眼:“老爷突然这么有血性,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所以,老实人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宋少爷也别太不把老爷放在眼里。” “事情还没成功,你就来威胁我了。”宋安非说:“不过你们就这样害了一个清白的姑娘,也真够狠的。” 第158节 莲儿闻言微微一愣,那神色竟然有几分羞愧:“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原来和老爷说好的,只是把那阿梅关在书房里,让太太不再信任她就行了,谁知道老爷竟然……” 她自然是不乐意的,她对王阳还有几分真心的,满心想着等把张桂芳赶走之后,她就算身份低微扶不了正,起码也可以当半个主子,她并不想王阳再有任何的其他女人。何况阿梅,她与阿梅还是有些情分的。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出了这种事,她心里实在愧对阿梅。 “老爷这是趁机要疯一把呢,”宋安非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疯吧。疯吧,大家一起疯。” 他说着便朝外走了出去,一直走到张桂芳院子跟前,那院门却已经灌输了,隔着墙也听见阿梅的哭声,听起来十分可怜。 他叹了一口气,心肠有刹那的不忍心。 院子里头,阿梅正在跟张桂芳哭诉:“太太,我与老爷并没有怎么样,他没有破了我的身子,奴婢是打死也不敢从了老爷的!” 张桂芳双颊红肿,眼里都是泪水,想要扶阿梅起来,却又忍住了,冷着一张脸说:“那又如何,出了这样的事儿,你的名声已经坏了,不跟着老爷,还能再嫁给什么清白人家?谁知道你的心有没有变?就算现在没变,日后思来想去,也未必还和从前一样对我,我不能在信你,你走吧。” 阿梅一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太,阿梅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太太不要赶我走,我就算死在这里,也不愿意离开太太!” 她说着就要爬起来往柱子上撞去,张桂芳一把抱住她,便痛哭起来。阿梅也是哭个不停,说道:“我从小就跟着太太,太太如同我的母亲一样,我这辈子都不离开太太,更不用太太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我如果这时候背弃太太,那不是畜生都不如么!” “好孩子,难为你到现在一心想着我,是我不该对你太狠心,”张桂芳说着抹了眼泪,问道:“可是如今你已经被老爷看了身子,如果老爷不肯放过你,将这件事说出去,你这后半辈子就完了,虽然由我照拂,想为你找一门好亲事不难,但是总归有个污点,也难保你日后不被名声拖累,我如今有个主意,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一听?” 阿梅擦考了眼泪,点头说:“全凭太太做主。” 张桂芳没有动了动,柔声说道:“老爷继而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砍去我的一条臂膀,咱们不如将计就计,你就去老爷身边,也算做了我一个耳目,好不好?” 阿梅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张桂芳,张桂芳抹了抹眼角,说道:“如今我的处境你也看到了,何文才自身难保,想必不会管我,我做事一向凌厉风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王家的宗亲也未必能成为我的靠山,老爷如今又和陆啸昆他们沆瀣一气,宋安非这个贱人又虎视眈眈想要报复我,我实在寸步难行。你到了老爷那边,一则老爷得偿所愿,便不会将你的是公诸于众,二则那边有什么事,你也可以与我通个消息,不至于让我成为一个睁眼瞎。我们主仆二人齐心协力,或许还有翻身的可能,你如果肯帮我,我将来收你做我的干女儿,许你一个锦绣前程!” 218 卧底 阿梅听了呆呆的,看着张桂芳,一时什么都没有说。张桂芳眼圈又是一红,说:“你如果实在为难,那就算了,我再想想办法,毕竟这个法子,也让你牺牲不小,你还是清白姑娘家,我再想想,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她说着就要起身,阿梅却一把拉住她:“不,太太,我愿意。” 张桂芳面露惊喜之色,眼圈却依然含着泪光:“真的么?” 阿梅点头,却流下泪来,说道:“太太对我如父母一般,就算不说太太对我的恩情,这倾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我也不是不懂,太太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也算完了,阿梅相信太太不会不管我的, 以后阿梅是死是活就全靠太太了。” “你放心,只要你肯帮我,不管你到了那边能不能续上力,我都记着你这份恩情。” 阿梅擦干了眼泪:“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我要过去老爷那边不难,只是怕老爷不肯收我。” “我了解他,他这人最是耳根子软,尤其是对女人,他根本狠不下心来。咱们再稍微做一下戏,他就十有八九会收留你,何况,他正恨我呢,你又是我的人,过去跟了他,他得意还来不及呢。” 于是张桂芳和阿梅一起演了一出戏,连打带骂地将阿梅给撵出去了。陆啸昆刚从卧虎山回来,进了院子就问宋安非:“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了,我怎么看到张桂芳在打人。” 宋安非倒是不知道前头的事:“打谁?” “好像是她身边的丫头,哭的倒是有些惨。这儿张桂芳可真是冷心心肠,自己身边的人也欺负成这样。” “哦,你说的,肯定是她身边的丫头,阿梅。” 陆啸昆愣了一下,宋安非就笑了,说:“咱们进屋慢慢说,屋子也都收拾好了,你快进来看看,满不满意。” 陆啸昆就笑了,跟着宋安非朝里头走:“有什么满不满意的,我在哪都一样,这不是有你么。” 宋安非贸然听见这种情话,心头一热,说:“睡的这间屋子是我布置的,你进来看看。” 了陆啸昆就跟着进去,结果看见屋子里竟然收拾的分外雅致,他哪里住过这么精致的房子,叹息一声,说:“这一下张桂芳得心疼死了吧,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物件摆着。” 宋安非就笑了,说:“反正我又不是真心贪图她这些东西,不过是让她心里不舒服,自然什么好要什么,咱们也权当当做了回老爷,享受享受。” 没想到陆啸昆听了,眉头却是一皱,说:“安非,其实我心里一直有句话想说,你是王老爷的亲生儿子,又是长子,将来做老爷,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如果想要王家的一个名分地位,我现在已经可以帮你实现这个心愿了。” 宋安非听了却是冷笑一声:“这王家的一草一木,我看见都恶心。要不是心里有口气,我哪还愿意再见这个家里的任何一张嘴脸。我与王家,早就没有任何干系。” “虽然你这么说,但是你忘了你娘临终的嘱托了么?” 宋安非闻言就是一愣,随即脸上就露出一丝不耐烦来,说:“咦,这些我还没想好,以后再说。你刚才不是说到张桂芳和那个婢女的事么,我跟你说,今天可是发生了一件好精彩的事儿,可惜你没亲眼看见。” 陆啸昆见他神采飞扬,便知道他心情愉悦,于是就笑着坐了下来,问说:“那你给我讲讲,也让我高兴高兴。” 宋安非就说道:“张桂芳责骂的是她贴身的大丫头,叫阿梅,原来这个阿梅,竟然跟王阳搞到一起去了,还正被张桂芳逮个正着。王阳因为这个丫头,竟然还扇了张桂芳几个耳光呢,把张桂芳打的,两颊都红肿了。” 陆啸昆吃惊地问:“王阳还有这本事?他见了张桂芳,不是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么?” “我也是奇怪呢,他今儿怎么这么大胆子,或许也是积怨已深,一下子发作出来吧。” “我听说这个王老爷一向检点,这么多年也就娶了张桂芳一个,家里连个小妾都没有,再说了,他如果想要女人,这家里这么多丫头,他怎么偏偏挑中了张桂芳的贴身丫头,这不是故意找茬么,如果他只是贪色,也不至于如此吧?” “说的极是这一点,王阳并不是看上了阿梅,他对阿梅下手,就是早就计划好的,想要收拾张桂芳呢。阿梅是张桂芳的一条臂膀,他是想砍掉她这只臂膀呢。” 陆啸昆点点头,想了一会,说:“看起来这一回王老爷是如愿以偿了。知道已经把那丫头赶出来了。” “我却不这么认为。”宋安非托着腮说:“阿梅跟着张桂芳不是一年两年了,张桂芳到哪都带着她,什么都不瞒着她,可见这主仆二人是有感情的,张桂芳也非常信任她,不会轻易就被离间了。何况王阳这一回收拾了阿梅,那也是明目张胆说要砍去张桂芳的一条臂膀,张桂芳肯定也知道王阳是故意要这么做的,并不是阿梅有什么二心,她没有道理要和阿梅一刀两断,这不是正中了别人的下怀么。” “或许是张桂芳眼里容不得沙子呢,要知道阿梅一旦成了王阳的女人,她和阿梅的关系可就变了。张桂芳是出了名的悍妇,或许心里有根刺,所以忍痛割舍了这个丫头。” 宋安非想了一会,说:“也不是没可能,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时还真看不出来。张桂芳这个女人一向嚣张跋扈惯了,虽然有时候看的透彻,却还是会做出些愚蠢的举动,就是因为她受不了气,心高气傲。这一回她会怎么做,咱们且看着。” 陆啸昆皱着眉想了想,忽然看向宋安非:“咱们要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和阿梅决裂,倒是不难看出来。” 宋安非看向陆啸昆,陆啸昆就笑着说:“她既然要把阿梅撵出去,咱们看着阿梅会去哪。按常理说,张桂芳既然能把她撵出来,可见是眼里容不下沙子,这么多年的情分都能割舍,那也就没道理不把阿梅赶出去。” 宋安非眼前一亮:“没错,如果阿梅不但没出家门,反而去了王阳那里,那这件事可就值得玩味了。一个悍妇,既然容不下自己的丫头和自己的丈夫相好,又怎么会把她推到丈夫的怀抱里去呢。” 陆啸昆笑着说:“那你还不赶紧去看看。” 宋安非一听立即就站了起来,说:“你且在这里歇着,我出去瞅瞅。” 陆啸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我得眯一会,这些天和你一起睡,我都没睡好。” 第159节 宋安非正朝外头走去,听了这话一愣:“我打扰你睡觉了么?” “你是没打扰我,可是比打扰我还厉害。”陆啸昆说:“抱着你,我哪儿睡得着。” 宋安非脸上一红,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出去了。走到门口,忽然又回过头来,靠着门框上一笑,说:“那你今天指定能睡个好觉了,以因为咱们俩从今天开始各随各的屋了。” “什么?”刚躺到床上的陆啸昆一下子就坐了起来:“你不在这里睡?” 他说着就看了看床上,发现果然这床上只有一个枕头。 “原来地方小,房间不够用,我也不好意思一个人占一个房间,所以跟你挤着睡。如今到了王家,院子这么大,房间这么多,我要是还和你挤一起睡,你好意思,我也不好意思呢,再说了,你既然说你也睡不好,我知道了,更不能不体谅你了,你打仗辛苦,好好歇息。” 他说着就伸手关门,还鞠了一躬:“司令,您好好歇息吧,小的告退了。” 他看到了陆啸昆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立即“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陆啸昆却已经跑到了门口,一把将房门给拽开了。宋安非撒腿就跑了出去,陆啸昆无奈的笑了,喊道:“我说,晚上得一起睡啊!” 宋安非回头说:“我怕你睡不好。” 陆啸昆苦笑说:“那不跟你睡,我就不是睡不好了,而是睡不着了。” 219 联手 宋安非到了张桂芳的院子里,却发现院门紧闭,也没见阿梅的影子,于是他就一路朝着王阳的住处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阿梅的哭声。 他心里一愣,不由得冷笑一声,就走了进去。 进了门就发现王阳正在轻言细语地安慰着阿梅,而莲儿站在门外,脸色也有些难看。他走到莲儿身边站定,问说:“后悔了吧?” 莲儿扭头看了他一眼,说:“本来也是我对不住她,如果老爷真能帮她,我也不能说什么,权当是对她的补偿。” “可是不觉得奇怪么?依照张桂芳的性子,如果真是对阿梅痛恨不已,又怎么会容忍她留在王家,她又是张桂芳的心腹丫头,知道张桂芳的很多秘密,张桂芳如今既然已经和王老爷撕破了脸,又怎么会容许自己的心腹丫头跟着他?” 莲儿一惊,说:“你这话的意思,阿梅是假意投诚?” “是真是假,我也不好说,也或许这是张桂芳还有些人性,知道阿梅无辜,但是又实在悍妒,所以才默许了阿梅来投靠王老爷,这也不是不可能。” “太太的性子,可没有这么软,”莲儿皱着眉头说:“依我看十有八九这是个圈套。” 莲儿说职责就要进去,宋安非一把拉住她 :“你要干什么?” “我不能让老爷被骗了,也得找阿梅问清楚。” “张桂芳到底是真把阿梅扫地出门还是只是做做样子,除了张桂芳自己,没人知道,你就算去问,也问不出什么。而且你没看到王老爷的样子么?” 宋安非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他久居张桂芳之下,早就窝了一肚子火,如今刚和张桂芳撕破了脸,算是打了第一仗,这时候阿梅突然来投诚,可以说正中了他的心坎,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才和张桂芳第一次较量,就可以获得她心腹丫头的投诚,可以想象他如今又多得意。你现在告诉他阿梅只是假意投诚,他信不信且不说,首先就坏了他的好兴致。再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与其让张桂芳想出别的办法来对付咱们,不如将计就计,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多个防范也就够了。” 莲儿想了一会,终于忍耐住了,说道:“也不知道太太还在筹划些什么,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她还能搅出什么浪花来。” “她肯定还是要挣扎一番的,不然你想呢,做了那么多年的当家太太,突然要失去所有,她怎么甘心呢。不过她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屋里头阿梅已经擦干了眼泪,王阳扭头看向外边说:“莲儿,带着阿梅去休息休息,不准委屈了她。” 莲儿早已经堆了一堆的笑容,进去说道:“老爷放心,我和阿梅素来要好,都是姐妹,怎么会委屈了她。” 她说着伸手就要扶阿梅,但是阿梅却轻微侧身躲了过去,莲儿有些尴尬,笑了笑说:“你跟我来吧。” 阿梅低着头说:“多谢。” 那语气生分,显然是不愿意原谅莲儿的所作所为,不过莲儿也是个很聪慧的人,也知道凡事有得就有失,她既然做出了对不起阿梅的事情,自然有人不奢望阿梅会原谅她。两人沉默着走出去,阿梅抬头看见宋安非,嘴角动了动,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倒是里头的王阳也瞧见了宋安非,说道:“你进来。” 宋安非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扭头就朝外走,王阳气得脸色通红:“你给我停下!” 宋安非却径直走了出去,片刻都没有停留。王阳指着他吼道:”你这态度,还指望与我联手?“ 宋安非听到这话却停下了脚步来,回头看了他一眼,说:“是我要与你联手么,我怎么记得是你要与我联手?” 王阳一愣,脸色更红:“你这个不孝子,我看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收拾了张桂芳,你就要收拾我了吧。” 宋安非盯着他看了一会,却突然笑了,一句话都没有回答他,扭头就走了。王阳却被他笑的心里发虚,忐忑了好一会,突然又恼怒起来,但是宋安非已经不见踪影了。 他回到书房,不一会莲儿就回来了,他看了莲儿一眼,问说:“把阿梅都安顿好了?” 莲儿点点头:“太太对她可真是无情,她一直在哭呢。” “张桂芳这个女人,最是无情无义,心肠狠毒着呢。她与我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都可以舍弃,何况一个奴才!不过阿梅原来也不是这么容易服软的人,按我对她平日的了解。这丫头颇有几分张桂芳的个性,我强迫算计了她,她不恨我恨得牙痒痒也就罢了,居然这么快就来投奔我,这里头未必没有猫腻,你帮我看着点。” 莲儿倒是一愣,没想到王阳这人竟然也看得透彻,她抿嘴一笑,说:“我还以为美色当前,老爷早就迷了眼了呢。“ 王阳伸手捏了一下她的下巴,说道:“老爷我还是拎得清的,再说了,这阿梅虽然长得虽然不错,可惜性情跟太太一样,太要强,老爷我还是喜欢你这种温柔似水,小鸟依人的。” 莲儿闻言红着脸便笑了,低着头说:“老爷既然怀疑阿梅或许心怀不轨,不然咱们试试她,怎么样?” 王阳一愣,问:“怎么试?” “她如果只是假意投诚,肯定是受太太的指使,太太既然舍了自己的心腹丫头放手一搏,肯定是想让阿梅做他的耳目。既然如此,咱们不然顺水推舟,放出一点风声,看看太太是否会闻风而动。” 王阳说:“如果放个风出来,只是为了试探阿梅是否是张桂芳的耳目,那倒有些小题大做,如果能趁机扳倒张桂芳,那岂不是一举两得?” 莲儿就笑了,说:“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主意,就怕老爷还念着好太太的旧情,舍不得呢。” 王阳笑了,说:“你这个蹄子,越来越刁钻了,事已至此,我早就和那女人一刀两断了,又有什么舍不得的。我倒是念着和她的旧情,可惜人家早就忘到了一边了,我又何苦热脸去贴冷屁股。” “老爷既然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大丈夫做事,就该狠一些才好。所谓无毒不丈夫,老爷对太太狠一些,一旦太太有了翻身的机会,你看她对老爷还会不会手软。” 第160节 “你赶紧说吧,到底什么主意。” “老爷不是想把太太撵出去么,咱们为何不设个局,让太太自己掉进去,到时候老爷休她也是名正言顺,即便要为太太撑腰的,也张不开那个嘴。” 王阳说:“这个倒不难,张桂芳早就对我不忠,这便是她如何也翻不了身的一个好理由。” “所以,咱们就可以在太太的名节上下下功夫。” 莲儿和王阳商量了半日,打定了主意,就朝宋安非这边来。已经是日落时分,夕阳照红了半边天空,莲儿进了院子,却发现这院子里出奇的安静,她刚走两步就被人拦住了:“你找谁?” 莲儿看了看那当兵的,笑着说道:“我刚来过几次的,你忘了?我找宋少爷。” “宋少爷和我家司令在吃饭,你等一会再来吧。” 莲儿一愣,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要不你去同通报一声,我有急事找他。” 那兵看了她一眼,指着院门口说:“你站那等着。” 莲儿即便有些不情愿,可还是站过去了,见那士兵进了屋子,不一会出来了,朝她点了点头。 莲儿吁了一口气,立即就朝里头走,一边走还一边对那士兵说:“我都说了,我不是外人。” 她进了门,发现陆啸昆和宋安非就坐在桌子旁吃饭。那饭菜倒是丰盛,比张桂芳和王阳平时吃的还好些,看来这个宋安非,如今真是变了,心黑了,这是想方设法地要占王家的便宜啊。 她笑着在门口说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你们吃着呢?” 宋安非站了起来,说:“你也来一起吃一点。” “不了,你们吃吧,”莲儿说着就看向了陆啸昆,发现这陆啸昆脱下了戎装,换上了家常衣服,居然依旧有着不可言说的威严,看来这个人是从里到外脱胎换骨了。 “陆司令打仗辛苦,可得多吃点。” 没想到陆啸昆居然当做没听见一样,理都没理她,自顾自地吃着饭。 莲儿有些尴尬,说道:“宋少爷,可否出来说句话?” 宋安非就走了出来。两个人来到窗口花树下,莲儿小声道:“老爷已经打算对太太出手了,这一次势必要让太太无法翻身,宋少爷是否用兴趣也来参与一下?” 宋安非就笑了,问说:“如果需要,我自然义不容辞。只是不知道想让我做什么?” 莲儿就笑了,说:“其实也不用宋少爷做太多事,只需要事成之后,宋少爷再添一把柴火。” 莲儿将她的主意跟宋安非说了,宋安非听了一笑,说:“张桂芳遇见你这么个对手,真算她倒霉。” “宋少爷这么说,我可不敢当,我不过是个每月领月俸的小丫头,因为老爷看重我,这才路见不平说上两句话,如果不是老爷心里早就有根刺,我就算说破了天,老爷也不会做出休妻这样的事来。” 宋安非就笑了,说:“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又不是不知道,想起来当初姐姐也曾帮过我一二,如今大家又是一条船上的,或许目的各不相同,但是敌人却是一样的。那我就等着张桂芳自食恶果了。” 莲儿笑着告辞出去,宋安非看着她消失在门口,这才回到了屋里。 陆啸昆说:“这个莲儿,可是不简单。当初不过是个挨打受气的通房丫头,谁能想到也有这样的一天。” 宋安非坐下来说:“有些人缺的不是能力和心计,而是缺一个机会,莲儿就是这样的人。她这些年在张桂芳的眼皮子底下,估计也没少受委屈,不然也不会往死里整张桂芳。不过不管怎么说,她跟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未来是敌是友还不好说,不过如今看来,是个值得联手的人。” 陆啸昆点点头,说:“这些我都不关心,只是希望你也小心着点,这王家的人一个比一个有心眼,我怕你被他们利用了,回头又恼了。为了这些人生气,倒是不值得。”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笨?” 陆啸昆笑着说:“你就算再聪明,我也怕你受欺负。” “有你在,没人敢欺负我,说起来,张桂芳说我离了你就什么都不是,连站在她面前的资格都没有,我仔细想了想,还真是这样。我当初那么恨她,恨得不亲手杀了她,也曾经幻想过我怎么报复他们,怎么样让他们跪地求饶,可是到底也只是我的幻想而已,我自己并没有什么能力,几年过去也没有多大的长进,最后还是要靠你,才有实现这个愿望的可能。” 陆啸昆问说:“靠我还是靠你,不都一样么?” 宋安非笑了,说:“我不是觉得不好什么的,我就是感慨一下,觉得这人啊,有时候真的认命,天道酬勤什么的,也未必都能如愿。” 他说着叹息了一声:“只是我也担心,你说这万一坏人并没有坏报,这张桂芳最好还是好好的呢?” “那你不要靠上天,靠我们自己,”陆啸昆说:“别的你或许可以担心,张桂芳和何文才,你不用担心,就算你饶了他们,我也饶不了。” 陆啸昆说的掷地有声,难得露出几分阴狠的神色来。宋安非淡淡一笑,说:“张桂芳的好日子马上就到头了,王阳货物莲儿已经准备要行动了。只是不知道张桂芳会不会上钩。” 陆啸昆问说:“张桂芳不会坐以待毙的,她也是有些人脉的,而且我听说她的娘家也很有些权势,这也是王阳一直有些忌惮她的原因。咱们得紧盯着,适当的时候添一把火才行。” 220 各事其主 莲儿从宋安非院子里出来,就直接去了阿梅房间里,阿梅因为一直哭,饭都没有吃,看见莲儿进来,自然没有好脸色,擦干了眼泪,做起来冷冷地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知道姐姐恨我,我也不怪姐姐,原是我对不住你。” 阿梅冷笑说:“你还知道对不住我,你害我的时候可没有手软。” “不管姐姐信不信,我都有我自己的不得已,我是被逼的。只要太太在一日,我就少了一日的活头。我想活,就只能铤而走险。” “太太是对你不好,可是哪个女人能对自己丈夫的女人打心底里喜欢?何况太太素来是个悍妒的女人,这谁不知道。几年都这么过来了,你突然就人手不了了?”阿梅冷冷地说:“我看你是心野了,不满足于只做个没名没分1的丫头。” “我是不满足于只做个没名没分的丫头,”莲儿说:“我心里的苦你或许不知道,现在我也还不能说,等到日后,你会明白我的苦衷的。咱们姐妹一场,你该是知道我的,我虽然有几分聪明,也确实不喜欢太太,可是我也知道自己和太太无法抗衡,心里也敬重她。我这么做,是有我自己的原因。如今我已经打算拼死一搏,为自己挣一个前程。” 阿梅说:“我虽然被太太无情背弃,却也不能和你联手来对付她。你来我这如果是想说服我与你联手陷害太太,我是不可能做到的。”她说着苦笑一声:“就算我答应你做到,你也不回信吧?” 莲儿笑了笑,走到窗口站住,声音带着一点志得意满:“你放心,我来是看在姐妹的多年轻分上,过来看看你,听说你一天没吃饭了,多少还是吃一点吧。你既然已经跟了老爷,过去的事就过去吧,我劝你想开一点。这也是顾念着我们多年的情分,我才跟你说这些话。太太确实有些根基,但是她的力量,是没办法和陆啸昆他们抗衡的,太太倒台已经是迟早的事儿,何况如今老爷又帮着外人。太太已经是孤家寡人一个,少爷和小姐又都不在家里,何文才自身难保,她的娘家张家最近也是不太平,离得又远。你如果跟着太太,将来太太一旦失势,你可曾想过自己的处境?我跟了老爷这么多年,老爷的脾性我是最清楚的。家里人都说,太太是个厉害太太,如果他狠下心来,没有什么不能舍弃的,就像当初他舍弃宋少爷和他娘一样,他连自己的女人和儿子都可以不管不问,对你这个太太的心腹又能有多大的思慈呢?” 阿梅听了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这不是已经被太太给撵出来了么,老爷既然收留了我,我自然以后一心一意跟着老爷,太太那边,对我来说已经是前生前世了。” 莲儿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笑容:“是啊,你就当我啰嗦吧。我是怕你想歪了,如今老爷已经派人去寻太太的相好,准备把他塞到太太的房里去,然后将太太通奸的事情揭发出来,这件事一成,太太这辈子就彻底完了,女人的名节一旦没有了,任凭她对王家有再大的恩惠,王氏宗亲也不可能容忍的下她了,老爷要休她,名正言顺。太太就算再有本事,也绝无翻身的可能。如今就等着老爷捉奸在床。” 阿梅听了一惊,说道:“老爷自诩为读书人,竟然做这种低劣的事情,太太被人捉奸,他作为太太的夫君,又能有多少脸面?他就不怕外人耻笑?这让祖宗都跟着蒙羞了!” 第161节 莲儿笑了一声,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却是不是个好法子,可是如今宋少爷那边逼得紧,非要老爷给他们一个交代,老爷为了整个王家,也不得不有所取舍了。” 莲儿微微吁了一口气,抚着额头说:“我也累了,不说这些了,你尽然已经诚心跟着老爷,我也无须担心你会走歪路。时候不早了,你也别只顾着伤心,还是身体要紧,多少吃点东西,我先回去歇着了。” 莲儿说罢就从屋里走了出来,那夕阳已经落山,原本火红的云彩也变成了蓝紫色,她在院子里仰起头来,看了一会天,低头又吁了一口气,走出了院子。 到了自己房里,推开门,却发现王阳在里头坐着。她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说:“老爷怎么闷不做声地在我房里坐着,吓了我一跳。” 王阳问说:“怎么,你也跟太太似的,屋里藏了男人,不准我进来?” 莲儿笑着说:“我可没有太太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个心。”她说着便走了过去,走到王阳身后,给他捏着肩膀说:“我这个人,原本就没有什么大志向,这辈子已经跟着老爷,生是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将来再给老爷生个一男半女,我也就知足了。” 王阳伸手拍了拍她的手:“你是最温柔懂事的,我都知道,以后不会亏待了你的。怎么样,跟阿梅透漏了风声了么?” 莲儿柔声说:“我已经跟她说了,只看她是不是会给太太通风报信吧。” “院子里留人了么?” 莲儿摇头:“一个人都没有留,如果找人监视着她,我怕她会发现了,阿梅是个很谨慎的人。” 王阳点头,说:“太太的那个想好,不知道被她打发到哪里去了,所以我就随便找了男人,已经送到她隔壁院子里去了。” “找的人可靠么?” “只要钱花到了,没有办不成的事,也没有请不到的人。” 莲儿点头说:“这人确实应该送一个过去,不然如果只是嘴上说一通,阿梅和太太未必会上当。只有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他们才会相信我所说的话。 “老爷该去请宗伯他们过来了吧?” “这事我去请,总是想不到好的借口。总不能平白无故的,要请他们过来吧?” 莲儿想了一会,说:“这个倒也容易,如今陆啸昆带兵住在咱们府上,这可是大事,和宗亲们商量商量总是应该的的。而且我想王氏的宗亲们看到陆啸昆带着人住进咱们家来,或许如今都战战兢兢呢,唯恐被咱们连累,老爷就以安抚的名义,请他们过来,说明白情况,也好叫他们放心。” 王阳伸手刮了一下莲儿的鼻子:“你这个鬼机灵,出的主意不错。” 王阳从莲儿房里出来,就叫人去请王氏宗亲了,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王家就陆陆续续开始来人了。王阳怕动静不够大,还特地叫人把所有院子里都挂上了灯笼,照的整个王家跟白昼一般。 阿梅偷偷从房里出来,趁人不注意悄悄混入张桂芳的院子里,张桂芳看到她愣了一下,说道:“不是让你没事被来找我,直接让小樱来传话就行了吗,你这才刚过去,就急着来见我,被老爷瞧见了,可就全前功尽弃了。” “家里要出大事,我怕小樱传话传不清楚,所以就冒险亲自跑来了,太太,老爷要害你,你可要当心哪!” 张桂芳问说:“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阿梅就将莲儿告诉她的原原本本又说了一遍,张桂芳气的满脸通红:“这个王阳,果真不是个男人,这天底下竟然还有男人嫌自己头上不够绿的。好啊,我倒要看看,我这院门关的紧紧的,他怎么把男人弄进来!” “太太莫要生气,这或许也只是一个诈,我来的路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碰到,也太奇怪了,而且我跟了太太这么多年,说倒戈过去,老爷就信了,竟然一点都没有怀疑。老爷虽然懦弱,但一向是个谨慎的人,会不会他们知道我是太太的人,所以故意拿话来诓我,太太还是要谨慎行事。我来告知太太,也是让太太做个万全的准备。” 张桂芳点点头说:“好孩子,难为你为我想着,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帮我盯着点他们。” 阿梅欲言又止,张桂芳问说:“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阿梅面色有些忧虑地说:“如今这形势,光靠守是不行的,必须得还击才行。老爷如今已经和陆啸昆他们联手,一计不成肯定会再生一计,根本防不胜防。太太可有了应对的策略?” 张桂芳说:“说到这个我就痛心。当初我四处应酬交际,认识朋友,官场上的,商场上的,自以为认识的大人物也不在少数。可是谁想到如今真是谁的枪杆子硬谁才有说话的机会,陆啸昆带着兵攻占过来之后,原先那些当官的,竟然半分能耐也没有了,各个都求自保。我如今也只好向我娘家求助了,我大哥人脉比我广一些,或许他会有办法。” 张桂芳的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小丫头惊慌失措地跑进来了:“太太,太太,大事不好了!” 掌柜和阿梅都是一惊,齐齐扭头朝外看去。 农夫与司令 221 环环相扣 “发生什么事了,大呼小叫的?”张桂芳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那心却一下子提了起来。难道刚说到王阳要陷害她的事,那边王阳就已经动手了? 那小丫头惊慌失措地说道:“太太,老爷今天晚上请了王氏的很多宗亲过来,我在旁边听着,好像说到了太太的事,有些人给老爷出主意,让老爷休妻呢。” 张桂芳心里一惊,看了阿梅一眼,说道:“我倒要看看,是谁把手伸进我们家里来了,又有什么把柄抓在手里,要老爷休了我。” “太太可要当心,老爷如果真想陷害太太,或许处处都是陷阱。” 张桂芳说:“那也不能坐以待毙。我自认为没有什么把柄叫他们捉住,他们要想休我,也得说我七出犯了哪一出。” 张桂芳说罢,就领着几个丫头浩浩荡荡地去了。 王阳和王氏的几位宗亲正在大厅里说话,远远地看见张桂芳过来了。外头已经有人通报,王阳就站了起来,旁边除了几个年长的,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王阳说:“太太不是已经歇息了么?” 张桂芳冷笑一声,说:“老爷搞这么大的阵仗,我哪里睡得着。有几阵风吹到我耳朵里,我心里有些不舒服,所以来问问老爷。” 王阳脸色一愣,笑着说:“太太要问什么?” “我听说老爷惧于陆司令的权势,因为我们家与他曾经有些过节,如今老爷为了自保,想要休了我,可是苦于找不到方法,所以准备给我安一个通奸的罪名。” 她这话一出口,满座哗然,王阳更是一脸惊异:“这······太太不要胡说八道,当着宗伯们的面,说的这都是什么话!我王家是书香世家,可丢不起这样的人!” 张桂芳冷笑一声,说:“那老爷要休我,可是得好好找找我的错处了。” 张桂芳说罢就往椅子上一坐:“我听说,老爷怀疑我自家里藏了男人,刚才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派了下人去四处搜索了,今日既然各位宗伯都在,咱们就一起看看,这奸夫找不找得到。”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外头一阵喧闹,几个小厮押解着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过来,将那人按倒在地上,说道:“回太太,我们在隔壁院子里,找到了这个人!” 那人立即磕头说:“太太救我!” 张桂芳冷笑一声,看了王阳一眼,那边王阳却已经恼羞成怒,问说:“你是谁,为什么会藏在我家里?” 那年轻男人磕着头说:“小的错了,不是小的非要进来的,是太太让小的进来的。” “你说我让你进来的?”张桂芳说:“可我并不认识你。” 第162节 她这话一出口,旁边就有一个人说道:“如果这人真是奸夫,太太自然不肯承认。可是兹事体大,关系到王家的颜面,必须要好好审一审,依我看,不如请几位宗伯来审,他么处事公道,必然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会冤枉一个好人。” 张桂芳立即看向那个人,眼神凌厉,倒是让那人心里一紧:“好啊,我身为女人,名节对我来说比性命还要重要,既然说要审,那就请宗伯们好好审,我也好洗刷我的冤屈。最好能找出这幕后主使来,看看到底是谁要害我!” 王阳说:“你有什么话,还不从实招来,说,是不是受人指使,所以污蔑太太!” 那人磕着头说:“小的无人主使,小的也并不认识太太,谈何污蔑。” 他这话一说,众人都惊了,就连张桂芳也有些呆住了。王阳大怒,说道:“好你个狂徒,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儿么,刚你还亲口说是太太让你进来的,你如今又说,你不认识太太?” “小的真的不认识太太。是太太身边的一个叫阿梅的丫头,叫了我来,说太太找我办件事,给了我不少钱,我只是贪图点钱财,兵没有和太太有什么苟且,我连太太的面都没有见到,阿梅说,让我在太太隔壁院子里等着,太太会找人把东西给我送过去。” “太太要让你送什么东西?” “一封信。” 张桂芳一惊,说道:“我何曾写过什么信。” 王阳却伸手说:“太太别慌,容我问清楚。” “这分明是要污蔑于我。我并不认识这个人,也从来没有叫阿梅找过什么人,更没写过什么信。” 王阳却不听她的,说道:“刚才太太既然说了,要让宗伯们来审这个事儿,如今就有劳各位宗伯来问个清楚。这事既然牵连到太太的清誉,太太还是回避的好,我也回避。” “我并没有写过什么信,若这人手里真有什么信,我倒要亲眼看看是不是我的笔迹。” 没想到那人却磕头说:“小的身上并没有什么信,小的刚进来,就被抓到这里来了。” “那也好办。”张桂芳厉声说:“只需要把阿梅叫过来,她有没有见过你,我有没有吩咐她去找你,一问便知。” 王阳吩咐说:“去叫阿梅。” 下头立即有人跑过去了,张桂芳阴沉着脸看了王阳一眼,却发现王阳气定神闲,似乎一点也不慌张,心里就有些不好的预感,但事已至此,也只好沉住气,她实在想不到王阳下一步将要做什么。 不一会阿梅就被人带上来了,她神色也有些慌张,跪在了地上。王阳问:“你可认识旁边这个男人?” 阿梅扭头看了一眼,就想到这个男人或许就是那个“奸夫”,于是摇头说:“我并不认识这个人。” “阿梅,你怎么翻脸不认人,你不肯认我,我的命运今天就搁在这了!” 阿梅满脸通红,却是丝毫不惧怕:“你这人到底是谁,为何要害我!” 王阳问那年轻男人说:“你说你和阿梅接触过,是她奉太太的命来找你的,可有凭物证人证?” 那男人摇头说:“我来的时候,是阿梅亲自给我开的门,并没有任何人看见。我本来就是偷偷来的,又怎么敢张扬。” “我今天做错了事,被太太撵出来,因为心里难受,今天一天都在自己房里没有出去,又如何和你接触?” 没想到她这话一出口,旁边立即又宗亲问道:“你做错了什么事,太太为何要撵你出来?” “我······”这是丑事,不光是她阿梅的丑事,说出来她以后就真得跟着王阳一辈子,再没有男人肯娶她了。阿梅欲言又止,却听王阳说道:“这我倒是可以证明,太太的确是把她撵出来了,我叫莲儿收拾了一间屋子给她住着。” 王阳就看向阿梅说:“那你呢,你可有人能证明,你并没有出过门?” 阿梅一愣,摇头说:“我自己一个人在房里······” “那就是没人能证明了。” 王阳默默说了一声,却忽然听见人群里有人喊道:“阿梅说了谎,就在不久前,我看见她偷偷从她屋里出来了,一直躲着人走,不知道要去哪里。” 众人抬着头看去,就看见莲儿温柔裊娜地走了出来。 张桂芳冷笑一声,声音却有些颤抖:“你这贱人,是要存心污蔑于我么?”她说着就扭头看向几位宗伯:“这莲儿是老爷的房里人,与我素来不睦,相必各位宗伯多少也都有耳闻,她的证词,不足为信。” 莲儿笑了笑,说:“我一个人的话,的确不足为信,不过我敢问一句,刚才去把阿梅叫过来的,是哪几个人?” 她的话音刚落,人群里就走出两个小厮来。王阳说道:“你们尽管回答。” “回老爷,是从太太院子里请过来的阿梅姑娘。” 王阳却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阿梅不是被太太给撵出来了么?” 莲儿说道:“不错,今天下午,不知道阿梅是因为什么惹恼了太太,被太太一顿打骂赶了出去,这事全家上下都知道。太太曾发怒要与她断绝情分,再无往来,是老爷可怜阿梅,所以暂且收留了她。怎么这才一天不到的功夫,阿梅就又回到太太院子里去了呢?这事实在蹊跷。” 阿梅有苦说不出,只好看向了张桂芳。张桂芳自然也不能告诉众人,她和阿梅那场苦肉计只是做戏,她紧紧皱着眉头,说道:“阿梅,你为何又回到我那里去!” 阿梅正要说话,莲儿就说道:“太太院子里一向有人守门,如今因为住了军爷在家里,太太门口更是多了几个人守着,如果没有太太的首肯,阿梅难道插了翅膀自己飞进去的?” 张桂芳脸色一黑,立即扭头瞪向莲儿,莲儿却是云淡风轻,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张桂芳终于再也忍不住,说道:“这家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丫头来说话了,给我滚出去!” “太太如此动怒,难道是我被说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莲儿装作很惊讶的样子:“难道太太和阿梅,依然主仆情深,白日里的戏码,唱的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这话一出口,众人看张桂芳的眼神都变了。 农夫与司令 222章 捉奸 “你这是要明目张胆地贼赃陷害我么?”张桂芳眯着眼看着莲儿。 “太太的意思,是否认阿梅进入你院里,没有得到你的允许了?”王阳扭头问:“太太看来是不知情么?” 不等张桂芳开口,阿梅就说道:“太太心善,是我求着要见太太,太太才让我进去的。” “那这也太巧了,你说你没跟这个男人见过面,但是却没有人能证明你没有出过房门。你说你没有出过房门,却被人在太太的院子里找到,而白日里你刚和太太生了嫌隙,被太太撵出去。这一切不让人多想都难!”莲儿说:“看来这是一桩无头公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恐怕也只有你们几个当事人知道了。” 阿梅说:“我是真的不认识这个人,也从来没跟他打过照面,他说他认识我,请他拿出凭证来!” “可是小的并没有凭证,老天作证,小的说的都是事实,不然王家偌大的院子,这么多人守着,外头又有军爷把控,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民,如何进的来?” 第163节 “那是有人暗中协助你,想要陷害我!”张桂芳怒声道:“你再不说实话,直接打死!” “这个人,太太不能动。”莲儿忽然开口,扭头看向张桂芳。 张桂芳脸色难看的很:“你说什么?” “这个人太太不能动,打死了他,了解内情的人知道太太是恨他污蔑您的清白,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太是要杀人灭口!” “你······”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似乎陷入一种非常尴尬的情境里。但张桂芳却意识到,既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人说的话是真的,可是她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人说的全是谎言,而如今这种模棱两可的境地,看似她和王阳打了个平手,但其实是她惨败。因为王阳想要的,本来就不是铁证如山,而是流言。 而这种莫衷一是的揣测,最具杀伤力,她张桂芳就算身子再正,影子恐怕也要斜了。恐怕明天太阳升起来之后,她与人通奸的丑闻就足以传遍整个镇子。捕风捉影的事,达到的却是事实一般的效果。 王阳只叫了张桂芳和几位有威望的宗亲进去,吩咐其他人都散了,把那年轻男人关进了柴房里面。阿梅忧心忡忡,却无计可施,在外头等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张桂芳出来,只好回到自己的住处。 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怕这一次,太太和她都在劫难逃。 谁知道她刚到房门口,就发现自己屋里头亮着灯,她推门进去,就看见莲儿在椅子上坐着。 莲儿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回来了。” 阿梅一愣,心里有些发虚,说:“你又来我这里做做什么,事到如今,我们还要假扮是好姐妹么?” “外头的情形都看见了吧。”莲儿说:“今天晚上家里可热闹着呢。你说太太能不能逃得过这一关。” 阿梅没有说话,仔细打量着莲儿,问说:“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来看看姐姐,交代给姐姐的任务,姐姐完成了没有,如今看姐姐的样子,想必是已经大功告成了。” 阿梅一愣,问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早就知道,你是太太的人。老爷心里也有怀疑,只是我们没有揭穿你罢了。” 阿梅一愣,心里就是一阵发紧:“你不要含血喷人。” “你不承认就算了,我原来也没打算要对你做什么。”莲儿站起来说:“不说了,我这几天劳心劳力,真该好好歇着了。不为自己想,也得为自己肚子里的这个想着。” 莲儿说着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阿梅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莲儿扭过头来,笑容略带一些苦涩:“你如今该知道,我这些年都忍气吞声过来了,为何突然要拼命一搏,要把太太给拉下马了吧?” 她走到房门前,叹息了一声,说:“我也是逼不得已,我已经有了身孕,是老爷的孩子,太太当初是如何对待宋安非母子的,我都看在眼里,不能不心惊胆战,为自己的以后忧虑。太太悍妒,我分得了一些老爷的宠爱,她便已经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如果知道我坏了孩子,将来这孩子还有可能成为另一个宋安非,和少爷争家产,她怎么可能容得下我。” “你······你居然有了孩子?” 莲儿低下头来,说道:“你该是知道我的,原来老爷想要收我进房里,我是不愿意的,还让你特地去求了太太,可是太太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跟了老爷,也是被逼无奈。我知道我不会有好日子过,老爷也并非良人,可是事已至此,也只有认命。如今我肚子里有了孩子,就不能不为我这个孩子考虑,他德活,还得好好地活着,我这个做母亲的,要么不把他生下来,跟他一起死了,要么就给他最好的。” “你以为你帮着老爷除掉了太太,老爷就能把你扶正?你也太天真了,我们是什么样的身份,老爷就算再娶,也不会娶个丫头。” “我知道,所以我要加大我在老爷心里的份量。所以我才帮他,老爷将来即便喜新厌旧,总会记得我的功劳,善待我们母子。” 莲儿扶着门框回头,说:“知道了这些,对我的狠毒手段,你是不是就能理解一点,不再那么恨我?” 阿梅抿了抿嘴唇,说:“你这是在玩火自焚。太太不会那么轻易被你打倒的。” “那我得试一把,如今或许就是我这辈子最有希望的时候了,万事皆备,东风也有了,至于结果如何,就看天意了。” “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去告诉太太?” “你告诉与否,都不重要了,如果我预料的没错,太太躲不过今晚了。” 莲儿回头冲着她微微一笑,那神态竟然天真无邪,温柔可人。 阿梅微微愣了一下,就看见莲儿走了出去。她身姿依然袅娜,想必是怀孕不久。阿梅走到房门口,想要喊住莲儿,跟她说几句话,可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她觉得累的厉害,可是却不敢睡,强撑着倒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睡过去了。 等到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夜已经是一片寂静。她揉了揉眼睛爬起来,走到屋子外头,发现外头已经是黑漆漆一片了,已经到了深夜,早先王家的那些人,如今应该都已经回去了。 她竟然睡了这么久,都没有人来喊她,相比太太应该是安然无恙。这是一个晴朗的夏夜,院子里有低微的虫鸣,她在院子里站着,吸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 她心里总有一种沉沉的酸涩弥漫,好像对于未来有些不好的预感,每一点声响都足以让她心惊胆战。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声枪响震彻了整个夜空,她猛地一颤,脸色就变了。 糟了!她想也不想,立即就朝外头走去。这一声枪响,不止惊醒了她,也惊醒了院子里的所有人。如今是多事之秋,王家的下人们也都惴惴不安,何况家里又住着当兵的,这些当兵的领头又和王家有着深仇大恨,他们更是睡不安稳,所以一听到枪响,全都爬起来了。 原本漆黑的王家大院,不一会全都亮了起来。阿梅走到一处拐角,就看见莲儿披着衣服站在院门口,她赶紧朝外头跑,一把抓住莲儿的胳膊,问说:“你对太太做了什么?” 莲儿默默地看着她,说:“我在你这里,能对太太做什么,你要是关心,就到前头去看看,只是我奉劝你不要去。” 可是阿梅哪里会听她的,松开她的手,立即就朝前头院子里跑了过去,等到看见所有人都在朝张桂芳院子里走的时候,她的心一沉,几乎走不动了。 “我还以为王老爷让我失望了呢。”忽然一个声音从她的背后传过来,她扭头一看,就看见宋安非披着一件军大衣,站在他身后,显然也是被枪声给惊醒了。 宋安非看了她一眼,嘴角带着一抹冷冷的笑:“看来好戏才刚开始。” 阿梅沉默不语,宋安非已经从她身边走了过去,院门口已经围了很多人,可是大家都被堵在远门外头,张桂芳的院子大门紧闭,旁边的门房窗口那儿露出两个人,战战兢兢地看着外头,似乎在守护着什么秘密。 王阳穿着倒是整齐,拨开人群走到大门口:“开门!” 原本守着院门的两人还不准人进去,一听到这话立即将院门给打开了。王阳一进来,立即跟着涌进来一群人,王阳竟然也没阻止,众人走到屋前站住,就听见里头一阵嘈杂之声,紧接着房门猛地被人撞开,就从里头踉跄着跑出一个男人来。 这男人衣衫不整,裸露着结实的胸口。 宋安非惊讶地发现,这人居然是陆啸昆,顿时僵硬在原地,再一看陆啸昆衣衫不整满头大汗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几乎登时就颤抖了一下。 第164节 农夫与司令 223 美男计 陆啸昆,你怎么在这里?!王阳怒气冲冲地问:“你……” 他一把拨开陆啸昆,就冲进了屋子里,随即就爆发出一声怒吼,宋安非赶紧也跑了进去,却看见张桂芳裸着臂膀,肚兜都快掉下来了,扑倒在地上,头上似乎流血了,一直颤抖不停。 宋安非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却突然被抓住了手,他猛然回头,就看见陆啸昆关切地看着他,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宋安非却是心里恨得很,一把将陆啸昆给甩开了,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正要问呢,这是怎么回事?”王阳一把就将地上的张桂芳拽了起来:“你说!” 张桂芳面色赤红,双眼迷离,却一句话都没有说,这哪里像她平时的作风。王阳将她往床上一推,说:“你这个淫妇,把我们王家的脸都给丢光了!” 张桂芳被他推到在床上,嘴里呜呜的叫着,那披头散发的模样看着有些癫狂,宋安非快步走过去,想要拉她起来,张桂芳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喊道:“是你害我!” 宋安非甩开她,面色阴沉地说道:“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他一近身看到张桂芳的脸,眼神涣散情潮起伏,哪还有不明白的。张桂芳这分明是被人下药了。 他扭头看了陆啸昆一眼,又看了看王阳,问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啸昆说:“我刚睡下,外头就有人喊我,说是王太太有事找我商谈,我便过来了,谁知道进来之后,这王太太就像发了疯一样往我身上扑,几年不见,不想王太太竟然饥渴到这个地步!” 他声音很大,显然是说给外头的人听的,王阳气的满脸通红,站起来说道:“把人都给我撵出去,谁都不准进来,把太太给我锁起来,不准她出这个院子!”他说着扭头看向陆啸昆:“陆司令,发生了这种事,你得给个交代,跟我走一趟吧!” 陆啸昆说:“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倒还要请王老爷好好查清楚了这件事好还给我一个清白。 阿梅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含着眼泪赶紧上前,拿了一件外套给张桂芳披上,张桂芳却仍然是浑身颤抖,满眼都是眼泪。 宋安非觉得反胃,抬脚便走了出去,院子里的人已经开始往外散,但大家还都是耐不住好奇,纷纷回头看着。陆啸昆在后头跟过来,喊道:“安非你等等我。” 他伸手拉住宋安非的手,却被宋安非给甩开,陆啸昆回头对王阳说:“王老爷暂且等一等,我等会儿过去。” 他说着就追上了宋安非,跟着他回到了自己院子,宋安非进了屋,立刻就板着脸问:“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陆啸昆有些心虚,说:“这事儿怪我,原不该瞒着你。不过我就是怕你不同意,所以擅自做主了。”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别废话。” 陆啸昆讨好地把他按倒在床沿上,自己在旁边坐下,低头轻声说:“我这也是不想再拖了,张桂芳根基深,没有十分的错处,王老爷扳不倒她。所以王老爷就来找我,说了他的计划,我看见那个张桂芳心中就厌恶,实在等不及,所以就帮了王老爷一把。不过我跟那张桂芳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这个我可以向你发誓。” 宋安非压根不为所动,冷冷的问说:“王老爷跟你说了什么计划?” “他说张桂芳是个女人,扳倒他的最好办法,就是男人。她原来就有个奸夫,可是那奸夫似乎提早得了风声,如今找不到人了。王老爷觉得如果随便栽赃个男人给她,只看外界不服气,张桂芳自己也不甘心,所以……” “所以他就找到了你?”宋安非冷笑一声,说:“他想的倒是周全。张桂芳渴慕你已久,如果你对他勾勾手指头,她肯定按耐不住吧,尤其是她被下了药的时候,我说呢,刚才那情形按理说张桂芳早就急着撇清自己了,为什么会直掉眼泪不说话,想来她自己也心虚吧,王老爷找你,还真是找对人了。” 陆啸昆讪讪地说:“就算她是被下了药,她也没脸喊冤,你是没见她刚才那个饥渴风骚的模样,恨不得直接扒了……” 陆啸昆见宋安非脸色难看,就没再说下去:“这张桂芳真是叫我开了眼,说的那些话,真叫我恶心。” “你和王阳做出这样的事,难道不叫人恶心?”宋安非脸色阴沉地站了起来,说:“你竟然会答应他做这种事,真是叫我意外。” 陆啸昆一愣,说:“我以为你看见张桂芳倒了会高兴……她把我们两个害这么惨,分别了4年,差点彼此命都搭上了,我就算整死她,也不觉得过分。” “她是该死,可是你们这种做法……”宋安非皱起眉头:“我很不喜欢。” “我也知道你可能会不同意,所以就没敢告诉你,不过下药这事儿,我事先并不知情。王老爷只问我说愿不愿意帮忙,我说愿意,就去了。不过我也得承认,我事先有隐约猜到了王老爷的计划,或许我报仇心切吧,想快刀斩乱麻结果了她。” 陆啸昆见宋安非还是没有消气,便伸手就要搂他,宋安非推了一把,说:“刚沾了那女人的身体,一边儿去。” 陆啸昆尴尬地笑着说:“什么叫刚沾了那女人的身体,也就拉扯的时候碰了几下,被你说的,倒像是跟发生了什么似的。” “你不要在这里嬉皮笑脸的,你好好反思吧,”宋安非说:“真要发生了什么事,咱们俩也算完了,你这是拿着咱们两个一起在冒险呢。” “冒什么险了,我能让那女人近身?”陆啸昆说着又拉住他的手:“你别生气了,我这不也是为了早点解决了这件事,咱们也好安心,张桂芳不是个容易善罢甘休的人,王老爷之所以找到我,肯定也是深思熟虑过了的,只有我能给她致命一击,谁让她跟我早就有些牵扯不清呢,如今我们俩有了点儿什么,外人才更可信,她就算为自己辩解,也未必会有人听她说。” 宋安非看了陆啸昆一眼,问说:“可是这样一来,不是把你的名声也搭进去了?” “我不怕,我这种人,你以为在他们眼里有多高的地位,我从前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个窝囊的庄稼汉是个可怜虫,如今也不过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兵,我要是知书达理讲道理,反倒不是他们想象的陆啸昆了。且不说这事儿最后会不会都赖到张桂芳的头上去,就算最后说我和张桂芳通奸,我也不在乎,他们又能拿我怎么样?如今官府都没了,我手里这杆枪就是老大哥。” “你倒是拽起来了,”宋安非说:“就算不要紧,我也不想你跟她有什么牵扯,弄一些流言蜚语的,我听了就烦,你是我的,不管在我心里还是在外人眼里,你都是我的,不能和其他人有任何关系,尤其是张桂芳。” 陆啸昆这么一听,心里如何不柔软,抱住了宋安非,趴在他耳朵根儿上,轻声说:“我刚不是打了一枪么,想必可以将我摘得干净了,我如果是张桂芳的奸夫,又怎么会打一枪让众人都知道?大家都不是傻子,不会以为我跟她有什么苟且的,等我过去再和王老爷说说,必不会和张桂芳有半分扯不清的地方,行吗?” 宋安非伸手摸着陆啸昆的胳膊,说:“那你还不换了衣服,赶紧去?” 陆啸昆就往他脸上亲了一口,说:“这就去。你老老实实睡觉,等到明日一早起来,准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我说今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你怎么这么老实,我说分开睡就分开睡了,原来你半夜要出门。” 陆啸昆一边换衣服,一边笑说:“我就知道你不过是做做样子,跟我分开睡,你也舍不得吧?” 宋安非脸一红:“我有什么舍不得?你有本事,一辈子跟我分开睡。” “嘴硬。”陆啸昆穿好军装走过来,搂住他又亲了一口,说:“以后准让你换个硬的地方。” 陆啸昆说着就笑着走了出去,宋安非走到门口,看着他走远,叹息了一声又回到了屋里。 如果这一回真的能将张桂芳置于死地,那折腾了这一遭,倒也不算亏。 只是他想到他刚才看到陆啸昆从张桂芳屋里出来的情景,心里还是颤颤的不舒服。他当时真是懵了一下,心里难受的很,脑子里一片空白。 唉,张桂芳这个女人,还是早点死了好了,不然总不让他放心。看刚才的情形,张桂芳显然是对陆啸昆动了真情的,她之所以行为放荡,并不只是被下了药的缘故,也因此张桂芳自己也羞愧难当。 而张桂芳对陆啸昆还没有死心的这点念想,让宋安非非常不舒服,甚至有些恶毒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里。 第165节 该死的张桂芳。 224最后的撕逼 宋安非在院子里犹豫再三,正想着要不要过去看看,就突然看见原本漆黑的院子慢慢变得亮堂了起来,照得那夜空都有些亮了,他吃了一惊,还没动呢,就见门口莲儿朝他招手,说:“你还赶紧来看看热闹。” 宋安非就跑了过去,问说:“是张桂芳的事情么?” “老爷要开祠堂审她了,正好你有什么冤屈都说出来,一并了结了。” 宋安非一听来了精神:“不会再有变数吧。” “事已至此,如果还扳不倒她,那陆司令的辛苦做戏不是白费了吗?” 宋安非听到这里,脸色就是一沉。莲儿却笑了,说:“我就知道你心里不乐意,都过去了,别想了,如果能成功扳倒了张桂芳,也不枉陆司令一番辛苦。” 他们说着就朝前头走去,到了祠堂,见里头已经坐满了人,那些王氏宗亲大半夜的又都被请过来了,估计心情都不大好,一个一个全都阴沉着脸。 而张桂芳就跪在祠堂中央,披头散发,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袍子。 前头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厉声问说:“刚才陆司令说的,可都是实情?” 张桂芳跪在那里,问说:“我说不是,你们信么?你们既然不信,我说了又有何用?” “张桂芳,事到如今,你还这么猖狂么?”那老头气得浑身发抖:“你做出这等辱没先人,辱没王家的事,居然还丝毫不知悔改。你可知道你面临的将是什么下场?” “事已至此,你们沆瀣一气,和外人勾结起来陷害于我,既然你们存心要定我的罪,我就算再辩驳,又有什么用,不过自取其辱。不过这王家上上下下的人可都看着呢,你们到底有没有逼迫我,大家心里都清楚!” 这个张桂芳,是要用这种态度,故意让大家同情她呢。宋安非冷笑一声拍了拍手:“太太说的可真好听。不知情的,还真要被太太给瞒过去了,只以为是我们联手欺负你,你没办法,只好认命了呢。” 张桂芳回头就看到宋安非走过来,嘴角微微一动,脸色就阴沉的厉害。陆啸昆站了起来,他却没走过去,而是在张桂芳的身边停了下来:“只是太太,你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难道你真的以为可以瞒天过海,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张桂芳抿了抿嘴唇,扭过头去:“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墙倒众人推,你要顺势踩上我一脚也不稀奇。” “你如果不作孽,谁会踩你?这上头坐着的,可是你的丈夫,你的长辈,他们都是你的亲人,无缘无故他们为何要踩你一脚,为何要陷害你?你也不想想,自己都做了什么。” 他说着就扭头对前头的王氏宗亲说:“宋安非有冤要申辩!” “这……”那老头看了旁边的陆啸昆一眼,有陆啸昆在,他就算再不情愿王家的家丑外扬,也不得不让宋安非说一两句了,只好点头说:“你有什么话,只管说。我来给你做主。” 宋安非伸手指向张桂芳:“张桂芳她一手遮天,残害人命!” “你胡说,我残害了谁,难道你想说我害了你母亲?你母亲可是病死的并不是我害得,除此之外,我更没有害过任何人了。宋安非,我知道你恨我,这大家伙谁不知道你恨我,我跟你是素日的仇敌了,你诬陷我。会有人信吗?” 宋安非冷笑一声,说:“你以为你说了这些,就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了吗?”他说着就看见旁边的人说:“张桂芳平日里为人如何,品行如何,想必你们都比我更清楚。我与她的确是有素质的恩怨了,过去我母亲的死,我代替王家大小姐嫁给陆啸昆的事情都可以不再提,可是诸位是否知道,嫁给何文才的,也是我宋安非,而不是王玉燕!” 他这话一说,众人都惊讶无比。宋安非代替王玉燕嫁给何文才的事,和当初宋安非嫁给陆啸昆的时候一个样,都瞒住了很多人,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这一回瞒得更死,除了王家几个主要的人物,其他人一概都不知道,甚至包括王家的这些下人。 “这可是真的?”王氏族长看向了王阳。 王阳脸色微红,说:“这的确是真的。” 王阳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响,陆啸昆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说:“这实在是欺人太甚!” 王阳说:“不过这一切都是太太的主意,我当时是极力反对的,只是家丑不可外扬,所以这些年都守着这个秘密。” 陆啸昆听了冷笑一声,说:“王老爷这个爹当的不错呀,为了名声,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不顾。” 宋安非说:“这事来龙去脉就不说了,事已至此,我该受的苦也都受了,所幸他何文才还算有些良知,他知道我是一颗重要的棋子,所以并没有把我怎么样,还算善待于我。” 宋安非说这些是有原因的。他如今在外人眼里,已经是陆啸昆的人了,不管他和陆啸昆的关系这些人能不能接受,是不是赞同,他和陆啸昆的媳妇已经没有什么两样。如今他代替王玉燕上山的事情揭露出来了,外人难免会多想,有些心思龌龊的,难免会想到他在山上都受过何种屈辱。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光他脸上无光,就是陆啸昆,恐怕也遭人耻笑,这就和夺妻之恨是一样的,不说明白,有着洗刷不掉的屈辱。 “但是何文才没有把我怎么样,不代表张桂芳的心思不歹毒。这样的一个女人,一心想要攀上土匪做靠山,一边又不想牺牲了自己的女儿,所以就将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给送了过去。这还不是最狠毒的心思,最狠毒的,她明知我对陆啸昆情深,却拿陆啸昆的性命来威胁我……” 这本是旧事了,宋安非如今提起来,也不过是为了向众人揭示张桂芳的罪行,痛述她的罪孽,可是话到嘴边的时候,心里却忽然一酸。 那时候,他真是生不如死,那段时间的感受,他如今想起来还觉得心酸难耐,不由得红了眼眶。 旁边的陆啸昆也没好多少,脸上也是又痛又恨,瞪着张桂芳恨不得登时就活剥了她。 “若只是心思歹毒也就算了,她身为王玉燕的母亲,爱惜自己的女儿,舍不得她,所以便来害我,也算她还有一点作为母亲的良知在,可是她后来又是怎么做的,我答应了她,再次替她的女儿披上嫁衣,过起男不男女不女的日子,她又如何对我承诺的,她又是如何做的!” 这一下人群寂静无声,当年陆啸昆遭遇了什么,他们一个个都看在眼里,哪还有不明白的。 宋安非咬着牙看向张桂芳,指着她,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这个女人,根本就不配为人!我要不是为了陆司令,早就一枪打死她,我来给她偿命!这样的蛇蝎妇人,当初欺骗我说让我替她女儿嫁给陆啸昆她就替我母亲治病,可是我母亲病死。她却不告诉我,眼看着我男扮女装嫁过去,我代替她女儿成亲的时候,或许我母亲还没有入土为安!后来又用陆啸昆的性命威胁我,我在山上稀里糊涂呆了4年,却不知道她早就对陆啸昆下了杀手,如果不是他命大,早就成一堆白骨!而我,宋安非,还在山上呆着,扮演着她张桂芳的女儿!” 宋安非越说越激动,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却是眼神凶狠,丝毫没有哀伤神态:“这样的女人,还有什么人性可言,她不守妇道,贪恋的又何止是陆啸昆一个人!就算她一辈子忠贞自爱,这样的毒妇,难道还配为人妻,还配为王家的太太!” 陆啸昆厉声问:“张桂芳,你可有话说!” 张桂芳早就瘫软在地上,闻言抬起头来,笑着说道:“我张桂芳素来不是菩萨心肠,这在座的哪一个又是头一次知道!” “你这么说,是不知悔改了么?” 张桂芳冷笑一声,说:“宋安非,不过是个孽种,他和他娘,都是我心里头的一根刺,我不杀他,已经仁至义尽。而玉燕是我的女儿,我能用他来换我女儿的一生,我为什么不换?说我恶毒,老爷是他的亲生父亲,如果他真怜爱这个儿子,他如果执意要拦我,我还能连他一起害了?” 王阳一听张桂芳要把矛头转向自己,立即怒不可遏:“你这个蛇蝎妇人,离间我们父子感情!我就是有心要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家散了!我是看在玉燕和宗延的面子上,才会如此糊涂心软,由着你为非作歹!” 张桂芳冷笑着忽然站了起来:“事到如今,我也不和你们多费口舌,你打定了主意要休我,直接休了我便是,何必做这么多戏,苦心积虑要害我!你还不是心里有愧!” 王阳脸色通红:“我有什么好羞愧!” “你有什么好羞愧?你当然羞愧。因为你也知道,王家这些年是谁在支撑!如果没有我,王家能有今天?别说你,就是在座的每一个王家人,还有这围着看热闹的每一个丫头奴才,哪个敢说没有给过我的好处,受过我的恩惠?!所以你不敢轻易休我,因为你也知道人言可畏。我张桂芳,对这个家有多大的贡献,大家都看在眼里。你做这么多戏,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好把自己给摘干净。王阳,你真的摘得干净吗?我张桂芳就算罪大恶极,也永远比你强。你在众人的眼里,不过是个笑柄,你但凡有一点男人的能耐,你的儿子也不至于到给别的男人做老婆的境地!你但凡有一点能耐,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太太偷汉子!” “你……”王阳面色通红,气的浑身哆嗦,又臊又恼,直接拎起桌上的茶杯就砸了过去。茶杯砸在地上,摔成了几片,张桂芳却根本不为所动,茶水溅湿了她的裙角,他后退了一步,眼神轻蔑地看着王阳。 “我看也不用审了,你只管去写你的休书,我在房里等着。” 第166节 张桂芳说着就要走,宋安非却一把拉住了她,冷笑道:“事到如今,太太还想风风光光的走出王家的大门么?” 张桂芳扭头看向他,眼神里尽是鄙夷:“你有什么算盘,我心里清楚,我告诉你,你就做梦去吧!” 宋安非嘴角抿得死死的,问说:“你是要撒泼是吧?” 他说着手上一用力,就把张桂芳甩了过去,张桂芳踉跄了几步,就扑倒在地上,她随即大怒:“宋安非,你要做什么,这么多人看着,你还想撒野?!” 宋安非眼神冰冷狠毒地走过去,笑着说:“对啊,我就是要撒野。你倒是叫人拦我。” 张桂芳面上一阵恐慌,就要爬起来,却被宋安非按住了头:“你想留着你太太的尊严,风风光光地走出去,门都没有,我偏要你尝尝被人欺凌的滋味儿,让你尝尝为奴为婢做不了主的滋味!” 他说着一把松开了她,张桂芳就瘫倒在地上。她立即求助一般看向了前头的王氏族长。 王氏族长当然也不肯眼看着张桂芳受辱,不管怎么说,张桂芳都是王家的太太,她受辱,王家脸上也不好看,何况他眼看着张桂芳受辱而无作为,也说明他这族长没有威严。 他立刻喊道:“安非,你不可乱来,她还是王家太太。” 宋安非冷笑看过去,说道:“这样的女人,族长也要包庇么,难道真如刚才这女人所言,是因为您也受过她的恩惠,得过她的好处?” “宋安非,你不要放肆!”王氏族长立即气红了脸,“王老爷既然已经要休了她,她以后就不再是王家的人,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点惩罚也够了。” “够了?”宋安非笑了起来:“难道我刚才说的那番话,您都当我是放屁吗?还是您耳朵聋了,没有听见?” 王家自诩是书香世家,这群人说话最是矫情,听到放屁这两个字,个个气红了脸。王阳也忍不住了,说:“安非,怎么跟族长说话的。” 宋安非冷笑一声:“怎么你们把我当王家的子孙了?那不好意思的很,我并不是。我如今站在这里,并不是一个王氏子孙的身份来控诉一个当家主母的罪行。我和王家无关,我姓宋,我叫宋安非。我是以一个普通百姓的身份站在这里,控诉王家的当家太太,无情无义,残害他人性命,我既然不是王家的人,就没有必要顾及你们王家是不是丢脸。话说回来,你们要是觉得丢人,那也是张桂芳作的孽,你们一群男人,难道还要向一个女人低头?如果是这样,那也不好意思,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今天能站在这里,说的好听 是我有了靠山,说的难听,我就是小人得势了。” 他慢慢走到陆啸昆身边,说:“我如今已经不是人微言轻的宋安非了,你们就算不把我放在眼里,这一位你们总该掂量掂量他的分量吧。要知道这张桂芳坑害的可不止是我,坑害的还有这位陆大司令,刚才这忠贞的王太太要霸王硬上弓的,也是陆司令。一个差点害陆司令死在战场上的女人,你们竟然这么轻易就放了,这叫陆司令心里怎么想?” 陆啸昆听见那句“霸王硬上弓”。嘴角动了动。看了宋安非一眼,却发现宋安非神色沉重,心里一紧,脸色便阴沉下来。 王氏族长也是一惊,他倒是忘了这陆啸坤和张桂芳也有着血海深仇呢。 不等他说话,陆啸昆就开口说:“张桂芳当初和卧虎山的那群土匪狼狈为奸,陷害我和安非,我如今还能坐在这里,那是我命大,可这不能抵消张桂芳的罪孽。我和她既然是仇人,再见面客客气气也就罢了,我也不想和她一个女人家计较过多,可是身为女人,她如此不检点,还妄图和我再续前缘,我不知道她是吃了什么药,做出这种事来,但头一个,我陆啸昆就不是这种人。我如果今天不计较,王太太怕是以为我对她有旧情,不如咱们今天索性就算一算总账,算清楚了,以后咱们各走各的路,各过各的桥!” 他这么一席话,说的张桂芳和王阳两个都满脸通红。宋安非笑了,说:“这就对了,这世道就是这世道,不做一回坏人,哪知道做坏人这么过瘾!” 他说着转身看向王阳:“陆司令发话了,老爷看着办吧,总要给个交代才行。陆司令没有掏枪一枪崩了她,也没连累你们王家上下老小,就不错了,你不知道战场上走一趟,就是鬼门关走千百趟,心早就硬了。别等司令发了怒,到时候可就不好收场了。 王阳抿紧了嘴唇。他生性懦弱,如今也只是想休了张桂芳,自己摘干净,可没有想过要杀张桂芳。他不是张桂芳的对手,他怕逼急了,张桂芳会反咬他一口。 就在这时候,莲儿忽然从人群里走了出来,跪下来说道:“求族长也为我主持公道。” 王阳一愣,就看了过去,莲儿就在张桂芳身边跪着,张桂芳扭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骂道:“娼妇,你也要落井下石么?” 莲儿却当做没有听见似的,磕头说:“族长替我伸冤。” “你有何冤屈?” “求族长保住我第二个孩子!” 她这话一出,众人皆惊,张桂芳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你有了?” 王阳也是大惊失色:“你说什么,第二个孩子?” 宋安非看着莲儿,他也是有些吃惊,不过他知道莲儿此刻出来的目的,于是便顺水推舟问说:“那你第一个孩子呢?” 莲儿不出他意料地指向了张桂芳:“我第一个孩子,被太太杀了。” 张桂芳瘫倒在地上:“你含血喷人,我都不知道你怀过孕,怎么杀了你的孩子,你何时生过孩子,你日日在家里,谁见你大过肚子?” “我那个孩子,就没有生下来,刚怀上就被太太狠心逼我打了胎!”莲儿说着,已经放声大哭。 “好你个张桂芳,这倒是你一贯的做派!”宋安非冷笑说:“你是见不得别的女人生了老爷的孩子吧,害完了我,又去害这没出世的,你可真是下得去手!” “你们联起手来陷害我!” 莲儿却已经开始磕头,头都磕破了,鲜血直往下流。宋安非看在眼里,冷笑一声,这个莲儿,果然比他还狠得下心。 “族长,老爷,我那个孩子还未成形就被太太逼着打掉了,如今我又身怀有孕,太太又要下黑手,我实在害怕。太太说我帮着老爷对付她,我何尝敢得罪太太,我只是逼不得已,只想保住我肚子里这一个,为了他,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王阳快步走了过来,将莲儿扶了起来。要说他心里从前还有些觉得莲儿心肠狠,不是他喜欢的那个温柔娇小的丫头,如今看来,原来一切事出有因! “你是说真的,你真的又有了身孕?” 旁边的张桂芳一听,立即伸手抓住了王阳的衣袖:“老爷难道也相信这贱人一派胡言,什么叫又有了身孕!难道你也觉得我打掉过她的孩子?” 王阳嫌恶的甩开她:“这难道不可能,你如果知道她有了身孕,会让她好好生下来?!” 张桂芳愣了一下,王阳就冷笑出声:“怎么,装一下大度也不能么?” 张桂芳立即看向王氏族长,王氏族长却一直摇着头,看着她的眼神里有几分不忍。 张桂芳就瞬间明白过来,王家这些人,是要狠心舍车保帅了。 她心一横,就要站起来,陆啸昆却厉声吼道:“还不把这个杀人犯给我按住!” 他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兵上来,一把将刚爬起来的张桂芳按倒在地上。张桂芳的脸贴到了地上,她怒气冲冲地抬起头来,却看见王阳护着莲儿,厌恶的看着她,莲儿在泪光中抬眼看她,嘴角露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那神色在额头的鲜血映衬下诡异无比,等她再仔细看时,莲儿已经是梨花带雨倒在了王阳的怀里。 王阳着急的喊道:“快去请大夫!” “老爷先别急着走,”宋安非冷冷叫住了他:“王太太的事儿,还没解决呢。” 王阳着急的说:“什么王太太,从此以后她和我们王家再无关系,我们王家没有这么恶毒的妇人!” 宋安非就笑了,说:“张桂芳作恶多端,害了那么多人,又害死了王家还未出生的小少爷,如今官府不在了,即便要杀人偿命,却也找不到执法的人,我倒是有个主意。” 第167节 他说着看向张桂芳,冷笑一声,朝着张桂芳走了过去,张桂芳挣扎着,却被按在地上无法动弹:“宋安非,你要做什么?!” 宋安非走到她跟前,蹲了下来,伸手抚开了张桂芳散乱的头发,说:“张桂芳,当初你第一次隔着大门看见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一日你会落到我手里?” 张桂芳厌恶地躲着他的手指,宋安非却猛地捏住了她的下巴,然后就笑了出来,然后松开她站了起来,大声说:“张桂芳犯的罪,罄竹难书,如果只是休了她,由着她回了娘家,让她继续去过富太太的生活,我能容,天理也不容啊,”他笑着,有些醉酒一般地说道:“咱们得替天行道,收了这作恶多端的妖孽。既然如今没有官府,我就暂且替官府看管着她,等到以后日子太平了,有了官府,再送去审也不迟,她该是什么罪,就定什么罪,不冤枉了她,也别放过她,你们觉得呢?” “这……”王氏族长说:“这恐怕……” “这倒是个主意,”陆啸昆打断了族长的话,说:“在大家伙的眼皮子底下,谁也不会徇私。安飞是个仁厚的人,再有族长派人守着,必然妥当。” 张桂芳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大喊道,“族长!族长救我,宋安非恨我入骨,我落在他手里生不如死!” 宋安非冷笑一声,对那两个兵说:“你们司令都已经发了话了,你们还犹豫什么,还不带她走!” 张桂芳挣扎着喊道:“我就是死都不会跟你去!” “我劝太太可要三思,”他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到张桂芳跟前,站定,眼神冰冷,带着报复的兴奋:“你当时可以用我母亲,用陆啸昆的命来要挟我,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焉知我不会有样学样,也找一个太太的命脉出来,捏在手心里?” 张桂芳一愣,就看见宋安非那白皙清瘦的脸庞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嘴唇微微张开,说:“比如,玉燕妹妹或者,宗延弟弟?” 他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说:“从前你为了你的女儿,再三利用胁迫我,如果到头来你却还是没能保住你的女儿,那你这些年的辛苦,岂不是个玩笑?张桂芳,你跟我兜兜转转,终于又回到了原点。” 张桂芳浑身颤抖,再也不能发一言,陆啸昆朝那两个兵示意了一下,两个人就拖着张桂芳下去了。 “散了吧散了吧,”王阳心急地抱着怀里的莲儿,再也等不及出去了,他这一走,那些王氏宗亲哪还有独自面对着陆啸昆的道理,纷纷就要散开。 等到人都散个差不多了,陆啸昆说:“咱们也回去吧。” 宋安非扭头看了陆啸昆一眼,笑了。 眼泪却掉了下来。 陆啸昆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搂在怀里。 农夫与司令 225 世上唯一 宋安非说:“终于都结束了。” 陆啸昆摇头说:“既然如此,你还难受什么?” 宋安非从他怀里出来,笑着说:“我这是高兴。” 其实陆啸昆又如何不明白他呢。 其实到了如今,又有谁是真正胜利者呢。他和宋安非虽然笑到了最后,可是也付出了太多,经历了九死一生,这胜利透着心酸沧桑。 接下来王青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王青素来是个有谋略的人,又经历了这几年在战场上的磨练,很善于攻夺人心,他先是派人往山上散传单,接着就是派人整日对着卧虎山用扩音喇叭游说里头的人,后来他做的更绝,估摸着里头的人已经人心惶惶,开始隔三差五放一声炮。卧虎山的土匪本来就如惊弓之鸟,如今时不时就是一阵炮火声,时时刻刻提着心,不出几日,便都吃不下睡不着,精神恍惚了。就在半个月后,他带人将卧虎山攻占下来。 卧虎山的土匪有一半直接投降了,他们当中有一些都是王青的旧识,当初也都是背叛了王青的人。王青接受了他们投降的时候,说好不计前嫌,可是真等这帮人投降之后,王青直接杀了一批。 要说心狠,能成大事,王青到底是比宋安非和陆啸昆还要强一些。 不过让宋安非失望的是,何文才没逮住,跑了。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宋安非又急又气:“那么多人围着卧虎山,怎么还让他给跑了?” “当时何文才和他的那部分忠心耿耿的手下联合突围,你也知道,卧虎山后山密林遍布,他们突围出来之后,立即就消失在深山里了,你放心,司令他们已经派人去搜山了,总能找到那伙人,他们没带吃的,枪支弹药也所剩无几,撑不了几天。如果何文才过些天还不出来,饿也饿死了。” 不过也有高兴的事,那就是卧虎山后院的那些人,全都得救了。 宋安非听到这消息之后,立即就要去沈家看望沈易安。陆啸昆怕他一个人出门不安全,就亲自陪着他跑了一趟。 沈易堂把他们当成了贵宾来接待,宋安非发现沈家已经和他上次来的时候截然不同,说是焕然一新也不过分。沈易安笑着说:“我回到家的时候,简直傻眼,看到我家破败成这个样子。所以我一回来,就着人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虽然比不上先前,但是好歹能住人,能待客了。” 宋安非回头看了后面和陆啸昆说话的沈易堂一眼,说:“变的何止是你们家,你哥也改了大模样了。” 没想到沈易安听到宋安非说到他哥,竟然冷下脸来,说:“你别跟我提他了,提到我就生气。好好的一个家,被他弄成这样,我要是晚回来一年半载,恐怕这里都成废墟了。” 宋安非就笑了,说:“我听福伯多少也说过一些,你哥变成那样,也是为你伤心的缘故。” 没想到沈易安听他这么一说,语气竟然有些激动:“他为我伤什么心啊,我是他亲弟弟……” “对啊,就是因为你是他亲弟弟,他才伤心啊,”宋安非有些纳闷地看着沈易安,却见沈易安有些躲避的神色,心里纳闷,想着这两兄弟恐怕有些心结呢。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如今都好了。你是聪明人,有你帮衬着,你们家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沈易安听到这些,脸上才有了笑容,看向宋安非说:“你也算苦尽甘来,怪不得你天天念着他,这陆啸昆长的确实高大魁梧,看着就是个长情的人。” 宋安非有些不好意思,说:“他确实是个老实人。” “老实人好,”沈易安说:“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如今陆司令也算是个大人物了,如今匪患也解除了,到处都在打仗,陆司令有跟你说,将来要去哪里么?” 宋安非摇头,说:“眼下还有很多事要做,何文才还没有抓到,他一日不死,大家就一日放不下心来,怕他再次死灰复燃,还有就是陆啸昆的儿子壮壮还没有找到。这两件事办妥了之后,再说吧,怎么着估计也得年后的事了。” 沈易安点点头,说:“依我看,陆司令就是做一方霸主也就算了,打仗什么的,虽然能建功立业,可是也太危险了,不如过太平日子。以他的资历和能耐,做个一县之长也足够了。” “他哪里是当官的料,得有人辅佐才行,其实他们军队里,主心骨是王青。我们想要怎么样,也得先要看王青的意思。” 沈易安听了问说:“王副司令一直屈居陆司令之下,他就没有一点想法吗。我看他似乎是个很有野心的人。” “你是担心他对我们不利,应该不会吧,王青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他虽然也是土匪出身,可是和他哥,和何文才都不一样。” “总之你留点心是没有错的,经历了这么多,吃了那么多苦才苦尽甘来,千万不能再最后的节骨眼上大意了。” 从沈家出来,宋安非就把沈易安说的这些话对陆啸昆说了,陆啸昆问说:“这个沈少爷,倒是个聪明人,心思深沉。” 第168节 “他如果没有心机,又怎么能在卧虎山这么多年还能全身而退。不过我和他朝夕相处了,好几年,知道他这人品性善良,虽然聪慧,可是不会用到做坏事上。” 陆啸昆一听,突然笑了,说:“什么朝夕相处,说的我都要不高兴了。” 宋安非一愣,就笑了,说:“我跟他可真的是朝夕相处,多亏了有他护着我,我才能见到你。他比我聪明,看人也比我准,他既然这么说了,你就留心着点吧。总不会有坏处。” 陆啸昆点点头,说:“我听你的。” 宋安非很满意,说:“你啊,有勇无谋,这些事上就得听我的。” “我先在不就是个老婆奴么,你说什么我不听?” 宋安非脸一红,赶紧抬头看了看前头司机,陆啸昆却笑了出来,说:“你看他做什么?” “你忘了我昨天怎么跟你说的了?” 昨天吃饭的时候,也不知道陆啸昆是怎么了,突然要亲他,因为是大白天,没关门,两个人这个亲的难分难舍呢,李副官就闯进来了,当时把宋安非臊的不轻,因为他当时正坐在陆啸昆的大腿上,被陆啸昆又亲又摸,正哼哼唧唧地叫着呢。李副官也是尴尬的不行,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话都没说一句。 宋安非于是给陆啸昆约法三章,其中有一条就是当着外人的面,或者有可能被外人看见的时候,不准对他动手动脚。 不过宋安非也发现陆啸昆的一个转变。陆啸昆从前是个闷葫芦一样的男人,骨子里的正经保守,你让他做出点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估计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这几年经历了很多事情之后,陆啸昆变得脸皮厚了,胆子也大了,或许经历过很多生死,很多事都看淡了,那些俗世眼光他也没有那么在乎了,如今是心里有什么说什么,毫无顾忌。 所以听见宋安非提起昨天说的话,陆啸昆只是眉头挑了挑,说:“小张到哪都跟着我,你也熟,不算是外人。” 前头司机小张突然笑了两声,宋安非听见他笑,更觉得尴尬了,说道:“在外头都不行。” 陆啸昆也不知道是同意了,还在在敷衍他,点头说:“行,听你的。” “你也就会嘴说听我的,哪次真做到了。”宋安非语气却不是埋怨的,嘴角带着笑容,说:“学会花言巧语了。” 陆啸昆说:“你说的这些都不通人情,要我怎么做到。” “我怎么不通人情了?我说的可都是礼义廉耻。” “但是我心头爱你,这可是不管有没有外人,不管在屋里屋外,都是一样的,那有时候看着你,心里头满满当当的,忍不住,我能怎么办?” 宋安非听到他说这样动人的情话,心里有感动又欢喜有害臊,说:“那……那……” 那了半天,竟然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陆啸昆伸手揽着他的肩膀,说:“咱们只管乐咱们的,不用管别人怎么看,如今咱们已经不是以前要看人脸色过日子的人了,我拼了命挣来的地位权势,不是为了摆设,是为了把你从苦海里捞出来,如果咱们还是跟从前一样,这不敢那不能,那我拼了命挣来的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如今不管咱们怎么做,都没人敢说个不字。这才是我最想给你的,也是我能给你的最好的东西。” 宋安非听了,嘴角微微提起来,心里暖暖融融,耳朵里听见陆啸昆继续说:“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就让你过这世上最好的日子,即便不是最好的,也是我能力范围之内最好的。” 这世上最值得让人珍惜的,就是对你最好的那个人。有时候我们活在世上,不能周全所有人,就只能周全自己爱的那一个了。 宋安非也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来,握住了陆啸昆的手。 226 王家子女归来 谁知道他们刚到了王家大门口,就发现大门口停了两辆车子。宋安非从车里下来,回头看了陆啸昆一眼,说:“家里好像来客人了。” 陆啸昆说:“这个时候兵荒马乱的,谁会来。” “咱们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们刚进了前院,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宋安非愣了一下,回头看了陆啸昆一眼:“好像是王玉燕。” 他的话音刚落,就看见王玉燕从院门口跑了过来。两个人的眼神对视,彼此都愣了一下,不过王玉燕只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就露出大怒的神色,眉头紧紧一皱,冲着他喊道:“好啊,宋安非,你可算回来了!我正四处找你呢,我还以为你做了缩头乌龟,见了本小姐吓得不敢出来了呢。” 宋安非脸上惊讶的神色也是转瞬即逝,他冷笑一声,看向王玉燕说:“哎哟,我还以为是谁来了呢?原来是我们大小姐。真是好久不见。” 王玉燕看了他一眼,慢慢的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语气傲慢地说:“看来,你真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了。” “我还以为张桂芳有多爱她女儿,如今自己落难就把女儿给叫回来了,她难道没有告诉你说如今的王家已经不是她当家,你来了可就是自己跳进火坑里来了。” “你把我妈关在哪里去了?我要见她,我现在就要见她!” “原来你们母女俩还没见面啊,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见面了,”宋安非语气要多气人有多气人,然后一拍脑袋:“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她在我那院子里关着,没我的命令你是进不去的,不好意思,竟然让王小姐吃了闭门羹,你跟我来,看看你母亲被我照顾的好不好。” 他特地加重了“照顾”两个字,听得王玉燕恨得牙痒。她会有又看了陆啸昆一眼,倒是愣了一下,没想到时隔几年过去,陆啸昆竟然变了大模样。 陆啸昆朝着王玉燕点点头说:“好久不见,王小姐。” 王玉燕狠狠瞪他一眼,没有说话,嘴里就哼了一声,跟着宋安非朝里面走。 宋安非走到了院子门口,愣了一下,才发现原来王玉燕并不是一个人过来的,那门口还站着一个人,正在跟门口守卫的两个兵说话,神情似乎有些激动。 那两个兵尽职尽责,自然不会让他进去,他们抬头看见宋安非和陆啸昆走过来,赶紧站直了身体,朝着陆啸昆行了个军礼。 那年轻男人楞了一下,随即便回头看过来,结果就和宋安非打了个照面。 是个很年轻的男人,说是男人或许有些不恰当,更像是个男孩子,看着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身中山装,一看就像是省城里的学生。 那人看到王玉燕就叫了一声姐。 宋安非随即就明白过来了,他以前就听张桂芳他们说过,也知道王家还有一个少爷,是王玉燕的亲弟弟,叫王宗延,只是自从他来了之后,那个王少爷就一直在外求学没回来过,可能是近几年不太太平的缘故,他也一直没有回家来。 王宗延看向宋安非,问:“这位是……” 王玉燕没好气的抓住他胳膊说:“他就是宋安非!” 王宗延听了,就仔细打量了宋安非一下,然后又去看了看他后面的陆啸昆,脸色沉静,倒看不出一点惊慌。 “你就是王少爷吧,一直听人说起你,却没有见过真人。我是宋安非。” 王玉燕没好气地说:“你少跟我弟弟套近乎,还不赶紧让我们进去!” 宋安非冷笑一声,时隔这么多年,这王玉燕的脾气可是一点都没改。 第169节 “里面请吧。” 王玉燕一进大门,立即就朝里面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着:“妈,妈,你在哪里?” 王玉燕在这边喊着,那边张桂芳也没有闲着,直接隔着房门就哭了起来,当真上演了一场,母女相逢的年度苦情大戏。 相比之下,王宗延就沉着冷静多了,虽然那步伐也走得很快,但是却一声没有吭。 但是王玉燕跑到房门口才发现那房门竟然是从外面上了锁的,她立即怒气冲冲地回头看向宋安非说:“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呼锁门?你把我妈当作囚犯来看待吗?” “你这话说的奇怪了,王太太本来就是囚犯,哦,不对,现在已经不是王太太了,王老爷已经休了她,她如今只是张桂芳,一个杀人犯。” 王玉燕目瞪口呆:“你胡说些什么,我爸怎么可能休了我妈?!” “这我可不敢胡编乱造,是不是真的你等会你自己问她。你们母女好久不见了吧,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就给你们说体己话的时候,我和陆司令先在房里等着你们。” 他说着就和陆啸昆回到了房里,陆啸昆问说:“这样由着他们几个说话,也不找人看着,行么?” “门口有兵把着,还怕什么,对方就算再有本事,难道还能插翅膀飞了?” 他们两个正在屋里说着话,外头就突然传来了一阵响亮的哭声,宋安非皱了皱眉头说:“你看,他们的好戏要开场了。” 他说着走出门去,结果果然就看见王玉燕和王宗延扶着张桂芳从屋里走了出来,几天没见他倒是发现张桂芳居然一下子苍老了那么多,头发凌乱也没有梳洗,完全没有一个当家太太的风范。 这回是王宗延走了出来,语气很客气,说:“我们要带母亲出去。” “那可不行,我当初当众下了保证,说要看着她,如今她走了那算怎么回事?她犯那些罪,将来由谁来赎?” 王玉燕一听,指着他开口吼道:“你把我妈害成这个样子,难道还不够吗?我妈已经被我爹给休了,既然如此,她也威胁不到你们了,我们只是把她接走,并不跟你计较,这还不够吗?你到底想在怎么样,你可不要欺人太甚!” “话可不能乱说,什么叫我把她害成这个样子,她沦落到这个地步,完全是咎由自取,罪是她犯的,人是她害的,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是我指使她害人害己?!” 张桂芳狠狠的看着他说:“你敢说你一点都没有害我!” “那你敢说你一点儿都没害过我?”宋安非反问了一句,张桂芳一愣,脸色难看的厉害。 王玉燕抓住她的手说:“妈,你别跟他废话,咱们走。” “没有我的同意,你们谁都走不出这个院子,不信你们试试看。” 王玉燕依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听了这话就当没听见似的,抓着张桂芳的手就往前走,但是张桂芳却犹豫了下来,挣脱她的手,站在原地。 王玉燕很吃惊,回头看她:“妈,你要干什么?” 张桂芳紧紧抿着嘴唇,回头看了宋安非一眼,说:“我不走了,你们走吧,去见你爸跟他好好说说。” “妈,”王玉燕叫了一声,语气也着急,眼眶已经红了。 “我如今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不能在连累你们了,如今我为鱼肉,他人刀俎,我不能只顾着自己,不顾你们,你们是我唯一的指望了。” 宋安非冷笑:“看来太太还不糊涂。” 王玉燕还要再说话,他弟弟王宗延就一把拉住了她,轻轻朝她摇了摇头,然后回过头来看看宋安非,面色平淡,但是眼神冰冷。 王宗延扭头对张桂芳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和姐姐一定救你出去。” 张桂芳含着泪跟着点头说:“我出不出去不要紧,主要的是你们平安,千万不要为了我以身犯险,落入了这个贱人的圈套里面。” 宋安非听了,嘴角冷笑了一下。 王宗延率先走了出去,王玉燕紧跟着,但是当她走过宋安非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扭头看向他,眼神凶狠说:“宋安非,你给我等着。” 宋安非点点头,说:“嗯,我等着,我哪都不去。” 王玉燕快步就追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说:“爸到底去哪里了?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他,他那是不敢见人了吗、” 院子里张桂芳突然哭了出来,她捂着嘴,哭了一会儿,就自己忍住了,然后擦干了眼泪,抬头恶狠狠地看着宋安非,然后扭头回到了屋里,宋安非看她关上门,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也没有再说什么,转头回到了屋里,陆啸昆就再房门口站着,看她回来说:“这个王少爷倒是不简单,看着弱弱的一个书生,倒是沉得住气。” “你都看见了?”宋安非笑了笑,说:“王少爷确实沉得住气,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只是王玉燕那个蠢货……说起来,心头到尾,王家落到这个地步,我们落到这个地步,张桂芳落到这个地步,都和她脱不了干系,她闯了这那么多的祸,经历了那么多事,几年之后再见到,还是蠢成这样子。“ 陆啸昆就笑了,问说:“你把张桂芳给关起来,却没有苛待她,我想你就是等着这天的吧!” 宋安非动了动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来,说:“我当然不能苛待了她,张桂芳这个女人,那么心高气傲,万一她一时想不开再一头撞死,那可就不值了。张桂芳的罪孽罄竹难书,如果直接杀了她,难解我心头之恨,她最爱的并不是她自己的性命,虽然她为人歹毒,但是做母亲确实很合格,最爱她的两个子女,如果能在王玉燕和王宗延身上下手,张桂芳一定痛不欲生。我就是要让她尝尝心如刀割,眼看着自己之人受苦的滋味,等着她跪倒在我面前,求我手下留情。” 227 扳倒大小姐 王玉燕和王宗延出来,就满院子找王阳,可是王阳没有找到,只遇见了阿梅。 阿梅一见他们两个,就是一阵痛哭。 说起来,王玉燕和王宗延都和阿梅差不多年纪,从小都是一处长大的,他们也知道阿梅是张桂芳的贴身丫头,情分不比旁人,于是赶紧拉着她询问了一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听还好,一听王玉燕可就受不了了,大声骂道:“这个莲儿,我素来看她还算本分,她跟爸有些不清不楚,我看爸也没有要收她做妾的意思,也就由着他们去了,没想到这个莲儿原来还藏着这祸心呢,真不是个东西!她在哪儿呢,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姐。”王宗延一把拉住她:“你能不能有点小姐的样子?”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我有小姐的样子,这家马上就不是你我的了,这马上就要成为了他宋安非,还有莲儿肚子里那个野种的了。宗延,不是我唬你,这本来属于你一个人的家产,如今眼看着就要拱手让人了。” “该是我的,谁都拿不走,”王宗延说:“你先别着急,咱们等爸回来再说,”他说着看向阿梅,问说:“我爸呢,去哪儿了?” “老爷最近经常出去,傍晚才回来呢。” “我可等不到晚上,”王玉燕皱着眉头说:“我先去会会莲儿那个小贱人。” 她说着不顾王宗延劝阻,便已经风风火火地赶去了。自从扳倒了张桂芳之后,莲儿身份扶摇直上,虽然还没有名分,但已经是这个家的半个女主人了。她怀了身孕,身子娇贵,王阳什么都由着她。 所以当王玉燕赶到王家的时候,莲儿躺在摇椅上听戏,这王阳为了给她解闷,专门托人为她买的唱戏机。王玉燕看见她那悠然自得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冲上前去,直接将那唱戏机踹了个稀巴烂。 莲儿猛地睁开眼睛,一看是她,吓得立即站了起来:“小姐……” 第170节 王玉燕怒气冲冲,走上前去就给了莲儿一巴掌,莲儿被打的懵了一下,随即就捂住了脸:“小姐……” “你还知道我是小姐,你一个下贱胚子,竟然敢欺负我妈,真当自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你做梦!” 王玉燕说着,就又是一个耳光。王玉燕素来跋扈,她是这家里的千金小姐,没人敢动她,莲儿从下到大对她恭敬有加,看见王玉燕这般就心生了畏惧,她知道这王玉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张桂芳还要可怕,因为张桂芳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反倒不可怕,因为你知道她做事情都是理智的,都有考量。最可怕的是王玉燕这种,没什么心眼,就一味自私霸道,这样的人你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更可怕。 如今莲儿就怕王玉燕失去了理智,所以谨小慎微地站着,一双眼睛已经是泪水盈盈。 可是王玉燕看到她这种我见犹怜的模样,心里更是恼恨,伸手就又给了莲儿一巴掌:“我爸又不在,你装什么可怜,你欺负我妈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心软!我还以为你平日里闷声不响的挺温柔的一个人,没想到时会咬人的狗不叫!” “小姐你息怒,有话好好说。” “我呸!”王玉燕杏眼圆睁,说道:“我倒是想跟你好好说,可是看你这狐媚的样子,我就生气,你赶紧收拾了,给我滚出王家!” 莲儿一惊,那眼泪就簌簌掉了下来,一张小脸已经被王玉燕给扇肿了,王玉燕看她只顾着哭,却不动弹,伸手就又要打她,莲儿吓得躲开,然后哭着就跑进屋里去了。原本有两个小丫头伺候着莲儿,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帮忙的,王玉燕看了她们一眼:“怎么,你们还想着跟她一起滚?” 那两个小丫头便跑出去了。王玉燕走到房门口,却看见莲儿磨磨蹭蹭的,压根没有要走的意思,坐在床上抹眼泪呢。 她气的立即冲了进去,伸手抓住莲儿的胳膊就往外头拽,莲儿哭着说:“你放开我,老爷没回来呢,老爷回来了,他要让我走,我立马就走,我如今怀着老爷的孩子,我哪儿都不去!” 王玉燕听她用孩子来作威作福,心里就更生气,拽着她往外头拉:“你就算有了孩子,那也跟宋安非一样,是个孽种!想进我们王家的门,你想的倒美!你把我妈害成那样,害的她被休了不说,还被囚禁在宋安非的手里,我告诉你,我就算宁愿我爸找个妓女,也不可能让你做王家的太太!” 她说着便用力一甩,直接将莲儿甩倒在地上,莲儿吃痛叫了一声,说:“我的肚子,我怀着老爷的骨肉呢!” “你以为有了孩子,你就有了免死金牌了?你痴人说梦!“王玉燕气的满脸通红,说着便上前对莲儿一阵打骂。可怜了莲儿,如今一身富贵打扮,珠钗满头的,不一会就被挠的披头散发,只有大声哀嚎的份了。 原本在院子里伺候的两个小丫头,虽然惧怕王玉燕,可是她们王阳指派来伺候莲儿的,如果莲儿发生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她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是如今家里没有主母,老爷又不在家里,能去找谁呢。 “我知道找谁了,去找宋少爷,如今也就他能说上话了!” “那你赶紧去,我在门口守着!” 其中一个小丫头就赶紧跑到了宋安非他们的院子里,一进门就跪下来了:“宋少爷,求你救救莲儿姑娘吧,大小姐如今正在刁难她,要撵她出去呢,如今老爷不在家,只有你能救她了!” 宋安非一听就站了起来,回头看了陆啸昆一眼,陆啸昆说:“那你去看看吧。” 宋安非摇摇头,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来,说:“我正想如何收拾她呢,她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说着便和那小丫头走了出去,只是路上走得不快,那小丫头有些着急,可是也不敢催他。等到两个人走到莲儿所在的院子里的时候,就听见王玉燕在打骂着莲儿呢。 宋安非进了门,就看见莲儿哭着坐在地上,衣衫不整,头发更是凌乱,珠钗掉了一地,那嘴角都被打出血来了,看着好不可怜。 “大小姐刚回到家,这就开始威风起来了。” 王玉燕扭头看见他,喘着气说:“怎么,我管教我们家的下人,还需要你同意么?” “莲儿是你们家的奴才,你想管教,我自然管不着,只是她如今怀着王老爷的种儿呢,你不看她的面子,难道也不看王老爷的面子?” 王玉燕听了冷笑了一声,正好逮住了一个机会,于是便冷笑道:“她怀了种儿又怎么样,名不正言不顺。有种也是野种,这些难道别人不知道,你宋安非还不知道?” 宋安非神色微微一黯,随即就笑了起来,看向王玉燕:“王小姐这是在指桑骂槐地骂我么?” “我没空跟你在这磨嘴皮子,你赶紧给我滚开,这是我们王家的事!” “那我也要告诉王小姐,今天这事我管定了!”宋安非神色一凛说道:“她怀的孩子,到底会不会有名分,如今说还有点太早了,你怎么就知道她莲儿做不成当家太太?” 王玉燕冷笑一声:“就凭她?” “王小姐心高气傲,自然看不清我们这样的人。你觉得她做不了王家的主母,觉得我这个野种做不了王家的少爷,可是我倒要告诉你,一切都还说不准,或许有一天,她莲儿偏偏就成了王家的当家太太,而我宋安非,也会是王家名正言顺的主子。” “你要愿意做梦,我也不拦着你,”王玉燕说着转头看向莲儿,柳眉倒立:“你还不赶紧滚,再不滚,我把你的孩子给打下来!” 莲儿呜咽着爬起来,但是眼看着要站起来了,腿下却一软,又瘫倒在地上,旁边那个小丫头忽然大叫了一声,说:“血,莲儿姑娘,你流血了!” 宋安非和王玉燕都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莲儿,果然看见莲儿身下一滩血渍,宋安非立即扭头看向王玉燕:“好你个王玉燕,这是你干的好事!” “我……我只是扯了她头发,扇了她几个耳光,并没有碰到她的肚子!”王玉燕倒退了两步,忽然又发怒起来:“这都是她活该,难道她害了我妈之后,还妄图母凭子贵!” 宋安非却不理她,立即走到门口,对院子里丫头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大小姐打伤了莲儿姑娘,如今胎儿难保,你还不赶紧去请大夫,再去请老爷回来!” “是!” 那小丫头立即跑了出去,宋安非把莲儿扶了起来,莲儿却一直哭着喊疼,王玉燕嘴唇发白,在旁边看着,忽然扭头就走,宋安非立即从床边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事到如今,大小姐还想往哪里去!” “我要去哪里,还用你来管!” “老爷回来之前,你哪儿都不能去!” 他话音刚落,外头就跑来两个兵,在门外喊道:“宋少爷,司令让我们过来看看,说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我们。” “你们来的正好,”宋安非看着一脸惨白一脸惊慌的王玉燕:“把她给我看好了,不准她出这个门!” 228 父女反目 王玉燕一惊:“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我能干什么,你害了人,老爷又不在家里,我只能暂且替他教导教导你!”他说着就皱了皱眉头,说:“这里有孕妇,需要静养。王小姐,在这大呼小叫的,实在对伤者不利,来人呐,把她给我关到隔壁去,她如果还叫,就堵住她的嘴。” “你敢!” 王玉燕刚大叫一声,就被人给堵住了嘴。宋安非厌恶地用示意了一下,那两个兵就把王玉燕往外头拖,谁知道刚拖到房门口,王宗延就跑来过来:“住手!” 但是那两个兵在怎么可能听他的,他立即看向了宋安非:“敢问宋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宋先生,”宋安非冷笑了一声,说:“这个称呼倒是真好。”他说着看向一旁见了王宗延像是见了救星的王玉燕,说:“你自己去看看你姐姐做的好事,莲儿姑娘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保住,还不好说呢。” 王宗延看了一眼床上躺着哀嚎的莲儿,脸色便有些难看,看了王玉燕一眼,露出几分烦躁不安的神色来。 第171节 “我姐姐就算犯了错,她也是王家的大小姐,往大了说,有官府衙门,往小了说,也有宗室叔伯,你是谁,又怎么能仗着有兵爷撑腰,就可以胆大妄为!滥用私刑!” “滥用私刑这罪名我可不敢当,我只不过是先把大小姐暂时看管起来,她如果肯乖乖听话。有一个大小姐的样子,我何必叫人碰她。是她自己伤了人还想跑,我这才叫人捉住了她,老爷的爱妻受了伤,王氏的子孙命在旦夕,我就算是外人,看到这种事,也不能不管上一把。王少爷如果觉得我管的不好,大可以去把王氏的宗伯叫过来,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觉得我宋安非做事不妥当。” 王宗延听了,脸色难看的厉害,抿着薄唇看着宋安非,那张英俊中带着秀气的脸上微微带了红晕,说:“宋安非,大家都不是外人,得饶人处且饶人,才能给彼此一条退路,你这样咄咄逼人,将来可不要后悔。” “原来王少爷也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那王大小姐和王太太所做的那些事,王少爷难道不知道么?我觉得这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王少爷先跟自己的姐姐和母亲讲明白了。再来跟我这个外人讲也不晚。况且如今你朝里头看看,看看莲儿那个样子,你也好意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只管让别人饶了你们,你们又何尝绕过别人。” 王宗延被说的哑口无言,转而看先了王玉燕,说:“我姐姐虽然犯了错,可她到底是个闺阁女儿,你找男人这样挟制她,将来传出去可如何是好,我向你保证,她哪里都不会去,至于她该受何种惩罚,等我爸回来自会定夺,你觉得如何?” “有王少爷作保,自然没有什么不行的,”宋安非说着,就示意那两个兵松了手。王玉燕被放开了之后,立即往地上吐了两口唾沫,擦了擦嘴,一副嫌恶的样子,但她知道自己犯了错,小米都没有说,扭头就走了出去,王宗延说:“给莲儿姑娘请大夫了么?” 宋安非点头:“已经请了。” “那就多劳宋先生了,”王宗延说完就走了出去,远远地听见王玉燕和他的说话声,王玉燕还在哭,隐隐约约似乎在骂他。 大夫很快就来了,宋安非站在旁边,嘴唇抿的紧紧地,他心里有些希望莲儿这一胎保不住,因为这事闹的越大,越能朝着他希望的反向发展。可是他到底有些不忍心,又觉得胎儿无辜,莲儿也有些可怜。一时心里揪得紧紧的,站在旁边看着大夫站起来。 他立即看向大夫,大夫面色哀痛,朝他摇了摇头,说:“这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宋安非微微张开了嘴,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可是莲儿已经哭了起来,她的肚子还是剧痛难耐,这一哭,更是痛苦难当,宋安非不忍心再看,就走了出去,刚走到院子里,就有一个小丫头跑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问说:“怎么了?” “老爷回来了。” 宋安非一听,吸了一口气,脸上的哀痛之色便不见了,腰杆挺得笔直,冷冷地看着院门口。 王阳是跑进来的,看见他就问:“莲儿怎么样了?” 宋安非说:“老爷自己进去看看就一清二楚了。” 王阳立即跑了进去,宋安非在外头站着,就听见莲儿的哭声猛地大了起来,可谓撕心裂肺,不一会王阳就从里头走了出来,脸色早已经通红,厉声问说:“王玉燕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如今在哪里?!” “她跟王少爷在一块呢。” 王阳一听,立即就朝外头走,宋安非紧紧跟在他后面,一起到了王玉燕所在的院子里,王阳刚进了门,就大声吼道:“王玉燕,你给我出来。” 王玉燕没有出来,倒是王宗延迎出来了,喊了一声:“爸。” “你姐姐人呢,叫她出来,我要打死这个畜生!” 王宗延回头看见宋安非,脸色一沉,随即就拉住王阳的胳膊说:“爸,你是糊涂了吧,谁是外人谁是亲人,难道您如今已经分不清了?” 王阳一顿,立即怒气冲冲地看向他:“你是什么意思,你姐姐残害自己的异母兄弟,难道还不该罚么?” “那爸想怎么办,杀了我姐姐么?” 王宗延这么一说,倒是让王阳楞了一下。 王宗延说:“那胎儿既然已经保不住,爸已经失去一个孩子难道还要失去另外一个?况且您要杀姐姐,我这个做弟弟的,是不能眼看着不管的,您要为了一个没见过面的胎儿,失去儿子和女儿么?” 宋安非听了在背后冷笑一声:“王少爷这是在威胁老爷么?”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跟前,说:“难道没出世的孩子,就不是老爷的骨肉?何况王少爷和王小姐从小养尊处优,别说是和老爷脱离了关系,就算是某一日缩短了你们的吃穿用度,恐怕就过不习惯吧?又何必惺惺作态威胁老爷,老爷难道只那么好糊弄的人么?” “宋安非,你……” “安非说的没错,怎么,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学着你妈来威胁起我来了?你以为我就你和王玉燕两个孩子?没了你们,我就没了养老送终的人?这你倒不用替我着急,这面前就有一个!” 王宗延气的满脸通红,说:“爸,你不要糊涂了,可不要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 “你少跟我废话,你姐姐人在哪里?” “我在这!”只听见门哐当一声,王玉燕就从屋里头出来了,可是气势汹汹,眼圈红肿,说道:“爸,我真没想到你如今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休了我妈不说,如今还要取了我的性命么?” “你还有脸说,你自己去莲儿的屋子里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事!” “莲儿的事,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她欺负我妈,她就是个狐狸精,我一点都不后悔,这样的女人,早晚会给我们家带来大祸!” 宋安非见王阳上前就要给王玉燕一个巴掌,悄悄对身边的丫头说:“去,告诉张桂芳这里的事儿,放她出来。” 那小丫头应了一声便跑了出去。宋安非回过头来,就看见王阳一巴掌扇在王玉燕的脸上:“怪我和你妈平时宠坏了你,才导致你越来越迷失了本性,做出这等恶毒的事情来。你跟你妈可真是一对好母女,莲儿的两个孩子,一个丧在她手里,一个丧在你手里!” “你还有脸提你妈,我妈为了这个家做了多少事,她做再多的错事,那都是为了我,为了这个家!” 王阳一听,又一巴掌上去,打的王玉燕后退了几步,哭的更凶:“我知道你如今已经被宋安非他们迷了心智,根本不听我们的话!你如今是想要怎么样,要我杀人偿命么,那好啊,我的命就在这里,你倒是来拿啊!” 这王玉燕也是徒有脸蛋,毫无智慧的一个女人,这时候还不想着运用自己的女儿身份委婉一把,梨花一枝春带雨,王阳这样骨子里懦弱又没主见的男人,又怎么会不心软。她这么强硬着来,王阳脸上更是过不去,怒吼道:“好好好,那我就亲手杀了你,不留着你在这世上作孽!” “爸,你这是干什么?”王宗延拉住他说:“我姐是个什么脾气,难道你还不知道,你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姐,你赶紧给爸认个错!” “我没有错,我不后悔!” “好,好,好,你不会后悔,我掐死你,我也不会后悔!”王阳说着便上前去掐王玉燕的脖子,王玉燕又是伤心又是惊恐,一直哭个不停,却丝毫不肯退缩。宋安非就冷冷地在一旁看着正常好戏,忽然听见背后一声哀嚎:“老爷!” 宋安非扭头一看,就看见张桂芳哭着跑了进来。 张桂芳,总算是来了,看看我怎么教你生不如死! 229 痛处 王阳看见了张桂芳,怒气更盛,要不是王宗延拉住他,他直接一脚就踹在王玉燕的肚子上了。王玉燕也看见了张桂芳,但是她却更委屈,哭着说:“你们打死我算了,我不活了!” 她说着就要往房门上去撞,王宗延一边拉着她一边拉着王阳,忙的满头大汗,张桂芳扑过去抱住了王阳的身体,哭道:“老爷对我狠心我不恼,可是你不该对玉燕也如此狠心,她可是你的女儿啊!” “我没有这样的女儿,我看她跟你一样,都是蛇蝎心肠!” 张桂芳愣了一下,随即就松开了手,冷冷地看着王阳。王阳见她突然冷静下来,倒是愣了一下,就看见张桂芳眼神恶毒地看着他。 “老爷,俗话说的好,狗急了还跳墙,你可不要逼我。” 王阳冷笑:“我逼你?”他突然大怒:“到底是我在逼你们,还是你们在逼我!” “我被宋安非欺负成这样,我都已经忍了,可是你们要妄图伤害宗延和玉燕,我却忍不了!” 第172节 “你不忍,又能如何?别说我对你狠心,你看看你娘家哥哥,又能比我强到哪里去,陆啸昆不过是摆了个臭脸,说了几句难听的话,他就再也不敢来了。你的娘家都抛弃了你,你还能如何?” 张桂芳双眼通红,说:“舍得一身刮,敢把皇帝拉下马。你们把我逼到丝路,索性大家都不活了!” 没想到她这话说出口之后,王阳丝毫不为所动,说:“你又能如何,你现在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没有靠山,也没有后台,你还能怎么样?” “难道多年的夫妻情分,老爷竟然一点都不顾了么?!” “原来还会顾的,只是你每次都叫我寒心,如今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她今天又都做了什么!” 张桂芳看向王宗延,王宗延脸色有些难看,说:“我姐听说妈被莲儿欺负了的事儿,就过去说了她几句,发生了几句争执。” “几句争执?”旁边的宋安非冷笑说:“王少爷说的好轻巧,那莲儿如今可躺在床上满床打滚呢,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没有了,这还只是几句争执,那王少爷倒是要告诉我,你心里什么才是大错!” “我就知道,都是你搞的鬼,”张桂芳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神恶毒地恨不得立即撕吃了他:“老爷都是受了你的蛊惑,才如此对我们!宋安非,你的心好毒啊。” “我的心毒,难道你是今日才知道么。我能有今日,全是拜太太所赐,在太太面前说心毒,那我可是班门弄斧。我可没有杀过人,也没有害过谁。” “你们不要把什么错都往安非身上推,他说的没错,他害过谁?难道你做的那些恶事,都是他唆使你做的?难道莲儿肚子里的孩子,是他让玉燕打下来的?” 宋安非说:“老爷,依我看,也少给他们废话,小姐今天能伤了莲儿,说不定以后更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老爷可不能心软啊。” “老爷,难道宋安非的心思,你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么,还是你看的出来却装作没看见?为什么,就因为他背后有陆啸昆撑腰?” “你闭嘴!”王阳说:“如今我已经休了你,你已经不再是王家的太太,王家的这些事,也用不到你来管。玉燕是我的女儿,我来管教女儿,更不用你来插嘴。你再在这里多嘴,我立即着人把你们母女全都撵出去!” “爸,你已经不是原来的我爸了。你变了,你如今只认这个孽种当儿子,眼里早就没有我们了!你就算现在不撵我们,迟早也会撵,既然如此,倒不如分家,大家分了干净!” “分家?你一个女儿家,就算分家,你也落不到半分钱!” “分不到,我就流落街头,实在活不下去,我可以到窑子卖,我倒要看看你脸上光不光彩!” 王玉燕刚吼出来,就被王阳扇了一巴掌:“你再给我说一遍!” 这一子连张桂芳的脸色都变了,责备道:“玉燕,你不要胡说,你看看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哪还有一点千金小姐的样子!” 宋安非在旁边笑了出来,说:“王小姐好大的志气,只是你这样的志气,传出去抹黑的可是整个王家,可见你这人自私自利惯了,只想着自己,完全不替王家考虑,你真有把王老爷当成你自己的亲生父亲么?哪有女儿这样给自己父亲脸上抹黑的?” 王玉燕捂着脸大吼:“宋安非,你给我闭嘴!” “要闭嘴的人是你,大吼大叫,不知廉耻,心思歹毒,你看你如今都成了什么样子!”王阳后退了一步,脸上尽是绝望厌恶:“我看你是没救了,罢了罢了,我也不敢在做你的父亲了,你给我离开这里,以后再也不准踏进王家半步!” 王阳说完转身就朝外头走,王玉燕犹还不知道反悔,哭着大喊:“走就走,我离了你,难道就真活不成了?!” “你住嘴!”张桂芳勃然大怒,伸手就给王玉燕一巴掌,这一巴掌竟然比王阳打的还要狠,直接将王玉燕嘴角都打出血来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张桂芳,张桂芳厌恶地说:“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别说帮我的忙了,反而把我也往死里拖,你能不能长点脑子!” 王宗延这一回也没有同情王玉燕,说道:“姐,你不该这么任性胡闹,让别人看笑话。” 王玉燕听了这句话,立即看向不远处的宋安非,就要冲上去,就被王宗延给拉住了:“你别冲动!” 张桂芳也红着眼看了过来,说道:“如今他可是有陆司令撑腰,谁还敢东他,你要动他。难道是不想活了?” “早知道当初就该弄死他,留着他才酿成今日大祸。”王玉燕说:“亏我当初还喊了他那么多声大哥。” “大哥不是嘴上喊的,是心里认的,你有没有把我当成你大哥,你心里最清楚。” 宋安非说:“老爷已经发了话了,让你赶紧滚,你还不滚,难道等着让人把你撵出去么。难道最后一点小姐的尊严你都不要了?” “你以为我走了,你就能霸占我们家?你看着吧,这家里还有宗延在呢,他才是正经的王家少爷,就算你获得我爸的欢心,这王氏的宗亲,也绝不可能把你捧到我弟弟的头上去,这王家将来是他的,不是你宋安非的。”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话先别说的太满,到底日后如何,咱们走着瞧。只是如今外头乱,你一个女孩子家财外头可要注意安全,别被土匪给抢去做了压寨夫人,那样的话,这些年折腾了这么多事,可全都白费了。” “你如今得意了,你还不是靠着男人上位,我就不信了,陆啸昆如今已经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早就不再是当年那个娶不上媳妇的穷光蛋,如今他要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到,别说女人了,就是男人,这天底下比你好的也多得是,我倒要看看,你能的宠到几时?!等到他玩腻了你的那一天,我倒要看看你的下场!” 宋安非心里一动,脸色便有些苍白,可是这情绪也只是转瞬即逝,他冷笑一声,说:“那你可得撑住,别到了那一天,你人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张桂芳安慰王玉燕说:“我就不信他跟陆啸昆两个男人能够长久,等到仗打完了,日子安定下来了,陆啸昆会不想娶媳妇生孩子传宗接代?” 她说着扶着王玉燕就朝外头走,宋安非站再原地,嘴唇微微哆嗦了几下,那神色愈发难看了,忽然有些阴毒地喊道:“张桂芳,你要去哪,你哪里来的,跟我滚回哪里去!” 张桂芳和王宗延、王玉燕都愣了一下,王宗延面色难看地回头:“宋安非,你说话注意点!” “我能不注意,你又能把我怎么样?不过是我手里的一只蚂蚁,你来跪下来求我,我或许会放了你妈和你姐姐。” “宋安非!”张桂芳说:“你真以为我们母子就这么好欺负?” “你刚才说的对,陆啸昆对我,不知道能有多长的情意,我不趁着他还宠爱我的时候作威作福,难道真等以后被抛弃了再去被你们看笑话么?” 他说着快步走上起来,王宗延护住张桂芳和王玉燕,看着宋安非一直走到跟前站定:“我最近跟着陆啸昆常跟着那些兵打交道,我就发现那些兵,也不是个个都遵纪守法,也并不是个个都是好人,有些连土匪都不如,也是成天惦记着女人。王小姐貌美如花,到了外头,你说如果我哪天心情不好,教唆了两个兵偷偷跟着小姐出门……” “宋安非!”张桂芳已经涨红了脸:“你到底要怎么样?” 王玉燕闻言也有些怕了,说:“你怎么这么卑鄙阴险!” “我觉得挺好的,”宋安非淡淡地笑了,说:“当初你们利用了我摆平了卧虎山那帮土匪,说起来如果没有我,王小姐或许早已经土匪的玩物了,如今转了一圈,成了那些当兵的玩物,也算是回归到原点,也不亏。” “宋安非,你个无耻的东西!”王宗延大怒,伸手就猛推了他一把,宋安非被推倒在地上,却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我说到你们的心坎上来,看来我这个主意果真不错!” 他爬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徒然消失:“你们就等着吧,我将来如果没有什么好下场,你们的下场也只会比我惨十倍百倍!” 230 以死谢罪 他那语气那么狠毒,那眼神更是冷冽,显然不是在开玩笑,王玉燕心生惧怕,紧紧捉住张桂芳的胳膊,张桂芳也惊骇地看着宋安非:“你非要这样你死我活么?” “不是你死我活,是你必死,我必活!”宋安非说着看向王宗延:“王少爷要跟我比试一番么,看看这王家日后会落到谁手里,看看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护着你的母亲,你的姐姐。” 第173节 “你以为我怕?” “那我真替你可惜,”宋安非冷笑着说:“你就等着陪她们一起,你们母子姐弟可以做个伴!” 宋安非说着就走了出去,回到院子里。陆啸昆见他神色有些不正常,便问说:“发生看什么事了?” 宋安非摇摇头说:“没什么,我累了,想要歇一会。” 陆啸昆点点头:“那你去吧,我吩咐了护卫兵,不叫人来打扰你。外头那些烦心事你别想了。” 宋安非呆呆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哦”了一声,陆啸昆嘴角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眼看着四宋安非进了屋里,这才朝外头走去。 他走到院门口,就看见张桂芳进来,看见他,眼神黯淡下去,站定了,看着他。 陆啸昆问说:“你跟安非又说了什么?” “陆司令这么说,我可不明白你的意思。他刚耀武扬威一番,把我女儿赶出了家门,如今却要问我对他说了什么,我对他难道还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怎么,如今我说一句难听的话都不行了,由着他欺负我?” 陆啸昆脸色阴沉说:“我不管你是不是觉得委屈,我只管他好受不好受,你好自为之,不然我可以保证你的下场会很难看,包括你的一双儿女。” 张桂芳嘴巴张开,那眼睛已经要流泪了,嘴角却笑了起来,说:“真是造化弄人,没想到我张桂芳,也能走到这一步。” 陆啸昆问说:“你女儿和你儿子呢?” 张桂芳盯了他好一会,问说:“司令要做什么?” “该交代他们的,我总得交代一两句,不然的话,我怕他们不守规矩。” 张桂芳说:“我女儿已经离开王家了,我儿子在莲儿那里,帮着老爷照顾她。你要找他,尽管去。我只是想对司令说,害你的人是我,害宋安非的人也是我,如果要株连,也最多加上我女儿,我儿子素来不管家里的事,他一直在外头读书,或许有些少爷脾气,但本性是好的,还求司令不要为难他。” “这些话,你该对安非去说。不然就算我有心饶他,还怕安非不高兴。他只要没意见,我就没意见。” 张桂芳见陆啸昆对宋安非简直成了半个妻奴,心里真是百般滋味,又是妒忌,又是愤怒,又是无奈,又是畏惧。嫉妒的是这陆啸昆果然是个会疼人的汉子,只可惜他疼惜的人不是自己,愤怒是因为她也只能妒忌,妒忌分对象还是个曾经被她拿捏在手掌心的孽障,无奈的是她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眼看着受辱,畏惧的是陆啸昆竟然如此听宋安非的话,那宋安非又如此怨恨自己,只恐怕她和玉燕、宗延的将来未必u会有好结果。 她来到院子里,看着宋安非的屋子,心里头更加沉重,她叹了一口气,只觉得鼻子发酸,这才走到宋安非的屋子门前,喊道:“我找你有话要说。” 屋子里半天没有人回应,她就提高了声音,说:“你有空么?” 宋安非这才在屋里回应了一声:“门没锁,你进来吧。” 张桂芳推开门,就看见宋安非坐在床上,鞋业没有穿,似乎是刚起来。她就在门口站着,立在阳光里,说:“我知道你怨恨我,怨恨玉燕,可是你我心里都清楚,王燕是没有什么心眼的,当初找你代嫁,几次欺骗你,她都不知情的,两次都是我强行把她送到外头去的,她虽然脾气差些,不过是被我娇宠坏了,可是她并没有做什么不可原谅的事,至少对你和陆司令来说,她是无辜的。我求你不要为难她,给她一条生路。” 宋安非垂着脚说:“要我饶了她,也不是不可以。” 张桂芳说:“你肯放过我一双儿女,当牛做马我都没有怨言。” “既然这么着,那你过来,我的腿有点酸。” 张桂芳一愣,却什么都没有说,直接走到了宋安非身边,然后跪了下来。 宋安非倒是微微一愣,那双腿竟然本能地躲避了一下,但随即就露出了一抹冷笑来,说:“我真是低估你了。” 张桂芳却什么都没有说,伸手捶着他的腿,宋安非见她眼睛都是红的,似乎在忍着眼泪,心里便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张桂芳对他来说,就像是压在他身上的一座高山,她如此歹毒,强大,他甚至都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打垮她,他怎么都打不垮她,为此他烦躁不安,可是对于张桂芳的怨恨,和报复的渴望,正是支撑他这些年忍辱负重活下来的最大原因。他以为张桂芳是很难打倒的,她是如此厉害和强势的一个女人,就算一无所有,也不会认错,不会低头。 可是事情发展的却出乎他的意料,好像他还没有报复痛快,没有拼尽全力,张桂芳便轻而易举地投降了。这竟然让他泄了气,有一种有力气无处使的愤怒,他盯着张桂芳,说道:“你说到了今日这个境地,是不是你咎由自取?” 张桂芳说:“事到如今,我已经认输了,原是我对不住你,所以不管你如何对我,我都不会怨恨你。” “你错了么?” “我错了。” “你是不是该死?” “我该死。” 宋安非一脚就将张桂芳踹倒在地上:“贱人,你这是在敷衍我!” 张桂芳红着眼睛爬起来,又重新跪好,说:“我没有在敷衍你,你不信也罢,反正你想要的不是已经得到了么,我张桂芳如今就跪在你面前,祈求你的原谅。你就算是想要我的命,我也不会反抗。” “你装作如此可怜的模样,以为我就会心软,你早到哪里去了?”宋安非说着,语气竟然有一丝伤感,他激动地说;“我跟我妈当初走投无路才来投靠你们,我妈那么老实的一个人,你但凡给我们一口饭吃,我们也就知足了,不求名分也不求富贵。只是这样,你还不肯容我们。我妈当初也是被王阳蒙蔽,她原本也是一个千金小姐,为了他这辈子吃尽了苦头,你若是肯善待她,她对你该是怎么样感恩戴德。” “不管你信不信,你妈的死,和我没有关系,当初我与你讲条件,你代替玉燕出嫁,我找人给你妈看病,但是你妈病的太重了,走到半路上人就没了。我并没有存心要她的命。” “你虽然没有直接下手杀她,可是你如果当初肯收留我们,她又怎么会病到那个地步?你就算不是直接下手,也是你间接害死了她。你害死她,却还要瞒着我,利用我,你知道当我知道的时候,我心里有多恨!”宋安非激动起来,眼泪盈眶,拍了一下床沿;“我恨不得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你跟王阳,都不是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你们做得出来?就因为我是王阳的私生子,就因为我母亲是你的眼中钉?我母亲有多无辜,我又有多无辜,难道是我自己选择的自己的出身?要是能自己选,我宁愿从来没有来古这世上,你知道作为私生子,我从小到大受了多少罪,我妈又因为未婚生子,受了多少罪!你要报复的人,该是王阳,不该是我们!” 张桂芳别过头去,眼泪不断地掉下来:“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虽然要强些,在家里说话管用一些,可到底也是个女人。王阳是我分丈夫,有又能怎么样他,难道我一个女人,还能休了自己的丈夫,还能抛弃他,自己会娘家,或者自己再找一个?” 她伸手抹了眼泪,说:“我如今向你低头,也认错,可是你如果问说是不是后悔,我可以告诉你,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不是后悔。或许重新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只是可能对王阳这个男人死心的早一点,可是我也不会允许有人成为我子女的敌人。” “你在用母爱来掩饰,也掩饰不了你丑恶的心。”宋安非说:“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宋安非,你把我杀了吧,我做恶深重,害了你,害了陆啸昆,不杀我,你们心里的恨永远不会消除的,我活着,我受折磨,你们也受折磨,也只会生出无穷无尽的恨来。我与你做个交易,如何?我回去自我了断,咱们两代人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你不要为难我的一对儿女,由着他们死活。我去到底下,为你母亲赎罪。” 宋安非低下头来,一句话都没有说。张桂芳生出双手来,握住他的手,然后松开,自己站了起来,转身朝外走。 331 张桂芳以死谢罪 张桂芳从院子里出来,在院门口站了好一会,等到心情平静了,她才低下头,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膝盖。 她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会对着宋安非下跪。她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抬头看向天边,好像这么晴朗的 天空,她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她直接就去了莲儿住的院子,到了院子门口,就有丫头看见了她,赶紧跑过来,说道:“太太,莲儿姑娘肚子里额孩子没了,您现在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张桂芳说:“我要见老爷,你去请老爷出来。” 那小丫头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动弹,张桂芳说:“让你去你就去。” 第174节 “是。” 那小丫头到了屋里,不一会就出来了,紧接着王阳在她身后跟着出来,那眼圈竟然是红的,似乎失去了这个孩子,也让他分外伤心。 只是这双刚哭过的眼睛,在看到她的时候立马变了颜色,张桂芳却不畏惧,朝着他点点头。 “你还有脸来这里?你来的也正好,你进来看看莲儿如今的样子,就知道你的宝贝女人有多令人寒心。” “玉燕也是你的孩子,”张桂芳说:“老爷恨我厌恶我不要紧,如今我已经被休了,将来也不知死活,已经有了我的报应,只是玉燕,你是她父亲,该是知道她的,她只是任性,本性不坏,如今世道这么乱,难道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流落在外?她如果有什么好歹,对你,对王家又有什么好处。老爷千万不要糊涂了、” “这样心肠歹毒的女儿,不要也罢,留着迟早是个祸害,说不定会造下更大的孽!” “就当我求你了,老爷,”张桂芳眼圈一红,说:“我是很少求你的,就看着我这些年为了王家也算殚精竭虑的份上,老爷答应我,好好照顾玉燕,她以后会懂事的。何况老爷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也要看宗延的面子。这王家迟早是要交到他手里的,如果因为老爷狠心,玉燕出了什么事,宗延心里会怎么样。就苏南他重孝道,心里压过这件事不提,可是他连自己的亲姐姐都护不周全,以后谁又肯听他的?” 王阳听了,就微微一愣,可是嘴里却说:“就这么算了?” “玉燕这一回却是是做错了,可是她也是一片孝心,她是看不惯我被莲儿压过一头,这才想要替我出气,说起来归根到底,还都是我的错处,我愿意代替玉燕向莲儿姑娘赔罪,即便是要来我这条命偿还她腹中之子,我也绝无怨言。” 张桂芳说着便朝里头走:“老爷要是觉得这件事不好多莲儿说,我来亲自求她原谅。” 王阳自然也不拦着她,一则他乐意看到一向狂妄自大的张桂芳低声下气的模样,二则就如张桂芳刚才所说的那样,这时莲儿失去了孩子,心里悲愤,她不说原谅王玉燕,他便来替她原谅,到底是有些不大合适,如果张桂芳真能亲自获得莲儿的谅解,他虽然其中厌恶王玉燕,可也愿意做个顺水人情,说到底,玉燕也是他的女儿。 张桂芳进了屋,就看见莲儿躺在床上,她来了一眼旁边的丫头,说:“我有话跟莲儿说,你们先出去。” 那两个丫头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刚才和王阳说过话,想必是经过了老的同意才进来的,便躬身出去了,顺便将房门一起关上了。张桂芳走到床边,看见莲儿脸色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那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睛都是红肿的,也不看她,只是呆呆地望着。 “我没想到会到这个地步,”张桂芳说:“你要不要紧?” “太太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的孩子没了,你说要不要紧?” 莲儿的声音冰冷,侧过头来看向她:“我来,是为了你女儿求情的?” 张桂芳点点头,说:“我希望你能松口,放我女儿一条生路。她是个女儿家,离开了王家,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莲儿却冷笑出来,说道:“她是你的女儿,就是张家的外甥女,还是少爷的亲姐姐,即便她被老爷逐出家门,做不了张家的大小姐,也有一群富贵亲戚,难道哈能饿死不成?不过是少了个身份,多了个恶名,以后择亲有些困难罢了,这也还都是说不准的事儿。只是因为这些,太太就舍不得了,专门跑到这里来求我。太太对这个女儿是不是太娇宠了?她做出如今这样狠毒的事情,养成这样愚蠢的性子,难道不是太太娇宠的结果?” 张桂芳脸色难看,说道:“你们既然已经知道我恶毒,玉燕又是被我教导出来的,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罪魁祸首的错,我向你认错,你只要肯原谅了玉燕,我也懂得投桃报李。” “投桃报李,难道你能给我一个孩子,还是能让我当上王家的主母?” 张桂芳嘴角动了动,终于压抑住了自己内心的不屑,开口说:“你说的这些,我或许都不能,但是我能保证你一条,”她说着看向莲儿,目光阴冷:“我能保证你后半生衣食无忧,保你性命无虞。” 莲儿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恼恨,却听张桂芳说:“你之所以这么重视这个孩子,无非是想母凭子贵,为自己挣得一个前程,可是你想过没有,就凭你的出身,想要当个妾室或许还容易,想当王家的太太,那比登天还难。将来老爷早晚要续弦,将来的主母如何也不知道,你的下场到底如何,还得看命。但是有一条,不管如今王家是谁当家,将来这王家都是我儿子王宗延的,只一点永远都不会变。你如果对玉燕毫不退让,如今老爷为你撑腰,你自然可以如愿,可是将来老爷不在了,你觉得宗延会如何对待她姐姐,有如何对待你呢,甚至于包括你将来可能会有的孩子?” 莲儿紧紧抿着嘴唇,再也不发一语。 “自然了,或许我的儿子也会遭了你们的算计,但是凡事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总是对的。既然我儿子将来可能会成为王家真正的主人,你又何必得罪他?” 莲儿沉默不语,只是眼泪却流了下来,心中恨得厉害,嘴唇都要出血来了。张桂芳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下,说:“自然了,你为了你的孩子,或许会放手一搏,我为了我的孩子,也愿意拿命来交换。我已经和宋安非达成了协议,我愿意用我的命,来换我儿女分平安。你也就东用我的命,来偿还你那未出世的孩子的命吧。” 莲儿有些吃惊地看着张桂芳:“你肯死?” 张桂芳露出一抹淡淡地笑容来,说:“发生了这么多事,从头到尾,我不都是为了我的孩子么,这一点难道你也要怀疑?怎么样,这个条件你还满意么?我死了,对你也不是没有好处吧。又能解你心头之恨。” 莲儿不上了眼睛,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张桂芳书:“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我死,来替你的孩子偿命。” “我并没有想要你死,”莲儿默默地说:“我设计陷害你,而不过是为了我的孩子,怕你容不下他。” 张桂芳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停顿了一下,便开门走了出去。院子门口,王阳正在那里站着,显然听到了些许她们的对话,有些吃惊地看着她。 张桂芳惨淡一笑,说:“老爷,我们夫妻一场,情分已经全没了,我们之间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一双儿女了,他们是你的骨肉,还希望老爷怜惜他们。这些年来,我做的孽不少,也该是我赎罪的时候了。” 她说着就往前走,王阳猛地转过身,大声道:“你口口声声说着赎罪,你难道是真心悔过么?不是,你不过是逼不得已,走投无路。” 张桂芳却什么都没有说,甚至都没有停留,直接走出了院子。王阳站在那里,浑身颤抖,吼道:“你是死都临头不知悔改!” 他在院子里踱着步,似乎格外急躁,终于一咬牙,快步朝外头走去,他刚走过拐角,就看见宋安非正在院门口站着。他快步走过去,问说:“真要逼死她么?” “老爷心疼了?” 宋安非面无表情敌看着他。 王阳脸色苍白,嘴唇有些发抖:“何至于如此狠心,饶了她一命,又能如何?” “是啊,何至于如此狠心?”宋安非默念了一句:“你们当初对我,如果能念到这一点,又何至于大家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他说着就朝前走去,王阳问道:“你要去干嘛?” “我的头号仇人终于要死了,我怎么能不亲眼目睹这一刻?” 王阳嘴唇哆嗦着,有些惊惧地看着宋安非消失在拐角。 宋安非来到张桂芳的院子里,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板凳落地的声音,他将房门打开,就看见张桂芳的身体吊在绳索上,整个人在痉挛着,挣扎着。 他站在门口,说道:“你可真好骗,难道我宋安非在你心里,就是那么软弱,你流几滴眼泪,我就心软了,哈哈哈哈,张桂芳,你可真天真。” 张桂芳挣扎的更厉害,可是那脸却越来越红,那眼珠子仿佛都要凸出来了,十分骇人。宋安非幽幽地说:“你是不是恨我恨得要死,却又无能为力?你不要担心,很快你的一双儿女就回去陪你。” 张桂芳拼尽了最后的力气蹬了几下,脖子几乎要被绳索给勒断了,她的挣扎渐渐地衰微下去,宋安非在旁边踏着步,声音平静地如同恶魔一般,喊着:“一,二,三,四……” 张桂芳终于停止了最后的挣扎,她的身体吊在绳索上摇晃着,宋安非低下头,落下了两行眼泪。 232 回归 宋安非踉跄着走出去,正碰到一个小丫头端着一个水盆进来,他有些失神地说道:“你家太太上吊了,你快起看看吧。” 那小丫头手里的盆子掉落到了地上,溅湿了宋安非的双脚。她赶紧跑了进去,随即就传来她的惊叫声,那声呼唤似乎格外刺耳,宋安非微微眯起眼睛,觉得有些眩晕。 第175节 他一路回到自己院子里,正好碰见陆啸昆往外头走,看见他便说:“你去哪儿了,我正要去找你呢。” “我去看了看张桂芳。”他抬起头来,呆呆地问:“你去干嘛了?” “刚才王宗延不是送王玉燕出门么,我到大门口堵住他们,给他们交代了几句话,你放心,他们以后都不会为难你了。” 宋安非说:“是啊,从今以后,没人会欺负我了。如果真有人欺负我,也就只有你了。” 陆啸昆愣了一下,就听宋安非说:“你将来会欺负我么?” 陆啸昆本来想逗弄他几句,毕竟“欺负”这个词可以有很多种解释,甚至可以试很暧昧的那一种。但是他发现宋安非的神色那么认真,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于是很严肃地说:“不会。” “将来你富贵了,会不会找个女人代替我?” 陆啸昆一愣:“谁跟你说的这些,我说你怎么看着不对劲呢,是张桂芳那个女人说的吧。看来我得好好教训教训她。” 宋安非却一把拉住他:“你只说会不会把。” “当然不会,”陆啸昆说:“你我经历了这些生死难关,难道我的心,你还看不清?” 宋安非这才松开他,仿佛自己也觉得自己魔怔了,笑了笑,说:“原是我想多了。” “不是你想多了,是张桂芳她们说的这些话吧,”陆啸昆皱起眉头,说:“他们跟你说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这不是给自己添堵么。以后除了我的话,谁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 “知道了。”宋安非吁了一口气,说:“你派人把王宗延和王玉燕叫回来吧。” “王宗延没走,刚才已经一道回来了,王玉燕应该也不会走远,十有八九会在镇子上住下来。怎么了,你要找他们?” “张桂芳可能死了,他们身为子女,总该尽孝的。” 陆啸昆一愣:“什么叫有可能死了。刚才我出去的时候,见她还阴阳怪气的,你们俩说了什么了?” 宋安非就将事情前后讲了一遍,陆啸昆面色沉重,说:“那她到底死了没有?” 宋安非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看着张桂芳不再动弹,便离开了那里,然后喊了小丫头去救她,没看她到底活下来没有。他是恨张桂芳的,觉得这个女人死有余辜,可是再坏的人,心里也有一面留着人性,张桂芳虽然对别人恶毒自私,但是对她的一双儿女,却是做到了一个母亲的极致,他不能不动容。所以他把张桂芳逼到了将死未死的地步,然后由上天来决定她的生死。 他仁慈么?好像也并没有,毕竟张桂芳或许已经死了,而且是他逼死的,可是他似乎又没有做到完全的狠心绝情,他到底给张桂芳留下了一线生机。 陆啸昆何尝不理解他心里的矛盾,说:“你不该由自己去做这件事,交给我做更好。” “这是我跟她的恩怨,就该由我来解决。”宋安非说:“去把王玉燕找回来吧,张桂芳是个好母亲,该有子女送她一程。如果她没有死,也算她命不该绝。” 陆啸昆点点头,说:“要不要去看看她到底如何了?” 宋安非摇头:“我心里很乱,想离开这里几天,我想到春儿家里住几天。” 陆啸昆知道他是逃避这些,可是也不想他为难,点点头说:“也好,等事情都办妥了,我再去接你。” “何文才还没找到么?” 陆啸昆摇摇头:“倒是逮住了几个他的手下,王青正在逼供呢,或许能把他咬出来。” 宋安非坐着车从王家出来,刚出门就看见王玉燕从一辆马车上跳了下来,显然是陆啸昆的人找到了她,告诉了她张桂芳的事儿。王玉燕飞快地跑了进来,和宋安非的车子擦肩而过,她回过头来,流着眼泪看着宋安非,宋安非竟然在她眼睛里没有看到丝毫的愤怒,好像她母亲的意外彻底打垮了她心里最后一分骄矜,她的眼里只有哀伤。 宋安非心里的哀伤更为隆盛,他甚至丝毫都感受不到胜利的喜悦。到了春儿家里也是意兴阑珊,人变得格外沉默。春儿夫妇悉心照料这他,有一天,杜威从外头跑进来,说:“好消息,好消息,何文才终于被抓住了!” 这一下子宋安非才算有了生气,立即站了起来:“抓住了?” 杜威兴奋地说:“听说他乔装打扮成了个女人,妄图也=夜里偷偷出山,姐夫哦被抓了个正着。” 宋安非听了,只觉得讽刺,何文才为了逃命,竟然可以乔装成女人,也是被逼急了。他以这样的狼狈样子被抓了个现行,也真是报应不爽。 春儿抱着孩子说:“这下我这心可总算是放下了,何文才一天不抓住,我就一天悬着心,老怕他像上次那样死灰复燃。” “这回他是不能了,铁定要杀了他。” 春儿说:“那是自然,就算陆大哥能饶得了他,王青也不可能绕过他。阿弥陀佛,也算是为民除害!” 当天傍晚时分,陆啸昆就派人来接他了。春儿还想留他多住几天,宋安非说:“我也该回去 。” “你回去了之后,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也千万别再心软,你不管做什么,都没人责怪你的。”春儿低声说:“还有,你当初答应你妈的事,也该开始着手做了,时机也到了。” 宋安非听春儿这么一说,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你觉得,我该做么?”他面色露出几分哀伤来,说:“我其实一直不想去想这件事,我和王家已经成了这样,王老爷……他你也知道的,我并不想……” “这事原我不该多嘴,可是你总不能让你妈一直一个人孤零零地躺着荒山野地。总该让她有个归宿,既然这事她临终遗言,你认祖归宗的事儿可以先缓一缓,先把你妈的墓迁到王家去,后面的事儿后面再想。” 但是把宋英杜威墓迁到王家祖坟,等于也就承认了他和他母亲的身份,这和认祖归宗也没有什么区别了,或许差的只是一个口头上的说法和一个仪式而已。宋安非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有说话,只点点头说:“我会看着办的。” 他从春儿家里出来,在日落时分回到了王家。李副官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他,宋安非说:“司令人呢?” “司令刚才坐车出去了,好像是去接人,告诉我说让我在门口等着,如果您先回来,就先吃饭。” “他没说去接谁了么?” 李副官摇头:“他没说,我也没敢问。” 宋安非一边朝里头走,一边打量着四周,路上并没有碰见几个人,偶尔几个小丫头也都是低着头,对他很是恭敬。他心里越来越忐忑,终于忍不住问李副官:“张桂芳死了么?” 他问完就停下了脚步,看着李副官,显然非常紧张。李副官小声说:“您当时前脚刚走,司令后脚就把她给抬出去了。抬出去的时候还有一口气呢,说是就下来了,不过听说大夫说了吊了太长时间,只是留口气,未必活得下来。至于后面到底怎么样了,没人知道,也没听见人提起,好像很多人都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王小姐和王少爷也都不在家里,倒是王老爷一直照顾着莲儿姑娘,没见有什么动静。” 宋安非心里知道,这是陆啸昆故意这样做的,张桂芳是死是活不让他知道,是不让他心里有什么负担。他叹了一口气,也算了,不知道也好,张桂芳和他的恩怨,也算一了百了了,在纠结下去,也只是自寻烦恼。 他到了屋里,见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饭菜,李副官笑着说:“这有几样菜,还是司令亲自下厨做的呢。” 宋安非看那菜的样式就有些忍俊不禁,说:“他其实会做饭,只是糙一些,味道其实还可以。” 第176节 李副官说:“您先吃吧,司令特地给您做的。” “他饭都做好了,显然是等我回来一起吃的,不知道是什么人来了,要他亲自去接,不会有什么事吧?” 李副官说:“我不知道,看着像是喜事,因为司令一听说就立即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好像是等不及了,这才跑出去接了。” 宋安非点点头,心里忽然一动,猛地站了起来。 李副官吓了一跳,看着他问:“怎么了?” “难道是壮壮找到了?”宋安非说着就朝外头走,李副官喊道:“您这是要去哪儿?” 宋安非声音急切,一边朝外头走一边说:“我要去门口等着,或许是壮壮和王大哥回来了!” 233 尘埃落定 宋安非在门口也就等了小半个时辰,就见一辆车开了过来。这里不比大城市,远远地看见车灯,基本上就能断定是陆啸昆了。宋安非激动地跑了过去,车子在他跟前停了下来,他一眼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王通从车子上跳下来,急切地喊道:“安非!” 这一别数年,宋安非一听到王通的声音,眼泪就流了下来,王通伸手抱住了他,宋安非喊了一声“王大哥”,就听见车里头陆啸昆说:“这儿还有一个呢。” 宋安非松开王通,就看见车里头还有坐着一个少年,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壮壮了,只是他如今有些不敢认了。壮壮似乎很羞涩的样子,下了车,看着他。 几年不见,壮壮已经长高了很多很多,看着也是俊秀的一个少年了,除了眉眼还有些过去的样子,整个人比原来秀气了很多,也高了很多。 “成天喊你宋叔叔,如今见了面,不认识了?”王通笑着说。 壮壮这才喊了一声“宋叔叔”,宋安非走过去,看了看,忽然一把将壮壮抱在怀里,壮壮有些窘迫,可是眼睛却湿润了,又喊了一声宋叔叔。 到了家里,他们几乎一夜没睡,讲了分别这些年各自都经历了那些事,一直快到天明,才各自去安睡了。可是宋安非还是激动的很,上了床依然跟陆啸昆说个不停,陆啸昆在他旁边躺了下来,说:“如今心里头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宋安非听他的语气,似乎放下了千斤重担,于是便说:“壮壮的事,你虽然一直没说,可是也一直悬着心吧?” 陆啸昆“嗯”了一声,说:“其实我一度以为找不到了。怕你伤心,也不敢跟你说。如今有你在身边,壮壮也回来了,我也没什么求的了。” 宋安非撑起身体,问说:“已经心满意足了,没什么想要的了?” 陆啸昆眼睛里忽然闪过一抹精光:“你又来撩我,把我撩起来你又不肯,还不是害我自己难受。” 宋安非一窘,说:“那……那谁让你那么大……” 陆啸昆忽然翻身,侧身看着他,嘴角咧开,带着点不怀好意:“我都跟你说了,大有大的好。女人谁不希望自己男人够分量。” “我是男的啊……” 陆啸昆忽然压上来,说:“再试试,再试试……” 其实他们已经不止试过一回了,两个人整日睡在一起,又都是正当壮年,要想做个柳下惠,那是谁都做不到。只是该玩的都玩过了,就是闯不过那最后一关,这一回宋安非疼的直哭,哭的陆啸昆都心疼了,只好搂住说:“好了好了,咱不试了,不试了。” 不试可以,那也得用别的法子发泄出来,只是这样到底陆啸昆心里不满足,心心念念的人,到现在还没成了自己的人,说出去他觉得都没人信。 可是宋安非是他的宝,他哪舍得让宋安非掉眼泪。 壮壮走的时候还小,如今隔了几年回来,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生分,他跟王通,比跟陆啸昆还要亲。陆啸昆虽然心里稍微有些不是滋味,可是也说了:“这说明王通待他是真好。” 白日里看壮壮,愈发觉得这少年挺拔俊秀,只可惜识字不多,耽误了学知识的好时候。因为王通和壮壮回来,宋安非都忘了何文才的事儿,后来听说王青已经做主,要在菜市口枪杀了他。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一个客人。 这个客人不是别人,正是沈易安。 沈易安说:“何文才作恶多端,在他临死之前,我想见见他。” 因为害怕卧虎山还有何文才的余孽,所以这一回看押他的时候,守卫特别多,宋安非觉得应该给沈易安一些私人的时间,所以并没有跟进去,只是在院子里等着。沈易安进去之后,很久才从里面出来,宋安非走上前去,看见沈易安面色如常,竟然一点哀伤或释然的神色都看不出来。 他只说:“多谢。” “明日他就会被当众枪决了。” 沈易安点点头说:“王青这是要立威呢。” 其实要立威,不只是王青,陆啸昆想必也包括在里面。只是沈易安这人聪慧,只说了王青。宋安非说:“这也是为民除害,你不知道有多少户被这群土匪害的家破人亡。” 沈易安点头:“枪决了他们,应该可以太平一段日子了。” 沈易安走了之后,宋安非本也想进去看看何文才,可是在院子里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没有进去。 过去的,就都过去了,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他去羞辱几句,又有什么意思。 何文才被枪决的那一天,宋安非并没有去看,倒是王通带着壮壮去围观了,宋安非一个人在家里等着,坐在院子里喝茶的时候,听见了一声枪响。 他心里头微微一颤,竟然和当初面对张桂芳的时候一样,说不上什么感受,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他最后显然是赢了,可是他的赢,也赢得并不算痛快,这或许和他本身的性格有关,他生性柔弱,且有些少年意气,仇恨来的时候很凶猛,去的时候也很迅速。 壮壮回来之后,就给他讲何文才被枪决时候的情景,将这里的老百姓都有多痛恨他,还没有被枪决,他就已经几乎快被老百姓给砸死了。 这些平日里看着很懦弱的老百姓,仿佛突然间将此心里压积太多年的对于土匪的惧怕和怨恨都发泄了出来。 王通说:“实在是大快人心!不过很有名气的沈家,和这何文才有什么过节么?” 宋安非听见他提起沈家,就问说:“沈家怎么了?” “你不知道,这何文才被枪决了之后,沈家那个大少爷出来,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给挖出来喂狗了。我看他平日里也是很知书达理的一个人,没想到竟然这么心狠,看来他们沈家和卧虎山的这群土匪,也有些过节。” 宋安非听了愣了一下,也没有再说什么。 也不知道怎么了,宋安非觉得自己的心性软了不少。也就在这个时候,王阳来找他了,说起来要他认祖归宗的事。 宋安非说:“我想先把我母亲的坟迁过来。” 第177节 他说着便将宋英临死之前的遗言说了一遍,王阳听了眼眶泛红,似乎无限感慨,点头说:“那是应该的。” 王阳不知道是诚心悔改,还是想和他套近乎,对待这件事异常认真。张桂芳已经被休了,如今王家已经没有主母,他是以王家太甜的身份把宋英的坟给迁过来的。王氏的宗亲也都没有意见,全都应允了。 这世道太乱了,人人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如今陆啸昆是这一方霸主,虽然不知道日后如何,但今时今日,他们都不敢得罪了陆啸昆。而陆啸昆和宋安非又是那样的关系,自然他们也不敢让宋安非不痛快。 就像外界传言的那样,陆啸昆曾经撂下过话说:“你们让宋安非不痛快,就是让我不痛快。” 他们要让陆啸昆痛快,自然也要让宋安非痛快。 宋英的墓被安放在王氏墓群,宋安非带着王家的丫头仆人一起祭拜,俨然已经成为了王家名正言顺的大少爷。而如今王宗延和王玉燕都不在家里,众人都说王家要变天了,以后这王家十有八九是宋安非接班。 宋安非在王家过的越来越风生水起,他派人将春儿一家也接了过来。春儿家原本就在镇上住,后来被张桂芳所胁迫。这才搬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宋安非原本是想让他们一家都住在王家,可是春儿的爹娘却执意要回到他们自己家里住,只留下了春儿夫妇和新生的孩子,陪着宋安非住了几日。 壮壮异常喜欢这个小孩子,经常过来逗他玩。多了一个小孩子,似乎就多了很多话题,他们说起壮壮以前的样子,渐渐地壮壮也活泼起来。 然后有一天回家,陆啸昆非常兴奋地把宋安非叫到了房里,大白天的,居然还关上门,刚往里头走了几步,又折回去,把门栓插上,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宋安非见他一脸兴奋,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陆啸昆很神秘地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来。 宋安非楞了一下,接过来看了看,问说:“香油?” 倒是不难闻出来,只是宋安非不懂,不过是一瓶香油,陆啸昆为什么会如此兴奋。 结果陆啸昆脸庞微红,眼睛里冒着光,说:“我今日才知道,原来男人跟男人睡觉,不比女人,是需要用这个的。用了这个,就容易多了。” 宋安非大窘,问说:“你听谁说的,平白无故的,你跟人家请教这个?” 陆啸昆说:“这种事,我哪好到处问人,我是听王通说的。” “他怎么跟你说起这个?” “他那个人你是知道的,最是风流。”陆啸昆这时候了,还不忘酸王通一把,说道:“今日偶然说起来,他就问咱们如何了,我心里正好有些苦恼,于是便跟他抱怨了两句,没想到王通倒是精于此道,告诉我说男子交合不比男女,需要用油来润滑,才不至于让你吃苦头。“ 陆啸昆说着就伸手拉宋安非,宋安非惊惧地问说:“干嘛?” “咱们赶紧试试!” “试什么…大白天的……” “你就当可怜我,我真是等不到天黑了,咱们就试试看……憋多少天了……” 宋安非就被陆啸昆连拉带拽地给弄到床上去了。 234 一世安好 有了油的润滑,两个人这一回居然成了事,虽然说疼还是免不了要疼,但是就像陆啸昆说的那样:“我的安非,乖,忍一忍,第一次都难免要疼。” 宋安非总算领略到了什么叫传言非虚。当初他男扮女装嫁给陆啸昆,墙根下听到一些关于陆啸昆那方面的谣传,如今亲证,果然名不虚传。 亲证的下场,就是宋安非第二天就没爬起来。壮壮天真,过来看他,问说:“宋叔叔,这都是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起来。” 陆啸昆神清气爽地说:“你宋叔叔身体不舒服,你别打扰他,让他睡一会。” 宋安非躺着床上,一张脸都已经红透了。 可是壮壮好骗,王通就没有那么好骗了,一进门就愣了一下,然后嘴角一扯,在门口站住,要笑不笑地看着宋安非和旁边端茶倒水的陆啸昆。 “这屋里头好香啊,”王通说:“一瓶香油都洒出来了吧?” 宋安非蒙住头,羞得不敢说话,可不是一瓶都用完了,洒得到处都是,就算换了被褥,这屋里头也都是香油味。 陆啸昆倒是不怕王通知道,可是知道宋安非害臊,要面子,他如果不替他解围,宋安非指定要怪他,于是就说:“不小心洒了一地,可惜了。” “是么,不过我闻着这屋里除了香油味,还有你、别的味儿……” 一说到别的味,宋安非就露出头来,问说:“什么味?” 结果陆啸昆却遮住了他的脸,说:“你别听他瞎说,哪有别的味,”他说着机站了起来,对王通说:“走走走,别带坏了我们家安非。” “看来真成了你们家的了,这你得请客。” 陆啸昆往外头走:“请客请客,谁不请也得请你。” 陆啸昆果真在院子里摆了几桌酒席,不过倒不是喜宴,名义上是为了庆祝最近一连串的胜利,春儿夫妇和沈易安兄弟俩也请过来了。他和宋安非做东家,出来敬酒,倒是和新郎新娘娶亲的时候的规矩没有两样。 等到酒尽客散,陆啸昆也喝的晕乎乎的了,抱着宋安非就是一阵折腾,宋安非喝了酒,身子更软,让陆啸昆爽的直吼,吓得宋安非差点都丢了,喊道:“你别嚎了,别嚎了。” 旁边屋里,壮壮翻过身,问王通:“王叔叔,我爹他怎么了?” 王通早就听的有些心急火燎,在旁边床上说:“喝醉了酒,发酒疯呢。” 因为陆啸昆没个节制,第二天他们俩都没爬起来,正好下了雨,两个人躲在床上听雨声,陆啸昆忽然说:“你说我要不要把司令这位子让出去?” 宋安非一愣,问说:“为什么?” “其实当初打仗,挣功名,原也是为了你和壮壮,我这人其实没多大出息,也不当算计人心,最近安稳了,我看王青似乎隐隐有些不安分,要是打仗我行,要是比心眼,我可不过他,也怕万一出了事,你和壮壮都不好办。” “我也不想你在打仗,只是如今你好不容易成了大事,要是说放下就放下,我总怕你以后会后悔。” “我有你,有儿子,还有什么可后悔的。” 宋安非靠着陆啸昆的怀里,手指头轻轻描摹着他肩头的一块疤,说:“看来,沈易安看人很准的,那王青,果然有些异心了么?” “说是异心倒也谈不上,只是每个人的报负不一样吧。王青是有报负的人,不甘心在这种弹丸之地做个司令,想到外头更广阔的地方去大展身手,他想带着兵往外扩张势力,我心里不是很乐意。不瞒你说,一起打了这么些年的仗,我跟手下这些人,也都有了感情,大家伙打仗,都是讨生活,逼不得已才走上这条路,好端端的,谁愿意在枪口上讨生活呢。如今活下来的这些人里头,跟我同一年的,已经没有几个了。我也不想他们再去战场上厮杀……”陆啸昆说着沉默了一会:“说来说去,也或许我没什么出息吧,到底是个庄稼汉。“ “谁说你没出息,在我眼里,你是天底下最有出息的人。” 陆啸昆一听,忽然撑起半边身子:“那我昨晚上问你,我是不是最厉害的,你怎么咬着嘴就是不吭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