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嫁》 第1节 本书由(凝涉)为您整理制作 ================== 嫡嫁 作者:顾盼若浅 文案: 作为一个大龄未婚女青年,土生土长的国公府嫡长女。 林明华表示,自己的压力其实也不是那么大。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布衣生活 主角:林明华 ┃ 配角:林矍,林明馨 ================== ☆、第1章 退婚 已经出了正月,整个京城却依然是白雪皑皑的模样。街头相传今年是三十年难得一遇的寒冬,九月底就大雪纷飞,二月初的时候还下了一场大雪,这天寒地冻让人只想窝在家中,不愿出门。 定国公府里地龙烧得足足的,国公府年前出嫁的六女林明馨进屋就褪下了外面白色狐狸皮的大氅丢给一旁丫鬟,快步进了内间,竟是毫不在意会带进屋中一股子的寒气。 “姨娘,府上真的给大姐退婚了?那可是谢侯府的嫡长子啊,谢侯爷继承了爵位之后就已经上书定下了他为世子,大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她这话说得又急又快,语罢孙姨娘才把热茶推了过去,道:“先喝口茶暖暖,外面天冷成这样,你又何必这般来回跑动,仔细冻坏了。” 林明馨喝了一口茶,这才道:“姨娘当我愿意跑?只是这婚事怎么又不成了?大姐今年可都二十二了,哪里容得下她再挑三拣四的!父亲真是偏心,为着她一个就不顾咱们家其他女孩的名声。咱们这些出嫁的女儿,难不成就不重要?父亲就不担心我们在外面被人小瞧了去?” 她一连串的话不过脑子就说了出来,见孙姨娘要阻拦她,心中更是一把无名火,恨声道:“这是在姨娘院子中,我有什么不能说的!更何况,也不是我污蔑她。这可是第三次退婚了!算上那次没下定的,都四次了!难不成她真想找个上门女婿继承了这国公府不成?” “你混说什么呢,如今晋哥儿也两岁了,好好教养,将来定然是会继承国公府的,大姑娘就是……就是……” 她就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林明馨冷笑了下,大声道:“就是婚事不顺罢了!” 这话倒也算是实话,府上大姑娘林明华与大少爷乃是双生子,虽然男女不同,两人外貌却是像了九成,明华十四岁定下婚事原本是等着十六出嫁的,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她婚事定下不到半年,府上夫人出门上香,竟然遇上泥石流没了性命。为母守孝三年,她等得起,然而男方实在等不起了,第一门婚事这般退了。 国公府的嫡长女如何不好嫁,这门婚事退了,等三年后出孝明华就又定下一门婚事,两家都下了定了,谁料到府上大少爷急病没了,兄妹两人皆因为守孝误了婚姻大事,因此大少爷连一丝血脉都没有留下。 国公爷当时只有大少爷一个儿子,又没有兄弟,大少爷没了,这国公府就不是降爵这么简单了。国公爷思前想后,觉得他年到三十四五才有了一对双生子,之后就一溜的生女儿,如今也五十多了,这十年来家里都没有再添丁,怕是也生不出儿子了。他思前想后,就生出了让嫡长女坐产招夫的念头,爵位可以隔代传给同样姓林的外孙不是吗?纵然是降爵,也比整个国公府散了好。 这样的话,明华的婚事就又作罢了。毕竟原先订婚的时候可没想过要让男方入赘,明华原本要嫁的可是一品大将军府的嫡子,若大将军真舍得让儿子入赘国公府,只怕皇上心中就要嘀咕了。 之后国公爷就努力相看家境贫寒的青年才俊,别说还真让他找到了个各方面都看得上眼的,这次还没来得及说亲呢,他院中一个姓宋的姨娘竟然有了身孕,怀胎十月生下一个男婴竟然与国公爷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这下已经准备了两年当宗女的明华已经年过二十,府中上下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她热闹呢。 “当初定下谢家这门婚事的时候,我还真当大姐拿得起放得下呢,谁知道热闹了大半年竟然还是要退婚!”林明馨嗤笑了两声。转而看向自己的生母孙姨娘,“这次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退婚的?” 孙姨娘叹息了一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道:“也是命运弄人,这谢家世子也是守孝才耽误了婚事的,说起来比大姑娘还要小上一岁呢,本来这两人的婚事也算是天作之合……” 林明馨听得不耐烦,摆手道:“姨娘别说这些没用的,要退婚总该有个说辞吧,咱们纵然是国公府,可也不能真把谢家的脸面丢地上踩不是?究竟是为了什么?” “早两天传出来消息,这谢世子有一个快一岁的庶子。” “不过是个庶子,大姐都这般年纪了,再拖下去怕是要给人当继室,到时候不要说庶子了,怕是还会有前头留下来的嫡子呢!她就作吧,我看她能嫁个什么样的男人。”林明馨说到这里就见孙姨娘眉头皱着,一扬眉道:“姨娘觉得我说的不对?” 孙姨娘叹息了一声,伸手轻轻点了下女儿的鼻子,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心啊!那孩子如今快一岁,也就是一年半前有的,那时候这位谢世子可是还在孝期呢!” 有通房丫鬟也就算了,竟然还有了庶长子,还是在孝期有的,这如何说得过去。 林明馨双眼一转就明白过来,然而心中依然有些不忿,讪讪道:“父亲向来疼爱大姐,自然是大姐不愿意,他就也不愿意了!只大姐已经这般年纪了……” 她倒是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这话里的意思已经说得明明白白,孙姨娘听了也不过是笑笑,道:“你有什么好在意的,真正该在意的应当是那一位才是!” “这么说四姐姐也得了信儿了?”林明馨双眼一亮,笑着道:“姨娘说得没错,怎么也该四姐姐着急才是!” “国公爷当初原是想要去母留子的,就怕晋哥儿跟大姑娘不亲近,四姑娘也是个有心的,跑回来守了一个月,又是求又是哭,说是以后绝不会说出宋姨娘乃是晋哥儿的生母,这才保住了宋姨娘一条性命,把她送去了京外的庄子中安养。”孙姨娘说着只觉得心有余悸,双手捧着杯子半晌才又开口,“如今晋哥儿两岁多了,一应的吃喝用度都是大姑娘在管,身边平日里更是两三个奶娘看着不让人近身,国公爷亲自教导……等国公爷过世后,怕是宋姨娘就能享福了。” “那也要看她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父亲可不是个软心肠!”林明馨撇了下唇角,“当初四姐姐那般哭闹,不过是仗着夫家得势而已!算了,不说他们,姨娘,你说大姐姐这次退婚,还能再嫁给什么人家?这么多年了,我就盼着她过得没我好,我就放心了!” 她说着手中茶杯用力一放,半碗茶水溅出来都没留意,只恨恨道:“都是父亲的女儿,凭什么她就比我们姐妹尊贵了!如今我恨不得看她从云端跌落到泥地里,再狠狠踩上两脚才是!” # 容嘉居中,这对母女讨论的对象,国公府的大姑娘此时正捧着一个手炉暖手,屋中门窗禁闭,连个端茶送水的小丫鬟都没有。她倒是没有闲着,不时伸手把面前的书翻上一页,慢慢看着。 只屋里的安静也没有持续多久,片刻之后外面就响起了说话声,是出去探查消息的红樱回来了。知道明华畏冷,红樱在外面烤得通身没了寒气这才低声告罪,掀开那厚厚的狐狸皮做的帘子进去。 一进去就看到自家姑娘依在软榻之上,青丝散落在凝脂一般的脸颊旁,一双明眸正凝视前方的书本,整个人都慵懒到了让人叹息的地步。 她上前行礼,等明华抬手让她起身,这才过去把明华腿上滑落的毯子往上拉了拉,道:“姑娘,人从后院走了,这会儿怕是已经拦住国公爷了。” “拦就拦吧。”许是许久未说话的缘故,明华的声音带着点磁性的低沉,此时放开手炉略微伸了个懒腰,道:“前儿个是三妹妹,昨儿个是四妹妹,今儿个是六妹妹,我看明儿个就该是五妹妹了,也亏得二妹妹嫁的远,不然咱们家里怕是要天天待客了。” “姑娘就说笑吧,这府里的姑奶奶没有一个省心的。六姑爷前些日子校场比武刚得了皇上夸赞,六姑奶奶如今正是春风得意,又跟孙姨娘叨咕了半天,姑娘就不怕她出什么幺蛾子?” “怕什么?”明华抬眼一扫,目光流转间笑着道:“纵然是她闹出来什么幺蛾子,也动不了我分毫,不过是让她自己难看罢了。” 她示意红樱给杯中添热水,这才又悠悠道:“怕是她出嫁有些时候,忘记了这府中上下谁说了算吧!” 明华捧着热茶暖手,许久才又道:“前两天刚传出来消息时六妹妹就跟着六妹夫去了趟骠骑将军府,吴将军跟六妹夫也算是拐弯抹角的亲戚,他家有个儿子尚未婚配,六妹妹为着夫家着想,当然愿意卖力气。”她说着瞥了一眼红樱,轻笑:“别看她来得晚,怕是比那几个心中都多了些谋算呢。” “姑娘是说六姑奶奶想要插手姑娘的婚事?”红樱说着眉毛都要竖起来,怒道:“谁给她的胆子,姑娘的事情她也敢插手!” 明华笑了笑,不以为意。 谁给的胆子?自然是野心和怨恨了。 # “父亲。”林明馨跟着国公爷进了花厅,乖巧地端茶过去,“父亲先喝口茶,驱了寒气。” 国公爷点头,接过茶抿了一口才道:“如今天寒地冻的,你不在家中好好养着怎么又出来走动?” “不过回自己家,来回都有人送。马车中又炉子、热水都不缺,怎么会冻着。”林明馨笑着道:“你女婿前两日得了个砚台,说是前朝李大家用过的。他跟个宝贝似的,让我巴巴给送来。说是他一个粗人用不上这么好的砚台,孝敬给岳父正好!” 林矍呵呵一笑,若有所指地道:“你倒是有孝心,不像你那四姐,无端端的就会惹我生气,本就是出嫁女,不好好顾着夫家,整日里东打听西打探的,竟然还想插手我决意的事情!”说着他语气里就带上了几分怒气。 林明馨心中一紧,只觉得父亲这是在敲打自己,偏又有些不甘,想了想道:“父亲别动怒,想来四姐姐是担心父亲吧?” “担心我,难不成我老糊涂了,看不出她那点儿小心思?” 林矍说着扬眉,也懒得跟这个小女儿绕圈子,直接道:“你们姐姐的婚事她也敢动心思,以为有了夫家撑腰,我就拿她没办法了吗?真不知道她如今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愚不可及!” 林明惠无故得了一个愚不可及的评价,却也让林明馨歇了心思,那在心中转了无数圈的话最终也没说出口,只得起身又给林矍续了茶水,这才道:“如今天寒地冻的,父亲怎么这般晚才回府,可是被什么事情拖住了?” 林矍见她老实了,这才缓了口气。“还是北疆的战事,北疆一战我朝大捷。怕是再过月余,北陵国就该送上国书,俯首称臣了。” “这是好事。怎么父亲这般愁眉不展?”看着到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林矍沉闷了会儿,想着这消息怕是也瞒不下去,不出两日京城中定然会传的沸沸扬扬,就直接道:“宁王在边境身受重伤,又染了寒毒,皇上发怒,派了太医院三位院判,连同五名御医前去接他回京。” ☆、第2章 备选 懒得跟这不省心的小女儿纠缠,林矍喝了茶,收了砚台就起身道:“天色渐晚,你也早些回去吧,免得亲家担心。”他说着往外走,“我也去看看你姐姐如今在干什么?” 林明馨跟在他身后,听到后面这话几乎要把手指给拗断了。她目送了林矍离去,这才转身沉着一张脸叫上随行的丫鬟,“回府!” 所以,她讨厌林明华。都是父亲的女儿,凭什么她什么都不用做就得到了父亲的所有关爱。而她小心翼翼的讨好,却还是被嫌弃!林明馨一股子邪火窝在心口,看什么都不顺眼,回府打骂了身边两个通房,见自家夫婿回来这才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沈荣曲扫了眼那两个垂泪的通房,不以为意道:“怎么,岳父给你气受了?” “父亲一心只挂着姐姐,如何有空理会我呢?”林明馨说着眉眼之间带上了些惆怅,不等沈荣曲问起那两个通房,就道:“也是我心中别扭,回来又见她们两人犯了些规矩,难免话就说得重了些。你们暂且回去吧,今日的事情好好想一想,我虽话重,却是为了你们好。咱们毕竟是大户人家,该讲究的地方也是要讲究的,不能随意乱了规矩。” 那两个通房也不敢多说,立刻退了下去。沈荣曲见林明馨不是无故发火,也就没有再细问,脱下外衣,拉着妻子坐下,这才道:“难不成,岳父觉得吴家不好?”若是这门婚事成了,与他与吴家都多有帮助。 林明馨迟疑了下,才道:“我还未曾开口,父亲就拿四姐姐来堵我……”她说着双眼就红了起来,一双小手落在丈夫的手背上:“是我没用……” 沈荣曲一颗心早就软了,此时把她搂入怀中道:“无妨无妨,岳父虽然是儒将,然而毕竟是沙场上厮杀过的,你一个弱女子他发火如何不怕?只是,这事儿你就没跟岳父提?” 林明馨抬头,一脸歉疚,所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沈荣曲却是松了一口气,道:“只要不是被岳父一口回绝了,就还有希望。过两日休沐之时,我与你再一同过去探望岳父。”若是能够预料到林明华与谢铮的婚事是这个结局,他当时多等些时日,说不定怀中搂着的就是国公爷的嫡长女了,纵然人比他大上三岁又如何呢? 林明馨不知道丈夫心中所想,只觉得心中甜甜的,一应要求无所不应。 国公府中,林矍随口打发了林明馨就朝着西后院的小校场走去。此时是林明华雷打不动习武的时辰。他到时果然见林明华正拉弓射箭,看那箭矢射在了九环以内,距离靶心只有分毫的距离,林矍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上前道:“倒是有些进步。” 明华闻声回头,笑着伸手随意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朗声道:“也专心练了五六年,若是再一次次脱靶,岂不是气坏了家里的供奉?”她说着略微让开了位置,“父亲也练上两把?” “你这弓我用着可不够劲儿。”林矍说,一旁早有人识趣得送上了他惯用的弓箭。他接过略微调了下,然后拿起箭矢搭弓拉弦,瞄准放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明华只觉得眨眼之间,就见那箭矢的尾羽应着靶心微微晃动。 “如何?”林矍扭头看去,明华轻笑道:“女儿可比不过父亲,怕是再练个一二十年,也不见得有父亲这般威风。”她说着抽出箭矢,动作倒是跟林矍如出一辙,只慢上许多。 稳定心神,瞄准目标,手指微松。 箭矢射出,明华看过去,见稳稳扎在了靶心上,虽然有些偏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一壶箭用完,她这才停下来擦汗,听校场的小厮报了数,林矍这才点头道:“也算不错了,熟能生巧。再练些年我儿的箭术定然不必我差。” 两人接过绞好的滚烫的帕子擦汗,朝着一旁屋中走过去。屋里绿桃早已经带着小丫鬟准备好了茶水、点心和果盘,此时见父女两人有话要说的样子,这才带着人退到了外间。 等到屋中无人了,林矍敛去笑容道:“今日你六妹妹来了。” 明华捧着茶杯低头看里面漂漂浮浮的茶叶,笑着道:“女儿知道,为了女儿的婚事,家中几位妹妹倒是操碎了心。”她语调平静,然而总是透着一股子淡淡的嘲讽。林矍却是不以为意,只眉头略微皱着才道:“她们若是个好心的,我倒是不说什么了。只看看老四说的是个什么人家,老三又是怎么一副样子!嘿嘿,你六妹妹倒是识趣些,最终没说出口。” “只怕六妹妹不会甘心呢。”明白抬头看过去,自胞兄过世,她就被林矍带在身边当做男儿养,不论习文还是练武,只要林矍有空就亲自指点,甚至这内宅之事,林矍也提点过多次。由此,明华与父亲可谓是无话不说。此时说起自己的婚事,更是坦然大方。 “我这门婚事,只要一日不定下来,总归是有人心中不安的。父亲当知道,四妹妹为了晋哥儿着想,定然不会愿意我留在府中。至于三妹妹,她不过是和稀泥的墙头草罢了,风往哪边吹,她就跟着往那边倒,轻易不会得罪人。倒是六妹妹,看着年纪最小,心中却颇有些城府。更何况,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六妹夫纵然是嫡子,却不是嫡长,在沈府处境总归会艰难一些。” “你倒是为她着想。”林矍见明华处处明白,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又有了幼子,然而他心中最为疼惜的还是这个长女。“你可别一时心软……” “女儿如何会是那种委屈自己的人?”明华轻笑,把茶杯放下,低声道:“纵然是委屈自己,也是为了咱们林氏满门,如何会为了一个妹妹就不顾自己,不顾林家门楣的。六妹妹和六妹夫打的好主意,想着若是再得了那吴将军的支持,说不得六妹夫到时候反而比他兄长更进一步。只是,这主意不该打到我的身上。” 林矍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这才道:“她若好好与我说,难道我会不帮着自家女婿?偏偏打起了这样的主意。我堂堂林氏子孙,竟然如此无用,只会想着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真是辱没了祖宗。” 明华低头抿唇笑,只觉得林明馨真是自掘坟墓。然而想了想,这几个庶妹幼时还在母亲膝下养过些年,只是后来母亲身子越发不好,顾不上这许多就由她们各自的姨娘养着了。而她,自幼跟着同胞的哥哥一起玩耍,偶尔还会扮作哥哥上学堂,习武,眼界从来没有被困在后院之中,后又有父亲亲自教导,自然是与她们不同的。 后宅女人那些弯弯绕绕的手段,不止父亲看不上,她又何尝看得上呢。 因此,才越发觉得这几个妹妹傻。 她略微思索了片刻,才抬头看向林矍道:“既然已经退了谢家的婚事,我的婚事父亲当如何?”她倒是不愁嫁,早些年或许还有些忐忑不安,如今却愈发觉得一个女子如同她这般过日子的话,实在不必再嫁人去看人家脸色,仰仗旁人鼻息了。 只是,她若不嫁,不放心的人也就太多了。况且与明华来说,不过是一门婚事而已,嫁谁不一样呢。只要她自己把持得住,有着国公府当靠山,如何过不得好日子。 第2节 林矍倒是不觉得女儿这般问有什么不妥,略微想了想道:“这京城之中的富贵人家,我都留意过,合适的人选不多。”他对女儿有着一份愧疚,若不是当初他一念之差,如何会耽误了女儿的婚事呢?自然是想着寻了全天下最好的男儿配给自己的女儿的。想起心中那个想法,他又有些愧疚。 “你可还记得当初我想看过的那个欲招赘入府的学子?”最终,他还是问出了口。 明华微微扬眉,略微一想就道:“可是那位姓韩的学子?女儿记得他与女儿是一般的年岁,难不成至今尚未婚配?”她一点就透,立时明白了林矍话中的意思。认真思考了片刻,明华就爽利地道:“他的人品、才德、相貌俱是父亲当初细细考量过的,定然无误。” 言下之意,倒是没有异议。 林矍却还有些迟疑,只低声道:“只是他家世不够好……”岂止不够好,简直是太差。若是明华真嫁了那人,只怕下面几位妹妹都要开一坛好酒,对月当歌了。 明华却是难得的明白人,只低声道:“父亲常说莫欺少年穷,家世不好又如何,只他腹中自有锦绣就好。难不成,有着岳家提携,他还会成为扶不上墙的烂泥?” 她反过来安慰了林矍,见林矍神色舒缓,才又道:“只一点,女儿依稀记得他比我还大上半岁,至今未婚的原由总归是要查清楚的。” 几日后,父女两人几乎不分前后收到了家中暗卫给的消息。那位年到二十二的韩文束之所以至今未娶,乃是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他与身边那个面貌清秀的小厮早就有了不清不楚的事情,甚至为了这小厮才一再推了媒人提亲,还对外宣称早年算过命不宜早婚,不然克妻克岳家。 林矍的脸当场就黑了。 ☆、第3章 惊吓 恰逢这一日沈荣曲休沐,携妻登门拜访。见岳父脸色难看,他暗暗思索自认没做错什么,午饭桌上就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两句。林矍正是烦躁的时候,哪里会给他一个别有居心的后辈什么好脸色,当下拉下脸道:“宁王驻守边疆五年有余,如今虽然打了胜仗,却身受重伤,生死不明。若是北疆真失了他这个少年将军,就是我朝的损失了。” 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沈荣曲愣了下,没有想到岳父说的竟然是这样的事情,略微想了下就附和道:“小婿倒是也听闻了些,早在未出新年的时候,皇上就暗中派了太医院的三位院判连带几位御医去接宁王回京了?想来宁王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无事的。” 他见林矍关心此事,就又多言了两句,顺口提起了自家表叔父吴成豪。 “前几日小婿还听吴家表叔父提起过,说是此时人已经快入吉庆关了,想来月中就当入京城了。”沈荣曲起身给林矍添了杯酒,这才又道:“表叔父也是武将出身,如今虽然因为早年的腿伤久居京城,可毕竟也是骠骑大将军,总归还是有些人脉和门道的。这些消息,听闻是他原先一个忠心的部下说的,那部下如今正在兵部任侍郎,平日里面对表叔父家的几个儿子都颇为看顾。之前小婿与他喝酒,还听他夸赞表叔父家的三子……” 林矍淡淡嗯了一声,就打断了沈荣曲的话头,道:“等宁王回京,怕是还要一番忙碌。”宁王的府邸空置多年,虽然早就有人开始打扫了,可里面添置人手各项琐碎的事情,怕也不容易。 沈荣曲被他这般横着一拦,也不好继续说下去,只好硬生生接过话头道:“宁王殿下在北疆立下了汗马功劳,皇上自然是要重赏的。”他回去坐下,想了想又觉得不甘心,只是接连两次被林矍这般对待,也明白岳父怕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因此低头略微一想,他就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只是,北疆那边失去了宁王这员大将,怕是皇上还要另作安排吧?” 北疆那边,才接连大胜,只怕未来三五年都不会起大战事,他倒是有些心动。 然而想想北疆苦寒,又有些犹豫。因此这话说到一半,沈荣曲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反正有了那么一句暗示,应当也足够了。若是不成,他也不会觉得可惜就是。 北疆纵然容易立功,可是哪里比得上京城繁花似锦,平安康泰呢。 林矍听他起了个头儿,正等着呢,却见这女婿只低头吃菜,竟然不再言语,心中不由有些失望。 纨绔子弟、纨绔子弟!纵然是轻轻松松的功劳放在眼前,都怕吃苦,连争一争的勇气都没,不堪重用! 沈荣曲没想到岳父大人已经给他下了定论,这会儿还自觉聪明,说话透一半,若岳父大人真帮他疏通关系去了北疆,他就熬上个三五年,回来不说官升三品,怎么也该跟他兄长齐头并进了才是。若是最后没去成,留在京城里面安稳度日也不会没有办法。 翁婿两人这边各怀心思,后院里面明华更是与林明馨相对无语。那位韩文束的消息,让她如鲠在喉,懒得应付林明馨心口不一的表现。所幸她得了信儿知道这夫妻两人过来,就让人去请了孙姨娘一同作陪。这会儿有着孙姨娘在侧看着,倒是没有让她多费什么心思。 毕竟,林明馨日子过得舒坦了得意忘形,孙姨娘可还在府中讨生活,说话自然更有分寸些。 一顿午饭用得林明馨心中格外抑郁,不时朝着孙姨娘使眼色,想着让她帮腔开口,然而孙姨娘却如同没有看到一般。不帮忙不说,她好不容易起了个头儿,还会被孙姨娘给拦回去。 难怪这辈子只能够当个姨娘! 林明馨心中恼火,唇角的笑容几乎都要架不住了。饭后的消食茶都喝了,她这边还没说到重点呢,回头该怎么跟丈夫交代?她心中焦急正想不管不顾开口,就见明华直接站了起来。 “孙姨娘跟六妹妹许久没见,想来有不少的话要说。”她说着唇角勾了勾,“我到了午间练剑的时辰,就不陪同了。” “我陪姐姐去校场吧。”林明馨连忙站了起来,跟上去道:“姐姐剑法精妙,我是许久不曾见过了。” 明华倒是也不阻止,只径直回屋换衣衫,此时听到林明馨的话就双手张开由着身边的翠果和红樱换衣,淡淡道:“我记得,你上次看我练剑是三年前,当时我剑法尚不纯熟,摔了好几次。” 练武是个吃苦的活儿,当初听闻林矍亲自教明华习武,家中姐妹皆是不服,纷纷跟来。只可惜,一旬不到就都称病不起了。只她一个人坚持了下来,后来那些个妹妹们还都过来看过她。 这些人抱的是什么想法,她如何不知。不过是想要看笑话罢了,更有甚者说什么练武之后女子身形容易魁梧,胳膊腿都粗得如同男子,想要吓唬她,让她也跟着放弃。 明华既觉得这些妹妹们没一个懂得父亲苦心,又一个个的贪图享受,愈发的看不上她们,独子一人看书习武,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与这些庶妹们越走越远的。如今林明馨说要跟着她过去校场,她也懒得阻拦,反正到时候若是她说话惹她不喜,直接一剑过去就能吓得她尿了裤子。 这待遇,当初府上三姑娘林明若有过。只她觉得丢人,并未对任何人提起,明华自然不会大肆宣扬。 校场之中,几位供奉也都在,见着明华过去都笑着打了招呼,称呼一声大姑娘,倒是对她身后的林明馨视而不见。 林明馨心中恼恨,手微微紧了紧,看着明华过去拿剑连忙笑着道:“姐姐,我可试试吗?” 一旁一位供奉听了,回头扫了一眼林明馨道:“这位姑娘,咱们大姑娘用的剑怕是你用不了吧。” 林明馨修饰的精致的眉毛一挑,道:“怎么,府上大姑娘用得了,我这个出嫁了的六姑娘就用不了吗?”她见那供奉说话竟然不认得自己,不由心中恼火,直接挑明了自己的身份。 明华懒得与她多说,只挽了个剑花把剑往脚下木质地板中一插,没入木板之中松手道:“你想试就试试吧。”说着对那供奉道:“张供奉,这位是我六妹妹。” “原来是六姑娘,在下少出校场,不认得六姑娘。”张供奉笑了笑,竟然都没有道歉,只眯着一双眼看向林明馨。 林明馨心中又气又恼,越发觉得林矍偏心,府中的人惯会捧高踩低,这才让人羞辱了她。她谁也不看,只盯着那微微晃动的剑柄,一步跨过去,想着明华之前那潇洒漂亮的动作,伸手握住就提剑…… 结果那剑纹丝不动,她再用力,双手一起用力,这才把剑从木板地面中拔了出来,然后提起来就觉得一双胳膊被坠得生疼,一只手根本就提不起这剑。 偏偏明华之前拿着神色轻松自如,还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林明馨咬牙,略微动了两下就直接以剑当拐杖,支撑着身体——她总算明白为何张供奉说这剑她用不了了。林明馨抬头看过去,见明华正活动四肢,忍不住问了一声:“姐姐,这剑有多重?” “大约三十斤吧。”明华淡淡道:“比起供奉们的剑,还是轻了些。”她说着扫了一眼林明馨通红的脸颊,过去一把拿过剑,“你若是想玩,那边还有竹剑,适合新手。” 这话平平,只是听在林明馨的耳中就是嘲讽了。她微微咬了下唇,抬头时已经是满脸的笑容了,手指略微扫过散落下来的碎发,笑着道:“我一个女孩子家,就不必舞刀弄枪了。不过,说起来剑法倒是让我想起一人来。你六妹夫的一位表兄,剑法曾经得了朝中不少将军称赞呢。说起来也是少年英雄,如今正在京城防卫军中任六品的校尉,听闻颇得上司看重。” “说起来,这位表兄也是相貌堂堂,今年……”她话到一半,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那剑尖带着杀意扑面而来。 登登登! 林明馨接连后退三四步,直到踩到了裙摆跌倒,这才一声惊叫从胸腔中发出,端得是歇斯里地。 “杀人了——!” 明华收剑看了过去,几乎想要堵住耳朵。六妹妹的叫声未免太过于尖锐了,这般嘶喊只怕这嗓子是三五天都不能好好说话了。她唇角微微勾起,默默想着,这般也算是她做了件好事,让六妹夫多些清净,免得如同她一般被林明馨给聒噪得心烦意乱。毕竟,她这剑可是未曾开封的,六妹夫家的就说不定了。 ☆、第4章 求助 “听说姐姐前两日吓着了小六,让她出了好大的丑?”林明晗笑着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再看看一旁波澜不惊练字的明华,笑着道:“姐姐别怪我聒噪,实在是听闻她这两日都在家中,日日一言不发养着喉咙,觉得解气!” 国公府五姑娘林明晗倒是比明华预料的晚了不少日子才上门,而且一上门就送来了不少新鲜的瓜果蔬菜,说是京外庄子中暖棚里面得的,不值什么钱不过是自家人的一点儿心意。 她与林明馨只差了五个月,两人自小就同床掐架,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听闻了林明馨的遭遇,她昨日已经去了一趟沈府“探望”六妹妹,今日这才巴巴回了娘家谢明华给她出气。 林明晗性子爽利大方,活泼开朗,与林明馨那娇柔温婉的模样全然不同,一副直肠子的模样。 说了一大通的闲话,她见明华停笔,这才过去道:“父亲替姐姐退了谢家的婚事,我看谢家怕是不满呢。”她说着给林紫苏递了橙香绞好的帕子过去,又从青梅手中接过茶送到明华手中,这才担忧地道:“姐姐,虽然这事儿是因谢家家教不严,门风败落所起。只是看谢家竟然让那孩子和通房都留下,就知道谢铮在家中必然受宠。咱们家这般挑明了退婚的事情……” “你担心谢侯爷会暗中下绊子?”明华扬眉看了一眼林明晗,含笑坐下缓缓道:“我听闻,五妹夫这些年在翰林院中不错,想要出去历练一番,可寻好了合适的地方?” 听她这般一说,林明晗心中一块大石这才算是落了地,笑着过去给明华轻轻揉着胳膊,低声道:“如今各地空缺也就那么几处,姐姐也是知道的,你五妹夫平日里早已经读书读傻了,如何去得了那些富庶、繁华的地界?那种地方,只怕只能够给人当盘菜,让人给吃了个干干净净。” 明华扫了她一眼,示意她不必如此,坐下来说话。 林明晗凑过去,又端了两盘点心到明华手边,道:“我记得姐姐是喜欢吃这些的,不知道我出嫁这些日子,口味可有改变?” “还是五妹妹心细。”明华道:“接着说,选中了哪里?” “姐姐关心我。”林明晗道:“若是去太过于清贫的地方,他怎么说也是世家子弟,怕是吃不了那般的苦头。因此公公细细让人查了,选定了茗州三元县。那地方说起来也算清贫,不过倒是依山傍水、民情淳朴,又不与其他权贵的地界交汇,没那些乱七八糟的麻烦。你五妹夫去了那里,只需专心庶务,踏踏实实做事,三年之后考评定然能够得个优。” “听你这般说,确实是个好地方。”明华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林明晗偷偷观察着她的神色,心中还是忐忑不安居多。话是已经说了,总比小六那个傻子一般,连话都没说出来就被吓破了胆子要好得多。只是,林明华帮不帮忙,就两说了。 许久,她听到一个声音问。 “此事,你可与父亲说了?” 林明晗立刻抬头,目露喜色道:“还不曾,此时也不过是个想法,再者,一点点的小事总不好惊动父亲。” “既然如此,中午留下吃饭,等父亲早朝回来,与他提一提。”明华立刻做主,看了一眼林明晗,唇角带着笑意道:“谢家那边,你不必担心。” 谢家是势大,还出了一位宫妃。然而国公府却也不是吃素的。林矍之所以被称之为儒将,是因为他当年可是探花郎,只当时投笔从戎,开疆拓土百里,以军功封了国公之位。真正应了那句入则为相,出则为将的老话。 林矍在武将之中颇有名声,然而文臣之中也颇得赞誉。当年与他同科,有着师兄弟之谊的同僚,也是遍布朝堂,有居庙堂之高的,也有处江湖之远的。 谢家是侯爵,可林家,早在林矍继承家业之前,就是侯爵的爵位了。 周朝文官武将不说泾渭分明,却也各有各的门道,只林矍一人,双方都吃得开。 明华心中细细盘算了一番,不管是林明晗,还是五妹夫曲绍锗都是清楚明白的人。曲家虽然不算世家,然而这十多年来也算是渐渐在京城站稳了脚跟,如今余下子弟皆上进,想来再过若干年,只要第三代好好发展起来,就又是一个蓬勃家族的苗头了。 茗州在京城以北三百里外,虽然偏北了些,但是三面环山,倒是难得春暖夏凉的地方。虽然比不得南方富庶之地,却最是容易做出政绩来。曲家的这个选择不错,两家既然是亲家,这点儿忙自然是要帮的。 林矍午饭后听了大女儿的解说,又细细问了五女儿细节,这才道:“放心,谢家的那点手段我还看不在眼中。”原这事儿本已经是十拿九稳了,所以之前林明晗一家趁着休息去了城外庄子小住。谁知道回京之后就听到这事儿又起了波澜,竟然是有人要中途截胡。曲家这边略微一打听,知道背后有着谢家的影子,这才有了林明晗今日上门的事情。 明华倒是不觉得林明晗这般有什么不好,他们总归是一家人,遇到难处不寻家人帮忙,难不成还如同林明馨那般求到外人跟前吗? 想起这些,她就又有些烦躁,不过是一门婚事罢了,竟然还真让小六他们夫妇给惦记上了。偏偏之前的韩士子又是那般情况,她的婚事倒是一时僵持住了。只是,再耽搁下去,到了五月间,她可就真的过二十二岁生日了。 “如今,宁王的车队大约也已经到了茗州了。”林矍的声音把明华从那点犯愁之中拉了回来,她抬头看过去,略微想了想道:“可传回来消息,宁王殿下如今究竟是何情形?” “今日倒是递了谢恩的折子,据说是宁王亲笔。”林矍与女儿说起朝政倒是毫不迟疑,“孙院判也上了折子,细细说了宁王的情况。只皇上并未让我们知道,只说宁王如今性命无碍,需要好生调养才是。” “这般?”明华皱眉,“似乎有些粉饰太平的样子。若真的是无碍,依着之前父亲说的情形,宁王都该入京了才是。”她说着,目光渐渐明朗,“茗州离京城有三百里开外,若是伤势不重,最慢五六天也当到了才是。如今,只看宁王殿下何时回京就是了。” 林矍点头,“正是如此。” 虽然北疆刚打了胜仗,可是若是打了胜仗的少年将军奄奄一息,会不会让北疆的那些蛮族重新升起勃勃野心,就难说了。而且,宁王回京,北疆那边定然要调过去一些急需军功的青年才俊。若是宁王伤重不治,只怕老将也该去一二镇守才是。 “父亲,可是担心陛下让你去北疆?”明华此话一处,一旁一直安静的林明晗忍不住惊叫出声,“父亲要去北疆?!” 父女两人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林矍才道:“北疆那边,总要稳固了陛下才会安心。当年吴成豪伤了腿,不能行军作战,陈耳更是埋骨北疆,徐泽渊固守南岭,张瑜源受子孙连累告老还乡……若不是这五年里面有宁王殿下顶上,带着北疆将士与蛮族死磕,哪里来得这太平盛世。” 京城距离北疆不过千里,一旦北疆城破,没有天险阻拦,蛮族可以长驱直入,兵临京城城墙之下。 明华素日就熟知朝中之事,如今听林矍说起神色不变,倒是林明晗吓了一跳,心中盘算了许久,突然觉得那茗州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她欲改口,然而思来想去,最终却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父亲虽然偏心,却不至于弃她与不顾。更何况,公爹也不是傻子,如何会给自己的亲儿子选这样一个危险之地呢。她虽然不懂,却不逞强,还是先回去问问清楚才好。 此时已经过了二月中旬,天气渐渐转暖。明华回去之后,想了想随手画了一副桃花,只是那画中枯枝偏多,花却只有六朵。她每日里闲来没事涂上一朵,倒是让红樱忍不住笑着道:“姑娘这是把这当成九九消寒图了吧?” 明华笑了笑,把最后一颗桃花给涂了颜色,想了想又往上面添了三朵桃花。 等那枯枝之上桃花足足有十三朵之多的时候,她才听闻了宁王回京的消息。 三百里地,走了十三天。明华让人把那画给取了收起来,默默盘算了许久,然后才道:“明日清点库房里的药物和皮料。趁着天好,该翻晒的都好好翻晒一番。” 宁王只怕不只是伤重,应该是真的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才对。 ☆、第5章 万寿节 第3节 宁王入京,全京城都沸腾起来。然而,明华还是如同往日一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是多留出了一些时日盘点库房里面的东西,顺手把一些积年的好料子给分发了出去。 春日里了,姨娘们也该做几身新衣裳了。 她这般一发话,得了布料的姨娘们莫不欢欣鼓舞。国公府库房里面的布料啊,怎么可能是凡品。更何况,这一发下来,有些人就动了心思。反正一个人用不完,不如给女儿也好。 因此,之后接连几日国公府里都格外的热闹。嫁出去的姑奶奶轮流着回来,明华倒也不小气,看到有些首饰什么的,也就顺手分给了几个妹妹。老实说,她这个当嫡姐的,十五岁替亡母当家之后,就不曾亏待过余下几位妹妹。不管喜欢不喜欢,总归是没有让她们缺衣少食,国公府姑娘的体面一应俱全。 只可惜,人心不足,她行事再妥帖,也总有人鸡蛋里面挑骨头。 “不过是显示她有权罢了!”林明馨愤愤不平,然而又对那嫩绿的流光布料爱不释手。孙姨娘的年纪自然不适合穿这般新嫩的颜色,因此一整匹都给了她。另外还有一匹半丁香色的软料子、半匹的锦缎,都是上好的布料,寻常人家见都难得一见。 偏林明馨得了东西也不甘心,抱怨几句转头出了国公府就去了四姐夫魏家。她把这些东西略微给林明惠一看,故作叹息道:“四姐姐也真是可惜了,若是宋姨娘在府中,如何会少了你的那一份?二姐姐远嫁没了也就算了,毕竟路途遥远,这么点儿东西让人奔波一趟也不值得。可是,四姐姐可是在京城呢……” 林明惠听了她的话心中一阵阵的火,凭什么姐妹们都有,姨娘们都有,就只有她没有,只有她生母宋姨娘没有?难道就因为宋姨娘生了晋哥儿,让她林明华当不了宗女了吗? 只她毕竟是比林明馨多吃了两年饭,此时笑着道:“让六妹妹挂心了,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吧了。这些东西魏家难不成没有吗,我可是不看在眼中的。六妹妹喜欢,就全部拿回去,不用特意拿来再与我这个当姐姐的分一半。姐姐我啊,不占你这个便宜。” 林明馨被冷嘲热讽的一顿,倒是也不生气,临行之前还殷切问道:“四姐姐多久没去见宋姨娘了,今年天冷,也不知道宋姨娘在庄子上过得如何呢。” 等上了马车,她脸上的笑容立马不见了踪影,冷笑连连。 “林明惠,我看你能够忍到什么时候!”说罢,她吩咐道:“让人盯着国公府,看看我那位四姐姐什么时候过去!” 林明惠不傻,相反她还算是聪明。只是性子不过沉稳,藏不住话。不过这些年来给人当媳妇也算是有所长进,有了孩子之后就更是沉稳了些。前些日子,明华退婚的事情她在林矍跟前吃了个杠头,这会儿自然不会因为一时恼怒就冲去国公府与明华争执了。 只是心中这股气,怎么也压不下来。她来回在屋中走动了许久,这才叫了身边的丫鬟。 “林明馨这些天来都折腾些什么,你给我查清楚了。想要让我跟林明华对上,看起来她是吃了不小的亏!” # 明华安坐家中,这些日子天气越发晴好,药材、皮毛都翻晒妥当重新收拢起来。她又开始整理一些常用的物件,一样样都盘点好了另外僻出来库房存放。 “姑娘这般收整,不知道的还当姑娘准备出远门呢。”红樱笑着和一旁绿桃说话,绿桃只认真誊写账册,此时闻言点头道:“我看着也像是要出远门,不过这东西不像是姑娘用的,倒像是咱们侯爷。” “侯爷如今怎么会出远门?”红樱说着偷偷看了一眼明华,见她坐在树荫之下,细碎的阳光散落在她身旁,只衬得人比花娇不由把手中的活儿交给了翠果,上前给明华换了杯茶这才道:“姑娘若是累了就回屋休息,这些东西奴婢们自会盘点好的。” “无妨。”明华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活动了下四肢,这才道:“之前听你说,宁王自三月初回京,昨日已经是第二次急招了御医去宁王府了?” “奴婢也是早饭的时候听厨房的薛妈妈和采买上的李妈妈提了一嘴,说是宁王回京不过半个月,这都急招了两次御医看诊……”她说着偷偷瞄明华的脸色,见她没有神色不渝才又道:“听人说,宁王回京那日看着虽好,不过是强撑着给京城的百姓看罢了。还说,等到万寿节的时候,北陵的使节团就要入京……” 这事儿明华倒是听林矍提过,此时见红樱也不甚清楚就摆手道:“好生收拾这些东西,且不可有半分疏漏。怕是过不了多久,就当用上了。” 宁王如此,父亲怕是不能在京中久留了。 她心下郁郁,却又有些窃喜。 如此这般,国公府不能少了人主持大局,她那烦人的婚事,也当往后再推一推才是。至于会不会推到明年,她可不在乎。 午后林矍回来,就证实了红樱听闻来的消息。宁王确实又大病了一场,昨日半夜急招了御医过去,如今都不知道情况究竟如何。 “万寿节时,也不知道能不能入宫。”林矍眉头紧皱,明华心中通透,低声道:“万寿节时北陵国使臣入京朝拜,若是知道宁王伤重至此,只怕北疆不稳。” “谁说不是呢!”林矍点头,继而又皱眉道:“我听闻你这些天一直在收拾库房里的东西?” “总归是有清理一番的,免得有些东西积压的日子久了,竟然给忘了。”她说着唇角微微勾起,“也防着有些人以为主家不在意,小偷小摸的如同田鼠搬仓一般把咱们家的库房都给搬空了。” 这几日一一盘点下来,库房里面丢了近万两的东西,负责的两个管事、之下四个副管事,一应奴仆都被她给拿了下来。这些人都不能用了,等彻查了清楚,涉及其中的自然是要押送官府的。 “也不过是三年没有盘查,竟然无端生出这么多的蛀虫。”明华说着看向林矍,“还是有人求情求到了父亲跟前?” 林矍道:“都是多年的老仆。”见明华要说话,才道:“你眼中素来不容沙子,只怕觉得越是多年的老仆就越不能轻易放过才是。只是,你若这般大张旗鼓来做事情,就真的好吗?” 明华微微一怔,转瞬就明白了林矍的意思。 怕是林矍心中也明白他就要离京,这之后她一个女儿守着整个国公府,还是圆润一些的好。她心中酸涩,许久才道:“女儿明白了,下手之时定然会宽泛一些。” 该留的还是要留,不过是换个地方罢了。该送官府的,罚了就放出去,至于日后他们过得如何,就看造化了。 林矍见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明华柔顺的长发,低声道:“辛苦我儿了。” 明华仰脸微笑,低声道:“父亲放心,女儿定然会好好的。”这些年来,她早已经想得清楚明白。日子是给自己过的,好不好由不得旁人来说。那些人嘲笑她嫁不出去,她又何尝真正看得上那些人婚后的生活呢? 不过是夏虫语冰罢了,让那些人觉得她可怜就是了。 日子悄然过去,听闻三月底的时候宁王又招了一次御医,之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传了出来。等四月初北陵国蛮族的使节团入京,宁王的消息就更是像被抹去了一般,不见丝毫踪影了。 转眼人们纷纷换上了轻便的春装,甚至有些心急的人都已经穿上了轻薄的夏装。等到四月十七万寿节当天,红樱和绿桃两人也带着小丫鬟给明华展示了刚做好的几套夏装,“姑娘喜欢哪套?” “还是穿春装吧。”明华略微看了看,“如今天气不热,穿得这般轻薄做什么。” “说是夏装,可毕竟是刚刚做出来夏初穿的,并不必春末时做的春装轻薄多少,不过这颜色更鲜亮一些……”绿桃还想再劝,却见红樱已经让人收起了夏装,又挑选了两套没有上过身的春装出来,“姑娘要穿哪个?” 绿桃心中撇了下唇,她与红樱伺候明华多年,依然比不上红樱惯会哄姑娘开心。 明华挑了丁香色那套,洗漱更衣梳妆,等到出门时天色发亮,旭日初升。 虽说出发的早,然而只入宫在宫门口外就耽搁了半个多时辰。明华早有经验,马车中早就备着一口一个的甜、咸点心十多样,另外还有昨夜就炖着的汤,此时倒出来喝上一小碗,香气四溢。 等到了宫门口,她收拾利索补了妆下车,冲着林矍抿唇一笑,眼神中皆是少女才有的调皮。 父女两人入宫,沿着的漫长的宫道走时,林矍才低声交代过会儿分道扬镳要去后宫的明华一些事情。之前虽然多有交代,然而今年毕竟不同往时,还多了北陵国的使节团。 “父亲是说,北陵国使节团中有公主随行?”听了林矍所言,明华不由哑然。北陵国使节团入京都有五日了,之前竟然没有传出丝毫的消息。 ☆、第6章 初见 “他们倒是瞒得紧,直到刚刚我才得了消息。”林矍眉头紧皱,正想再多说两句,就听到前方有人开口打招呼。 “林国公。” 父女两人同时抬头,只见不远处背对着朝阳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身影。明华只依稀辨认出那一身玄青色的衣衫,猜测叫住林矍的应当是某位王爷才对。 她跟着林矍身后过去,等走近了才看清楚那人容貌。林矍本就身形修长,却没有想到这人比林矍还要略微高些,穿着春初时略显厚重的衣衫,锦缎做的斗篷从肩头一路垂落在脚边微微晃动。京中几位王爷往年万寿节时明华也见过,却不曾见过这位容貌精致、一身气势锋利到如同出鞘的剑一般的人物。 她一双眸子悄然打量,只觉得对方脸色发白,映着日光竟然有种透明的感觉,一双唇微微抿着,略微透着一些不自然的殷红之色——这位应当就是传闻中的宁王殿下了吧? 林矍拱手行礼,明华在其后也屈膝行礼。 “免礼。”宁王开口,声音低沉。明华起身乖巧站在林矍一侧,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了宁王的脸上。那苍白透明的皮肤,眉眼如墨一般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让人窒息的气息,仿佛只随便扫一眼,都能让人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这就是在北疆杀敌无数的宁王殿下的威势了? 明华垂下眼帘,听得宁王声音低沉而随意。 “父皇万寿节,我怎么能不入宫恭贺?”他说着唇角微微勾起,带着一些似笑非笑的意味:“再说了,这么多年我在北疆都不曾尽过孝心,今年若再缺席,怕还要被人诟病。更何况,北陵国使节团入京之前,父皇特意交代过让我这一日必须入宫。” 这话说得……似乎颇有些嘲讽呢。 明华忍不住抬眼看过去,见宁王神色如常,脊背挺直,说话都不疾不徐似乎不带半分个人感情,不由愣怔。是她会意错了,还是宁王殿下…… 不等她细想,宁王就闷声咳嗽了两声,一手拿着帕子捂住嘴又是接连咳嗽出声,听得明华都替他难受。他咳嗽得整个脊背都佝偻起来,他身侧的内侍却是踌躇着不敢上前,只在一旁担忧看着。最终还是林矍扶了一把,沉声道:“殿下病着,就当在家中好好养着才是。这样的酒宴……” 无聊又耗费精力。 明华心中默默把林矍没说出口的话给补足了,再看宁王抬头直起身时唇角未来得及擦去的血迹,不由心中一凛。 宁王哪里是一双唇殷红如血,那根本就是血迹! 难不成,京城中之前关于宁王命不久矣的传言是真的?她下意识看过去,只见宁王眉眼凌厉,气势凛然,怎么看都是沙场上无往不胜的少年将军才是。 若不是亲眼见他咳血,纵然宁王脸色苍白,她也只会当时他一时病了而已。 “殿下!”林矍也是心中一惊,神色大变。倒是宁王略微笑了笑,把那帕子一团丢给一旁内侍,接过新的帕子擦了擦唇角,这才不疾不徐道:“不过是旧伤,无碍的。林公不用担心,我还撑得住。” 他说着唇角露出一丝冷笑,“北陵被我追着打了五六年,此时正是紧要关头,我如何会松了这口气!” 此话一出,驻守北疆数年,手握十万兵权的大将军之态锋芒毕露。 林矍见状欲言又止,正巧远处匆匆过来一个内侍,大老远就开口道:“宁王殿下……”他一溜烟过来,躬身行礼见过了宁王和林矍,利索地道:“宁王殿下,皇上担心殿下的身子,特意让奴才带了人抬轿子接殿下入宫,免了殿下步行的辛劳。” “让父皇操心了。”宁王说着唇角微微勾起,之前的气势早已经收敛殆尽,此时温润如玉,和煦如春风化雨一般。“我入宫原是为父皇贺寿,却没有想到让父皇为我挂心,真是罪过。还特意让郑少监跑这一趟……” 郑少监闻言笑着道:“殿下这般说可真是折煞奴才了,轿子已到了,殿下与林国公若要闲聊,过会儿酒宴上有的是时间。皇上此时正等着殿下呢,不易在此耽搁太久。”他说着躬身,伸手在宁王跟前虚引。 宁王笑了笑,与林矍告别,这才抬脚缓缓走了过去。 郑少监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对着林矍点头示意,这才匆匆跟了上去。 等轿子走得远了些,林矍才收回目光道:“走吧。北陵国的那位公主,怕是此行不简单,你在后宫且要小心才是。还有……”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明华却是明白他的意思,笑着道:“父亲之前已交代过女儿数次,我心中明白。如今魏王与齐王争得厉害,加上宁王回京——” 她笑着摇头,“父亲不必为我担心。倒是宁王殿下……”她说到这里略微顿了一下,才又道:“皇上看似体恤他,却未曾免了他入宫贺寿,这般让他强撑着参加酒宴,难不成北陵国来了什么棘手的人物?” 林矍道:“能当一国使臣的,又怎么会是简单的人物。这些你倒是不用担心,有宁王在,不会出什么乱子的。那人,不过是宁王手下败将。纵然如今宁王伤势未愈,只他身边那个侍卫就不是简单人物。” 宁王身边跟着的那个人?明华一开始只当那人是内侍,听林矍说是侍卫就不由回想起对那人的印象,片刻之后才缓声道:“我看那人手指发乌,皮肤也隐隐透着金属之色,难道练的是铁砂掌?” “你倒是跟着家中供奉学了不少,这种江湖传闻竟然也知道。”林矍虽这般说,语调却带着笑意,道:“我见你姑父、姑母过来了,你同你姑母、表妹一同去后宫吧,记得千万小心。” “女儿省的。”明华点头,“父亲且放心,女儿也不是省油的灯。若真让人欺凌了去,岂不是白瞎了父亲这些年的教导。”她说着与林矍一同迎了上去,与姑父、姑母见礼,又被表妹苏珊琪给拉了过去。 “表姐你可知道,北陵国来了一位公主,说是想要和亲呢!”苏珊琪说着恨恨咬牙,“说是准备嫁给宁王殿下呢!她倒是想得美,宁王殿下那般的风流人物,如何会看得上敌国公主,且还是手下败将的敌国公主。” 她说着小脸微微发红,“表姐,你进来的早,可有看到宁王殿下?我与你说,那一日宁王殿下带兵入京……”她是明华姑母的幼女,又是嫡女,从小就千娇百宠,性子活泼开朗,就是有些聒噪。 只这一路上有着她作伴,明华倒不觉得无趣,听她说起宁王的丰功伟绩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原来宁王殿下竟然与她同年,十五岁去封地泉州,十六岁那年北陵国犯大周北疆,北疆节节败退,是在泉州的宁王带这三千亲军一举击退北陵叁万大军,自此得令驻守北疆。 这些明华早就知道,只现在听苏珊琪说得栩栩如生,又将将见过宁王本人,心中不由一动,真正勾勒出了一位少年英雄的轮廓。 “你知不知羞,纵然不能学得你表姐文武全才,也当如你表姐这般沉稳才是。”姑母笑着回头训斥了苏珊琪一句,又道:“一个姑娘家,口口声声说起男人一点不知道避嫌,我可没这般教过你。” 苏珊琪满不在意,笑着顶嘴道:“母亲,如今满京城谁家不是在说宁王殿下啊,又不止我一个人说了。”她说着又看向明华,“表姐到底看到宁王了没?” “倒是见了一面,他被皇上派人接走了。” 苏珊琪双眼微微瞄了下四周,见无人注意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表姐,宁王殿下至今未婚哦。” 堂堂亲王,至今未婚。 明华目光闪动,如今路上宫女、内侍渐渐多了起来,两人挽在一起的胳膊这才分开,苏珊琪虽然好奇却也摆出了一副大家闺秀的架势来,不敢松懈毫分。 姑母苏夫人领着两人与人交谈,不计是林家还是苏家,都是万寿节入宫贺寿的常客,大家也都认得,这般转了一圈苏珊琪就拉着明华出去透气。 “真是憋死我了。”苏珊琪手飞快地在脸边扇动,“跟着那些个夫人们说话,笑得我脸都要抽筋了。”她性子跳脱,这会儿坐在回廊的栏杆上,抬头看向明华道:“表姐,你就不觉得无聊吗?那些个人,装得跟谁不知道他们心中怎么想的一样,笑得那般难看,眼神带着打量和刺探……” 实际上她倒是还好,毕竟是苏氏一族出身纵然家中宠爱,该学的规矩都不能免了。只是,担心明华,这才拉着她一同出来的。 明华抿唇笑了下,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低声道:“有什么无聊的,明知道他们心中如何想,还要与我示好,不是更好玩?心中憋屈的可是他们,又不是我?” 第4节 她素来看得开,更何况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想法,与她何干? 苏珊琪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了一下一旁的柱子,道:“我就是厌烦他们这些人!” 知道她是在为自己鸣不平,明华也只是笑了笑,道:“我看那边牡丹开得正好,毕竟是宫中的花匠更为出色些,家中的牡丹可是从未开得如此娇艳,不如咱们去赏花?” 苏珊琪哪里是赏得了花的人,这会儿闻言就道:“刚刚与那些人说了一通话,怕是表姐渴了,我让人给咱们送过去些茶水,表姐先过去吧。” 这园子今日专门招待朝臣命妇,除了伺候的宫女和内侍外,并无身份不明的人物。明华一人过去也不会有什么不妥,只那牡丹盛开的地方恰好挨着隔开的花墙,她过去树荫下坐下,就听到花墙另外一边传来脚步声,还有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 “……回去后记得提请我写请罪的折子,也不知道是谁竟然同父皇提起我的婚事。父皇倒是有心了,我才回京不过这么些日子,倒是四处搜罗来了那么些名门闺秀。”不疾不徐的语调,温和低沉的嗓音,明华闻声一愣,正想起身言明身份,免得听了不该听的话去,就听到又一个声音响起。 “殿下这般年纪早已经过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然而无论如何也算得上建功立业才成家,为何不顺了皇上的意思?”那人说着又道:“林国公的嫡长女,之前属下也在宫门见了,看着倒是不似一般女子娇弱,脚步虚浮。她应当是习过几年武,听闻林国公自发妻过世就未再娶,也是这位长女操持国公府一应大小事物的。” 竟然与她有关? ☆、第7章 挑衅 起身一半的明华下意识回坐原处,听得那人说她正是适合的宁王妃人选,不由唇角勾起,胳膊支在石桌上一手托腮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这位宁王殿下十五岁就去往封地泉州,十六岁就因为北疆节节败退从泉州带兵杀向相邻的北疆,立下汗马功劳。之后六年半的时间里面,驻守北疆,每年都要送上去几份捷报,饶是如此也是到了二十岁上才封了亲王。 更何况,二十二岁了,皇上才惦记起他的婚事…… 若说这位宁王殿下得今上宠信,明华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既然这般,皇上又怎么会想着把她这个国公府的嫡长女嫁给宁王呢?父亲对她的疼爱,满京城的人纵然之前不知道,这退了谢家的婚事之后也当明白了。她这样名副其实的嫡长女嫁给宁王,岳家会给宁王带去多少的助力,皇上岂会不知? 她这边转眼间只想到了这些,就听到花墙另外一边脚步声停下,片刻之后宁王才道:“你真当这是一门好婚事?我的身子如何,旁人不知道难不成林国公也会不知情?一个活不了三五年的女婿,他岂会乐意让女儿嫁过来。” “殿下!” “你也不必安抚我,我的伤势如何,体内毒性如何,我又岂会不知?”宁王轻笑出声,眉眼之间不见丝毫阴郁,反而是带着几分洒脱。“好男儿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才是。只可惜我是没这个福分了,如今怕是只能够在京城这个富贵乡中慢慢拖着病躯等死了。既然如此,又何必拖了林国公家的女儿呢?” 他说着看向身边的护卫,“你也不必劝我留下子嗣之类的话,若真是我死了,怕也护不住妻儿,与其到时候他们落入旁人手中被当做砧板上的鱼肉,倒不如我孑然一身赴死来得轻松。” 明华心中一颤,忍不住扭头朝着花墙看去。花墙空隙颇大,她这边看过去只见宁王侧影。然而听得这般话,实在是让她对这位宁王殿下多了一些莫名的佩服和羡慕。 同样是二十二岁,她困守家中,还在为自己的婚事烦恼。而宁王殿下,驰骋沙场,洒脱肆意,甚至已然看破生死。只这份情怀就让她拜服,比起宁王的处境,她那些小女儿家的烦恼真的是当不得一回事。 “回去就写请罪折子,拒了这门婚事吧。”宁王神色淡淡,“想来父皇看在我命不久矣的份上,应当不会责罚才是。” 两人抬脚离开,明华看着宁王站着的地方,半响听到身后动静这才回头看了过去。 “这里竟然还有这般偷闲安坐赏花的好地方,难怪我之前没看到表姐呢。”苏珊琪笑着过来,身后跟着端了茶水点心的宫女。等宫女帮两人沏茶离去时,苏珊琪这才塞了一个荷包过去甜甜道谢,还交代道:“若是母亲寻我与表姐,还劳烦这位姐姐过来寻我们一下才是。” 那宫女接了荷包笑容也足,脆声应下这才离去。 两人偷闲了小半个时辰,那宫女果然过来寻人。明华满腹心事,连苏珊琪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都没留意,此时回到了锦绣堆中这才提起心神。 “你们两人跑到哪里去了,这里可不比自家,若是敢给我惹来祸事,看我回家罚你跪佛堂。”苏姑母说,后面两句自然是指苏珊琪。明华闻言笑着道:“姑母放心,不过是看那边牡丹开得好,略微坐了一会儿。”她说着看了看那些忙碌的宫人,眉毛微微一扬,“可是有什么事情,怎么见得他们……” 苏姑母笑着道:“还是明华心细,之前皇上身边郑少监传话,说是要合宴呢!” 合宴? 明华看过去,只见不远处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正神采飞扬地说些什么。她略微沉吟就道:“那位可就是北陵国的公主?” “正是倾城公主。”苏姑母笑着点头,听到一旁女儿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就伸手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一巴掌,道:“你少与我惹事。纵然是北陵国的,那也是正经的公主。你若是惹了麻烦,把你送去给人当丫鬟赔罪。” 苏珊琪连忙陪笑,道:“我岂是不识大体的人,她原来是客,我让着她就是了!”说罢偷偷冲着明华皱了皱鼻子,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明华笑了笑,又问道:“只怕这合宴之事,也与这位倾城公主有关吧?” “什么时候阿琪能有你三分的聪慧,我也就放心了。” “母亲刚刚还说,我有表姐三分沉稳你就满意了呢,如今再要三分聪慧,未免太贪心?” “贪心?我若是贪心的话,恨不得明华才是我女儿,把你丢给你舅舅管教些时日才是。”苏姑母又拍了下苏珊琪的手背,这次用力了些,啪得一声脆响,倒是让一旁的人都侧目看了过来。 几人说笑间,这合宴的事情也忙碌得差不多了,皇后身边一位刘姓的少监过来请了诸位一同去宴厅,依次安排众人入座。明华这边与苏珊琪的座次挨着,前面就是苏姑母。再看过去对面则是朝臣,为首最前方自然是各位王爷,秦王、魏王、齐王、晋王、隋王,还有紧挨着林矍的宁王。 林矍之后就是各位朝臣权贵,明华大约都认得,此时略微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表姐,”苏珊琪略微侧了侧身子,在前面晋王妃的遮挡下低声与明华说话,“我怎么觉得刚刚宁王朝着咱们这边看了一眼呢?” “老实坐好吧,如今男女合宴,纵然是分食也当谨慎才好,不要给姑父、姑母惹来麻烦。”明华低声警告了下,见苏珊琪乖乖坐回去,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抬头,下意识就看向了宁王。 他刚刚有看过来,是为了之前所说的婚事吗? 明华略微想了下又觉得自己好笑,宁王既然已经决定回去写请罪折子,拒绝了这门婚事,自然是对她无意的。又怎么会特意朝着她这边看过来呢? 她只觉得自己好笑,只是思虑又转向了这门婚事上。 之前想到皇上对宁王这个幼子并不疼爱,那么,皇上提起这门婚事,自然不是为了宁王好。宁王驻守北疆六年,于军中颇有威望。皇上既然不疼爱他,那么此时定然是要忌惮他了? 可是,这门婚事又有什么好算计的呢?她一个拖到了如今的老姑娘,如何拿来算计宁王? 明华想着就又看向宁王,目光从林矍身上划过时略微一愣,隐约意识到了那位九五之尊的想法。 儿女婚事自古以来都是结两姓之好,可是若是这婚事一家不喜,只怕就是结仇了。宁王说他只有三五年好活,若是真的,怕是父亲也是知道的。这样一门婚事,父亲自然不会满意。他不会对今上有所怨言,只怕就要对宁王不满了。 原来,皇上打的是这个主意吗? 虽然不知道皇上究竟如何肯定父亲会把不满针对宁王,她却觉得自己的猜测纵然不全中,也不会太远了。 再看向那位如今低头浅笑,一派随意自在,一举一动皆可入画的宁王,明华心中就隐隐有些怜悯。 有时候,一个人通透到看破生死,也不见得就是他自己所想要的。只是,世事如此,若不看透,如何能好好活着呢? 仿佛感觉到了她的注视,宁王略微抬眼竟是一下子就寻到了她的踪迹,两人在热闹的宫殿中四目相对,明华从未想到会如此倒是愣了一下。而宁王见她这般,唇角勾起露出笑容,微微颔首就又转头过去与旁人说话了。 “表姐……表姐……”苏珊琪在旁低声叫了明华回神,然后偷偷指了一下对面的一个满脸胡须,气质生硬的男子,“这是谁啊?” 明华看过去,是一个眼生的人,再仔细看他衣着与周朝人有着些许的不同,她这才低声道:“别乱指人,那是北陵国的使臣,看他的样子大约就是之前曾被宁王重伤过的高展平了。” “原来是个手下败将,看他那般模样,还以为是多了不起的人物呢。”苏珊琪声音略大,引得头排倾城公主的注意,她回头略略朝着这两人看了一眼,满眼的怒火转瞬即逝,反而笑着道:“这两位姑娘倒是长得颇为漂亮呢,我之前怎么没见到?” 倾城公主是客,如今开了口自然有人过去介绍。她一双凤目漂亮到了极致,此时略微扫过苏珊琪,再看了一眼明华,道:“原来是林国公家的女儿,都说虎父无犬子,只可惜你哥哥死的早我没机会见一见他是否是个犬子,你嘛,倒是今日正好见识一番。” 倾城公主说着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明华,“林明华是吧,如今我倒是想看看虎父会不会生出犬女来呢!” ☆、第8章 比试 这般□□裸的羞辱饶是明华的涵养也动了怒。她缓缓起身,屈膝对着倾城公主行礼。众人见她行礼都忍不住暗暗或叹息或嘲讽,只有苏氏母女和对面的林矍知道,这是林明华真正发怒了。 “倾城公主之前说,虎父无犬子,又可惜我家兄英年早逝,我先谢过公主好意的。只是有一点也要让公主知道的,所谓犬子这个说法,一般都是自家长辈对后辈的谦称,我周朝人不比北陵国人大气,说起话来都不打呵欠的。至于犬女的说法,想来是倾城公主想当然耳,以为有犬子就有犬女了。然则,并非如此。” 明华语调柔缓,没有丝毫咄咄逼人或者趾高气昂的意思,脸上甚至还带着温和体贴的笑容。只这话,句句字字都在嘲讽倾城公主是个草包美人,读书少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 “于自家长辈来说,对外称呼女儿当是小女,旁人与她说当是令千金,或者令爱。明华得父亲教导,自幼饱读诗书,学得规矩和礼仪。虽然不敢说是青出于蓝,却也敢说,身为一个女子应当不会堕了我林家的门风才是。”明华浅笑看向倾城公主,最后又给她略微挽留了下自尊,“想来倾城公主来自北陵国,与我周朝的遣词用句,礼仪规矩都不大懂,这才出了这般的差错。” “你……”倾城公主很想说,我就是要骂你是狗,什么犬子犬女你听不懂人话吗?然而这话一出口就真是挑衅了,她余光看到对面那些使臣对她频频使眼色,硬生生把这话给忍了下去。 明华唇角含笑,道:“倾城公主不必谢我,为人释疑解惑这般简单的常识,在座的夫人和闺秀遇上都会如明华这般的。这乃是我周朝的礼仪,何况倾城公主远来是客呢。” 身边众人纷纷应是,各个看向倾城公主的眼神都带着戏谑。她们不见得喜欢林明华,却也讨厌倾城公主,如今能够落井下石自然是乐意的。 那边林矍等人早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热闹,只是女子之间的言语之争他们也不便插嘴,此时见明华温温和和四两拨千斤就把倾城公主给应付了过去,倒是不少人凑过去对林矍说声一句。 “果然是虎父无犬女啊!” 林矍呵呵摸着胡须,得意之意形于色。 倒是宁王此时看向了那浑身都透着冷硬气息的高展平,淡淡问了一句:“我记得百年前,我先祖建周朝十三年,北陵国曾俯首称臣,还曾每年从北陵派遣学子五十名,来我朝京都学习。当时都以学得我朝自古流传的学问、礼仪为荣。直到十年前,还曾经派过十八名学子入京学习。怎么才十年的时间,北陵国竟然落魄至此,堂堂的一国公主,说话竟然这般不堪入耳?” 高展平神色更冷,然而宁王如同没有看到一般,朝着对面明华和倾城公主看了一眼,又缓缓道:“难怪本王在北疆的时候,只叹息未曾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看来北陵国这十多年间,真的是文不成武不就,皇室堕落,余下国之栋梁只怕也是朽木所充当的吧?” 宁王唇角含笑,看着高展平唇角抽动,只凉凉道:“高将军是有真本事的人,只可惜,给这样腐朽的朝廷做事,怕也是心有不甘吧。”他缓缓摇头,“本王倒是为你可惜了,不然以你之才,又岂会是区区一个将军?” 说罢宁王转身,不再理会脸色难看的高展平,更是不在意这话会不会让北陵国的使节团升起内乱。他只眼中含笑朝着对面略微扫了一眼,见那女子已经坐回去,正略微侧身与她表妹说话这才放下心来。 正在此时,郑少监一个唱喏,皇上和皇后相携过来,众人起身行礼,等到两人落座,众人这才谢恩平身坐了回去。皇上看了看下面,缓缓道:“朕还未曾过来就听得这边极为热闹,可是有什么好事情朕没赶上吗?” 他说着看向了众人,最终目光落在了倾城公主的身上,依然是缓慢的语调。 “看倾城公主似乎有些不快,难不成是谁趁着朕与皇后不在,欺负你了?” 这话问的漂亮,堂堂一国公主,要真的承认被人欺负了,只怕丢人的就不止是她了。真的是连带着北陵国都和她一同丢人,倾城公主虽然任性,这点小聪明还是有的,闻言起身行礼道:“并未有人惹倾城不快,只是倾城自幼听闻周朝林国公的威名,想着虎父无犬子,就想与他女儿林姑娘讨教一番罢了。” 她说着回头看向明华,唇角勾起一个快意的笑容。 “谁知道林姑娘只会耍嘴皮子,倒是没有应战呢。”她说着回头,看向皇上做出一个委屈的表情,“倾城颇为失望,只怕林国公后继无人呢!” 皇上闻言眉头微扬,笑着道:“都是女儿家,倾城公主是想要比什么?诗词歌赋啊,还是琴棋书画?”皇后闻言笑着道:“我倒是听闻倾城公主善舞,当初一曲仙归来美名远扬,难不成倾城公主是想要比舞?” 倾城抬头看过去,“这么说,皇上和皇后娘娘是同意了?”她兴奋道:“我是要与林姑娘比武,只是比的是真刀真枪的武,而非是供人欣赏的舞姿!” 她说着回头看向明华,扬眉挑衅道:“林姑娘,刚刚你说的头头是道,这嘴上的功夫我是见识过了。不知道,你家学渊源,这手上的功夫又如何呢?如今皇上和皇后都已经应允了,你可敢应战?” 明华缓缓起身,笑的温文尔雅,她绕过桌子走到了大殿正中,一举一动之间不见裙裾乱了分毫,发间垂下来的坠子更只是微微晃动,一派大周贵女的模范一般。 “倾城公主是客,既然客人都说了,皇上与皇后娘娘又应允,那自当客随主便。”她抿唇笑着道:“臣女接受倾城公主的挑战。只是,毕竟这是皇上的寿宴,动刀动枪的难免不雅,倒不如比弓箭可好?” 她说着转头看向倾城公主,“自然了,若是倾城公主擅长刀枪剑戟,不愿比试弓箭也可另外挑选一样。” 倾城公主闻言冷笑了一声,道:“弓箭就弓箭,你难道不知道我北陵国人,人人擅长弓马,跟我比试弓箭,你输定了。”她说着不屑地看了明华一眼,“我也不欺负你,就不与你比马上功夫了,只竖了靶子我们轮射,每人以一壶箭为限,如何?” 明华笑着道:“只要皇上和皇后娘娘对于比试项目没有异议,明华自当奉陪。” 她这般态度自然取悦了上首的皇上和皇后,只对比身材高挑的倾城公主,明华的卖相实在是太过于柔弱。虽然她态度平和不见丝毫忐忑,皇上心中还是有些打鼓,只不动声色看向林矍,见这位深得他信任的肱骨之臣微微颔首,这才道:“既然如此,倒是省了来回奔波的功夫。朕让人搬来两个靶子,至于你们两人的所用的弓……” “皇上,倾城来时带了弓箭,不过入宫被扣下了。”倾城公主道:“倾城用惯了自己的弓,怕是用其他的不顺手呢。” 皇上心中不悦,却也没有表露出来,只看向明华。 明华微微颔首,笑着道:“明华平日里面少有舞刀弄枪,今日入宫,自然也不会如同倾城公主这般带了违禁的东西。” “那就让……”皇上只觉胸口一口气顺畅了不少,正想说话就被皇后轻轻拉了下衣角。他看过去,见皇后冲他使眼色看了下下面的宁王,心中一动道:“就让宁王领你去挑选合手的弓箭,他自幼习武,与这方面倒是有些见解。” 宁王正考虑着明华是否能够赢了倾城公主,此时听到皇上的话立刻起身拱手道:“是。”他说着绕了出来,看了一眼明华,淡淡道:“林姑娘随我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宴会,宁王脚步放慢,前面领路的内侍见状倒是颇为识趣,略微与身后两人拉开了些距离,不去听这两人说些什么。 “林姑娘提出与倾城公主比试箭术,可是本身擅长?”宁王看了看那内侍,低声问道。 明华闻言略微笑了下,然后略微挽袖露出手腕,抬手送到宁王的跟前,“殿下看呢?” 宁王双眼微微一眯,低头看着大拇指上一圈明显比旁处更细白一些的皮肤,目光又落在她手腕之上略微停留了片刻,这才道:“看着林姑娘文质彬彬,倒是没有想到竟然也是个中高手。只怕倾城公主这次要提到铁板了。” 明华放下衣袖,笑着道:“殿下谬赞了,那位倾城公主箭术究竟如何,我却是不知道的。只是她挑衅到了跟前,我若不拿自己最为擅长的与她比试一番,岂不是堕了我父亲的名声。” “倾城公主的名头,我在北疆也略有耳闻。”宁王说着,双眼含笑低头看向明华,低声道:“林姑娘要挑选弓箭,随便谁领路都行,皇上为何会特意派了我过来,林姑娘可明白?” 第5节 明华抿唇微笑,“殿下在北疆打得北陵国的人闻风丧胆的事迹,臣女也是听闻过一二的。”说着她抬头看去,一双明眸之中满满的笑意和狡黠,熠熠生辉。 ☆、第9章 赢 宁王微微愣怔,片刻之后才扭头看向前方,淡淡道:“倾城公主一身武艺与高展平同出一门,我虽未曾见过倾城公主箭术究竟如何,对高展平却是多有了解。此人骑射功夫极好,若是被他盯上,可百步之外取人性命……” 他说着挨着明华的左臂微微紧绷了一下,明华察觉却没有点破,只静静听他解析高展平的箭术如何。 “……我听林国公说,你的箭术比之他年轻时还要强些,这番比试自不用担心。”宁王说到最后忍不住安抚了明华一句,“你只要平稳心情,照常发挥就好。余下之事,有我在,自无碍。” 明华听到最后“有我在,自无碍”,心中猛然一跳,只觉得原本紧绷的心情陡然安宁了下来。 她道:“原来宁王殿下竟然这般不看好我?难不成,真觉得我无法胜了那位倾城公主吗?” “比试不过是她一个公主任性的要求吧了,不管是胜负,想来都只是一场戏的开场。仔细算起来,林姑娘算是被我拖累,北陵国的目标原本就是我。”宁王唇角带着笑意,对明华微微点头,“因此,林姑娘实在不必把这比试放在心上。自然了,若是林姑娘胜券在握的话,这一场热闹也不能白让人看了不是。” 他唇角勾起,映着日光的神采格外明媚。 明华还待追问,只前面内侍已经领着他们到了地方,她只能够按下心中的疑惑跟着宁王进去。 “宁王殿下,林姑娘,这弓箭都陈武阁的西侧陈放。两位挑选了合适的弓箭直接取出就好,事后奴才自然会让人登记在册。”内侍在门外低声提醒,明华侧身谢过跟着宁王入陈武阁西侧,果然见临窗的地方摆放了各色弓箭不下十数具。她过去略微看过,把目光停留在了适合自己臂力的那一排。 “试试看吧,挑一把合手的。” 明华从荷包中拿出拉弓所用的扳指带上,把那三把弓都拿起来拉弦试了一把,最终挑了中间那把两头都镶嵌了红宝石的弓。宁王见她的选择倒是愣了一下,继而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若是论价值的话,这把弓可能是三把之中最为不值一提的了。可若是论意义的话……他眼光闪动,明华见状扬眉问道:“这弓,可是有什么故事?” 不然,宁王的神色也未免太过于奇怪了。 “这弓,是四年前的万寿节时,我让人从北疆送过来的贺寿礼之一。”宁王语调轻松,带着一丝难得的快意,“只怕倾城公主看到这把弓,真是要眼红了。” “这弓?”明华心中一喜,她不过是挑了一把用着顺手的弓罢了,听宁王的意思,“难不成是宁王殿下的战利品?”这弓力道不大,若不是习武的女子所用的话,就当是还未曾成年的少年才对。明华落在宁王身后略微低头思索片刻,就明了了。 四年前,听闻宁王殿下曾经与年前一役拿下北陵国九皇子! 若真是如此,只怕倾城公主就不止是眼红了。 两人回到殿中,倾城公主的弓已经被送来,连同射箭用的靶子和场地都已经清理出来。倾城公主见明华就忍不住嗤笑:“你去了许久没回来,我还当你临阵逃……”她话到一半就丝丝盯住了明华手中的红宝石弓,神色变换了几次,突然回神对着上首皇上行礼,“皇上,只单纯比试未免太过无聊了些,不如再添些彩头如何?” “哦,倾城公主这般说,是准备拿北陵国的漠城当做赌注吗?”宁王笑着开口,原本还有些不满的皇上听了他的话立刻放声笑道:“倾城公主可真是此番意思?” “自然不是,不过是两位姑娘家赌着玩,又是皇上寿宴,怎么好让贵国拿北疆当做赌注呢?”一旁北陵国使臣也连忙起身应话,“这岂不是显得我北陵胜之不武吗?” 倾城公主被他偷偷扫了一眼,却还是不服,只朗声道:“国家大事,我一个女子如何说得算。我要赌的,是林姑娘手中那把弓。若是我赢了,这弓就归我,如何?” 一把弓而已,谁会放在心上。皇上略微点头,倒是一旁皇后多了些想法,笑着道:“既然林姑娘已经出了赌注,倾城公主又拿什么来赌呢?” “母后,若是让儿臣说,既然倾城公主要的不过是一把弓,咱们也不好太过分。那一样拿倾城公主手中那把弓当做赌注,如何?”开口的是魏王,他如今已经年过三十,说罢还回头看了明华一眼,带着矜持的好意。 倾城迟疑片刻,然后点头咬牙道:“好!” 既然赌注都已经说定,双方自然是摆开了架势。郑少监拿了一枚开国第一次铸就的铜钱过来,两人一猜风调雨顺,一猜盛世开元,等郑少监把铜墙抛向空中,又扣入手中掀开,这才尘埃落定。 倾城公主先手。 射箭不比围棋,先手是要吃亏的。不过倾城公主倒是毫不在意,只对五六步外的明华挑衅地笑了下,然后抽出一支箭矢,搭弓拉弦。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倾城公主动作娴熟,隐约间甚至带着凌厉的杀气,原本看热闹的武将皆是略微挺直了脊背,目光不由落在了林矍的身上。 噔! 箭矢没入靶子的响声让所有人回神,众人皆看过去——正中靶心! 众人纷纷变了颜色,再看林矍波澜不惊,这才又觉得放心了些。一把弓是小事,只是皇上的寿宴,输了未免难堪。 明华笑了笑,大大方方道:“公主好箭术。”说罢也抽出一支箭矢,她动作缓慢,原本应当让人觉得生疏的,偏偏又透出一股行云流水般的感觉,等到弓弦渐渐拉开,瞄准了那点红心这才手指微松。 一声闷响,同样是正中靶心。 “令爱颇有大将风范!”林矍身后的武将笑着道,说到令爱两个字还又忍不住笑了笑。他一旁另外一个武将也点头道:“每逢大事有静气,令千金教得好啊!” “虎父无犬女!” 众人纷纷赞叹,就连倾城公主也冷笑一声,回了一句:“你也不差!” 一壶箭十二支,两个人你来我往,纵然偶有偏差,也是在九环以内,很快那靶心已经是密密麻麻的箭羽了。紧张的气氛在殿中蔓延开来,此时不止是那些文臣武将注意了,另外一边的命妇贵女这会儿也都默默计算着。 “最后一箭了!”苏珊琪抓着苏夫人的手,“母亲,这两人如今正好持平,若是倾城公主射中了靶心的话,表姐岂不是吃亏?” 苏夫人嘘了她一声,低声道:“老实看着就是了,不要吵闹。”纵然是平手,这一局明华也算是赢了。只要她能够稳住心神,不出错就足够了。 说话间,倾城公主唇角带着冷笑松手,箭矢飞出直直没入了靶心之中,尾羽微微晃动。 “正中靶心呢,林姑娘,你当如何?”她回头看着明华挑衅,“你若是一个不小心,你手中这把弓可就是我的了呢。”此时,只要乱了林明华的心神,这弓她就能够重新带回北陵了。 倾城公主想着又道:“你若是现在认输的话,我也就不为难你了,如何?” “此时言及胜负未免过早了些。”明华微微笑着,手中的弓换了个姿势,略微调整了一下弓弦的力度,这才又回头看向倾城公主,“公主的弓,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说罢,她抽出最后一支箭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搭弓拉弦。 众人只觉得一声破空之声在殿中响起,下一秒一声闷响,然后整个靶子都倒了下去。 砰! 响声在大殿之中回响,一旁自有内侍跑过去查看情况。 “正中靶心!”那内侍兴奋得声音都有些颤抖,此话一出倾城脸色一变,竟然不顾面子跑去过亲自查看了一番,最后远远抬头看向明华。最后一箭,原本应当已经力竭才是,为何她竟然能够射出这般雷霆一箭? 旁人没有仔细看不知道,然而倾城公主明白,她那最后一箭看似与之前没有差距,实际上没入靶子的箭头定然没有最开始那支深。而林明华呢?最后一箭力度竟然大到射倒了靶子。 她最后那一些调整,竟然不是松了弓弦,反而是上劲! 倾城公主双手紧握,看着远处明华右手持弓对着她拱手。 “多谢倾城公主相让了。” 两人虽然环数一般,然而谁胜谁负已经分明。 “好好好!”皇上拍掌赞叹,笑着道:“不计是倾城公主还是林爱卿的女儿都是女中豪杰,今日倒是给朕的寿宴平添了几分热闹!”他这般一开口,余下众人自然是纷纷捧场,倾城公主回去狠狠瞪了林明华一眼,正待入座就听到一个声音凉凉道。 “公主输了,这赌注难道不当双手奉上吗?” ☆、第10章 封赏 说话的人自是宁王,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倾城公主手中的弓上,那弓一看就非凡物,不说旁的,只上面镶嵌的宝石就足以让人眼红了。 倾城顿在原地片刻,然后才咬牙回神过去,把手中的弓往明华跟前一送,沉声道:“我堂堂一国公主,自然是愿赌服输的。”说罢转头看向了宁王,冷笑道:“倒是宁王殿下这般斤斤计较,实在是有失气度。” “公主谬赞了,气度这东西,自然是对友不对敌的,公主说是吗?”宁王不以为意,笑了笑,转头又看向高展平,淡淡道:“高将军,贵国倾城公主已经比了第一场了,并未旗开得胜,高将军可还想要再比试第二场?” 他不顾北陵人难看的脸色,继续缓缓道:“若是真要比的话,本王拖着病躯也愿意上场一试呢!”说着就拿着帕子连连咳嗽,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偏偏他这幅模样还真就让北陵人心中疑虑了。 回到座位的明华顺手把两支弓都放在一侧,回头见宁王这般姿态忍不住心中偷笑。所谓空城计不外如此了,偏偏他威名在外,又专门挑了当初在他手中惨白的高展平来欺负,自然是无往不利了。 一场闹剧就这般结束,宫宴正式开始。之后就是歌舞升平,等到几巡酒过去,气氛松散了下来,苏珊琪就又凑了过去,看了看那两把弓,笑着道:“表姐,这把是你的战利品,你若是不喜欢……” “你想要啊?”明华笑着问她,苏珊琪嘿嘿笑了下,“我又不善骑射,我是想说,你若是不喜欢不如把这上面镶嵌的宝石都挖下来送给我好了!” 她声音不大,却也没有刻意压低,前排的倾城公主听得清清楚楚,扭头恨恨瞪了两人一眼,目光落在那两把弓上表情又是一阵扭曲,冷哼一声这才回转过去。 见她如此,苏珊琪掩唇偷笑。她倒不是真的想要那些宝石,宝石虽好,然而她也不是眼皮子浅薄的人,这般说自然是故意气倾城公主了。 等到宫宴之后,明华寻了功夫把那红宝石的弓还了回去。 红樱见自家姑娘参加一趟宫宴得了一把好弓回来,不由错愕,若不是明华露出明显疲倦的神色,她都恨不得摇醒自家姑娘问个清楚明白了。 不过这事儿倒是也没人掩饰,一路上她就听人讨论了个遍,转头再看马车之中睡得昏昏沉沉,皮肤白若羊脂美玉一般的明华,暗暗觉得自家姑娘这幅皮相惯会骗人,谁能想到她家姑娘拿着三十斤的剑跟玩一样的。虽然当初也吃了不少的苦头,然而那倾城公主还真是眼瞎,当她家姑娘好欺负。 因此,等到容嘉居外,明华被叫醒就见红樱和翠果一脸的崇敬看着自己。 她略微一想大约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手一摆道:“那弓就放在我的小库房里好了。”浑然不在意这赢来的赌注。就如同宁王所说,倾城公主这一派爆发力强,然而后续持久力不足,她细细观察了前面五六箭,这才在心中定了这般的计划。 当初挑弓的时候,她就留了一个心思,并未挑力度最大的那一把,为的就是后发制人。 说起来,能赢这把好弓还要多谢宁王殿下的,只是想起宁王,她就不由想起之前在花墙另外一边听到的话。 此时她斜靠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手上账册略微翻了翻,就又忍不住皱眉。皇上若是真有意指婚的话,只怕宁王是扭不过皇上的吧?他若真的是写了请罪的折子送上去,只怕也会被压下去。 皇上多任性,不喜欢看的,只当没看到就是了。说不得回头还要派人去斥责一番,训斥他不懂为父的心意。 她这边胡思乱想,留在家中的翠果却是早早让人备下了醒酒汤,这会儿给送过来,才道:“姑娘去赴宴,今日府中可热闹了,先是三姑娘来了寻曹姨娘,之后六姑娘也跟着来了,在孙姨娘处说了许久的话,姑娘到家前才匆匆离去呢。” “说得好像她们是特意避开我一样。”明华略微笑了下,“今日也是曹姨娘的生辰,你发下去十五两银子,让她置办一桌酒席晚上热闹一番,另外拿两盒碎花坊的胭脂、口脂,挑上几样合适的头饰送过去,就说是我送她的生辰礼物。” 翠果应了,等了明华喝了解酒汤,接过空碗这才又道:“那孙姨娘那边呢?” 孙姨娘?明华略微顿了一下,把账册放在一旁,淡淡道:“不用管,冷着她两日她自然知道轻重的。” 林明馨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若孙姨娘真觉得自家女儿、女婿更亲的话,日后她就指着林明馨过日子好了。她眼神微微发冷,心中的不耐烦越发的涌动。 真是不知道个什么人都敢惦记上她的婚事了,魏王和齐王还想着纳她当侧妃呢!这还没当上太子,更别提坐上皇位了,竟然就觉得她堂堂国公府的嫡长女好欺负不成? 她把账册随意丢在一旁小几上,想了想叫橙香进来,寻了一套练武的衣服就直接去校场中去了。 出了一身酣畅淋漓的汗,回去泡在热水里放松下来,明华这才觉得身心舒畅,等着她头发都烘干了重新挽起,才听到红樱回来国公爷回来了。 “姑娘放心,醒酒汤已经送了过去。国公爷并未喝醉,还问了一声姑娘是否用了晚饭,若是没用就去前院陪他一同用晚饭。” 明华点头,夜里天还是凉些,她穿了外衫出门,让绿桃去吩咐厨房把她的饭菜一同送去前院。 父女两人用过饭,等到丫鬟端上了消食茶,林矍这才开口道:“宴席散了之后,皇上好好将你夸赞了一番,明日你留在家中不要四处走动,怕是宫中会有旨意来。” “不过是胜了北陵公主一筹罢了,北陵公主那一把弓就足够好了,皇上还要另外赏赐?”明华略微皱眉,“纵然是打压了一下北陵的气焰,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吧?” 林矍闻言沉默了片刻,明华见状眉头更是紧皱,追问了一句:“父亲,这赏赐难道真有什么旁的原由不成?” “君心难测。”林矍说:“既然皇上的赏赐不能推了,明日你在家中接旨定然要万事小心,与那传旨的内侍多些金银。入宫谢恩之时,也当谨慎小心。” 说到此处,他语气略微松散了些,露出笑容安抚明华。 “这些原本也就不用我交代,都是入宫的规矩。也许只是为父想多了,你今日本就做的非常好,皇上龙心大悦之下另行赏赐也不奇怪。还有,朝中几位老友私下都略微透出了想要结亲的意思。”这倒是一个好消息,虽然这些老友的儿子大多都已成亲,可介绍些同族晚辈也是不错的。都是多年老友,又知道了明华的模样性情,介绍的纵然家世差些,人品和能力却绝对能不会错。 明华听他这般说,心中一动倒是隐约有些猜测,却又觉得是自己思虑过深,草木皆兵了。她点点头同意了林矍的看法,对于自己的婚事没有多言半句。 第二日一早,宫中果然来了天使,传旨的正是皇上身边的郑少监,明华除了得赏十二件玉器摆件、珍珠十二斛、玉镯、金镯各两对之外,昨日所用那把弓也被赏赐了下来。这些本就让明华暗暗心惊了,却没有想到这恩赏竟然还未结束。郑少监竟然又拿出另外一卷圣旨,一通骈四俪六的夸赞,只道明华温文尔雅,稳重得体,又聪慧过人,与北陵国倾城公主交往之中彰显了我朝风范,特封为明华县主。 第6节 这个县主的爵位虽无封地,然而每月四百石的俸禄、逢年过节的各项福利,如:夏日的冰敬,冬日的碳敬一样俱全的。 “郑少监一路奔波辛苦了。”明华木木的领旨,最初的震惊过后,这才笑着递过去了一个荷包。看似不起眼的荷包,里面塞的不是占地方的金银,而是更为实惠的银票。郑少监笑着接过,指下略微一动就察觉了明华的大方,此时笑着道:“县主客气了,宫中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跑这一趟,讨得县主的赏赐呢。” “说起来我也是恐慌,不过是昨日一点小事儿罢了,皇上这般厚赏,实在是让我心中有些不安。我无才无德……” 郑少监闻音而知雅意,笑着道:“县主客气了,昨日县主对北陵那倾城公主的一番应对不卑不亢,尽显我朝风范,不止以德服人,更是箭术高明让人口服心服,如何当不得这般赏赐?” 他说着又抬眼看了明华一眼,笑着道:“更何况,县主这般才貌兼备……宁王殿下也觉得县主当得此赏呢!” 明华笑着道谢,等送了郑少监离去,脸上的笑容这才渐渐淡去。郑少监这般说话,只怕是得了皇上的暗示吧。宁王殿下觉得她当得此赏?只怕宁王事先根本就不知道皇上会上有此赏赐吧? ☆、第11章 入宫 “你说父皇身边的郑海一大早就出宫去了国公府传旨、赏赐?”宁王府中,修葺出来的正院里面春、色灿烂,阳光透过一旁已经爬了半壁院墙的爬山虎照了下来,洒落在宁王双腿盖着的毛毯上。他此时半躺在摇椅之中,神色却再没有之前的悠然自得,只眉头微皱,“可知道都赏赐了些什么?” “赏赐什么倒是小事,皇上封她为县主了!”一旁站着的人沉声道:“我得了这个消息就把你请罪的折子给带了回来,殿下,你还是依了皇上的意思吧。” 皇上花了这么大的本钱恩赏国公府,为的就是这门婚事。 见宁王神色不渝,他又道:“殿下,皇上此举,你当知道他的决心才是。”皇上登基二十多年,外姓封侯的事情几乎没有。如今却因为宫宴前一个小小的插曲就给了林明华一个县主的爵位。下了这般大的成本,他岂会因为宁王一个请罪的折子而松口呢?“既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又何必再惹陛下不快呢?” “我一个快死的人,又何必耽误一个正值青春年少的姑娘?”宁王淡淡道,掀开毯子起身,对着身边人伸手道:“秦莫,把折子给我,让人备马车,我这就入宫亲送折子去。” “殿下!”秦莫叫了一声,“殿下真的非要惹怒皇上吗?” 宁王笑着看了眼秦莫,手微微摆动了下,道:“把折子给我吧,总不能还让我再写一遍。” 秦莫无奈,只得把折子交给宁王,跟在他身后还想劝说道:“殿下,纵然是送了这请罪的折子,皇上也不会改变想法的。今上所定之事,哪里会轻易改变?殿下当初迎合陛下心意,强撑病体都要前往泉州驻地远离京城。如今不过是娶一位妻子而已,更何况那林姑娘举止言行,张弛有度。听周驰所言,殿下也颇为欣赏她,娶这样一位贵女当做宁王妃,又有何不好?” “秦莫。”宁王轻轻警告。秦莫顿了一下,才又忍不住道:“殿下既然知道自己性命堪忧,难道就不想着留下一儿半女?那林姑娘,属下听闻她十五岁起就掌管了整个国公府,国公府虽没有主母,却从未听闻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传出来,可见林姑娘是一个管家的能手。若宁王府得此王妃当做主母,也是一桩好事,不是吗?” 宁王停下了脚步,秦莫心中一喜,正待说话就见他回头看了过来,一脸的漠然。 “秦莫。” “属下在。” “我若只想着自己利益得失,你还愿追随我左右,放弃北疆的大好功劳,封妻荫子的机会随我入京吗?”宁王淡淡开口,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知你为我好,你与周驰两人陪同我多年,我能活到今日,也多亏了你们这一群忠心耿耿的护卫相伴左右。只是,我如何能误了那林姑娘一生呢?嫁入皇室,若我死了,她就再难改嫁。” 他气虚,说了这般一段话就掩唇咳嗽了几声,待到气顺了些,这才又道:“何况,我如今看着繁花似锦,得父皇疼爱、倚重,这里面个中滋味,旁人不知,你会不懂?我若娶妻,自然是要护她一世周全才好。岂能让她因我受了那些人给的委屈?” 他说着掩唇咳嗽了两声,“所以,这婚事不能成。早知道如此,昨日就该传信与林国公,让他也早作打算才是。父皇此举这般果决,背后定然有人推波助澜。这么好的一门婚事,究竟是谁为本王筹谋的,可查清楚了?” “以查出来的线索来,应当是谢侯。只谢侯背后,应当还有戚大将军等人的影子。”秦莫沉声道:“属下昨日得信儿就派人去查了。这位林姑娘的婚事,倒是颇为不顺。” 堂堂国公府的嫡长女,这些年来婚事不顺,甚至不用细查就能打听得清清楚楚。 宁王淡淡道:“这世道,对女子总归是更苛刻一些。依着我看,她倒是比大多数人要好的多。” “既然殿下也觉得她好……” 宁王一个眼神看过去,秦莫就闭上了嘴,马车很快备好,宁王上车出行,秦莫随行在侧,与车夫在前面当做护卫。虽然知道皇上想给殿下定下这门婚事不见得是心怀好意,可是林姑娘确实是宁王妃的最佳人选。何况不过昨日才见了一面,殿下就对她另眼相看,若余生真得她相陪…… 只可惜,殿下不肯。皇上纵然是下定了决心,然殿下和林国公都不肯松口的话,这婚事只怕也难成。 只回京不过月余就又惹怒了皇上,殿下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 “怎么停了车?”红樱掀开车帘问前面车夫,车内明华安坐,换上了宫中送来的一身县主衣衫正准备入宫谢恩。外面车夫的声音传来,“红樱姑娘,前面是宁王府的马车,咱们自然当避让一下,由得宁王先入宫才是。”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就略等等吧。”明华微微抬眼,唇角勾起,“宁王殿下怕已经得了信儿了,竟然比我还快了些。只是不知道他此次入宫究竟是送折子呢,还是想要取回之前送上的折子。” “姑娘说什么呢?”红樱听她开口,却觉得有些不懂这话中的意思,忍不住多了一嘴。明华看了她一眼,道:“我是说,你家姑娘的婚事,惦记的人可真多。只是,有了那位惦记,只怕旁人也就不敢再惦记了。” 红樱眉头微皱,想了半响才道:“姑娘说的神神秘秘,奴婢可是听不懂。只是听着,倒像是好事。若是旁人不敢再惦记,姑娘就不用防着家中嫁出去的那几位姑娘了。” “她们何曾用得着我防着。”明华端起茶水略微抿了一口润了润唇,虽然口舌有些发干,可是入宫总是各处不便,还是小心些的好。“你懂不懂的也无关紧要,想来不出四月份,我的亲事就会有定论了。” “这么快?”红樱惊讶,“可是国公爷看中了哪家的少爷?” 说话间马车重新前行,明华闭口不言只默默想着宫中所给的赏赐,还有那个县主的称号。若之前她对于无意间听到宁王说的那门婚事还未曾放在心上的话,如今心中倒是多了几分忐忑。 自皇上登基以来,总共封出去了四个爵位,而她这个县主是第五个。二十多年,只封了五个爵位,由此可见这一个县主是多大的恩宠了。 明华虽然不大懂得朝局争斗,然而也听父亲林矍说过。皇上若是申饬了户部,那定然是需要用银。若是奖赏了几位武将,又关注军中军饷等等问题,只怕是要动兵打仗。皇上若是一举一动皆不能只看表面,更不能当做是偶然之举。 所谓君无戏言,纵然君主只是戏言,也当从这戏言中听出一些什么来才对。不然,还是求了外放,处江湖之远安稳些。至于她得的这些恩赏,怕是皇上想要她卖身才对。 不久就到了宫门口,红樱小心翼翼扶着明华下马车,等到了宫门口由着宫女接手这才退了回去。一旁停着的就是宁王府的马车了,红樱这些天来也听闻了不少宁王的事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就见那车夫冷冷看了她一眼,吓得她连忙躲开回了自家马车之中。 果然是行武之人,只一眼就让人觉得杀气腾腾,她还是躲远点儿吧。 入宫宫道漫长,宁王体弱走的慢,明华进去就看到不远处一个修长的身影缓步前行。身边宫女眼观六路,见她留意就低声道:“前面的是宁王殿下,说是入宫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昨日县主大败北陵公主,奴婢还要先给县主道贺,扬我朝国威呢。听闻,今日皇上赏下的那支红宝石的弓,正是宁王给县主所挑?” “这位姐姐客气了。”明华笑着塞过去了一个准备好的荷包,此次入宫难免要打点一些人,荷包是红樱早就准备好的。“我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平日里面懒散惯了,只怕一会儿应对不当反而惹得皇后娘娘不快就不好了。”至于宁王的那个话题,她还是慎言吧。 “娘娘性子平和,大度宽厚,县主不用担心。”那宫女收了荷包自然要提点一二,明华认真听着,倒是没注意前方宁王站在了宫道边上,此时她过去看到脚下的阴影这才脚步略微一顿,抬头看向斜前方的宁王。 “见过宁王殿下。” “林姑娘……”宁王顿了一下,笑着改口:“应当称呼为县主才是了。”他若有所指,示意明华免礼这才道:“县主这是入宫谢恩?” 两人说话,一旁的宫女只好略微放慢了脚步远远跟着。宁王等她离得足够远了,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县主可知道皇上颇为封了你县主的爵位吗?” 明华抬眼看了宁王一眼,唇角带笑,淡淡道:“昨日宫中盛宴,我曾在春至宫中赏牡丹。所以,我心中明白皇上意欲何为。” ☆、第12章 再遇 宁王一怔,片刻之后才明白了明华这看似牛头不对马嘴的话究竟是何意思。当时他与周驰说话时,似乎就是在春至宫的外围。“当时只觉得那处人烟稀少,我才与护卫多说了两句,并未想到坏了县主的名声。” “殿下这般说,倒是让我无地自容了。”明华低声道:“隔墙有耳这样的事情,谁会料得到。更何况当时是明华未曾现身,也未曾避开……” 宁王略微笑出了声,“既然县主不怪罪,那你我之间也不必如此客气了。只我刚刚说得事情,还请县主转告林国公才好,免得酿成大祸,误了县主终身才好。” “多谢王爷提点,只是王爷也未免太过于妄自菲薄了。”她这才心中安定,知道宁王此次入宫正是为了递那请罪拒婚的折子。“王爷在北疆立下赫赫军功,昨日又一言压得北陵使节高展平未战先输。这般青年才俊,如何会是‘误终身’这般的评价呢?” 虽然昨日听到了宁王说自己寿数不长,看他也中气不足的样子,然而明华心中总归是有疑惑。 宁王闻言一愣,半响才道:“县主这般称赞,倒是让我心中不安。只婚姻大事自当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回京时间虽短,却也知道林国公爱女深重。”他语调舒缓,带着之前不曾有的疏离和淡漠:“县主听林国公的话,定然无错。” 明华一愣,看着那如玉石一般透着凉意的脸,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没有羞恼,反而升起了几分说不上来的同病相怜的感觉。只是她还是比宁王好些,算计她婚事的都是一些在她看来不相干的人。而宁王,是被他的父亲算计了。 这样的话自然不好明说,因此两人之间难免尴尬。明华抿唇不言,宫道到头,两人即将分道扬镳时明华才又屈膝行礼,临行之前忍不住看着宁王苍白的脸多言一句。 “多谢王爷肯为明华多想,只是……” 明华屈膝顿了顿,等直起身才抬头看向宁王。 “那宁王殿下呢,婚事也是听从皇上安排吗?”她抿唇,一双眸子直直盯着宁王,明知道不应该可是有些话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昨日我既然在春至宫之中,自然是全然明白了前因后果。殿下既然知道我父亲对我这个嫡长女很是爱重,就不当再做一些无谓之举,不是吗?” 宁王怎么也没有想到明华会说出这番话,神色露出一瞬间的愕然,只深深看了明华片刻,这才缓声道:“县主多虑了,我所言所行自然是深思熟虑的,无论如何也不该说是无谓之举,不是吗?” 明华紧抿着唇略微放松。她笑了笑,之前的话已经是多言了。宁王若真要如此行事,她自不会多说什么来管闲事。微微颔首,她与宁王别过朝着后宫走去,那宫女这才快步跟上,低声在旁道:“宁王殿下素来疏懒,不爱与常人来往,竟然能与县主说了一路,可见你们两人投契。” 明华扭头笑着看了她一眼,这才低头道:“这位姐姐真是说笑了,宁王殿下不过恭贺我罢了。想来他常年在北疆抵御外敌,对于北陵人也没有什么好感吧。” “这也算得上是同仇敌忾不是?” 这般费尽心思的让她与宁王扯上关系?明华微微抿唇,不再多言语什么。 入宫谢恩素来都是一个过场,更何况明华近来颇得皇上关注,皇后也不会与她为难,反而笑着说了些闲话,转而就道:“本宫听闻,县主入宫途中遇上了宁王?”见明华点头就笑着道:“宁王这孩子,说起来也是这些年来在北疆耽搁了。如今他入京修养,我与皇上就想着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给他挑选一门婚事……” 她说着看向明华,见此女虽然已经二十有二,却依然如同未出阁的少女一般肤若凝脂,唇带水光,一举一动更是贵女风范,纵然与她说话也不见丝毫的拘束、紧张,心中倒是有些可惜了。 若不是皇上心意已决,定然要让她嫁给宁王的话,皇后倒是想为自己儿子齐王求得这样一个侧妃。家世显赫不说,还颇得林国公疼爱,母族给力,自身又拿得出手,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年纪太大了些。 倒是便宜了如今宁王那个病秧子! 皇后心中转了无数的念头,想起谢侯夫人所说的那些话,笑容又重新回到了脸上。林国公这些年来愈发的势大,在京城之中竟然渐渐呈无人敢轻易为敌的局面,堂堂谢侯家的儿子,结果说退婚就退了婚。这般霸道行事,皇上自然是不喜的。 她对朝政也略有耳闻,有关宁王这一门婚事倒是知道得也算清楚。皇上会被谢侯说动,想要把林明华指给宁王,一则是未避免下面有人议论,说他错待宁王,面子上好看些。二则是,让林矍与宁王这两个周朝军权最大的两人心生嫌隙。 她一开始听了这话,几乎以为皇上昏了头。宁王若成了林矍的女婿,以林矍对林明华的疼爱,如何会不提携、关照宁王。如今林矍在魏王和齐王之争中保持中立,虽然与齐王没有半分助益,却也不会帮助魏王。朝中这两人分庭抗争了多年,若是宁王此时异军突起的话,可就城三国鼎立,局势就更为复杂了。 然而,皇上只给她透露出了一点--宁王命不久矣。这样的话情况就又有所不同了,这婚事自然是皇上所提,可是若是林国公所知道的是宁王对他疼爱的嫡长女一见钟情,以命不久矣求皇上赐婚的话,那林国公怨恨的会是谁呢? 自然不会、也不敢是一片慈父心肠的皇上了,他所恨的当是自知命不久矣却强求了林明华为妻的宁王。等到宁王死了之后,她这个皇后若是再为林明华说上几句好话,可怜她青春守寡,让她得以改嫁的话…… 到时候被派去固守北疆的林国公如何不对她感激在心,立场倾向齐王呢?手握十万大军的林国公,对于如今魏王和齐王僵持的局面能够给予多大的帮助,真的是不用说都能够想得到的。 因此,皇后对这门婚事可谓是大力支持。 林矍下午回府之时才知道宫中不止赏赐了那些玉器物件下来,竟然还给了林明华一个县主的封号!这实在是让他意外之余,更是心惊胆战。 不用任何人提醒,只在朝看了这么多年的沉沉浮浮,他就敏锐得意识到了这次皇上剑之所指的方向——林明华! 他这些天也隐隐听闻皇上开始关注宁王婚事的消息,只是从未往自家想过。毕竟他已经是国公爷,手握重兵。若是家中再出一个王妃的话,皇上如何放心? 明华从宫中回来还未进屋就被绿桃告知,“国公爷交代,姑娘若是回来就立刻去前院书房见他。” 绿桃有些不安,“姑娘,可是……” 明华也想要与林矍互通有无,此时略微整理了下衣衫就去了前院书房。 见到林矍,她再无一丝迟疑,把宫中的事□□无巨细都说了个清清楚楚。林矍听得脸色发沉,许久之后才缓缓道:“你所猜测的没错,宁王确实不受今上疼爱。他……” 说到这里,他略微顿了一下。明华心中虽然好奇,却只安静等待着。 林矍想了片刻才又道:“宁王出生那日,京城地龙翻身,皇城后宫之中塌了一座宫殿,连着皇上的寝宫也受了牵连。此时都不用钦天监开口,皇上自己就得出了定论,只觉得宁王与他八字相克。之后,宁王十二岁时就随着十五岁的隋王一同出宫开府,十五岁那年自请去了封地。” 至于宁王的母亲,当年本是宠妃,后来却一路降到了九嫔末位,这还是因为宁王年年立功的结果。饶是如此,也是被冷落多年了。 “当初是宁王自己请去封地的?”明华一愣,倒是不知道还有这般的过往。如此想来,宁王纵然是待人处事都带着笑意,除却对北陵人有些咄咄逼人的轻蔑之外,那一层风度翩翩的表皮也是装出来的了? 这般一个清楚前路,未雨绸缪的人,心中当是果敢、坚毅才对,而且那般通透看透了人情冷暖,岂会真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 林矍的关注点却与明华不同,这会儿沉思了片刻,最终摇头道:“你说昨日宁王回去之后就写请罪折子,准备拒了这门婚事?今日入宫跟更是为了递这个折子?” 明华点头,把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看了过去。见林矍眉头紧皱,脸色阴沉,半响才道:“皇上既然已经给了我这个县主的封号,只怕凭借宁王一举之力……” 她话未说完,然而父女两人都明白这未说透的话究竟是何意思。 皇上特意抬举她,为的就是让她与宁王更加般配,免得说委屈了宁王,又或者是让林矍觉得皇上委屈了她。或者说,皇上知道嫁给将死的宁王是委屈了她,所以才借机给了她这个封号,以示宽慰,示好林矍的。他为了一桩婚事就这般筹谋,如何又会因为一个不喜欢的儿子的拒绝和请罪,而收手呢? 一时间,明华脑子中转了无数圈,半响她突然轻笑出声。 “若我真嫁给了宁王殿下,只怕不少人要恨得咬碎一口牙齿呢。”首当其冲应当就是她的六妹妹了。 第7节 ☆、第13章 怕吗? 宁王寿数不长的事情,知道的只有有限的几人而已。在旁人看来,宁王不过是重伤未愈。更何况,昨日他一席话就能够压制得高展平一言不发,北陵都跟着态度软和下来,谁人还敢小瞧他? 宁王殿下,如今可是正炙手可热着呢! 这样想着,似乎嫁给宁王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明华自己浑然不在意,然而林矍再欣赏宁王也不舍得女儿嫁给一个将死之人。他此时沉着一张脸,把皇上这几日的举动过了一遍,最终还是得出了那个结论。 对于这门婚事,皇上早已经下定了决心了。 只是,皇上究竟是什么时候有的这般想法呢?他眉头紧皱,思虑了许久,然后眼前的迷雾渐渐散去,情势明朗起来。 “是谢家。” “谢家!” 父女两人同时开口,明华见林矍看过来抿唇笑着道:“想来谢家对五妹夫的为难,也不过是为了让我们放下警惕罢了。”不得不说,谢侯爷这一招也确实起到了作用,谁也没有想到为了报复林家,他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宁王的头上。 宁王不是一个受皇上喜爱的皇子,甚至从出生之后就遭皇上忌惮,这样的前尘往事毕竟已经是二十多年前了,只怕如今朝中除了一些京城的老人之外,知道的不多了。而知道的,谁也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来。毕竟,这也算是皇家的阴私之事。 不过,谢家定然是清楚的。 “怕是宁王还未回京之时,他谢天峰就打起了这个主意。”林矍冷哼,“难道真以为拿皇命就能压制我,逼得我嫁女儿不成?”他冷笑冷声,看着明华道:“你且放心,只要你不想嫁,爹爹定然就能够护你周全。” 明华双唇微微分开,本想说这般嫁了也好。宁王没多久了寿数了,到时候与她留下一儿半女的,她终身有了依靠,又有着偌大的宁王府可住,头顶宁王妃的称号……只是这话到了唇边却没有说出来。 她自觉这般的日子很好,只怕说出来父亲要伤心、自责了吧? 因此,最后明华只抿唇微笑,低声道:“父亲这般说,我自然是放心的。” 明华得了这般恩赏,纵然国公府不予大肆宣扬,懒得了旁人,自家的女儿、女婿却是拦不住的。当天午后,家中热闹非凡。几位出嫁女不约而同回了娘家,给林矍请安之后就去了后院各自生母那边打听消息。 明华在校场之中听着翠果不断回报都谁来了,手下却是分毫不停。那一日险胜了倾城公主,不过是因为宁王提点和一些小聪明罢了。若论真枪实战,两人搏命对射的话,只怕第一轮她就输得彻底了。 也难怪那日从宫中出来时,倾城公主对她连连冷笑了。 明华放下弓箭,接过帕子擦了下汗水,又抿了口温水润喉咙,这才对等在一旁的翠果道:“既然几位妹妹、妹夫都来了,就吩咐厨房摆宴,大家热闹一番。” 不然,怕是要说她不近人情了。 她说着收拾自己的东西,片刻之后才又补了一句,“如今天气暖和,后院的酒宴就设在萱宁阁中。至于前院,就依着父亲的意思来办就是了。另外,让厨房送些清淡的吃食去我院中。” “姑娘不准备去萱宁阁?”翠果一愣,自家姑娘素来妥帖的,面子上的事情纵然不耐烦,也不会这般丢了客人不管才是。果然见明华笑着道:“让厨房备好东西就是了,我去萱宁阁那边招呼一声,就回去了。” 几位妹妹特意来道贺,她如何能完全不露面?不过若说要陪着她们说笑、用膳,明华却是没有这般耐心的。她推说累了,萱宁阁中几个妹妹,林明馨之前被吓得够呛,明华一个眼神过去她就不敢言语。林明惠顾忌着晋哥儿,自然不愿意多言。林明若刚想开口,就听到身边林明晗道:“也是,大姐姐一早接了圣旨就入宫谢恩,午后又如往常一般去校场习武,自然是累了。咱们姐妹们过来原本就是道贺,如今心意到了,怎么忍心让大姐姐强撑着精神陪我们说笑呢!” 这话堵得三姑娘林明若一脸的不满,却只能强笑着看明华饮尽三杯酒转身离开。明华刚拐过弯,就听到身后隐隐响起了争执声,她只不屑笑了下,回院自用晚饭。 这般闹剧连着折腾了三五日,国公府这才算是安静了下来。明华才松散下来,后宫就又传了消息,皇后娘娘招她入宫说话。 旁的人能拒,这个却是拒绝不了的。明华无奈,一通丫鬟立刻忙碌起来,帮着她更换了县主的衣衫,重新绾发,收拾得妥妥当当这才送出了门。 来宣旨的是一位姓张的内侍,荷包也接了,好话也听了,偏偏就跟个闷声葫芦一般半句多的话都没有。明华心中抑郁,等到了宫门口下车换了一对俏丽的宫女前来迎接,她也不气馁又是两个荷包塞了过去。 这两个宫女倒是识趣,对视了一眼就把事情给讲了个清楚。 原来是倾城公主入宫了,皇后娘娘特意寻了她来压制这位娇蛮又不好轻易开罪了的公主,免得到时候真的生出了什么事端来。 明华心中尚有疑虑,然而还未曾进皇后宫中就听到里面倾城的呼喝之声,她眉头一皱迈脚进去就见院中倾城正手持鞭子抽打一个宫女。一旁皇后脸色发青,却真的是无人敢上前阻拦。 “……皇后娘娘宫中的宫女也未免太过于不经心了吧,给客人倒了茶,倒是把热水都倒在了我的胳膊上!”她说着手中鞭子一挥,直直冲着那个宫女过去,“这般举止,不会是受命于他人吧?” 说着她转头看了一眼皇后,眼角带着怒意。皇后原本想要开口斥责,然而她这般一说,岂不是谁拦着就是谁想要伤了北陵国的公主吗?这般刁蛮无礼的公主,皇后生平仅见。偏偏还是一个异国公主,在她宫中被烫伤,此时打不得、骂不得,如同一个烫手山芋一般,让人想要丢开。 明华对这般情形视若无睹,上前过去给皇后请安。皇后见她立刻露出了笑容,亲自过去拉着她起身,这才道:“本宫就是喜欢明华这般温顺娴雅的女子,姑娘家,纵然是有些本事,也不当锋芒外露才是。” 倾城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对着明华扬起下巴,“明华县主是吧,不如咱们今日再比比鞭法?你可会用鞭子?”她说着指了下那宫装已经被抽裂,沾染了丝丝血迹的宫女,“你我一人一边抽打她,只准抽在她的脸上,若谁落空,或者抽错了地方就当输如何?” 明华扬眉,看了倾城片刻,见倾城唇角带着冷笑,只挑衅地看着她,就笑着上前道:“公主诚邀,明华如何好拒绝呢?”她说着看了一眼一旁,“帮我寻一把鞭子来?” “你同意了?”倾城闻言有片刻错愕,转而唇角就露出有趣的笑容,“既然如此,我就等你片刻。” 明华笑了笑,转头看向皇后。皇后虽然不知道她葫芦中卖的是什么药,此时却也不好多说,只摆手让人取了鞭子过来。明华接过鞭子谢了,这才下了台阶看向倾城,道:“上次比试箭术是倾城公主先手,今日就由我先来,可好?” “行!”倾城不疑有他,只看明华之前手中抖动鞭子的样子就知道她绝对是个中高手,如今倒是升起了好奇之心,这明华难不成真的样样武艺精通不成? 明华笑着转身,手中鞭子微微一抖,就发出了破空之声。跪在不远处的宫女此时连头都不敢抬,只瑟瑟发抖。明华寻好了手感,目光落在那宫女头上,打量的目光让一旁的内侍、宫女都只觉得心寒。 皇后也是一颗心都提在了嗓子眼,就见明华突然出手,鞭子应声落下那宫女猛然瑟缩了一下只觉得头顶风声呼啸而过,却不觉得有任何疼痛。 明华收鞭,看着上面缠了过来的发簪轻轻取下,转头看向倾城道:“让公主失望了,我这鞭法也只是空有声势罢了,竟然一击都不中。”她说着把鞭子交给过来的宫女,“此次比试是我输了,还好公主没有要什么赌注,不然这鞭子是皇后娘娘的,我可赔不起。” 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看都不看脸色发青的倾城,示意一旁嬷嬷说话。 “既然两位贵女都尽兴了,你就下去吧。”那嬷嬷扬声对早已经吓破胆了的宫女呵斥,“别在这里碍眼!” 那宫女挣扎了一下谢恩,却没有站起来。一旁内侍见状立刻过去,拖着她就拉了下去,倒是好心救了她一条性命。 倾城虽然有心继续找茬,然而看看明华手中把玩着的那支簪子,想起之前闪电般的一击,不由心惊胆战。若论鞭法,她定然是比不过明华那般快准狠的。 她随后入殿,身边自然是换了伺候的人。这一次,再无宫女凑到她身边,负责端茶倒水的正是之前说话的那位嬷嬷。这嬷嬷在宫中已经大半辈子,自然不会轻易被吓到,因此一言一行颇为从容。倾城找不到出气的借口,倒是忍了下来看着皇后与明华说话。 约莫等了两刻钟,倾城这才开口道:“我觉得有些闷了呢,看着皇后娘娘也累了,不如明华县主陪我出去走走?”她说着含笑看了过去,眼神赤、裸、裸地表示。 你怕吗? ☆、第14章 落水 明华不欲理会倾城的挑衅,她过来就是救火的,如今事情已经解决,只要老老实实待到倾城离去她就功成身退了。如今与倾城一同外出,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她岂不是百口莫辩? 然而,皇后见状却是松了一口气,恨不得赶紧把倾城从她宫中送出去,当下就道:“本宫确实有些累了,如今那满夏苑中早开的荷花正是漂亮,不如你们去那边赏荷?”之前得信儿,宁王今日入宫参与北陵国两国之间国书的商讨,皇上正是在满夏苑中设宴。 皇后都这般说了,谁还好拒绝。倾城公主身边的嬷嬷闻言就道:“娘娘请放心,奴才在旁伺候,定然不会出差错的。” 皇后离去,明华与倾城对视一眼,只得起身退了出去。 满夏苑倒是离春至宫不远,一路过去倾城手中把玩着自己的鞭子,不是扭头看上一眼明华,目光绝对不怀好意。明华倒是不惊不惧,偶尔两人对上目光还冲着倾城笑一笑。老实说,对于那位端庄秀丽的皇后娘娘,明华有些失望。堂堂一国之后,纵然不能亲自动手教训倾城,叫了宫中侍卫震慑她总归是可以的吧? 竟然如此纵容战败的北陵国公主在后宫之中胡闹,说得好听是不愿自降身份与之计较,说不好听就是脊背少了几根骨头,撑不起事来。堂堂一国之后,出身也不算太差,竟然如此……明华自顾自想着不曾理会身边的倾城公主半分。 倾城自觉无趣,也就懒得理会她,只懒洋洋道:“听闻你是在你哥哥死了之后才开始习武的?这般看来,你倒是颇有天赋,不过五六年间箭术和鞭法都这般有章法。只是不知道,你可还会剑法又或者枪术?大刀可能使得?骑马如何,会泅水吗?” “倾城公主所说的这些,自己都会吗?”明华嫌她聒噪,只得出声应了。倾城闻言自傲点头,“样样精通!”说罢脸色一沉,想起之前已经输给了明华两局。 明华看她脸色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此时不过淡淡瞥了一眼过去,就足矣。 倾城心中暗恨,只咬牙切齿想着要给明华一个教训才好。 两人入了满夏苑,绕过回廊果然见园中一个大大的水池,里面荷花盛开,粉嫩、殷红,洁白如雪,深深浅浅掩映过去,倒是格外漂亮。一旁宫女介绍各种荷花品种,两人沿着池塘慢慢走动,一时无语。明华不知道倾城所想,她只看着那些荷花,想着等到莲子成熟之时,定然要让人那新鲜的莲子做了莲子酥来吃才是,扳着白雪般的猪油,配上白砂糖,出炉烤前再刷上一层鸡蛋液。 想着就让人觉得腹中饥饿,忍不住垂涎三尺呢。 她一时忘记了身边还有人,偏倾城哪里有心思赏花如同明华那般去想着吃什么,见她走神,心念一动连着四周都没看下就恶念横生,伸手在明华身后一推—— 明华冷不及防,整个身子前倾,看着越来越近的水面惊叫出声。 “噗咚!”一声巨响,她整个人落入冰凉的水中。 明华自是会泅水,但是衣衫入水笨重她一时不好浮上来,更何况水边还有倾城在,谁知道她会出什么幺蛾子。她除开一开始的惊慌,立刻就沉稳了下来。 明华屏息沉下,借着水的浮力把外衫脱了个干净。然而岸边的人却是看不清楚,半响未见湖中有大动静,有人心中焦躁等不下去。而水中明华只留下里衣正准备往上游去,就听到上面又是一声闷响,水花四溅之下又有人落入水中。 她还未曾看得清楚,就觉得手腕被人紧紧抓住,然后又一手落在了她的腰后,一股力气就把她往上托去。 哗啦啦!她一头钻出水面,被人一手抱在怀中,往水边带去。明华也不挣扎,老老实实由着此人救了自己。只朦胧间看清楚了那近在咫尺的一张脸。 是宁王! 她来不及细想就被宁王给推到了岸边,宁王翻身上去一把拉着她起身。一旁早已经有眼明手快的宫女捧着毯子过来,宁王抓起毯子直接给明华盖住。明华手忙脚乱拿着毯子遮挡身子,还未来得及注意四周就听得“噗通”一声,又有人落水? 她连忙抬头看去,就见宁王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湖中挣扎的倾城。倾城本就会水,然而遭遇了与明华一般的事情,冷不及防落水不说,还被身上的衣物给往下坠。 她只看了一眼就转头又看向宁王,宁王掩唇低头连着咳嗽了两声被身边护卫给拿毯子裹住了身子。 “殿下怎可如此鲁莽!” 那护卫低声说话,背对着明华不敢回头。明华双手紧紧抓着毯子见宁王抬头,水珠顺着散落的头发往下低落时还冲着她笑了下,这才回过神来屈膝行礼道谢。 宁王这才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道:“是我鲁莽了。”说得却不是踢倾城公主入水一事。 当时他在不远处楼阁之中,亲眼看到倾城公主出手推了明华一把。他当时就起身冲了过来,只情势危机来不及细想脱衣直接跃入水中救人,如今想来明华的种种表现,应当是会水才是。只是刚一入水,她身上衣衫沉重这才没有浮上来。 如今他只略微扫了一眼就立刻挪开眼,丢了毯子给她遮挡。 明华在水中已经脱得只剩下里衣。虽然该遮挡的地方都遮挡着,可衣衫早已经湿透,不止裹在她身上显出了她曼妙的身姿,更是连着更里面一层的……都透出了青嫩之色。 宁王此时神色复杂,脸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绯红,低声道:“一旁有暖阁,此时外间有风县主还是入暖阁之中歇息,衣物自有人送来。” 明华低头道谢,也知道自己此时狼狈不堪。当时只想着自救,加之县主的朝服确实沉重,此时出了水,只觉得凉风一吹冷的人瑟瑟发抖不说,还太过于暴露了。 说话间,楼阁之中的其他人也都过来,皇上见这一对狼狈的男女,笑着道:“未曾出了大事就好,你们两人一个重伤未愈,一个是姑娘家,都快快入了暖阁,不要在外吹了冷风再病了才是。” 两人应下,由着宫女带路去了暖阁。而此时倾城公主才被人从水中拉了出来,她浑身发抖,几乎想要恨声大骂,然而迎上使节团廖大人愤怒的目光,不由瑟缩了一下。明白之前自己的举动,定然是被人看在了眼中的。 她低头不语,裹着毛毯发抖,片刻才听到廖大人说话,只认了她鲁莽行事,说她是想要与明华县主开个玩笑而已。 她确实没有想到要明华的命,然而之前宁王那一脚却是真的想要杀了她的。倾城心中害怕,真正被宁王给镇住了,竟然是不敢多言一句就被人给带了下去。 衣衫很快被送来,明华泡在浴桶之中,看着脱下的里衣和那青嫩色的肚兜,只觉得浑身都如同火烧过一般滚烫。她略微清洗了一番,由着宫女帮她擦拭身子换上干燥的衣衫,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县主放心,这些衣衫奴婢们清洗干净,晚些时候县主出宫自可带上了。”姑娘家的衣衫,自然还是随身带走才好。 明华道谢,此时身上准备的打赏荷包早已经跟衣服一起坠入水低了,头上发饰也只剩下几样,她想了想就退下了一对绞丝金镯低声道:“劳烦两位姐姐了。” “当不得县主这般称呼。”一个宫女笑着道,又把镯子给明华带上,低声道:“县主这般赏赐太过于贵重了,奴婢不敢当。”她说着声音略微低了下,又道:“还未曾谢过县主救了我妹妹呢。” “你妹妹?”明华由着她帮忙烘干头发,此时闻言一怔,就听到那宫女道:“我妹妹在皇后娘娘宫中当差。” 原来是之前被倾城鞭打的那个宫女……明华明白过来,不过听到这宫女提及皇后,她本来有些昏沉的脑袋立刻一片警醒。皇后的表现和倾城的大胆,似乎都有了一个解释了。 片刻后,她若无其事笑着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实在是倾城公主太过于刁蛮。”她虽然不知道内情,然而想就知道能在皇后宫中待客的宫女,如何会手忙脚乱烫伤了贵客呢?怕也是倾城故意找茬就是了。 那宫女笑笑,与另外一个宫女手脚利索帮她烘干了头发,又绾了一个简单大方的发髻,看着镜中乌压压的黑发陪着洁白如玉的皮肤,忍不住赞叹道:“县主生得真漂亮。” 明华笑了笑,又谢过了这两个宫女,这才出去请罪谢恩。 至于今日入宫被人算计之事,事已至此,她又何必嚷嚷出来呢?到时候皇后矢口否认,难不成她还能让倾城公主出面作证不成?只看事后倾城公主是否被责备,皇后又是否为她开口求情,就见分晓了。 第8节 ☆、第15章 婚事 皇上倒是心情颇好,这团乱虽然有些出乎他的预料,倒是跟他对皇后的暗示也相差不远。宁王不过七八日间,就上了两次拒婚的请罪折子。林矍似乎也察觉了什么,正四处寻着合适的年轻人与林明华订婚。他原就想把这件事情坐实了,免得再生出意外。谁知道今日倾城公主的举动,倒是帮了他大忙。 明华只穿着里衣狼狈出水,又是被宁王从水中给救了出来的,这般模样众人皆见,纵然是他这个当皇帝的想要隐瞒下去,北陵国也不会帮忙啊!因此,这门婚事就只能成。不然,等着明华的不是三尺白绫,就是常伴青灯。 而林矍会怪谁?推了明华入水的倾城公主?还是救了明华的宁王呢?他怪倾城公主对于皇上后续的计划来说,还是好事。至于宁王……他那一日可是听闻林矍赞自家女儿许多话,依稀记得明华可是会水的,原本就不用宁王去救——林矍会不会觉得,宁王是故意的? 越想皇上心中就越是喜悦,恨不得大笑三声,叫上一声天助我也。 此时看着宁王目光也柔和了许多,正待提及这门婚事就听得外面通传明华县主到了。 “快让她进来,无缘无故遭了这般事情,怕是也受了不小的惊吓才是。”皇上道,明华被带入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宁王,过去跪下请罪谢恩。 皇上自然是和颜悦色,免了两人的礼赐座,又问了明华几句,见她确实无碍才道:“朕已经让人请你父亲过来,你且不用担心。” 请父亲?明华对于今日之事早有定论,听皇上的话转而就明白过来。此时请林矍来,怕是要说她与宁王的婚事了! 她真是个傻子,之前一直怀疑皇后对倾城的态度,竟然就没有想到皇后纵容出倾城这般的胆大包天,竟然是在这里等着她!不然,就算是她走了神,难道身后跟着的那群宫中嬷嬷和宫女都是瞎子吗? 明华心中暗骂自己疏忽,转头看向对面宁王,见他脸色发白、双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她袖下的双手忍不住紧握一下。 宁王之前那句“是我鲁莽了”究竟是指的什么事情,她这才反应过来。 若是宁王不救她,她自然也不会有大碍。然而,如今被他救下,反而才是一个大麻烦。未婚男女,大庭广众之下又搂又抱,纵然救人之时宁王秉承着君子本分,可是这话说出去谁信? 所有人都看着她浑身湿透只穿着里衣从水中被宁王救出了…… 想到此处,明华神色微微一动,又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宁王,继而把心中莫名冒出来的念头给抛开了。 宁王身受重伤,又有寒毒在体内,若不是救人心切如何会跳入春日的寒水中呢?如今才四月中旬,他此时穿着的还是略显厚重的春装,由此可见是真正畏寒的体质。那湖水冰冷,最易引发寒毒发作,他不会不知道的。 明华一时心中大乱,自己的婚事会这般发展真的是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倾城公主并未过来,北陵国的人也早已经请罪离开,只等前面议事的林矍过来,看到女儿与宁王各坐一边,皇上双眼含笑,这才略微愣了一下上前请安。 事情说起来很是简单,郑海上前只三言两语就把情况说了个分明。皇上看了一眼宁王,道:“原本此时想着等北陵国使节团离去之后再提的,老六自那日寿宴之上就对明华倾心,我也觉得他们两人很是合适,心中有意撮合他们。今日见明华县主落水,他一时情急连着自己的身子都不顾就入水救人,此情此景,就连北陵人都赞他情深意重。” “林公,宁王在北疆也是立下汗马功劳的,把你女儿嫁与他,不算委屈了明华吧?” 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 林矍连着明华都未曾看上一眼,沉声道:“但凭皇上做主。” “既然如此,朕就让钦天监选一个好日子,命礼部往国公府下定!”皇上志得意满,看了一眼跪在下首的林矍,这才道:“日后你我就是亲家公了,林公不必如此多礼。” “礼不可废,更何况君臣有别,臣不敢逾越半分。”林矍道,谢恩之后这才起身得皇上赐座坐下。皇上只觉得事事顺畅,此时心情颇好,看了看宁王和明华,沉声道:“如今出了这般事情,又被北陵国的使臣看在眼中,这婚事也需赶在北陵使节团离开之前定下才是。”他说着招手示意郑海过去。 堂堂亲王大婚,自然不是小事。礼部要早做准备才是,郑海得了皇上命令要先跑了一趟钦天监,再去礼部嘱咐礼部开始筹办。这边皇上嘱咐下去,一应大小琐事都考虑周全,郑海得令离去,他这才看向林矍,缓声道:“明华县主是你的爱女,林公放心,虽因为此桩意外让婚事匆匆,朕也绝对不会亏待了明华才是。” 说着他看了一眼下面坐着的明华,笑着点头道:“朕让人叫了御医过来,与你诊看一番。明华此番落水落水,难免会受了惊吓,更容易着凉。” 明华起身低头谢恩,皇上笑着道:“不用如此多礼,你且坐下说话。”他说着看了宁王一眼,道:“你可觉得还好,若是不适就不要忍着,如今天暖可是水中寒凉,你……” “让父皇挂心了。”宁王笑着,见皇上说不下那温情脉脉的话,就抬头接了过去,“儿臣尚好。” “这样,我就放心了。”皇上笑着点头,只那笑意却全然没有入眼底半分。 林矍未曾多留,等御医给明华诊脉确认无碍之后,就起身告退带女出宫。等人都走了,皇上这才沉下脸,看向宁王道:“如今,你可还要拒婚?” 宁王沉默了片刻,半响才道:“儿子自然不敢坏了林家姑娘的名声,这门婚事……儿臣应下。” “看你你今日那般紧张,竟然不顾自己身子入水相救?那明华县主,可是会水的,你只要在旁冷眼看着,自然不会出事!你明明有意又屡屡拒婚,这是为何!”皇上手用力一拍桌子,上面茶盏乱颤,“你倒好,救了人就不说了,还把倾城公主给踢下水给林明华出气?若不是倾城公主动手在先,朕又拿明华县主是你未婚妻为由,在身份上压制住人,你以为北陵国的人那般老实吗?” “父皇……”宁王起身认罪,皇上看着他的模样,忍下心中不喜做慈父状叹息了一声:“起来吧,事已至此,林国公又素来疼爱他这个嫡长女,朕如何能应了你的折子,把这门婚事作罢?若真如此,岂不是逼着明华县主走上绝路?” “多谢父皇苦心。”宁王低声道。见他认下这门婚事,皇上暗暗松了一口气,才又道:“如今这般局面总归是你鲁莽,为了明华县主声誉着想,让这门婚事好看,你当如何做,就不用朕再教你了吧?” “儿臣明白。” “既然明白,就也回府休息吧。”皇上淡淡道,想了下还觉得不妥,又嘱咐了一声:“这两日多往国公府走动走动才是。” 宁王应了,这才又叩首行礼退了出去。等到了外面,周驰连忙上前一步,“王爷?” “无妨。”宁王微微摆手,“走吧。” 从把明华从水中拉出来那一刻他就猜测出了这般的结局,只当时情势危急,明华落水之后就全然没了动静,不止是他,就连一旁倾城都变了脸色。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 宁王袖下双手微微紧了下,半响才自嘲地笑了笑,不得不承认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他心中还是闪过一丝欣喜的。若真如同请罪的折子上所说,对林明华没有半分好意,他又如何会在那个时候看着水中身影挣扎下沉,以为她被水草缠住了脚踝,这才失了冷静下水救人。上来之时又因思及原由,这才怒火中烧一脚踢了倾城下水。 自递了请罪的折子之后,宁王就防着类似的事情发生,只可惜万千小心也挡不住这一场意外来的突然。就因为他知道这不是一场戏,所以才乱了心神,一时鲁莽让自己和明华都身陷囹圄。 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他亲手让这门婚事成真了。 余下几日,国公府热闹得如同过年一般,自礼部过去拿了明华的庚帖送去钦天监之后,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宁王殿下对明华倾慕已久,求到皇上跟前。皇上于万寿节当天对明华也是格外满意,皇后也招其入宫相看过,这才同意了这门婚事。 无论如何,宫中当日发生的事情并未外露。林家上下面子齐全,如今京城中说明华嫁不出去的流言不见了踪影,反而都赞有缘人千里相会。明华县主姻缘蹉跎到了这般年纪,原是天意,等的就是宁王殿下呢。 这样的传言明华纵然深居不出,也略微听了一二,听得几个丫鬟说得热闹也不过是笑了笑。她面上虽然波澜不惊,却心中微动,猜测这应当是宁王特意放出的风声,为她作势才对。 ☆、第16章 流言 四月二十六过小定,五月二十三过大定,婚事则定在了六月二十八。两个多月的功夫,堂堂亲王的婚事未免走得太过于急了些。京中一时议论纷纷,知道实情的自然明白这日子是皇上示意钦天监看得。今年之内也只有这几个日子与她和宁王都有益,不然就要再等一年半,到明年底才能办婚事了。 何况,六月间明华就要过二十二周岁的生日,皇家把婚事定的这么急,堂堂一位亲王的婚事如此匆忙,自然是为了林家面子更好看些。 然而,就在六月初的时候,还是有不和谐的声音传了出来。说是宁王实际上在北疆战场上伤及了根本,所以这些年来才一直没有成亲。林国公家的嫡长女这是被骗婚了…… “这些话也未免传得太难听了些!”秦莫青筋暴起,大声道:“王爷,秦某趁着今晚月黑,摸进去砍了那传话的人!”他平日里面沉稳、冷静,然而此时也按耐不住,右手直接放在了刀柄之上,“王爷放心,属下定然不会留下半分痕迹。” 宁王神色沉静如水一般,只苍白的面容在阴影之下透着丝丝冷意。 不怪秦莫如此恼火,实在是如今京城之中的流言蜚语太过分了些。不过三五日的功夫,竟然已经有他形同太监的说法了。宁王袖下手指紧握,甚至发出了骨头摩擦一样的声音。 许久,他才缓缓松开手,开口。 “给我查清楚都是哪几家!”他说着端起一旁的药碗,把里面的汤药一饮而尽,“真以为我快死了,就能任他们这般放肆了吗?”六年前,他无权无势,也没有真正的一味忍气吞声,更何况现在他要人有人,要势有势! 这京城,可不是静养之地。想要在这里过得好好的,难免是要拿出来有些手段,震慑住那些心怀鬼胎的人。 # “若爹爹真说要等到明年下半年才办婚事——”明华抿唇笑了下,看着闻讯而来的苏珊琪一脸的好奇,半响才道:“这门婚事,你就别想太多了,不过是意外而已。至于宁王殿下的身体……”她眼神变冷,“不过是有些人看不得我嫁过去,故意放出的风声而已。” 婚事背后的阴谋就不说了,只那日后宫的意外说出来也就够苏珊琪明白了。至于最近才传来的宁王成了废人的说法,明华是一个字的都不信的。她印象中的宁王,纵然大部分时间都病弱无力,却是一个十足十的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明华心中带着莫名的信任,若宁王如传言那般,他定然是抗婚到底也不会应下娶她的旨意的。他,就是这般的人,这点她毋庸置疑。 “可,若是宁王真的对表姐无意,为何会下水救人?”苏珊琪放下茶盏,凑过去看着明华的漂亮的五官,一双眼几乎移不开。她毕竟是少女心思,重点从来不在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上。不要说是皇室了,就连他们家这样乱七八糟的话都有,她若都信岂不是傻子? 所以,表姐说不可能,那就真的不可能。 苏珊琪只好奇一点,那就是这门婚事,是否是情投意合?“表姐这般人才相貌,宁王若是动心也是常理不是?更何况,表姐文武全才,自然配得上宁王。” 她说着冲着明华眨眼,声音更是低了三分:“听闻宁王身中寒毒,平日里就比常人畏寒,若不是挂心表姐如何会跳入了水池之中救人呢?”她虽天真娇骄,却也不傻,直言本质。 明华把凑近的她略微推开些,双颊微微发烫,努力把话拉往正途。 “你今日来,三句不离宁王,可是姑母担心我?” 苏珊琪愣怔了下,半响才讪讪笑着道:“这可不是我说的。”她说着看了明华一眼,正色道:“更何况,我也担心表姐。” 这门婚事来得突然,事先更是一点儿风声都没有传出来。若不是苏夫人那边也被打探消息的人给拦住,只怕要亲自来一趟国公府才放心呢。 如今听闻这桩婚事是因为宫中一场意外而来,苏珊琪这才放下心来。如今知道这门婚事无论如何不能回转,她也就挑着宁王的好处来劝慰明华了。 舅父能够帮着明华退了谢侯世子这门婚事,如何能够退了堂堂皇子的婚事呢?纵然不满,也只能认了。 见苏珊琪情真意切,明华笑着推了盘点心过去,“知道了,表妹素来对我亲近,旁人只道我这般年纪还得了这门好婚事,是天上掉馅饼了!只有你挂心我是不是喜欢这门婚事,担心我是不是乐意。” 苏珊琪笑着坐过去,把满嘴的点心咽下去又灌了一口茶,这才道:“也不枉费我特意跑这么一趟。不过刚刚来的时候,正巧见林明馨离开,那脸色可不大好看。我听闻这两个多月来她东奔西走,倒是活跃的很。”她说着语带嘲讽,只看了明华一眼,见她波澜不惊就道:“也就是表姐你大度,才由着她这般折腾。” “如今她不也折腾不起来了吗?”明华抿唇轻笑,“我婚事以雷霆之势定下,她之前的奔走就成了一个笑话。说不定,还得罪了人呢。所以,走的时候脸色难看些也是难免的。” 苏珊琪掩唇轻笑,过了会儿才又道:“若是我,早就收拾她了,还由得她今日脸色难看?” 明华自然懒得说这些,见红樱过来就略微起身了些,道:“莲子酥可做好了?” 红樱笑着道:“今日一早就去买了新鲜的莲子,厨房忙了小半天,如今倒是出炉了一锅好的。”说着回身从一旁小丫头手中接过了食盒送上去,笑着道:“姑娘看看可还合口?自李妈妈年迈回乡之后,这莲子酥倒是再也没有做过,如今这一锅奴婢尝着味道还好,这才让做莲子酥的小莲一同过来见姑娘。” 明华看着端出来的莲子酥,只觉得香气四溢,莲子的清香加上甜蜜的味道,倒是十足的像李妈妈的手艺。她捏了一块入口,只觉得入口酥脆,香甜而又不腻,味道也与当初李妈妈做的有着八成相似。她示意苏珊琪也吃,这才转头看像了一旁不过十一二岁的小丫头。 “你叫做小莲?” 小莲连忙跪下行礼,回道:“奴婢小莲,曾经跟在李妈妈身边半年,学得一些皮毛。今日听闻红樱姐姐说姑娘想吃莲子酥,这才贸然动手。” “味道很是不错,看来你在李妈妈跟前倒是有心了。”明华淡淡道:“李妈妈擅长做各色点心,绿荷糕,雪花糕,翡翠白玉糕,蝴蝶卷你可会?” 小莲略微紧张,踌躇了片刻才道:“奴婢倒是知道如何做,只是怕不得姑娘喜欢。” “你自去做了,午后让人送过来我尝尝看。”明华嘱咐,见小莲一脸欣喜就笑了笑示意红樱带人下去,这才又捏起一个莲子酥,只觉得入口生香,回味无穷。苏珊琪也是赞不绝口,直道明华有口服。 “表姐,那宁王府多年没有主子,虽然宁王回京前也收拾过了,只怕里面人手还是不足的。”苏珊琪正色道:“我来前,母亲交代过让表姐这些天多多留意,让你把身边用的惯的人都带过去呢。” 明华抿唇笑了笑,谢了苏夫人的关心,并未说明这些天来她已经开始收整人员了。不然,如何会她说想要吃一样点心,厨房的人就削尖了脑袋往上凑呢? 如此过了几日,六月十二那日明华二十二岁生辰。国公府并未大办,然而不请自来的人也不少。纵然府内没有酒宴,这些人也当把礼给送了聊表心意才是。更何况,登门是客,林矍也不会真的冷落了这些攀附过来的人。 午后明华带人盘点了这些礼物,该如何回礼都一一定下,只觉得这个生日过得疲累不堪。等一应忙完已经比她平日里去校场的时间晚了半个时辰,她匆匆换了衣衫去校场,果然见今日陪他练剑的程供奉已经等在一旁了。 “劳供奉久等。”明华笑着上前,拿起自己的剑挽了个剑花,正想着与程供奉对练,就听到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橙香站在门口道:“姑娘,宁王来了。” 明华动作不停,只吩咐道:“请宁王殿下直接过来就是。” 她生辰,宁王过来送贺礼也不足为奇。只与明华来说,今日练习已经晚了半个时辰,自然不愿意再为此而耽搁。 因此,宁王到时就见明华动作凌厉,与家中供奉对招也不见落得下风。他站在门口看了片刻,许是觉得累了就进来寻了个位置盘腿坐在木质的地板之上,抬头看着明华一招一式都颇有章法,唇角渐渐露出笑意。 明华自然是察觉了宁王的到来,一时还有些分心。后来见他没有出言打扰这才静下心来对招。等到两颗多钟之后,今日对招结束,她这才停下谢过了程供奉,接过橙香送上的帕子擦拭汗水,朝着宁王走来。 宁王一手扶地慢慢起身,看着明华道:“县主果然是好身手,我听闻自六年前县主开始习武,就每日不曾间断,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他说着看了一眼明华手中的剑,笑着道:“只这剑法,想来也能胜那倾城公主一筹。” ☆、第17章 嫁妆 因为宁王大婚的缘故,北陵的使节团倒是没有在万寿节之后匆匆离去,反而一直停留至今。倾城公主自那日出宫之后,就在使节团暂住的别院后院中老老实实待着,她半个师父高展平直接下令不让她出门,一应丫鬟仆役无不从的。使节团其他人也没有对这般类似于关押本国公主的事情提出异议。 他们可是战败国,虽然周朝人向来顾着面子态度软和,可是也容不得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蹬鼻子上脸不是。 第9节 倾城就这样被关了起来,要不是怕此时匆匆走了被人说不给宁王和林国公面子,他们恨不得把这公主给送回去。原本就是偷偷扮作兵丁混进来的,真真是个烫手山芋一般。 倾城自觉惹了祸,一开始倒是老实了两天。之后却是越想心中越是愤恨,明华是被她推落水了,可是她不是也被宁王给一脚踢下去了吗?凭什么明华没事,她反而要在这里闭门思过。 一群臣属,竟然敢这般对待她这个金枝玉叶! 于是,倾城公主闹了一通,最后还是高展平出面以师傅的身份训斥了许久,她这才又老实下来。只倾城公主原本也不是真老实,等其他人都放松下来,五月底的时候,趁着没人注意就溜了出去。 她在北陵的时候就常常偷溜出宫玩耍,仗着一身本事四处惹是生非。这群人原以为她身在异国,又吃了教训。直到第二日一早才知道倾城公主又溜出去了。一群人顿时乱了手脚,倾城公主来周朝之后,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不知道轻重,可是得罪了不少人的。 原本这些人还是私下寻找,结果近半个月不见踪影,恰逢皇后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要招她入宫说话,这才闹了出来。 这事儿早两日明华也听说了,如今听到宁王提及倾城,就顺口问了一句:“如今可找到人了?”说着收剑放到一旁架子上,这才又道:“我不过是练个花架子罢了,在王爷跟前,也不过是班门弄斧。”她今日练剑之后原本还要再练一练骑术的,只宁王今日过来就改为弓箭了。 宁王陪她过去,淡淡道:“还不见踪影。”他眼角带着冷意,明华闻言正巧看到,略微愣了一下,才道:“京城之中向来安泰,只要不出城,想来倾城公主定然无碍。”不过是一个战败国的公主而已,明华自然没有放在心上。她拿起弓略微调整了下,就开始专心练习。 一时间只听得校场之中一声声箭矢没入靶子的声响,宁王在一旁看着倒也不觉得无聊。他靠坐在一旁,整个人透着雍容、懒散的感觉,若不是目光随着明华动作偶尔闪过一丝精光,只让人觉得此人都要睡着了一般。 等到明华一壶箭射完,重新拿箭壶换靶子之时,宁王才缓缓开口。 “与箭术一道,你不如倾城公主。” 明华动作一顿,转而看向宁王。一旁仆役忙碌,倒是不敢多言语片刻。明华过去微微歪头看着宁王,等待他往下说。他既然开口,定然不会只有一句评价。 “比臂力和耐力,你确实高出倾城公主。然而比之准确,你与倾城公主尚有差距。若是那一日你们两人比的是骑射,又当如何?” 若是骑射? 明华心中一紧,半响才道:“若真比骑射一道,明华自当认输。”她并非输不起的人,心中也清楚那日她赢得机巧,此时自然也不会强撑着面子否认。只又沉默了片刻,她才问:“王爷这般说,可是准备指点明华一二。” “我观你射箭,动作比常人缓慢。虽然整个下来如同行云流水,却也比一般人慢上一些,若是并未猜错,你应当是瞄准之时耽搁了时间。”宁王起身看向明华,“我展示于你看。” 他说着过去,拿起明华所用的弓略微试了下力道,然后抽出箭矢看了一眼远处的靶子,然后转头竟然再没有看一眼,搭箭拉弓,手指一松那箭矢稳稳的没入靶子。 明华定睛一眼,这般射箭竟然都在九环以内,距离靶心也不过一指宽的距离。 她回头错愕地看着宁王,半响才道:“你,如何做到的?” 这般的神射,难怪北陵人对宁王如此忌惮了,纵然病得脸色苍白拿着帕子捂住口鼻咳嗽不断,也能一句话吓退了高展平。明华只觉得心中别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此时直直看着宁王,又忍不住问道:“可能教我?” 宁王唇角带笑,微微避开明华的注视,道:“你射术已经达到了极致,唯一的缺陷就是每次射箭之前会下意识再次确认靶心,我所言不差吧?” 明华点头。 “这点习惯,想来应当是一开始练习时留下来的,你只求正中靶心,因为太过于专注与这一点,这才养成的。”宁王缓缓说,又掩唇咳嗽了两声,笑着道:“我倒是有个办法,你射移动的标靶试试看。” “移动的标靶?”明华微微蹙眉,不大明白宁王的意思。宁王只微微笑了下,“我也是十五岁之后才开始练习骑射的,你可知道我是在何时何地练的?” 明华愕然,然后才试探着道:“难不成是在北疆?” 北陵国来犯,当时不到十六岁的宁王带着三千亲军直奔北疆,大败北陵。这样的传闻,她这些天不知道听人说了多少遍。 “算是吧,实际上我那时候已经开始练习箭术了,只是一直不大好。”宁王笑了笑,眼神悠远,仿佛又回到了那金戈铁马的北疆,“那时候北陵人攻城,我站在城墙之上,身边供奉对我说——” ‘殿下随意射,这城下这般多人,总归是能够命中的。无需瞄准,只要拉弓放箭就足够了!’ 他当时不懂,然而那一年冬天过去,他箭术进步神速,纵然比不得高展平那般,却也相差不远。高展平为何对他这般忌惮,不过是因为他在五六年间,从箭术不值一提到最终与他对射,让他一败涂地罢了。 最擅长的武器,最惨烈的输法,这辈子高展平都无法在他面前抬起头! 宁王说着唇角勾起,双目熠熠生辉。那强大的自信和战意让明华只觉得眼前的男子光彩夺目,再无法移开眸子。 “听闻今日宁王也来了?”晚饭之后林矍寻了明华去书房,张口就直接问道。明华点头,过去给林矍倒了茶水,“来送生辰礼物。”自那日在宫中一别,虽然外面声势不断,可是宁王却再也没有露过面。她原以为今日他也只会派宁王府的人过来,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亲自来了,还给她指点了一番。 想到此处,明华唇角带上了些许笑意,转头看向林矍道:“父亲特意问起他来,可是今日宁王来有什么不妥?” 林矍微微摇头,“没有什么。”他虽然这么说,却还是露出了一些端倪。明华微微扬眉,片刻之后试探着问道:“这段日子,宁王身子不好?” 那日落水,宁王当时看着除了脸色苍白之外并无其他不妥,只是想想他体内的寒毒,还有京城中已经造势到了那般情形,他却一直未曾现身的事实,都让明华心中怀疑。 “可是他体内的寒毒发作了?” 林矍眉头紧皱,见明华神色坚持,这才说道:“我也是前两日才得了消息了。皇上和宁王倒是瞒得紧,也不知道是怕北陵人知道,还是怕旁人知道了!毕竟,北陵人如今忙着找他们的公主,无暇顾及其他才对。” 对于这门婚事,他从一开始就不喜,纵然事已至此,私下他倒是很少在明华跟前表露出不满,只担心影响了女儿的心情。 “我今日瞧着,他脸色倒是好了不少,没看出病发的样子。”说到这里明华心中一动,隐约猜测,宁王怕是特意等到脸色好了些,这才亲自登门给她贺生辰的吧? 他这般,难不成是怕她知道了真相,心生愧疚? 毕竟,宁王这次发病是为了救她…… 明华抬头看向林矍,反而笑着宽慰自己的父亲,笑着道:“如今看来,宁王倒是有心,更何况又有着皇上的意思在内,父亲切莫在旁人面前露出端倪才是。” 不然,让人看出他对皇上生出怨怼之心,才是大忌。 林矍原本就心疼女儿,此时见她反过来安慰自己,不由叹息,许久才道:“你的嫁妆,从你出生之后你母亲就一样样的给你准备好了。这些年来我疏忽了,倒是没有添置什么东西。今日我去了一趟京外,看了家中几个庄子,决定把城南那八百亩的绿桑庄子给你,连同庄子后面那半片山也都一同当做陪嫁。西山的温泉庄子也留给你,另外,还有京中凤尾街上的两家铺子……另外还有现银已经换做了银票,约有三十万两……” ☆、第18章 成亲 这些家中的产业明华原本就熟悉,如今听得林矍一样样说下来,不由变了脸色,连忙道:“父亲,万万不可如此。” 若真要按照林矍的意思来,她这一出嫁,几乎要带走家中近四成的产业。加上当初母亲为她留下的嫁妆数,纵然她嫁的是堂堂亲王这份陪嫁也太过了些。 林矍摆手,道:“你且放心,我心中有数。这家产,我原本就是准备着一分为二,给你和晋哥儿的。至于你怕太过于招摇,为父就是要让你招摇一番,这些嫁妆该过明路的要大大方方的过了明路,让皇上也瞧瞧!不该过明路的,自然不会让你为难。” “父亲……”明华微微咬住下唇,心中又是熨帖又是酸涩。林矍为她考量许多,这般大张旗鼓,为的就是让皇上明白,他林国公的爱女,纵然是皇室也不能欺凌。她纵然是嫁入皇室,然而一应吃穿用度不用耗费皇室半分银钱。而不该过明路的,自然是怕有人心中不忿。 这样,她才能够在人前挺直脊背。 只是这般做,难免会让皇上心生芥蒂。 林矍摆手,慈爱地看着明华,许久才道:“你且放心吧,父亲在朝堂上多年,懂得比你多了去了。我既然敢这般做,自然是心中有所依凭的。” 明华沉默许久,最终只起身后退两步在林矍跟前跪下深深叩首,半响都没有起身。 明华生日一过,婚期将近,纵然是林矍心中不满这桩婚事,国公府里也热闹起来了。明华的嫁衣倒是早就做好了的,趁着这两个月又略微改了一些细节,一应俱全。各色家具、首饰当初林母都准备的十分妥帖,更别提这些日子林矍又给她添了几套玉宝阁的头面,每一套都是精品。 这般厚重的嫁妆如何能够瞒得住,回来添妆的出嫁女此时倒是难免有了一种同仇敌忾的感觉。 同样是父亲的女儿,凭什么?! 其中最为不甘的却不是林明馨,反而是沉寂了许久的四姑娘林明惠。其他几位姑娘都各自去了姨娘处,只有她的姨娘被遣送到了庄子上,不得见面,只能够在明华这里干坐,顺带看看原本应当是她一母同胞,不能更亲近的弟弟。 晋哥儿如今两岁半了,说话吐字渐渐清晰,虽然还不能说长句,却是把一应意思表达的很是清楚。 明华倒是没有拦着不让他们姐弟见面,此时林明惠坐在一旁看着晋哥儿在奶娘的看护下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地走过来,心里极为欢喜。 “大姐姐。”晋哥儿冲着明华叫了一声,转头看向林明惠,略微迟疑了下才叫道:“四姐姐。” 林明惠心中就一冷,酸涩地想晋哥儿是明华看顾一应日常,天天见面自然熟悉。她这个亲姐姐倒是一个月才见他一两次,他不记得也是自然的。 只以后林明华嫁了出去…… 想到此处,她手紧了又松,笑着道:“晋哥儿来让四姐姐看看,是不是又长高了?” 晋哥儿看了一眼明华,见她点头这才走了过去,抬头笑得可爱,“长高了,做新衣!” 林明惠笑着抱起他,见他乖巧聪慧的样子,心中也是欢喜的。小孩子不懂事,如今与明华亲不算什么,林明华出嫁,这国公府总归还是要有一个女主人的。更何况,如今京中的情况,父亲…… 想到早两日无意见听到公爹所说的话,她眼神暗了暗,等着胳膊发酸这才把晋哥儿交给了奶娘,笑着道:“你个小机灵鬼,正巧姐姐顺手给你带来了两匹布料,又绵软又吸汗,正好给你穿了,免得热起来又跟上一年夏天一样出了痱子!” 她语调中略微带刺,明华只笑了笑,在一旁也不多言语解释,倒是一旁奶娘忍不住道:“四姑奶奶……” “说起来,大姐姐这些日子怕是也忙,我就不打扰了。如今外面天气正好,我带着晋哥儿出去走动走动,可好?”林明惠倒是不想听人解释,直接无视了奶娘的话。 “你带着晋哥儿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明华应允,等着一旁奶娘、嬷嬷跟着一同出去,这才淡了神色。一旁绿桃气得涨红了脸,这会儿收拾茶盏的手都忍不住微微抖了起来。只是,有些话她只能够憋在心中。姑娘都不说什么,她一个丫鬟又如何能指摘四姑娘过分呢? 倒是明华见她如此,忍不住笑着道:“只这般几句言语你就气恼,可见与你家姑娘我是一条心的。” “姑娘竟然还笑得出来,要我说就不应当让四姑娘见晋哥儿。每回她带着晋哥儿在院中玩了之后,晋哥儿总是要病上两天,不然就要与姑娘生分两日。”绿桃把茶盏都给了外面的小丫鬟,回来重新给明华沏好热茶,这才低声道:“姑娘再过些日子就要出嫁了,这家中……” “我知道四妹妹打的是什么主意。”明华道,姣好的容颜上带着一丝冷笑,“她觉得如今家中几位姨娘都不如宋姨娘育有一子,再拿着旁人只怕会害了晋哥儿的说法,想着趁机劝说父亲让宋姨娘回来呢!” “她想得倒是美!”进门的红樱正巧听到这句话,立刻就竖起了眉毛,这会儿过去给明华行礼,这才道:“宋姨娘是为了什么被送入庄子的,旁人不知道难不成国公爷也不知道吗?如何会让她这般恶毒的妇人回来?当初若不是她自己作死,竟然想着给晋哥儿下药诬陷姑娘,如何会真正惹怒了国公爷?” “四姑奶奶也是知情的,竟然还打这般主意……”绿桃接过了话头,此时看向明华道:“姑娘,怕是她还会有旁的安排才是。” “比起六妹妹来说,她自然算得上聪明,没有局限于一针一线的计较。”明华手指轻轻敲着扶手,“只是,若是她把主意打在晋哥儿身上的话,只怕会适得其反。” 只是,林明惠可是得了那个消息? 还是说,魏家? 一时间,明华只觉得心头转过无数的念头,然而思及林矍的安排,又觉得心安。这偌大的国公府,可不是她们几个人想要闹翻天就能够闹得起来的。 姐妹们都添了妆,这距离出嫁的日子也就越发的近了。一直到出嫁的前一天,苏姑母又上门来,脸色发红略微窘迫的说今晚要与她说说贴心话,她还有一种如同梦中的感觉。 蹉跎了这么些年,她原以为自己的婚事怎么也要拖到明年了,谁知道在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竟然就要出嫁了。 她看着苏姑母拿出来的那春宫图,听着姑母尴尬又担忧的讲解,不由面红耳赤。 “……宁王殿下身子不好,如今虽说回京将养了近四个月,可是毕竟是伤了根本……”苏姑母艰难地挑选着词汇,“你……若是他……体力不行……你切莫害羞……”她说着翻了一页,“不行你就主动些……” 明华也觉得难堪得紧,却也知道姑母这些话都是为了她好,只硬着头皮往下听。许久,她才认真对苏姑母道:“多谢姑母为我操心。” 苏姑母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道:“你小时候我还未曾出嫁的时候,也是抱过你,疼过你的,转眼你都这般大了。”她说着露出一丝笑容,“明华,在这世上,女子总归是艰难一些的。女人,总归是要有子女傍身才是依靠,你可懂得了?” “姑母,”明华抿了下唇,许久才低声道:“我懂得的。” 宁王寿数不长,皇家媳妇岂会容得改嫁,若是没有一儿半女傍身的话,等到宁王死了她这辈子也就真的是没有任何的盼头的。 苏姑母伸手把她轻轻搂入了怀中,许久才道:“宁王我见过,虽然如今身子差了些,却是个良配。”她说着又笑了笑,“看我说的什么话,皇上的皇子,堂堂的亲王,如何不是良配。更何况,明华也是见过宁王的,当知道他是如何的人物!” 明华抿唇轻笑,她如何不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原本于她来说无关紧要的婚事,竟然也让她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宁王之前几次提到拒婚,说是不愿意耽搁她的一生,如今两人不得不成亲,他心中可有不满?可会不愿?可……可会喜欢她? 大红的嫁衣展开盖住了喜床,明华只觉得锦被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猜测着自己是坐在花生上面,还是桂圆之上了,也可能是红枣或者是莲子吧? 她听着屋中女人们热闹的声响,眼下余光看着那人脚步沉稳越走越近,连着呼吸都不由自主屏住了。 挡住视线的红盖头被慢慢掀开,明华不由抬眼看了过去。烛光之下宁王一身大红的喜袍,看着英气勃发。平日里面略显苍白的皮肤如今也被映衬着透出血色。似乎是察觉了她的目光,宁王低头看过去,四目相视时微微一笑,带着一些温暖和安抚。他被喜娘带着坐下,然后有丫鬟端上了酒,两人如同牵线木偶一般被指示着,众人看了一通热闹,这才散了去。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宁王旧伤未愈,因此这喜宴他也不过是去露了个面,喝酒的事情自然有他的几位皇兄代劳了。 “这般好的结交权臣的机会,他们如何会错过呢?”宁王换下了喜袍,看了一眼洗去满脸脂膏,露出真容的明华,这才笑着道:“我也不知道你的喜好,只想着怕你也累了一天,就让人准备了些清淡,易克化的吃食。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就吩咐下去,让厨房的人做就是了。” 明华抿唇笑了笑,过去在宁王身侧坐下,“这样就很好了。” 夫妻两人吃了饭,沐浴洗漱,等到丫鬟们重新铺了喜床退出去,这才和衣躺下。 床帐之外的龙凤喜烛还在慢慢燃烧,明华侧头透过床帐看过去,只觉得双眼发晕,不由想起了前一天晚上苏姑母所说的那些话。宁王就躺在她的身侧,呼吸缓慢而悠长,身上还带着一丝沐浴过后淡淡的仿佛是青草一般的味道。她咬着唇,一张脸慢慢红了起来。 第10节 若是宁王……你主动些也是好的。 她悄然无声地靠过去,感觉到宁王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止,之后似乎就变得紊乱起来。明华翻身搂住了身边的人,感受着手臂之下男子略微有些紧绷的身体,大胆看过去,翻身趴在对方胸口低声道:“王爷……” ☆、第19章 洞房 宁王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酒味的醇香,混杂在沐浴所用的香薰之中,熏得明华面红耳赤。她双眸左右徘徊,脑海中只剩下苏姑母给她看的那些图画。男女赤身*,亲昵交合的画面中,原本模糊的五官换成了她与宁王,只让人觉得浑身发烫,四肢酥软无力。 她该怎么做? 明华手抵在宁王的胸膛,无意识的摩挲着,柔软的身子更是微微扭动。宁王只觉得,哪怕他是个死人,也要被“折磨”得重新活过来了。 新婚之夜,同房花烛之时,他怎么能够让自己的新婚妻子为难呢?他一双手探入明华里衣中,滚烫的手心贴合在她如同凝脂一般的皮肤上,明华就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 宁王不给她任何退缩的机会,一手搂在伏趴在他身上的明华的腰肢,另外一只手就往下滑落,摸到了她紧致而有力的大腿。两个人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紧紧贴合在了一起,那一层布料根本就阻挡不了两个人炙热的体温。 红纱张内,渐渐响起了粗重的喘息声。宁王的掌心很烫,摸在明华的身上,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讨厌,陌生和紧张之中甚至还有些愉悦。 她全然忘记了一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仰躺在了床上,原本在她身下的宁王俯身低头,轻吻落在了她的眉梢、眼睛、脸颊、唇畔…… 耳边的地喘声让她心慌意乱,她几乎完全失去了反应的能力,任由身上的男人在她身上肆意施展着手段。直到一阵刺痛袭来,她才猛然紧绷了身体。 “放松……别怕……明华……”宁王的声音在粗重的喘息中显得格外黯哑,刺激着明华每一寸敏感的肌肤。他的舌尖如同有魔法一般,轻轻舔吻着她的耳垂,安抚着紧张不安的她。 明华不由攀附过去,修长的腿勾在宁王腰间,头发散落自大红的床被间,被宁王抵死困在床头,白皙的手紧紧抓着紧被,双眼迷离微红,不自觉从唇中溢出声声娇吟…… *苦短,第二日明华只觉得腰酸背疼,想起昨夜的孟浪瞬间面红耳赤。然而抬头再看宁王那双透彻的眼睛只盯着她,不由尴尬地避开了些。 “你醒了,怎么不叫我?”她强自镇定地伸手掀开了床帐,只见外面天色已亮,桌上那一对龙凤喜烛竟然还在燃烧。恰是此时,其中一支火苗微微晃动了两下灭了。明华愣了一下,连忙起身和衣下床,把另外一支红烛也吹灭了。 她看着那两支熄灭的红烛,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这才回过头来。 “王爷?”她见宁王沉着一张脸,不由错愕。宁王过去拉住她的手,这才缓缓道:“你又是何苦,明知道我……” 明华明白他想要说什么,立刻打断了他的话,笑着道:“既然醒了,还是让人进来伺候吧。过会儿还要入宫敬茶,总不好太晚了,让皇上和皇后娘娘等咱们。” 她说着看了一眼宁王紧握着她手的手,片刻后才道:“明华既然已经嫁给王爷了,心中所想的自然是白首偕老。王爷自此再不是孑然一身,自然当为了妻子多多保全自己才是。” 宁王沉默了片刻,手微微又紧了下,这才道:“王妃说的没错,我当自珍自重才是。” 王府里面人员颇少,纵然宁王回京已经有四个月,这宅子中却没有听闻添置什么人手。明华生辰那日略微问过,这次出嫁,不光是带走了国公府半数的家产,更是连着她的容嘉居上下的人全数带走,另外还带了红樱和绿桃、翠果、橙香四家的家人一同过来,厨房被她不客气地挑了三分之一的人手,全是她平日里面用惯的厨娘。 进来收拾新房的也都是绿桃等人,橙香带人在外间摆饭,里面各色吃食都是明华平日用惯的,若不是身边多了个人,明华几乎要以为还在国公府中了。 早饭时红樱在旁伺候,几次都顾忌着一旁的宁王欲言又止。等到这对夫妻更换了衣衫出门,绿桃这才从屋里出来,拿着换下的床单对着红樱一笑,转而问道:“你可都跟姑娘说了?” “要叫王妃了。”红樱纠正她,然后又摇头:“王爷与王妃一直在一起,我没寻得到机会。” 绿桃闻言也是一愣,半响才道:“既然如此,那就先放着吧,反正也生不出什么事情来。”她说着笑了下,“想想那两人住的地方,就该知道并未被王爷放在心上了。不说这些,今日咱们可还有得忙。” 红樱点头,对于自家姑娘的手段颇为有信心,更何况这宁王府里面竟然有大半都是空置的,后院的大部分院落更是荒凉得杂草丛生,昨夜凑合着也就过了,若是今日再不好好收整出来一些住的地方,只怕她们晚上休息不好,白日当值也会出差错。不过,若不是那叫做翠竹轩的院子与别处不同的话,她们还不知道王府中竟然住着那么两个人呢。 只是这般看着,总觉得宁王似乎对自己的府邸并没有特别在意一般。 # “你可累了?”宁王步子略缓,看了一眼身侧的明华,“我离京多年,父皇与母后自然想要多问一些。”两个人在皇后宫中待了近一个时辰,皇上和皇后两人貌似关切的问了两人不少,矜持而又有些露骨的打探着两人昨夜的夫妻生活。明华一应对应得体,只这般耗费心神小心翼翼,难免让人觉得疲惫。 思及昨夜的情形,宁王有些担心,“若是累了就到一旁休息片刻,咱们不急着去辰钰宫。” 明华抬头微笑,道:“咱们在皇后宫中耽搁许久,想来蓉嫔娘娘应当等了许久,还是直接过去吧。”蓉嫔乃是宁王生母,只可惜这些年来不受皇上待见,独自一人居住辰钰宫,一应用度无人苛刻,却也难免有些寂寥。 见两人入宫,她脸上立刻露出笑容,立刻起身迎了上去。明华连忙行礼,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蓉嫔上前扶着她,仔仔细细看了笑着道:“果然是个好姑娘。”她说着笑了笑,连忙改口道:“应当说是好媳妇儿才是。” 三人一同入屋,里面早已经准备好了茶水、点心,明华一眼扫过去就知道这位真正的婆母日子虽然过得不算好,可也不算艰难。想来这里面也有宁王的功劳才是,毕竟古代女子,妻凭夫荣、母凭子贵。皇上靠不上,有个得力的儿子也算是有所依凭。 蓉嫔热情地招待了两人,又问了些话,拿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给明华,交代她“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心中虽觉得这个儿媳年龄大了些,然而见儿子喜欢却也是一心一意对明华好的。 这些明华自有体会,说话间就少了些在皇后处的小心翼翼,透出了一些亲昵。蓉嫔早已经看过了人情冷暖,如何感受不到,心中更是喜欢了三分。私下拉着明华说话的时候,她也绷着一张尴尬的脸问了两人夫妻生活,转而这才道:“前些日子,皇上给宸钺了两个宫女,说是教他知人事的。” 她说着观察着明华的神色,见这儿媳惊讶,就拉着她的手低声道:“虽然宸钺多年不在我身边,可他的性子我却是知道的。这般的人,他自然是不会看在眼中的。你……”她说着手微微紧了下,明华抛开那一瞬间的凌乱,抬头看过去,就见蓉嫔认真道:“那毕竟是皇上给的人,你小心些就是了。” 小心些? 明华愣怔了一下,想着这时候难道不当说“你大度些”之类的话吗?为何蓉嫔说的却是小心些?她微微眨眼,长长的睫毛扇动了几下只低声道:“母妃放心,明华心中有数。” 皇上给的宫女,教宁王知人事的?她抿唇微笑,大约已经猜测到这两个宫女怕是不止教宁王知人事的吧?毕竟已经是二十二岁的男子,又不是只有十二岁,那般的事情…… 她脸色绯红,半响才稳住了心神。 夫妻两人在蓉嫔处用了午饭,等到蓉嫔精神不济休息下这才一同离开。只走到一半,宁王就被郑少监给匆匆叫走,说是皇上有事寻他。等这两人离去,明华才笑着看了一眼一旁引路的宫女,道:“我去宫门口那边等王爷就好。” 那宫女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路引着明华尽量走阴凉、舒适的地方,免得晒到了这位新上任的宁王妃。 “这不是六嫂吗?”轻飘飘的声音从一旁传出,明华闻声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扭头看过去,只见之前在皇后宫中见过的楚王妃笑着从凉亭之中站起身,“如今日头正大,怎么这般匆匆急着出宫?” 她笑着招手,“六嫂快来这凉亭之下坐坐,看你都热出汗来了,若是妆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明华微微抿唇,抬脚沿着小道过去,这才点头道:“原来是八弟妹。”楚王排行第八,比宁王小上三岁,身边楚王妃出身柳国公府,膝下育有两子一女,另外还有两个庶女,府中至今未曾有过庶子出现。 这些都是必要的功课,知道明华要一人入宫谢恩,在成亲之前红樱和绿桃、翠果、橙香四人就轮番地想方设法让明华把这些人际关系都给记得清清楚楚,免得一不小心就掉入了旁人的陷阱。 没有想到,如今竟然真的用上了。这些人,倒真是迫不及待呢! ☆、第20章 牵扯 楚王妃起身屈膝行礼请了明华坐下。明华坐下后才笑着对她道:“弟妹不用多礼,一同坐着说话吧。”楚王妃特意叫住了她,怕不是为了给她这个嫂子摆谱的机会。 两人坐下,自有宫女上前给换了茶水点心,等到私下再无旁人,楚王妃这才笑着开口,低声道:“看六嫂这般明艳动人,想来昨夜洞房花烛自然是不差的。都说宁王旧伤未愈,如今看来倒也不算严重。”她抿唇轻笑,“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弟妹是个喜好热闹的,到时候递了帖子请六嫂一同赏花游湖什么的,还请六嫂给个薄面才是。” 她这算是示好? 明华微微扬眉,笑着道:“看弟妹说的什么话,咱们既然是一家人,还说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若是我手上无要紧的事情,如何会不乐意出去走动走动呢?” 楚王妃笑容不变,仿佛听不懂明华话中的意思一般。 “说起来,六嫂应当比我对这女子之间的聚会更加熟稔才是。我家中只有一个姐姐,还出嫁的早,不必六嫂家中,姐妹七人,倒是让人羡慕呢。”她说着看向明华,“说起来,六嫂的几位妹妹也都不容小觑呢,前些日子我还听闻六嫂家嫁了一个最不起眼的两榜进士的二妹夫立了大功呢。” 明华微微一愣,还未说话就听得楚王妃掩唇轻笑。 “怎么看六嫂这般惊讶的样子,倒像是不知道?难不成,那位郑县令不是得了岳家的帮忙?”楚王妃一副惊讶的样子,“这么说,这位郑县令倒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了。” “不知道我娘家二妹夫究竟做了什么事情,竟然还惊动了八弟妹?”明华眉毛一扬,常年当家做主的威势丝毫不比堂堂王妃差上分毫,“我是个急性子,八弟妹若是有话不妨直说。” 楚王妃怔了一下,转而笑着道:“我又有什么好说的,说起来与我倒是没有多大的关系,只不过好心提醒一下六嫂,别被家里人给牵连了才是。毕竟,有些人在朝中势大多年,可不是宁王殿下一些战功就能够比拟的。” 她说着又是掩唇一阵笑,“看我都说了些什么,也是与六嫂觉得亲近,这才说话放肆了些。六嫂切莫放在心上才是,我给六嫂赔罪了。”说着起身行礼,只那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却让明华微微皱眉。 马车缓行,宁王并没有立刻说话,反而递过去帕子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明华略微擦拭了两下,这才笑着主动开口:“楚王如今可是依附在魏王之下的?王爷手掌北疆十万兵权,想来回京之后也受到了魏王和齐王的拉拢吧?” 宁王神色一凛,看向明华认真道:“楚王妃特意寻了你,告诉你这件事情?”他皱眉,声音沉稳中透着让人安定的力量,“这些事情你一应不用理会,那些人我自然会处理。父亲心意不明,他们不敢轻易招惹我的。” 明华知道宁王所说的是他不受皇上待见、以及被魏王和齐王拉拢的事情。她略微笑了下,“我倒是不为这些事情担忧,只是怕是我娘家要给王爷惹来麻烦了。实际上,楚王妃并没有说是什么事情,只是提醒我,我那位两榜进士的二妹夫如今引得了不少人的注意。” 她把与楚王妃遇上的事情说了下,果然见宁王眉头紧皱,许久眼前的男人才缓缓道:“看起来,倒是我低估了他们。”他看向明华,“怪我吗?隐瞒了这件事情,没有告诉你。” 明华微微抿唇,片刻之后才缓缓道:“我想,你还没有机会把这件事情告诉我。”他们有一个忙碌而且精疲力尽的新婚之夜,“而他们,不管是楚王妃也好,楚王又或者是魏王都好,想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这桩婚事的背后,有多少人希望他们夫妻势同水火,形同陌路的? 明华不确定,不过肯定不少。 “郑县令的消息,我倒是知道一些。只是不知道这些事情跟他们有什么牵扯的。”宁王说着看了明华一眼,确认她似乎没有真的生气,这才露出笑容缓缓道:“临州那边早些时日传来消息,说是抓住了一些在临州祁县潜藏了六年的,来自于南岭的逃兵,这几日怕是就要押送入京了。” “逃兵不是应当押送回原驻地,难不成这几个逃兵有所不同?”明华立时反应了过来,“这抓住逃兵的人,难道就是我二妹夫?也是他负责押送入京的?” 宁王缓缓点头,一双眸子微微眯缝了下,露出危险的神采。半响,明华才听到他道:“楚王出手,又与你示好。可见此时与魏王没有多大关系。既然如此,那就是和齐王有所牵连了。” 他伸手轻轻摩挲着下巴,半响才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有意思!” 明华不解,只看宁王此时闭目养神的模样,也就不多言。 两人午后回去,宁王府后院之中正是热闹,红樱、绿桃、橙香、翠果四人正带着人收拾各处院落,倒是主院之中早已经收拾利索,本来空荡荡的屋中,该摆放的一应器物都已经放好,多了不少生活的气息。 屋中点燃的是明华惯用的熏香,多宝阁中摆放着几样她喜欢的瓷器,另外还有些自国公府带来的小盆栽,北边屋中收拾出来当做书房,里面一应东西都是明华用惯的,连着墙上挂着的字画都是出自明华的手笔。也不知道是谁,竟然翻出了她二月底画的桃花,枝枝桠桠中开着十几朵桃花,看着别有一番风味。 两人在书房中坐下,红樱这边抽了空给两人上茶,又端了几样点心过来,笑着道:“这是白莲新做的,姑娘尝尝看可还合口。”她惦记着明华,怕她在宫中吃不好,早早就吩咐了厨房的人准备些吃食。 白莲正是那日厨房中冒头做了莲子酥的那个小丫头,她机灵又乖巧,手艺也好,自然是被明华给挑了过来。 明华早有些懒洋洋,见宁王看着书房中各色摆设就捏着点心吃了几口,顺便吩咐红樱准备好她习武时的衣衫,等到了时辰还是要练一练的。她说着看向站在桃花画前的宁王,“王爷,不知道府中可有校场,可能用?” “一应东西俱全。”宁王回身笑了笑,过去坐下道:“你的一应东西都可放在校场之中,我已经交代了人,另外给你僻出了一个演武场。” 说是如此说,等明华到校场时才发现宁王不经意说给她另外辟出来的房间,竟然与她在国公府的布局几乎一模一样。 绿桃和翠果也被演武场里面的摆设吓了一跳,半响才回过神来让抬着明华那些东西的人打开箱子把一应的东西都如同旧制放到了原处——不,应当说按照明华的习惯摆放好。 明华在这铺就了木质地板的演武场中走了一圈,不由心中惊讶。 宁王只去过她家她所惯用的演武场一次,且是在她生辰那日。没有想到,不过是那一次而已,他竟然如此有心,把那演武场的都完全给复制了下来。 若不是少了家中那几位供奉,她几乎真要以为尚在家中了。 是怕她想家吗? 她略微活动了下手脚,然后拿起鞭子练鞭法。那一日能够一击稳稳用鞭子卷走宫女头上的发簪,自然不是巧合。那是她多年苦练的结果。只今日她心绪不稳,几次失手倒是留在一旁伺候的翠果有些不安。 而另外一边,宁王府外书房中,宁王斜靠在罗汉榻上,听着周驰说起这几日魏王和齐王的一举一动,倒是慢慢把事情给捋顺了。 南岭六年前的逃兵,为何不隐姓埋名继续藏下去,反而一路北上,露出了行迹被抓?而且,逃兵为何不押送回原住地,反而送上京城,都查的清清楚楚。 宁王神色阴沉,缓缓开口道:“难怪这样一桩小小的逃兵案子,竟然让他们这般在意了。原来是牵扯到了六年前萧家三子之死,这消息,萧家的人知道了吗?” 周驰摇头,“萧家肯定是知道了的,倒是齐王,说不定还被瞒在鼓中。” “萧家倒是瞒得够紧,是怕齐王兄到时候会把他们当做弃子吗?当然了,说不得齐王早已经知道。只是故作不知。若是萧家能够解决,他自然省了一番麻烦。若是解决不了,直接当做弃子,也不会牵连他太多。不过,我倒是肯定,魏王肯定是知道这一切的。不然,只凭借楚王的手段……”他轻哼了一声,起身拿起茶杯抿了口里面的药茶,等嘴巴里面的苦味淡了,这才有缓缓开口,“当初萧家三子的事情闹出来的时候,咱们已经不在京城了,听闻为了这事儿父皇曾经下了三次圣旨申饬徐大将军。之后徐大将军病重,几乎死在南岭。” 若是当年的事情还有玄虚,萧家人弄虚作假,甚至……宁王往深处略微一想,只觉得大夏天里面寒意遍体。 “若真的是如同我所想的那般的话……”他自言自语,低声的喃喃之语甚至连一旁的周驰都没有听清楚。 若真是入他所想,只怕这件事情徐家也早有怀疑,如今就算萧家想要一力压下去,只怕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的。 区区几个逃兵,竟然牵扯进去了萧家、徐家,甚至是齐王、楚王、魏王等人,郑天行这一下可真是要捅破天了! ☆、第21章 回门 第11节 “是有这件事情,若不是当时北陵国突犯北疆的话,陛下担心南北皆不安稳,会让人趁虚而入的话,说不定徐大将军就要被召回京城了。”周驰点头,皱眉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当时萧黎带了两百人马去追击冬掠的南景国兵卒为了保护后方南岭边城,誓死苦战了两夜一天,最后因为等不到援兵而全军覆没。” “看起来,这几个逃兵不是简单的逃兵。”宁王说,把茶杯放下重新靠回去,看了一眼周驰,“而当年那场可以说是让萧家三子死后得封伯爵的功绩,也另有隐情才是。” 周驰立刻明白了过来,“王爷的意思是那几个逃兵都是当初幸存的……可是,他们既然已经躲了六年了,是什么人把他们给重新找出来了?郑天行可不见得有这样的本事。” 宁王点头,郑天行在整个案子中都是一个被人利用的角色,有人寻了几年特意把这些人的藏身之处给挖了出来,这是准备送萧家一份大礼呢!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查下去,不要露出痕迹。”这背后绝对不会只有楚王一个人的踪影。 周驰应了才又低声道:“此事如今牵扯到了林国公的二女婿郑天行,属下所查,他这一路已经遭到了几次暗杀,越是临近京城那些人下手就越是狠辣,咱们是否……” 怎么说也是王爷的连襟,既然知道了这忙如何不帮? 宁王却没有立刻说话,反而沉默了下来。周驰见状有些摸不着头脑,若说王爷不愿意帮忙是因为不在意王妃吧,可是看看那校场里面不过一个月就收整的干干净净的演武场。为了让王妃喜欢,王爷还特意寻了当初给国公府建演武场的匠人,几乎就是照着国公府王妃用惯了的演武场收拾出来的。 更别提那主院了,连着牌匾都摘了下来,只等着王妃命名。里面一应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撤了,就看王妃心意摆放、收拾,生怕王妃嫁过来之后过得不舒心了。 可既然如此在意王妃,帮着保护郑天行这般的小事,王爷为何要迟疑? “这件事情,如今看来,除了一定会牵扯其中的萧家之外,也只有当了萧家女婿的齐王可能会牵扯其中?”宁王缓缓开口,一手托腮,一手摩挲着手边的茶杯,“楚王妃寻上明华,不过就是为了让明华对我开口。在她的央求之下我若不出手的话,岂不是坏了夫妻情分?真是一番好算计。” 楚王倒是打的好主意,先卖一个好给他,然后再趁机挖了个陷阱等着他去跳。若是他跟明华生了嫌隙,那林国公这个好岳家,说不得就成了他最大的掣肘。可是,他要是为了这件事情出手,真的保护了郑天行押送那几个逃兵入京的话,岂不是让楚王得意?萧家、齐王若是知道真相,又该如何记恨他呢? 宁王唇抿起,露出冷笑。 “还真把我当成只知道杀人的傻子了不成?”他淡淡开口,端起茶杯把药茶一饮而尽。明明整个人都慵懒地斜靠在榻上,可是眉眼之间锋芒之色毕露无疑,“此事,我们不插手。” 周驰愣了一下,宁王虽然只有三言两语,倒是把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说了个清楚。这事儿,摆明了就是魏王见他们家王爷软硬不吃,这才想了这个法子逼着王爷站队呢。如此看来,确实不能管。 “那此事,可要瞒着王妃?” 宁王眉头紧紧皱着,沉吟了许久,直到眉心都留下一道印记,这才道:“不必瞒着,过会儿我亲去演武场,与她把此事说了。”纵然是他不说,难道明华就没有别的渠道知道此事吗?既然如此,倒不如他去说了个清楚来得好些。 演武场中,明华香汗淋漓,此时正坐在一旁喝茶休息,听到外面脚步声扭头见是宁王过来立刻笑着迎上去。 “王爷,”她起身等宁王拉着她一同坐下这才低声问道,“可是忙完了?” “我有何要忙的,不过是在京中养病,担个闲职而已。”宁王自嘲地笑了下,拿着帕子给她擦拭了额头上的汗水,这才道:“你与你那位二妹妹,关系如何?” 明华一愣,立刻就明白了他这话中的意思,抓住了宁王的手从额头上拉下来,认真问道:“可真是二妹夫惹了什么麻烦?”虽然不觉得楚王妃就那般好心,只为了特意提醒她,可是事关家人,她如何不担心? “有性命之危?” 宁王见她如此,心中就有数,点头道:“看起来,你与国公府的二姑娘,倒是有些姐妹情谊。”他可从未见明华这般紧张一个人。感受了下拉着他的那只手温润的触感,半响宁王才道:“郑天行惹了个大麻烦。不过,他也是无奈,谁让事情出在了他的地界上,那临州上下哪个不是人精一般的官场老油条了,岂会主动沾染上这件事情。” 明华心中越发不安,然而总归是经历过一些事情,此时略略稳了下心神,并未急着开口询问。 宁王低声把事情说了,这才抬头看过去,“如此,你可明白了?” 明华微微咬唇,抬眼看了宁王片刻才沉声道:“这件事情,王爷不能管。” 闻言宁王目光微微闪动,明华认真道:“不止王爷不能管,此事甚至还不能与宁王府有着半分的瓜葛。”她紧咬着下唇的牙齿微微松开,因为压迫而苍白的唇立刻充满了血色,看着格外诱人。 宁王目光略微暗了暗,反手把明华的手握入手心。明华却未曾注意到这些细节,手略微一用力就抽了出来,十指交错微微扭动了片刻,明显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楚王妃这般‘好心’提醒我,自然是笃定了我会查出这桩事情来。楚王是魏王一派的,此事就是想着利用我来让王爷站队呢。魏王和齐王争斗多年,如今我嫁给王爷,倒是让京城呈现出三足鼎立的局势……”明华看得清楚明白,因此也就愈发的警醒。 不管宁王对那皇位有心没心,这桩婚事都让魏王和齐王跟着警醒起来。他驻守北疆六年,又在万寿节酒宴上轻易压制住了被令人,声望有了,军权也有,更是有一个朝中十分得势的岳家。 为何一开始她只想着今上利用这门婚事只是让林国公对宁王不满呢?实际上,这只是皇上的第一步,而一旦这门婚事成真,他那些擦拳磨掌,对着皇位野心勃勃的儿子们就会自动把宁王当做一个假想敌。 她想她真的明白了皇上究竟有多不喜欢宁王这个儿子了。 若宁王为了她挂心,一时乱了分寸,真的派人去保护了郑天行的话,在齐王、齐王妃和萧家看来,就是明摆着与他们作对了。可是,若是连着姻亲都不管,只怕楚王或者说魏王这边就该有所顾忌了。 思及此处,明华抬头看向宁王笑着道:“明日三朝回门,我会与父亲把此时说清楚的。” 总之,二妹夫郑天行是要保下来的,这京城之中争权夺利的斗争却是不能随意踏进去的。 宁王闻言略微迟疑了一下,就见明华笑着道:“既然你我已经成亲,夫妻当为一体,王爷不必多言,明华明白的。”她说着眉眼弯弯,带着得体的笑容。 宁王心中略微一紧,半响才道:“有劳了。”他眼神晦暗不明,只看着明华许久未再说话。 三朝回门,一早国公府里出嫁的几位姑娘就都聚齐了。只翘首以待,等着明华回门,看她新婚生活究竟如何。几个人各怀心思,然而私下还是偶有交流。 例如,听闻宁王病种,根本就不能行房。明华嫁过去就是要守活寡的——此消息来自六姑娘林明馨。 还有,宁王之前曾经拒过这门婚事,若不是出了那桩意外根本就不会娶明华——此消息来自三姑娘林明若。 据说,明华这三日里面在宁王府大刀阔斧,很是收整了一下王府后院——众人纷纷嗤之以鼻,对林明晗的说法不感任何的兴趣。 最后所有人都落在了林明惠的身上,林明惠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半响才道:“要说宁王殿下,这些年来在北疆耽搁了婚事,可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对他也是疼爱的。生怕他婚后生活不谐,听闻之前特意赐了人入宁王府呢!” “赐人入府伺候,也是常理,这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吧?”林明馨不屑道,对于这位四姐实在是有些看不上。林明惠闻言瞥了她一眼,不屑之意尽在不言中。 林明馨大怒,却被林明若给拦了下来。 林明若此时目光闪动,半响才试探着道:“婚前赐了人入王府,难不成赐的是……”她技巧性得停顿了一下,见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这才道:“听闻,宫中皇子成人之前,宫中皆会派娇艳的宫女过去教其懂人事……” 她把重点放在了“娇艳”两字上,此时目光流转倒是比旁人都娇艳上三分。 ☆、第22章 计谋 林明馨瞬间领悟了这话中娇艳两字的意思,林明晗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正在此时,外面仆妇传话,“大姑娘和大姑爷来了。” 林矍和姑爷们在外院设宴,明华和宁王拜见了林矍与几位妹婿打了招呼就去内院,留下宁王与众人应酬。一进屋,她就见几个妹妹表情各异,此时诡异地看着她。只上下打量之后,如林明馨这般不懂得掩饰情绪的就露出了失望之色。 不说明华一身衣衫和装饰多显富贵——她原本也就不缺这些——只看她面色红润,眼风带着当姑娘时不曾有过的媚色,就知道这几日夫妻生活定然很是和谐。 明华过去坐下,几位妹妹这才上前行礼。她摆手,淡淡道:“都坐下吧。”一众人这才纷纷落座,林明晗看着明华,见她脸色十分之好这才放下心来,林明惠心中暗暗恨恨的,林明若有些失望又偷偷松了一口气,这会儿几人都不急着开口,目光偷偷试探着,最后就落在了末座的林明馨的身上。 林明馨素来学不会乖,这会儿也不过是被众位姐妹这般拿眼神一试探就率先开口了。 “看大姐姐这般模样,看来与靖王倒是琴瑟和鸣呢!”她说着掩唇轻笑,“这样妹妹就放心了,毕竟之前还曾听闻说宁王重伤是伤及……咳咳,如此看来,倒是无碍呢!” 明华对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笑了笑,回了一句“倒是让六妹妹记挂了”就看向一旁林明晗,问道:“上次你说曲大人已经为五妹夫寻了一个好的外放之地,如今可定下了?” “已经定下了,如今正在收拾,准备过了七月中再赴任。”林明晗笑着应了,此时低声道:“还要多谢大姐姐挂心呢。不然,这件事情也不会如此顺利就定下来。” “看你的样子,约莫着是要与五妹夫一同赴任了,七月间天气正热,一路用的祛暑驱虫的各色药都要备好,若是缺了什么就与我说。”明华交代,看着一旁林明惠神色微动,只当做没有注意一般,“我听王爷说,茗州虽然偏北,然而地理位置极好,冬日里面倒是比京城还要暖和一些。夏日却又清爽,这一任三年,说不得到时候水土养人,五妹妹要比如今更漂亮些呢。” 林明晗就轻声笑了起来,神色间带上几分自得。林明若在一旁凑趣,略微刺探了两句,得知林明晗夫妇竟然得了这般好处,心中又是嫉妒又是懊恼。小五从小就抱紧了明华的大腿,如今看来果然是不错的。 这般想着,她就也跟着逢迎起来。林明惠心中正是不耐烦时,就听到外面嬷嬷传话说是二姑奶奶也回来了。 明华思及心中存着的事情,脸上笑容不由微微一收,立刻开口吩咐人请了林明芊进来。 林明芊进来时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她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形容憔悴、眼下乌青明显,一头乌黑的发丝如今黯然无光,整个人都如同老了十岁一般。她未出嫁前,林明若与她关系颇好,见状忍不住起身道:“二姐?” 林明芊勉强笑了笑,未曾与姐妹们应酬就直接抬头看向明华。 “大姐,我有话与你说。” 林明芊开口就这般说,意思就是要避开一众姐妹,私下说话了。林明晗撇了下唇角,心中虽然不屑却还是率先起身,体贴的不让明华说出赶人的话来。 二姐姐林明芊,未曾出嫁之前,与明华感情最为好。两人相差一岁,林明芊出生之时胎位不正,生母难产血崩而亡,是她们姐妹之中唯一一个和明华一般养在嫡母膝下的女儿。 更何况,明华九岁那年落水,是林明芊不顾生死下水救了的。两人一同大病了一场,死里逃生,这样的情分她们谁能比得上? 众姐妹各怀心思离开,林明馨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大姐姐与二姐姐当初那般好,没有想到她却嫁的最为不好,看她如今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心生怜悯呢。” 其余几女皆是心有戚戚。 而屋内,明华早已经拉着林明芊坐下,让人端了热水帕子给她洗漱。等她缓过气来,这才低声道:“你怎么一人匆匆过来,还这般狼狈?”她与林明芊时有通信,对方日子过得如何,她怎么会不知道?林明芊与夫婿郑天行真正是琴瑟和鸣,在临州又无需伺候公婆,真正过的是潇洒自在的日子。 如今见了林明芊,她是最为吃惊的那个。 林明芊听得这般问双眼一红,起身就直接跪在了明华的脚边,抬头忍着泪哀求道:“妹妹求大姐,救救天行吧!”她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送到明华跟前,“妹妹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这封信是天行交给我,让我一路隐姓埋名送过来的!” 明华接过了信,虽然早知道里面大约会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不住为信中的内容胆战心惊。 虽然早从宁王那里知道了六年前萧黎那场震动人心肺的守城之战可能有假,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萧家竟然敢如此的弄虚作假。什么拼死守护,什么死而不倒,什么舍身取义,都是假的! 郑天行其人,当初林矍也是仔仔细细考察过的,毕竟是家中第一个女儿出嫁,林明芊也素来懂事贴心,林矍如何不为她考量?此人的性子,明华也是知道,如今看这封信中虽然语焉不详,没有确凿的证据,只说几名逃兵指正了萧家弄虚作假,欺君罔上,她却也相信郑天行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 她原以为郑天行只是无辜被卷如此,然而看这心中字里行间的意思,却有种这也是他放手一搏的机会。 郑天行正是看到了这个机会,所以才没有拼尽全力脱身,反而顺手推舟卷入了这一场争斗之中。楚王、魏王、萧家,还有娶了萧家女儿的齐王,以及如今被牵扯进来的宁王和国公府。一时间她心中转过无数的念头,脸色也不由微微变幻。 林明芊并不知道那信中究竟写了什么,只是见明华看完了信,却一言不发、神色越来越难看,心中不由忐忑。她上前一步,忍不住叫了一声:“大姐?” 明华回神,半响才道:“你先去洗漱一番吧,等收拾好了,这事儿还当从长计议。” 林明芊见她没有一口气回绝,这才松了口气。她当初与明华一同被养在嫡母膝下多年,眼界自然与下面几位妹妹不一样。这些年来远嫁,却也从跟明华往来的信中,还有每年逢年过节送节礼、年礼往来的仆妇口中得知了不少的事情。 国公府内大小事宜,皆是明华说了算的。依着父亲对明华的疼爱和愧疚,只要她开口,想来应当会出手的。 她不知道郑天行信中写了什么,却隐约意识到了这件事情既然牵扯到了萧家,就一定与魏王和齐王之争有关。国公府若要出手,难免会得罪其中一方。 林明芊对于郑天行此番举动很是不解,只是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最终这样的结局也不是他们夫妻能够决定的。 她洗漱沐浴,丫鬟送过去了一些吃食。等到她再被带去容嘉居见明华的时候,府中其余姐妹都已经离去了。 “你舟车劳顿,又一路担惊受怕,想来也懒得应酬她们。”明华笑着给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笑着道:“你先稳稳心神,我已经让人去请父亲了,等父亲那边传了信儿,咱们就过去。” “多谢大姐了。”知道这事儿还是有希望的,林明芊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这才缓缓放松下来。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光,略微踌躇了片刻,这才抬头看向明华,低声问道:“之前大姐婚事匆匆,等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家中巨变,未曾来得及细细准备贺礼……” 实际上,她送来的贺礼虽然比不上其他几个姐妹,然而那四面一整套的瓜果屏风却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明华熟悉她的绣活儿,也很是喜欢这一套由葡萄、石榴、樱桃和葫芦组成的屏风,更是明白这里面所有的寓意和祝福。 这定然是林明芊早早就为她准备好的,祝她子孙繁盛的。不然,婚期这么赶,她如何绣得出这般精美的屏风来。林明芊出嫁之时,明华还是宗女的身份,她是真心希望林明芊这辈子能够顺遂、幸福的。若不是卷入了这次的事情里面,这点祝福也很容易成真。 毕竟,郑天行虽然是寒门子弟,可毕竟是两榜进士,身后还有国公府当岳家…… 等等! 明华双眼猛然圆瞪,这点她一直都给忽视了。国公府的威势虽然不可能完全影响临州地界,可是郑天行毕竟是国公府的女婿,临州那些人动手之前怎么可能没有考虑到这点? 这根本就是一场把宁王府和国公府都计算在内,专门用来对付萧家和齐王的计谋。 ☆、第23章 邀约 明华越想越是心惊,为那布局人的缜密的心思觉得害怕。 只怕那布局的人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若是宁王真的识趣的不插手,也绝对不会让这设计周全的圈套落空不是?不能逼得宁王动手,那国公府怎么也不会看着自家的女婿就这么死于非命吧。 不管国公府出于何种理由动手,对于齐王和萧家来说,都是在与他们作对了。而且,此事之后,只怕父亲对宁王就要真的生出嫌隙来了。还好,宁王并未存着什么小心思,知道是不可为却也坦坦荡荡说了个清楚。不然,还真就会因为这一念之差,落入他人的圈套之中。 第12节 “我在朝为官这么多年,难不成还怕他们?” 林矍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大女儿和大女婿宁王,转头又看了一眼二女儿,冷笑着道:“此时你不必挂心,我早已经派人去了!” “父亲是何时得了消息,为何我……”明华话到一半顿住,她毕竟是出嫁女了。林矍却摇头,对她这般插手娘家,询问的话毫不在意。他沉声道:“你当时正在备嫁,为父如何会拿这般的事情让人烦心呢?” 他说着端起茶杯还未把茶水喝下去,又放下,看着林明芊道:“郑天行此次也未免太过于胆大了!” 林明芊心中一紧,立刻起身跪了下去,“父亲的意思是……”她紧要下唇,“此次,相公并非是被人陷害、设计,而是……” “被人设计,倒是不假!”林矍把明华心中所想全都说了出来,“但是以他的才智,若真是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的话,当初就应该在翰林院中老老实实待着,图谋什么外放?” 郑天行的选择,连带着让国公府陷入被动,自然是触怒了林矍。他虽然未曾因为这点儿小事就舍弃了郑天行这个二女婿,心中却是对他极为不满的。 只林明芊听闻他早已经派了人去接应,此时放下心来,跪在当场又哭又求又认错,倒是让宁王有些尴尬了。这般事情,也算得上是家丑,且当下跪着的是他妻妹,他在一旁如何能自在得了?只微微转头看了一眼明华,见她神色如常,甚至没有为林明芊说上一句话,他也就没有多言。 林家的事情,明华自然比他更为清楚。 林矍摆手:“事已至此,你如此又有何用,起来吧!” 林明芊这才又叩头,认了两声错缓缓起身。明华过去扶了她一把,等人坐下这才道:“父亲,萧家……” “萧家不用担心,他萧国公有的,难不成我林矍没有?若要真论起来,十个萧梁瑞也不是我的对手。”林矍又是冷哼了两声,示意林明芊出去洗漱收拾一下,等人走了这才道:“萧家不提,你二妹夫虽然野心勃勃,平日里看着也是个有轻重的。能够让他入瓮,楚王倒是用了不少的心思呢!” 一直沉默的宁王这才开口,认真道:“此局,只怕楚王又或者是他身后的人早已经筹谋许久。只是看如今的情形,怕也是提前发动了才是。”不然如何会这般不小心,人还未入京,就早早惊动了萧家? “他此时匆匆发动,怕是为了——”说到此处,他看了一眼林矍,又看了看明华,沉声道:“我!” 屋中三人沉默了片刻,许久明华才轻笑出声。 “这一门婚事,自然是让很多人不安的。”京城之中六公,十三侯,二十一伯,林矍素来低调,论门楣林家虽然排不到第一,可是他偏偏在文臣武将之中都颇有一些影响力,这些年来朝堂之上他说出来的话也鲜少会被人给驳回去的。 如今,这样一个影响力深远,却又真正宠爱嫡长女的国公爷,把嫡长女嫁给了北疆战功赫赫的宁王,京中其他皇子如何还能高枕无忧呢?所以才会有人在没有完全准备之下匆匆出手,这是一个试探,也是一种挑拨。 若是让这对翁婿齐心,他们可就真的多了一个劲敌了。 林矍看向宁王,沉声道:“此时殿下不宜出手,更何况,林家还是有些家底的,护得住自家的女婿!” 这女婿,说的虽是郑天行,宁王也未尝没有包含在内。 宁王闻言神色微动,半响之后抬头,虽然未见异样神采,可是一双眼睛却如同水洗过一般,越发的明亮照人了。 暮□□临,夫妻两人这才同乘一车回家。马车之中一片静谧,车的四角银铃轻响,伴随着马车前行颇有节奏。今日天气闷热,明华从壶中给宁王倒了半杯药茶递过去,这才低声道:“萧家这件事情,若是闹大了……” “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会闹大。”宁王握住了她的手,认真看了明华片刻,直到明华先是略微躲闪,最后扬眉迎上,他才缓缓道:“如今我尚能韬光养晦,只是日后等我去了兵部担任一官半职,怕是他们就更如坐针毡了。” “府中处境只怕会越发的艰难,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的那些皇兄不是善茬,皇嫂、弟妹也不见得就好相与……”他说到这里略微一顿,露出一丝笑容,“你若是懒得应对,一概帖子都回绝了就是。就说宁王府中事务繁杂,你且要收拾呢。” 明华微微抿了下唇,眸中透出笑意,道:“王爷体恤,我如何不知,只是这府中杂务总有处理完的时候。我难不成还一直躲在内宅之中,不出门应酬吗?” “若是你懒得理会,全然不理会就是,至于理由,就算是随口扯一个,难不成她们还能拉着你到父皇跟前告状不成?”宁王笑了笑,唇角勾起带着嘲讽,“我虽然不想惹事,可若他们真的过了,倒是也不怕事。” 一时间,他身上的慵懒之气全然散去,只留下眉眼之间的凌厉。明华见状心中了然,笑着道:“那也不至于,我虽然懒散了些,可是与妯娌之间偶尔聚一聚还是有空的。”说着她一双手覆盖在宁王的手上,正值盛夏,宁王的手竟然还透着丝丝凉意。明华心中担心,却又觉得这般凉意透着让人舒服的触感,不由又亲近了一分。 “王爷放心,我定然不会让人欺辱了去的。”明华笑着道,“更何况,身后有王爷与我当做靠山,纵然是兄嫂弟妹,我也只会客气礼让,不会卑躬屈膝的。” 她一双眸子明亮灵动,此时微微斜了宁王一眼,无端带出了一丝风情。 “难不成,王爷不给我撑腰吗?” 宁王略微愣神,听了这话才反手握住了明华的手,凑上前在对方耳边低声暧昧道:“王妃腰肢纤细,我自然要帮你撑着才是。” 明华一瞬涨红了脸,等到下马车时脸上还留着绯红的痕迹,只狠狠瞪了宁王一眼,转身带着丫鬟浩浩荡荡朝着内院走去。宁王还有事情要处理,只双眼含笑看着娇妻离去,这才转身去了外书房。 临州逃兵之事虽然林矍早已经做出了应对,他却不会真的任由那些人闹腾起来,听之任之,只会让他们更加肆意才是。他们既然做了初一,就别怪他这个当兄弟的做十五,事后算账了。 七月初,明华新婚不过十天,将将把后院第一次捋了一遍,就接到了楚王妃的邀请。说是去京外庄子游湖避暑,她生怕明华不去一般,帖子里竟然还附上了一张花笺,信上把那庄子夸赞了一番,三言两语就勾勒出了一处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倒是好文采,没有辜负了她出嫁前才女的名声。 明华暗暗好笑,想了想又觉得宁王府后院正好还有两个不好打发的宫女,她在府中,难免让这两人心生忌惮。倒是不如避开一两日,看看这两人究竟如何。思及此明华就让青梅磨墨,提笔回了帖子说是到时候定然欣然前往。 楚王妃的邀约定在了七月十三,在庄子上过一夜,第二日回来倒是不误了七月半在家守着的日子。夜里明华把此事跟宁王说了,夫妻两人靠在床头,一个看书,一个喝药,宁王闻言把药碗递给旁边守着的丫鬟,这才道:“既然已经应了,你且带齐人手过去就是了。另外,我这些日子给你挑选了一队护卫,随行看护你左右。” 以明华的身手,普通人三四个都不见得能近身,只是堂堂王妃哪里有事事亲自动手的道理。宁王不知道明华身边有没有国公府给的暗卫,然而如今京城也算是暗流涌动,还是小心些的好。 明华笑着应了,此时放下手中的书略微看了宁王两眼,拿着帕子亲自给他擦拭了唇边的药渍,往他身边略微一凑,这才低声道:“我未曾与王爷商量就应下这番邀请,王爷觉得不妥?” ☆、第24章 计较 宁王刚刚的话她一字一句都听入耳中,夫妻两人不管婚前如何,然而成亲这些天来,事事都有商有量,不要说是红过脸了,竟然是连大声说话都没有,颇有些举案齐眉的架势。 这里面除了新婚的甜蜜之外,自然还有两人互相体贴留意、迁就的原因在里面。明华聪慧过人,又素来细心,宁王那一句“既然已经应了”听着虽然平静无波,却也让她心生警觉。 宁王只觉得身边人软香如玉一般的身子贴过来,带着小心翼翼,不由垂下眼帘,把那一双手拉入手心之中这才道:“是有些不妥,如今京城的形势……”他说着又笑了下,道:“这样的话说得多了,只觉得耳朵都磨出了茧子。我也知你心中自有定数,可出门在外,还当小心谨慎才是。” 说罢他略微一顿,又提及一个熟人。 “北陵的倾城公主至今不见踪迹,虽然疑心她早已经离了京城,却也不是这般好找的。京城四门,四通八达,只要出了城,又有什么地方去不了?她再好强,也不过是一个女子……” 不要说北陵使节团的人慌了心神了,就连皇上如今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听到倾城公主的名字又或者是北陵使节团的人就头疼。 明华也知道此事,如今皇上已经派了秦王去查,却始终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为此,秦王已经被叱责了几次,若非齐王求情,只怕就不止是叱责这般简单了。 “因此,出门在外切不可大意,身边护卫丫鬟不能少,切莫让有心人有趁机行事的机会。”说他小心眼也罢,宁王总觉得,如今这京中情势太适合浑水摸鱼了。若是他行事,定然会趁机从明华下手,对付自己。 明华听出他话中担忧低声应了,这才又道:“听闻,朝中几位将军如今都各怀心思,惦记着北疆那块没了王爷驻守,如今该如何是好呢?”惦记的都是青壮年的将军,又或者是家中有子需要“建功立业”的老将军。“听闻为着这些惦记北疆的将领们,还有各抒己见的文臣,皇上很是欣慰呢。” 实际上,朝臣们太积极了,皇上很是头疼。这几日里面朝堂之上为着北疆驻守之事已经吵了个热火朝天。林矍虽然未曾参与其中,却也被拉出来当了几次靶子,很是烦躁。 越是高官厚禄越是要会揣摩皇上的心意,林矍做到国公的份上,如何不懂皇上的想法。年轻的世家子弟可以派过去几个,官位不用太高,先磨练几年看看。但是,只有小年轻肯定是不行的,怎么也该有个大将坐镇。这坐镇的大将该如何选,才是皇上最为头疼的事情。 林矍隐隐透露,皇上属意的应当是他、吴成豪,还有已经挂起帅印多年,如今只有虚职在身的老将军李徹。只这三人中究竟选谁,就不好说了。 夫妻两人说了几句闲话,这才熄灯休息。 三日后,明华出门,留下红樱和绿桃两人在家坐镇,若是府中有急事可出城寻她。 楚王妃这边早早就让人收拾了庄子,明华到时她亲迎,过去就先是屈膝行了礼,然后热情拉住了明华的手,笑着道:“我原还想着六嫂府中杂务繁多,怕是来不了呢。那日得了六嫂回信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让他们早早准备了。一路炎热,六嫂快随我进水阁吃些果冰消暑。” 明华与她同行,笑着道:“哪里就忙得脱不了身了,再者我素来苦夏,能出来避暑一两日也是好的。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略微懒散两日府中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楚王妃笑着应了,两人携手进了水阁,果然比外面更是清凉一些。丫鬟们很快送上了拿冰镇着的果肉,这各色果肉切成大小相同的丁状,一旁摆放着银叉,方便人食用。 明华倒是不与楚王妃客气,说笑谈话一应周全,两人这边正是融洽,然后就听到水阁外面说魏王妃到了。 魏王排行行三,两人都要称一声三嫂,自然是一同出去迎接。谁也没有想到魏王妃这边才下了马车,就有人过来道齐王妃就在不远处了。齐王行四,齐王妃不早不晚恰好此时过来,自然是掐着点儿想要下魏王妃的面子了。明华心知肚明,此时眼风微微一扫果见魏王妃脸色难堪,神色变幻了几次,沉声道:“我一路风尘,倒是有些累了,既然你们要等四弟妹,就寻个丫头过来带我先去歇息会儿吧。” 竟然是一点面子都不给齐王妃。 明华心中有些愕然,然而还未曾来得及多做他想,就听到身边楚王妃道:“实在是弟妹招呼不周了,只四嫂马上就到,我不好离去不如劳烦六嫂带着三嫂去水阁休息?” 这就要拖她下水? 明华双眼含笑不露半分神色,心中迟疑着还未想好如何开口,就见唇角紧抿着的魏王妃扬眉冷笑道:“怎么,六弟妹这般迟疑,是不愿意陪我这个三嫂吗?” “看三嫂这话说的,只是我也是第一次来八弟妹这庄子,之前一路有丫鬟领着,八弟妹又在一旁陪着我说笑,这路我可是不熟,万一把三嫂带错了地方,岂不是耽搁了三嫂休息?”这般小事儿明华直接就四两拨千斤,“更何况,我原本就是个路痴,之前在宁王府中还迷路过两次,王爷都拿我这毛病没办法,只得另外安排了人一旦我出了正院就跟随左右,免得我又错过了午膳呢!” 她说着略略一指,道:“这不,就算是出来游玩,王爷也怕我迷路,特意吩咐了这两个丫鬟寸步不离的跟着我呢!”实际上,这是宁王担心她的安危,特意给她配的女护卫,装作是丫鬟的样子,随侍左右。 “我竟不知道六嫂……”楚王妃歉意地笑了笑,然后又眉头微蹙,“只是,宁王府大小应该与楚王府一般,有丫鬟、仆妇在六嫂如何会迷路?” 明华见她这般问,倒是也不隐瞒,自曝家丑说起了宁王府里奴仆不多的事实。这也是实话,只是她没有傻到把宁王府里如今是外紧内松,里面看着人烟稀少,常常会有不见人烟的冷情地方,却也不会让外人轻易进来的事实也说出来。 两人这般略微说了会儿话,魏王妃愈发的不耐烦,眼看齐王妃的车架过来,直接冷哼了一声道:“既然劳动不得六弟妹,那就寻个丫鬟给我带路吧。”反正想让她在这里等着齐王妃,是不可能的。 明华自然不会阻拦她自行离去,只与楚王妃一同屈膝行礼,目送魏王妃离去这就迎了下车的齐王妃。齐王妃倒是和气,先是说自己被俗物缠身,来晚了,又拉着明华温温和和地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明华一一回了,虽然齐王妃说话让人如沐春风一般和煦,她却也没有掉以轻心。 毕竟,只看她来的这个时辰,明明看到了魏王妃的车架却又只字不提的架势,就当懂得此女心思深沉,也不好惹。 她在国公府向来是说一不二,如今遇上几个与她身份同样贵重的女子,且各个心思不一,倒是让明华觉得颇为有趣。又过了一会儿,晋王妃也到了,晋王排行第九,最小,此时被丫鬟带着进了水阁连忙就道歉,说是被一些琐事给耽搁了。 “六弟妹正经是新嫁娘,想来宁王府的一应大小事情都未曾上手,反而来得最早。倒是四弟妹和九弟妹,真是贵人事多呢!”魏王妃假笑了下,见齐王妃无动于衷,晋王妃神色尴尬,就无趣道:“好了,都坐吧,这大热天的,难免心绪不平了些。” 晋王妃这才笑着过去坐在了魏王妃下手处,晋王与魏王一母同胞,齐王妃尚能够偶尔不给魏王妃面子,直接顶上两句,她却是只能够认命听着嫡亲的嫂子这般奚落自己。 明华觉得她可怜,就笑着推了一碗酸梅汤过去,笑着道:“快喝了解解渴,看你那额头上的汗水,就知道定然是急着见我们这几位嫂嫂的。” “多谢六嫂体恤。”晋王妃轻声细语道谢,抬头对着明华抿唇一笑,眼神很是感激。晋王虽然上头有个兄长,然而自幼性子软弱,并不被魏王看在眼中,皇上也不甚喜欢。几位王妃身世比较起来,晋王妃也是比其他人差上一些。自成亲之后,时常被人欺辱。不过她与晋王却是琴瑟和鸣,为着自家王爷着想在外时多有忍让。 明华倒是不以为意,笑着看向楚王妃道:“八弟妹请我来时,可是说要游湖泛舟的,如今我在这水阁之上看过去,一片灿灿明光,可是不敢下水。倒是在这水阁之中钓鱼,还得几分乐趣,只是不知道这鱼竿、鱼饵可有准备好?” 不寻个让她们都闭嘴的活动,只怕到午饭之时都要与一群女人勾心斗角耍嘴皮子了。 ☆、第25章 料理 见明华这般说,楚王妃连忙笑着应了,让人去取各项东西来。齐王妃忍不住唇角抽搐了下,意外地看着明华——这六弟妹不亏是国公府里出来的,听闻在娘家时就是说一不二的角色,难得竟然在这样的环境下泰然自若,怡然自得。只是,也让人心生不满。 她这般行为,未尝不是因为没有把她与魏王妃放在眼中的缘故。不然,怎么不见楚王妃和晋王妃这般说话行事? 想到此处,齐王妃眉眼一扫,见魏王妃脸色也略微阴沉,不由浮现出笑容,起身走到水阁一旁栏杆出,笑看下面碧波荡漾,道:“还是六弟妹心思活,咱们干坐着确实无聊,倒是不如比试一番这垂钓的功夫?我可听闻六弟妹万寿节盛宴之后,在母后宫中又一次落了那倾城公主的面子,被母后赞誉文武双全呢!既然要垂钓,不如咱们也加些赌注?” “钓鱼一事,在乎钓而不在于鱼。”明华回眸看了一眼齐王妃,嫣然一笑:“四嫂若是有兴致,明华自然相陪,只是赌注就免了。再者,倾城公主至今下落不明,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拿她做比,齐王妃是真傻,还是装傻啊? “看起来,六弟妹是看不上四弟妹的那些家底。也是,六弟妹出嫁之时,十里红妆都不及形容,林国公对她更是疼爱有加,她如何会眼皮子浅薄到随意与人定下赌约呢。”魏王妃此时笑了笑,对着齐王妃冷嘲热讽,却也没放过明华。 明华唇角带笑,似是听不懂一般。 “听闻四嫂未曾出嫁之前,在家中也是千娇百宠,被视为掌上明珠的。”明华若有所指,看向齐王妃道:“萧家这辈只得四嫂一个女儿,出嫁之时只当比我更风光才是。” 实际上,明华的嫁妆从外而看,与其他国公府嫁女,又或者王爷娶妻时没有什么两样,不算最差的,也绝对不是最打眼的。林矍疼爱长女,实惠都是在内里的,旁人岂会知道。 果然,齐王妃闻言就笑了起来,眼风中带着丝丝得意看了一眼魏王妃,道:“也是家中哥哥、嫂嫂们疼爱。”她出嫁之时嫁妆绕了京城一圈,端得是热闹喜庆,比起在娘家时不得重视的魏王妃自然底气十足。 “只可惜,你那三哥未曾活到你出嫁,不然你嫁妆不是能再添上十二台?”魏王妃心中憋闷,这话未曾细想就脱口而出。只话一出口,她就心生警惕,不待齐王妃开口就起身道:“四弟妹莫恼,是我一时失言了,萧将军当年之事连皇上都称赞其忠勇,三嫂不该为一时意气之争说出这般话来。” 齐王妃红了眼眶,倒是没有与魏王妃争吵。明华原本就是特意挑起话头想要询问一下萧家三子萧黎的情况,如今见素来不和的两人竟然这般三言两语就放下了此事,心中不由一动,眼神就悄然瞟向了魏王妃。 魏王妃性子泼辣、直接,且好面子,此时主动认错倒是难得。然而齐王妃被提及伤心事,却也只是坐在水阁廊檐边上,低头垂泪,并不多言语。 还有,这两人都默契的撇开了倾城公主的话题。明华心思微动,面上却不显露丝毫,只略微沉吟片刻,就给齐王妃递了一杯凉茶过去,低声道:“四嫂节哀。” 齐王妃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才道:“家中三哥素来疼我,他去南岭前还曾说到时候若打了胜仗,定然把南岭的战利品带回来与我当做陪嫁……”说着又抹了下眼角的泪珠,“没有想到,他去南岭不到半年,就……只我也为三哥觉得骄傲,听闻他守着关口到了最后一兵一卒,不曾投降求饶,正是真正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明华点头称是,只留意楚王妃和魏王妃等人的神色,然而两人都无异样。楚王妃略有感慨,而魏王妃则是眼中带着讥讽,却没有开口,似乎也认同了齐王妃的话。 可见,当初萧家一事做得是如何的天衣无缝。只是,楚王妃之前明明在宫中提醒过她…… 明华愣怔了一下,恰好此时丫鬟们送来了鱼竿等物,她见楚王妃应酬众人,这才一边利索把挂好鱼儿的鱼钩甩入水,隐隐猜测到那日那些语焉不详的话,怕是楚王交代这个弟妹说的,至于实情楚王妃当是一应不知才对。 第13节 这般一想,她思及婚后宁王事无巨细,竟然不隐瞒她丝毫,心中不由一动,只觉得熨帖无比,神清气爽。 而此时,晋王妃忍不住开口道:“当时我年纪尚小,倒是听得家中长辈说,我舅舅那时也在南岭,只说当时跟随大军过去,那里尸横遍野……” “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魏王妃扯动了下唇角,瞥了晋王妃一眼,神色间带上了些不耐烦。晋王妃躲开她的眼神,踌躇了一下才轻声细语道:“三嫂说得也是,如今宁王从北疆回来,少了他驻守,也不知道皇上会派那位大将前去驻守。毕竟,南岭之祸也不过才过去了六年。” 说着,一众人都把目光落在了明华的身上。 几个女人在一起,除了勾心斗角比比衣物饰品之外,也就只剩下斗嘴。不管是魏王妃还是齐王妃都想从她这里探得林矍是否要去北疆驻守的消息,明华是如何的人物,怎么可能轻易被她们得逞,几番转换话题之下,众人皆知这个看着笑眯眯的宁王妃并非看着那般纯善了。 # “听闻她十六岁起就开始掌管国公府的内宅大小事务,林国公更是把她当做男儿一般养着,这些年来国公府内从未出过岔子,你一时探听不到消息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齐王扶着齐王妃起身,笑着道:“不用自责。” 齐王妃起身,笑着谢过齐王这才又道:“虽然不知道北疆事情具体如何,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个六弟妹有些奇怪,不是无缘无故应了八弟妹的邀约的。” “哦?”齐王与她一同坐下,闻言看了过去,“王妃可是察觉了什么?” “宁王妃似乎对我母家很是有好感,许都是军伍出身的缘故吧,也许是猜测到了我和三嫂的用意,为了避开北疆派遣将军的话题,她倒是几次提起了南岭的事情。”齐王妃心思细腻,明华虽然小心,然而她事后细细回想起来也是心中无端生出了一些疑虑。更何况,她与魏王妃都是怀着别样的心思去的,宁王妃又怎么可能真的是闲着没事,过去避暑的呢? 几人彼此试探,自然也都看出了些东西来。 齐王妃与齐王低声说话,而宁王府中,明华却正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一摞纸张,上面写着的正是一应人等的供词,事无巨细,皆是签字画押验证了的。红樱等人能在她离家的这一天一夜中就抓住了翠竹轩那两个人的把柄,且把事情问了个清楚明白,实在是让她意外。 她不过是略作试探而已,这两个人也未免太沉不住气了。 想着,她目光微微一瞟,看向跪在正厅的事主,大婚之前皇后娘娘赏赐到宁王府的两个妙龄女官。这两人一个年芳十八、一个更是娇艳如花的二八年华,此时虽然被问责却不见丝毫惊慌不安的模样,反而一个偷偷垂泪,如同梨花带雨;一个眉头紧锁,一双眸子中透出丝丝的不甘愿,饶是目光灼灼,与别不同。 只不过这般娇美如画的模样却不是给明华看的,两人此时口中认错,眸子不时偷偷盯着的却是一旁捧着书本悠闲翻看的宁王。 明华略微翻了下手中的纸张,就轻轻放下,对此时依然只肯絮叨着说些没有什么实质性东西,如车轱辘一般说着认错话语的两人露出了一丝笑容。 她这次出门虽然是特意给了这两个人作妖的机会,却也没有想到两人竟然都如此大胆。更甚者,居然敢偷偷往外递消息,演了一出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戏码。 此人两人被人押送了过来,除了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认错话语之外,依然不肯吐露半分实情。她与宁王对视了一眼,这才扭头淡淡道:“既然你们两人都不愿意说话,那红樱你说给她们听听,免得让人说咱们王府中没有规矩。”她说着对宁王抿唇一笑,“王爷久不在京城,这府中原无人管制规矩差些也就罢了。如今既然我已经入住后宅,若再让人肆意行事,岂不是打了我这个当家主母的脸?” 对于明华这点带着小刺的话,宁王只失笑摇头,道:“王妃所言极是,此时正当整肃家法,免得让人以为我这王府没有规矩。”他说着目光微冷,“北疆十万将士在本王麾下尚且令行禁止,若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府邸都有人肆意妄行,不遵家法,岂不让人疑虑本王赫赫战功从何而来?” 那两个妙龄女子被他冷眼一扫,只觉得从心底发寒,忍不住微微颤栗,再无半分摆弄风情的心思。 ☆、第26章 诱饵 宁王此话没有给这两个明艳动人的宫女半分颜面,反而比明华下令更是严苛一些。红樱见状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才信心满满上前一步,带着不屑的眼风朗声道:“自王妃管家以来,定下家规数条,奴婢已于月初时于两位女官说了清楚,是与不是?” 那粉装女子正待开口,红樱唇角勾了勾,“为了防止两位女官贵人多忘事,奴婢特别送过去了两份抄录好的家规,上面条陈分明,想来不会是两位女官还未曾来得及看就被身身边的丫鬟不小心毁了吧?” “纵然是毁了,想来两位女官在宫中多年,也当练就一番过耳不忘的本事才是,不过十多条家规,应当不会转头就忘记吧?”红樱说着抿唇一笑,“毕竟,你们两位可是皇后娘娘精心挑选才送来王府的人,若真是个笨的,皇后娘娘如何会送给宁王殿下使唤呢?” 红樱一句句话都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恼怒和兴奋,努力保持用平稳的语气把这两人能够有的借口都给事先堵回去,成步步紧逼之势。如今见这两人踌躇着不敢开口,她双目一冷,不客气的冷笑道:“既然两位女官都已经知道、明白这府中的规矩,那奴婢就大胆问上一句。” 她上前一步,俯视着跪在下面的两人,沉声道:“昨日王妃离府之后,两位女官,一位让身边丫鬟出去买糕点,一位派人出去买胭脂,我可有说错?” “红樱姑娘,这般可不算是违背了家法吧?”那绿衣女官抬头看了过去,一双被泪水略微晕染了的眼睛明亮透彻,带着倔强,“难不成,咱们用不惯府中的胭脂水粉,还不能花钱另外买吗?” 听她这般说话,那正在抹泪的粉装女子也抬起头来,娇声道:“婢子不过是嘴馋,在宫中时就常常听人说如意坊中的如意糕不同寻常糕点……” 她说着脸颊浮上一层绯红,定下心神之后胆子又回来,此时看也不看红樱只看向一旁漫不经心翻开信件的明华,“王妃明鉴,婢子只一时嘴馋……” “一时嘴馋?”红樱冷笑,直接打断了此女的话,根本就不用明华开口,直接道:“女官真以为奴婢是无凭无据就让人把两位关起来的吗?” “橙香,让人带那两个丫鬟来!” 她身后,宁王早已经放下了书本,此时看着明华全然不在乎下跪两女的模样,低声道:“我倒是没有看出,你身边的丫鬟如此厉害。早知如此,我倒是不必为王妃担忧……”他心知明华此举的意思,这才特意来此坐镇,为明华撑腰,免得那两个宫女凭着是皇后赏赐,反而闹出幺蛾子。 只这一番心意,倒是落空了。明华能干,身边的丫鬟也不容小觑,比那些管事嬷嬷都要威严一些。一张嘴,倒是把那两个宫女死死压制住了。 “若是一个小小的宫女都要让我来亲自处罚,与她理论是非对错……”明华说到这里略微抬眼,似笑非笑地看了宁王一眼,“那我也就太无用了吧,无端还会让人看低三分。王爷于军中管制下属,怕也不会与一般小旗小令的对质吧?” 虽然这两个女官乃是皇后所赐,在宫中也有着品级。然而宫女就是宫女,哪怕是爬到顶端,也不过是伺候人的奴才而已。明华身为宁王妃,家中主母,若真开口斥责这两个女官,反而是自降了身份。由着身边的大丫鬟红樱来发问、处置,再合适不过。 两个女官在下低声应对,明华与宁王却都放下了手中东西,低声说起了正事。有红樱挡在前面,这点声响倒是不会被外人听去。 “一如王爷所料,盯着北疆大将军之位的人倒是不少。”明华微微笑着,目光流转,露出动人神彩。她将手中那几张信笺就随手放在一旁,略微起身给宁王倒了茶,衣袖摆动之间,纸张悄然飘落,那下跪略微靠前的粉装女子本正与红樱狡辩,此时偷偷瞟了一眼那飘然而落到跟前的纸张,顿时心中一紧。只见她眼睛猛然一眯缝,盯着信笺几乎移不开眼来。 明华回身察觉,立刻道:“翠果!” 翠果上前收起纸张,中间过程不过片刻,那宫女听得明华声音就连忙回神,只张口随意与红樱辩驳,装作根本就没有注意纸张上内容一般。 等到明华让人收起了纸张,转身继续低声与宁王说话,她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想着应当是瞒了过去才是。 明华侧对两人,冲着宁王微微一笑,又低声道:“还有,萧黎当年之事,我听晋王妃所言,当时她舅舅在南岭。” “隋崛?”宁王立刻反应过来,“当初南岭一事,他倒是出了不少的力,也正是他一封奏折八百里加急送往了京城,这才有了萧黎身后的体面……” 说到此处,宁王略微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听着那两个女子愈发扰人的哭声,他眉头一皱直接抬高声音道:“不过是些许小错,关她们几日禁闭,罚抄佛经就是了。” “若是再让身边丫鬟与外人送信,直接杀了了事。想来父皇、母后也不会因为两个宫女责罚我!” 前一句话还让那两个女官面露喜色,后一句却让她们两人面无人色。然而,宁王如何会理会她们,直接起身朝外走去,吩咐道:“我还有事要处理,午膳让人送去前院书房。” “王爷慢走。”明华略略起身,等着宁王出去,这才缓缓坐下低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官,笑着道:“既然王爷都开了口,就把她们关起来就是。除了送饭菜的人之外,一应人等不许出入。” 两女被带了下去,红樱尚有些愤愤,倒是明华给她倒了杯茶塞过去,笑着道:“我的好红樱,你这两日已经做的很好的。若不是故意放松了警惕,这两人说不得还不会出漏子呢!” “只可惜这般白白放过了这次!”一旁翠果也有些不甘,低声道:“若非王爷开口,咱们这次……” 她话到一半就捂住了嘴,忐忑地偷偷瞄了明华一眼,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奴婢妄言了。” 明华没有多言,只道:“让人看好了她们两人就是,一应入院送饮食之人,都让人给我牢牢盯紧了。切记,不可打草惊蛇。”这两人之前往外传的消息,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不过是托人寻亲又或者与家眷联系,这样的举止纵然有错,却情有可原,不算大过。 这两人毕竟是宫中多年熬出头的女官,所凭借的自然不止是外貌。此番举动看似莽撞,却是一次试探。试探宁王府中是否有人特意盯着她们。 如今这鱼饵已经抛下,鱼儿上不上钩,就看她够不够机灵,野心够不够大了。 粉装女子被人送入了屋中,外面守着两个粗使的婆子,屋中则冰化茶凉,门窗紧闭之下更显得闷热。她心中有事,在屋中来回走动了几趟,额头上立时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来。 那惊鸿一瞥,虽然短暂如昙花一现,可是纸张上的内容她却是看得分明。更何况,王爷王妃两人说话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却也偶尔有一两个字透露出来。 宁王惊讶之下脱口而出的“隋崛”两字更是让她听得清清楚楚。 粉装女子猛然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此事关乎齐王岳家,无论如何也当把消息传出去才行。 她回到屋中桌前,摆开笔墨纸砚略微想了想,把之前记得的内容都写下,又仔细看了看是否有所遗漏,正准备收起等待时机让人送出去,心中猛地就是一紧。“若是再被抓到……” 这可不比送出去托人寻亲人的事情,若这次被抓,就真的是证据确凿,怕是皇后娘娘也不会为了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就与宁王翻脸。可若是不把这消息传出去,皇后娘娘若觉得她无用的话,她的家人…… 粉装女子踌躇许久,看了看外面守着的两个粗壮妇人,许久才把那纸张团做一团塞入口中慢慢嚼碎了咽下。 此举必须小心谨慎,如若不然,怕是她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而另一屋中,绿衣女子则没有粉装女子的踌躇和不安,此时和衣躺下,许久都未曾动上一动。她孑然一身,没有父母亲族牵挂,当初把她狠心送入宫中为婢的舅妈和几个表妹就更不在她挂心的范围之内了。 她被挑选送入宁王府,不过是因为她容貌姣好,被前去请安的齐王注意了几次,皇后娘娘心疼出身萧家的外甥女齐王妃,架不住她的哭求这才把她一同送过来的而已。昨日跟着粉黛一同派人出去凑热闹,不过是凑趣,看看王妃的反应而已。更何况,若是王妃是聪明人,自当知道,她只给了银两随口让丫鬟去买些胭脂水粉,另外送了些银钱给舅母一家,并未指定去什么店中买。 粉黛可是指明了要如意坊的糕点的! 如意坊在京城之中颇有名声,这倒是不假。若是没有警惕和防备,也很容易被这般的说辞给糊弄过去。可是,昨日她们才派了丫鬟出府,今日王妃回来就发作,并且人证物证具在,要说她对她们这两个宫中赏赐下来的女官没有半分提防,绿萝是半分都不信的。 只看,王妃是否能够抓住这点了。 ☆、第27章 偏心 处理完这对宫女的事情,与宁王一同用过午饭,明华小憩了一会儿就去了校场。等她回来洗漱沐浴,听着红樱说起这两日府中的事情,只当做消遣,三言两语把这些琐事处理了。等水温渐凉才起身由着翠果和青梅伺候她更衣,等到出去烘干头发的时候才有闲心问起绿桃关起来的那两个宫女的事情。 “绿萝姑娘倒是安分,没有什么动静。粉黛姑娘那边就叫渴叫饿,除了午饭之外,还另外送了两次东西。”绿桃说着上前给明华递了一碗酸梅汤,低声道:“凡是进过这两位屋子的人,奴婢都已经让人盯着了。” 实际上,往翠竹轩送吃喝并非什么好差事,愿意去的人也不多。来来往往也就是厨房里面新选进来的那三四个丫头,倒是好查看。 这样的事情,不用明华指点,绿桃她们几个就是做惯了的。毕竟,当初府中几位姑娘,可没有一个消停的。明华很是放心,只听了绿桃诉说各项安排,确认没有漏洞就是了。 “记得了,这两日里若是有人要出去,须得你或者红樱应了,有令牌才可出入。就说我要整肃家法家规,到时候如非必要,王府出入的人自然少了。” 这两个宫中赐下来的女官都被罚闭门思过,又何况是府中奴仆犯错呢?想也知道这风头浪尖之时,府中奴仆理所当然认为是明华这个新主母的三把火,只要不是家中出了人命必须出府,此时自当避嫌才是。 这般规矩一应安排了下去,橙香入内问明华晚饭是摆在偏厅,还是换做正厅。 “偏厅吧。”明华让青梅把擦干的头发随意绾了起来,起身道:“王爷可从前院传了消息过来?” “之前周将军过来,当时王妃尚在演武场,就直接交代了奴婢。说是宫中传召王爷入宫有事,晚膳就在宫中用了,让王妃不用等他。”橙香笑着说,明华缓缓点头,露出沉思的神色。 午后,宫中若无急事,鲜少会召人入宫的。况且,皇上素来不重视宁王,纵然有事如何会特意召见了他呢?她心中有事,担忧宁王,晚饭也不过是略微吃了些。只饭后,依然习惯去书桌前站着练字消食。 等她一篇长恨歌写了快一半时,才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守在门外的青梅口称王爷请安,动作利索地打起竹帘。 宁王低头进来时,明华一句诗词写到一半,并未停手,连着抬眼都没有。只等这一帖子写完,这才回头看着正洗手擦脸的宁王,接过红樱准备的茶水送上前给他润喉,笑着道:“王爷可用过晚膳了?”午后被匆匆召入宫中至今才归,定然是有急事。明华猜测就算宁王在宫中用了晚膳也没吃好,因此不等他回答就笑着道:“我今日嘴馋,让她们备了龙须面当宵夜,过会儿王爷不如一同再用上一些。” “如此倒好。”宁王笑着点头,明华上前帮他褪了外衫,等他坐下又解了头发松散下来,这才拿着梳子慢慢疏通。 宁王只觉身后暗香袭人,微微眯着眼睛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许久之后,他才睁开眼,缓声道:“京外三十里,通州驿馆传来消息,郑天行一行人已经到了!” “这般快?”明华有些愕然,她原本以为,这些人最起码还要七八日,甚至十日以上才能到京,没有想到如今就已经在通州了。不过这般说她倒是明白了为何皇上会在半下午让宁王入宫了。 她眉头微蹙,心中猜测着皇上应当是想把这得罪人的差事交由宁王来处理。 宁王回身拉着她一同坐下,乌黑的发丝散落在红色的朝服周边,却没有半分在意,只认真对明华道:“岳父派了亲随去接应,如何不快?而且为了防止迟则生变,今日折子和那几个人的供词都已经交由其中一人送入了京城。” 所以他才匆匆入宫,至晚方归。 林矍的雷霆手段,宁王这才算是真正见识到。 魏王如何,齐王又如何,更不要提此案事主萧家了,他一概不放入眼中,没有想过任何的商谈、妥协,从知道消息就立刻派人出京迎接,以快打慢,杀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他这个女婿都没有想到事情会是如此发展,又何况是其余身在局中的人呢? 林矍归京多年,已有二十多年不曾带兵出征,所有人都以为这员儒将早已经没了当年在沙场秋点兵的激昂,如今他不出手便罢,一出手就直接震撼住了几位闹腾的皇子,把事情捅到了皇上跟前。 最重要的是,这事儿徐家也知道了。 “岳父挑的好时机,那折子和口供送入京之时,恰逢户部徐侍郎入宫奏报,听了个清清楚楚。”宁王低声赞叹,明华在旁闻言一愣,片刻之后才缓缓道:“我记得当初王爷说过,萧黎战死之后,皇上几次申饬徐泽渊大将军,徐大将军因此还重病将死。为此还有御史台的御史参奏徐大将军心生怨怼,失了为臣的本分……如今徐家知道当初萧黎战死之事有异,定然不会放过。” 这么一来,纵然皇上想要为了颜面、为了齐王、萧家瞒下此事,也是不可能的了。 夫妻两人对视片刻,然后明华才低声道:“那隋崛之事,王爷可有告知父亲?” “自然不会隐瞒。”宁王点头,“如今既然情形已经明了,徐家更是知道了当年岭南之事有异,如何会轻易放过萧家?”他说着略微顿了一下,“我出宫之前,徐清明已经自请带兵前去通州驿馆接应郑天行等人了。” 实际上,当时徐清明极为愤慨说话没有半分的婉转,虽然痛骂的是萧家,然而也没有给皇上多少的面子。皇上面上很是难看,然而徐家占着礼,他怎么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件事情压下来,只得应允了。为了周全了自己的脸面,另外还派了三百禁卫军一同前往,以示对此事的震惊和暴怒,若证据确凿绝不会偏私萧家。 “齐王兄原来是真的不知道此事。”说完这些,宁王略微有些气虚,接过药茶慢慢喝完,这才道:“我入宫之时他正被父皇责骂,原本因为萧家的关系而在兵部担任的职位也给停了。” “皇上把那位置留给了你?”明华反应机敏,此事实际上与宁王并没有半分关系,皇上如何会招他入宫?听到此处,她心中的猜测等于已经被证实了。因此听到宁王得了齐王的实缺,脸上也不见丝毫喜色,反而露出怒意,“一切尚未查明,皇上竟然就如此行事!” 第14节 纵然是偏心,这样也未免太过分了些! 宁王伸手轻轻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反而低声安慰明华道:“早已经料想到的结局,我已经习惯了。”这些年来,好事从来就没有轮到他的头上。如今这看似恩赏的差事,明显就是拉仇恨。齐王出了这般岔子,岳家罪责难逃,定然会势弱。魏王如何会不趁机痛打落水狗? 为了保护齐王,皇上自然是要在魏王跟前立起一个靶子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宁王,就是那个最好的人选了。这个差事,不管办的如何,总归是会被人嫉恨的! 他说着眼神微冷,淡淡道:“这件事情关乎萧家、隋家、徐家,京中无人能够轻易接手,恰好我在兵部顶上了齐王兄的职务,此事父皇就交由我来主理也是所应当的。” “可是,不管是人证还是物证都是二妹夫送来的,你与他是连襟,皇上不会没考虑到这些吧?”明华眉头紧皱,见宁王眼中一闪而逝的讥讽,却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低头又给宁王倒了一杯药茶,只觉飘出的药香都比往日苦了不少。“若是这样,齐王和萧家怕是也要敌视王爷了。”九五之尊,果然不简单。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手,就让宁王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了。 “无妨,我原本与他们也不是一道。”宁王眼微眯,唇角勾起,“既然父皇这般‘疼爱’我,我如何能辜负了他的心意呢。此案,我定然会查个清清楚楚,水落石出!”不管是齐王还是魏王,纵然是皇上又能够如何?谁都别想要称心如意。 从回京那一刻他就明白,从此再无北疆洒脱肆意的生活了。京城之中行事,定然要步步为营。既然这些人不愿他安稳度日,那就比比看究竟是谁的手段高明罢!他在北疆杀场之上都未曾退缩过半步,难不成如今反而要去惧怕谁吗? 齐王?魏王?萧家?隋家? 他若不放手一搏,如何对得起身边的娇妻!难道还真的等到身死之后,明华陷入囹圄之境吗?更何况,还有昨日府中那件事情…… 宁王心思涌动,只觉得胸腔里一阵难受,立刻拿着帕子掩唇咳嗽。明华见状吓了一跳,成亲这些时日来,从未见他咳嗽得这般厉害。一边帮他顺气,一边叫人进来去请大夫。 她正待吩咐红樱,就被宁王抓住了衣袖。 “不用!”因为咳嗽而脸颊带上一些绯红的宁王开口,略微气喘,“无妨的。”他把帕子紧紧捏在手心,略微调整了下呼吸,这才低声道:“只是一时被气血牵引,并无大碍。” 明华心有担忧,然而回身见他如此说也不敢强求,只担心一时反驳会让他气息更加不稳。她挥手示意红樱下去,伸手过去抓住了宁王的手腕略微把脉。明华闺中曾经学过粗略的诊脉之术,虽然不算精通医术,总归算是有所涉及。只宁王的脉搏却让她把不准,半响才松手道:“王爷脉象颇为奇怪。” 许是她学艺不精的缘由,总觉得宁王的脉象不像是重伤久病,反而像是中毒…… 宁王笑了笑,却没有多言语。正好此时外面橙香带人送了龙须面过来,明华心中虽然疑惑,却也不再追问,陪着宁王吃了小半碗的面条,就又回去继续练字。 宁王也未曾解释什么,只让人把外书房一些东西一应送了过来,一边翻看,一边提笔做标记,甚至偶尔还会抄录下来几句话。皇上的安排虽然是刁难,可是若是应运得当的话,未尝不是一次机遇。 素来只知道行军打仗的宁王,处理起这些牵扯甚广的旧案,若真是处处得当,没有留下大的纰漏,朝中大臣看在眼中,心中自然会有定论的。 他眼神微暗,只抬头看了一眼一旁低头练字的明华,唇角微勾,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既得贤妻如此,若是他不趁着还有能力之时为未来筹谋一二,如何对得起上天对他的垂青呢。 又如何对得起那些把他当做劲敌,除之而后快的兄弟们呢?既毒不死他,他自然是要回敬一二的。 ☆、第28章 安排 第二日,郑天行一行人果然被三百禁卫军护送入京。这般阵仗、又是在徐家的安排下特意招摇过市,自然是闹得满京城皆知。徐家在京中也颇有根基,提前一日的部署此时正好发挥作用,人群之后总是有那么几个知道内情的人说着似真似假的“内情”。几经宣扬下去,萧黎当年之事就被人给翻了出来。 六年前的护国英雄,究竟是真是假,一时间连赌坊都开出了盘口。算是彻底把当初南岭的这桩丑闻给大白于天下了。 这些暂且不提,明华午后小憩之时绿桃匆匆入内,低声道:“姑娘,消息已经送出去了。” 明华双眼一亮,扶着她的手起身,问道:“是谁?” “厨房的一个小丫头,是宁王回京之前入府的,叫做小芹。”绿桃早已经把事情捋了个清清楚楚,因此说的时候毫不迟疑,“孙大哥带人跟了她大半个京城,最后见她进了如意坊,大约一刻钟之后才出来。” “小芹离开如意坊后再无去其他地方,大约又过了两刻钟,如意坊里面匆匆出来一人,几经周折入百岁坊,后又出来一人绕了许久,最终从后门进了齐王府。”绿桃说着从袖子中拿出一张叠好的纸递过去,“这是孙大哥给姑娘的记录。” 这都是明华的习惯,里面详细记载了孙半升带人监视一路的经过,经此一事,齐王府的一条密线等于完全被明华给挖了出来。若是齐王运气不好,这条密线之上还与他在京城的其他暗线有所交叉的话,说不得日后还会有发现。 如今顺利,一则是因为齐王还是小瞧了宁王,更是没有把明华给放在眼中。二则是,林矍疼爱女儿,在明华出嫁前给他的这队人马皆是好手,此类打探、监视的事情,做得更是得心应手。怕是京城之中,再找不到比他们更擅长此类事情的好手了。 明华心中满意,接过纸张打开仔细看了片刻,把里面几个店名和宅子摘抄下来,仔仔细细过了一遍。等确信并无遗漏之后,她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也是正巧今日二妹夫带人声势浩大的入京让她心急了,不然怎么会如此莽撞行事呢?不过,这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鱼已上钩,可以收线了。 出嫁之前林矍曾经给她三十六人的亲卫,分明暗各十八人。又加上婚后宁王给她的一队十二人,明华手中人手充足,这才布下了这么一个天罗地网。 “府中其余人的监视也不能松懈了,说不得还有漏网之鱼。”明华吩咐:“另外不要惊动这个小芹,让在厨房的白莲与她交好,趁机摸清楚她的底细,以及在这府中可还有其他内应。” 绿桃一一记下,等明华再无嘱咐了之后这才行礼,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郑天行一行人直接被护送入了大理寺,宁王早已经带齐了兵部的人在此候着,人一交接完毕就立刻让人守住了大理寺单独僻出来的西侧牢房。一应看守皆由他的亲军接手,竟然是不用大理寺一人。 这般突如其来的安排,倒是让早已经准备好的大理寺卿陈尔宁落了个空,满心的计划竟然全部落空,让他没有使上半分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管辖的大理寺内,生生被人划去了一半,连他这个大理寺卿想要去西侧,也是要经过重重关卡的。 被皇上训斥,在府中思过的齐王得了这个消息,忍不住一脚踢翻了面前的小几。酒菜洒落一地,茶盏碗盘碎裂发出清脆的响声,惊得一旁丫鬟匍匐跪下连连磕头,却连出声求饶都不敢。 “原本想着还有大理寺的人手可用,没有想到……老六啊老六,到底是小看了你了!明明是一个只知道打仗的野蛮人,玩起这手斩断臂膀的把戏来,竟然也这样娴熟!”他一张脸阴沉着,回神重新坐下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丫鬟,这才问道:“王妃呢?” 齐王昨天从宫中回来就对着齐王妃大发雷霆,这会儿突然问起王妃,一时间让屋中的丫鬟愣住了,半响才有一个丫鬟忐忑地回答:“王妃……王妃今日一早就让人架了马车去萧国公府了。” 去萧家?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去萧家! 齐王心中一阵阵的怒火,半响才阴沉着脸吩咐下去:“王妃回来,让她去书房见我!” 此事与萧家才是有着不能分割的关系,于他而言,只要坚持不过是被姻亲牵连而已。只要他咬死否认当年的事情与他无关,顶多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受一些牵连,态度配合一些,再在旁出多下一点儿功夫,这件事情总归是能过去的。只是,萧家这个姻亲…… 王妃没错,他自然不能随便休妻。更何况这些年来萧氏处处周到、妥帖。庙里布施,城外施粥,一应善事都不曾落下,名声颇好。若他在萧家落魄之时休妻,难免会让人觉得他是为了自保,不被牵连。如此薄情之举,定然会被那些文人墨客,甚至是御史台的御史称之为不仁不义。 因此,休妻是不可能的。齐王神色阴郁,几经变幻之后才略微好转。 他这些年来,家中除了两个侍妾之外并无侧妃。既然休妻会坏了名声,那么……齐王微微眯缝了一下眼睛,是时候立一个母族能够继续给他助力的侧妃了。哪怕比不上萧家,也不能太差。 齐王能够在京中与魏王争斗多年,所靠的自然不止是皇后的支持。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开始为日后最坏的发展做筹谋。萧家若是能够脱罪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他也不能坐以待毙,等着魏王落井下石才是。 就在这个时候,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敲响,同时还有府中张管事的声音。“王爷,宁王府传来的消息。” 宁王府? 齐王双眼猛然一亮,想起了之前托付皇后送入宁王府中的人手。这消息来得正是时候啊!他猛然起身,踌躇了一下才稳住身形重新坐下,道:“进来说。” 门被轻轻推开,张管事低头入内,回身关了门这才上前跪下行礼,道:“宁王府传来消息,隋家隋崛六年前也在南岭。” “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宁王皱眉,“传递消息的字条呢?” “王爷,宁王府如今有林氏管理里外皆严防死守,字条不易传出且容易被抓住现行,此次只有消息传出来。”张管事低声道:“粉黛姑娘让人传讯道,亲眼看到一封密信,上面写着隋崛六年前在南岭,且牵扯进了萧家的事情上,似乎还与徐泽渊当时病倒有关。” “没有想到,我这六弟手倒是长,竟然早早就留意了此事!难不成,昨日之祸……”消息是被林矍送入宫中,主理此事的人是宁王,这不得不让齐王心生怀疑。 他来回走动了两步,把对宁王的芥蒂放下,只专心考虑逃兵一事,半响沉声道:“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印象了。”这个消息还是有些价值,有可用之处的。“当初萧黎之死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徐大将军为此差点病死……等等,病死?隋家……隋家……”他起身,在书房中来回踱步片刻,猛然停下脚步,道:“把这个消息透给晋王!” “这……” 这个时候,岂不是应该拉拢隋家,反击魏王才是吗?怎么要传给晋王?晋王与魏王可是嫡亲的兄弟呢! “这消息既然是从宁王府传出来的,宁王自然是已经知道了,隐瞒下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隋家与晋王又有着拐弯抹角的姻亲关系,如何会轻易倒戈到我这边呢?”齐王此时心情大好,竟然与管事解释起自己的做法,“所以,此事应当让让晋王知道,看他如何抉择。若是他为了妻族隐瞒此事,等着闹出来的时候,自然与魏王生出嫌隙!” “可若是他直接告诉魏王,岂不是与妻族生出嫌隙?隋崛乃是晋王妃的舅舅,听闻金王妃生母早逝,与这位舅舅自幼感情深厚……”张管事倒是还有些本事,经齐王一提醒就明白过来。 齐王抿唇笑了笑,淡淡道:“好处又岂是这么一点点呢!” 张管事不懂,然而见齐王摆手,这才立刻领命退了出去,立刻安排可信人手去做这件事情。 # “王爷,一应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属下与秦冷亲自守在此处,定然不会出任何差池。”周驰过去回话,丝毫不顾一旁大理寺卿陈尔宁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样子。 宁王这才回头看向郑天行,笑着道:“郑大人,既然一应事情都已经交接妥当,你且随本王入宫,父皇还有一些事情要当面问你。” 郑天行连忙拱手行礼,抬头时神色微动,暗示性地看了宁王一眼,目送他上车这才转身去了自己马车旁。等离了大理寺,马车行至人烟稀少的一条小道,果然就见宁王车架在前等候。 郑天行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下车迎了上去。宁王请了他入内说话,两人对坐,郑天行略微沉默了片刻,这才沉声试探着开口:“我当叫殿下一声姐夫才是。” 宁王闻言唇角露出笑意,知眼前的人是个知情识趣的人。他微微点头,算是应下这个称呼,笑道:“二妹夫不必如此客气。你之前暗示与我,可是还有什么事情未曾说尽?” “是还有一件棘手的事情,我不知该如何处置,还请姐夫教我才好。”郑天行认真道,不等宁王说话就直接说出了是何事。 “我一路入京坎坷波折不必一一细说,想来姐夫也是知道的。只一次途中遇险,曾得一人相救。”郑天行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人女扮男装,正是北陵国公主倾城!” ☆、第29章 等待 倾城公主? 宁王怎么也没有想到会从郑天行这里得到了倾城公主的消息,难怪京中如何明里暗中的查找都不得他的消息,原来她竟然是一路南行…… 他缓缓吐了一口气,露出笑容:“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此时倾城公主身在何处?” “此女事关紧要,在入城之前就已经由岳父手下亲兵护送提前入京了。”郑天行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是王爷接手了此事,想着咱们原本是一家人,自然不该隐瞒此事的。” 他说着眼角余光偷偷观察宁王。宁王察觉,唇角笑意更深了些,点头道:“你所言不错,不管是她的身份,还是她与你一路同行之事,都关系重大。说不得,此案到最后如何发展,还要落到她的身上。” 看着郑天行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宁王笑了笑,认真道:“二妹夫有心了,此事我自然会记在心上。” 这份人情不小,他自当领下。 而大理寺门口,直到马车拐出了巷子陈尔宁才直起身,脸上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立在大理寺门口许久,他才叫了身边得用的下属,吩咐道:“去一趟齐王府,把这里的事情交代清楚,就说大理寺无能为力,还请王爷早作打算……” 他这边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一人纵马而来,直径停在了他跟前,惊得陈尔宁连连后退了三步这才满脸怒色抬头看了过去——宁王是堂堂王爷,给他气受也就罢了,这又是谁竟然敢在大理寺门口纵马! 他怒气冲冲,话还未曾出口就见那人翻身下马,直接上前露出一个手牌,然后冷声道:“陈大人的处境,我家主人已经知道了。主人只一句吩咐。” 是齐王的人? 陈尔宁双眼盯着那手牌,确认无疑之后又惊又喜,连忙问道:“不知道王爷有何吩咐?”有着齐王在身后,他如何用惧怕区区一个宁王呢! # “徐家昨日就造势,把消息给透了出去,虽然不甚明了,可是隋家的人也不蠢笨,如何不会提前部署。倒是倾城公主之事,出乎我的预料,昨日并未传出半分消息来,若不是二妹夫提及,我怕是也要错过这个消息了。”出宫之后,宁王就与郑天行分道扬镳,这两个刚见面就扯上官司的连襟偷偷通气之后为避嫌,并未多言。 此时他姿态慵懒地斜靠在软榻上,看着明华处理家中琐事,不由觉得疲累了大半天之后难得的惬意。 明华抬头笑了一下,把看完的账册略微记上两笔,让绿桃收起来,这才道:“这些事情,王爷做主就是了。那倾城公主知道了逃兵一案,虽然看似麻烦,与我们来说,倒也算是一步暗棋。有知道部分内情的她在,就不好粉饰太平了。” 倾城公主若一应不知,为了周朝脸面自然是要粉饰太平的。偏偏她与郑天行一路同行,知道了不少。此时若再匆匆结案,粉饰太平,反而更是难看。倒不如直接揭开来,查个清楚明白。反正是南岭之事,与北陵人关系不大。只要北疆布置妥当,说不得还能给北陵人一个教训。 而于逃兵一案宁王的部署安排比她心中计划的还要高明一些,只说为何没有当天就传召隋家的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如今听他缓缓解释,心中倒是更生出一股敬佩之意。若依照她而言,自然是以快打慢,直接传召了隋家的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岂不快哉? 宁王却是以慢打快,竟然给了隋家充足的准备时间。甚至在他们以为会被传召的时候都没有动手,反而只是关押了逃兵入大理寺,连着萧家都还没有派人问询,反而是在昨日回来就安排了一队亲卫去南岭调查。 “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才能看到我所想要的变化。”宁王缓缓道:“不管是萧家,还是隋家,都与当初的事情牵扯不少,这两家只怕都想着要推卸罪责。若是我匆匆以手上的证据问罪,反而不美。” 他不疾不徐,娓娓道来,明华只点头,思及就连林矍都起了疑心的徐泽渊当初病倒之事。当年,京中传闻徐泽渊因为皇上申饬,心生怨怼,这才以病为借口,以退为进,让皇上投鼠忌器。如今看来,这病,怕也不只是“病”那般简单。 宁王以调查当初萧黎战死真相为借口,实际上查的却是当年徐泽渊“病重将死”之事。 “贪图富贵、虚报军功,这样的罪名顶多只能够伤了萧家,如何会真正动了齐王元气。”宁王声音轻柔,却透着让人胆寒之意。明华敏锐,下意识就抬头看了过去。 第15节 两人四目相对,宁王没有半分躲避的意思。明华迟疑了片刻,打发了绿桃去给宁王取汤药过来,又让小丫鬟去取了蜜饯,等屋中再无旁人,这才缓缓开口道:“王爷,是有旁的想法?” “一味示弱,只会让人觉得我良善好欺。”宁王略微换了个姿势,掩唇咳嗽了两声,深吸一口气看向明华认真道:“更何况,我既然已有妻子,自然当为她日后考虑才是。” 明华心中微动,片刻之后才道:“大夫说,王爷不宜耗费心力,当少思少虑慢慢将养才是。”她起身过去,看着宁王映着午后阳光,显得几近透明的俊美脸庞,半响才道:“我虽然力弱,却也不是任人欺凌的人。王爷若为我着想,当好好保养自身才是。”婚前她虽未曾想过嫁,可是婚后也不想早早当了寡妇。 “我自会按时吃药,好好休息,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宁王拉住了她的手,“秦莫和周骋此去南岭,除了调查当年之事外,还有延请名医的任务。” “南岭有名医?”明华扬眉,宁王失笑,示意她坐在身边,“当初徐大将军命悬一线,若非是名医,如何能够保住一条性命,如今还能驻守南岭,手握南岭八万大军?” 他目光悠远,半响才又道:“自我知道当初之事另有隐情之后,就做过一番猜测,当初徐大将军病得又急又重,也没有查出究竟是什么病症。当初父皇以为他是故作姿态,对于那些语焉不详的说辞也没有放在心上。当初徐家只徐大将军一人力顶门楣,若他出事整个徐家自然是就此垮掉。为了徐家着想,徐大将军不管是不是真的病了,都只能够忍气吞声。此事没有在当事闹大,他也只能够默认是‘病了’。只是如今时过境迁,如今想来他并非病了……” “他是中毒?”明华反应迅速,此时猛然瞪大双眼,倒是跟平日沉稳、娴静的某样有所不同,让宁王失笑。她却是无所察觉,沉声道:“我记得,王爷是因为在北疆受了重伤,伤及根本,又因为北疆天寒,所以才寒毒入体,造成如今体弱之症。为何王爷却要寻一个擅长解毒的大夫来?” 宁王未曾想到她竟然如此敏锐,不过是起了一个头儿,她就顺势往下猜测。此时看着明华脸色微微变幻的神色,他倒是没有立刻解释,反而由着明华自己猜测。 “王爷十五岁时,自请入封地……”明华微微咬着下唇,扭头看向宁王,见他微微点头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这才神色大变,半响才冷然道:“既然如此,府中人手当再清理一次才是。” 她说着眉头微皱,“我原还想着府中人手太少,过些时日再添置一些人才好。如今看来,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 宁王微微握着她的手,低声道:“该添置的人手还是要添置的。只一些重要的地方让可信之人看好就足够了。” 明华一张俏脸紧绷着,眉头微蹙,眼中闪动着冰冷的神采,半响才道:“王爷放心,我自省的该如何做。”朝堂之事,那些明争暗斗,纵横联合她虽懂,却毕竟手生。可是料理家宅琐事,她却是熟练得不能再熟练。若是连个宁王府都打理不好,她就真愧对这些年来父母的教养了。 明华平日里面虽然慵懒,然而也是一个真正的行动派,事情从来不拖延过夜。当下就叫来了红樱、绿桃、橙香和翠果四人,交代她们再次把府中上下人口一一对应,查清祖上三代,九族姻亲和一应交际关系,最后还补充了一句:“我带来的陪嫁之人,也要一一查清楚。” 家中所用之人,自当家世清白才行。 四女得了明华嘱咐一应调查,问询不提。这般安稳了几日,大理寺牢中四个逃兵被人日夜审讯,翻来倒去的询问一些问题,终于确认没有任何的问题,周驰和秦冷这才让人把口供送到了宁王府中。 宁王仔仔细细看了这些口供,许久发出一声冷笑。 “如此带兵,岂有活路可走!”说着把那些口供收起,等心中怒意渐渐褪去,这才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布局了。他这般不急不慢的做事,除了给隋家和萧家互相撕扯的机会之外,也是对皇上态度的试探。 如今已经过了六日,皇上却是一句都没有询问他案子办得如何了,可见并非真的关注此事。 “王爷,还有一事……”送信的是周驰,他见宁王眉头微皱,这才上前一步开口,“那日王爷走后,陈大人在大理寺门口与一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回来之后神色就与之前有所不同,神色间竟然带着一丝喜意。” 那一日陈尔宁的神色可是难看得很,纵然他在官场多年,懂得掩饰,然而旁人又不是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难道还看不出一丝端倪。这般简单几句就心生喜意,甚至不能全然掩饰,可见那人说的话多重要。 “定然是他的主子寻了他做事。”宁王倒是不以为意,此时略微笑了下,“这几日来,他都干了什么?” “王爷明鉴,咱们兄弟也不是吃素的,当初就防着他,倒是把他这几日的行为一应都记录了个清清楚楚。”周驰说着就又从袖中拿出一摞厚厚的纸张,送上前道:“这几日,他除了照常去大理寺外,见了不少的人。晋王、隋家和萧家的人都有见,这也算是寻常,毕竟王爷虽然不让大理寺的人牵扯此案中,人却还是在大理寺的地盘呢,这些人心中不安,又知道王爷这边的路子走不通,自然抱着活马当做死马医的想法去寻他。” “此外,他还与吏部的闵陈睿闵尚书一同喝了个酒,陪酒的乃是吏部两个侍郎,以及中书省闵尚书的师弟许阙。昨日晚上还偷偷去了一趟京城南边一处私宅,没想到那宅子是个暗中的场子,里面莺莺燕燕不少,跟着的弟兄说陪着他的两个女子,一个叫做绿柳一个叫做桃红……” 周驰在北疆的时候就是负责探听、监视北陵一应动静的人,这样的事情做得手到擒来,陈尔宁身边一应事情他都给摸了个清清楚楚。若是让明华知道他有如此本事,定然恨不得把他借过来调查王府里一应人等。绝不认为这般做是杀鸡用了宰牛刀。 宁王略微翻看了上面的记录,点头道:“看起来,这些人是要坐不稳了。你今日既然回来,就陪我出门一趟。” “去哪里?”周驰问。 宁王起身,把东西收好,这才回身道:“魏王兄请我喝茶,说是父皇赏赐了上好的黄山毛峰,知道我喜好此茶,特意请我一聚。” 周驰惊讶,“王爷竟然应允了?”这些天他虽然不在王府,却也知道宁王一连几日足不出户,拒绝了所有的延请和邀约,如何今日就去见魏王了呢? 宁王笑了下,淡淡道:“此时牵扯在内的几家,我自然是不能赴约,以示公正的。可是,魏王兄,并未牵扯其中,我若再拒人于千里之外,有些人岂不是该让御史台的人参奏我一本‘居功自重、孤傲冷漠’了?” 这点儿还是明华提醒,他想了想觉得家中贤妻所言不错,自然是从善如流,开始正式在这群人之中走动,搅动一下这京城的风云了。 ☆、第30章 慌乱 魏王在府中设宴,因为宁王大病初愈,自然没有饮酒。然而歌舞菜肴还是不错,最后一壶颜色透亮的茶汤送上,倒是没有让宁王失望,略微赞了几句这茶,才道:“可惜,我原以为回京修养,定然是如同闲云野鹤一般悠然度日的。谁知道父皇器重,倒是难以清闲。今日还要多谢魏王兄邀请,我这才能够偷得浮生半日闲。” 魏王心中不屑,认为宁王这是故意在他面前显摆,又觉得宁王目光短浅,看不懂如今的大形势和皇上此举的实际意图。他既不觉得宁王得皇上宠信,也不觉得他是真的难以清闲。这些日子,他除了交接之日去过大理寺之外,根本就没有踏出过府门一步。 这般想着,这个六弟能来赴宴倒是给他极大的面子。 魏王笑着开口:“呵呵呵,六弟说笑了。我可是听闻,这几日里面,你府上的请帖就没有断过。不过,归根结底还是皇兄我有这个薄面,竟然真的能够请了六弟过府一叙。”他说着目光微微瞥了一眼宁王手中的茶,“不过,我这面子,只怕也是托福了父皇所赐的茶。” “魏王兄这般说,小弟可就不敢当了。”宁王笑着道:“我倒是想要出门走动一番,也透透气。只是,毕竟身处案中,为了避免日后逃兵一案结案之时让人诟病偏私,一应相关人的延请只能都推辞了。” 见宁王主动提及逃兵案,又把他归类到与案子无关的人之中,魏王心中一喜,笑着道:“这案子我倒是听说了,听闻徐家如今闹得不依不饶,萧家上下几乎都闭门不出,免得触了眉头。”他说着身子微微朝着宁王那边倾斜了些,压低声音好奇问道:“难不成,当初徐泽渊一病将死之事,也与萧家有关?” 宁王扬眉,装作惊讶。 “魏王兄也有如此怀疑?”他说着看了看左右,等魏王将左右屏退,这才道:“我正是有此怀疑,才不敢轻易定案,只是如今尚且有一点不明……” “你说来听听,我虽然常常被父皇责骂愚笨,然而总归是痴长你几岁,说不得还能帮上忙。”魏王双眼微亮,心中恨不得抓着宁王问个清楚明白,脸上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好兄长的模样,似乎只一心要为兄弟解惑一般。 宁王目光透彻,看着魏王如此表现就立刻松了一口气,欲言又止,露出为难的神色。 魏王倒是耐心不错,只等着他。 片刻之后,宁王才为难着讪讪开口。 “既然魏王兄如此好意,我自不好推辞。我心中确实有些疑惑,还请皇兄帮忙释疑。”他说着看了魏王一眼,“这些日子来,我确实怀疑徐大将军当初病得蹊跷。他毕竟是千军万马之中死战出来的将军,纵然父皇当初震怒,申饬之时言语厉害,也不至于把他吓病才是。我也听闻,说是他心中怨怼,所以托病……可如今想来,区区一个萧黎而已,又不是因为他之疏忽毁了整个萧家,且南岭情况也稳住没有出大的纰漏。父皇也不过是派人申饬两句,连罢官削爵的皇令都未下,他如何会轻易怨怼?” 这几句话宁王说得真心实意,说罢还看向了魏王,谦虚道:“断案我比不得旁人,也不如大理寺的官员熟悉,可是这行军打仗的将领,将心比心我自认不会看错。” 魏王意外地看了宁王一眼,对于这个不甚熟悉的六弟暗暗高看了一眼。这其中的关系,如今稍微敏感一些的人都会想到,可是能够说得如此明白的人,怕是没有几个。不过,又听宁王说是从徐大将军心性推测,又略微松了口气。 下面弟弟太过于出色了,他压力也大。好不容易有希望压下齐王了,若再冒出来一个宁王,他这些天的筹谋,未免就成了给旁人做嫁衣了。 因此他沉吟片刻之后,才缓缓点头认同了宁王的话。“六弟所言极是。” 宁王见状松了一口气,掩唇咳嗽了几声,等到呼吸顺畅了这才又接着道:“既然如此,这‘病’之一说就让我有些不解了。转念就想到,若是徐大将军当初并非病了,而真是命悬一线的话,又是何等情形。” “如何?”魏王心中一紧,握着杯子的手都忍不住紧了紧,认真看向宁王。 宁王摇头,半响才道:“我大胆假设,只怕当时徐大将军根本就不是病了,而是被人下毒……”他微微一顿,见魏王眉头紧皱这才连忙道:“是我冒失了,三哥若是不信,就当今天我并未说过这话!” 魏王摇头,看向宁王微微摆手:“你不必如此小心,你我兄弟两人,不过私下闲聊,有什么说不得的。更何况,愚兄也觉得你所言有理。只你既然得出这般结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徐大将军是何等人物,当时萧家除了萧黎之外又没有可用的什么人在南岭,那么,究竟是谁趁着父皇对徐大将军不满,给他下的毒呢?” 宁王缓缓说出这句话,抬头看着魏王,认真道:“三哥,若是不寻出这给徐大将军下毒之人,当年南岭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贪功谋爵的小案子而已。那几个逃兵纵然不能活了,可是萧家,顶多被叱责几句,或许罚俸、或许贬职几个无关紧要的人,不会伤及根本。若是遇上父皇高兴的时候,有人美言几句,说不得就又会重新崛起……” 他说着叹息了一声,“三皇兄莫怪我对萧家不喜,我也是在北疆征战多年的,若非重伤不治,此生也是愿意战死沙场的。将心比心,若是我不能战死沙场,却死在了身边人手中,只怕死后知道真相都不得安宁呢!” 所谓唇亡齿寒,正是如此。 见魏王不说话,宁王心中冷笑,又叹息了一句。 “更何况,这案子父皇交给我时曾说要严审,我若轻轻放过,只怕徐家也不会就此罢休。到时候父皇定然恼怒我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可若是我严办下去,萧家未曾伤及根本,一两年后卷土重来的话,我……” 他说着苦笑,自嘲道:“我在外多年,京中并无根基,一个萧国公府,可是够我喝上一壶了!三哥当知,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六弟我说句没出息的话,我这心中真是没底呢!” 这番解释也合情合理,魏王缓缓点头,安抚宁王道:“六弟无需如此,父皇让你负责此案,自然是要查个清楚明白。这这番行事,才是不辜负父皇对你的信任,并无不对。至于萧家,你毕竟是堂堂皇子,若他们真敢肆意妄为,三哥我第一个力挺你!” 宁王闻言面露喜色,“有了三哥这话,我就放心了!”他说着笑容渐渐褪去,半响才又叹息。 “只是,纵然要严查,怕也不易。已经过去六天有余了,我却还未曾弄清楚,萧家究竟是如何给徐大将军下毒的。此事又只是我一人猜测,自然不敢轻易对旁人提起,也就是三皇兄于此时没有半分干系,我这才斗胆说了出来。”他说着拱手,“还请魏王兄为我保密,不要透露出去才是。” 魏王自然应承下来,两人又换了茶水,他略微思虑了片刻这才慢慢开口:“既然六弟认为此事与萧家有关,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能否帮到六弟。” 宁王双眼一亮,“还请三皇兄名言!若是到时候能够顺利结案,我定当在父皇面前帮三皇兄表功。” “表功就不必了,我只是看在兄弟情分上帮你一把而已。”魏王看着宁王这般,连忙摆手。他只想暗中阴一把齐王,顺便帮着隋家摆脱与此事的牵连。既然宁王还未曾调查出来这些,他就顺手推舟好了。思及此处,他笑着道:“萧家毕竟也是百年世家,纵然萧家嫡系当时无人在南岭,可是旁支呢?又或者门客呢?六弟目光不可只局限于萧家嫡系一派的人,需知道世家半年发展下来,会有多少旁支分支的弟子。忽略了这些人,可是大错。” “三皇兄说的是,更别提那些门客、清客了,纵然没有三千门客,三百也是有的!”宁王越说越兴奋,脸颊升起绯红之色,立刻拿着帕子堵嘴咳嗽了许久,最后唇角甚至带出了一丝血迹,倒是让看在眼中的魏王心中大定。 这六弟命不久矣的消息,看来也不是作假。 魏王府一宴,兄弟两人虚情假意了一番,谁都不信从自己口中说出去的话。然而,不管是魏王还是宁王都自觉收获颇多。魏王这边随后就匆匆让人去寻了弟弟晋王来说话,一则说明已经探听清楚宁王并不知道隋家的事情,二则嘛,赶紧让他们安排人证物证,把徐泽渊当初中毒之事嫁祸给萧家才是。 晋王得此消息,心中大定,对着魏王又拜又谢,兄弟二人经此一事更是再无隔阂。 而宁王回去之后,先是寻了大夫把脉,确认他强行催动内劲吐血并无大碍,又被灌了汤药躺在榻上休息,这才失笑对立在一侧脸色难看的明华道:“我心中有数的。” “王爷的心中有数,就是逼得自己吐血吗?”明华冷眼扫过去,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倒是让宁王难得觉得心虚避开了她的眼神。她却不准备这般就轻易放过宁王,上前道:“几天前王爷才说要爱惜自己的,难道就是这般爱惜的?若真如此,依着明华来看,只怕不等秦莫和周骋两人寻来神医,王爷自己就把那点血给吐了个干干净净。” “……” 明华双唇抿着,冷艳逼人却不自知。 “依着明华浅薄的见识来看,哪怕是大罗神仙,怕也是救不了一具吐血身亡的干尸!” 这话乃是气急了脱口而出的怒言,只说出口明华心中就暗暗懊恼。恶语伤人,她岂会不知道。只是气恼宁王不懂得爱惜自己,因此深深吸了一口气,回身正想道歉却见宁王双眼微微眯着,透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很是乐意被她这般骂的狗血淋头一般。 明华微微愣怔了一下,这才垂下眼帘,语气讪讪的认错道:“明华一时恼怒,失言了。还望王爷不要放在心上,好好安养才是。” 宁王略微起身,她连忙过去扶着他又往他腰后垫了个枕头。宁王拉着她坐在一旁,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肢,低声道:“我都明白,你并无恶意。” 他声音柔和,似乎透着无限的缠、绵一般。明华原本心中还有些恼怒,此时却是再也提不起了。 “我不该拿自身做戏的,让你担忧,是我的错。你骂我也好,打我也行,只不要气伤了自己的身子才是……” 低沉柔软的男声在耳边萦绕,明华只觉得一腔怒火真正变成了绕指柔。此时她略微靠在宁王肩膀,低声道:“王爷应当还有别的办法取信于魏王才是,为何非要这般伤及自身……” 明华的话让宁王半响无语。因为这是最为简单的取信魏王的办法,他气息不稳,惊喜之下乱了呼吸,甚至吐血,才是常理。不止让魏王相信他实在是对于案情束手无策,还能够降低魏王对他的警惕。 此案最佳的结案方式,他早已经想得清楚明白了。若是此案皇上的心思一如他所想,那么不用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对他赞誉和恩赏,齐王和魏王都会视他这个手握北疆大权,娶了林国公嫡长女的兄弟为劲敌的。若是不能够示弱于其中一个人,那么到时候他就是真正的众矢之的了。 他要让魏王觉得,与皇位而言,对他威胁最大的还是齐王,而非是宁王。这样,他才会有余地回转。 至于为什么选魏王而不是齐王?很简单,此案结案,齐王失去的是姻亲,魏王……魏王什么都没有失去,只是晋王姻亲的姻亲被牵扯其中而已。 孰轻孰重,自然是简单明了了。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如他之前所预料的一般。魏王顺利入瓮,准备让萧家替隋家背黑锅了。如今虽然身陷囹圄,可是萧家也不是吃素的,更何况还有齐王暗中布置。余下的事情,只要双方互相撕扯,甚至不用等秦莫和周骋从南岭回来,他就能够完美结案了。 唯一出乎他意料的,就是明华的反应。 明华那又急又气的神色,冷着一张脸押着他躺下,又让人去请大夫把脉的模样,还有她张口斥责,情急之下失言懊恼的样子都被他看入眼中。 成亲至今,明华一言一行何曾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她冰雪聪明,往往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她就能够领会那话中的意思,甚至举一反三得出让人惊讶的结论。若不是真的心忧他的身体,慌乱之下气恼得失去了分寸,如何会说出那般话来? 多少年了,除了他身边那些亲随之外,又有谁真正关系过他的安危?而且,他早已经习惯了种种冒险举动,以小博大也好,以身犯险也罢,亲随只能劝阻,又如何能够张口斥责呢? 明华斥责他不自爱其身时冷艳的模样,轻轻触动了他内心身处,让他一时只觉得胸中柔情万千,庆幸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 七月转眼即过,入八月之后,一场大雨过去,京城上下只觉得天气舒爽了不少,然而前些日子因为逃兵一案又重新让人瞩目的宁王却是病倒了。 明华看着床上躺着脸色苍白的人,不由抿了抿唇,又看了一眼正在把脉的御医,几次欲言又止。 宁王不时无意识咳嗽两声,纵然昏迷不醒也是眉头紧皱,可见身处病中,多有难受。 终于,诊脉的御医松手把宁王的手重新放回了锦被之下。明华见状连忙上前两步,一双手紧紧捏着帕子,忍不住问了一句:“苏御医,王爷他……他如何?” “只是旧伤复发,累及肺腑,加之发热这才昏迷不醒的。王妃不用担心,待下官开了药,吃上一剂,晚间定然能够醒过来的。”苏御医笑着道:“只是昨夜暴雨突至,王爷淋了雨,虽然当时喝了姜汤驱寒,只他比常人体虚,如此作用并不大……”他说得絮絮叨叨,若是旁人定然觉得啰嗦,只明华反而觉得这般心中更是安定一些,一旁不断点头,似乎恨不得把苏御医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给记下来。 第16节 等红樱塞了荷包送苏御医出门,她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入内室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已经睁开了双眼,这才忍不住横了一眼过去,想了想还是压低声音道:“王爷这般装病,实在是用心良苦,倒是不怕被宫中御医看出端倪来!” 宁王脸上浮现一丝笑容,只从锦被之下伸出手偷偷捏了捏明华的手指,低声道:“久病成良医,我自然知道如何能够瞒过御医的。只是委屈王妃帮我圆谎,实在是罪过。” 明华轻轻呸了他一声,转而也忍不住露出笑容,道:“我虽有些慌乱,却也觉得有意思。只是与王爷一同做了这贼夫妻,不知道究竟能够骗过几人!” “父皇根本就不在意我病情如何,想来只有得空才会听苏御医提一提。倒是齐王兄和魏王兄,怕是格外关心。”宁王缓缓道,又低声咳嗽了两声。明华端了药茶给他,片刻之后就听到宁王又道:“关心则乱,他们定然会上当的。” 毕竟,苏御医不是任何人的人,不会为他说谎,也不会为旁人说谎。 “如此以来,我病重,这案子就又要拖延下去了。”宁王说着唇角勾起,略带嘲讽,“可是,唯一不妙的是我已经把秦莫送回来的八百里加急的书信和证据递到了父皇的案头,徐大将军中毒一事已经无法再瞒下去了。之前我倒是没有想到齐王兄和魏王兄会这般齐心,竟然志同道合想要把徐大将军中毒一事给抹平了。” 他说着略微停顿了会儿,等到呼吸均匀,这才又摇头苦笑:“那一日魏王府宴饮,我还以为已经说动了魏王趁胜追击呢。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稳妥,竟然愿意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明华安静听着宁王不疾不徐的说话,只见他目光幽深,片刻之后才接着道:“看来,晋王在魏王的眼中,还是有些分量的……若不是秦莫他们连夜赶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话,只怕这件事情的证据还真的烟消云散了呢。” “说起来,徐大将军当初病得那般严重,竟然就没有怀疑过是有人给他下毒吗?”明华只觉得心惊,而宁王却是低声笑了两下,又掩唇咳嗽,等到呼吸平顺才道:“他是驻守一方的大将,哪怕不如岳父那般是科举出身的儒将,也定然粗中有细,事关性命如何会没有起疑心?不然,秦莫他们才到了不过几日,如何能够查的这般清楚。” 明华一愣,转而明白过来。“那些东西,是徐大将军早就准备好的了?” “徐大将军一心为国,当时南岭以外南景虎视眈眈,他九死一生,若是再彻查中毒一事,南岭边城定然不稳,会给南景国趁虚而入的机会……”他说着又是咳嗽了几声,昨夜一场大雨,他虽然未曾如外人所知道的那般淋了个湿透,却也沾染了那氤氲的湿气,只觉得喉咙不时发痒。 可怜徐泽渊为国、为家考虑,此事生生压下了六年有余,若不是那几个逃兵重新揭开了当年的事情,谁又会想到他病得蹊跷,要为他彻查此事呢? 甚至,若非接手此案的人是他,只怕也会有人顺应齐王或者是魏王的意思,纵然看出端倪也会压下去的。不见那龙椅之上的九五之尊,其实也是抱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想法吗? 明华明白这其中的关系,想了想才道:“王爷这般病了,皇上会不会就此换人主理此事?” ☆、第31章 隐瞒 明华有此疑问,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逃兵一案宁王虽然未曾明面上与皇上顶着干,可是如今事情牵扯到了给朝中大将下毒,齐王和楚王都不得干净,甚至隐隐牵扯进了魏王,皇上如何会乐意看着事情如此发展下去? “父皇倒是想这样做,只可惜,徐家如何会答应?”宁王眼神中的嘲讽愈加明显,“吴家岂会答应?埋骨北疆的陈耳家中上下岂会答应?这朝中上下,又有多少将领会答应呢?” 埋骨边陲的千万将士如何会答应? 徐家并非显赫世家,以徐泽渊扬名周朝才算是立下根基。因此,徐泽渊看似风光无限的大将军,这些年来也算是一直小心行事了。京城之中权贵、世家、清流盘根错节,岂是一个大将军的名头就能够肆意行事的? 以林矍为例,他这位岳父可以称之为儒将,出身世家,年轻时建功立业且在关键时刻急流勇退,方才成为如今当朝权贵。而徐泽渊与林矍不同,他则是一条道走到了黑。虽然比之富贵荣华,徐家不显,然而若论军中的威望,林矍、吴成豪、陈耳、张瑜源四人皆不能与徐泽渊相比。 徐泽渊是真真正正固守了南岭一辈子,底下儿孙、旁支也都是自己争气这才有了如今的地位。此事若是就此被压下去不提,只怕会寒了周朝数十万将士的心。 事到如今这个地步,皇上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后续事态如何发展,已经不是他一人说得算了。 宁王缓缓舒了一口气,平息下心中的不平,眼中光芒大胜。 当初,皇上把此事交由他来处理,怕是如论如何也预料不到如今的结果吧! # 八月初,京城最热闹的一场戏莫过于临州逃兵一案中,已经无可翻身的萧家在宁王病重修养的这段时间,竟然跑去大理寺一口咬出了当时也在岭南的隋家二老爷,如今在兵部任正三品侍郎的隋崛。 宁王如今在兵部任的是侍郎协理一职,顶得是齐王的缺,恰好就在隋崛的手下做事。如今他主审此案,倒是让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 “若是旁的协理,只怕就要被隋家压制了,不过宁王殿下嘛,本就是军伍出身,又有着王爷的身份在,只怕不会受隋崛掣肘,定然要追究个清楚明白的。” 齐王府中,前院花厅之中摆宴。此时说话的正是齐王右手侧的一名年约五十、留有短须的男人。他唇角带着矜持地笑意:“当年之事萧家不过是贪图功劳、谎报军功的罪名。若是平时,定然也算是大罪一桩。只如今,隋家谋害朝廷一品要员,还是在战时的一品要员……与他们相比,这罪名实在不算什么了。”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齐王脸上并没有笑意,看了一眼说话的男人,沉声道:“周郑,你是刑部侍郎,监管过多少的案子,难道真的天真的以为事实最终都会大白于天下吗?想要给隋家定罪,可没有那么容易。” 他眉头紧皱,并没有太过于的志得意满。这样的沉稳让另外一边的秦王露出了一丝笑容。 “四弟说的没错,隋家这些天的动作可不小,只我这边就查出来不少的端倪。”秦王看了一眼一旁沉默不语的萧青峰,“萧国公,你可要想清楚了,这罪名要是你替隋崛担着的话,隋家可不见得会千恩万谢。” 秦王面容阴冷,被毁了的左半边脸露出一个狰狞的假笑。萧青峰唇角抽动了下,这才道:“我已经安排好了。” “事实上,这些我都不在意。”齐王用事情就这样的语气说:“萧国公,我只问你一句。六年前,徐泽渊中毒一事,真的与萧家全无关系吗?”只有知道了这些,他才能够进行下面的计划。 萧青峰愣了一下,半响都没有说话。 齐王见状神色冰冷,沉声道:“若再如同之前那般隐瞒于我,国公就不要怪我这个女婿不为岳家出力了!那么大一桩案子,我竟然知道的比老三和老六都晚。若非如此,又如何会让他们占了上峰,此时只能苦苦应对!” 萧青峰神色微变,心中既恼火齐王这个女婿说话不留情面,又明白此时并非斤斤计较的时候。他皱眉道:“我素来疼爱萧黎,他在南岭死的冤枉,当时极怒之下自然是想要让徐泽渊偿命的……” “我明白了。”齐王吐了一口气,缓缓点头。这原本就是他早已经预料到的。隋家不干净,萧家也不见得就与徐泽渊中毒一事全无关系。至于萧青峰当时为何对徐泽渊动手,已经不重要了。如今他们既然已经把事情分说清楚,接下来的举措反而好办了。 他与秦王对视了一眼,这才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笑容,轻声道:“二哥,一切都有劳你了。” 秦王神色阴冷,眼中闪过嗜血的神采:“四弟放心,此事交由我来安排,定然不会出差错的。” 他自信满满,说罢一口饮尽了杯中烈酒:“你就等着消息好了!” # 宁王府容嘉居偏厅书房中,红樱掀开垂珠帘子匆匆进去,见之前送上的一盘葡萄吃了大半,她连忙过去端了下去,动作轻快地给看书的明华换上解暑下火的茶水,这才低声劝道:“姑娘,这葡萄还是少吃的好。”她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份帖子,送过去道:“二姑娘……郑太太送了帖子,想要过府拜访王妃呢。” 她陪在明华身边时间颇长,私底下偶尔还会姑娘、王妃的混着叫,因为在宁王跟前从未出过错,明华倒是也没有在意。此时她拿着帕子擦了擦手中的果汁,这才接过帖子细细看了,笑着道:“如今二妹夫交接了那几个逃兵,算是事了,二妹妹自然是有心情出来走动了。他们两口的心思我倒是明白,索性过两日有空,就让她后日上午来好了,留下一起吃午饭。我们姐妹两人一别几年,也正好多聊聊。” “那奴婢就吩咐厨房那边,准备几道二姑娘喜欢的菜。”红樱笑着应了,立刻就把琐碎的事情都想了个周全。有着她在身边,明华确实省了不少心,此时见她说了正事并未离去,反而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扬眉,问道:“你有什么为难之事?” 红樱连忙摇头,“奴婢有什么为难的事情?王妃信重奴婢,府中这两次人员梳理下来,内宅之中谁人不看奴婢三分脸色。”她说着笑了笑,迟疑了一下才咬牙道:“只是,外院的事情,姑娘也要放在心上才是。” 外院? 明华微微一愣,知道红樱不会无的放矢,示意她过来坐在一旁,这才问道:“外院出了什么事情?” 外院实际上也没有出什么大事,只是接连着两次梳理王府中的奴仆,让外院的一些积年老仆有些不满,继而对一些不大重要的事情阳奉阴违起来,让红樱觉得颇为棘手。 还有就是,之前明华赴了楚王妃的邀约,她总觉得前院有些动静,然而几经打探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奴婢原想着可能是自己多心了,谁知道今日一早得知前院之前没了几个人,这都过去近十天了,奴婢才得信儿……”红樱一脸的自责,消息如此滞涩,实在是她不够得力的缘故。 明华闻言也是一愣,眉头紧皱半响,这才缓缓开口道:“你别急,慢慢说。就从我不在王府的那日说起。” 如今再自责也于事无补,倒不如细细捋顺一番,说不得还能够寻出蛛丝马迹。 红樱来之前早已经在心中盘算了许久,此时明华问起她自然是事无巨细说了个清楚明白。明华听她提及那日午间前院一时的躁动,又被迅速压制下去,心中就猛然一紧。 前院定然是出事了!而且,为了避免被人留意,还是宁王亲自压制下去的。可是,为何宁王从未提及过此事? 前院纵然出事,也已经解决了。让明华警觉的反而是宁王的态度。他瞒下此事,是认为这件事情不值得一提呢,还是觉得这件事情不用对她提起? 前院几个奴仆说不见了踪迹,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定然不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明华之前的懒散全然不见了踪影,此时手下意识紧握,半响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了,此事你可有问过孙半升?” 红樱连忙点头,道:“早上我得了信就去抽空去问了孙大哥。孙大哥说,出事的是王爷的书房,他们不好靠得太近,因此也不知道究竟除了何事,只依稀听得书房之中摔了茶盏……” 她话语间还是有些忐忑不安,见明华眉头紧皱,心中更是自责。若是她警醒些,也不会事到如今才看出端倪来。 反而是明华眉头渐渐舒展开,淡淡道:“你说的没错,我身边当再添上一个管事的媳妇儿才行,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她想了想还补充了一句,“还有前院那些人,如何为难你们了吗?” 红樱心中偷偷松了一口气,低声道:“这班人倒是有眼色,从来不在大事儿上耽搁。可是一些细碎小事却是推三阻四,原本一刻钟能回信儿的,定然要多推上一刻钟才行。如今这般情况,实在是耽搁时间。” 这些都是小事儿,只不过明华身边得力的都是未出嫁的丫鬟,脸皮子薄,外院男人居多,三两句调笑下来就让人招架不住了。红樱深感是自己无能,加之察觉前院出了事情,她竟然近十天都一无所觉,更怕再怕这般纵容下去万一哪一天真误了明华的事情就不好,这才说了出来。 明华心知这样琐碎而细小的事情才是管家的根本,若是一味纵容下去,更会让那些积年老仆得意忘形,看低她这个女主人半分。一旦处理不好,她的威信就会荡然无存。因此,对于红樱的不安她只低声安抚了两句,就皱眉思索可用之人。 片刻之后,她手指微微一动,抬头看向红樱,问道:“我记得,前些日子你还与紫葡见过面,她是刚生下第三个孩子,你去吃满月酒,对吧?” 明华在闺中耽搁到了二十二岁,身边自幼照护她长大的丫鬟自然不可能是比她还小上三四岁的红樱。实际上,红樱已经是她身边第三任大丫鬟了。她的上一任,正是与明华同岁的紫葡和黑芝。黑芝当初是家中求了恩典自行陪嫁的,倒是紫葡出嫁的时候很是风光,红樱当时还送过贺礼,之后提上当了大丫鬟还三番五次去请教紫葡。因此,两人关系颇为亲近。 此时听明华提起,她也是双眼一亮,连声道:“紫葡姐姐半年前添了个男孩,如今家中两男一女很是受重视呢。若是姑娘招她回来理事,她定然是愿意的。说起来,紫葡姐姐当年教了我许多,我原本就蠢笨,若是紫葡姐姐在的话……” 红樱颇为自责,明华却笑了笑,知道她素来性子软,这才让人看轻。倒是绿桃很是带了三分泼辣,对外从不轻易松口。不过,红樱也有红樱的好处,她倒是不会为了这些小事而责备她。只略微思索了片刻,就吩咐红樱带上一些礼物再去探望紫葡,顺便探探她的口风。 紫葡虽然没有外嫁,然而如今在一处上好的庄子中当家做主,自然比在王府里面步步谨慎日子要过得舒爽。她们主仆一场,紫葡又照顾她多年,若是她不愿意,也放不小自己的孩子,明华定然不会让她为难。因此才让红樱先探探口风,不要直接提出来。 此事定下,红樱见明华没有责备之一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放下了心中大石。 等红樱退了出去,明华这才轻轻叹息,只皱眉思索婚后大小适宜,猜测着究竟是为何,竟然让一向对她知无不言的宁王瞒下了前院的事情。是她这个妻子,哪里做得不够周全吗? 若真如此,她真该更谨言慎行才是。谁知,明华还没有摸着头绪,第二天正照顾宁王喝药时就得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隋家牵扯进逃兵一案的隋崛,自尽于家中! “隋崛死了?”宁王猛然坐直了身子,紧接着就是剧烈的咳嗽。一旁明华瞪了一眼传讯的秦冷,一边帮着宁王顺气,一边吩咐:“仔细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冷立刻道:“半个时辰前京兆府得了消息,并且拿到了他的遗书。遗书之中,他自认罪孽深重,不忍拖累家人,自尽了事……” “胡说八道!”明华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看着宁王停止了咳嗽直接递过去一杯甘草药茶过去,转头看向秦冷道:“他畏罪自杀,还留下遗书,才是真正牵连、拖累家人的做法。如果我没记错,隋崛今年已经三十有六,在兵部任侍郎也有四年之久,他可不是那些傻乎乎的不懂得周朝律例的人。毒害徐大将军这样的罪过,想着一死了之未免太过于天真。” “王妃所言极是。”宁王气息不稳地开口。因为意外的缘故,加上呛到了汤药,他咳得颇为厉害。此时宁王抬头露出微微泛红的双眼,湿润着看向明华,扶着她的手坐稳了身子,这才道:“我只是没有料到,萧家下手竟然如此狠辣。又或者说,隋墨竟然舍弃了他这个弟弟?” 隋崛应当是萧家下的手才对,隋墨此人,明华虽未见过,却也听过林矍对她的评价,只是…… 明华微微扬眉,看向秦冷。秦冷在宁王的示意下继续往下说:“遗书由京兆府收录,大理寺这边也抄送了一份。”他说着上前把抄录的遗书送上,又看了一眼明华然后才踌躇着道:“京兆府那边,初步认为是自杀。” “怎么可能?”明华皱眉,飞快地转头看向秦冷,“有什么证据支持吗?”这话脱口而出,她才意识到身边还有宁王,而实际上秦冷是宁王的人,而不是林家的那些暗卫。 她有些越俎代庖了。 “王妃问的,正是我想要知道的。”宁王伸手轻轻捏了下她的手心,微微一笑示意自己并不在意这些细节。明华偷偷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暗暗提醒自己,如今这里是宁王府,而不再是国公府了。 她不能因为宁王对她的日益信任,就得意忘形。更何况,还有之前前院那件事情……明华眼神微暗,抿唇不再多言只听秦冷回话。 “得出这般结论,主要是因为隋崛留有医术之外,还是服毒自尽。而按照他遗书上的说法,他所服用的□□就是当初给徐大将军下的毒。”秦冷说,“而且字迹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他中的毒也确实跟徐大将军当初中的毒一样。仵作确认他身上没有任何外伤,死因就是因为中毒,且没有被人逼迫的痕迹。” “重点在于,”宁王缓缓开口,见明华微微抿唇略微顿了一下,才又继续往下说:“隋崛虽然不是名将,总归也是当过武将的,他的身手再差也不可能毫无反抗的让人给他灌下□□。更何况,还是在隋府之中,有人潜入竟然没有人察觉?” 明华缓缓点头,她心中疑惑的也是这一点。 “京兆府就是依据这些凭证,断定了隋崛是自杀。隋家大老爷不能接受这个说法,已经入宫去了。”秦冷说,宁王点头,看向明华道:“帮我准备,我也要入宫。” 明华没有多言,立刻起身出去让红樱和绿桃准备更换的衣衫,偏厅之中还隐隐传来秦冷说话的声音,明华忙碌了片刻,然后才有些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看着房中的冰山发呆。 她刚刚,实在不该插手宁王的事情的。私下里,宁王愿意对她说是一回事,当着他护卫的面抢在他之前开口,却是另外一回事了。婚后的日子太过于惬意,让她有些得意忘形了。也许,前院那件事情宁王并未对她提起,就是由此而来呢? 明华一日三省自身,在椅子上坐了大约一刻钟,等听到宁王的脚步声这才回神起身。 “衣物已经准备好了,”她上前,帮着宁王更换衣衫,这才道:“王爷不等皇上传召吗?” “这样的大事,等到传召就太晚了。”宁王笑了下,“到时候,别人如何我不知道,不过我的话……等传召才入宫,只怕父皇会问责一个办事不力!” “王爷还‘病’着呢?” “这不能成为理由。”宁王说着,低头看着明华帮他整理衣襟,忍不住低声问道:“你,有心事?还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王府之中有人为难你?”为何刚刚明明有话要说,却又止住了?最后这话宁王没有问出口,却把之前明华欲言又止,抿唇停顿的细节记在了心中。 “我是皇上指婚,你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王妃,这王府之中除了你之外,我就是最大的主子,谁又会为难我呢?”明华说着抬头,露出明媚的笑容,“王爷要配哪个玉佩?” “右手这个。”宁王笑着看明华忙碌,越发觉得她因为之前的话而在躲避他。 府中自然没人能够为难她,不要说她是王妃,只她自己的本事,这王府中就不会有人有这个本事为难她。他的目光落在明华的背影之上,露出深思的神色。 第17节 既然不是有为难之事,那就是有心事了? 他目光深邃,等明华转身过来就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状若无事。明华送他出门,等到马车远行,脸上的笑容这才渐渐消失。她缓缓舒了一口气,刚刚被宁王问起的一瞬间,心中竟然难以抑制的感觉到了丝丝紧张之意。 她怎么可能会被王府之中的琐事而感觉到棘手,她只是为自己的失常,为自己那下意识的反应而感觉到不安。 ‘明华,你聪慧过人,比之你哥哥都要优秀许多。然而,过慧易夭。且于女子来说,聪慧外露并非好事。你要聪颖,不能让人觉得蠢笨好契。却不能太过于聪慧,让人、让你未来的夫君感觉到忌惮和防备。’ 这话是十三岁那年,她于策论中赢了兄长之后,母亲私下跟她说的。 “女子,当以贞静、娴淑、明理为主,而非故作聪明,炫耀自身……”她缓缓说出口,重复着当年母亲告诉她的那些话。她自然明白这话中的含义,也明白母亲说这些话都是为了她好。若非兄长意外过世,她应当会如同母亲所希望的那样,平平凡凡的家人,相夫教子,藏巧于拙,安稳的度过一生吧。 只可惜,兄长早逝,让这一切都化为浮云。 她有多久没有回忆起母亲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成亲这些天来,她不时的会想起一些久远的事情,那些她以为早已经在父亲教导下忘记的细节。 “王妃?”红樱低声叫了明华下,“外面太阳大,还是先回去吧?” 明华回神,对于自己患得患失的心情哑然失笑。 “去校场!”她说着抿唇一笑,眼底还是带着没有拂去的阴霾。 ☆、第32章 隋墨 “你得到消息的速度倒是够快。”书房之中,皇上瞥了一眼进来的宁王,眼中的不满一闪而逝,摆手对跪下行礼的宁王道:“免礼,坐。” 对于他的态度,宁王不以为意,只掩唇装模作样地咳嗽着谢恩,然后施施然坐下看向了跪在当场的尚书令隋墨,还有一旁京兆府尹吴宇澈,最后才开口道:“隋侍郎的事情,还请隋大人节哀顺变。” 隋墨抬头看了一眼宁王,心中猛然一紧,暗自猜测着这话究竟只是客套,还是别有意味。 若不是宁王把这个案子一拖再拖,又如何会牵连上隋家?要是萧家被判定了虚报战功,快速解决了这个逃兵的案子,他们怎么可能会有机会攀咬上隋崛,他的二弟,一母同胞的二弟。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在宁王的算计之中的? 隋墨袖下的手微微颤抖了下,连忙低头沉声道:“谢宁王殿下关心,老臣无事。”他说着又朝着皇上叩首,接着宁王来之前的话往下说:“陛下,还请还我二弟一个清白。萧家六年前在南岭做下那般胆大妄为的事情,萧黎身亡,他们才是最有可能对徐大将军下毒的人。二弟不过是适逢其会,当时也在南岭而已。他如今已经惨死,若是再被污了名声,难免让亡者难以安宁啊!” 这话字字泣血,听得一旁吴宇澈不安地动了一下身形。 皇上低头看下去,见隋墨一脸沉痛,只觉得头疼欲裂。他昨夜睡着北陵国敬献的美人宫中,加之今日无早朝,夜里就荒唐了些。谁知道,一觉醒来,竟然出了这般大事!倒是扰了他难得的安眠! 想到此处,皇上忍不住瞥了宁王一眼,想法倒是与隋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暗暗责怪宁王办事不利。原本不过是一桩逃兵的案子,如今牵扯了萧家不说,还把隋家也给带了进来,更是直指当年徐泽渊病重将死之事乃是中毒。他看了一眼吴宇澈,见这京兆府尹也是一副事不关己低头不言的样子,不由怒火中烧。京兆府也是不会办案,为何就一口咬定隋崛是自杀呢? 这样的案子,若是拖个三五日好好调查一番再下结论,届时只怕不等隋墨前来喊冤。徐泽渊中毒一案也该有定论了吧?若当年真是隋崛在南岭对徐泽渊下毒,到时候不用他这个皇帝出面,徐家就会让隋家上下吃不了兜着走。如今反而打官司打到了他这里,真是觉得他日子过得清闲不成? 他想着扫了一眼宁王,见他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不由沉声开口道:“临州逃兵一案,一直是由宸钺负责,如今既然隋崛之死牵扯到了其中……宸钺,你如何看?” 宁王早就做了准备,此时闻言抬头,见隋墨和吴宇澈两人都看向自己,也不过是正了正神色,缓声道:“儿臣在家中只听闻隋侍郎留下遗书,承认了当初毒害徐大将军之事,服毒自尽,就匆匆入宫。只那遗书,儿臣略微看过,直觉文采斐然,动情之处难免让闻者心中恻然。”他说着唇角勾了勾,略微一顿,看向吴宇澈,沉声道:“除此之外余下各项事情还未分明,既然父皇问起,那如今当父皇的面,儿臣倒是有几句话需问询吴府尹。” 说到这里,他愣怔了一刹那,隐约有些明白之前为何觉得明华的反应有些异样了。 无暇仔细回想这些,宁王只略微一顿就看向了对面的吴宇澈,神色认真沉声问道:“据我手下与京兆府人员同去隋府的手下所报,隋崛死于毒、药,浑身无一丝伤痕,可是如此?” 吴宇澈点头,把验尸的结果说的更加清楚一些。毕竟此桩命案涉及颇广,隋崛又在遗书之中自认了是当初毒害徐泽渊大将军的凶手,他料定会被招进宫中被详细盘问,自然不敢怠慢。仵作所写验尸的尸格他全然记下,此时与宁王一问一答,不见任何滞涩、迟疑之意。 隋墨脸色这才略微好看些,知道吴宇澈确实用心,虽然心系弟弟之死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在旁听着,想从这一问一答之中找出一些端倪来。 倒是上首的皇上,与宁王多年未见,又从来没有主动关注过他,此时见他出口的每一个问题都点在关键之处,难免有些惊讶。 宁王却全然没有在意各人反应,只依着心中思量继续往下问话。 “遗书字迹也已经对照,与平日语气和字迹并没有不同,由此种种证据,这才得出了隋崛可能自尽身亡的结论。”虽然重复一遍,并没有觉得京兆府有任何的疏漏,吴宇澈的话还是多了一分回转的余地,并没有一口咬定隋崛一定是自尽身亡的。 “宸钺,你问了这许多,可有什么看法?”皇上见宁王低头沉吟,并没有继续问下去这才出声。宁王闻言微微直身对着上首拱手,“儿臣有几件事情不明。” 他认真道:“儿臣在北疆时有危险,重伤之际也曾经写过遗书,许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的原因,字迹和语气都会与平时不同。自尽毕竟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儿臣觉得隋崛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保持平常心,如同往常一样写下遗书才是。” 隋墨闻言心中一喜,立刻大声道:“正是如此,一个将死之人,又如何会心平气和。” 吴宇澈犹豫了一下,然后才道:“也许是因为他下定了决心,慷慨赴死,毕竟他遗书中所说,愿意一人承认下毒害徐大将军的罪责。为了不祸及家人,他心中定然是平静的。” “若是慷慨赴死,文字定然比平时要激昂才是。激动之余,笔迹定然会带出兴奋、狂热之轻,遣词用句也不会特意留心,写出那般文采斐然的遗书。”宁王淡淡道,回头看了一眼吴宇澈,淡淡道:“更何况,吴大人难道真以为徐大将军被毒害险些身死在南岭的事情,是隋崛自尽就能够解决的吗?” “自然不能……”吴宇澈说到这里一顿,一旁隋墨用力摇头,沉声道:“舍弟虽然蠢笨,可是毕竟也是朝廷官员,如何不懂得这些常理。他怎么可能会天真的以为自尽身亡就能够帮助隋家摆脱困境?皇上!” 隋墨起身跪下,用力对着上面皇上叩首:“此遗书定然是旁人伪造的,所为的就是把徐大将军被毒害一事全部推卸到隋家身上,还请皇上明鉴!” 皇上倒是没有想到宁王三言两语就找出了隋崛自尽案的一个漏洞,这不算是多么高深的漏洞,只一时之间在场人中、负责查案的官员,却是无一留意到这点的。宁王若非比他印象中的还要聪慧、敏锐一些的话,那就是对于此案早有准备…… 他眼睛猛然眯缝了一下,一边思虑一边缓缓开口:“隋墨,你当知道只这些论证,并不能完全推翻京兆府的结论,毕竟,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他是被谋杀的。宁王的话,也只能说明遗书存在疑虑……”他说着又看向一旁的宁王,意外从他眼中看出了一丝笑意。 一瞬间,皇上竟然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这个儿子……这个他向来不重视也不喜欢的儿子,究竟还有什么发现? “宸钺!”他沉声道:“你可还有疑虑?” 宁王抿唇笑了下,“回父皇,儿臣确实还有疑惑。” 他说着转头看向了吴宇澈,“本王再问吴大人一句,隋崛是服毒自尽,那京兆府的人可有寻到存放毒、药的物品,上面应当还有残留的毒、药才是。还有,他若是直接服毒,指尖上也会有所残留。若是融化于茶水喝下去,则会留有一个有毒的杯子,这些东西,可有发现任意一向?” 这一次,不等吴宇澈回答,隋墨就立刻大声道:“并未有这些发现,舍弟房中没有任何毒物,或者是沾染了毒物的东西。” “吴宇澈?”皇上缓缓开口,吴宇澈也跟着跪在了正中,紧张道:“并未发现宁王殿下所说东西,但是隋崛浑身上下并无一丝伤痕,屋中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根据隋家人的口供,他自进房之中就再也没有出去过,应当就是死在房中的……” “以隋崛的身手来说,不可能毫无声息的就被人毒杀了。”宁王拿出白丝帕子轻轻擦了下手,抬头看向吴宇澈,露出一丝笑容:“吴大人是想这么说吗?” 吴宇澈只觉得这笑容让人心底发寒,然而仔细回想了下他说过的话,并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漏洞。他缓缓点了下头,道:“宁王殿下,下官确实是这样推测的。” “而之前吴大人说过,隋崛的尸体在被发现的时候,是躺在床上,且七窍出血,是吗?”宁王不疾不徐的语调让吴宇澈莫名冒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才点头确认。宁王见状这才继续往下说下去:“本王虽然未曾见过隋崛的尸首,却因为负责临州逃兵一案的缘故,知道徐大将军所中之毒。” 宁王顿了一下,扭头看行了皇上,“之前儿臣有折子送上来,里面曾详细说过徐大将军所种毒、药的名字和药效,吴大人之前说隋崛所中之毒正是其中之一。” “其中之一?!”隋墨和吴宇澈两人同时发出了惊呼,而宁王抿唇看向两人,最后目光落在了吴宇澈的身上,轻轻颔首,“是的,其中之一。经查,徐大将军当初身中两种毒、药,两种都是剧毒,不过药性相冲,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活了下来。” 宁王回头看向皇上,“儿臣所递上的折子中,有一段把这一点写得清清楚楚。而吴大人所言的七虫毒正是徐大将军所中的剧毒之一,折子中还提到过中了这种毒所有的症状。” 皇上顿了一下,示意一旁的郑海找出宁王的折子来。这样的举动让宁王唇角微微勾了下,眼中的嘲讽一闪而逝。 郑海很快就寻出了折子,翻到了描述毒、药那页送到了皇上跟前。皇上低头略微扫了两眼,然后眉头皱起,沉声道:“吴宇澈,你自己看!” 郑海连忙收起折子送到了吴宇澈的跟前,吴宇澈低声年道:“七虫毒毒性猛烈,中毒者一时三刻就会毒发身亡,然而整个过程痛苦无比,中毒者死前会感觉到窒息感,因此死者脖颈间都会留有因为痛苦而抓出来的血痕……” 宁王发出轻轻的笑声,“吴大人已经确定了隋崛是中七虫毒而死,也确定了隋崛浑身上下并无伤痕,是吗?” “也许……也许……”吴宇澈紧张地擦了下汗,“也许他下定决心自杀,所以……”这完全说不通,所以只说到一半他就顿住,继而放下折子叩首道:“微臣办案不力,竟然没有留意到隋崛所中毒、药的毒性,继而判断失误,还请皇上责罚!” 为什么隋崛的脖颈上没有留有因为窒息而不受控制的抓伤血痕,因为有人控制住了他,让他不能痛苦挣扎。为什么房中没有一点毒、药的残留痕迹,因为凶手把东西收拾干净带走了。这么推论下去,遗书自然也是假的了。 皇上心情复杂地看着宁王,这一个他从来没有关注过的儿子,竟然如此的洞若观火,几句话就点明了隋崛之死的可疑之处。能够做到这些不奇怪,毕竟这些破绽并非多么难以寻找,只是在这样的压力下,他还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面看破一切…… “宸钺,”他舒缓了下语气,低声叫宁王的名字,“你辛苦了。” “父皇吩咐的事情,怎么能说是辛苦呢。”宁王笑容满面迎上皇上的审视,双眼透彻明亮,不带一丝的阴霾,“能够为父皇分忧解难,是儿臣的福分。”他说着掩唇咳嗽了两声,这才补充了一句,“既然隋崛所中之毒确实是当初徐大将军中的毒之一,也就是说,杀死他的人用这样一份毒、药,十有八、九就是真正的那个给徐大将军下毒的人之一。” “之一……”皇上缓缓开口,然后点头,“是了,若两种毒、药都是一个人下的,也未免太过于画蛇添足。不同的人,同时给徐泽渊下了毒,这才让他保住了一条性命……” 他露出疲惫之色,摆手道:“既然此案还有调查的余地,且与逃兵案牵连甚广,吴宇澈……” “臣在……”吴宇澈颤声应下,膝行上前等候听令。 “此事一应证据、证词封存转交宁王,不得延误。”皇上说着看了一眼宁王,“朕知道你病着,然而此事关系重大,你又熟知各方面案情,交由你反而比交给不知道详情的京兆府要好上不少……” 这就为吴宇澈开脱了? 宁王微微扬眉,唇角带着笑容,低头认真听着。宫殿之中晦暗的光线下,没有人看清楚他眼底的嘲讽。 父皇啊父皇,你究竟是在庇护京兆府尹吴宇澈呢,还是我那位四皇兄呢?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觉得此案交到我的手中,我会让他全身而退吗? 皇上毕竟年纪大了,这些日子又各项事情繁杂,南方的水患,北方的旱情,虽然不算严重却还是在一点点的消耗着他的精力。更别提这个临州逃兵案牵连甚广,又是多年前的旧案,关乎边境,更是让他寝食难安。更别提,还有后宫的娇俏佳人让他分心了…… 因此,这件事情辩了个清楚,扣了京兆府尹吴宇澈三个月的俸禄作为他办案不力的处罚之后,他就挥手让人都走了。 吴宇澈说是要封存档案好方便跟宁王派来的人交接,匆匆离去。满京城都知道宁王大病未愈,因此他慢悠悠地走在宫道上,很快在前面看到了特意等他的隋墨。 “隋大人。”宁王打了个招呼,看着隋墨行礼这才又抬脚慢慢朝着前面走去,“边走边说吧。” 隋墨跟在他身侧,迟疑了片刻才低声开口:“六年前,隋崛去岭南是我一手安排的。”他看了一眼宁王,见他波澜不惊,不由怀疑是不是这些也是宁王早就已经查到的了。想到之前宁王的表现,他心中略微安定了下,接着道:“隋崛是我胞弟,自幼一起长大。只可惜,他不爱读书,又吃不了习武的苦。每日里面四处游荡,眠花宿柳。原本以为他成亲之后会好一些,四处打听之下这才给他寻了柳家三房的嫡女。” 婚后隋崛确实是老实了一段时日,只可惜好景不长,等到妻子有孕之后,他就又旧病复发,再一次放荡形骸。直到六年多钱在青楼打死了一个争风吃醋的富商,隋墨才警觉起来,认为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因此,他拿钱用权摆平了富商的家人,然后托了人把隋崛送去了南岭。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记忆中的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胆大包天起来,又或者是被其他人蛊惑的,竟然敢趁着那个时候对徐泽渊这个当朝一品大将下毒。 宁王神色平静听着隋墨说话,明白隋墨心中未尝没有觉得弟弟的选择不错,只不过做事不够狠辣,让徐泽渊逃过一劫的想法。若是这件事成了,也许南岭的权利分化就是另外一个局面了。 成王败寇,这才是隋墨信奉的教条。 等到隋墨停了下来,他低头看着两个人的影子,目光深邃缓缓开口。 “隋大人可知道,你说的这些话,几乎等于是承认了隋崛毒害苏大将军的事情。若是吴宇澈在此的话……” “宁王殿下是明白人,应当知道,只是毒害未遂,而且还很可能是受人鼓动。更何况,如今他被人谋害,也算是偿命了。”隋墨露出了一丝笑容,“依下官愚见,宁王殿下应当是尽忠职守之人,一如殿下在北疆驻守六年,不曾让北陵军队踏入我朝半步一样。如今,殿下也当不会只调查表面,就把这个案子给糊弄过去吧?” “殿下胸怀大志,”隋墨快步上前两步,拦在了宁王身前拱手行礼,“若是想要把当年的事情调查得清清楚楚,殿下需要助力。殿下远离京城多年,臣愿尽犬马之劳,助殿下做事。” 隋墨…… 宁王微微扬眉,看着眼前的人,不由露出玩味的神色。 隋墨此人,有点儿意思。 ☆、第33章 试探 “王爷是说隋家如今的家主隋墨?”明华端了药茶递给宁王,露出回忆的神色,半响才舒展眉头,轻声道:“此人年轻的时候好赌成性,与隋崛好色成性一样有名。不过,那都是一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他成亲之后就完全收敛了性子,在户部谋了个缺……”她说着坐在小几另外一边,捏了颗晶莹透紫的葡萄,剥皮入口,甘甜的味道让她露出满足的神色。 她拿着帕子擦了下沾染果渍的手指,对宁王笑了下才接着道:“不过,父亲曾经跟我提过他,说他为官之道也是带着赌性的。” 第二颗剥好的葡萄在宁王的注视下送到了他的唇边,明华继续往下说:“如今看来,在齐王和魏王之争中,迟迟没有站队的他,倒是准备赌一把了。” “支持我?”宁王笑了下,张口吞下唇边的葡萄,舌尖从明华指尖略过,“这赌注未免下得太大,赌的也太冷门了些。京中有齐王、魏王,我一个远从北疆回来的王爷,又不受重视……” “齐王已经是隋家死敌了,为了萧家绝对不可能会接受隋墨的投诚。至于魏王,虽然跟隋家有着一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可惜,为了自保也绝对不会掺和到这一趟浑水中的。实际上,隋墨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说到这里她猛然一顿,低头倒了杯茶水捧在手心,半响一言不发。 又是这样……宁王神色不变,只一口喝下了药茶,这才追问了一句,“然后呢?” 明华抬头,明眸微转,露出一丝笑容,缓缓道:“王爷战功累累,如今又是隋家唯一摆脱困境的机会,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不足为奇。”见宁王不以为意,她这才把心中所想的话说了出来。只是,余下一些分析,却也没有再多言。 宁王本就是聪明人,何须她在一旁多言?倒是显得自作聪明,又聒噪。 她这般欲言又止,宁王如何看不出来是话还未曾说尽。只他也不愿意逼迫明华,转而笑着道:“岳父倒是什么都跟你说,这朝中要员,怕是你比我还熟悉些。”此话一出,他就看到明华露出紧张的神色,暗道又说错了话,正想改口,就见明华过去收起了他喝药茶的杯子,纤细的手指把玩着,低声道:“我小时候调皮,时常会偷偷穿了哥哥的衣服,扮作他的样子去学堂。偶尔也会听父亲讲一些朝堂之事,后来年纪渐大,懂事之后就随着母亲学管家、理事,直到兄长去世……” 第18节 这不算是一个好话题,明华声音低沉中透着一丝伤感,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红着眼眶对宁王露出一丝笑容,道:“父亲后来想着立我当宗女,坐产招夫也不便宜了那……所以,这些年来一直把我当做男儿培养,只担心我撑不起门面,受人欺负。” “岳父一派慈父心肠。”宁王感叹,想起自己的父亲,倒是有些羡慕明华,“只是倒是苦了你,原本是国公府娇滴滴的女儿,却是习得一身武艺,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习惯了也就好了。”明华知皇上不重视宁王,甚至多有排斥,因此也不多说林矍对她的好,只挑着初时练武的小事儿说了一些。两人在房中说笑片刻,外面红樱就通传说是外院南宫先生寻王爷,说是查到了一些重要事情。 这位南宫先生明华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却也知道他是宁王最为倚重的人,算是王府的谋士。当初在北疆的时候,也曾与宁王一起定下计谋,围剿北陵。因此,知道是他急着见宁王,她就立刻起身过去给宁王绞了帕子擦脸,然后又帮他整理头发,套上外衫,一路送他到外间。 宁王回身道:“我又不出去,你就不必这般送了,外面太阳大,还是回屋凉爽一些。”说着又嘱咐一旁低头的红樱,让她在屋中多添一个冰盆。 等到宁王离去,绿桃就和翠果两人端着冰盆过来,只听到红樱笑着道:“王爷对王妃倒是关心,也不枉费王妃特意撤了冰盆的心思。” “就你知道。”明华白了她一眼,过去一边剥葡萄吃一边细细想着之前夫妻两人说的话,暗暗觉得自己在宁王面前实在太过于放松,不知不觉就又多说了些话,提醒自己还有再谨慎一些才是。不要自作聪明,让人厌烦。 这世间,至亲至远夫妻。在闺中凸显聪明是为了让父亲看重,不让他失望。可若是出嫁在夫家展露才华,就是刺眼了。世间男子,谁会乐意自己妻子竟然比他还要强上一些呢? 纵然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觉得宁王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却也不愿因为宁王的放纵而得意忘形,最终在夫妻之间留下嫌隙。 红樱笑着绞了帕子给明华擦手,低声道:“姑娘,紫葡来了。” 紫葡? 明华一愣,这才想起她曾经让红樱试探过紫葡夫妇,问他们是否愿意来王府做事。只今日突然传来隋崛的死讯,这般忙了大半天就把这件事情给抛之脑后了。此时听闻红樱说紫葡来了,她心中一喜,问道:“她可是乐意?” “来王府做事,又是跟在姑娘身边,她如何不愿意?就连她那当家的王成也十万分的乐意呢!”红樱笑着道:“姑娘若是不放心,那奴婢就把紫葡姐姐带来,姑娘自与她说就好了。” 明华笑着让红樱把人带到一旁隔厅里,不一会儿就见一个身形略微发福、打扮适宜的年轻媳妇儿低头进来,一到明华跟前就立刻跪下行礼,抬头的时候人已经是泪眼汪汪了。 “咱们主仆许久未见,你怎么这般表情?”明华笑着示意红樱扶人起来,才戏谑道:“难不成是夫家苛待你不成?我倒是看着你比出嫁的时候圆润了不少,这面色也好……” “姑娘怎么嫁了人还是这般性子!”紫葡双颊微红,拿着帕子抹了眼泪,笑看明华道:“奴婢不是许久未见姑娘,心里想得慌……”她说着仔细打量明华,见她虽然换了装束,然而深情举止却与闺中变化不大,许久才低声道:“姑娘倒是看着瘦了些……” “王府可用的人少,偏偏事多,这不姑娘才请紫葡姐姐回来帮忙的嘛!”红樱笑着凑了过去,搬了凳子拉着紫葡一起坐下,才笑着道:“紫葡姐姐只见姑娘瘦了,难不成我跟在姑娘身边就没瘦吗?” “你若是反倒胖了,那才要教训你呢!”紫葡性子爽利,这会儿擦了泪伸手就拧了红樱一把,道:“姑娘忙,你们可不准偷闲!” 主仆三人说笑了片刻,明华这才重提正事。紫葡听了说了这府中情形,认真想了想才道:“姑娘放心,奴婢知道该如何做。姑娘后院这边,红樱她们几个未出阁的姑娘有些事情办起来确实为难,至于前院,先给我那当家的放门房,可好?” 这正是明华心中所想,门房这个位置看似不重要,实际上却是关系着各方各面的,也最为容易把前院的人认个清楚,理清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是,她巴巴让人回来,却安排对方当个门房未免太过于苛刻,幸而紫葡懂她心思,也知道她为难自己就把这话给说了。 “你放心,只要你们夫妻两人好好做事,我定然不会亏待你们的。” “姑娘的脾性,奴婢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紫葡笑了笑,满口应下。 此事定下,明华倒是松了一口气,紫葡做事素来妥帖。如今看来,她嫁人之后倒是心性未改,反而愈发的爽利了。想来在家中,也是一个说一不二的角色。这府中大小事务只等紫葡上了手,她定然能够再松散一些。 第二日就是明华约了林明芊入府一叙的日子了。 一大早,林明芊就登门拜访,可见心中还是有些急切的。她被丫鬟引着入内,见明华这边刚刚收拾了账册等物就笑着道:“姐姐果然还是这般习惯,早饭之后才处理家中琐事。”她说着上前行礼,只叫大姐,不称王妃,愈发显得姐妹两人亲近了。 明华过去拉着她起身,两人挨着坐下之后才细细看了林明芊的气色,见她略微好转这才笑着道:“可惜你们夫妻来得匆匆,家中两个哥儿没有带来京城,不然父亲见了定然会喜欢的。” 林明芊实际上还心有余悸,如今一应事情都交给了宁王,又知道牵扯进了不少人,比之前郑天行所预料的还要复杂,夫妻两人私下还争吵过两次。郑天行也不得不承认是自己一时贪心,把妻儿牵扯其中。然而如今事已至此,自然是没有后退之路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明华嫁入了皇室,丈夫还是以军功赫赫出名的宁王。 郑天行思来想去,又细细打探了宁王处理这桩案子的手法,最终决定让妻子来试探一二。 林明芊毕竟出嫁多年,此时和明华说过了儿子,又聊了聊临州的山水风情,就有些尴尬了。她本是心思通透之人,然而事关紧要,纵然是面对一起长大的明华,心中也生出了三分不安,不如当时求明华救人时那种被逼上绝路的果决。 明华如何看不出她的忐忑,只是不知道林明芊究竟心中藏了什么事情,也不主动点破,留下她用了午膳,又让人收拾了客房给她做午休用,这才关心起宁王的事情。得知宁王一早去了大理寺未归,明华眉头略微皱起,只询问府上可有送去汤药和药茶,知道一切无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说是装病,然而宁王本就底子差,若是不小心谨慎,装病也会变成真病的。 “红樱,你去联系孙半升,问他一下二妹夫和二妹妹在京中这些天的所作所为。”明华吩咐,之前见林明芊几番踌躇,她大约就猜测到了这是有什么事情。然而,林明芊既然忍着不说,她自然要先行打探一番心中才有数。 林明芊在客房并未睡下,听着屋外两个小丫鬟低声说话,也知道这宁王府中看似太平,实际上明华也有不少的麻烦。虽然宁王与她自成婚之后就感情和谐,她心中却还是有些为明华担忧。 她与郑天行乃是情投意合成亲的,夫妻两人感情水□□融一般,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纵然偶尔有些争吵,事后却更是浓情蜜意。因此,林明芊更是明白什么叫做相敬如宾,什么才是真正的画眉之乐。 明华与宁王两人,听着夫妻和睦,实则是各自抱着当一个好妻子或者好丈夫的想法,在小心翼翼地寻得相处之道而已。至于,宁王对王妃如何喜欢、疼爱、信重,不过是宁王懂得轻重,重视嫡妻而已。若说夫妻两人荣辱一体是真,若说心思想通怕是还早。 丈夫交代她的事情那般紧要,她是否该对明华开口,让她为难,也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吗?万一宁王心中有所戒备,由明华出口是否对郑天行更是防备一二,甚至连带对明华心生芥蒂? 更何况,自己丈夫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而已,若不是仗着林国公女婿、明华妹夫的身份,如何会让宁王看在眼中? 林明芊在床上翻来覆去几番,最终还是忍不住坐了起来。 她心神不宁,如何有心情睡觉。外面说话的小丫鬟听到屋中动静,立刻低声询问了下。林明芊推说昨日睡足了,要了一分解暑的酸梅汤来,盘算着明华午休的时间。她素来知道明华的习惯,清楚明华午休之后若是无事会有半个时辰用来练字,之后怕是要去校场练武。 最初听闻王府之中有专门给明华建的演武场时,林明芊心中还有些惊讶,只是转念一想就明白。想要娶林国公最为疼爱的嫡长女,纵然是宁王,也当下些功夫才是。 宁王寿数不长这一点,知道的人并不多。至于两人成婚之中的内情,更是秘而不宣。因此林明芊夫妇才会觉得这门婚事还算不错,也觉得宁王对明华还算有心,可以一试。 她略微收拾了一下散乱的头发,等到王府的小丫鬟送了酸梅汤过来时就惊讶地看到了其后跟着的红樱。 “这般大的日头,什么事情还劳烦红樱你亲自跑上一趟,让小丫头过来不就好了?”林明芊心中微紧,思及明华在国公府的种种手段,对着红樱不由也客气了三分,给她倒了一杯酸梅汤,又让她坐下说话。 红樱笑着行礼谢了,这才道:“王妃让我看看二姑奶奶可有休息好,说是二姑奶奶素来择床,怕是睡不着。”她说着笑了笑,“还说,若是二姑奶奶真的睡不着,就让奴婢请了过去和她一同说说话。” 林明芊一颗心似乎都被人给抓在了手心中一样,红樱的话虽然客气,然而明华怎么会突然这个时候寻她来说话?定然是她已经知道了她此行的想法,这才匆匆让红樱过来的。 因此,那冰镇的沁凉的酸梅汤她也再没有心思喝上半口,连忙起身道:“既然如此,也不好让姐姐久等。”说着过去亲自塞了个荷包到红樱手中,笑着道:“倒是劳烦了红樱姑娘多跑一趟,这点儿小东西,给你带着玩罢。” 林明芊是国公府出嫁的女儿,虽然丈夫郑天行如今不过是个县令,却也不会小气抠门,她亲自出手的东西自然是好的。红樱笑着受了,引她去了明华所在的容嘉居中,又带着人上了茶水、点心之后就领人出去,只留这对姐妹低声说话。 等屋中人退出了个干净,林明芊心中就笃定明华定然是知道她的来意了。心中对这个被父亲和嫡母自幼悉心教导的嫡姐更是生出三分嫉妒来,然而心中更多的却是不安。 她本也是个聪明人,此时见明华低头倒茶,连忙起身过去,笑着道:“还是姐姐这里的茶香,应当是宫中赏赐下来的吧?宁王殿下在临州逃兵案中剥茧抽丝查出了不少当年的隐秘之时,皇上定然很是看重。” 皇上看重? 明华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那位九五之尊的想法,她实在不知。不过,依着她来猜测的话,如今皇上对宁王的看重倒是真的,信重嘛,就不见得了。 # 从宁王府出来,林明芊坐在马车之中神色古怪,一时担忧、一时又放松。心中只不断回想着明华之前与她所说的话,还有她说话时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 “你当知道,这逃兵一案实则是一个烫手山芋,皇上若真的是疼爱宁王,如何会把这案子交给他来处理。不过是因为不在意,所以才由着他得罪人罢了!”明华当时笑容嘲讽,林明芊还未开口劝慰就又紧着往下说。 “二妹妹不用说好听的话来哄我,你也并非是笨拙之人,二妹夫小心经营这些年,与官场上也当看得分明。你扪心自问,这桩案子办下来,难道真能得了什么好处不成?不管怎么处理都难免会得罪人,偏偏王爷也算是军伍出身的人,遇上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要查个清楚明白才会安心,我也是劝不过他……” 大姐明华这些话,确实皆是肺腑之言。宁王的处境看似繁花似锦,实际上却是烈火烹油,一个不小心就是……思及此处,林明芊露出迟疑之色,想起丈夫交代的话她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又觉得松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懊恼和内疚。 此时依附宁王,确实不是一个好主意。大姐这般与她分说,倒是显得她这般计较得失和情势,有些太过于现实了。 林明芊一路纠结,等到家中见郑天行正在树下喝茶,就摆手让人退下。郑天行拉着她一起坐下,拿着帕子给她擦拭了额头细细的汗水,这才低声问道:“如何?” “此事……”林明芊迟疑了一下,见郑天行担忧道:“难不成,大姐回绝了?” “那倒没有。”她连忙摇头,道:“大姐待我一如既往,把府中实情说与我听,只我觉得如今宁王处境不大好,所以未曾开口……” 郑天行一愣,给妻子倒了茶水递过去,“别急,你先喝口水,慢慢说给我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明芊缓了缓心神,事无巨细把明华的话原样转述,郑天行听得眉头紧皱,等她说完也许久没有说话。林明芊心中不安,半响才轻轻推了一把郑天行,问道:“你倒是说句话,我是否做错了?” 郑天行回过神,叹息了一声,拉着妻子的手道:“你一心为我考虑,如何错了。只是……大姐这般如实告知,应当是已经知道了你的来意。不然为何会提及这般琐碎的事情?” “我有这般猜测……”林明芊神色间更是带上了几分内疚,“所以才越发觉得大姐对我好,而我有些对不住她……” 郑天行苦笑,明白妻子想法还是简单了些。 明华据实告知,除了念及姐妹情分之外,怕也是一种试探吧! 正是这样,他才越发的肯定,宁王定然有夺嫡之心! 郑天行轻轻握着发妻的手,神色变幻了几次,这才沉声开口:“明日你与我一同再去一次宁王府!”这话说得果决坚定,没有丝毫的回旋余地。林明芊闻言一愣,她明白郑天行去宁王府的意思,却不明白他为何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去。 ☆、第34章 生辰 “听人说,今天你二妹来了,你们两人说了许久的话,连去校场都误了时辰?”宁王张开双臂由着明华帮他褪下外衫,笑着问她:“你们这么些年没见,如今事情解决了果然是好多话要说。” “是说了不少。”明华笑着道:“二妹夫入京有段时间了,既然摆脱了临州逃兵案的牵连,也当谋求一下日后的发展。” 宁王眉头一扬,回身看着明华,“求到了你这边,他想去哪边发展?” “二妹夫想要留京,至于想法……”明华略微顿了一下,看着宁王道:“倒是跟隋大人一样,很是看好王爷呢。” 宁王坐下,由着明华帮他散了头发,慢慢喝着药茶。“你应了?” “我岂是那种鲁莽的人,王爷放心,我拿话堵住了二妹没让她把话说明白。”明华笑着那牛角梳帮宁王梳通头发,御医讲过,这样有助于通络活血,对宁王身子有好处。“我把如今王爷处境略微讲了讲……只二妹夫是个聪明人,若是他此心不改的话,怕是这两日就要登门了。” 宁王动作一顿,放下茶盏回身拉着明华坐在身边,“郑天行,他倒是……”他眉头微皱,话未言尽。明华见状笑着挥手示意一旁人都退出去,这才笑着道:“我不过是提前传句话而已,王爷不必因为我而烦恼,只做好打算就是。至于二妹夫如何会生出此般想法,我也是有些莫名呢。” 事实上,宁王的意图表现的并不算明显。最起码,在明华的跟前并未表现出特别的权利欲、望。明华不确定宁王对外私下是什么样子的,可从孙半升给出的消息来看,宁王并没有展露出太多的野心。他只是按部就班,甚至有些拖拖踏踏地在做皇上交给他的事情而已。 至于为什么隋墨和郑天行都这般敏锐的凑了上来,明华只能把这理解为政治人物的直觉。 就如同她也是在那一日隐隐猜测,宁王对那九五之尊之位有了企图之心一样,也许这些人也察觉了一些不能言说的细节。 宁王沉默了片刻,这才道:“拉帮结派,收拢官员,对于我来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他示意明华坐下,“你我夫妻一体,我自然是信你不会随意对外言说,郑天行留京之事,我可以帮忙。毕竟,我们怎么说都是连襟,这是明摆着的关系。” 明华领会了他话中的意思,以连襟的身份帮忙可以,至于其他,就先免了。反正他们是亲戚一体,总归是比旁人更亲近一些的。郑天行若是聪明,当明白宁王如此作为是何意思。 “王爷既然如此说了,我知当如何回二妹妹和二妹夫。既这样,今晚就让人送了口信儿过去,也免得他们再来回奔波,引人注意。”她说着看向宁王,见他点头应允这才笑着转而给他绞好帕子递过去擦脸,道:“如今天气炎热,我让人做了凉面,爽口一些,王爷要吃些吗?” 宁王忍不住露出了笑意,成亲这些时日他也算看出了一些端倪。明华人前端庄大方,私下活泼机灵、聪慧过人,对身边丫鬟、奴仆也很是宽厚,只在这吃上有着让人难以察觉的喜好。也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每次说及要吃些什么的时候,一双眼睛都跟着明亮了许多。 “凉面?”他笑着问,果然见明华坐过去细细讲了这凉面的做法。她双眸明亮动人,轻声细语间不疾不徐,竟然是把配料做法都说得清清楚楚,真的听得宁王食指大动。“听王妃这般说,倒像是会做?” “小时候调皮,又为了在父母跟前显孝心,就偷偷跑去厨房跟着家中厨娘学的。”明华说起往事,笑容明媚,“厨娘缠不过我,就挑了简单、好吃的凉面,味道都是她调好的,只这样面条还是没被我煮熟,吃的父亲、母亲连同大哥都半夜起了几次,反而是我自己一点事情都没。” “听你这般说,我倒是有些期待,不知道何时我也能吃上王妃亲手做的凉面。” 明华一愣,转而笑着道:“王爷若是饿了,这就让橙香摆膳吧。想来王爷在大理寺那边,于一众官员同吃同行,怕也不习惯。”她说着起身叫人吩咐了在透风、凉爽的花厅摆膳,这才回头看向宁王,双眼弯弯笑着道:“至于我的手艺,王爷若是不怕半夜拉肚子,哪天你空闲了,我下厨就是了。” 这原本是夫妻之间的玩笑话,谁知道,不过三两日之后,宁王在大理寺听了一大通萧家和隋家有关给徐泽渊下毒的争吵之后回来,竟然不见明华在容嘉居中。问了小丫鬟,得知她去了厨房,宁王先是一愣,然后唇角就露出了笑容。 他自去了南边明华隔间出来的书房,一边翻看有关徐泽渊中毒一案的各项文书,从中寻出一击就能够重创萧家甚至齐王的破绽。这桩案子到了如今,实际上真相如何,只怕除了徐家的人之外,再也没有旁人在意了。而对于宁王来说,真相虽然不是最重要的,却也当调查出来才对。 他知自己在京中势力薄弱,这般拿着病躯拖拉办案并不能长久,这才从一开始就纵着各方势力掺和进来。 而郑天行自从那日晚上得了紫葡丈夫王成递过去的口信儿之后,就在家中闭门不出,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之中,倒是惹得林明芊担忧。她透过窗户看向书房里的人影,咬着下唇半响终于下定了心思,提笔给明华写信。 明华这边难得有了空闲,想起那日宁王随口所说的话,略微迟疑了片刻就起身朝着厨房走去。身边红樱低声劝阻,又说染了一身的油烟味道不好,又说如今天热,厨房里面生着几个灶更是能把人给热晕了过去。只可惜,她的一番苦心被明华抛掷脑后,径直去了厨房就吩咐人准备好所用的东西,亲自从和面开始动手。 一旁红樱和橙香无法,只得吩咐人多搬了两个冰盆过来,又在一旁拿着蒲扇给明华扇风,不时还要上前拿着细细的帕子给她擦汗。 “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了,竟然在这个时候……”橙香出去端冰盆的时候忍不住嘀咕了一声,一旁白莲连忙嘘了一声,她年纪小,自来了王府就一直在厨房中忙碌。虽然不知道明华的厉害,却也清楚当奴婢的背后非议主子是不对的。橙香自然是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心疼明华而已,此时笑着看了白莲一眼,道:“你个小丫头,心思还不少。” “这不是姐姐总照应我,我才胆子大了些吗?”白莲嘻嘻笑着,低声道:“我看着姑娘动手的样子,一开始还有些生疏,之后倒是越发的熟练起来。”若不是在厨房里面下过一阵子的苦功,可没这点儿和面的本事。 橙香笑了笑,道:“姑娘的厨艺,当年可是夫人手把手教的。”夫人在世时,女红、厨艺、管家、理事皆是细细教过姑娘的,只可惜,自大少爷死后,姑娘忙于跟着国公爷学习各样事物,再未曾捻过一次针,掌过一次勺,倒是管家理事不曾放下。如今姑娘竟然在大热天洗手作汤羹,她这个八岁起就被选在姑娘身边,跟着她十年的丫鬟如何不惊讶? 第19节 她这般和白莲一起捧了冰盆进去,厨房之中热气这才略微降了些。一旁红樱只顾着给明华擦拭汗水,偶尔递一下调料之类的东西,抽空对着橙香点了下头,就不再言语。 橙香见红樱这般沉稳,心中也渐渐安定下来。半响看着明华如玉的脸庞因热渐渐升起红晕,她一时倒是看得有些痴呆了。按说姑娘已经二十有二,放在旁人家都已经是两三个孩子的娘了。然而,许是因为嫁人晚的缘故,姑娘倒是眉眼越发的明艳动人了。这般的美人,又亲自下厨,难不成姑娘是有事情求着王爷?又联想起前几日二姑奶奶来访的事情,橙香心中倒是又笃定了三分。 她这般一想,倒是心思开朗,再不觉得明华举动有所奇怪了。 明华哪里知道身边丫鬟的胡思乱想,她许久不曾下厨,手艺早就退步了不知道多少。还好她常年习武,手上还有些气力,这面用了一刻多钟的功夫,倒是揉的光滑圆润。一旁白莲嘴快,笑着道:“放上一刻钟再揉一揉,再放上一刻钟,如此三次,面才劲道!” 此话一出,不止是橙香就连红樱也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白莲自知说错了话,这厨房本就是酷热难耐的地方,怎么好让姑娘一直在这里。她心中后悔,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改口,就见明华回身对着她一笑,“你倒是知道的不少,可见当初跟着学厨的时候是用了心的。” 她把揉好的面放在一旁,这才把清洗好的几样蘑菇一应处理了,然后煮成汤来。 “姑娘这是准备做菌汤的面条?”红樱早有猜测,等明华忙碌完了这才笑着上前给她擦拭汗水。明华笑了笑,道:“原你还记得。” “奴婢自然是记得的,以前夫人、国公爷和大少爷过生日的时候,姑娘都会做这菌汤鸡蛋面,根据个人的口味做上不同的臊子,权作长寿面之用。”红樱笑着道:“奴婢还记得姑娘为何每次都拿菌汤做底,只因为国公爷曾经夸过一句,菌汤的味道鲜美。” 她说着脸上笑容略微淡了些,只可惜后来物是人非,自大少爷过世之后姑娘就再也没有下过厨了。 只今日……红樱想起这菌汤面的来历,不由双眼一亮,看向明华。 “姑娘,难道今日是……” 明华笑着点头,回头把放好的面重新拿起揉了起来,绯红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低声道:“今日是王爷的生日呢。”这原本算是高兴的事情,她语调轻柔说出去的话却是带着别的韵味,竟然让人心中不由升起一丝的惆怅。 宁王生辰,宫中没有任何的表示。没有赏赐、没有赐宴,甚至连招他们夫妻入宫说句话都没有。若非如此,她如何会在午后从校场回来,突生了下厨的念头呢。 时过境迁,思及宁王眉眼带笑的淡然模样,她倒是第一次如此真心实意的想要给一个人庆生。 宁王在书房翻看卷宗,思及京中如今的情势倒是不由出了神,直到一股淡淡的鲜香飘来,他肚子一阵轰鸣这才猛然惊觉竟然是到了晚膳的时候。 这些日子他甚至明华看似随意,但是规矩极言,这书房并不是随意什么人都能进来,因此丢下卷宗就起身走了出去,只见花厅之中几个丫鬟忙碌着,反而不见明华的身影。 不是去下厨了吗?怎么这会儿都开始摆饭了,她人却不见了踪影? 宁王眉毛微微一扬,沉声问道:“王妃呢?” 正在摆放的几个丫鬟均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这般突然出声倒是吓了他们一跳,还是橙香稳住了心神,连忙蹲下行礼,低声道:“王妃今日下厨,此时刚沐浴更衣,片刻就到。” 她说着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宁王,想起自家姑娘为了给他庆生特意下厨,又想着要帮姑娘表功,又觉得这非明华的性子,就这么犹豫的片刻就见宁王抬脚离去,径直朝着卧室的方向去了。 橙香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看了一眼跪了一地的小丫鬟,连忙叫了人起身继续摆膳。 屋中绿桃正给明华烘干头发,低声道:“如今虽然天气热,可是也不能头发总湿着,万一染了凉气,病了可怎么办?”明华听着她碎碎念,倒是不觉得烦躁,只眯着一双眼睛由着她忙碌,直到听到脚步声这才睁眼朝着门口看去。 宁王绕过屏风,只见发妻斜靠在湘妃榻上,乌黑油亮的长发散落下去披在身后,一张脸肤白如玉,明眸皓齿,微微勾起的唇更是殷红欲滴的模样。她这般懒散中透着一丝惊讶的表情让他不由心情愉悦起来,在明华起身之前快步过去拉着她的手坐在一旁,低声道:“你这丫鬟说的不错,不要仗着自己习武,就带着湿头发出去,如今晚间风凉。” “多谢王爷关心。”明华笑了笑,由着宁王捏着自己的手。她原本也没有准备在头发干之前出去,此时宁王陪着更是自在,只笑着道:“我听闻王爷在书房,就没让人打扰。如今可是公务忙完了?” “公务哪里有忙完的时候,我是闻着香味腹中饥饿,这才出来了。”宁王低声说,一双眼睛只目光轻柔地看着明华,“听闻你今日亲自下厨,做了什么?” “上次王爷不是说想要吃我做的凉面吗?我想着这才刚吃过,今日就做了菌汤打底的鸡蛋面。只是许久未曾做过,只怕手艺越发不好了,王爷可不许嫌弃简单才好。”明华说的娇憨,宁王只笑着点头。晚饭的时候他果然很给面子,面条足足吃了三碗,惊得明华硬是拉着他在院子中走动了一圈,到了后院偏南的翠竹轩外面的荷花池子。如今晚开的荷花正是艳丽。又因为主子来的缘故,负责花草的丫鬟也算是用尽了心思,附近树上挂了不少的灯笼,影影绰绰之下别有一份风情。 宁王倒是从未察觉他这王府竟然还有如此的美景,低头与明华说话:“我之前来过一次这里,春日回来的时候,这里残枝败叶,也只让人匆匆收拾了一番,如今看着倒是有些章程了。”他说着唇角露出笑容,“能有如今这般景致,想来是辛苦王妃了。” “王爷这般说,倒是让我不敢当了。不过是我分内的事情罢了……”明华不居功,低头笑了笑。更何况,这宅子的一应事情都是她分派了下去的,她自己每日里日程也是排的满满的,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呢。 两人并肩而立,不时低声耳语两句,亲近而不失礼数,明华尚不觉得如何,倒是翠竹轩里察觉了这边动静,暗暗偷窥的人恨得几乎要拗断了手指。 “你这又是何苦,王爷与王妃关系融洽,对于我们来说才是好事。”绿萝听得身边细碎的声音,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粉黛。想起两人一院同住,虽然算不上一损俱损,却也总是会被粉黛牵连,她这才又多劝了两句,“皇后娘娘把我们送来,打的是什么心思,难不成宁王殿下还会不知道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绿萝冷眼看着粉黛,沉声道:“我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你若是听不懂,就当我白瞎了这份大家同住一院的心好了。”她说着转身离去,走了两步才又回头看了对方一眼,“不过,你若是敢牵连到我,就不要怪我不顾及这么点姐妹情分。” 粉黛愣怔了片刻,回头再看那湖边仿佛依偎在一起的那对男女,轻哼了一声转身也跟着进了屋。她透过窗户朝着绿萝所在的屋子看了两眼,半响才扭着一双手退了回去。 绿萝这个死丫头,是知道什么了吗? …… 夜色渐深,夫妻两人各自洗漱之后,明华坐在窗台书桌前,帮着宁王整理那些卷宗,而宁王则斜靠在湘妃榻上,头发散落在后面滴滴答答往下落水。屋中伺候的丫鬟早被屏退,明华把卷宗放好,回身拿了吸水的帕子给他一寸寸擦拭头发。 屋中烛光温馨,明华看着帕子里面细腻乌黑的头发,目光不时落在宁王消瘦的脸庞上。平日里面苍白的脸色此时映上了烛光的暖意,明暗之间带着平静和安宁。这个七尺男儿,似乎根本就没有在意过他的生辰并无亲人在意一般。甚至,他自己可能都已经忘记了这个日子与平日有什么不同了吧? 明华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酸涩,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她身边的这个男人。 自回京之前就在京城风光无限、引来了无数注意力的宁王,在他的生辰之际竟然没有一个人给他庆生。甚至,除了她这个妻子之外,可能都没有人记得他的生辰…… 而她,为了种种的避忌只能下厨做上一碗面,甚至连提都不敢提,只怕勾起他的心事,反而不美。 天气毕竟热,加上吸水的帕子,不一会儿宁王的头发就八分干,余下只需自然风干就可以了。明华起身,正想给他倒杯药茶就被宁王给拉住了手。 温热的手心,透着凉意的指尖,明华微微一顿,回头看向宁王:“王爷?” “坐下陪我说说话。”宁王许久未说话,声音透着一丝黯哑。他看着明华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长而细密的阴影,唇角展露一丝笑容,低声道:“今日特意为我才下厨做的面?” “王爷之前说过想吃嘛。”明华抿唇微笑,只觉得宁王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不明所以抬头看过去,只见宁王双眼微微有些湿润,半响才低声道:“王爷?” “明华!”宁王起身用力一把把明华搂入了怀中。 淡淡的馨香药味扑鼻而入,明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心脏狂跳,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在耳边说:“明华,有你真好……谢谢你为了我做这一碗面……” 明华慢慢放松下来,身体柔软的贴合过去,脑袋轻轻靠在在宁王的肩膀。只要他明白这番心意,那么一下午的忙碌和燥热,就都值得了。只是,她的心底依然暗暗心疼了这个紧紧搂着自己的男人。 ☆、第35章 夜话 屋中烛台一盏盏熄灭,宁王回身躺在床边伸手把娇妻拉入怀中,手在她光滑的后背上轻轻抚摸。机械性的动作让明华微微愣怔,知道宁王此番举动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反而像是在想什么事情一样。 她略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昏昏沉沉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宁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已经有多年未曾再有人专门给我做寿面了。”黯哑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惆怅,明华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身子下意识就更往宁王身边凑了凑,听到他回忆往事。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父皇为何不喜我,你嫁给我之前应当也心中有数。地龙翻身这样的事情,若非当时已经故去的贵妃求情,只怕我都活不到今日。”黑暗中宁王嘲讽地勾了勾唇角,一双眸子如同黑夜中的星辰一般透着寒意。 贵妃?明华疑惑,这倒是她从来都不知道的。 “我母亲本是贵妃身边的丫鬟,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当初她生平阳公主伤了根本,这才把身边的丫鬟给推了出去。母亲相貌不错,加上性子柔顺,皇上倒是喜欢过一段时间。若非是因为我出生时遇上了地龙翻身,说不得如今纵然没有宠爱在身,也当坐稳妃位才是。”宁王声音低沉,说着皇宫之中的那些秘辛之事,黑暗中的那张脸却是波澜不惊。 明华在他怀中抬头往上看了看,只觉宁王一张脸在阴影之中,神色看不分明。 “后来,我就被养在了贵妃的身边。有着贵妃的面子,起初几年我日子过得还算好。皇上对我并无多少疼爱,却也不再一见我就直接皱眉。因为贵妃看重,宫中的奴才倒是不敢克扣我的一应供应。”回想起来,那段日子竟然是他这一辈子过的最为平静的日子。虽然不在生母跟前,贵妃对他也不算亲昵,却总归是照顾的。 “贵妃是指……”明华有些迟疑,略微从宁王怀中撑起了身子,抬头看向床头那张晦暗不明的脸,试图看清楚他的神色。“是指十年前急病故去的柏氏贵妃吗?”京中六公之一,柏老国公的女儿,如今柏家当权的当家柏钰殊的妹妹。 宁王伸手捞了枕头直接垫在她身下让她趴着舒服,黑暗中对着有些忐忑的妻子露出了一丝笑容。 “是啊,柏家的女儿,当初赫赫有名的柏贵妃。”他手指轻轻碰触明华的手臂,声音中带着怅然,“不计柏家如何,柏贵妃对我却是很好。三岁给我启蒙,教我背《声韵启蒙》、诗词曲牌……手把手教我描红、写字,教我学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等我略微大些,她书房中的那些书不计什么都让我随意翻开。等我八岁搬离后宫之后,她也常常让人送东西给我过去。只是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心中别扭,除却每旬一次的请安之外,并不愿意入后宫见她。” 年少不懂事,加上失去了柏贵妃在身边,自然会有一些不长眼的奴才,又或者是别有心思的人在他身边故意说些什么,故意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因此,听到宁王说之后跟柏贵妃生疏了,明华并不意外。 她略微想了想,低声道:“我大约还记得,柏贵妃人很是好,小时候入宫私下碰到过她一次,还给我塞了冬瓜糖吃。”那是一个温婉如玉一般的女子,说话前习惯性就会先露出笑容,让人想要亲近。 只可惜,好人不长命。 宁王低声叹了下,半响才又开口。 “后来,我十二岁生辰那年,柏贵妃照旧让人送了寿面过去……”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明华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这才又抬眼看了过去。只见宁王双眼带着点点星光一般,表情却又有些扭曲,似乎带着恨意。 她想起宁王十二岁出宫另立府邸,十五岁自请出京前往封地的事情。加上他此时的表情,明华不由心中一紧,大约猜测到当时出了什么事情。 “恰逢我生辰前几日,书房学习时我与齐王争执,还被嘲笑我是被母亲丢弃不要了的,还说贵妃养我是因为她膝下无子。又说我倒是会巴结,当年吴王也不过在贵妃跟前养了两三年就被送走了……齐王自幼得皇后宠爱,说话很是嚣张、难听。我年轻气盛,心中恼恨他,却也对贵妃气恼,那面条只当着奴才的面前吃了两口就放下了。二哥吴王恰好那时候过来,他知道那是贵妃送来的面,见我没胃口就自己吃了……他是怕贵妃知道面条只动了两口,会伤心……” 宁王轻轻叹息了一声,带着说不出的惆怅。 吴王虽然只在柏贵妃跟前养了两三年,对柏贵妃却有着浓浓的儒慕之情。因此,平日里对宁王也是多有照顾的。他又怕传出去消息,说面条宁王只吃两口让柏贵妃伤心,这才开口吃了那宁王吃剩下的寿面。 吴王排行第二,正是在十年前死的。明华跟着林矍学习的时候留意过这些,如今听得宁王声音之中带着微微的颤音,不由紧张地坐了起来。 “那……那面……王爷,可是……那面……”她结结巴巴,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这后宫之中阴毒之事,实在是让人齿寒。 宁王起身搂着她的肩膀轻轻安抚,半响才低声道:“那面,自然是被人下了毒的。” 明华只觉得心惊肉跳,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看了许久,半响才道:“王爷体内的毒……”她小声开口,最后的声音几乎只在口中含着,不敢真正问出来。 宁王却因为离得近,还是听明白了七七八八,此时对明华道:“下毒之人心思狠毒,只抱着斩草除根的心思,那面中的毒药不是凡物,我运气好,只浅尝了两口,然而吴王兄却是……替我而死!” 明华只觉得肩膀上的手缓缓收紧,刺痛的感觉让她明白此时看着平静的宁王内心有多愤恨。 “那……”她忍着疼痛,“贵妃?” “吴王身死,我生死不明,一切都是贵妃送的那碗寿面造成的。”宁王这才察觉了自己的失态,缓缓松开了手,帮明华揉了揉已经有些淤红的肩头,低声道:“等我醒来的时候,只听人说,贵妃畏罪自杀了。” 原来当初,柏氏贵妃的死,竟然还有这般隐情。宫外传信,只知道柏贵妃是得了急症,不治而亡。如今听到宁王说出柏贵妃是畏罪自杀,明华不由错愕万分。 这……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宁王冷笑不已。 许久,他才缓缓道:“当年的那一碗面中定然是下了毒,这里面的是非曲直,我虽年幼却心中自有定论。也是这一场生死,让我明白贵妃当初对我说,皇宫并非久留之地的意思。母亲当初也说过类似的话,只可惜我一直以为她们两人当我是累赘,以为她们嫌弃因为我而被皇上疏远,没有领悟他们的好意。” “贵妃自戕,吴王身亡,我死里逃生,略微好些就立刻抓住隋王出宫的机会,请旨出宫了。当时皇上正因为贵妃和楚王的死忙的焦头烂额,没空理会我,朱批一下,我就利索搬到了这宁王府中。府邸是贵妃在世时早就帮我选好的,只可惜她一直想着等我出宫之前再帮我安排各项人员、事宜……” 贵妃死了,自然没人帮宁王考虑这些。至于蓉嫔,自身难保,又没有可以依靠的母族,能给予宁王的帮助也不多。 “母亲拼劲了家底,知道宫中御医不好使唤,让人偷偷请了京城乃至周边的一应名医,为我看诊。”实际上,那之前蓉嫔对他向来是无视的,每回见面也说不上两句话,态度又生硬又冷漠。然而等他身陷囹圄之时,却也只有蓉嫔倾尽一切来帮他。 宁王并非笨拙之人,很快就转过了个这个弯来,知道蓉嫔苦心,倒是与她渐渐亲近了起来。 这些早已经淹没在时光里的旧事如今重新提起,也是宁王今日被明华那一碗亲手做的面条勾起了回忆。如今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倒是觉得心中那一股说不上来的憋闷之气渐渐散开,搂着怀中娇妻低声道:“天晚了,睡吧。若是你对那些往事有兴趣,改日再说也不迟。” 后半夜下起了暴雨,第二天一早醒来,红樱推窗换气,洗漱完毕的明华只觉得神清气爽。想起昨天夫妻夜话,似乎两人之间更是亲近了一些,她不由露出笑容,问道:“王爷呢?” “王爷一早就出门了,特意吩咐我们不要吵醒了王妃。”红樱笑着回头,给明华送过去漱口水,笑着道:“早饭厨房那边已经准备好了,王妃是在正厅用,还是去偏厅?” “偏厅吧,趁着今天精神足,把府中该料理的人都给料理了。”明华淡淡说,倒是红樱闻言一愣,差点忘记把手中的帕子递过去了。 见明华伸手红樱连忙给明华递了帕子,心中有些惊疑不定,“王妃准备……今日就发作?”不是说,要徐徐图之,免得生出事端吗?怎么今日一早,突然就要收拾那些人了? 明华擦了脸,坐在梳妆台前示意翠果给她绾发,看着镜中倒影,这才缓缓开口道:“不过是一些小事情,何必拖拉下去呢?”她原本准备温水煮青蛙,然而知道了宁王当初离宫的真相,却觉得这王府也不见得安全。加上回想起昨夜夫妻夜话,她心中隐隐升起一个猜测。她赴楚王妃约的那一日,前院那番动静,说不得也是府中前院有人心怀不轨,做了什么刺杀或毒害宁王的举动,这才…… 还是先料理了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扫清这宁王府中才好。自己家中,若是不能做到让人安枕无忧,岂不是一个让人放松喘息的地方都没了。 明华的突然发作让不少人措手不及,翠竹轩里面粉黛听着外面守门的嬷嬷大声讨论府中哪个被罚了,又有哪个被打了,甚至是被赶去庄子上,发卖了的丫鬟仆役都做下了什么事情,捏着帕子的手不时地紧上一下。 王妃,这是惦记了多久,才把王府里面大大小小的人都给扒拉了出来。就连当时帮她传讯的那个小丫鬟也因为偷了厨房的东西被送去了庄子中。是巧合,还是借题发挥? 粉黛只觉得心惊胆战,那一桩桩确有其事的过错被门外两个嬷嬷说的绘声绘色,听到她耳中就跟警鸣一般。 若是王妃从嫁过来之后就开始留意这王府中的一切,那她的那些小动作……粉黛腾得一下站了起来,朝着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又猛然顿下,深深吸了两口气,这才整理仪容、略作沉稳地重新抬脚出了房门。 院中廊檐之下说话的嬷嬷见她出来皆是一愣,然后连忙站了起来,口称粉黛姑娘就算是打了招呼。 第20节 粉黛勉强笑了下,“我一个人无聊,寻绿萝妹妹说话。”说着她沿着廊檐朝着绿萝的房间走去。绿萝在屋中早已经听得明明白白,不等丫鬟禀告,她就在屋中淡淡道:“真是不巧,我昨夜吹了凉风,此时正头疼着呢,怕是没有精神陪姐姐说话。再者,这风寒易传染,姐姐也被进屋了。万一过了病气给姐姐就是我的过错了。” 轻飘飘的声音透过窗子传了出来,粉黛脚步一停,错愕地看着窗内斜靠在床头的绿萝。只见她这邻居面色红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如何像是病了?不过是不想搭理她就是了。绿萝此人,向来会明哲保身,此时这般不顾情面,连让她进屋都不让…… 粉黛心中越发不安,站在窗外迟疑了许久,这才转身回了自己屋中。 她,该为自己打算了。不然,还真的要被王妃送到一个贫瘠的庄子上,度过余生不成?就这还是她往好了猜测,万一王妃狠心,直接打杀了她……宁王府里,最近可是生出了不少的事情,她虽然不敢如同之前那般四处打听,然而厨房的小芹却也借着给她送吃食的机会,透露出不少的消息来。 只要把这些消息传出去,让皇后娘娘看到她是一个有用的棋子,自然也就不会沦为弃子了! 粉黛自认不是蠢笨之人,此时回屋静下心来把知道的事情细细思索的一遍,又大胆猜测了一番,正准备传信出去时却愣住了。 王妃一通发落,这宁王府中,她如今竟然已经是孤立无援,想要寻人传个消息都找不到了。 # “……如此,那翠竹轩中的两个人留着,倒也算是安心了。”明华笑着跟宁王说话,此时夕阳西下,院中一片落日余晖,加上早早撒了水,反而透着凉意。夫妻两人坐在树下,三两份水果,外面凉茶、糕点,倒是别又一番趣味。 宁王缓缓点头,“断其臂膀,毁其后路,王妃果然好手段。”他说着冲明华一笑,眼中闪动着戏谑的神采。明华掩唇偷笑,半响才正色道:“正是如此,这两人是皇后娘娘给的,自然不好随意打发。更何况,若真是撕破了脸说她给齐王府传消息,那就闹得更是难看了。与其这样,倒不如放在后宅之中好好看着……” 上午的一通发落让她身心舒畅,此时难免话多了些。等明华意识到这点,已经不知不觉说了不少。她心中隐隐不安,然而抬头看过去,只见宁王双目含笑,认真看着她,似乎没有半分的不悦。 这么一停顿,宁王自然听了出来,此时见她抬头望过来,只唇角带着笑意,催促道:“接着说,王妃治家有道,为夫还想多听听呢!”他说着又是笑了笑,许是一时没注意喝到了凉风,还咳嗽了两声。 明华扬眉,伸手给他轻轻顺气,这才接着道:“若是直接动了粉黛,难免会让皇后娘年和齐王知道咱们起了疑心,甚至还会联想到之前通过粉黛透出去的消息是咱们故意为之的。这样,虽然暂且除去了心头大患,却也等于告诉齐王了王爷的想法。” 宁王有意争权,这是明华自己看出来的,宁王自己并未明说。因此她影影绰绰地说了这话之后,就盯着宁王看。 宁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许久才看向明华,沉声道:“你既然猜到了,就说说你的看法?” “王爷是皇子,有此想法,理所当然。”明华说完微微抿唇,见宁王目光幽深,这才又道:“更何况,今上并未立下太子之位,自然是诸位皇子皆有机会。王爷十五岁即镇守北疆,征战数年,为国为民……” 宁王忍不住笑出了声,打断明华的话。 “王妃说起这般歌功颂德的话,真是让为夫面红耳赤啊!”他说着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下这几日气色略好的脸,笑着道:“这般冠冕堂皇又情真意切的话,本王倒是只从王妃口中听到过呢!” ☆、第36章 麻烦 自明华这次发作之后,宁王府中安宁了不少,一应丫鬟仆从皆是小心翼翼,再也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转眼就到了中秋佳节,因十五当日明华与宁王两人要入宫领宴,夫妻两人就提前一日去了林国公府之中。许是巧合,许是有旁的心思,宁王与明华两人才落座与林矍说了两句话,外面就有人通传说是六姑奶奶林明馨和夫婿沈荣曲也来了。 等沈氏夫妻进来,行礼后还未坐下就听到外面说四姑奶奶魏氏夫妇和五姑奶奶曲氏夫妇来了。 林明馨闻言唇角就飞快地撇了下,笑着坐下道:“四姐姐和五姐姐一同来了,倒是巧呢。”她说着眼光瞟向明华,“这下,倒是热闹了。” 林明惠和林明晗两对夫妇前后脚进了门,先是行礼问安,这般客气了一圈才纷纷落座。因着序齿的缘故,林明馨只得坐在了最末端,还未曾坐下就见素来不和的林明晗冲着她一笑,“有着六妹妹在,自然是热闹了!六妹妹不也是想着热闹,这才一早就来了。” 两个人针尖对麦芒,毫不客气。上首林矍皱了下眉头,原本还想与明华说几句话呢,此时只能摆手道:“你们姐妹自去说话吧,不用陪着我。” 几女离去,林明晗连忙跟越过林明惠跟在了明华身边,此时笑着道:“这几日家中忙碌,原本还想着等过了中秋节就去拜访大姐呢。”说着见明华扭头看过来,就笑容愈加的灿烂,声音中透着喜悦:“再过一些时日,你五妹夫就要带着我一同去三元县赴任,之后几年怕是咱们姐妹就聚少离多了。” 她声音微微扬高,后面的林明惠和林明馨听得清清楚楚,此时脸色皆是一变。林明惠尚好,林明馨却是忍不住冷笑道:“三元县,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地方,穷乡僻壤的也值得五姐姐这般得意?”想到沈荣曲想在禁军谋求一个职位都屡遭刁难,去往北疆的事情前前后后投了几千两的银子进去更是连个回响都没有听到,她心中就更是暗恨。 若不是林明晗抱住了明华的大腿,如何会有这般幸运。曲绍锗何德何能,曲家如何比得上沈氏侯门,偏偏曲绍锗得了一个不错的外放机会,竟然还是带着林明晗一同赴任! 她眼神冰冷中透着嫉恨,此时掩唇笑道:“不过也是了,能够出了曲府,不用侍奉公婆,五姐姐自然是开心的。”这话只差指着林明晗的鼻子说她不孝了。 林明晗回头就想反驳,却听到明华轻轻咳嗽了一声。 “不用侍奉公婆?我与宁王开府另住,不是与六妹所说的情形一样?”她说着斜了一眼林明馨,“难不成六妹有意见?” 林明馨呼吸一窒,那句“只怕大姐想要去伺候婆婆也要看皇后娘娘乐意见你不乐意”的话差点就脱口而出了。纵然如今宁王看似如日中天,可在皇后娘娘心中定然是亲生的齐王更好一些。 至于宁王,她心中冷哼了一下。宁王只怕越是出头,皇后娘娘才越是不喜呢。这么想着,她倒是更期待明华去伺候婆婆了。被百般刁难还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样子,定然很是有趣。 只可惜,林明馨不知道明华曾经在皇后娘娘跟前甩过利索的一鞭子,灵巧的勾走了一个宫女头上的发簪,给皇后娘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听闻六妹院中通房有了身孕,”林明晗不甘示弱,直接挡在了明华前面,毫不客气地对林明馨冷笑,“说起来倒是喜事一桩,还未曾恭贺妹妹呢!” 林明馨的脸色顿时难堪起来,怎么也掩饰不住了。 明华微微皱眉,“怎么回事?”她看向林明馨,“你是如何管着后院的,自己还没消息就让通房抢到了前头?” 她这般责问瞬间让林明馨红了眼眶,泪水如同不要钱一样往下落。林明惠看了一眼过往都低头的丫鬟,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咱们还是先去大姐的容嘉居吧。” 林明馨这段日子确实过得不大好,沈荣曲谋缺不顺利,心中有火。又想着宁王如今正是得势,就想着让她去跟明华服个软,让宁王给安排安排,要不进禁军谋个缺,要不去北疆也好。最不济,最近宁王不是在大理寺嘛,进大理寺也是不错的。 林明馨心高气傲,这几年在明华手中吃了多少苦头都不肯低头,此时如何会服软。一时没忍住跟沈荣曲顶了两句,沈荣曲转头就去了通房房中,连着几天都没跟她碰面。 她明明记得每次都给那两个通房灌了避子药的,谁知道竟然还是闹出了幺蛾子,两天前一个通房查出来已经有孕一个多月了。 “不过是有孕罢了。”林明馨讪讪道,无论如何这般家丑说出来都不是一件痛快的事情,因此又不屑的撇了下唇角:“能不能生下来还是未知的呢!” 明华皱眉,对于这个六妹很是看不上眼,却还是念及同出一门,提点了一句。 “万事不要做过了。” 林明馨笑了笑,眼底一片漠然,却也没有再顶撞明华。 实际上,今日她是不愿意来的,然而沈荣曲打听了明华和宁王今日回门,一早就让她收拾准备一同回来了。沈荣曲的心思,林明馨如何不知道,只是这口气她怎么都咽不下去。 沈荣曲要巴结宁王随意,但是想要让她对明华卑躬屈膝,门都没有! 明华见她这般,也懒得再多少。她之下五个妹妹,救赎林明馨性子最为极端,又带着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桀骜不驯的架势,说多了反倒会激起她的逆反心理。 林明晗算是来与她告别的,林明馨想来是被沈荣曲给逼着一同过来的,倒是林明惠一直安安静静不多话,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念头。此时她目光轻扫过去,看向一旁伺候的丫鬟,问道:“少爷呢?” 晋哥儿知道大姐和大姐夫回家,早就收拾停当了。见奶娘进来说大姐要见他,立刻就站了起来,端的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奶娘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低声道:“少爷,四姑奶奶和五姑奶奶、六姑奶奶也都来了,此时大姑娘正跟她们一起说话呢。到时候,少爷可不能失礼了。” 晋哥儿年岁虽然不大,却已经开始知道事情。听到奶娘这么说站在原地想了想就示意奶娘抱着自己去容嘉居——那么多姐姐在,估计又是个体力活儿。 林明惠见到晋哥儿进来的时候双眼明显亮了一下,等着明华问了晋哥儿一些琐碎小事,听他背了最新学的三字经内容,这就起身对着明华道:“这些日子天气凉爽,外面日头也好,我带着晋哥儿出去走走。” 她别有心思,明华如何会不知道。此时她也只是笑了笑,道:“去吧,等午饭的时候回来就好。” 林明馨见状也起身道:“我去看看姨娘。” 两人都走了,林明晗这才起身给明华换了茶水,低声道:“六妹就是那般的脾性,可也不是真的笨蛋,沈家的那点小事儿她处理得来,大姐不用担心。” 明华舒了一口气,笑着道:“她也用不着我担心,只是那尖酸刻薄的脾性若是不改,迟早被六妹夫看出破绽,到时候才是自讨苦吃。”林明馨惯会在人前装可怜,人后却是牙尖齿利,刻薄得很。她虽然不喜欢林明馨,却毕竟痴长了几岁,真正明白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的意思。她们总归是姐妹一场,若真是林明馨过不下去,难不成她这个当大姐能袖手旁观? 林明晗却没有这么多的想法,也不是真心为林明馨说话,此时放下茶壶挨着明华坐下去,低声道:“大姐,六妹不值一提,可是四姐你可要放在心上。我在家中也听了些传言,说是皇上准备让父亲去北疆镇守呢!” 明华看着林明晗意味深长的眼神,唇角微微抿了下,“五妹的好意,我心领了。”若是林矍要去北疆,那最晚九月份就要动身,这么短的时间里面,他怎么也不可能再娶一位继妻进门管理家宅,照顾晋哥儿就是了。可要是整个国公府都交给一个妾室的话,谁能保证他回来的时候晋哥儿还能好好活着? 林明晗笑了笑,摆手道:“不过是我多嘴罢了,这样的事情,难不成父亲和大姐想不到?”她只是特意卖好而已,有些事情不能因为大家心知肚明就不去提醒。多说一两句话而已,何乐而不为呢。如今自己再点破了,更显得光明磊落。 明华笑了笑,林明晗倒是识趣,只多说两句就也起身离开了。 等到人都走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宁王就到了容嘉居外。看着门口的牌匾,他略微顿住脚步笑了笑,这才抬脚进去。明华早已经在等他了,此时见院中他身影就起身出去,笑着道:“王爷可要休息会儿?” “倒是不累,走吧。”宁王笑了笑,对着明华伸出手。 夫妻两人举止亲昵地出了容嘉居,国公府中的人见了也不以为意,反而暗中议论大姑爷和大姑娘的感情真好。两人身边没有跟着丫鬟,看似随意在后院走动,却是七扭八歪的沿着小路越走越到了偏僻的地方。 “岳父竟然把倾城公主关在府中……”宁王在林矍散了他们几个女婿,得了他暗示的时候还有些不信。然而,见到明华后她的表现却已经说明了这一切。“你是如何知道……” 明明两人一起见的林矍,为何明华就知道林矍的安排了?宁王心中好奇,却没有质问的意思。明华听出了他的意思,只笑了下,道:“王爷忘记了,这座国公府,我当家做主的日子可不短。”所以这府中有什么秘密是她不知道的,不用林矍亲说,自然有人会给她透信儿。 明华说着笑了笑,推开院门进去。这许久未曾住人的院子倒是没有萧索的样子,却也比不得其他院落生机勃勃。院中很是安静,不要说是人声了,连着鸟叫声都被隔绝了。两人进了左侧耳房,打开机关进入地下室。 倾城公主就被关在这里,形容有些憔悴,但是绝对不像是受到了虐点。身边跟着两个孔武有力的嬷嬷,整个人都很安静地坐在角落里面,精神萎靡。两人在角落看了一会儿,然后悄无声息地又出去了。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究竟是谁把她抓了?”宁王有些惊讶,林矍的手段实在是非同寻常。明华知道的自然比他多些,此时微微摇头,“要是让她知道,等她出去的时候岂不是会闹翻天?”她说着笑了下,“也是她贪心,若不是露出了想要二妹夫休妻再娶的念头,只怕二妹夫也不会寻了父亲帮忙。” 郑天行出身寒门,遇到这种情况自然是要寻了岳家帮忙的。 林矍出手果断,更何况原本就是想着留着知道部分真相的倾城公主当做杀手锏,在必要的时候给逃兵案牵扯出来的一系列事情当做推手的。姜还是老的辣,林矍让人秘密掳走了倾城公主,派人监管审问时却没有透出半分。他没有问倾城公主的身份,直接问的是她为什么要救郑天行。 倾城公主自然会以为自己被抓是如今牵扯进逃兵案中的那几家之一,此时看似乖巧,实际上那眼神中透出的疯狂已经让人胆寒了。隋崛已死,萧家的事情也查了个清楚,前往南岭的秦莫和周骋两人送信回来,大约三五天的功夫就会回京。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这个东风,就是倾城公主了。 他们跟林矍早有了默契,这次过来也不过是顺便看一看倾城公主而已。 八月十五,中秋夜宴过半,歌舞正酣之时,外面一个内侍低头匆匆入内,在郑少监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只见郑少监脸色一变,示意内侍跟着就去了皇上身边。 明华留意到这些细节,扬眉看了一眼身旁的宁王。此乃家宴,殿中除了几位王爷外,还有就是两位驻守封地的皇叔家的世子和世子妃了。宁王身子差,除开一开始给皇上和皇后的敬酒之外,滴酒不沾。几人都无功而返,如今他们这桌也算是冷冷清清,恰好更方面观察上面的一举一动。 郑少监上前,也未曾大声言语,反而是得了皇上允许之后靠近过去,凑在皇上耳边低声把内侍传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北陵国使臣传信儿,说是寻到了倾城公主。只倾城公主受了些外伤,被人囚禁导致有些异常,要请皇上定夺。”郑少监是宫中老人,在皇上身边伺候也有些时日了,此时却还是难得的迟疑了一下。 这一迟疑就被皇上看出了端倪,他皱眉问道:“可是查出了谁囚禁的倾城公主?” “北陵使臣说,不是齐王,怕就是魏王了!”牵扯到京中最为得势的两位王爷,难怪连郑少监都迟疑了。如今,北陵人只怕不是为了寻他定夺,然而寻他给个说法吧。就算是战败国,北陵却也不是周朝的附属国,堂堂公主被人绑架、□□,怀疑的对象还是京中的王爷…… 皇上揉了揉额头,沉声道:“让他们稍安勿躁,拍御医院的几位御医过去给倾城公主看看,此事明日再说!”毕竟是中秋宴,就这样被北陵人毁了可不值得。 郑少监闻言却没有立刻离去,还是一脸的为难。 “嗯?” “皇上,如今倾城公主就跪在宫城外,说是要皇上为她做主呢!”郑少监说着看了一眼身后那个内侍,内侍连忙跪下,道:“倾城公主很是嚣张,说了许多大逆不道的话……还说……还说……郑天行郑大人押送逃兵进京的时候,齐王殿下曾经派人截杀……她说她有证据,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人绑架……她还说,对方想要杀她灭口……还知道有人想要篡权夺位……” 在宫城外跪着引人注意之后,在这样大肆宣扬的把事情说出去,让围观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实在是胆大包天、任意妄为,却又谋算深远了。毕竟,倾城公主知道的太多了,说不得会被杀人灭口,而如今这般不管不顾地掀开了那块遮羞布,她纵然是得罪了人却也安全了不少。 那内侍明显是吓坏了,此时声音略大,旁人或许没有听清楚,然而一直留意着这边情形的明华却是听了个明明白白。这般的嚣张到无所顾忌的行事方式,还真是像倾城公主呢!看起来,北陵使节团中,还是有那么几个肯动脑子的人呢。 明华想着唇角微微勾起,看向那边已经停下杯盏,频频朝着上首看过去的齐王和魏王等人——你们要有大麻烦了! ☆、第37章 倾城 皇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歌舞悄无声息地停了下去,那些舞女依次退出。跪在地面的内侍满头冷汗,却是动也不敢动一下。 齐王和魏王都放下了杯盏,最前面的秦王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父皇,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倾城公主,找到了。” “这是好事啊!”最末座的隋王说话不过心,在底下被隋王妃给轻轻提了一脚立刻闭嘴。皇上一双眼睛本就在说话的时候丝丝盯着齐王和魏王,对隋王根本就不在意,闻言也不过是冷哼了一声,“好事?!” 只可惜,这两个儿子脸上皆是错愕和不解,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他念头一转,看向了对面,目光从楚王和晋王身上略过,看见宁王的时候神色一动,道:“倾城公主说知道与逃兵一案有关的线索,此事一直都是由宸钺你来负责的,你去看一下吧。毕竟是中秋佳节,也不好让堂堂一国的公主在宫城门口闹腾。”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小事一桩,宁王闻言神色不动,掩唇咳嗽着起身。明华眼明手快,立刻过去扶着他,夫妻两人一同领旨出了宫殿。 第21节 之前跪地的内侍得了命令,也是躬身低头快步追了上去,“王爷和王妃这边走,小的带路。” 他倒是识趣离两人有段距离,宁王沉默了许久,这才缓缓开口:“你应当在殿内等着才是。”倾城公主的性子,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加上她背后还有着北陵国,只要周朝不想再跟北陵开战,势必要对她忍让几分。 北陵虽然是战败国,然而北陵兵马比之周朝却有过之而无不及,若非人少,想要打败北陵都是一个难题。更别提想要彻底打垮北陵了,那几乎没有任何希望的事情。 “王爷怕她见我分外眼红?”说起来,倾城公主所有的倒霉事情似乎都跟明华有关。就算倾城不知道她实际上是被林矍给掳走的,只怕见了明华也没什么好脸色。想到这里,明华忍不住笑了笑:“王爷放心,她伤不了我。” 宁王也说不上来自己那一瞬间的担心究竟是从何而来,不说单独对上倾城是否会是明华的对手,只这宫城附近皆是禁军看守,倾城就占不了上风。若真论言辞犀利,倾城在明华跟前只怕就更是抬不起头了。 他哑然失笑,为自己突如其来的莫名心情感到好笑。 宫城外,倾城跪在门前,守门的禁军目不斜视,一旁当值的禁军首领柏穆沢头疼不起,正劝说同来的北陵国使节团的人。 “此事已经派人入内禀告了,何苦让公主殿下跪着呢,一旁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让公主坐等岂不是更好……”柏穆沢说着眼角余光就看到了宁王和明华出来,微微一愣,然后才连忙转身迎了上去,“怎么是殿下和王妃……”他微微皱眉,语气看似疑惑,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宁王没有注意这些,只沉声道:“传话的内侍说倾城公主知道逃兵一案的一些隐情,这些日子逃兵一案皆是由我负责,父皇就派我来了。”他说着抿了下唇角,目光落在了跪在当众引得人指指点点的倾城公主,“看起来,倾城公主失踪的这些日子,倒是没有白过。本王尚且查不出来的一些隐情,倒是让倾城公主查了个清清楚楚。实在是,让人汗颜。” 这话中的意思就深了,堂堂当朝王爷都查不出来的事情,一个他国的公主,如何会知道呢?跟上来的使节闻言神色一变。原本以为这样逼迫,定然能够那些好处,却没有想到这位原本以为只擅长行军打仗的宁王殿下竟然还想倒打一耙。 他连忙上前拱手行礼,道:“宁王殿下这般说,我们倒是不敢轻易回应了。只公主殿下当初曾经热心救下押送逃兵回京的郑天行郑大人,这才知道一些详情。” “祝大人是说,郑天行对于逃兵一事在交付本王的时候有所隐瞒吗?” “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回答的不是使节团的祝孟然,而是跪在宫城门外的倾城公主。倾城抬头看过去,一双眼睛明亮的吓人,“我救了郑大人,隐瞒身份与他同行入京,一路上自己有所发现。宁王殿下入京把这个案子拖了那么久,难道不就是想要调查的清清楚楚吗?” “那公主可愿去大理寺详谈?”宁王一派公事公办的样子,倾城略微一愣,然后点头起身。见她有起来的意思,身后的丫鬟连忙上前扶住了她,饶是这样倾城还是踉跄了一步才站稳身形。 明华默默看着,只觉得那身北陵国公主的朝服在倾城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倾城形容憔悴而消瘦,只那一双眼睛明亮透彻得吓人。而此时,那双眼睛正看着她。 “宁王妃,好久不见了,待我向你那位二妹问好啊!” 明华心中一紧,脸上却是展露了笑容走上前去。“看来倾城公主不止是认识了我二妹夫,还认识我二妹?” 倾城抿了下唇:“只是有所耳闻而已,等我得空,定会登门拜访的。”说罢倾城气势十足转身离去,明华留在原地愣怔了片刻,等回神发现宁王竟然还在她身边。 “王爷不是该去大理寺处理正事?”她讶然,继而失笑道:“我无碍的。” 宁王讪讪笑了下,这才道:“既然出来了,你就先回府吧。”他说着招手,周驰立刻驾了马车过来,“送王妃回府。” 夜色已深,明华上车前交代宁王早些回府休息,这才入了马车内。等放下车帘,她脸上的笑容就慢慢褪去。 倾城公主,果然是惦记上郑天行了吗?想起郑天行毫不犹豫告诉林矍这件事情的举动,明华心中倒是略微安稳了一些。只是,只这样还不够。若北陵国真的要求和亲的话,不要说是国公府的一个庶女了,只怕就算是她也要退让一射之地。 有什么能比两国边境长久的安定更重要的呢? 因此,回府之后明华就立刻给林明芊下了帖子。当孙半升在宵禁之后特意拿着京中行走令牌去送这张帖子的时候,郑天行夫妇皆是一惊。林明芊接过帖子大略一看,立刻就道:“请回大姐,我明日定会登门拜访的。” “可是今日宫宴出了什么意外?”郑天行夫妇住地方在宫城对角线的一端,此时还不知道倾城公主的事情。 孙半升沉声把清晨公主在宫城门口的事情说了个清楚,郑天行脸色突变,半响才道:“她……她竟然回来了?”原以为这样的烫手山芋交由岳父定然无碍的…… 孙半升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内情,此时闻言就道:“二姑爷应当明白,倾城公主毕竟是北陵国的公主。”倾城要真的在周朝的地界,特别是京城消失不见了,哪怕是她自己离家出走的,只怕北陵也不会就此罢休。 两国战事起,苦的边境的百姓。 郑天行叹息了一声,伸手握住了妻子的手,低声道:“是我想的简单了。”原以为不过是途中一个游历的侠女,又听她说是被家人不满,偷偷溜出来的,他就多照应了一些,却没有想到惹来这般的孽缘。 驸马,听起来似乎身份尊贵,地位崇高。然而,不过是依附女子生存的男人而已。不说郑天行与林明芊情投意合,纵然只看前程和利益,郑天行也绝对不会选择这样的路的。 等到孙半升离开,林明芊这才从郑天行口中知道了他一路押送逃兵入京时发生的事情,对于那位倾城公主的想法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由此可见,我的眼光是极好的。偏偏六妹妹一直当我是被大姐给坑了,还自觉她自寻的那门婚事好。”她说起当时出嫁的事情,不由露出了怀念的神色,反过来安慰丈夫,“既然大姐为了此事寻我过去说话,就说明还是有办法处理的。”若说这世上最为让她安心的,莫过于有一个可以依靠、依仗的娘家了。 她相信,无论出了什么事情,家人总归是会保护她的。 直到后半夜,宁王才轻手轻脚地进屋,原本他是不准备惊醒明华的,谁知道才进屋就听得床上的动静,明华起身掀开了床幔眯着眼睛看了过去。 宁王手端着烛台进来,昏黄的烛光映着他苍白的肤色,倒是让明华吓了一跳,连忙下床把屋中烛台一一点亮,等看清楚他疲惫之色时才忍不住叹息道:“我让灶上备着羊汤,想着王爷回来定然是又冷又饿的,泡着酱香的烧饼喝上一碗羊汤,胃里定然舒服。” 她说着拉着宁王坐下,又叫了外面守夜的绿桃,让她去了一趟厨房。 容嘉居渐渐亮了起来,不一会儿厨房那边就送来了吃食。酱香和椒盐两种味道的烧饼,羊汤里面羊肉切得薄薄的,另外还下了面条,外加几样酱菜,倒也算可口。夫妻两人吃了一半,宁王只觉得胃中舒服了些,这才低声道:“倾城公主知道的比我所料的还要多写,只可惜,对于掳走她的人,却不能肯定身份。” 林矍做事很是妥当,纵然是要放了倾城,也做出了她是历经千辛万苦,自己机灵外加运气好这才逃脱出来的。至于她被关押的地方,因为一路都是堵着口耳,还带着头套,又绕了远路自然是不好寻回了。 明华这才放下心来,笑着给宁王盛了汤,这才低声道:“王爷这般劳累,明日还是请御医过来看看吧。”无论如何,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宁王好不容易才脸色略好了些,今日这般一熬夜就又差了。 宁王笑了笑,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起身,明华果然见宁王眼下有着淡淡的淤青。听闻他早饭后还要去大理寺,不由皱眉。 宁王笑着道:“不过是走走过场,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你放心,我让周驰请了御医去大理寺那边,行了吧?” “与王爷诊了脉,也当派人回来给我回话才是。”明华追了一句,惹得宁王不由笑出了声,无奈地摇头道:“当如王妃所说,如此可好?” 明华这才点头,宁王见她这般却不觉得烦恼,只觉得心中熨帖无比。这般的被人挂念惦记,被人关心着,倒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似乎真的是有了牵绊一般,让他做事再不如以前一般无所惦念。 难不成,这就是家的感觉? 他勾了勾唇角,离去时回头见明华站在花藤之下目送他出门,不由笑了笑心情莫名大好。 # “倾城公主一事,”明华看了一眼坐在下手侧的林明芊,“二妹夫可与你说了?” 林明芊点头,眉梢间带着掩饰不去的忧虑,她性子素来温和,不愿与人结仇。怎么也没有想到,好不容过了两天安稳日子,夫婿竟然都被人惦记上了。“昨夜天行都与我说了,他……原本不欲让我担心,却没有想到倾城公主竟然这般纠缠不休。” 郑天行身形修长、容貌上乘,又是科举出身,虽属寒门,却是真正的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代表,一举一动都带着从容自若,岂是一般读书人能够比的。又没有北陵人动辄喊打喊杀的鲁莽,倾城公主看上他倒也不算意外。 明华见林明芊都明了,也就放下心来,道:“此事看似棘手,却有回转的余地,你且放下心来就是,不要被倾城给误导了,与二妹夫生了嫌隙。” 一路同行,又有救命之恩,虽然不算是孤男寡女,然而总归是会有些意外的。明华不认为倾城公主会是一厢情愿,定然是郑天行在她未曾暴露身份之前心中有了别样的想法,举止之间带出了暧昧,才会让倾城动心暴露了身份。 谁知道郑天行心怀大志,如何愿意只当一个富贵的驸马爷呢。若是纳个长相美艳,个性泼辣的小妾也算是一桩美谈。可休妻再娶,娶的还是北陵国的公主,难免被人指着脊梁骨唾骂一句攀附富贵。 不得不说,这虽然是明华的猜测,却也离真相没多远了。 林明芊得了明华的安抚,心中略微稳定,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大姐放心,我与天行多年夫妻,对他还是信任的,定然不会中了倾城公主的诡计,自请下堂。”她说着神色略微舒展,露出坚毅之色,“若真是妹妹我看走了眼,被人休弃的话,那国公府的女儿也不是那般无用的,定然不会寻死觅活,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明华见状这才满意地点了下头,在她看来林明芊的性子难免过于绵软了些,如今看来倒是没有辜负当初母亲的教导。 “你既如此想,我也就放心了。”她说着伸手拉住了林明芊的手,“你且放心,二妹夫总归是向着你的,不过是怕你忧心才瞒下了此事。实则,倾城公主一事,他早早就与父亲说了。”至于倾城被抓被囚禁一事,自然是不能告诉林明芊的。 姐妹两人低声说话,红樱与橙香两人守在外门,只隐隐听到里面的声响,一个做针线活,一个拿着账册翻看,正是忙碌时就见一个小丫鬟匆匆过来,“两位姐姐,前院王成大哥让人传话,说是倾城公主来了,就在大门口呢。” 她声音不小,里面说话的两人不等红樱禀告就听了个清楚。明华眉头一样,倒是对于这位倾城公主很是敬佩。 追男子,且是一个已婚的男子竟然能够做到这个地步,真是连着脸面都不要了! 林明芊闻言先是慌乱,继而定下心神抬头看向明华。“既然她来了,倒是不如就借大姐的地方,我与她说个清楚,可好?” 明华自然不会阻拦,开口让人请了倾城公主,安排在了西苑玲珑阁中会客,这才转身看向林明芊,道:“你也不必急,堂堂公主又如何?不过是大姐我的手下败将。更何况,北陵国也不是她说了算的,也不是只有她一个公主。就算真要和亲,又岂是她想要嫁谁就嫁谁的?” 堂堂一国公主,和亲纵然不嫁一个王爷,怎么也当嫁一个郡王吧?倾城如此匆匆行事,应当是想要先下手为强才对。 明华这般猜测也算合情合理,却没有想到,她竟然猜错了。 玲珑阁中,红樱带着丫鬟上了茶水、点心,这就退了出去,留给主子们说话的余地。等到人一走,倾城就放下茶盏看向明华,“宁王在查逃兵一案,之所以拖了这么久,就是想要收拾萧家的同时,顺势把齐王给收拾了吧?” 倾城起身,来回走动着,伸手摸了摸百宝阁上放着的细伶仃的听风瓶,又看了看下面修剪得当的文竹,只等着明华开口。只可惜,明华虽然惊讶她说得话,耐心却实在是好。倾城等不及,把手中那个白瓷圆润的花瓶放下,回头看向明华。 她一字一顿道:“我可以帮你们。” 原来,倾城公主所来,不是为了抢男人。她是为了报仇来了! ☆、第38章 大夫 明华对于倾城公主的来意了然,却没有轻易开口,反而看了一眼一旁的林明芊,然后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盏不语。小说し(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倾城性子素来急躁,如今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却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回应,立刻就转身朝明华走了两步。 “怎么,你不相信?” “空口无凭,公主让我如何相信呢?”明华这才笑眯眯地抬头看了过去,“再者,我是宁王妃,齐王殿下无论怎么说都是宁王殿下与我的兄长,公主说我家王爷想要收拾齐王……”她掩唇笑了下,“这话公主在宁王妃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在旁处,只怕就算您是北陵国的公主,也会因为这说话不经脑子的习惯惹来祸事的。” 倾城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她原本以为自己这般出现,又提出了帮助宁王对付齐王,明华就算不感恩戴德,也当礼遇于她才是。却没有想道,明华竟然如此对她冷嘲热讽。 真的是、真的是!不知好歹! 她死死瞪着明华,几欲摔袖而去。然而思及前些日子自己所受的屈辱,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宁王妃说笑呢,这样的话,我也就在明白人面前说说。”她咬牙切齿,“不过,现在看来,宁王妃可不像是明白人呢!宁王如今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凶险万分,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你这般代他拒绝了本公主的好意,难道就不怕他知道了之后怪你越俎代庖吗?” “多谢倾城公主关系了,公主说得真心实意,我倒是听了出来。”明华淡淡笑着,“只是,我不怕。” 不怕宁王知道,还是不怕宁王怪她? 倾城一时有些琢磨不定。她对于男女感情本就懵懂,只以己度人。她心仪郑天行,只恨不得把一切对他好的,对他有助益的都给他准备好。所以,她不明白明明她是来帮忙的,为什么明华非要这样推三阻四。 明华见她茫然,也不过是笑了笑,见一旁一直不出声的林明芊神色间还有些掩饰不住的愕然,索性就把事情说开了。 “倾城公主的心思,我明白。”她幽幽叹息,“昨夜公主跪在宫城门口说的话,我虽然未曾亲耳听闻,传话的内侍却也说了个清楚。公主遭人掳劫,千难万险这才逃脱出来,实在是让人感慨万千。只不知道为何,公主竟然误会掳走你的人是齐王殿下派去的,又见如今宁王负责逃兵一案。你与我二妹夫郑天行同行入京之前知道齐王的岳家牵扯进去,这才动了报复的心思,不是吗?” 倾城哑然,她心中所想皆被明华说了个清楚。 明华也不给她多话的机会,又接着道:“也许北陵是如此的形势风气,然而与我周朝来说,纵然齐王殿下的岳家牵扯到了逃兵一案之中,负责此案的人也不会就此给齐王殿下下绊子的。审案要讲究的是真凭实据,没有这些,齐王殿下就是无辜的。宁王得皇上信重,负责此案,如何会因私废公?公主这般猜测宁王,我身为宁王妃,若非看在公主远来是客的份上,定然是要送客的。” “你……”倾城真想指着明华的鼻子骂她装模作样,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宁王是有了动齐王的心思,还说这些道貌岸然的话做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被她给生生咽了回去。她再傻也明白,明华不是那些她可以随意辱骂的人。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不由冷笑了起来。 “看起来古人说的真是没错,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宁王妃如此的清高孤傲,那就真的是本公主找错了人合作,只希望到时候宁王妃不要后悔,也不要因为这件事情影响了宁王与宁王妃的夫妻情分才是。”误了宁王这般大的事情,宁王知道了岂不是要恨死明华。 明华神色不变,端起茶杯淡淡道:“送客。” “不用!”倾城摔袖转身大步出去,红樱连忙带人一路把她送出了府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位公主殿下,脾气可真不好。 玲珑阁中,明华心情舒爽地低头喝茶,丝毫不被倾城的态度影响。一旁林明芊抿了口茶,思虑了许久才忍不住开口:“这位倾城公主,倒是……”她摇头,半响也没有找到一个好的形容词,“我是真的不明白,她是如何在皇宫之中长这么大的。” 这般的脾性,这般的城府,竟然没有被活剥生吞了。林明馨都要比她强上三分。 明华笑了笑,放下茶盏道:“听闻,倾城公主的母妃深得北陵国国主的喜爱,她这性子,被称为天真娇憨、天真无邪,都是被宠溺出来的。”倾城公主不笨,只是太过于天真了些。 林明芊闻言惊讶了下,半响才道:“这可真是个妙人。” 姐妹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林明芊倒是没有留下用午膳,推说家中还有事情就匆匆离去了。明华送走了人,斜靠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 是的,倾城公主不傻,所以她之前才会多说了那些话。不然,她又何必多费口舌,说什么没有真凭实据齐王殿下就是无辜的呢? 倾城公主的事情,宁王府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牵扯进去。但是倾城公主自己找来了证据,指正齐王,那就跟他们无关了?毕竟是邻国公主被绑了的案子,皇上再偏袒,也不好完全不顾脸面吧? 八月下旬,隋崛下毒一案有了真凭实据,然而人已经死了,皇上对隋家申饬了一番,罚了隋墨一年的俸禄,隋崛一家贬为平民,三代以内不能参加科考。而就此牵扯出来的萧家,在知道萧黎当初冒领军功时就被一撸到底,家中子嗣后辈都成了白身。如今萧家也牵扯进了徐泽渊中毒一事之中,真凭实据面前,皇上对于罪魁祸首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很是下狠手杀了一些人,萧国公的位置也隐隐不稳,如今闭门思过,说不得什么时候这国公的位置也就没了。 隋家看似与萧家一般的待遇,然而隋家只死了一个隋崛,还是被杀。最为重要的是,隋家在这案子中的牵扯到此算是结束了。而萧家却不一样。 隋崛被人毒杀,谁会得益? 第22节 自然是同样牵扯其中的萧家了,如今虽然没有证据,可是大部分人都认为是萧家下了毒手想要让隋崛这个死人把一切罪责都给承担过去。萧家死了十数人,萧黎这一支全部毁了,这事儿却还不算完。 只要查出来隋崛的死与萧家有关,那就是又一轮的申饬和罪责了。 因此,萧国公伤心之下,又为膝下不忠不孝的子嗣气得怒急攻心,一病不起了。 皇上自然不想让人指责说是苛刻旧臣,派了御医过去看诊,回来说萧公国病得不轻,伤及根本,怕是要好好修养一段时日了。 萧国公究竟是真病,还是装病,骂自家儿子不忠不孝究竟是真是假,对于明华来说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随着这桩案子结案,周骋和秦莫也带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进了宁王府。 “客房安排在芙蓉院中,按照王妃的要求,这几天里面一应东西都清扫了三五遍,摆件和用具都是新的。院中的花草也都重新梳理了一番,派了专门的人照顾。”红樱笑着回话,“院中送去伺候的人都是妥当的,已经查过三代以内的族人和姻亲,定然不会出了岔子。铺盖都是簇新的,也让人翻晒了,定然不会有潮气。” 一应大小琐碎的事情她都细细禀告了一番,见明华缓缓点头,红樱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道:“王妃也未免太过于把这位大夫放在心上了。他纵然是有着家传的本事,可这京中不说御医院的御医,就算是城中那些出名的医馆里坐镇的大夫,也是不差的。” “你懂什么。”明华舒了一口气,也觉得自己有些太过于紧张了。 只是,这位陈姓大夫,听闻自幼在南岭长大。南岭蛇虫鼠蚁五毒俱全,这位陈大夫最擅长的不是给人看病开药,而是制毒、解毒,甚至是以毒攻毒。 宁王身子弱,究其根本并非是在北疆受伤的缘故,而是幼时中毒伤及了根本。这些年来,他一直调理压制着毒性,然而北疆那次重伤,让他再无力压制毒性,这才一并爆发了出来,至今都体虚易病。 这位陈大夫当年能够保住身中数种□□的徐大将军的命,甚至给他调理到无伤大雅,那么宁王体内的毒定然也是有办法的。 若非宁王此次处理逃兵一案对徐家有大恩,这位陈大夫还不见得乐意千里迢迢入京为宁王看诊呢。徐泽渊在南岭大半辈子,人脉不可谓不光,这位陈大夫就是受了徐泽渊的恩情,当初才貌似为徐泽渊解毒的。毕竟,那种危机时刻,徐泽渊被皇上几番下旨申饬,身边又有着心怀不轨的人给他下毒。一个不小心,给他“治病”的大夫也会祸及自身,甚至是家人。 明华清楚这些弯弯绕绕,因此对这位陈大夫就愈加看中了。芙蓉园恰好在前院与后院之间,地理位置不错,环境静雅,略微收拾了一番,派去仆从丫鬟数名,一应东西都是精挑细选,只望这位陈大夫感受到宁王府的诚意,能够悉心为宁王解毒才是。 如今人眼看就要进府,她心中这才渐渐安稳了下来。既然不由哑然失笑,这样的事情她原本就应该安排妥当,可是这样记挂在心上,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她究竟是因为应该这样挂心才挂心的,还是因为挂心,所以才挂心的呢? 一时间,她自己都不由暗暗笑自己多思所虑,不由缓缓摇头,换了个话题。 “再过几日五妹妹一家就要远行,东西可都准备好了?”所谓穷家富路,茗州三元县虽然不算太远,林明晗夫妇一去却是三年,该准备的东西都不能拉下,身为长姐,明华自然是要多费些心的。 “姑娘放心,都已经备好了。”一旁绿桃应下,说着抽出了一张单子送过去,“姑娘看看,可有什么需要添减的。” 明华接过单子,仔仔细细看了,发现上面一应东西都准备的很是妥帖,连着冬夏常用的药材都有。一些不常用的滋补药材也都备上了,这才笑着道:“如此就好了,再添上两千两的银票给五妹妹当私房。”出门在外,用钱的地方总归是急的。两千两虽然不算多,但是应急足够了。 明华对底下几位妹妹素来出手大方,从来不会因为关系亲疏而有所苛待。因此,绿桃听了也没有任何异议,只记下,又听得明华让她多备上一些防寒防潮的料子,也都记在心中,略微问了两句,确定了送什么料子,送多少这就回头让人去准备了。 这般忙碌下来,转眼就等到了那位陈大夫入府。 明华作为女主人,对方又已经是古稀之年,倒是没有避忌直接出去迎了以示重视。 府中这般热闹,翠竹轩那边如何会不知道。 绿萝原本以为明华那般发落了府中的人,接下来就该是她和米分黛了。谁知道,半个月过去,自那次发落之后,府中竟然就平静无波了,似乎这翠竹轩已经完全被人给遗忘了一般。 越是这般平静,绿萝心中就越是不安。然而,米分黛除开最初几天的忐忑不安之后,渐渐就又恢复了往日里面蹦跶的样子。虽然还在闭门思过,不能出翠竹轩,却又开始与送饭来的丫鬟、婆子套近乎了。 绿萝在屋中就听到她拿着糖塞给送饭的小丫头,“吃吧,这糖甜着呢,只我不喜欢甜的,放在这里可惜。” 她嘲讽地扯了扯唇角,米分黛其人,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心中愈发觉得应该跟米分黛保持距离了,两个人同在一院,日后难免会受她牵连。 米分黛对绿萝却是横眉冷对,觉得此人实在是胆小怕事,又没有义气。明华不过是处置了几个丫鬟而已,就让她露出了本性。绿萝此人,不可深交。 她们可是皇后娘娘送来的女官,做什么用处的不言而喻。宁王身子不好,没让她们伺候也就算了。可是想要处置她们,只怕宁王妃还没这个胆子。不然也不至于几次做出杀鸡儆猴一般的举动,她若真的敢动她们,不早就下手了吗? 米分黛笑了笑,看着眼前□□岁的小丫头,哄着道:“可喜欢,你若喜欢我这里还有,下次来还给你吃。对了,这几日我看着你们似乎特别忙,连着送饭的点儿都晚了呢!” “姐姐莫怪,实在是因为前院来了一位了不得的客人,王妃这几日都惦记着收拾院子……”小丫头没有心机,三言两语就让米分黛给套出了话。 一个古稀之岁的老者,听闻是从南岭请回来的? 她目光流转,直觉认为,这是一个有用的消息。一个半只脚都踏进棺材的老头,会让人千里迢迢从南岭请来,又被明华这般重视,定然是有重要作用的! ☆、第39章 钦天监 “父皇,儿臣冤枉啊!”齐王跪在书房之中,抬头看着书桌之后脸色发沉的皇上,忍不住膝行向前,“父皇,儿臣纵然不懂事,却也明白倾城公主乃是北陵公主,事关两国边境和平,如何会鲁莽行事?”他说着叩首下去,“儿臣如何会去掳劫这样一个烫手山芋。--” 更何况,倾城公主事发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她曾经跟郑天行同行数天! 若是能够早知道的话,他岂止是要掳劫倾城,杀了她灭口都是有可能的。反正当初是她自己逃走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难不成还要怪他们不成? 齐王心中恼恨,在皇上面前却是分毫不敢透露,只一味求饶、喊冤。 皇上皱眉,看着下跪恐慌不安的儿子,忍不住一把把桌案上的奏折全部推了下去。 “你自己看看,这些都是这几天来弹劾你的奏折!”他起身指着下跪的齐王,手都忍不住被气得微微颤抖,“你若是真的干干净净,那倾城为何一口咬住了你!你还有脸来朕跟前喊冤,若不是朕压下了这些奏折,你如今连跪在这里的资格都没了!” “我……儿臣……”齐王下意识抓起奏折飞快的看了一眼,那一本本的奏折上的话语各个触目惊心。什么不配以亲王之尊,什么当严惩才能平北陵人之愤,还有什么德行有缺…… 他双手微微颤抖,说不出来是害怕还是恼恨,那折子落地发出声响这才惊醒了齐王。他慌乱抬头,看过去。 “父皇,儿臣真没有!”一瞬间他心中转过无数的念头,张口就道:“儿臣真是被人冤枉的,魏……为了逃兵一案,六弟拖拖拉拉了这么久,原本顺理成章能够了解的案子,应是被他查出了这么许多的波折,若是说他没有私心,父皇信吗?” 齐王原本想要指摘魏王的,那些参奏他的折子中,有几个明摆着就是魏王的人。可是,思及魏王母妃在后宫受宠多年,皇上平日里面对魏王也是多有宠信,他咬牙饮恨,转而给宁王泼了一身的污水。 要不是宁王拖拉,如何会查到这个地步。原本只是萧黎之事,萧家冒功骗了个爵位,不过是申饬而已。过个两年,等众人忘记了这事儿,萧家自然也就会重新冒头了。算不得是伤筋动骨,谁知道宁王偏偏拖拉至今,萧家几乎算是毁了大半,没有二三十年别想缓过来了。 这么想着,齐王也开始觉得自己说得有理,此时直接膝行过去,抱住了皇上的腿。 “父皇,儿臣自幼蠢笨,若非父皇时时照看,哪里会有如今的好日子。儿臣不敢让父皇为难,不管是降爵,还是罚俸,又或者是闭门思过,儿臣都心甘情愿。只这罪名,儿臣不能背。儿臣若真的背了绑架北陵国公主的罪名,岂不是让北陵人就此得意忘形,对父皇紧紧逼迫,对两国边境的和谈影响重大!儿臣惹上这样的麻烦已经是不孝了,若真的再认了这样的罪名,岂不是陷父皇于险地,让政事陷于泥沼之中?” 他说着用力在皇上脚边叩首,一派的为国为民。 “儿臣愿受任何责罚,只儿臣实在不能认领这般罪名,若是因此惹怒了父皇,就请父皇打儿子板子,不要因此伤了身体才好!”他再不提宁王,也不提魏王,只抬头看着皇上,两行眼泪无声流下。 “父皇,儿臣实在冤枉。” 皇上心中震动,看着泪流满面的儿子,不由心中一软,伸手扶着了他,道:“你起来说话吧,你自幼就胆小,朕如何不知道这般的事情你做不出来。只是如今,那倾城公主一口咬定是你掳劫了她,为的就是逃兵一案为萧家脱罪。偏偏,萧家经宸钺那逆子查了之后,正是此案的事主,又是你的岳家。于情于理,你都最有嫌疑。” 齐王被扶着站起来,心中大定,借着低头擦拭眼泪的机会,眼神变了几次,最终下定决心暂且放过魏王。 “儿臣让父皇为难了,也是儿臣行为不检。之前想着,萧国公会那般做,也是痛失爱子,又有着王妃苦苦求情,这才没忍住为他奔走了几次……”他说着抬头,苦笑道:“儿臣在逃兵一事中有了私心,还请父皇责罚。是儿臣想得简单了,谁知道后面竟然牵扯出了徐大将军中毒一事,又牵连到了隋家……甚至让倾城公主牵扯进来。如此事情让北陵人知道,实在是……” 他话未说尽,然而意思却是清清楚楚。 “不过,说起来六弟倒是查案的好手。撇开我被牵扯其中不说,平心而论,这桩陈年旧案能够被他查得清清楚楚,可见他是用心的了。他也是忠心为父皇做事,儿臣之前怪他,实在是私心太重。”齐王认真道:“儿臣牵扯进这桩事情中太深,为免父皇为难,还请父皇责罚,让儿臣闭门思过吧。” 主动讨罚才能掌握主动权,齐王深谙这点儿,因此说得诚恳而坚定,倒是让皇上动容。 “倒是委屈你了。”皇上叹息了一声,“下去吧。虽然是闭门思过,然而若是有什么难处,也当让朕知道才是。” “父皇如此关爱儿臣,实在是让儿臣无地自容。”齐王千恩万谢,这才出了书房。 一出去走到了无人处,他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魏王这一手,自以为高明,却是附和了北陵人。他见过蠢的,倒是没有见过这样蠢的!父皇没有想到也就算了,一旦反应过来,魏王此举就是自寻死路。反而是他,如今看着像是凶险,岳家垮了,自己被斥责之后闭门思过,然而只要熬过最艰难的这一段。只要父皇心中惦记着他,觉得他受了委屈,那么还是有卷土重来的机会的。 只是,他未来势态再好也弥补不了这一次的损失。此案,最终的受益者只有一个,那就是宁王! 宁王出了这么大的风头,帮隋崛洗清了畏罪自杀的罪名,查清楚了徐泽渊中毒差点死了的真相,又在满朝文武眼下展示了自己的能力…… 齐王心中慢慢盘算着,蓦然回首才发现,他跟魏王斗得死去活来,竟然让宁王当了最后的赢家。 倒是小瞧了这个六弟呢! 而御书房之中,郑海收拾了那些散落在地面的奏折,重新放在案桌一角,又给皇上换了茶水、果盘,一应动作小心谨慎,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异响。 许久,他听到皇上叹息了一声,这才缓缓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还未曾松上一口气,郑海就听到皇上道:“陪朕去一趟钦天监。” 郑海连忙安排皇上出行,钦天监离御书房还是有些距离的,自然不能让皇上一路走过去。只是,这个时候去钦天监……郑海神色微动,一些事情吩咐下去的时候声音略微扬高,自然而然就让守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内侍给听到了耳中。 皇上去钦天监的消息就这般传了出去,而等到宁王府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微暗了。 新入府的陈大夫安顿好,休息了一下午就赶在晚膳之前给宁王把脉,开了药方。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同需要注意的细节,明华一字一句记下,生怕忘记又细细誊抄了一遍让红樱收了起来。不能吃的食物也都传给了厨房一份,免得饭菜疏忽了,影响药性。 此时,第一碗药送来,褐色的汤汁散发着酸涩的味道,明华略微有些迟疑,接过托盘送过去。见宁王毫不迟疑端起药碗要喝,她还是忍不住开口:“这药……要不请可信的大夫来看看?” 宁王笑了笑,道:“用人不疑,既然徐大将军推举了这位陈大夫,就定然不会出错的。” 明华心中略安,明白宁王说的在理,也不由为自己之前那一瞬间的患得患失觉得好笑。等宁王喝了药,她连忙递过去一杯白水,又端了一盘什锦蜜饯过去,“去去药味吧。” 皇上去了钦天监的消息就是在这个时候传过来的,把字条传进来的红樱说是周驰送来的,就又退了下去。宁王略微一顿,伸手从明华手中接过了字条,低头一看原本懒散的眉眼间就透出了一股嘲讽之意。 明华心中好奇,见宁王把字条递过来,只略微迟疑了一下就低头看了过去。 “钦天监?”她微微扬眉,不知道这消息究竟有什么不对。字条被送往一旁烛台,点着丢进了一旁火盆之中明华这才道:“听闻午后齐王从宫中出来,齐王府就闭门谢客。应当是皇上因为倾城公主一事发火的缘故,只是这让他闭门思过的旨意还没下,他就……” “齐王兄向来如此……识大体,懂得进退,从来不会让父皇为难。”宁王唇角勾了勾,嘲讽地道:“如此懂得皇上心意的儿子,自然是更受重视了。魏王兄就学不会他这点机灵,不然也不至于这么些年来,还被齐王压了一头。” 齐王行事,颇有些小聪明的机巧,偏偏今上就吃这么一套。 “难怪就没有旨意呢。”明华了然,“皇上这是给齐王留一个退路呢。北陵人若真的计较起来,又怎么能说没处罚齐王呢?可若说是因为掳劫倾城公主,这不是没有旨意吗?到时候说是被萧家牵连,北陵人又能如何?” 自那日午后,夫妻两人之间相处愈发的融洽。明华本就聪慧,时间长久自然看得出宁王并不在意她一语道破真相的言辞,反而对此颇多赞赏。抛下了种种忌惮,她如今倒是显得愈加精神,说话时一双眼睛都透着亮光一般。 “只是,皇上在齐王离去之后一反常态竟然去了钦天监……”她眉头微蹙,看向宁王,“王爷似乎知道这其中原由?” 宁王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刚刚我说了齐王兄素来识大体,懂得进退。依着王妃来看,如今已经成了定局的案子,他又该如何翻身?在皇上跟前哭喊冤枉呢?”他手指在明华手心微微划动,明华低头看去,半响才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宁王所写的,应当是“命格”两字。 “王爷的意思是……”她这是真的有些不懂了。 “不信我们等着瞧就是了。”宁王笑了笑,“自小到大都是这般,齐王也不过这些手段而已。他自然知道自己落入这般地步背后有着魏王的‘帮忙’,可是如今岂是动魏王的时候?他若真的一口咬住了魏王,只怕皇上就难做了。纵然是心知肚明,可是一个儿子如今已经是这样了,再牵扯到另外一个儿子……” “呵呵……”宁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眼底嘲讽之色愈加的明显。“既然不能让皇上为难,齐王自然要暂且放过魏王。那还有谁是分量相当,能够让他指摘,转移怒火的呢?” “王爷……”明华隐约明白了这其中的干系,不由有种荒谬的感觉。宁王却神色淡淡,不以为意。 “齐王斟酌得失,以自己脱困为主,放过魏王祸水东引向我,再正常不过的选择了。”宁王道:“皇上素来不喜欢我,纵然他理由牵强,听在皇上耳中却是顺畅无比,不由多想,一切都是我的错。” 这点儿明华信,只是让她耿耿于怀的是“命格”二字,还有就是宁王如何从皇上去了钦天监就得出了这般的结论? 灵光乍现之间,她想到了宁王不受皇上喜爱的原因。据说宁王出生之时,京中地龙翻身,连皇城都在震动之中塌毁了一些宫殿。这样的事情,钦天监自然是有责任的。而为了推卸责任…… 她心中一惊,反手握住了宁王的手,失声道:“皇上是去问王爷的命格?!” 皇上自然早就知道了钦天监给出的宁王的命格,此时再问不过是……她手忍不住紧握,修剪圆润的指甲没入宁王的手背,周边一片苍白。宁王却是一言不发,只愣愣看着明华的神色。 有一个人这般为他鸣不平,他倒是从未这般奢求过,如今却真的就有这样一个人为了他所遭遇的那些他自己都觉得平淡无常的事情,而愤怒,而痛惜。 “我无事的,明华。”宁王低声说,另外一只手轻轻把人搂入怀中,低声道:“我无事……我不会有事的……这些,不过是寻常小事,我自有脱身的办法……” 明华咬着下唇,手指微微松开,看着宁王手背上留下的痕迹,许久才低声道:“这不是寻常小事!” 她也不喜欢家中那些庶妹,林明若是个墙头草,对她再好她也能见风使舵,一旦情势不对转头就会把她给卖了。林明惠更是心怀鬼胎,只想着若是晋哥儿长大了只认她这个一母同胞的姐姐,掌握了国公府让她扬眉吐气。至于林明馨,就更是直白只差说一句“只要看到你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可是,不喜欢归不喜欢,她也从未想过为了二妹或者是五妹,就这般随意拉她们出来当挡箭牌。更别说是,主动迁怒于她们了。 而林矍,也从来不会因为重视她这个嫡长女,就真的对庶女们不管不问,为了她而去苛待他人。 第23节 身为一国之君,行事偏颇到了这个地步,真的是……让她不齿。 “只是,我不懂,这究竟是为什么?只因为地龙翻身,宫城受灾吗?”到底是骨肉难分,哪怕是帝王之家,骨肉之情淡薄了些也不该如此才是啊?依着今上的行事方式,她倒是有种皇上有种把宁王当敌人一般的错觉。 “自然不会那般简单,只是地龙翻身乃是不祥之兆,钦天监的人自然要寻个合适的托词为自己开脱。例如,那一日出生的婴儿会危及帝星……” 只这么简单一句话,事情就再明了不过了。 明华唇角微微嚅动了几次,最终还是忍不住咒骂了一声。 “无稽之谈!” 一个小小的婴儿能做什么,不过是恰巧罢了。那些命格、占星之说,明华素来不信。林矍本就学富五车,博闻强记。对于星象也是有研究了,明华幼时跟着他学过一些,什么紫微星、什么白虎星,在她看来原本就只是天上星宿,于人间之事根本没有半分的瓜葛。此时听闻宁王不得皇上喜爱,被猜忌,竟然是因为钦天监的一句话,更是觉得啼笑皆非。 堂堂帝王,竟然相信这般说辞…… “也不是无缘无故,那时候父皇虽然对我不喜,却也没有全然信了钦天监的话。”宁王轻轻抚摸着明华的手背,反过来安抚她的心情,“只我满月那日,北疆传来消息,战败。驻守大将刘昌任死在阵前,北疆退避三十里……”如今倒是都已经被他重新在阵前厮杀,抢夺了回来。 “后来,我快一岁的时候,齐王落水,恰好我就在附近。虽然后来被证明无辜,却也让父皇忌惮起来……” 这种事情发生的多了,大事也许是凑巧,小事却十有八、九是有心为之。因此齐王自幼多灾多难,遇上他就倒霉这点,旁人不知道是何意,皇上心中却是别有一番定论的。 如今齐王倒霉,皇上如何会不去钦天监再问问呢?毕竟,宁王的命格可是危及帝星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大家中午好~~~~ ☆、第40章 户部 钦天监里的人当初说的话,算是机密至极,宁王能够知道是其中一个人死前心有愧疚偷偷透露给了柏贵妃,柏贵妃临死之前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蓉嫔。当初宁王出宫建府时,容妃才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 “依照这些年的经验来看,皇后应该也是知道的。”小时候齐王倒霉一开始可能是巧合,后来未免也倒霉的太过了些。而且每次倒霉都拉着他,宁王若不知道真相也就算了,知道了真相怎么会猜测不出这其中的玄虚来。 皇后娘娘打的一手好算盘,想来这些年他不在京城,皇后娘娘也是很无奈呢。 想要坐实齐王是未来帝星,她可真的是下了一番苦心,这也就难怪了齐王一旦有什么事情,下意识就会想到拿宁王来当挡箭牌了。 宁王把白水喝下,消除了嘴巴里面酸涩的味道,这才抬头看向明华,笑着道:“实在不算什么大事,你不必放在心上的。这些年来,我都已经习惯了。更何况,我早有准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应付得了的。” 明华勉强笑了下,叫红樱撤下了药碗,半响才低声道:“既然王爷早有准备,那我也就放心了。” 只是,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她心中莫名有种沉重的感觉,连着晚上都没有休息好,第二天一早醒来只觉得脑袋发胀,府中一应大小事情都交由红樱和紫葡来处理了。她一个人懒洋洋地斜靠在美人榻上,无聊得地翻着面前的书本。一旁热茶散发着淡淡的香味,让她发胀的脑袋略微觉得好受了些。 “还是请大夫过来看看吧。”绿桃进来给她换茶水,伸手小心翼翼在明华额头碰了碰,“倒是没有发热,可是王妃这般硬撑着也不是办法。” 明华笑了下,坐起来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心里有些憋闷而已。你替我泡壶花茶送过来好了,另外配些开胃的小点心。”她只是心中隐隐为宁王不平,更为宁王那习以为常的态度而心酸。 她把滑落在一旁的书捡了起来,翻了一上午的野史,上面记载的大部分都是一些前朝的事情。明华这才发现,原来皇上对于钦天监所说的宁王的命格一事如此相信,并且有这样的一举一动并非是当今才有的。前朝,再往前翻,这样的事情不计其数。 宁王还算是运气好的,最起码活了下来。四五百年前的景朝,迷信双生子是恶魔降临,有祸国之乱,一旦有妃嫔生下双生子就会连同母亲一同处死。再往前数,还有大巫当道,对命格不好的皇子拥有生杀之权的事例。前朝更是有过亲手杀死子嗣的皇帝,为的就是永保江山稳固。 只可惜,那位皇帝就是前朝的末代皇帝,据说临死之前还发出问天之句。 “我一切听从天意,为何不保我万年江山?!” 可见不管是大巫,还是星象,又或者是命格,都没有一样靠谱的。 宁王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那本被随手放在美人榻上的书,伸手拿过去略微翻了两页大约就明白这里面讲的是什么了。想到明华为了昨夜的话竟然还去翻看这些野史,他也只能够无奈摇头,连着自己都没有留意那唇角不由带出来的微笑。 “王妃呢?”他问道,一旁红樱迟疑了下才低声道:“王妃在屋里休息呢,她今日起身就不大舒服,又不愿意招大夫入府诊脉,午饭后就回去休息了。” 一直睡到现在? 宁王眉头微皱,丢下帕子转身入屋。绕过屏风就见明华躺在床上,双颊微微发红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他脚下一顿,放轻了走过去,拿出帕子细细帮明华擦拭了额头上的汗水,指下触及她光滑的皮肤,为那微微发烫的触感皱眉。 等出了内屋他才直接道:“让人请大夫来,王妃今天都吃了些什么?” 红樱松了一口气,把明华吃喝的东西报上,一旁绿桃飞快的领命出去。 “午后连着校场都没有去,可见是真的不舒服。”宁王眉头紧皱,担忧之色浮上脸面,“让厨房做些暖胃和克化的粥,配上几样爽口的小菜送来。王妃喜欢吃的鲜虾小馄饨也备上,用菌汤做……” 红樱低声应了,眼底都是喜色。王爷连着王妃略微偏颇的喜好都留意到了,可见对自家姑娘是真的上心了。 大夫很快就请来,红樱低声叫醒了明华。隔着屏风诊脉、开方不提,等着人都散去,橙香带着白莲一直把吃食送入屋内。按照宁王的吩咐在床上摆了一个小几,夫妻两人对坐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平日里都是你叮嘱我好生照顾自己,怎么轮到你自己了就这般任性?”宁王说着伸手把明华散落下来的头发挽到耳后,“既然不舒服就当早早请了大夫来看才是,总不能家中两个病号吧?” 温润略微冰凉的指尖从脸颊划过,明华只觉得脸上被触碰到的地方一阵火热,微微避开宁王的眼神,低声道:“我原以为没什么大碍,是昨夜没休息好……”她以为自己不舒服是心结所致,却没有想到拖到了下午竟然真的病了。 宁王为她的迷糊无奈,盛了一碗小馄饨递过去,“吃些东西吧,我听红樱说午膳你也没吃多少,这会儿肯定饿了。” “上午吃了点心,午膳的时候不觉得饿……”如今想来,应该是身子不适才没有胃口的。明华低头看着碗中汤底鲜亮,小馄饨透出虾仁的粉嫩,上面飘着点点葱花,一股鲜香微酸的味道扑鼻而来,倒是引得她口水泛滥。她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双目含笑的宁王,不再多话,拿起勺子开吃! 连着汤都喝了个干干净净,明华出了一身的话只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红樱过去撤下饭桌送了汤药过去,她也不矫情一口气把汤药灌下,然后接过一旁的水连着喝了两杯,又塞了一颗蜜饯入口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旁喝药跟喝茶一般悠然自在的宁王看得双眼弯弯,倒是第一次发现他的王妃竟然会有如此稚气的一面。 “今日入宫,父皇说我在之前的案子做的不错,就留我在兵部做事了,正式顶了齐王的缺。”除此之外并无半分奖赏,而兵部齐王待了三年有余,若说没有留下一丝人脉,宁王是半分不信的。 想要在兵部打开局面,且有得折腾呢。齐王此次算是彻底丢了兵部的位置,可是兵部里面一心向着他的人可不少。只看这一桩逃兵案他处理起来小问题不断,就分明了。 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后悔给他添了这么多的麻烦,导致案子一拖再拖,最后拉得齐王下水。 明华把他的药碗拿走递给红樱,又推了放着蜜饯的碟子过去,等屋中只剩他们两人才道:“只这样?皇上,并没有另外的举措?”若是往日,她定然觉得皇上小气、偏心,对宁王不公。如今只得这样的结果,反而让她觉得意外——皇上转性了? 宁王笑了笑,“自然不止是这样。兵部那边,一些问题沉珂多年,父皇说我本就是掌军多年,对于军队颇为熟悉,让我查京郊各处军营吃空饷的事情呢。” “军营吃空饷?”明华眉毛一扬,虽然早有预料不会有好事,却没有想到皇上竟然把这般棘手的事情交给了宁王。 宁王点头,“不止如此,户部那边也要协同调查。”户部侍郎石磊与萧家也是姻亲,另外户部尚书任岩峰是魏王的人,这空饷可没那么好查,查出来最后说不得也是户部的功劳了。 不过,这两个私下被人戏称石头里面也能攥出三两油的户部尚书和侍郎也是表面一团和气,私下势同水火,若是运用得当的话,说不得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说起来,我倒是真想查查这吃空饷的事情。”宁王舒了一口气,若是不论其他,这桩差事他还是极愿意去做的。在北疆这些年来,这军中的一些门道他也是清清楚楚的。京中及京郊各处军营的待遇自然是边境不能所比的,这里面大部分都是少爷兵,是各家子弟混个出身的地方。 里面本就油水多多,再加上吃空饷严重。若是真能把这桩事情查个清楚,清除军中一批蛀虫,省下的银子哪怕只有三分之一送往边境也是一笔大数目了。 京中禁军、守卫军、连着兵马司三处每年的军资就有五十万之多,不到三万的兵马,军需物资还另算,这般奢侈养出来的兵丁,也不过是看着光鲜而已。若真的打起仗来,怕也只有禁军能用。守卫军和兵马司的人,也就是摆摆架子可以。 皇城底下尚且如此,更别提京郊的各处军营里面的猫腻了。 彻查军中吃空饷一事,于国于民来说,确实是好事。 因此逃兵一案结束之后,宁王根本没过上几天清闲日子,就又被指派了出去。因为涉及京郊的缘故,他更是三不五时的晚归,有时候赶不上城门关闭,直接住在城外也是有的。 重阳一过,林明晗夫妇就离京去往三元县,宁王特意一早赶回来给这对夫妇送行,倒是让曲绍锗激动莫名,脸上的兴奋几乎都掩饰不住了。 “听闻宁王殿下这些日子很是忙碌,京郊几个军营不停奔波……”林明晗素来懂事,“不过是小事儿,大姐实在不必让王爷多跑一趟。” “我不过是略微提了一句。”明华拉过她的手,细细交代了去三元县要注意的,转而看着林明芊夫妇也来了,林明若和林明惠片刻的功夫也到了。宁王身上有事,不能久留,略微交代了一下途中需要注意的事项,转身就上了马车离去。 等曲氏夫妇都要走了,林明馨夫妇这才赶来。 “抱歉抱歉,兵马司那边有些事情耽搁了。”沈荣曲笑着跟曲绍锗打了个招呼,两人站在一旁说话,林明馨就朝着林明晗她们走了过去,眼下略微一扫,跟林明晗打了个招呼就笑着转头对明华道:“听闻最近宁王殿下颇得皇上看中,忙的紧呢!今日……” “今日宁王殿下早早就来了,虽说忙碌,可是还是惦记着咱们的亲戚情分呢,还给五妹夫送来了一队人,说是路上好有个照应。”林明若在一旁连忙开口,免得林明馨胡乱说话,得罪了人还不知道。 林明馨一愣,半响才讪笑了下,道:“倒是没有想到呢……”说着眼角瞥了明华一眼,“妹妹来晚了,姐姐可别怪我。” “大姐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跟你计较了,只是今日怎么说也是给我送行,你来这么晚……”林明晗冷笑,她对林明馨从来就没客气过,此时更是不有分说就冷嘲道:“连着宁王殿下都早早来了,倒是六妹夫……真是贵人事忙啊!” 林明馨张口欲辩,明华却摆了下手,道:“时间不早了,你们也耽搁有段时间了,该启程了。” “大姐说的是。”林明晗笑了笑,“若不是某人来得太晚,早该启程了。”她说着回身走了过去,与曲绍锗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夫妻两人与众人告别。 曲家长辈也在,又上前略微交代了两句,等到曲氏夫妇离去,曲夫人这才转头笑着道:“你们姐妹倒是感情好,今日竟然都来了。家中备了酒菜,不如去府上一叙?” 总归是长辈邀约,他们也不好拒绝。一行人热热闹闹去了曲家,明华与林明芊同乘一车,倒是听林明芊提了一嘴郑天行的安排。 郑天行原本想着凭借此次功劳留在京城,谁知道这事儿牵扯太大,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因此他就放弃了奔走准备过两日收拾了东西就回去。 “还有近一年的时间才满三年的任期,到时候只求姐姐和王爷在京中略微走动下,让他考评不会太差就是了。”林明芊笑着说,明华心中了然,郑天行此举不但是怕留在京中有人给他下绊子,更多的应当是躲着倾城公主吧。 近些日子来,倾城公主的日常就是,吃饭睡觉找齐王麻烦,还有就是找郑天行了。 明华早有耳闻,对着这位公主的举动很是不屑,只可惜据说北陵就是这般的风气,女子热情大方,若是有心仪的对象能够主动示爱也不算稀奇。原先还受周朝影响,有些温婉的势头,结果近些年来两国交战,这点势头早就被彪悍的民风给压制下去了。 郑天行苦不堪言,后悔自己一时鬼迷心窍招惹了倾城。 林明芊说了自家的事情,转而就关心明华。 “宁王殿下的差事,可不好办。今日曲家宴饮,依着我来看,只怕就是为了这个。”她跟在郑天行身边,见识自然不会少,“曲家可是有人在户部呢,宁王殿下办事的风格,只逃兵一案就能看得明白。既然现在他负责查空饷,到最后定然是所获不小。” “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呢,这些人倒是先惦记上了收获的钱银。”明华摇头,“不过曲家四老爷在户部当侍郎也有些年头了,一直被任岩和石磊给压制着,会动这样的心思也是在所难免。” 宁王所图,若是从任岩或者是石磊处下手,怕是障碍重重。而曲家四老爷曲舸却不一样,怎么说也算是姻亲,又被压制多年想要谋求一个机会打一场翻身战…… 明华心中盘算,等到了曲家,宴饮闲谈之间曲夫人自然是试探了一二。她心中虽然觉得此番合作不错,却也没有轻易应下。这毕竟不是宁王府的家事,她可以随意做主。涉及宁王在外的正事,她谨守着给自己画出的那条线,不会逾越半步。 晚上宁王回府,晚膳之后喝着消食茶,明华这才把曲家的意思给透露了出来。 “曲舸?”宁王略微一愣,半响才道:“若不是你提起来,我几乎要无视了户部这位侍郎的存在。”这位户部侍郎几乎没有存在感,他跟户部接触也有些时日了,却也只见了他三面。每次不过是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倒是最后一次,曲舸给他提了个醒。石磊似乎跟军营那边有些关系。 这么说,那个时候曲舸就准备跟他合作了? 明华起身给宁王续了茶水,低声道:“曲家的做派可以可信的,曲舸其人,虽然没有什么惊艳之才,却也在户部多年。户部里面的弯弯绕绕倒是看得比旁人清楚些……王爷此番费心调查,若是户部这边得了军饷,最终用作不明之处,岂不是浪费了王爷一番心血?” “依着王妃所言,户部若真是有这么一个人看着,倒是好事。”宁王缓缓开口,“曲舸此人,倒是值得一用。只他人品……” “曲舸乃是曲大人庶弟,若非可信可用之人,曲大人定然不会亲自举荐,免得坏了自己的名声。”见宁王意动,明华就略微推了一把,也算是还了曲夫人提醒她的那一片好意。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撒花~~~~ ☆、第41章 各方筹谋 “如今四弟也算是意气风发了,有着事情做,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曲夫人笑着放下茶盏抬头看向明华,“还要多谢王妃在宁王跟前眉眼呢。不然,依着他那脾性,只怕再熬上七八年,也熬不出头。” “如今倒好,天天早出晚归的,明明累得跟头牛似的,却精神抖擞,连着我家老爷见了都要赞上两句,如今他算是有出息了。”曲夫人说着叹息了一声,“也算是熬出头了。” 明华笑了笑,并不随意接话。 曲夫人看了看左右,转而又道:“老四媳妇还想着亲自来,只是不巧她家中老大媳妇有孕,她实在是走不开。” “不过是些许小事,若非曲侍郎有真才实干,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明华客气了一声,“倒是前几日曲夫人所说的,皇后娘娘频频招命妇入宫的事情,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本来皇后娘娘招命妇入宫说话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这些天来入宫的,都是家中有着适龄女孩的人家。”曲夫人笑了笑,“我家中倒是刚好还有一个女儿未嫁,只可惜是庶女,倒是没有被看上。不过,也闻得一二风声。” 明华迎上曲夫人的目光,微微一愣,就听到曲夫人道:“皇后娘娘膝下只有齐王一个儿子,她这般举动所为何事,王妃聪慧当明白吧?” 第24节 如何会不明白! 齐王这次之所以落得闭门思过的结局,全然是受岳家萧国公一家牵连。如今萧家指不定连着国公的爵位都保不住,有着这么一个对齐王毫无助力不说,还随时能够把齐王拉入更深泥沼的王妃,齐王又如何跟魏王争,又怎么可能靠近那九五之尊的龙椅? 休妻却也不是好休的,萧家是败落了,可受死的骆驼比马大,真要休妻万一惹急了萧家…… 齐王如今可是还在泥坑里,没洗干净呢! 所以,纳个分量相当,有足够助力的侧妃就成为当务之急了。萧家如今这气候,一旦再落魄下去,在侧妃的位置上熬个几年说不定就转正了呢! 再者,皇上虽然至今没有立太子,可对齐王的宠爱也不是假的。只这次事情,有着倾城公主一路叫嚣,齐王却没有落下任何罪名,就可以看出了。齐王又是皇后嫡子,继承大位的可能性也不低。加上身边助力,只要齐心何愁不成事? 这样的想法应该说还是当今的主流想法,因此皇后娘娘相看、调查了几家之后,选中了三家透出了这点儿意思。 送走了曲夫人,明华让人收拾客厅起身去偏厅书房。曲夫人所说的话皆在情理之中,齐王若是想要好好翻身,确实是要好好筹谋一番了。 秦家、谢家、魏家…… 皇后娘娘倒是好筹谋,这三家虽然比不上萧家当初显赫一时,却也不差。这样人家的女儿嫁过去,也有底气压上齐王妃一头。说是侧妃之位,却等于是把王妃的位置给许出去的。偏偏萧家还没有办法说什么,毕竟齐王与齐王妃成婚多年,要立个侧妃也不是不应该。齐王因为萧家落得如今的地步,没有休妻已经算是情深意重了。 # “你也别觉得委屈,只要你自己稳住了,这齐王妃的位置就只能你来做。”萧夫人看着双眼通红的齐王妃,心中还是有些疼惜的,伸手示意她过去。 齐王妃迟疑了一下,起身过去把手交到了自己母亲的手心中。萧夫人拉着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这才叹息了一声。 “你是王妃,目光不要短浅到只局限在齐王府的一得一失之中。”她低声道:“如今家中落得如此地步,若齐王真的不够情分把你休弃了,难道家中还能为你撑腰吗?既然他还给萧家留了三分薄面,也给你留下了王妃的位置……” “母亲……”齐王妃平日里面挂着笑容的脸上露出了惊愕之色,再也维持不住那表面的亲和了。她焦急地看着萧夫人,“皇后娘娘如今属意于谢家十二娘,谢侯爷嫡亲的五女儿!若是真让她入齐王府的话……我这王妃的位置……” “只要你不出错,这王妃的位置就一直是你的!”萧夫人打断了齐王妃的话,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只要你不犯错,萧家就能够保住你的齐王妃的位置不会被其他人取代!日后,日后……” 萧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日后齐王登基,你是正宫皇后,还有什么不好的?难不成,那后宫佳丽三千,你能都拦着,不让入宫?” 这话让齐王妃一愣,半响才道:“如今齐王都这样了,还因为那倾城公主的原因……怎么可能还有机会……” “所以说,你还是目光短浅。”萧夫人拍了拍齐王妃的手背,“北陵人,可是咱们的心腹大患呢!如今边境不稳,这才有了和谈的趋势,可只看皇上之前给了徐家那么大的脸面,为了徐家把京城都搅了个底朝天。如今又让宁王得罪人去查军饷的事情。你以为这都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齐王妃有些愣怔,不明白为何萧夫人会提起这些事情,下意识追问了一句,“母亲难道知道?” “纵然不知道,也能猜测一二。皇上,这是准备大兴兵事呢!稳住了北疆,准备重用徐家,先拿下南岭边境。”萧夫人说着看向齐王妃,“一旦等南岭安稳了,北陵人还有好日子吗?” “可是,这……”齐王妃掩饰不住的惊讶,这样的野心勃勃……“妄行兵事,容易动摇国之根本……”她低声喃喃,“母亲,皇上这般南北开战……” “开战?南岭这些年来早就腐朽得不成样子,你以为咱们家在南岭就只帮着萧黎冒领了功劳,给徐泽渊下毒吗?若是南岭没有咱们的人,怎么可能瞒着这么多年?”萧夫人笑着摇头,看着齐王妃惊讶的样子,低声道:“若不是此事闹得这么大,我也不知道你父亲在南岭竟然留有安排。皇上的心思昭然若揭,明白的人自然心里有数。齐王与北陵人有嫌隙,反而是好事。” 齐王妃只觉得心神不定,她一直以为南岭的事情是以讹传讹,萧家是被诬陷了的。如今听母亲这般说,却更像是……她手微微紧了紧,看向萧夫人,“母亲,难不成皇后娘娘选谢家是因为此次去北疆驻守的人,是谢家的。而不是传得沸沸扬扬的林国公?” “皇上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把北疆兵权从宁王手中要走,如何会再便宜了宁王的岳父呢?”萧夫人笑了笑,“你这傻孩子,竟然还会信这样的话。不过,说来你也不是最傻,这样的话信的人可不少呢。” “母亲的意思是……”齐王妃不解,就听到萧夫人笑着道:“这一次,不知道多少人露出暗藏的心思呢。林国公看似一时风光无二,实际上若非他膝下只有一个不到三岁的儿子,只怕皇上早就动手收拾他了。树大招风,他虽然不结朋党,无论在京中还是军中都颇有威望。不然,皇上怎么会挑了他家的女儿嫁给宁王!皇后又怎么可能会同意了这桩婚事,还一力促成呢?” “女儿也觉得奇怪,说起来宁王这些年来不受皇上代价,女儿当初是亲眼见了的。那林明华虽然耽搁了年纪,却总归是有着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如何不贵重。皇后娘娘竟然同意了这门婚事,还一力促成……”她略微顿了一下,笑着摇头:“原来,皇后娘娘是明白了皇上的心思。若是林矍一直没有后嗣还好,林明华坐产招夫,等林矍死后她儿子降爵承袭爵位,不论是侯爵也好,伯爵也好,总归算是断了林家一时无两的风光。” 只可惜两三年前,林矍添了个儿子……不然让他风光一世又如何? “你明白就好。这京中的局势,如今能看明白的可没几个人。先由着魏王得意就是了,至于宁王,最终只能为齐王做嫁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萧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只等着安安稳稳当你未来的皇后就是了。” 齐王妃咬了下唇,半响才道:“我只担心……谢氏。” “谢氏就更不用担心了,她就算是被花轿抬进了门,你也是正妃,她照样要早晚请安,立于你之下。只要你稳住了正妃的架势,不要做出错事,萧家自然能够保你安稳坐上后位。你当明白,无论如何,你身后站着的是萧家。” “我明白了!”齐王妃缓缓点头。一时的蛰伏不算什么,只要未来还有希望,她能忍。 # “这处庄子确实不错,真是让大姐费心了。”林明芊沿着庄子的小路缓步奏折,看着田中的劳作的农户,回神挽住明华的胳膊,“我也不过是略微提了两句,说是趁着手中还有些余钱,离京之前在京中置办一个小庄子。没有想到大姐竟然放在了心上,推荐的这庄子我一见就喜欢上了。” 她说着微微摇晃明华的胳膊,“只是不知道这庄子的主家为何要脱手?要价如何?太贵的话,妹妹可没那么厚的家底。” “放心,既然是我推荐给你的,自然也考虑到了你的那点家底!”明华笑着抽出手来,伸手点了下林明芊的额头,“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这般小女儿家家的样子?” “也就是在大姐跟前!”林明芊笑得爽朗,“既然如此,这庄子我就定下了。大姐推荐的,定然是干干净净,这庄子里的人,怕是大姐也都查了个清楚吧?” “跟大姐说实话,天行定下了要回去,我这才真真正正的松了一口气。不然,哪里会有心思想着买庄子置产业?”她笑容略微淡了些,“京城这般纷扰,我和天行尚且能够躲开。可是大姐与王爷,却是躲都没办法躲的……大姐在京城,万事小心才好。” 郑天行那般野心勃勃的想要拼上一把,到头来却还是放弃了京城的繁花似锦,由此可见京城形势险恶到了什么地步。 林明芊与明华的情分与其他姐妹不同,自幼一同长大,又都受教于明华母亲,说出这话却是真心实意的为她担忧。明华知道她的心意,只微微笑了下,道:“放心,我应付得来。” “等这庄子置办好了,我与天行怕也就要离京,此次回来的匆忙,倒是劳烦大姐为我操心不少。”林明芊叹息了一声,神色有些疲惫,“其实细想起来,大姐的麻烦比起我来只多不少。” “咱们姐妹之间,说这些干什么。”明华瞪了她一眼,“再者,你也帮我做了不少事情不是?四妹那边,如今怎么样了?” “四妹的性子,这些年我看着倒是收敛了不少,没了早些年的张扬。只我去看过她两次,她虽然瞒着我,却也透出了曾经去看过宋姨娘的事情……大姐,若父亲真的要去北疆,这国公府断然是不能少了主人的……” 明华闻言只抿唇微笑,见林明芊真的急了才道:“这事情我与父亲心中都有数,二妹不用放在心上。”宁王回京之前,甚至是两人婚事定下之前,明华确实以为林矍会是去北疆的不二人选。当初还曾经收拾国公府的库房,把北疆用得上的皮料、药材都收整了一遍。这样的消息自然传入了林明惠等人的耳中,加上一些旁出打听来的消息,林明惠这才以为林矍定然会去北疆驻守。 只不过在她与宁王婚事定下,加上知道了宁王不受皇上喜爱之后,明华心中就隐约明白,这林矍要去驻守北疆的小道消息,只怕就是那位九五之尊故意让人偷偷放出去的。 他怎么会把从宁王手中收走的兵权再交给宁王的岳父呢? “你真的有数?”林明芊迟疑了下,道:“林明惠的性子你我都清楚,她如今这般隐忍,定然是有所图谋的。魏家原本就与萧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萧家败落,我上次去魏家见她,魏家人明显是迁怒于她,她的处境并不太好。只是那种情况下,她依然怡然自得,看着就是再筹谋着什么……还有皇后给齐王选侧妃的事情,如今明显是更中意谢家……” “好了好了,我给你透个信儿,父亲不会去北疆。” “如今她想要翻身,在魏家扬眉吐气就只能……”林明芊猛然一顿,瞪大眼睛道:“你说什么?!父亲……”她抓住明华的手,“父亲又没有出什么差错,怎么会……”她微微摇头,转而反应过来,“这根本就是……” 明华反手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轻轻点了下头。“不要对外说出去,此事只怕过几天就会有定论了。” “那四妹……” “看她自己怎么选了,若是太过分,父亲定然会动怒的。”明华叹息了一声,林明惠有别样的心思她一直都知道,也一直都由着她。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若她真的是为了自身而做出损及林家的事情的话,就算是出嫁女,林矍也绝不会让她好过的。 林明芊微微颤抖了下,半响才低声道:“我明白了。” 林明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自从宋姨娘生下了晋哥儿之后,她就变得焦躁起来。斤斤计较,凡是都给明华顶着干,把明华当成了仇敌一样看待,生怕明华会害了晋哥儿。原本她以为等着明华出嫁了,这种情况会好些,谁知道…… 林明芊低声道:“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其实说了也无所谓。”明华笑了笑,“她停不下来了。” 过了重阳节,林明芊一家匆匆离京,第二日皇上就宣旨让在兵马司任职的谢楦驻守北疆,御封为骠骑大将军,一路护送北陵使节团离去。 魏府,得到了这个消息的林明惠忍不住摔了整整一套的茶具,看着满地的水渍和碎瓷片,她这才喘息着坐了回去。 “怎么会……不是说肯定是父亲吗?”她双眼茫然,喃喃自语了许久双眼才渐渐凝神,“林明华!”她咬牙切齿,双手抓着扶手发出刺耳的声响,“林明华,肯定是她!父亲,父亲为何这般偏心,都是他的女儿,为什么林明华就什么都好!连着晋哥儿都要排在她林明华的后面!凭什么!?” 她状若癫狂,许久才又平静了下来。只染红的指甲都因为用力过猛断裂了,此时渗出血丝透着钻心的疼。 “来人!”她叫了一声,外面守着的丫鬟这才低头进来,绕开碎瓷片跪在一滩水渍之中,“太太有什么吩咐?” “把房间收拾了,另外把库房里之前收拾的东西放回原处,把我私库的册子拿来,我要挑选几样东西,送去宁王府!”林明惠说着露出笑容,一派恬淡无争的模样,“还有给国公府备上几样东西,父亲没能去成北疆,指不定心中难受呢。顺便把我给晋哥儿准备的礼物一同放好……” 林明惠有条不紊的吩咐下去,仿佛之前几个几近疯狂的女子不是她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撒花~~ 今天土豆炖牛腩~~~~~ ☆、第42章 十二娘 明华听到林明惠让人送了几样礼物来王府的时候真的是一点都不意外,这位四妹妹素来聪明,不过也喜欢自作聪明。。しw0。 “四妹妹还说了什么吗?”她看着下面林明惠身边的年轻媳妇笑着问,“这不年不节的,怎么就想起来往我这边送东西了?” “看王妃说的,我们太太说了,纵然大家如今已经各自出嫁了,可是姐妹情分也不能断了不是。”年轻媳妇笑着回话,“不止王妃处,三姑奶奶和六姑奶奶处也都有送。自然了,王妃是嫡长姐,自是头一份的。” “倒都是我喜欢的,”明华略微翻了下礼单,上面大大小小的东西不少,虽然价值不高却是用了心的。她淡淡扫了一眼那年轻媳妇,直接问道:“鸳鸯,四妹妹可还有什么话要你转达?” “这……”鸳鸯赔笑,“难怪我们太太说定然瞒不过王妃,让我开门见山直说呢。”她小小捧了下明华,笑着道:“之前京中风言风语,都说咱们国公爷被皇上看重,定然是要驻守北疆的。谁知道,前两日圣旨下来,竟然是选了谢家的谢楦谢将军……” 她说着轻轻叹息了一声,“我们太太想着,她与王妃等几位姐妹也许久未曾聚在一起好好说话了,倒不如去京城东面的祈安寺拜拜佛,回来时顺路再回府一趟,好陪着国公爷说说话。王妃在闺中时,最为受国公爷喜爱,想来王妃若是回去,国公爷定然是开心的。” “四妹妹倒是有心了。”她淡淡应了一句,“想来日子她也想好了吧?” “王妃明鉴,九月二十一实在是个好日子。”鸳鸯笑着道:“若是王妃觉得那日不合适,再另外拟定日子就是了。我们太太就是想跟自家姐妹一起聚聚,当然是大家都方便才好。” 明华略微一盘算,那一日倒是没有安排什么重要的事情,点头道:“就那一日吧。”她也好看看,林明惠准备怎么唱这么一出戏。 原以为会被盘问刁难一番的鸳鸯得了这个准信不由喜形于色,直到被绿桃送出去的时候还犹如在梦中一般,不由问道:“王妃这几日心情好?”不然怎么会这般好说话? 绿桃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王妃哪一日心情不好了?再说了,自家姐妹聚一聚,王妃自然不会拒绝了。”她怀疑地看了鸳鸯一眼,“难不成四姑娘还有别的想法?”说着一把抓住了鸳鸯的手腕,笑着道:“鸳鸯姐姐,咱们在国公府的时候也是有点交情的,你可不能看着四姑娘走上错路不是。王妃与四姑娘总归是有着姐妹情分再的,若是四姑娘真做错了什么事情,到时候无可挽回,吃苦头、被发卖的可是她身边的人。” 鸳鸯神色不定,绿桃见状更是冷笑了一声。 “姐姐难不成是忘记了五年前三姑娘身边的千丝、万缕吗?” 千丝、万缕这两个名字一出来,鸳鸯的脸色彻底吓得惨白起来。她看着绿桃,磕磕巴巴地开口:“绿桃妹妹,你可别吓我,三姑娘身边的千丝、万缕当初是犯了打错才会被打残了送出国公府的,我们太太……我们太太就是想着姐妹们聚一聚。她……” 迎上绿桃似笑非笑的目光,明明年前人比她还小上四五岁的模样,偏偏就让鸳鸯心中生出了无限的恐惧。 当初的大姑娘也不过十七八岁,雷霆之怒下,三姑娘身边的丫鬟被发卖的发卖,被赶出去的赶出去,除了几个年幼不懂事的留下来,上从奶娘下至洒扫的丫鬟都被换了个彻底。 她那个时候还是四姑娘身边不起眼的三等丫鬟,如今都当上了管事媳妇却还是闻声色变。 大姑娘看似温和,可是那雷霆手段…… 鸳鸯再看绿桃,半响才咬牙拉着她到了角落把林明惠之前发了好哒的火,摔了一屋子的碎瓷片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太太究竟想做什么,我实在是不知道的。王妃与太太是姐妹,应当清楚太太的性子,她有什么事情从来不对身边人说,只吩咐我们按照她的意思去做……”实际上,多问上一句都会被苛责。她能够从三等丫鬟熬到如今的管事媳妇,实在是因为她知道进退,对于林明惠一举一动从不多言半句。 绿桃硬生生拉着鸳鸯去她房中喝了茶,把魏家这几日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问了个遍,这才塞了个荷包过去,笑着道:“劳得鸳鸯姐姐跑这一趟,这点心意还请姐姐收下,给我那侄女添个头绳也是好的。” 鸳鸯捏了下手中的荷包,里面传来沙沙声,是银票?!她一惊,抬头看着绿桃笑盈盈的样子,心中不由一寒,强笑着道:“多谢妹妹了。” 绿桃见她收了荷包,这才起身送人出门,回头就直接去后院校场里,接替了红樱给明华递过去帕子,低声道:“奴婢都问清楚了,魏家三太太在谢桓得封骠骑大将军那天发了好大的火,之后又若无其事让人准备了礼物,分送各家。还有一份是送往国公府的,除了给国公爷的礼物之外,还有给小少爷的不少的东西。” “她素来有心。”明华嘲讽地笑了笑,把帕子丢给绿桃,“只是太有心了,难免让人觉得自作聪明。”说着她神色发冷,转而道:“王爷还在陈大夫处?” 自从这位陈大夫提出要药浴驱毒之后,宁王每隔一日就要去芙蓉园待上近两个时辰,回来的时候一股药草的清香味道。从陈大夫给他调理驱毒之后,宁王的脸色明显好了不少,明华心中一块大石也就渐渐放下。对那位陈大夫的一应衣食住行都更为用心。 “今天新鲜送进府的果子挑上两筐好的送过去。” 本朝敬佛,京城周边倒是有着几座佛山。京郊东边的祈安寺在那些著名的大寺跟前不算什么,只不过占着一样山清水秀,后山红枫成林,溪流涓涓,每年入秋到冬末都游客不断,倒是多添了不少的香油钱。 明华一行人因为午后还要去国公府的缘故,到得很是早。山间雾水尚未完全散去,映着朝霞盈盈绕绕如同仙境一般。明华吩咐人在后面林子中用风炉烧水泡茶,一样点心都摆开来,这才回头对着几个妹妹道:“你们若是想要上香就不必陪我了,我只在这边泡好了茶水等着你们回来就是了。” 林明若笑着道:“还是大姐想得周到。”明华不信佛,这点也算是京城闺阁中的异类了。几人见怪不怪,纷纷笑着离去,出了林子到后面佛殿前就各自分开了。 提议说来拜佛的林明惠反而没有立刻进佛殿,在外面略微四下走动了一番,就听到说话声从下面一层传来。 “……十二娘这次可不用求姻缘了!” 第25节 “是了是了,我也听娘说了。皇后娘娘很是喜欢十二娘呢,夸赞她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哎呀呀,不说了,为着这个我娘硬生生把我圈在院子里了七八天,要不是说陪着十二娘来上香,只怕还出不了门呢!” 果然来了! 林明惠站在石雕的栏杆前,透过零落稀疏的树枝往下看,果然见得一个粉装披着斗篷的少女被几个人围在一起,旁边几人说说笑笑,反而是被说的人一直低头不语。 看来这钱花的还算值。林明惠手扶着栏杆微微紧了下,听得下面那些姑娘家打趣谢家十二娘,脸色不变眼神却是透出了嘲讽之意。 谢家未免也太过于得意忘形了,宫中赐婚的旨意还未下呢,就真以为最后嫁到齐王府的人定然是他们家的女儿吗?若论才情、论外貌,她那小姑子也不差的。只可惜魏明珠自己不争气,没有被皇后看上。如今,还要劳得她这个嫂子为她筹谋。 不过,若是能够就此把林明华给拉下水,倒是一箭双雕了。 林明惠把自己之前的的盘算在心中又过了一遍,确认无误这才转身略微整理了下衣衫,不顾身侧台阶处传来的说话声缓步走进佛殿,诚心礼佛。 谢十二娘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成了旁人的目标,此时好不容易摆脱了身边那些堂姐妹,跪在莲花蒲团之上仰望上面泥塑的佛像。婚姻之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如今是皇后看中了她,她如何能够抵抗。 只希望齐王如同母亲所说,是一位谦谦君子,齐王妃和气可亲,不要刁难于她才是。 她默默在心中许愿,然后闭目叩首。眼泪悄无声息地没入了蒲团之中,再抬头时已经是一片恬静之色了。 身边的人低声念叨着什么,十二娘原本不欲偷听,只是对方的声音似乎大了些,让她听了个清清楚楚。 “只求三妹妹婚事顺利,躲过了齐王这次纳侧妃,能够寻得如意郎君,成为正头夫人,不受欺凌……” 齐王纳侧妃?! 谢十二娘浑身一颤,下意识扭头看向一旁的女子。此女做妇人打扮,年约十八、九岁,此时正双手合十在前,闭目低声呢喃着为“三妹妹”祈愿。 是秦家的人,还是魏家的? 能够雀屏中选,谢十二娘自然知道与她竞争的另外两家是谁。她默默看着身边这个披着墨绿斗篷的女子叩首拜佛,等着她起身了这才过去笑着打招呼。 “这位太太看着倒是有些眼生,以前不常来祈安寺吧?”谢十二娘声音清透,林明惠闻言笑着转身,“是了,听我家三妹妹说祈安寺很是灵验,心中好奇恰好她如今不便出门,就替她来还愿。” 林明惠说着露出好奇的神色,“这位姑娘倒是生得俊俏,让我看了都忍不住想要叫一声妹妹,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 “我姓谢,家中排行十二。”谢十二娘笑着说,见林明惠神色猛然一变,这才笑着道:“这位太太认得我?” “我夫家姓魏,这般说谢姑娘当明白了吧。前些日子,我倒是没少听三妹妹提及姑娘呢。”林明惠说着叹息了一声,“倒是可惜了。”这话她说得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偏偏还是被谢十二娘听入了耳中。 林明惠笑着抬头,“我与家人同人,就不打扰谢姑娘礼佛了。”说着一旁丫鬟连忙过去扶着她走,只听得那丫鬟问道:“太太那是谁啊?” “谢家十二娘,也是个可怜人呢。” “不是说皇后娘娘很是喜欢她,要指她给齐王做侧妃?这也可怜,太太未免太过于好心了。” “……好好的姑娘家……谢家的嫡女……去给人做妾?侧妃,也不过是听着好听而已……” 压低了的声音,只言片语的怜悯话语,让谢十二娘的神色几经变幻,最后连着求签都忘记了,快步出了佛堂。 是啊,齐王侧妃,听着风光无二,可是再好听又能如何?不过是个妾而已,顶多算是出身好的贵妾!皇后娘娘喜爱又能如何,这辈子她头顶上都有一个齐王妃压着。至于母亲所说的斗倒了齐王妃,她就是名正言顺的正妃了…… 谢十二娘心思混乱,摆手让丫鬟远远跟着,独自一人沿着青石板的小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枫林深处,听着涓涓的水流之声她这才回过神来。 如今她再自怨自怜又能够如何,虽然宫中旨意未下,可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再没有往后退的余地了。 谢十二娘想着正准备回身就见一丛红色从空中飘过,她下意识追了两步靠近水岸…… 上游此时传来惊叫声:“哎呀,我的手帕!十二姐快帮我……” 谢十二娘下意识又往前迈了一步,感受到脚下石子滑落的动静,这才顿住了脚步。她这才看清楚飘落下来落入溪流中的是十三娘的手帕,掉就掉了吧,回头再让绣娘做就是了。 “十二姐,你怎么不帮我拦一下……”上游谢十三娘跳脚,“那可是金缕丝绣的帕子……” 谢十二娘回头看过去,“它都掉水里了我如何帮你捡?既然喜欢,就当小心些才是。”她心中被闹得烦躁,道:“好了,别叫了,回头把我那一个送给你总可以了吧?” “那我要两个……啊!”谢十三娘一声尖叫,伸手指着谢十二娘,一脸的惊恐。 谢十二娘心中一紧,下意识回头却只看到一片鹅黄之色,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量给推下了河岸! 入秋的河水冰冷,谢十二娘惊吓之下根本忘记了挣扎,还是上游谢十三娘她们大声的惊叫让她醒悟过来,然而从岸边看着不算湍急的溪水,此时却冲得她根本稳不住身形,直到听到岸边有人大声叫:“抓住树枝!” 慌乱之中她目光迷茫地看过去,之间一根树枝横了过来,下意识就抓了上去。 冲刷之势猛然一顿,然后谢十二娘就感觉到一股力气把她从溪水中往外拖。她脚下用力,挣扎着往上爬去,几经皱着,这才狼狈地趴在了岸边,一边咳嗽一边伸手抹开头发和脸上的水渍寻找救了她的人。 入眼的还是一片鹅黄,那身穿鹅黄衣衫的女子跌坐在落叶中,身边是之前拦着她又把她给拉上来的手臂粗细的树枝,那女子似乎也累得没了气力,此时根本就没顾上她,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喘息。 “那个……”谢十二娘开口,正想说话就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片刻之后一群人就冲进了林子,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魏太太更是直接跪在了那鹅黄衣衫女子的跟前,抓住了她的手道:“王妃,你的手……” “没事。”那女子开口,声音透着温婉。接着她抬头看了过来,脸上带着关心的笑容,“你可还好?” “我……”谢十二娘迎着这样一张美丽的脸,实在做不出质问对方为什么把她推入何种的话。可是,她落水之前明明就看到了一个黄色的身影,若不是这位“王妃”的话,又是谁呢? 她一时间踌躇万分,也认出了眼前的人正是京中风头正盛的宁王的王妃林氏。万一她贸然指认,最后却不是对方,岂不是……可是,一样是黄色的衣服,又那么巧赶上来救她,不是宁王妃又是谁? 谢十二娘心中犹豫不定,一旁赶来围在她身边的姐妹们却是没有想那么多。听到明华问话,谢十三娘立刻抬头恨恨瞪了过去,“猫哭耗子假惺惺,分明就是你把我们十二娘推下去的,竟然还有脸问十二娘有事没!” 从湍急的水中救人本就不是易事,饶是明华也有些拖拉,手心更是被粗糙的枯枝给蹭出了丝丝伤口,渗出血丝来。然而,救人一命总归是好的。她才刚缓过劲儿来,却没有想到竟然被人这般质问。 只这并非是重点。 重点是,十二娘? 谢家十二娘?!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自己给自己撒个花~~~~~ ☆、第43章 大局 明华原本对救上来的女子并无太多的在意,此时听得那边有人说那女子是十二娘,不由就想起最近时常被人提起的谢家十二娘了。小说她与谢家十二娘并无太多的情分,顶多也只是在宫宴之中碰上过几次而已。此时闻言细细看过去,发现那狼狈之下的人竟然真是谢十二娘。 还真是……巧了! 一旁林明惠听得心脏几乎都要从胸口跳出来,立刻扭头厉声道:“我家大姐为了救你们姑娘手都划破了,你们不感谢也就算了,竟然还血口喷人,真以为谢家在京城之中就能够一手遮天了不成?” 谢十三娘被她这么训斥,脸上自然是挂不住,冷笑着甩开谢十二娘阻拦她的手,起身道:“我在上面亲眼看着你家大姐把我十二姐给推下水的,难不成还冤枉了她不成?这个时候又假惺惺的救人,怕是知道我十二姐要嫁给齐王了,想要攀附她吧……” “十三,不要乱说话!”谢十二娘一把抓住了谢十三娘的裙摆,手下微微用力,抬头瞪了她一眼,然后才看向明华,“堂堂齐王妃,又怎么可能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攀附谢家呢?” 明华闻言微微扬眉,看向谢十二娘,见她虽然狼狈,却掩饰不住的清丽容颜,不由露出了笑容。 “我是听到呼救才赶过来的,来之前还曾叫了陪同我入林的小和尚寻人来帮手。”她说着把胳膊从林明惠怀中抽了出来,扶着一旁的红樱起身,“绿桃跟着一起过去了,这会儿大约也快过来了,你去迎一迎。” 谢十三娘当场就愣住了,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衣着看起来不算华丽的女子竟然就是宁王妃。依着王妃的身份,穿这样的布料未免太过于普通了吧? 堂堂的宁王妃,确实没有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攀附谢家。谢十三娘想着脸色一变,看向明华的眼神也变得诡异起来。 “就是你退了世子哥哥的婚事?”谢世子,明华的前未婚夫之一。 明华微微扬眉,没有理会这位重点明显不对的谢十三娘。她转头看向谢十二娘,见她浑身湿透,此时虽然强撑着却还是瑟瑟发抖,就叫了一声橙香把她的斗篷拿来。 “先披着吧,不要落水没事儿,反而之后着凉病了。” “谢谢王妃。”谢十二娘心情复杂地接过斗篷裹上,这时候绿桃也引着人过来。寺中知客僧见两边人这般对峙着,先是一愣,然后才道:“看起来落水的施主已经救上来了,真是万幸啊。寺中已经准备好了厢房,还请施主们过去歇息一番,也好换上干燥的衣衫。喝些驱寒的汤药才好。” 前来准备救人的僧人都散去,免得姑娘家尴尬,只留下年幼的小和尚在前面引路。 厢房中早放了炭盆,谢十三娘和同行的几位姐妹陪着谢十二娘进了厢房换衣服,明华等人则在隔壁的客厅之中端坐喝茶。留下当时引路的小和尚作陪,顺便也让他作证。 “这谢家也太过分了些。”林明若听了经过不由变了脸色,“明明是大姐好心救人,她们怎么敢倒打一耙诬陷大姐!若真是要害那位十二娘的性命,何必再救人呢!” 她说着看一旁红樱细细给明华掌心涂药膏,不由心疼道:“大姐为了救人,手都伤了!” 林明馨在一旁端着茶盏不说话,只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不停的从明华和林明惠的身上扫视。谢家十二娘落水跟她没有半分关系,倒是林明惠和林明华两人似乎都出现的太过于巧合了些。 而且听闻,之前谢家十三娘一口咬定是林明华推了谢十二娘下水的。这……若非谢十二娘被林明华给救了上来,而是淹死在了湍急的河水之中…… 她唇角微微勾起,最后又看了一眼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的林明华,默默冷笑。 林明华,这是被人惦记上了呢。 谢家十三娘只凭着黄色的身影就敢肯定是林明华推的人,偏偏也就巧了,今日出行的人,在那河流边上的,只有林明华一个人身穿鹅黄色衣衫。 不过,原本说要礼佛的林明惠怎么会也在林子中,就让她有些好奇了。 她和林明若闻讯过去的时候,可还没有完全礼佛完呢。这祈安寺虽然不算大寺,前后却总共有大大小小三十六个佛堂,纵然只拜主佛堂,这会儿也不该拜完才对。她的这位四姐,未免出现的太过于巧合了吧? 这边林家姐妹沉默不语,而厢房里面谢十三娘正与自家姐妹争吵。 “我看得分明,就是一个黄色的身影,要不是她,还会是谁?” “那可是宁王妃呢,她没嫁给宁王之前咱们家都要忍气吞声,更何况如今是王妃了。十二娘就算是嫁给齐王,也只是侧妃,在宁王妃跟前也是要行礼的。”侧室与正室,一字之差,差之千里。“十三妹一口咬定了是宁王妃推了十二娘,是想要给家里招惹祸事吗?” “我……我还不是为了十二娘嘛!她好端端的被人推下了水……”谢十三娘回头,见谢十二娘一脸的苍白更是愤愤不平,“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见众女又要吵起来,谢十二娘终于忍不住开口。 “好了,别吵了。”她声音透着虚弱,此时由着丫鬟帮她擦拭头发,挨着炭盆坐着淡淡道:“十三妹是好心,我岂会不知道。只是,推我的人并非是宁王妃。” 谢十三娘脸色刚好看些听到她后面的话又是勃然大怒:“怎么着,连着你也害怕了,竟然连着推你下水,差点要了你性命的人也这般轻易放过?!是了是了,我这般锱铢必较,实在是不成大器,不顾大局!可是,那可是你的一条性命!” 谢十三娘自幼娇生惯养,任性极了。在家中时也常常与人一言不合就争执起来,然而此时却也是真心的为谢十二娘气恼。因此这话一说出口,她心中就隐隐有些后悔,最终却是唇角动了几下什么都没说。 谢十二娘暗暗叹息了一下,这个妹妹就是因为这般的性子,所以才会被人利用的。 “我自然不是因为害怕宁王的权势地位才这般说的,虽然我没有看清楚推我的人究竟是谁,可是那人推我之时毕竟离我十分近,我还是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谢十二娘低声说,声音温婉安宁,一点儿都不像是刚刚经历了生死的人。她伸手示意谢十三娘过去,拉着她略微冰凉的手,低声道:“这些天来,我跟着母亲学调香,你是知道的吧?” 见谢十三娘点头,她这才笑着看了一眼屋中姐妹,缓慢而笃定地道:“宁王妃身上的香味与推我的人不同。只这一点儿就足以证明下手的人不是她,若是我所料没错,推我的人应当只是穿了黄色的斗篷,推了我之后那斗篷也已经处理好了。十有八、九是被丢入河流之中,随流而下。等这寺中的和尚寻到,只怕上面的气息也都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了。” 屋中各女神色各不相同,谢十二娘细细看了一圈,转而才笑着拉住谢十三娘。“若是你还不信,就略微等会儿,咱们也拍了家丁顺着河流去寻踪迹,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送来凶手丢下的衣衫了。” “真的是这样?”谢十三娘有些迟疑,“可是……” “你指正宁王妃时我仔细看过她,她神色坦然,不像是有所隐瞒。而且也不见惊慌,之后又说有小和尚引路,人证皆在,自然不会是她。”谢十二娘轻轻捏了下谢十三娘的手,“过会儿,你可要给宁王妃道歉才是。” 见谢十三娘张口欲言,她又道:“若真是有人推了我,想要诬陷给宁王妃,咱们自然不能让她得逞不是?” 谢十三娘纠结许久,才垂头丧气地低声应了下,“我听十二姐你的就是了。” 谢十二娘这才露出了笑容,见一群姐妹围上来,也不过是略微应酬了两句。 她是在学调香,可是还没有那么神,在那么危机又短暂的时间内记住推她的人身上的香味,这样做也不过是为了顾全大局而已。她不由勾了勾唇角,心中微微自嘲。实际上,她又何尝不是像十三妹所说的那样怕了呢? 若真的把这件事情闹大,不管推她的人是不是宁王妃,只要她活着就不会有好下场。她万分肯定,那人推她的时候,是一心想着她死的。若非宁王妃出手相救,说不定此时她已经是河中一具尸体了。 这才是真正让谢十二娘心中发寒的真正原因,究竟是谁竟然这般想要了她的性命? 是为了她未来齐王侧妃的位置,还是只单纯想要拿她作伐,撕破齐王和宁王,甚至是谢家之间看似一派和睦的假象? 谢十二娘双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继而猛然握紧。 第26节 无论如何,她不能让事情朝着最坏的地方发展下去! # “找到了,找到了!”不多时,祈安寺这个供香客休息的小院外面就响起了糟乱的声音,不一会儿一群人冲了进来,就在院子中大声叫道:“找到了!找到凶手丢在河中的衣服了。” 不计是客厅中的林家姐妹,还是厢房中的谢家姐妹皆是一惊,然后立刻起身走了出去。 只见为首的几人手中捧着一个明黄色的斗篷,那斗篷还滴滴答答往下落水,颜色早没有了之前的鲜亮。近处看与明华身上鹅黄色的衣衫还是有些差距的。可若是站得远一些,一眼看过去倒是很容易糊弄过去。 谢十二娘被扶着走了出来,先是看了一眼领头的明华,略微行礼,这才低声道:“可否允许臣女看上一看?” “你是苦主,再者这东西也是你们家仆从找到的。”明华淡淡道:“你自然看得。” 谢十二娘这才上前,仔仔细细看了那斗篷,不过片刻就笑了出来,“只这斗篷就足以说明并非王妃推了十二娘下水了。”她说着回身,看着明华,“王妃虽然不喜奢华之物,可是定然也不会去穿丫鬟所用的斗篷吧。这斗篷的布料和绣工实在不像是王妃所用之物,做工虽然不差,却也不够精细,怎么看都不像是主子们所用的东西。” 她接着又把之前所用的香味不同的理由拿出来,受害者亲自为疑犯作证,加上还有一个小和尚作证,明华是听到惊叫求救声才去了河边,这件事情就这般轻描淡写的落下了帷幕。 “落水一事闹得这般沸沸扬扬,推我下水的人怕是早就跑了,为着救我,自然是给了凶手逃脱的时机。”谢十二娘淡淡道,很明显不准备再深究此事了。 明华心中早就盘算了不少为自己辩驳的话,无奈此时却是一句都用不上,只得笑着道:“谢家姑娘果然与别不同,这般情形下还能够如此冷静自持,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说着就见谢十二娘轻轻推了身边神色纠结的少女一把,她认得那少女正是之前指正她推人下水的人,就只安静看着不再多言。 谢十三娘不情愿地上前两步,屈膝行礼,低声喃喃道:“十三娘心中记挂姐姐安危,一时受奸人蒙蔽,误会了王妃,还请王妃大度,不要为此气恼才是。十三娘……十三娘一人做事一人当,王妃若是气恼,只请责罚十三娘一人。此时与十二姐无关……” “你倒是姐妹情深。”明华笑着上前,拉着谢十三娘起身,“如此姐妹,实在是让人羡慕。”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姐妹,似笑非笑的眼神中带着点点冷意,“如此赤诚的姐妹情谊,我只看了感动,如何会气恼呢?” 谢十三娘这才抬头露出笑容,“真的?” “我家王妃说的,自然是真的。”绿桃哼了一声,又缓了缓语气道:“再者,十二娘可是我家王妃拼着受伤救上来的,如何会再责罚她?” 之前给着明华手心挑出了大大小小十几根的木刺,根根都带着血迹。绿桃很是心疼了一番,对于不识好歹的谢家姐妹自然是没有好脸色的。 谢十三娘被明华扶起,低头见正好看到明华微微撕裂透着血丝虎口,心性单纯的她更是内疚不已,连忙道:“我家有上好的药膏,回头我就让人给王妃送去。” 说着她就被谢十二娘给拉了回去,谢十二娘无奈地笑了笑,对着明华行礼道:“既然与王妃无关,那十二娘不敢打扰王妃赏秋景的心情,就不多留王妃了。” 一行人就此别过,虽说出了这样的意外,可是明华并无立刻离开的意思,反倒是让跟着她身后的林明惠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她做的很是干净利索,全程都挡着脸,就连着谢十二娘都以为凶手已经下山逃去了,林明华应当不会看出什么端倪吧?再者,她亲自下手,也就免去了身边的丫鬟出卖她的机会。只可惜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林明华竟然就在那附近,竟然还让她救了谢十二娘! 若是谢十二娘就此死了,等到怒气冲冲的谢家人找到了身穿鹅黄色衣衫的林明华,她就真正是百口莫辩了! 运气真好! 不管是谢十二娘,还是林明华,两个人的运气未免都太好了些! 林明惠心中暗恨,却又隐隐担忧自己,来来回回把自己的安排想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渐渐放下心来。谢家都放过了这次事情,证明他们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她林明华再厉害,难不成还能查出来是她吗? 林明惠这般安心下来,一路跟着凑趣,等着这祈安寺转了一圈下山时,才在自己的马车中长长吐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里衣都要湿透了。 真是出师不利,不过倒是还有点收获的。 谢十二娘落水,若是找人放出消息,说她与齐王八字不合,这门婚事只怕就会再起波澜了。 她喝着茶稳定心神,一路又是担忧又是想着后面该怎么做,倒是不觉得时间漫长。等一行人到了国公府下车的时候,就见林明馨笑着走了过去来。 “四姐姐真的是好大的胆子呢。”林明馨笑吟吟地说,“妹妹我自愧不如四姐姐胆大心细呢。” 她也是想了一路,除却林明惠出现的时间有些太过于巧合之外,竟然想不出她的半分破绽。至于出现的巧合,实在太好解释了,随便一个借口就足够了。 至于林明惠的心思,也不难猜出,因此才有这么一句话。 林明惠从来就不怵这个六妹妹,闻言冷哼了一声,转身道:“六妹妹说什么,我倒是一个字都听不懂呢。”想要试探她? 林明馨不以为意,只笑了笑,跟在后面一同进去,姐妹几人落座,丫鬟送来茶水点心后就被明华一挥手屏退了出去。 “爹爹此时还未回府,倒是我们回来早了呢……”林明若隐约觉得屋中气氛不对,正想要打圆场,就听得“砰”的一声,明华摔了手中的茶盏到林明惠脚下,然后厉声道:“跪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憋着让女主发火好久了~~~ 哈哈哈哈哈~~~~ 大家中午好~~~~ ☆、第44章 正居堂 “跪下!” 此话一出,原本还想说话的林明若被吓得瑟缩了一下,再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林明馨,见她也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不由偷偷舒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她一个人怕大姐。 林明惠心中猛然一紧,手微微颤抖了两下,才猛然用力抓住扶手,强咬着下唇抬头看向明华。 “大姐无缘无故让我跪下,难不成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吗?”她咬牙切齿,说得极为缓慢。然而越说,反而在明华冰冷的注视下越发没有了底气。 她……她不会知道了吧? 明华怒极反笑,“你这两年果然是脾性长了不少,大姐的话也敢反驳了。”她说着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林明惠,“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给你留脸面了,直接绑了送去谢侯府赔罪,你看如何?” 她冷艳看着林明惠瑟瑟发抖的样子,神色猛然一肃,沉声道:“还不跪下!” 林明惠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起身跪了下去,脚边碎了的瓷片刺入肌理,反而让她愈加清醒起来。林明华知道了……她知道了,她肯定是知道了!她不是像林明馨那般在试探她,她是真的知道了。 一旁林明若和林明馨吓得如同鹌鹑一般,瑟缩着不敢多言一句,看着林明惠的裙摆先是被茶水浸湿,接着又被渗出的鲜血晕染,不由齐齐吞了一口口水。 多少年了,大姐又一次发了这么大的火。 绑了送去谢侯府赔罪,难不成谢十二娘真的是林明惠给推下去的? 明华看着跪在碎瓷上的林明惠,这才回身坐下,叫了红樱进来重新上茶,竟然只默默品茶,余下一句话都不说。 林明惠只觉得膝下疼得钻心裂肺一般,偏偏又不敢起来。她袖下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如此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忍不住开口:“大姐这般无缘无故的责罚我,我心中实在是不服气。” 明华闻声轻轻瞥了她一眼,然后道:“林明馨,你来说今日我为何罚她!” 被点名的林明馨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等确认了明华的意思,不由转头看向了林明惠,磨磨蹭蹭地起身,低声道:“四姐姐,四姐姐……”她有些违逆明华的意思,然而看看跪着血水中的林明惠,不由胆战心惊。明华休养生息好多年,她几乎都忘记了这位大姐姐一怒之下的威风凛凛。 如今被这画面重新提醒,早已经没了平日里面暗暗跟明华对着干的雄心壮志,只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违逆了明华的意思,就落得跟林明惠一般的下场。 她看着林明惠,想起自己心中暗暗猜测的那些想法,不由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 “……四姐姐当时理应礼佛才是,怎么那么快就赶到了出事的地方,竟然是我们谢家的其他姑娘都要快上一步。”她迎上林明惠吃人一般的目光,不由躲闪了下,“难不成,难不成四姐姐当时就在林子之中,因为谢家人来的太快,躲闪不及所以……所以才不得不现身的?” “胡说八道!”林明惠咬牙,“你这个小蹄子,竟然敢编排你姐姐了是吧?这种杀人的罪名你也敢往我身上推,我与谢家十二娘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至她于死地?再者,那凶手的斗篷都已经找到了,我今日穿的可不是明黄色的斗篷!” 林明馨后退了两步,转而看向明华。 “大姐,妹妹只知道这些了。”她,她之前是猪油蒙了心不成,竟然敢跟大姐那么叫板?原以为出嫁之后,大姐就再也拿他们没办法了,谁知道……谁知道如今她依然是说打就打,说罚就罚。 出嫁女……看如今的模样,大姐根本就不顾及她们的婆家好吗?四姐腿上的伤若是回去了,定然会被察觉的。只是,四姐自己做了亏心事,只怕闻起来,她反倒要主动帮着大姐寻借口,根本就不敢说是被大姐这般苛待了吧? “三妹妹呢?”明华不理会林明惠的嘶喊,转眼看了下林明若,“你有什么看法?” 林明若在林明馨被点名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肯定逃不过,此时勉强笑了下,起身道:“四妹妹,三姐只问你一句话,若是谢十二娘的这门婚事不成,你有几分把握皇后娘娘会选你婆家三妹妹,而不是秦家的姑娘呢?” 林明惠脸色一白,话也顿了下来。 她抬头看过去,摇头道:“这只是你们的猜想,我是冤枉的,大姐我是冤枉的,真不是我动手,谢家的姑娘不是都说了,推她的凶手定然是跑了……” “那不过是谢十二娘聪明,知道把事情闹大了对我们都不好。”明华这才看向林明惠,“你真以为你这件事情做得不留痕迹吗?若非是自家姐妹的缘故,我当时就该把你交由谢家!” 林明惠此时也顾不上腿上的钻心之痛,猛然抬头:“可是,你没有证据……” “证据?”明华扬眉,似是怜悯一般地看着林明惠,“是的,你说的没错……” 她话还没有说完,外面就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是婆子的声音,“大姑奶奶、三姑奶奶、四姑奶奶、六姑奶奶,国公爷回来了!” 林明惠双眼猛然一亮,竟然是撑着椅子起身,转身就朝着外面跑去。“父亲、父亲……” 明华皱眉,“拦下她!” 然而,也许是绝境逢生的冲动,林明惠竟然推开了要拦她的丫鬟,一路跌跌撞撞冲出了院子。许是她的模样太过于惊人,竟然没有人敢真的去拦她。 半路林明惠就碰上了朝着这边过来的林矍,直接扑倒在地,伏身发出痛哭声。 “还求父亲救我,姐姐发怒,竟然是想要拿我顶罪!”她哭着抬头,只一脸的妆容都花了,带着绝望和恐慌不安,“父亲救我,女儿是被冤枉的!” 林矍怎么也没有想到,回家竟然就见到这般情形,抬头看着后面才匆匆过来的明华等人,眉头一皱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着目光落在了林明惠染血的裙摆上,“你四妹又做错了什么,值得你动这么大的火?” 伏在地面痛哭的林明惠闻言浑身一僵,然后抬头看过去,“父亲这般偏心,女儿明明被大姐苛待,你竟然问都不问一声大姐,反而觉得是我做了错事?” 林矍眉头紧皱,“我这不是问你大姐为何动了这么大的火吗?你大姐的脾性我如何不知道,若不是你做了天大的错事,她如何会这般罚你!” 一句话把林明惠给堵得死死的,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林矍,千言万语到了唇边竟然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隐约间,她只听得林明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过是些许小事,四妹妹误会了我的意思,竟然直直跪在了碎瓷之上,这才看着吓人了。”明华笑着过去,“父亲才刚刚回府,怕是累了,我让人收拾下,咱们再好好说话。” “嗯。”林矍缓缓点头,对着明华露出了一丝笑容,“你是长姐,下面妹妹不懂事,自然是要费心些的。”说罢他转身离去,竟然是理都没有理会形容凄惨的林明惠。 明华身后林明馨和林明若两人看得心中发寒,林明惠都这般惨状了,然而父亲还是一味只信任大姐…… “送四姑娘去洗漱,顺便换了衣服,涂上药。”明华淡淡吩咐,立刻就有丫鬟婆子上前抬走了林明惠。她这才回头看了一眼林明若和林明馨两人,“你们也先去与你们姨娘说说话吧,等吃了午饭,再去正居堂!” 正居堂?! 林明馨瞪大了眼睛,林明若却是吓得几乎要跳起来。正居堂,她去过一次。那一次的经历,就足以让她这辈子终身难忘,再也不敢明着跟明华对着干了。 “大……大姐……正居堂,是不是有点太……”她结结巴巴开口,不是真心想要给林明惠求情,而是想要知道,明华真的要开正居堂,而不是吓唬她们吗? 她们可都是出嫁女了,再不是被她掌控于掌心的无依无靠的庶女。 明华扭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三妹应该知道正居堂的路怎么走吧?别晚了。”说罢转身离去,留下林明若和林明馨两个人相顾无语。 四妹…… 四姐…… 这次真的是捅了大篓子了! 林明惠还不知道这事儿没完,只以为就算父亲再偏心,既然人回来了,顾忌林魏两家的脸面也不会再为难自己了。因此对着给她清理伤口、涂药的丫鬟不停的责骂。最初的惊恐和不安褪去之后,她心中涌现无以言状的怒火。 她怎么就服软了,明华说让她跪,她竟然真的就那么跪了! 没出息! 她在心中恨恨地骂自己,林明华几句话就把你给吓住了,你还能再有出息点吗?你可是未来世子的亲姐姐,未来国公爷都是你弟弟,你怕她一个出嫁女干什么! 第27节 嫁给宁王就了不起了吗?忘记了这些天听来的话吗?皇上根本就不喜欢宁王,她一个宁王妃也不过是看着光鲜而已! 林明惠一句一句无声地骂着自己,给自己提升勇气。没了明华在一旁施加压力,她只想着之前所受的屈辱一定要还回来才是!全然忘记了之前三言两语就屈从于明华威严的人就是她自己。 # “说罢,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林矍这边刚换上了常服,就去书房见明华。此时他挥手示意倒茶的丫鬟退出去,这才看向明华,“这些年来你修身养性,几乎再没有因为这几个丫头动过大怒。今日你们姐妹不是去祈安寺吗,出了什么事?” 明华过去给林矍倒了茶递过去,笑着道:“四妹妹糊涂了,我怕她再这般行事下去,会累及家人,所以就严厉了些。父亲先喝口茶润润喉咙。” “看起来,这事情还真的不小。”见女儿不肯直言,林矍就明白这事儿只怕不小。喝了口茶,略微歇息了会儿,只觉得精神好了些他这才开口道:“说吧。” 祈安寺的事情原本就不复杂,明华三言两句就说了个清楚。 林矍能坐到国公这个位置上,自然是个明白人。虽然明华直言没有证据,却也清楚,明华这般猜测绝对不会错。若是让他来调查,只怕最后目标也会落在林明惠的身上。 谋害侯府嫡女,未来的侧王妃,还嫁祸给嫡姐,堂堂的王妃! 想起之前林明惠哭得凄惨的模样,林矍只觉得心头的怒火怎么也无法平息下去。 “这个……这个!孽障!”他猛然一拍桌子,只震得茶盏乱颤,反而是差点被诬陷成功的明华劝道:“父亲不用如此动怒,总归女儿做事还算周全,并未留下证据让人猜疑。谢家那位十二娘也是个通透的人,自然明白我与她都是旁人局中之人,此事尚未酿成大祸。” 她说到这里略微顿了一下,才又道:“只是,四妹这般行事却是必须要好好管教一番了,不然再让她这般疯癫下去,只怕不止是魏家,咱们林家也要跟着她受困。” 林矍缓缓点头,“这样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宜过多,你三妹和六妹在场也就算了,其余人……就连魏家也不能知晓。” “女儿正是这样的意思,所以不如将四妹妹送去庄子上。”明华抬头,“就说她在祈安寺求签,得高僧解签说她身染煞气,须得生母陪在她身边左右一个月,且虔诚礼佛才能化去,不与家人带来灾祸。” 这话自然不算什么好话,然而总归是比说出真相好些。 若林明惠在祈安寺的举动成了,魏家说不得还会捧着她。可是如今她一败涂地,魏家会不会护着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若非自家姐妹,这样的事情说出去,国公府的女儿们都会被牵连在内,明华还真不想给林明惠在婆家寻出这样一块遮羞布来掩饰真相。 午膳之后,林明惠才得知明华竟然要开正居堂,顿时脸色发青,看着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林明馨,冷笑道:“六妹妹不必过来示好,你之前说的话,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呢!” 林明馨掩唇轻笑,“看四姐姐说的话,我可不是来示好的。我啊,是来谢谢四姐姐的!” “谢我?!”林明惠扬眉,就见站在门口的林明馨笑得张扬,“是啊,我要谢谢四姐姐以身试法,给妹妹我提了个醒呢!原以为出嫁了,有着婆家的脸面在,大姐就不能为难我们了。平日里也确实是这样,一些小错小事儿,大姐从来不放在心上,不过言语教训两句……四姐姐今日可是用亲身经历告诉我,有些事情纵然是出嫁了也不能做的。不然,就会落得四姐姐这般下场了!” 她说着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看着林明惠铁青的脸色转身离开了。 正居堂中定然还有一场好戏,她可要早早过去才是,不然被大姐的怒火扫到尾风岂不是自触霉头。 林明惠看着一旁瑟瑟的丫鬟,半响才挣扎着起身。 “想在正居堂处罚我,林明华,你还真是半分姐妹情谊都不顾呢!”她死死抓着椅子扶手,手指间因为用力过度发出刺耳的声响,“你好狠毒的心!”全然忘记了自己谋划设计明华的时候,早已经抛弃了那点姐妹之情。 正居堂中,人渐渐到齐。林明惠最后到,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只穿着宽松的衣衫,膝盖的地方却还是渗出了丝丝血迹,看着颇为吓人。 “女儿见过父亲。”她挣脱丫鬟的搀扶,屈膝行礼。一个站立不稳就直接倒在了地面,膝盖碰触青石板,林明惠发出痛呼声,却再没有流泪,只一双润湿了的眼睛抬头看过去。“父亲!” 林矍皱眉,对女儿这般姿态很是看不过。他铁血沙场多年,最为看不惯这般矫揉造作的女子,更何况这还是他林矍的女儿。 “犯了这般的大罪,你竟然还有脸叫委屈,就这般跪着说话吧!”林矍冷哼了一声,看向明华,“你来处置!” “是,父亲。”明华屈膝行礼,然后走上前。她居高临下看着林明惠,“今日之事,三妹和六妹皆在一侧,也说了她们的见解,如今我要罚你十板子,另外禁闭一个月,你可服气?” 竟然是连着审问都没有,就直接处罚? 林明惠彻底傻眼了,原以为她靠着辩解,还有着翻身的机会,却没有想到林明华竟然连这个机会也要给她剥夺了吗? 她愣怔了一瞬间,然后立刻爬起来,朝着林矍那边膝行,“父亲,父亲,你不能只听大姐说的话,女儿是被冤枉的,明明是大姐想要杀人……” “女儿是冤枉的,断然不能背负这个罪名,不然的话,晋哥儿……晋哥儿以后如何自处?女儿可是晋哥儿的亲姐姐啊……父亲,就算是为着晋哥儿……” 林明惠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提起晋哥儿来就寻了无数的借口。 “晋哥儿?”明华在侧轻笑出声,“难为四妹这个时候还能够想到晋哥儿,晋哥儿如何自处就不用你担心了。不过你既然担心,那就让人请了晋哥儿一同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以为跪跪碎瓷片就好了,太天真! 这里是存稿箱~~~嘿嘿嘿~~~今天更新写完的早,准备再去锁个小黑屋,把明天的更新也写一写~~~ ☆、第45章 选择 “晋、晋哥儿……”林明惠听得明华这话顿时傻眼,只愣愣看着明华让人去请了晋哥儿,几乎忘记了反应。为什么要把晋哥儿请来,她可是晋哥儿的亲姐姐,让他看着她被这般错待,晋哥儿岂不是会与明华生分? 一时间,林明惠心中竟然是有些窃喜的,甚至觉得真挨上一顿板子若是能让晋哥儿与明华生出嫌隙,此后至于她这个亲姐姐亲近,也是值得的。 只是,林明华如何会这般好心? 一旁林明若毕竟年长一些,此时略微歪了歪脑袋,掩唇低声对林明馨提醒道:“看起来,大姐是真的下了狠心,让晋哥儿跟四妹断了关系了。” “这……这如何断?” “晋哥儿与四妹的血缘关系自然是断不了,然而这些年来晋哥儿养在大姐身边,本身就与她亲近,更别提大姐给他开蒙的早。别看他还差上半个月才过三周岁的生日,实际上人机灵着呢。”林明若从未见过如同晋哥儿这般聪慧的孩子,晋哥儿出生的时候她已经出嫁近两年,膝下一个儿子至今都没晋哥儿机灵。 “晋哥儿再懂事,如何听得懂这些事情……”林明馨却是不信,扭头却见林明若脸上带着“不信且看”的笑容,不由心中打鼓,又低声问道:“难不成他真懂什么大局?” “纵然不是太明白,可是四妹不是口口声声说冤枉嘛,掰扯得细细碎碎的,他总归是会懂一些的。”林明若叹息,林明惠这事儿做的太过于疯狂了。若是成了,自然是可以被称之为有勇有谋。可是,若是事迹败露,那就是个疯子。若非林明华把人给救了起来,又因为王妃的身份让谢家人顾忌,没有一口咬定她是凶手,反而装模作样追查了一二,就匆匆收手…… 到时候可就不止林明惠一个人受牵连了,她们这些出嫁女,哪一个能在婆家安安稳稳过日子? 越是思及日后的日子,林明若心中对林明惠就越是不满。只为着一己之私,竟然从未考虑过娘家姐妹吗? 跪在当众的林明惠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的不安起来,她抬头祈求地看向林矍,却见林矍只端着茶盏慢慢喝茶,一言不发。然而只看他紧皱的眉头就知道他此时心情定然不好,至于另外两位姐妹,竟然脑袋凑在一起低声说话……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正想开口想办法阻止叫来晋哥儿,就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然后身后就响起晋哥儿的声音。 “明晋见过父亲。明晋见过大姐。明晋见过三姐、四姐、六姐。” 她竟然跟林明若和林明馨排在一起,得不到他单独一声问安吗?林明惠心中越发的酸涩,她这般模样,难不成这个弟弟都没有看到? 晋哥儿看到了,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虽然与明华亲近,去也被林明惠灌输了不少他们才是亲姐弟的话,此时被林矍叫起,就乖觉地凑过去,给林矍捶腿。 “父亲,四姐怎么了?”将近三岁的小男孩,又开蒙的早,这个时候已经说话清清楚楚,能够完整表达自己意思了。林矍得了这个老来子,说不疼爱是假的,但是又怕把他给宠坏了,因此平日里面在他跟前都是故作严肃的。 “你四姐,”他哼了一声,这才瞥了一眼林明惠,“做了错事,你坐过去,听你大姐做事。” “是。”晋哥儿乖乖过去坐在了林明若对面,这才看向林明惠,“四姐做错了事情,要好好反省,这样大姐就不会生气了。”对于林明惠,他还是亲近的。毕竟,林明惠对他很好,除了喜欢说明华坏话,教唆晋哥儿在林矍跟前提起娘之外,也没有旁的动作。 只是,小孩子这般好生劝慰的话,听在林明惠耳中却是如同炸雷一般,只觉得自己亲弟弟都背叛了她。此时她鼻子一酸,两行清泪立刻就滑落了下来。 “晋哥儿……”她转头看向林矍,“父亲,女儿冤枉,实在是冤枉啊!大姐自幼得父亲重视,我们余下姐妹在您心中也许加在一起也顶不上大姐一个,可是大姐罚的这般重,您总该听听女儿如何说吧?祈安寺之事,女儿真的是毫不知情。更不知道究竟是谁推了那谢家十二娘落水……” 她不等林矍发话,立刻就把冤枉之处喊了出来。 “……女儿当时心中虽然有所猜疑,可是顾忌姐妹情分,在谢家人面前也是一力维护大家的!竟然没有想到,那个时候,我一心把大姐护在身后,大姐却在猜疑我……我知道,我是晋哥儿的亲姐姐,只要我存在就会让大姐和晋哥儿之间有嫌隙,让晋哥儿无法跟大姐真正亲近起来。可是,这样无凭无据被处罚,女儿真的是不服!” 她说着抬头,“女儿是冤枉的,此时就算是闹到京兆府,女儿也敢大声说自己是冤枉的。” 林矍脸色慢慢沉了下来,深深看了林明惠一眼,转而对明华道:“明华,你怎么说?” “女儿确实没有证据。”明华微微笑着,丝毫不为这点担忧,“只是四妹真以为自己做得密不透风吗?那斗篷总归是有出处,不是大风刮来的,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自然能够分明。难不成你真以为谢家的人想不到这点吗?只不过是皇后娘娘指婚就在这几日,他们不愿意把事情闹大而已!” “你这蠢货!”明华厌恶地看着林明惠,“我从来不在意你们动一些诡异的心思,只要你们做的够聪明,够漂亮,我就算被算计了,也无话可说。偏偏是个蠢货,却非要动这些小心思,真以为这世上的人都跟你们一般蠢笨不成?若谢家那十二娘真是跟你一样的德行,今日你就别想从祈安寺下来了!” 斗篷! 林明惠心中一紧,是的,斗篷是她此行最大的破绽。她自然不可能提前预料到明华穿的是什么衣服,所以一早去了宁王府去叫她同行,见她穿了什么衣衫外出才让人匆匆去附近街上买了备用的斗篷。 那斗篷不管是做工还是布料都一般,然而一大早就成衣铺买斗篷,若真细细追查起来,她还真是百口莫辩了。更何况,还有去买斗篷的丫鬟呢! 一直觉得自己不会被抓住痛脚的林明惠这下真正傻了,错愕地看着痛斥她的明华,竟然真生出了自己就是明华口中那个蠢货的感觉。 “此事如今能够善了,然而林家却是被谢家给抓住了一个再也没有办法辩说的把柄。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齐王侧妃只要让人拿出那斗篷来,京中北镇抚司的探子们连着三十年前敬亲王世子出生的时候,是小妾跟王妃对换了儿女都查得出来,你以为你这件事情会查不出来吗?” 林明惠脸色越发的铁青。 明华鄙夷地看着她,冷声道:“只怕你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根本就只考虑了你的利益,丝毫没有想到林家会如何,晋哥儿会如何吧?晋哥儿是国公府未来的世子,是未来的国公爷。可树大招风,父亲在朝这么些年,纵然良友无数,怕也有不少政敌。到时候让人查出晋哥儿的亲姐姐德行有亏,当初竟然想要谋害齐王侧妃……”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明惠一眼,“你竟然还好意思说,你是晋哥儿的亲姐姐,一心只为他好?!” 实际上,谢十二娘是真正的明白人,那斗篷在她下山之前已经让人偷偷送过去了。明华之所以事出之后没有匆匆离开,为的就是等一等,看谢十二娘如何行事。 若是她留下了那斗篷,那么明华就要另作筹谋了。 到时候,为避免后患,说不得要让林明惠“病逝”了。 此时不止下跪的林明惠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难看到了极点,就连林明若和林明馨两个人也被吓得不轻。与她们而言,这世界上最阴毒的时候,也就是给小妾下下药,让她们生不出孩子,或者早产就是了。 可是,依着明华所言,那后宅之外的天地更是步步惊心,若是一个不小心落了把柄给旁人,就是万劫不复的地步。 真的会有人抓着一个把柄隐忍十年、二十年,只为着在关键的时候给人致命一击吗? 还有,明华在这件事情上看得这般通透,那么她们平日里面的那些小心思…… ‘我从来不在意你们动一些诡异的心思,只要你们做的够聪明,够漂亮,我就算被算计了,也无话可说!’ 她们真的能跟明华比心思细腻吗?算计明华……难怪从来就没有得手过,还以为她蒙在鼓中,并不知情呢。如今看来,她们还真是蠢货!明华这分明是不愿意跟她们计较。 也是了,她们也没有那么大胆子,做下这样的事情。 “付四姑娘出去,十板子,要一个月后能好到正好看不出来痕迹。”明华淡淡吩咐了声,林明惠这才回神,大声冲着晋哥儿叫道:“晋哥儿,晋哥儿,你给姐姐求求情,姐姐不是故意的,姐姐不知道……” 晋哥儿认真看了看林明惠,转头又看了看明华和林矍,最终回头对林明惠道:“做错事情,就应该接受惩罚。四姐,圣人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林明惠被两个婆子给架了出去,片刻之后院中就响起了沉闷的板子声,却是不见一声惨叫。国公府行刑的人比之宫里也丝毫不差,明华既然说了要求,就会被毫不迟疑的遵从。林明惠的伤,定然是在里面,外面却不怎么明显的。 此时明华才略微整理了下衣衫,回头看向林矍,“等给四妹上了药,就让人送她去庄子上可好?为着‘保护’四妹,还请父亲派一队人马跟着才是。”免得有些人打听出了什么端倪。 “另外,魏家总该是要知道此事的,等四妹出了城,女儿就和三妹、六妹一同走一趟魏家,把祈安寺高僧说四妹沾染了煞气的事情告知魏家,免得他们担忧。”她一应事情都想着周全妥帖,林矍缓缓点头,此时看了看脸色发白的林明若和林明馨,不由叹息。 他征战沙场多年,对于膝下女儿都不算特别看中。嫡妻在世时,这些女儿都是她来管的,再之后就又是明华打理整个府邸,确实是他疏忽了。 “为父知道,这些年来,你们一直觉得我偏心,因为嫡庶的缘故,更偏爱你们大姐。”林矍心中有些无奈,看着脸色煞白的两个女儿,摇头,“你们觉得既然同样是女儿,为何我偏偏要挑了明华当做宗女,你们为何当不得,是吗?” “女儿不敢。” “从未有过如此的想法。” 两人连忙否认,就算这样的念头在心中转过无数次,也不敢真正承认了啊! 林矍抬头,“不用解释,我心里都有数。”他说着示意明华坐下,这才道:“今日,咱们父女就把这话说明白。之所以挑明华,是以为内她吃得了苦,习武累不累,你们小时候都在校场玩过,换做是你们,你们能撑下吗?” 若是有宗女的位置吊着,她们肯定能撑下来! 两女齐齐摇头。 “要当一府,特别是国公府的宗女,承担传嗣的责任,眼光自然也要开阔,要看得久远。不能只计较一针一线的得失,你们扪心自问,明华当家,可曾亏待过你们?” “从未有过。”林明若低声说,林明馨唇角微微动了动,想说当了宗女那富贵荣华能跟寻常女儿家比吗?只是她还是有些理智,只摇头不语。 原以为这样就算是糊弄过去了,谁知道林矍却是伸手一指,道:“你说的倒是利索,只怕是还记得当初正居堂的事情!”接着不给林明若解释的机会,转手一指直接说林明馨,“你就在计较一针一线的得失了!” 第28节 “这才是我不能把国公府交到你们手中的原因。若是在你手中,只想你当年做下的事情,国公府还有今天的风光吗?余下几位妹妹的婚事,只怕就都给耽误了吧?” 林明若瑟缩了一下,低头不再言语。 “若是交由你,只怕你的性子要更是肆意妄为。这府中上下只怕早就闹翻天了,你别不服气。有着明华日日约束你,你尚且时有分不清楚轻重的时候,若是没了她的管教,这家中你一人做主,会是如何?” 林矍对几个女儿虽然少有管教,却也算是熟悉她们的脾性。 “更不要说是老四了!”他冷笑了两声,“我如今明说吧,若是你们大姐如同你们这般的性子,纵然她是嫡长女,我宁愿从偏支领养一个孩子降爵袭位,也不会立她为宗女。我立宗女是为着国公府长长久久的,并非为着让你们折腾!” “老四说,为何我只听明华说了,连着问她都没有就全然信了明华的话。因为她是我选出来的宗女,选出来的,懂吗?” 也就是说,当初她们姐妹都有机会,只是……只是最终父亲选了大姐? 林明若和林明馨都愣怔住了,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林矍。 “明华心性通透,看事情也比你们长远,这些都不是最为重要的。宗女,只要能够守成就足够了。这个家,只要她能够收好就可以了。”林矍唇角露出了一丝笑容,“而这些年,她也守的足够好。若是她如同你一般……”他看向林明若,“一次就吓破了胆,此后连着立场都没有,如何在京城这些皇室贵胄和世家之间立足?” 林明若呼吸一窒,不要说在京城了,在夫家她也是时常被人无视的那一个。她出身明明不差,虽然是庶女,可也是风光大嫁,当年的事情也被压得密不透风。她一直以为自己被人看轻,是因为她做人还不够圆滑的缘故。如今听父亲话中的意思,竟然是因为她太过于圆滑了,早没了自己的立场。 “至于你!”林矍对林明馨更是不满,“若是你大姐如同你一般锱铢必较,这府中其他姐妹可还有好好过活的机会?!你仗着自己最小,常在我跟前装乖卖傻,一点点给你大姐上眼药,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那点小心思?” 这些手段,不要说是林矍玩过的了,他都不屑于玩弄。偏偏这些女儿还当成宝一样,在他面前玩弄。 “若是像老二的脾性,只怕根本就压制不住你们这些妹妹们,家中早就乱成一锅粥了!若是如同老五,哼哼!”他冷笑了两声,“老五倒是还算不错,就是太过于机灵了,我林某人这辈子还没有跟人曲意奉承的时候,我林矍选出来的宗女,如何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 几个女儿都被这般点评了一番,林矍才出了一口气,看向明华道:“只这些年来苦了你们大姐,要顾全府中大局,还要压制住你们这些妹妹做妖。为着国公府着想,对你们百般忍让。你们却是仗着出嫁女的身份,真以为她拿你们没办法不成?” 林明馨微微发抖,只看明华今日对付林明惠的架势,就当知道,明华若真是想要对付她,完全不必费吹灰之力。可笑她还以为自己嫁入沈家,就会让明华种种顾忌,往日里面各种挑衅…… 许是刚刚听了林矍一顿教训,林明馨竟然想着若是她有明华那般的权柄,又会如何对待自己。只这般一想,她就生生下出了一身的冷汗。 “如今话都说明白了,你们可懂了明华这些年来对你们的宽厚?”林矍冷声问道,林明若和林明馨两人忙不迭点头,半响两人才起身走到明华跟前,屈膝行礼。 “大姐,这些年来是妹妹不懂事。”林明若低声道,林明馨在旁却是死死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 她袖下双手紧握,半响才干巴巴叫了一声大姐。 明华缓缓应了声,道:“好了,一个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一个也出嫁有些日子,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当娘了,日后不要再赌气、小孩子心性就是了。”她说着看了这两人一眼,声音猛然一沉,“要记得,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为着国公府我也不会故意与你们为难,小事也可小小当做没发生过。然而,若是你们就此肆意妄为,明惠的下场可还算是好的!” 两人皆是浑身一震,立刻喏喏应下。 # “酿肉豆腐,玉竹灼虾,莲花鱼……”宁王坐在偏厅看着丫鬟摆膳,“还有翠竹报春,八宝袋……”一连十几道菜摆上来,他终于露出了愕然的神色,回头看着明华,目含意趣,“王妃今日心情好,看起来是在祈安寺中求得了上上签?” “王爷说笑了,我并不信佛,去祈安寺不过是凑趣,顺便看看山间秋景。”明华毫不避讳自己不信佛的事情,世间女子多数信佛,就是不信也不会这般直白表露出来,只为着显露自己心善而已。明华这般说,宁王倒是不吃惊,这些他早就知道。 “那这是出门捡金子了?”他笑着说,拉明华一起坐下。明华爱美食的那点小心思他早就看得透透儿的,若不是心情好,如何会让厨房准备这么些好吃的? 明华无奈,道:“咱们家又不是没钱,我堂堂宁王妃用得着见钱眼开吗?”她说着拉下了宁王的手,道:“只是心情舒畅,厨房来问我想吃什么时,一时没忍住多要了两道菜。如今看着,我们两人吃确实浪费了些。红樱!” 她说着扬声叫了红樱进来,道:“给翠竹轩粉黛和绿萝两位女官各送去一荤一素两道菜,就说这些日子她们委屈了,若是知道错了就好好认个错。” 红樱应了让人撤下四道菜,这饭桌之上才看着舒服了些。等人退下,宁王这才笑着道:“你这是,准备动手了?”他给明华盛了汤递过去,“难不成,祈安寺中,还出了什么事情?” 明华扬眉看过去,道:“王爷神机妙算!” ☆、第46章 下毒 驱毒最初的三个月禁床、事,夫妻两人晚上盖着被子纯聊天的时候,明华才把祈安寺里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她低声感慨:“只可惜了谢家那位十二娘……” 嫁给齐王当侧妃,她原本值得更好的人的。 “没什么可惜的,”宁王淡淡道,“这门婚事是谢家所求,为着家族的利益,她的可惜又算得了什么。”让谢家来说,不过是一个女儿而已,从小教养好了为的不就是联姻吗? 明华被这论调噎了一下,半响才闷声道:“林家可不是这般行事的。” “我自然知道,当初岳父大人可是不想你嫁给我的。”黑暗中宁王轻笑出声,“岳父大人疼爱女儿,怒退谢侯府世子婚事的事情,我也听说过。” 他伸出胳膊把明华搂入怀中,低声道:“出去玩遇上这样的事情,怎么我回来见你心情似乎还不错?”两人成亲时间也不算短了,他可不觉得明华是那种威风凛凛处置了不安分的庶妹就这般喜形于色的人。 她会开心,定然还有其他缘由。 明华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闷声笑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父亲夸我了……” “什么?”她声音太小,宁王甚至连近在耳边的声音都没有听到。明华抬头,脸上还带着滚烫的感觉,一字一句认真道:“今天,父亲夸我了!” 宁王低头,只看怀中的人黑暗中一双眼睛似乎也透着亮光一般,不由失笑,伸手揉了揉她满头的青丝,“王妃这般好,难不成岳父大人平日里都不夸赞你?” 明华闻言愣怔了一下,露出认真思索的神色,许久才道:“这是我有记忆以来,父亲第三次夸我。” 第一次是她那年策论赢了哥哥,父亲夸她聪慧。第二次是她一边流泪一边在校场习武,父亲夸她能吃苦。林矍对她很好,给予她管家的权柄,给予她完全的信任。关心她的婚事,担心她被人欺凌,然而夸赞却是极少的。所以她想来严苛自己的一言一行,生怕会让父亲失望。 直到今日,林明惠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才第一次从父亲的口中得知,他竟然是这般看重她这个女儿的。 宁王轻轻抚摸着明华柔顺的长发,许久才缓缓开口:“父皇……从来没有夸赞过我。”他说着自认失言一笑,“当然了,当着朝臣的面,那种礼节性的夸赞这半年来不算少。”可是,私底下,真心实意的称赞,却是半句都嫌多。 不骂他就算不错了。 不过,这些年来他在北疆也有些底蕴,皇上连着骂他都要考虑再三了。 宁王笑了笑,把明华搂得更紧了些,道:“本王的王妃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了,日后本王天天夸赞王妃三次,如何?” 明华忍不住笑出声,伸手隔着不了戳他的胸膛,“一天夸三次,用不了两天,只怕王爷就没词了。” “我虽然是个武夫,可是毕竟还是读过几年书的……”宁王闷声轻笑,夫妻两人夜话声音渐低,外面守夜的翠果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转而无声息的翻了个身。 王爷和王妃的感情真好,不知道她嫁人后会不会也这般…… # 用过早饭,宁王临出门时突然回身走到明华跟前,弯腰低声道:“王妃今日看着格外精神,眼睛如同星辰一般,烁烁生辉。” 明华听得一愣,慢慢红晕从脸颊晕染到了脖颈。 这人! 她起身快步走到窗前,看着宁王离开的背影,半响才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等不见了人影这才回身对着一旁红樱吩咐,“翠竹轩那两个人呢?” “还在院子外面候着呢,关了她们这么些天,昨日听闻王妃松了口,她们恨不得半夜就过来认错呢!”绿桃最快,很是不屑翠竹轩那两个人的嘴脸。 明华摇了摇头,“你这毛病再不改,我可真要寻个嬷嬷好好管教你一番了,免得哪天这一张嘴惹了祸事。” 绿桃伸手轻轻给了自己两嘴巴子,“奴婢记得了。” “让人进来吧。”明华这才回身坐了回去,顺便吩咐橙香:“把厨房中旬的账册拿来我看看。”橙香抿唇轻笑,动作利索地送上了账册,绿桃送了茶水在一旁。不一会儿,红樱就带着人进来了。 两女一进来,就立刻老老实实跪下请安。明华略微扭头看了她们一眼,道:“怎么看着像是瘦了些,难不成厨房苛刻你们了?”她说着手中账册一翻,“翠竹轩中旬开销……” 明华略微一顿,倒是没有说出具体数字,只看了一眼橙香道:“我把厨房交给你管,你说给她们听听,这账册上记录的开销可与她们日常吃用一样。” “是。”橙香屈膝行礼,这才转身上前两步看向两女。“厨房是奴婢负责管制的,未免得厨房里面的奴仆欺上瞒下,今日奴婢就冒犯问上一句。” 明华身边的人,上次两人见识到了红樱面面俱到的妥帖,今日又见识了橙香过目不忘的本事。 从九月十一一直到九月二十,两人一日三餐的用度,还有点心、果盘,所用的茶叶、热水,竟然都说了个清清楚楚,有些她们自己都不记得的小事儿,她竟然都记得清清楚楚。 难不成,这王妃不是看关她们有些时日了想要放她们出来,而是准备再算一笔帐? 跪着的两个人心下更是不安,绿萝因为心无旁骛,倒是还好一些,粉黛却是忍不住略微动了下,抬头打断了橙香的话。 “橙香姑娘说的是半分错处都没有的,咱们在王府中一应吃喝用度都是好的,如何敢说被王妃苛待了呢!”她笑着说,“只是,前些日子违背了家规,惹得王妃心中不悦,因此恐慌不安罢了。” “原来是这样?”明华似笑非笑地看过去,“这规矩定出来,自然是让人遵从的。既然粉黛说心中恐慌不安,想来是已经熟记府中规矩,再不会弄错了吧?” 粉黛呼吸一窒,然后才笑着道:“再不敢违背王妃的意思。” 明华不说话,只略微看了一眼一旁的绿萝。绿萝心领神会,立刻叩首道:“奴婢定然谨遵府上规矩,不敢有半分逾越之处。” 粉黛被身边绿萝的话给噎住,半响才叩首说了同样的话。 “既然你们都已经知道规矩了,那就用不着旁人给你们重复,都回去吧。”她略微摆手,“府中如今秋景不错,若是在房中憋闷了,出来看看也是好的。” “谢王妃!”粉黛和绿萝两人心中大喜,一同叩首离去。只出了容嘉居,一个向左一个向右,竟然是半句话也不多说。 明华听了小丫鬟回话,笑着点头道:“你是个机灵的。”一旁橙香抓了一把瓜子过去,道:“去玩吧。”这才回头对着明华道:“王妃,这般放了这两人出来,会不会……” “如今府中已经稳妥,由着她们随意才能看出端倪来。”明华把账册一合推过去,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润喉,这才道:“厨房那边既然交由你管,一应事情我就寻你来问。这厨房之中的人手,你可要给我看劳了。若是手脚不干净,污了吃食,你也不要怪我不顾这些年的情分。” 橙香闻言立刻跪下,道:“奴婢知道轻重,王妃信任奴婢才把厨房重地交由奴婢来管理。奴婢定然事事上心不敢松懈半分。” “嗯。”明华点了下头,“去忙吧。” 橙香这边匆匆离去,就见紫葡笑着进来,手中捧着一个巴掌见方的小盒子。 “王妃,谢家十二娘和十三娘让人送来的伤药。”她说着把小盒子打开,送到了明华的跟前,“听闻是上好的绿痕膏,还有一盒是化瘀消肿的,谢家倒是有心了。” 昨日下半晌回来的时候,明华手心的伤痕让几个伺候的丫鬟很是心疼了一番,如今见谢家人还算有心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明华看着里面两盒膏药,拿出来打开略微一闻,笑着道:“果然都是好东西,只是我手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收起来吧。”不管是林家还是王府,都有着不少上好的外伤药膏,她手心如今已经恢复如常,只昨日刺入掌心木刺的地方留下点点不起眼的红点。 紫葡笑着收起来,回身示意偏厅中伺候的小丫鬟都退出去,给明华另外换了茶水,这次压低了声音道:“王妃,你让奴婢查的事情,有点眉目了。” “哦?”明华扬眉,停下手中动作,把东西略微一收示意紫葡坐下,这才道:“你细细说与我听。” 紫葡郑重点头,去窗户边看了下四周这才回来坐下,低声道:“我当家的在前院这些时候打听出来,当初出事的两家人,如今都已经不见了踪影了,连着去向都无人知道。”这才是最吓人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说着抬头看向明华,“另外,书房之中略微翻新过,换下来的木质地板他偷偷寻来了两块,一开始倒是没看出什么端倪,谁知道过了一些时日,那木板上渐渐出了黑点。我当家的一开始还当受潮了的缘故,又怕被人起疑心,想着劈开当柴火烧了一了百了,谁知道这一烧竟然看出了问题。” 烧这些东西,自然不会是王府中。夫妻两人在王府后面有一处小宅子,因为两人都经常不在家中,除了留着婆婆照看孩子之外,还养了一头土狗看家。那一日,家中恰好有新下来的红薯,刘成原本准备烧了给孩子吃的。恰好孩子午睡没起身,一旁土狗叫的可怜,就从里面扒拉出来一个给它吃。 “狗吃东西自然是随意,那红薯皮都没扒,沾染着火灰……”紫葡说到这里只觉得心有余悸,“不过是一时三刻的功夫,那狗就倒在院子中,口吐白沫,熬到了后半夜就死了。” “我那当家的见狗反应不对,就把余下的东西全部装了起来,又拿那火灰冲了水给家里养的鸡灌下去,天黑后那鸡就也没了命。为着掩饰,当家的连夜出去匆匆把这两样畜生埋了,对外说是狗跑丢了……” 若是那一日孩子没有贪睡,说不得死的就是……难怪前段时间,刘成三不五时的小病一场,只怕是与那木板在一起时间久了。 想到这里,紫葡浑身都微微颤抖着。 “王妃,那可是前院书房里面换下来的地板,怎么就……”事关一家人性命,她难免多想一些,“难不成,竟然真有人想要毒害王爷?” 明华许久未言,听到紫葡这般问才回过神,低声道:“我原本就有所猜测,如今看来,那动手的人倒是比我想象的那要精于算计。”书房、卧室、客厅,这府中主子常去的地方,地板、桌椅、摆件是要天天擦拭的,谁会想到竟然有人在擦拭这些东西的时候带上毒呢? 难怪那书房宁王有些日子没用,之后还曾经让她开库房把摆件之类的东西都更换一番。书也都趁着天气尚好时,一一翻晒过了。 明华只觉得不寒而栗,手中捧着茶杯半响才低声道:“这事儿你们夫妻就当做不知道。”她略微想了下,道:“我记得之前有打造几个长命百岁的云锁,给你家孩子带上压惊。” “这……”紫葡连忙起身,“为王妃做事本就是我们夫妻的本分,如何使得!” “这是给孩子压惊的,虽然说的有惊无险,然而总归是有些吓人。”明华笑着叫了一声红樱,一直守在外面的红樱立刻笑着进来,就听到明华吩咐她去取云锁,另外还开库房取了一些滋补的药材去,“给你们家老人也补一补。为着你们在府上做事,倒是让她劳累的。” 紫葡听着明华安排,几次想要开口,却没有把推辞的话给说出来。 第29节 她伺候明华多年,自是知道她的性子的。最后只得谢了明华赏赐,这才退了出去。明华却在再没有心情看书写字,只坐在屋中,整个人都有些愣怔的样子想着心事。 这般诡异而又耗费时间和心力的下毒方式,究竟是谁的手笔? 齐王?应该不是,那时候宁王和齐王还没有对上。齐王这般下手的可能性应该不大,更何况,皇后知道宁王的命格,只怕还想要利用呢,定然不会让齐王动手对付宁王。 那是魏王? 魏王妃尖刻、霸道,然而魏王本人却很是低调。之前逃兵一案闹得沸沸扬扬,明明出自他的手笔,他却是能够安耐住心思,半分不动……或者说,半分都不露声色,让人无从抓起。 这样的人,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应该也不会轻易动手吧?再者,不要说那个时候,就是如今宁王也未曾与魏王对上不是? 明华一时间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只觉得人人都可疑,就连皇上也不是没有下手的理由。又觉得每一个理由都有些太牵强了,是她听风就是雨,疑心太重。 只这件事情宁王又从未在她跟前提起过,她也不好骤然开口问起。 这般一直到下半晌,宁王回来她都还是一筹莫展的模样。宁王一早就跑了一趟禁军营地,此时风尘仆仆,洗漱了一番出来就见明华眉头紧皱。这个时候她原本应当在校场才对的,怎么…… 宁王脚下略微一顿,仔细一想就明白了过来。 “可有让厨房给你备上红糖水?”说是红糖水,里面却是放了不少药材的。明华每个月总归是要喝上那么几天,免去一些身体上的不适。明华闻言脸颊微微发红,低声道:“我无碍的,红糖水也喝了。” 只是后腰酸疼,小腹坠坠的,难免没精神。 宁王因为体质的缘故,手脚冰凉,身上也不热,为着怕明华再因为他受寒,晚上就睡在了容嘉居的书房,临睡前特意送过去一个手炉让明华暖着小腹,然后低声在她耳边道:“王妃这般难受,本王看了心中实在是又疼惜,又颇觉得王妃如今竟然有种西子般楚楚动人的风情……” 说罢他耳朵都浮现一层绯红,匆匆离去。 明华原本还觉得有些难受,这会儿却是面红耳赤,只觉得宁王也太不要脸了些! “可恶!”她揉了半响枕头,然后才恨恨闭上眼睛,睡不着了怎么办?! # 十月初,皇后娘娘下旨给齐王指了一位侧妃。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侧妃竟然不是之前传的沸沸扬扬的谢家十二娘,反而是秦家的女儿秦锦。 明华得信儿的时候正于苏珊琪在后院之中赏菊吃茶,也难得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这……她心下惊疑不定,一旁苏珊琪却是毫无顾忌,直接问道:“不是说是谢家十二娘吗?一直没听说那秦家的秦锦怎么样,这会儿却突然换了人……” 她虽然嘴快,却也有着分寸,有没有直接问出谢十二娘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了?不然就算是皇后也不该这般得罪人不是? 明华捏起一块点心塞了她口中,道:“好好吃东西就是了,这婚事不成,总归也就是那几样原由。谢家十二娘倒是好的,想来是两人八字不合吧。” 她说得轻描淡写,心中却并非如同面上那般平静。 虽然觉得谢家十二娘给齐王当侧妃可惜了,可是这婚事说变就变,也未免有些太过于儿戏了吧? 秦家虽然不比谢家势弱,然而秦家这位姑娘秦锦,明华却是知道的。不计是外貌还是才情,都差谢十二娘一筹,至于心性……皇后娘娘考察过,之前选了谢十二娘而非秦锦,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更何况谢家是百年世家,几百年的传承下来,就算如今子嗣不争气,却也并非秦家可以轻易比拟的。皇后娘娘给齐王挑选侧妃,为着的是什么,大家心中都有数。 苏珊琪未曾多想,见明华不在意,她低声嘟囔了两句,把口中点心咽了下去,这才道:“不管他们了,反正我婚期定在了年底,年后怕就要离京了。此后咱们姐妹怕是想见一面都难了。” 她说起自己的婚事来,没有半分的娇羞,只过去拉住明华的手,低声道:“虽然自幼我就被娘拿着跟你对比,可是我心里也是喜欢姐姐的。只等我也嫁了人,却是要跟着一同去云州,想来三五年间,来京城走动还好,常住却是不大可能了。” 苏珊琪性子娇憨,又被宠着做事难免不那么周全,一不小心说不定就得罪了人。为着她日子好过,她的婚事苏姑父和姑母也是费尽了心,这才挑选了云州的齐家。 齐家家风好,门第嘛,又比苏家低上一筹,加上两家也算是世交。齐铮又是知书达理,很是奋进,算是不可多得的贤婿。苏氏夫妇对这门婚事很是满意,两家你来我往了一番,终于把婚期定在了腊月三十除夕这天,正好正月初二回门。 明华早就听闻了婚期已经定下,此时笑着道:“云州离京城并不算远,不过是十天左右的路程而已,又不是天南地北的,你何必这般作态。放心,知道你是远嫁,给你添妆的东西都是上好的,定然不会亏待你这个小丫头就是了。” 苏珊琪嘻嘻笑着,又闹了明华半下午,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几匣子点心回去了。 明华送走了她,这才摇头无奈地往回走,路上略微想了下道:“今日的点心多备一些,一份送到我那里,一份送去芙蓉园给陈大夫尝尝可喜欢。” 这位陈大夫为着宁王体内的毒,可以说是费尽心力。明华自然是样样都想着他这位客卿,一应吃穿用度丝毫不敢怠慢。 翠果应了匆匆朝着厨房那边走去,红樱这才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扶着明华道:“孙大哥说,皇后知道了是王妃在祈安寺救下谢十二娘的事情,这才临时改口了。” 她略微一顿,才道:“王妃放心,皇后并不知道谢十二娘落水的真相,应当是被人刻意隐瞒了。” 不过这婚事不成的理由倒是让明华猜中了,齐王殿下与谢家十二娘,八字不合!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今天出去吃饭~~~早早更新~~~~~ ☆、第47章 赏梅 秦家欢天喜地,谢家虽然不说是愁云惨淡,气氛也不怎么好。 :3w.し谢十二娘的院子更是冷冷清清,再没有之前的半分热闹。谢十三娘到的时候,就见丫鬟们小心翼翼地端茶送水,连着脚步声都轻的几乎听不见。 “十二姐呢?”她一开口问,倒是吓得丫鬟差点惊叫起来。那丫鬟见是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在屋里呢,奴婢这就去……” 谢十三娘摆手,“我自去就行了。”她说着越过丫鬟直接进了屋,朝着谢十二娘的房间走去。 房间里面燃着味道淡雅的熏香,谢十三娘绕过屏风就见谢十二娘倚在床头低头绣花,唇角还带着一丝笑意。她原以为此时谢十二娘纵然没有躲起来偷偷哭,只怕心情也不会太好才是。怎么如今看着,倒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谢十三娘脚步一顿,有些迟疑了。 谢十二娘却是早就听到了她的声响,此时抬头笑着道:“十三妹,过来坐。”等谢十三娘坐过去,她就把快绣好的帕子送过去,“我特意寻了上好的料子,给你做的帕子,你看看可喜欢?金缕丝绣是没有了,不过这糅合金线的绣法应当也不差吧?” “我喜欢……”谢十三娘闷闷道,半响又有些气恼:“十二姐怎么还有心情做帕子!” “不是你说的,要我赔你两条帕子吗?”谢十二娘好脾气地笑了笑,倒是让谢十三娘眼睛一红,泪水啪嗒啪嗒就落了下来,“早知道会害得你落水,我这辈子宁愿再也不用帕子了,也不让你帮我……” 谢十二娘只觉得好笑,拿起一旁的帕子给她轻轻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低声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谁说没事,那么好的婚事……” “好什么啊,不过是给人当妾而已……” “不是说是侧妃……”谢十二娘的话让谢十三娘一顿,连着眼泪都忘记擦了,错愕地看着她,“怎么会是妾?” “你这个傻丫头,侧妃难道就不是妾了。就如同三叔院子中抬的那一位,良妾,还有五叔为了拿捏五婶,不也抬了个贵妾……侧妃,不过是说着好听罢了。这样的婚事,我是不稀罕的。”谢十二娘细细给谢十三娘分说,“因此,你也别放在心上,于我而言,这是好事。” 她说着把帕子塞到了谢十三娘的手中,叹息了一声。 “这世间,能做正头夫人的,谁愿意去给人做妾,又不是生来就比对方低上一头。”她低声道:“如今秦家是欢天喜地,可是那秦姑娘未必就真的高兴。” 就算此时高兴了,等进了齐王府还不是由着齐王妃捏扁搓圆…… “难怪早些日子,大家都那般高兴,你看着也只是淡淡的……”谢十三娘一点就透,这会儿倒是有些庆幸了,“哼,三叔家的九娘还幸灾乐祸呢,说你定然躲着哭……真是……” 谢十三娘表情恨恨,却是什么难听的话都没有说出来,只拉着谢十二娘道:“你放些,大伯娘素来疼你,定然会给你寻一门好婚事的!” 她说着又往谢十二娘身边蹭了蹭,“别听她们说什么胡话,只看宁王妃就知道了。她之前婚事多波折,如今不还是威风凛凛的宁王妃。十二姐你人这般好,定然有好男儿等着你的。” “你羞也不羞,竟然好意思说这样的话!”谢十二娘在她腰上拧了一把,才又交代道:“这样的话,可不要说出去。” “我懂。”谢十三娘点头,就听到谢十二娘道:“我倒是不指望着以后像宁王妃那般嫁入皇室侯门,只希望……”她说着抿唇一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得赶紧把你这帕子给绣好,也算是谢你了。若非出了祈安寺的事情,这婚事自然不会有变故的。” 她说着目光流转,蜡烛谢十三娘的手问道:“说起来,那日好好的,你帕子怎么就飞了下来?” 谢十三娘不疑有他,道:“都怪十姐,说什么要透着光看那金缕丝绣是不是如同传闻中那般美丽……” 谢十二娘了然,“原来如此,不过也多亏的这帕子落了下来,生出了之后一连串的事情。皇后娘娘这才觉得,许是齐王八字与我不和,还未定下婚事我就出了意外……” “这么说我还是功臣了?”谢十三娘喜上眉梢,道:“如我这般深藏功与名,实在难得难得!” 谢十二娘被她摇头晃脑的样子逗笑,抓着她就是一顿揉捏,姐妹两人玩得衣衫凌乱这才让丫鬟进来收拾。在谢十二娘处用了午膳,等着出来的时候,谢十三娘才醒悟过来。 若真要说“功臣”,应当是宁王妃才是,不然十二娘落入祈安寺后山那条河中,才真的是九死一生! # “谢侯府送来的东西?”明华闻言微微错愕,回身看了一眼前来回话的绿桃,“送东西的人呢?” “想着王妃要问,已经让那丫鬟在二门处等着了。”绿桃利索道,上前给明华略微整理了下书桌,“奴婢略微看了下,倒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都是些吃食和小玩意,是谢家十三娘送来的。王妃若是想要问话,奴婢把人带去花厅?” “就这么安排吧。”明华应了下,一旁翠果带着小丫鬟上前伺候她洗掉手上偶尔沾染的墨汁,又略微给她细细收拾了一番,这才簇拥着她去了花厅。 花厅之中,谢家的丫鬟忐忑不安的等着,听到动静就连忙起身,等着明华入内这才跪下去请安。 “免礼。翠果,给这位姑娘搬个凳子坐。”明华很是随和,等那丫鬟坐下借着祈安寺的话头问了几句,你当时可跟着,我怎么没见到你之类的话,这才道:“你们家十三姑娘这些日子可好,上次她送来的药膏极是好用,我还未曾谢过呢。” 那丫鬟连忙回话,“得王妃惦念,是我家姑娘的幸事。那药膏王妃用着好就行,姑娘也是想起祈安寺中对王妃多有误会。如今时过境迁,她回想起当时情形,若非王妃仗义出手,只怕十二娘只怕是危险万分,这才让奴婢送来了这些小玩意。都是十三娘平日里面喜欢的,或是觉得好的。奴婢临行前十三娘说,这些东西没什么价值,不过都是她用心选了谢王妃当日救了十二娘的恩情的。宁王府赫赫威名,王妃定然是不缺这些小物件,只她一番心意,还请王妃不要嫌弃才好。” 这些东西虽然不值钱,然而零零散散加在一起大约也有三四百两左右。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私下里能有这样的手笔,已经算是豪爽了。因此明华笑着道:“你们姑娘客气了。这些东西,倒都是精品。” 雨墨轩的二十两一支的雕花金丝墨、十八两银子一份的香染花笺,各色花香各一份,只这就顶得上这份礼单里面一大半的价值了。对于谢十三娘的印象,明华倒是深刻。只觉得那是一个毫无心机、容易被人利用的小丫头,如今她这神来一笔,倒是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对了,还有一事。”这是那丫鬟才又开口,“十三娘说,十月十八那日,翠菊园开,她得了几份请帖,到时候王妃若是得空,请王妃一同去赏花呢。” 翠菊园的每年开园当日的请帖,可是不好拿。据说是专门送给京中有名的才女的,若是没有半分才气,哪怕是公主也得不了这么一份请帖。明华虽然自认聪慧,可是在这诗词歌赋上,却不得不承认天份有限。再者,她在闺中之时,忙碌的与旁家姑娘不同你,自然也没有没了那些闲情逸致。 如今看着那丫鬟双手呈上了请帖,不由示意翠果接了,低头细细看了下,才道:“你回去回你们姑娘,那日若是无旁的事情,我定然会去看看的。” 翠菊园的菊花千金难求,若能去看看,到也不错。 不过谢十三娘不止能拿到请帖,还能多出来一份……人走之后,明华就笑着道:“把帖子收起来吧,谢十二娘也真是费心了。” “这是谢家十二娘送的?”翠果收起帖子,闻言不由吃惊,“可是那丫鬟报的可是十三娘的名字。” “这些笔墨纸砚的东西,应当是谢十三娘送的,只这翠菊园的请帖……”明华略微顿了一下,露出笑容道:“谢十二娘的才名,我纵然是不关心这些的人,也偶有听闻呢。” 只谢十二娘此举只是为了谢她救命之恩呢,还是另外有事? 谢家,若是可以,可是避开为好。 明华虽下定决心不去,却又觉得可惜。等临近翠菊园开园的日子,她才把那墨和花笺挑出了茉莉香味的,连着请帖一并让人给苏珊琪送去。 苏珊琪收了东西很是开心,直接对送东西过去的绿桃道:“回去告诉表姐,就说我那日定然会好好出一番风头的。”她这些日子,跟齐铮多有接触,齐铮文采风流,她跟着也学了不少东西,再不觉得课堂上先生讲的东西枯燥了。 回头明华听了绿桃转达的话,只觉得苏珊琪这般兴致勃勃倒是难得,转而就把这件事情给抛掷脑后了。 家中两个女官如今倒是还算老实,宁王查着禁军、京郊各处军营的账目,和户部也渐渐磨合开来,曲家四老爷曲舸不亏是在户部待了多年,各种门道都摸得清清楚楚,此时崭露头角倒是让任岩和石磊两人吃了几次亏。 日子过得宽泛而舒适起来,明华这边的帖子也渐渐多了起来。 她既不能逢邀请必去,却也没有必要每个人都拒绝。此时,她正翻着手中的一张帖子略微愣怔。倒是因为下雪而早早回来的宁王见她这幅模样,过去从她手中把帖子抽了出来,低头一看道:“晋王妃的请帖?”他略微笑了下,“想去就去,不必忌讳那么多,你们总归是妯娌,有来有往才正常。” 见明华不言语,他微微扬眉挨着明华坐下,才道:“不过王妃这般忙碌之人,府中大小事务都要仰仗王妃来决断,没时间跟那些后宅女子一起赏花,赏雪,也是正常的。我的王妃,自然不似一般女子那般……” 他在明华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渐渐消声,那夸赞的话实在是说不出来了。 明华想起当日宁王的点评,此时不由笑着道:“这般生硬又冠冕堂皇的夸赞,本王妃也只从王爷口中听到过呢。旁人赞我,都是情真意切,润物无声的。”说着她掩唇轻笑,“倒是王爷这般,让人印象深刻。” 齐王拉下她的手,道:“我可是真心实意赞王妃的。我自觉你与旁人不同,不管是一言一行,还是一举一动,都带着旁人所没有的气蕴来。”婚后四个月,两人却依然好得如同蜜里调油一般,此时见两人举止亲近,屋中伺候的丫鬟都纷纷退了出去,只隐隐听得里面传来说笑的声音。 之后明华却是应下了晋王妃的邀约,去晋王府赏早开的梅花。 连着几日下雪,等到明华出门这日却是天气晴朗,京城整个覆盖在白雪之下,主道路却是打扫的干干净净。明华一路顺畅到了晋王府后院,下车之时才看到竟然已经有人先到。 第30节 “宁王妃!”先下车的人此时却是笑着走了过来,屈膝行礼:“臣妇隋李氏见过宁王妃。” 隋李氏? 明华略微一愣,看着跟前行礼的人连忙示意红樱上前扶起,道:“隋太太多礼了。”她反应不慢,立刻就猜测到了对方的身份,恰好此时晋王妃过来,笑着道:“大表嫂我听人说你来了,就匆匆赶来,倒是没有想到六嫂也到了。” 晋王妃私下性子很是不错,热情大方,此时拉着隋李氏,也不与明华疏远,只笑着说出嫁前隋李氏对她就颇好,知道她喜欢梅花,这才约了她一同过来赏梅。 “只我们三人,并无外人呢。”她笑着对隋李氏道:“我与六嫂私下接触少,然而六嫂人却是极好的,之前还帮我解过围,免了我好大一场尴尬。” 这说的就是当初在楚王妃庄子里,她去晚的事情了。明华见她不提魏王妃的刁难,直说尴尬,心下倒是对她另有评价。此时却不宜多说,因此她只笑着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倒是记到了如今。” 这般介绍之下,三人之间的那点生疏很快就不见了踪影。晋王妃带着两人直接去后院那一大片的梅花林,边走边道:“我早早让人准备好了炭盆,酒也烫了起来,今日咱们三人好好赏梅喝酒。不过,酒毕竟是烈性的东西,却也是适可而止。表嫂和六嫂可别嫌弃我小气,连着酒都没喝够。” “你个机灵鬼!”隋李氏是真心疼爱晋王妃,此时伸手略微点了她一下,“难不成咱们还差你那一壶酒不成,下次再来,我自带着酒就是了。” “才不是我小气,若是表嫂和六嫂喜欢,那酒我让人备好,一人给你们带回去两翁也是有的。”晋王妃笑着道:“我只怕嫂嫂们喝醉了难受。” 不得不说,晋王妃是个妥帖的人,这赏花宴安排的很是周全。加上只有她们三人,倒是热闹又舒服,饭后借着一股酒意暖了身子,明华裹着斗篷由红樱和翠果两人扶着出了暖阁,沿着小道细细看着那枝枝桠桠上开着一朵朵幽香艳丽的红梅,不由心神荡漾,只想着今年是赶不上了,明年开春在宁王府中也移植这么一丛梅树林,倒是一片美景。 宁王府多年未曾有人打理,如今虽然像模似样了,然而比起这些打理精致的王府还是差上许多。明华看了这片红梅,就寻着香味走到了更远一些地方的玉梅林旁。梅林颇大,为了怕客人迷路,晋王妃安排了丫鬟跟着,此时见明华看着玉梅发呆,笑着道:“这玉梅看着虽然不如红梅鲜亮,花瓣却是如玉一般,香味更为悠远绵长,还有助于睡眠。王妃若是喜欢,可以折上几枝,摆在屋中半个月都是香的。” 明华微微笑了下,道:“那就折上几枝吧。”说什么这花开得好好的,为何要折了只供自己玩赏这般矫情的话就算了,主人家既然这般说,自然是可以折的。 丫鬟应了,笑着道:“王妃挑着看,若是喜欢叫奴婢一声就好。” 明华倒是不客气,略微转了一圈,挑了两枝玉梅,回头又要了两枝红梅,放在一起由着丫鬟抱着,交相辉映之下倒是格外漂亮。 她这边算是满载而归,而暖阁之中晋王妃却是不见了踪迹,只有隋李氏一人倚在窗边喝茶赏景,此时见着明华身后丫鬟捧着梅花,不由一愣,笑着道:“这丫头今日倒是大方,平日里面那梅花可是宝贝得不成样子。” 明华一愣,还未说话隋李氏就自觉失言,笑着道:“看来,她是真的与王妃你亲近呢。这梅花,往年只怕也就送入隋家多些,旁的地方想要晋王府的梅花,却是没那么容易的。” 明华也不多言,过去坐下翠果这边就机灵地倒了热茶过去给她喝,顺带暖手驱走寒气。 隋李氏过去坐下,低声道:“王妃若是喜爱梅花,我娘家倒是有树苗,说起来,晋王府的梅林中的梅花,倒是大部分都出自我娘家呢。” 这…… 明华略微一愣,想起她母族姓李,不由道:“隋太太母族,难道是沂州李家?”那倒是盛产梅花的地方,李家的梅园更是出名到了当年先帝冬日不畏严寒特意去沂州游玩的地步。 说起来,也算是一段佳话。只是自此之后,沂州梅树价格飞涨,让人望而生畏。 隋李氏笑了笑,道:“王妃见闻广博,我母族正是沂州李家。”她说着给明华续了茶水,才又低声说:“沂州紧邻北疆,虽然比这京城更是寒冷一些,我却是习惯了那样冷冽的天气,初到京城之时颇有些不适。不过,这些年来,沂州能够太太平平,也多亏了宁王殿下呢。那些年来,有他在北疆坐镇,只觉得底气十足。” “……我小时候,”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看着里面透明的液体,笑着道:“北疆正是不稳,加上沂州梅花出名,李家梅园更是得了圣祖和先皇赞誉,每年冬日都觉得过得心惊胆战。不止害怕北陵人冲过了北疆,还担心那些折花偷树的贼人……” 说起往事来,隋李氏话不由多了起来,言语之中带出来的对宁王的感激也是情真意切。明华听她说起那些惊心动魄的守护梅园的事情,只觉得心中一阵热血涌动一样,不由想到若是她又该如何。 “……那一场大火烧了两天,梅园毁去了大半……” “你家中人,竟然也下得去手。”明华惊愕,梅园已经有了两百多年的历史,如果放在她手中,她不确信自己是否有这样的决断,忍心一把火烧了。 “那个时候不烧也不行了,不然整个李家说不定都要陪葬其中。我当时不过六七岁的年纪,等着尘埃落定回去的时候,看着满院子的枯枝烧得黑压压的一片,忍不住抱着哭了大半天,晚上睡觉都不愿意回屋。后来还是父亲劝我,说不破不立,浴火重生,等到明年梅花会开得更好的。那一年,我跟着家中人一起照顾梅园的梅树,移植新树苗……一眨眼就是十多年过去,当初嫁到京城的时候,我就跟父亲母亲说,旁的东西我都不要,只要给我带些树苗就好。” 此时暖阁的门被推开,晋王妃带着一股冷意进来,笑着道:“在说什么呢,怎么……表嫂怎么都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决定过两天去植物园踏春…… 所以我今天准备把自己锁小黑屋去了~~~ 希望晚上睡觉之前能出来~~~~ 因为要进小黑屋,所以我又提前更新了~~~ 开心咩~~~ ☆、第48章 巧遇 晋王妃惊讶地看着在座的两个人,不是说好了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跟宁王妃说说话吗,怎么说得都哭了? 隋李氏连忙擦了眼泪,笑着道:“是我失态了,只是想起了沂州家中一些往事。 ”她说着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我自罚三杯!” “哎哟,这可是我准备的好酒,都让表嫂给牛嚼牡丹的浪费了!”晋王妃见没事,这才笑着过去凑趣。一场赏梅宴宾主皆欢,等送走了客人,晋王妃这才露出疲倦的神色。 “也不知道表嫂可如愿了没。”她喃喃自语,响起大舅舅隋墨的请托,和这些天的筹谋安排,最终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摆手让给她揉按的丫鬟退了出去,这才翻身趴在软榻之上,考虑着隋家这般做的意味。 难不成,大舅舅这是选定了宁王? 为什么不是皇后嫡子的齐王,又或者根基身后的魏王?偏偏是宁王,看似军功赫赫,但是在京城并无根基,连着兵权都要被谢家抢走的宁王? 若是隋家真的选了宁王的话,那晋王殿下怎么办? 晋王与魏王一母同胞,虽然并不见魏王多有长兄风范,可是这……毕竟是撕扯不开的血脉关系,就算晋王想要转而另投他人,只怕也会被怀疑吧? 不过,宁王妃倒是光明磊落,从行事风格来看,不是那种小肚鸡肠、喜欢猜疑的人,也许…… 晋王妃心思涌动,半响又猛然在软榻上翻了几下,弄得头发、衣衫凌乱,这才猛然起身叫人进来给她整理仪容。 如今皇上虽然看着还算康健,可是毕竟年岁已大,是该好好考虑晋王府未来的前程了!总不能还跟前两年一般装作懵懂无知,跟在魏王身边被他利用的好。 想起隋崛的死,晋王妃眼中恨意陡升。她的舅舅,自幼最为疼爱她的舅舅!若他真是羞愧自尽也就算了,偏偏是被人毒杀,还要背负那样的罪名! 就算他当年在南岭所做的事情罪该万死,也该是三堂会审,刑部发落,皇上下旨才对。哪里由得那些肮脏的小人,为了他们的利益动手杀人,还想要舅舅一人承担起那般杀头的罪责! 若非宁王查案仔细,隋家岂不是要为了给别人背黑锅而门庭败落!纵然如此,如今隋家因为舅舅的缘故受了不小的影响。而之所以会有这般祸事从天而降,不过是魏王想要对付齐王,动一动萧家而已。 魏王是晋王兄长,既然能够查出当初萧黎一案之中的几个逃兵藏身何处,如何会不知道隋崛当年所为?他又非蠢货,难道不知道一旦这件事情闹起来,齐王为着脱身怎么也不会放过隋崛的…… 纵然隋崛做下那样的错事……可是,魏王的举动却还是让晋王妃寒了心。 若是这位兄长坐上了龙椅,他们夫妻只怕也沾不到什么光,说不得到了需要的时候还会把他们丢出去做他登上龙椅的牺牲品! 晋王妃不是个蠢笨的人,晋王也有些小聪明,然而比起上面几位已经有了多年根基的兄长们来说,他们实在是不值一提。魏王是如妃的第一个儿子,比齐王还大些,自然是从小就颇受重视。他的婚事也是如妃几经考量,选的最为有助力的王家。 等轮到晋王的时候,魏王已经展露头角,颇得皇上重视了。为了让这个小儿子能够踏踏实实的在日后帮衬魏王,不管是在日常还是婚事上,如妃都用尽了心思。 先是树立起魏王兄长的威严,让晋王对他崇敬。然后就是妻子出身要比魏王的妻族差上一两筹,免得等晋王年纪大了之后生出非分之想。两个儿子若是自己先争斗起来,岂不是皇后看了笑话! 不得不说,如妃这般的想法也算是正常。只可惜,魏王在她的灌输下只觉得晋王这个弟弟就应该为了他甘愿赴死才好。而晋王成亲之后有了妻子、儿女,为了这个家也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只附和魏王这个兄长,而不顾妻子、儿女了。 隋崛的事情,就是一记警钟。 晋王妃把这件事情揉碎了掰扯了清楚说给晋王听,终于让他对魏王的一举一动重新审视起来——你拿他当亲兄长,他可未必会惦记着你是他亲弟弟! # 进入十一月之后,天气就更冷了。之前房顶的积雪还没化完,王府里偏僻些的地方,屋檐上还挂着一二尺长的冰柱子,就又是一夜大雪过去,冷得让人不想出被窝。 明华就窝在被窝里,看着宁王起身似乎一点都不畏惧屋内的寒冷,还是忍不住叫了外面守夜的绿桃多添了一个炭盆进来。 “冷了?”宁王回头看了她一眼,手伸进去摸了摸,觉得温热这才道:“炭盆也要小心着用,别中毒了。” 明华惊觉他掌心竟然不冷,一把抓住他的手惊喜地直接坐了起来,“你都起身有一会儿了,手还是热的?”宁王因为中毒和受伤的缘故,气血不足,时常会手脚冰冷。这些日子由着陈大夫调养好了不少,明华却没有想到会见笑如此快。 宁王一愣,连忙拉着被子给她盖上,“天冷,你也不小心些。”见明华睁着一双眼睛巴巴看着他,这才笑着道:“北疆比京城更是冷上三分,冬日里面一盆热水泼出去就能冻成冰。我不怕冷的,更何况,受伤染的寒毒有着陈大夫料理,也好了大半了。” 明华闻言惊喜莫名,只觉得这位大夫真是请对了。等着宁王出了门,她这才回过神连忙起身,一大早的让人去芙蓉园送了不少的东西,嘘寒问暖一番,回头这才精神十足地开始吃早饭。 等到早饭吃完,处理了府里的一些事情,听闻粉黛又开始动了心思往外递消息,明华这才笑着道:“查清楚她递的是什么消息,让孙半升把消息先拦着,不要打草惊蛇。” 放了这么长的线,若是不好好利用一下,怎么对得起粉黛一而再的作死呢。 她这边琐事刚处理完,就见紫葡匆匆进来,笑着道:“王妃,三姑奶奶和六姑奶奶一起来了,奴婢给安置在了莫离院的暖阁。” “这两个人……”明华微微一愣,转而就想明白了。不知不觉,林明惠已经被送去京郊庄子上一个多月了。不过因为最近事情繁多,她都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似乎也没有听闻她回京的消息,难不成魏家没有去接人? 明华略微惊讶,等在暖阁之中见到林明若和林明馨两人之后,才确信魏家真的没有去庄子上接人。 林明若性子绵软,胆小如鼠,虽然那日得林矍点醒,却还是顾忌左右硬生生拉了林明馨一同过来。林明馨原本是不想管林明惠的破事儿的,那日因为她连着受了两次惊吓,回头她就病了一场。一开始,林明馨还有些悔过,后来却是越发的觉得林明惠害己害人,是个祸害。 然而林明若说着说着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实在是太难堪了,这才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不过,既然到了宁王府,她自然要摆出一副姐妹同心的架势了。 因此两姐妹倒是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个清楚,并且提出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建议。“如今天气越发冷了,只怕庄子上不好过,不然咱们去看看?” 明华看了一眼说话的林明若,想了想道:“这几日你们去过魏家没有,若是没有,咱们还是先走一趟魏家吧。”只这般把林明惠接回来送过去,未免让人觉得林家女儿做事太过于霸道。魏家的媳妇他们说押着去了庄子就押走,说送回来就送回来,算什么事情呢? 林明若见明华应下这事儿,自然是无忧不从的。林明馨不管心中如何想,面上却是一口应下。 姐妹三人一同出门,到了魏家也不说是突然来访,反而直言是越好了今日去祈安寺还愿的。 “那一日去祈安寺拜佛,得寺中高僧指点,说是四妹妹冲撞了煞气才会事事不顺,要与生母一同吃斋念佛一个月才能消去煞气。为了免得累及家中,四妹妹连着家都没有回就去了庄子上。”明华笑容可亲,一双眼睛明亮透彻,从容不迫地说着瞎话:“当时我们就定下了今日再去还愿的,怎么四妹妹不在家?” 魏府如今当家的正是大夫人魏张氏,此时听着明华这般说只觉得唇角发苦,心中更是把眼前的笑面虎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当初传话的时候,她以为林明惠是得罪了眼前这位宁王妃呢,巴不得让这个弟妹多吃些苦头。因此全然没有把林明惠的生死去向放在心上,如今舒心日子才过了一个多月,她们林家的女儿竟然上门跟她要人?! 不是你们把人送去京郊庄子的吗? 她唇角勾了勾,这才开口道:“原来是这样,竟然是我误会了!那一日弟妹让人捎信回来,所是要再多虔诚礼佛一些时日,暂不回府了……” “原来如此,我倒是没有想到四妹妹这般为着家中考量,那高僧都说了一个月足以消除煞气,不会影响家中气运,没有想到她为着家中竟还未曾回来。”明华掩唇轻笑,“既然这般,那是我们姐妹打扰了。等我们和四妹妹一同去祈安寺礼佛还愿,再亲自送她回来好了。想来,有了高僧的箴言,她当不会再坚持在庄子上礼佛才是。” “王妃说的是,弟妹真是一颗心都为了这个家呢!”魏张氏勉强笑着:“难怪这几日里家中事事顺畅。” “有用就好,亲家过的好了,我们这些亲戚也跟着沾光不是。”明华笑眯眯,两人又客套了几句,这才起身带着林明若和林明馨两人一同离去。 林明若毫无察觉,倒是林明馨跟在后面,若有所查地看着明华的背影。 林明华……不,大姐今日去接林明惠之前特意来一趟魏府,难不成真是特意给她撑腰,免得林明惠被魏家妯娌欺负的?她怎会如此好心? 然而想起那一日林矍所言,她终究还是听进去了一些。 同样是国公府出来的女儿,也许她们不能一荣俱荣,然而若是其他姐妹有事,她们却是难免受到牵连的。她们的出身已经决定了她们的关系,合在两利,分则…… 林明馨坐在马车之中,一双手紧紧拧着帕子。 她与大姐再分心,再多动一些小心思,只怕也伤不了她半分。而一定做的事情会触及大姐的根本,林明惠就是前例了。别看今日大姐带着她们来给林明惠壮声势,那也不过是让林明惠的日子略微好过些。日后,林明惠若是再折腾起来,只怕不用出了魏府,就会有人把她收拾得干净利索了。 没个三五年做缓冲,她在魏府里面就别想再直起腰杆做人! 可是,若是大姐有一天不耐烦再顾着她们之间的那一点血脉之情,对她们出手的话…… 林明惠,还是前车之鉴。 林明馨自问不想落到林明惠那般地步,此时再想起来五姐林明晗和二姐林明芊出嫁前后都对大姐恭维的紧,渐渐觉得自己痴傻了。不说别的,只林明晗跟着夫婿一同赴任这一点就让她心中暗暗艳羡不已了。 没有长辈给的丫鬟,小门一关,林明晗就能当家做主,小夫妻蜜里调油的还怕怀不上孩子? 第31节 哪里像她如今,伺候公婆,照顾丈夫也就算了,还要照顾有孕的通房。若不是她用了些手段,说是等孩子生下来再提成姨娘,才是给孩子体面,说不得如今那小贱、人就已经是姨娘了。 她越想越恨,等到了京郊庄子中,见着了形容枯槁的林明惠几乎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了。 这才一个多月,林明惠足足瘦了两圈,素面朝天,皮肤干燥不说,连着头发都是干枯的,见到她们从马车上下来,竟然愣怔在原地,半响那一双木木的眼睛才回过神来。 “大姐!”林明惠伸手用力揉了揉眼睛,见眼前的人影没有消失,立刻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然后膝行到了明华的跟前,“大姐,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你放过……”她猛然一顿,然后用力磕头,再抬头时就改口道:“你救救我吧!你救救我!” 林明馨在后面看着,心中不由发颤。林明惠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平日里面惯会装傻卖疯,让人无法指责她。然而,像如今她这般又跪又哭又求,把姿态摆的这么低,却还是头一回。 纵然这里面有做戏的成分,只怕也有七成是真的吧? 原她还觉得只把她关在庄子上便宜了林明惠,如今看来,倒是她太天真,想得太简单了。 一旁林明若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袖子,低声道:“看来,四妹妹是吃足了苦头了。” 林明馨心有戚戚,轻轻点了下头,看着绿桃和翠果过去把林明惠给架了起来,然后明华命人准备热水、香精油等物伺候她洗澡,这才上前一步道:“既然四姐姐要洗漱一番,那咱们不如寻个干净暖和的屋子坐等?外面天冷,我记得大姐畏寒的。” 明华扬眉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六妹妹说的是,那就先去休息吧。” 这一等就等了近一个时辰,林明惠出来的时候比之之前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头发柔顺地盘好了发髻,配着几样首饰,人虽然消瘦了不少,一番梳妆之后却透出楚楚可怜的宁静感。 她换的衣衫是从魏府带来的,如今倒是宽松了不少。 “见过王妃。”林明惠行礼,等明华叫起了,她才又和林明若、林明馨两人见礼然后老老实实坐在了一旁。 她这些日子吃了大苦头,国公府里打板子的人都是老手,皮肉只看着微微发肿,然而内里却是一碰就疼得要命。偏偏明华让她抄经,坐着抄是不行了,站着抄久了也难受,不然就只有跪着抄。这边还有婆子天天检查她抄了多少,若是少了就扣她第二天的饭。 她不计是在国公府还是在魏府,从来都是一日三餐外加点心水果,何时吃过饿肚子的苦?偏偏庄子上是一日两餐,扣了一顿饭,她就只有一顿可吃,加上身上还有伤,之后就病得昏昏沉沉。 病了不能抄经,然后就继续饿饭。请来的大夫也说她该清清肠胃,下下火。结果,庄子上的婆子就直接饿了她三天,等到再吃饭的时候,林明惠恨不得一口一个馒头的往嘴里塞。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林明惠这才知道,她这位大姐的手段有多么的阴狠,折磨起人来都不用亲自动手,只吩咐上两句就足以让她生不如死了。 如今看到明华,她如何不服软,如何不求饶? 明华倒是懒得与她多说,见她站、坐、行礼都无碍就道:“四妹妹这些天来虔诚礼佛,倒是带上了点佛性。只是吃素毕竟太过于清苦,瘦了许多,等回去之后可要好好补补才是。” 林明惠闻言立刻激动地抬头看了过去,“多谢大姐……提点,妹妹回去后会好好休养生息的。”林明华竟然没有刁难她半分,就放她回去了? 一时间,林明惠有些如同在梦中一样,偷偷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她额头都冒出了冷汗这才相信竟然是真的!她终于不用在这个鬼地方待着了,终于可以离开了! 这一瞬间,她早就忘记了自己的生母宋姨娘了,反正在这庄子上这么久她也只见过宋姨娘一次,其余时间都被婆子们拦着,母女两人根本就说不上几句话。就算是见面,也是她那时候病得要死才见了那一面,宋姨娘吵着闹着给她请了个大夫来,却只会让她饿肚子! “你收拾收拾东西,咱们这就走吧。” “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林明惠话一出口就见明华似笑非笑看着她道:“你抄的经文总归是要带走的吧,去祈安寺供在佛祖跟前继续为家人祈福才是。” 林明惠这才醒悟,请罪退了出去收拾了下东西,这才跟着出了庄子。 直到再也看不到庄子,她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倒在了丫鬟的怀中瑟瑟发抖——这噩梦一样的地方,她再也不要来了! 祈安寺中雪景一般,山路崎岖,今日倒是没有什么人,等林明惠虔诚地把最好的几本经文供奉在佛前之后,一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这面子总算是装过去了,她们都可以回去了。 林明馨看着林明惠的样子,又想起之前那个影影绰绰的传闻,说是倾城公主看上了二姐夫郑天行,正是大姐一力压下,才让倾城公主铩羽而归的。倾城公主是何等人物,她纵然是没见过却也听闻了她的事迹。这般一个骄傲又骄纵的女子,还是公主之尊,却被大姐给教训了几次。 而大姐做这些,就只是为了维护二姐林明芊! 想到这些,她心头就隐隐有些发热。若是大姐也这么对她,那家中那些个妖娆的通房丫头怎么可能还有立足之地呢?越想她一路上心中那个隐隐约约的念头就越加清晰了。 既然大姐能够放过林明惠,也就是说她真如父亲所说,并非小肚鸡肠之人。她细细算起来,自己虽然做了不少的错事,可是总归是小打小闹的,大姐既然宽宏大量,应当不会放在心上才是。只要她老实认错,态度在诚恳一些,把姿态摆得低些,做出可怜的样子,大姐岂会跟她斤斤计较? 想到这里,她双眼透着亮光,丢开林明若和林明惠两人,快步上前两步跟上明华的步子,迟疑了一下这才低声道:“大姐,我……” 话还未曾出口,就被一个惊喜的声音打断。 台阶之下,一个身披红色狐狸皮斗篷的女子欢快地指着明华的方向道:“十二姐,是宁王妃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大家中午好~~~~~~ ☆、第49章 病了? 明华自然也听到了这声音,低头一看,下面一层站着的正是谢家的十二娘和十三娘两人。她心中隐隐有些烦躁,可既然遇上了也不能当做没看到,因此笑着打了招呼。谢十三娘拉着谢十二娘就上来了,笑着道:“我原本还说祈安寺里冷清呢,没有想到就碰到了王妃。上次我让人送去的东西,王妃用着可好?” 谢十三娘热情大方,让人推辞都没办法推辞,此时明华也只笑着点头。 “既然好我就放心了!”谢十三娘说,转而又看了一眼谢十二娘,直接问道:“上次给王妃的请帖,王妃为何没去,害得……我好生失望。” “十三娘,别这么说,王妃要打理王府中的庶务,如何像我们这边清闲。”谢十二娘拉了谢十三娘一把,屈膝行礼,笑着道:“王妃别怪罪十三娘,她心直口快惯了,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约束她。” “性子爽直是好事,我姑母家表妹也是这般的性子。只是……”明华笑了笑,“只可惜她年前就要出嫁了,这会儿正被姑母拘在家中养性子呢。” 谢十二娘一愣,转瞬就明白了明华话中的意思,见谢十三娘还一副好可惜,说不定我们还能成好朋友的架势,也不由微微苦笑,低声道:“谢王妃好意。” “什么好意不好意的,不过是看到十三娘这般娇憨可爱,想起了我那表妹顺嘴一提而已。至于其他,我一个外人……”明华说着看了一眼谢十三娘,才又笑着道:“你们姐妹来上香,我就不耽搁你们了,此时已过了午后,如今天色暗的快,山路难走,城门也关的早,还是早早上了香就回去的好。路上耽搁,难免危险。” 她说罢不给谢十二娘说话的机会,转身离去。谢十二娘张口欲言,然而看着明华的背影最终却只是低头屈膝行礼送了人。 等人都走了,谢十三娘才低声道:“十二姐,你怎么不把握住机会把事情跟王妃说了?不是特意来寻王妃的吗?” 谢十二娘幽幽叹息了一声,道:“王妃已经说的明白了,举手之劳的帮忙她自然不会介意,若是想要让她帮更多的忙,却是不可能了。” 毕竟,宁王妃一个外人……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低声道:“走吧,咱们去上香,求佛祖保佑父亲在北疆事事顺利吧。” # 到了下半个月,明华就明显忙碌了起来,各处的年礼都开始往京城之中送。往年她是忙着国公府的年礼,而今年则是宁王府。原以为宁王在京城之中没有什么根基,与外地也不过是在北疆那种边境、贫瘠的地方待过,应当没有什么年礼可收,却没有想到从着十八那日开始,王府中的库房竟然是都不够用了。 她还是小看了宁王的势力,只看这些过年的节礼,就当知道她的夫君在北疆多有影响力,而从北疆散去各处的官员与他又有多少深厚的情谊了。 “都是战场上过命的交情,”宁王看着那些送来的东西,神色间难得有些变化,声音都紧绷了起来,道:“虽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明华这才了然,把那些东西都细细入册记上,分门别类入库。有些当用的,就直接拿出来用了。果然见宁王很是满意,晚间伴着南边一位将领送来的干笋炒肉片,竟然多吃了半碗饭。 又过了两日,明华才将将把这些年礼都入册入库整理好,北疆和宁王封地的年礼就也送到了。除开这些之外,让明华惊讶的是沂州那边竟然也有人送来了年礼。 是沂州李家,也是隋家大太太隋李氏的母族。 除了一些常见的年礼之外,随着车队送来的,竟然还有三十六株梅花,分别是红梅和玉梅各十八株,连着根系上的土栽种在及腰的圆肚花盆中,一株株开的正是娇艳无比。 “这……”明华还真的是被这阵势给惊住了,她与隋李氏不过是那一次赏梅宴的交情,虽然听出了她以及她身后隋家和李家对宁王的亲近。她却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下了这般血本。 要知道,这梅花可不好运输,如今正是冰天雪地,又是梅花盛开的季节。一个照应不好,这花败了枯了,说不得树也会死。送过来的是三十六株,然而明华敢肯定,为着这三十六株送来宁王府的梅花,只怕李家运往京城的梅花要有近百株。 毕竟,这三十六株梅花,株株都是上品。从沂州到京城又是一路风雪,这定然是挑拣了送来的才是。 这般用尽心思的大礼,她一时间还真是觉得有些难办。 “这里有李家育梅的手册,若是王妃还有什么问题,也可去隋家别院,如今咱们都在那边暂住。咱们李家能保住祖宗的基业,都是宁王殿下的恩德,王妃不必多想。”送礼的是隋李氏的兄长,此时说话落落大方,也不多留就离去了。 明华倒是感受到了李家的诚心,如今让人送走了管事,回头看了摆在容嘉居中的红梅和玉梅各十二株,倒是分外喜欢。她略微想了想就叫道:“紫葡?” “王妃让刘成家的去前院给王爷的书房和陈大夫那边的芙蓉园送梅花了,这会儿她还没回来呢。”红樱笑着道:“王妃有什么事情,吩咐奴婢就是了。” “让人把梅花收集一些,做梅花饼。”明华笑眯眯的吩咐,“还有,一些花苞也要收集些,腌制好了做梅花油。” 红樱见她还惦记着吃食,不由笑了笑,下去吩咐了小丫鬟,回头给她换了一壶梅花茶,顿时一室梅花香味飘散开来。“王妃还是想喝些梅花茶解解渴吧。” 这梅花送往了宁王前院书房,果然他一回府就察觉了,明华把事情说了个清楚,宁王略微想了想道:“你放心手下就是了。”顺便就把沂州当年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沂州与北疆紧邻,又因为挨着北别山的缘故,时有山匪下山扰民。说是山匪却也是官匪勾结,为了钱财罢了。宁王当初曾经处置过一个想要谋求李家百年基业的贪官,对李家确实是有恩。 “至于隋家,”宁王微微皱眉,半响才道:“隋墨被父皇斥责,只这些天来看他办公,还算是好。” 明华笑着点头,道:“王爷这般说,我就明白了。” 回头她就拿花笺写了一封信,谢过了隋李氏,顺道请她过府吃茶。自然了,此次作陪的还是晋王妃。晋王妃的态度很是奇怪,竟然帮着隋家和李家亲近宁王,而不是魏王。此时她原本就跟宁王说过,夫妻两人都觉得晋王妃的态度实在是暧昧,而晋王这些日子对宁王也亲热了不少,平日里面碰到了也六哥长六哥短,无端端就是让人觉得他对宁王的亲近。 对此宁王的看法是,隋崛的死定然是跟魏王有关的。这才让晋王和晋王妃对魏王这个亲兄长死了心,转而另寻门路了。 齐王肯定是不可能,如今有些本事,能够护住晋王的也就只有宁王了。 请了隋李氏,又请了晋王妃,明华想了想觉得这般就很好,人少清净,也好说话。 年前这一个多月本就是忙碌的事情,然而两家谁都没有推辞,当天就回了信,邀约那日更是早早就过来了。明华背下了茶水点心,三人一起看看花,说说怎么养的梅树,加上晋王妃年幼撒娇、吃醋一番,觉得隋李氏对明华更好,倒是气氛不错。 留两人用了午饭,因着确实每家每户此时都忙着,明华也不强留客,亲自送了人离去。等隋李氏上车,晋王妃这才回头看了一眼明华,往她身边走了两步,低声道:“前日入宫给母妃请安,听着母妃说齐王在皇后和皇上跟前念叨,说是宁王殿下许久未延请御医看诊,想来身子大好了,要邀他一起冬猎。说要亲自猎一头熊给皇上做大氅!” 齐王早些日子终于出府,不用闭门思过了。经过这一次,他倒是低调了不少。不过他人惯会在皇上跟前表孝心,说要猎一头熊什么的明华倒是没有放在心上。让她介意的是,齐王拖上了宁王。 他说宁王许久未延请御医看诊了,这是怀疑宁王身子好了? 心中念头一转,明华笑着拉着晋王妃的手轻轻拍了拍道:“多谢弟妹提醒,你的心意我放在心上了。” 晋王妃笑了笑,这才行礼离去。等着人都散去了,明华这才转身回去。屋中烧得暖暖的,她由着翠果给她取下斗篷,捧着红樱递过来的手炉,许久才低声道:“上次府上请大夫是什么时候?” “就是陈大夫入府了。”红樱有些不解,然而却很是妥帖,“再之前就是王爷处理逃兵一案,淋雨回来之后病了一场……” 处理逃兵案的时候…… 明华低头一算,这才察觉,原来宁王竟然已经有两三个月未曾请御医了,难怪此时会被齐王惦记上了。也许,惦记这件事情的不是齐王,齐王闭门思过许久,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御医院的一举一动,倒是皇后娘娘清清楚楚呢。 看起来,这是有人见宁王府的日子过的太太平了,又或者是宁王如今查军饷的事情,开始触及到真正的利益阶层了,有些人不安了。 晋王妃告诉她这话,不管是好意还是别有心思,问题在于齐王跟皇上和皇后说话,为何如妃会看到?如妃看到了,为何会对晋王妃说?就算是晋王夫妇想要投靠宁王,如妃还有她的大儿子魏王呢,怎么可能会偏帮靖王呢? 魏王想要坐收渔翁之利,还是说,这军营的利益与魏王有关,而齐王和皇后只是想要趁机在皇上跟前给宁王上眼药,让皇上更加忌惮宁王?毕竟,宁王身子差得似乎一阵风都能吹倒的时候,皇上对他就百般算计。如今要是知道他渐渐好了,如何会放下心来? 而宁王若是被打压了,让出来的位置,自然是齐王的…… 明华只觉得头疼欲裂,转而就又想到了刚嫁入宁王府的时候,宁王前院被人下毒的事情。究竟是谁并不重要,反正这两方都不会是朋友。重要的是,该如何应对。 宁王回来,就见明华眉头紧皱的模样,还以为她身子不适,连忙过去道:“可是哪里不舒服?”算一算时间,应该还没到明华小日子的时候。他说着伸手轻轻覆盖在明华小腹,“可是肚子难受?” “王爷想哪里去了!”明华又娇又休,拉开了宁王的手,却没有撇开,反而拉着他的手轻轻碰触着他掌心的茧子——这都是练武留下的,明华掌心也有,不过女子素来注意倒是不明显。 许久,她才低声道:“我想了许久,总觉得王爷该病上一病了。”说罢明华拉开宁王坐直了身子,抬眼看着那张如今渐渐有了血色的脸。见他只微微扬眉,不见喜怒,这才接着道:“王爷原本身子虚弱,是说在北疆受了重伤,之后因为看护不周寒毒入体的缘故。夏日里都比常人畏冷。” “如今王爷忙于军饷一时,如此京城里外的奔波,加上天气酷寒……” “若是本王不病上一病,只怕会让人心中不安了。王妃是想这么说吗?”宁王笑着挨着明华坐下,重新拉起她的手,低声道:“你之前就是在想这个?” 明华缓缓点头,就听得宁王问:“你定然不会今日突然想起来的,只是之前也未曾见你担忧过此时,想来是今日请的客人提了。若是我所猜没错,应当是晋王妃吧?” 明华不由露出错愕的神色,惊讶地看着宁王,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第32节 她双眼圆瞪,目瞪口呆的模样让宁王不由露出了笑容,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这才道:“今日我遇到了晋王,当时人多,他只是说我这些日子各处奔波,又要查陈年旧账,脸色都不如前些日子好了呢。” 实际上,陈大夫不亏是老大夫,这些日子来宁王虽然忙碌,精神却还好,脸色也没有多差。 若说差,当初明华见他时那才是真正的差,苍白到不见一丝血色不说,皮肤都几近透明了。 宁王自己的情况自己心中自然也是有数的,他可不认为晋王说他脸色差就真的是这个意思了。回来又听到明华这般说,两下略微一联想,自然也就明白了过来。 明华见状就把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宁王略微一想就道:“看起来晋王夫妇想要靠过来是真的,至于魏王和齐王,两边都不能松懈了。”他说着笑了下,道:“不过,还是王妃最为聪慧,本王一病,不就什么问题都没了吗?” “可是,”明华得了他的称赞,却没有得意,反而眉头微微皱起,“我还是思虑不周。齐王既然是打的是王爷如今职务的主意,王爷病了,岂不是刚好要好好休养……齐王爱护兄弟,怎么忍心王爷拖着病躯忙碌,定然是他一力承担下来。” 宁王在公务上的事情倒是不瞒她,明华清楚知道这军饷的事情,已经调查了十之八、九了,这个时候交给齐王,等于是种了一年的果树,熬过了开花结果,如今果子熟了却拱手让他人摘了? “不过是些许的功劳而已,齐王能得皇上的上次,我做却不见得有。”宁王倒是看得开,“只要事情做完就足够了。” 明华欲言又止,宁王见状就捏着她的手道:“我岂是心胸狭窄的人,你若有旁的想法,直说就是了。” “怕只怕,齐王会毁了王爷的心血。”她低声道:“我知道王爷不在意赞誉和赏赐,只是想要做些实事儿。可若是交给齐王,那王爷之前的辛苦就会成为他拉拢官员,排除异己的筹码……”事后再被皇上奖赏,想想明华都觉得恶心。 宁王闻言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低声道:“是我没有想周全,看来,我还不能立刻就病倒了。” 明华松了一口气,见宁王这般模样,就起身过去让人送了热茶进来,亲自给他端了杯茶水,低声道:“王爷慢慢想,总归是有办法的。” 宁王接过茶水却不喝,只端着许久才低声道:“这两日我先安排下去,也渐渐病着。省得一夜之间病倒了,反而让人怀疑。” 于是,第二日宁王殿下就脸色发白,上朝的时候就不时咳嗽两声,刷够了存在感。 这么病病殃殃了三五日,这天晚上宁王府果然急请了御医入府看病。听闻宁王病重请了御医,正歇在后宫的皇上心中一股不说出来的轻松感渐渐涌了上来。 看起来,不是他好了,而是之前强撑着的。 他心情大好,一连灌了几杯酒,然后搂着美人就进了屋。 “病了?”齐王猛然坐了起来,挥手示意一旁伺候他洗漱的丫鬟让开,“真病了?” “据说病的又重又急,御医连夜过去,后来怕稳不住情况,当夜就留在了宁王府。所以,到今早消息才传来,说是宁王病重。”齐王妃笑着从丫鬟手中接过帕子,亲自伺候齐王擦了脸,低声道:“王爷,宁王病了,这可是一个好机会。” 秦氏就快进门了,她若再被王爷厌弃,难免会被一个侧妃压在头上。因此,齐王妃这些日子很是听话懂事。齐王见状也就没有继续对她冷着脸,此时听到齐王妃的话,沉声道:“还是要先确信一下他是不是真病了。毕竟,他未免也病得太及时了。” 他才说完宁王似乎身体好了,转眼他就重病,未免太过于巧合了。 “不管真假,这都是一个好机会。”齐王妃与齐王毕竟夫妻多年,如何不明白齐王的心思。此时顺着他的想法往下说,“宁王病重,身为兄长,王爷自当帮着六弟分担一下才是。若他是装病,如何舍得到手的功劳和手中的权利?” “王妃说的没错!”齐王冷笑了两声,“不然就交出权利和功劳,不然就是装病被父皇察觉,无论如何他都落不了好。”他把帕子丢进一旁盆中,“如今我倒是希望他是假病了。” 这……齐王妃一愣,转瞬就明白了。 “王爷说的是,要是拆穿了他假病,皇上大怒之下,这差事他也保不住了。”到时候不都是齐王的了吗? 齐王志得意满,用过早膳就匆匆入宫。他到没有直冲御医院,反而是先去给皇后请安。皇后乃六宫之主,这些皇子们的嫡母,由她过问宁王的情况才是最合情合理的。 至于齐王,在皇后处离开,这才去了前面给皇上请安。 他决口不提宁王病了的事情,在一旁伺候着皇上笔墨、茶水,直到皇上忙完这才道:“你这是做什么,堂堂一个皇子,做什么不好偏做些奴才们做的事情。” 口中这般说,他脸上却是带着笑容的。 齐王上前,笑着道:“儿子这可是孝顺父皇,没有想到还被父皇责备了。”他说着又递了茶水过去,关心的道:“父皇忙碌许久,先喝口茶水再来训斥儿子吧。” “你呀,这脸皮倒是越来越厚了,朕责备你也不见你怕!” “那是儿子知道父皇心疼儿子。可是儿子也心疼父皇啊,朝廷大事儿子帮不上忙,可是帮着父皇研磨、裁纸,端茶送水总是可以的。”齐王说的甘之如饴,却让皇上满意之余有些心疼了。 皇上拉着他坐下,半响才低声道:“你这般大了,你的兄弟都在为朕分忧呢,难不成你就只想着窝在这书房里面给朕端茶送水?” 齐王一脸错愕,然后道:“这又有什么不好呢?既然已经有魏王和宁王、晋王他们帮着父皇处理朝政了,儿子在父皇身边端茶送水,岂不是一样孝顺父皇吗?” “一样的孝顺,自然也就不在于做什么了。”齐王说得理所应当,“只要是在父皇跟前尽孝,儿子就心满意足了。” 此话一出,皇上不由动容,又怎么忍心让这个最为孝顺贴心的儿子做这些杂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大家中午好~~~~ 滚去吃排骨锅~~~ ☆、第50章 出京 不得不说,皇上对于齐王还是寄予厚望的。 。毕竟是他与皇后的嫡子,小时候乖巧懂事,长大了也孝顺贴心,纵然是有些野心也不会因为野心而忘记了亲情。 这样的儿子登基,日后总归会照顾其他兄弟的吧? 而在齐王出声之前,他对于魏王也很是喜爱,加上自己原本就非皇后所出,那种微妙的感情让他对于干练而务实的魏王也很有好感。这样一拖就拖到了如今,两个儿子闹得不可开交,他都还没有下定决心。 如今想想魏王在工部做事,颇得赞誉。而齐王因为倾城公主和萧家的缘故,被牵连的失去了兵部的位置,又无辜闭门思过许久,皇上如何不心疼? 他想着该让齐王重新入六部做事,然而如今六部没有合适的空缺……若是当时没有把齐王在兵部的缺给了宁王就好了。 他这般想着,突然就想起了之前并未放在心上的一件事情。 “郑海?”皇上叫了一声,外面候着的郑海连忙躬身进来,就听得皇上问道:“宁王病了,朕听闻昨夜招了御医,你去御医院问问可是病得严重?” 一旁齐王闻言双眼猛然一亮露出了喜色,等郑海出去这才小心翼翼控制神色和声音,担忧问道:“怎么六弟又病了,之前我还听闻他好了许多……” 皇上摇头,“他自幼就是个病秧子,时不时就要病上一次,原以为在北疆历练了这么些年会好些……”对于宁王这个儿子,皇上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不愿多说,只慈爱地看着齐王道:“若是他真的不争气,手里的那些事情总归是要另外寻人去做的,总不能一直拖拖拉拉的。你自幼被朕带在身边,能力朕是知道的,定然会比你六弟强……” 皇上略微一顿,看着错愕、惊讶的齐王,心中不由满意。这儿子被老六抢了差事,还被害得闭门思过,如今竟然都没有打老六的主意,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因此,他的语气又柔和的一些:“若他真病的厉害,就由你接手来做就是了。你六弟身子弱,你是兄长,当好好帮他分担才是……” 齐王惊得立刻跪下去叩首,此时额头抵着地面不给起来,只低声道:“父皇万万不可如此。儿臣知道父皇是心疼儿臣之前所受的磋磨,也不远儿臣这把年纪了还如同闲汉一般无所事事。然而这兵部的事情既然已经交给了六弟,儿臣如何好再要回来。且六弟这些日子正是为了军饷一事才忙得病倒了,若是父皇让儿臣此时接手,只怕六弟……” 他说到这里才一脸担忧地抬头向上看去,“父皇,虽然儿臣与六弟是骨肉亲情,然而六弟毕竟在北疆多年。兄弟之间难免会有些生疏,若是我此时趁他病了接手他的事情,知道的是明白父皇如此是好意,让我替六弟分担,免得六弟病得更厉害。若是遇上不明白的,怕是会以为父皇偏心,六弟栽树,让儿臣摘果……” 他声音越来越低,眼见皇上脸色难看起来,连忙扣头道:“是儿臣妄言了,父皇的一片心意,儿臣们自然是明白的!父皇这般为了六弟身体着想,他定然也是明白的!” 回头就应该传讯,让宁王府的人挑拨一下。若是让宁王因为这件事情闹起来,那才真的是有热闹好看了! 皇上看不清他隐藏的晦暗不明的神色,然而却真心觉得这个儿子格外的贴心。 魏王就是这点不足啊! 他沉默了片刻,见齐王还跪着,就摆手道:“朕意已决,你安心做事就是了。你六弟那边,朕自会安排。”他说着就叫了人进来,伺候磨墨,写了一道手谕又盖上了印章,“拿去接手!” 原本是准备再缓上两天的事情,经过齐王这么一番“孝心”,当下就定了下来。 齐王又在皇上身边恭维了一会儿,这才被皇上催着办正事匆匆离去。毕竟,万一宁王有了准备,到时候暗中给他下绊子这眼看到嘴的果子,可就不好下咽了。 只看逃兵一案,就当知道,宁王也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 郑海去了一趟御医院,回头就见齐王拿着手谕,转头还未曾回禀宁王的病情就听得皇上吩咐让他跟着齐王跑一趟,去宁王府宣他口谕,让宁王安心养病,一应事物都交由齐王处理。 他心中暗暗咂舌,却也不好多说。此时跟着齐王出宫,见他志得意满的样子,不由有些可怜宁王了。 宁王病重,说得好听是让齐王帮他分担,让他安心养病。然而这一趟旨意之外,连着做面子赏赐些药物都没有。不,皇上连着听宁王的病情都没有听,这般的话说出去,谁信? 他不信,难不成宁王就信? 然而,等到了宁王府,他这边宣了口谕,齐王连着手谕都没有拿出来,脸色发白的宁王就谢了嗯,然后一点不磕巴地就让人带着齐王去兵部交接各项事宜了。 皇上原本让他同行,怕的就是宁王故意为难齐王,如今交接一向顺利,郑海推辞了两次齐王递的荷包,说自己并未出上半分力。齐王又往前推了两次,道:“若不是郑少监陪着走了这么一趟,如何会这样顺利,就当是茶水钱,郑少监万万不要客气才是。” 郑海这才收了荷包,回头一眼竟然是足足五百两的银票,外加一个厚实的扁镯,金子打的。齐王出手大方,他自然是高兴,回头回了宫老老实实回了话,见皇上意外的神色,他心中这才明了齐王塞荷包的意思。 这是让他说宁王的坏话呢! 郑海眉头微微一紧,想了想才道:“还有一事,奴才不敢瞒着皇上。” 皇上扬眉,“可是宁王为难齐王了?” 郑海心中一紧,摇头道:“这倒是没有,只是奴才这般跑了一趟,倒是得了不少外财。” “你这东西,难道平日里都没这些油水吗?”皇上笑骂,郑海却是小心翼翼上前了些,低声道:“这笔外财实在太过,因此奴才不敢隐瞒。”他说着拿出荷包,低声道:“齐王殿下说是给奴才喝茶的,奴才也没多想就手下了。” 皇上拿起荷包略微一番,正想说宁王如何,此时却是一愣,“等等,你说这是齐王给的?” 郑海苦笑,点头道:“奴才不敢隐瞒,正是齐王所给。” 这里面的东西,看着可不像是随手准备的。皇上若有所思,摆摆手道:“你下去吧。”郑海有些心疼地看了眼那些金银,低头躬身退了出去。 而宁王府中,四下无人,宁王坐靠在床边慢慢看书,见明华端着果盘进来就笑着道:“这北方送来的冻梨,王妃倒是喜欢。” 明华笑了笑,过去把果盘放在了床边小圆几上,这才道:“王爷觉着如何?” “我不过是装病,给外面人看而已。”宁王笑了下,伸手拉着明华的手微微一握,低声道:“怎么这么凉?” “刚从外面进来,过会儿就好了。”明华抽出手,起身倒了杯茶水捧着,见宁王眼巴巴看着她,就笑着道:“王爷若是要喝茶,我就让人把陈大夫开的药茶送过来。” 宁王眉头忍不住皱了皱,“还是让人先送些白水吧。”陈大夫给他的药茶又换了,之前只是苦味还好。如今那药茶是酸涩难忍,一天非要喝完一大壶才行。饶是宁王喝药如喝水一般的架势,也被这药茶给吓到了。 明华也是如此才发现,宁王竟然不喜酸味。 她笑着叫了红樱进来,吩咐送了药茶和白水,这才道:“如今兵部和军饷的事情一并交了出去,王爷正好在家中好好调养一些时日。”她说着目光微微闪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道:“不如再过上两日,道路好走之时,咱们去温泉庄子上住上半个月。” 虽说年节前各项事务繁忙,然而与宁王亲近的各处将领、官员都已经送了年礼过来了。余下的,如今见宁王这般不吭一声被夺了权,怕是也要斟酌思量一下,说不得又要退避三舍了。 因为,明华倒是觉得他们夫妻两人出去半个月也没有什么大事。 再者,府中还有管家,内宅里有紫葡,就算是有事儿也应当能够处理妥当。实在不行就派人去一趟庄子好了,离得又不远,一天里就能够赶回来了。 虽然是突发奇想,然而她越想越觉得没有问题,此时再看向宁王就带着一些期盼。 宁王见她这般模样,原本到了唇边的话就不由咽了回去,道:“既然如此,那王妃这两日收拾一下,咱们去庄子中避寒就是了。” 明华顿时大喜,说不出来的喜悦让她整个人都觉得轻盈了一般。回头等红樱送了药茶和白水进来,就让她派人去庄子上传讯,先把庄子那边收拾一下,然后又让绿桃收拾去庄子上的东西,整个宁王府似乎都要跟着忙碌起来了一般。 宁王只安静看着她喜气洋洋地做事,心中倒是没有半分懊恼,反而庆幸他没有把之前的话说出来。 皇上前脚下旨让他给齐王挪位置,后脚他就出京去庄子上“避寒”,只怕是谁都会觉得他是对皇上的旨意不满了。到时候,难免会有些琐碎的事情不好处理。 然而,他看着明华如此雀跃,甚至带出了平日里不曾有过的活泼,心中却是软软的,只觉得那些琐碎的事情,等回来了再慢慢处理就是了。只是一些小麻烦,哪里比得上明华如此开心重要? 明华这般利索地把去温泉庄子的事情一一安排下去,等回过头来人就渐渐从兴奋中冷静了下来。 宁王能想到的事情,她如何想不到。见宁王只靠在床头笑着看她,她不由眉头微蹙,坐过去低声道:“要不,咱们还是别去了吧?不然,换个时间?” “干嘛要换个时间,就这个时候去。”宁王笑着握住明华的手,低声道:“你别担忧,若我真是事事避让,避嫌,岂不是让人觉得我好欺负。咱们就去庄子上泡温泉了,又怎么样?我一没有刻意为难齐王,二没有吵闹到皇上跟前?难不成仅凭着一丝心里的猜疑,他们就能说我对皇上旨意心怀怨怼不成?” 宁王说着笑了笑,露出嘲讽之色:“再说,我走了,齐王再遇到什么难处,可就不是我动的手了。这样,反而能够避嫌。” 这样的话只是在安慰她,明华如何不知。只是宁王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反对的话,免得辜负了宁王的一片心意才是。因此,她微微点头,略微一想他们此时走虽然会让人猜疑,确实不会有什么大麻烦,这才笑着道:“那是否让陈大夫一起,他也一大把年纪了,自来王府之后也一直用心照顾王爷,是该休息休息。且他跟着,我也放心些。” 第33节 让陈大夫一起去泡泡温泉,这也是好意。陈大夫毕竟是在南方长大的,如今一把老骨头了为着宁王的身子跑到京城,这个冬天过得很是不一样。此时听闻传话的丫鬟说宁王夫妇邀他一起去泡温泉,自然是十分乐意。 因此,三日后,宁王府上下十几辆马车出行,转头府门关上,再无了之前半分热闹。 宁王殿下病重,去城外温泉庄子上调养去了。 “他倒是聪明,知道躲着齐王的锋芒!”魏王此时正在家中闲坐,年底工部事情不多,他倒是空闲了不少,只看着齐王这般上下折腾,就明白了这个兄弟的意思。“只可惜,齐王怎么可能会让他好过。真以为躲出去就没事,也未免太过于天真了。” “王爷知道他是躲出去的,可惜,有些人不知道呢。”一旁一个青山短须的客卿笑了笑,给魏王倒了杯酒,笑着道:“皇上不喜宁王,只怕会一心把他的举止往坏处想。再者,齐王也不会轻易放过宁王。宁王抢占了他的差事,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就在群臣之中名声不错,他如何不恨。” 魏王点头,露出笑容,“刘先生说得对,只要我踏踏实实做自己的事情,让他们两个争起来,就足可以渔翁得利了。” 刘榀却神色不轻松,眉头微皱,“皇上为何对宁王不喜之事,王爷还未查出吗?” 魏王收敛了笑容,许久才摇头:“先生真以为,与吴王当年之死没有关系?” 刘榀放下酒杯,认真道:“纵然有关,也不是最重要的。依着属下这些天来观察,齐王与宁王倒是针锋相对的意味颇重。就算是吃了亏,却也不见他真正避让,或者是另寻他法……” “齐王心高气傲……”魏王这话刚出口就见刘榀摇头,他心下不满,却耐着性子道:“先生有何见解?” 刘榀缓缓道:“齐王看着是吃了几次亏,然而只看如今结果,究竟是谁占了便宜,王爷还看出来吗?”他说着缓缓摇头,“若说齐王运气好,那也未免运气太好了些。皇上纵然偏心齐王,可是对王爷也不差。王爷设身处地想想,若是你像齐王那般,皇上可会轻易原谅,可会这般容易让你东山再起?” 虽然心中不忿,然而魏王忍下心中怒意仔仔细细思量许久,不得不承认刘榀说的对。 “确实不会。” “这才是让下属不解的地方。”刘榀摸了摸自己的短须,低声道:“所以下属打断假设,齐王是知道皇上真正厌弃宁王的理由的,这才能够屡屡绝处逢生,搔到了皇上的痒处。” “此事若是不调查清楚,那么王爷与齐王之争,就会一直处于下风!” # 明华与宁王在温泉庄子里面,哪里有空去想京城之中的那些纷纷扰扰,不管是齐王费尽心机想要掩饰证据拉拢官员,还是魏王坐山观虎斗,以为运筹帷幄,都与他们夫妇无关。 两人难得闲暇,平日里面不是一同下棋、看书,就是习武过招,偶尔还会一起研究各色吃食,折腾厨房的人来做着吃。 这般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到了就到了十二月间,两人还商量着是否再多住两日呢,就见一队侍卫护送着郑海来了庄子。 “什么事情,竟然劳动郑少监特意跑这么一趟?”宁王与明华都颇为惊讶,却也不敢怠慢,让人上了好茶,这才听得郑海道:“皇上记挂着王爷,说王爷出行之前大病,虽然说是来庄子上调养的,却也未曾带了御医,这才让奴才跑了一趟腿。” 他笑着把来意一说,转而道:“奴才看着,王爷倒是气色好了不少,回头入京让御医一诊,皇上定然是放心的。” 明华闻言不由看了一眼宁王,见他恰好看过来。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她这才起身道:“竟然劳得皇上挂心,实在是我们做晚辈的不孝。我这就让人安排,与王爷一同回京。” 她说着与郑海客套了两句,就匆匆离去安排回去的事宜。郑海见状暗暗松了一口气,见明华临走之前把伺候的人都带走,屋中再无他人,这才低声把之前齐王给了他荷包的事情提了一提。 “奴才胆小,不敢收那么大的礼,因此都交给皇上了。”说起来他心中都在滴血呢,不过既然事情都做了,该捞的好处他也要捞了才是。总不能做了好事,正主儿却连知道都不知道的好。 宁王倒是没有想到郑海能够跟他示好,却也明白这一番的好意。他隐隐表示记下了这份人情,又与郑海说话吃茶,一行人连着午饭都没有用就匆匆赶回京城。 虽然没有用午饭,简单的吃食却是准备了。明华听得宁王说了郑海的事情,心中倒是觉得这皇上身边的内侍也不好当,就吩咐人给郑海也送去了一份吃食,免得他途中艰辛。 一直到午后众人才入京,宁王与郑海入宫给皇上请安,明华却也不得回府休息,同样是入后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恰逢皇后午休还未起身,宫中嬷嬷就把她引到一旁偏殿坐等,伺候的小宫女格外用心,生怕明华冷了、饿了、渴了,不时照看一二。明华认出她就是那日被倾城公主刁难的宫女,因此也笑着受了她这份好意,与她闲聊起来。 小宫女说话爽利,也知道规矩,陪着明华闲聊时间倒是飞快。 不一会儿,宫中嬷嬷过来,说是皇后要见明华。 明华过去请安,皇后叫了起又赐座,这才细细看了过去,道:“看来这温泉庄子就是养人,老六媳妇看着倒是精神头儿十足。连着气色都好了不少,你照顾宁王定当费心。如此看来,想来宁王也当好了些吧?” 明华为这绵里藏针的话暗暗发笑,面上却是恭恭敬敬回话。 “御医说宁王身子虚寒,虽然不宜久泡温泉,然而每日泡上一刻钟,歇息一会儿再泡上一刻钟却是好的。可以驱除体内的寒毒,调养气血。在庄子这段时间,王爷身子确实好上了一些。”她据实回答,看着皇后缓缓点头,也不多话。只皇后问上一句,她老老实实答上一句,不一会儿两人就无话可说了。 “你难得入宫一次,也去渐渐蓉嫔吧。她惦念宁王,怕也是要细细问上一遍的。”皇后摆手,明华起身退了出去,这才在宫女的引领下去了蓉嫔宫中。 蓉嫔早早就等着了,不等明华行礼就连忙过去拉着她的手,两人一起坐下让宫女上了茶,她这才低声道:“可是在皇后娘娘处……多说了会儿话?” 知道蓉嫔是关心她,明华也不隐瞒,直接道:“儿臣去的不是时候,皇后娘娘正在午休,就在偏殿小坐了一会儿。” 蓉嫔这才放心,又细细问了宁王的身子。明华担心隔墙有耳,再者这宫中也不消停,因此回皇后的话换了个花样又回了一遍,见蓉嫔有些放心还隐隐担忧的样子,却也不敢多言。 蓉嫔拉着她说了一会儿话,寻了借口把身边人都给派了出去,这才低声道:“你们离京许久,只怕是不知道京中的情形。齐王这些日子颇为不顺,已经被御史台弹劾了几次了。此次皇上让你们回来,怕是想要宁王接下齐王捅的这个破篓子。”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大家中午好~~~~ ☆、第51章 出事 蓉嫔说话中带上了丝丝不忿,本来嘛,宁王做的好好的事情交给了齐王,让齐王抢功也就算了。 .|如今齐王做不好,回头再让宁王背黑锅,这算什么事儿?纵然她们母子被皇上厌弃,也不该这样行事啊! 蓉嫔稳了稳心神,“另外,你们府上的宫女,我也让人打听清楚了。皇后是握住了那宫女一家子上下当要挟。你们若是能够寻出来,那宫女自然也就老实了。” 她说到这里声音更是低了三分,“只要那宫女的家人不见了踪影,为了小心谨慎,只怕皇后都不会留她!” 说话间,蓉嫔神色见带上了一丝杀气,倒是看得明华微微一愣。不过,她转瞬也就明白了过来。皇后自然不可能留着一个随时可能会反咬她一口的人在宁王手中了,她缓缓点头,低声道:“儿臣知道该如何做了。” 蓉嫔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道:“我看你行事举止,很是喜欢,只怕你心软……” 明华抿唇微笑,低声道:“母亲放心,儿臣知道事情轻重缓急的。”若是怜悯翠竹轩里的人,那她等于是把自己和宁王推到更为危险的境地了。 皇室之事,向来没有所谓的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的说法,从来都是你死我活,无第二条路可选。 婆媳两人说了会儿话,不一会儿就见小宫女匆匆进来,笑着道:“宁王殿下来了。”说话间宁王就进了屋,明华连忙起身,等一通行礼问安之后才又分坐下来。 蓉嫔仔仔细细打量了宁王一番,见他脸色依然发白,却似乎精神了一些这才放下心来,不由问起了皇上召见他的事情。 宁王笑着把事情略微一讲,话头一转道:“父皇说如今年末兵部过于忙碌,既然我已经好了就重新担起彻查军饷的事情,我已经应了。” “你……你,你这才略微好些,怎么就不想着好好休息一番!”蓉嫔大急,“这般的烫手山芋,岂是那么好接的!” 宁王笑着安抚道:“母妃放心,不过是些许小事儿。齐王兄不曾去过军中,一时处理不来也是有的,儿臣却是在军中多年,自然懂得这里面的玄虚。”他说着语气一转,道:“再者,如今这般情况,又到了年节前,想要在年前把这事情处理完怕是难了,紧邻着过年又是一番耽搁,父皇体谅我,只说让我慢慢处理,免得再累坏了身子。因此,此事不急。” 蓉嫔神色这才略微好看了些,又絮絮叨叨念了宁王许久。 明华在旁只安静看着,却不像蓉嫔想的那般简单。 齐王如今交出军饷一事,只怕并非是自愿。纵然军饷一事麻烦多多,但是利益更多。若不是御史台闹得太难堪,皇上怕伤及齐王名声,这才重新找了宁王来顶锅的吧。 然而,齐王这些天来之所以会惹来御史台,除了魏王暗中动手之外,只怕也有宁王安排的人把他的所作所为往外透出去的缘故。他收了好处,许下了承诺,这个时候却碍于御史台和皇上的意思从军饷一事中抽手,那之前那些人…… 明华心中微微一动,抬眼看过去,见宁王神色从容、微笑着与蓉嫔说话,只觉得自己的夫君真是面白腹黑,像极了元宵节吃的黑芝麻馅的汤圆! 他若是放慢了速度,只怕那些人还以为有生路可走,不断的寻了齐王商量。等到了最后绝望之时,齐王岂会好受? 两人留到用了晚膳,天色擦黑才出宫去。这一天的周折,夫妻两个皆是身心俱疲,回府之后只略微洗漱一番就躺下休息了。第二日一早,宁王出门准备接手军饷一事时,明华才想起蓉嫔说的有关翠竹轩那两个的事情。 她一边给宁王整理衣衫,一边把事情细细说了,见宁王眉头微皱,她自告奋勇道:“我手头还有些人,王爷要处理军饷一事,这些内宅的小事情,王爷若是放心就教由我来处置,如何?” 宁王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笑着道:“王妃素来妥帖,本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明华捂脸,瞪了他一眼,这才道:“王爷快出门吧,别去晚了让人说故意摆架子,怠慢兄长!”等送走了宁王,她回头脸上还带着丝丝粉嫩,叫了红樱去寻孙半升,回头把事情仔仔细细嘱咐了下去,道:“这两个人都给我查个清清楚楚,免得蠢笨的那个只是另外一个刻意放出来混淆视听的。不然,万一让人浑水摸鱼,就不是如今这般轻松应对了。” 孙半升领命,红樱送他出去,明华这才招手示意绿桃过去,笑着道:“你觉得,红樱是不是对孙半升有意思?” 绿桃以为明华要说什么要紧的事情,过去一听是这个,连忙掩唇挡住了笑容,道:“王妃就促狭吧,等红樱姐姐回来,看不闹王妃!” “就是知道她的性子,这才问的你!你们年龄可都不小了,这些年来陪在我身边认认真真做事,我自然是要把你们记挂在心上的。”明华认真道:“孙半升倒是知根知底,若是他们两个真有意,我倒是省了这么一份心了。” 绿桃见她认真,这才迟疑起来,低声道:“王妃,这王府里里外外的,红樱姐姐在你跟前也算是头一份。若是她再嫁给咱们自己人,那王府里原先的人……”想要坐稳王妃的位置,事事顺心如意,手下人的联姻也是一个关键。 明华微微皱眉,道:“平日里面是闲得你们了,竟然想这么多有的没的。这王府上下我还没放在心上,难不成你以为你家姑娘收拢不住吗?还要派你们出去联姻!” 绿桃想了想,自家姑娘的手段她还是清楚的。不过是多用些时候而已,如今王爷与姑娘正是蜜里调油,怕什么?因此就笑着凑过去,细细把红樱与孙半升的事情透了个底儿。 孙半升得的消息都是透过红樱传给明华的,偶尔绿桃去接消息,孙半升都能东张西望,东拉西扯半天,如此几次绿桃如何看不出,回头一诈红樱,自然是清清楚楚了。 “好呀,你们这些丫头真是大了,竟然都瞒着我不说!”明华笑着道:“还有呢?” 绿桃正准备开口,就见红樱快步冲了进来,只屈膝行了下礼就过去抓她。她连忙躲开,道:“这可是王妃问的,我也没办法!” 红樱又羞又急,脸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见绿桃躲在明华身边,恨得跺脚道:“王妃怎么这般……”见明华还笑,她转身就要躲出去。等着人不见了踪影,绿桃才道:“王妃可见着了,就是这般了,还用得着旁人说什么吗?” 红樱却猛然回来,道:“还有一件事情忘记说了。”她强忍着羞涩,到明华跟前道:“孙大哥说,无意间查出魏王跟中书省的秦大人有联系,问这事儿要不要透给宁王殿下知道。” 中书省秦大人? 明华收起了玩笑的心情,认真想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了。”就没再说什么,红樱闻言明白,连忙又去传话。孙半升可还等着呢! 中书省秦大人秦伯明,正是秦锦的伯父,秦家的当家人。若是秦伯明跟魏王有来往,那秦家的立场就有些奇怪了…… 按说秦家秦仲晖都要把女儿嫁给齐王当侧妃了,应当是跟齐王绑在一起了才是,可是秦伯明却跟魏王暗中来往。若非孙半升无意中识破,只怕这京城内外还无人知晓,秦家竟然跟魏王有关系吧? 秦家的当家毕竟是秦伯明,秦仲晖的女儿,与秦伯明来说不过是侄女,若真是把秦锦当做是一颗弃子,用来迷惑齐王和众人的话…… 明华心有戚戚,却更是暗中警惕,只觉得京城这潭水,越发的深不可测了。 # 比起当初宁王大方地交接,齐王这边却是百般阻挠了。他倒是没有明面上为难宁王,只把这些日子来调查出来的新“证据”一一讲给他听,这位大人许是被冤枉,那位大人也并未沾手什么,连着宁王之前一同交给他的证据也有些不见了。 宁王倒是一直面不改色,只认认真真每日跟齐王周旋,这一拖拉,就拖拉到了年底。 不过,齐王也不好做得太过,最终还是在年底之前把事情给交接清楚了。不过宁王要是想要开工,只怕就要等到年后了。 “他竟然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难不成真心觉得我好糊弄不成?”宁王私下哭笑不得,此时与明华说起来也是带着几分无奈。明华笑着一语道破了齐王的心思,“只怕齐王是想着拉拢你呢,这几日里面,齐王妃和齐王侧妃都下了帖子过来,只可惜我府中事务繁忙,只能够推却了。” “拉拢,只怕也不是真心。”宁王却是看得通透,“只怕是想要我先上船,等这些事情我帮他处理了,他落下人情,我留下骂名,然后再一脚踢我下去!” 他说着轻笑了两声,不以为意。 “所以说,齐王兄真是觉得我好糊弄呢,连着这点儿都想不明白。” 明华笑着给他倒了药茶,见他皱眉就又推了蜜饯碟子过去,略微思索了一下才道:“说起来,齐王与秦家的婚事,我记得婚期是定在了明年开春二月间?” 宁王微微扬眉,道:“正是,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只是觉得,秦家二老爷选了齐王这事儿,不知道秦家大老爷,中书省的秦大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明华双眼微微闪动,看向宁王充满了暗示,“原本说,这秦家一荣俱荣,应当是一心才是。只是,如今想想那毕竟是秦二老爷家的女儿,秦大人如何想可就真的不得而知了。” “之前御史台……”中书省跟御史台虽然没有必然的联系,可是若是没有中书省的暗示,只怕御史台的人也不会那般不给齐王面子。无论如何,齐王都是皇上与皇后的嫡子,皇上这些天来又重新看重齐王…… 他略微坐直了身子,见明华唇角含笑,明眸动人,不由伸手过去拉住了她的手,缓缓道:“王妃莫非是得了什么为夫不知道的消息?你我夫妻一体,你知道的越多,于我也是好事,何须这般暗中提醒呢?” 明华闻言掩唇轻笑,道:“我可是为了维护王爷的面子呢!” 宁王轻轻捏了下她的手,道:“与王妃跟前,我何须要面子这般无用的东西?我只感念,上天怜我幼时不易,这才赐了王妃这般聪明剔透的妻子给我,若是王妃一味在我跟前藏拙,岂不是白瞎了上天一番好意?” 他说的轻快,明华一时也听不出来这到底算不算是夫妻间的玩笑话,又或者是他的真实心意,只抿唇微笑,许久才把孙半升给的消息说了出来。 宁王府中,夫妻两人有商有量,两人之间的那些陌生和隔阂一点点的消失不见。而谢侯府此时却是闹翻了天,吵得惊天动地,让屋中的谢十二娘恨不得三尺白绫直接吊死了算了。 第34节 “十二姐?”此时还敢陪着她的,也就只有谢十三娘了,余下姐妹,不是各自躲在各房中不敢冒头,怕被惦记上,就是幸灾乐祸等着要看她笑话了。 谢十二娘紧紧握着谢十三娘的手,听着外面母亲厉声道:“想让你妹妹给人做小,除非我死了!”她浑身猛然一颤,还未曾反应过来就听得外面素来和气的兄长道:“母亲大人可别这么说,你若是死了,等父亲回来就又要娶继妻了。到时候十二妹可就跟我一样再没有生母护佑。等她守孝结束,只怕连着这样的婚事也都没了!” 谢十二娘脸色发白,几乎要拗断了谢十三娘的手。 谢十三娘却是浑然不觉,她心目中千好万好的世子哥哥,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当初她还觉得明华没有嫁给世子哥哥可惜呢,如今听到外面的言语,她却是要哭出来了!怎么会这样,谢家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她是不是还在做梦? 谢十二娘却是猛然站了起来,连带着谢十三娘差点跌倒。她脸色铁青地看着门外,听着那些吵嚷之声,什么侯府好吃好喝供养了她这么多年,如今正是她该为侯府出力的时候。 “十二姐,你冷静,你冷静……”谢十三娘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有伯娘在呢,定然不会出事。世子哥哥话说的再狠,也不敢真的动手。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只要大伯和大伯娘不开口就没事!” 谢十二娘被她生生拉了回去,听得外面大哥和大嫂一红一白两个人唱够了戏离去,这才浑身颤抖着被谢十三娘扶了出去。 “娘……”她哭着跪倒在谢侯夫人面前,抬头看过去,“这可怎么办才好?” 谢侯爷去了北疆,原以为接管北疆军务当是手到擒来之事,却没有想到屡屡遭挫。谢侯本就是继承的爵位,年轻的时候倒是在兵马司历练过几年,只是他自幼养尊处优,在京城之中又有着谢家的脸面在,谁会真正为难他,与他过不去? 如今到了北疆那种不民风粗野,不开化的地方,事事都是拳头大的说了算。谢侯爷这样享受了大半辈子京城繁华的世家子弟,一开始用些手腕还有点凑效,只可惜如今越发寒冷,北疆泼水成冰,谢侯爷吃不了这样的苦,在北疆将士的眼中那点身手也不必文弱书生强上多少,自然是威信全无。 更何况,他纵然是皇上派去的骠骑大将军,可是这北疆原本的将军却也不是吃素的。纵然比他低上一级,然而这些人却齐心,他想杀鸡儆猴一般动一人,这才发现事情并非他所想的那般简单。 北陵国和周朝虽然停战了,然而两国之间的那些空地上却还是偷偷生存着不少的小部族,游人的。这些人不事生产,夏日打猎,冬日打劫,最强的一伙人大约有两百多人,几次掳劫之下,北疆这边出城的百姓叫苦不迭。 谢侯爷怒极生胆,竟然想着带着五百人马去把这一部族给剿灭了。 所幸他身边的师爷靠谱,见劝不下他,就让他多带了一倍的人马去剿匪。数倍人之下,谢侯爷最终是保住了性命,然而如今消息传往京城,却是让谢侯府的人大惊失措。 谢侯爷重伤,且剿匪失败。北疆城内倒是没有受什么大灾,可是好不容易稳下的民心却乱了。 最重要的是,跟着他一同出去想着出个风头,在皇上面前露露脸的几家子弟各有受伤,而最为严重的就是吴家三子吴旗郢。他虽然被救了回来,不过当夜就没熬过死了。 这样的消息谢侯爷连夜让人快快送信入京,让家中人造作安排。所以,谢世子才兴起了让继母膝下的嫡妹嫁入柏家给柏家二房的老爷当继室的念头。 纵然柏家二老爷如今都已经四十有三,比着谢侯爷也不差两岁,但是最起码在这京城之中他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吧? 不然纵然北疆那边用的是四百里加急,最晚两天消息也该到了。 谢世子心中焦急,却没有想到一向绵软的继母如今竟然硬是拦在了前面,这边说不通,那边柏家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怕是对这门婚事就不怎么乐意了。他一早透了口风,说是之前齐王选妃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妹子不好嫁,那柏家二老爷立刻就动了心思。可若是谢侯爷在北疆的时候露出来,还牵扯到吴家三子的死……柏家二老爷可不见得就会为了一个小姑娘,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而如今时间紧迫,他心下焦急,恨不得把谢十二娘绑了塞进小轿子抬去柏家好了。 偏偏这件事情又不能跟旁人说,他又不信任继母,只一个人苦思冥想,觉得他还没当上侯爷呢,就要为这个家费尽心血了。下午的时候,谢世子就又去了谢十二娘的院子。 谢十二娘发狠,只以为这个嫡亲的兄长在父亲走后就露出了狰狞的本相,拿着剪刀直接抵在喉咙间,恨声道:“哥哥若是再逼我,我一剪子下去,一了百了!” “你就算是死,也要抬到柏家才能再死!”谢世子话说的狠毒,可是到底还是又败退了。 他原本就是被纵容出来的草包,只觉得此事关乎身家性命,不敢对外宣扬,实在是误会了谢侯爷那封信的意图。谢侯爷要知道儿子这般行事,只怕要后悔这么重要的一封信竟然没有寄给妻子了。 他与儿子实际上一个想法,总觉得妻子不可靠,会为自己的儿女考量。甚至还怕她会借此机会除掉谢世子,让她原在东山求学的儿子顶上世子的位置。 此时,对于谢家来说,最为重要的当时联系姻亲和旧故,商量对策,想办法求情才是。毕竟,虽然一千人马没有打过两百多人马有些丢人,可毕竟没有丢失疆土,也没有留下什么大的错处。只是不善马战而已,略微寻些看得过去的借口,把握准了皇上的心思,多也就是斥责降级而已。 至于吴成豪家的老三儿子,死都死了,难不成还要让谢侯爷给他赔命? 只可惜,谢世子是个十足十的草包,风流成性又没有半分的胆量,偏偏还继承了他爹的小肚鸡肠和疑心病。如今把消息压着,几次放狠话都被挡了回去,竟然是生生等到了北疆的消息传回京城。 也不知道谢侯爷在北疆那边做了什么功夫,反正这消息听着还算好一些。 骠骑大将军带一千人马,遇敌死战,不敌重伤撤退。吴家三子,吴旗郢身亡。 至于敌人数目和开战原由,竟然都省了下来。 只是,临近年关,这般的消息实在不算好,皇上大发雷霆,谢家嫡系还未曾反应过来,敌对的那一方就上了。 这南岭才出了逃兵一案,北疆不是停战了吗?怎么还会这般死伤严重? 皇上,此事当细查啊!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大家中午好~~~ ☆、第52章 采薇 等着明华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次议事都已经结束了。 宁王作为原北疆将领,被特意从京外军营召回参与了这次议事,被问及那些小部落的战力时,他才知道那奏报之上竟然写遭遇几乎同等军力的部族。 如果一个部族能有一千壮丁出来劫掠,那么整个部族最少要有三千到五千人才对。一个这样大的部族,他在北疆之时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更不可能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候里面发展出来。 宁王只简单把北疆周边与北陵国的空白区域的情况说了一下,在场众人就神色各异了。 “谢家倒是手眼通天,”此时他懒洋洋靠在软榻之上,绵软而温暖的毯子一直盖在小腹之上,神色间带着一丝鄙夷,“只可惜,手段差了些,想要瞒天过海竟然连着一丝安排都没有,这般随意搭起来的戏台子,自然是人人拆了。” 纵然有心人想要帮扶一把,也无从帮起啊。 明华笑着坐过去,把手炉塞给他,这才缓声道:“过会儿王爷喝上一碗姜汤,先驱寒才是。若是还打喷嚏,不行就要劳烦陈大夫一趟了。幸好他记挂着王爷的身体,咱们回来之后,他随后也收拾了一下就回了王府。” “不过是吹了点凉风……”宁王讪讪笑了下,却老实捧着手炉,继续说起朝中之事,“谢天峰也算是人物,虽然只会纸上谈兵,演变几个阵势,然而其他方面颇为圆滑……如今出了京城这般应对失措,看起来,他看中的儿子也不过如此。谢铮其人,纨绔子弟都算不上。” 他说着不着痕迹地看了明华一眼,对谢铮这般了解还是因为当初明华曾经与他有过婚约。 “据说,谢侯爷与前任谢侯夫人颇为伉俪情深,对于先夫人留下的这个孩子,自然是多了一些疼爱。”明华淡淡道,并未把这人放在心上,只平心而论,“如今的谢侯夫人虽未曾做出捧杀的事情来,只看结果,却也是把谢铮给养废了。” 这才是水滴穿石的功夫,男人再留心,只怕也顾不上这许多。 而谢天峰其人……明华略微想了想,才又笑着道:“谢侯怕嫡长子被继室给委屈了,只怕更宠着,说不得谢世子身边还会有人特意交代,说谢侯夫人定然会害他,他的话一概不能听信。” 想起谢铮那婚前就有的庶子,明华轻笑了下。谢侯夫人水磨的功夫做了十几年,只怕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只想毁一个谢铮而已,如今却让整个谢侯府陷入了困顿之中。 宁王见她突然露出笑容,不由一愣,正想再问就听得外面脚步声,接着就橙香的声音。 “王妃,驱寒的姜汤做好了。” “送进来。”明华起身,过去盛了一小碗姜汤递过去,“王爷趁热喝吧,谢侯府如何,与咱们无关。如今年下,府中要忙的事物颇多,既然各处已经停歇,王爷也趁此放了户部和兵部的那些个人回家准备过年,趁机也在府中好好修养才是。” 她看着宁王喝了一碗热汤,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水,立刻拿着帕子过去帮他擦拭,顺带才道:“也免得有人觉得王爷之前是装病。” 虽然原本就是装病,可是既然装了也要装的好些。 宁王笑着拉下了她的手,道:“好,本王一切都听王妃的。” 明华这才露出笑容,缓缓坐在他身侧,笑着道:“如此最好。”这几日里面,宁王跟着齐王勾心斗角的拉扯军饷的事情,眼看着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血色又没了踪影。 宁王轻笑,“如今也忙完了,咱们安心过年就是。至于其他人,谁在意谁去忙碌就是了。” 不管是谢侯府也好,牵扯进贪赃军饷中的官员也好,又或者是齐王也罢,总归,头疼是旁人,提心吊胆的也是旁人,不会是他们。宁王府里面,一片祥和,不算多的奴仆忙碌得几乎要脚下生风一般,准备着宁王府这些年来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新年。 就在小年夜这一天,宁王府迎了一对从北疆来的兄妹。 郑诚志和郑采薇。 郑诚志虎背熊腰,声如铜铃,带着一股子北疆男儿的豪爽,而郑采薇也比寻常女子高出半头来,却生得是亭亭玉立,腰间一把剑更是把她衬得英姿飒爽。 更为难得的是,她与郑诚志竟然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五官虽然没有京中女子的柔美,却透出几分英挺之气,别有一番风姿。此时兄妹两人站在正堂,一个豪迈、疏阔的北方汉子,一个英挺、秀美的俊逸少女,倒是让明华一时都有些愕然。 “恰是不巧,王爷今日有事出门还未回来。”她请两人坐下,然后让人去寻了秦莫过来。北疆那边的人,秦莫应当是认得的。 郑诚志在明华跟前不敢抬眼,早听人家说京城里面规矩大,生怕瞧了不该瞧的地方。倒是郑采薇一派乡野姿态,似乎是不知道规矩一般细细地把明华打量了两遍,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露出失落之色。 明华原本还被瞧得有些不快,见她这般姿态忍不住想笑。秦莫一时半会不来,她就与郑采薇聊起了北疆的事情。 郑采薇原本还有些拘谨,不过三五句话的功夫,许是说得都是她熟悉的事物,就大胆起来。话语间不由就讲到了如今在北疆丢了大脸的谢侯爷。 她说得神采飞扬,“那谢天峰也是啥的,刚去北疆的时候就耀武扬威,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侯爷一般。为着北陵国的人,北疆的将士倒是给了他些面子,想着确实不能在北陵国面前让他露了怯。谁知道,等北陵人走了,他还不消停,反而越演越烈,大家伙自然是不乐意奉陪了!他瞧不起咱们这些泥腿子、跑江湖的,咱们还瞧不上他没点真本事呢!” 郑采薇眉飞色舞,比手画脚道:“那一日我看他又欺负刘大哥,就忍不住半路跟了过去,在他回去的路上把直接套麻袋把他给揍了一顿!” 谢天峰堂堂侯爷,回府的路上如何也不会只有他一人才对。明华听郑采薇避重就轻,直接说起谢天峰窝在府中几日不出来,就明白只怕那一日她还有不少的帮手。 也是,这样明丽动人的少女,身边怎么会少了护花使者呢。 “……什么谢侯爷不一样被我打得皮青脸肿,他自以为躲起来我就看不见了嘛……” “咳咳!”一旁郑诚志听妹妹说得越发不像样子,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然后头埋得更低了些,“王妃,舍妹不懂事,还请王妃见谅。”他说着露出难色,“就是她惹下了这般祸事,我才带着她离了北疆,来投靠王爷的。我们兄妹两人,自幼被师父收养,名字都是他给取的。这世上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亲友。师父过世,我们兄妹两人这才投军到了北疆,想着也算是学得一身武艺没有白费。” 谁知道郑采薇任性,惹了那么大的货。那谢天峰再是个软柿子,也不是他们能够随便捏的啊。他被人没头脑的打了一顿,自然要怀疑那几日被他责罚过的人,为了这个又恼羞成怒带着人出去一趟吃了败仗回来。 原本以为这事儿也就算了,却没有想到不过两天功夫,谢天峰就传出了之所以吃败仗是有内奸的消息。之前那几位弟兄更是被百般刁难,甚至于连着家眷都被抓了起来。 为了不牵连人,郑采薇几乎要冲进骠骑将军府去再大闹一场。还好郑诚志虽然笨了些,却还有些弯弯绕绕的,当夜带着妹妹入府大闹一场,临走长弓射箭,飞书一封承认了揍他的罪名,更是大骂了谢天峰没有半分用兵之才,害死了不少将士偏生把责任推到了莫须有的奸细身上。 然后兄妹两人连夜狂奔,一路躲过了追拿,到了京城投靠宁王来了。 明华听得惊异莫名之余,又有种心神向往的感觉。不过,这对兄妹倒真是一对妙人。 说话间,秦莫匆匆赶到,听闻是北疆故人来,他自然是不敢迟疑。被丫鬟带着进了屋,一见是郑氏兄妹当下就露出笑容,先是跟明华请安,这才与郑氏兄妹打招呼。 郑采薇此时倒是不怎么说话了,只看着郑诚志与秦莫说话,在旁抿唇似笑非笑。 两人叙旧一番,郑诚志又把事情略微说了一遍,秦莫闻言这才对明华拱手道:“王妃,下属这就出府去寻王爷回来,王爷若知道郑氏兄妹来京,定然十分高兴。” 明华心中了然,笑着道:“我已经派人去寻,你陪着他们兄妹说话,我让人安排住处才是。” 郑诚志的住处好安排,这王府空着的地方不少,临着秦莫周驰他们住就是了,看起来他们关系当时不错的。为难的是郑采薇,让她住后院客房倒是没问题,问题在于看她那跳脱的性子,只怕是难以稳住。可是,女客住前院也未免不像话。 明华想了想,最终给她安排了个好去处。 后院和前院之间,挨着校场的一个小院子。 只是那院子长久没有人住,又有些偏僻,倒是要好生收拾一番。明华一番忙碌,等都安排妥当就听绿桃匆匆来报,说是宁王回来了。明华收拾了一番,等到过去的时候就见丫鬟们上了酒菜,屋内美酒飘香,她进门正要行礼一眼见宁王端着酒杯,立刻上前拦了下来。 “王爷,陈大夫交代过,王爷不能饮酒的。”她说着轻轻从宁王手中拿走酒杯,见宁王神色错愕,却是柔柔笑着道:“王爷身子才略微好些,若是饮酒引发了旧伤,只怕郑氏兄妹也会心有愧疚吧?” 她回神坐在宁王身边,笑着看向郑氏兄妹,道:“有朋自远方来,王爷心中高兴,自然当美酒佳肴招待,只是王爷身子不变,若是喝酒,我来奉陪就好。” 郑诚志原本还想抗议,谁知道明华说她陪酒,他一下子就蔫了。 没看一旁宁王都什么没说呢。 郑采薇一双漂亮、灵动的眼睛在宁王和明华身上扫来扫去,半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才笑着道:“是我们兄妹冒失了,并不知道王爷身子不适。” 她说着起身倒酒,“我自罚三杯。” 明华看着她喝酒,笑着道:“不过是王爷见着自家弟兄心中欢喜,倒是我扰了几位的兴致。”她说着也倒酒,饮了三杯。宁王在旁这才像是缓了过来,开口道:“无妨,我们继续说事儿,等我好了,咱们再痛饮三百杯!” 气氛这才又热闹了起来,听着这群人回忆北疆往事,明华纵然是心中憋着火气,却也不由听得出神。不过给宁王撤下了救换上来的,还是不客气的一壶浓浓的药茶。 宁王当着曾经部属兼兄弟的面,硬是面不改色的陪着喝了一大壶。 等人喝醉了被扶着去安排好的住处,夫妻两人回了容嘉居中,宁王这才立刻对红樱叫道:“水!” 第35节 红樱早有准备,这时候不等明华说话就立刻送上了一壶温热的白水,宁王接连几杯灌下去漱口,这才觉得口中味道略微好了些。 明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正想说话就见红樱凑了过来。她微微扬眉,红樱声音压得低低的,凑到了她的耳边。 “王妃,王爷之前喝的酒壶里,装的正是白水……”声音细如蚊蝇,却让明华听了个清楚明白。 她心中憋闷的那股气一时四下消散,只有些错愕的看着还在慢慢喝水,去除口中酸涩的宁王。 好像、似乎、也许是她误会了? 一开始见到宁王饮酒时的怒意此时全然化成了尴尬,明华挥手示意红樱离去,红樱立刻低头带着一应丫鬟退了出去,顺便把门给带上,挥手示意所有人都离得远远的。 她亲自守门! 屋内,明华轻手轻脚过去,给宁王倒水。陈大夫开出来的药茶,她偷偷尝过一点,不过是拿着筷子在舌尖上略微一沾,只那酸苦艰涩的味道,就让她毕生难忘。 屋中,一个默默喝水,一个默默倒茶,倒是配合的默契十足。 许久,宁王才觉得口中舒服了些。 “王妃好狠的心。”他按住了明华倒水的动作,那壶从她手中拿开——里面已经空了大半,难得苦着一张脸给明华看,“为夫可是老老实实,滴酒未沾,王妃却下了狠手惩罚为夫。” 明华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手微微一抖,半响才道:“王爷当时为何不说?” 若非宁王闷不吭声默认了,一副认错的态度,她如何会……想起那一壶的药茶,明华就觉得满嘴的药味——那原本是宁王能够慢慢喝上两三个时辰的量,如今不到半个时辰就喝完了。 宁王苦笑,只觉得只怕舌头要三五天没有味道了。 “当着郑氏兄妹的面,为夫怎么也要给王妃面子不是?”他低声细语,听得明华心中微微发颤,知道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宁王看了个清楚明白。 是了,宁王又并非蠢笨之人,两人婚后能够默契十足,自然是因为同为聪明之人,这才能够时时想到一块儿去。 她坐直了身子,看着宁王。 “那王爷如何看?” 宁王神色见有些怅然,半响才重新收敛了心神,冷声道:“那只是一起同生死过的兄弟,我并无它意。” 明华只得他这一句话就已经足够了,此时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拎起茶壶重新给身边要相伴一生的丈夫倒水,“既然如此,那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宁王却是又抓住了她的手,惊得明华撒了一桌的水。 “此事不用王妃费心,当我自行处理才是。” 明华闻言双眼陡然间像是被点亮了一般,放下茶壶起身有些手忙角落地把桌面上的水擦了个干净,这才稳住心神抬头看了过去,“王爷准备如何处理?” “自当把话与她说个清楚明白。”宁王看着明华,“郑采薇我还是了解的,把话说清楚了,自然也就会断了她的念想。她非死缠烂打之人。” 明华点头,倒是没有因为宁王那一句类似于夸赞的话而吃醋,只认真道:“我还是挺喜欢她的。” 热情、豪爽,没有什么坏心眼,只一点不好心仪宁王。 她的丈夫,怎么能够随意让人觊觎呢?所以之前酒宴之上,明华雷厉风行一般阻拦了宁王和酒,一是恼怒宁王不爱惜身子,二是做给郑氏兄妹看的。 她心中有着七八分把握,宁王不会因为她这番举动而生气,然而心中始终有些忐忑,生怕宁王在弟兄面前觉得没了面子跟她拧着脾气来。这才没有留意宁王喝的本就是白水,哪里是酒了? 倒是宁王这种情况下还配合着她,把那一壶的药茶给喝了个干净。 明华心里倒是有些心疼宁王的,加上那一句“当我自行处理才是”,她如何会计较宁王说一句张采薇非死缠烂打之人呢? 更何况,她说喜欢郑采薇,也不是虚心假意。那是一个让人生不起来讨厌之心的女孩。只不过,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如今也有了妻室而已。 郑氏兄妹罪得厉害,当天晚上都没起身吃晚饭。明华让厨房给两人备着粥水,准备好了解酒茶,结果都在第二天一早才用上。 第二日简喆郑采薇的时候,她一脸的尴尬,眼睛微微有些红肿,看样子是哭过。 宁王动作这般快? 明华心中微微摇头,只觉得宁王真是不会怜香惜玉,一边又觉得自己变得虚伪了,竟然隐隐有些开心。 郑采薇心里尴尬得不行,然而总不能躲着王府的女主人不见,更何况明华给她安排衣食住行,她总不能连声谢都不说吧。这会儿说完了谢人的话,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说宁王殿下对你真好?还是说,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宁王殿下,王妃不用担心? 她往腰间摸了摸,没找到自己用惯了剑,这会儿就扭着自己的指头发呆。 她就算是个笨驴也该知道,王妃定然是看出什么来了。想着她就觉得自己就是北疆那边隔壁李婶骂的狐狸精,只想着勾搭别人的男人的贱、货。郑采薇不难受是假的,特别是跟明华比起来,她越发觉得自己就是个毛丫头。 而如今正在处理府中琐事的明华,却是那让人供奉起来的女神一般。 她拿什么跟女神比?力气大吗? 郑采薇觉得自己不能这么不要脸,她自幼习武,要拿这个跟明华比简直是恬不知耻。 明华不知道一旁郑采薇的想法,这会儿处理了杂务,正想着问她一声身边伺候的人可用着习惯,就见绿桃一脸官司的进来了。她略微蹲下,转头看着绿桃道:“怎么了?” “谢家十三娘来了,说是要见王妃。”绿桃被气得不能行,那谢十三娘软硬不吃,这会儿几乎要在门口闹起来,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气派都没有,“这会儿刘成家的正劝着她呢。” 紫葡姐姐脾气好,所以她趁机回来报信儿,免得忍不住真跟谢侯家的千金动了手,给王妃惹祸。 谢家惹了那么大的事儿,虽然是临近年关都没有暂且压下。谢天峰此次定然是要栽上一个大跟头的,而如今谢家竟然还没有闭门不出,放了谢十三娘出来? 明华一愣,见绿桃在旁就道:“既然上门了,就请进来吧。” 她倒要看看谢十三娘能说出个什么来,总归不会是求她救谢天峰吧?那她可真是脑子被驴踢了,她是王妃,身份尊贵不假,然而谢天峰的事情可不是什么小事儿,那是事关天下苍生,事关边陲安稳的大事,不要说是她了,就连宁王也无能为力。 嗯,明华纠正了下自己的想法,就算宁王也办法也不会帮谢天峰的。若是不能把谢天峰严惩一番,只怕宁王还会在后面推波助澜呢。 所以,谢十三娘跑来找她,难不成真是病急乱投医? 一旁郑采薇原本想着有客上门她正好趁机溜了,免得尴尬,这会儿却略微回过神来。等绿桃出去了,她瞪大眼睛问道:“谢十三娘?姓谢,谢天峰家的人?” 明华微微点头,郑采薇突然就坐的端端正正起来。 本姑娘不走了! ☆、第53章 逃走 对于谢天峰,郑采薇姑娘是半分好感都欠奉。北疆本就不如京城繁华,他去了之后一番折腾,还陷阱去近百将士,另外有三四百将士受了轻重不同成都的伤。只这两点,就足够郑采薇带着麻袋半路给他打闷棍了。 之后这厮还谎报军情,把“通敌”这种罪名扣在她的头上,虽然被兄长教训了一顿,还连夜逃出了北疆。然而对于郑采薇来说,哇哦,跟着大哥一起找谢天峰麻烦好过瘾!京城还能看到宁王殿下,真不错! 于是,这些教训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这会儿看着被丫鬟带进来的谢十三娘一双眼睛就不由透出了丝丝恶意。 她不知道谢天峰算不算是说书相公嘴里的贪官污吏,可总归算是昏庸无能的。北疆因为他在这个冬天受了多大的劫难,被掳劫走的东西可都是那些百姓过冬的依凭。她相信,谢天峰那么一场滑天下之大稽的战败之后,在北疆和北陵国中间的空白区里面,那些“部族”肯定会更加肆无忌惮的劫掠他们过冬的东西。 而眼前这个谢十三娘,虽然眼睛微微红肿,神色憔悴,甚至带着一些惊魂未定的模样。可只看她的装扮就知道这定然是一个衣食无忧的千金小姐,脸色红润有肉,双眼虽然带着惶惶之色却依然灵动明媚。比起北疆那些神色中早就带了一些坚毅和决绝的女孩子,她幸福的就像是生活在蜜罐之中一样。 而她这样的生活,她身上的衣衫、她的吃喝用度,如今却是建立在北疆那些女孩越发艰难的生活的。 这个冬天,不知道北疆又要冻死、饿死多少人? 因此,郑采薇看着坐在明华身边的谢十三娘,越发的不喜欢起来。 谢十三娘却是丝毫没有察觉这恶意,她素来迟钝,不善察觉旁人心情。此时她正抓着明华的衣袖,“王妃姐姐,我知道你素来好心,你也喜欢十二娘的,她那么好……你就救救她吧!你要是不救她,她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明华也是心惊,没有想到谢铮竟然蠢笨至此。也明白了,那几次三番谢十二娘想办法通过种种渠道想跟她接触是为了什么。只是,谢十二娘的婚事,她虽然同情,却毕竟是谢家自己的事情。 还不待她开口,一旁就有人忍不住了。 “不过是嫁人而已,难不成还真能要了她性命不成?”郑采薇冷笑,越发的瞧不起谢家的人。果然是老爹窝囊儿没用,这谢家看起来也就没个能顶事的。不过是嫁一个不想嫁的老头子而已,竟然就寻死觅活。 那北疆那些没了男人,要独自拉车儿女长大的寡妇岂不是不要活了? 北疆那些没能够逃脱的女子,岂不是就该在城门前吊死吗? 郑采薇自幼跟着师父、兄长游历,见过的、经历过的实在数不胜数,在谢十二娘和十三娘看着天都要塌下来的大事,与她来说不过是人生一点不如意而已。毕竟,这世上有着太多比谢十二娘遭遇更惨的人。 那些为了喂饱孩子而饿得骨瘦如柴的母亲;那些为了活下去报仇,把身子当做筹码的女子;那些战场上下来,断了手脚却依然愿意当做敢死队冲在最前面消耗敌军的汉子们;那些没了爹娘,如同饿狼一般觅食艰难活下来的孩子…… 于郑采薇来说,谢十二娘的遭遇实在不值一提。毕竟,嫁过去还是锦衣玉食的衣衫,还是仆从成群、簇拥而过。可是,北疆却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因为她的父亲而只能在生与死之间徘徊挣扎了。 “若真是她宁愿死也不愿意嫁给侯门世家当继室的话,我倒是有个办法!”郑采薇连连冷笑,“我把她劫了出去,送她去北疆过过北疆那些人过的苦日子,想来她就愿意好好嫁人了!” “你——!”谢十三娘猛然站了起来,死死瞪着郑采薇,“你是什么人,竟然敢这般说我姐姐!” “我?我是从北疆爬出来的恶鬼,找你们谢家索命呢!”郑采薇冷笑,“谢天峰那个窝囊废,不能带兵就别去北疆,老老实实窝在京城当他的废物就是了。偏偏连着打酱油的本事都没有,非要跑去北疆折腾。那混蛋害得北疆内里混乱,冲大爷,到了外面连个龟孙子都不算,一场战败把宁王殿下在北疆多年的赫赫威名毁于一旦,养肥了那些混蛋的狼子野心,都把北疆当成一块肥肉……” 郑采薇说得恼火,直接起身跟抓小鸡仔一样一把把谢十三娘拎起来,“你觉得你姐姐可怜,可有想过北疆的那些百姓可怜,那些人难不成不是跟你姐姐一般踏踏实实过日子,从未招谁惹谁,做过半分坏事!” “不,他们比你姐姐有用的多。你们姐妹也不过是废物,被人养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遇到屁大点的事情就知道哭天喊地,寻死觅活,拿着自己性命威胁别人!有骨气她就去死啊,我倒是还敬佩她三分!”郑采薇冷笑,“怕只怕就只是做戏,到后来还是乖乖嫁人了,不敢吃半点苦头!” 谢十三娘被拎在郑采薇手中,双脚脚尖拼命也只能够略微碰触到地面,此时挣扎着脸颊通红,也不知道是不是气的。 “你……你……你闭嘴!我十二姐才不是那样的人!”她虽然性子泼辣了些,却毕竟是养在深闺之中。饶是郑采薇说话已经顾忌了些,没有脏话连天,她却还是应对无能,只重复说她们才不是郑采薇口中的废物。 “……带兵打仗哪里有百战百胜的,难不成宁王就没有战败过?难道他吃了败仗你也敢这般骂他不成,不过是看着如今谢家要败落了,就来欺负我十二姐孤苦无依!” “孤苦无依的孤儿多了去了,若是整个谢家就只剩你十二姐一个人,再来哭她孤苦无依,可怜吧!” “你好狠的心,竟然诅咒谢家灭门,你你你……我跟你拼了!”谢十三娘双手用力挥动,带着一股子牛性就冲着郑采薇伸爪子。 郑采薇轻轻一丢,就把她给扔在了地面上。 “北疆城因为谢天峰灭门的人家,不在少数!如今都在地狱里面等着你们谢家人偿命呢!”一句话把谢十三娘震得不知道回什么了。 明华见这两人总算是安静了下,立刻抬手叫了人进来。 “快带谢十三姑娘去洗漱一下,寻一身我没上身过的衣衫给她换上……” 谢十三娘是彻底被郑采薇最后一句话给吓到了,她纵然锦衣玉食,然而这辈子做过的最坏心的打算也不过是往看不惯的堂姐鞋子里面放石子,头发上丢毛毛虫。又或者那个丫鬟惹她不痛快了,打她手板子,扣她月前,顶多就是发送到庄子上让她吃苦。 灭门…… 她不知道谢家上上下下究竟多少人,却也知道一般人家,立刻她身边的大丫鬟一家也是有八、九口人的,灭口就是一个都不留了……死了八、九口人。刚刚那个疯女人还说,北疆城因为大伯灭门的人家不在少数…… 那是多少人…… 她惊魂未定,如同布娃娃一样让红樱带人伺候着洗漱更衣。 另外一边屋中,郑采薇这般发了一通火,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她站着的这块地方叫做宁王府,主人是宁王妃,而刚刚被她骂了一顿,吓哭了的小姑娘是宁王妃的客人。 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虽然再来一次她可能还是忍不住这般对谢十三娘,然而却也知道她这是给宁王妃惹麻烦了。 “我……”她咬牙开口,“我言语无状,但凭王妃责罚!”错了就是错了,何必狡辩! 明华却是没有在意这些,只眉头紧皱,半响才回过神示意郑采薇坐下,这才问道:“北疆的情况,竟然已经糟糕到了这种程度吗?” 郑采薇一愣,转而才意识到明华问了什么问题。她略微顿了顿,这才认真开口道:“我们走的时候还算好,只怕日后会越来越坏。谢天峰起了个坏头儿,让那些‘部族’觉得如今北疆的主事人软弱可欺,自然是雄心勃勃一同作乱、打劫!实际上,每年与北疆开战的损耗,与每年抵抗那些‘部族’劫掠的损耗,几乎能够持平。” “那些人……难道……”明华抿了抿唇,觉得双唇干涩,忍不住又舔了下,“难道就不能斩草除根?” 郑采薇却没有注意她的紧张,只认真想了想道:“宁王殿下倒是有过这样的念头,这些年来他几次三番围剿那些‘部族’确实是把他们给吓破了胆子,一般不敢轻易接近北疆边缘。只可惜……”说到这里她神色黯然。 第36节 只可惜,宁王重伤回京,没了宁王坐镇,那些“部族”就又大了胆子。原本还只是略微试探,谁知道偏偏谢天峰那个傻帽直接就送上门去…… 想到这里,郑采薇心中就又是一阵怒火。 明华默然,北疆的战事,又岂是她又或者是宁王说了算的。 纵然宁王想回北疆,她也支持,北疆万千百姓和将领、兵丁也都欢迎,可又有什么用?如今在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上皇上,不同意。他既然召回了宁王,又怎么可能轻易再放他回去呢? 北疆毕竟还是有着十万兵权呢! 而今上对宁王的忌惮……毫无父子之情。 明华很快就收拾了这样复杂的心情,抬头笑着看向郑采薇道:“郑姑娘昨夜宿醉,只怕这会儿也累了,我就不留你了,你还是好好休息,等着午后我带你一同去京城转转如何?” 郑采薇一愣,没有想到明华为何会突然转变话题,迟疑了一下这才想起谢十三娘。 “我给王妃惹了麻烦……”她做出来的事情,怎么好让王妃替她兜着?话还未曾说完,她就见明华微微摇头,笑着道:“回去吧,不过是一个小姑娘,我应付得了。” 郑采薇这才惴惴不安地离开了,临走时还对绿桃道:“我就在附近看看,若是有事儿,你一声叫我立刻过来!” 绿桃几乎要笑起来,想要回一句“你以为这京城的夫人小姐都跟你一般一言不合就会动手不成?”,然而想了想郑采薇说的话却还是把这话给忍了下来,低声道:“奴婢知道了。” “什么奴婢不奴婢的,我又不是你家主子……”郑采薇摆手,只觉得这王府里面实在是不自在。 绿桃笑着送她出了容嘉居,回头让小丫鬟重新泡了茶,准备好各色点心这才一同重新送进了屋。进去的时候果然就就见谢十三娘正坐在一旁委屈的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眼角。 她笑着上前摆了点心,倒了茶水,然后就悄无声息带着里面的丫鬟退了出去。临关门前,绿桃听到自家王妃道:“婚姻大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如今谢侯爷不在京城……” 谢十三娘如今全然没有底气,听着明华推脱之词忍不住又开始掉眼泪。 “那十二姐,十二姐难不成真的就要这般嫁了?”谢铮竟然让人偷走了谢十二娘的庚帖,这才是她们一下子乱了阵脚的真正原因。若是交换了庚帖,这婚事可就算是定下了! 明华无能为力地摇头,“此事,除非是柏家大老爷反对,又或者是你哥哥幡然醒悟……再或者……”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谢十三娘却像是听出了什么希望一样,抬头看着她。 “王妃姐姐,再或者什么?” “再或者皇上赐婚,给柏二老爷指一门婚事,或者是给你姐姐另外指一门婚事。不然,想要断了这门婚事,除非你姐姐自此常伴青灯……”事实上,就算谢十二娘想要常伴青灯,皈依佛门,也不是容易的。谢铮如何会同意,谢家人不同意,这京城内外,又有几个尼姑庵敢收谢十二娘? 谢十三娘浑浑噩噩离开了宁王府,一路上都在想着今天的遭遇。明华说的那些话,郑采薇说的那些话……谢家……谢家就真的那般遭人恨吗? 可是,她与姐姐什么都没有做过啊?那些错事,与她们何干?凭什么事到临头,却是让她姐姐为了整个宗族去顶缸?一两个多月前,那还是她们谢家最最骄傲的女儿,要嫁给齐王当侧妃的…… 谢十二娘一直等到谢十三娘回来才松了一口气,然而迎到院门口见十三娘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不由一沉,上前扶住她就低声问道:“宁王妃不愿意帮忙?” “王妃说……她无能为力。这毕竟是谢家的事情……”谢十三娘把明华的话给转达了一遍,捧着谢十二娘塞过来的茶杯抬头看过去,“十二姐,咱们究竟该怎么办?”她并未说遇到郑采薇的事情,那般被郑采薇羞辱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也不想十二娘再因为她的缘故而担心了。 谢十二娘紧紧咬着下唇,半响才低声道:“若是实在不行,我就只能够嫁过去了。只要保得住谢侯府的一世荣华,我在柏家自然也会好过的。” 她说着垂下了眼帘,谢十三娘惊讶地看过去,半响才道:“难道只能这样?” 谢十二娘嘲讽的笑了笑,“难不成母亲真的要去告世子忤逆不孝吗?谢家如今已经在风口浪尖上了,我既然从出声就享受着谢家提供的锦衣玉食,此时谢家有难,自当做些什么才是。既然用得着我……”她抬头看过去,“我也当尽一份力才对。” “可是……”谢十三娘扭着帕子,“可是这不对,家里明明有男人,凭什么把咱们女子顶在前头……” “嘘!”谢十二娘阻止了她说下去,“前朝和早些年那些和亲的公主,难道是因为国中没有男人吗?不过是这样代价最小,收益最大……”她低头勾了勾唇角,“好了,你为了我也费尽了心思,赶紧回去休息吧。十三妹对我的好,我这辈子无论在何处都会牢牢记在心中的!” 她送走了依依不舍的谢十三娘,回头坐在屋中半响才定下心来。 如今,她只能靠自己了。 郑采薇自觉早上给明华惹了个大麻烦,之后一整天都老老实实的,下午陪着明华逛铺子也是只睁着一双眼睛看,能不多说一句话就坚决不说,免得惹来祸事。明华倒是觉得她这般好玩,只逗着她说话,偶尔问起一两句北疆的事情,听的时候专心致志,等回过神来又有些眉头微蹙。 郑采薇猜不透明华究竟在想什么,不过明华闻起来她倒是知无不言。如此又过了几日,除夕夜宴饮明华虽然和宁王入宫,府中却也置办了酒宴。 等到明华和宁王回来,府中还热闹非凡,两人一同去了秦莫他们的院子,看着一群人高高兴兴地守夜,又发了过年的红包这才回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刚吃了新年的第一顿饺子,明华就见紫葡匆匆进来,先是行礼然后说外面秦莫有事,等着宁王出来这才把一张字条递给了明华。 明华看着那上面的内容,只觉得微微一愣,半响才回过神来。 她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谢家十二娘竟然这般胆大。她,离家出走了。 宁王很快回来,见明华神色间还未曾褪去的一丝惊讶,就笑着道:“想来王妃也得了消息了,谢家十二娘离家出走了。这一出好戏,真是……” 他笑了下,示意红樱上前帮着更衣,“这消息还未曾传开,想来谢家也是要先找找看呢。” “过会儿入宫拜年,柏家那边……”明华眸子一转,看向宁王。宁王瞬间领悟了她的意思,他曾经得柏贵妃养在身边,与柏家也算是亲近一些,谢家这样的事情若是透给柏家知道的话,这门婚事一黄,谢天峰最后一点依仗也就没了。 他想了想,笑着道:“王妃果然聪慧过人,为夫自愧不如。” 明华瞥了他一眼,这才道:“王爷这般说,倒是让我无地自容了。”她略微顿了下,上前给宁王在腰间挂上了玉佩,这才低声道:“我只不过是可怜北疆那些人而已。谢侯爷若能够轻松免了罪过,那些北疆的亡魂又何处伸冤呢?” 更何况,没了柏家的支持,谢天峰也不见得就会死。不过是日子难过一些,或者保不住侯爷的爵位而已。 明华眼神中透出丝丝的冷漠,倒是看得宁王心中一动,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低声问道:“王妃是何时开始关注北疆的事情的?” 明华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露出笑容,“郑姑娘与我说了不少北疆的事情……我未曾去过那里,都觉得北疆的百姓日子不好过。更何况,王爷曾经在北疆待过五六年……” 想起之前北疆送来的那些年礼,明华隐约觉得,只怕对于宁王来说那里才是他真正当做家的地方。 宁王一愣,手微微松开。明华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我知道王爷心中所想,只是北疆那边,皇上无论如何都是不肯让王爷回去的……王爷所能做的,只是把谢天峰拉下来,另外顶上一位靠得住的将领。” 宁王心中微紧,半响才露出笑容,叹息着把明华搂入怀中,“明华……” 明华听出了他的叹息,只依偎在宁王的怀中,片刻之后才推开他低声道:“咱们也该走了,不然入宫就晚了。” 谢十二娘逃跑的事情柏家果然不知情,柏家二老爷对于能够娶一个谢家娇滴滴的姑娘当继室还是很满意的,等听了有些风言风语,回头又仔细调查一番,得知实情的时候谢十二娘已经跑出去三天了。 谢铮被他一通臭骂,回头黑着一张脸就冲到了谢家三房的院子中,寻了他只知道的吟诗作对的三叔。 “三叔倒是好心情呢,如今侯府危在旦夕,但不成三叔还指望着我爹落魄了你就能当上侯爷不成?”他一把掀翻了谢三老爷的桌子,恨声道:“既然你家十三娘那般讲义气,帮着十二娘逃了,那就由她家去柏家给柏二老爷当继室!”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大家中午好~~~~ ☆、第54章 回不去 谢绍峰闻言猛然抬头,看着闯进来的谢铮不由醒过了神,摇晃着起身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十三娘放走了十二娘,要是找不到十二娘,就把十三娘家去柏家!”谢铮冷笑着看着谢绍峰,对于这个三叔倒是没有一点的机会。 。谢绍峰这些年来文不成武不就,窝在家中看书苦读,顶着一个举人的名头这么多年一直由大房养着。在谢铮看来,这个三叔就是百无一用的极致代表了。 谢绍峰闻言抓起一旁的茶盏直接就朝着谢铮摔了过去。 “给我滚出去,你折腾你们大房就算了,想要折腾我三房的女儿,做梦!”他原本醉着呢,这会儿生气起来追着谢铮就打了起来。谢铮如何会服气谢绍峰,根本就没把他当三叔看,两个人直接扭打成一团,等到谢家三太太闻声赶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滚在地上了。 她听着一旁奴仆说起原由,气得几乎也要上去捶上谢铮几下。他要卖自己的亲妹妹就卖去吧,他们三房管不了大房的事情。然而想要卖她女儿,没门! 谢铮被一通打,最后拉开的时候所有人定睛一看,就明白这个年谢铮是别想着出门了。 等谢十三娘听闻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是更晚一些了。她闻言呆呆看着镜子里面的倒影许久,半响才如同被梦魇了一样道:“若是我嫁过去能救谢家,我就嫁过去!” “我的傻儿,你说什么傻话呢!”谢三太太用力拍了女儿一巴掌,然后又心疼的把她给搂进了怀中,“你的那些姐妹们,哪一个不机灵、聪明,就你一个是傻的呢!凭什么十二娘不愿意嫁的人就要你嫁过去啊?当初嫁齐王的时候,怎么没说让你替?”说着谢三太太又冷哼了一声,“就算嫁齐王当侧妃我也看不上呢,更何况是给人当继室。你别怕,你爹没用还有娘呢!不行还有你六个舅舅呢,打死你那世子哥哥也不敢强把你嫁了过去。” 谢十三娘被谢三太太搂在怀中,许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她觉得她没有被谁逼,她是自愿的。要真说是谁让她有了这念头,她就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一日在宁王府见到的那个野丫头。 看着似乎跟她差不多大的年纪,比她高出了快一头不说,还那么大的力气。她以为她平日里面已经够喳喳吵人了,那野丫头的声音却还比她大上三分。倒是不难听,只是说出来的话句句如针,刺进了她的耳中、肉里、心上。 北疆因为谢天峰而灭门的人家…… 谢十三娘颤抖了一下,被谢三太太搂的更紧了。她依偎在自己母亲的怀中,把野丫头说的话又仔仔细细回味了一遍,越发的觉得郑采薇是不希望谢家与柏家联姻的。 那一句句难听的话,为的就是刺激她不信命,不服输…… 她虽然笨,却没有傻到不可救药。现在这般情形,若是谢家不跟柏家联姻的话,谢家就垮了……大伯在北疆的事情,定然是会被重罚的。 野丫头口口声声说起北疆来,定然是恨不得大伯能够血债血偿的人。 北疆那些百姓枉死了……可是,跟她什么关系?她所想的,只是保护她的家人。所以,十二姐逃了是好事,所以为了谢家她愿意嫁去柏家。 谢十三娘咬着下唇,然而这话说出去一次被堵了回来,她却再没有勇气说出去第二次了。 那可是拿一辈子去赌。为了谢家,她……她,还没是勇气!谢十三娘只觉得心中又酸涩又堵得慌,最后眼泪无声的就渗了出来,透湿了谢三太太的衣衫。 十二娘能逃,她为什么不能逃? 谢十三娘最后悲哀地发现,她还是一个自私的小人,只考虑着自己实在做不出为家舍身的事情来。 而此时被谢家满京城找的谢十二娘正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最里面的院子中,她躲在这里已经几天了,又冷又饿,救她出来的人若是再不来送吃的,她就真的要冒险出去了。 只是,到现在她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个子高高的姑娘为什么要救她。对于对方说的所谓她是柏家二房的子女派来的,不想她嫁入柏家的话,谢十二娘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只不过,不管对方抱着什么样的想法,这总归是她的一条路。若不是这个女子出现,她只怕还不能顺利从谢家消失呢。 至于她跑了之后谢家如何,已经不是她所能够想的了。反正经过了齐王纳侧妃和柏家二老爷纳继室这两件事情之后,纵然谢十二娘还好好活着,只怕也嫁不出去了。不如就让谢家当谢十二娘死了,只要忍过这一段时间,等谢家宣布了她的“死讯”那么这天下就是天高云阔任她游走了。 谢十二娘素来乖巧听话,谁也没有想到她心中竟然会这般野。 她此时蜷缩在床上抱着膝盖,直骂自己笨。早一天前她就想着拿随身带着的碎银子买些吃食了,小心翼翼溜出巷子转了一圈,发现没过初五,这街上大大小小的铺子都没开业呢。这才是真正的拿着银子,买不来东西。 难不成那位说过两天就给她送吃食的女侠把她给忘记了? 谢十二娘盘算着,实在不行就跑远一点,随便敲开一家人的门拿银子换吃食。过年的日子,一般人家总归是备着足够的吃食的。她又冷又饿,披着被子抱腿坐着的样子就被进门的郑采薇给看了个一清二楚。 “冷?”郑采薇皱眉,“柴房里有劈好的柴火你怎么不烧炕?” 谢十二娘打了个哆嗦,抬头见是她立刻露出了喜色,闻言迟疑了一下然后摇头道:“我没找到火折子。”她不是没想过自己动手,然而……谢十二娘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这点儿冷,我能忍。” 郑采薇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也不提帮她烧炕,只把带过来的一个包袱放在了桌子上,“给你带了吃的。你想好以后怎么办了没,是等风头过了回谢家,还是怎么办?” 谢十二娘过去打开包袱,里面放的吃食都是凉的,点心、馒头、花卷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看着不像被人动过。她给自己倒了一杯井水,就着点心慢慢吃,听到郑采薇这话动作略微一顿,等到口中点心咽了下去这才开口:“谢家我是回不去了。”她自嘲地笑了下,看向郑采薇,“难不成你以为我这样逃出来,郑家还会要我这样的女儿吗?” 郑采薇一愣,半响才道:“为什么不要?你总归是谢家的女儿,难不成就因为你不愿意嫁给你哥哥安排的人,你爹就不要你了?”要是这样,她就更看不上谢天峰了。 谢十二娘见她一脸不解,确信她并非故意嘲讽自己这才低声道:“我辱没了谢家的门楣,这样逃婚的女儿会害得家中其他姐妹不好嫁人的。因此,对外我只能‘病故’了。一个病故的人,如何还能再回去?” 她说着看了一眼郑采薇,见她神色错愕不由笑了笑,索性放下了手中的点心,道:“女侠游走江湖,只怕不知道这些豪门世家里的弯弯绕绕吧?那深宅大院里面,就是这般生存的。表现的好,是理所应当的,会被当做筹码,那婚事给家族牟利。若是一旦名声不好,为着家族中其余人着想,却是只有常伴青灯或者三尺白绫的下场。若非女侠救我出来,我若执意不肯嫁,到时候也不过是三尺白绫又或者是毒酒一杯而已。” “他们真会杀了你?” “他们自然舍不得杀我,或者说,他们不在意我的生死,然而纵然是要死也要死在柏家才行。”谢十二娘眼神通透,“如今我逃了出去,也就只剩下‘病故’这么一条路了。自此以后,这世界上再也没有谢十二娘这个人了。” 郑采薇虽然是孤儿,可自小兄长疼爱,师父宠爱,犯错了会被打板子,练武苦了哇哇大哭虽然不能停,事后却是有人哄的。纵然是她一时激愤之下把谢天峰套麻袋揍了一顿,惹得谢天峰想要为难那些一起同生共死过的兄弟,大哥也会在教训她之后,让她想办法收拾篓子。 就算篓子再大,大哥也没有说因此放弃她的。 而谢十二娘,不过是逃个家,不愿意嫁给家里人安排的联姻对象,就要“病故”,谢家人就不要她了? 郑采薇开始有点同情谢十二娘了,然后她一个没留神就把心中所想的话给说了出来。 “你这家人,还不如没有呢!” 第37节 谢十二娘闻言一愣,然后竟然笑了出来。郑采薇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实际上,她就是这个意思。要是谢十二娘不是谢家的人,她或许会很喜欢她也说不定。虽然她们不是一路人,然而谢十二娘并不让人讨厌。 谢十二娘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实际上是我……我既然享受了家中十多年的荣华富贵,那么也理所应当为着家里做出一些贡献才是。只是,我已经被‘卖’过一次了。”让她给齐王当妾,她那时候不是没有反驳吗?她已经被‘卖’过一次了,她以为那之后家里人应该会放过她了…… “若是我生在平常人家,也许就没有这些烦恼了。” “平常人家一样不好过的。”郑采薇笑了下,“那些真正无权无势的百姓,不过是糊涂过日子罢了。勉强算得上是衣食无忧,然而碰上有些时候,那就不是说家人想要护着你就能护着你的了。” 被人强抢的民女,逼良为娼的恶霸,还有那些偷偷诱拐孩童的人贩子,更别提那些贫苦人家一样有卖女求荣的存在。那些豪门世家还带着遮羞布,贫苦人家几乎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郑采薇自幼跟着郑诚志四处走,看得多了,这般简单一说,再看谢十二娘小脸煞白,不由有些懊恼,道:“我与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吃东西,我去烧炕。你若是再冻病了,我上哪儿给你找大夫去!” 谢十二娘连忙起身谢过,却没有听郑采薇的话吃东西而是巴巴跟着她过去,眼睁睁看着她利索的动作,努力把这些都记在心中。以后离了郑采薇,这些她都是要会的。 郑采薇见状又细细给她说了如何生火,谢十二娘亲自上手试了一次,这才笑着松了一口气。 “多谢你了。” “你……”郑采薇眉头皱着,看着谢十二娘的笑脸,“你跟你妹妹不同。” “我妹妹?”谢十二娘不解,看向郑采薇,“你见过我哪个妹妹?”她说着一愣,眼睛猛然一瞪,不敢置信地看着郑采薇道:“你见过十三娘,你在什么地方……你认识宁王妃?!” 郑采薇怎么也没有想到,她随便一句话竟然就让谢十二娘猜测了这么多。 两人沉默地看着对方,谢十二娘半响才吞了一口口水问道:“是宁王妃让你去把我从谢家带出来的?”她说完自己就摇头了,“不,要是宁王妃帮我的话,肯定不会用这样的办法……那你……你是……” 她惊慌不定地看着郑采薇,半响才道:“你认得宁王妃,十三妹去宁王府的时候你也在……你是从十三妹那里知道了我和柏家的婚事,继而不想让我嫁入柏家的……” 郑采薇觉得她又惹祸了,只是到目前为止,她还不确定自己究竟惹了什么祸。只是,这种感觉不是很好。 谢十二娘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脸色越来越难看。 最后,她无力地后退了两步,靠在了门板上双眼透着一丝丝的哀求。她看着郑采薇道:“你……你从北疆来?” 郑采薇缓缓点头,谢十二娘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整个人都顺着门板往下滑。郑采薇连忙过去把她拉了起来,“你别这样啊,我又没准备让你替你爹爹顶罪,我不会为难你的……” 那一日她虽然对谢十三娘发了脾气,然而实在是谢十三娘看着就是那种骄纵的富家小姐。她看不过眼去,这才把一腔的怒火对着谢十三娘叫嚷了出来。然而,放在谢十二娘身上,她实在是有些手足无措。 谢十二娘通情达理,甚至也很可怜…… “你……你别怕,我真没有想害你的!”郑采薇拉着她回屋里坐下,认真道:“我是真的想帮你摆脱柏家的婚事的!” 谢十二娘看着她,半响才勉强笑了下,低声道:“谢谢你,只是帮我也是为了完成你的目的吧?” 郑采薇错愕,却也没有否认。她只提了一句谢十二娘的妹妹,谢十二娘就猜出来这么多,现在说什么话只怕也糊弄不过去了。谢十二娘见状苦笑,半响才道:“你相信你帮我是真心的,只怕那一日十三妹在王妃跟前说了谢家把我嫁去柏家的意图,你就动了这个心思吧?” 郑采薇咬着下唇,神色变得倔强起来。她看着谢十二娘,虽然不说话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了。 谢十二娘了然,“你是不想谢家寻到帮手,不想谢家的罪名被掩盖下来,是不是?你是北疆来的,自然深受其害,父亲……父亲……”她咬牙,半响才道:“子不言父过……而你,对我虽然没有恶意,却是想着让我父亲……” “他该有属于他的下场!”郑采薇倔强地看了回去:“不然北疆死的那些将士,那些百姓,岂不是死不瞑目!”她自幼由师父教导,知道不应该罪及家人,那一日对着谢十三娘发火之后,她自己回去不用别人说就罚自己倒立了许久,等到脑袋发胀才放下来,倒是吓了照顾她的丫鬟一跳。 如今对着谢十二娘,郑采薇认真道:“我是真心帮你,绝对不会为难你的。” “我知道的。”谢十二娘低声说,“无论如何,我应该谢谢你的。”她勉强笑了下,却再也没有说话的心情了。她自幼心思细腻,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想得才多,才会比旁人凭空多出来许多的烦恼。 若是跟十三妹一般没心没肺,说不得她的日子就好过了。谢十二娘自嘲地笑了笑,然而发现一个难题就摆在了她的跟前。 郑采薇救她是真心的,然而对谢天峰却是不怀好意。谢天峰在北疆惹下了大事,受到处罚原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偏偏她是谢家的女儿…… 她,回不回去? # “东西可都收拾好了,一应的物件,惯用的东西都多备上一些,总归是远行,且一年半载也不见得回来,有备无患。”明华细细交代着,一旁苏珊琪一脸头疼的表情,拉着明华的手摇来摇去,“表姐,你比我母亲还要啰嗦了!” “你头次出远门,还是跟着夫婿……”明华是真心担心苏珊琪的。苏珊琪拉着她一起坐下,低声道:“你就放心好了,这些东西母亲都给我准备好了……” “你自己也要学着收拾才行,难道以后有事情你还要千里寄家书让姑母帮你解决不成?”明华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见她如今脸色红润,气色好极了,心知他们新婚夫妇感情融洽,倒是放心了一些。 苏珊琪笑了笑,辩解了一句:“这些天来,我都自己收拾的。”她说着看了眼明华,挥手让一旁丫鬟都退了出去,才低声问道:“听人说,谢家十二娘逃婚了,可是真的?” 明华微微一愣,“你听谁说的?” “竟然是真的?!”苏珊琪大惊,想了想才道:“她倒是个胆子大的,不过也是她那个哥哥实在是太过了些。”见明华看着自己,她才道:“是初二回门那天,听人提起的。” 明华微微一愣,倒是没有想到这么点消息竟然传的如此快。 “那谢十二娘,不是说要给柏家二老爷做继室吗?”苏珊琪又问了一句,“如今谢家都身陷泥潭,她竟然还跑了?” “不跑了,难道真要去给一个跟她父亲差不多年纪的人当继室?”明华推开苏珊琪,“只希望,她不要后悔才是。”侯门娇女的日子,跟平头百姓可是完全不一样的。若谢十二娘只是一时冲动跑了出去,只怕如今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也不知道谢家人是怎么想的,竟然没有把这消息给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如今知道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这满京城的权贵若是都知道了,谢十二娘只怕就再也没有回谢家的可能了。 不过,这样倒是绝了谢天峰翻身的路子。 谢家这次是要栽个大跟头了。 从苏珊琪处离开,明华一路若有所思就听到马车外面一声低沉的叫声。 “孙护卫?”明华掀开车帘,看到快步跟在马车外面的正是孙半升,“有什么事情吗?” “找到谢家十二娘了。”孙半升沉声说,“她……她与郑姑娘有关联。” 郑采薇?明华一愣,立刻回过神来,“先派人守着那边,看还有其他人往来没有。小心,不要打草惊蛇。” 孙半升应了,才又道:“若是谢十二娘要回去,是否阻拦?” 谢十二娘回去……明华微微抿了下唇,片刻之后沉声道:“拦着她,不能让她回谢家。”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若是谢十二娘再回去,能嫁入柏家当继室已经是幸运了。更何况,宁王费了不少的心力,如何能让谢家的事情有转机呢。 明华手微微紧了下,转而又吩咐下去,“弄些线索,把谢家人的注意力转到京城之外去。” 事情闹得越大,对谢天峰越是不利! 她缓缓放下车帘,舒了一口气这才想起了郑采薇。 郑采薇怎么会牵扯到谢十二娘离家出走的事情中去?她……明华眉头微皱,许久才缓缓摇头,对于郑采薇的行事风格熟悉了之后,只略微猜测一下大约就明白了。 郑采薇那一日对着谢十三娘发了一通火,依着明华来看,她最为恼怒的倒不是谢十三娘,而应该是谢家通过谢十二娘的婚事,想要翻身免罪的举动。 这姑娘颇有股子的侠义心肠,就是人天真了些,一些事情做起来就没有顾忌后果。 至于谢十二娘出逃,定然是郑采薇那一日听了谢十三娘的话跑去了谢家寻了她……这可真是,意想不到啊! 明华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隐隐有些头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嘿嘿~~~ 上篇文,罪医之女的繁体过稿了~~~~ 好开心~~~撒花~~~~ ☆、第55章 挑拨 郑采薇意外掺和进谢家的事情里面,明华可不认识只是巧合。 这个小姑娘看着天真活泼,然而胆大包天,只看她在北疆做的事情就可见一斑。只是,她把谢十二娘从谢家弄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觉得谢十二娘可怜,想要帮她一把? 明华可不敢想的这般甜美,郑采薇纵然带着赤子之心,却也不是蠢人。她这般做,定然是不想谢家和柏家联姻才是。这般有些小任性的姑娘,加上艺高人胆大,她在京城迟早是会惹出麻烦的。 明华对她却实在厌恶不起来,许是觉得投缘吧,郑采薇爽利的性子实在可爱。她正想着究竟该暗暗提醒这小姑娘一句,还是开门见山把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的时候,郑采薇自己就寻了过来。 “王妃。”郑采薇拱手行礼,明华见怪不怪示意她坐下说话,她来得正好,正好趁机把事情说开了。而郑采薇自觉给宁王府惹了祸事,这会儿坐下就低头纠结,片刻之后咬牙抬头,沉声道:“我怕是给王爷和王妃惹祸了。” 她说着起身,沉声道:“我还是站着说罢。那一日在王妃处家了谢家的女儿,我心中就升起了这个计划……”她老老实实把自己这些日子做的事情说了个清楚,帮着谢十二娘摆脱那些追击的人,给她送吃喝用的东西,一样安排都说了个清楚明白,最后讲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我并非有意,谁知道那谢十二娘竟然如此敏锐,只一句话她就想到了这般多的事情。”这些京城人心里的弯弯绕绕实在让人看不明白,她一来害怕谢十二娘这般聪明,看透了这些做出什么不利于宁王府的举动;二来担忧宁王夫妇一直被瞒在鼓中,更是落了下乘。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再者,是她惹来的祸事,她自然不能因为明华不知道,就装作与她无关的样子。 这般说了出来,郑采薇就充满希望的看向明华,“王妃,可有什么对策?” 明华听得她大方承认了错误倒是更加喜欢这个小姑娘了,起身拉着她一起坐下,问道:“如今你已经知道了谢十二娘若是离家就再也不可能回去了,再也当不了那个享受谢家荣华富贵的谢家十二姑娘了,你可还会按照你的心意去把她带出谢侯府?” 郑采薇皱眉,半响才道:“我不知道,只我定然是要毁了谢家这条路的。再者,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处,我做都做了,就不该只想着后悔,而想着弥补错处才是,不是吗?” 这小姑娘,倒是敢作敢当! “那也该想想清楚才是,不然下次遇到这样的情况,难不成你还等错了之后才想着弥补不成?” 郑采薇连连摆手,“那自然不会,我当吸取教训才对!”她说着抬头看向明华,“我已经仔仔细细想过了,此事我有不少的错处。行事冲动,不计后果,做事粗陋,不然也不会被认出跟宁王府有关,牵连了宁王府。还有,我私自做事,若是事先与王妃商量,定然也不会害得谢十二娘落到有家不能回的地步……” 谢十二娘是自己愿意离开谢家的,然而在郑采薇的心中总是有那么一个疙瘩。 她原以为等到这婚事作罢,谢十二娘还能回去当她的千金大小姐的……她原以为这般阻拦了谢家和柏家的联姻,会让谢天峰少了一份主理,会帮宁王的忙。谁知道,最终似乎还是把他们牵连了进去,给他们惹来了麻烦…… 郑采薇懊恼了许久,她从未如此屡屡碰壁过,盖因为平日里她所接触的人都是豪爽、痛快的江湖人,那些汉子谁会想这些弯弯绕绕的阴谋诡计?所以,她在谢天峰的事情碰壁,改变了手法想着偷偷带走了谢十二娘定然能够轻松搞定这件事情,却又是出了差错。 她吸取了教训,然而还是不够。 “我……我与京中人行事方式不同,我当先了解清楚这些人的行事方式,想法和看法,再小心计划才对的。” 听着郑采薇自省的话,明华倒是愣住了。这小姑娘,原以为年纪小不经事,要好好劝说她才对。谁知道,根本就不用她多少,她自己就想得清楚明白了。 郑采薇垂头丧气离开,虽然明华并没有太过于苛责自己,还让她如常去看望谢十二娘,然而她心中还是有些郁郁。她心中仰慕宁王已久,对于明华,一见面也是喜欢的。只是自觉她虽然没有明华漂亮,总归还是有些长处的。可如今看来,她就是个毛手毛脚的小丫头,明华这般温文尔雅,秀外慧中的女子才更适合宁王。 她……郑采薇踢了下脚边的石子,看着那石子滚啊滚的落入一旁池塘里,这才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明华就跟她院子里面的梅花一般,明艳动人,香气袭人……她,她连路边的野草也比不过。虽然没有想着要破坏宁王和明华之间的夫妻感情,可是这样的落差也让她心中很是难受。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错的…… “前面的姑娘,应当就是王爷在北疆的知己吧?”就在这时,隔着池塘一个穿着斗篷的女子出声问道。郑采薇抬头看了过去,见那女子亭亭玉立,与寒风之中还带着几分傲然,倒是跟明华似乎有着几分相似。 她点头应了,直接纵身越过池塘,见那女子惊讶的掩唇看着她,又觉得她与明华并无半分相似了。 “你是谁,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我叫做粉黛,就在前面翠竹轩里面住。因为之前病了些日子,这才出来透透气。”粉黛双眼弯弯,看着面前的女子,笑着道:“我听人说,前些日子府中来了一位北疆的姑娘,说是与王爷生死相随,意气相投,很是英武不凡,颇得王爷看重呢。姑娘看着眼生,应当就是那些丫头口中的郑姑娘吧?” “我就是。”郑采薇被夸的脸色微微发红,有些局促地笑了笑,“不过我没大家说的那般好……” 粉黛心中鄙夷,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不过三两句好话就这般不知道应对了。她唇角含笑,“怎么会呢,只看刚刚郑姑娘越过池塘的轻身功夫,倒是显得比我们家王妃都要强上三分呢!” “王妃也会功夫?”郑采薇错愕,虽然明华一举一动都颇有章法,然而她怎么也没有想过明华是有功夫在身的。 粉黛一脸的骄傲,“那是当然了,我们王妃一身的武艺满朝文武皆知呢。当初在万寿节宫宴时,一举挫败北疆那位倾城公主,才让王爷另眼相看的……”她若有所指,“不过依着我看,姑娘的功夫也是不差的。纵然王妃弓箭、鞭子的功夫好,可这轻身的功夫定然不如郑姑娘……” 一个黄毛丫头的那点心思如何能够藏得住?粉黛这般说着,眼角余光偷偷大量郑采薇,看她如何能够忍得住不去找明华挑衅。 # 第38节 “王妃放心,这身上的酒气都是旁人的,我一概只喝水,连着茶水都不沾染半口,只有白水而已。”宁王张开双臂由着红樱带人给他换下衣衫,见明华对着他换下的衣服皱眉,这才笑着解释了一句,不止不在意妻子对自己的约束,反而从那漆黑的眼底都透着明显的喜悦。“临行时,王妃的交代我可是句句都记在心中。” 明华把衣衫放在一旁有着红樱收了下去,和宁王一起坐下给他松了发冠把头发缓缓疏通,这才把今日的事情说给宁王听了。 “如今事情闹开了,柏家二老爷有这柏大学士管束,这婚事自然是不成的。而且,他白白被谢家这般吊了胃口,只怕要当做是谢家故意的了……”宁王说着了拉住明华的手回身搂着她入怀,看着对方微微闪动的目光,不由露出了笑容:“你倒是心软,怕那位谢十二娘回去被谢家给毒死或者是勒死了,才想着要阻拦她回去的。” “谢天峰的手段我不清楚,只是这位谢世子……”明华轻笑了下,略微坐直了身子沉声道:“却是个不计后果,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性子。谢十二娘逃家的举动我虽然不觉得好,却也认为她不该就这般香消玉殒。” 她说着抬眼看向宁王,“王爷可认为我不该拦着她?” 若是谢十二娘回去,谢家定然还要大乱一次。因为她得罪了柏家,谢铮如何能够容下她。定然是要百般为难的,纵然不死却也跟死差不多了。谢铮如此行事,谢侯夫人如何会放过他…… 更何况,谢侯夫人可不止十二娘一个女儿,她还有儿子呢! 明华眼神晦暗不明,看得宁王眉头一扬,直接把她搂入怀中道:“王妃做事素来妥帖,若是我也不会让她回谢家才是。” “王爷可是安慰我?” 宁王轻笑,低头飞快地在明华额头上亲了下,才道:“王妃何须本王安慰,一个家族的破灭从来都是从内里开始的。一个十二娘并不能左右结果。更何况,如今谢家倒了,对我来说也并非是好事。” 他拉着明华的手,若有所思道:“谢家若是彻底倒了,只怕齐王兄就该急了。如今就事论事,只处罚谢天峰北疆失职,打压谢家,让齐王兄不痛快,引得魏王出手才是恰到好处。” “魏王?”说起魏王,明华心中就警觉三分,“他又做了什么事情吗?” “又?”宁王扬眉,露出不解的神色,“他之前做过什么?” 明华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宁王腿上下去,坐在一旁认真看过去,几乎一字一句道:“王爷的书房。”她说着咬了下唇角,“王爷还想瞒着我吗?” 宁王一愣,脸色笑意渐渐散去,眼神中透出丝丝的阴霾,许久才又开口:“王妃知道书房的事情我不奇怪,只,你是何时开始怀疑魏王的?” “王爷曾经赴宴魏王府,还刻意咳出了血,这事情我一直记得呢!”明华垂下眼帘,低声道:“我一直不确定是否该说明我已经知道了此事,毕竟王爷瞒着我……” “不过是不想王妃担忧……”宁王舒了一口气,重新拉住了明华的手,“魏王藏的颇深,更是从来没有从明面上表现出要与齐王争锋的端倪来。要是不能让他心动,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暴露自身的野心的。他给我下毒,也并非是想真的要了我的性命,或者说他没有想过让我立刻死了。” “魏王想要让王爷以为是齐王下的手?”明华了然,手指微微收紧,却听到宁王道:“你放心,日后我定然不会故意隐瞒你什么事情。我们夫妻之间,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若是有什么不解之处,可直接问我。” 明华愕然,原以为宁王已经避开了这个问题,却没有想到……她无意识地抿唇,确认了宁王的真心实意,许久才展露笑容,“王爷的话,我放在心上了。” 出了正月十五,这个年就算过完了。这短短半个多月的角逐之中,谢家也算是用尽了办法。谢天峰的罪名不至于满门抄斩,然而降职还是降爵却也在皇上的一念之间,谢铮还想着卖妹妹稳住情形,然而其余各房却也是各出各力。虽然都不大看得上谢铮的举动,却也不会真的就任由谢家这艘船真的沉了。 毕竟,他们还在船上呢。 谢侯夫人在正月初五那天就下定了决心,让人对外宣称谢家十二娘病重。 “再过两日就让她病逝吧。身边的一应丫鬟,贴身伺候的都不用心,杖毙。余下二等丫鬟都灌了热油送去庄子上,三等丫鬟往下的小丫鬟一样灌热油发卖出去!” 后宅的事情,她做起来得心应手,丝毫不会有半分的手软。 谢十三娘闻信儿时猛然就想起了一次姐妹私下说话,谢十二娘拜托她照应身边丫鬟的事情。 原来,十二姐早就算计着要逃走了。她匆匆敢去谢十二娘的院子,见里面已经一片哭求声,不由上前两步低声道:“大伯娘……” 谢侯夫人见是她,不由眉头一皱,道:“十三娘不是病着呢,怎么出来了,你身边的丫鬟是怎么照顾你的?”她说着眉眼一扫,冷声道:“还不赶紧带十三姑娘回去歇着,十二姑娘已经不行了,万一过了病气给十三姑娘,你们受得起吗?” 谢十三娘的丫鬟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她的脾气,连忙过去拦着她把她给拖了回去,苦苦哀求道:“姑娘也替我们姐妹想想……” 谢十三娘左右为难,她身边大丫鬟聪明,立刻偷偷派人去请了谢三太太来。有着谢三太太的训斥,她这才老实了些。 娘说的似乎也不错,十二姐又不是她这般做事有头没尾的人,如何会想不到她走了之后她院中的丫鬟是何等下场?十二姐都不在意了,凭什么让她来担着? 谢十三娘双眼的迷茫渐渐散去,这一个新年真的是让她成长了不少。 而谢十二娘如今却是一边受着煎熬,一边越是下定了狠心再也不回去了。回去就是死路一条了,母亲下手多快,早早就宣扬出去她病重断了她的后路了。 她回去,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郑采薇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照例带来了不少的东西,然后道:“谢家已经不再找你了,你……”她看着谢十二娘,见她目露立了然,反而有些同情她了。不过,话还是要说的。 “你,死了。” “早就料到的结局,我‘死’的越早,对谢家来说越好。”谢十二娘笑了笑,坐在桌前半响不说话。郑采薇看了看,屋中虽然烧着炕不太冷,却没有热水。因此打水烧了一壶热水,又拿出杯子倒了递过去,“你想开些好了。” 谢十二娘低声道谢,捧着茶杯暖着手心,半响才突然开口道:“我单名一个葭。” “谢葭?”郑采薇一愣,然后道:“我叫做郑采薇。” “郑姑娘多谢你了,这些天来一直得你照应。只是如今既然谢家人不再寻我了,我也当离开才是。”谢葭唇角带着恬淡的笑容,从她“病重”的消息传开之后,她就开始默默打算了。“只我一个弱女子上路只怕是不妥帖,你可否帮我寻了可靠的镖局护送我离京?” 她倒是没有看高自己,知道一路艰难,危机四伏,所以想着寻了名声好、可靠的镖局离开京城。另寻一个安宁的小镇子住下,安然度日的好。 “你要离开了……”郑采薇一愣,“你……你真不准备留下了吗?” 谢十二娘微微摇头,勉强笑着道:“我留得久了,总归容易让人找到。到时候,就真的没命了。” “那……”郑采薇道:“我帮你找找就是了。你准备去什么地方,你放心我定然寻可靠的人护送你。” 谢十二娘略微摇头,“我未曾出过远门,只是听人说南方天气温润,与北方不同,想去南方看看。”她身上积攒了不少的银子和银票,首饰之类的东西反而带的少,如今也换上了郑采薇给她拿的普普通通的衣衫,只要掩下过人的容貌,倒是不算扎眼。 郑采薇见她去意已决,只好应了。回头就去寻了明华,把事情说了个清楚。 “我看着,她倒是像真的下定决心要离开了。只是,寻个镖局护送她,我总还是觉得不安……”郑采薇摇头,“她一个姑娘家家,从未出过远门……” 明华听着她分析,倒是觉得这姑娘真是一点就通,如今做起事情来也比之前有章法的多了。 “那你想如何?”她扬眉问道,终于把目光从账册上移开了。 嗯,过年宁王府收成不错,看起来还是要多添几个库房才是。 郑采薇看着明华,倒是有些当年面对师父时的紧张,此时扭着手道:“我想着亲自护送她去,嗯,我与哥哥一同护送她。”她说着眼巴巴看向明华,“这样可好?” 明华倒是没想到郑采薇竟然会为了谢十二娘远走他乡,一路护送。此时倒是有些感慨她的侠义心肠,闻言她才笑着道:“你与你兄长都是王府的客人,若真想帮个人离开一段时间,我自然是不会阻拦的。只你兄长那边,却是要你亲自去说动才是。” 郑采薇闻言露出笑容,道:“王妃也觉得我这般决定是好的?” 实际上,明华觉得这样确实很是妥帖,有着郑氏兄妹一路护送,谢十二娘定然是会安全不少的。 郑采薇几乎是奔奔跳跳的从容嘉居离开的,路过那片池塘的时候就正巧看到这几日经常遇上的粉黛在池塘边上丢石子,她原本准备当做没看见离开的,却被粉黛给叫住了。 “郑姑娘是去给王妃请安了吗?”粉黛笑着问道,继而又道:“王妃倒是喜欢郑姑娘呢,郑姑娘爽朗大方的性子想来也是讨人喜欢的。”她双眼微微闪亮,抬头看向郑采薇,“只我听闻伺候郑姑娘的丫鬟说,郑姑娘日常都是在自己院子中习武,为何不去校场呢?那校场王爷虽然不常去,王妃却是时时会午后过去的,偶尔也会同王爷一同对招……” 她看着不言不语,脸上笑容渐渐褪去的郑采薇,却像是根本就没察觉她的神色变化一般,细声细气道:“听人说,两人对招你来我往的,倒是更显得情意浓浓。不过王爷的身手是北疆沙场上练出来的,他担忧王妃受伤,定然会让着王妃吧?若是郑姑娘,想来会更熟悉王爷的身手,两人若是对招,定然更加精彩才是!” “粉黛姑娘是这么想的吗?”郑采薇若有所思地看着粉黛,“你可曾见过王妃与王爷对招吗?” 粉黛摇头,“我哪里有那个眼福呢,一般人王妃可是不让去校场呢!”声音中透着遗憾,却又多随了一句,“不过王妃喜欢郑姑娘,应当不会拦着你不让去吧?” “王妃倒是说过若我喜欢,尽可以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撒花~~~~ ☆、第56章 谋缺 郑采薇看着粉黛欲言又止的模样,笑着道:“莫不是粉黛姑娘想让我带你去看看?” “还是不了,我有自知自明,只怕王妃会不乐意看到我的。 看小说到”粉黛闻言先是高兴,后又露出了落寞的神色,继而羡慕道:“我不比郑姑娘,王爷和王妃都喜欢你……我若是去了,怕是王妃不喜呢。” 郑采薇默默看着粉黛,半响突然笑了下,“多谢粉黛姑娘提点了。”说罢转身离开,粉黛在她身后回神,半响才咬着下唇离开——这个笨蛋,究竟听明白了没有? 她回身就见不远处绿萝站着,见她过去才开口:“你就自寻死路吧。” 粉黛闻言脚下一顿,回头看着绿萝冷笑道:“怎么绿萝妹妹这个时候又来示好了?哼!早干什么去了!”她扭身离开,只等着郑采薇去找明华挑衅,让她吸引了明华的全部注意力,好做事呢。 绿萝看着她这般模样,不由摇头,然后叫了远处守着的丫鬟,低声道:“去给王妃请安吧。” 那丫鬟不敢多言,只一路陪同绿萝到了容嘉居,有着丫鬟通传,过了一会儿才见红樱亲自出来把她迎进了暖阁之中。 绿萝规规矩矩行礼,明华略微与她客套了几句,见她不主动说明来意就开始吩咐橙香中午的菜单了。绿萝见状心中有些迟疑,等着人橙香带人退了出去,这才扭捏着起身开口:“王妃,奴婢今日贸然前来,是有一事想求王妃。” “你说。”明华扬眉看了过去,“可是家中有事,想出去探望?” 绿萝摇头,上前一步跪下道:“王妃,奴婢想要搬离翠竹轩。”她抬头看着明华,“奴婢本就是宫中宫女,做的就是伺候人的活儿,如今如何好被养在翠竹轩中坐享其成呢?” 明华微微眯了下眼,绿萝见状连忙膝行向前,再叩首:“奴婢想着如今府中有郑姑娘客居在此,奴婢虽然笨拙了些,可是总归是懂得这京城之中的规矩和弯弯绕绕的琐事的,若是能够在郑姑娘身边伺候,想来也能帮着郑姑娘避免不少的麻烦。” 竟然是跟在郑采薇身边? 明华看着下跪的绿萝,若有所思的示意一旁红樱把人给扶了起来,这才缓声道:“你想跟在郑姑娘身边?”她审视着绿萝,想着她之前那些话里的意思,能帮着郑姑娘避免不少的麻烦,是说这府中有人寻郑采薇麻烦吗?还有所谓京城之中的规矩和弯弯绕绕的琐事……难不成,竟然有人撩拨郑采薇? 想到此处明华就笑了起来,郑采薇这小姑娘就如同是那吸水的棉布一样,这些天来可是长进不少,想要算计她只怕要反过来被她算计呢。 不过,绿萝来说此事…… 她垂下眼帘,沉声道:“纵然是你有这般的想法,也当郑姑娘喜欢才是。她毕竟是客人,我岂能随意塞一个丫鬟给她呢?”她说着看了眼还想再说话的绿萝,微微摆手:“好了,此事我放在心上。” 却也不说让绿萝换院子的话,毕竟绿萝与粉黛两个人住在一起才能有互相牵制的作用。 不然,她如何通过绿萝知道了粉黛撩拨郑采薇的事情呢? 又过两日,苏珊琪与齐铮这对新婚夫妇离京,送他们归来明华与姑母苏夫人同行,听得她问起子嗣的事情,只笑着道:“姑母,儿女都是缘分,我和宁王都不急。” “怎么能不急呢!”苏姑母拉着明华的手,对于这个侄女是真心的疼爱,“翻过了年,你和宁王都算是二十三了,这年纪越来越大,总该是要好好考虑将来的。这生孩子本就是一道鬼门关,年岁大了怕是要更吃不住呢!” 明华知她好意,可也不能明说宁王身子弱是中毒的缘故,此时若是有孕,只怕把毒性带给孩子。因此她只抿唇笑着道:“姑母说的,明华记下了。” 苏姑母见她这般样子,就知道她实际上没有听进去,不过这个侄女也是素来都有主心骨的,见状她也不多言,只拉着明华笑着说起了开春之后大长公主回来,定然是要办一场酒宴的。 “大长公主今年回来?”明华错愕,这位大长公主是今上的亲姐姐,自幼就得先皇喜爱,可谓是荣华系于一身,前些年身体不好才合家去了南方避寒。怎么今年突然要回来了? 苏姑母笑着道:“今年是陛下五十岁整寿,大长公主自然是要回来恭贺的。再者,大长公主膝下长孙也十四了,是该相看孙媳了。”大长公主驸马出自柏家三房,十年前过世的,留下三子两女皆十分孝顺。只是大长公主做主没有让他们留在京城,都是各地为官,她亲自带着几个孙子孙女,如今在南边多年,孙子孙女渐渐长大,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明华闻言了然,笑着道:“如今京中各家闺秀倒是……”若不是谢十二娘接连出事,说不得这大长公主孙媳也是有机会争上一争的。可惜,如今她已经“病故”了。谢家这些日子并不好过,其余各房的女儿,纵然是嫡出也有些入不了大长公主的眼了。 这事儿实际上与宁王府关系不大,转头明华就抛之脑后了。她还要忙另外一件事情,郑氏兄妹竟然真的准备护送谢葭离开京城了。这事儿,郑诚志与宁王透了底,宁王倒是没有反对。于他而言不管是谢葭还是谢十二娘都无关紧要,她要走要留都不算大事儿。这两天,她给郑采薇收拾了行礼,见郑采薇神色如常,心中明白大约粉黛的撩拨并没有成功。 正是兄妹自然是走的悄无声息,临走那日,郑采薇才拉着明华到一旁,低声把粉黛所做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我是个蠢笨的,这些日子多亏王妃不计较,细细教导了我许多。”她认真对着明华道:“如今我才明白什么要做三思而后行,连着大哥也夸我有长进。” 明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等你回来,岂不是要摆上一桌谢师宴吗?” “王妃若是愿意,一桌酒宴不在话下。”郑采薇笑着道,转而又看了下四周,这才低声道:“还有一事,本来王府之中的事情我不该多言……”她停顿了一下,就见明华笑着道:“看起来学的还真不错,竟然‘欲言又止’了?” 郑采薇笑了下,这才痛快道:“府上有位粉黛姑娘,怕是对王妃有些不满呢。她三番五次的挑拨我,暗示我让我与王妃比斗……”她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明华,“不过听闻王妃身手不凡,曾经力挫了北陵国的倾城公主时,我倒是真的升起了与王妃较量一番的心思。” 只不过,明知道是粉黛的挑拨还贸然上前,岂不是顺了那女人的心意吗?她就算是傻,也不会那么傻就是了! 明华见郑采薇双眼明亮,笑着道:“等你回来,咱们校场里面耍一耍也是可以的。” 郑采薇顿时大喜,直接兴奋的跳了起来,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她嘿嘿笑了下,这才冷静下来道:“这府里,你可要小心。其实也不用我提,王妃那般聪明,我都能看出来的小心思,你会不知道吗?不过,我总该说出来才觉得心安。” 明华笑着点头,谢了她好意,等郑氏兄妹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谢葭……只愿她以后能够顺遂吧。 第39节 等入了二月份,大长公主回京的消息就传开了。连着公主府都开始热闹起来,内务府那边不断派人过去整修,添些花草灌木之类,又或者是挖个池塘,移植些荷花之类的琐事,一一下来,倒是让内务府里面多了不少的油水。 “要说是大长公主呢,只看这气派就知道皇上对于大长公主很是看中呢。”晋王妃难得偷闲,跑来宁王府寻明华说话,也算是拉近一下彼此的关系。她与晋王已经下定决心要依附宁王了,自然该做出一个姿态了。 至于魏王和宫中的如妃娘娘,既然他们不把他们夫妇放在心上,他们又何必事事依从呢。 人,总该是要为自己寻条活路的。 明华笑着道:“总归是大长公主呢,又常年不在京中,皇上在意些也是常理。” 晋王妃闻言只目光微微闪动,看了明华一眼。两人默契地没有说话,可是谁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宁王还是今上的孩子呢,离京五六年,之前回京也不见宁王府这般大肆修整。 甚至于,明华嫁进来的时候,这府里还有不少的地方是一片荒芜呢。 这可不止是细微的差别了,只是这样的话谁也不好明讲,因此晋王妃也不过是呵呵笑了两声,转而道:“到时候咱们怕是要入宫拜见这位皇姑母呢。”她略略拨动了下飘起来的茶叶,飞快地看了明华一眼,“听闻,皇姑母很是喜爱齐王妃。齐王纳侧妃的日子定在了这个月十二,皇姑母是赶不上了。不过,等她入京,想来还是有一番热闹的。” 这消息明华倒是没有听过,她本就懒得四处走动,对于这些女眷中的流言蜚语自然是反应迟钝了些。如今听得晋王妃这般说,不由扬眉道:“大长公主喜爱齐王妃?她,难不成早年与萧家有关系?” 晋王妃早就准备了一肚子的八卦,这会儿听她问起,立刻凑过去道:“听闻早些年,大长公主对于萧家二房那位老爷……”她暧昧地低声笑了两下,“不过嘛,二房那位老爷如今看着还行,当年却是庶出,先皇看不上眼不少,今上也反对。萧大老爷为了压下庶出的弟弟,就说服了萧国公,雷霆手段一般给他定下了婚事。” 这段过往明华倒是从未听过,这时候听得晋王妃如此说不由错愕地瞪大了眼睛,半响才缓缓摇头。 皇室无亲情,这句话不是白说的。想起她们姐妹几人,林矍从未想过要拿她们的婚事筹谋什么。除却林明馨是当初自己筹谋之外,哪一个出嫁之前他不是把对方都调查得清清楚楚了,才放心嫁女儿的。相比之下,明华突然就觉得那位高高在上,颇得皇上重视的大长公主没有什么值得人羡慕的了。 她唇角笑容淡淡的,听着晋王妃继续说当年那些往事,等连着萧黎都被提起的时候,她才警觉起来。 “你是说,萧黎当初的也颇得大长公主喜欢?” “咱们这位皇姑母对萧家可谓是爱屋及乌,据说那萧黎颇有萧家二老爷年轻时候的风范……”晋王妃见明华留意到这点,这才正色道:“当初萧黎死后有着那般的荣宠,也是得大长公主在皇上跟前说过话的。” 如今萧家败落,只剩下萧国公这么一个爵位,等到他死后,萧大老爷只怕就只能够降爵继承爵位了。而导致这一切的原因,就是宁王彻查了逃兵一案。 大长公主与萧家二老爷有旧,纵然当初萧家大老爷在萧家二老爷的婚事上动过手脚,然而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他们始终是一荣俱荣的兄弟。萧家没了国公的爵位,与萧二老爷也没有什么好处。 晋王妃此次过来,为着就是提醒明华这其中的干系,把这事儿略微点了下,她这才笑着道:“只是不知道大长公主会看中哪家的女儿呢?这年前才给齐王选了侧妃,如今又给大长公主选长孙媳,京城这些世家也算是跟着热闹了一番呢。” “岂止是长孙媳,大长公主身边带着的孙子可是有两个呢,另外还有三个孙女听闻也是秀外慧中的姑娘,大的有十三岁了,小的也有十岁,正是要好好相看的时候。”明华淡淡道,对于这些倒是从未放在心上过。反正林国公府的女儿都嫁出去完了,唯一的儿子不过才三岁多些,旁人也惦记不上。 晋王妃闻言倒是略微愣怔了一下,半响才道:“我表嫂家的长子,如今倒是刚好十岁……”她说着看向明华,“若是大长公主还有这个意思……” 明华笑了笑,道:“这京城之中适龄的世家公子定然不少,你且放心就是了。” 晋王妃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半响才又道:“这好不容才安稳了些日子……”说着她一顿,转而又笑着道:“我是个贪图清闲的,比不得六嫂。听闻这些日子,京郊各处军营已经拔出了不少的贪污官员,那空缺不少人都眼馋着呢。” 如今动的还都是七品以下的小官,然而还是那句话,京中之中适龄的世家公子不少。再加上吴家三子吴旗郢战死北疆的消息传回来,那些人家倒是不急着让儿子立军功了。就在军营之中好好熬炼一番,平平稳稳地升上去也不错。 因此,如今寻着宁王的人也是不少。想着这军中空缺多出来了这么多,宁王如今虽然不在兵部了,然而话语权总归是不少的。至于齐王那里,倒是还有人找,不过他正头疼着那些危在旦夕的军中将领的恳求该如何处理呢,哪里有空闲安排一些八品、九品的芝麻小官的位置。 宁王这些日子确实很是忙碌,连带着明华这边都收到了厚厚一摞的请帖,不是品茶就是赏花,更有那些得了好画请她品评的。这些帖子,明华一应没有应,对外直说如今府中忙碌,致歉一二。 晋王妃倒是知道这点,所以才直接杀上了门来。然而,她与明华是妯娌,这般做倒还好,其余那些人却是没有这般的脸面,也不敢如此造次。 只看看宁王回京这还不到一年的功夫做的事情,就让他们做事之前先考虑一二了。万一没有亲近一二,反而得罪了不是得不偿失吗? 只是,这京城之中,毕竟还是有人有着那么一二分的胆量,自认比晋王妃与明华更是亲近,也学着堵上门的。 “大姐……”林明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林明惠,又看了看身边的林明馨,不由硬着头皮开口,“知道大姐这些日子忙碌,只是年节下只在国公府见了大姐一面,我们姐妹惦记大姐这才不请自来……” 明华拿着杯盖轻轻撇开浮起来的茶末,连着头都没抬,笑着道:“哪里是忙,不过是我懒罢了。咱们姐妹一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这京城之中一应的琐事,与我无关的,我自然是懒得理会的。” 林明若讪笑了下,她夫家夫婿不争气,是个只知道风花雪月的人,无心仕途。索性家中家产颇丰,他又是个嫡子,到时候嫡亲的兄长继承了家业,自然不会亏待他们夫妇的。如今这京城纷纷扰扰的不外是三件事情,一来是坐守北疆的大将皇上会派谁去?谢天峰肯定是不会轻易回来,然而官品连降三级,自然是不能当守疆大将了。 虽然谢天峰在北疆栽了个大跟头,然而这差事还是好的,自然有一些信心满满的人争了个面红耳赤。 二来就是大长公主即将回京的消息了。不管是选孙媳还是选孙女婿,这也都跟林明若无关。他们家的儿子不过四岁多,女儿更是才两岁。 这第三就是宁王在军营中挖出来的一个个的坑了。军营之中的空缺,向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多少世家子弟想着进去历练都要等着空缺,看手段呢。 特别是,前一天被关押入狱的六品校尉。这缺一出来,可是让人都红了眼睛了。 想到这里,林明若目光不由在林明惠和林明馨之间徘徊了。 她们两个,究竟是谁盯上了这个缺?林明惠的夫婿魏少则如今同是六品的官职,然而却只是一个禁军中的虚职,听着好听罢了。至于林明馨的夫婿沈荣曲,还不如魏少则呢。只在兵马司那里挂了个号而已,若说这官职,只怕沈荣曲更虎视眈眈一些。 她这些思来想去,明华却是放下了茶盏。 “说罢,你们来都有什么事情?” 林明若连忙回神,笑着道:“我是实实在在的记挂着大姐,这才来的。见着大姐虽然忙碌,脸色却还好,我这就放心了。” 林明馨猛然抬头瞪了她一眼,这般说辞,岂不是显得她们别有用心?然而,想着若是林明惠也开口,她不见得能落得好,此时也顾不上谦虚了。 她立刻站了起来,道:“大姐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了妹妹别有心思。妹妹这次是厚着脸皮为了你六妹夫来的,大姐,咱们总归是一家人,你六妹夫虽说不是人中龙凤,可也有些本事,少的只是一个机会……” 她想学着林明晗平日里在明华跟前的曲意奉承,小意逢迎,然而这话到了嘴边总是有那么一两分的别扭,最后索性直接说开了。 “大姐,我知道我素来性子扭,未出嫁前你就多有让着我,不与我斤斤计较。上次的事情之后,我才知道大姐的苦心,自知自己做了不少的错事,原本不敢在求到大姐跟前的。可是,你六妹夫也不能总这般游手好闲……” 为了多占一些优势,她直接挑明了林明惠之前惹的祸端来,引得林明惠恨恨瞪了过去。 林明馨却装作看都没有看到,只眼巴巴看着明华,“大姐,如今京郊军中那么多空缺……”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明华淡淡打断了她的话,抿唇笑着抬头看过去,“不过,那个六品的校尉缺,却是不可能的。”这件事情上,她与宁王倒是早有商量。 林明馨心中一紧,话在心中过了一遍,这才勉强笑着道:“看起来大姐是看不上你六妹夫的那些本事了。”她说着脸色略微好了些,“不知道,依着大姐来看,军中可有合适他的位置?” 明华看着林明馨伏低做小的模样,却没有半分的得意。这个六妹妹她素来是清楚明白的,性子很是有些争强好胜。如今沈家后院的情形,她也是听人提过的,林明馨的日子并不好过。那怀孕了的通房各种做妖,也是一个不安分的。 因此,她略微思索了片刻,才道:“合适的位置倒是有,七品的武库司郎中,若是他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跟王爷提上一提。”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撒花~~~~ ☆、第57章 装傻 林明馨原以为明华绝对不会好说话的,这时候闻言不由猛然抬起了头看过去。 见明华已经低头喝茶,不由有些愕然,半响才干巴巴地道:“那就谢谢大姐了,大姐费心了。” “我也只是与王爷一提,能不能成,却是不能保证的。”明华说着示意她坐下,这才看向了林明惠。 “四妹妹这些日子清减了不少。”平平淡淡一句话却让林明惠热泪盈眶。这些日子来,她实在是受够了煎熬,丈夫对她还算好,并未因此就真的冷落她。可纵然如此,却也多疼爱了院中那几个小妖精。至于妯娌和婆母,那时时的刺探和暗中的为难,却让她几乎恨的要咬碎了牙齿。 她稳了稳心神,这才低声道:“多谢大姐关心,这些日子事情多,本想好好养一养的,却总是不得空。” 明华略微点头,转头吩咐绿桃道:“我记得库房里面还有上好的阿胶,专门补气血的,你取些过来给四妹妹带回去补身子。” 绿桃脆声应了,林明惠连忙起身道谢,却依然没有开口说出来意。 明华实在不想与她们纠缠,见她不说就也不多言语,只手不由自主就摸向了之前看了一半的书。林明惠之前吃了个大教训,如今倒是乖觉不少。见明华的动作,她就知道对方不耐烦了。此时她略微想了想,这才抬头看向明华道:“大姐说六妹夫不可能补了那六品校尉的缺,我想着只怕你四妹夫也是没这个本事的。” 她深深戏了一口气,“我也不让大姐为难,再开这个口了。” 明华抬眼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勾了下。这个四妹妹,素来喜欢自作聪明。这样的话说出来,真当她会心怀内疚,于她后面说的话多思虑一些不成? “只大长公主月底就要入京,这事儿京城中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大长公主回京的目的大姐也当知道的。”林明惠按下心中的不甘,道:“大姐若是得见大长公主,可否给我大侄子美言几句。” “大侄子?”明华扬眉,倒是没有想到林明惠不为自己筹谋,反而帮着曲家大房来筹谋了。“我记得,曲家的大少爷,今年十三岁了吧?” “正是。”林明惠道,“大长公主身边除了跟着的两个孙子之外,还有三个孙女……”她看着明华,“妹妹自知之前错的厉害,也明白了大姐之前教训的一片苦心,如今……” “你且停住!莫说军营空缺一事我实际上说不上什么话,只能够略微在王爷跟前提一提。六妹夫原就是王爷看好的人之一,只是还没有定下安排在何处,是我想着他文武全才,安排在武库司正好能够一展长材,这才贸然松了口。”明华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林明馨,这才有看向林明惠,“我与王爷夫妻一体,说这些话虽然不对,却总归是夫妻之间私下里的说话而已。而四妹妹说的这事情,我却是连着一句话都说不上的。” “大长公主原本就是长辈,我纵然是宁王妃,在她跟前也不过是晚辈而已。她与孙子、孙女相看婚事,我一个晚辈如何能够插得上手?”明华看着林明惠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皱眉,“这事儿我今日与你说得清楚明白,我是定然不会插手的。” 林明惠还想说话,然而明华却是端起了茶杯。一旁绿桃立刻笑着道:“三位姑奶奶,咱们王妃怕是累了,你们若是有什么事情,改日再说如何?” 林明若连忙起身告辞,林明馨也算是得偿所愿,自然不愿意再因为林明惠招惹明华生气,也跟着起身笑着道:“也是了,我们来了这许久,倒是叨扰了大姐清闲。” 说着她伸手去拉林明惠,却被林明惠挣脱了下。 林明若和林明馨见她不动,倒是有些尴尬了。站在原地只恨不得一同把林明惠给扯出去才好。 林明惠却是顾不上这许多,只起身上前两步道:“妹妹也不想大姐为难,只是请着大姐帮忙引荐一二,我那大侄子……” “林明惠。” 明华平淡无波的一声轻叫却让林明惠停住,只看过去迎上了明华那双清亮透彻的眼睛。 “大姐……”她叫了一声,低声哀求。 “你上次为了你婆家妹妹费尽心机;这次又为了你大嫂的儿子,对我苦苦哀求,我倒是不知道了,你何时对自家姐妹也这般上上心?”明华怜悯地看着她,“你以为魏家是你所有的依凭,所以想越发的突显你在魏家的重要性。你与其去巴结你那大嫂,指望着她对你好些,倒不如自己踏踏实实过日子来得安稳些。” 可是,她想要的不是安稳。 明华垂下了眼帘,懒得与这个四妹妹再说太多。 “绿桃,送客吧。” # 这一日,宁王回来就见着明华倚在一旁美人榻上,眉头微蹙,眼神怅然,精神都不是很好的样子。 “今日家中可是有客人了?”他一边换下衣衫,一边问伺候的红樱。红樱也敢欺瞒,只得低声道:“今日午后,王妃的几位妹妹过来了。”除此之外,却是不肯再多说了。 这总归算是林家的家丑,若都在宁王跟前摊开了说清楚,岂不是让王妃尴尬。 明华听到这边动静,连忙放下书起身迎过去。“我想了些事情,竟然没留神王爷回来了。”她说着吩咐人送了热水过来给宁王洗漱,一同洗漱之后,两人这才坐在偏厅中,屏退了伺候的丫鬟低声说话。 “王妃可是有什么难处?”宁王自顾自倒了杯水,看着明华虽然眉头舒展开来,可是神色间还是有些郁郁,不由道:“难不成,你六妹妹看不上武库司七品的郎中一缺吗?” 实际上,那一日晋王妃离去之后,明华就有细细思量过一番。知道林明馨和林明惠两人定然会寻来,早早就与宁王商量了,不然如何会当着林明馨的面直接说出了空缺的职务? 此时听到宁王这般说,她不由失笑,道:“六妹妹经过上次那件事情,倒是老实了不少。我想着她定然是有些失望的,不过倒是没有说出不满的话来。反而认真谢了我呢!”不得不说,林明馨终于有些眼力劲儿了。 宁王闻言微微扬眉,伸手勾起明华的下巴仔仔细细看了,才道:“那王妃为何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明华在他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低,半响才苦笑道:“我是有些不开心。”她拉下宁王的手,看着那因为习武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触摸着那上面的茧子,半响才低声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何四妹妹会把魏家当做她所有的依凭。她在国公府的时候,不管是我还是父亲,又何曾让她受过半分委屈……” 她宁愿在魏家伏低做小,为着魏家的人费心筹谋,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人…… 明华微微摇头,失笑道:“是我太过于多愁善感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这些不相干的事情。四妹妹如何过活是她自己选的,她素来与我不算亲近,我又何必为了她胡思乱想呢。” 只是,总归有些怅然。难不成女子嫁人之后,就只能够一心为着婆家筹谋,才算是贤妻良母不成? 宁王倒是从她有些凌乱的叙述中听出了一些端倪,此时看着明华失笑的样子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他不知道何时明华在他心目中占据的位置越来越多。 他知道明华聪慧,知道她识大体,知道她能管好整个王府,知道她眼界开阔,能够跟她私下谈论那些朝政之事。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挂心她,怕她太过于聪慧识大体,反而让自己受了委屈。怕她管着这个王府累着了,怕她觉得谈论那些朝政之事沉闷,因此遵守那天的戏言,每日里都想办法称赞她…… 明华越是完美,他反而越是心疼她。 所以他纵着明华的一些小任性,由着她当着郑氏兄妹的面落了他这个夫君的面子,听她的话不喝酒只喝药茶。所以他主动对郑采薇说明情由,不想明华为着那些他原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的一点点小爱慕,就伤神。 他恨不得明华如同那些原本他厌烦的娇弱女子一般带着点小任性,带着点娇憨的不讲理,而不是事事都是处理的妥当恰到好处。 那一日,明华直接拦下他喝的“酒”时,宁王心中的实际上带着一点小兴奋的。 第40节 明华脸上那完美的面具似乎裂开了一条缝,让他了解她更深入了一些。知道她会吃醋,她在意他,实在是一种美妙的体验。 而现在,听着明华那有些词不达意的话语,宁王心中却猛然的一紧。也许就连明华自己都没有明白她心中所想的究竟是什么,又是为何感觉到胸口郁闷的,他却是听了个明白。 明华,从未把他当做是可以依靠、可以信任的家人,所以在她的观念中,国公府才是她的家。而这里,只是宁王府,他是宁王,她是宁王妃,如此而已。 # 大长公主二月底时入京,直接就被接入了宫中。明华等人入宫请见已经到了当日午后了。大长公主比之皇上还有年长六岁,看起来倒是比皇上还要年轻一些的样子。不过,毕竟是舟车劳顿,明华不着痕迹的打量时还是发现了她神色之间带上了些许的疲倦。 大长公主声音柔和,让一众王妃、公主都落了座,这才对着一旁齐王妃招手,“老四媳妇,过来让本宫瞧瞧。” 齐王妃躬身行礼,这才起身缓步过去,在大长公主跟前三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她抬头笑着道:“皇姑母安好。” 大长公主伸手,她这才连忙搭手过去被拉着跪坐在了大长公主的跟前。大长公主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圈,这才叹息道:“本宫怎么觉得你消瘦了不少,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如此不懂得保养?” 此话一出,下面个人就神色各异了。魏王妃明目张胆地看了明华一眼,眼神带着幸灾乐祸。而余下众人也都是或偷偷摸摸或不着痕迹,都把目光落在了明华的身上。 自然了,这是因为大长公主只见了各位王爷的正妃的缘故。若是齐王的侧妃秦氏再次的话,只怕这些人的目光都该落在她的身上了。 明华这般想着,只低头不语,似乎周遭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 齐王妃倒是笑了下,没有点名什么,只含糊道:“这些日子府中事情繁忙,难免疏漏了些。倒是皇姑母一如往昔,倒是让侄媳妇心中羡慕呢。” 大长公主闻言不由笑出了声,指着齐王妃道:“她这嘴巴还是跟当年一般甜,也难得本宫喜欢她!” 一旁皇后这才笑着道:“那是这孩子有服气,投了你的缘。”说着让人搬了个凳子过来给齐王妃坐。大长公主这才放开了齐王妃的手,往下略微一扫,目光就落在了明华以及她身后楚王妃、晋王妃的身上。 “这几年我在南边偷懒,一直没回来。连着老六、老八和老九的婚事都没赶上。”她淡淡道,“如今看着,倒是各个都是好的。你们也上前,让本宫好好瞧瞧。” 被点了名自然不能当做没听见,三人一同起身过去,再行礼问安。 大长公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三人,笑着点头道:“都是好的,都是好的。”她说着回头示意,一旁的老嬷嬷立刻就送上了大长公主给三人准备的见面礼。一模一样的三个匣子,若是不打开看倒是一视同仁的对待。 三人谢了,大长公主这才淡淡道:“老六媳妇,你跟六小子成亲也快有一年了,怎么还没消息啊!你下面,老八和老九可都有了孩子了。老六和你年纪都不小了,可不能耽搁呢!” 这么程度的刁难明华早有准备,此时笑着道:“我与王爷都是一般的心思,儿女都看缘分,并没有特别着急。” “糊涂!”大长公主闻言却是陡然生气,一手用力拍在一旁案几上,震得茶盏颤抖,“你也未免太过于任性了!你以为这只是你们夫妻之间的小事儿不成,这关系到皇室血脉的绵延……”一通毫不客气的责骂之后,大长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旁齐王妃劝道:“皇姑母别气,六弟妹定然不是这个意思的……” “不是这个意思?成亲近一年了,竟然连个信儿都没有。难不成——”大长公主怀疑地看着明华:“老六媳妇是身体有恙?我倒是听闻你耽搁到了二十有二都未嫁人,这其中的缘由……” 明华低头唇角笑容渐渐消失,却是连着一句话都没有反驳,任由大长公主怀疑。 “这可不成呢,毕竟是关系到皇室的血脉,老六在北疆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难道你这个做母后的竟然就没有多为他想想吗?如此亏待了老六,岂不是让旁人看笑话。”最后这话却是对着皇后说的,皇后苦笑,道:“我纵然是做母后的,可是也不好把手伸得太长不是,大姐刚刚回京不知道,之前我已经送了两个宫中的女官去宁王府,不过……” 皇后说着看向明华,“说起来也是我疏懒了,粉黛和绿萝这个宫女去了宁王府,如今如何呢?” 原来竟然是在这里等着呢? 明华心中了然,抬头就露出了笑容道:“粉黛姑娘前些日子病了一场,如今正养着呢。至于绿萝,她与粉黛姑娘倒是情同姐妹,衣不解带的照顾粉黛,很是让儿臣感动呢。” “姑娘?!”不等皇后说话,大长公主就扬眉厉声道:“皇后送过去的女官,如今快一年了,竟然还是姑娘?”她眯缝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明华,“难不成宁王妃是不知道这女官是做什么用的?” 明华一愣,转而笑着道:“母后说是伺候府中主子的,只是她们原本是母后身边得力的女官,儿臣如何敢随意指示,因此还特意空出了一个院子给她们两人住,连着日常琐事什么的一应都不让她们沾手呢!” 她说得理所应当,似乎全然不受大长公主影响一般。此时更是抬眼看向皇后,一脸等着赞赏的模样。 于是,大长公主一口气就憋在胸口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了。 这老六媳妇,是真傻还是装傻? 皇后也是错愕了,这老六媳妇……嗯,素来疏懒,她又懒得应酬,隔三差五的入宫请安,她与明华也说不了几句话。只想着明华那一身武艺,反而觉得她白瞎了这般精致的容貌。 习武的人,可不都是脑子不好使吗? 皇后这般想着,看向明华的眼神倒是略微缓和了些,淡淡道:“既然是送给你们府上使唤了,自然是如何都不为过的。” 一旁大长公主就冷笑道:“既然你觉得孩子随缘,那就先给那两个丫头开了脸,通房先当着,谁有孕了直接提了当妾室,生下了儿子,当个侧妃也不是不可能的!”她说着看了一眼齐王妃,眼神倒是宽慰着齐王妃——不过是一个侧妃而已,秦家的丫头当得,这宫里出去的宫女也是当得的。 齐王妃果然笑容中多了一份感激,倒是让大长公主觉得她是个聪慧的人了。 因此,越发的看“愚钝”的明华不顺眼了。 明华这次是真惊讶了,大长公主这吃相也未免太难看了些吧?这般直接开口让她给两个宫女开脸,还说出生下儿子就给当侧妃的话,这是嫌弃宁王妃里太过于太平了吗?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竟然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众人见她竟然不答话,这气氛就慢慢僵持了下来。恰好这个时候,外面宫女进来回话,说是皇上带着诸位王爷过来了。室内一时热闹了起来,然而大长公主不叫起,明华等三人就只能跪着。 楚王妃和晋王妃原本在她两侧,此时趁着众人不在意,一边一个轻轻的拉她的袖子,提醒她说些软和些的话。 明华此时回过神,冲着两人微微点头,算是领了他们的好意。 很快众人落座,齐王妃挨着齐王坐下,在座就只有宁王为首的楚王和晋王三人身边空落落的了。 皇上坐下,自然是注意到了跪着的三个儿媳,只看了一眼转而就笑着道:“看来皇姐是认识了这三个侄媳妇了。这是还给了见面礼,倒是让皇姐破费了,你们可有好好谢恩?” 楚王妃和晋王妃两人连忙松了一口气,皇上不明情况这般一问,想来大长公主也不好为难明华了。他们都是习惯伏低做小的了,如今这情形只要先糊弄过去也就算了。 明华却没这两人这般天真,果然,三人头还未曾抬起来就听得大长公主道:“老八媳妇和老九媳妇先退下去吧,至于老六媳妇,皇上莫要气恼,我这个当姑母的却是要好好训斥一番才是。” 明华神色不变,只直挺挺跪在那边,见身边两人迟疑着行礼退开倒是有些感动。明白这两人都是有些担心她的,她原本还想着该如何应对呢,就听到身后有人开口说话。 “不知道明华做错了什么事情,竟然惹得姑母一回来就动了这般大的怒气,竟是还牵连了两位弟妹,跪着让姑母训斥?” 说话的自然是宁王,此时他上前直接跪在了明华跟前,“既然内子做错了事情,那么宸钺当一同跪下听姑母教训才是。”他说着叩首行礼,胳膊轻轻碰触过明华,示意她不要害怕。 明华倒是没有害怕,然而宁王此番举动还是让她心有所动。她倒是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此时这般拦在她的跟前,想要护着她的周全的。 “宸钺!”皇上声音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怒视跪在一旁的儿子,“你是越发的无礼了,怎么能够如此跟你姑母说话!” “是儿臣的错。”宁王从善如流,直挺挺跪着看向这世上最尊贵的姐弟,道:“所以儿臣这不是跪听皇姑母训斥吗?”他说着垂下了衣袖轻轻捏了下明华的手,这才道:“明华平日里面一言一语素来小心谨慎,心中也总是顾念亲人都好。之前还曾挂念着皇姑母回来,若是不适应这京城的干燥的气候该如何是好?她嘴上虽然不少,却是真正孝顺皇姑母的。如今却惹得皇姑母生气,想来是她不知道皇姑母性子,说错了话的缘故,这都是儿臣的错,没有与她把皇姑母的性子说个清楚明白,这才冒犯了皇姑母。” 这一番话出来,众人脸色就各有不同了。 然而宁王却像是没留意一般,直接道:“因此,若皇姑母心中有火,也只冲着宸钺发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撒花~~~~ 这里是存稿箱~~~~作者君出去浪去了~~~~~ ☆、第57章 装傻 林明馨原以为明华绝对不会好说话的,这时候闻言不由猛然抬起了头看过去。 见明华已经低头喝茶,不由有些愕然,半响才干巴巴地道:“那就谢谢大姐了,大姐费心了。” “我也只是与王爷一提,能不能成,却是不能保证的。”明华说着示意她坐下,这才看向了林明惠。 “四妹妹这些日子清减了不少。”平平淡淡一句话却让林明惠热泪盈眶。这些日子来,她实在是受够了煎熬,丈夫对她还算好,并未因此就真的冷落她。可纵然如此,却也多疼爱了院中那几个小妖精。至于妯娌和婆母,那时时的刺探和暗中的为难,却让她几乎恨的要咬碎了牙齿。 她稳了稳心神,这才低声道:“多谢大姐关心,这些日子事情多,本想好好养一养的,却总是不得空。” 明华略微点头,转头吩咐绿桃道:“我记得库房里面还有上好的阿胶,专门补气血的,你取些过来给四妹妹带回去补身子。” 绿桃脆声应了,林明惠连忙起身道谢,却依然没有开口说出来意。 明华实在不想与她们纠缠,见她不说就也不多言语,只手不由自主就摸向了之前看了一半的书。林明惠之前吃了个大教训,如今倒是乖觉不少。见明华的动作,她就知道对方不耐烦了。此时她略微想了想,这才抬头看向明华道:“大姐说六妹夫不可能补了那六品校尉的缺,我想着只怕你四妹夫也是没这个本事的。” 她深深戏了一口气,“我也不让大姐为难,再开这个口了。” 明华抬眼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勾了下。这个四妹妹,素来喜欢自作聪明。这样的话说出来,真当她会心怀内疚,于她后面说的话多思虑一些不成? “只大长公主月底就要入京,这事儿京城中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大长公主回京的目的大姐也当知道的。”林明惠按下心中的不甘,道:“大姐若是得见大长公主,可否给我大侄子美言几句。” “大侄子?”明华扬眉,倒是没有想到林明惠不为自己筹谋,反而帮着曲家大房来筹谋了。“我记得,曲家的大少爷,今年十三岁了吧?” “正是。”林明惠道,“大长公主身边除了跟着的两个孙子之外,还有三个孙女……”她看着明华,“妹妹自知之前错的厉害,也明白了大姐之前教训的一片苦心,如今……” “你且停住!莫说军营空缺一事我实际上说不上什么话,只能够略微在王爷跟前提一提。六妹夫原就是王爷看好的人之一,只是还没有定下安排在何处,是我想着他文武全才,安排在武库司正好能够一展长材,这才贸然松了口。”明华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林明馨,这才有看向林明惠,“我与王爷夫妻一体,说这些话虽然不对,却总归是夫妻之间私下里的说话而已。而四妹妹说的这事情,我却是连着一句话都说不上的。” “大长公主原本就是长辈,我纵然是宁王妃,在她跟前也不过是晚辈而已。她与孙子、孙女相看婚事,我一个晚辈如何能够插得上手?”明华看着林明惠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皱眉,“这事儿我今日与你说得清楚明白,我是定然不会插手的。” 林明惠还想说话,然而明华却是端起了茶杯。一旁绿桃立刻笑着道:“三位姑奶奶,咱们王妃怕是累了,你们若是有什么事情,改日再说如何?” 林明若连忙起身告辞,林明馨也算是得偿所愿,自然不愿意再因为林明惠招惹明华生气,也跟着起身笑着道:“也是了,我们来了这许久,倒是叨扰了大姐清闲。” 说着她伸手去拉林明惠,却被林明惠挣脱了下。 林明若和林明馨见她不动,倒是有些尴尬了。站在原地只恨不得一同把林明惠给扯出去才好。 林明惠却是顾不上这许多,只起身上前两步道:“妹妹也不想大姐为难,只是请着大姐帮忙引荐一二,我那大侄子……” “林明惠。” 明华平淡无波的一声轻叫却让林明惠停住,只看过去迎上了明华那双清亮透彻的眼睛。 “大姐……”她叫了一声,低声哀求。 “你上次为了你婆家妹妹费尽心机;这次又为了你大嫂的儿子,对我苦苦哀求,我倒是不知道了,你何时对自家姐妹也这般上上心?”明华怜悯地看着她,“你以为魏家是你所有的依凭,所以想越发的突显你在魏家的重要性。你与其去巴结你那大嫂,指望着她对你好些,倒不如自己踏踏实实过日子来得安稳些。” 可是,她想要的不是安稳。 明华垂下了眼帘,懒得与这个四妹妹再说太多。 “绿桃,送客吧。” # 这一日,宁王回来就见着明华倚在一旁美人榻上,眉头微蹙,眼神怅然,精神都不是很好的样子。 “今日家中可是有客人了?”他一边换下衣衫,一边问伺候的红樱。红樱也敢欺瞒,只得低声道:“今日午后,王妃的几位妹妹过来了。”除此之外,却是不肯再多说了。 这总归算是林家的家丑,若都在宁王跟前摊开了说清楚,岂不是让王妃尴尬。 明华听到这边动静,连忙放下书起身迎过去。“我想了些事情,竟然没留神王爷回来了。”她说着吩咐人送了热水过来给宁王洗漱,一同洗漱之后,两人这才坐在偏厅中,屏退了伺候的丫鬟低声说话。 “王妃可是有什么难处?”宁王自顾自倒了杯水,看着明华虽然眉头舒展开来,可是神色间还是有些郁郁,不由道:“难不成,你六妹妹看不上武库司七品的郎中一缺吗?” 实际上,那一日晋王妃离去之后,明华就有细细思量过一番。知道林明馨和林明惠两人定然会寻来,早早就与宁王商量了,不然如何会当着林明馨的面直接说出了空缺的职务? 此时听到宁王这般说,她不由失笑,道:“六妹妹经过上次那件事情,倒是老实了不少。我想着她定然是有些失望的,不过倒是没有说出不满的话来。反而认真谢了我呢!”不得不说,林明馨终于有些眼力劲儿了。 宁王闻言微微扬眉,伸手勾起明华的下巴仔仔细细看了,才道:“那王妃为何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明华在他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低,半响才苦笑道:“我是有些不开心。”她拉下宁王的手,看着那因为习武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触摸着那上面的茧子,半响才低声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何四妹妹会把魏家当做她所有的依凭。她在国公府的时候,不管是我还是父亲,又何曾让她受过半分委屈……” 她宁愿在魏家伏低做小,为着魏家的人费心筹谋,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人…… 明华微微摇头,失笑道:“是我太过于多愁善感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这些不相干的事情。四妹妹如何过活是她自己选的,她素来与我不算亲近,我又何必为了她胡思乱想呢。” 只是,总归有些怅然。难不成女子嫁人之后,就只能够一心为着婆家筹谋,才算是贤妻良母不成? 第41节 宁王倒是从她有些凌乱的叙述中听出了一些端倪,此时看着明华失笑的样子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他不知道何时明华在他心目中占据的位置越来越多。 他知道明华聪慧,知道她识大体,知道她能管好整个王府,知道她眼界开阔,能够跟她私下谈论那些朝政之事。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挂心她,怕她太过于聪慧识大体,反而让自己受了委屈。怕她管着这个王府累着了,怕她觉得谈论那些朝政之事沉闷,因此遵守那天的戏言,每日里都想办法称赞她…… 明华越是完美,他反而越是心疼她。 所以他纵着明华的一些小任性,由着她当着郑氏兄妹的面落了他这个夫君的面子,听她的话不喝酒只喝药茶。所以他主动对郑采薇说明情由,不想明华为着那些他原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的一点点小爱慕,就伤神。 他恨不得明华如同那些原本他厌烦的娇弱女子一般带着点小任性,带着点娇憨的不讲理,而不是事事都是处理的妥当恰到好处。 那一日,明华直接拦下他喝的“酒”时,宁王心中的实际上带着一点小兴奋的。 明华脸上那完美的面具似乎裂开了一条缝,让他了解她更深入了一些。知道她会吃醋,她在意他,实在是一种美妙的体验。 而现在,听着明华那有些词不达意的话语,宁王心中却猛然的一紧。也许就连明华自己都没有明白她心中所想的究竟是什么,又是为何感觉到胸口郁闷的,他却是听了个明白。 明华,从未把他当做是可以依靠、可以信任的家人,所以在她的观念中,国公府才是她的家。而这里,只是宁王府,他是宁王,她是宁王妃,如此而已。 # 大长公主二月底时入京,直接就被接入了宫中。明华等人入宫请见已经到了当日午后了。大长公主比之皇上还有年长六岁,看起来倒是比皇上还要年轻一些的样子。不过,毕竟是舟车劳顿,明华不着痕迹的打量时还是发现了她神色之间带上了些许的疲倦。 大长公主声音柔和,让一众王妃、公主都落了座,这才对着一旁齐王妃招手,“老四媳妇,过来让本宫瞧瞧。” 齐王妃躬身行礼,这才起身缓步过去,在大长公主跟前三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她抬头笑着道:“皇姑母安好。” 大长公主伸手,她这才连忙搭手过去被拉着跪坐在了大长公主的跟前。大长公主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圈,这才叹息道:“本宫怎么觉得你消瘦了不少,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如此不懂得保养?” 此话一出,下面个人就神色各异了。魏王妃明目张胆地看了明华一眼,眼神带着幸灾乐祸。而余下众人也都是或偷偷摸摸或不着痕迹,都把目光落在了明华的身上。 自然了,这是因为大长公主只见了各位王爷的正妃的缘故。若是齐王的侧妃秦氏再次的话,只怕这些人的目光都该落在她的身上了。 明华这般想着,只低头不语,似乎周遭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 齐王妃倒是笑了下,没有点名什么,只含糊道:“这些日子府中事情繁忙,难免疏漏了些。倒是皇姑母一如往昔,倒是让侄媳妇心中羡慕呢。” 大长公主闻言不由笑出了声,指着齐王妃道:“她这嘴巴还是跟当年一般甜,也难得本宫喜欢她!” 一旁皇后这才笑着道:“那是这孩子有服气,投了你的缘。”说着让人搬了个凳子过来给齐王妃坐。大长公主这才放开了齐王妃的手,往下略微一扫,目光就落在了明华以及她身后楚王妃、晋王妃的身上。 “这几年我在南边偷懒,一直没回来。连着老六、老八和老九的婚事都没赶上。”她淡淡道,“如今看着,倒是各个都是好的。你们也上前,让本宫好好瞧瞧。” 被点了名自然不能当做没听见,三人一同起身过去,再行礼问安。 大长公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三人,笑着点头道:“都是好的,都是好的。”她说着回头示意,一旁的老嬷嬷立刻就送上了大长公主给三人准备的见面礼。一模一样的三个匣子,若是不打开看倒是一视同仁的对待。 三人谢了,大长公主这才淡淡道:“老六媳妇,你跟六小子成亲也快有一年了,怎么还没消息啊!你下面,老八和老九可都有了孩子了。老六和你年纪都不小了,可不能耽搁呢!” 这么程度的刁难明华早有准备,此时笑着道:“我与王爷都是一般的心思,儿女都看缘分,并没有特别着急。” “糊涂!”大长公主闻言却是陡然生气,一手用力拍在一旁案几上,震得茶盏颤抖,“你也未免太过于任性了!你以为这只是你们夫妻之间的小事儿不成,这关系到皇室血脉的绵延……”一通毫不客气的责骂之后,大长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旁齐王妃劝道:“皇姑母别气,六弟妹定然不是这个意思的……” “不是这个意思?成亲近一年了,竟然连个信儿都没有。难不成——”大长公主怀疑地看着明华:“老六媳妇是身体有恙?我倒是听闻你耽搁到了二十有二都未嫁人,这其中的缘由……” 明华低头唇角笑容渐渐消失,却是连着一句话都没有反驳,任由大长公主怀疑。 “这可不成呢,毕竟是关系到皇室的血脉,老六在北疆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难道你这个做母后的竟然就没有多为他想想吗?如此亏待了老六,岂不是让旁人看笑话。”最后这话却是对着皇后说的,皇后苦笑,道:“我纵然是做母后的,可是也不好把手伸得太长不是,大姐刚刚回京不知道,之前我已经送了两个宫中的女官去宁王府,不过……” 皇后说着看向明华,“说起来也是我疏懒了,粉黛和绿萝这个宫女去了宁王府,如今如何呢?” 原来竟然是在这里等着呢? 明华心中了然,抬头就露出了笑容道:“粉黛姑娘前些日子病了一场,如今正养着呢。至于绿萝,她与粉黛姑娘倒是情同姐妹,衣不解带的照顾粉黛,很是让儿臣感动呢。” “姑娘?!”不等皇后说话,大长公主就扬眉厉声道:“皇后送过去的女官,如今快一年了,竟然还是姑娘?”她眯缝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明华,“难不成宁王妃是不知道这女官是做什么用的?” 明华一愣,转而笑着道:“母后说是伺候府中主子的,只是她们原本是母后身边得力的女官,儿臣如何敢随意指示,因此还特意空出了一个院子给她们两人住,连着日常琐事什么的一应都不让她们沾手呢!” 她说得理所应当,似乎全然不受大长公主影响一般。此时更是抬眼看向皇后,一脸等着赞赏的模样。 于是,大长公主一口气就憋在胸口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了。 这老六媳妇,是真傻还是装傻? 皇后也是错愕了,这老六媳妇……嗯,素来疏懒,她又懒得应酬,隔三差五的入宫请安,她与明华也说不了几句话。只想着明华那一身武艺,反而觉得她白瞎了这般精致的容貌。 习武的人,可不都是脑子不好使吗? 皇后这般想着,看向明华的眼神倒是略微缓和了些,淡淡道:“既然是送给你们府上使唤了,自然是如何都不为过的。” 一旁大长公主就冷笑道:“既然你觉得孩子随缘,那就先给那两个丫头开了脸,通房先当着,谁有孕了直接提了当妾室,生下了儿子,当个侧妃也不是不可能的!”她说着看了一眼齐王妃,眼神倒是宽慰着齐王妃——不过是一个侧妃而已,秦家的丫头当得,这宫里出去的宫女也是当得的。 齐王妃果然笑容中多了一份感激,倒是让大长公主觉得她是个聪慧的人了。 因此,越发的看“愚钝”的明华不顺眼了。 明华这次是真惊讶了,大长公主这吃相也未免太难看了些吧?这般直接开口让她给两个宫女开脸,还说出生下儿子就给当侧妃的话,这是嫌弃宁王妃里太过于太平了吗?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竟然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众人见她竟然不答话,这气氛就慢慢僵持了下来。恰好这个时候,外面宫女进来回话,说是皇上带着诸位王爷过来了。室内一时热闹了起来,然而大长公主不叫起,明华等三人就只能跪着。 楚王妃和晋王妃原本在她两侧,此时趁着众人不在意,一边一个轻轻的拉她的袖子,提醒她说些软和些的话。 明华此时回过神,冲着两人微微点头,算是领了他们的好意。 很快众人落座,齐王妃挨着齐王坐下,在座就只有宁王为首的楚王和晋王三人身边空落落的了。 皇上坐下,自然是注意到了跪着的三个儿媳,只看了一眼转而就笑着道:“看来皇姐是认识了这三个侄媳妇了。这是还给了见面礼,倒是让皇姐破费了,你们可有好好谢恩?” 楚王妃和晋王妃两人连忙松了一口气,皇上不明情况这般一问,想来大长公主也不好为难明华了。他们都是习惯伏低做小的了,如今这情形只要先糊弄过去也就算了。 明华却没这两人这般天真,果然,三人头还未曾抬起来就听得大长公主道:“老八媳妇和老九媳妇先退下去吧,至于老六媳妇,皇上莫要气恼,我这个当姑母的却是要好好训斥一番才是。” 明华神色不变,只直挺挺跪在那边,见身边两人迟疑着行礼退开倒是有些感动。明白这两人都是有些担心她的,她原本还想着该如何应对呢,就听到身后有人开口说话。 “不知道明华做错了什么事情,竟然惹得姑母一回来就动了这般大的怒气,竟是还牵连了两位弟妹,跪着让姑母训斥?” 说话的自然是宁王,此时他上前直接跪在了明华跟前,“既然内子做错了事情,那么宸钺当一同跪下听姑母教训才是。”他说着叩首行礼,胳膊轻轻碰触过明华,示意她不要害怕。 明华倒是没有害怕,然而宁王此番举动还是让她心有所动。她倒是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此时这般拦在她的跟前,想要护着她的周全的。 “宸钺!”皇上声音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怒视跪在一旁的儿子,“你是越发的无礼了,怎么能够如此跟你姑母说话!” “是儿臣的错。”宁王从善如流,直挺挺跪着看向这世上最尊贵的姐弟,道:“所以儿臣这不是跪听皇姑母训斥吗?”他说着垂下了衣袖轻轻捏了下明华的手,这才道:“明华平日里面一言一语素来小心谨慎,心中也总是顾念亲人都好。之前还曾挂念着皇姑母回来,若是不适应这京城的干燥的气候该如何是好?她嘴上虽然不少,却是真正孝顺皇姑母的。如今却惹得皇姑母生气,想来是她不知道皇姑母性子,说错了话的缘故,这都是儿臣的错,没有与她把皇姑母的性子说个清楚明白,这才冒犯了皇姑母。” 这一番话出来,众人脸色就各有不同了。 然而宁王却像是没留意一般,直接道:“因此,若皇姑母心中有火,也只冲着宸钺发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撒花~~~~ 这里是存稿箱~~~~作者君出去浪去了~~~~~ ☆、第58章 调、教 宁王这话,只差没有指着大长公主的鼻子说她刁钻、刻薄了。 明华那么好的侄媳妇,竟然还要被她苛责为难,她不刁钻谁刁钻?她不刻薄谁刻薄? 明华低头听着,几乎要忍不住露出笑意了。 自那日戏言之后,宁王倒是时时夸赞她。只是,套用宁王说过的话,这般冠冕堂皇又情深意切的赞扬,她还是头回听到呢。她倒是听得心情舒畅,只怕上座的不管是大长公主,又或者皇上、皇后都要心里堵得慌了吧? 殿中一阵的寂静,半响才听到大长公主猛然一拍桌子,然后衣袖一挥连带着把上面的茶盏都带落了下来。 “好你个小六,在军中带了几年兵,如今脾气倒是越发的大了。你媳妇,我这个当姑母的竟然说不得了不成?”大长公主却是看都不看那碎落一地的茶盏,恨恨瞪着宁王和明华,似乎有种要生撕了他们的架势。 皇上也不言语,倒是觉得宁王这些日子越发的放肆了。一旁皇后却是知道,这般架势不怎么好看的。若是真让人传出去大长公主一回来就给齐王作势,以长辈的身份欺压宁王这个晚辈,岂不是毁了齐王的名声。 因此,她连忙打断了这话,让人收拾茶盏新换了茶水,这才道:“宁王多虑了,你皇姑母并未苛责明华,只是正在问你们夫妻两人合适才准备添个孩子呢?如今你下面几个弟弟都有孩子了,可只有你还膝下空空,她也是关心你……” 皇后娘娘给递了台阶,大长公主立刻踩着就下来了,沉声道:“你这孩子,到如今也是这般的脾性……”她说着摇头,“子嗣之事如何重要,你在北疆耽搁了些年也就算了,如今成亲已经近一年,竟然连着点消息也没有!这自然是你媳妇的不是了,更何况连着皇后赐下来的宫女如今都还是处子之身……” 听大长公主越说越难听,宁王这才明白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猛然抬头看了过去,沉声道:“父皇难道未曾与皇姑母提过吗?”“皇上未曾与我说些什么?”大长公主猛然扬眉看向宁王,“难不成……” 宁王唇角笑容一闪即逝,转而沉声道:“这么看皇姑母是真的不知道了,我一年前从北疆回京时原是重伤不治的缘故,本以为没有几天好活,想着在父皇跟前略微尽尽孝心……也是我命大,加上父皇命御医尽心医治,这才略微好了些。饶是这样,我如今也是三不五时病上一场,让父皇和皇后娘娘担心……” 宁王说着唇角带出了笑意,转身对着齐王点头,“年前我病重,连着父皇交代的差事都耽搁了,多亏得齐王兄帮我揽下了差事呢!” 齐王见状心中恨得牙痒痒,越发的觉得宁王当时病重是故作姿态,挖了个坑等着他来跳。想想那些求到跟前他却无能为力的事情,若是他能够趁机收拢人心的话…… 他袖子下手微微收紧,然后露出笑容,道:“都是自家兄弟,六弟客气了。那军饷的事情,六弟前期做的很是好,我不过是萧规曹随撑了几天场面而已。纵然如此也还是出了一些疏漏,幸而没有出大问题,不然岂不是辜负了六弟之前的一番辛劳。” 齐王说着看向皇上,似是毫无芥蒂的称赞宁王。“说起来六弟于军中,果然是颇有影响力。我这个当兄长的压不住那些闹事的将领,六弟一出面,立刻就处理的干脆利索,再无人喊着冤枉,喊着不服了!” 这话……明华跪在宁王身边不由微微低头斜眼偷看了齐王一眼,见他一脸为宁王高兴,赞扬的模样,不有觉得恶心。这才是冠冕堂皇而又言不由衷的称赞呢。 宁王早已经交出了北疆的兵权,也让皇上对他的忌讳略微减淡了不少。然而,齐王这话却是直指核心,纵然宁王没了兵权,至凭借他在北疆的战功,就足以对军中上下产生影响了。 须知军中上下,皆是强者为尊。只看去北疆之后,栽了一个大跟头的谢天峰就可知一二了。宁王纵然是交了兵权,纵然是成了一个病秧子,可只要他的战功在,就足以让那些军中的粗莽汉子对他信服了! 只这样,他对于军中就有着一般皇子所没有的影响。 这种当面上眼药的举动,实在是…… 明华扬眉,话到嘴边却被身边的宁王胳膊轻轻碰了一下,然后就见宁王拱手行礼,沉声道:“齐王兄的称赞儿子实在不敢当,不过是因为有着父皇的旨意,那些将士才如此配合的。至于齐王兄所谓遇到的麻烦,不过是初初接手之时,与下面将士不大熟悉所产生的缘故而已。事后,还有不少人在儿臣跟前称赞齐王兄做事大气,有分寸!” 他说着抬头,眼中带着似笑非笑的味道。 “洪江将军还亲称赞齐王兄为人仗义,做事妥帖,面面俱到呢!” 洪江?! 齐王瞳孔猛然一缩,看向了宁王。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视上了那么一瞬间,然后就各自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齐王忍下了心中不满,笑着道:“如是论处理军中事物,我还当多向六弟学习。” “兵部的事情,我也当多与齐王兄讨教讨教!” 两人说着一笑,颇有种就此泯恩仇的意味在里面。 皇上目光在这两个儿子身上略微扫了下,心中倒是有些不满齐王的示弱。正想着开口训斥一二,他身边的大长公主反而抢在了他前头。 “好了!那些朝中事务本宫可管不了,这里是后宫,要讨论什么军饷,还是军中事务,你们去书房说去。”她说着一双眼睛眯起来,如同毒蛇盯着猎物一般,“如今本宫要说的可是老六子嗣的事情!” 宁王闻言心中一紧,没有想到他特意用军饷一事招来齐王与他计较,竟然还是没有让大长公主的注意力转开。 “本宫要说,若是老六媳妇儿身子有恙的话,就不要拦着男人纳妾。之前皇后赏赐的宫女你若是看不上,本宫就把从江南带回来的四个丫头送去宁王府。她们虽说出身卑微了些,然而都是温柔似水一般的女子,断然是不会舞刀弄枪,拦着男人不许纳妾的!” 大长公主只差指着明华鼻子说她善妒了,此时说着竟然就真的叫出了四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出来。 明华抬眼看过去,只见这四个女子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或是柔美或是艳丽,又或者明朗又或者温婉,真是不管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总归能在这四人中找出来一个合适的。 第42节 “老六媳妇儿,本宫要送这四个丫头去宁王府,你怎么说?” “大长公主赐下的人,定然是好的……”明华自然不能直接拒了,与她看来,赏赐归赏赐,只看这四个女人是大长公主所赐的,饶是她们天生媚骨,只怕宁王也不会沾染半分的。因此她倒是毫不担心,然而要应下话才说了一半,就被身边的宁王给打断了。 “只怕侄儿要辜负皇姑母一片好意了!”宁王直接拒绝,惹得大长公主皱眉,直接拍桌道:“怎么着,老六你这些年眼界长了,是看不上皇姑母给你准备的这几个丫头不成?” “皇姑母的眼光素来高,这几位姑娘各个都是好的……” “那你为何……” “正因为这几位姑娘各个都是好的,儿臣才不敢耽搁了他们。”大长公主步步紧逼,宁王只得出了杀手锏,沉声道:“儿臣婚后至今未有消息传出,让父皇母后担心,让皇姑母挂心,是儿臣不孝。不过纵然如此,儿臣也没有让妻子替我受长辈责骂的道理……” 大长公主闻言忍不住冷笑,道:“不是她自己身体有问题,又善妒不让皇后上次的宫女亲近你,如何会至今连着一点消息都没有?”她说着挑衅一般地看着宁王,“难道不是王妃身子不好,而是……” 只要是个男人,只怕都不会亲自承认是自己身子有问题,不行吧?大长公主信心满满,却没有想到宁王竟然一口应下了。 “皇姑母说的没错,实际上正是侄儿在北疆受伤过重,伤及了根本……”宁王抬头,“因为怕父皇母后担心,这才一直隐瞒了下来。至如今皇姑母问起,才不敢再隐瞒……” “你……你……”大长公主伸手指着宁王,“宸钺,你这是觉得本宫多管闲事了,是不是?” “侄儿不敢……”宁王立刻叩首,顺便拉了一把明华。一旁明华跟着叩首下去,不去看上座那三人诡异的表情,至忍不住偷偷地瞄着身边的宁王。 宁王到底行不行,她这个当妻子的可算是最有资格评价的了。可是,为了在大长公主屡屡刁难之前护着她,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说实话,明华预料到了宁王会护着她,却没有想到他会如此护着她。 先是引得齐王与他争斗,想要错开话题。后来见大长公主执意为难他,更是说出了这样的话。 她微微咬着下唇,几乎没有听到身边的人在说些什么,只是后来默默被宁王拉着坐了回去,一直等到离开了宫殿,兄弟几人默契的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出宫,只剩下他们夫妻两人的时候,才把目光落在了略微在她前方一点点的宁王。 那挺直的脊背,消瘦的身形都让她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皇姑母,看来是早就得了信儿了。”此时宁王却略微回身等了明华一步,等她与自己并肩而行了,这才低声道:“不然,那四个女子可不像是匆匆寻来的。” 回想起被大长公主推出来的那四女,明华不由点头,转而才低声道:“难不成王爷是后悔拒绝了大长公主的好意?”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接受她们的。”宁王平淡地道:“那四女明显是在江南选出来,好好□□了一番的。也就是说,大长公主此次是被人请回来的救兵。” “皇后?”明华扬眉,说出了一个毫不意外的怀疑对象。宫殿之中,她虽然被大长公主不按理出牌的举动步步逼近,却也不是真的就乱了分寸。更何况之后还有宁王一力维护,因此她也看出了不少的问题。 大长公主明显就是有备而来,给她一个下马威不过是顺手而为而已。她真正想要做的,应当是帮着齐王,或者说是帮着齐王妃打压宁王,让齐王和皇后重新重视齐王正妃,免得齐王妃吃了齐王侧妃秦锦的苦头,被她压下一头来。 萧家虽然暂时落魄了,然而她还在。 而抛开这些表面的种种迹象,只怕大长公主此次回来也有为着自家子孙铺路的意思在里面。 “不过,只怕皇上对大长公主不会纵容太久呢。”明华说着抬头看向宁王,缓声道:“我听闻,先皇年间,皇上能够顺利登基,大长公主也出了不少力气,因此皇上才对大长公主种种纵容,而并非只是简单的血脉至亲的缘故。” “皇姑母此人……”宁王略微顿了下,笑了笑道:“很是有点儿聪明。自父皇登基之后,她就再不曾插手半分朝中事务。因此纵然任性、霸道,甚至有时候会无理取闹,父皇对她也是多有纵容。” 两个人缓步慢行,前面引路的太监离得远远的,根本就听不到这两人低声的交谈。明华听着宁王的话,明白他的意思,然而还是道:“然而,大长公主在南方多年,脾气如今也越发的大的。她如今也快到了耳顺之年,又被底下子奉承惯了。如今突回京城,只怕还不大适应旁边有个人比她更加位高权重,需要她在对方跟前小心一言一行,收敛了那一言不合就大发雷霆的脾性才是。” 明华是女人,注意到的地方自然更加细腻一些。 “大长公主屡屡拍桌,皇后尚且能够忍耐她一二,可是皇上……”席间,皇上话虽不多,然而却是几次三番的皱眉,明显是对大长公主的举止不满,心中留下了芥蒂。 若是大长公主再不意识到这点儿,只怕这对兄妹也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宁王闻言倒是一愣,转而露出了笑意。 “王妃聪慧,为夫万万不能及。” 明华迎着他明媚透亮,不见一丝阴霾的眼神,不由一愣,有些话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了。 “既然王爷知道我聪慧,之前又为何挡在我前面呢?” “为何挡在你前面?”宁王重复着明华的问题,眼眸渐渐暗了下去,“是啊,王妃如此聪明,我又为何非要挡在你前面呢?我纵然不去,你也能够应对得当,定然不会吃了亏的……”他低声笑了下,却是再也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明华跟在他身边,隐约意识到了她这次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说错了话。 只是,她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宁王,却是再也问不出心底的问题了。 ‘你是不是担心我?你是不是想要保护我?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我……?’ # 大长公主要往宁王府塞人的消息还是传开了,宁王府中绿萝尚且没有任何反应,粉黛倒是多了不少的危机意识,又准备跟绿萝重修旧好了。 绿萝看着她叫着丫鬟送点心、端茶水的,这次却是没有把她给拒之门外。 郑采薇兄妹离开了,她之后又仔仔细细回想了那日见明华时这位当家主母所说的话,渐渐意识到了明华的意思。 明华不给她挪院子,不让她当丫鬟,为着的不过就是让她就近监视粉黛而已。想通了这点儿,她就再也没有急冲冲的想要搬走了。只要王妃有用得着她的地方,那么她就是有价值的。而有价值,就有活下去的权利。 她冷眼看着王妃是一个赏罚分明的人,她只要做好了王妃想要她做的事情,就定然不会被卸磨杀驴。若是运气好说不定王妃还会赏赐她一个好归宿,或者放了她自由…… 绿萝不敢多想,至忍下了心中的躁动,老老实实地开始留意粉黛了。 若说以前是为了自保,如今倒是更有了一份希望在里面。 宁王府中这一点点的小变动自然是不会引得明华注意的,大长公主回来之后这些日子,她颇有些不好过。这位大长公主明明是看她不顺眼,偏偏还三不五时的要把她叫到公主府作陪。 大长公主毕竟是长辈,实在不是她想要拒绝就能够婉拒了的人。因此,明华只能够过去作陪。只她也不是一味受气,在大长公主跟前该装傻时就装傻,倒是惹得大长公主一肚子的气。偏偏就是这样,大长公主也不愿意放过她。说是三月二十二要在公主府举办春日宴,让她帮忙张罗。 这事儿明华自然不好直接张口推辞,因此这两日宁王府和公主府两边跑,倒是让红樱心疼不已,只觉得明华这两日都消瘦了不少。 “连着下巴都尖了些呢!”红樱心疼地给明华挽起头发,仔细盯着镜子里面的倒影看,“王妃就该偷懒些才是,干嘛每日去那么早。” “要知道,我这个人蠢笨了些,事情做不好呢,情有可原。可是若是连态度都不好,就该让人指摘了。”明华笑着道,随手挑了个翠玉的簪子,这才缓声道:“再说了,我不累,真正累的该上大长公主才是。” 她不是蠢笨吗?很多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请教长辈自然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这一日里面布置个院子,明华就要去寻大长公主三五次,一会儿是湖边该摆什么花,一会儿是亭子中要不要用幔帐拦着。不等大长公主休息,她就又带着人匆匆过去,询问春日宴时用什么酒? 明华倒是早有准备,一连串七八样的好酒给报了上去,折腾了大长公主一番,离去不到两刻钟就又匆匆回来,问道:“皇姑母选的这三样酒,各备多少呢?说起来皇姑母要请那些人,这人数不定下来,侄媳实在不好安排这些酒水、果点之类的东西!” 大长公主只觉得头疼欲裂,只觉得让明华来做事比她自己安排还要耗费心力,不由怒道:“咱们是皇家,老六媳妇儿你也是国公府出身的嫡出大小姐,怎么就这般斤斤计较。这些酒水、果点往多了准备就是了!” “可是,”明华微微蹙眉,看着大长公主一脸无辜,还用那种‘我是为你好’的语气,不紧不慢道:“皇姑母刚刚回京怕是不知道,前些日子北疆吃紧,又接连大雪,父皇早早就让宫中缩减用度,杜绝铺张浪费。皇姑母办春日宴自然是无碍,可是若是让父皇知道浪费了酒水和果点的话……” 她说着柔柔一笑,“皇姑母与父皇自然是好说话,只我不过是个晚辈,既然担了这个差事自然是只求面面俱到……若由我不小心招来了御史台的御史参奏皇姑母的话,就真是罪过了。” “我不过说了你一句,你到时有几十句等着我呢!”大长公主一对修剪精致的眉毛都要竖起来了,手往桌上一拍明华就直接跪了下来,恐慌道:“侄媳不敢,皇姑母息怒……这实在是父皇的意思,两位都是长辈,侄媳身为晚辈实在是左右为难。即想要办出一个让皇姑母满意的春日宴,又想着让父皇赞皇姑母节俭……” “好了!”大长公主大声打断了她的话,“就各按照五十坛来准备,若是多了就留下我慢慢喝总归是不会浪费的!” “多谢皇姑母提点,这般侄媳就知道该如何处理了。”明华抬头实心实意地谢了大长公主,看都不看她微微抽动的唇角,自动起身道:“那侄媳就去忙碌了,皇姑母好好休息。” 大长公主等她离去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躺下只有却半响都没有睡着,只担心着明华又有什么事情来寻她。过了小半个时辰不见人来她这才迷迷糊糊睡下。 然而,不一会儿就隐隐约约听到了外面说话的声音。她不由心中一紧,想着是不是明华又有什么事情来请示了,瞬间就醒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撒花~~~~~~~ ☆、第59章 柏世子 外面的说话声渐渐传了进来,不是明华…… 大长公主松了一口气,只觉得皇上挑选儿媳也未免太不精心了些。纵然他不喜欢小六,也不该给他寻了一个这般年纪大,又蠢笨的媳妇才是。堂堂国公府的嫡长女,这么多年都没有嫁出去,内里定然是有不好明说的原因的。 这明华,若是再笨上三分,大长公主倒是可以施展手脚好好调教一番。若是再聪明两分,她一样会让明华有好果子吃。偏偏,她一副皇姑母是长辈定然是心疼我的,以及我是为了皇姑母好,为了好好办好皇姑母的差事的样子,反而让大长公主有种没办法下手的感觉。 见不是明华,大长公主就慢慢放松了下来,她略微拉了下身上的锦被,还未曾重新入睡就听到外面匆匆的脚步声。 “皇姑母可醒了……”明华的声音传了进来,明明不大,在大长公主耳边却是如同炸雷一般。她猛然睁开了双眼,看着床顶的幔帐,正想着是不是不理会她时,就听到那声音带着几分焦急道:“听人说公主府外来了几位少年,说是公主府的世子,以及少爷、姑娘们到了……” 是晏钰他们到了?! 大长公主心中一喜,连忙在屋内咳嗽了两声。 不一会儿丫鬟就进来伺候着她起身,明华老老实实站在一旁,一点儿眼力劲都没有,只一脸不安地盯着自己的绣花鞋上的花样。大长公主见她这样心中不由又是不喜又是不悦。 身为一个晚辈,这会儿难道不该上前接过丫鬟手里的活儿与她好好亲近一些吗?笨也就算了,还蠢……没有一丝灵巧之色…… 明华不知道大长公主心中所想,纵然是知道只怕也是不在意的。此时只老老实实低头,才不上赶着给这位明显不喜自己的长辈端茶递水、梳头更衣呢!她又不是天生的贱骨头,明知道讨好也于事无补,何必去做这些无用功呢。 至于那几位大长公主的孙子孙女,明华倒是听人提过一些。不过这些年来,毕竟他们都在南方,鲜少回京,因此这几人的性情还要看看再说。若是都与大长公主这般一样,明华觉得只维持一个面子情也就算了。 大长公主是长辈,她得顺着,余下几个晚辈若是敢造次。就不要怪她学大长公主一般,拿着规矩和辈分说事儿了。 公主府世子柏晏钰才过十四岁生辰没多久,一身暗花银色织锦的袍子,英姿挺拔,透着一股生机勃勃的精神头儿。见着大长公主就立刻加快了脚步,带着下面的弟弟柏晏戈、柏晏玦,妹妹柏玲和柏珑上前给大长公主行礼。 “孙儿见过祖母!”柏晏钰跪下,深深叩首这才抬头看向大长公主,“孙儿沿途耽搁,来晚了,倒是让祖母操心,看着都憔悴了些。”他脸上笑意盈盈,带着一些关心。大长公主只觉得心中宽慰,听着孙儿孙女们问安的声音,不由瞥了明华一眼,见明华一脸欢喜地看着下面的几个人,就知道这根棒槌根本就没有想一想她为什么憔悴了。 “快起来,都快起来让祖母好好看看。不是说再过两日才入京吗?怎么今日突然到了?”大长公主伸手示意柏玲和柏珑过去,“我给你们介绍,这是你们六舅母。明华,这就是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孙子了!” 明华笑着道:“皇姑母说的哪里话,我看着都很好的。且他们一个个都挂念着皇姑母,可见平日里定然都是乐意给皇姑母分忧解难的,如今有着他们在,这春日宴想来会筹备的更顺利些。” 明华一句话就让大长公主心中的那点喜悦全给抹去了,她看着与柏玲和柏珑说话,送见面礼的明华,眼神中透出了一丝丝的冷意。虽然这个侄媳妇不怎么样,她也不喜欢,可是该调、教还是要调、教的,不然丢的可是皇室的脸面。 “六舅母这般说,可是让我们兄妹无地自容了。我们久居南方,只怕这京城之中酒宴的规矩并不熟悉,还是要仰仗六舅母做主才是呢。”柏晏钰是长子嫡孙,然而他最得大长公主喜爱却不止是因为这个身份,而是他实在是太了解大长公主了,她一个细微的表情就能够猜测得八、九不离十。 此时只听了几人简单的对话,加上大长公主的神色,他就摸准了这位祖母的意思,开口正中她的心怀了。 大长公主如何会不疼爱她呢。 听得兄长这般说,柏珑更是双眼一亮,仗着年纪小就拉住了明华的衣袖,轻轻摇晃,“六舅母,难不成我们回来了,你就不帮祖母了吗?只我们几个小的,如何能够撑起场面呢……六舅母,就让我和姐姐跟在你身边好好学学如何理事吧!” 这几个孩子…… 明华唇角勾起,笑着道:“我不过是怕我是个蠢笨的,到时候反而把你们带歪了。” “明华你总归是比他们痴长几岁,他们应当跟着你好好学学才是。”大长公主却是放心的,她亲自教养出来的孙女、孙儿,如何会轻易就被带歪呢? 只怕等看穿了明华那出众外貌下的草包本质之后,还会瞧不上这个六舅母呢! 众人一通热闹,等着散去之后,明华这才扶着红樱的手朝着公主府举办春日宴的后花园处走去。这花园占地十分之大,几乎是皇宫御花园的两倍,春日宴春日宴,赏春景自然是最为重要的。如今天色转暖,院中迎春等早开的花已经带出了一院子的春意盎然。她这几日几番布置,这花园西面假山处,倒是有几分曲径通幽的美感。加上一旁水车带动的涓涓流水声,很是静谧美丽。 只看这府邸,就当知道大长公主在周朝有多么的位高,而又多受当今皇上的重视了。 明华这些日子大部分时间都在假山上一处掩映着的凉亭中偷懒,上头散落的阳光晒得人暖暖的,小风又被枝枝蔓蔓所拦截,只让人觉得春风拂面而不见一丝冰凉。 “王妃歇歇吧。想来今日大长公主忙着世子等几位柏家少爷、姑娘的事情,是顾不上这春日宴的琐事了。”红樱给明华倒了茶水递过去,笑着道:“再者今日要忙的事情,也都忙的差不多了。事事都是大长公主做的决定,底下那些管事的自然也是不敢阳奉阴违了。” “你以为那些管事就真是各个不长眼吗?”明华接过茶水抿了一口,“不过是看出了大长公主的心思,顺着主人的意小小刁难我一番而已。” 她实在是有些不屑这样的手段,也懒得调、教这公主府的管事,因此只要有难题,一应推给大长公主去做。她当个中间传话的人就足够了,反正明华自己是半分都不在意所谓的管事之权,又或者是什么王妃的体面。纵然被公主府的恶奴给刁难了,也要忍气吞声、自己解决,生怕别人知道了小看她这之类的事情,她是半分也不肯去做的。 午后小风吹动枝蔓徐徐吹来,明华只觉得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只可惜,这里是大长公主府,若她真的是不客气的在这里午歇,只怕大长公主能够再给她找出来无数的事情让她忙碌起来。 就在这儿偷懒这么一会儿,下面就又响起了脚步声。红樱眉头皱起,低声道:“这些人就不知道见好就收吗,这般不消停!” 明华摆摆手,反正她累,肯定会让大长公主更累的。到时候拖着她的两个孙女一起跑动,看谁更心疼。反正她常年习武,这点体力实在不在话下。只是不知道在江南水乡养得娇滴滴的公主府嫡孙的两位姑娘,能吃得住吗? 第43节 若是她们拖拉,那就更好了,眼看着春日宴一日日临近,大长公主换了人才好呢。她实在是懒得趟这么一趟的浑水。 说话间,假山下的人上来了,红樱迎上去,等看清上来的人时不由一愣,连忙屈膝行礼,提醒身后的明华。 “柏世子,怎么是您来了?” 明华闻声回头,见是柏晏钰上来不由眉头微扬。不过她倒是没有起身,只等着柏晏钰上前行礼,这才笑着道:“好了,都是自家亲戚不用这般客气。红樱给世子看座倒茶。” 柏晏钰坐下,这才带着温润如玉一般的笑容抬头低声道:“祖母这些年来年纪大了,身边的人也都是顺着她,她脾气未免大了些。我听闻这些日子都是六舅母在公主府帮着祖母处理春日宴的一些琐事,想来六舅母定然是辛苦了。” 实际上明华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清清楚楚告诉了柏晏钰,他觉得这位六舅母绝对不是表面那般蠢笨,这般做不过是托词而已。也就只有他一心想要调、教明华的祖母才会看不出这里面的端倪。 最起码,他见了这位六舅母之后,心中还是有这疑惑呢。 明华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开门见山说这些,只笑着不说话。柏晏钰就又道:“我代祖母跟六舅母说一声辛苦,还请六舅母不要因此与祖母生分了才好,祖母并无恶意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明华自然不能只听着,因此抿唇笑着对柏晏钰道:“世子多心了,这些日子我在公主府帮忙,跟在皇姑母身边也是学会不少的东西呢!更何况,皇姑母纵然是严厉了些,可是对我却也是全心全意的教导,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如何会与皇姑母生分了呢!” 场面话而已,谁不会说。只看这位世子在第一次开口插嘴的话,明华就觉得他定然是个不好相与的人物。自然不会真以为他才十四岁的缘故,就小看他三分。 柏晏钰闻言却是猛然松了一口气,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笑着道:“这样我就放心了,之前听闻六舅母想要把春日宴的事情放手给我们兄妹去做,我还当六舅母不愿意在留在公主府帮忙,是因为心中对祖母不满呢!” 他笑着坦然,然而说的话却是句句带着试探和陷阱。明华笑着不接招,只把场面话说的很是客套,偶尔迎上那双灼灼有神的双眼,虽然觉得异样却还是下意识避开了。 除开身份和心里的想法不说,柏晏钰也算是一个好的聊天对象,绝对不会让人枯燥。从致歉说到江南景致和一路上的趣事,每一样都不会让明华觉得无聊、枯燥。她见柏晏钰一时也不想要离去,就拎起茶壶亲自给他添了茶水,希望他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不要再说下去了。 “舅母客气,我自己来!”谁知道柏晏钰见状连忙也跟着伸手过去,一不小心抓住了明华的手,立刻一张脸都涨红了,有种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样子。 明华动作一顿,见他这般模样就笑着道:“你继续说路上的见闻,红樱去换一壶茶来!” 红樱一直守在一旁,见状连忙应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换了一壶新茶回来,却见柏晏钰已经不见了踪影。而明华正托腮坐在远处,只看着那之前被抓了一下的手。 “王妃?”红樱过去,给明华换了茶水,这才低声道:“那柏世子……”刚刚那一下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明华知她的意思,摆摆手道:“你可别小看了他,我冷眼看着,虽然他在大长公主跟前说话都是顺着的,然而只怕若是他想要的,大长公主都绕不开他的意思。” 柏晏钰这个人,心思细腻,说话如同春雨一般润物细无声,心智却是极为坚定的。只看之前两人说话,一直都是由他来主导话题就可见一斑了。 只是那一下……她回想起柏晏钰当时的神色和反应,一时之间真分不清楚这位十四岁的外甥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不过,以后避开些就是了。 明华扯了扯唇角,问了下时辰,这才道:“原先预定的今日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红樱想了下,道:“王妃之前说,要定下写请柬的花笺了。若是还有时间,就要确定春日宴要宴请的人家,另外还有要用的墨,哪些人家要大长公主亲自写请帖,那些让王妃来写……” 她顿了一下,转而笑着道:“不过既然如今公主府的世子和几位少爷、姑娘都回来了,这写请帖的事情,自然当是由他们来做才是。王妃毕竟是宁王府的女主人,写这些就不大好了。” 明华伸手虚点了下她的额头,“调皮!” 红樱笑了笑,转而道:“大长公主说少爷、姑娘们年纪小,还让王妃帮着主持春日宴,然而总不能说她们至今的字还不能见人吧?不说旁人,柏世子可是已经十四了呢!据说还有秀才的共鸣在身呢。” 十四岁的秀才不算凤毛麟角,却也不算多见,特别是这种豪门世家,权贵功勋,谁会想着让子孙早早的去考这样一个功名呢。尤其是要继承爵位的世子,就更不可能了。 由此可见这位柏世子定然是有些底气的。 明华笑了笑,没有多言语。过了许久,她才像是回神一般,淡淡道:“明日开始,你留在王府之中。” “这……”红樱一愣,猛然抬头看向明华,“奴婢不过说两句调皮话……” “你想到哪里去了,你我私下我岂会因为这点儿就生气。”明华摇头,却连着一丝笑意都没有露出来,“原本早两日我也觉得大长公主只是为了磋磨我,这才把春日宴这般出风头的活儿交给了我。看着是给我脸面,实际上却是……”她顿了一下,眉头蹙起露出沉思的神色,“如今,我却觉得有些不对头了。” 许是这位大长公主一开始就用了简单粗暴的手段,吃相也不是很好看,所以明华才会忽略了她一举一动背后更深一层的意思。若是换了一个人,也许她就不会如今才想了起来了。 “这些日子我白日里大多时候不在王府……那宁王府可不必国公府,里面多的是人心不稳的人呢!”少了女主人坐镇,那些魑魅魍魉只怕就都要蠢蠢欲动了呢。 她想着,又摇头,“不,你还要跟着我来。家中有紫葡和她丈夫刘成呢,只要交代他们看好门户……”她说着又顿了下,“其实也不用看好门户,就由着那些人蹦跶好了。正好大长公主在京中,她如今这般疼爱我,到时候肯定是乐意为我出头的!” 明华说着笑了笑,神色这才渐渐放松了下来,恢复了之前的淡然。只她的眼神之中,还是慢慢透出了丝丝冷意。 下半晌,宁王来公主府接明华时,长公主睡下还未起身,他与柏晏钰几人见了面,只略微冷淡地说了两句,就离开了。而柏晏钰亲自送两人离去,等着他们都上了马车这才缓缓勾起了唇角,对着身边一个躬身低头的管事问道:“你说,宁王身子不好?” 那管事脑袋又低了低,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宁王一年多前在北疆重伤回京,前几个月屡屡招御医急诊,好不容易才吊住了这么一条性命。听闻当初就是为了冲喜,留下个子嗣,这才取了宁国公这位嫁不出的嫡长女……” 虽然大长公主回京时日不长,然而该调查的事情还是得都要调查的清清楚楚不是? 柏晏钰闻言微微扬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已经消失在拐角处的马车,唇角缓缓勾了起来。 六舅母纵然不是风姿绝代,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竟然会嫁不出去?而这位六舅舅,宁王殿下…… “据说,宁王在宫中亲自承认,他……伤及根本,不行了?!”柏晏钰问道,唇角的笑容更加深了一些,语调中更是带着轻飘的嘲讽,“难怪这般看重我六舅母呢,不看牢些,他如何放心呢!” “世子……”一旁管事只觉得心中一紧,偷偷瞥了一眼神色已经如常,看似温润如玉一般的公主府世子,却是不敢轻易搭话。 那可是宁王妃啊,若是世子犯了老毛病,一个不小心只怕……只怕,就连大长公主也兜不住! 柏晏钰却像是根本不知道一旁管事的担忧一样,转身入内,然后才轻飘飘的问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世子说的极是有理,只是这里毕竟是京城。”管事只觉得额头已经开始冒出冷汗来,他小心翼翼跟在柏晏钰的身后,让一旁丫鬟、仆从都退得远远的,生怕两人说的话被传了开。 “世子毕竟是要继承爵位的,在这京城之中当小心谨慎才是,万一被人抓了把柄……” 柏晏钰听到这好心的劝告却是猛然脚步一顿,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那管事,柔声道:“李管事,对于你的办事能力,我还是相信的。你看,在南边那么多年,不是一直都没有出事吗?” 李管事只觉得心中一紧,还未曾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头疼柏晏钰又如同恶魔一般道:“你看,到如今祖母都不知道那些事情,可见你也是有经验的。既然能在南边把事情给盖下去,这京城……” 他伸手轻轻拍了下李管事的肩膀,“你也一样能的!” “世子!”李管事抬头,看着已经转身离开的柏晏钰,连忙跟上,“世子,世子……你可要为将来多想想……这可万万使不得……你总该为侯爷想想,这么下去……侯爷万一知道了……” “啰嗦!”柏晏钰皱眉,然而那李管事却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柏晏钰,还是忍不住低声劝下去,“二少爷自幼养在侯爷和夫人身边,纵然世子更得大长公主喜欢,可是万一出了差错,那二少爷可就……二少爷今年也有十二岁了,世子该为未来的爵位好好打算了。不然……” “父亲若真是如此……”柏晏钰轻松的神色不见了踪影,此时双眼微眯透着一股子的危险气息,“是啊,我那亲二弟转眼也都十二了,听闻父亲和母亲正在为他寻一门助力十足的好亲事呢!” “所以大长公主这才带着世子来了京城呢!为了将来,世子也当好好考虑一下……”能不惹事,尽量不要惹事才是啊! 女人再好,能比得上将来的爵位吗?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撒花~~~~ 大家中午好~~~~~~ ☆、第60章 设局 柏晏钰兄妹几人的到来,归根结底还是让明华轻松了一些。 她不用再每日早早过去,等到下半晌才能离去。而是准备每日过去一个时辰,把事情说了个清楚就放手不管好了。 她能跟大长公主装傻是因为她不用在大长公主跟前一展长材,不用得到她的认可。而对于柏玲和柏珑两人而言,她们最最需要的就是大长公主的看重了。 所以,这两姐妹不但没有装傻,反而很是用功,一个个努力表现下,明华自然是省心不少。 大长公主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头,才第三天就拦住了想要回府的明华,道:“这两日你不在旁看着,她们两人热心到是热心,就是做了不少的错事。依着我看,还是你劳累些,带一带她们吧。可怜她们孝顺,自幼养在我身边,我如今却是个精力不济的老人了,没得手把手教她们……” 话被大长公主说到这个份上,明华自然不好推辞。更何况,她要看的就是大长公主的一个反应而已。如今确定了心中的怀疑,知道大长公主确实有把她长时间留在公主府的意思,对于她来说也就足够了。 不管大长公主是跟皇后、齐王一派合谋,还是被利用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于明华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宁王府中的那两个女官只怕要不安分了! 也是,自那两个宫女送入宁王府之后,成亲之前的事情明华不清楚,然而成亲之后,只怕她们也不过是只送出去的一次的消息而已。而那一次的消息,虽然说是真的,看着也在一定程度上帮过齐王,却还是明华和宁王故意放出去的。 如今,且要再放放“有用的消息”出去才行。不然,说不得皇后和齐王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午后明华又躲在假山掩映的凉亭中偷懒,公主府的两位孙小姐也要午歇,不然只怕这地方她们也一样的追来。自从大长公主说了那话之后,这两个小丫头就只得老老实实在明华跟前表现,再不敢逞强了。 明华有些怀疑大长公主是看出了她装傻,故意在这里等着她呢。不过,两个小丫头而已,她还应付得来。应付不来的话,这不是还有大长公主吗?反正,她又不用非要在这两个小丫头面前立下规矩,让她们对自己敬畏有加。 此时,她虽然身处公主府,所想的却是宁王府的一应琐碎的事情。纵然是再偷奸耍滑,把事情一样样推给大长公主,她也一样是要耗费心力的。这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而已,唯一让人欣慰的就是明华累,大长公主就会更累。 如今有了两个孙小姐帮忙,大长公主倒是轻松了些,明华却是更累了。 想起宁王府的事情,她只觉得精力有些不济,挥手示意红樱去给她泡壶新茶过来,这会儿一个人吹着徐徐春风倒是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就在她毫无形象的趴伏在桌面将睡未睡的时候,假山一侧突然出来了女子嬉笑的声音,继而就是男子低声调笑的声音。明华微微一愣,正想出声打断这不知道哪里来的野鸳鸯,把他们惊走就是,就听到那男声道:“……六舅母……” 是公主府的孙少爷? 明华皱眉,隐隐约约在那调笑声中把那男声说的话听了个断断续续。 “……那般绝艳之姿,倒是便宜了宁王……可惜,真是可惜……” “世子这般,”那女声已经微微喘息,明华如何听不出那是已经动情的语调,然而想起柏晏钰无缘无故在与丫鬟私会的时候提起她,她就不能退开。万一这男人在过程中透露出点儿什么来,她错过了岂不是可惜。 “啊……”女子发出一声绵长而满足的声音,明华只觉得的面上一红,不用看都知道下面已经是水到渠成、长驱直入的势态了。那隐忍的呻、吟声,和交合之声传来,她原本想退远些却没有想到柏晏钰此时又开口。 “不知道六舅母在我身下,神态可有你一半的迷醉动人……”柏晏钰的声音喘息不定,明华听到心中大是恼怒。然而此时那女子却是发出笑声,“看起来世子不止是想要与奴家当家的比一比,也想要与……嗯……北疆杀敌无数的宁王比一比了……” “与宁王有什么好比的,难道你不知道他不行吗?”柏晏钰粗声说,配合着那女子嗯嗯啊啊的声音,让明华听得青筋暴起,几乎恨不得下去直接收拾了那不知道廉耻的东西。 不过,她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得离开了凉亭,从另外一边小道下去,迎着日光坐在一旁平坦些的石头上。 红樱匆匆而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王妃在下面坐着,只一半身子在树影之中,看不出神色息怒来。 “王妃,怎么……” 明华闻声扬眉,抬头看了一眼红樱,淡淡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红樱被她这般模样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托盘跪下,低声把来来去去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明华只安静听着她说经过,如何被耽搁了,半响才抬手道:“起来吧。” 红樱也顾不上给明华倒茶,得明华这般询问,想来是她离开被耽搁的时间里出了什么事情,既然她是被有心人耽搁的,那么这茶说不得也有问题。虽然是她不错眼看着人准备的,却还是不给明华喝的好。万一出了什么错漏该怎么办? 明华示意红樱不用担心,却没有多言语什么,只低头细细思量柏晏钰的意思。 这位公主府的世子,对外一派的光鲜大气,举止从来不肯有半分的差错。只这几天相处,明华原本就已经确信那一日他抓了自己的手只是一场意外了,然而今日的事情…… 今日的事情,若非红樱被人拖住了脚步,明华如何看都只会是一场意外,让她看穿了柏晏钰的真相而已。而红樱这么巧被人拦住了,不会再回来的时候从下面喝破了柏晏钰的好事,这就有些太过于巧合了。 仿佛是一个局,只故意等着她去看穿一般。 所以,她纵然恼怒柏晏钰那些不干不净的话语也没有冲动的过去喝破,反而从另外一侧下了假山。甚至拦住了回来的红樱,不去惊扰另外一侧的那一队野鸳鸯。 这公主府中,是有人想要对付柏晏钰吗?知道他好□□这一口,知道他藏在温润如玉之下的狼子野心,所以特意下了套子,让他得罪自己? 明华修长的手指轻轻在腿上有节奏的敲击,半响才带吐了一口气。 这公主府,还真是够藏污纳垢的了! 见她吐气神色渐渐缓和下来,一旁一直浑身上下都紧绷着的红樱这才连忙道:“王妃?” 明华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她起身,红樱连忙跟在她之后,明华示意她带着托盘里面的茶水,转而沿着这公主府里面弯弯绕绕的小道离开了假山附近。 这之外,就能够看到来来去去的丫鬟了。 那假山附近的静谧仿佛一瞬间消失了一样,明华让人去寻了公主府的两位寻小姐过来,指着不远处的水上阁楼道:“我思来想去,觉得到时候这阁楼上做诗倒是很不错,到时候京中闺秀齐聚这边,即可高楼赏景,又可才名风流,岂不是快哉。” 第44节 被叫来的柏玲和柏珑两人闻言相对一眼,然后才缓缓点头,跟着明华去湖边,上了水上阁楼。阁楼有三层,因为建在湖面之上,却是有三层半的高度,几乎能够俯瞰整个公主府后院的景致了。 两个女孩来了之后也是一味的忙碌,如何好好看过这公主府的景致,此时迎着暖暖的小风,四下看去,不一会儿就察觉风景最为好的还是假山那边。 “从这边看,掩映之间皆是景致,比起江南的小桥流水别有不同呢!”柏珑笑着道:“姐姐可看见了假山上的亭子了,到时候倒是可以安排一些客人由世子哥哥款待,坐在那凉亭之中……” 她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正要转头换话题却见柏玲已经闻声凑了过去,“我看看,从这边,倒是刚好能够看得清楚……那是谁?!”柏玲猛然提高了嗓音,“是世子哥哥吗?他……” 她猛然捂住了嘴巴,死命瞪了柏珑一眼转身就抓住了明华的胳膊,道:“这阁楼上还是风寒了些,咱们下去说话吧六舅母。” 明华扬眉看着两个心虚的姑娘,半响才是连着朝假山上看一眼都没有,顺从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去下面说话。你们久居南方,怕是不适应这北方春日的气候了。” “是啊……”柏玲笑着道,见明华识趣,不由松了一口气,心中暗暗觉得,果然这才是京中的贵女、贵妇才有的风范。难不成明华会看不出来她们姐妹的反应有不妥,然而主家不愿意说,她就不刨根问底,这才是好客人。 两姐妹拉着明华下了楼,让丫鬟上了茶水点心,提着精神说起了酒宴当日的细节。只是两人时不时的走神的样子,却是让明华完完全全看在了眼中。 不过是宴席的座次安排而已,两个人几次三番的出错。意识到出错之后,又歉意地看着明华。 明华微微摇头,笑着道:“想来你们是累了,不然今天就到这里好了,离春日宴还有几天,我们明天再确认客人的座次安排也是可以的。” 柏玲和柏珑齐齐松了一口气,然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看向明华。 “我们……我们只是累了,也觉得不好意思,让舅母这么费心教我们,我们却不能做到更好。”柏玲笑着说,过去挽住了明华的手,“这几日里面舅母一直费心教导我和妹妹,告诉我们京中权贵的关系和脉络,然而我和妹妹做的却不好。” 两人簇拥着明华走下湖中楼阁,正巧此时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柏晏钰。三人脚步一顿,明华甚至明显感受到挽着自己手臂的两女猛然紧绷了下身体,似乎很是紧张的样子。 “原来舅母在这里,我寻了你好久。”柏晏钰笑着迎了上去,先行礼然后才上前道:“舅母在这里就好,那些请帖,我是说舅母交代我写的那些请帖都已经写好了,舅母要去看看吗?如果哪里需要改动的话……” 他抬头看着明华,神色温润而谦逊,晚辈的姿态摆的十足,并没有半分逾越的意思。仿佛那个之前在假山下面与有夫之妇私会的那个人,并非是公主府里面的翩翩世子一般。 明华袖下的手微微紧了下,道:“世子来晚了些,刚刚我才与玲姐儿和珑姐儿说要早些回去呢。今日不管是她们还是我都累了,请帖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说实话,对于这个在跟旁的女人私会时还意淫了她的世子,明华觉得她竟然没有失态上前抽这个故作无事的男人一巴掌已经算是很克制了。 与此相比,她唇角的笑容略微僵硬之类的细节,实在是不算什么。 柏晏钰像是没有察觉她的冷淡一样,立刻露出体恤的笑容,道:“是我没有想到这些,既然舅母和妹妹都累了,那妹妹们去休息吧,我送舅母回去。” “想来为了拟写那些请帖,你也累了。这公主府我这些日子常来往,再者咱们是一家人,就不用这般生疏客气了。”明华笑着婉拒,然而柏晏钰就像是听不懂一样,笑着道:“舅母这边走吧,我不过是抄抄写写,又有什么累的。若是祖母知道我让舅母一个人离去,连着送都不送,只怕会罚我跪祠堂呢。” 明华唇角勾了勾,有些话几乎要脱口而出。若是大长公主知道了你之前做的事情,才会罚你跪祠堂吧! 然而,这话她还是咽了下去。身边跟着红樱,还有公主府的丫鬟,柏晏钰就算想要做什么也是不可能的。既然柏晏钰要送她出府,那就一起走吧。 “舅母这些日子看着似乎消瘦了些,是往返公主府和宁王府,太过于劳累了吧。”柏晏钰随意而自然地和明华寒暄、客套,不时扭头担忧地看上她一眼,“我这次回京,从南边带来了些调理的药茶,要是舅母不嫌弃的话,倒是可以带回去一些喝喝看。” 他说着自嘲地笑了下,“自然了,跟宫中那些御医所开的方子比,那也不过是一些粗野的乡间大夫所开出来的方子……” “多谢世子好意,我心领了。”明华缓缓道:“只是,我自幼调理的药方一直吃着,不能随意喝药茶,免得混淆了药性。” “哦!”柏晏钰露出失言歉意的神色,“是我唐突了。不过,舅母自幼吃着调理的药方,是身子不好吗?”他说着又顿住,“是我多言了,还望舅母不要气恼我才是。” “世子也是一片好意。”明华缓缓前行,听着柏晏钰说起江南的一些野趣见闻,三言两语的客套着不一会儿就到了公主府正门。宁王府的马车早已经准备好,柏晏钰跟在明华身边没有丝毫退让,“我扶舅母上车。”他完全挡住了红樱,一副晚辈为长辈效劳的姿态看着明华。 明华低头看了一眼柏晏钰的手,然后露出了笑容。 她提着裙摆抬脚直接踩在了马车之上,然后略微一用力就直接上去了。 “就不劳世子再送了,我随着父亲习武,没有一般女子的娇柔,世子的好意,我心领了。红樱!” 红樱闻声立刻过去,上了马车道:“王妃,奴婢在。” 柏晏钰看着车帘缓缓放下时明华那如玉一般的脸颊,那缓缓垂下的眼帘,最后只留下修长白皙的手、华丽的裙摆,直到再也看不到。 “回府。”明华的声音还透过车帘传了出来,柏晏钰目送他们出去,半响才勾起了唇角。 他们要在京城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他有的是时间。没有人能够逃脱他的手掌,当初那个所谓的贞烈的女子,不一样不到一个月就成了他胯、下的玩物吗? 国公府的嫡长女、宁王的正妃,习过武,对他避之如蛇蝎……偏偏有一个体弱多病,可能床上都无法满足她的丈夫……他倒要看看,这个有着绝艳之姿的女人,能支撑多久! # “王妃,柏世子他……”红樱有些忐忑不安的目光偷偷瞟向明华。柏世子的举动看着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虽然有些太过于亲近了些。然而他毕竟是晚辈,明华是长辈。他略微殷勤一些也是正常的。 让红樱惊讶的是明华的态度,明华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红樱害怕。她看着明华冰冷的脸庞,把余下的话都给咽了回去。 王妃素来不是由着自己喜好来对待旁人的性子,若是王妃真的这样对待柏晏钰了,那只能说柏晏钰做出了让他得到这种对待的举动。回想起明华从假山上下来的举动,红樱更是忐忑不安。 她连着猜猜都不敢多猜测一二。 公主府的春日宴如期举行,公主府的世子、孙少爷、孙小姐们通过这次春日宴大出风头。不管众人是对大长公主的恭维也好,是真的觉得柏晏钰他们兄妹不错,总之赞美之声几乎就没有断过。 明华从一众贵妇中退了出去,寻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休息。这公主府里,因为这些春日宴的筹备和布置,她倒是熟悉的很。身边丫鬟因为临时忙碌的缘故被借了去。她此时懒洋洋斜靠在廊檐的柱子之上,看着不远处隔着一道花墙嬉闹的少女,不由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这些或者是活泼可爱,又或者是端庄娴静的少女,哪一个不明白这春日宴的目的呢? 纵然不是为了柏晏钰来的,只怕也是想着要在这样的宴会上寻得一位如意郎君吧?毕竟,大长公主可不是只请了这些京城的闺秀们,为了她那两个孙女,连着京城的青年才俊也都一应请来,隔着湖畔两下分开,又能互相看个清楚,正是适合青年男女彼此相看。 只是不知道,大长公主究竟中意的是哪几家的女儿? “宁王妃,原来您在这里。”一个仆妇匆匆过来,隔着几步远就停下脚步屈膝行礼。 “你是……”明华略微扬眉,只觉得这年纪大约二十三四的媳妇儿有些眼熟。 “奴婢是负责照管后院花草的,宁王妃叫我张栓家的就好。”张栓家的露出笑容,倒是显出了几分明艳动人,加上她丰腴的身姿,颇是有着几分风情。她说着又是屈膝行礼,“王妃见谅,珑姑娘有事寻你,说是出了点儿意外……”她说着抬头为难地看着明华,“珑姑娘怕大长公主生气,不敢惊动她……不知道王妃可否借一步,帮着处理下……” 她说着为难,明华虽然懒得动弹,却还是起身道:“去看看吧。”毕竟忙了这么些时日,若是最后宴席还是出了差错,实在是有种白瞎了之前忙碌的感觉。 张栓家的闻言立刻露出感激的笑容,“多谢王妃帮忙!”说着虚引了下,“王妃这边请。” 明华跟着她沿着回廊走去,这才问道:“究竟是出了什么意外,你先说说我心中也好有计较。” “是白家的六姑娘,不知道到怎么的竟然脸上手背上出了些红疹子。珑姑娘已经让人去请了大夫了,只是那白家六姑娘心中害怕,这会儿哭了起来,珑姑娘有些劝慰不住。”张栓家的把事情细细说了,明华听闻不过是小姑娘哭闹的事情倒是松了口气。这会儿被引着去了一旁客院,却见里面一片静悄悄的,竟然没有半分哭声。 “这……”她脚步略微顿了下,看着前面引路的张栓家的道:“似乎并未听到哭声。” “许是哭累了?”张栓家的有些迟疑,看了看外面太阳,又道:“王妃既然来了,还是进里面看一眼吧……”说话间就听到里面一声惊叫,她顾不上明华立刻进了屋子,然后就听到里面一阵阵的哭闹。明华见状倒是松了一口气,这才抬脚进去。 里面果然是见一个女子拿帕子捂着脸正哭,虽然不见柏珑的身影却是有几个丫鬟正哄着她。这会儿张栓家苦笑着看了明华一眼,倒了杯茶过去,“王妃一路过来,先喝口水,奴婢先劝一劝白姑娘。” 明华点头,端着茶水抿了一口,只觉得这来自南方的花果茶酸甜适度,倒是味道不错。 这时候一个丫鬟匆匆冲了进来,叫道:“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那哭闹的白姑娘闻言立刻道:“我要去看大夫……”说着竟然就冲了出去,原本劝着她的两个丫鬟连同张栓家的都连忙跟了出去,一路喊着白姑娘,竟然是没有一个人顾得上明华的。 明华看着这一场混乱,没有想到这白家六姑娘竟然是这般的脾性,难怪柏珑稳不住场面了。她不由摇头失笑,端着茶杯一边润喉一边倒是觉得这客院如今没了人,倒是清净。 正想着,就隐隐有种晕眩的感觉直冲脑门!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今天一天都超级难受…… 大家晚上好~~~ 明天早起要是状态好的话,就中午更~~~~~ 晚安~~~ ☆、第61章 恼怒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因为昨天发烧的缘故,智商不在线,导致上一章写崩了~~~ 今天一早已经大改了上章的内容,并且有所添加~~~~~ 大家可以回头再看一下,不然跟本章内容连不上~~~~ 欢迎食用~~~~ 那妇人瑟瑟发抖,看着明华只冷声呵斥并不上前,这才连忙爬了起来,竟然没有跑开反而冲着明华扑了过去,“王妃,王妃,奴婢不知道王妃说什么……” 明华是何等身手,见势不妙就直接抬脚,朝着她心口踹了过去。 张栓家的被踹翻在地,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既然你不知道我在什么,那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她冷笑,然后扬声道:“怎么,柏世子还准备在一旁看笑话不成?你这奴才都被我拿下了,你若再不出来,我就送她——” 明华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我自然不会把她送到大长公主跟前。” 张栓家的闻言松了一口气,而这时候柏晏钰才从一旁的角落走了出来,一袭白衣,唇角噙着笑意,很是有种临风而去超然之感。只可惜,看在明华的眼中只觉得恶心。 “哦,那舅母准备把这没用的奴才送到哪里去呢?” “京兆府,柏世子觉得是不是一个好去处?”明华瞥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张栓家的,“虽然不过是个与人和、奸的罪名,只她本是公主府的仆妇,和奸的人又是公主府的世子,想来京兆府尹定然会用心审案的。” 她说真转身看向柏晏钰,露出笑容,“世子说,是不是呢?” 柏晏钰神色不变,只笑着道:“若是这般就能让舅母消了心中怒火,那外甥自当奉陪才是。”他说着看了一眼伏在地面的妇人,“不过是一个无知妇人而已,外甥自然不会把她与舅母相提并论。” 他言语轻佻,让明华眉头重新皱了起来,只厉色看过去。 “看起来,世子倒是有恃无恐呢。” “她一个人全家都要仰仗公主府的妇人,如何敢攀咬外甥呢。”柏晏钰笑着过去,“还不快趁着我舅母心情好滚了!” 那妇人闻言立刻手脚并用,爬出去了几步才起身没入花墙之后消失不见了。 明华原本也没有想过这般简单就让柏晏钰束手就擒,此时只看着柏晏钰唇角的笑容冷声道:“这般的事情,我想应当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吧?” “外甥原也没有想到舅母竟然这般机警,一个妇人也会怀疑。”柏晏钰说得毫无愧色,反而是认真地思考,“只这也怪不得我,俗话说酒不醉人,人自醉。谁让舅母这般国色天香般的容貌呢,让晏钰我一见倾心,再见就丢了三魂七魄,一颗心就都挂在了舅母的身上。” 明华唇角微微抽动了下。她实实在在的被柏晏钰给恶心到了,这般死不要脸的说着自以为动人的情话,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明华沿着花墙走了出去,看着不远处热闹的人群,再回头看了看亦步亦趋一般跟在她身后的柏晏钰,她不由扬了扬眉,“你还有事?”既然已经被识破了他的那点龌龊的心思,他竟然还不离去? 柏晏钰笑得温文尔雅,道:“说实话,晏钰却是还有些事情要与舅母说。”他见明华肯理自己就连忙又跟上前两步,随着明华在院中走动,低声道:“这几日里面,舅母一直在公主府忙碌,怕是并不知道宁王府的一些事情吧?” “哦,这么说,世子知道了?”明华心中一直警惕着柏晏钰,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说出有关宁王府的事情。 柏晏钰笑了笑,故作谦虚道:“我初来京城,如何会知道宁王府里面的事情。不过有一事,我倒是随着祖母入宫的时候,偶尔听了两句。听闻,因着宁王一直没有子嗣的缘故,皇后娘娘和祖母准备给宁王殿下纳一侧妃呢。” 给宁王纳侧妃? 明华闻言也不过是扬了扬眉,没有说话。 柏晏钰见她如此表现,不由心下好奇。他追了两步,笑嘻嘻地问道:“舅母如此不放在心上,是因为不在意这些琐碎的事情呢,还是觉得,反正宁王殿下不能人道,所以纳不纳侧妃都无所谓呢?” 明华猛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神色复杂看着柏晏钰,“是谁告诉你,宁王不能人道的?” 柏晏钰见她终于变了颜色,不由心中得意,笑着道:“我知道舅母日子过的苦,像舅母这般明艳动人、花儿一样的美人,自然是需要日日浇灌的,那宁王在北疆伤及根本,连着牛粪都算不上,倒是真真可惜了舅母呢!” 他说着就伸手就摸明华的手,做出一番安慰的姿态。 第45节 明华似是没有察觉他的动机一般,竟然没有躲闪。柏晏钰心中一喜,以为自己几番挑逗,加上那张栓家的身上撒的媚香起了作用,那爪子就真的握住了明华的手,深情款款地看了过去。 “我虽然是大胆了些,然而是真心疼爱舅母……啊——!” 明华反手抓住他的手,一手抓在他的腰间,用力一丢……自以为情圣一般的柏晏钰甚至来不及反应就一声惨叫跌入了湖中。而他身后,明华早已经闪身躲在了花墙之后,不疾不徐地离开了作案现场。 这柏晏钰几次三番的挑逗,加上今日这一场设计,早已经激怒了明华。她之所以没跟柏晏钰翻脸,为的就是引他到这个地方来。这里最适合丢人入水,外加逃离现场了。 隔着花墙听着湖边热闹的叫喊声,明华只可惜今日人太多了些,不然她倒是还有机会让里面丢几块石头,给柏世子添些戏水的乐趣。 绕过花墙混入人群之中,明华很快就见到了闻讯匆匆而来的大长公主。 “出了什么事情?”大长公主皱眉厉声问道,明华摇头,一脸无知,“我也是刚刚听到了动静,这才过来的。”她说着朝着人群汇聚的湖边看去,“看着倒像是有人落水了!” “这还用得着你说吗?”大长公主冷哼了一声,对于明华的愚笨的认识更是深刻了三分,“还不快去看看,究竟是谁家的人落水了,可不能出了人命。若是谁家姑娘,就让仆妇下水救人,万万不能辱了人家的名节。” 明华在旁低声应了,却是不见半分慌忙,反而道:“皇姑母还是坐下歇息会儿吧,这湖边早就布置了人手,为的就是应付这般意外情况的。”她说着扬眉笑了笑,伸手就要过去扶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忍不住道:“我这里不用你来照顾,你……你,你怎么就不知道轻重缓急呢!” “与侄媳妇来说,再重要的事情也不及皇姑母的身子重要啊!”明华一脸地错愕,“侄媳妇不过是关系皇姑母,怕皇姑母因此劳累,伤及身体……”她说着露出委屈的神色,低头道:“既然皇姑母如此说,那侄媳妇就先去湖边处理琐事。”她说着抬头看向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细细交代了她们照顾好大长公主,这才转身缓缓离去。 大长公主看着明华远去的背影,许久才缓过来了一口气。 “你们说,这……这老六媳妇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拖延时间,故意说这样的蠢话气她…… 那两个嬷嬷对视了一眼,虽然觉得明华十有八、九是故意的,却也不敢真的这般说。罪魁祸首都走了,她们要是在傻傻的说出真相来,岂不是成了替罪羔羊吗? 大长公主脾气想来不好,动辄打骂,为着自身好,还是混过去就算了。 因此,两人笑着道:“宁王妃的蠢笨,大长公主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她若真是故意的,那公主岂不是还要再高看她一眼吗……这就是个蠢人,不懂看人脸色,不懂事情轻重,公主不必与她斤斤计较,真要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是啊,再说了,公主不是准备给宁王纳一个贴心的侧妃了吗?到时候有得宁王妃的好果子吃,自会有人教训她的……” 大长公主脸色这才慢慢好了过来,半响却又皱眉。 “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远见的人,竟然把宁王伤及根本,不能人道的消息给传了出去,如今想要给他纳一个体面的侧妃,怕是不成了!”她恨恨跺脚,“真是坏了我的好事!” 明华不知道身后大长公主的反应,只笑盈盈过去,远远站在人群后面过问里面的情形,许久才得知柏晏钰已经被救了出来。这春日宴准备的很是妥帖,柏晏钰一上岸就有仆妇拿着毯子给他裹了起来,众女见状纷纷散开,明华这才上前笑着看向柏晏钰。 “还以为是哪位客人不小心贪看湖中的景致落水了呢,没有想到竟然是世子。难怪皇姑母那般焦急,世子既然无碍,就先去跟大长公主说一声吧,免得她老人家心中一直惦记着。” 她笑盈盈的样子,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柏晏钰狼狈的模样一般。柏晏钰看着她这般模样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蝉,原以为这样的事情,明华纵然是不乐意,为着名节着想也是不敢闹大的,却没有想到她是没有闹大,却也没有忍气吞声,竟然把他给丢入湖中…… 这女人……这女人,怎么如此大的力气! 他有些惊魂未定地看着明华温婉得体的样子,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能够提起自己,想起那一瞬间双脚不沾地被推出去的一瞬间,他心中就升起了一股隐隐的对明华的忌惮。 她…… “世子这边请吧,大长公主还在等着你呢。”明华笑着让开了路,笑着柏晏钰强忍着哆嗦的样子,笑意不由更深了些。 春日湖水凉寒,上岸之后没有来得及换下湿透的衣衫,更没有沐浴喝驱寒的汤水,加之柏晏钰在南方多年,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弟,这般一阵折腾定然是会病上些时日的。 若是此时再来一股寒风就更好了。 她心中满是恶意地想着,却没有随着柏晏钰离开,反而叫住了柏玲和柏珑姐妹,指挥着仆妇把湖边那些被踩坏了的花草换上好的,免得不美。 “侯门世家的酒宴,纵然意外是不能避免的,然而如何处理意外之后的琐碎事情也是很重要的。如同这湖边,如果不好好处理,等会儿有人看到还是一片的狼藉,自然是觉得公主府的奴才不得用,没眼色了。而奴才为何会这般,盖因为主子没有想得这般妥帖……”明华细细教导姐妹两人,看着那些奴仆很快就把她之前动手的地方清扫一空,这才露出了笑容。 “好了,出了这般意外想来你们也是吓了一跳,快回去吧,也别冷落了新认识的小姐妹。”她摆摆手,回头见柏晏钰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才也转身离去。 公主府大的很,想要找个无人的地方也是简单的。 明华寻了个安静处,然后手上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立刻就有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本来来公主府这样的地方,暗卫是不能带的。可那一日假山的遭遇让明华懂得,这公主府也不过是看着光鲜而已,实际上里面早已经烂透了。所谓礼义廉耻,只怕住在这府里的人早已经忘了个干干净净了。 为着自保,她自此之后入公主府身边总是跟着两个暗卫。 她虽然自身武艺也不错,却也不会托大。入今日这般,若是她一时不慎着了那妇人的道儿,纵然再好的身手,又能够如何?还不是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所以,身边带些可靠之人,才更加稳妥。自被倾城公主给推下水之后,明华就牢牢记住了那一次的教训,不应该因为对方的身份而高看对方的举止行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更不应该把自己的安危系在旁人是否君子之上,这样才能活的长久。 “王妃?”随行的暗卫见明华一时并无吩咐,不由一愣。他一直跟随在明华左右,虽然并不算近,却也在随时可出手救人的范围之内。之前虽然未曾听清楚那妇人和柏晏钰说了什么,只看明华的举动就当明白这两人定然是得罪自家王妃了。 明华点头,想了想问道:“我记得,父亲曾经提过,你们随身一般都会带一些药。挑些不伤及性命的,给柏世子一些教训。” 能够被选入暗卫的,自然都是忠心耿耿之辈,甚至可以说是愚忠也不为过。那暗卫听了明华的话,没有半分迟疑立刻应下,然后几个呼吸间就不见了踪影。 明华这才缓缓坐下,只觉得一直虚浮如同踩在云彩中的双脚这才略微好受了些。她依靠在冰凉的石桌上,没有压制的呼吸这才变得微微急促起来。 那妇人身上的媚香究竟还是让她着了道,加上之前动武,气血涌动,反而促使媚香发作更快了一些。若非一直强撑着,她只怕就真的要落入柏晏钰的陷阱之中。 明华缓缓摊开一只手,只见指间血迹斑斑,而一根绣花针正在她的手心之中染了不少的血迹,散发着寒光。 柏晏钰,不要以为这样就算了。敢对她下手……明华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眼只等着体内那阵炙热缓缓褪去,等到确认身体无碍之后,这才拍了拍绯红的脸颊,缓缓站了起来。 若是不明真相的人看到,只会以为她是累了,略微坐下靠着石桌休息了一会儿。顶多会觉得她可能是晒多了日头,这才脸色绯红,并不会多想。 公主府春日宴虽然有着公主府柏世子落水一事的意外,然而总归还算是宾主尽欢。大长公主对于柏晏钰落水一事很是不满,等到人都散了这才去了柏晏钰的房中,见这素来让她喜欢的孙儿脸色发白躺在床上,不由大怒。 “世子究竟是怎么落水的?!” 她用力拍着桌子,看着下面跪着的丫鬟小厮,不用恨声道:“你们这些奴才是专门挑出来伺候世子的,既然做不好,那就一并都打上五十大板,叫了人牙子来,发卖出府就是了!” 她说着阴冷地眼神从这些人身上扫过,“自然了,贴身伺候的,直接打死拖出去丢乱葬岗!” “大长公主饶命,饶命啊!不是奴婢不尽心伺候,实在是世子嫌奴婢跟着碍事,让奴婢去给他收拾屋子了……”那为首的丫鬟立刻求饶,脑袋如同不是自己的一般磕在地板上,“奴婢,奴婢知道当时是谁伺候在世子身边的。是世子身边的小厮,是五福跟着世子,奴婢才安心留下收拾屋子的!” 被点名的五福立刻膝行向前,“大长公主明鉴,世子不让小的跟着,小的实在是没有这个胆子啊!不过小的也不敢真的撒手不敢,一直远远跟在后面,就是怕世子出了意外!” “这么说,你看到世子如何落水了?”大长公主扬眉,“是谁?!” “这……”五福迟疑了下,只这一下,大长公主就一脚踢了过去,他倒在地上,这才道:“是张栓家的媳妇,奴才看着她跟着世子离开的,之后就到了花墙那边,因为花墙阻隔,奴才没有看清楚究竟世子是如何落水的,但是张栓家的媳妇定然是在旁的。” 张栓家的媳妇? 大长公主抬头,一旁嬷嬷连忙过去低声把这媳妇的身份交代了。大长公主神色变幻不定,半响才道:“把这些没用的奴才拉下去每人三十板子,然后丢去柴房!” 等着人都托了出去,大长公主这才看向身边的嬷嬷,“让人把那张栓家的媳妇找来!” 一个小小的仆妇定然是不敢推世子下水的,这点大长公主还是确信的。那么就是说,要不然这张栓家的媳妇不是什么普通的仆妇,要不然,就是世子落水的时候,她在一侧。 那嬷嬷匆匆离去,大长公主这才转头怜爱地看着柏晏钰,又是心疼又是恼恨。不管是谁,因为什么推了她孙儿落水,她都要让这人好看! 屋外惨叫一片,屋内却是死一样的静谧。大长公主不说话,一旁伺候的人连着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许久,那出去的嬷嬷才回来。大长公主抬头看过去,见她身后并无任何人影,不由眉头一皱。 “人呢?” 那嬷嬷跪下,“公主,那张栓家的媳妇,落入枯井,死了!” 人死了…… 大长公主猛然抓住了一旁的茶杯,砰得一声摔碎在地,溅起的碎屑擦伤了跪在地上的嬷嬷,鲜血直流。 “给我查!今日来府的所有人,都给我查的清清楚楚!”这京城之中竟然有人敢对她的孙儿下手! 大长公主双手青筋暴起,整张脸都变得狰狞起来。 “不管是谁,我定然要让他付出代价!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这教训还是轻了些……”宁王缓缓道,脸色依然有些苍白,却更多的是透着让人骨子发寒的阴冷,“柏晏钰此人,不能留。” 他说着看着下面跪着的暗卫,“当然了,直接下手杀人未免太过于简单了,大长公主这些日子来做的事情也不少,她既然与齐王妃那般亲近,想来继承了她血脉的柏晏钰定然也会喜欢齐王妃的!” 他单手托腮,想了许久,才道:“半个月的时间,让柏晏钰好起来,三月底春猎会是个不错的机会。大长公主既然一心要为他造势,定然会让他参加的。” 宁王缓缓舒了一口气,神色间的阴冷渐渐消失,跪在下面的暗卫只觉得房中气氛都缓和了不少。转而就听到柔和了一些的声音在头顶问道,“王妃如何可好?” “王妃回府之后就让人烧了热水洗漱,并没有什么异样。” 宁王闻言摆手示意暗卫退了出去,这才露出苦笑、无奈的神色。 这般的事情,明华自然是不会说给她听。若不是他察觉了明华竟然带着暗卫去公主府,另外派人跟在左右,只怕还不会察觉这其中的端倪。这样被人觊觎和挑逗的事情,只怕是个女子都不好与丈夫明说,宁王倒没有因此而对明华有所芥蒂。 只是,这些日子里两个人相处起来终究是多了一些生疏。 因为只想起那一日宫中明华问的话,他心中就隐隐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一言一行也就失去了平日里的从容。 ‘既然王爷知道我聪慧,之前又为何挡在我前面呢?’ 他为何会挡在她的面前,明明知道就算他不出现,明华也定然能够应对得了,为何他就是那么沉不住气,挡在了她前面,拿着自己的名声、自己男人的尊严去保护她呢? 明华啊明华……你既然那般聪慧,难道真的不知道这是为何吗? ☆、第62章 春猎 此时宁王府容嘉居中,明华正趴在浴桶的边缘,有着红樱、绿桃两人一个往里面加热水和花瓣,一个给她轻轻揉按肩膀。 ?饶是这样,她的神色也依然难堪,冷凝的目光落在一旁屏风处,虽然一句话都没有手,却是让红樱和绿桃两人谁都不敢轻易出声。 绿桃性子向来活泼些,红樱冲着她使了几次颜色,她都假装没有看见,只老老实实给明华松筋骨。 红樱见状无奈,只得低声道:“王妃,这都泡了半个时辰了,再泡下去只怕皮肤要起皱了。” 明华这才回神,抬头看了红樱一眼,因为心中冷意尚未褪去,倒是吓的红樱微微发颤,几乎忍不住要跪下。她连忙避开了明华的目光,回身拿了毯子帮着起身的明华裹住擦拭身子,这才低低道:“王妃晚上想要用些什么?” “让人上绿豆粥吧。”绿豆有解毒的作用,虽然那媚香的作用只一会儿的功夫,早已经过去了,然而明华心中却是觉得恶心,下意识就想要喝些绿豆粥。“至于菜,就一些清单爽口的好了。” “那就让厨房备着绿豆百合蜂蜜粥,另外上一道山药木耳,一道凉拌的香油青菜,一份芹菜豆干……” “你看着安排就好。”明华打断了红樱的话,“我的口味你是清楚的。” 红樱连忙应了,给明华更衣,裹着头发出去,就由这绿桃接手,她则直接去厨房吩咐下去。王妃说只要简单的几样,晚饭却是不能只这样的,她去厨房略微转了一圈,又加了几样硬菜,这才回去。 虽然不知道在公主府究竟出了什么事情,然而看着王妃的样子,只怕不是很让人愉快。偏偏这些日子来,王爷很是忙碌,几乎都不怎么回后院…… 正想着,她就见着前面一个人影匆匆过去,入了容嘉居。 红樱脚步一顿,错愕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正是宁王殿下。 宁王殿下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王妃正是心绪不宁的时候……她虽然是个丫鬟,却也看得出来这些日子王爷与王妃之间相处之时有些别扭。如今明华明显心情不好,若是宁王撞了上去,万一两个人争执起来…… 想到此处,红樱连忙加快了脚步,进了院子就连忙夺了院中小丫头手中的茶水,稳了稳心神这才进屋去。 屋中绿桃正在给明华烘干头发,宁王坐在一侧并未说话。红樱见状连忙过去沏茶,小心翼翼地隔开了这两个人的视线。明华见她如此小心,倒是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她从来没有迁怒旁人的习惯,因此等到红樱递过来了茶水,明华示意放在一旁后就道:“这里不用伺候,你们都出去吧。” 红樱略微有些迟疑,见明华点头这才低头退了出去,并且贴心的把门给带上了。 屋内,丫鬟们退出去之后气氛略微沉闷了下,明华等了又等,见宁王不说话这才略微坐直了些身子,自顾自开始擦拭头发。宁王见她似乎颇为怡然自得,紧紧抿着的唇角也不由放松勾了起来。他起身过去,从明华手中接过毛巾细细帮她擦拭发梢。 第46节 明华没有推辞,只由着宁王有些笨拙的帮忙。他手忙脚乱的动作之下扯动发丝,她也不过是略微发出轻嘶声。 “扯疼你了?”宁王停下动作,看着毛巾中扯断的发丝不由皱眉。明华却是笑着道:“无碍的。”她说着伸手去端一旁的茶水,却被宁王猛然抓住了手腕。 “这是怎么回事?”宁王翻过她的手,盯着手心处那些红肿的星点,眉头紧皱,仔仔细细看了片刻才道:“针扎出来的?” 明华微微一愣,没有想到这些余留下的红点竟然被他察觉了,不由低声道:“不过是提神所用……”她说着难免有些心虚,只偷偷看了宁王一眼,抽出手道:“王爷不用担心。” “提神何必用针来扎!”宁王却是对她所说的话半句都不信的,只看那些伤痕,明显就是针在手中随意扎出来的,有些地方只挑开了一层皮,正是最为疼痛的伤痕。若只是提神,何必如此?明华随身带着的香囊本就是有着提神作用的。“你在公主府……” 他怀疑的话脱口而出,然而出口之后却又是猛然顿住了。 明华在公主府被柏晏钰纠缠的事情,按理说他并不知道才是。若是此时说漏了嘴,只怕更会让明华误会他怀疑她,见识她。 宁王唇微微抿了下,强行改口:“你在公主府,可是太过于劳累了?” 明华如何看不出他半路改口的意思,因此并未随口顺着宁王往下说,反而低头思索了片刻,才缓缓道:“王爷应当已经知道了,我是说柏晏钰的所作所为,不是吗?” 宁王呼吸一窒,半响才道:“你……你切莫误会,我并非有监视你的意思,只是你突然调了暗卫跟在身边,我担心你……”他难得有些紧张,明华只抿唇看着,并不多言语。只有那一双漆黑的眸子中透出了点点的笑意,只可惜宁王只想着两人之间原本就有些芥蒂,若是再因此加深误会,绝非是他所想要,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点。 “……你若是不愿意说,我自当不知道就是了。”他说着看向明华,“我信你绝对能够处理好这些琐事,哪怕是柏晏钰也不一样被丢入了水中?我只是……” 想起那一日明华所问的话,宁王不由苦笑。 “我只是……纵然知道你聪慧过人,应对得了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也能够自保,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担心你,记挂你,想着……”他只觉得这些几乎可以说是露骨的话,完全不受控制一样脱口而出。不只是明华聪明的猜测到了他派人跟着她的真相,更是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浮现。 明华手中的伤……她自然是不用这般残忍的手段来提神的,这伤又一看就知道是她自己伤的,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明华当时,只能够用这种自残的办法来确保清醒。 顺着这个思路再往下细想,宁王心中的恐惧就越来越大。明华为何要这样保持清醒,定然是有不怀好意的人对她做出了下药这种下作的事情,而联想到明华今日竟然丢了柏晏钰下水,那答案可以说是呼之欲出了。 而他,就因为那一日明华无意中问的话,心生芥蒂,这些日子来下意识地疏远明华。 若非明华机警,也许…… 宁王把明华搂入了怀中,低声在她耳边道:“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可以护着你,我愿意护着你……我想你不受一点伤害,我想你事事顺心……我想竭尽全力,让你再不用任何事情都一直一个人撑着。明华,我是你的丈夫,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相信,我是那个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什么时候,都愿意和你站在一起的那个人。” 明华浑身柔软地依靠在宁王的怀中,听着他低声剖明心迹,唇角的笑容不由慢慢绽开。 “我相信。”她低声说,宁王一时之间只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一般,只浑身紧绷着没有说话。明华笑着抬起头,与宁王对视,“我说,我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什么时候,王爷都会与我一同承担,会护在我身前的。” 宁王盯着那一双灵动的眼睛,只以为这一切是不是他日思夜想的梦境,又或者,这只是明华适当之下安抚他的话语。 明华轻笑出声,拉住了他的手,低声道:“那一日在宫中,王爷跪在我身侧为我当着大长公主怒火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是我的错,我不该多嘴问那么一句,王爷的心意已经彻彻底底用行动表露无疑。是我太傻,问出了那样的傻话……” 宁王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觉得回归到了现实。 是了,明华那般聪慧,如何会看不出他的心意。 他轻轻握住明华的手,低声道:“那,我们和好了?” “我可从未与王爷争吵。”明华笑着道,然后把掉落的毛巾丢到宁王手中,“还不快与本王妃把头发擦干!” 一时间,屋中气氛变得融洽而温馨,宁王笨手笨脚却又小心翼翼地用毛巾吸取明华发丝的水分,而明华只看着镜子中的倒影,眯着的一双眼睛里全是笑意。 宁王头发擦到一般,像是突然想起一般,直起身子道:“三月底的春猎,柏晏钰要参加!” 既然两个人已经说开了,那么他倒是不用藏着瞒着,此时反而直截了当道:“此人,留不得。” “王爷不会是想要趁着春猎混乱,动手杀人吧?”明华眉头微皱,倒不是为了这个,而是——“只这样,未免太过于鲁莽了。” “自然不会。”宁王笑了笑,见明华不反对,这才继续给她擦拭长发,缓缓道:“我自幼在后宫长大,只学会了一件事情。杀人,一定不要用自己的刀子。” 明华了然,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就让他少吃些苦头好了。”不然到春猎前后,若是柏晏钰还病着,岂不是要称病不去了。她倒是没有问宁王究竟想要怎么做,甚至连着手上伤的来龙去脉都没有再提过一句。 有些话,说明白才能心意相通。而有些话,既然心意相通,最好就不要说明白。 更何况,明华确信宁王定然能够推测到真相的。何必说出来,给两人之间徒增一丝芥蒂呢。 柏晏钰一事似乎就这般过去了,春日宴之后,明华在宁王府中好好修养了几天,倒是重新养得面色红润起来。而公主府中,柏晏钰醒来之后得知张栓家的死了,倒是吓了一跳,转而就恨声道:“她死了倒是干脆,看来是怕牵扯家人了。若不是她做事粗心,如何会撞得我掉入湖水之中。” 一句话,就把自己落水的事情给定性为府中仆妇不小心撞了他。而且,那仆妇如今还畏罪自杀了。 大长公主纵然如今脾气越来越不好,毕竟还是宫中长大的,如何会相信了这话,只让人私下调查,转而安抚柏晏钰让他好好养病。 京城的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不怕冷的姑娘们都已经换上了轻薄的夏装。而齐王妃这一日却是匆匆赶来了公主府,一见到大长公主就忍不住落泪了。 “这是怎么了?”大长公主对齐王妃萧氏是真心的疼爱,见她不出声的哭泣,立刻挥手让身边的人都退了出去,这才拉着她的手道:“快别哭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个清楚啊!” “秦氏,秦氏有孕了!”齐王妃说着擦着脸上的泪珠,嘤嘤道:“我也不是容不下人,只是她……她可不是一般的姬妾,这些日子我在府中本就越发的艰难,如今她有了孕,王爷竟然直接就把她的份例调得与我一般无二,还特意请了大夫入府住着,专门给她看诊!” 她说着恨恨道:“王爷这是不信我,怕我对她还有她府中的孩子下手呢!也不想想,如今府中五个孩子,只有两个是我的骨肉。我若真是容不下人,岂会有其他人给王爷生儿育女。” 齐王妃说着又哭了起来,“只王爷摆出这样的架势不说,竟然午后还特意去了我那里一趟。我原当他觉得我委屈,是来安慰我的,谁知道竟然是警告我,说是只要那秦氏这一胎出了差错,就是我的错处!” 大长公主听着她这般哭诉,只觉得头都大了。 一来,齐王是她再嫡亲不过的侄子,她自然是希望齐王子嗣繁盛的。二来,她又是真心疼爱萧氏,不管出自什么原由也觉得齐王有些过分了。 “秦氏有孕……”大长公主缓缓开口,一旁齐王妃见状强忍住了哭声,半响见她还不说话,不由道:“皇姑母,不是侄媳妇不懂事,只是秦氏这孩子还未出声,侄媳妇就如此艰难了。若她真的生下一个儿子,我……齐王府中,可就真的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若真是如此,不如我此时就自求下堂而去,也算是有些颜面……”她说着又嘤嘤哭了起来,只哭的人心疼不已。 恰逢这个时候,柏晏钰午后过来给大长公主请安。他自知春日宴落水一事让大长公主起了疑心,如今也只能够加倍在大长公主跟前装巧扮乖,不让她把怀疑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才是。 齐王妃听闻是柏世子来了,连忙擦了眼泪起身要避开。她如今妆容不整的,见着晚辈总归是不好。恰好她离去之时,柏晏钰进来,只来得及看到一个双眼微微红肿,梨花带泪一般的娇柔女子。然后一阵馨香的味道,人就躲入了碧纱橱之后。 “祖母这里有客人,倒是孙儿来得不巧了。”柏晏钰只觉得那股馨香让人心旷神怡,这会儿笑着过去给大长公主请安,然后才道:“孙儿之前落水病了,倒是让祖母惦记,如今大好,特意来祖母跟前伺候。” “你啊,自己小心些才是,这里毕竟是京城,不是江南老宅之中,你以后出行身边切记的要带着伺候的人。这次就饶了那些贱婢,若是再有下次,一个都不留!” “孙儿知道祖母是关心孙儿,定然吸取这次教训,再不敢贸然行事。”柏晏钰笑着应了,目光不时落在碧纱橱后面,压低了声音问大长公主道:“孙儿怎么觉得祖母的客人是四舅母?” “正是你四舅母,她如今日子有些艰难……”大长公主说着叹息了一声,不一会儿齐王妃补了妆出来,又是一副温婉动人的模样,笑着上前行礼,这才与柏晏钰打了个招呼。 齐王府的事情柏晏钰自然也是听说了的,只是之前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明华的身上,觉得驯服明华定然是此生快事。却没有想到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明华给教训了一番。 如今再看柔弱如水一般的齐王妃,柏晏钰的心思就又活络了起来。 这个舅母看着倒是好得手一些…… 因此,等到齐王妃离开的时候,柏世子就又故技重施,作为晚辈亲自送人,亲手送人上马车了。 等看着齐王府的马车消失在拐角,柏晏钰这才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果然,他的魅力还是无人能挡的。只能够说,六舅母实在算不得是女人。 竟然会动手打人,实在太野蛮了。他之前怎么会以为她是一只小野猫呢?那简直就是一头猎豹! 三月底的春猎,齐王妃原本不准备参加的,她素来不喜欢这样的活动,觉得太过于野蛮,且荒郊野岭的,就算是营地里面的帐篷也比不得家中高枕软床舒适。只可惜,秦氏有孕,齐王要随行春猎,她若是不去就要跟秦氏想看无语了。她是能忍住不对秦氏做什么,但是万一秦氏要闹什么幺蛾子呢? 再者,此去春猎,就只有她和齐王两人了,万一夫妻之间再回温一下,也说不定啊! 最后因为种种原因,齐王妃跟着齐王随行。而宁王妃明华,自然也是要跟着宁王随行的。前些日子粉黛出府两次,她并未责罚,想来这一次她会更大胆一些,开始往齐王府传消息了吧。 想起那有关魏王的消息,明华不由看向同车而行的宁王,“齐王真会上当?” “齐王的处境一直不大好,而且他更愿意相信他唯一的对手只有魏王。”宁王冷笑,齐王和皇后是知道的他的命格的,自然不会把他当做真正的威胁。因为,真正觉得他是威胁的人,正是那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所以,与齐王来说,只要能够扳倒魏王,那个皇位与他来说就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因此,他一定会入瓮的。”宁王淡淡道:“魏王这些年来让他吃了不少的亏,他心中也是恨意十足了,有了魏王这个把柄,他如何会放弃呢。”依着齐王的性格,就算是怀疑只怕最后也会不忍放弃这到手的利益的。 明华点头,齐王的性子她也有所了解,如今见宁王安排妥当自然就不再多问,而是说起了春猎的事情。虽然往年她也未曾参加,却还是听林矍说过这里面的门道。例如,皇子之间的猎赛,还有当做彩头的黑羊,这些带着很强比赛性质的活动之后也有一些放松的活动,载歌载舞都不再话下。 “如今北疆已经过了最艰难的时候了,熬过了这个冬天,就有半年多的时间让皇上做筹备,迎来下一个冬日。”宁王缓缓开口,“所以,这次春猎,定然会竞争激烈。” 明华听出了他语调之中的惆怅,递了半杯药茶过去,这才道:“王爷,是想回北疆?” 宁王闻言一愣,半响才笑着道:“我回不去了。” 无论如何,皇上都不会放心放他回去的。所以,想与不想,也没有什么区别。 明华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皇上是想要从这次春猎中选合适的人手去北疆?”她微微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如今已经出城,外间正是郁郁葱葱的林子,偶尔还有鸟叫声传来,倒是透着一些惊惶不安。 “我原以为,皇上会派吴成豪去。”自从吴家三子死在北疆的消息传来之后,吴成豪已经接连上书几次了,只差立下军令状要扫荡那些北疆与北陵之间空白处的部族了。 宁王微微摇头,“北陵天寒地冻,纵然有着一些好地方,却也不足以大动干戈。父皇的意思,怕是只要稳住北疆就足够了。吴成豪杀气太重,派他却定然是会战火四起的。” 这话却是明华头一次听,她迟疑了许久,直到宁王把杯子塞到她手中这才低声不敢置信的问道:“父皇的意思是,想要动一动南岭那边了?” “不然你真以为徐家有那么大的脸面?”宁王笑了笑,“南边天气炎热,稻子一年三熟,若是能够扩大领域,说不定就能够成为整个周朝最大的粮仓了。” 皇上的野心从来就没有小过!那些争着想要去北疆的人,只怕等到真正领会到皇上的意图之后,要后悔到肠子都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大家中午好~~~~ ☆、第63章 狩猎 麒麟山春日围猎算是京城皇族、权贵比较大的一个集体活动了。 乐—文上一年因为倒春寒的缘故,春猎取消,加之今年不少人盯着北疆的空缺,因此这春猎就显得越发的热闹了。 宁王的驻地一边是特意跑过来的晋王,另外一边则是沉默寡言,平时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秦王。不过,宁王却是知道秦王与齐王之间关系的。 秦王当面毁容,被皇上不喜,受宫中奴才刁难,甚至连着婚事都要被作罢的时候,就是齐王路见不平,秉着兄弟情义拉了秦王一把。这才造就了如今秦王对齐王忠心不二的结果。 “秦王住在咱们隔壁,看起来,齐王是真的有了什么想法了。”明华看了一眼隔壁开始搭建帐篷的人,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就听到一声甜甜的招呼声。 “六嫂,我们这边已经收拾好了,我带了果子酱,不如你和宁王殿下一同过来稍作片刻?”晋王妃笑容甜美,真心实意地要求,一旁晋王也跟着点了点头,并不多语。 明华看了一眼宁王,见他点头夫妻两人这才一同过去。晋王这边的帐篷果然已经收拾停当,他几乎每年都要跟来春猎,坐起这些来倒是习以为常,几人闲聊起来,他这才不再那般拘束,说起了往年春猎的一些趣事。 帐篷里面气氛正是融洽,就听得外面丫鬟的声音传来。 “王爷,秦王殿下和秦王妃过来了。” 帐篷里面骤然静了下,然后晋王才露出有些紧张的神色,“没有想到,二哥那样的性子,竟然会过来打招呼。”他说着起身,“我去迎一下。” 宁王跟着起身道:“我同你一起去。” 这两人都要去,明华和晋王妃自然不能真坐着不动。只两人却是落在了后面,晋王妃低声道:“秦王殿下素来不耐烦跟兄弟们客套,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 怎么?大约是冲着宁王来的吧? 想起那放出去的有关魏王的消息,明华唇角笑容不由深了些,伸手轻轻拍了下晋王妃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低声道:“都是自家兄弟,不必这般紧张。” 秦王夫妇跟着入内,丫鬟们重新送了茶水点心退出去之后,众人就略微有些沉默了。 秦王似乎全然不曾察觉帐篷里面的异样一般,喝了口茶水,目光一扫就开口道:“八弟这里倒是收拾的利索,比起你这里,我那边还乱城一团呢。” “二哥谬赞了,不过是熟能生巧。”晋王讪讪笑道,他自幼不得重视,不管是春猎还是秋猎,他都是随行人员,从来没有留京帮忙处理朝政的机会。至于老老实实留京?若是再不趁着这个机会在皇上面前露露脸的话,这京城里,就算是堂堂皇子也是居之不易的。 毕竟,像秦王这样冷心冷情的人,可不多。 果然秦王闻言只笑了下,就道:“我看六弟那边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果然行军之人身边的人也带出来了军人的架势。” 第47节 宁王却没有谦虚,只淡淡道:“不过是个扎营而已,倒是让二哥说得……”他轻笑着摇头,倒是没有把话点名,此时懒懒斜靠在一旁,“我这人懒散惯了,只想着安然度日就好了。当初若不是北疆告急,危及驻地……” 他瞥了秦王一眼,“如今能够把兵部和户部的那些事情丢开,来这麒麟山中偷得浮生半日闲,岂不是痛快。” 秦王勾了勾唇角,神色大部分时间还是阴沉着,只道:“六弟谦虚了。军饷一事,六弟在军中声望越发的高了,如今谁人不称赞六弟上马能大战,下马能治国。” 这话就有明确针锋相对的意思在里面的,晋王有些迟疑,目光只在宁王和秦王之间徘徊,见宁王只唇角带笑并不说话,他又狠了狠心,在晋王妃偷偷的推搡之下干笑着开口。 “看二哥说的,六哥纵然是比弟弟我出息些,那也是父皇愿意用他。难不成,父皇把这差事交给二哥,二哥还能做不好吗?”既然已经开口了,他接下来说话就利索了些,“我虽然年纪小,可是也记得二哥当年是如何的风姿焕发。若非二哥……” 他看着秦王阴沉的脸色,却还是把剩下的话给说了出来。 “若非当年那场意外,二哥伤了脸,如今这京城最为让人敬佩的人,当是二哥才是。”他说着看了一眼宁王,笑着道:“六哥可别怪我说话直白,当年,二哥在我心中就如同英雄一般。” 晋王的声音低沉,“我还记得,那时候是二哥如同神祗一般出现树下,接着我的样子……若非是二哥,说不定我早就没了性命。” 这说的就是晋王四五岁时的事情了,遥远的记忆让秦王脸上紧绷的线条慢慢柔和了下来。他深深看了晋王一眼,道:“没有想到,你竟然还记得。” “我从小不得母妃重视,就调皮捣蛋,哪怕是让母妃骂我一顿,也觉得最起码她看到了我。”晋王笑了笑,“那一次调皮却是惹下了大祸,最后还累得二哥摔断了胳膊才保住我,我要是不记得就真是狼心狗肺了。” 当年英气勃发的秦王,谁会想到十多年后,竟然变成了如今阴沉、冷漠的模样呢?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明华看着秦王妃坐在秦王身侧连着动都没有动一下,只一双眼睛不时落在秦王的身上,不由有些奇怪。不是说,当初秦王的婚事都几乎保不住,还是皇后和齐王帮助之下这才没有被人退婚吗? 怎么看秦王妃的模样,倒像是全心全意都放在秦王身上的模样? 明华沉默不语,只听着三个男人说话。所幸不多时,各家的驻地都收拾好了,他们这才散去。等到回了自家帐篷,宁王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脸上难得露出放松的笑容。 明华接过红樱递过来的茶水坐在宁王边上,笑着道:“按照晋王所说的习惯,午后怕是就要第一次试手了,王爷准备下场试试看吗?” 头一天下午先小试身手,第二日才是正经的比赛。等到第二日半夜才趁着天色黑把第三天当彩头的黑山羊给放出去,第三天才算是春猎最热闹的一天,等到抓到了黑山羊,然后再修整两天,差不多也就该回京了。 “我一个久病的人,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倒是王妃,若是觉得帐篷里面憋闷,不想应酬的话,可以下场试试看。”宁王笑了下,这山中的野物,都是被驯养惯了的,没有什么攻击性看到人只知道躲。他是没有兴趣跟着这帮人一起玩耍,还不如看看山景看看人景呢。 明华闻言倒是没有推辞,既然来参加春猎了总归是要有些收获才像样子。 只午后她才带着人马入山林没多远就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影。 “六舅母。”柏晏钰带着下面两个弟弟,身后一样跟着护卫,见着明华就立刻翻身下马带头问安。他一派老老实实的样子,抬头笑得更是人畜无害。若非明华早就看明白了他的本质,只怕还是会被他这般模样给蒙蔽一时吧? “原来是你们,”明华笑着看了眼,“看起来,你们倒是出来的早,竟然都已经有收获了。” “明后两日竞争激烈,两位弟弟尚且年幼,我就趁着这时候带着他们走动一下,让他们也练练手,免得白来了一趟。”柏晏钰笑着道,一派好兄长的模样。 明华点了下头,“既然如此,我就不耽搁你们了。”她说着牵动缰绳换了个方向,柏晏钰三人等着她带人离去这才又翻身上马,笑着对两个兄弟道:“不如我们来比试一番,我一人对比你们两人,看最后谁的猎物多。”他说着从腰间拿出一块玉佩,道:“知道晏戈惦记这玉佩许久了,至于晏玦的话,我就拿那副春日山居图跟你对赌,如何?” “这可是大哥说的!”柏晏戈和柏晏玦两人闻言皆是露出了喜色,他们并非大房所出,对于那世子之位也没有太多的计较,反而跟柏晏钰的关系不错。此时见柏晏钰舍得拿出平日里面的好东西跟他们对赌,自然很是开心。“只是,不知道大哥想跟我们赌什么?” “怎么,你们两人一起还没有信心赢我不成?也罢,若是你们两人输,晏戈就写一篇文章,我来出题目。至于晏玦,就连续一个月每日习武一个时辰,如何?” 兄弟两人一个喜武不喜文,一个喜文不喜武,这要求看着是刁难他们,却也是为了他们好。因此,柏晏戈和柏晏玦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点头道:“就这么说定了!” 三人就此分开,柏晏钰又走了一会儿就让手下跟着的随从私下散开,用的理由自然是这样更容易赢过两个弟弟。 等到人都散去,他身边只留着心腹的护卫之后,这才调转马头,朝着之前留意的小道追了过去。若是他没有记错,四舅母之前就当是去了那边才是。不过,倒是没有想到明华竟然也出来了……看起来,还是得小心些,避开她才是。 # 宁王看着去而复返的秦莫不由扬起了眉头,“怎么?”他放下了手中的书,“难不成,事情这么快就办好了?”依着他的预计,要把柏晏钰引起预定的地点,只怕要费上一番功夫才行。秦莫可是比他预计的早回来一个时辰,“还是说,事情办得不顺利?” 秦莫过去行礼坐下,接过宁王递给他的果子酿喝了一口,这才擦了汗道:“根本就不用咱们动手脚,那柏晏钰已经黏上去了。也不知道两个人是不是之前就有暧昧,我看着那两人在林子中说话,走着走着都要凑到一起了。” “哼!”宁王轻哼了声,带着不屑道:“南边传来的消息,他素来有这样的毛病,不过是下手利索一旦有事就直接杀人灭口,这才没有闹大过。我这位外甥……” 他手中把玩着空空的酒杯,眼神变得冰冷起来。 “手里可是沾染了十几条人命呢。” 秦莫自然是看过南边送来的消息的,此时也不由正了正神色,“我留了弟兄远远缀着,王爷,咱们什么时候下手?” 宁王闻言轻笑出声,半响才缓缓道:“我们为何要出手,这事儿又跟宁王府没有半分的关系。”他说着看了一眼秦莫,意味深长道:“有的是适合出手的人,既然柏晏钰已经盯上了齐王妃,咱们只要在一旁看戏就是了。” 这些兄弟的王妃,又有哪一个是真正的蠢人?柏晏钰也是在南边养得胆子太大了,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他不该招惹的人。 柏晏钰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早已经被人盯上了。这时候下马和齐王妃沿着小道散步,一路听这位保养得如同二十出头少妇一般的舅母说起往年春猎的趣事,不时拿崇敬的目光看着她。 “多谢舅母提点,若不是舅母这般说,只怕我明日还要闹出笑话……”柏晏钰说着伸手虚扶了齐王妃一下,低声道:“舅母小心,这里有石子。” 山间小路,哪里是没有石子的,齐王妃低头看了下,小心翼翼避开,笑着道:“还是世子心细,若不是你提醒只怕我就要踩到了。”她一双眸子流转间无意透出着成熟的风情,倒是看得柏晏钰一愣,继而才笑着道:“这是我当做的。舅母这边走,我耽搁了舅母许久,倒是忘记问舅母此次出来,可是为了狩猎?” 他说完就伸手轻轻拍了下额头,“是我犯蠢了,舅母马上带着弓箭,定然是狩猎的。倒是我拦着舅母说话,耽搁了舅母狩猎。”柏晏钰说着道:“既然这样,我倒是有个办法好好酬谢一下舅母了。之前带着两个弟弟狩猎的路上,看到一窝兔子,当时惊走了,这会儿那些兔子应该回去了才是,咱们去那边守着,定然会有收获的。” “如此甚好!”齐王妃闻言露出了笑容,示意后面跟着的丫鬟把马送了过来,翻身上马对着柏晏钰道:“还不快快带路。” 她穿着一身桃红色的骑马装,上马动作利索流畅,此时倒是透着一股子的英姿飒爽,柏晏钰竟然隐隐有种看到明华影子的感觉,只觉得心中一动立刻跟着上马道:“舅母随我来!” 麒麟山专供春猎和秋猎,地方颇大。这春猎的数百人,连着伺候的奴才、护卫近千人,入了这山林也会不见踪影。两人骑马很快就把身后的丫鬟给甩开了,齐王妃像是没有注意一般,只随着柏晏钰前行,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 柏晏钰这才停了下来,回头一看不见丫鬟,倒是主动提了起来:“咱们还是在这里等会儿吧,不然两个小丫鬟找不到舅妈怕是要急了!”他说着下马,然后过去扶齐王妃。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齐王妃下马之时他手略微错了一点,竟然是没有扶住齐王妃。 齐王妃冷不防以为自己就要摔下去,闭眼一声惊叫,然后就感觉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唔……”垫在身下的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声,齐王妃这才睁开了双眼。首先映入她眼帘的就是柏晏钰那张俊俏的脸,之后才是他痛苦的模样。她这才回神,连忙爬了起来,坐在一旁草地,看着柏晏钰,“世子,你没事吧?” 饶是如今,她还是有种惊魂未定的感觉。若不是柏晏钰以自身当垫子接住了她,她这般直直摔下去,只怕是不死也要重伤,说不得若是擦到石子还会破相。 因此,此时齐王妃只觉得双脚发软,根本就站不起来。 柏晏钰这才挣扎着坐了起来,苦笑着道:“我倒是无碍,都是我不小心,竟然没有扶好舅母。吃这点苦头,只当是老天爷罚我的好了。”他说着起身,“舅母可伤着哪里?” “并没有。”齐王妃摇头,看着柏晏钰伸手过来,想起自己双腿发软,不由伸手过去抓住用力起身。 谁知道她竟然是惊吓过度,没有意识到之前从马背上摔下来时被马镫绊到了脚,此时一用力只觉得右脚脚腕处钻心的疼。 “啊!”她轻呼一声,重新跌坐回去。柏晏钰被她这般一带,直接就扑倒下去。他倒是反应迅速,立刻用另外一只手支撑住了身体,险险地没有扑倒齐王妃。 只是两人也因为这个意外而凑得更近了些,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一张俊俏的脸,齐王妃不知道为何竟然觉得心跳猛然加快了些,连着那开开合合的唇是在说些什么都没有注意。 “舅母,舅母!”柏晏钰半跪在齐王妃跟前,担心地问道:“舅母,可是伤到了脚?” 齐王妃这才回过神来,避开了柏晏钰关切的脸,低声道:“应该是扭到了右脚脚踝……” “我看看!”柏晏钰一副紧张担忧的样子,竟然不等齐王妃说完就伸手握住了她的右脚,小心翼翼脱下了她的鞋子。 齐王妃本要阻止他的举动的,然而看着这英姿焕发的俊逸少年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的脚,动作小心翼翼地褪去了她的袜子,到了唇边的话不由自主又咽了回去。 等那一双手握住她的脚踝的时候,她甚至连那句“脚踝都肿起来了……”都没有听进去。 …… 明华就近转了一圈,猎了两只野鸡,一只兔子,另外竟然还有一只开春钻出来的狍子,倒是让她有些惊喜。回去的路上,同行的红樱笑得合不拢嘴,道:“咱们晚上就按照王妃说的,把野鸡和兔子都清理干净了,里面塞满香料,外面涂了油和盐巴,裹着树叶,外面再糊一层泥巴丢进火里面靠着吃……” “就知道吃……”明华笑了笑,回头瞥了一眼红樱,“就这么点东西,根本就不够分。” “咱们带的吃食也不少呢。这点儿野味,也就是尝尝鲜而已。”红樱笑着道:“王妃放心,定然会够吃的。咱们今晚就把狍子给烤了吧,虽然开春的狍子有点瘦,不过这般才够味道……” 红樱说着猛然一顿,甚至示意明华都不要说话。 明华见状微微一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不由愣住了。 那草丛之中……远远的虽然看不大清楚,但是一男一女的身形倒是很明显。男的那一身湖绿色的衣衫,怎么看都像是公主府世子柏晏钰,至于那女的,桃红色的衣衫也足够的显眼了…… “快走,别凑热闹!”明华低声吩咐,一行人悄无声性离开,草丛之中正给齐王妃揉按脚踝的柏晏钰根本就没有察觉,更别提早就心猿意马的齐王妃了,她的全部心思都在半跪在跟前的少年身上。 “看起来只是扭到了筋,并未伤及骨头。”柏晏钰抬头用袖子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回去之后舅母用药油好好揉按开,就好了。只是,难免要吃些苦头,这春猎怕是也只能在帐篷中待着了。” 他自责道:“都是我的错,若我小心些扶住舅母,就不会让舅母吃这般苦头,连着春猎都不能好好游玩一番了!” 齐王妃如何忍心这个如此关心自己的少年因此而自责呢,连忙道:“不过是小事,也就是养几天而已。你也不必自责,若是你真过意不去,这两日猎到了好猎物,记得给我送去一份就是了。” “自然的,我的猎物都给舅母当做赔罪都是可以的!”柏晏钰立刻直起身子说,再低头看了一眼齐王妃光洁的脚面,不由吞咽了下口水,紧张道:“我还是先帮舅母穿上鞋袜吧,免得过会儿丫鬟过来误会了舅母……” 他说着伸手过去,滚烫的掌心拖着那光洁如玉一般的脚,小心翼翼避开红肿的部位给齐王妃穿上鞋歪,这才坐在一边道:“今日,是我冒昧了,还请王妃不要放在心上……” 这称呼细微的变化让齐王妃不由心中一跳,半响才低声嗯了下,就不再言语。 柏晏钰虽然才十四岁,然而从十二岁知人事之后,就算得上是情场老手,自然明白这一声轻嗯中所蕴含的意味了。 这位娇滴滴的四舅母,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撒花~~~~~ 大家中午好~ ☆、第64章 看破 “可是累了?”宁王看着盘腿坐在帐篷里的明华,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若真是累了,不如本王给王妃揉按一番?” “王爷还有这般手艺?”明华笑着看过去,伸开双腿趴在软榻上,“既然如此,本王妃可就不客气了?”自那日说开之后,夫妻两人比之新婚之时还有再亲昵三分。 。しw0。私底下更是多了几分画眉之乐,倒是让明华身边伺候的人都喜上眉梢。 王妃与王爷相处融洽,才是正道。 宁王笑着起身过去,伸手轻轻落在她的肩膀,指尖落在她的穴位之上,轻轻用力揉按,一股酸爽的感觉就让明华忍不住呻、吟出声。转瞬,酸楚过去,舒爽的感觉就蔓延开来,让她懒得动弹分毫。 许久,明华才睁开双眼略微回头看了下身后的人影。 “王爷说要让柏晏钰参加春猎,难道是为了……”想起今日在山林之中看到的情形,明华略微顿了下,又把下巴放在了枕头上,双手略微撑起了身子,低声道:“王爷怕是查了柏晏钰过往吧?” 她倒是没有让人去南边查柏晏钰的过往,然而不用查,只看柏晏钰胆大包天的举动,就当知道这定然不是他第一次这般行事。一个胆大包天的公主府世子,如何会吸取教训,收好尾巴呢? 宁王扬眉,停下手中动作坐过去看向明华,道:“王妃是在林中,看到了什么?” “真是王爷安排?”明华不由扬眉,“王爷可知,这般会让无辜妇人身败名裂……”身为女子,总是更艰难一些。此事若是被人揭露,柏晏钰自然是会受到教训,只是那女子,不管她是被诱惑也好,被下药迷、奸也罢,总归是没有活路了。 身为女子,她难免会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所以,最终明华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了这话。 宁王摇头,“你以为那柏晏钰胆大包天的好色性子,用得着我特意安排吗?”他原是有所安排的,不过……“他这个人,被大长公主宠坏了,根本就不知道害怕和收敛。我倒是没有想到,这才刚到麒麟山上,他竟然就……” 这样人,在京城之中,活不长久。 明华闻言一愣,心中的那点纠结消散无余。她信宁王,既然他说没有,她就相信宁王不会为了对付柏晏钰而故意做出这样的安排。 “是我误会王爷了。”她垂下眼帘,起身坐在宁王身侧,“只是,王爷可知道那与柏晏钰在林中私会的人,是谁?” 宁王扬眉,“难不成王妃连着这个都看清楚了?” “我远远的看过去,虽然未曾看清楚人,却认得那衣服。”明华道,“今日穿着那般亮丽颜色的,也就只有齐王妃了。”想想齐王妃的年龄比柏晏钰大两倍不止,她心中就莫名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第48节 宁王却只伸手搂住了她,低声道:“这些事情,与我们无关。” 明华缓缓点头,是啊,这事情确实与他们无关。难不成,她还要跑去告诉齐王妃,我知道柏晏钰是什么样的人,你离他远点,别被他得手了? 别开玩笑了。她若真傻乎乎跑过去这般说,只怕齐王妃非但不会感激她,说不定还要在心中恨死她呢!更说不定,齐王妃反口一咬,要污蔑她跟柏晏钰不清不楚!不然她怎么知道柏晏钰是什么样的人? 更何况,她与齐王妃也没有这么深厚的交情,值得她去提醒那么一句。 之前觉得心中憋闷是担心此时与宁王有关,而非与齐王妃有关。 春猎第一天就这般不疾不徐地过去了,第二日才是真正的热闹,不要说是那些文武官员了,就连秦王、齐王都下场了,最后晋王也是经不住晋王妃屡屡催促、鼓气,竟然也跟着下场。 “我定要猎几个上好的猎物,给你做个斗篷,免得今年冬日再冻着你。”晋王认真对晋王妃道,明华就看到一旁的晋王妃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起来。 为了避免晋王妃尴尬,明华不由挑眉看了一眼宁王。宁王见状笑着摇头,道:“此时的野物,皮毛都不好。你若真的想要,等入冬之前,那些动物吃的膀大腰圆,皮毛油亮的时候,我带你去山上狩猎。那时候的皮毛才适合做各项东西。” 明华抿唇笑了下,道:“没有想到王爷还懂得这些。” “北疆苦寒,将士们经常打些野物打牙祭,那些皮毛让家里人处理了,卖给皮货商,也是能够补贴家用的。”宁王道,语调波澜不惊倒是让还未走的晋王露出惊讶之色,“难不成,那些军饷都不够他们花销?” 宁王但笑不语,只轻轻拍了下马道:“快去吧,等着晚了,只怕连着野鸡都没了!” 等那浩浩荡荡数百人离开,明华就和晋王妃一同钻进了帐篷,两人闲着没事,一个拿着让丫鬟搬来了绣架慢慢做绣活儿,一个则一派懒洋洋的姿态,手中拿着书闭门养神。 晋王妃绣着那快要完成的依从翠竹,抬头看了明华一眼,笑着道:“六嫂可是昨夜没有休息好?我也是呢,习惯了京中的软床高枕,这帐篷里纵然是收拾得妥妥当当,也还是觉得不习惯。” “我有些择床,换个地方总是会有些睡不好。”明华略微换了个姿势,放下书看了眼晋王妃做的绣活儿,不由惊讶道:“这么大一副绣活儿,你是准备做什么用的?” “再过些日子就是舅母生辰,这是给她准备的生辰礼物。”晋王妃笑着道:“我也没有别的能耐,只有绣活儿能够拿得出手。舅母是五十整寿,我想着给她做一套梅兰竹菊的屏风。” “你倒是有心。”明华点头,过去细细看了,只觉得那密密麻麻的针脚看着就让人眼晕。她虽然跟着林矍习武多年,然而女红是从小就跟在母亲身边学的,这些年来也不曾放下。只是她并不擅长,因此鲜少会主动动手做些什么。 晋王妃闻言也不过是笑了笑,“不过是心意而已。我小时候性子跳脱,为了让我磨性子,母亲特意请了绣娘教我刺绣的手艺。只不过,让母亲失望了。我绣活儿越做越好,性子嘛,也没有见稳妥多少。” “我看你这般的性子就很好。”明华道,见晋王妃看过来,又补充了一句,“与晋王殿下倒是琴瑟和鸣,让人羡慕呢。” 晋王妃闻言刚刚才褪下去的红晕就又浮上了脸颊,她左右看了下,见并无旁人,这才低声道:“六嫂快别笑话我,你与宁王殿下才是真真让人羡慕呢。” 她说着一双眼睛闪亮亮地看向明华,“只那一日宁王殿下在大长公主面前护着六嫂,就让我艳羡不已呢!” 明华一愣,想起这些日子来京中的谣言,连着父亲都忍不住让姑母私下过来询问过她宁王的情况。没有想到,倒是晋王妃是个明白人,竟然一点都没有想过宁王那话是真的吗? 晋王妃见她愣怔,转眼就明白了是为什么,只掩唇笑着道:“我又不是傻的,这话要是旁人说出来,我说不定还信上几分,偏偏是宁王殿下自己说的……若是真的,男人怎么会承认呢!”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偏偏,如今京城传的满城风雨,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话是宁王自己说的,更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形。 明华忍不住失笑,想起大长公主想要给宁王府塞个侧妃恶心她的意图,不由微微摇头。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若非那一日她步步紧逼,说不得宁王侧妃如今已经选得差不多了。 如今嘛,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倒是省了她的麻烦。 宁王被皇上叫了过去,如今他回京一年,在京中利索地办个几桩差事,倒是颇得几位朝臣的称赞。皇上又不能明摆着说“这个儿子越能干,我就越不喜欢!”,因此听着朝臣们的称赞,只能把宁王叫过去一起作陪。 宁王都是谦逊有礼,不管朝臣如何夸赞,他都荣辱不惊,至于功劳嘛,他是做了事,但是也离不开皇上的指点,兄长们的帮助。因此,半天混下去,就又得了一个敬爱兄长,恭谨孝顺的标签。 皇上见宁王识趣,心中倒是略微好了些,就道:“你兄弟们都去一展身手了,偏偏你,明明一身的武艺,竟然不下场试试!” “儿臣身上的旧伤还未完全好呢,大夫交代要多多修养,就不与兄长们争这一时的表现了。”宁王笑眯眯地道:“再者,若真论武艺,我定然是比不上那些将门出身的将军的,就不下场献丑了。” “宁王殿下太过于谦虚了,殿下在北疆六年,震得北陵国不敢侵犯丝毫,就足以傲视群雄了。”兵部一个官员笑着称赞,宁王虽然在兵部待的时日不久,然而总归是留下一些人脉的。更何况,军饷一事如今还在慢慢调查,不止是军部和户部受惠,就连着兵部也挖掉了一些国之蛀虫,让不少有志之士得意一展所长。 宁王虽然不曾结党营私,却是不知不觉中收拢了不少官员的支持。 “打仗与打猎,自然是有所不同的。”宁王笑了笑,没有再深入说下去。只希望这话能够点醒皇上,不要再派一个“谢天峰”去北疆就好。不然,再这么折腾下去,这些年北疆的大好形势就真的要毁于一旦了。 皇上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如今正问着身边的郑海个人的收获呢。 郑海笑着道:“与往年差别不大,吴将军、刘将军,秦王依然名列三甲,只看让人送回来的猎物都能堆成小山了……还有就是晋王和柏世子了,竟然也与他们三个不相上下。今日究竟鹿死谁手,不到最后只怕谁也说不准呢。” “柏世子?”皇上道:“是皇姐的孙子,柏晏钰,我只觉得他文质彬彬的,倒是没有想到骑射功夫也不错!”他说着很是高兴,“赏,要好好赏他才是!” “能得了皇上的称赞,只怕对于柏世子来说,就是最大的恩赏了。”郑海凑趣了一句,笑着道:“还有就是,齐王殿下竟然猎得了一只火狐,只可惜开春的狐狸皮毛不大好,不过那狐狸是设了陷阱套住了,倒是可以养一养……” “齐王的运气,素来不错。”皇上满意地点了下头,转而又问道:“魏王……哦,魏王此次留在京中了。嗯,楚王收获如何?” 郑海笑着回答,底下朝臣不由偷偷交换了眼神。 齐王之前屡屡犯错,看似被罚了,然而皇上春猎都带着他,可见并未真正气恼他。至于魏王,留在京中还被皇上记挂,也是有希望的。只可惜了宁王,这般的性子和本事,竟然不得皇上重视…… 天家的事情,他们也只能看着罢了! 这第二日的热身赛,倒是一直热热闹闹,不时就会有人从山林之中送出来猎物,或者是数量取胜,或者是种类取胜。最让人意外的,大约就是齐王猎的那只火狐了。余下不管是梅花鹿或者是羚羊,又或者其他野物都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中午所有人出了山林齐聚,那些猎物自然也是要分发下去让大家都沾染喜气的。宁王这边就得到了晋王送来的两只狍子,一只山羊,还有两只幼鹿。 “六哥看看,这东西倒是被喂的很是肥胖呢,虽然提前放入山林几日,也没见瘦上多少,大部分都呆呆的,人过去了都不知道躲。”晋王盘腿席地而坐,挨着宁王低声说话,“反而是那些野兔、野鸡之类的小东西,才是真正的难猎。” 他说着看了明华一眼,“六嫂昨日猎得野鸡和野兔,才真让小弟佩服。” 明华闻言抿唇笑了笑,不多言语。倒是一旁晋王妃笑着道:“六嫂的本事,还用得着王爷说?当初力挫倾城公主,比的不就是骑射吗?” “是了是了,是我大惊小怪了。”晋王好脾气地笑了笑,正想说话就见一旁齐王和秦王两人一同过来。 “为兄倒是来晚了呢!”齐王笑着过去,看了看火架上被仆从护卫烤着的猎物,不由道:“不过九弟可有些小气了,竟然只送来这么些东西。”他说着挥手,示意身后的人把猎物搬来,竟然是各色东西都有,且看着都不错的样子。 “反正为兄也赢不过二哥,更是赢不过那些沙场老将的将军们,倒是不如大方些,让兄弟们吃了算了。”齐王说着就拉秦王一同坐下,笑着看向宁王道:“倒是六弟,原本应当有与那些将军们一战高下的本事,扳回皇家一些颜面才是。可惜了,你竟然没有下场。” “我擅长带兵,却不山上狩猎。”宁王笑着道,“若是下场,万一丢了颜面岂不是不好。” 明华在旁看了看这过来的两人,这时候略微轻了下嗓子,问道:“齐王殿下,怎么不带四嫂一同过来,我们妯娌也好说说话。” “别提了,你那四嫂昨日非要吵着试试去林中猎几样野物,结果东西没有猎到,倒是扭伤了脚,此时正在帐篷里面歇息呢。”不管私下如何,齐王对外脾气倒是很好。此时笑着解释了下,转而才道:“如今二嫂正陪着她说话呢。” 明华笑着点头,倒是没有说去探望的话,让一旁晋王妃有些奇怪,也就把接下来的话给咽了回去。 既然决定了依附宁王,那么就要做到以他们马首是瞻才是。夺位之争,最忌讳的就是墙头草,左右摇摆了! 因为多了齐王和秦王两人,这说话的气氛就有些变了,几人不咸不淡地聊着,等用了午饭之后齐王、秦王就又离去,晋王这边却是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吃着水果道:“反正我是比不过了,倒不如下午歇歇。” “你倒是识趣。”宁王笑了笑,上午时他在皇上处,自然知道晋王收获不错。加之齐王之前特意说他送来的猎物少,难免是有些警告的意味在里面。“秦王今日的收获很是不错呢,反观齐王,听闻是因为要猎那只火狐的缘故,收获比之往年少了三成左右。” 晋王闻言猛然坐了起来,看着宁王:“六哥……” “不管出于什么想法,总归这一次齐王是想要让秦王出出风头的。”宁王神色悠闲,“那些将军他无奈,然而自家兄弟总归是要告诫一二的。”他嘲讽地笑了下,看向晋王,“你下午若是再去,只怕就要有意外了!” “这才第二天……”晋王有些讪讪,他确实是有所猜测这才偷懒的,可是被宁王这般说出来还是有些不解,“重头戏不应该是明日吗?” “明日是给那些朝臣之子,将门之后,侯门公子表现的机会,不过是个游戏而已。”宁王笑着道:“难不成九弟真以为谁射杀了那黑羊,就真能在千军万马之后,取敌将首级不成?” “今日之争最起码还能看出谁带着护卫更能小范围协同作战,也能看出谁武力略微高些。” “原来如此。”晋王恍然大悟,半响才道:“这么说,齐王兄是想让秦王兄去北疆了?” “军饷一事,齐王在兵部和军中损失了大半的人手。如今为了能够抗衡魏王,自然是要动些心思了,不然他又怎么舍得为秦王谋一个前程呢?” “这些年来,齐王兄一直对秦王兄很是好,怎么六哥的意思却是……”齐王亏待了秦王不成? 宁王看了一眼晋王,笑着道:“这些日子,你在户部可还好?” 晋王一愣,不明白宁王怎么突然转了话题,下意识道:“还好,曲大人很是照顾我,有些不懂的事情他也愿意教我……”说到这里他猛然一愣,神色变化了几次才道:“我明白了,六哥尚且惦记着给我在户部谋了个缺,然而这十多年来,秦王兄却一直只有一个王爷的名头,并无半分差事在身……” 没有差事的王爷,自然没有权利。再加上不受皇上喜爱,自然是看着光鲜,实际上却是过的艰难。 若非齐王时时照看,又屡屡维护秦王,秦王的日子只怕过的更难一些。然而,若真是关心的话,齐王如何会想不到给秦王谋一个缺呢?还是说,齐王并非关心秦王,只是拿着秦王做样子,博得一个爱护兄弟的美名? 这么简单的事情,他竟然一直没有看穿! 晋王用力拍了下脑袋,“我竟然早没有想到!”他摇头,一脸的自责,“秦王兄当初那般铁骨铮铮的一个汉子……” “是啊,秦王兄当年那般铁骨铮铮的一个汉子……”宁王缓缓叹息了一声,他比秦王相差十四岁。小时候,秦王是那般的英气勃发,走路都带风一般。他深受皇上喜爱和信重,十三四岁开始就开始在六部做事,参与朝政。 若非那一场祸事,让他毁了容貌,让皇上对他厌弃起来,如今哪里会有齐王和魏王相争的机会。 秦王倒下,这才有了齐王和魏王出头的机会,两人渐渐占据了秦王的位置,一明一暗这些年来也斗得很是精彩。说起来,当初秦王毁容之事……他那般骄傲的人,一朝跌落下来,当初与谁都不来往了。若非齐王多年如一日般的耐心对他示好,只怕秦王也不会与齐王那般亲近。 只是,齐王可不像是这般礼贤下士之人。 宁王双眼微微眯了下,似乎是不太适应这春日里面渐渐明艳的阳光一般。 也许,是时候让人查一查当年的一些旧事,顺便翻出来说一说了。 第二日的狩猎到天黑才算结束,驻地之上火光通天,所有人的猎物都在被一一统计,最后果然是秦王独占鳌头,倒是第二名让人意外了一些,竟然不是些将军们,而是柏晏钰这个公主府世子。 “运气好而已。”柏晏钰笑了笑,“遇到一群山羊,又凑巧附近没有人惊动了它们,这才让我布下陷阱,带人围剿了个干干净净。”他很是谦虚,“若是比起真才实干,我如何比得上诸位将军和几位表兄呢?不过是大家想着我初回京城,辈分低又年龄小让着我罢了。” 他说着笑眯眯看向了齐王,“之前齐王表舅就让过我几次猎物,这只鹿,还有这只……都是齐王表舅让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大家中午好~~~ ☆、第65章 烈风营 齐王脸色越发的好看,笑着伸手隔空点了点柏晏钰道:“不过是些小东西而已,也值得你放在心上!再者,你不是还礼了嘛!” “齐王表舅爱护我这个小辈,我自然当好好铭记于心才是。 ”柏晏钰笑得很是无害,目光从齐王身上离开的时候,在他身后的齐王妃身上停留了片刻,旁人倒是没有注意,然而齐王妃如何会察觉不了。 她心中猛然一紧,只觉得心中竟然有些暖暖的,想起了柏晏钰今日送去齐王驻地的那些野物。 她隐隐觉得,那些所谓的还礼的野物,是送给她的才对。 一时间,齐王妃的目光更是柔了三分,只觉得柏晏钰才是她这一生的知己,颇有种恨不相逢未嫁时的感觉。 柏晏钰这般表现,自然是博得了所有人的好评,以至于第三日的时候,不少人都笑着说看好他,真正下场的反而都是与他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 柏晏钰颇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自然不会真去争那黑山羊,只漫山遍野地转了一圈,得了不少新鲜的东西一并都送去了齐王的驻地。 齐王看着那些零散的东西,不由笑着对齐王妃道:“到底还是少年心性,不计什么都往我这里送。不过,这也都是他的心意,你让人收起来吧,回头也当去公主府谢一下。” 齐王妃低声应了,等他出去这才细细看起那些送来的东西。 这些,都是那少年送给她的! 不管是野果也好,野花也好,还有那些羽毛漂亮的飞禽,都是那少爷送给她的,她知道那少爷的心意,看得出他眼中所蕴含的爱慕……这种被明亮少年所追求的感觉,她此生还是第一次感受,只觉得每一次想起两人独处的时光,心跳就忍不住加速,而理智则越来越远。 既然齐王宠爱秦氏,那么她又何必苦苦守着他呢?!只要不被人发现…… 齐王妃手微微颤抖了下,半响才猛然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再不敢多看一眼,只吩咐道:“好好收拾了,明日下山带回去。” 春猎结束,不管是意犹未尽的也好,恋恋不舍的也罢,一行人马就浩浩荡荡地回京了。之后秦王果然是得了皇上几次褒奖,在军部谋了一个缺。 齐王的计划慢慢展开,而齐王妃这边却也带着回礼去了公主府。 第49节 大长公主早就听闻了柏晏钰在春猎时的表现,然而在从齐王妃这边听一遍也是不厌烦的,等到她神色倦怠了,齐王妃这才笑着退了出去。大长公主摆摆手道:“这园子只怕你也没有好好转转呢,就让人带着你四下看看,晚上留下用了饭再回去。” 齐王妃笑着应了,在公主府后院转了一会儿就找借口屏退了身边的丫鬟,果然不一会儿就见着了柏晏钰。 …… “王妃此行看起来收获颇丰呢!”绿萝站在一侧看着那些让人分类收拢的东西,不由笑着道:“看起来,这几日府中的人也要跟着有口福了。” “都是秦王、齐王和晋王他们送的,我与王爷偷懒,根本就没有怎么动手。”明华笑了笑,吩咐了橙香继续做事,这才看了一眼绿萝转身去了院中。 绿萝机灵地跟了上去,接过了小丫鬟送来的茶水给明华沏茶,这才低声道:“王妃这几日不在府中,府中人心都有些松散了呢。”她说着在明华的示意下坐在一旁,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手指摩挲着茶杯,想了想道:“说起来,自前些日子王妃一直在公主府忙碌时,这府中有些人就松散了不少。加之王妃时常不在府中,粉黛妹妹又是想念家人,因此给门房塞了些钱,倒是偷偷回家探望了几次。” “几次?”明华这才接了她的话。绿萝闻言双眼一亮,十分确定的道:“四次。” 也许是因为同被皇后赏赐到宁王府的缘故,粉黛做事从来布满着绿萝。或者说,她从来没有顾忌过绿萝,在她跟前几乎没有半分的遮掩。 绿萝把她的行径记得清清楚楚,加上有心,更是连她接触的人是谁都记得分明。 明华听着绿萝细细交代,倒是对绿萝另眼相看。 这样一个心思细腻,且有眼色的人,纵然知道她如今不是皇后和齐王的人,她也不敢轻易把她留在王府。不然,等待她真的放下戒心之后,万一这绿萝心中还有他想,岂不是养虎为患了? 因此明华笑了笑,手指轻轻拨动茶水中的茶叶,片刻之后才问:“绿萝姑娘,想要什么?” 绿萝心中一紧,继而喜意慢慢涌动。她先是深深呼吸了两次,然后才沉稳着开口:“奴婢不过是伺候人的玩意儿,不管是在宫里也好,在王府也好,都是个奴才。也是王妃心慈,这才会问奴婢心愿。” 她说着看向明华,“奴婢小时候被人送入宫中,虽然年纪小,然而依稀还记得自己是南边衢州人士,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回归故里,看看家乡的山山水水……” 竟然自请离去,倒是一个清楚明白的人。 明华垂下眼帘,却没有立刻就应了,只点头道:“这般的愿望,倒是显得你长情。我记下了,你若无其他事情,就下去歇息吧。” 绿萝起身行礼,悄无声息的退下。不远处守着的红樱这才立刻过来换了茶水,低声道:“王妃如何看?” “她倒是说得清楚,这些日子也一直老老实实没有什么异常举动,等事情结束之后,发她一笔银子让她归乡也不是不可。”明华淡淡道:“只看着吧,别是一个城府颇深,善于隐藏的人就好。” “奴婢记下了,定然会通知孙大哥派人守着的。”明华点头,红樱这才又道:“王爷回来了,此时正在书房呢。奴婢看着,倒是像在等着王妃过去一般。” 明华一愣,抬头道:“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竟然不知道?宁王既然在书房等她,那自然是容嘉居里的书房,而非前院书房了。 “两刻钟之前回来的,当时王妃正在忙碌,就拦下了不让通报。”红樱低声道,“之后奴婢过来,见王妃与绿萝姑娘说话,这才等在了一侧。” 明华缓缓点头,起身道:“过去看看吧。” 书房之中,宁王正站在明华平日练字的桌子前写字,听到身后动静就放下笔笑着过去道:“那些春猎的东西,可都安置好了?” “都是些琐碎之物,我也不过是交代了两句而已。”明华笑着过去,低头看了宁王所写的字,见是草书不由一愣,道:“王爷这是心中有火?” 宁王修身养性素来不错,成亲至今明华鲜少见他动怒。只是如今看来,不是他并未动怒,而是隐藏了起来。 她神色微动,再看那桌上的字迹,笑着挥手让送茶的红樱出去,这才道:“王爷今日不是去了兵部吗?难不成军饷之事……”她说着一顿,军饷的事情,从年前宁王就开始盘查,京郊四周军营由近及远。因着之前的一些动作,越到后面就越是难查,早有了准备的那些军营更是有时机粉饰太平,抹平了账目…… 因此,如今军饷一事陷入了僵局明华也是知道的 。所以,宁王从兵部回来这般写字平息怒火,倒是让她一瞬间就联想到了军饷的事情。 宁王闻言神色间才露出了些许怒色,沉声道:“京东烈风营,每年贪利的军饷等物资,有十万之多!营中吃空饷者过半,我一应查下去,那些粉饰太平的纵然可恶,总归是知道害怕的,心中有惧意,也知道悔改,倒是……” 倒是这烈风营,一应事情皆摆在了明面之上,明晃晃的摆出来简直就像是示威一般! 烈风营就是如此,不知道宁王殿下有何指教! 这也就难怪宁王生气了,明华心中了然,过去给他倒了一杯药茶。这药茶几经改方子,随着宁王身体的好转,味道倒是越来越好起来。如今的功效更多的是倾向于调理,按照陈大夫的说法,宁王体内毒素沉积多年,已经与他血脉融为一体。若是不好好调理,等到毒素全部清理一空的时候,只怕宁王还要大病一场。 因此这调理的药茶一日都不能断,不止明华这里常备着,就连前院书房也是一日三次的送过去。 宁王品着茶里的药味,半响才放缓了语调,道:“既然如此,倒是可以趁机好好收拾一番。烈风营,二十年前还是大周朝赫赫威名的不败战鹰,如今却成了那些纨绔子弟们混出身的地方!” 他说着看向明华,示意她坐下这才道:“过两日你邀请晋王妃一同去一趟秦王府。” “秦王?”明华愣怔了一下,见宁王点头,她这才思索片刻道:“王爷是想要把烈风营交到秦王手中?可是,秦王素来与齐王亲近,只怕未必会领了王爷的好意。”说不得还要怀疑宁王是何用心。 “所以,让你跟晋王妃一同去。晋王这些年来不跟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不肯轻易掺和进齐王和魏王的事情中,虽然是魏王的胞弟,却也没有见他跟魏王亲近多少。”宁王不疾不徐道:“春猎的时候,他还回忆了小时候受秦王照顾的事情,看秦王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动容。” 他说着看向明华,对担忧的她道:“你放心,晋王定然乐意帮这个忙的。” 不管是从他的利益看,还是从秦王的利益看,晋王都会帮忙。 明华缓缓点头,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今日我就让人去晋王府送信,一同递了帖子去秦王府,明日就过去。”这样的事情只宜早不宜迟,迟则容易生出变数来。 她说着就起身,过去把宁王写的草书收起来。宁王见状过去,直接让人端了火盆进来,把那些纸张一并烧了端出去,这才亲自给明华磨墨,看着明华可惜的神色笑着道:“不过是几幅字而已,更何况我写的时候心绪不宁。”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那字里行间才会带出王爷在北疆的三分杀伐果断的风采来。”明华毕竟是识货的,那字算不上名家大作,只是字里行间的气势却是让人见之心驰荡漾。 宁王倒是没有想到明华竟然是可惜这个,想了想道:“哪一日我喝了酒,梦回北疆,想起那金戈铁马的感觉时,定然会记得给王妃写上一副字!” 那才是真正的杀伐果断,金戈之声仿佛回荡于耳边。 明华笑着道:“那就这般说定了。” 宁王给她磨墨,她略微思索了下就写了帖子,转而叫了红樱亲自送去,并且低声交代了两句,只隐隐透出于秦王有好处的意思。红樱认真记下,就退了出去。 天色略微擦黑的时候红樱就回来,洗漱过去正好接手给明华和宁王摆饭,低声道事情已经办好了,明日一早晋王妃过来,妯娌两人一同前往秦王府。 “九弟妹倒是个爽利的人。”与晋王妃相处时日久了,明华倒是真心喜欢这个弟妹。没有那些不识趣的乱嚼舌根的毛病,每次说起话来必定是有原由的。请托她做事,只要她能帮上忙,定然不会含糊其辞。 这般的脾性,如何让人不喜呢? 第二日一早,晋王妃果然是早早的来了,见着明华请安之后就忍不住道:“怎么六嫂这时候才用早饭?” “我懒惯了,早饭就吃的晚。”明华笑着请她一起坐下,“弟妹出门急,怕是也没好好吃饭,不如坐下在进些。今日新鲜做了蒸蛋,是拿上好的牛乳,多加了一个蛋黄调出来的,加上一些玫瑰酱,味道很是香醇。” “这吃法我倒是第一次听闻,平日的蒸蛋里面都是放的海货提鲜。”晋王妃也不客气,让人上了碗蒸蛋,尝了尝果然是喜欢,转而又道:“六嫂可要让你家厨子给我写个方子,这用的东西倒是常见,只是吃法新鲜,想来我家那小魔星会喜欢的!他这段时间正挑食,头疼死我了。” 明华自然是笑着应了,两人又吃了早饭等着漱口之后晋王妃见气氛正好,这才试探着问道:“说起来,我和我家王爷到现在还好奇呢,究竟是什么好处要给秦王,竟然让六嫂巴巴派人去寻了我一同过去。” 这样的事情,迟早要说开,明华也不隐瞒,只挑了要紧的地方说了。 “王爷最近查军饷查到了烈风营。” 只这么一句话就道尽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烈风营的情况纵然不是人人知道,然而从堂堂大周朝的不败战鹰,到如今的鲜少被人提起,京城这些权贵之家也是时常叹息的。 晋王妃闻言一愣,转而露出了喜色,半响又有些迟疑道:“这烈风营里面要是彻彻底底的清理一番的话,那……那……那空缺可是不少呢!” 若是她家王爷也能够在那里面得一个一官半职…… 明华闻音而知雅意,略微思索了下这才缓声提醒道:“烈风营,若是想要快速收效,整顿好,那就绝对是一向得罪人的差事,这事儿做好了不见得有人夸赞,可是万一哪里没有处理好,只怕御史台就又不安稳了。秦王殿下这些年来本来就冷心冷面,自然是不会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怕有人想要请托他,也会被他拒之门外……” 换了晋王那怕得罪人的性格,这好事也变坏事了。最后说不定他整个人都要陷进去不说,还要赔上名声。 晋王妃又不是笨蛋,略微品了品这里面的玄虚,立刻就明白了明华的好意,笑着道:“是我让眼前繁华给迷住了眼,竟然没有多想想,还是六嫂看得明白。” 明华笑了下,道:“不是白白比你多吃几年米饭的。” 妯娌两人这才说笑着出门,等到了秦王府自然是秦王妃待客,请两人坐下,上了好茶、果点之后,明华也就不再与秦王妃客气,三言两句就把来意说了个清楚。 她自然不会说这烈风营中要给秦王留一个位置这般高高在上的话。只是说,烈风营那边宁王遇到了些许麻烦,想起了秦王这个二哥素来刚正不阿,又武艺高强,熟识兵法,说不得到时候整顿烈风营时需要秦王帮忙。 秦王妃素来不爱热闹,这些年来比秦王也好深居简出,这般听了明华的说辞并没有立刻应下。只是脸上的喜色却是遮也遮不住的,笑着请两人一起去后院看了她闲来无事侍弄的花草,又留了午饭,这才送两人离去。 等到两人走了之后,她立刻回神朝着外书房去了。 “王爷?”秦王妃在外轻轻敲门,等听到里面说进这才推门而入,过去给看书的秦王倒茶递了过去,这才低声把明华的来意说了个清楚,然后道:“宁王竟然想要在烈风营中给王爷谋一个位置,这是看出王爷在春猎时的实力,想要拉拢王爷不成?” 秦王也没有想出那两个弟媳登门竟然是为了这样的事情,略微想了想才沉声道:“也不尽然,烈风营短短二十年间腐朽至此,也是一个烂摊子,只凭他宁王却是不好处理。” 这却是算是求助于他这个二哥,只是这里面的好意却也让他要掂量一二。 “我去一趟齐王府。”秦王说着起身,秦王妃见状一愣,连忙跟了上去,低声道:“这事儿,难不成还要过问齐王?”自家王爷得了好缺,这不是一件好事,齐王有什么理由不赞同呢? 秦王闻声顿了下脚步,回头看着秦王妃,声音难得放柔了些,低声道:“你真以为小六低调不争吗?他早已经跟齐王对上了,我怀疑齐王之前吃了几次亏,实际上都是他布置了手脚。我若是为了自己利益就这样置齐王的立场于不顾的话,如何对得起他这些年的照应。” “可是……”秦王妃看着秦王推门而去,不由把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 也许是她自私,明明齐王时时照看秦王府上下,她却越发的觉得齐王看着善待兄长,实际上却是拿秦王做戏,利用秦王而已。不然,为何这么多年了,秦王除了帮着他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之外,他都没有想过给齐王谋上个一官半职? 甚至于,连着才回京一年的宁王在合适的时候都能够想到秦王。 她不怕秦王去了烈风营得罪人,毕竟在她看来,能得罪人最起码证明还有存在感。而这些年,秦王府在整个京城都快要透明了一般。更何况,得罪了一些人,自然会让另外一些人欢喜,这样的道理她如何不懂。 依着秦王府如今的情形,自然是容不得他们长袖善舞,两面讨好的。 秦王妃双手紧握了半响,指甲陷入肉中都没有察觉。 只希望,齐王不要那般狠心,挡了秦王这好不容易到来的机会才是! # “你说什么,老六想要让你去烈风营?!”齐王闻讯果然反应如同秦王所想的那般激烈。他猛然起身在屋中来回走动了两圈,才停住了脚步。只这样也许久没有说话,反而皱着眉头。 半响,齐王才开口:“二哥,不用我说,你也当明白烈风营如今是何等的存在!那里早已经不再是大周朝第一战鹰的军营了,里面养着的无非是一些承爵无望的权贵之子,又或者是那些整日里面招猫逗狗的纨绔子弟。不,那些人连着纨绔子弟都算不上,都是一群被家族放养了的废物。只要他们不给家族惹祸,就把他们彻底放弃的东西……”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而看向秦王。 “二哥,这样的地方,你去了该如何做?你的性子做弟弟的我还是知道的,你定然不会冷眼旁观,定然是要整顿一番的。只是,若是这样,你要得罪多少人?这京中的权贵不计其数,纵然你是皇子,只怕他们若真的联合起来在父皇跟前告状……” 秦王看着齐王对着自己摇头,心中渐渐冷了起来。 “就算是我也无法帮二哥你挡住父皇的怒火啊……”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撒花~~~~~~ 大家中午好~~~~这里是吃的太饱,以至于忘记更新的某浅~ ☆、第66章 计谋 “我……到时候我定然不会拖累四弟。 ”秦王心中还是想要抓住这个机会的,毕竟若是他能够撑下去在烈风营中站稳脚,那么以后秦王/府的处境自然会好上不少。妻女的生活也会好上不少,再也不用受娘家人气了。 这是这些年来他所遇到的最好的机会,就这样放弃,他实在是心有不甘。 “再者,若是我能够掌控烈风营的话,对四弟你也有好处。”秦王继续道:“这近在咫尺的兵权怎么也要比北疆强上不少。” “我要这近在咫尺的兵权干什么?”齐王忍不住笑了笑,顿了下才又语重心长道:“二哥,我实实在在是为你着想,你只要想想小六为何会这般好心给你这么一个机会,就当知道这不过是他钓鱼的饵而已。他可是没有平日里面表现出来的那般纯良,据我所知,在北疆的时候,他就曾经因为一言不合斩杀过十数人的将领。” 这件事情秦王也是听说过的,不过阵前杀将,当时朝中议论纷纷,只因为北疆那边情势紧张,且京城这边还没讨论出结果,北疆就传来了大捷的消息,这件事情才不了了之。 “这般心狠手辣的人,二哥敢信他?”见秦王神色动摇,齐王立刻再接再厉,“难道二哥就不怕他过河拆桥?如今秦王/府的日子才略微好了些,若是再中了老六的计谋,他可不会估计二哥府中妻女……” 秦王沉默了许久,齐王过去拉着他一同坐下,这才道:“二哥,听兄弟一声劝,这些年来虽然秦王/府过的艰难了些,然而总归是无惊无险,平平稳稳。若是二哥一脚踏进了争权的漩涡中,再想脱身可就难了。” 可是,他总要为着妻女争得一些什么东西才行。 秦王心中挣扎,却再没有说什么,只听着齐王劝说,最终郁郁地回去了。等着秦王离去,齐王才冷笑了一声,让人叫了府中的谋士过来。 养在齐王府里的两个谋士,一个姓孙,一个姓郑,两人向来争锋相对,这会儿被一同叫过来不由一愣,这才别开了眼神。 第50节 齐王自然知道这一山不容两虎的情形,不过如今事情繁杂,也由不得他不谨慎,因此咳嗽了两声提醒这两人,这才开口把秦王的事情说了。 孙喆闻言先是皱眉,看了一眼对面的郑中品倒是没有先开口。 郑中品不以为意,道:“王爷这般做,当是正途,秦王殿下若真的在烈风营中站稳脚跟,心中定然是要感激宁王的。依着他的本事,想来站稳脚跟也不过的时间的问题,这一点,不能让。” “错!”孙喆闻言直接喝断了郑中品的话,给了他一个“就知道你如此短视”的眼神,然后才道:“郑兄这般说,小弟就不敢苟同了。你我皆知秦王定然能够在烈风营中站稳脚跟,那么秦王自己如何不知道?此时以稳妥为由拦住了他更进一步,难道他心中不会有怨怼之意吗?” “那依着孙兄所言,难不成就任由宁王做人情,挖墙脚不成?”郑中品冷笑,而孙喆则缓缓摇头,“王爷已经说了阻止的话了,依着王爷所说,秦王虽然神色抑郁,却也已经默认了王爷的意思。依着学生所见,不如王爷为秦王殿下略微奔走一下,把他安插在烈风营之中。” “这是为何?”齐王听到这里,才忍不住缓缓开口。 孙喆道:“这般,人情可就算在了王爷头上。而且宁王既然想用秦王,自然不会阻拦……”他说到这里顿了下,这才又道:“王爷只需对秦王道最终不忍心让秦王失望,这才私下寻了皇上,再让他小心烈风营中的刁难,说是怕宁王因此不满……” “妙计!这样一来,既可以省力给了秦王人情,又让宁王偷鸡不成蚀把米,被秦王怨恨!”齐王笑着点头,转而又皱眉道:“只是,若是如此的话,北疆那边……” 他原本想着让秦王坐镇北疆,这样他才是真正多了一股助力,算是强而有力的支持。若非最后跟谢十二娘的婚事作罢,谢天峰去北疆之时,无论如何他也是会给予一些帮助才对的。也不会让谢家落得如今只能闭门不出,低调行事。 “北疆……”孙喆摸了摸胡须,半响也没有给出一个合适的人选。 如今朝中大将哪里会轻易涉足到夺嫡之争中去,大部分都是在观望而已。一旁郑中品闻言这才道:“纵然是有人选,如何比得上秦王与王爷亲近呢……纵然秦王不能去烈风营一时半会儿心中会有些抑郁,然而等到他补了北疆的缺,自然会感激王爷,忠心耿耿为王爷做事的。” “郑兄这般说未免太过于想当然了。如今可不是只有魏王与咱们王爷在争,那宁王可不会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无人挑拨还好,北疆却是他的天下,万一秦王去了北疆被他手下的人挑拨了,倒还不如留在烈风营中稳妥。” 齐王闻言心中又是一紧,渐渐觉得确实不能让秦王去北疆了。 “依着学生所见,倒是有一个人合适。” “谁?”齐王双眼一亮看了过去。 孙喆道:“大长公主的二子,自幼喜武,下面儿子依着春猎时所见,也是喜武更胜于喜文,殿下若是推举大长公主的二子柏盛,不正好再卖给大长公主一个人情吗?” 柏盛……齐王仔细回想了下,这位表兄名不见经传,然而生在是大长公主的儿子,有着皇室血统。加上大长公主对他的王妃萧氏亲近,倒是一个好人选。 更何况,他如今确实是在郴州军营,担任着四品的武职,真要调任去北疆也是有机会的。 这件事情就此放下,齐王又提及了另外一件事情。 “关于魏王刺探钦天监的事情,你们调查得如何了?”这消息是从宁王府中传出来的,一开始他还有些怀疑,然而随着消息越来越完整,他倒是正式了起来。 魏王是在查宁王的命格,那宁王府最后一次传出来的消息中,甚至隐隐点名了宁王的命格是危及帝星。 这样的消息定然不会是一个宫女敢随意编造出来的,那么就是说,宁王已经知道了这些年他不得宠的原因。齐王丝毫不怀疑这是宁王故意放出去的消息,这样的命格,藏起来还来不及呢,如何会故意放出去这样的消息。 齐王心中因为这个消息还是紧张了许久,他可以确信宁王肯定是不知道他知道他有这样的命格的,为此他还特意入宫询问过皇后。皇后十分笃定连着皇上都不知道她知道宁王的命格。 也就是说,宁王不可能拿这件事情当诱饵去设陷阱才对。 这般重要的消息,他如何会送到自己的跟前。这可是一个大把柄,甚至是会致命的把柄啊! 这些年,他凭借着这个获得了多少的好处?纵然是做错了事情惹得父皇生气,只要把这事情跟宁王牵扯到一起,父皇就会对他息怒,反而认为他是受了宁王牵连。 也就是因为这样,父皇才对他比对魏王更是信重了三分。 而如今,魏王竟然在刺探钦天监……他是怀疑了什么吗? 若是让魏王知道宁王的命格,那么他的优势就全然不在了……而且,宁王的命格也不能宣扬开来才是。 “既然如此,学生倒是有一记。”郑中品笑着开口,“王爷不妨让他查错方向……” “你的意思是?”齐王皱眉,见郑中品笑着道:“其实也不复杂,魏王刺探钦天监总归是要揭发的,不然他定然不死心。咱们在钦天监寻个可靠的,外面不知道的人跟他接头,然后顺手把他给抓个正着!” “那又如何?”齐王皱眉,心中隐隐有些影子,却一时没有想明白。 “咱们自然是不能给他宁王的命格,却可是给他皇上的命格!” “父皇……”齐王呼吸一窒,半响猛然爆发出一阵痛快的笑声!“哈哈哈哈哈!!是了是了,给他父皇的命格。这些年来他不是一直在装模作样嘛,没有野心,只是为父皇分忧,这就让他的野心暴露出来!” 让人抓到他偷偷找人查父皇的命格和生辰八字,魏王就是有口也难言了。 “不过……”笑过之后,齐王也皱起了眉头,道:“钦天监的这个人,却是要找个死士,能熬刑,不怕死的。不然,内务府几次刑罚下来,他吃不住说出了真相就不好了。” “这样的人选,自然是要好好挑选才是。”郑中品缓缓点头,得意地看了一眼孙喆,然后才又道:“选中了人,抓住他的软肋,为了家人也好,情人也好,孩子也好,总归是要抓住他愿意为之付出性命的软肋才行。这样,就不怕他半路反口了。” “正是如此。”齐王缓缓点头,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等两个谋士散去,他这才溜达着去了侧妃的院中。秦氏年轻漂亮,娇憨可爱,如今又有了身孕,他每日就算不在那边歇息也要过去陪着说说话才行。 至于王妃,去公主府也好,免得她留在府中总是想着对秦氏下手。去公主府顺道还可以加强一些公主府和齐王府的关系,一举两得,再好不过了。 # “齐王坐不住了。”翻过了四月,天气就热了起来,今年比上一年要热得早一些,而宁王更是没有了上一年畏寒的毛病,这会儿坐在树荫之下偷得浮生半日闲,“这会儿正给秦王安排入烈风营呢。” “王爷果然是神机妙算。这样由这齐王安排进去,秦王受到的阻碍自然是小些,说不得还会有些识趣的人配合他,倒是让王爷的差事事半功倍了。”明华在旁偷笑,这样的手段一开始宁王就跟她说了个清楚。 有着宁王安排,那秦王就是直挺挺的烈风营里面一个靶子,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宁王的人,为宁王做事,自然是事事敌对。而如今换了齐王安排,那些亲近齐王的人自然会相对比较配合一些,等发现触及他们利益根本的时候,也就晚了! 至于秦王感激谁,忌讳谁,对于宁王来说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把这烈风营给拿下才是。 宁王笑看明华小殷勤的模样,忍不住道:“看王妃这样子,要不要让人把春猎得的那些野鸡野鸭送过来,给为夫扎一个羽扇?” 明华忍俊不禁,掩脸趴在桌子上闷声笑了许久,等抬头的时候眼睛中还闪着泪花。 “王爷真是……”她说得断断续续,又忍不住笑了下,才道:“王爷若真是喜欢,我这就让人给你扎个羽扇,日后王爷天天摇起来,坐在府中可知天下事……” 宁王忍不住伸手虚点了下明华,“你就笑话我吧!” 明华笑了笑,过了一会儿才又正色道:“秦王的事情大约是要定下了,那王爷猜猜看,魏王和齐王之间究竟谁会占了上风?” “齐王吧。”宁王不是很在意地道:“我希望是齐王占了上风,这些年来魏王不声不响,势力还是做大了不少。加上齐王之前接连吃了亏,若是齐王再这样弱下去……” 魏王可不是善良之辈,他一直韬光养晦,暗中积攒力量可不是为了兄弟之间的和睦相处,而是准备一击即中绝对不跟齐王翻身的机会。若是齐王能够把握住这次机会,让魏王暴露出野心再给他以重创的话,倒是可以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顺便这两个人盯着对方,倒是也可以让他稍微松一口气。 明华低头想了想,许久才试探着开口:“你说,齐王会不会设下陷阱,让人以为魏王是在刺探皇上的生辰八字,还有命格?” 宁王想了下,倒是没有说齐王会不会这么做,只道:“如果是我,就不会这么蠢。” “蠢?”明华扬眉,虽然这不过是她一时半刻想到的办法,然而若是细细布置一番、查漏补缺弥补上点点细节,定然是一个不错的应对之法才是。所以听到宁王的评价,她心中还是有些不服气的,“哪里蠢了?” “你觉得皇上会信?”宁王轻飘飘的问了一句,“这么些年来,皇上虽然更为看重齐王一点,然而对魏王也不差,不然他也不会有机会在暗中积攒下如今的势力。魏王这个好兄长,一心孝顺皇上的表现塑造的……最起码,在皇上看来是很成功的。这个办法不能算差,唯一的问题就是需要长时间的铺垫,需要先给皇上营造出魏王已经有了野心,甚至不臣之心,才能让皇上完全相信他会去钦天监窥探皇上的命格。” 明华仔细一想,继而露出了苦笑。 “如今,齐王最缺的就是时间了。”实际上消息已经传出去有段时间了,齐王先是疑心没有贸然行事,而等他确认了之后,再不赶紧行动就真的晚了,只怕会被魏王看出破绽,或者是让魏王得手。 她微微摇头,想了想只得放弃这个计划。这样的计划,必须要有冗长的铺垫,才能取得最佳的结果。不然,一个不小心就是玩火**的下场。须知,魏王可不是任人宰割的牛羊,他可是会反抗的。 明华侧目偷偷看了宁王一眼,半响才忍不住凑过去问道:“若是王爷,又会如何做呢?”说实话,虽然宁王否决她的计划的理由合情合理,她心中却还是有些不服气的。宁王也不见得会有更好的办法吧? 宁王仿佛看透了她的小心思,唇角的笑容都透出了一些戏谑之色。半响,在明华催促的目光下他才笑着道:“其实不要那么贪心就好了,把皇上的命格改成齐王的,皇上定然会信的。” “齐王?”明华一愣,转瞬就明白了这计策里面的意思,却还是瞪了宁王一眼,“明明是拾人牙慧!”还不是她的计策让他产生了联想,这才选定了齐王。 皇上是不会轻易相信魏王会有不臣之心,刺探他的命格。然而换做是齐王的话,却是顺理成章了。 魏王嫉妒皇上更看中齐王,再顺理成章不过了。毕竟,皇上确实是更看中齐王一些。他心中认定了这个前提,自然会更容易接受这个前提之下魏王做出的举动了。 宁王笑了笑,没有把明华的玩笑话当真,不过还是解释了一句。 “人有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莫要贪心。” 明华想了想,不由点头认同了宁王这个观点。若是齐王太过于贪心,只怕……这次就算能给魏王重创,却会在皇上心中留下些不好的印象。 甚至,一个应对不好,说不定魏王还能反过来再压齐王一头。 不过想想齐王的为人,明华倒是不觉得他能够克制住自己的野心。 “若到时候真的齐王贪心太过,没有……”明华看了一眼宁王,“王爷会出手相助吗?” 毕竟,若是齐王再跌一脚,不小心就会失去对魏王的震慑,到时候魏王可就能腾出手来给宁王找麻烦了。 “不用我出手,有人会帮忙的。”宁王笑了笑,“你忘记了,皇姑母如今可是在京中呢。”如今,这京城倒是热闹十足了,浑水才好摸鱼……宁王想了想,突然开口道:“说起来,你这园中的梅花还是隋家送来的,之前隋墨因为受到隋崛一事的牵连,这近大半年来倒是一直消沉着,如今京中事务繁忙,他也不该再闭门不出才是。” 明华怎么也没有想到宁王会突然说起这个,不过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隋墨官居尚书令,之前闭门思过就由副手接替,虽然没有什么大过错,却也只是平平而已。” 她想起之前宁王曾经提过隋墨有意支持他的话,再想起之前隋家长媳隋李氏的种种示好,不由扬眉道:“王爷这是准备给隋墨一个机会?” “我了解过,隋墨是个能臣。虽然有些世家的毛病,却是肯踏实做事的。比起如今接替他的副手,暂代尚书令一职的王山风,他的官风倒是更好一些。”这一年多的功夫,宁王早已经熟知京城各处官员的品级和习性,如今说起来胸有成熟,可见早有筹划。 明华在这些事情上不过做到了知道,却不算了解,因此对于宁王的安排并没有什么异议,只笑着道:“后日晋王妃约我一同去看看凤羽轩中看首饰,既然王爷有这样的安排,倒是不如让我做个人情。” “王妃随意拿去做人情。”宁王笑了下,“让隋墨心中有个数,早做准备也好一些。毕竟,那王山风可是魏王安插的人手,想要把他给重新打压回去,也不是一件易事。”王山风也许做事不行,然而勾心斗角起来绝对是有手段、有靠山的。 明华知他这般说就动了让她在内宅之中透信儿的消息,因此笑了笑倒是不觉得宁王这般安排有什么不好。 如此等到见了晋王妃,她略微把这个口风一透,不说隋家是何等反应,只晋王妃都忍不住谢了又谢,一路上笑容都没有消失过。甚至恨不得在凤羽轩中给明华订一套上好的收拾做谢礼。 那毕竟是她舅家,隋崛一事已经让她伤心许久,如今隋墨闭门不出整个隋家都似乎少了些生气,让她每次去都心中难过。如今得了这般好消息,她又是为隋墨高兴,又是觉得投靠了宁王果然没有选错。 看看如今晋王在官员中也有些脸面了,隋墨也要重新站出来,一家人的日子定然是会越过越好的。 好在明华并非眼皮子浅的,连忙拦住了她。晋王妃也知道这般有些不妥,想了想道:“我哪里新得了一些果酒,到时候给六嫂送去尝尝鲜。”明华喜好美食、食不厌精,只要是留心的人自然是会注意到的。 果然,这般一说就见明华脸色笑容灿烂了些。 她正待说什么,就见外面匆匆进来三个丫鬟,除了绿衣那个之后正是她们留在这阁楼外的丫鬟,而多出来那一个也眼熟,正是明华身边的翠果。 “王妃。”翠果行礼,然后上前在明华耳边低声道:“六姑娘小产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犯了个“我心里以为我更新了~然而实际上并没有更新”的错~~~~ 捂脸…… 所以更新晚了~~~ ☆、第67章 快刀斩乱麻 林明馨小产了? 明华一愣,立刻问道:“我不记得有听闻她有孕……” 晋王妃见她说起自家事情,识趣的去另外一边看首饰,翠果这才道:“听闻六姑娘原也不知道自己有孕了,是跟六姑爷房中的那个有孕的妾室推搡之间出了意外,那妾室难产,六姑娘小产……” 她说着看了看左右,见无人留意这才道:“如今沈家乱成了一团,六姑娘身边的嬷嬷怕再出意外,这才匆匆出来求救。 说是二姑娘和四姑娘,以及国公府那边都去了人了。” 只是国公府没有女主人,林明馨的生母毕竟只是姨娘,上不了台面。林矍一个男人,自然不好掺和内宅的事情,只能压住沈家上下。所以,如果真要去沈家给林明馨撑腰的话,就只有明华是上上之选了。 虽然看不上林明馨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也不喜她那骄纵任性的性格,然而毕竟她姓着林,这也并非林明馨小题大做,确实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因此明华还真是要过去一趟。 她寻了晋王妃略微说了下娘家妹妹有事,怕是不能陪她了。晋王妃通情达理,也不多问,也不挽留,笑着送了明华出门,回头让人把自己挑选的首饰给包好,这才连忙坐车离去。 她要去隋家,把之前得的好消息告诉舅舅才是! 第51节 明华并未回王府,直接就让人驾车去了沈府。 所幸沈府离得并不是很远,等她到的时候林明若和林明惠两人也前后脚到,姐妹三人换了下目光皆神色郑重入了沈府。 她们是正经的亲戚,沈府的人自然不敢拦着,更何况带头的是一位王妃呢。 连着见沈家的长辈都没有,明华就命那报信的嬷嬷和另外两个丫头很快就把他们给带去后院。还未进林明馨夫妇所住的西侧院,就听到里面传来惨厉的叫声。林明若吓的抖了下,才被林明惠给抓住了胳膊。 “怕什么,这不是六妹。” 三人被引了进去,果然惨叫声是从一个小偏院里传来的,而正屋中一片的寂静的,就连着来来往往的丫鬟都没有发出多大的脚步声。嬷嬷立刻冲了进去,大声叫道:“六姑娘,我可怜的六姑娘,你的姐姐们来,你可不用再受人欺负了。” 屋中点着熏香,然而那骨子血腥味道还没有散去。明华皱眉进去就见林明馨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看着她进去就红了眼眶。 “大姐……”说着泪水就掉了下来,一旁嬷嬷跪着拿帕子给她擦泪,不停的劝道:“姑娘,不能哭,千万不能哭。小月子里哭也伤眼睛的。” 林明馨强忍住,又叫声:“二姐,四姐,你们都坐。”这才拿过帕子恨恨擦了眼泪,让嬷嬷扶着她在腰间垫了枕头斜靠在床头看向三人,“妹妹这般,就不给姐姐们行礼了。” “你这会儿倒是讲究起来了。”林明若哼了声,“咱们自家姐妹说这些做什么。”她性子软,没主心骨,没少被林明馨嘲笑。如今看着她这般模样,心中不由觉得解气,然而之后心中却又是一片的凄凉。 女子那么好强作甚,好好的一个姑娘,竟然熬得这般模样,连着有了孩子都不知道,还被折腾的小产了。那偏屋中正叫得灿烈的女人,腹中的孩子可是已经足月了,十有八、九孩子是会保住的。 “好了,六妹如今也难受着的,二姐还是少教训她两句吧。”林明惠惯会说场面话,此时淡淡提了一句,“想来这次之后她也就知道教训了。” 林明馨勉强笑了笑,难得没有与两个姐姐争锋相对,只叹息了一声这才道:“是啊,这次是吃足了苦头,受够了教训了。只可怜我的孩儿……” 她说着又拿着帕子擦泪,忍了又忍才算是把眼泪给忍了回去。 明华自进屋之后就没有开口,如今等着她情绪稳定了这才道:“我不问事情是如何发生的,既然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你准备如何?” 她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甚至连着责备或者是幸灾乐祸都没有,直直问到了事情的重点。林明馨想要如何? 林明馨素来是知道这个大姐脾气的,明白明华如此正是把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她低头想了许久,神色变化莫测,半响才猛然抬头道:“若是那孩子顺利生下来,就去母留子!那总归是相公的儿子,我不介意养大他,但是他的母亲一定不能留。赶去庄子,或者是另外发嫁远处都不行,我要她死!” 林明若和林明惠闻言却是缓缓点头,丝毫不觉得林明馨此举过分。 那女人敢与林明馨起争执,敢跟她推搡起来,明显是个野心大的。不过是仗着有孕,竟然敢欺凌到主母头上,若非林明馨不是个隐忍的性子,说不得自此以后就要被她压在头上了。这事儿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林明馨没有想到自己也有孕了,一怒之下也忘了那女人肚子里还有沈家的孩子。 若是林明馨没有怀孕,甚至没有小产,倒是让那女人早产了,只怕这事情就更不好说了。 那女子敢拿自己足月的孩子冒险,若是留着日后定然是大祸。 一个居心不良且胆大包天,又有孩子傍身的女人,留着就是一个祸害。若不是沈荣曲宠着那女人,而林明馨才借着前段时间请托了明华又通过宁王给沈荣曲安排了空缺,夫妻两人关系好不容易才缓和过来,只怕早就动手收拾那女人了。 只可惜了,她趁着夫妻和好之后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就这般没了。 林明惠和林明若两人都心有戚戚,对林明馨还是同情居多的。如今听她这般说也是赞同她的想法,此时三人一同看向没有说话的明华,只等着她下定论。 明华缓缓点头,“我记下了,你好好安养。”她说着起身,雷厉风行的举止倒是让所有人都有些不安起来。 林明若和林明惠匆匆安抚了林明馨两句就跟着出去了。 一到外间,那女人尖叫的声音就越发的清晰起来。明华见她们出来,这才淡淡道:“去看看吧。”林明馨这般空无一人,只有丫鬟婆子照顾,看来这沈家的主母和媳妇儿都是跑去看那妾室了。 不对,据说那女人还没抬妾呢,只算是通房。 明华冷笑了下,叫了一个林明馨陪嫁过来的丫鬟带路,很快就到了那个偏僻的小园子中。这小院子不过三五间的房子,地方也不大,如今却是人不少。 “沈夫人。”明华进去,连着伯母的称呼都给声了,以品级叫人。她并没有跟沈家人细细讲理,分析厉害的想法。这种事情,还是以势压人,快刀斩乱麻来得简单些。 沈侯夫人见状只得起身给她这个王妃见礼让了座,明华不客气地过去坐下,反正这屋中她品级最高,当得起这般待遇。 至于沈家人如何想,实在不是她如今所愿意去猜测的了。 纵然沈家人不乐意又能够如何,沈家这些年也落魄了不少,这侯府也不过是看着光鲜罢了,下一辈没有有出息的后辈,日后只怕会越来越艰难才是。 她不顾在场沈家人难看的脸色,坐下略微听了两声,这才道:“本王妃不曾育有子嗣,倒是不知道女子生产竟然是这般的艰险,听着这叫声倒是吓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这是要小产呢……” 她说着冷笑了下,看向下手侧的沈侯夫人,“难不成是我记错了,小产的不是我那不争气的妹妹呢?如今她正孤零零躺在床上呢,这屋里的叫那么惨是叫给谁听的?” 听了这话,沈侯夫人脸色变了几次,这才道:“王妃未曾生产过自然是不知道的,这女人生孩子就是个鬼门关,这般叫……” “这般叫法把气力都用掉了,可是于腹中的孩子不好呢。”林明惠却是突然开口,咬着下唇顿了下,得明华赞许的眼神这才继续往下说下去:“我家大姐虽然未曾经历过,我却是知道的。这时候产婆都劝着忍着不要叫,积攒了力气好生下孩子。如今这房中人这般叫,看着倒是不怎么在意孩子,只在意叫苦给人听,不知道的还当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屋外说话声音本就不大,屋内生产的人自然是听不到的。恰好此时传出那女人的一声尖叫…… “我不要……啊——救命啊——!” 明华扬眉,“我未曾听得清楚,沈夫人,这是说她不要生了吗?”她说着冷笑了下,“这个时候不想生了,只叫不出力,这是想要拿沈家的子嗣来作伐给我妹妹好看呢。我妹妹刚刚因为这女子小产,身边无有一人照应,沈家上下倒是齐齐的只关心这谋害了我妹妹、谋害了沈家子嗣的女子,是何说法?” 早在明华第一次提及林明馨孤零零一人在床上躺着时,沈侯夫人心中就明白怕是她要拿着这话来质问沈家了,只是没有想到她不光是质问了沈家,顺带还给那房中生死关头的通房给扣上了一个拿腹中孩儿作伐的罪名。 这也是她安排不妥,本想着不过是国公府的庶女,又不受重视,不被林明华所待见,所以才忽视了她那边。只想着一个孙儿已经没了,这个孙儿都足月了,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才是。 对于他们这样的侯门世家来说,人丁兴旺才是好事。如同国公府那边,一溜的女儿,儿子是庶出不说,如今才三四岁的模样,饶是繁花似锦又能够如何? 更何况,这媳妇也不是她挑的,她自然是不喜,不愿意给她颜面的。 谁曾想到,林家的姑娘们竟然到的这般快。这明明不喜欢林明馨的宁王妃,竟然会这般为她出头。 而且明华这话还不是以晚辈的身份问出来的,她可是王妃呢! 因此沈侯夫人就不由冒出了一头细密的汗珠,道:“明馨那边是我疏忽了,看了她无碍也当留人在她那里看着才是……” “无碍?”林明若闻言也不由心中恼火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沈侯夫人,“虽然这女人生孩子是生死关,然而这般突然的小产,沈夫人竟然就这般轻飘飘地说无碍了?我们去时,那屋中的血腥味道还未曾散去呢!” 同是女子,林明若早年也曾经有过不慎小产的经历,因此更能感同身受。 明华闻言只看着沈侯夫人不说话,沈侯夫人只觉得今日是她大意了,未曾料到林明华竟然在不喜林明馨的情况下还要为她强出头,一边暗恨她多管闲事,一边还挂心着屋里那未曾出生的孙儿。 “王妃误会了,这是一场意外,珍珠并不知道明馨有了身孕,所以谋害的说法并不成立……” 在明华王妃的气势之下,沈侯夫人实在是顶不起半分的硬气来,只能够解释。明华闻言倒是露出了笑容,“哦,原来是我误会了。也是了,我在六妹妹处见她脸色发白,整个人都比上次见她消瘦了一圈,还以为她这些日子都过得不好呢!急切之下倒是没有问她缘由就直接过来……” 明华态度这般猛然一松软,倒是让沈侯夫人一愣,只听着她又道:“既然是如此,那我先给沈夫人陪个不是了。既然沈夫人说了此事只是意外,那么我相信就是意外,并没有所谓的谋害一事。” 她这般的态度,让在场所有人都颇有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就连着林明惠和林明若两人都迟疑了下,有些不明白明华究竟是怎么想的。 更别说旁人了,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之前气势汹汹的人,仿佛不是明华一般。 沈侯夫人却是松了一口气,笑着道:“是啊,不过是意外而已。并非谋害,并非谋害……不过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没有估计明馨这孩子的情绪,人老了,就想着抱孙子,倒是……” 明华笑了笑,“沈夫人不必如此,既然说开了不是意外,那这孩子生下来之后必定是要我六妹妹来养的,既然是为了她的孩子,她自然是不会在意的。” 沈侯夫人一愣,这才明白过来。 明华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不过这也是情理当中的,若是儿子,自幼养在正妻名下,日后一应用度都会好些。毕竟,如今林明馨还没有孩子呢,自然是会对孩子更好一些。若是女儿,还可以记做是嫡女,更是能嫁个好人家。要说,有时候富贵人家的正妻还不愿意把妾室的孩子养在膝下呢,这宁王妃年纪虽然大了些,然而毕竟嫁人晚,还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一时间沈侯夫人想了不少,几乎错过了明华接下来的话。 “……不过,这珍珠,我听得沈夫人叫里面的女子为珍珠,是这个名字吧?” “正是。”沈侯夫人点头。 明华这才笑眯眯地继续道:“这珍珠一个小小的通房,比之丫鬟还不如的身份,冲撞了正室太太的事情,咱们也该好好计较一番才是。”她说着瞥了一眼内室,“这生孩子的事情,里面有着产婆和嬷嬷们忙。大家平日里面事情也都不少,就趁着这个时候说说清楚吧。” “这……这之前已经与王妃说了分明,只是意外而已……”沈侯夫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倒是一旁沈家的另外两个媳妇此时反应了过来。虽然这两人与林明馨只是面子情,然而看着婆婆这般重视赏下来的丫鬟珍珠,也让她们这些作陪的媳妇心有戚戚。 她们的房中可都还放着翡翠和玳瑁呢…… 因此,这两人双眼猛然一亮,转而就继续沉默地当着背景不说话。 “是了,之前说的很是分明,这珍珠姑娘早产是意外,我那六妹妹小产也是意外,并非是谋害,因此我就想问问为何这珍珠冲撞了我六妹妹,产生了如此意外呢?” 明华条理分明,既然不是珍珠有意谋害我妹妹的孩子,那这般结果只能说明一样,小小一个通房冲撞了主母。 “总不会是她们两个走路没有看到对面来人,直直得就撞上了吧……”她说着微微蹙眉,“就算是这样,那也是通房冲撞了主母。再者,我的妹妹我是清楚的,纵然她骄纵了些,却也不会硬碰硬装。更何况,纵然是她直直走了过去,哪家的丫鬟、通房,乃至于妾室也不应该必然三分的?” 她说着掩唇轻笑,“难不成沈夫人要告诉我,在你们沈侯府,是主子避让奴才的规矩?” 沈侯夫人错愕,这才明白她是实实在在小看了在京城之中名头不显的宁王妃了。 是的,她说一个小产一个早产,这样的结果是意外,并非是有意谋害谁。这样以来,不只是为珍珠开脱了罪责,同样也给林明馨给洗了干净。毕竟,珍珠可是明明白白有孕的,林明馨有孕而无人知。若是细论起来,林明馨谋害珍珠的可能性更大。偏偏她一时晃神,被明华带着走,只想着定然不能让明华定了珍珠谋害林明馨及其子嗣的罪名。 因此,一张口就直接说是意外。 现在明华信了,也认同了,转而就问起这意外是如何发生的? 通房跟正室,不管怎么说,都只有是通房冲撞了正室啊!既然不是谋害,就只有这一个解释了。若她敢说出是林明馨故意为难一个有孕的通房,那林明馨小产的事情可就是谋害了! 她竟然没有想到这宁王妃竟然如此圆滑,先是步步紧逼,然后又急转而下,最后只给了她这样一个选择。 “王妃说的……”沈侯夫人艰难地开口:“有理,定然是这丫头冲撞了明馨……如此胆大之人,等她出了月子……” “既然沈夫人也这般觉得,那我就放心了。”明华笑眯眯打断了沈侯夫人的话,不疾不徐道:“其实这也不难猜测,她有了沈家的子嗣,自觉高人一等,想要挑衅一下我那不争气的妹妹也是情有可原的。我之前也听得妹妹说,不管是沈夫人,亦或者是六妹夫或者六妹妹都很重视这个孩子。还曾经许诺,这一胎不管是男是女都要给她抬了妾的。” 她说着看向沈侯夫人,见她不言语就问道:“二妹妹、四妹妹,这话六妹妹可与你们说过,我记得前些日子咱们去祈安寺上香,她还特意给这孩子求了平安符。还说起这些天来,这位珍珠姑娘口味很是奇怪,还从二妹妹哪里要了开胃的偏方,偏生还不放心又特别请了大夫看看那方子于珍珠姑娘无碍,才给用的?” “是了,有这样的事情。”林明若笑着道,一旁林明惠补充了句,“上次六妹妹去我那里,还说珍珠姑娘半夜容易饿,她还把小厨房给她用,不计什么时候去都有人给做吃食,免得饿着了孩子。” “我这里也给出了几匹好皮料,说是冬日里冷,怕冻着了都给了珍珠姑娘……” 明华低声叹息了下,“这也就明白了,主子们太过于在意孩子了,就让一个通房生生给养出了傲气,自觉不比主母位低,甚至于主母也要忍让着她。这也就难怪六妹妹瘦了不少,想来都是担心孩子的缘故。只可惜珍珠姑娘不知道惜福,生出了骄纵之心……” 她说着看向沈侯夫人,一双眼睛都幽冷了起来。 “这样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生母,只怕日后也要给孩子惹祸呢。”她淡淡道:“为着六妹妹的这个孩子着想,若是沈夫人还心疼这位珍珠姑娘的话,可就真是给沈家后宅留下了祸根了。毕竟,她仗着有孕就敢冲撞主母,害了沈夫人的嫡媳亲孙。日后说不得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呢……” 沈侯夫人如何听不明白这话中的意思,她没有想到明华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正迟疑时就听到一旁沈家大媳妇刘氏道:“王妃说到哪里去了,不过以前伺候过母亲的一个丫鬟而已,如今也只是通房,哪里就能因为她为主子生下一男半女的就金贵起来了。母亲是堂堂侯府夫人,心疼我们这些儿媳还来不及的,哪里有空去心疼一个低贱的丫鬟呢!” 她平日里面也深受其害,此时见明华步步紧逼,自然是愿意卖一个好的。 有了这个珍珠当例子,纵然不能除了房中那个翡翠也能让她安生些了。 沈侯夫人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到了如此地步,抬头看明华只笑眯眯看着她等她决定,如同笑面虎一般,说不定一个不满就要伸出獠牙,她竟然真心害怕起这个年轻的宁王妃起来。 “是啊,我怎会心疼呢,直接送去庄子上……” ☆、第68章 爆发 明华从进门开始就引导着整个对话的进度,而她的身份又让沈侯夫人无法反口。 》し事到如今,沈侯夫人也算看得清楚明白了,若她反口说明馨是察觉了自己有孕,想要谋害珍珠肚子里面的孩子,明华这个堂堂的宁王妃就敢说珍珠有孕都到了足月,明馨既然能查出来有孕,最少也有两个月了,为何不早早动手呢? 七活八不活,若是明馨第一次月事没来时就动手,那才是真正想要谋害珍珠肚子里面的孩子。 更何况,她一个胎像还不稳的主母自己去跟珍珠撕扯,不就是真正的那玉器去砸瓦砾吗? 沈侯夫人这会儿倒是想得明明白白了,只可惜已经晚了。如今早已经被明华用言语逼到了无可选的地步,因此狠下心来道:“是啊,我怎会心疼呢,直接送去庄子上。这辈子都不会让她再入京城的……” 她觉得这样也就足够了,毕竟明馨也不过是一个她不喜欢的儿媳。 第52节 明华轻声笑了笑,“活脱脱的一个人,如何会再也入不了京城?沈夫人可别说什么庄子上有人看着,我还记得早三四年的时候,京中京兆府的牢房里面还跑出去了一伙罪人呢,闹得京城里面人仰马翻,以至于到如今我还记得呢。” 你敢说你的庄子比之京兆府尹的牢房更妥帖,肯定不会有人能跑出来? “是啊,母子连心,到时候六妹妹好不容易把孩子养大了,被这般一挑拨,说不定就养出了一个狼崽子,反咬了她一口。”林明惠淡淡道:“这般想着,如何敢放心呢?!说不定这孩子还觉得是六妹妹苛待了他的生母……” 里面珍珠惨叫连连,外面的人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没有一丝的动容。 沈侯夫人抬头看着明华,见她笑容清丽,不见一丝的污浊,然而那话中的意思却是…… 纵然沈家如今落魄了些,再没有早些年的风光,然而她当了侯夫人这二三十年来,还是第一次被人逼迫至此。她丝丝咬着牙,只熬着时间。明华却像是耐心十足一样,见她不开口,就回头笑着吩咐了身边跟着的大丫鬟。 “回去了你就让橙香去库房寻些滋补的东西来,妹妹盼了好久才有的孩子,竟然就这般没了,说起来也是可怜。让她好好养好了身子,日后还是会有孩子的。再者了,这珍珠生下的儿子也是六妹夫的孩子,也是流着沈家的血脉的,她总归是要早些好起来才能照顾孩子不是……” 这话说的很是笃定,像是早就预料到了沈侯夫人最后会怎么选一样。 沈侯夫人心有不甘,然而等着明华吩咐完之后,林明若和林明惠也都一一吩咐下去,她这才有些坐立不安了。 国公府的几个女儿,不是说自幼都不算和睦吗?如今倒是在她跟前演这么一场姐妹情深的把戏,她还如何看不出这用意来?毕竟是国公府啊,她们的背后还有各自的婆家,沈家如今如何得罪得起? 她看了一眼一旁的媳妇,竟然见之前说话的老大媳妇招手示意丫鬟进来,也吩咐给林明馨送去些什么! “我懂了,去母留子,这珍珠犯了大错,死有余辜。”沈侯夫人声音中都透着一股死气沉沉之意,然而明华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笑着道:“还是沈夫人深明大义,想得通透,若是我怕是还要左右为难该如何处置这通房呢。毕竟,留着是祸!” 沈侯夫人勉强笑了下,明华听到这里才放低了声音道:“我看沈伯母脸色有些不好,想来是因为今日这桩意外劳累的了,我府中还有些补品,改日让人与六妹妹的滋补品一并送来。”到时候顺便看看人还在不在。 “宁王妃有心了,我先谢过。”得了这一声“沈伯母”也并没有让沈侯夫人心情好上半分,她淡淡应了。明华也不以为意,反正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她也不准备真的在这里听着那女人喊到把孩子给生下来。因此她笑着起身道:“既然沈伯母和两位太太在此处,那我还是回去看看六妹妹如何了吧,且交代她要好好休养呢。之前匆匆而来,竟是没有说上两句话。” 沈侯夫人送了她出去,等出了这院子明华脸上的笑容这才消失了。一旁林明若和林明惠见她这般对待沈侯夫人,心中都是偷偷打鼓的,这会儿出来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低声道:“大姐,若是那沈夫人面上答应,实际上……” “她若敢骗我,我自然会让她知道结果的。”明华淡淡道,回头扫了一眼林明若,“沈侯夫人是个聪明人,纵然她不聪明,沈侯也是个聪明人。” “父亲来了吗?”林明若却是没有想到这些,此时听得明华提起沈侯才反应过来。明华道:“父亲肯定会来的。” 毕竟是国公府的女儿,不管内里如何,对外的时候,林矍绝对会袒护着林明馨的。 三人低声说着,等重新进了林明馨屋中,许是散过味道的缘故,这里面气味倒是好了不少。明华坐在一旁看着林明馨,直接道:“我已经让沈侯夫人做出了去母留子的决定,只是此事之后你再不许提及这件事情,只许好好教养那孩子就是了。” “那贱、人留下的孩子……”林明馨气不过,然而见明华扬眉,不由又把话给咽了回去,改口道:“婆婆真的会杀了那贱、人?” “此事到此为之,若是你再分不清楚轻重,下次就不要让人来寻我!”明华冷笑了下,对于自家的妹妹还是了解的。林明馨定然是意识到了自己有孕,这才与那珍珠起了冲突,想着趁机宣布自己有孕,更是反咬一口珍珠,让众人把注意力留在她身上,纵然珍珠真的生出了儿子沈家人也会对他心有芥蒂。 谁知道这把戏玩过了头儿,到最后反而落得小产的下场。 林明馨被明华这般训斥,愣了一下迎上明华的眼神不由瑟缩了下。她的那些把戏,明华素来清楚的…… 她垂下眼帘,半响才低声道:“我听大姐的。”事实上,这次事情闹得这般大,她自己也丢了孩子,林明馨早已经后悔的肠子都青了。然而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强忍着伤心继续走下去,她又能如何? 沈侯夫人的态度让她的心彻底凉了,只不过匆匆看了她一眼,见她无生命之危就去了那贱、人处,巴巴等着那孩子出世。林明馨恨不得那孩子胎死腹中,一尸两命的才好! 她头一次生出这般恶毒的想法,只因为痛失了自己的孩子。然而,实际上已经足月的孩子,纵然出了些意外也不会一尸两命这般吓人。 明华见她老实,心里不由无奈。对林明馨她自然没有多少好感,然而谁让她们是姐妹。她伸手揉了揉额头,看着林明馨还是多交代了两句。 “你自己好好调养身子,毕竟是小产,不容大意了。你年轻,只要好好调养,日后总归是会有孩子的。” “是。”林明馨低声应了,抬头看着明华的模样,许久才低声道:“这次让大姐费心了……”余下的话在嘴里转了个圈,几乎要重新咽回去。然而,她锦被之下手用力握了下,疼痛的感觉让她醒悟过来。 “大姐,谢谢你了。以往是我不懂事……”林明馨真心实意地说,今天遭了这样一次劫难,她才真正看清楚了家人的重要性。况且,明华又这般雷厉风行一样的搞定了沈侯夫人,料理了珍珠那个贱、人…… 她虽然未曾过去亲眼看到经过,却也清楚知道她的婆母沈侯夫人是多么难相与的人。明华的手段,以前她只觉得是仗着她的身份才事事顺畅如意的,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身份固然重要,可是手腕也很重要。如何利用自己身份的优势,更是一门学问。 她之前那种种挑衅的举动,如今看来竟然傻到了极致。所幸,明华有着她本该有的气度,并没有与她斤斤计较。 这些想法在她脑海中过了无数遍,最后却也只是化作一声道谢。 明华闻言扬了扬眉,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林明馨,起身道:“你懂事就好。安心休养,以后的事情……”她顿了一下,看着林明馨道:“你要记得,你是国公府里出来的姑娘!” 不止是林明馨,就连一旁的林明若和林明惠闻言也是心中一震,半响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们,都是国公府里出来的姑娘…… 珍珠折腾到夕阳西下时,终于诞下了一名女婴。女婴被清洗之后立刻包裹起来就被连同两个奶娘一起被送到了正屋这边。明华低头看着被放在林明馨身边的女婴,见她浑身上下红彤彤的模样,双眼紧闭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由露出了一个笑容。 “倒是让我想起了你小时候。”她说着看了一眼林明馨,“既然是个女孩,你就好好养着,未来陪送一份嫁妆就是了。”说罢,她起身竟是要离开了。 林明馨见状连忙起身,却被拦住了。 “好了,如今孩子送过来,我也就放心了。”她说着扫了一眼林明馨,“日子须得用心过才是,别再傻了。” 林明馨此时才知道这话里的提点之意,点头应了下,目送明华等人被身边的嬷嬷送了出去。 明华这边去了沈侯夫人处告辞,还为出沈府的大门就听到身后一阵的混乱,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传来了珍珠大出血不治身亡的消息。 “这……”林明若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这沈府的人,下手倒是够快。”她说完才意识到失言,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明华,见她无动于衷,这才低下头默不出声的跟着出去了。 明华漆黑的双眼中如同氤氲着一场暴风雨一般,然而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几人上了马车离开沈府之后就各自散去了,林明馨今日的事情虽然处理完了,可是她心中却没有一丝的轻松。 之后几日,明华都有些闷闷不乐,宁王见状无奈寻了柏家最是喜欢玩闹的柏策。等到这一日晚间回来的时候,他手上就拎着一份竹筒焖排骨,打开竹筒,里面排骨和糯米在烛光下油亮剔透,完全吸收了香料的肉味夹带着竹筒的清香在屋中飘散开口。 明华食指大动,晚间比平日多吃了半碗饭。 第二日,宁王回来则带了一只凤醉花雕,浓郁香醇的酒味熏得明华脸都红了起来。 等到第三日,他晚间提前回来,竟然是让明华换了衣衫,两人一同出门。 “王爷这是要带着我去哪里?”明华有些不解,却一样换了简单的衣衫出门,此时跟在宁王身边有些好奇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闻着街道两侧各种食物的香味,不由偷偷咽下了一口口水,“王爷这是要带我来吃晚饭?” 她有些惊讶。 这两日里面,宁王接连带回来美食,她已经隐约猜测出是她的情绪不好,让他担忧了,宁王这是特意哄她开心呢。 只是,带着她出府来到这热闹的小街道上,跟所有人挤在一起走动,就为了吃晚饭? 明华是真的惊讶了,宁王见状回头笑了下,“你可别看不上这小地方,这里有些店说不得都是百年老店了。我在北疆的时候,也时常跟那些将领们一起摸去巷子里寻吃食,味道说不得比那些大酒楼还要好呢。” 两人低声说着话往里走,虽然衣着鲜亮了些,却也没有被人围观。明华一双眼睛几乎不够用了,左右来回看着,酥香、甜香、鲜香、咸香,竟然还有—— “这是什么味道,怎么……”明华轻轻掩鼻,顺着味道飘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小摊子前等了好几个人,而那微微发臭的味道,正是从那油炸的锅中飘出来的。 宁王顺着看了一眼,笑着道:“是臭豆腐,这东西北疆也有,我倒是不知道京城中竟然也有。”他说着露出一丝与平日里全然不一样的笑容,拉着明华就过去,张口要了一份臭豆腐。 离得近了,这臭味就更是十足。明华皱眉迟疑地看着宁王,用眼神问——“这东西真的能吃?” 宁王笑了笑,那一锅的臭豆腐很快出炉,等一份用竹签穿着递过来,宁王就直接送到了明华的跟前,“尝尝看,柏策说这家臭豆腐的酱料味道很是不错。” 明华迟疑地看着眼前的东西,酱料很是香,可是那臭豆腐……她看了眼宁王,见眼前的男子双眼含笑看着自己,满是鼓励和期待,她这才张口凑上前咬下了一块。 “嗯?”豆腐咬破,合着酱香,浓郁的味道在明华口中迸裂。她猛然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有想到这闻着臭臭的豆腐,竟然会有如此的美味。 夜市上的东西更带着一些随意和亲切,明华跟着宁王一路走过去,学着路人的样子吃吃喝喝,整条街不过走了大半,竟然就已经吃饱了。 她几乎是有些遗憾地看了看余下半条街的美食,却克制地没有再吃下去。 宁王见她满眼的不舍,不由笑出声。 “改日我们再来?” “嗯!” # 这般连续的美食供应,加上时间渐渐流逝,明华的心情自然而然地好转。不过这番经历,却是让宁王落下一个习惯,只要哪一日不忙,他回府之前必定要绕个弯按照柏策所推荐的店铺,给明华带一些特色的吃食回去。 “我最近是不是胖了?”四月中旬试夏衣的时候,明华不由捏了捏自己腰间的肉,总觉得上面多了些肥肉。绿桃在一旁掩唇轻笑,道:“王妃这般正好呢,若是太瘦了,只怕王爷要心疼。” “就你会胡说!”明华瞪了她一眼,笑着换上了衣衫,由着她们忙碌,问起一旁站着的红樱,“这个月,四嫂去了公主府五六次之多?” 纵然大长公主跟齐王关系好,更是疼爱齐王妃,这也未免太过于频繁了些。 “孙大哥是这般说的。”红樱看了眼屋内的人,明华了然,等着人都退了出去这才招手示意红樱近前说话。红樱和绿桃两人帮着她整理了下衣衫,这才道:“孙大哥还说,这些日子秦王的反应有些不对。” 因为宁王的关系,孙半升带人在京城之中需要注意的事项都多了不少。保护明华只是最基本的事情,而那些权贵和清流之间的调查,才是最为重要的。 更何况,他还有国公府那边的人脉可以用,因此明华的消息素来不慢。 秦王? 明华微微扬眉,示意红樱继续说下去。 红樱这才把孙半升的原话复述了,听着秦王暗中去了的地方,见过的人,明华心中渐渐了然,示意红樱去休息,这才对着镜子中自己的倒影露出了笑容。 看起来,宁王之前想要做的事情,倒是达到了预计的效果呢。秦王,这是对齐王产生了怀疑了。 当年秦王受伤毁掉了半张脸的事情,她并不清楚,不过总归是有迹可循的。也许秦王查不出什么确凿的证据,可是只要他起了疑心,那么就已经是如同砍断了齐王的又一只臂膀了。 而在这之前,只怕钦天监的事情也该做一个了结了。 皇宫之中,魏王跪在书房之中,身上沾染这茶水和茶叶,腿边则是摔碎了的茶杯。 “你……你这个不孝子!”皇上惊怒万分,指着魏王的手都在颤抖,“你竟然敢去钦天监查朕的生辰八字,让人给你拿朕的命格?怎么,你就如此的等不及,想要盼着朕死,来坐一坐这个皇位吗?” 皇上越说越怒,一把掀翻了桌子上的奏章,起身的时候甚至带得身后的椅子发出了剧烈的声响,“你……孽障!” “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冤枉啊!”魏王如何不知道自己中了计,他要查的分明是宁王的命格。可是此时,他如何敢这般辩解,只用力扣头,连着脑袋磕在了碎瓷之上都没有半分的迟疑,“儿臣怎么敢这般做,定然是有人诬陷儿臣的……” 他抬头朝着皇上看去,“儿臣这些年来,恪守本分,兢兢业业为父皇做事,何时有过不臣之心?”额头被碎瓷擦破,鲜血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去,看着格外的触目惊心。 魏王双眼含泪,“儿臣对父皇素来儒慕,如何会做出这般的事情。定然是有人觉得儿臣这些日子来受父皇倚重,父皇春猎,还留儿子在京中代为处理政务,这才冤枉儿子的!” 他说着膝行向前,到了皇帝脚边再次叩首。 “父皇明鉴,儿臣被冤枉了不要紧,让那幕后的小人得逞,气坏了父皇的身子才是得不偿失!” 魏王说的不无道理,皇上自认对这个儿子还是了解的。他最初知道消息时的震怒在看着他这般满脸血迹、泪痕之后也渐渐熄灭。 离职重新回归,皇帝低头看了一眼魏王,脸色的怒色并未轻易褪去,只低头看了他片刻这才冷哼了一声。 “朕就暂且相信你一次,那你来告诉朕,你让人刺探钦天监,为的是什么?” 此话一处,魏王神色一愣,然后才道:“儿臣,儿臣真没有让人刺探钦天监!”他声声喊冤,然而皇帝却是半分不信的。若说有人故意布局,让他知道了魏王去钦天监刺探他的生辰八字和命格,皇帝确实是有几分不信的。他自认了解这个儿子,可是若魏王全然没有刺探钦天监,他却是一个字都不信。 魏王定然是有所图,所以才让人给利用了。 而如今,这个素来孝顺的儿子,竟然事到如今还敢瞒着他? 皇上看着诚惶诚恐的魏王,不由失望了。这样的心胸和城府,他如何敢把江山交到他的手中呢?一个小小的布局,就让他分寸大乱,那朝局之中变幻莫测,世家、权贵、清流,哪一方都不是好相与的,魏王如何能够撑住帝王的尊严呢? 还是齐王更好些…… 皇上这般想着却是一愣,转而心中的怀疑就慢慢升了起来。 魏王……齐王…… 第53节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撒花~~~~~~ ☆、第69章 服不服老 魏王在宫中对答差事的时候,不小心说错了话,被皇上下令责打三十大板,然后满腚的鲜血抬出了皇宫。 这消息转瞬就传遍了满京城,明华得知这消息的时候才刚试完了今年夏衣的款式,量好了尺寸。闻讯不由一愣,继而她就让绿桃拿着库房的要是去翻一些治疗外伤和滋补的药材去。 “魏王府那边还会缺药材,怕是不会上咱们府上来求药吧?”绿桃比之红樱的乖巧柔顺,自然是多了一些想法。明华熟知她的性子,也不恼火,只笑着道:“王妃说的话都不听了,看起来你是想挨板子了吧!” 绿桃知道她没气恼,因此跟着笑了下,闹着说了两句闲话这才下去按照明华的吩咐去取了东西。 不到一个时辰,宁王府这边果然有人魏王府的人上门求药了。明华笑着关心了魏王妃两句,让来的嬷嬷托话让魏王妃也照顾好自己,这就让人把药材给拿了出来。 等人走了,绿桃这才大着胆子凑到明华跟前,给她端茶送水的殷勤了会儿,见明华神色颇好才问道:“王妃,奴婢蠢笨有一事不明。王妃是如何知道,魏王府的人会来咱们府上求药的?” 明华看着她这般小机灵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道:“本王妃不止猜测到了魏王会派人来咱们府上求药,还料到了齐王府上也会有人去。”魏王,这是挨了打试探一下众人的反应呢。 明华心知魏王会有这样的把戏,自然早做了准备。 至于齐王府的反应,她笑了笑,只怕这般的结果不会是齐王想要看到的。 傍晚,宁王回府,得了这消息也不过是扬了扬眉,一边张开双臂有着红樱带人给他更衣,一边淡淡道:“魏王能够跟齐王争锋相对这么多年,一直不落下风,自然是有些本事的。不过,这一次看似他没有吃什么大亏,父皇也给他遮掩了过去。然而……”他顿了一下,过去坐在软榻一侧,拿起明华的水杯喝口茶润了下喉咙,这才道:“他的野心也彻底暴露了。父皇无论如何是不会相信有人平白无故冤枉了他的,定然是要怀疑他去钦天监的动机,这才让人抓住了机会……” “……”明华看着宁王放下茶杯,最终还是没有把那句“那是我的喝剩的水”说出来,只略微点了下头,装作无意一般示意红樱另外换了茶水进来,这才道:“是了,皇上多疑,怎么会轻易相信了魏王呢。” 宁王笑了下,虽然红樱换了茶水过来,他却固执地用明华的杯子喝水。明华无奈,只得自己另外换了杯子。夫妻两人略微说了下时事,宁王提及军饷一事如今京郊已经彻查完毕,正准备以烈风营为例,定制条款规矩以正风气。 “若是合用,将在调整之后于全国各处军营推广。”宁王淡淡道,略微停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这两日我要将条陈写好了,附在奏章之中递上去。” 明华注意到他后面那句话时神色见的迟疑,不由一愣,略微想了下才道:“王爷是怕皇上不同意?” “皇上会同意的。”宁王说得很是笃定,明华略微愣了愣,知道宁王心中早有计划,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反而笑着道:“既然如此,王爷又何必多想呢?倒是秦王那边,我听闻他开始调查早些年的事情了,王爷可做好安排了?” 此事从准备在烈风营中用秦王开始,宁王就开始布局了。他自然是早早就做好了安排,此时笑着把后续的安排与明华一一分说听出,都是听得明华双眼发亮。迎着这般的目光,宁王不由抿了抿唇角,好险没有得意地笑出来。 秦王既然怀疑起了齐王,自然不会再轻易信了旁人,而宁王也没有立刻拉拢他的意思。秦王的性子,他这些日子也算是摸了个清楚,只要给他的差事他自会兢兢业业做好,倒是一个干将。这样的人,实在是无需拉拢。 所以,宁王准备故意露出一些线索让齐王怀疑上他。然后给吃了一个暗亏的魏王机会,让他去拉拢秦王。 秦王若是吃拉拢这一套的话,这些年秦王、府就不会这么艰难了。 宁王正是因为看得明白,所以才能够稳坐钓鱼台。 而齐王府中,气氛就没有这么好了。齐王妃不在家中,齐王却是在的,勉强撑着脸色让人去取了药,送走了人,他脸色就彻底阴沉了下来让人去寻了府上的两个谋士过来。 “不是说父皇定然勃然大怒吗?怎么只是三十板子了事,连着罪名都没有公开……” “王爷莫急,皇上纵然是念及父子情分,然而不肯为难魏王,可是这消息,咱们也可以慢慢透出去。”郑中品不慌不忙解释,来的路上他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计策是他给齐王所出的,自然也算好了下面该如何走。“如今的结果虽然让咱们有些失望,可是,这还不是结局。” 他说着一双小眼睛中透出了精光,“只要那钦天监的人一死,自然会再闹起来的。到时候,宫中风言风语,渐渐传入朝臣耳中……皇上信了魏王的辩驳不假,可是魏王能一一去跟那些朝臣们辩驳呢?他不能。” 孙喆听到此处才缓缓点头,接着道:“皇上纵然维护了魏王,心中必然还是留有芥蒂的。魏王不得皇上喜欢,在朝臣之中又坏了名声,看似只挨了三十板子,实际上无形的损失却更大。” 这京中大大小小官员上百近千,又岂是魏王或者齐王能够完全拉拢得了的。那些无门无派的清流,那些底层的官员,实际上也是很重要的。 齐王自然知道这些,本朝先皇就是在皇上不喜的情况下,得众臣一致推举,最后坐上皇位的。之后就是长达三十七年的宏文之治,然后才是今上登基。 先皇其母妃出身不得当时的元澈皇上喜欢,然而本身却是风姿出众的人物,皇上分派下去的差事一应都做的很好,不管是得罪人的,还是不起眼的,时日长久,最后竟然得京城不少官员认同,连着世家和权贵也多有倾向。 到最后,元澈皇上老迈,重病之际立太子却是被一众官员和勋贵给恳求着立了先皇。 据说,当时元澈皇上与众臣对峙了数日,每日都有朝臣入宫劝说,细分几位皇子的区别,最终皇上弥留之际被说服,留下遗诏立了先皇为太子。 齐王对于这个传闻自然也是知道的,不过先皇究竟是得众臣推举,还是在元澈皇帝弥留之际做了什么,他还是保留有自己的想法。唯一让他认同的就是,朝臣的信重很是重要。 先皇若不是有朝臣的维护和推举,纵然百般手段,又如何会留下这般美名,坐稳了皇位呢? 他一时想得有些远了,然而心中却隐隐意识到他似乎碰触到了什么。 究竟是什么呢?齐王来回走动,眉头紧皱让孙、郑两人在侧不敢多言。然而齐王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出一个端倪来,半响才吐了一口气,坐回去道:“你们两个说的有理,那就安排起来吧。这宫里的人手,也该动一动了,不然大把的银子填进去,一点用处都没有岂不是白费了。” 孙、郑两人这才偷偷松了口气,素来不和的他们甚至交换了个目光,这才应声退了出去。 等到人走了,齐王只觉得心中莫名挂着事情,烦闷的紧。又想起王妃不在府中,他立刻叫人进来,问道:“王妃呢?” 进来的丫鬟见他脸色也不好,只战战兢兢不敢多看一眼。听闻齐王问的是王妃的事情,丫鬟这才低声道:“王妃今日一早就让人背马车去了大长公主处,说是傍晚才回来。” “又去了皇姑母处,这些日子,她去的倒是频繁。”齐王皱眉,然而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去接她回来就是了。” 大长公主素来疼爱萧氏,虽然因为秦氏有孕的缘故,齐王觉得萧氏不在府中也省心些,然而她这般去大长公主处,他这个当丈夫的若是一次都没有去接过人,倒是显得冷漠了。 毕竟,大长公主这边也是一个不可缺少的助力。北疆的事情,还要用上大长公主的二子呢。这总归是互利互惠的事情,也当当面说个清楚才是。 齐王想到此处,就让人备车出门,前往长公主府。 而公主府,大长公主精神不好,午后早早歇息了。齐王妃此时正在前院柏晏钰的书房之中赏画呢,那画中的人物,虽然只有背影婀娜多姿,然而看在齐王妃眼中却知道那正是她前两次来时赏画的背影。 她一双眸子流转之间带着暧昧的情愫,看向柏晏钰缓声道:“世子果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上次那一局棋还未分出胜负,倒不如今日接着再战?” 柏晏钰在明华身上吃够了苦头,对于齐王妃倒是不敢轻易下手,只怕事情闹大了真兜不住就惨了。上一次意外之下有管事儿替他处理了那妇人,没有在大长公主面前露出半分端倪。而这一次,他却是耐心十足,只一再撩拨齐王妃却不敢主动下手。 他且等着齐王妃按耐不住,投怀送抱呢。 因此,柏晏钰耐心十足陪着齐王妃对弈,喝茶,赏画,下一步只怕就该品酒,然后酒后乱性…… 两人心思皆不在棋局之上,下了半天都没有一个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隔着窗户有人回禀,说是齐王到了。 齐王妃心中一惊,那捏棋子时与柏晏钰轻轻碰触的手猛然一抖就打翻了一罐的棋子。黑子纷纷散落,书房之中本就铺着打磨光滑的白石,如今低头看去竟然觉得格外刺眼。 “想来是齐王殿下今日得空,特意来接四舅母的。”柏晏钰倒是镇定自若,原本两人也就没有做些什么,一些暧昧的碰触也可以说是意外。他做这样的事情又是老手,自然坦然自若。 见他这般,齐王妃心中才稳了下来,笑着道:“倒是难得他来接我,还以为他如今只挂着府上有孕的那位呢。” 两人起身,一个去了客厅,一个前去迎客,不一会儿柏晏钰与齐王就一起进来。 齐王妃起身看过去,只见齐王神色阴郁,眉间似乎有化不开的心事一般。而柏晏钰则是一派坦然洒脱,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看人的时候似乎都有温度一般脉脉含情,加之外形出众,虽然比齐王略微矮了些,却架不住他年轻有朝气,心中竟然对齐王更是嫌弃了三分。 齐王却没有留意到齐王妃这比较的目光,只道:“皇姑母还在休息,那我略微等等,既然来了总该给皇姑母请安才是。” 大长公主此时自然是醒了,正巧过来,听闻齐王的话就笑着道:“你倒是会躲懒,来接你媳妇儿才顺道给我请安,平日里面之间你媳妇儿孝顺,你却是不见了踪影。” 这也算是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下齐王,让他对齐王妃好些。 齐王连忙起身行礼,笑着道:“皇姑母的话,侄儿一定放在心中。” 大长公主这么多年过来,早就是人精一样了,见齐王这般就知道他这是有事来了,因此三言两语打发了柏晏钰。齐王妃知这两人有话要说,也跟着起身道:“我去一同帮忙。” 等着人都退去了,齐王立刻起身上前行礼,笑着道:“侄儿倒是有喜事来寻皇姑母讨个喜钱!” “我有什么喜事儿?难不成你给晏钰寻了门好婚事不成?” “那倒不是,婚姻大事,自然是皇姑母给他做主,我如何管得了。”齐王笑了笑,才道:“侄儿所道的喜事,是有关柏盛兄弟的。” “他?”大长公主扬眉,并未多说,只等着齐王继续。齐王见状笑着道:“北疆那边自从谢侯被贬,如今可是还空着缺呢。原本二哥武艺非凡,父皇春猎之后就有意于他,谁知道他最后竟然去了烈风营。如今都已经算是入夏了,北疆那边的事情也不能再拖了。我记得柏盛兄弟可是自幼习武……” “你想推举柏盛去北疆?”大长公主扬眉,看向齐王,“谢天峰可是刚在北疆栽了个跟头,你如何保证柏盛去了,会事事顺畅?这可不见得就是好事呢……” 齐王见大长公主质疑,却是不慌不忙,笑着道:“谢天峰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以来是京中他儿子指望不上,不懂如何做事。二则嘛,是他去了北疆太过于嚣张……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自然是要吃些苦头的。柏盛兄弟就不同了,他身上有皇室的血脉,加之谢天峰出事,那些人也不是全然无过,为了稳妥,只怕也不敢再闹什么幺蛾子了……” 他一一给大长公主分析利弊,听得大长公主缓缓点头,“如你这般说,去北疆倒真是一个不算的选择。柏盛也在如今的位置上待了六七年了,是该提一提了。” 见大长公主动心,齐王按捺住心中的喜悦,诚心诚意道:“我思前想后,柏盛兄弟应当是最为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就你嘴甜,这天下人才近在皇家,柏盛又排得到哪里去?”大长公主笑了笑,“不过是有你们这些表兄弟们扶持罢了。还是古人说的对,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只要你们兄弟们互相扶持着,如何不愁将来没个好前程呢?” 这话的意思倒是让齐王忍不住喜上眉梢,连连笑着道:“那是,柏盛兄弟年岁跟我差不多大,小时候我们俩一起调皮,被抓了他总是护着我,如今大了,虽然离得远了,但是情谊是一样的。不然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不找别人呢!” 大长公主笑着回忆了下往昔,齐王陪着说话,一时倒是没有人想起离去的柏晏钰和齐王妃。 而这两人如今正在一处偏僻无人的院落中成了好事,齐王妃搂着柏晏钰的肩头,少年的那纤细而有力臂膀,那冲动而热情的撞击,让她陶醉其中,呼吸不由越来越急促,加上那乱、伦和偷、情的紧张,竟然是比平日里和齐王在一起痛快了无数倍。 …… 齐王夫妇被留在了大长公主府里用过晚膳才离去,而皇宫之中,皇上的晚上却是伴着几分情报一起用的。 “老六……哼,不过不失,他也就这么点出息了!”皇上丢开宁王府的情报,又看了晋王府,“老九,胆小怕事!亲哥哥竟然都没有过去探望一下……” “老八倒是讲些情分,亲自去了魏王府,不过他扒着魏王干什么,那又不是朕封的太子……” 魏王所做的事情,还是在皇上的心中留下了芥蒂,而且是一个不小的芥蒂。他摇摇头,“老二,老二哪里能有什么好东西,自然都是普通货色!” 他看完前面所有,这才伸手拿起了齐王的那份。 “老四……”皇上神色有些迟疑,想了想才又放下,“还是吃了饭再看吧。” 不管齐王有没有牵扯其中,这都不是一个会让他有胃口的消息。不过,不看也对他的胃口没有任何帮助。让人撤下了晚上,皇上拿起齐王那份情报看了起来。 “去了公主府?”皇上皱眉,半响又自言自语道:“是去接萧氏,他们两人……”半响,皇上缓缓放下了齐王那份,叫了郑海进来让把这些都烧了。 不管是谁,他总归是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他的孩子都大了,而他,还不想认老,他们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老三……老四……你们,太急了些。 # “父皇今日竟然夸赞我……”晋王明显有些兴奋过头,这日跟着宁王到了府中小酌之时,忍不住开口:“父皇一连斥责了二哥和四哥,我原以为我也会被骂,却没有想到竟然还得了赏赐。” 他说着抬头看向宁王,“不过,六哥做事比我更是妥帖,父皇却……” 宁王摇头,笑着给他斟酒,“我早就习惯了,九弟今日被赏赐,实在是一件好事,应当痛饮三杯才是。” 晋王见他真的不在意,这才松了口气,不过心中的兴奋倒是压了下去,语调也沉稳了些。 他毕竟没有那么天真,只仔细回想了下之前的事情,就试探着问道:“六哥,你说之前三哥莫名被父皇给打了板子,是不是因为四哥做了什么,所以才被父皇借机……” 实话说,齐王的差事这些天做的并没有大过错,实在不值得皇上发那么大的火。 晋王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不由放下就被看向宁王,道:“六哥,这……” “他们的事情,咱们不掺和。”宁王笑了笑,缓声道:“不管是魏王还是齐王,在父皇心中的分量都是跟我们不一样的。爱之深,责之切。你也别想那么多,父皇今日既然把你的功劳看尽了眼里,日后定然会更加重用你的。” 宁王一语成真,之后几日皇上时时叫上晋王陪伴左右。晋王一开始还诚惶诚恐,后来陪了几次倒是觉得皇上真是一副慈父心肠,渐渐也就放开了。 转眼就是四月底,眼看着端午节快到了,魏王这养了半个月的伤才能下床走动。他一能下床就立刻递了折子进宫请罪,等见到皇上就是哭。三十出头的男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煞是难看,却也效果十足。 皇上终究是心软了,特别是看着他伤口裂口又渗出血迹,连忙叫了御医给他看。 之后魏王就拖着伤了身子做事,皇上越看越是觉得这儿子不错,转而就把晋王给忘在一边了。晋王倒是不在意,他在兄弟中当隐形人当惯了,这么几天的恩宠也没让他翘起尾巴。 第54节 只是,他不在意,却有人看不过去了。 齐王眼看着魏王如今一味的卖乖讨好,心中恨恨,临走的时候就给打出了暗号——可以行动了。 你以为装可怜就能重新爬上来吗?太天真了,我就让你看到希望,然后再绝望。 当天晚上,熬不住刑的钦天监学徒咬舌自尽,什么都没有留下。 ☆、第70章 避开 这个钦天监的学徒今年十八,跟在钦天监徐忧山身边学了足足六年,平日里面并未有什么不妥的举动,这次被抓了个正着,手中拿着的正是他抄录的今上的生辰八字和命格。 -- 他自知无可辩驳,因为不曾说过一句讨饶的话,硬生生熬了半个多月的酷刑,最终自尽身亡。 “倒是个忠心耿耿的奴才!”皇上得知这个消息,怒极反笑。转头看了一眼郑海,招手示意他过去,眯着眼睛道:“你猜猜看,这人究竟是谁的人?是魏王,还是齐王?” 这样的话郑海怎么敢随意搭腔,只笑着给皇上换了水,嘴巴跟河蚌一样死都不开。 皇上也并非真想问他意见,然而这事儿却是存在了心里,一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让郑海跟着都不敢放松。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寝宫里才没了动静,郑海松了一口气也眯着眼睛睡会儿,等到再醒的时候,天色都亮了不少。他看了看时辰,这才轻轻入内叫皇帝起身。 结果,他轻轻叫了两声,帷帐之内竟然没有反应。郑海心中一紧,又上前两步,再低声叫了一声。见还是没有反应就略微提高了声音,“皇上,该起身了?” 帐内这才略微传出了一下翻身的声音,郑海等了片刻,却又没有了动静。这下他不敢再轻忽,连忙上前掀开了第一层的帷帐,再低低叫了声,见纱帐里面的人影略微动了下,他就上前过去,口中道:“奴才伺候皇上起身。” 说着掀开了纱帐,只见龙床之上皇上脸色发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皇上这是病了! 他连忙放下纱帐,匆匆回去让人去请了御医,然后又派了徒弟去后宫请了皇后。至于早朝,早就被抛掷脑后了。 当值的两个御医院院判很快就赶来,跪在床边给皇上诊脉,然后才松了一口气对视一眼由年长者开口。 皇上的病不算大病,不过是郁结于心,燥热上火引起了。 “今日来白天炎热,夜里凉寒,加之皇上没有休息好,这才内热发作……”那沈院判说了一通,最后和同僚一起开了药方,这才让人抓药熬药。而皇上喝下去之前,自然是早已经有宫女试过药了。 等着一碗汤药小心翼翼地给皇上灌进去,外面就跪了不少的人。宫中说得上话的妃嫔,以及诸位王爷。 皇后只觉得身心俱疲,让人把人都领到了隔壁,等一众人行礼之后这才道:“皇上病的不算严重,只是身边也要一直有人照顾才是。侍疾的事情,就有如妃、丽妃和本宫轮流来做。余下只需老老实实在自己宫中,抄写经书为皇上祈福就足够了。” 她说着看向了齐王,“至于前朝的事情,魏王是兄长,只是这些日子伤了,齐王就多担待一些,余下……”她目光在其余王爷身上扫过,“你们也都多帮扶一把,万万不能皇上醒了,前朝却乱成一团。” 这样的嘱咐中规中矩,自然是没有人有异议。宁王并没有想要在皇上身边多显孝顺的意思,请安之后就退了出去。晋王跟在他身后,等走到无人的宫道上,这才追上去低声道:“六哥,父皇这病,病得蹊跷?” “听闻,宫中的慎刑司昨日死了一个犯人,是钦天监里出来的。”宁王不疾不徐提点了晋王一下,晋王也不蠢笨,立刻瞪大了眼睛,半响才吞了口口水,问道:“那人死前说了什么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宁王笑了下,“不过,只怕正是因为他什么都没说,父皇才会夜不能寐,病倒了。” “这事儿,”晋王揉了一把脸,“三哥和四哥斗法,我这个小兵小将的,还是躲远些的好。”这样的事情,可不是他这个刚刚在皇上跟前露过两次脸的皇子就能掺和进去的。他还是老老实实做他的差事,离得越远越好。 反正皇上病情不重,只要好好修养自然会好。 宁王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人出宫,各自回府。明华这边早已经得了消息,见宁王回来神色如常,自然明白皇上的病情不算太过于严重。因此笑着替他宽衣,说起了午饭吃些什么。 “我倒是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歇息下。”宁王淡淡道,“上书的折子只怕一时半会儿,皇上也没有精力看了。” 明华闻言双眼一亮,这几日天气越发的炎热了起来,加上端午节快到府上情来往麻烦,她就动了出去躲懒的想法。 “王爷若是有空,咱们倒不如去京外庄子上住上三五十天的,如何?”她说完又微微皱眉,“只皇上病着,若是咱们出京,怕是不好吧?” 这关乎孝道…… 宁王闻言想了想,然后缓声道:“那我也病了好了,出京安养,总归是可以的。”反正宁王体弱多病早已经深入人心,时节变化,他病上一病也正好。 “不会耽误正事?” “这京城之中的事情,早已经有定论了,我在与不在都一样的。”宁王说的轻松,明华见状喜上眉梢,立刻就让人去收拾东西,准备第二日一早就出京。 京外二十多里地的这处庄子却不是明华的陪嫁,而是宁王置办的私产。去年秋日入手,如今倒是修葺一新,正适合小住。宁王这般一离京,倒是让齐王、魏王和秦王都落了个空,倒是晋王得了消息不由懊恼。 他跟六哥比起来还是嫩了点儿,只老老实实做事一样会被找上,早早的离开京城这个是非圈才是真的! 晋王回头打定主意,若是皇上过两日还不接手朝政,他就寻个借口去宁王庄子上请教去。 “老六这一手,是表明态度,不跟我们相争吗?”齐王这些天一直觉得心头隐隐憋着事情,甚至还去宫中寻了先皇的起居注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却依然没有找到让他心中不安的原由了。 如今宁王远遁出了京城,他反而更是不安起来。这种焦躁连带着皇后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你太慌乱了。”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钦天监这一步原本就没有走好。你可知道,你是选了一把双刃剑对付魏王?” 听得皇后这般说,齐王一愣,抬头看过去,“母后教我?” 皇后也许在政治上并不敏感,然而她毕竟是陪在皇上身边多年的枕边人,自然更加了解这位皇上的脾性。她失望地摇头,道:“原本你只要什么事情都不做,把魏王要做的事情挑出去,就足够让你父皇心中不喜了。纵然是想让魏王惹怒你父皇,也不该拿你父皇的生辰八字和命格作伐。你当那你自己的才是……” “我身份如何比得上父皇,这一年多来我处处受制,好不容易有机会打压魏王,自然是要用最……”齐王说到这里一顿,转而就明白了过来。“正是因为父皇的生辰八字和命格太过于重要,所以,他才不会轻易相信魏王会这般胆大……” 他忍不住用力拍了下额头,“我当时怎么就没有想明白!” 真是鬼迷了心窍了! 皇后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安抚道:“既然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也不用懊恼,总归你父皇心中还是对魏王的芥蒂更大一些。今日我去看他,他虽然闭口不提这件事情,然而我也看得出,他是放在心上了。你这些日子千万韬光养晦,且不可紧追穷寇,落井下石。若是你父皇问起,你为魏王开脱两句也不是不可以的。” 齐王自然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鲁莽和急躁,此时认真听着皇后嘱咐,一言一语都紧紧记在了心中。 “这一年来,虽然你屡遭困境,然而这都只是暂时的。你且记得,你有一个其他皇子所没有的优势。你才是皇上的嫡子!”皇后看了一眼齐王,半响才又道:“你只需稳住局势,不出错,让人无法诟病,就比其他人更稳操胜券。那些阴诡的计谋,是小人所用,在明面上,你当光明磊落,才能显示出嫡出的风姿和气度来。” “与其他皇子针锋相对,反而会落了下乘。” 皇后这番话对于齐王来说,可谓是醍醐灌顶一般。他深思这些日子步步为营却步步错的局面,半响才道:“母后教训的是,是我失去了平常心,被牵着走,这才落了下乘。” 可是,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出现这种情况的呢? 齐王回忆,半响才猛然想起了一个人。 不是与他针锋相对多年的魏王,而是如今不在京中的宁王。 自从宁王回京,看似老老实实从来不多插手不归他管的事情,可是偏偏每次他都会被牵连其中,最终一步步走错。 “宁王?”听他这般说,皇后眉头皱起,“你竟然与他斤斤计较,你……你让本宫如何说你才好?”她用一种怒其不争的目光看着齐王,“宁王是什么命格,他纵然是有天大的本事,皇上也不会把皇位传给他的。你被他牵着鼻子走,才是真正便宜了魏王!” 是了,宁王的命格是危及帝星,这样的命格,如何能得父皇喜欢,怎么可能登上宝座呢?他纵然再有本事,差事做得再好,也不过是得父皇几句不咸不淡的夸赞,又或者是不轻不重的赏赐,他真是鬼迷了心窍才会被宁王的一举一动所牵制…… 等等! 宁王如今的情形…… 齐王猛然瞪大了眼睛,起身看向皇后。 “母后,只怕宁王才会是儿臣的大敌!” “你说什么蠢话,你父皇对他是真正的厌恶至极……”皇后下意识反驳,却见齐王摇头,不由顿了下看他怎么说。 齐王神色难看,快步走到了皇后跟前,低声道:“母后可还记得,当年先皇是如何登基的?” 先皇? 先皇! 皇后能过坐稳这后位,与皇上举案齐眉这么些年,自然也不是容易的。她立刻就明白了齐王的意思,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道:“难不成,你认为老六对帝位有想法?” “儿臣虽然不敢肯定,却不得不防啊!他如今在朝野之上,风评很是不错。几位老臣也对他赞誉有加,再加上军中的声望……”军饷一事虽然繁杂,牵扯六部,并非是好沾染的差事。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宁王竟然耐心十足,一点点把京城内外的军部都捋了一遍,六部多多少少都得了实惠的好处,如何不记得他的好呢? 就算是那些不在六部的朝臣,看着宁王如此行事也有不少点头称赞的。 再加上他接手的那段时间,闹出来的问题…… 齐王越想脸色就越难看起来,抬头看了一眼皇后,他沉声道:“母后,老六的命格可是危及帝星啊!我们不能不防!” # “这就是老六的命格?”魏王看了一眼刘榀,若非是为了这个东西,他如今怎么可能会让父皇对他心生芥蒂,再不如以前那般信任,“只希望,它值得我如此付出。” 若不是齐王太过于贪心,他这一次说不定就栽的彻底了。一时半会儿,只怕都挽回不了在父皇心目中的印象了。 刘榀倒是不惊不惧,接过打开一看,瞬间双眼圆瞪,连着呼吸都停住了。 魏王见他如此,不由心中一喜,问道:“难不成真的……”他因为心中有着怒气,所以并未看,如今一把从刘榀手中夺了回来,低头仔细一看,目光就落在了最后那几个大字上。 “危及帝星!” 他忍不住念出了声音,连着手都忍不住抖了一下,这才看向刘榀,“这样的命格……” 刘榀早已经在魏王震惊的时候回神了,略微整理了下思路,这才缓缓开口:“这样的命格,难怪齐王屡屡在他手中吃亏了。”他说得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魏王,才又就继续道:“也难怪,齐王这一年来出了这么多问题,皇上都没有太过于苛责他……因为,他是在宁王手里吃了亏,而宁王命格‘危及帝星’,所以皇上实际上暗中对齐王更看重了。” “也许不是看重,但是很明显,父皇的心中对齐王会有不一样的看法。”魏王缓缓开口,依然有种心有余悸的感觉,“这消息……值了!” 回想宁王出京之前的事情,齐王竟然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塑造他就是宁王会危机的那个“帝星”了。难怪,这些年来,他屡屡遭挫,感觉得到皇上对齐王更重视一些。 原本以为是因为齐王嫡出的身份,如今看来,最起码皇上对齐王的这份看重,有七成都源自于宁王。 许久,魏王才平复了心情,半响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我这四弟倒是打了一副好算盘呢!不过,如今老六也不是软柿子,任由他揉捏了,若是这份消息透出去的话……” 没了宁王配合,齐王,你还拿什么来作伐? 至于宁王,魏王相信他若是知道了真相定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傻乎乎的送上去给齐王利用了。说不定还真要危机齐王一下呢…… “我的两个好兄弟啊……”魏王冷笑着回神,看向刘榀,“咱们应当好好商议一下如何用这个消息才是!” “正是如此!” # “王爷尝尝看,翠果说这是庄子里面晚熟的草莓,味道很是清甜可口。”一盘子红艳艳的草莓,洗得干干净净,上面还挂着一些水珠,连通着一些庄子上的果子被送了过来,明华看着很是喜欢就先端过来了一盘,余下的枇杷、樱桃、杨梅则是绿桃和翠果一起送上来。绿桃见明华喜欢就笑着道:“可惜红樱要留在府中做事,不然也能尝尝这樱桃的味道如何。她素来最爱樱桃了……” “知道你们关系好,正巧今日让人回京,你收拾些果子,给她送回去,也免得她回头知道了捶你!”明华轻笑着看了一眼绿桃,摆手示意他们下去,这才伸了个懒腰,脱手托腮看着窗外湖光山色,不由眯了眯眼睛。 “这才是真正的偷得浮生半日闲。”她说着瞥了一眼宁王,见他唇角含笑捏起一个枇杷,修长如玉一般的手指捏破了枇杷薄薄的一层皮,染上了金色的果渍,果香溢出,甜美可人。 明华不由略微直了下身子,道:“王爷喜欢吃枇杷?” 宁王看了眼手中的果子,动作不停很快一颗枇杷就没剥了个干净。长手一伸,那金黄的果肉就被送到了明华的唇边,“本王的王妃喜欢,我自当亲自动手才是。王妃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明华双眼含笑,看了宁王一眼就着他的手把一颗枇杷吃了,这才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边。抬眼就见宁王又拿起一颗枇杷剥好了,这才她倒是没有张口就吃,反而问道:“王爷是何时知道我喜欢吃枇杷的?” “王妃端果子的时候迟疑了下,手才从枇杷那盘挪到了草莓处。此时早过了草莓的季节,草莓少见你若真喜欢,应当直接端起草莓,而不是在枇杷旁犹豫了下。”宁王眉眼含笑,带着宠溺和纵容,缓缓道:“王妃定然是嫌剥枇杷弄脏了手,看着不雅。然而,你身边的绿桃却是最懂你的心思,这枇杷就摆在了离你最近的地方,我又如何会看不出端倪来呢?” 明华被他说中心思,脸颊微微发烫,低头吃了那送到跟前的枇杷,却拉住了宁王的手细细给他擦了指尖,道:“这就足够了。王爷也吃些果子,等日头小心,咱们去湖中钓鱼,如何?我听闻这庄子上的妇人说,湖中的鱼自从放了鱼苗之后就三五年没有管过了,都是野生野长的鱼,定然肉质鲜美!” 明华这般心情好就想着各色美食的性子,还真是让宁王真心的喜欢。 此时他起身略微动了下四肢,道:“既然王妃说要吃那湖中的鱼,它们今日就定然逃不过下油锅的命运!” 明华掩唇轻笑,“这湖中的鱼一般都要在清水中养上一两日,吐进了砂石味道才好……” 第55节 宁王扬眉,“连着这点儿王妃都知道,可见做鱼也是会的。”他说着看向明华,“不知道本王有没有这个幸运,能尝尝王妃做的鱼?” “我?”明华哑然,然后笑道:“我只会炖鲫鱼汤,王爷要是喜欢,倒是可以试试看。” 庄子中日子情况不知外间事,等到三日后,宁王和明华在收到红樱让人送来的两筐子荔枝时,也同时收到了京城之中的消息。 秦王连着两日没有去早朝了,称病在家,连着齐王去探望都被拒之门外了。以及,晋王这两日似乎遇上了什么麻烦,怕是今日午后就会去庄子上。 明华和宁王两人面面相觑,对于第一个消息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心知是秦王终于查到什么决定性的证据了。让他们意外的是晋王……晋王这是,也准备躲了? “倒是跟王爷志同道合呢!”明华轻笑了下,转而才又把心神落在了秦王身上,“王爷说,依着秦王的性子,会不会直接跟齐王撕破脸?” 荔枝被送下去清洗分盘,宁王回身坐下,思考了片刻这才道:“应当不会,秦王性子直归直,然而吃了这么些年的苦,这点城府应当还是有的。他若真跟齐王撕破了脸,岂不是便宜了齐王这些年对他的利用。这点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秦王当年是何等的天之骄子,皇上众多皇子之中,就数他最为出众,当时还未亡故的大皇子和五皇子,哪个能与他争锋,就连魏王和齐王,在他跟前也要退让一二。 也正是因此,才会引来了当年的祸事。一张脸毁去大半,声名扫地,落罪闭门思过,自此不得圣意。 “这些年熬下来,他只怕夜夜辗转难眠,日日思虑当年之事……事到如今,秦王不会不明白当初那场无端的祸事,究竟是为何从天而降的。”宁王淡淡道,不由有些怅然。他们这些看似天之骄子的皇子,为了活下去,反而比一般人更要艰难一些。 真是,莫大的讽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撒花~~~~~~ ☆、第71章 丧事和喜事 晋王来的比宁王预计的还要早些,这边才开始摆午膳就见带来庄子的陈管事匆匆过来,说是晋王已经进了庄子,不一会儿就过来了。 “这般急?”明华扬眉,立刻吩咐绿桃去准备客房、热水,给晋王洗漱。一旁陈管事闻言松了一口气,道:“晋王殿下是骑马过来的,身边只带了两个随从。” 所以才快。 明华惊讶的快却不止只这个,而是,晋王这般心急的理由。等着陈管事退下,她这才看向宁王,低声道:“王爷怎么看?” “京城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宁王扬眉,思绪在那几个关键人物之间摇摆了会儿,才摇头道:“想这么多干嘛,过会儿九弟来了,直接问就是了。” 这半年来,晋王府和宁王府很是亲近,因此晋王洗去一身风尘匆匆过来,见明华也在一旁时只略微愣了下,就被招呼着坐到了饭桌前。按照规矩,明华自然是不该在此的。可是看宁王的样子,显然是习以为常,且有心让明华留下,晋王也就撇开了那些小别扭,一起用过午饭,等茶上来见明华还是不动,他这才明了。 都说宁王夫妇琴瑟和鸣,如今看来他们倒是比外界传言更要亲密无间。 晋王有些不自在地略微动了下身子,调整了下坐姿,这才放下茶看向宁王。 “秦王兄昨日没有去早朝,之后让人报病。早朝之后,齐王兄夫妇去探望虽然没有被拒之门外,却是连着人都没见着,也算是相差不远吧。今日一早,齐王兄又去秦王、府,这次倒是进去了。之后他夫妇离开秦王、府就去了一条街外的公主府……” 晋王说着神色有些尴尬,半响才含糊地道:“不到半个时辰,齐王妃就身形狼狈地跟着齐王兄回去,之后公主府那边传出来一些消息,不大好听……说是柏世子被重重责罚,打去了半条命,又请了御医过去……” 他原本就计划今日出门的,得了这样一个消息之后,一见事头不对立刻快马加鞭直接出城了。坐马车万一被拦住,可就逃不开了…… 这……听到晋王这般说,明华不由看向宁王,恰逢宁王看过来,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看来,事发了。 晋王就此留了下来,他不在京中,自然没有人去骚扰晋王妃,倒是乐得自在。明华让人给他整理出来了一个客院,晋王这几天就天天缠着宁王一起后山打猎,湖中钓鱼。兴致起来,甚至还跳入湖中直接捉鱼。 明华听着绿桃愤愤不平道:“王爷的身子可是王妃费尽心力调养才好起来了,晋王倒好,竟然要拉着王爷下水。如今的天气,水还凉着呢!” “给他们送去一份姜汤,看着他们喝完!”明华笑了笑,旋即嘱咐道:“记得,姜汤一定要**滚烫,这样才驱寒。” 因此两个大小孩一般下了湖抓鱼的人,回头洗了个热水澡,又是滚烫的一碗姜汤灌下去,倒是没有冻着,就是晋王烫着了舌头,吃什么东西都没味道,叫苦不迭。 几人躲了这么三五天,京城之中就传来消息了。 齐王妃急病过世,虽然死的蹊跷,不少人心中也隐隐打鼓,然而这祭奠还是要去的。更何况,宁王他们是兄弟,加之齐王府的侧妃有孕在身,还需要妯娌们去撑场面。 等到明华他们回去,天色已经擦黑。途经齐王府的时候,齐王府早已经挂上了白布,连着灯笼都换了下来。明华透过车帘缝隙朝外看去,只觉得齐王府面前一片人来人往,倒是热闹。 萧家毕竟是落魄了,一年的时间过去,皇上从未想起过萧家的人,纵然是有人提起一两句,也会被压下去。如今,堂堂齐王妃萧氏死的如此不明不白,萧家却是连问上一声的人都没有。 明华入了齐王内宅,于里面几个妯娌打了招呼,这才挨着晋王妃坐了下去,低声问道:“我们匆匆回来,如今是什么情形?” “齐王秦侧妃如今有孕,胎像不稳,不能主事,外面一应应酬都是齐王来的,女眷的话,就是咱们了……”她说着对着明华使了个眼色,“按说齐王和秦王素来关系好,如今齐王府出了这般的事情,二嫂也当过来帮忙才是,只是听闻秦王、府只让人送了祭奠的东西,说是若要路祭,他们也会早做准备……人却是没来呢!” 晋王妃说着叹息了一声,看了看左右,这才又压低了声音道:“说起来,四嫂这一病原本就病得突然,不过三五天的功夫就不治身亡,实在是……” 明华扫了她一眼,把她接下来的话给拦了回去,端起茶杯掩唇道:“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了,何必说出来呢。” 晋王妃笑了笑,“还是六嫂待我好,我这才敢在六嫂跟前胡言乱语。”两人凑在一起说了回话,晋王妃见着明华神色疲倦,知道她这是直接从城外回来就没有回宁王府,心中不由心疼她,叫住一个丫鬟让重新上了热茶和绵软的点心,推到明华跟前低声道:“六嫂先垫下吧,别饿着了。依着我看,这要忙到到天黑了。” 一直到天色黑透,齐王府这才渐渐冷落了下来,明华等一众人这才离去。齐王对众人谢了又谢。明华这才见到他,只觉得他神色哀戚,双眼通红,人都有些摇晃不稳,似是伤心过度一般。 若非知道实情,只怕真要被齐王这幅模样给骗过去了呢。 回到宁王府,红樱早就准备好了热水、热茶,明华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出来的时候橙香就带人摆上了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面,连着几样小菜和花卷、奶香馒头、烧饼一起送上。明华饿了大半天,之前吃的那些点心早就不见了踪影,一碗汤面吃完不说,还吃了整整一个烧饼,这才觉得舒服了。 宁王看她吃的猛了些,也不顾天色已晚,硬是拉着明华在府中散步,让她好好消食,免得睡得早了积食第二日难受。 夫妻两人沿着青石小道缓缓散步,身后丫鬟们都识趣避得远远的。今夜月色颇好,明华和宁王并肩而行,夜风徐徐吹来,衣衫摆动间两人手指轻轻碰触。宁王的手微微动了下,等到明华的手再次从一旁滑过,他动作迅速,一把把那小手包裹在了自己的手心之中。 明华扭头看了他一眼,脸颊微微发红,见无人注意就由着宁王牵着自己的手。 宁王掌心炙热,熨烫的感觉让明华手心都不由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水,连着王府里的夜景都不及细看,只觉得一颗心狂跳,似乎要从口中蹦出来一样。 两人的脚步越来越慢,明华正想着是不是要说些什么打破这让人面红耳赤的寂静时,却隐隐听到了歌声,飘飘渺渺传来,倒是有几分的功底。 她微微一愣,仔细看了下四周,这才发现他们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翠竹轩的附近。也不知道这唱歌的是粉黛还是绿萝,这般的歌声,这个时候唱起来…… 她唇角微微勾起,转头看向宁王,“看起来,有人心仪王爷呢,这歌声听着都透着几分情谊。” 宁王迎上她调笑的眼神,不由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在她鼻尖刮了下,道:“这般夜里鬼哭一般的歌声,王妃竟然觉得好听?”他说着低声吟唱了几句,声调虽然不高,然而那一词一句中的豪情却是让人心荡神驰。 “许是我在北疆久了吧,听不惯那些新绿酒红的咿呀之词,也不懂那些缠绵悱恻的故事,更喜欢北疆那些豪迈的歌声,一声声唱出来,似乎连着胸中的郁气都跟着散去了……”宁王说话间就带上了一些怅然,明华从他的歌声中回神,半响才低声道:“王爷还是惦念着北疆的事情?” “今日遇到柏策,他说他六叔柏盛回京了。”宁王缓缓开口,明华愣了下,先去想柏盛是谁,然后才意识到那是大长公主的二子。在柏家这一辈排行第六,所以柏策称之为六叔。 若是齐王妃身死之前,明华还可以说齐王府和公主府关系密切,柏盛回京,只怕是齐王在秦王入驻了烈风营之后,想让柏盛补了北疆的缺。 “如今的情形,齐王不与大长公主翻脸就算是不错的了,只怕不会再推举柏盛吧?”明华说出自己的看法,见宁王缓缓摇头,不由一愣。带了绿帽子这般的奇耻大辱,齐王难道还能忍? “若是齐王妃还活着,倒是没有可能了。偏偏,她死了。这就表示,齐王愿意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宁王摇头,夫妻两人说起正事,那咿咿呀呀的歌声自然是充耳不闻的。他拉着明华沿着小道继续往前走,缓声解释道:“其实对于齐王来说,这并不算太难抉择的事情。一边是已经落魄了的萧国公府,一边是说得上话的大长公主,他自然不会为了萧氏跟大长公主翻脸了。” 对于齐王来说,最近可算是流年不利。他急缺人手相助,如何会把公主府上下拒之门外呢?因为一个并不喜欢的发妻,还是出墙的发妻,未免不值。 “如今只看皇姑母的选择了。” “我看着,大长公主很是喜欢柏晏钰呢,怕是不舍得他跟着病故。”明华淡淡道,“不过这些天来,明显皇上对她态度冷淡了不少,大长公主若是……” “我听闻,公主府那边,柏晏钰被打了板子去了半条命,如今府中正在收拾行礼,准备把他送去柏茂身边好好教养。”宁王嘲讽地笑了笑,“大长公主还是偏疼孙子,却也不愿意舍弃了柏盛的前途,才这般折中了一下。只看,齐王是不是咽得下这口气了。” 若是齐王忍了……不管他忍不住,实际上结局都是一样了。 宁王握着明华的手微微收紧了下,许久才低声道:“齐王要垮了!” 齐王若是垮了,那么京中的情势就要重新开始洗牌了。魏王虎视眈眈,秦王暗恨在心,谁也不会放过齐王,而他是否趁机而起,也是需要好好考量的。 那个位置,那九五之尊的位置…… 夫妻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起身用过早膳就又去了齐王府。不管私底下如何,明面上他们都是守望相助的亲兄弟。齐王妃过世这般的大事,他们自然是要去照应的。 一连着七天,明华和宁王早出晚归,倒是再也没有关心过那半夜唱歌的人,知道七日的祭奠完成,只剩下停灵、下葬,明华这才觉得自己这些天过的昏天暗地一般。可怜宁王却还不如她,齐王府的事情结束了,他还得继续忙碌正事。明华一早送了他出门,回头就又倒下睡下。 这一觉竟然睡到了宁王回来都还未醒,宁王见她睡的熟,低声一问得知她竟然是睡了一天,立刻伸手去摸了摸明华的额头。 额头倒是不烫,然而这般睡了一天没有吃东西还是让人觉得不安。他没有叫醒明华,想了想却出去叫了丫鬟过来,让她去前院请陈大夫来。 陈大夫见是内院的丫鬟来请,还以为宁王身子又有了变化。他慌忙提着药箱过去,却见宁王好好的,倒是不见王妃的影子。 “陈大夫这边请。”对于陈大夫,不管是宁王还是明华都以礼相待,这会儿宁王亲自请了陈大夫进内间,把明华的情形说了下,这才道:“我也是担心,这才劳动了陈大夫。” 陈大夫松了一口气,这些天来宁王情形日益好转。为了稳妥期间,还有些余毒未清,他正想着法子呢。若是宁王出了问题,才是真让人担忧。 见是明华的事情,他倒是不恼,笑了笑道:“王妃这些日子忙,许是累了。不过也不能仗着年轻就不顾及身子,王爷的担心是对的。”说着接过丫鬟递的热帕子擦了擦手,这才上前给明华诊脉。 红樱早就把明华手腕从被中拉了出来,饶是如此她都只略微动了下,并未醒来。 陈大夫落指在她手腕上,半响才抬眼问了一句,“冒昧问上一声,王妃上次来葵水是何时?平日里面可规律……” “王妃素来注重调养,葵水向来规律,上次来……”红樱略微一算,“已经是一个多月前了。这般算起来,倒是比平日里晚了近十天。” 这些天来,明华早出晚归忙得不见人影,她自己没有注意,身边人也忽略了。若不是陈大夫问起来,红樱都未曾注意到明华月事竟然晚了。 陈大夫见状缓缓点头,收手摸了摸胡子道:“若是老夫没有诊错,王妃当是有孕了。只是月份还浅,脉象并不明显,还要再等一个月再诊诊才能确定。” “有孕?”宁王一愣,继而是漫天的喜悦用上心头,还没等这喜悦劲儿过去,他脸色猛然一凝,又皱起眉头,“我体内余毒未清,可会有影响?” “这……”陈大夫摸了摸胡须,仔细想了想斟酌着言语道:“影响定然是有的,不过若是好好调养……” 宁王闻言而知其意,缓缓走动了两步坐下,低头沉思了许久,猛然抬头问道:“那若是不要这个孩子……” 红樱猛然捂住了嘴,惊讶地看着宁王。这可是宁王的亲生骨肉,他怎么舍得…… 陈大夫也是一愣,转而道:“如今月份还小,然而无论如何小产对于母体总归是有伤害的,王妃身子倒是康健……”可是这般折腾,还是容易伤及母体。 “那与孩子留下相比,哪一样对王妃伤害大些?”宁王暗暗骂了自己一声关心则乱,这才看向陈大夫认真问道。陈大夫闻言想了想,这才道:“若是孕期好好调养,不要劳心劳力,于王妃来说更好一些。” 只是生产本身就是一道鬼门关,然而,谁家女人不是这样过来的? 宁王看了看床上面色红润熟睡的明华,半响才道:“既然如此,内子的身体就还需劳烦陈大夫细心调理了。”他原担心自己体内余毒未清,会因为有孕影响到明华。之前他一直小心,避开了明华的受孕期。然而,没有想到明华还是有孕了。 不满两个月的身孕,应当是那次意外…… 送走了陈大夫,宁王重新回来坐在床边看着明华。只想着她体内如今孕育着两个人的孩子,心中就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柔情和喜悦。他呆呆坐在床边大半个时辰才回过神来,出去叫了红樱,让她去吩咐厨房准备着一些已做又爽口的食物,如鲜虾云吞,龙眼小包,羊肉汤面之类的东西。 “甜的也要准备些,我记得明华喜欢酒酿圆子,还有酒酿蛋花,都备上,看王妃醒来想要吃什么。”见红樱退出去,他又补了一句,听得红樱满脸笑容,笑着应道:“王爷放心,奴婢定然嘱咐厨房的人备上王妃平日里喜欢的吃食。” 除了之前王爷说不要孩子时被吓了一跳之外,红樱倒是一直都为明华高兴。成亲近一年,王妃总算有孕不说,王爷也是在乎王妃更胜于孩子,这如何让人不高兴呢? “王爷可要先吃些东西?”如今天色已经黑透了,王爷回来之后到现在可是一直滴水未进呢。 宁王一愣,这才觉得又饥又渴,想了想才道:“上壶热茶过来就好,我等王妃醒了一起用饭。” 陈大夫离去前说,明华这段时间是累着了,这才一直睡了一整天。不过,这会儿也应当快醒了。她这些日子却是辛苦,一张脸看着似乎都小了一圈。 宁王这般守着明华,一直到将近半夜的时候明华才睡醒。只觉得这一觉睡的沉沉的,格外的心满意足。 等睁开眼见满室的烛光,她不由一愣,再定睛一看宁王就守在床边低头看书更是有些不解了。 “我睡了多久?”她开口,声音都有些沙哑。宁王闻言立刻起身,给她到了一杯白水,扶着她起身喝水。明华从他手中接过杯子喝了半杯水润喉,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什么时候了?”她问道。宁王笑了下,“这都快半夜了,王妃倒是能睡。”明华闻言一愣,难怪她觉得睡的舒服,竟然睡了**个时辰。她微微摇头,道:“看来这几天是真的累着了,竟然睡了这么久?” 说着她肚子咕噜一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的明显。她一愣,脸瞬间就红了,却还强自镇定道:“睡了一天,也确实饿了,不知道厨房如今还有什么吃食?” “我让他们备着呢,你想吃什么?” 明华想了想,道:“想吃上次王爷带回来的醉鱼……” 第56节 “你如今可不好再沾染酒了,这醉鱼以后再吃。”醉鱼是用了大量酒做出来的,明华有孕在身自然是不能吃了。宁王看着明华委屈的样子笑了笑,只觉得刚刚睡醒的她格外的可爱,多了些平日里面没有的娇憨。他坐过去,低声道:“你饿了一天,我先让厨房做些易得的鲜虾云吞,或者是下一把面,好不好?” 语气中透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和温柔,明华一愣,不由怀疑地抬头看向宁王。 “王爷,”她迟疑着开口,“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我生病了?” 不然他怎么这般小心翼翼地哄着她,还说她不适合吃醉鱼?明华有些莫名,甚至伸手摸了摸额头,也不觉得发烫,感受了下身体,只觉得睡足了神清气爽,不见一丝的不适,怎么也不像是生病了的感觉。 宁王闻言一愣,继而忍不住笑得伏趴在了明华的双腿上,肩膀微微颤抖着。 他怎么就没有发现,原来他的王妃这般可爱。 红樱听到屋内动静,略微放重了脚步在外面问了一声,得明华示意进来,只见宁王已经在床边坐直了身子,只一双眼睛透着红,唇角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她笑着上前行礼,张口就道:“奴婢恭喜王妃、王爷!” “恭喜?”明华一愣,红樱见状道:“原来王爷还未曾说嘛,那奴婢就多嘴一句讨个喜钱,王妃有孕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明华终于有孕了~~~~ 撒花~~~~~ ☆、第72章 推举 有孕? 明华彻底愣怔了,呆呆看着伸手讨赏的红樱,几乎说不出话来? 红樱见状再上前了两步,笑着道:“王妃,奴婢的赏钱可不能免了!”她双眼弯弯,笑得格外可爱。 乐—文明华这才回神,下意识道:“你这丫头,越发的……”顿了一下,见一旁宁王不说话,这才道:“我真的有孕了?” “你啊,有孕都不知道,这几日天天去齐王府累着了,这才睡了一整日……”宁王叹息,伸手帮明华把散落在前的发丝挽到耳后,这才道:“怎么这般迟钝?” 他在沙场征战惯了,根本不在意所谓的白事冲撞,只担心明华身子吃不消。还好陈大夫说,她身子素来康健,除了疲累一些,并无大碍。 “真的有孕了?”明华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几乎不敢相信里面已经开始孕育一个小生命了。红樱在旁看着夫妻两人低声说话,自然不会不识趣的再讨要红包了。自家姑娘睡了一天,肚子里还有个宝宝,只怕是饿很了。她轻手轻脚出去,亲自跑去厨房看着厨娘做了饭菜,然后和橙香一同提着食盒回来。 膳食就摆在隔间,屋里说话的夫妻二人闻到食物的香味徐徐飘来,再没有了懒散呢喃的心情,略微整理了一下就出来。红樱带着人给明华洗漱,这才小心翼翼扶着她到了桌边。 明华哭笑不得,道:“哪里就这般娇弱了,难不成我连着走路都不会了?”说着她看了一眼红樱,道:“是了,忘记给你喜钱了!”她说着把腰间的荷包取下来,里面装着一把新做的金瓜子,“拿去你们姐妹几个分了吧。” 红樱喜滋滋地收下,想了想才道:“王妃有孕的事情,如今也不过奴婢几人知道,其他都一知半解……”她说着看过去,“如今可要昭告全府上下?” 这是喜事,原本就不当瞒着。只是宁王府里如今可还住着翠竹轩里的那两位的,那一夜的歌声可不止是明华和宁王听到了。 不管是粉黛还是绿萝,红樱皆没有好感,心里腻味着呢。 明华和宁王皆备有孕的消息冲的满脑子都是喜悦,竟然是往了这茬,这会儿听得红樱提起明华就看向宁王。宁王皱眉想了下,才道:“陈大夫说脉象还不显,不满两个月呢,先瞒着,等略微稳妥些的时候,我请宫中御医过府给你把脉。” 明华点头,如今齐王府才办了丧事,他们这边大张旗鼓的庆祝也不大好。更何况,如今身孕不久,说不得还会让人给趁机做些什么,防备一些也是好的。 “我也是这般想的,就依着王爷所说,这些日子我偷偷的、好好安胎……”明华笑着道,一旁宁王想了想才道:“我看王妃很是喜欢那庄子,如今天气越发的热了,你若是不耐烦京中人情来往,倒不如还去庄子中暂住。” 明华倒是有心想躲懒,她心知这一两个月京城必定会大乱,说不得今年都会动荡不安。因此听得宁王这般说,她略微想了想就点头道:“也好,住处庄子处,也清净一些,王爷若是疲累了,也正好可以去探望我。” 顺便给了留在京城的宁王一个退可守的理由。到时候,看着京中情势不妙,她就让人传讯说是有孕了。去看自己有孕的妻子,谁还能说出个一二三不成? “你啊,好好安养就是了,陈大夫特意交代了,要你少思少虑。”宁王见明华转眼想了许多,不由苦笑。他就是担心她留在京城多思虑,这才提议让她去庄子上休养的。结果,话一出来,她转眼就想了这么多。 明华笑了笑,却没有再多少。 夫妻两人半夜用过晚膳,明华睡了一整日倒是不困。翻身看着宁王睡着的容颜,唇角不由笑了笑,往他的怀中钻了钻,宁王朦胧中伸手把她搂入怀中,顺手还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动作轻柔如同安抚一般。 明华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不知不觉就又睡着了。 第二日红樱就开始收拾行礼,第三日明华就匆匆离去,让原本有无数话想要说的绿萝扑了个正着。她想起粉黛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还是快速到明华跟前说了个清楚。 知道那日半夜唱歌的是粉黛,前些日子她还在府中放风筝,明华也不过是笑了笑。 如今这府中就如同铁桶一般,还有一波暗卫分班日日夜夜守着,粉黛能够得到的消息自然是有限,十有八、九是这边特意放出去给她知道的,倒是不用担心。 “你有心了。”至于粉黛想要勾引宁王,要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宁王的脾性,可不是这京城里,繁花似锦中长大的世家公子能够比拟的。一个娇柔、婀娜的美女,可不见得就能吸引了他。 绿萝要的可不是这般轻描淡写的回复,见明华要走,她连忙追上去想要阻拦。一旁紫葡见状连忙让人拦住了她,沉声道:“绿萝姑娘还是守礼些,守着分寸的好。你的好处,王妃自然会记得的。” 绿萝见状这才缓缓后退了两步,低头认错。 紫葡却是懒得再与她多说,看着让人把东西都搬上去。上次她和红樱被留在了王府,这次却是留下了绿桃和翠果。这两个丫头泼辣些,正好能够镇住场面。红樱心细,她生育过,跟过去照顾明华才是最佳的选择。 小厨房里也挑了两三个厨娘,连着橙香一起去。比之之前和宁王一同去庄子上,这次明华独自一人,反而带的人手东西更多一些。 宁王一早出门,因为惦记着明华要出行,早早回来正巧赶上送她。夫妻两人一起出京,宁王等她安顿下来,这才骑马回京,竟然是连着一夜也没有耽搁。 明华知道他京中事多,也没有多言语,只是晚上独自一人吃饭的时候,难免有种落寞的心情油然而生。 成亲至今,似乎她独自一人吃完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有些百无聊赖地吃了半碗粥,连着小花卷也只吃了小半个就放下了。紫葡见明华这般没胃口,原本想要劝的,然而话到嘴边想了想却咽了回去,示意红樱带着人把吃食撤了下去,这才笑着道:“既然吃了饭,王妃也不要一个人闷在屋中,趁着如今天光还好,四下走动走动。” 见明华意动,她笑着让人取了披风,道:“有备无患,万一起风也不能冻着。” “都五月下旬的天了,哪里还会冻着。”明华失笑,怅然的心情这才好了些,由着紫葡和红樱陪着在庄子里转了一小圈,看着菜地里面新冒出来的青菜,倒是莫名想吃包子了。 “庄子上可有香菇,明日一早,让他们做些青菜香菇包子吧?”想想青菜的清淡爽口,还有香菇的醇香,明华开始觉得馋了。一旁紫葡听了笑了笑,回头对着红樱略微使了个眼色,红樱立刻笑着应了声说让人去看看,若是没有这个时候说不定还能寻来。不等明华说话就离开了。 明华笑了笑,直说她是个急脾气。 等回去的时候,红樱笑着接过了她的斗篷,橙香就笑着道:“厨房新做了青菜豆腐馅儿和青菜香菇馅儿、青菜鸡蓉馅儿的包子,王妃可要尝尝看?另外还熬了小米红枣粥,如今正是喝着顺口。” 明华让她说得只觉得腹中空空,食指大动。等着一应东西端上来,包子比婴儿拳头还要小一半,一口一个正合适。里面馅料味道鲜美,汁水充足,加上熬得糯糯的小米红枣粥,还有几样开胃小菜,明华就着喝了一碗粥,吃了四五个包子,只觉得吃撑了些。无奈又被紫葡拉着出去散步。 橙香在一旁看着,倒是有所领悟,回头对厨娘道:“王妃口味有些变,如今虽然野菜之类的鲜物过了时节,可是菌类的正是吃的时候,翻着花样做些鲜香的东西,王妃吃了喜欢定然有赏。” 两个厨娘立刻露出了喜色,谢过了橙香这就喜滋滋地低声讨论着明天一早给明华上什么菜。 白莲这次也跟着来了,此时见两个厨娘得了提点,立刻眼巴巴看着橙香,塞了一碟子的点心过去,“橙香姐姐尝尝看,我新做的点心,可还合味?” 橙香笑着道:“我这跑了一趟,正渴着呢!”白莲多机灵,立刻提了一壶酸梅汤过来,笑着道:“解暑又解渴,橙香姐姐喝喝看!” “这才什么时候,就解暑了。”橙香伸手捏了白莲的小脸一把,“就你这丫头机灵。我看着,王妃这两天口味淡,你做些清淡、雅致的点心,那些油啊、酱啊的少用,王妃定然会喜欢的!” “还是橙香姐姐伺候王妃时日长,这些小事都放在心上。”白莲轻轻拍了橙香一记,心中琢磨着此时适合做什么样的点心。能跟着来庄子上伺候的,都是明华信得过的,都知道她如今有孕,不少东西都要忌口。因此在吃食上更要费心才是。 明华只觉得她瞬间被身边的人娇宠了,那一顿吃得少了,不过半个时辰定然会有点心或者甜点送过来。再不然就是新鲜的果子,或者是一些刚采摘的可以生吃的菜果。那一顿吃得多了,定然是要被拉着看庄子的风景,又或者是田间看看那些耕种的麦田。再不然,还会被拉着去湖边钓鱼,划船。 庄子上又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过四五日的功夫,她就觉得之前瘦下去的那点儿肉都被养了回来。对着镜子看里面的倒影,只觉得自己面色红润,光泽也好。 不过她倒是听了紫葡的劝,再没有用那些胭脂水粉,只用了乳脂之类的擦脸。身后红樱动作利索的把她头发绾了个简单的发髻,一根玉簪别上去,笑着道:“王妃说简单些,这般可好?” 明华略微看了下,道:“就这样吧。” 庄子上这几日已经开始收麦子了,明华好奇今日就要一起去田地里面看看收麦子的情形。不过太阳大,她过去了也是在凉棚之下看着,不时把手边的点心、果子分给那些庄户带出来捡麦穗的孩童们。这些孩子倒是都乖巧可爱,一旁送茶水的妇人听到明华夸赞就道:“都是如今日子好过了,不然哪里顾得上他们。以往忙起来他们都是在泥地里面打滚,如今送了两个大的去读书,他们回来教小的,才越发的像样了。” 明华听得她这般说,忍不住问了句。 “以前,庄子上收成不好吗?” “收成还算好,这几年京郊风调雨顺的……”妇人笑了笑,原本想给明华送些茶水。不过看了看明华身边那精致的茶具还是止住了脚步,然后给一旁红樱指点了方向,说那边一口井的水格外甜。 红樱笑着道谢,又塞了几个炸果子给妇人带上。这些东西有些油腻,明华吃了两口就不乐意动了。 妇人千恩万谢地离去了,明华这才低声道:“这庄子,王爷接手之前是谁家的?” 红樱愣了一下,这点儿她还真不知道。“王妃若是想知道,奴婢问问去?” 明华挥了下手,红樱明白,立刻就带着东西寻人说话去了。不一会儿,她空着手回来,散了果子得回了一箩筐的闲话。 “这庄子,原先是刑部董侍郎的,半年前他落罪关了起来。家里人为了给他疏通,就卖了田地庄子。听闻连着宅子都卖了,如今一家人早就归乡了。这庄子又转了两手,才到了咱们王府名下的。”红樱低声道,明华这才舒缓了眉头。 年年风调雨顺,之前却过的那么惨,不说也知道是庄子的主人太过于苛刻了。这般的庄子接手,若是原主还在,说不得日后还会闹出什么风波来。 刑部的董侍郎,明华倒是有些印象。他出事的时候,明华正在准备自己的婚事, 听闻是贪渎办了冤案,然而想想他能从刑部出来,也是卖了庄子和宅子脱罪的,明华只觉得刑部里面如今只怕早已经是一滩烂泥了。不然,这桩贪渎案如何会让董侍郎完好无损的回乡呢? 只怕这庄子、宅子也不过是他名下最显眼的资产,这才脱手处理的吧? 她微微托腮,正想着不由失笑。搬来这庄子,不就是为了少些思虑吗?她怎么就又习惯性想了起来呢!明华微微摇头,捏了一颗葡萄送入口中,然后轻轻一吐就把皮给吐在了一旁的碟子中。 红樱在旁看她难得这般孩子气,玩得开心,想了想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只要王妃开心就好了! 其余,反正现在没有旁人看到,仪态什么的都是小事儿! # 而如今,京城之中宁王却没有这般的闲情逸致,然而有些惊愕地抬头看向了皇上。 “为父的意思是,你这条陈写的不错,只是推广起来未免太过于费时费力,就让兵部的人去做好了。他们人手充足,一步步推广才不容易引起大的波动。如今万事以稳妥为主……自然了,该给你的奖赏,朕也不会亏待了你的。”皇上慈眉善目地对宁王解释自己的安排,“只如今,刑部却是屡屡出错,你性子较真,做事最为刨根究底,这样的性子,去刑部调查最为合适。” “宸钺,你可不要亏负了朕对你的厚望啊!”皇上用委以重任的期待语气说,宁王闻言只垂眸叩首谢恩,没有半分的不忿或者委屈。皇上见状,心中这才好受了些。 说起来,这一年多来,宁王做事确实不错。若非命格不好,如今看起来倒是不比齐王或者魏王差。 想起齐王和魏王这两个儿子,皇上难得的好心情又没了,摆手示意宁王出去自然而然就把之前说的赏赐给忘记了。宁王也懒得计较这些,出宫之后坐上马车就得了消息。 “公主府把人送出去了。” 宁王扬眉,耐心等了这么多日子,总算是等到了。 “派人跟着,在离京三两天之后动手。记得,干脆利索,不该留的痕迹不要留。”他声音冰冷,透着丝丝杀意,听令的人却没有丝毫的诧异,沉声应了,转瞬就不见了身影。 宁王回头去兵部把事情利利索索交接了个清楚,又指点了晋王一番,这才离去。 晋王亲自送他,等四下无人才为宁王不平了几句。宁王拦住了他,笑着道:“这些事情琐碎,我原本也是不耐烦的。如今能甩开手,正是合了我的心思。” 晋王见他神色洒脱,不似作伪这才叹了口气。 “六哥放心,你的心血,我定然不会让人给毁了的。”他认真道,宁王见状才露出了笑意,勉励了他两句,然后去刑部。既然皇上给了他这个差事,他总归是要做起来的。积极点才不让人诟病,免得一个不小心就被疯狗给咬到了。 刑部确实是一个泥潭,里面各方势力格局,认真做事的没几个。宁王说是过去查刑部的事情,却没有一个具体的官职,凭借的不过是王爷的名头,还有他那个虚职而已。 不过,这一年多来他做的事情也不少,这会儿到了刑部,里面的人自然是小心翼翼的——糊弄着他。宁王也不急,只每日过去点到一般,留意着所有人做事。 如此五天,刑部的人从各个都紧绷着神经,到渐渐放松,在他跟前也自如了不少。 大名鼎鼎的宁王,也是个普通人嘛。 而这一天还没结束,消息就传来了。 柏晏钰在京外通州遇刺身亡! 第57节 听闻这消息的时候宁王正在与刑部一个郎中说话,闻言只眉毛一扬,然后才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抓住了行凶的人?” 传信的人摇头,“说是没有发现什么。”事关公主府世子的生死,纵然是有线索只怕也不会传的天下皆知。毕竟,能够刺杀公主府世子的人,应当也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宁王也没有准备从这人口中得知什么,只与说话的人告罪了下,然后匆匆离开刑部。这总归是大事,既然听闻了消息,还是要去趟皇宫的。 只怕此时,大长公主应当已经在皇宫中闹起来了吧。 宁王所料没有半点错的,柏晏钰和萧氏的事□□发的时候,她自然是恨不得打死了这个孽畜。然而这毕竟是她疼爱了十多年的孙儿,事后柏晏钰得知萧氏身亡,又是苦求又是告罪,说自己被撩拨,一时做错了事情。她怜惜这孙子只是一时被妖精给迷惑了,心中自然是更怨恨萧氏一点的。 难怪这贱、人三不五时的来公主府,原来竟然是受不住寂寞勾搭她的孙子!真是恬不知耻! 大长公主心软了,却也不能再留柏晏钰在京中,因此等他略微好了点就让人把他送走。不然的话,岂不是误了大事儿。没有想到啊,她都把人送走了,还有人不愿意放过他! 大长公主心中自然是有怀疑的人的,柏晏钰平日里文质彬彬,从来不与人有口角之争。这满天下除了齐王对他恨之入骨之外,还会有旁的什么人吗? 只是,这怀疑她却是不能说出口。此时跪在皇上跟前苦求,倒是让原本对她有些不耐的皇上心软起来。 毕竟是他的胞姐,当年他能坐上皇位,这位姐姐也出了不少的气力。如今都到了这把年纪,还没了长孙,如何不伤心? 皇上叫她起来,说定然会派人查个水落石出,让人给柏晏钰偿命的。大长公主却是不愿意起身,只抬头道:“晏钰死的蹊跷,定然是被人谋害。此事旁人查我不放心,还请皇上允准我推举一人全权负责调查!” “皇姐心中有可信的人选?”皇上扬眉,恨不得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既然大长公主推举了人,那么查不出真相,可就不是他这个做弟弟的不尽心了。 “正是。”大长公主摸了一把泪,一字一句道:“我思来想去,觉得宁王当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撒花~~~~~~ 渣渣死掉了~~敢觊觎我明华~~~~~~ ☆、第73章 得失 “宁王?老六?”皇上一愣,看着妆容糊了一脸的大长公主,不由错愕,“你怎么想起推举他来查这个案子?” 老六,说起来,早些时候,公主府的春日宴就是老六媳妇帮忙张罗的。大长公主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跟老六走的这么亲近了吗?皇上那颗多疑的心,不由地想歪了。 大长公主拿出帕子擦了擦脸,抹去了脸上那些不自然的痕迹,顺带也整理了下思路。 “不管这次晏钰是朝中有人想要对付我而遭殃,还是意外被人劫杀,都不是一见简单的事情。他身边跟着的两个护卫,原也是大内侍卫出身,身手并不算差。”她说着抬头看向皇上,“若是交由别人去查这个案子,只怕不是被朝中势力所镇压,就是被江湖势力所恐吓。倒是宁王,我回京这些日子,只看他处理军饷一事,竟然从未向人服软。又听闻了他之前查逃兵一案,事无巨细,竟然查的分明。不管是萧国公府,还是隋家,都查了个底儿掉。” 皇上有些明白大长公主的想法了,然而还是为了她话中的暗示而气恼。她这般说,难不成还是朕的其他孩子杀了一个不起眼的公主府世子不成? “……所以,这案子交给宁王查,我才放心!”大长公主说着叩首,“还求皇上允准!” “既然皇姐如此说了,心中又起了疑,若是朕不允准,只怕你还以为是朕偏袒了谁呢。”皇上想了想,最终还是松了口。不过是个得罪人的差事,让宁王查就让他查好了。“朕下一道手谕,此案由宁王全权负责,皇姐可还满意?” “多谢皇上。”大长公主叩首谢恩,皇上摆手道:“既然如此,皇姐就快快起身,去偏厅洗漱一番吧。不然,这般样子岂不是难看?” 大长公主勉强笑了下,由着郑海领着去了偏厅洗漱,更衣。 # “什么?!柏晏钰死了?!”齐王府中,得到消息的齐王直接摔了手中的杯子,这才猛然起身甩开了想要上前的丫鬟,一脚踢开了摔碎的茶杯,快步走到了传信儿的人跟前,“你再说一遍!” “王爷,两日前,公主府世子柏晏钰被发现死在了客栈之中!死相极为灿烈,听人说,是被挑断了手筋、脚筋,然后又切除了男根,最后才一刀致命的!”传信儿的人跪在齐王跟前,把得到的消息说了个清楚。 齐王闻言呲牙欲裂,半响才发出一声困兽般的怒吼。 “是谁?!是谁跟本王过不去!”他在屋中来回走动了几圈,脚步越来越急。他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他派人又或者是他的下属自作主张杀了柏晏钰的。然而柏晏钰这般死法,大长公主如何不气恼,如何不怀疑是他? 是谁要陷害他?是谁知道了那一日他在大长公主府抓奸在床的经历?是谁…… 齐王几乎要疯掉一般,明明他都准备隐忍了这一切,想着无论如何要等他登上皇位再来算这一笔烂账的,是谁抓住了这个空隙,竟然用柏晏钰的死来挑拨他与大长公主之间的关系? “是谁?究竟是谁?!” 齐王府中,齐王如同疯了的困兽一般。而魏王府中,魏王得讯却是痛饮了三杯,半响才道:“去请刘先生来,就说本王有重要的事情与他商量。”此事虽非他做,他也不会是最有嫌疑的那个人。然而,免不得有人为了脱罪拉他下水。 毕竟,公主府的世子,那也不是什么人都敢轻易动手虐杀的。如果不是有深仇大恨,那么就是杀他一石二鸟,获益不小。 他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晋王府中,晋王却是来回走动了两圈,最后被忍不住的晋王妃给叫停了。 “这事儿跟咱们府中有什么关系,大长公主既看不上你,与咱们也少来往。你怕什么?” 晋王闻言一愣,转而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妃英明,王妃所言极是,此时,不管是谁牵扯进去,也不会是我。”晋王过去搂住晋王妃亲了一口,才道:“是我想多了!王妃一言点醒梦中人!” 晋王妃脸唰得下红了个通透,轻轻推了晋王一把,这才道:“此时虽然与咱们无关,不过你这些日子也夹着尾巴做人就是了,免得被那几位不好相与的兄长逮着当了出气筒。” 晋王好脾气地笑了笑,道:“我这几日老老实实窝在兵部,没事就在府中陪你,绝不四下乱走。”他说着顿了下,“对了,还得给六哥稍个信儿,咱们能躲懒,只怕六哥就不见得有这个机会了。” 晋王有心怀疑是齐王派人虐杀了柏晏钰,又隐隐觉得这样的手段,说不得是他的胞兄魏王的做法。杀了柏晏钰,只为了离间齐王和大长公主。他置身事外容易,然而这两位得力的王爷牵扯其中,只怕宁王就不得安宁了。 晋王这边连忙收拾了下出府,去刑部却是扑了个空,得知是皇上下旨招了宁王入宫之后不由暗恨自己晚了一步。 宁王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大长公主竟然会让他来调查柏晏钰的死,听得上头皇上的话,他不由的一阵啼笑皆非的感觉。 “……如今你恰好也在刑部,一应人等皆由你调派,定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行。通州距离京城不过两日的路程,竟然有人敢刺杀公主府世子,全然不把皇家威严放在眼中,实在是可恨!” 宁王接过了郑海送过来的手谕,叩首道:“儿臣领命。” 等到领了手谕出宫,他都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觉。不过,既然皇上和大长公主信重,这案子,他自然是要查起来了。至于刑部的事情,只能略微放一放了。 嗯,回府收拾行囊,带上仵作和刑名师爷去一趟通州。 明华得到消息也不过略微晚了一些时候,正因为晚了这么一会儿,所以她这边顺带就知道了宁王要负责这个案子了。 孙半升给的消息中,事无巨细,写得清清楚楚,因此明华深刻意识到了那一句“公主府世子柏晏钰死得凄惨”,究竟是何等凄惨。这样的手段,说实话,就连她也第一个怀疑起齐王来。 她原以为齐王妃萧氏纵然与柏晏钰有些什么暧昧,也定然会自持身份把持得住的。只那一日听晋王的说法,她却是清楚,只怕齐王妃真的是跟柏晏钰有了些什么,而且被抓了个正着。若说之前还有些不能肯定的话,那么之后齐王妃急病暴毙,也足以证实一切了。 如今柏晏钰这般死法,死前还别人去了男根……若说不是齐王的报复,只怕相信的人不多。毕竟,柏晏钰可是实实在在给齐王带了绿帽子的。 最起码,知情的人,绝对会如此想。 比如她,又比如大长公主。 然而,这个念头褪去之后,她的心头又升起一个可能会对柏晏钰下手的人。 不是魏王,而是她的枕边人,宁王。 柏晏钰的所作所为,她虽然并未与宁王说得清楚明白,然而夫妻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宁王并未怀疑她,也并没有因此对她心怀芥蒂。可是,这也不能代表他就真的对此毫无反应。 宁王的性子,明华自然还是了解的。他定然不会因为她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就会轻易放过柏晏钰的。 更何况,杀了柏晏钰,更是一石三鸟的一招。最为重要的是,宁王不会随便被人怀疑,更容易置身事外。 如今的结果,不是说明了一切。 宁王是主审这个案子的人,而且是大长公主推举,皇上亲自手谕下旨的。 大长公主与齐王生出嫌隙,甚至因此反目成仇。齐王定然更会怀疑魏王,为了脱罪与魏王撕咬在一起。而宁王,坐山观虎斗,尽收渔翁之利。 明华越想越觉得,下手的人很可能是宁王。 甚至,她隐隐觉得,纵然没有之后那些好处,宁王也不会放过柏晏钰的。 也许是她自视甚高了些,然而,宁王就是会为了她这般做。她心中有这个底气,也有这个信心。 至于齐王,不得不说,明华真是看不上这个男人。为了一己私利,就隐忍了这样的奇耻大辱。他有本事杀了萧氏,怎么不顺便杀了随意勾搭萧氏的柏晏钰呢? 怎么不杀了因为萧家败落,冷落了萧氏,这才让她被柏晏钰勾搭了的他自己,齐王殿下呢?只会杀一个女人出气,算得上什么卓尔不凡的人物? 她唇角的笑容越发的嘲讽,纵然是心中有八成的把握此事是宁王派人做的,也并不言明。只叫了红樱进来点上蜡烛,然后把那字条烧了个干干净净,端出去倒入了湖水中,这才神色安宁地斜靠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 如今,对于她来说,最为重要的就是好好养胎。余下其他,就如同柏晏钰一般,自有宁王去料理。 宁王收拾了东西,当天傍晚就出京,一副连夜赶路的样子却在天黑之后歇在了自家的庄子上。明华料得他会来,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来得这般急,让人烧了热水洗漱,她在一旁看着浴桶中的宁王,只道:“药丸什么的,已经让人准备好了。还有一些路上用的东西……虽然通州不过两日的路程,王爷也当注意才是。” 宁王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话,不仅没有觉得啰嗦,反而眯着眼睛养神起来。明华见他疲倦的模样,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伸手摸了摸水温,有往里面添了些热水。 水雾飘渺,宁王睁开双眼握住了明华的手,把水瓢从她手中拿走,带动这水声凑过去。 明华回眸,宁王只觉得那纠结了许久才到唇边的话,在她的目光中又荡然无存了。 明华扬眉,只耐心等待着。宁王唇角微微动了下,半响才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地说道:“柏晏钰是我让人杀的。” 说罢,他就有些紧张地看向明华。这样的事情,原本他不应当对一个内宅妇人说起来的,更不应该对曾经被柏晏钰设计过的内宅妇人提及。然而,这是明华,不是其他人。 他相信,纵然他不说明华也会有她的判断。他相信,明华不会误会他的意思。明华也不会如同一般妇人一般大惊小怪,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而说什么人命关天。 这些他都相信,然而,当这话说出来之后,他却还是紧张得心脏都几乎要从口中跳出来一般。 “哦。”明华低声应了下,宁王扬眉,“哦?”他不敢置信的重复,“只是一句哦,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说的?” 明华见他这般,忍不住抿唇轻笑出声。“王爷想要我说什么?柏晏钰这样的人活着,未来指不定还会祸害多少人。他的胆子,大着呢!”敢对她这个名义上的舅母,堂堂的宁王妃下药。被教训后,丝毫没有悔悟之心,转头就勾搭了齐王妃。只怕,齐王妃身死,他也不会有多少感触吧? 最起码,没有他挨的板子感触大。 这样的人活着,日后只会有更多的女子因为他而毁掉一生,甚至丧命。 往小了说,明华也自然不是大度到能够轻易翻过柏晏钰这个敢对自己下迷药的人。只不过,她如今住在庄子上,消息得来的慢了些而已。 想着,明华抓起花瓣丢进了浴桶之中,“王爷不必多想,我明白的。”她唇角露出丝丝笑意,“这样的人该死。我唯一担心的是,如今王爷负责了这桩案子,又准备给它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呢?” 大长公主可不是好糊弄的人,纵然是怀疑齐王或者是魏王,只怕也不会简简单单就相信了他们是元凶。 “做多错多,万一露出破绽,就得不偿失了。”她低声提醒宁王,宁王却只是笑了笑,道:“我不定案,只查案。查得的一应证据都交上去,有着皇姑母判断就是了。” 浴桶之中的水渐凉,他裹着衣衫起身,明华只站在一旁看着他擦拭身体,目光从他肌理分明、线条流畅的身躯上滑过,等到宁王穿好了中衣这才递过去帕子让他擦拭头发。 如今夜间气温也升高,两人在院中树下略坐,让头发自然风干。 “反正,这桩案子,不管是谁,下了什么定论,都会有人起疑心的。倒是不如让皇姑母自己下定论,来得轻松简单。”宁王端起一旁消暑的绿豆水喝了一口,清香发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此时你不用担心,我定然会处理好,不惹祸上身的。” 明华缓缓点头,“只王爷万事小心,陈大夫原本说要过些日子给你拔毒的,你原本应当好好调养才是。” 陈大夫说的清楚,虽然宁王体内余毒不多,然而都是深入骨髓的毒素了。这拔毒看似轻松,实际上才是最最危险的,一旦没有处理好,说不得拔毒之后身体虚弱,反而送了性命。 然而,不拔毒的话,由着这些毒依附在骨髓之中,宁王如今纵然看着身体康健,最多也活不过五年。顶多两三年后,他就会百病缠身。 宁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放心,顶多三五日,我就会返回。”柏晏钰死的地方不大,就算是查个底朝天,也用不了多久。明华这才安心,抿唇笑了笑。 夫妻一夜安眠,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宁王就悄无声息起身。守在外间的紫葡吓了一跳,却见宁王轻轻摆手,“别惊动了王妃。” 紫葡点头,轻手轻脚的在一旁耳房伺候宁王洗漱、更衣,这才送了他出门。 等明华醒来时,天光大亮。她伸手摸了摸一侧,哪里早已经没了温度,可见宁王走的多早。起身叫了人进来伺候起身洗漱,她等着摆膳的时候才略微问了两句,知道宁王天刚蒙蒙亮就出发,不由叹气。 橙香一边摆放,一边劝道:“王妃早有安排,因此王爷和那几位刑部的官员都是吃了早饭才出发的。另外,昨天酱的牛肉,调好的酱菜也都给王爷备好了。水囊里面放的是消暑下火的药茶,包囊里面也放了一些丹药,王妃不必担心。” 第58节 明华闻言只笑了笑,早饭后略微走动了下,与庄子中的庄户说说话,原本还想着回头再睡个回笼觉呢,谁知道,快中午的时候,一辆马车匆匆赶来,等人一下车,竟然是应该在宁王府中安住的陈大夫。 陈大夫早已经过了花甲之年,这般奔波让明华也大惊,连忙安排人给他收拾客院。陈大夫却是摆手道:“我虽然年纪大了,可是身体还硬朗,王妃不用费心。不过是想着王爷不在京中,我在王府也没有什么事情,倒不如来守着王妃。” 他说得理所应当,一派食君之禄,为君解忧的架势,加上精神灼灼,明华也就放下心来。由着他上前给自己把脉,等见陈大夫说她胎像正常,脉搏有力的时候,也不由露出了笑容。 总归是更安心一些了。 至于陈大夫,明华相信他定然不是在王府里闲着无事才想跑来庄子上的。毕竟,宁王离开最多也不过十天,转眼也就过去了,何必再这般一路奔波来到京外庄子上呢。 “……王妃脉象好,也就省了老头儿的麻烦。毕竟,是药三分毒,拿药来安胎总归是有些不好的。”陈大夫摸着胡须,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给王妃开些食补的方子,让她们照着做,吃了定然效果不错。” “都听陈大夫的。”紫葡在一旁笑着道,“陈大夫莫急,我这边准备纸笔,都好好记下来才是。” 明华笑着摇头,看着紫葡和红樱匆忙的动作,不由失笑。这两人,倒是比她更上心些。因为有孕不好对外宣扬的缘故,她们时时刻刻都小心着,如今有了陈大夫在,对于她们来说自然是多上了一层保险。 不过,算算日子,等到宁王回来,也就应当可以把她有孕的消息给散出去了。到时候不管大长公主和皇上心中认定究竟谁是杀了柏晏钰的凶手,宁王借着她有孕的消息往庄子中一躲,自然是免去了不少的猜忌和试探。 庄子中一片其乐融融,宁王去通州也是一路顺畅,只可惜京中却是不得安宁。 齐王自然知道柏晏钰被杀之事与他没有半分关系,然而事情坏就坏在,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点。而最让他难受的是,大长公主一言不发,除了消息传来那天跑去皇宫哭闹了一场,指明了让宁王负责此案之外,竟然关了公主府的门第,处处挂着白幡,一副伤心过度不愿意理会其他人的架势。 大长公主如此也就罢了,最让齐王心里不上不下的还是皇上的态度。这之后,皇上竟然是全然把事情交给了宁王,一副完全没有这桩意外的样子,根本就不理会他。他求见也不见,只冷着。 齐王心中是暗暗怀疑魏王的,毕竟,依着目前的情况来说,魏王才是那个最得利的人。加上之前钦天监的事情,伤了他的元气,说不得他就真的丧心病狂为了挑拨他和大长公主的关系,派人杀了柏晏钰呢? 然而,他有心,分析得也头头是道,可惜,却没有一个人肯听他说话。 大长公主闭门不出,皇上对他避而不见,短短五六天的功夫,齐王就瘦了一圈,整个人看着都憔悴得不成样子了。而唯一让他觉得安慰的就是,这两个人也没有见魏王。可见,他们也不是没有想到栽赃嫁祸这一手。 然而,纵然最后查出来是魏王所做下的恶事,与他来说也不见得就算是好消息。 毕竟,魏王会去杀柏晏钰,正是因为他与柏晏钰之间有着不可化解的仇恨。不然,魏王平白无故怎么会杀柏晏钰来嫁祸他呢? 大长公主这条线,从柏晏钰死的那一刻起,就彻底断了。 “王爷、王爷……宁王带人回京了!” 齐王闻声猛然站了起来,看着一溜小跑过来的人,“宁王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撒花~~~~ ☆、第74章 做戏 宁王回来了! 齐王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不由一阵振奋! 虽然如今事情真相无论如何,他与大长公主都不可能重修旧好了。 .|然而,只要宁王能够查清楚他与此事无关,在皇帝跟前,他还是能够站稳脚跟的。反正,杀了柏晏钰的人绝对不是他,大长公主就算恨他,最恨的也不可能是他的! 也许是绝望到了极点,齐王竟然隐隐觉得宁王才是他的救命稻草。至于平时所利用的“危及帝星”的命格,竟然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依着宁王在逃兵一案的表现,还有查军饷时得罪人的模样,齐王倒是相信若是宁王,定然会不顾所有恩怨,把事情给查个水落石出的。这一次,无论如何他已经落入了败局,然而也不能让魏王得了好处就是了。 齐王按下心中的躁动和不安,略微稳了稳心神,这才问道:“宁王回来,是去了刑部,还是入宫了?” “看样子,倒像是准备入宫的架势。”来人低头应了,只听得齐王道:“这事儿做的好,替我看着公主府。”说着一块玉佩丢了过去,“赏你的。尽心做事,本王自然还有重伤。” 这些日子来,齐王脾气不是太好,身边不少人都挨了责罚。因此来传消息的是府中一个不得重要的仆从。齐王自然看得出来,这才特意厚赏了。至于那些见风使舵的人,不用也罢。 齐王府里,是应该好好清理一番了。 宁王回来途中倒是没有再拐庄子小住,毕竟还押送着柏晏钰的尸首呢。如今天气炎热,纵然拿石灰盖了尸首,却也还是有些异味的。再说了,明华有孕,万一真被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岂不是不好。 不过,他倒是派了身边秦莫去送了些东西。明华得知他回来,心中也知道只怕日后京中事情繁多,略微想了想就让秦莫传了几句话给宁王。秦莫有些莫名,却还是按照明华的意思如数转达。宁王入城时他追上来的,听得这番话,宁王略微沉吟片刻就露出了笑容。 “王妃有心了。” 秦莫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是简单几句话,还说要往国公府送些庄子上的东西,怎么就有心了? 宁王也不停留,人分两路一路把柏晏钰的尸首运回了刑部,而另外一行,自然是以他为首,进宫复命了。 这桩案子查的,这些人心中都有些打滚。毕竟,死的可是公主府的世子,而牵扯在内的……想到他们所查到了那些证据,入宫的刑部郎中魏明和刑名吴淮俞两人就有些惴惴不安了。 倒是前方宁王一派的安然,让这两个人不由有些敬佩了。 需知道,他们虽然未曾查出真凶是谁,然而仅凭那些证据,就足以在这京城掀起惊涛骇浪了。而这位宁王殿下却依然这般沉稳,果然是有大将之风啊。 宁王不知道身后两人所想,只安静等待着。不一会儿,就见皇上身边的郑海连同传讯的小内侍一同出来了。 “宁王殿下这一路辛苦了,皇上这会儿正在召见礼部尚书,让奴才伺候殿下和两位大人去偏殿略微休息一番。”郑海素来妥帖,这会儿领了人过去,让人上了茶水点心,这才不经意透了一句出来。 皇上已经让人去公主府,请大长公主入宫了。所以过会儿的对奏,大长公主这个苦主也会在现场。 宁王领了他这份好意,安坐于偏殿喝茶,点心却是动都没有动半分。宫里的点心,除了皇上和各位得宠妃嫔吃的,几乎都是样子货。若真想吃,还不如明华让小丫头做的山药糕好吃呢。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大长公主到了之后,很快他们就被叫了进去。 宁王做事素来让人无可挑剔,上书的奏折,尸检的尸格,还有一样的证物,等等琐碎的事情一应呈交上去,然后叩首请罪,说是因为线索有限,动手之人利索迅速,没有留下太多痕迹,并未确定凶手是谁。 另外就是,护送柏晏钰回去的两个护卫,因为柏晏钰之死心知自己定然没有活路,也已经自尽身亡了。 “儿臣查实,这两人确实是自尽,并无可疑之处。”由此可见,大长公主驭下手段有多么的狠辣,竟然逼得两个汉子自尽了。 “此事……”皇上缓了缓语气,看了眼跪在下方的宁王,只觉得这是一个烫手山芋又被推回给他了。这个儿子,就从来没有让他省心过。他深深吸了口气,却也没有苛责。毕竟,若宁王真调查出来一个真相,拉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来顶缸,只怕大长公主就要先跟他闹起来。 到时候,就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低头细细看着那奏章里面的内容,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了。奏章尚未看完就叫了郑海把证物更呈上来。 果然,那托盘里面一枚不起眼的扣环安静的躺着。这扣环皇上却是认识的,连着大长公主都有印象。 “这不是各个王爷府中亲卫所配的刀上的扣环?”这些都是制式的东西,各府皆一样。大长公主一眼认出,立刻伸手拿了起来,“这东西,是在何处找到了?”她说着回头看向了跪在下方的宁王,厉声问道。 宁王并无半分迟疑,沉声道:“这扣环是在柏世子居住的客栈后院墙角发现的,之后顺着巷子后的小路再寻,只发现一两点血迹,余下再无任何踪迹了。” “好啊,好啊!”大长公主冷笑连连,把那扣环死死握在了手心中,“好一个齐王,竟然为着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杀了自己的外甥!” 她一语点出了齐王,倒是让皇上一愣。 “这……皇姐,不过是一枚扣环,虽然是这些皇子亲卫所用的,但是也不能就说明是老四吧?” “不是他还有谁?!”思及心爱的长孙,大长公主连着皇上的面子都不给,一张嘴就吼了回去,“除了他,还有谁会恨晏钰入骨,那般虐杀了他?!” “皇姐……”皇上头疼,对于这个姐姐很是无奈。他努力好声好气与她说话,“这事儿宸钺也没有查出来究竟谁是凶手,只是一些零散的证物,你这样未免太过于武断了。” 他说着也怒上心头,柏晏钰是大长公主的嫡长孙,可是齐王还是他这个皇帝的嫡子呢!孰轻孰重,其实能够随意攀咬的。不过是看在大长公主痛失孙子,柏晏钰又死的破惨的份上,他这才好声好气些罢了。 等等,大长公主之前话中的意思……皇上混乱之中联想起齐王妃萧氏的死,再想想柏晏钰的死状,猛然醒悟了过来。 若真是如同他所想的那样,那柏晏钰真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只是这话却不能就这般说出口,可是那心中的怒意却是彻彻底底被带了出来。 “……皇姐稍安勿躁,宸珏总归是朕的儿子,纵然是怀疑他,也当给他一个辩驳的机会不是?”他说着冷哼了一声,总算是让大长公主醒悟了过来。 她看了一眼皇上,欲言又止。 皇上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对郑海吩咐道:“派人招齐王速速入宫,不得耽搁!” 郑海应了声,连忙出去寻了得力的徒弟跑这一趟肥差,顺带略微提点了两句。那徒弟原本还苦着脸,听得郑海如此提醒,瞬间双眼一亮,对郑海千恩万谢,然后喜滋滋地一路快走出宫。 大长公主冷笑了下,回身坐在了一旁,道:“我等着就是了。皇帝乃是一国之君,应当不会有所偏颇才是。” “若是有真凭实据证明是老四杀了人,朕自当重罚!”皇上被她这般呛了句,脸色也是难看的紧,此时回了一句,就再不说话。 宁王带头跪在原地,却是多一声都不出音儿的。 就这般干等了小半个时辰,齐王匆匆赶到。他一进来就立刻行礼问安,转而才道:“六弟这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吗?父皇怎么让他就这般跪着,他身子不好,又为了晏钰外甥的事情奔波数日,这般跪着怕是要着凉的。” 他一派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抬头朝着皇上给宁王求情。 “纵然六弟差事没有做好,让父皇生气,也请父皇体谅六弟身子不好,让他起身回话吧。” 皇上是真没有留意到这些,只顾着与大长公主赌气,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还跪着呢。因此,他见状连忙道:“快起来吧,朕一时忘记了,你怎么也不出个声。都起身吧……” 一众人这才谢恩起身,齐王得传口谕的内侍提点,早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却一味的装傻,一旁的大长公主早就看不下去了。这时候见他跟着起身,不由冷笑一声道:“旁人可以起来了,但是齐王殿下需得跪着才是!” “皇姑母?”齐王一愣,错愕道:“这是为何,难不成是儿臣做错了什么事情?”他说着看向皇上。皇上也只觉得头疼,却没有再叫他起身,只问道:“公主府柏世子回南边途中遇害,此事你可知道?” “儿臣自然是知道的,此事父皇交由了六弟调查,这儿臣也知道!”齐王说着一愣,然后错愕得瞪大了眼睛,“父皇,难不成您和皇姑母怀疑是儿臣杀了人?”他声音不由高了些,“难不成是六弟查出来的?你抓到行凶的人了,那人指证我?” 宁王对于齐王演的这出戏不由赞叹,面上却是平静地摇头。 “我无能,并未抓到凶手,只查到有些零星的线索。”余下就不肯多说。 齐王见状皱眉,看了看恨恨瞪着他,几乎要吃人一般的大长公主,然后用力叩首道:“我知道皇姑母心中怀疑我,从世子遇害消息传回京城之后,只怕就心中认定了是我派人杀了他!然而,我也并非是蠢货,如何会做出这般的错事。是,我与世子之间是有些化解不开的怨恨,然而萧氏都已经死了,我又如何会为难世子一个晚辈。总归是,萧氏行事不检点,诱惑世子走上了歪路……” 宁王低头垂着眼帘,不对在场的人多看一眼。他站在一旁就跟那郑海一般,仿佛是泥塑的人,对所有人说的话都没有半分的反应。 听得齐王把一切罪责都推卸到萧氏身上,他也不过是袖子下的手指微微动了下。这样的选择也不算太过于让人意外,只不过,让人不齿。 齐王说得情真意切,把萧氏说成了放荡不堪的人。他这边索性挑明了,讲出家丑的架势反倒真的让大长公主心中渐渐起了疑惑。也许,是有人知道了当初的事情,所以才想要利用这个给她和齐王之间添上一条人命…… 而最有可能的人,莫过于魏王了。 想到此处,她冷笑了一声道:“事到如今,齐王难道还不准备认罪吗?若不是你,又会是哪一位王爷下的手?晏钰这孩子不孝,却也没有道理得罪了那么多人的,他整日里面就在公主府,从不轻易出去应酬!” 齐王咬牙,心中暗恨。他已经说得这般明白了,大长公主不会想不到魏王。然而,她却是逼着自己把这话说出来,明显是想让此时在皇上心中留下一个芥蒂。 他叩首,对着上首的皇上道:“儿臣不敢无凭无据随意攀咬,然而,儿臣实在无辜,此事并非儿臣所做,儿臣宁死也不愿意背负这般污名!” 这话齐王说的铿锵有力,没有半分的心虚。原本觉得他受辱,纵然派人杀了柏晏钰也情有可原的皇上倒是信了几分。然而,此时既然不是齐王所做,又会是谁? 转瞬,他就对魏王多了几分怀疑。 只是,已经折了一个儿子在里面,若是再把魏王就这般叫了过来,岂不是摆明了说怀疑魏王与齐王不和?齐王咬牙都不愿意说出怀疑魏王做下杀孽诬陷他,他这个做皇帝的又怎么能够如此呢? 皇上略微一想,就沉声道:“既然如此,这扣环又确实是王爷亲卫所用制式,就把所有皇子都招入宫来,让皇姐一一询问个清楚,免得说朕偏袒自己的孩子!”他说着叫了一声郑海,让他派人去请诸位王爷入宫。 大长公主如何不明白皇上这是气恼了,她唇角略微动了动,然而想起这只怕是这对父子要做戏,就忍了回去。既然皇上想要把人都招来那就都来好了,反正她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人糊弄过去的。鱼目混珠的把戏,在她这里玩不开。 这一次诸位王爷到的时间就有些先后的差别,最快的自然是离皇宫最近的秦王,然后是晋王和魏王,最后才是楚王,还有平日里面如同隐形人一般,只知道诗词歌赋,附庸风雅的隋王。 看着连隋王都被叫来了,众兄弟倒是有些惊讶,却谁也不敢贸然开口说话。 皇上看了看这些儿子们,没好气地道:“今日让你们来,是要说一说柏晏钰遇刺身亡一事。他总归是公主府的世子,是宗亲,这般在离京城不足百里的地方被人虐杀,实在是骇人听闻。” 他说着看了一眼宁王,“此时朕和大长公主托付于宸钺查证,如今宸钺虽未抓到行凶者,却是带着证据回来。”皇上伸手一指,一旁郑海连忙端着托盘过去给众人看。 其余的也就算了,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只那枚扣环却是让所有人都有所领悟。除了隋王之外,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齐王的身上。 皇上冷眼看着,不由心中冷笑连连。 第59节 看来,他的好儿子们都知道齐王被柏晏钰带了绿帽子了,竟然一个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瞒着他! 他心中愈发的恼怒,面上却是不显,只冷眼看着他们看了一圈,这才道:“如今,你们可有什么要说的?” 几个王爷闻言不由面面相觑,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秦王的身上。毕竟,秦王是兄长,皇上问话自然是应当他先讲的。秦王见状面无表情上前,衬得他那毁容的半张脸更是恐怖了些。 “儿臣这些天来一直都在烈风营,身边亲卫一应全部在烈风营,并无行事的时机和人手。”谁也没有想到,秦王竟然一上来就把自己给摘了个干干净净。说起来,这些王爷,那个手底下没有几个私下招来的人手。这般的言辞,又有谁会信? 然而皇上却是点了下头,沉声道:“烈风营最近很是不错,你辛苦了。”说罢摆手示意秦王站在一旁。秦王之下就是魏王,魏王却是难以拿出这样的证据了,只上前道:“儿臣虽然没有二哥那般众多烈风营的将士作证,然而我与世子并没有过多的来往,两人之间也是长辈与晚辈的那份亲情,实在没有杀他的理由。” 这话一出,一旁的大长公主先是忍不住冷笑了下。然而,只这一声冷笑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了。齐王心中暗暗懊恼,大长公主竟然沉住气了。看来,她还是更怀疑自己。 只可惜,他却是不好直接开口攻击魏王的,不然只怕皇上心中会有所偏颇。 魏王之后,就是齐王了。他沉声道:“儿臣也无人证,且恰好与世子有些……问题,所以如今看来,儿臣的嫌疑倒是最大。然而,父皇,儿臣虽然愚笨,却也不会如此嚣张行事,真要杀世子,和不等他离的更远些了,消息不便时再动手?”他说着抬头,眼巴巴看着皇上,一副哀求的模样,“再者,儿臣如何会那般痴傻,竟然派了自己的亲卫去?依着儿臣之见,那扣环说不定就是行凶者故意留下的。就是因为知道了儿臣与世子之间的误会,用来污蔑儿臣的。” “四弟这话就让我费解了。明明这扣环咱们兄弟们都有嫌疑,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是专门污蔑你的证据了呢?”魏王缓缓开口,“若是要污蔑你,为何不直接拿能证明你齐王行事的东西,而非要留这样一个扣环呢?这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吗?” 齐王冷笑了声,回头看了眼还未曾说话的楚王、晋王和隋王,倒是洒脱了一把道:“秦王兄在烈风营中有上百上千的证人,自然不会是他动的手。至于八弟、九弟和七弟,我倒是敢担保绝对不是他们。我这般被人污蔑的人都能做出这般的判断,哪里还用得着直指凶手是我的证据?” 宁王对于就这般被跳过去没有半分的不满,只老老实实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魏王闻言却是扬眉,然后才露出错愕的神色,道:“原来四弟是怀疑是我派人杀了世子,污蔑了你?” “难道不是吗?” 魏王摇头,“四弟竟然如此想我,实在是让我心中难受。你我兄弟一场,实在还叫我一声三舅舅,我是如何丧心病狂才会做出这般的事情?”他说着转身跪下,对着上首皇上叩首道:“父皇,既然四弟这般疑心我,还请父皇派人将我关押,然后派专人调查魏王府上下。若是查出行凶者,儿臣自当杀人偿命,甘心伏诛。若是没有,还请父皇还我清白,也免得皇姑母心中对我有所介怀。让皇姑母与父皇之间生出嫌隙来。” 他这般大义凛然,倒是让皇上愣了下,半响才皱眉道:“不过是叫你们过来讨论一下案子,怎么就……” “依着我看,魏王所说的倒是好办法。”大长公主不客气地打断了皇上好,只觉得眼前这情形,不过是这皇室的父子做戏给自己看罢了。 “既然如今有两个嫌疑犯,那就都关押了,然后彻查!做下这杀孽的人,定然会留有蛛丝马迹的!”她说着看向皇上,“自然了,不管是魏王还是齐王,都是皇上倚重之人,不好明着关押,倒是不如留在宫中,就说皇上身体尚有不适,让两位王爷侍疾,如何?” “放肆!”皇上猛然拍了一下桌子,震得茶盏乱颤,“皇姐,朕看在你刚刚没了嫡长孙,这才对你百般忍让,你莫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逾越了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撒花~~~~~~ ☆、第75章 拔毒 皇上发怒,纵然是嚣张如大长公主也吓了一跳,更别提跪了一地请他息怒的王爷们了。 齐王更是膝行上前,抬头诚恳道:“父皇息怒,儿臣自认清者自清,不怕细细盘查。皇姑母这话听着虽然有些过分,然而却是一个还儿臣清白的好机会!” 魏王也抬头,在齐王身后道:“儿臣正是此意,还请父皇恩准。” 皇上低头看着这两个自请坐牢的儿子,心中怒火不由越来越盛。平日里面看着还算机灵,怎么如今反倒是傻了?不管他们做没有做下那杀孽,只要一关起来,就有口说不清了! 一旁大长公主被吓了一跳,这会儿才回过神来道:“我也是为着皇上好,不管是齐王还是魏王,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自然是查清楚了才心无芥蒂不是?” “再者说了,他们两个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皇上不如就顺了他们的意思吧?” 皇上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中都透出了疲惫。 “既然如此,你们就留在宫中吧。郑海,让人整理两个宫殿出来,派人看着。平日里除了送吃食之外,不许任何人出入,不许任何人跟他们接触。” 郑海领命退了出去,皇上又看了看跪了一地的儿子们,不由有些意兴阑珊。 “都起来吧。”他缓缓道,“既然牵扯到了魏王和齐王,那朕自会派人暗中调查,宸钺,此事你做的很好,也辛苦了。” 被点了名,宁王这才站了出来。 “儿臣只查出了些许证据,不敢领功。”他沉声道,“是儿臣无能。” “皇上不会是准备拍宫中暗卫调查吧?”大长公主这才缓缓开口,“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公主府也要派人一同调查,皇上可允准?” “派吧派吧!”皇上心中腻歪死了大长公主,然而这毕竟是他的亲姐,他不得不忍着。“等查了清楚,若不是老三也不是老四,皇姐又当如何?” “皇上的意思是……?”大长公主扬眉。 皇上冷哼了一声,“既然已经闹出了这般大的动静,此案自然是要有个结果的。恰好柏晏钰身边的两个没用的奴才都死了,若真查出与老三、老四无关,就让他们顶了谋害主子的罪名,此事到此结束,如何?” 大长公主心中笃定,杀害柏晏钰的人定然在魏王和齐王之中,闻言不由冷笑道:“既然皇上是这般意思,那就按照皇上的意思来办!”她说着,一双满是恶毒的眼睛扫过了魏王和齐王,“我这个当姑母的,还真希望不是他们呢!” 宁王早就料到了此时最后定然不会再落到他的手中,此时正乐得轻松,就听到齐王道:“父皇,既然此案一开始就是六弟所查,倒是不如让他彻查下去。六弟的为人,儿臣还是信得过的。” 魏王闻言扬眉,意外之外不由想起了宁王的命格。 危及帝星! 没有想到啊,都到了这个时候了,齐王竟然还有这般打算。 “四弟如今跟我一般无二,都是谋害了世子的疑犯,怎么还有权利挑选查案的人?”他慢悠悠开口,“难不成,四弟是不信任父皇和皇姑母派去查案的人?还是说,让六弟查案,与你有什么好处?” 齐王没有想到魏王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呼吸一窒,愣怔了片刻,就听到皇上道:“老六也辛苦奔波了一趟,余下的事情就交给暗卫吧。”他说着露出疲倦之色,“好了,都散了吧。” 几个王爷纷纷行礼退了出去,齐王和魏王自然是被带去了不同的宫殿。宁王缓步走在宫道上,不一会儿身后晋王就追了上来。 “今日可真是吓人!”晋王虚擦了一把不存在的汗,“不过我们也是陪衬而已,皇姑母看来也是在三哥和四哥之间怀疑。也是了,这样的事情,与我们这些不起眼的小王爷有什么关系。不过,此案,六哥是什么看法?” “我只负责调查,不负责结案。一应证据都已经呈给了父皇,看他决断就是了。”宁王淡淡道:“这潭水,深的很,我就不下去陪着他们蹚水了。” “六哥说的是呢。”晋王吐了一口气,“树大招风,不管是三哥还是四哥,这次只怕都不好过。只是,如今我看着他们的样子,倒像是两个都无辜……”他说着摇头,“算了,这样的事情,我还是不去想的。与其想这个,倒不如想想这几天怎么避开风头才是。” 怎么避开风头? 宁王摇了摇头,要论避风头的话,他才是最迫切的。毕竟,那些证据可都是他带回来的呢。 不过,他倒是不用想了,他家娇妻早就给他准备好了。 第二日一早,京城城门刚开,紫葡就匆匆进城回了宁王府,带回去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王妃这两日胃口不好,请了乡野郎中一查,竟然是有孕了! 宁王大喜之下立刻收拾东西,陪着王妃去庄子上小住了。 宁王府立刻就空了下来,连半个主人都没有了。让一大清早用了早饭就跑去宁王府的公主府管事扑了个空,连着门都没进就被客客气气的请回了。 宁王到庄子的时候还没午后,而紫葡传了这个消息之后也没有闲着,转头就又去了国公府。林矍也早就知道了女儿有孕的消息,这会儿见昭告天下,自然是把早就准备好的人交给紫葡,一并带去了京外庄子上。连着带过去的,还有一应的滋补品。 因为这些累赘,紫葡他们到的时候就是半下午了。 林国公才刚刚经历了小女儿小产的事情,因此明华有孕丝毫不敢大意。准备了靠谱的厨娘两名,专门给孕妇调养身子的嬷嬷两名,女医一名。这些日到了庄子上,自然是好好安顿的。明华最近嗜睡,红樱和紫葡就忙碌起来,等把人都安顿好了,听闻王妃和王爷都起身了,这才洗漱、换了干净衣衫的人一同去请安。 明华见这突然多出来的人,倒是吓了一跳,转而才失笑摇头,问了一下如何安顿。知道红樱和紫葡做事细致,这才笑着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安心住下来吧。” 这几个人见了主子,这才安心下来。那女医留下给明华诊脉,两个嬷嬷则问起红樱这些日子明华的饮食和休息。两名厨娘则是伺候惯了的,自然知道明华的口味,听闻如今在吃调理的膳食,就笑着道:“咱们倒是会些,不如今晚就做来给王妃尝尝看?” 这般安顿下来,明华身边的人手才算是齐全了。紫葡和红樱也都纷纷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放心了不少。 宁王这边对于岳丈的安排倒是没有什么不满的,这样的人手宫里自然是应有尽有的。然而不管是皇上也好,皇后也好,他们送来的人,他如何敢让明华用?还是岳丈送来的人更妥帖一些,放心。 明华有孕的消息,这一天就在京城传了个遍。不管是国公府这边嫁出去的妹妹们,还是皇室这边的妯娌们,都有些小惊异呢。这夫妻两个,成亲都一年了,期间还传出来宁王不能人道的消息。如今转眼才多久过去,宁王妃竟然有孕了。 “弟妹若是明日准备亲自去一趟,就叫上我,咱们一起走动走动。”秦王妃此时端坐在晋王府中,看着身边的晋王妃露出笑容,“说起来,我与六弟妹倒是有些生疏,如今她有孕也正好去探望一下,多走动走动。” 晋王妃笑着应了,与秦王妃又商量了送些什么东西,正说着呢,就听到外面人通报,说是楚王妃也来了。 如今满京城倒是都知道她与六嫂关系好了。晋王妃笑了笑,让人请了楚王妃进来。楚王妃进来见秦王妃也在,先是一愣,这才过去行礼。 这些年来秦王、府落魄了,秦王妃也就没那么大的架子,只笑着示意她免礼。楚王妃却还是把礼给行了,这才过去挨着秦王妃坐了下来,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也是准备明日一道去看明华,顺道商量送些什么的。 秦王妃却是略微有些走神了,不说早些年了,只之前春猎的时候,她这些弟妹们见她行礼也不过是草草了事,如今她说了免礼却都恭恭敬敬的。这般的态度变化,自然是因为如今秦王有了实权,把烈风营掌管的很是不错,甚至还得了皇上几次称赞的缘故了。 夫贵妻荣,一点都不假的。 而他们夫妻的这点荣耀,是谁带来的?不是那个当初口口声声说关照秦王的齐王,而是宁王夫妇。想起那一次,明华特意上门询问,秦王妃心中也是感激的。 听得身旁晋王妃和楚王妃商量所送的物件,秦王妃略微想了想,决定再加重三成才是。不行就把她的嫁妆里的一些好东西拿出来,这份人情总归是要急着的。 想到此处她就笑了笑,道:“如此就好,咱们送的都是妥帖的东西,又不重样,正好六弟妹适用。” 然而等到最后他们散了,也没有见魏王妃来,至于隋王妃夫妇,这两人关起门来自成一家,素来不管这些闲事,怕是都还不知道宁王妃有孕的消息呢。 明华虽然早料到有孕的消息一经公开,自己定然是不得清闲的。那些疏远一些的人家自然是把贺礼送去宁王府了事,不会不识趣的来庄子上打扰,可是亲近的那些人,自然是要来探望一番的。 她笑盈盈请众人坐下,这才道:“大夫说前几个月不要来回奔波,我这才躲懒没有回京,但是劳动二嫂个弟妹们跑动了。” “六嫂这般说就太客气了,不过是京郊而已,哪里就远了!再说,这庄子景致怡人,不来这一趟,岂不是可惜了?”楚王妃素来长袖善舞,倒是最先开口。 一旁秦王妃也没放在心上。她向来是被当做透明人一般对待的,这样被抢了话头,实在是习以为常了。 此时她才笑着道:“这庄子确实不错,打理的也好。” 晋王妃闻言目光流转,笑着道:“我看六嫂气色不错,定然是在庄子里面修养得当,所以才不乐意回京城了!六嫂这般怡然自得,倒是让人羡慕!” 明华闻言笑着道:“你就仗着年纪小,混说些调皮话!我是那么慵懒的人吗?明明是大夫说让我留在庄子上养胎的!” 这话自然是玩笑话,几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晋王妃这边也装作慌忙的样子道:“竟然是我想错了!哎呀,六嫂我误会你了,是我的错,不然我留下来照顾你,端茶送水的,算是赔不是,好不好?” “我看你才是想要偷懒呢!我这里丫鬟婆子应有尽有,端茶送水自然有红樱她们来做。你留下来,我舍得用你一指头吗?”明华笑骂:“你个偷奸耍滑的,这下可露出原型了!” 晋王妃掩唇轻笑,讨饶道:“我知道错了,六嫂了放过也吧!” 若说这几个妯娌个个人精似得识趣,那么,第二日来的林氏姐妹就更是小心翼翼了些。最起码,林明馨是再没有往日三两句话就忍不住酸一酸的习性。 “如今京中事情繁多,爹爹的意思是你就安心在庄子里面养胎,不要回去的好!”林明若如实转达了林矍的意思,笑着道:“没来之前不知道,如今这一路上看着,这庄子正是适合休养。安静,惬意,京城如今谁不是人人自危!” 这说的就是公主府世子柏晏钰遇刺身亡的事情了,明华略微扬眉,装作不知道的模样。 “如今怎么样了?” 林明馨闻言双眼一亮,接着道:“我听闻齐王和魏王连着两三天留在宫中没有回府了,那柏世子的死,真与他们两人有关吗?” 说罢眼巴巴看着明华,姐妹情深她做不出来,说些这种涉及皇室秘辛的八卦,却是不妨事的。毕竟,反正不管是国公府还是宁王府都没有牵扯进去,宁王还专门负责查过这个案子,只怕知道的更多。 明华自然知道她并无刺探的意思,只是好奇,甚至只是想要在妇人之间说话是,多一些谈资而已。然而,祸从口出这句话,林明馨不记在心中,她却是要牢牢记得的。 因此,她不过是扫了一眼林明馨,之后才淡淡道:“男人们在外面的事情,咱们这些内宅女子,还是少过问的好。”这话她说的一点不带心虚的,倒是一旁红樱听着莫名手微微抖了下,差点把茶水给倒在杯子外面去了。 明华扫了她一眼,回头又露出笑容,看向林明馨道:“那孩子如何了?” 那个珍珠留下来的孩子,养在林明馨的身边,如今算算也快满三个月了。她特意提起那女婴,为的就是呛林明馨一句,让她知道好歹,别乱说话。 林明馨一口气憋在心口,脸先是涨红,后来又有些发白。 看来是领悟了她的意思了,明华如是想着,这才觉得心气顺了些。 屋中寂静了片刻,林明馨这才低声道:“起了个小名,叫阿萌。如今长开了些,看着倒是清秀,一双眼睛黑得明亮。”只可惜,那不是她的女儿,若是她腹中的孩子没出事,半年后生下来,定然会比阿萌更可爱些。 明华略微提点了两句,见林明馨怏怏的模样,这才转而换了个话题。 第60节 等三人离去,明华才觉得累得慌。红樱这边早就铺好了床,道:“王妃快躺下歇歇,早就过了平日里歇息的时辰了,这会儿再睡会儿。等厨房那边做得了奶豆腐,我再叫王妃起身也不迟。” 明华着了枕头就睡着了,一旁红樱细细看着,见她睡得熟这才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之后几日,零零散散还是有人往庄子上来。这些都是要见的,不过最让明华头疼的却是苏姑母。苏姑母拉着明华的手就掉泪,半响才抹了泪道:“真真是老天有眼,没有让人受委屈。” 成亲之前宁王伤重,谣传命不久矣。这才安安生生过了半年,年后就又传出来说宁王不能人道,这辈子怕是于子嗣无缘了。之后,大长公主还想着给他纳侧妃…… 苏姑母心疼的不能行,又怕到了明华跟前说些什么让明华也跟着伤心。如今听闻她有孕的消息,当天就让人收拾了一车的补品,正想着出城去看她,结果又觉得不能光送东西,又连夜翻箱倒柜的,把当年调理身子药膳食谱都给找了出来。 这般耽搁了半天,第二日就听闻皇室的媳妇儿们都出城了。她想了想,就又多收拾了一些东西。女子有孕不是小事,要用的东西多着呢。明华四月间有孕,算算日子,恰好是第二年开春二月间生产。倒是不受罪,只是那些细腻、绵软的纯棉的料子也要备上,吸汗又贴身,穿着舒服。 还有秋日的锦缎,冬日的皮料,这些都是要准备的。外加女子用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苏姑母这才来晚了。 虽然来晚了,然而她一人就带了足足三车的东西,装得满满当当,让紫葡和红樱都吓了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苏姑母跟苏姑父吵架,要来庄子上暂住呢。 这回哭够了,苏姑母这才拿着帕子细细擦了眼泪。明华叫红樱带着她去隔壁洗漱了一番,回头的时候苏姑母卸了妆,双眼微微有些发红。 “如今你有孕在身,可要小心些,这头四个月最是不稳,当好好休养,不要乱跑乱动。那舞动弄枪的习惯也给我改了!走路都要比平日慢上三分才行……”苏姑母絮絮叨叨地交代着,却是比这些日子来所有来看她的人都让明华心中熨帖。 她认真听着,苏姑母见状心中小小满意,转而又叫了紫葡和红樱过来,“你们两个也好好听着,难不成该怎么做还让主子教你们不成?” 红樱和紫葡赔笑过去,一个续茶,一个端点心,老老实实听着苏姑母训话。 苏姑母用过陪着明华用了午膳,小睡片刻又陪着明华在树荫之下散步,见她确实生龙活虎的,起色也好,这才放心满意的离去。 至于宁王,听闻之前去通州一番奔波,回来后又在宫里跪了大半个时辰,入了庄子就病倒了。这会儿为了避免过病气给明华,并未住在一起。 唉,苏姑母一脸的担忧。虽然明华有了孩子了,然而宁王还是身子太差啊!这夫妻嘛,还是长长久久的才好! 苏姑母回头把这话对着苏姑父一说,转头就又让人送了一些尚好的药材过去,人参、鹿茸、虎骨的,一看就是给宁王用的。 “姑母和姑父倒是有心了。”宁王见了那些东西,不由笑了出来,“我倒是跟着王妃沾光了不少呢。”只说苏姑母送来的那三车东西,就让人觉得叹为观止了。 比林矍都要夸张。 不过林矍毕竟是男人,所想所注意的不同,这也无可厚非。 明华笑了下,拿眼角斜了他一眼。 “王爷可与陈大夫商量好了,何时拔毒?” 宁王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认真道:“这两日已经调养的不错了,陈大夫说无事的话,明日就可以了。” 陈大夫很是尽职尽责,把话都说透了。如果让他慢慢调理,宁王还能再活个八到十年。不过最后两年肯定是百病缠身,很是痛苦。若是把体内的毒拔尽,只需要好好调养一番,活个三四十年总归不是问题的。 不过,这拔毒毕竟有风险,哪怕是十之一二,也当说个清楚明白才是。 这是,明华有孕之前就知道了,夫妻两人也一同商量过。都觉得拔毒才是最为稳妥的,毕竟若是八、九成的把握都不敢赌,也未免太过于小心翼翼了。 听闻定下了日子,明华缓缓点了下头,“这倒是还好。等拔了毒,我就让人去京城请御医。”她说着抿唇笑了起来,“不管齐王和魏王如何,殿下的身子也不能耽搁了不是。” 宁王笑着伸手捏了下她的手心,道:“他们俩这会儿也该起了疑心了,毕竟,那扣环太过于明显了。一开始两人急于洗清自己的嫌疑,自然是觉得被对方给拉下了水。这两天关在宫中,只要回转了那么一点心思,自然会怀疑这是我安排的手段。为的就是挑拨他们,渔翁得利。” 他说着缓缓点头,这样的想法才是最为正确的。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撒花~~~ 大家中午好~~~ ☆、第76章 噩梦 “所以,这个时候病上一病,倒是能够让他们心中更加摸不着边际……”宁王捏了颗发紫的葡萄,剥皮递给明华,笑着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北疆那般凶险,我不也挺过来了。” 明华哑然失笑,低声道:“我信王爷。”她心中确实隐隐有着不安,毕竟不是万无一失的事情。这几天为着让宁王放心,她一直都不露声色,却没有想到还是被宁王看出了端倪。 如今听着宁王的话,她心中的不安略略好了些。转而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真是患得患失,虽然不是万无一失的事情,有陈大夫在也是十拿九稳才对。毕竟,陈大夫解毒的医术,这半年多来她也是亲眼所见。若非是他在王府帮着宁王调理身子,宁王纵然不如外间传闻的那般身体病弱,只怕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康健。 只是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却让她有种陌生的感觉。 明明不算特别危险的事情,为什么她就是放不下? 这种复杂的心情都被明华用平静的外貌给掩饰了下来,直到两日后,宁王拔完毒半夜突然起热发烧。她还能够强自镇定,立刻安排护卫拿着宁王府的令牌出庄子,连夜赶往京城报信儿请御医。 陈大夫原本就守在院子中,这会儿也被叫了起来,过去先搭脉一看,连忙开了药让人熬上。转身他才看到,明华紧绷着一张脸,看似面无表情、平静的脸早已经微微泛白了。 “王妃放心,王爷这种状况老夫早有预料,也早就做好了准备。看似凶险,实在无碍。”他说着转身过去打开了药箱,拿出里面的针囊摊开在桌面。 明华看着他动作沉稳而麻利,心口提着的那一口气才缓缓舒了出来。这时候她才觉得心口憋闷的难受,缓缓扶着红樱的手后退了两步,一双眼睛几乎不错开地看着陈大夫给宁王施针。 得常年征战的好处,宁王身材很是不错,胸膛结实,小腹平坦禁止,肌理分明。明华看着他胸口因为发热而起伏略微急促的样子,不由有些闪神。 宁王……宸钺,他会没事吧? 在陈大夫的施针之下,宁王的呼吸慢慢平顺下去,等到橙香把汤药送到她这才上前坐在床边,接过了药碗拿起汤匙略微吹了吹,这才送到了宁王的唇边。 宁王早已经在施针的时候醒过来,此时看着明华喂药不由扯动唇角露出了个勉强的笑容。 “我没事的。”他低声说,这才张口把汤药喝了下去。辛辣的汤药与一般退热药味道并不一样,一碗滚烫的药喝下去,宁王冒出了一身的汗水。明华亲自帮他擦拭身体,换了衣衫。 “这些让下人做就是了……”宁王气虚,说话都带着漂浮的感觉。明华却不由露出了笑容,帮着他换上干燥的衣衫,扶着宁王重新躺下,这才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怎么?”宁王见她莫名笑了出来,不由一愣,从锦被之下伸出手握住了明华柔软的手掌低声道:“是想起了什么?” “一年多前,万寿节的时候……”明华缓缓开口,另外一只手伸过去握住宁王的手,低声道:“我初见殿下的时候,殿下大约也是这般模样……”当时应当更为凶险才是。既然那般凶险的时候都熬过去了,日后宁王定然会越来越好的。 宁王闻言不由也露出了笑容,回想起当时那个跟在林矍身后,容貌清丽、神色平和的女子,神色也不由带上了温柔之意。那时候他心头满是狠戾之意,对于皇上的怨恨几乎要溢于言表。而林矍更是他在北疆的时候,时常通信求教的大将军,见面之时自然会忍不住多说了一些话。 只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皇上竟然想把林矍最为宠爱、在意的嫡长女,那个站在林矍身后抿唇细细打量他的女子指给他为妻。之后,皇上突然开口问询之时,宁王迟疑了那么一瞬间。 虽然只见过一面,然而明华娴静雅致的、从容优雅的气度,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那一瞬间的迟疑,正是因为对这个提议心动了。 不过,转瞬他就想到自己命不久矣…… 命不久矣,却依然对那明媚如同春日阳光一般的女子动了心。 明华看着宁王缓缓睡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见温度略微下降了些,这才让红樱换了额头上覆盖的帕子,坐在一旁微微发呆。 外面夜色渐渐褪去,蒙蒙亮的光亮透过了窗子,单手托腮坐在桌边的明华微微晃动了下,然后猛然醒过神来,看了眼外面的天光,这才又匆匆回到床边看向宁王。 宁王神色安详,她伸手略微摸了下他的额头,虽然还有些发烫,却是比之前好了不少。 明华舒了一口气,起身略微走动了两步,活动了下有些发麻的手脚。门外守着的红樱和紫葡闻声立刻起身,轻手轻脚进来,低声道:“王妃醒了?如今厨房备着吃食,有云吞面和银耳汤,要吃些暖暖身子吗?” “现在什么时辰了?”明华走过去压低声音问道:“陈大夫呢,他那里也要送些吃食,他年纪大了又一心为着王爷身子着想……” “劳王妃记挂,老头子还好,撑得住。”外间传来陈大夫的声音,明华一愣,连忙掀开帘子出去,道:“让陈大夫一直这般守着,实在是……”陈大夫可真是年纪大了,明华看着他都觉得担心。 如今出来见他起色还好,这才上前行礼道:“有劳陈大夫了,我刚刚看着,王爷倒是好了些。” 一旁红樱搬了凳子过去扶着明华坐下,这才低声道:“如今已经是寅时三刻了。” 明华恍然,宁王是子时之后发作的。她立时就派了人入京请御医,如今两个多时辰过去,竟然还没有半分消息。她心中隐隐有些为房内的宁王叹息,却也垂下眼帘没有说什么。 “老夫的身子还扛得住,倒是王妃有孕在身,还是让老夫先给王妃把把脉吧。”陈大夫却是不管明华心中的想法,笑着起身过去给她搭脉,半响才道:“王妃身子康健,倒是无碍。只是还需注意,切莫太过于操劳才是。” 明华道谢,此时醒来却是再无睡意,让厨房上了些吃食,等吃完撤下饭桌换了香茶时外面黑暗已经渐渐褪去。一缕橘黄的暖光慢慢洒落在院子中。 庄子中渐渐热闹了起来,隐隐约约听到外面走动的声音,更远的方向,甚至还传来了庄户的歌声,或者是妇人臭骂调皮孩童的声音,明华刚从屋中出来,就见紫葡端着一碗热奶、子低声道:“王妃喝些吧。” 明华接过捧在手心中,盯着多宝阁上的一个沙漏微微发呆。 从庄子到京城快马不过是三四刻钟左右的路程,到皇城也不过再多上两刻钟。再者,她当时吩咐的清楚明白,两拨人分头行事周驰入皇城请旨,而秦莫去不当值的御医家中请人。一来一回,再慢两个时辰也该有消息传回来了。如今天光大亮,却还是没有半点消息。她心中隐隐有些难过,却不愿意说出来。 还好,从一开始,不管是她也好,宁王也罢,都没有想过万一出了意外由京中的御医来救命。 轻轻叹息了下,她抿了口温热的奶、子这才低声吩咐道:“王爷怕是快醒了,让厨房备着小米粥,熬得软糯些,好克化才是关键。” “王妃放心,橙香在厨房早有准备的,一应东西俱全。陈大夫吩咐了,这药要每隔三个时辰用上一次,如今已经熬上了,过会儿王爷用了早饭,再喝了药,定然会好的。”紫葡低声劝慰,“王妃做下歇息会儿吧,这一夜你也没有怎么休息。如今有孕在身,怎么扛得住?” “我若是困了,自然会休息的。”明华把大半杯的奶、子喝完,递过去给紫葡,“我去开窗换换气,天亮了,屋中难免有些憋闷。” 屋中的窗户缓缓推开,院中的柳树就映入了眼帘,早晨清新的空气一拥而入,让屋中沉闷的味道散去了不少。 宁王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一副佳人推窗而望的美景。他微微扯动了下唇角,露出笑容。睡了这一觉,他感觉好上不少,只是头疼欲裂,口干舌燥。 “咳咳……”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两声,惊扰了看向外面晨景的明华。 明华连忙回身,“王爷醒了?”她惊喜,过去摸了摸宁王的额头,又摊手往他的衣衫里摸了摸,这才叫了外面守着的人送水进来:“王爷先喝些水润润喉咙,可饿了?厨房里面熬了粥,这时候让他们送过来,王爷吃些。正好早饭后喝药……” “都听你的。”宁王低声哑着嗓子说,明华细细喂了他喝水,看着他有些干裂的唇角,有拿着帕子润湿了轻轻擦拭,这才低声道:“王爷先躺下歇着吧,如今还早。” 她说着起身端着水杯出去,宁王见状一愣,半响才反应了过来,躺在床上自嘲地笑了笑。 一个“危及帝星”的儿子,对于有诸多儿子的皇上而言,自然是微不足道的。纵然他做得再好,只怕在皇上的心中,也只有他死了才算是孝顺吧。 早就知道的事情,又何必放在心中让自己难过呢。 “明华……”他低声叫住了要多出去的明华,“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做就是了,你陪陪我。” 明华身子僵了下,把杯子交给紫葡,换了一个温婉的笑容这才回身走了过去,笑着坐在床边握住了宁王的手。 “王爷放心,陈大夫给你看过,无碍的。”她低声道:“王爷这次就在庄子里面多住些时日,等着夏日过去了,天气凉爽再回京也好。反正这庄子中,东西一应俱全,吃喝不愁。” “你若是喜欢,住到秋收也成的。”宁王笑了笑,反手握着明华的手,低声道:“你不用避着我,早就猜到的结果,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明华这才沉默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宁王见她这样,忍不住抬高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道:“我还是喜欢你笑的样子,更漂亮些……明华,你和你腹中的孩子,才是我的家人……” 至于其他,从他们勾心斗角,设计陷害,评估得失的时候,就没了家人的真谛了。 明华心中微微一颤,半响才低声道:“我明白了,王爷……” “宸钺。”宁王低声道:“这名字,还是柏贵妃给我起的,钺,金戈铁马的钺。如今想来,应当是她希望我自强的一番好意吧?只怕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竟然真应了她给我起的名字。” “这名字是贵妃娘娘……”明华愣怔了下,想起宁王不受皇上待见的架势,也明白只怕皇上是不会费心思给他起名的。柏贵妃养了宁王在身边,她亲口提了,皇上这才应允的吧? 她略微顿了下,眼神越发的温柔。 “宸钺。”她低声叫,听在宁王的耳中就如同天籁一般,拨动心弦。 宫中的御医来的倒不是普普通通的人,而是长久负责宁王病症的孙院判和正得用的刘院判两人。只可惜,来的时候宁王喝了药睡下了。两人小心翼翼给宁王诊脉,然后又看了那药方,直呼儿戏。 “这般的药,哪里是治人的,分明就是要人命的。宁王殿下身子早就虚弱,被一年前那次重伤给掏空了。这一年多的休养才略微好了些,如今奔波一番病倒,乃是底子薄弱的缘故。这要,只看里面用的这几味药材的用量,就当知道是虎狼之药了!” 孙院判说着忍不住想要摔了那药方,若非一旁刘院判频频使眼色,示意明华还在一旁,他怕是更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 明华但笑不语,反正陈大夫早已经被安排休息去了,这会儿她也不急,只低声解释道:“王爷半夜急病,一来一去京城请两位过来又需要时间长久一些,我这心中放心不下,才慌乱之中请了乡野的大夫,想着先把高热退下去,总归是好些的。” 她说着抬眼笑着看向两个院判,道:“如今两位院判到了,我这才放下心来。” 听得明华这般说,不管是孙院判还是刘院判都有些讪讪的了。半夜就有宁王府的侍卫拿着令牌入京,然而……他们到时都已经不是天光大亮了,而是城门打开,车水马龙之际了。 第61节 堂堂王爷,急病求医,这般拖拉…… 两个人不管心中怎么想,此时却也只能含糊过去了。 明华坐在一旁听着两个人辩论宁王的症状,只听得心惊胆战,觉得宁王仿佛就是那平日里面练字的宣纸一般,力道略微大些,就会被戳破一般。 然而,比起这些嘴上功夫了得,只知道开平安药方的御医,她还是更信任那位千里迢迢请来的陈大夫一些。 等着两位御医开了方子,她立刻让人前去抓药,顺带送人回京。 “老夫留下吧,皇上那边还请刘院判辛劳一番,毕竟父子连心,皇上记挂这宁王殿下,怕是还等着消息呢。而如今,宁王身边也少不得人……”孙院判与刘院判一商量,谁去谁留就定了下来。明华让人安排住处,等着人离去了这才去了一旁碧纱橱后面躺下略微休息了一会儿。 宁王这一病,对京中的情势看似没有什么影响,然而皇上的反应却是安了如今住在宫中的魏王和齐王的心。两个人半夜就得了消息,等知道天光大亮,御医才出京之后,不由齐齐松了一口气。此时倒是兄弟间的默契十足了。 只要皇上依然厌恶宁王,那么他们就还有机会。 毕竟,皇子之中,秦王破相毁容,隋王寄情诗画,晋王胆小,楚王没有主见,只有宁王堪称是他们的大敌。以前以为,宁王能够在北疆站稳脚,定然是一个只知道的打仗的鲁莽人。然而,看他回京之后的一举一动,却也不容小觑。 更何况,这公主府的世子柏晏钰之死的事情,两个人各自被关押,都确信了自己并非下手之人。再考虑到对方的态度。冷静下来之后,就隐隐生出了怀疑。 若是这是旁人做的一个局,为的就是让他们互相撕咬,那人好趁机上位呢? 而那个人,万一是如今在朝中颇得好评的宁王呢? 不管是齐王还是魏王,这两天在宫中都度日如年。他们倒是不害怕被查出什么,毕竟这事儿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他们做的。查案子的又是皇上的暗卫,定然不会出现栽赃嫁祸的事情。 他们怕的是,这如果真的是宁王的一个局,那他们兄弟二人可真是看走了眼,要吃一个大亏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宁王夜半急症,皇上天亮才派了人出城的消息就传来了。 这一个消息透出来的意思可就多了,齐王和魏王后半夜就没睡,这会儿更是精神奕奕。一个在宫中踱步,一个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发呆,实际上都在思虑着宁王这病的情况。 而御书房中,皇上听闻了这两宫的消息也不过是笑了笑。 等到听闻刘院判回来,他这才略微直了直身子,沉声道:“宣!” 宁王究竟是真病,还是装病,他也想知道。 刘院判低头进去,跪下行礼问安。皇上摆手,“起身,说说宁王的情况吧。” 刘院判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宁王体虚到了何种程度,脉象又是如何的虚浮,高热一夜未退。另外就还有那一副虎狼之药,也是要说清楚的。 若宁王真的一病不起,甚至是命不久矣,他们可不能替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乡野大夫背黑锅。 “竟然如此严重?”皇上皱眉,心中还是有些疑惑的。刘院判低头道:“只怕比臣所说的还要严重些。毕竟,宁王殿下一年多前就重伤几乎丢了性命,又在北疆极寒之地染了寒毒。回京之后这一年多来虽然细心调养,可是毕竟伤及了根本。如今,宁王殿下表征只是发热,然而高热不退最是伤身,加上他内里早已经因为之前的重伤而被掏空……” 这话,接下来就不好说了。刘院判闭口不言,皇上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万一宁王没有挺过去,只怕就真的命不久矣了。 想到此处,他心中一松,转而就又紧了起来。 那毕竟,是他的孩子啊! 许久,皇上才摆了下手:“你辛苦了,下去歇着吧。”他想了许久,竟然真有种不知道究竟是希望宁王死了,还是活下去的感觉。若是宁王真的死了,没了那“危及帝星”的命格,他自然是能够放松下来了。可是,事关生死,皇上才意识到,那毕竟是他的孩子。宁王小的时候,他纵然不喜看着柏贵妃的面子上也是看过的。 如今想想,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抱过那个孩子呢。 “皇上若是累了,不如躺下歇息会儿,为了等宁王的消息,您已经坐了许久了。”郑海在一旁低声劝着,皇上微微一愣,然后就点头扶着他的手臂起身去了一旁软榻上休息。 梦里,他似乎回到了初登大宝的时候,带着妃嫔有孕,心中高兴莫名。那应当是他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孩子,他格外的看重,还曾经对有孕的女子说:“若是这孩子是个公主,就给她最尊宠的待遇,嫁最好的驸马,让她一辈子顺遂……若是个皇子,朕就亲自教他读书写字,骑马射箭……” 那个未出生的孩子,就是宁王。 不要说是教他读书写字、骑马射箭了,他连着抱他都没有抱过一下! 依稀中,皇上仿佛看见了一个孩童的模样,跌跌撞撞朝着他走过来,低头带着无限的委屈。 “父皇为什么不喜欢我……是孩儿哪里做错了吗?” “是父皇错了……”皇上睡梦中低声说,然后就看着那孩童抬头,“错了,就要付出代价!”那孩童一张脸哪里有半分的天真无邪,一双眼漆黑看不到底一般,只有怨恨。 “呼——!”皇上猛然坐了起来,从睡梦中惊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撒花~~~~~~ ☆、第77章 赐药 面前是午后炙热的阳光透过一旁的窗帘打下来的阴影,有风吹过,阴影微微晃动,莫名蒙上了一层诡异。 皇上猛然就出了一声的冷汗,一把推开了闻声过来伺候的郑海。 “皇、皇上恕罪。”郑海不敢大声讨饶,皇上这般样子看着倒像是被梦境给魇着了,他低声讨饶,试图让皇上回神。若是声音太大,只怕会惊着皇上。 果然,那声音细细传入了皇上的耳中,他浑身猛然一动,然后双眼渐渐清亮了起来,似乎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形,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整个身体都慢慢放软了下来,然后倒在了绵软的榻上。 “皇上!”郑海一声惊叫,连忙扑过去扶住了那浑身绵软不带一丝力气的皇上,“皇上缓缓躺下,喝些水润润喉咙再起身也不迟。”他低声说,皇上脸色渐渐和缓,嘶哑的嗓音带着不自然的紧绷,连着声音都变得尖利起来,“去招刘厝来。” 刘厝正是今日一早去了京外庄子上给宁王看病的刘院判,听得皇上的话,郑海连忙应了,连着多揣测片刻都不敢,立刻出去吩咐了人去御医院请刘厝。之后,他又在外间略微耽搁了片刻,这才端着温热的水进去,伺候皇上漱口,润喉,然后服侍他起身,净面,整理发冠。 皇上这才看着略微精神了些,似乎也从容了不少。然而,那梦境之中怨恨的双眼却如同魔咒一般,让他从心底忐忑不安。 自从登上这个皇位,他有多久没有做这样的噩梦了。 老六……老六,那个孩子,果然是危及帝星! 刘厝跟着传口谕的太监一路快行,塞了一个大大的荷包,知道皇上疑似做了噩梦,惊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之前应对之上出了错,一切就都好说。 他低头入内,光线略微有些晦暗的房间一阵阵的阴凉。刘厝跪下行礼,许久才听到皇上叫起,然后就让他上前诊脉。 刘厝过去跪下,小心翼翼给皇上诊脉,许久才低声道:“皇上思绪不宁,想来是最近政务繁多,累着了。” “是啊,魏王和齐王如今都被关着,一应大小事物都要朕亲自处理……”皇上疲惫的揉了揉眉头,只觉得头已经隐隐作痛了。刘厝顺着往下说,又开了安神助眠的药。 皇上略微点头,示意郑海派人去抓药,这才猛然对松了一口气的刘厝道:“宁王身子,究竟有几分治好的可能?你与朕说实话!” 刘厝心中一紧,迟疑了片刻,然后猛然跪下道:“许是学生学艺不精,宁王殿下身子实在太过于虚弱,偶然风寒看着是小病,然而掏空了身体却是无力抗衡,若是宁王殿下意志再薄弱些,只怕治愈的可能性不到五成。” 不到五成…… 皇上略微沉吟,不够,还远远不够。五成,也不过是一半一半。宁王这样的命格,素来命大的…… 他双眼晦暗不明,声音中都透出一些阴郁的冰冷。 “宁王是身子弱了些,传朕的旨意,开库房送些滋补的药品过去……”他说着缓了一口气,“对了,正听闻宁王妃有孕,也一并送些补品过去……你先回去休息,朕让人收拾了东西之后,还是要劳烦你跑上一趟的。” “是……”刘厝额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却连自己都有些说不清楚为何会这般的紧张不安。皇上明明很是关心宁王殿下的,为什么他就是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似乎……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淹没一样…… 这种危机感说不清道不明,然而却是刘厝稳坐御医院院判的依仗。所以,对于这次出京送补品,他是抱了十二万分的小心翼翼。 至于赏下去的药材和补品,自然是郑海准备的。这些年来,皇上做的哪些事情他这个贴身的奴才不知道?然而,这给自己的儿子,儿媳,甚至是未来的孙儿下毒,还是让郑海惊得几乎站不稳脚。 皇上……皇上这是疯了吗? 惊恐归惊恐,可是该做的事情他还是要做的。郑海小心翼翼准备着这些东西,有毒的只占一小部分,余下的都是上好的东西,混杂在一起,让人看不出端倪来。 这些东西准备好,皇上亲自检查了一番,对于郑海的行为能力很是放心。 毒是宫里流传下来的毒,无色无味甚至是,不剖开尸体看内脏就不见任何的症状,再是完美不过了。更何况,纵然是有人怀疑,又怎么可能怀疑到他这个皇上的身上呢? 手一挥,皇上很是满意,示意郑海带着这些东西连同刘厝一起跑上一趟。 对于刘厝,皇上还是有些戒备的,这样的事情,还是郑海跟着他才放心。 郑海惴惴不安,一路顺利出京,等到了那庄子时心脏几乎都要跳到了嗓子眼。他努力神色如常的宣旨,把东西给赐了下去,这才开口说去看看宁王殿下。 郑海是宫里的老人,表面的功夫自然是做得滴水不露。明华虽然有些讶异这迟来的在意,心中也颇有怀疑,却没有拦着代表皇上的郑海的道理。因此,她亲自陪同郑海入了内屋,低声道:“若非王爷吃了药睡下,应当亲自接旨才是。” 郑海笑着客气,“王妃这般倒是折煞老奴了,来之前皇上特意吩咐了,宁王殿下病着,理应好好休养才是。皇上一片慈爱之心,又怎么会计较这点儿小事儿。”他说着看了一眼那些桌子上的补品,又笑着道:“皇上也担心王妃记挂着宁王殿下,反而忽视了自己的身孕,一起送来了不少的补品呢。” “父皇慈爱,做晚辈的心中实在是忐忑不安,让父皇挂心了。”明华垂下眼帘,总觉得这郑海的态度有些不对。 屋中宁王正躺着,呼吸略略急促,面色发红,双唇却又泛白,因为一旁一直有丫鬟拿着帕子细细润湿嘴唇的缘故,倒是再也没有干裂了。 郑海示意刘厝上前诊脉,这才回头对明华道:“皇上送来的那些补品有燕窝、阿胶……等等十二余种,药材也有虎骨、鹿茸、人参……等二十四余种,王妃看着可用的尽管用,若是不够让人入宫传上个信儿,奴才自当备上再送来。皇上交代了,这药材不能省,身子最为要紧……” 十二种的补品,郑海只提了四样,二十四种的药材,郑海只说了七样,明华笑着谢了皇上的恩泽,又递过去一个荷包谢了郑海的提点,却是把这话给放在了心中。 按说,传旨之时,这些东西都一一注明了分量和种类,郑海全然没有必要再重复一次。纵然重复,按照宫中一贯的规矩也当是事无巨细说个清楚明白才对,这般的话,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一般。 刘厝把了脉,回头又与留守的孙御医一同讨论,却是说了一同无用的话,这就与郑海一起离去了。等着两人上了马车,郑海这才问道:“宁王殿下身体如何?” “郑少监乃是明白人,下官就不多隐瞒了。宁王殿下的病症,若是再不好转,只怕整个人都要敖干了。实在是……实在不是我们不尽力啊,若是有个万一,还请郑少监在皇上面前为我和老孙多美言几句才好……”刘厝说着塞了一个厚实的荷包过去,郑海微微一摸,只觉得里面沙沙作响,竟然是银票?! 他心中愕然,却也更意识到了宁王这病有多严重,因此笑着道:“这可不是我一个伺候的奴才能做主的,刘院判……”他说着要把荷包塞回去,刘厝却是挡了回去,道:“少监千万千万多美言两句就是了,非战之罪,非战之罪啊……” 郑海这才收下了荷包,笑着道:“皇上是明君,自然不会无辜迁怒的……”想起皇上让他做的事情,郑海只觉得若是宁王死了,说不得皇上还会高看这两个院判一眼。转而又想,这样的事情,这两人留着就是危机,不由又微微叹息。不过,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的处境,若是有一天,皇上用不着他了,或者觉得他碍眼了,知道的太多了,说不得那一天就是一杯毒酒,或者一个罪名,他就没命了。 两个人各怀心事,然而需要回宫禀告的事情,也不能免了。皇上听闻宁王病情并未好转,神色间平平淡淡让刘厝心中没个底,等惴惴不安退下的时候还不由对着郑海使了个眼色。 等人出去了,皇上这才指了下郑海,“那刘厝给你好处了吧?” “刘院判不过是心中不安,他私下与奴才说,若是宁王殿下再不好转,只怕人都要熬干了……”郑海如此说了个清楚,还把见到宁王的样子重复了一遍,皇上听了之后心头大安,只觉得这些年悬在心口的一块石头就要落地了。 而京外庄子中,明华正拿着帕子给宁王擦拭脸庞,笑着道:“也亏得屋中药味浓郁,这胭脂又是我特意调的味道最为轻薄的,不然只怕是要被察觉端倪呢。” 这两天的调养,宁王虽然还是不是低热发烧,却好转了不少。面色早已经恢复如常。只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明华才让人在屋里外守着的,没有想到竟然真的就遇上了皇上赐药的事情。 她把帕子投入盆中细细洗掉了上面的胭脂水分,回头看着宁王还有些发白的面孔,不由叹息了一声。 “王爷,依着我的意思,咱们准备的药材足够了,皇上赏赐的那些,倒是不如留着吧。”郑海的态度不明,总归是小心一些才好。 宁王缓缓点头,低声道:“王妃与我想到一处去了。这般好的药材,还是留着吧。”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宁王这一病,只病危留着孙院判就足足二十多天,等到七月间早晚间天气渐渐凉爽,他才能够下床在屋中缓缓走动两步,又或者是让人抬着去庄子中晒晒太阳。 而这个时候,不管是魏王还是齐王都早已经被放出了皇宫。两个人心中忐忑莫名,然而被关押的过程中竟然没有受到任何趁火打劫的攻击,让他们不由又把怀疑的目光转向了对方。 不然,就算宁王病重,总归还是有做事的人吧?宁王府又不是人都死完了…… 皇上一直耐心等着宁王的死讯传来,或者是明华小产,又或者是一尸两命,然而等啊等,却等到了宁王如今渐渐好转已经能够下地走动的消息。 他气恼地直接摔了手中的茶盏,把前来奏事的晋王给痛骂了一顿,顺手就把他负责的事情给了魏王。 晋王丝毫不觉得委屈,反而是松了一口气。他如今这差事正是在军中推广当初宁王留下的条陈,遇到的阻力非常之大。加上这几日皇上都心绪不宁,把差事交出去也好。免得跟今日一样触了眉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晋王回头收拾了下东西,就带着老婆孩子一同去京外庄子上住去了。他知道这样的举动若在有心人眼中,只怕要嚼舌根说他心怀怨怼。然而,如今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齐王和魏王被放了出来,没有查出来任何实质性的东西。这两个哥哥又都不是省心的,皆胸怀大志,才出来几天就又争权夺利起来。而长公主也不是好相与的人,死了亲孙子,如何会善罢甘休。对于她来说,不管是齐王还是魏王都有嫌疑,查不出什么来定然是皇上偏袒了。她明面上无法,私底下去是各种找茬。 第62节 如今,京中乱成一团,此时不躲开,可就要被卷进去了。 例如二哥秦王,此时就很是作难,纵然待在京郊的烈风营中,还是被齐王给挖了出来。齐王对秦王这些年来兄弟情深,秦王如何能拒绝齐王的要求,不帮扶他一把? 可是长公主这边,转头就叫了秦王妃作陪,也是唱起了对台戏。 然后京中六部、中书省、御史台、宗亲贵族……萧国公府虽然落魄了,萧氏也死了,可是萧氏还留有孩子呢……魏王妃的母族容国公府也是一派的热闹,平日里低调的外衣也渐渐被掀开,露出了峥嵘之色。 而柏家也不是善茬,当年毕竟是出过一个柏贵妃的,纵然柏贵妃没有留下子嗣,可是柏家人多,几代下来,如今也早已经混迹在京中各处…… 晋王到了自己庄子之后根本就没有停留,就跑去不远处相邻的宁王庄子。他和宁王一同在树荫之下乘凉,躺椅微微晃动带着说不上来的舒适,把话说了个清楚明白。回头见宁王面色苍白,透着点点的虚弱,却是有些不安的。若是六哥真的出事了,他又该何去何从?六哥,真的有夺嫡之心吗? 宁王神色沉静如水,眼神微微变动,仿佛是察觉了晋王的目光一般,转头略微瞟了他一眼,语调虚浮且舒缓地道:“你放心,京中有父皇,乱不起来的。” 一句话平淡无波的话,就让晋王有些浮躁的心给安抚了下来。 是啊,有父皇呢,不管是三哥还是四哥,也不过是王爷,还能翻出天去不成? “只是,六哥这一病,还真不是时候。”若是没有病,趁着齐王和魏王被关起来的时候,略微用些手段,就能把两个人的权利收拢不少呢。到时候,这两个人再出来,又如何会折腾出这般大的场面。 晋王想想就觉得可惜呢,这么好的机会…… 宁王却是轻声笑了下,“何必这么赶呢,如今这京中的情形,不也热闹吗?” 晋王微微一愣,越发的不知道他这位六哥在想什么了?宁王见他这般,就略微提点了一番,“我若是在京中,你以为会是如何的情形?” 自然是收拢权利……然后齐王和魏王出来,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然后这两个人可能会同仇敌忾…… 晋王这才反应过来,转而又道:“这般说,六哥这病还算是老天爷帮忙了?”他说着笑了笑,目光闪动间带出了疑惑。宁王摇头,“病是真病,不过就是病的时机略微好了些。再者,事到如今都没有查出究竟是谁动手杀了柏晏钰。若以最后得利论来推测的话,最后岂不是要怀疑是我杀了柏晏钰了?” “这话说出去谁信?六哥跟柏世子都没有什么来往……”晋王嗤之以鼻,然而话说到一半不由顿了下,然后声音都压低了不少,讪笑着道:“怎么可能会是六哥呢?” 宁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缓缓道:“是啊,怎么可能是我呢?所以,这渔翁之利,我也不能要不是?” 晋王心中只觉得一紧一紧的,为自己所猜测和宁王暗示的意思吓得几乎喘不过来气。 宁王却是神色淡然,半响突然换了个话题道:“你这个时候偷懒跑出来,只怕父皇要生气呢。” “父皇已经生我的气了!”晋王松了一口气,这才懒洋洋把自己的事情说了个清楚,“反正我也不掺和这些,等回去了顶多再被父皇责骂一顿就是了。” 宁王笑了笑,苍白的手指指着他道:“懒惰!” 晋王嘿嘿笑了笑,“我只躲在六哥身后就是了,天大的事情,有六哥呢!” 而庄子的水阁之中,点着驱散蚊虫的熏香,淡雅清香。明华正与晋王妃说话,妇人之间,自然不会聊那些沉闷的朝政之事,说的是有孕的事情。明华如今小腹微微隆起,略微能看出一些端倪来,晋王妃正细细与她说孕妇当注意的事项。 “等三四个月的时候,一般都会有些孕吐的反应。若是症状轻,喝些开胃的酸梅茶就好,呕吐严重的话,就含姜片……我怀老大的时候,折腾的够呛,孕吐的两个月瘦了一圈,所以六嫂千万要趁着孕吐之前多吃些才好。” 晋王妃说起这个,心有余悸。再看明华脸色红润,如今已经有孕近三个月了,却还是没有反应,就隐隐羡慕不已。 “不过我看六嫂,身子康健,实在是难得的。”她笑着赞了一句,转而又道:“还有就是熏香,也要留意。最好是不要用的,若是不习惯就在屋中放下瓜果,天然的瓜果香味有助睡眠。对了,那些鲜艳、香气袭人的话也不要放,说不得哪种就有问题……” 晋王妃絮絮叨叨,纵然有些明华早就知道了,还是微笑着点头听她说下去。 “弟妹有心了。” 晋王妃就笑了笑,道:“我舅家嫂子听闻王妃有孕,还托我送了些花茶过来,说是止孕吐最为有效。结果我出门得急,忘记只会她了,说不得过两日她也要跑一趟呢!” 隋李氏一直与明华有来往,但是也没有好到上门打扰的地步。之前送礼是送到了宁王府的,不过如今有着晋王妃当中间人,来一趟庄子也是可以的。 所以晋王妃这才帮着她开了这个口试探下。 明华想了想道:“这庄子上景致怡人,若是隋太太来了,我当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才是。” “六嫂这般说,怕是她就不敢来了。怕劳动了六嫂,宁王殿下心疼呢!”晋王妃笑了笑,知道明华不反感也就放下心来。 晋王夫妇留下来用了晚膳此离去的,两家的庄子离得不是很远,之后几日晋王没事就来这里寻宁王,不是钓鱼就是看书,倒是惬意。宁王病着,倒是没有多陪。 庄子里的日子过得这般平平稳稳,然而京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京中,齐王府嫡长子,萧氏留下来的儿子在酒楼与人争风吃醋,抢夺一个卖唱的小姑娘时,混乱中被人退下酒楼台阶,活活摔死了! 齐王府的白幡摘下来还没有几天,这就又挂了上去。至于闹事的那几个人,虽然都已经被活活打板子打死,据说抬出去的时候屁股都已经打成了烂泥,然而齐王心中却还是憋着一股子气的。 他虽然不喜欢萧氏,然而对嫡长子还是很重视的。如今,嫡长子这般死了,还是如此不体面的与人争风吃醋死了,他如何不气恼?他又如何不知道,这是谁下的手? 皇姑母,你好狠的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撒花~~~ 发现最近一直在发饭盒~~~~233333333333~~~~ ☆、第78章 大胆 齐王面色阴冷地坐在儿子尸首边上,十三四岁的少年,身材纤细,还未长成。 然而因为摔下台阶的缘故,面上乌青、骨头断裂、扭曲,一双眼睛丝丝瞪着,死不瞑目…… 他的儿子,他第一个儿子! 齐王双手紧紧握着棺材的边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柏晏钰敢给他堂堂皇后嫡子带绿帽子,他忍了。杀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却没有想到,他的那位皇姑母逼人太甚,竟然还想着……不管还想着,她还真的做出来了。 这个狠毒的女人,不就是一个长公主的封号吗?离京多年,她还真以为这京城是她的天下不成! 齐王松开了手,让人盖棺,然后一路抬出了王府。 毕竟是长辈皆在,齐王府不能停灵超过三天。齐王一路送着儿子去了,回来的时候如同老了十岁一般,三十多岁的人,这几天熬得连着头发都有些花白了。 秦氏侧妃见他这样,听着大肚子让人熬汤水、炖补品,小心翼翼照顾,倒是让齐王渐渐恢复了一些精神。 齐王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如今本王身边只有你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了,等过了这三四个月,我就上书给你请封。” 秦氏一愣,连忙道:“王爷这是什么话,伺候王爷本就是妾的本分。再着,妾的出身毕竟低了那么些……”如若不然,当初皇后也不会先选中了谢家十二娘。她说着叹息了一声,拿着热帕子给齐王捂上眼睛,低声道:“王爷若是选妃,当家世更好一些才对……” 实际上,齐王想要选妃却不是那般容易了。如今萧氏和嫡长子的死闹得沸沸扬扬,纵然是不知道实情的,心中也会有些盘算。 秦氏这般说,却是安了齐王的心。他伸手落在搭在眼睛上的热帕子上,只觉得温热的帕子润着酸楚的眼睛,舒服了不少。 “我心中自有盘算,原本你嫁给我当侧妃就是委屈了。”齐王缓缓开口,摸索着握住了秦氏的手,“如今你又有着身孕,等生下来是个儿子,我自当为你请封。想来这般,父皇也不会拦着才是。” “王爷为我着想,是妾的福气。”秦氏柔柔依附在齐王的身边,低声道:“只是还请王爷千万不要哀伤过度,不然大爷在九泉之下怕是也不安心,只觉得自己不孝呢!” 齐王听得只觉得心中熨帖,在府中休养了几日,这才略微好了些。不过为着趁机打一手的感情牌,他倒只是略微整理了一下边幅,看着是特意提了提精神,实际上却是显得越发的落魄了。 齐王入宫请安,皇上见着他也是大吃一惊,然后忍不住抚慰他道:“你且放宽心吧,孩子迟早还是会有的。若是因此伤了身体,你让父皇如何自处?这才是你的不孝呢!” 齐王诚惶诚恐跪下请罪,说起嫡长子之死,又忍不住落了些眼泪。皇上原本一直等着他提及长公主,却没有想到齐王绝口不提,只说是自己没有教养好孩子,这才惹下了这般祸事。 他看着伤心的齐王,心中却默默给长公主记上一笔。齐王这才是有君主的风范,也算是孝顺。不然,若是事事都如同长公主那般行事,他这个皇帝还要不要做了? 因此,皇上对齐王宽慰了许久,又留了他一起在宫中用午膳,回头还赏赐了不少的东西给他。 这般的信号,自然是父慈子孝的架势。魏王在府中闻言却是冷笑连连,果然是为了权利、地位连着骨肉亲情都不顾了。丧子之痛啊,齐王竟然就给忍了。如今再说那柏晏钰不是他杀的,魏王头一个不信。 若不是心虚,干嘛不把事情闹大了呢。难不成,齐王以为他隐忍下去,皇姑母就会回心转意帮他不成? 齐王府嫡长子的死仿佛就是一个信号一般,京中阴郁的气氛渐渐散去了。魏王接手了晋王的差事,推广宁王定下的军中军饷相关的不少陈条,而齐王在府中为子守丧,晋王躲出了京城,楚王此时跟在魏王身后老老实实。 “你看着吧,父皇就快要提拔齐王了。”宁王剥着新送来庄子上的橘子,青绿中微微发黄的橘皮随着被剥开散发出提神解腻的香味,许是这些日子不再为着宁王的身子提心吊胆,明华渐渐开始孕吐起来。屋中一应的熏香都撤了出去,喝水也只用白开水。连着墨汁的味道都觉得难闻,她自己都笑称这是有孕之后变得矫情起来了。 于宁王来说,这倒不算是麻烦,反而觉得需要这般精细的照顾,定然是个贴心的女儿。 “我与你打赌,中秋之前,齐王定然要重新在六部担任一官半职。”他说着把剥好的橘子递过去,那一瓣瓣的,连着上面白色的脉络都被剥得干干净净。如今的橘子酸味更重一些,却偏偏对了明华的胃口,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酸到她微微皱眉,却是满脸的笑意。 “我才不与王爷打赌呢!”明华轻笑,咽下了橘子才开口,“明摆着的事情,我又不是傻子!” “奇怪了,人不都说一孕傻三年吗?怎么王妃越发的聪明了?”宁王做出惊愕状,“竟然不上当了!” 明华羞恼,拿着桌子上的橘子皮就丢了过去。宁王伸手利索接了个正着,笑着道:“再来!” 明华眼眸一转,直接端起了那一盘子的橘子,全部朝着宁王抛了过去。宁王连忙闪身起来,却是手脚并用,竟然没有一个橘子落地,最后全部被放回了盘子中。 “我看王爷日后若是流落江湖了,当个耍把戏的江湖人也是不错的,定然不会饿着肚子。”如今宁王起色越发的好了起来,孙院判回京复命之后,他就更是不用做出任何的掩饰。夫妻两人在庄子上过的轻松自在。 宁王笑了笑,坐下道:“不过,我看咱们也躲不过十五了。”如今七月间,既然宁王身子已经好转,连着御医都送走了,八月十五的中秋宴定然是要参加的了。 明华心中有数,略微算了下道:“到那个时候,我胎像也稳妥多了,王爷不必忧心。”虽然恨不得这在庄子中住到生产之后,然而她也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夫妻两人默默地同时叹了口气,转而又笑了起来。 宁王继续给明华剥橘子,继而认真道:“你且放心,我定然能够护你周全的。” 这话轻而缓,然而里面的情谊和郑重却是什么都取代不了了。明华双眸微微闪动着动人的神采,半响才低声道:“我信王爷。”宁王从未对她失信过。 因此,夫妻两人在庄子中一再耽搁,一直到了八月初,京中传来消息说是齐王去了户部做事,他们才开始收拾行礼回京去。 “户部,皇上倒是心疼齐王。”兵部不见得就有实权,然而户部的话,却实打实的管着钱呢! 明华闻言也不过是笑了笑,“户部前后王爷才往里面添了几十万两的银子,不知道若是年末的时候再查出来亏空,齐王殿下又当做何等解释呢?” 宁王闻言不由一笑,微微摇头道:“这就是齐王的事情了,与我们无关。” 夫妻两人并未惊动任何人,自己就回了京中宁王府。府中绿桃和翠果早早得了信儿,早已经把容嘉居上下打扰了三遍。又听闻明华如今闻不得任何香料的味道,院中一应的丫鬟都不许再拿香料熏衣服,近前伺候的连着胭脂水粉都停了。 最后,容嘉居的屋中、客厅中,都摆着果子,香味清淡雅致,很是让人喜欢。 明华回来就歇下了,见屋中收拾的不错,夸赞了绿桃和翠果两句。绿桃原本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见明华神色疲倦,就带着翠果退了出去。一出去翠果就低声道:“绿桃姐,这府里的事情不跟王妃说……” “等王妃醒了再说也好,不差这一时半刻的。”绿桃叫了小丫鬟守在门外,“走,去看看红樱给咱们带了什么回来!” 红樱自然是不会忘了府中的姐妹,一应礼物俱全,每个人都得了好处,这会儿见绿桃和翠果过来就道:“王妃身边不能缺人,你们怎么就一起过来了?” “王妃睡下了,我让两个小丫鬟守着呢,不会出事。”绿桃笑着道:“难不成就你红樱是个贴心的,我就那般不知道轻重?” 红樱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想起这里毕竟是王府,人手足够,不用她和紫葡一般在庄子上提心吊胆的时时守着王妃。她笑着赔不是,把给她们两人带的礼物拿了出来,细细说了来历,这才笑着道:“府中可有什么事情吗?” 毕竟王爷和王妃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月了,府中的旁的人也就算了,那翠竹轩里住着的,可不是安分守己的人呢。 绿桃笑了笑道:“你且放心,我虽然不如你贴心仔细,这府中却也看得住的。等着王妃醒了,一并说就是了。”她说着顿了下,“如今先把王妃的东西什么的都安置好了,免得到用的时候手忙脚乱的。” 几人一通忙碌,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明华这才睡醒。 “王妃如今缺觉的很,这些日子都是这般睡的。陈大夫说晚间也睡得好就无碍……”红樱笑着对绿桃解释了下,毕竟明华偷懒睡觉的架势,还是少见的。 绿桃这才放下心,过去伺候明华起身洗漱。这边才刚洗漱好,厨房那边橙香就亲自提了点心过来,笑着摆好道:“王妃尝尝看,这山药紫薯糕是新调的味道,浇上橘子酱,酸酸甜甜正是适口。” 那点心,只酸味飘出来绿桃就觉得牙齿要倒了。然而看着明华坐过去,竟然连着吃了两块,不由觉得自己口水泛滥起来。 “王妃的口味……”她笑着道,“乡野间都说酸儿辣女,看来这是个小世子了?” 明华闻言笑了笑,摸着隆起的小腹低声道:“王爷倒是说,希望是个姑娘才好呢。我倒是觉得是个哥儿好些,日后不管什么事情,有个兄长在前面顶着,女儿嘛,就该娇宠才是。” 绿桃和翠果闻言都笑了起来,明华吃的也不多,橙香这边看着,又笑着道:“厨房里说之前冬日里做的辣白菜还有些,准备晚上做个酸菜鱼片送上来,说是最是滋补。” 明华虽然讨厌各种味道,然而王府的厨娘毕竟是多年的好手艺,这鱼做得不见半点鱼腥,只有鲜嫩,她倒是很喜欢。 第63节 “好。”她笑着点头,等着橙香把东西都撤了下去,这才看向绿桃和翠果道:“说说吧,如今府中如何了?” 府中倒是没有大事,不过是明华有孕,还有宁王重病时各家送来的东西的礼单和入库的册子要给明华过目,另外就是这两个多月的开销账册也要理理清楚。 “其余人都老老实实的,只一桩意外。两日前,翠竹轩的粉黛姑娘和绿萝姑娘赏晚荷的时候不知道为何争吵了起来,然后绿萝姑娘一个失手把粉黛姑娘给推下了水。” 绿桃不紧不慢地说,“这之后,粉黛姑娘受了惊吓,虽然及时救了上来却是高烧不退,奴婢就派人给请了大夫过来看看。至于绿萝姑娘,犯了这般的错事,奴婢也不敢姑息,就让人关在了柴房之中,一日两顿饭送着。” 绿萝把粉黛给推下了水? 若说知道这个消息明华不错愕,那是不可能的。粉黛的性子她不熟悉,然而绿萝接触过几次,那是个谋定而后动的姑娘,定然不会因为一时的意气就动手的。她敢这么做,定然是有所依仗才是。 “粉黛现如今如何了?”不管怎么样,病着的总归更重要些。 绿桃想了想,这才道:“粉黛姑娘病的厉害,又吃不下去药,只满口的胡话……”她说着无辜地看了明华一眼,表明她也无能为力。明华知道她的心思,笑着摇了摇头,摆手道:“如此再看看吧,毕竟王爷这才略微好了些,孙院判为此在庄子上住了许久,若是再为了一个女官请了御医入府,难免会让人说宁王府不知道进退,太过于骄矜了。” 绿桃这才露出笑容,转而不等明华问就道:“绿萝姑娘倒是好,能吃能喝能睡,也不叫着喊冤见人,倒像是真心悔过。” 明华微微扬眉,半响才摇头道:“你这个傻丫头啊!”绿萝哪里是真心悔过,她这是安安静静地等着她和宁王回府呢。不然为何会那么巧挑了他们回来前两天动手呢? 这般想着,绿萝推粉黛入水的事情就更是计划好的了。 只是,绿萝为何非要做出这般举动呢?她是真心想要杀了粉黛,还是…… 明华想了许久不得其解,却也没有急着见绿萝。先晾一晾她也好,至于粉黛一直在病中胡言乱语,她当去看看才是。 绿萝双手抱膝贴着墙壁坐着,听着外面的动静。午后王妃和王爷就回来了。那听了这府中大丫鬟的禀告,她应当会叫她过去问话才是。然而,外面光线越来越暗,等屋中一片漆黑之后,外面又亮起了昏黄的光。她耐心等着,一直等到王府中一片寂静,都没有等来王妃派人叫她。 是她做事太过于激进了吗?绿萝在黑暗中毫无睡意,这些天来第一次不安起来。她担心是她的举动太过于激进,所以惹得明华反感了。又或者是明华对她不满,又或者是粉黛醒了过来,先告了状…… 若是明华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那么她岂不是机关算计反误了自己的性命? 一夜睁眼到天亮,外面又热闹了起来,绿萝才起身缓慢地走动活动着僵硬的四肢。她后悔了,应该多些耐心,等待明华回来前去禀告自己这些天监视所得,而不是自作主张却动手对付粉黛,以这样强硬的举动来向明华表示忠心的。 她有些撑不下去了,绿萝双眼中透着绝望,想起那寻到她的少年,开始考虑要不要喊冤,要不要引人来…… 不!不不不,她不能急躁,她要按捺得住才是。在宫中那几年她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要有耐心,不能因为一时的意外就方寸大乱。她应该继续等的……她若是轻易浮躁,会让王妃看低她的。 用过早饭,宁王入宫谢恩,明华处理府中这些时间的一些琐事,等到处理完了这才叫了绿桃问道:“那绿萝可有什么反应?” “有些坐立不安了,不过还是没说什么。”绿桃低声说,见明华唇角带着笑意,就低声道:“王妃,那粉黛病着呢,王妃别去了,万一过了病气……王妃如今可是有着身孕呢,怎么好以身犯险?” “不过是一个吓着的宫女而已,用得着这般谨慎吗?”明华笑了笑,摆手道:“走吧。” 绿桃无奈,这才带路过去翠竹轩。 粉黛病了三四天了,因为一碗药灌进去只最多只进四分之一左右,就更别提其他吃食了,这会儿看着倒是有些瘦得脱形,双颊红得很是不自然,躺在床上念念叨叨。 明华凑近,伏低身子略微听了一会儿,猛然眯缝了眼睛,然后才缓缓直起了身子。 “她这念叨的是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清楚?”她说着看向一旁负责照顾粉黛的婆子,那婆子讪笑着道:“王妃这话可真是问住老奴了,粉黛姑娘自病了之后就一直胡言乱语,又含糊不清的。奴才还真没有留意她都说了些什么……” “你这些日子也辛苦了,绿桃,赏。” 绿桃过去直接塞了一把铜钱给那婆子,道:“给嬷嬷买酒喝。” 那婆子嘿嘿笑着千恩万谢了,明华道:“我原记得你是个圆脸,如今怎么看着成了尖下巴?” 那婆子原先是不是圆脸不重要,既然王妃这般说,她就顺着道:“这些日子照顾粉黛姑娘,实在是忙不过来,吃得少了些。也是王妃体恤,竟然注意到了我这个不起眼的奴才。” 明华掩唇笑了,又看了绿桃一眼。绿桃讪讪道:“你这嬷嬷还真是会顺杆子往上爬,王妃不过问一句,你就三五句。”说着往那婆子手里一塞,这却是两块碎银子。 那婆子双眼立刻就亮了起来,跪下来用力磕头。明华笑着摆手道:“这是你的辛苦钱,你应得的。想来这些日子你照顾粉黛姑娘也顾不上家中,如今就放你两日假不扣你薪水,你且回家看看才是。也好好歇歇,万一你也跟着病了,岂不是不好?” 婆子千恩万谢,这才退了出去,喜滋滋得带着赏回家了。 等着她出去,绿桃这才看向明华,也不多话只等着明华吩咐。 明华沉吟了片刻,思来想去竟然寻不来一个合适的人选,半响才沉声道:“让人把绿萝叫来。” “是。”绿桃有些讶异,却也没有多言语,立刻出去叫了翠竹轩的一个小丫鬟,让她跑腿去了一趟柴房告知看守绿萝的大力婆子,把人给押送过来,王妃要见她。 而屋中,明华拉了下凳子,坐的离粉黛更进了一些,凑过去听着她梦魇的中含糊不清的话,去努力分辨那里面所透露出来的每一个词。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然而此事宁可小心万分,也不能有半分的大意。不然,这消息传出去,宁王就真的万劫不复了。还有就是,不知道绿萝知道多少,若是她已经知道了…… 明华袖下的手微微紧了紧,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若是绿萝已经知道了粉黛迷糊之中所透露出来的事情,那么,她也不能留了。不然,对于宁王府来说,就是后患无穷的把柄。 心中下定了决心,明华的手这才缓缓松开,只认真听着粉黛说话。 粉黛的声音很是含糊,带着很多不清楚的发音,然而她还是再一次听到了那一句刚刚在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的话,或者说是词。 “通……通州……” 是了,绝对不是她之前听错了!明华微微闭上眼,一直等到外面绿桃轻手轻脚的进来,说是绿萝已经被带了过来了,她这才睁开双眼扶着绿桃的手出去。 “走吧,去见见这个胆敢在王府行凶的人,究竟是多大的胆子。” ☆、第79章 借尸传讯 绿萝被带到了翠竹轩的一个不用的小房间里,这房间背阴,平日里面堆放一些杂务,翻着股淡淡的发潮的味道。 明华掩着口鼻进去,就吩咐人把绿萝带去一旁偏厅说话。 这屋子,她若在是在里面带上一会儿,只怕就要当场吐出来了。 绿萝早被熬得忐忑不安了,此时乖巧地跟在后面偷偷注视着明华的背影进了偏厅。 一进去,她就跪了下去,叩首认错。 “你如今倒是知道错了?”明华微微笑了下,示意婆子退了出去,屋中只留着绿桃和红樱,这才看向了跪在下面的绿萝,笑着道:“你哪里有错了,只怕这些日子你都想着,我一回来,你禀明了原由,不但没错反而是大功劳一件呢!” 她说着缓缓站起了身,往前走了一步,“绿萝,我说的可对?” 绿萝微微颤抖着,半响才猛然叩首道:“奴婢知错,王妃,奴婢不该自作主张,奴婢当等王妃回来,细细说明有所发现,这才是正理。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加之当时情势危机,生怕出了差错,这才贸然动手想要阻拦粉黛的……”她说着抬头看向明华,“还请王妃看在奴婢忠心耿耿的份上,绕过奴婢这次吧!” “忠心耿耿?”明华垂下了眼帘,似笑非笑地看着绿萝,轻笑了下道:“就姑且当你忠心耿耿好了。” 绿萝听得头顶那轻笑之声,心中不由紧绷起来。她心知明华怕是已经看透了她行动时的凭仗和想法,因此不敢再有隐瞒,叩首在明华脚边道:“是奴婢一时鬼迷了心窍,只想着立下功劳……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 明华转身坐了回去,“说说吧,你都发现了什么?” 绿萝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奴婢前几天就察觉粉黛很是削尖了脑袋往前院去,原以为她是不甘寂寞,后来才发现她竟然是要寻人出府。奴婢与她同住一个院子,与她也认识了七、八年之久,知道她这个素来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因此就怀疑她是不是有了异心,想要传什么府中的消息出去。” 这屋中并无旁人,不管是绿桃还是红樱都是明华身边最为得用的人,因此她坦白直言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个清楚。 “奴婢劝说过她,如今我们两人一身荣辱皆与宁王府息息相关,让她不要一时鬼迷心窍误了自己。谁知道,她说只要她手中的那个消息传出去,宁王殿下定然不得好下场,到时候我们这些宫里赐下来的女官定然能保住自身的……” 绿萝偷偷抬眼看了下明华,注意着她情绪的变化。 “……粉黛一一孤行,奴婢见她说得言之凿凿,就一时慌乱下把她给推入了水中……事情就是这样子了……” 明华并没有立刻说话,只单手托腮,目光看向窗外墙边的那一丛翠竹,许久才缓缓开口道:“这么说,你连着粉黛知道了什么都不清楚了?” “粉黛嘴巴很是严,奴婢不管怎么问她都没有说出。之后也偷偷试探了与她接触的人,那些人也不清楚,只知道她一心想要出府……”绿萝低声道,“奴婢心知这样没有查证下的举动实在是太过于鲁莽,奴婢行为逾越了,可是当时那个情形,粉黛说得煞有其事,奴婢实在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已经惊动了她,万一她手中真的有什么不利于王府的消息……” “王妃,奴婢纵然是有些许私心,可是对王府也是忠心耿耿,只盼着王府越来越好的……” “你这话,我倒是信。”明华微微抿了下唇,“你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想清楚了。” 绿萝仔细想了自己所说的话,半响轻轻摇头道:“奴婢该说的都说了个清楚了。” “先带下去吧。”明华淡淡道:“既然你也是为了王府好,那就不用关在柴房了,就还住在自己的屋子中,一应吃喝由小丫鬟给你送来。”这就是禁足了。 绿萝心中了然,却只低头谢恩,不敢再多言语片刻。她相信,只要明华查明了真相,定然会放过她的。至于明华今日的问话,昨日晾着她的举动,她如今回过神来,也隐约有些明白这是下马威了。 还好她做事谨慎,从未主动问过粉黛她究竟知道了什么。 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若真如粉黛所说,她掌握了能决定宁王生死的消息,她还是一无所知才来得安全。 绿萝被带了下来,明华却没有放松下来,只伸手揉了揉额头,半响才问身边的两人,“你们说,她是真的一无所知吗?” 红樱略微摇头,“奴婢还真看不出来。” “奴婢倒是觉得,她说的十有八、九是实话,听闻那一日粉黛落水时,有巡视的婆子路过,只听到绿萝大声喊过‘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你就是在找死也别拉上我’……”绿桃声音中带着一丝犹疑,毕竟事关紧要,听绿萝的说法关乎王爷生死和宁王府的安稳,她也不敢铁口直断说绿萝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只她一向是个聪明人,定然明白若是她知道了粉黛所说的那个消息,她定然也活不了了。”绿桃说着目光微微发冷。 明华缓缓点头,“原本这样的情况,就应当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她声音越发的低了,也许是有孕的缘故,如今她心软了不少。想到此处,她失笑摇头,半响才又道:“更何况,宫中赐下来的两个女官都死了,未免说不过去。” 红樱迟疑了下,半响才低声道:“那这绿萝……王妃难道准备放了?或者毒哑了……” 这话说到一半她就顿住了,宫中的女官,岂能不会写字,难不成还要砍了手,再弄瞎了眼睛不成?这样放出去,只怕是个人都知道宁王府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大秘密了。这般,还不如直接把人杀了省事呢! 明华自然知道这些,所以这才是最为头疼的事情。“先查查看吧,若是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等粉黛死了以她害人性命的理由发卖了出去。想来,到时候宫中也不会有什么异议才是。” 毕竟是宫里出来的女官,平日里面给她们照顾,那是给宫中皇后娘娘面子。可是这杀了人的事情,发卖出去都算是轻的。 她起身离了翠竹轩,交代绿桃亲自照看粉黛,不要让其他人再接近了。 绿桃心知肚明,却也不会真好奇去偷听粉黛梦呓中说些什么,最为让明华放心不过了。 只这般又干熬了两天,粉黛最终是没有熬过去,香消玉殒了。明华本想直接让人一卷席子卷了抬出去连着一些银子一同送给粉黛家人,却没有想到被宁王给拦了下来。 “此时不急,我让人去检查一下。”宁王眉头微微皱着,却是没有半分放松的意思。明华见状略微惊讶,半响才反应过来,“检查什么?” “你可知道,战场上,有时候就是用尸体传递消息的?”宁王抬眼看了下明华,原本不想吓到她,只简单的略微说了下,“有时候是身上加一个伤口把东西藏进去,有时候是裹着蜡吞进去……” 这样,得到尸体的人把尸体一破开就能得到想要的消息了。 明华听得隐隐作呕,半响才道:“那粉黛……”若真是如此,那她还真是大意了。 “粉黛有家人,自然容易被掌控。她若只为了自己,定然不会做出这般的举动,可是若是为了家人呢?”宁王缓缓舒了一口气,这般的死士他用过。故意被北陵人抓住,然后叛投北陵,得了秘密消息之后在身上藏好再暴露身份。北陵人为了打压他们的气势,自然是会把尸体送回来,大致上还会说上几句类似于“你们的将领投降了我们,但是我们看不上这种人,还给你们好了”的话。 而那尸首之中,往往是藏着北陵人的不少秘密的。 只可惜,那样的死士,死了之后都不见得能获得应得荣誉。宁王所能做的,只是好好安顿他们的家人,让他们远离北疆,更名改姓之后在他处安稳的过日子。 粉黛此人他不了解,然而如果真如明华所说,她只猜疑到了柏晏钰之死的话,怎么小心都不为过。毕竟,前院他自信不会有人给粉黛行方便的,她这般行事甚至惊动了绿萝,自然是可疑了些。 派去检查尸体的,正是常做这样事情的周骋。明华经常接触的大约是性子略微爽朗些的周驰和秦莫,对于周骋也不过是知道对方,略微说过几次话而已。想起他进入粉黛屋中时冷漠的样子,不由心中有些发寒。 若是他总是这样检查,甚至解剖自己战友的尸体……也难怪这人总是一副阴郁的模样了。 这实在不是一个让人高兴得起来的任务。 夫妻两人就等在翠竹轩不远处的一个凉亭之中,不过些许功夫,周骋就出来了。他虽然来之前已经清洗了下,然而身上带着的血腥味道还是让如今格外敏感的明华隐隐有些不舒服。明华忍着,看向周骋。 “找到了。”周骋说,“在胃中。” 他说着把得到的东西拿出来,那字条已经被胃液侵蚀,字迹模糊了。然而还是能够依稀辨认出来一些内容,例如柏、例如通……只要是有些人,略微猜测一二只怕就能够推测出里面的意思了。 “这字条原本还裹着蜡,只可惜那丫头没经验,团的太大了下,咽的时候紧张把外面那层蜡给弄破了。”周骋语带可惜,把事情说了个清楚。明华听闻这字条是从胃里拿出来的,又略微后仰了些,掩唇干呕了下。 第64节 “你怎么样?”宁王连忙过去帮她轻轻抚顺后背,明华摆手道:“无碍,就是孕吐而已。”她略微喘息,见宁王端了水过来,顺着喝了两口这才觉得舒服了些,“听九弟妹说,再过些时候就会好了。我这孕吐还不算严重的……” 她勉强笑了下,示意宁王不用在意她。这才转头看向周骋,“如今,那粉黛的尸首可没问题了?” 周骋点头,对于明华的反应没有半分的神色变化。明华略略舒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胃中的翻涌,这才道:“只是如今这般样子,怕是也不好送去她家中……”她说到这里一顿,转而道:“算了,就说她偷了王府中的几颗上好的东珠,被绿萝发现,情急之下吞了下去。为了证实绿萝的话,这才……那几颗东珠就一起给她家人好了。” 她说着微微掩唇,半响才又接着道:“这般,王爷觉得可还妥当?只是,她这般被送出去,不管怎么样总归是让人怀疑的。有心者的猜测,怕是怎么都挡不住了。” “无妨,让他们猜测去就是了。”宁王倒是不以为意,“纵然是猜测到了什么又能够如何呢?”他笑了笑,没有人用命送出去的证物,就没有办法指正。如今公主府死了柏晏钰这个世子,齐王府死了一个嫡长子,这矛盾早已经化解不开了,又有谁会真心想要知道当初是谁杀了柏晏钰呢? 纵然有所猜疑,也要看长公主信不信! 此事就这般定下,然而绿萝却是一时半会儿发卖不出去的,毕竟她究竟知道什么,又知道多少谁心里都没数。加之粉黛胃里藏了蜡丸的事情,更让人怀疑,会不会这也是一步棋。绿萝过往的种种表现,都只是为了此时在关键时候取得他们的信任,那该怎么办? 之前忽视了粉黛的尸体,明华之后自然不会再大意。一转眼就想起来,若是这是一个连环计呢? 宁王在北疆多年,这点尸体传讯的办法齐王知道,难不成宁王反而会不知道吗?既然如此,那么粉黛以死传讯,自然不算安全了。若是对方利用这点,让他们放下心来,转而放了绿萝的话…… 明华这才真正感觉到皇后送来的人是如何的烫手山芋了。 真是放也不是,杀也不是,只能好好的看守着了。 此事就这般过去,之后孙半升送来了消息。宁王府刚把尸体送去粉黛家中,不过是两三刻钟的时候,就有人去花了二十两银子把粉黛的尸体给买了。 “那粉黛的家人也真是……不过是二十两银子,王妃给的安葬费还少吗?竟然就这般把她给卖了……”绿桃嫉恶如仇,心直口快,此时当着明华的面说出来,等说完了才意识到红樱正频频给她使眼色呢。 她连忙捂住了嘴,这几日明华孕吐的厉害,她说这些恶心的事情干什么?想着绿桃就伸手轻轻删了自己两个嘴巴子,转而才道:“王妃,秦王/府的秦王妃一早让人送了帖子来……” “秦王妃?”明华一愣,秦王妃在京中向来不爱走动,上次跟着晋王妃和楚王妃去庄子上看她,已经让她觉得惊讶了,如今竟然还单独递了拜帖进宁王府,这是…… 她略微沉吟了片刻,想了想京中如今的情形,也不大明白秦王妃的意思,又不好拒绝就道:“说了是什么时候过来吗?” 红樱转身拿了帖子过来,低声道:“今日午后。” 一早递了拜帖,午后就上门,这也未免有些急躁了。难不成是有什么急事? 明华点头道:“行,回一句到时候我在府中恭候二嫂,给那送帖子的人些辛苦的茶水钱。” 午后明华小憩醒来,秦王妃如约上门。 两人不算熟悉,又都不是晋王妃那般私下爱说爱笑的人,因此一开始场面有些尴尬。红樱笑着上了切好冰镇的西瓜,又交代明华只能吃一块,且她那块还不是冰镇的。 “看看吧,如今一有孕,我倒是被身边的丫鬟给管束起来了呢。”明华笑着打破沉默,一旁秦王妃闻言也露出了笑意,道:“这是弟妹身边的人贴心,时时刻刻关心着弟妹的身子呢。” 她说着点头道:“孕妇,这些东西自然是要少吃的,寒凉就更是沾也不能沾了。弟妹年纪大,此时多注意些,生育的时候才少吃些苦头。” 明华听得出来她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点头应下,两人就着女子孕事说了会儿话,秦王妃这才徐徐到出上门拜访的真实原因。 “我们王爷,这些年来性子倔,可是绝对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宁王帮助他良多,他都是记在心中的。”秦王妃说着低声叹息,“如今总算是分辨出了究竟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他却也不好抽身。只是,昨日他回府时,略微跟我提了一句,说是……” 说到这里,秦王妃迟疑了下,看着明华隆起的肚子,才又道:“弟妹别怪我说话不讲究,实在是事情大了些,我们王爷不好开口,只能够让我过来提醒一句。” “二嫂请直言,您的一番好意,我如何不知道?”明华笑着说,秦王妃这才松了一口气,“我们王爷说,齐王昨日弄了一具尸体去别院……” 明华心中一紧,继而又缓缓放松了下来。 秦王夫妇是好意,所以才特意来提醒的。 秦王妃生怕她不明白一般,继续往下说下去。“那是具女子的尸体,我们王爷略微打探了下,听闻是从甲子巷后街晕过去的。”她说着抬头看向明华,“齐王自从没了嫡长子之后,这性情就越发的……唉!” 她叹息了一声,算是给那勉强的场面话一个结尾。 明华沉思了片刻,这才道:“二嫂的好意我明白了,让二嫂这般热的天气里奔波一趟,实在是我这个做弟妹的福分。”她说得真心实意,“我孕中不好出门,二嫂若是得空,可要常来陪我才是。” “你若是不嫌烦,我得空了就上门来。”完成了首要任务,秦王妃这才松了一口气,指着那西瓜道:“最起码,弟妹这边的果子,都比旁处甜呢!” 明华闻言笑着道:“二嫂就笑话我吧。这些都是我贪嘴,让人从庄子上送过来的,只图一个新鲜。二嫂要是喜欢,我让人送去秦王、府些,也与侄儿、侄女们尝尝,看与秦王、府的是否就不一样了!” 两人有说有笑,等到秦王妃走后,明华这才扶着红樱去了内屋休息。虽然是早已经料到的,也知道了消息,然而秦王妃的这个好意她却是要领的。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秦王能够让秦王妃特意跑这么一趟,就有着亲近的意思。 “秦王妃来的事情,晚间要与王爷提一提。”她最近越发的疲惫,有时候还爱忘事情,因此就说给身边人让他们记得提醒自己。另外就是,还好宁王当初坚持让周骋检查了尸体,不然的话…… 明华躺在软榻上,双目微微闭着,只心中提醒自己。 这不是她与家中庶妹别苗头的小事儿,关乎帝位,再小的事情都不是小事。她当更加小心谨慎,才能走的更加平顺长远。 # “尸体已经被……”一直在外等待消息的齐王闻言猛然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冲了进去,只见那赤、裸的女尸被随意放在地上,腹部早已经被人打开,里面胃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却是被人翻过了。 他只一眼扫了过去,就看向负责检查尸体的人。 这人是他意外所得,这尸中藏讯的办法也是他给出的。“你不是说,这个办法万无一失吗?”齐王呲牙欲裂,恨恨道:“如今呢?你作何解释?” 粉黛传讯,说是掌握了可以扳倒宁王的秘密,要当面说给他听。然而粉黛几次试探无法混出宁王府,而他又恨被这女子给威胁,因此才接纳了这个办法,以粉黛的家人作为要挟,让她自寻死路。 谁知道,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连着唯一知道扳倒宁王秘密的粉黛,也毫无价值的死了。 “这办法,一般人绝对不会想到。”那人容貌普普通通,此时皱眉看着地面上的尸体,一双眼睛透着冷光:“王爷还未曾说过,此女出自何处?” ☆、第80章 知晓 听闻这人的话,齐王猛然扬眉,“这事儿重要吗?”这人他虽然用着,可并未完全信任。 那人闻言却是笑了笑,“王爷,只怕这人是从宁王府抬出来的吧?”他说着看向齐王,“在下原以为,与王爷针锋相对的应当是魏王,所要传出来的消息,也当是从魏王府而来才对。这才出了如此的办法……却没有想到,王爷竟然是在打探宁王府的消息!” 见此人猜测出来,齐王也就不再隐瞒,只冷声道:“齐闫,是从宁王府传出来的又如何,如今这已经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唯一知道宁王把柄的人死了,而他明明知道宁王有一个关乎性命的把柄在,却得不到! 齐闫有些失望地看了齐王一眼,这才道:“王爷以为,这尸中传讯的办法,是谁研究出来的?早知道是宁王府的事情,就不该用如此的办法。如今,倒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班门弄斧了!” 齐王不以为意,然而听到最后却愣住了。 半响,他才声音干涩地开口:“你是说,你是说,这尸中传讯的办法,是宁王想出来的?” 齐闫倒是缓了过来,此时拿起白布重新给粉黛的尸首了盖上去,这才走过去道:“所以,王爷若是想要成大事,还是多对我信任些吧。想要对付宁王,我可以帮王爷!” 他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倒是让齐王缓缓转过身来,盯着他多看了片刻。 “本王记得,救你之时,你身上有着多处伤痕……”身为京城之中得势多年的王爷,齐王的戒心自然是不会少的。齐闫对他来说,虽然不算是来历成迷,却也有着一些让他疑惑的地方。“如今听你所说的话,似乎与宁王有旧怨?” 他审视地看着齐闫,“本王可有说错?” “王爷不是已经知道,我来自什么地方了吗?”齐闫笑了笑,“如今既然知道王爷已经与宁王对上,我倒是再与王爷说上一条吧。我原本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齐策闫。” “齐策闫?”齐王微微皱眉,总觉得这名字隐隐有些熟悉。 齐闫见他如此,就在提点了一句。 “两年前,十月二十八北疆一战,临战醉酒……” “是你?你不是……”齐王错愕地看着齐闫,“你不是被处死了吗?那一年宁王送回来的奏章,我记得有这个名字……”难怪他会觉得熟悉。这案子闹上京城的时候,当初他曾经拿来斥责宁王行事不妥当,当时甚至有意趁着这个机会往北疆派人手。不过后来北疆大战,京中连着三四个月只等战果,这件事也就被抛之脑后了。 没有想到,当年的齐策闫,竟然没有死,反而化身为如今的齐闫出现在了他跟前。 “那你当时被人追杀……”齐王皱眉问道,齐闫冷笑了下,“王爷不是查证,那追杀我的人是江湖人吗?那人,是宁王收拢的江湖势力,这两年来我一直潜伏着,倒是知道些宁王的底细。他可不像王爷想的那么简单,不然北疆那边堂堂谢天峰一个侯爷去了,都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呢?” 齐王深以为然,他早就怀疑这其中是不是宁王做了什么手脚,如今听得齐闫这般说,更是信了三分。 “既然如此,这尸体就毁了吧,别留什么证据。至于宁王的秘密,只能再小心试探了。”他淡淡吩咐了句,正准备离开,就听到身后齐闫道:“王爷不会天真的以为,宁王到如今还没有发现王爷的一举一动吧?” 那声音中带着不客气的嘲讽,齐王回头怒视,却见齐闫笑了起来,道:“要是这样,我还是趁早脱身吧,免得再陪着王爷送死!” “大胆!”齐王震怒,而齐闫却是缓缓摇头,“宁王既然做到了如此程度,自然是早就怀疑了粉黛。这女子的来历我不知道,然而就算他以前不知道这是王爷安插在宁王府的人,如今十有八、九也是知道清楚了。” 齐王心中已一紧,这才缓缓转过身来,看了一眼齐闫伸手道:“齐先生这边坐,咱们慢慢说。” …… 八月十五转瞬即过,明华有孕却也不能免了入宫领宴的“体面”,索性她荷包中放这姜片,又有秦王妃和晋王妃照料,倒是没有多么的难受。 至于粉黛的死,早两日就报进了宫中,皇后娘娘还特意叫她过去安抚了两句,顺带提起了绿萝。 “这样的人,也留不得了。几句口舌之争,纵然是那粉黛偷了东西,她应当禀告主子,而不是动了杀人之心才是……”皇后道:“也是你心善,这才留着她。不然,就当杖毙了才是。” 明华闻言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道:“母后所言极是,只是自从我有了孕,这心肠就软了不少,只想着这孩子来之不易,当为他祈福才是。不然,说不得哪一桩的人命,就报应到了这孩子身上。” 这话让皇后想起了她嫡亲的长孙,也就没了说话的兴致,简单几句打发了明华,这才隐隐叹气,看向一旁的长公主,脸上的笑容更是淡了几分。 大长公主几乎是毫不掩饰她的幸灾乐祸,转而对明华态度也是好上不少。毕竟,明华当初在公主府来来往往布置春日宴,也没有见她跟柏晏钰闹出什么来,由此可见萧氏不好,这才让她孙儿误了性命。 中秋家宴一过,明华就懒洋洋了两天才精神起来。这一日正在拉着红樱一起做绣活儿,给还未出生的孩子做肚兜,就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然后是绿桃一头闯了进来,道:“王妃,郑姑娘回来了!” 郑采薇? 当初他们兄妹一路护送谢十二娘,转眼这都半年多过去了,才回来? “这丫头定然是看着哪里景致好,就四处游玩了!”明华笑着道,后面已经入了容嘉居的郑采薇闻言立刻就进来,道:“才没有呢,我紧赶慢赶,一路都没停,还是没赶上八月十五呢!” 她皮肤如今晒成了小麦色,带着不一样的神采,精神奕奕。此时她说着就上前给明华行礼,然后才被拉着起身过去坐在了明华身边,低声道:“我是有正事耽搁了。” “正事?”明华笑着看向她,“你还有什么正事,说来给我听听?” “倒不是我的正事,乃是我哥哥的。”她抿唇微笑,“我哥哥,给我娶了一位大嫂了!王妃猜猜看是谁?” 明华听她这般说一愣,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半响才道:“若是我没猜错,应当是谢十二娘吧?” 她说不上来是喜是悲,一个女子,孤身在外,自然是难以自立门户的。郑采薇的大哥郑诚志也不算差,好爽、讲义气,粗中有细,且十分有担当。那一身的武艺,将来定然是会有一番成就的。只是,对于谢十二娘来说……或者说,对于以前的谢十二娘来说,这是她一辈子都不会考虑的婚配对象。 而如今,她却是嫁给了郑诚志。 对于郑氏兄妹的人品,明华还是相信的。不然当时她与宁王也不会托他们兄妹护送谢十二娘离京,要嫁给郑诚志,定然是谢十二娘定下的主意,定然不会是被郑诚志给胁迫了才是。 只是,希望她从未后悔过当年的决定,求仁得仁吧。 明华抬头看过去,脸上重新带上了笑容,看着郑采薇懊恼的样子伸手帮她整理了下头发,道:“你且细细与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他们两个人就……看对眼了?” 郑采薇神色一振奋,开口正想讲,却是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道:“我刚刚太兴奋,把另外一件事情给忘记了!”她说着起身,道:“这事儿得跟王爷说,千万不能晚了。” 明华见她这般匆匆,不由叫了一声道:“你且等着,我让人请王爷回来就是了。他如今,不在府中呢。”刑部的事情繁杂,利益牵扯颇为大,宁王放下了两个多月,如今自然不能再当撒手掌柜了。 郑采薇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实际上,说给王妃听也是一样的。只是牵扯的人和事情太多,我怕一时说不清楚。”她说着坐回到明华的身边,补充了一句:“是跟北疆的事情有关。” 明华了然,拍了拍她的手,示意红樱出门跑一趟,这才道:“既然如此,就等王爷回来了再说,如今先说说你哥哥和谢十二娘的事情吧。” “人家都改名叫谢葭了。”郑采薇笑了笑,“哪里还是什么谢十二娘呢。不过,说起来我倒是佩服她,娇滴滴的千金小姐,竟然那般吃得苦,我们原本就是天寒地冻的出发,她一路上冻伤了手,都红肿了起来也不说。还是哥哥发现了,偷摸给她寻了药酒和药油擦手……我小时候习武,也这般冻过,那冻伤的地方又痒又疼,难受得要命……” 谢葭问起,郑诚志自然是说了个清楚,这药油的配方正是当初为了妹妹而调配出来的。三人就这般一路南行,天气渐渐转暖,谢葭的手好了,却留下了一些不起眼的疤。郑诚志自然是送上祛疤的药膏,一问之下自然也是为了妹妹准备的。兄妹两人自幼一起习武,男儿不在意,女子却是能不留疤最好不要留疤的。 谢葭觉得郑诚志是个难得的好兄长,特别是比起她那位想要她出嫁当人继室的兄长来。少年男女,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你来我往,自然是多了一些情谊,渐渐就没了最初的生疏。 “我也是个傻的,那个时候还觉得他们这般成了朋友,最好不过……”郑采薇笑着,说得活灵活现。听着她描述两人的一举一动,倒是与明华印象中谢十二娘的性子相符,她也就越发的放心了。 “最后寻好了一个淳朴的庄子定居,哥哥给大嫂前后忙碌,又是查看庄子里面人的过往,生怕我们走了她被人欺凌,又是联系四周熟悉的朋友照顾,还特意请了两个女侠,就怕大嫂在那边无人相助,受人欺凌呢。” 第65节 这般,确实是很贴心了。 “为了置办这个庄子,加上清算里面的庄户,我们耽搁了一个月,这其中我看着大嫂当时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开始四下走动,了解周边的情形。我与哥哥也鼓励她四下走动,这般心情才好。只是都有要忙碌的事情,她不知道为何又不喜欢新来的丫头跟着,有一日等着天黑了她还未曾回来,只那丫头匆匆跑来说不见了姑娘,我和大哥才慌了起来……” 这就是一个话本里面老套的英雄救美的故事,不过明华倒是觉得谢十二娘可不像是那般鲁莽的性子,误入危险之地这样的事情,怕不是她能做得出来的。 当然了,也许是事有巧合。不过,明华倒是觉得,这是一桩美人计才是。 郑诚志,说不定才是这门婚事中被算计的那个。 只不过,看郑采薇的转述,这也是被算计的心甘情愿呢。 “……大哥原想着侯府的姑娘,如何高攀得起,最后还是大嫂寻了我,问是不是大哥讨厌我,我才知道这两人竟然……”郑采薇嘿嘿笑了两声,“因此就又多耽搁了三两个月,他们两个人办了婚事,大哥就留下了……” 她双眼闪烁着动人的神采,明华见状双眼一亮,抓着她的手臂道:“定然还有好事,可是谢十二娘……谢葭有孕了?” “王妃这般聪慧,我……我还能跟你好好聊天吗?”郑采薇又气又恼,“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都知道了!” 明华掩唇轻笑,倒是郑采薇低头看着明华隆起的小腹,低声道:“不过,我走的时候大嫂有孕才两个月,倒是比王妃晚了一个月呢。” “你奔走了一个月,也是累了,先去洗漱一番歇歇吧,王爷回来了,我让人叫你。”明华笑着道:“你的院子还给你留着呢,去吧。” 郑采薇这才笑着起身,她入府之前就特意寻了个客栈洗漱了一番,衣服也是新换的,不然如何会坐在明华身边说上这么许久的话。不过她也看出明华坐了许久,是有些疲惫了,因此利索起身离去。 绿桃扶着明华起身回屋休息,笑着道:“真是没有想到,这般一番走动,竟然让那位郑大侠寻了以为贤妻来。” “是啊,正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明华微微笑着,如果说一开始她还有些担心的话,如今听了郑采薇所说的点点滴滴,倒是真觉得这是这两个人的缘分了。 谢十二娘的性子,小心谨慎,却又不失大气果决。想想她在祈安寺中为她说话的情形,在想想她果决离家出走的事情,明华反而觉得是她看上了郑诚志,这才设下了美人计。偏偏郑诚志一个浪迹江湖的男儿竟然还有门户之间,谢葭无法就寻了郑采薇,通过郑采薇透话…… 她微微摇头,只觉得这人生经历很是奇妙。若是谢葭当时没有逃婚的勇气,只怕如今已经是柏家后院的一个当家主母,周旋在继子继女和那些妾室之中。她也说不上哪一种日子会更好一些,然而将心比心的话,她宁愿日子艰辛一些,也是不愿意自己的丈夫有妾室,被其他人女人分享的。 更何况,照顾她那些庶妹的经验告诉她,有时候并不是你好心,对方就领情的。 不过,若是当初她逃婚的话……明华想入非非,等到宁王回来的时候她都没有察觉。宁王就看到一副美人斜靠窗前,明眸善睐唇角含笑的样子。 “王妃这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竟然如此出神?”他换下了外衫过去低声开口,明华微微回神,笑着道:“王爷回来了,我看郑姑娘很是着急,先请她过来说话吧。” 她说着起身到了温热的茶水递过去,“是郑姑娘说,谢葭与她哥哥成亲,如今都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呢!这般的消息,难道不该高兴么?” 宁王闻言也是如同明华般一愣,见她真心高兴,这才道:“确实是好事,郑诚志这家伙……定然是怕我责备,竟然连着一封信都没有送回来。” 夫妻两人说着话,不一会儿郑采薇就到了。 郑采薇与两人都熟悉,上前行礼之后也不耽搁,就直接看着宁王道:“我回来路上遇到了刘叶大哥,他当时伤势颇重,让我给王爷传句话,说是他遇到了齐策闫,追杀中齐策闫被人救下。又反过来追杀他……他还说,逃脱之中发现,就下齐策闫的人是京城人士。王爷在京城之中处境艰难,所以特意让我传讯给王爷,让王爷小心为上。” “齐策闫?” 宁王一愣,半响才缓缓道:“难怪了,难怪齐王竟然会用上这般手段了。没有想到,竟然是他的手法……”他说着双目透着阴沉,道:“我知道了,此事我心中自有谋算,你辛苦了。” 说着微微笑了下,郑采薇连忙低头避开,低声道:“我就是传句话,倒是刘叶大哥,我让人送他去了哥哥处休养,估计再过些日子,他的信也该到了。” 她说着顿了下,猛然抬头道:“我连日赶路,这会儿累着呢,既然话传到了,就回去休息了!”说着不等宁王说话,就冒冒失失地又冲了出去,差点把端了茶水点心的绿桃撞了,又连声道歉,这才离去。 明华倒是看出了这丫头的心思,也知道她并无什么它意,只是单纯有些尴尬和害羞。毕竟当初宁王跟她挑明了并无男女之意,之后两人又许久没有见面,这猛然一见自然是多了些别扭的。 因此她笑着看向宁王,缓缓道:“宁王殿下风姿绰约,俊俏挺拔,也难怪小丫头不好意思呢。” “不过是一个小丫头,我看她是怕我训斥。”宁王摇头,“我把她当做妹妹般看待,王妃又不是不知道?”说罢他凑过去略微闻了闻明华身上的味道,煞有其事般的道:“王妃有孕喜好食酸,难怪本王温着有股淡淡的醋味呢!” 明华伸手推了他一把,道:“好了,别打趣了。郑姑娘说的简单,我却是听了一头的雾水。那齐策闫,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王就把齐策闫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最后叹道:“……他确实是个将才,然而军中军法最为重要,如何能够网开一面。只是没有想到,他倒是有办法,竟然寻了一个替死鬼,一直到许久之后才发现不对的……” 此人是个威胁! 明华心中下了定义,转而才道:“因此,粉黛尸体中藏了消息,再加上齐策闫现身,王爷就怀疑他是投靠了齐王?” “十有八、九就是如此。此人,心胸狭隘,只怕此次入京投靠了齐王,为的就是报复我当初不留情面……”宁王隐隐有些担忧,看向明华,“如今你有孕在身,若是……” “王爷放心。”明华轻笑出声,“我自在府中安稳养胎,他难不成还能胆大包天潜入王府不成?只怕他有这个胆子,齐王也不会答应的。” 这里是京城,不是北疆,更不是肆意的江湖,齐策闫若真是这般大胆,府中的暗卫们也不是吃干饭的。 明华笑了下,这会儿和宁王一同去书房。孕吐在过了八月十五之后,莫名的就消失不见了,之前种种怪癖也都不药而愈。这会儿她在书房磨墨练字,半响才又突然抬头看向宁王,低声问道。 “有关粉黛如何察觉了通州之事,王爷可查得清楚了?” 粉黛不能出府,后院里面除了她就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此事。而当时她和宁王都在庄子中,因此这消息只能是从前院传出来的。至于粉黛为何知道,前院的人又为何没有直接把消息传出去,反而要透给粉黛,行事如此的麻烦,也是一个疑惑。 若是这桩事情不调查个清楚明白,明华如何能够安枕无忧? ☆、第81章 遇刺 宁王听她问起这件事情,不由苦笑道:“是那一日前院负责洒扫的庭院的人喝醉了,透出了有人去过通州的事情。 ”府中的暗卫可不是住在旁处的,府中自然有单独僻出来的地方给他们居住。“倒是我没有想到这点,倒是被洒扫的人给留意到了他们的去向。” 此去通州来回三五日,纵然再小心谨慎,那些暗卫也会留下一下远行的痕迹来。能被分配到王府伺候的人,哪个不是心细如发的?被留意到去向,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 “是我大意了,在北疆的时候,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根本就不用掩饰,因为暗卫们刺杀的对象一般都是北陵的将领……“原本,他们执行了任务当远遁一些时日……”这样就不容易被人察觉究竟去了何处。可惜,这样的习惯在北疆的时候早就被摈除了。 明华闻言却是略略放心了些,毕竟只要不是内部出了什么问题,有叛徒了,其他都好说。 “那负责洒扫的人,要换个嘴巴严实些的才好,最好再笨拙一些,只知道听令行事。”明华略微想了想,这几日先让他们委屈些,等我寻了合适的人在送过去。 不用宁王明说,她大约就猜测到了昨日犯错被斥责发落,换去偏僻院子做事的仆役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宁王点头,低声道:“也是我们长久不在府中,这些人才松懈了下来。如今你有孕,我又要每日在刑部,倒是要辛苦你趁着如今孕吐结束,身子还没有那么笨重的时候,好好把府中整理一番,给他们紧紧筋骨,免得等到你生育之时出了错漏。” 这才是正事。 明华了然,低声应了,却是没有继续练字而是坐在一旁椅子上,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思考着宁王府中的事情。若是还在庄子上就好了,没有人情往来,人员也简单不少。 宁王见她露出这般神色,不由放下书起身过去,只低头看了明华写的半幅字,笑着道:“看起来,王妃倒是有着不少的心事呢。想回庄子上了?” 明华笑了笑,低声道:“之后就是重阳节,到了十月份还有千秋节,转眼就又要过年了,何必如此奔波呢。”她没有否认,然而也知道想要再回庄子上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可能性不大。因此也不愿意宁王为难,就摇头道:“我可是个孕妇,还是安安稳稳的好些。” 宁王笑着坐到她身边,低声道:“你放心,这些日子,京城会安稳下来的。”就算有些什么情况,只怕皇上也会一力压下来。京城,不能再这般动荡不安了,皇子之间争权,世家夺利,长久下去定然会动摇国之根本。 不管是齐王还是魏王,皇上会安抚,也会镇压,绝对不会让他们肆意行事的。 至于长公主……对于皇上来说,在这样几番折腾之下,只怕那点可怜的亲情早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 中秋之后,明华终于抽出手来开始整顿王府上下了,这次多了郑采薇这个帮手,更是省心省力。粉黛莫名死了,绿萝被关,府中上下就算有些小心思的人这会儿也都熄火了。 毕竟都是在王府混迹多年的人,难不成这点形势还看不明白。 等到九月重阳时,明华的肚子就又大了一圈。这次宁王懒得与人应酬,直接给明华请旨不用入宫,只他独自一人去了宫宴。明华这边正与郑采薇一同看郑诚志和谢葭送来的信。 谢葭在心中专门谢过明华,提起有孕的事情也是多了不少的苦恼。说是最近胃口不好,总是反胃难受。明华见状就让人把她当时吃的开胃的方子,还有一些小零嘴的方子,以及一些能长时间存放的酱菜打包了,准备一同送过去。 “大哥的信里,就是求这些东西呢!”郑采薇笑着道:“还是王妃好,想的周全。” 明华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孕妇本就难受,更何况如今他们身边还少了好大夫和照顾的嬷嬷。” 郑采薇想了想,然后摇头道:“我在北疆的时候,看着那些七八月的孕妇,挺着大肚子还在洗衣做饭,甚至有些都能下地干活。那时候年纪小,倒是没有想过有什么不妥。只如今,我看着王妃这样,总是忍不住担心嫂子……” “不过是境遇不同……”明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却见郑采薇又笑了笑道:“王妃不用开解我,我是真心担心大嫂的。毕竟,北疆的那些孩子,大多也都是野生野长的,这就如同北疆的那些树木一般,自幼就经历风霜,自然长得高大挺拔、不畏惧严寒。然而,我们却不能要求那些树木,还有南岭的秀丽,还要有北疆的坚韧……” 她垂下眼帘,认真道:“做人不能太贪心!” 这话虽然有些词不达意,然而明华却是明白其中的意思的,笑着道:“我倒是没有看出来,采薇姑娘如今想法如此的透彻呢!” “这些才不是我说的,是大哥说的。”郑采薇娇憨,摇头否认道:“大哥说,他既然喜欢大嫂的端庄秀丽,就该护着她,给她一世的无忧才是。若是让她为了生活不得不吃苦受罪,等到她被打磨得失去了那曾经闺阁中的端庄秀丽,他是否会变心?还说,他既然下定决心娶了大嫂,就当承担起这般的责任……” 小姑娘双眼闪动着憧憬的神采,明华看着只抿唇微笑。 郑诚志其人,他认识不深,然而能说出这般的话,当是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儿才是。 “……若是日后我要嫁人,也当嫁一个能够维护我,保护我的男儿!”明华眼中的小姑娘如是大大咧咧的宣称。明华捂着小腹笑得几乎要趴在桌子上,半响才道:“你这丫头,真是一点儿都不知羞!不过,你说的倒是没有半分错处。女子嫁人,直接关乎后半生,可要睁大眼睛挑仔细了才是。” 郑采薇捂脸嘿嘿笑了下,转而才好奇的看向明华,“那王妃当初是如何嫁给王爷的?我看王爷对王妃的心思,真是让人羡慕……” “我啊?”明华一愣,转而想了想笑着道:“我落水,得王爷相救呢……”这当然是女子心中颇为浪漫的想法,至于皇上、皇后的种种设计,又或者是其他方面的权利纠纷,说出来只会让憧憬爱情的小姑娘失望。 只是,自嫁给宁王……嫁给宸钺这些日子来说,他倒是一个极好的丈夫。郑诚志能够维护谢葭,给她一世安稳和从容。而宸钺不一样给了她极大的自由和信任? 明华低头微微笑着,“这些事情,等你成亲了,自然会懂的。” 郑采薇皱了皱鼻头,半响才道:“反正我也不急,再说吧!大哥说了,若是我嫁不出去,就养我一辈子,大嫂也同意了!” “噗!”果然是个小姑娘,心思纯净,这般的话也能随意说出口。 给郑氏夫妇送去的回信和礼物很快就被送出京城,那边回信倒是很快,说是那些方子和酱菜帮了大忙,如今谢葭很是康健,已经托人请了会照顾孕妇的婆子住在庄子中,连着大夫也三不五时的上门诊平安脉,如今脉象平稳,胎像稳固。 像是知道明华可能会担心的那点小心思一样,郑氏夫妇每次送来的信都是一式两份。谢葭与明华写信时只说日常小事,庄子景致和风土人情,偶尔提及郑诚志一两句,也是透着甜蜜。 两人这般你来我往的书信下去,竟然让明华隐隐生出了海内存知己的感觉。 进入十月,京城就迎来了第一场雪,虽然只飘飘洒洒的些许,更多的落地就化开了,然而还是宣布着冬日的到来。这些日子就如同宁王之前所保证的那般,格外的平静。 派往北疆的人,最终也不是长公主家的儿子柏盛,而是吴成豪,吴大将军。吴成豪三子因为谢天峰的缘故,不算怎么光荣地死在了北疆,他此番前去谢天峰自然不会好受的。 而齐王这边,九月份的时候寻了御史台的人参奏了长公主家的大儿子,竟然是在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面扒出了不少柏晏钰□□妇人的事情,忍辱偷生的有、妻离子散的有,更甚至有些不堪屈辱,奋力反抗以至于家破人亡的也有两三桩。 柏晏钰人已经死了,自然不可能再重新定罪,然而他放父亲铭杨郡柏茂却是一个管教不严的罪名逃脱不了了。 这一桩桩的案例,一条条人命看得人触目惊心,而且京城之中很快就被宣扬的街头巷尾人尽皆知,长公主不等过年就以不适应京城阴冷的天气为由,回南边了。 皇上申饬了柏茂,然而对幕后操纵这一切的齐王也很是不满,招入宫中训斥了一二,然后让他送长公主一行人出京。最起码,亲戚和睦这样的面子情还是要做的。 这都是九月间的事情了,也许是因为长公主离去的缘故,一入十月份京城就格外的安静。明华和宁王一同坐在暖阁中,一旁炭盆里面炭火烧得并不算旺,屋中却是暖洋洋的。 “齐王这次看似出了一口气,只怕却是落了下乘了。”宁王叹息,许是这一年来种种不顺的缘故,齐王早已经失去了最初的沉稳和谨慎。被带绿帽子,死妻,丧子……他如今行事越发的偏颇了。“御史台状告柏茂一事,留下了无穷的后患啊!” 明知道他如今与长公主撕破了脸面,那不管是长公主还是柏茂、柏盛,还是柏密三兄弟,谁会愿意看着他登上皇位?这是硬生生把人往魏王那边推了。 “反观魏王,倒是很沉得住气。”明华拿着火钳子拨动炭火,里面被丢进去的栗子发出清脆的爆破声,香气四溢。她挑了熟的夹出来放在一边,“这两三个月,魏王做的事情倒是颇有章法,听闻皇上赞了几次呢。” 此消彼长,齐王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皇上的心思,谁也摸不准。”宁王摇头,按说魏王表现很好,皇上也称赞了几次,可是那种疏离的感觉却也很是分明。“怕是,如今齐王越发的不顺,让皇上开始疑心当初的事情,是魏王做下的了。” 真是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得好的事情。 明华抿了抿唇,却是还没有忍住心中的实话。 “那柏晏钰……我并未让孙半升他们去查,早知道他竟然做下那么多的恶事……”她顿了顿,半响才道:“我怕是要再狠狠教训他一顿才是,只丢入水中太便宜了。” 然而,若是想要杀他,却是宁王的办法最为好。不沾染一丝的麻烦,悄无声息地处理了这样一个人渣…… 宁王笑了笑,安抚明华道:“若不是查了查,谁会发现仪表堂堂、温文尔雅的公主府世子,竟然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不得不说,齐王是下了血本要对付长公主了。柏晏钰的那些往事被扒出来之后,长公主这边算是名声和面子都扫地了。当面或许不会说些什么,然而背后的议论…… 第66节 不然,依长公主的性子,又如何会乖乖离京呢。 “皇上最近心绪不宁,今日早朝,又训斥了户部那边。”宁王想起当时齐王的脸色,不由摇头道:“齐王若是再不振作起来,说不得真的就让魏王压制下去了。” 魏王倒是一直宠辱不惊的样子,最近颇得百官好评。有关柏晏钰之死的嫌疑似乎也就这般慢慢洗清了。倒是齐王,死了王妃,又死了嫡长子,说不是报复以及被人报复,又有谁会相信呢? 这些繁琐的事情不提也罢,明华有孕近六个月,孕期的每一点变化身边人都小心翼翼注意着。除了宫中的御医每隔半月入府诊一次平安脉之外,陈大夫也是每隔个几天就要给明华诊诊脉,问问她的饮食作息,很是放在心上。 明华知道陈大夫为何如此在意,如今宁王虽然还有些体虚,却是调理得好了不少。可是,她腹中的孩子却是在他体内余毒未清的时候怀上的,虽然一直相安无事,然而谁也说不准日后会有什么变化。 她自己也很是小心翼翼,配合着陈大夫调养身体,注意休息。如今倒是脸色红润,起色倒是比孕吐时期要好上不少。 第一场雪就像是冬日的开端一样,之后天气一直阴沉,偶尔飘落些雪花,这般酝酿到了接近月底时,连着下了两三天的大雪,整个京城都被覆盖在一层厚厚的白雪之下。 “这天可真是冷!”郑采薇隔着屏风跟明华说话,伸手在炭盆之上烤着,“若是不知道是在京城,我还以为是回到北疆了呢,这么大的雪,上一年可是没有见过呢。” 等着身上的寒气散去,她这才绕过屏风进去,见明华捧着手炉坐在一旁,就笑着把带来的梅花□□一旁的细口花瓶中,“我看着院子里梅花开的漂亮,就折了两枝过来。” 明华笑着点头,“很是漂亮。这红梅还是之前隋家太太让人送来的呢!” “隋家太太?”郑采薇想了想,摇头道:“不过我看着,倒是跟沂州的梅花有些像!” “隋太太正是沂州李家的姑娘。”明华笑着解释,示意郑采薇坐在身边,这才笑着道:“沂州紧邻着北疆,听你这般说,倒是去过沂州?” “我……”郑采薇摇头,“我倒是没有去过沂州。只是早些年在北疆的时候,听人说沂州的梅花漂亮,就闹着哥哥要去看。冬日里北疆战事吃紧,哥哥不能陪我去,又不放心我一个人远行沂州……那花,还是刘叶大哥当初从沂州借粮回来时帮我带的……” 她对于梅花最深刻的记忆就是那枝来自沂州的梅花,从此看哪里的梅花都像是沂州的。之前的话原本也是随口说的,却没有想到这次倒是真的被她说中了。 此时想起在北疆的过往,郑采薇脸上欢快的笑容倒是渐渐淡了去。 “我有些怀念在北疆的日子了,虽然冷了点儿,也苦了些,不过很是肆意。”她毕竟是野生野长的女子,受不了侯门深院的束缚。宁王府里面虽然没人敢笑话她没有规矩,然而有些不自在总是存在的。 明华伸手帮她挽起脸颊旁的头发,笑着道:“你这是不愿意陪我了呢!” “哪里有!”郑采薇闻言立刻反驳,不一会儿屋中就是笑声一片。从小厨房提了吃食过来的橙香闻声笑了笑,低声对外间的红樱道:“自从郑姑娘来了之后,咱们王妃心情都好了不少呢。” “是呢,郑姑娘性子好,又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王妃自然是喜欢了。”红樱笑着抬头,“厨房又准备了些什么?” “不过是鲜虾蒸蛋罢了,王嫂做得多,都给你们留着。”橙香笑着说,然后绕过屏风进去。 蒸蛋爽口顺滑,又是小小的蒸碗装着,三两口就能吃完,明华倒是不反感。知道郑采薇也在,橙香自然是多准备了一份,等着两人吃完说起晚饭菜单时,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遇刺了!”明华听得外面隐隐传来的声音,心中一紧就站了起来。一旁橙香连忙过去扶住了她,郑采薇倒是反应更快一些,直接冲了出去,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明华随后出去,红樱给她披上了大氅防寒她都没有注意到,只抬眼看着院子中站着的那个人。周驰一脸的血污,衣衫破烂了几个口子,头发也散落下来,明显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王爷呢?”她快步出去,“此时情形如何,可有脱险?”说着,明华不等周驰回答就叫了红樱,“快去通知孙半升,让他带人……” “王妃放心,王爷已经脱险……”周驰连忙道:“属下护送王爷回来,秦莫已经带人去追查刺杀的人。” 明华一颗心这才缓缓放了回去,下了台阶过去,直接道:“带我去前院,王爷如今如何,可请了大夫?对了陈大夫……”她顿了一下,吩咐红樱道:“让府中侍卫拿着令牌入宫,请御医!” 堂堂王爷在京中遇刺,无论如何都不能隐瞒下去。越早往宫中御医,越好,毕竟这是无法避开的。 一旁周驰这才松了一口气,往前带路道:“陈大夫已经让人去请了,王爷伤势……不算重,但是伤到了旧伤处……”宁王之所以回京就是因为当初在北疆重伤不愈,虽然伤口后来愈合了,然而肺腑调理至今,遇上大风天或者是从屋中到了院中空气寒凉,他都会忍不住咳嗽两声。 如今伤处再次受伤…… 明华脚下沉稳,只一旁扶着她的郑采薇能够感受到那紧紧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是多么的用力。 “橙香,你跑一趟,让门房那边去几个人,附近的大夫都请到府中来。”明华又吩咐了一声,一旁橙香愣了下立刻应了,明华这才对前面周驰道:“与你一同保护王爷的弟兄们,可有伤重的?” 周驰顿了下,道:“有几个誓死护着王爷的受了重伤……” “绿桃,开库房,一应药材都取出来!”明华说着顿了下,“之前从庄子上带回来的那批药材不要动。上好的金疮药、止血药都拿去前院……” “翠果,让厨房准备好热水干净的布条,烈酒……” 一路走出院子,明华把事情一样样吩咐下去,可以听得出来一开始她还是有些慌乱而强自镇定的,到后面就真正的从容下来。周驰心中感动于明华还惦记着他们这些护卫,一路放慢脚步照顾她孕妇行动不便。 还好王府之中道上的积雪时时清理,也没有结冰冻上,明华走的平稳,等到了前院,那股血腥味道就越来越重了。前院的仆从已经开始清洗院落,见着明华过来纷纷停下行礼。 “都先忙着吧,不用顾忌我。”明华和郑采薇一同进了宁王在前院的书房,一路上若不是郑采薇扶持着她,她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撑下来。 书房之中的血腥味反而淡了些,然而那与外面没有多大差别的室温却是让明华明白,这是之前散过味道了。 她进了内室,只见宁王光、裸着上半身,原先胸口那道蜈蚣一样狰狞、蔓延了半边胸膛的伤口处添了一道交错地新伤,伤口翻开,血肉模糊。 ☆、第82章 验毒 见着明华进来,陈大夫只略微点了下头,就继续低头陈大夫处理他手臂上的伤口。 郑采薇见里面情形不大好,连忙退了出去。明华一时顿住了脚步,再定睛看去,这才发现宁王胸口淌下去的血水,是由暗红变成鲜红的。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宁王,问一旁的陈大夫:“刺客竟然还用了毒?” “刺客刺杀,自然是希望一击即中的。”陈大夫倒是波澜不惊,此时给宁王包扎了伤口,回头看了下胸口鲜血的颜色,这才下针止血,拿着桑皮线缝合伤口。 明华在旁看着,都觉得隐隐作痛。不过,她也知道此时不宜出声打扰,只寻了个椅子坐下,耐心的等待着。 陈大夫年纪虽大,可毕竟是在南岭长大的,那地方常年征战不亚于北疆。更甚者,哪里野兽、毒蛇丛生,就只是意外受伤的人也是不少的。因此,处理起宁王的伤口来,完全看不出他已经年过六十。 “王爷失血不少,虽然伤口的毒血大部分排出,不过还是小心为上。”陈大夫回身看了眼明华,见她虽然脸色发白,却没有瑟瑟发抖的模样,倒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老夫这就开了药方,王妃让人赶紧去抓药、煎药才是。” 明华点头,起身帮着陈大夫墨墨,看着他一脸写了两张药方,不由问道:“我略微懂些药理,这第二张药方,当是退热的才是……” “重伤之后,十有*会发热,还是备着好些。”陈大夫摸了摸胡须,“王妃可记得王爷拔毒之后发热不退的情形?” 明华恍然大悟,低声道:“还是陈大夫想的周全。”她说着看了一眼床上依然昏迷的宁王,低声问道:“王爷的伤势……” “如今倒是无碍了,王妃不用担心。王爷身子这些天来调理十分得当,这点伤看似吓人,却伤及不了根本。也未曾伤到骨头……”陈大夫见多识广,觉得这只是皮外伤而已。当然了,给刀刃上抹毒是过分了些。不过顾忌明华的心情,他还是缓缓语气,解释道:“如今只是为了缝合伤口,所以给他灌了汤药。” “再过大半个时辰,王爷就应该醒了。” “多谢陈大夫了。”明华接过他递过来的药方,“这里就有劳陈大夫看着,我让人去抓药,顺便看看其他人。” 宁王无事,明华虽然有心留下守着,却也知道此时并非儿女情长的时候。外面隔墙院子中还有一众受伤的护卫,另外刺客也没有抓回来,一切都要她这个女主人出面才醒。 还有,再晚些时候,只怕宫中的御医也该到了…… 明华揉了揉额头,出了屋子把药方给了紫葡,回头就见她丈夫刘成在一旁,见她看过去,刘成一躬身道:“受伤的护卫有八人,其中重伤两人,听说是替王爷挡了刀。按照陈大夫的吩咐,流尽了污血之后才开始包扎伤口……” 这刘成在前院也快一年的功夫了,混得还算不错。此时把情况仔仔细细跟明华一讲,明华这才放下心来。她只略微想了想就抬眼看向刘成,“传我的话下去,此次跟着王爷出行的护卫,每家一百两的银子,重伤者再加五十两,医药补品王府全包了。若是以后不能再担任护卫一职,王府也会安排其他职位,其子嗣若是有意,也可以读书、习武,王府一应照管。” 这样的待遇,可以说是很不错了,此次最为幸运的是没有人送命。明华舒了一口气坐下,觉得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是精疲力尽,头疼欲裂了。 “还有郑姑娘,这会儿在隔壁帮忙。”刘成小心翼翼地说了句,对郑采薇这般的举动很是有点儿看不过去。未出阁的小姑娘,混在一群大老爷们中间,包扎伤口…… “郑姑娘侠义心肠,若非她在,只怕这府中还要乱套呢。”明华扫了一眼刘成,把他那些小心思都给一眼扫空。宁王身边的这些护卫,都是从北疆带过来的。依着郑采薇说过的北疆的往事,他们只怕都是兄妹一般的情谊,看着这些兄长们受伤,她如何会袖手旁观。 她倒是理解这种做法,只看了看外面阴霾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飘雪了,这才吩咐下去,让这书房的地龙烧起来,温度不能低了。 刘成应了,老老实实出去做事,紫葡给明华端了一杯参茶,这才低声道:“他这人就是有点爱多想,王妃别跟他一般见识。郑姑娘心地善良,又与那些护卫们兄妹情深,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如何会懂?” “你倒是护着。”明华摆手,道:“无妨,只要忠心就足够了。至于采薇的事情,你们也不要外传,约束着这府里上下人的嘴巴,敢说出什么难听的话让她难过,我首先就找你这个管事的问责。”郑采薇不是不懂这些男女大防,只挂心着那些兄长一般的人而已。 难得她心思纯净,明华自然是要护着。至于日后,该提点的还是要提点,免得她这般跟着兄长浪迹天涯般长大的姑娘,反而被人给误解了。 紫葡心中猛然一紧,这一年来在王府的日子让她渐渐放松了下来,这才意识到之前丈夫所说的话,还有那话里的试探已经逾越了一个奴仆的本分了。 她低声应了,给明华茶杯中续了参茶就侧立在一旁不多言。 冬日天黑得早,何况又下着雪?仿佛是转眼间一般,天就暗了下来。郑采薇冒着风雪跑了回来,身上还夹杂着一些金疮药和血腥的味道,就笑着道:“都安置好了,请来的几位大夫都是擅长外伤的,陈大夫开的解□□也都给他们灌了下去……” 明华连忙让她坐下,见她神色倦怠,连着头发都凌乱了,就过去帮她整理了下发丝,低声道:“你啊,先喝些参茶暖暖身子。过会儿我让厨房把晚饭送到这边来,别饿着了。” 郑采薇闻言摸了摸肚子,抬头笑着道:“王妃不说,我还不觉得饿呢!” 明华示意紫葡端了点心过来,“先吃些吧。”她看着外面天色,半响才幽幽道:“算算时辰,宫中也该派御医来了。”已经是遇刺,又是在京城内,没有道理如同上一次那般拖延许久。 她说完这话不过一刻钟,宫中就派了人来。都是老熟人,郑海,孙院判还有刘院判。 明华笑着迎了人进去,伤口早已经处理好了,只是宁王还没有醒来。加上因为失血过多面色如纸,双唇都发白不见半分血色,倒是让孙、刘两位院判吓了一跳。还好,这只是外伤,余毒都已经放得差不多了。 两个院判商量了下,开了一剂外敷愈合伤口的药膏,又开了一剂补血的汤药,这就被恭恭敬敬地送了出去。 “药方倒是没有什么问题。”陈大夫在两个御医走了之后,研究了下药方,对着明华点头道:“王妃倒是可以放心,不过这药膏……”他话说一半,却是没有点头。 明华勉强笑了下,宫中御赐下来的东西,他们如何敢随便用?想起上一次赏的药物和补品,明华心中微微一动,问道:“我记得王爷提过,陈大夫擅长毒物相关的东西,那可否检查出来,药材之中是否含毒?” “这,倒是可以一试。”陈大夫沉吟了片刻,这才开口:“只是不知道,王妃要检查那些药材?” “此事不急,等着王爷无大碍了,我再送到陈大夫院中去。”明华笑着说,听到屋中传来动静,连忙起身率先走了进去。内屋之中,宁王已经醒来,此事略微动了下身子,见明华进来就露出一丝笑容,道:“让你担忧了。” “……”明华抿着唇,快步走到了床边,摸了摸一旁茶壶的温度,倒了一杯参茶过去道:“王爷先润润喉。”她小心翼翼喂宁王喝完了杯中的参茶,这才道:“宫中已经来过御医了,依然是孙、刘两位院判,开了方子。我觉得还是陈大夫知道王爷伤势轻重,就做主让人只抓了方子上的药去,掩人耳目……” 她说着扶着宁王略微坐起来了一些,在他后腰垫了枕头,低声道:“王爷可饿了,我让人炖了补血的汤,你先喝些,之后还要喝药呢!” 宁王点头,明华摆手示意紫葡去忙碌,陈大夫这才过去给他诊了诊脉,低声道:“伤势不重,只是王爷底子毕竟薄弱了些,还是要好好修养才是。” 他略微交代了几句,这才离去。等到屋中只剩下宁王和明华了,宁王这才缓缓开口道:“是我大意了,没有想到齐策闫竟然会如此丧心病狂……” “是他?!”明华是真的惊讶了,这人自从粉黛死之后被郑采薇提过一次,让他们怀疑齐策闫入了齐王府为幕僚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时间一久,她就快把这个人忘记了。 “不然又是谁,会挑着我的旧伤下手呢?”宁王扯动了下唇角,尽量不让自己的动作牵动伤口,“而且刀伤涂毒,倒是符合他的作风。” “秦莫带人去追了,至今未归。”明华看了宁王一眼,“若是王爷觉得不妥,我这就派人寻秦莫一行人回来?” “那到不必,这一次齐策闫杀得我一个措手不及,可见是早有筹谋了。不过,若真比起脚程和武艺,秦莫却是盛他不止一筹的。纵然不能拿下他们一行人,秦莫也不会吃亏才是。”宁王对秦莫倒是颇为信任,伸手握住了明华的手。他手指冰凉,明华双手合上,把他手掌捂在手心中,半响才低声道:“这一次,我真是……被王爷吓到了。” 她原以为,不管是没了谁,她都能够好好的活下去。然而,今日从周驰口中知道宁王遇刺,那一瞬间的晕眩感几乎要把她击垮了。若是宁王真的遇刺身亡了……她几乎有种不敢直面这件事情的感觉。 还好,只是皮外伤,还好府中住着陈大夫。 明华闭了闭酸涩的眼睛,一直忍着的眼泪这个时候才轻轻滑落。 那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低落,浸入了衣衫消失不见,却让宁王有种眼泪低落他心上,灼伤了他的感觉。 “别哭了,是我的错……”他口拙,连着安慰的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了。“明华、明华……”他低声叫着妻子的名字,伸手轻轻得擦拭她脸庞上的泪珠。“别哭了……” 大惊大喜之后放松下来,明华难得情绪失控,不出声的哭了一会儿,她才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有些羞涩地笑了下,低声道:“是我失态了……王爷没事,我该高兴才是。” 宁王捏了捏她的掌心,低声道:“我都懂……” # 宁王遇刺的消息,当天就在京城传来。宁王回府之前并未完全晕倒,直接吩咐周驰让他大张旗鼓的回去。一行人血迹斑斑,自然是引得无数人注意的。 第二日,御史台的人就参奏了兵马司和禁军,还有京兆府,斥责他们食君之禄,却怠于值守,堂堂王爷,竟然在京中遇刺。可见凶徒有多么的凶残和疯狂。 若非宁王身边跟有护卫,说不定就真让凶徒得手了。 而一夜过去,却是连着刺客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第67节 如此穷凶极恶之徒,敢在京城之中行凶,且不管是兵马司、禁军还是京兆府,竟然都拿他们没有办法,那是不是这群凶徒,下次就能冲进皇城,在皇宫之中行凶。 皇上被这样的言辞说得心中不安,立刻狠狠的发落了一番相关人员,充了一次慈父的样子,限令三日之内定然要抓住凶徒。 不说这三方头领是如何心中忐忑和不甘,只散了早朝之后皇上回了后宫,四下无人之后才对身边郑海道:“你说,这宁王遇刺的事情,是不是太过于蹊跷了?” “蹊跷?”郑海有些不解,皇上伸手轻轻点了点桌面,道:“这宁王回来京城一年多,快两年了,可是一直都太太平平的,怎么这个时候,无缘无故的被人刺杀?他是不是……” 皇上略微顿了下,郑海闻言却是已经明白他话中之意,略微想了想才笑着道:“皇上,依着奴才所见,这一点都不蹊跷。” “不蹊跷吗?”皇上扬眉,怀疑地看着郑海。 郑海微微笑着,道:“皇上忘记了,如今宁王是管着哪里的事情呢?” “你是说刑部?”皇上迟疑,皱眉思索了半响,然后摇头道:“不……刑部的人,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吧?那可是朕的儿子,堂堂的宁王!” 纵然他不喜,甚至有杀宁王之心,然而旁人并不知道这些,刑部的人如何会这般大胆? “伤及根本时,也就顾不得了。”郑海缓缓道:“宁王殿下可是查出了不少刑部的阴私之事,皇上虽然压下未曾开始发落,可是那些人也不会都是傻子,自然是会有所察觉的。为着屁股下面的那个位置,脖子上的那个脑袋,他们也只好选择让宁王殿下死了。” “你说得,倒是有理……”皇上缓缓道,却依然有些迟疑。郑海见状也不再多说,只上前给他添了热茶,踏踏实实在一旁伺候。 是非曲直,自有皇上论断。皇上纵然不喜宁王,可是更不喜那些国之蛀虫…… 而宁王府,这几日也就跟着热闹了起来。几个兄弟轮番地来探望,竟然是一个都不差,连着隋王都携隋王妃一同过来了。隋王妃与明华不过是点头之交,两人打了招呼就坐着不多言语。明华心中惦记着事情,作为主人也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倒是隋王妃喝了半盏茶,抬头看到了一旁的九九消寒图,不由起身走了过去。 “这笔法,看着倒是有些章法呢。是六嫂画的吗?”她见猎心喜不由开口问道。明华闻言随口道:“不过是闲来无事消磨时间的罢了,难得入了弟妹的眼。” 隋王妃和隋王殿下情投意合,又志趣相投,关起府门来你侬我侬,素来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一派闲云野鹤,羡煞旁人的姿态。这般的神仙伴侣,在京中自然也算是有些名头的,明华自然听说过隋王妃的性情。 见她对这消寒图有兴趣,就起身过去道:“我可比不上弟妹,家学渊源,只是幼时学过两年,如今手法生疏,倒是让弟妹见笑了。” “六嫂太过于谦虚了,这笔法,倒是透着一股让人心中发寒的感觉,红梅更是冷艳傲骨,不说画技,只这风骨就让人钦佩了。”隋王妃说的真心实意,她原本以为明华是个粗人,那一年万寿节宴席上,她与倾城公主比试,实在是让人难以忘记。如今看来,这位六嫂倒是不止善武。 有了这点认知,隋王妃对明华就热情了不少,拉着她讨论了书法,又说起了练字那种纸张更好一些,作画又是选哪种纸张更好……明华听了一脑袋乱七八糟的内容,倒是也不觉得无趣,只等着隋王夫妇离去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倦怠了。 “倒是没有想到,隋王妃倒是能够与你说得来。那是个画痴……”宁王已经挪到了容嘉居中,虽然未曾与明华共住一屋,却是临近的。隋王入了后院,很是拘谨了一番,见除了伺候的丫鬟之外,并未有女眷出没这才松了一口气。 明华闻言笑着道:“许是因为她看了我那副九九消寒图的缘故吧。”说着坐到宁王床边,她伸手摸了摸宁王的额头,低声道:“原本也就没有想到隋王回来,这才在其余人都来过一趟之后搬到内院的。不过,如今连着隋王都来过了,府中也该踏实些了。” “府中是安静了,只可惜,这京中却是安稳不了了。” 三日的时间,自然是不大可能抓到刺客的。不过,倒是寻到了几具尸体。至于其他的人,至今不见踪影。秦莫抓回来两个活口,却是让齐策闫给逃脱了。 至于那两个活口,早就秘密送到了王府之中。本来,明华想把人安置在京外的。只可惜,禁军和兵马司把城门看得死死的,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 如今这两个活口就都交给了周骋处置,每日都会送来一份口供。 只可惜,会派来刺杀宁王这样的任务,自然都是死士,虽然防止了他们咬毒自尽,可想要从他们口中问出一些有用的东西,却难。 明华倒是没有半分的着急,想要杀了宁王的,左不过是那些人而已。纵然是得不到口供,又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这次下手的是齐王,下次魏王就不可能下手吗? 又或者,那高高的龙椅之上的皇上,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早两天,明华就已经把当初皇上赏赐下来的那些药材拿去给陈大夫检验了,陈大夫用了两天的功夫,今日一早才带着一双黑眼圈来回话。 “幸不辱命,虽然没有查出是什么毒,却也证明有些药材中,确实是含毒的。”陈大夫当时一脸的憔悴和挫败。他最后也没有查出来是什么毒,然而却把药材都磨碎了,缠在了鸡料中,一样样试了下去,毒死了七八只鸡。 那些死了的鸡自然是被处理干净,不留任何的痕迹了。可是,那些药,明华却没有让人处理了,只单独放了起来。 “毕竟是皇上赏赐下来的东西,连着那些补品一应都收好,总归是会有用到的时候的。”明华当时沉默了许久才如此说道。她素来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一般情况下也不会锱铢必较。只是,旁人都杀到了头上,她如何也不会轻易放过了对方才是。 那是皇上,她不能明目张胆的弑君,却是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把皇上赐的东西再转送出去。 例如,送到齐王府,送到魏王府,又或者,重新送入宫中?在明华看来,这都是不错的选择呢!至于会不会闹出人命,到时候前脚送出去后脚顺口一提,这是皇上赏赐的好东西,只看皇上作何反应了。 宁王当时就在一旁。他没有反对,看起来也是如此的意思。 ☆、第83章 明谋 日子一天天过去,京兆府在京城偏僻的角落寻到的几具尸体上也没有更多的线索。 皇上大发雷霆,不管是京兆府吴宇澈,还是兵马司的廖猲,又或者禁军统领程志豪都被他一通筹码,所在官职前面加上了暂代两个字。 皇上自然不是蠢笨之徒,清楚明白这个时候若是临阵换人,绝对起不到好的效果。更何况,这三方都在认真做事,他是看在眼中的。 就是如此,所以他心中才更加恐慌。 宁王重伤,差一点就丢了性命。从那死尸身边的武器上看,还涂了毒……是谁,这京城之中究竟是谁,竟然敢这般嚣张行事?这人敢光天化日之下派去死士去刺杀宁王,那会不会有一天真的如同郑海所说,来刺杀他呢? 此时,皇上的心中所怀疑的在京中行凶的人已经不再是刑部那些官员。他怀疑者,乃是他的儿子…… 宁王这两年来,不管是做事还是为人,都越发的凸显出来。纵然是他,不喜欢宁王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孩子中最为优秀的那一个。不管是齐王,还是魏王,比起他都有所不及。 他这个当皇帝的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又何况那些天天与宁王接触的朝臣,他的那些皇儿呢? 若依着这两个儿子的性情来看,皇上更倾向于怀疑齐王。只看齐王这半年的所作所为,就足以让皇上心惊了。杀柏晏钰于无形,至今尚未找到一丝一毫的证据直接指正齐王,御史台里有他的人,转眼查清楚了柏晏钰在南边的所作所为,这些连着长公主都不知道的事情,他却是查得一清二楚,一举拿出,直接把长公主逼出了京城。 如今,又是一起刺杀。 他等不及了,觉得宁王是威胁了。而宁王,如今鲜少出京,只在王府、皇宫和刑部之间来回,又因为彻查刑部而得罪了不少刑部官员……所以,齐王铤而走险…… 只可惜,宸钺如何是柏晏钰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能够相比的?不说他自己就有武艺在身,身边带着的护卫还是边境厮杀出来的勇士。 所以,这一次刺杀失败得理所应当。 齐王,浮躁了。 可是魏王,总归是少了那么一点锐气。踏踏实实做事是好,可是一味沉寂,不懂得把握机会,却是胆魄不足。这样的魏王,如何能够与齐王对峙呢? 至于晋王,这一年来倒是冒出头了,做事也算是心细,有分寸,只可惜胆子小了些,一有事情就躲出京城……至于楚王和隋王,这两个就更是不堪重要了。 皇上目露沉思,想着他的儿子们。 他原本还有一个成年的儿子,很是不错。不比宁王差,可惜,毁了容,相貌不全,这些年又被他冷待……秦王,秦王……也许他该把秦王给扶持上来,免得齐王一念之差,越发觉得刺杀是一件简单而直接的办法。 “郑海……”许久,皇上才抬头,叫了一声人。守在殿外的郑海连忙入内,低头听令。“招秦王入宫……”他缓缓顿了下,“另外,赏赐些药去宁王府,你亲自去。” 郑海迟疑了一下,低声问道:“那药……?” “挑好的,送过去。”皇上简单明了,郑海低头应了,这才匆匆离去。 皇上,这才改变了心意? 想想宁王,可真是多灾多难。不过,他既然熬过了那一次,又熬过了刺杀,如今应当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郑海亲自跑了一趟宁王府,倒是让宁王和明华有些摸不着头脑。 接过了明华递过去的荷包,郑海笑着道:“皇上还让奴才准备迎秦王殿下入宫呢。如今已经派人去烈风营下旨召见……” “原本还想这请少监喝些新近做好的梅花茶,却没有想到少监如此繁忙,倒是没了这口福。”明华笑着示意一旁红樱,“那就让人包上一些,少监带回去慢慢品尝,若是喜欢,就让人来说上一句。”她说着伸手虚引亲自送郑海出去,貌似不经意地问道:“皇上招了秦王殿下入宫,这可是少见呢!” “谁说不是呢。”郑海笑着附和,“皇上这些日子对齐王和魏王都有所不满,倒是夸赞了晋王几次,如今又招了秦王入宫……”他这个宫中混迹多年的老人,走到了廊檐之外,抬头看了看这些天难得的好天气,笑着回头对明华道:“要变天了呢。” 是啊,要变天了。 明华如何不明白这话中的意思,目送郑海出由紫葡领着出了院子,这才回身继续照顾宁王。 毕竟是伤口染毒,宁王的伤口愈合情况还是缓慢了些。这半个多月过去,他却依然要小心谨慎挪动,免得伤口重新迸裂。至于晋王又得了皇上几次赞许,秦王入宫陪驾,又或者是魏王被训斥这之类的消息,于他们来说都不算紧要。 就连除夕酒宴,宁王都托病未曾入宫。 新年就在这莫名的紧张之中度过,皇上毕竟把持朝政多年,想要稳定人心也并非是难事。不过是一拉一捧一打压,京中的情势就渐渐稳定了下来。皇后这边陪在他身边多年,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回头几次三番对齐王耳提面命。齐王只得重新夹着尾巴做人,如今倒是重新得了皇上喜欢。 初三晋王过来拜年的时候,一股脑地把这些话说了个干净,看着已经能过坐起来说话的宁王,道:“六哥,你还是赶紧好起来吧。不然,我都不敢入宫了。” 如今宫里的情势,简直就是三国争霸。他一个小弟,夹在其中实在是为难。毕竟,魏王可是他的胞兄。 “还是二哥好,那一张脸,只要脸色一沉下来,再紧绷着,就连齐王都要退让,更别提其他人了。”晋王说的羡慕异常,他就做不到这般拉下脸来。而且就算魏王放过他,却还有他们的母妃呢。 因此,晋王是恨不得躲到京外庄子上去。哪怕冷清点儿呢,也比这般零碎被提醒什么兄弟情深,以及被强行兄弟情深要好受得多。如今他算是看清楚了,他在母妃和魏王眼中,真的是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没有半分主见的小人物。他也庆幸,自己早早清醒了,没有被亲人就这般利用着玩弄。 往年里面,谁会这般关心他呢?今年又是恩赏,又是入宫相陪的,还问了几个孩子的课业……若不是皇上称赞过他那么几次,谁会把他放在心中?如今夸他有能力了,可是他们当初却是连着给他谋个实缺,让他做点实差事这样的小事都不愿意搭把手呢。 宁王闻言也不过是笑了笑,懒懒道:“听你这般说,宫中倒是真的热闹呢。倒是二哥,至今尚未跟齐王撕破脸,也是让我意外了。” “二哥这人吧……”晋王笑了笑,“我这些天看着,倒是真觉得他还是当年的性子,只是毕竟沉沦了这么多年,吃够了人情冷暖,自然是多了些想法的。” 他就算再蠢笨,也看出了一些端倪。更何况,宁王也没有刻意瞒着他。 晋王道:“这几日我没办法就躲到二哥身边,倒是省了不少的麻烦。” 晋王把带来的朝政消息一应都倒了出来,带着一肚子的零食点心和茶水离开了,当晚秦王就也上门拜年。 明华如今月份已经大了,秦王妃进来见着她要起身就连忙道:“快好好坐着,别折腾了。” “哪里就这么金贵了,大夫也说,多多走动下也是好的。”明华笑着道,这个年宁王府过的倒是不冷落,年前皇上三番几次的恩赏已经让人侧目,加上北疆那边送的年礼,还有余下各处的东西,加上年后亲戚走动,明华这几天倒是隐隐有些瘦了的样子。 秦王妃道:“你可别太瘦了,如今这般正好。再胖上一些也是好的,不过太胖了,生育的时候难免要吃苦头……”她说着略微顿了下,这才缓缓道:“我有个亲戚家的孩子,据说就是胎儿太大了,生育的时候吃了不少的苦头。” 明华知道她是好心,并非要触霉头,只认真点头道:“二嫂说的我都记在心中了。” 秦王妃笑了笑,“前些日子入宫,遇到了蓉嫔,她托我捎话给你,说好好将养,这第一胎不计是孙儿还是孙女她都高兴。自古以来,先开花后结果也是不错的。” 这是怕明华越临近产期,心中越是不安,怕生了女儿被嫌弃,特意让人传话安慰的。 明华与这位母妃虽然不算熟络,却知道蓉嫔的性情,因此笑着应了。秦王妃把话说话,就有些迟疑了,转而看向一旁箩筐之中做了一半的小肚兜,惊讶道:“这是六弟妹的手艺,倒是让人惊讶,前些日子还听隋王妃赞你画技超凡呢,当初还曾力挫倾城公主,这女红竟然也是如此出众……” 更连着宁王府也是被管理的妥妥当当,虽然人手少了些,却是井然有序,没有半分的错乱。 这般样样拔尖的姑娘,竟然一直熬到了二十二都没嫁出去,可见是上天给宁王留的缘分呢。秦王妃颇有些相信缘分的说法,这会儿婉转了表达了这个意思,倒是让明华一愣不由羞红了脸抿唇微笑。 秦王妃见状不由笑道:“看看,这都快当孩子娘了,竟然面皮子还这般薄,倒是显得我这个嫂子欺负你了呢!” 明华轻笑,“二嫂可不是欺负人嘛……” 两人说笑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到一旁隔间之中,秦王闻言微微摇头,“我那王妃倒是与六弟妹说得来。”早些年受他不受重视的影响,秦王妃不爱与人交际,如今虽然府上境况好转了,然而这习惯却是根深蒂固了。纵然出去交际也绝不多言,秦王哪里见过她这般随意自在的样子。 宁王倒是笑了笑,明华的性子他素来知道,与人为善,只要对方不心怀恶意,她总是能够跟对方好好相处的。 不过,如今却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 “二哥说,父皇如今已经厌弃了齐王?”他微微扬眉,“不是说,年前才赏赐了下去,也让齐王作陪了?” “只怕这几日宫中的谣言你还不知道。”秦王沉声道:“也是,你在府中养病,自然是不知道最近的风言风语。大约就是除夕夜那日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传出了谣言,说是齐王府的老大,不是被皇姑母派人杀了报复的,而是齐王自己让人动的手。为的,就是用这个嫡长子摆脱谋害公主府世子的罪名!” 这…… 宁王真的惊讶了,竟然还会有这样的谣言。听着似乎荒诞不经,然而细细品味却还是有着几分道理。若非他知道柏晏钰之死的真相,只怕心中也要对齐王多上几分疑虑了。 “……还有说,萧氏素来轻浮,齐王也怀疑那嫡长子是不是他的孩子……”秦王摇头,“刚好他那个侧妃在年前剩下一个男婴,之后他又请立秦氏为正妃,这话就传得越发像那么回事了。” 宁王品味着秦王这话,半响才道:“二哥似乎不怎么相信这说辞?” 秦王缓缓摇头,道:“我确实不信。然而,有人信了……” “父皇?”宁王苦笑,转而一想,皇上为什么不相信呢?当初一次莫名的地龙翻身,钦天监一个毫无凭据的命格,他就能够冷落他们母子二十多年,这般看似有迹可循,又颇有些依据的谣言,他如何会不信? 第68节 他信了,那齐王这辈子也就彻底完了。 皇上是否有杀他之心,宁王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肯定更不愿意他的儿子,未来继承皇位的那个皇子会有杀子的行径。亲生的骨肉都能杀害,那他这个父亲呢? 宁王转瞬就明白了齐王被厌弃的理由,加之之前晋王透出来皇上似乎怀疑过是齐王派人刺杀他的,他就彻底清楚了。 皇上,这是自危了。 “此事倒是还没有传开就被遏制了,父皇毕竟还是顾忌颜面的。若不是我适逢其会知道了,只怕……”秦王缓缓摇头,改口道:“只怕如今齐王都还不知道呢。”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晋王来时没有提及此时了。不是他不说,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 “多谢二哥提点。”宁王真心实意道谢,秦王不过微微皱了下眉,就沉声道:“你当知道这些才是,也算是报了你当初扶助我的情谊。”他说话直白,很是有点泾渭分明的意思。 宁王闻言却是笑了笑,也不恼怒,只道:“我当时提议让二哥去烈风营,并非因为私情,而是因为二哥最为合适。如今只看烈风营的情形,就知道我所选未错。” 秦王这才舒展了眉头,又说了几句让宁王好好养伤的话,就与秦王妃一同离去了。 秦王夫妇离去,宁王这边喝了药重新躺下,看着明华在一旁绣小儿肚兜上的那一捧莲蓬模样不由笑了起来。 “我何德何能,竟然能够娶得如此贤妻。”他低声感叹,知道秦王之所以今日对他说那么多,甚至费口舌解释了一句消息的来源,不让他与晋王生出嫌隙,皆是因为明华与秦王妃相谈甚欢的缘故。 明华闻言扬眉看了一眼,道:“今日二嫂也是这般说的。” 宁王抿唇轻笑,伸手过去。明华握住了他的手,把东西放进箩筐,仔仔细细看了宁王的眉宇,这才道:“可是秦王殿下说了什么?” “魏王沉不住气,动手了。”齐王虽然未曾明说,然而这点儿事情也不难推测。不是他动的手,也不会是秦王,那么自然只剩下魏王了。“不过也不算让人吃惊,毕竟,齐王这一年来给出的把柄实在太多了。” 而魏王,眼看着皇上重新器重秦王,喜欢晋王,还有个齐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然是沉不住气了。 齐王根基已深,自然不是秦王或者是晋王能够对比的,所以他一出手,自然是要对付齐王,至他于死地之后,才能再安心做其他的事情,不是吗? 宁王略微把事情说了下,明华微微蹙眉,许久才道:“魏王这一手的狠辣,实在是出乎人的预料。只是,他能够走这般一步诛心的棋,可见对皇上的想法掌握的很是清楚、明白,把握住了最好的时机。”他们是时候推测,比起布局者自然是简单不少。 换言之,皇上身边,只怕有魏王的人了。 “魏王露出了爪牙……”宁王缓缓开口,目光渐渐变得深远起来。他这次刺杀,最后还是停留在了那几个死了的刺客身上,牵连了刑部的一些不好搞掉的人员。齐王,明面上看是干干净净的。至于齐策闫,事后更是再没有出现过。 府中那两个活口,如今虽然还有着一条命,然而看那架势是再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明华曾经提议等他们伤势恢复一半,就把他们给扔出去。 “再过几日,”宁王开口,“就把人扔出去吧。” # “王爷,宁王府那边有行动了。”齐王府中,浑然不知已经被暗暗插了好几刀的齐王还在挂心着刺杀宁王的事情,至于齐策闫,早已经被他困在了别院的地牢里,如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若不是他出的这个鬼主意,还说有绝对的把握杀掉宁王,他会如此冲动行事吗?让父皇忌讳,花了他多少的心思,忍了魏王多少的气,这次重新亲近了皇上? 这人,他不会让他轻易死去的。 “宁王府?”齐王回神,看了一眼传讯的暗卫,“可是……”他手微微紧了下,“可是那两个弟兄……”死了?若是死了,他也就放心了! “正是他们两人,被扔了出来。扔到了乱葬岗中。”那暗卫抬头看了一眼齐王,“王爷,弟兄们去查,那两人还活着,说是有重要的消息禀告王爷。” “他们被宁王抓了,关在牢房中受刑,还会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不成?”齐王不信,“这不会是宁王的陷阱吧?” 暗卫低头,“那两人被送去了丁厶巷的小院,王爷若是觉得不妥,弟兄们就立刻从那地方撤离!”至于那两个弟兄,若真是陷阱,也只能置之不理了。 齐王却没有立刻下令,反而沉思了许久,转而道:“不急,就算是陷阱,宁王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前,也不会轻易收网的。先去问问,他们两人究竟知道了什么。路上小心,多绕几个弯子,不要被追踪了,让人查到王府才是。” “是。”暗卫退了出去,却是松了一口气。最起码,那两个兄弟的命暂时保住了。去问话的时候,多带些保命的药物才是。 这一来一回就是大半天,齐王在府中等得焦急南安,宁王府中,宁王却是与明华在下棋,难得的清闲自在。 “属下追了一段路,假装被发现,就撤了。”周驰在一旁笑着回话,如今宁王能够下床走动了,天气好时还会到院子中换换气。他们这些做下属的自然是高兴的。周驰身上伤不算重,加上底子好,早已经行动自如了。当初一同的几个兄弟,也只有重伤的几个还在调养其他的早就生龙活虎了。 宁王轻轻放下一枚白子,这才道:“如此就好,让齐王知道这里面有陷阱,他才会对那两人所说的消息深信不疑。”只可惜断了粉黛这条线,也让齐王对宁王府中传出来的消息更加小心谨慎了。不然,何必这般做戏给他看呢。 宁王看着明华落下黑子,这才捏了棋子放在早就想好的位置,转而才缓缓道:“王妃猜猜看,齐王反扑,会如何做?” 明华微微皱眉,想了想道:“一个陷入绝望的人,怎么样的疯狂举动都会不会让我惊讶的。”齐王顺风顺水惯了,不然也不会在这一年里步步错,落得如今的下场。 “只是有一点一直是我疑虑的。”她说着看了宁王一眼,落子下去,“王爷如何肯定,他会对魏王下手,而不是皇上呢?” ☆、第84章 生育 齐王若是真的疯起来,直接对皇上下手,篡权夺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他已经陷入了绝境,纵然拉了魏王下水,也不会有多少成算了。 “他纵然想,也不敢。”宁王缓缓开口,“先皇登基之后,为了皇权威严,皇上近卫之中特设了影卫一职,为的就是保护皇上。”先皇登基的故事,天下人皆知。文武百官皆推举其继承皇位,当时的元澈皇帝弥留之际屈从于众人之意,听着是一个贤者为先的故事。然而,谁知道这故事中是不是还有什么旁人所不知道隐秘呢。 没人知道先皇当时做了什么,却知道,先皇登基之后不到三年就暗中建立了影卫。而这影卫也在之后一次次的危机之中救过先皇。影卫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今上登基有样学样,身边也是有着这么一群人的。 “原来如此。”明华低声道,笑着给宁王到了杯水递过去,“如今看来,齐王只能够与魏王博弈……”她说着微微舔了下唇,声音低到恍如无声一般,“那王爷准备如何做?” “影卫只能护住,却不能屠戮朝臣。”宁王缓缓开口,“若真到了这个时候,朝臣不喜魏王或者齐王,恳请另立太子……”他略微顿了下,“近一两年的话,就只有二哥与我……只二哥如今性情冷淡,我胜算不小。” 这是宁王第一次直接表明对那皇位的谋算,明华虽然心中早已经明白,却还是抿了下唇,半响才道:“若是再晚些年?” “魏王和齐王,等不下去了。”宁王缓缓开口,“不然,再多等五年,晋王也是一个好人选。” 皇上的诸位皇子之中,也就这么些人了。 明华了然,把滚烫的茶水递过去,这才道:“既然如此,王爷该做的事情也都做了,余下日子,只需安养静候消息就是了。且不可再费心神。” “我只是没有想到魏王竟然下手如此快准狠,这于他往日的表现可是大相径庭了。”宁王笑了笑,端着茶杯抿了口水,才又缓缓道:“还好有二哥提点,如今看二哥这般行事,倒是不像对那皇位有所意图。”只这样,就足以让他少去不少的麻烦了,“因此,咱们就安心在府中休养就是了。” 上元节当晚皇室与民同乐,宁王夫妇却是难得露了个面。 “你这孩子,既然身子还未全好,就当好好修养才是。”皇上难得对着宁王和颜悦色,许是多了几分真意的缘故,倒是难得有些尴尬。宁王笑着道:“儿臣让父皇担忧的,只是近来已经好了些,为免父皇担忧,这才出来给父皇请安。” “看你气色,还是苍白了些。上次让郑海送去的补品,可有用?”皇上和气问道,宁王笑着道:“若非用了父皇赏赐的补品,如何会好的这般快。” “如此就好。”皇上缓缓点头,心满意足了。看起来老六倒是没有对他有着太多的怨念,这些年来的冷落也无非是一些小事。看老二就知道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只要对老六好些,多补偿补偿也就是了。 皇上如此想着,再看向一旁的明华就连忙道:“快快坐下,老六媳妇有孕在身,就不要多礼了。”他说着略微顿了下,“朕记得,你有孕也有□□个月了吧?” “劳父皇惦记,已经九个月了。”明华低声应了,谢恩和宁王一同坐在一旁案桌之后,一旁皇上却是吩咐身边的皇后,让她多记挂着些,转而又道:“蓉嫔那边,她性子喜静,然而该有的一应宫女、侍从也不能少了。” 这般当众施恩,让上上下下都看在了眼底,那些文武百官,有喜有忧。倒是宁王夫妇宠辱不惊,让人侧目。 夜色渐深,城墙之上夜风袭来,明华有些担忧地看着宁王,偷偷把自己的手炉递了过去,“王爷大伤未愈,还是小心些的好。”她低声说话,如今众人登高赏灯,早已经凌乱的位序,一旁晋王妃闻言笑着道:“让人去取了王爷的大氅过来。” 明华闻言道:“无妨,我已经让人去了。”晋王府小心翼翼扶着她,到了一旁人少的地方,这才道:“六嫂还是小心些才好……”她说着目光落在了明华腹部,低声道:“依着我看,倒是像是个男孩。宫中御医怎么说?” “我倒是没问,这话头也不准。再者,不管男女,我和王爷都一样疼爱的。”明华伸手摸了摸肚子,低声道:“这几个月他倒是格外调皮,晚间总爱折腾,睡都睡不好。” “都是这样的,等孩子出世了,头三个月都是日夜颠倒的过,白日里面睡得久,夜间又爱哭闹,不是饿了渴了,就是尿了拉了……”晋王妃说的很是有经验,一旁秦王妃听了不由过来道:“听着九弟妹这般说,难不成你家哥儿当初是你亲自带的?” 晋王妃笑了下,有些羞涩地道:“我当时年纪小,心里总惦记着孩子,王爷惯着我,就让我自己带孩子了。之后的姐儿倒是奶娘带的,只是我总觉得没哥儿康健。”她说着笑了笑,“可能是我自己的错觉吧,总觉得哥儿跟我更亲近一些。” 秦王妃缓缓道:“我当时也是自己带的孩子,虽然府里有位奶娘,可是还是自己待着才放心。”□□早些年来处境艰难,晋王妃是任性,她却是不得不为之。“不过,后来习惯了,家里三个孩子都是我亲自带的,确实是更亲近一些。” 明华听着两人讨论小孩的事情,不由隐隐有些心动。 若是可以,她倒是也有些想把孩子养在身边了。只是不知道,宁王会不会同意。 此时回头明华稍稍跟宁王略微一提,宁王就愣住了,半响才道:“这有何不可,你是孩子的生母,愿意亲自带他,倒是孩子的福气。” “只是怕扰了王爷安宁。”明华低声道,宁王立刻就道:“我是孩子的父亲,你这个当母亲想要亲近孩子,难不成我就不想吗?这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理应好好养在身边才是。” 想起宁王自幼不得皇上宠爱,又与生母分离,养在柏贵妃身边,自然是更愿意亲自抚养儿子的。 “不过,奶娘也还是要寻的,不然若是奶水不足,或者是精力不济时,连个帮手都没有就不好了。”她笑着道:“前几日父亲送信,说是姑母寻了几个靠谱的奶娘,这几日就会过来让我瞧瞧,留下合眼缘的。” “这些王妃看着办就是了。”宁王手轻轻放在明华的腹部,感受下面微微一动不由喜上眉梢,“孩子这会儿倒是精神了些呢。” “半夜更爱折腾。”明华没好气道:“这几日都没让我休息好。” “竟然敢如此不听话,等他出世了,我这个当爹的亲自教训他!”宁王笑着道:“打屁股如何?” 明华轻轻推了他一般,“王爷越发的……”她斜眼瞪了一眼,“不像样子了!” 宁王笑了笑,一把抓住了明华的手,“我这是高兴。” 有人高兴,自然就有人气得几乎整个人都要炸了。 “我的好三哥,好二哥!三哥真是使得一手好手段,这般凭空泼了我一身的污水。二哥就更是……”齐王说到这里猛然顿了下,脸色阴沉得几乎能够挤出水来,“真是……枉费我把他当做兄长,对他素来照顾,如今我不过是落了些下风,他竟然转头去宁王府巴结老六去了!真以为那老六是个什么好东西不成……” “王爷……”一旁孙喆皱眉,轻轻开口,“会不会是,秦王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情?” 当年的事情?! 齐王猛然一愣,半响才道:“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起疑……” “王爷,这么多年,秦王都对您言听计从,这是这半年来……”孙喆提醒,“秦王看似与王爷还算亲近,可是王爷应当知道,他再没有之前的依附之意了。” “秦王的性子,若是知道了真相,只怕早就闹起来了吧?”一旁郑中品却是跟孙喆擦唱起了反调,“秦王的性子,这些年来若不是王爷给兜着,只怕早就被发配出京了。他若是知道隐忍,这些年来也不会这般不受皇上待见了。” 齐王听着两人争论,眉头不由越皱越紧,回想起这半年多来秦王的一举一动,半响才猛然开口呵斥了这两人。 “好了,如今看来,纵然是秦王不知道当初的真相,只怕也有了争权夺利的心!此人,日后只能是敌,而非友了!还好,我一向防备着他,不少的事情他都不知道。不然,这一次才真的是深陷泥潭,无法自拔了。” “王爷可还有应对之策?”孙喆不由追问了一句,齐王想了想道:“如今既然我已经身陷泥沼了,自然不能让魏王和秦王两个人干干净净了。还有晋王,这些日子他颇得皇上夸赞了几次……楚王虽然不冒头,却是魏王的跟班,也查了!还有宁王,年前就躲了许多,年后更是只在上元节冒了头儿,想要找他的麻烦,还要从北疆的时候说起,那齐策闫留着,让他吐出有些宁王的事情。” “其余人嘛,让人查下去,等出了正月就让御史台上本参奏……”齐王缓缓道:“先把这水给搅浑了再说!” 他脏着,其他人也别想干净就是了!到时候看父皇会选谁?最起码比起魏王或者是毁容的秦王来说,他还是皇后所出的嫡子! “王爷若是这般做,只怕……”孙喆迟疑,想要劝阻齐王,“这般王爷会成为众矢之的的,到时候可就不大好收场了。”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举动,实在是不明智啊! “如今难道本王就不是众矢之的吗?我倒是想要好好收场,给所有人都留些脸面,然而这皇位之争素来是成王败寇……”齐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孙喆,“本王若是这个时候还留手,真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了。” “三哥这般污蔑于我,看起来,皇姑母匆匆离京的事情,他已经忘记了呢!他不会真以为自己的首尾就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的把柄吗?”齐王神色越来越阴冷,“他的话不过是空穴来风,没有半分的真凭实据。不过,你的话也有道理,这种事情不能操之过急。魏王这边,拿些有实证的小事去参奏他,不求把他一举拿下,让他不得父皇欢心就是了。” 齐王毕竟还是能够听得下去劝的,虽然对于孙喆的反驳不悦,却还是认真思虑了一会儿,改变了方法。 “如王爷这般所说,那到不如让秦王接手了宁王在刑部的差事。”郑中品见齐王回转,这才开口提议,“刑部的事情,若不是宁王有着多年的战功,之前又彻查了逃兵案,军饷之事,推举了军中新规,只怕也不见得就能够压下刑部那些人的反弹。秦王底子薄弱,在军营之中还尚有三分吃力,若是丢入这官场里,依着他的脾性定然会吃亏的。” 齐王微微扬眉,半响才露出笑容,“不错,秦王的性子,再周全也是会得罪人的,更何况刑部这差事本就是要命的……宁王伤重,如今还是闭门不出,这桩差事已经耽搁了两个多月了,父皇是该另选派人手了。” 心中的愤恨在两个谋士的劝说之下渐渐平复,自从那两个从宁王府中扔出来的暗卫传回来了宫中被压制的谣言的消息之后,他的心中就一直憋着火,让人偷偷探听这是否是宁王故意挑拨的计划。然而,越是打探,他的心中就越是一片冰冷,只觉得已经走上了绝路。 不然也不会有之前那玉石俱焚的冲动。 如今冷静下来,他这才有心情缓缓布局,把一时的气氛和反击,计划的更为周全。 二月份,就在御史台的御史对魏王的参奏中开始了,而正月底开始接手宁王在刑部差事的秦王,则开始频繁出没宁王府,与宁王商量对策,请教这其中的一些暗藏的秘密。加上他雷厉风行,不顾情面的性子,逐步排查刑部的那些官员一应都被关押了起来。 魏王私德不修、齐王野心勃勃,秦王虽然颇有些才干性子却太过于耿直了,不知道变通。宁王在刑部的时候,虽然偶有麻烦,却不会像如今这般整个刑部都乱了起来。秦王杀伐之气还是重了些,行军打仗治军倒是可以,管理这江山嘛……只怕他日后会一言不合,真的把满朝文武杀了个干干净净呢! 皇上自从年前那一场病,倒是用了不少的时间去思考后继之人的问题。原本他倒是属意于齐王的,只是齐王如今越发的急躁,越发的野心勃勃。他是渐渐老了,比不得早些年,就算是病好了之后,也隐隐觉得力不从心了。若是再不立下太子,稳固朝臣,只怕……国之不稳啊。 第69节 宁王倒是个好人选,早些年不显,然而十五六岁去了封地,之后就解了北疆之危。驻守北疆六年,重伤回来。他原本想着就这般养着就是了,谁知道交给他的几样差事都做的不错。 饶是心存偏见,皇上也不得不承认,相较之下宁王才是他所有孩子中最为出众的那个。 人品、德行、才智、性情皆在众人之上。 还好,还好七月间赐下去的那批药材没有用上……皇上舒了一口气,许久却又皱起眉头。 “只是,这命格……”他心中存疑已久,此时不由说出口来。一旁郑海听得,连忙上前两步,“皇上有何吩咐?” 皇上摆手,想了想道:“朕在想宁王的命格,你说……”他迟疑了下,“可会是钦天监弄错了?” “皇上!”郑海心中一惊,宁王的命格在宫中都是一个秘密,“这事儿……这事儿可是钦天监给出的命格,并未外传,皇上怎么就怀疑了……难不成,是觉得钦天监的人,被收买了?” “收买?”皇上一愣,转而冷笑了下,“难不成真没可能,想想之前魏王收买了人查探朕的命格?他既然能收买人,那其他人也是一样能的。依着朕看,那被收买的人,怕是又被其他人收买了……魏王,还没那个胆子去私查真的命格。” “这……”这样的话,郑海可不敢轻易搭话,想了想才低声道:“皇上若是心中有疑,倒不如问问宫外一些高人。奴才听闻京外山中有不少的寺庙,一般都有看八字、解签的高人……” 既然不信任钦天监,那么去问问乡野之中的高人,也是可以的。 皇上心中一动,倒是真有了这样的想法。 “再等等吧,如今乍暖还寒,等春光明媚之时,朕出宫走动走动,也是理所当然的。”皇上心中既然做了决断,自然也不会耽搁。之时,去哪座庙,问哪位高人,可不能任由他人牵着鼻子走才是。他要暗中让影卫调查一番,这样才更稳妥。 二月十二,明华一大早起身就觉得肚子隐隐作痛。这些天她肚子一直坠坠的,吃过早饭之后又是一阵疼痛袭来,她虽然没有经验然而听晋王妃和秦王妃提点过,这会儿也不敢大意连忙叫人。 红樱和绿桃都吓了一跳,还是紫葡有经验,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接生的嬷嬷是早半个月就备好了的,陈大夫也就在前院住着,厨房里烧起热水。准备好的产房这个时候也把炕烧起来…… 紫葡一通命令下去,红樱和绿桃两个人才醒过神来,宁王这边亲自扶着明华坐在一旁,问她如何。明华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紧张、不安,还有坠坠的疼痛让她额头都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别慌,陈大夫预计也是这两天发动,可见胎儿很是正常,府中住着两个接生的嬷嬷……”宁王的声音一开始还有些微微的抖音,后来却是渐渐稳定了下来,不疾不徐的平稳声音安抚了明华内心的恐慌,“嬷嬷都是有经验的好手,你身子又素来康健……” 明华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抓着宁王的手。 “别怕,我就在这里。”宁王低声说。 她轻轻点头,半响等到那一阵疼痛过去才低声道:“我没事,就是……”有些紧张,有些不安,还有些害怕…… “我懂的……”宁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有我在,我陪着你!” “产房是污秽之地,王爷还是在外面守着就是了。”明华闻言立刻反对,女子生产的样子不怎么好看,绝对不能让宁王看到才是。不过女子生产辛苦,让他在外间守着,也是好的。 这样的说辞,是秦王妃教她的,明华深觉有理。 两个产婆过来,略微摸了摸明华的下坠的肚子,又问她是怎么疼,间隔如何。明华一一应答,见两个产婆不慌不忙的样子,渐渐稳下了心神。 “产房已经收拾干净了,王妃先去产房吧。倒是不用急,在屋中缓缓走动走动,对生产有好处的。”一个产婆说着要去扶明华,却被宁王挡开了。 “你们去准备,我扶着王妃就好。”他沉声道,小心翼翼扶着明华起身,低声道:“可还能走动?” “这会儿不疼,无碍的。”明华勉强笑了下,由宁王扶着出了正厅,去了院中收拾出来的三间产房。里面暖烘烘的,她按照产婆说的缓缓在屋中走动,一旁宁王亦步亦趋,小心翼翼护在她身侧。倒是让明华忍不住笑着道:“王爷不必这般,实在是之前猛然疼了起来,我才失了分寸……” 她说着神色微微一变,“又疼了!”宁王连忙扶着她,道:“那就先坐下歇息会儿,等着不疼了再走动……”明华点头,撑着他的手缓缓挪动,直到坐了下去,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而这个时候紫葡笑着端了碗热奶、子过来,明华缓缓喝下,等着疼痛之感渐渐褪去,这才又缓缓在走动。 二月十二日,明华早上辰时三刻发作,历时三个多时辰在申时初诞下一名男婴,重六斤八两。 母子均安,皆大欢喜! ☆、第85章 善变 “明华?”宁王进去里屋的时候,里面味道还未散去,绕过屏风就是头发散落了一枕头的明华,额头上汗水浸透了一层发丝,脸色倒是还好。 不知道是屋中热气,还是之前喝了参汤的缘故,透着红润。 宁王对于那血腥味道冲鼻不闻,快步过去到了床边却又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明华此时已经昏睡了过去,眼角还带着泪痕,头上满是汗水,看起来像是受过一番劫难的模样。他一直就在外面守着,听着屋中一声声压抑的叫喊,还有产婆让她积攒力气,好用力生下孩子的声音。 血水一盆盆往外端,看得沙场上都不曾皱过一些眉头的宁王都心惊胆战。他甚至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明华会经历此番劫难,要因为生育在鬼门关上过一遭,他宁愿不要孩子。 还好,这番煎熬终于结束了。明华无碍,此时倒是睡得安稳。 “王爷,王妃要挪去一旁房间,这屋子毕竟脏了……”一旁产婆低声提醒,宁王闻言一愣,然后直接接过了产婆拿的干净锦被,把明华一裹直接横抱起送到了隔壁干净的房间里面。 房间里点着安神香,气味清雅,没了那股恼人的血腥味道,明华似乎睡得也更舒适了一些。红樱和绿桃送来了热水给明华擦拭身体,宁王却是拦下亲自动手。 这一番的折腾,明华自然是醒了。 “水……”她未曾睁眼,就开口吩咐,声音中还透着嘶哑。宁王连忙过去倒了温热的水过去,扶着她起身慢慢咽下。明华睁眼,见是他这才低声道:“原来是王爷。” 许是有了温水润喉,她声音好了些,此时疲倦中目光四下寻找,宁王见状连忙道:“想要什么,我让人送来?” “孩子呢?” “产婆带去清洗,过会儿就送来了。”宁王低声安抚,孩子出生他连着看都没有看一眼就进了产房,这会儿听到明华问及孩子如何,他不由一愣,才道:“很好……很漂亮,皮肤白嫩,脸蛋红红的……眼睛乌溜溜直转……” 明华听着不由皱起了眉头,半响才怀疑地看着宁王。 “怎么?”宁王被她看得心虚,明华缓缓道:“王爷是没见过孩子吧?”她昏睡之前倒是听到产婆说了一声是个康健的公子,隐隐还听到了哭声。虽然未曾见过自家的孩子,却是听过晋王妃和秦王妃说的,小孩子刚刚出生时,一般都是浑身通红,越红等这红退下之后皮肤才会越白。而且,刚出生的婴儿,是不可能睁开眼睛的。更不可能乌溜溜直转,说是小孩子大约过个一两天,甚至更久才能看到东西…… 宁王这说法,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这般被妻子揭穿,宁王也不过是笑了笑,给明华腰间垫了两个枕头,这才道:“我急着看你,哪里顾得上孩子!”他说真伸手把明华脸颊上的头发撇开,又拿着帕子帮她擦拭脸庞,这才低声道:“好了,我这就让人把孩子抱进来。” 他起身叫了一声,不一会儿两个产婆就笑着把孩子给抱了进来。 “两位嬷嬷辛苦了,红樱。”明华叫了一声跟着的红樱,“不要亏待了两位嬷嬷才是。” 红樱脆生生应了,从产婆手中接过孩子送到床边,这才低声道:“厨房那边备着吃食,王妃想吃些什么?” 明华想了想,张口道:“想吃羊肉汤面……”年前北疆那边送过来不少的羊肉,只是羊肉吃多了难免燥热,她作为孕妇只吃了一些,不敢过量。如此被红樱这么一问,回想起那鲜美的浓汤来竟然觉得口水都泛滥了起来。 红樱倒是不以为意,笑着道:“厨房那边有揉好的面团,片刻就得。”她说着退了出去,明华看了看一旁手脚笨拙,抱着孩子的宁王,笑着伸手道:“我看看?” “这孩子真丑……”宁王嘟囔了声,明华瞪了他一眼,转而低头看着那全身通红的孩子,笑着道:“二嫂和九弟妹都说过,刚出生的婴儿就是这般,过几日就好了。”她把孩子轻轻放在床内侧,看他熟睡的样子不由伸手摸了摸那滑嫩的小脸蛋,这才回头看向宁王道:“王爷可往宫中送信儿了?” “再晚上一刻钟去送信就行了。”宁王淡淡道,抚摸着明华的头发,低声道:“你且放心安养就是了,这些琐事我自会处理的。” 天色擦黑之际,宫中皇上收到了宁王府传讯,得知宁王添了一个儿子,他又多了一个孙子,不由略微露出了些许的喜色。由此来看,宁王的身子虽然几经折腾,可是恢复的还不错。 日后若是子孙繁盛,就更好了。 “郑海,安排下去,明日朕出宫走动走动,不用惊动太多人,只是略微散散心罢了。”他想着这些日子惦记的事情,觉得也是时候一解自己心中的疑惑了。 郑海闻言立刻低头应了,等到退了出去,这才缓缓送了一口气,叫了殿外伺候的徒弟亲自去安排,转而让人送了新茶过来,连着点心一起端了进去,这才低声道:“皇上辛苦一天,这会儿先吃些点心吧。晚膳,是在这边用,还是让人送去皇后娘娘处?” 添了孙子,总归是要记入玉蝶的。这事情,皇后也当知道才是。 “皇后……”皇上想了想,摆手道:“孩子名字还未曾定下,此事不急。就在这里用晚膳,晚饭之后也好继续处理这些琐事。”他说着叹息了一声,“齐王这些天在户部,真是越发的胆大了。” 虽然那些奏章上不大显,然而一些端倪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这话郑海句不敢接了,只低头给皇上添了茶水,就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皇上见他这般样子,倒是忍不住笑了笑,“你呀,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般小心谨慎。如今只有你我主仆二人,就算是多言两句也无妨的!” “皇上,”郑海为难地笑了笑,“皇上这可是为难奴才了,奴才整日在宫中,怎么知道外间的事情?奴才所知的,一应都是皇上说的那些,如何好回皇上的话呢?” 这话说的轻巧,却是隐约透出了齐王却是在户部有些过分的意思了。 皇上不觉有异,低头沉思了许久,等到屋中光线渐渐暗了,这才道:“传膳吧。”郑海低声应了,让人进去点亮烛台,然后吩咐人去御膳房传膳。 宁王府中却是一派的安稳,白日里的惊心动魄仿佛是一场幻觉一般,如今容嘉居中上下都面带微笑。乃至于整个府中都人人喜不自胜。王府有了小主人,王妃下令恩赏,一人多发了两个月的月银。两斤猪肉,一斤羊肉,连着各色东西都有。 至于容嘉居上下,赏赐就更是丰厚了。 明华此时侧躺在床上,看着一张小嘴嚅动着用力吸吮,想要吃饱的儿子不由面色和缓。那刺痛感似乎也淡了不少,只可惜,小家伙闭着眼睛努力半天,半分奶水没有吃到,一急就张嘴哭了起来。 “不然,还是让奶娘喂养吧?”宁王有些心疼,明华低声道:“王爷别急。” 小家伙哭了一会儿,转头又含着乳、头用力吸吮,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半响之后终于一股奶水入口,小家伙露出满足的神色,吸吮的更加有力了。 明华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回头看了眼宁王见他正看着,连忙拉了拉衣衫,道:“王爷看着我做什么,这天都黑了,王爷还是先用晚膳吧。” “我等你一起用晚膳。” “我之前都吃了不少东西了,这会儿哪里还吃得下?”明华笑了下,见宁王坚持,不由道:“那我再喝些汤好了。”一旁紫葡闻言就笑着道:“已经让厨房备上鱼汤了,熬得浓白香浓,只放了点点的盐,鱼鲜之味浓郁,王妃喝着必定喜欢。” 如是休养了两天,等到洗三这日,妯娌、姐妹齐聚一堂,明华起色好到让人嫉妒。那一张脸像是泛着光一般,非但没有一般孕妇的憔悴,反而更是熠熠生辉的模样。 “大姐这般,真真是让人羡慕。”林明馨低声道,看着明华,再看看她身边熟睡的小胖子,不由想起了自己没了的那个孩子。若是那孩子……说不得如今比大姐的孩子还要可人疼呢! 她垂下眼帘,许久都未再多说什么,只听着身边人贺喜的声音,送上了贺礼,转而到了外间廊檐下,看着外面阳光灿烂,颇有春日复苏之像,不由想起了自己院子中的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们。 没有了珍珠,还有有翡翠又或者是玳瑁,她若是想要坐稳主母之位,真的不能再如同往日那般小心眼的使性子了。她以前一直觉得明华蠢笨,如今看着她的模样,才察觉,她才是那个自以为聪明的蠢货。 “皇上昨日出行……”等着林氏姐妹都离去了,落了个簪子又回头的秦王妃这才坐在明华床边,有空与她细细说起一些旁人所不知道的琐事。“听闻,回来之后发了好大的脾气,连着郑海都跪在殿外许久才被叫了进去。” 这般毫无缘由的怒火,自然是不少人都知道了的。她此时说与明华听,也不过是怕这对小夫妻太过于兴奋,忘记了府外的风云变幻。“之后,听闻皇上招了钦天监的人过去,也不知道是说了什么只听得里面砸碎了不少的东西,回头又去了一趟皇后宫中,晚上却是离去了。” “今日,宫中送来的恩赏……”明华微微愣了一下,“难不成不是皇后吩咐的?” “依着我们家王爷看,应当是皇上下令赏赐的,至于皇后娘娘……”秦王妃顿了下,半响才低声道:“怕是不妙呢。” 这宫中一举一动皆被人瞩目,齐王一早早朝之上就请罪了。皇上却是一言不发,很明显他心中怒火未散,连着给齐王脸面的意思都没有了。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怕除了那日一直陪同在皇上身边的郑海之外,无人知晓了。”秦王妃握着明华的手,“不过看宫中恩赏依旧,想来是不会牵扯到你们了。” 明华缓缓点头,虽然对于皇上这般突兀的情绪变化有些莫名,却还是先谢过了秦王妃这般周折,特意把宫中情况转告了她。秦王妃笑着起身道:“天色晚了,我也不久留。” 明华唤了绿桃送人,回头等着宁王回来才把话如数转达了。 她此时心中已经有了些许计较,只是有些不敢相信事情竟然会这般的顺利。 宁王低头沉思许久,半响才捏了捏儿子的脸蛋,低声道:“皇上还真是,君心善变呢!”他摇头,唇角带上了一丝嘲讽的笑容,“出宫、钦天监、皇后……”一口气缓缓被吐出,他这才低声道:“无妨,让他们折腾就是了。” 至于皇上是否回心转意,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皇上支持也罢,不支持也罢,他已经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了。 明华点头,见宁王与自己看法一致,也就不再多言了。 随后,宁王府办满月酒之前,皇上又出宫几次,而这之后对皇后的态度越发的严苛,最近一次甚至直接就给皇后禁足,然后让宫中两位年长的妃嫔主持后宫一应事物。 而这两位妃嫔,一位庄妃,多年不显,只有一位出嫁的公主。还有一位是良妃,膝下是一对双生的公主,也都出嫁了。竟然是没有选身边有着魏王和晋王的如妃,又或者是育有楚王的康妃。隋王生母早逝,倒是没有人提及。 这般行事,倒是给京中诸位王爷,连同着世家一个□□裸的警告。 皇上,这是真的对京中那些争权夺势震怒了! 一时间所有人小心翼翼,却没有想到转眼二月份过去,宫中就给以为妃嫔提了位份。 蓉嫔,被提为蓉妃了。 蓉嫔,这个一二十年都没有人提及过的人物,此时却突然浮出了水面,年轻一些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这是哪一位。倒是那些年长的人,琢磨了许久,然后才露出笑容道:“看起来,宁王殿下要出头了。” 这是好事,京中的人没有谁是睁眼瞎的。皇子们哪个更出众一些,他们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宁王幼时不显,然而回京这两年却是显出了比齐王或者是魏王更出众的能力。 第70节 除了早早站队,选了魏王或者是齐王的人,余下皆是心中跟明镜似的,只觉得皇上做了一个好选择。宁王不错,宁王很是不错。 满月酒之后,明华就恢复了每日下午去校场的习惯,因为有孕而胖起来的腰肢很快就收了回去,胸部却越发显得丰满。还好,虽然孩子是亲自喂养的,然而夜里还是把他放到了收拾的耳房里,夜间夫妻两人的一些动静倒是惊扰不到孩子。反而是长长被孩子的啼哭声给坏了兴致。 “我倒是知道了为何有条件的人家,这孩子都是由奶娘喂养带着的。”宁王看着明华给儿子哺乳,刚刚被哭声熄灭的欲、火就隐隐升起。等着儿子被抱走了,他这才搂着明华躺下,一双手四处游走…… # 三月春暖花开,皇上二月份发作了一通,似乎是把心中的郁气全部都发、泄了出去,如今身体倒是好了不少。三月春猎就安排了月中,明华要照顾儿子,免了这番奔波,宁王却是被皇上特意点了名要跟着去的。 与此同时,齐王、魏王、楚王陪同,秦王和晋王留在了京中处理朝政。 明华如今一门心思全部放在了儿子身上,根本就懒得计较这些事情,送走了念念不舍的宁王,她回头就抱着大胖儿一起滚到床上睡回笼觉去了。 累了这么多天,也该好好歇息一番了。 至于皇上的意图,连她都看得清楚明白了,旁人谁还会不知道?宁王说了,这些都不用她来担心。她也当学着放下些事情,不能全不都担在自己肩膀上才是。 春猎时日,不时有消息传回京城。例如宁王殿下在春猎第一天出了好大的风头,第二天里猎赛的黑羊是被魏王给抓住了。之后皇上似乎心情不错,春猎多留了两天,等着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月最后一天了。 这一日春雨绵绵,把整个京城都洗刷了一遍,绿树成荫。明华看着睡着的儿子,示意奶娘在旁照顾,这才放轻了脚步出去。 “王妃,午膳都按照王妃的安排,素菜都准备好了。”橙香笑着道:“只是,就算王爷在山上吃了几天的烤肉,这才回来,咱们也不能只上素菜吧?” “你且等着吧,荤菜的料子,快有人送回来了。”明华抿唇笑了下,“王爷午膳回不了,东西却是要送回来的。” 橙香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道:“是奴婢犯傻了,这就让厨房里把香料、腌料都准备好!”她欢快地应了,行礼飞快得退了下去。明华看着她这般模样也只是摇头笑了笑。 那些春猎的猎物如明华所料,早早就被送入了府中。宁王被留在宫里用了午膳,等回来的时候恰好明华睡了午觉起身,正在演武场里挥汗如雨。 她一剑转身刺出去,刚好就见宁王站在演武场门口,一身青衣,唇角带笑。 明华挽剑回身,利索的收势放下了剑,这才回头笑着对走进来的宁王道:“只看着今年送入府中的猎物,我就知道王爷收获不错。” “也是岳父大人帮忙,不然齐王魏王虎视眈眈,哪里有我出风头的份儿。”宁王过去拿起了明华随手放置的剑,略微掂量了下,“这分量,我用也差不多了。” 他说着挽了个剑花,“今年猎场倒是比前一年还热闹了些,少了点惬意。不过,我看皇上还是挺开心的……” 明华拿着帕子擦了汗水,这才笑着道:“几位王爷表现都不错,皇上自然是开心的。”她说着把另外一个帕子递给了宁王,“王爷出行这么些天,怕是累了吧?我早早让人烧好了热水,洗漱之后咱们就吃晚饭。” “是该好好歇歇了。”宁王放下剑,“这几日在山上,是一刻都不敢放松。”他擦了把脸,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猎场几日,没有一日清闲的。这一次,若不是岳父一路派人跟着,我说不定就要吃亏了。”这还是上次被人在京中刺杀,他提高了警觉心呢。 果然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怎么,难不成真有人那般大胆,敢在这个时候对王爷动手?”明华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宁王,“王爷真无碍?” “无碍,不过是些惊吓而已。纵然那些人胆子再打大,也不敢真刀真枪的当面动手,暗中放些冷箭,能成什么大事!”比起齐策闫的那次暗杀让人心惊,山林之中的暗杀就更趋向于无形。 毕竟,齐策闫才是真正战场上见过血,手头有人命的将士,煞气凛然。而京城里面这些所谓的护卫,实质上的刺客,更趋向于杀人于无形,山林这种复杂而混乱的场面才是他们所擅长的。 不过,宁王早有准备,加上林矍这边的安排,倒是收拾了对方几个人。尸体也没有抬回去坏了皇上的兴致,而是直接寻了个山坳丢进去。不用两天,山林深处那些肉食性动物就能把尸体啃到只剩下骸骨了。 那久等不得结果的人,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 春猎归来,京城上下又重新忙碌了起来。宁王刑部的事情被秦王接手,虽然无差事在身,却是需要日日入宫,陪同君侧左右。这样的皇上带在身边教导的机会,齐王有过,魏王也有过,当年如日中天的秦王也有过。 而现在,终于轮到宁王了。 原本是繁花似锦,一切尽如人意的局面,宁王却没有得意起来,心中反而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除了每日逗儿子的时候有些真实的笑意之外,其余时间眼神中就透着一股子的沉思。 明华见他这般,忍了两天,终于这天夜里忍不住伸脚踢了宁王一脚,问道:“王爷这几日是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情?” ☆、第86章 赏茶 宁王冷不防地被明华踢了一脚,却也不恼,想了想还是把心中的不安给说了出来。 “就是因为没出什么事儿,我才觉得不对。”他缓缓开口,“春猎,齐王是被彻底下了面子,皇上斥责了几次。魏王也没给他留面子,几次冷嘲热讽……派除来的暗卫也死伤大半,依着他如今的性子,怎么可能忍得下去?更何况,这几天我被皇上带在身边,他当会有所行动才是的……” “不管是之前参奏晋王也好,让秦王接手刑部也好,都是他的反击。更别提,魏王年后就一直被御史台盯着,大错没有,小错不放……齐王的焦躁虽然沉寂下来不少,却还是……” 这次春猎宁王出了大风头,回来之后他也一直与前院的南宫先生准备着,防备着齐王的手段。可是,这么半个月过去了,齐王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不像是齐王的风格。 除非,齐王有着他预料之外的谋算。 明华翻了个身,略微直起身子看向宁王道:“王爷这是怀疑他另有计划?” 宁王撩开她垂落下来的头发,片刻才低声道:“没有半分端倪,这才是最让人不安的地方。齐王的反应与我的预料相差太大……”他从未小看过齐王半分。纵然齐王这一年来,被带绿帽子,死了王妃,死了嫡长子,与长公主决裂,一步步走下来越来越狂躁,失去了以往的沉稳和冷静,再没有当初进退有度的模样。 可是,齐王毕竟是齐王。若真是小看了他,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被他狠狠咬下来一口了。 之前,不就是他一时疏忽,差点被那队刺客要了命吗? 宁王沉吟半响,轻轻舒了一口气。 “不去想了,如今这般情势,我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皇上的态度很是明确,钦天监里年后这段时间处置的人不少,纵然不去调查大约也能明白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想想皇上会因为几人之言,所谓的命格,就决定对自己的态度,宁王也是颇觉得有些嘲讽。 明华倚着他的肩膀躺下,半响才低声道:“我觉得王爷想得太复杂了。”她略微顿了下,没有听到宁王反驳,这才继续道:“齐王却是不会是这般轻易认输的性子,我也同意王爷的说法,如今这般平静,定然是他在安排什么后手。这后手,说不得对王爷还是一招致命,能够把王爷拉下来的。” 她缓缓分析,“既然确定了这个,咱们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细枝末叶的事情,只看齐王能从哪几个方面下手,才最有可能给王爷造成最大的损失。” 宁王闻言精神一阵,是他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反而没有明华看得清楚。这般刨除表象,简单直接的办法才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好决策。他仔细想了想道:“暗杀这样的事情,他怕是不会做了。这两次,他应当明白,我身边有的是高手。” “除开暗杀,他御史台有人,参奏的可能性是有的。只是,他若是要参奏,会参奏我什么呢?”宁王自觉自己做事从未留下过大把柄,若是齐王想要找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参奏他,只怕皇上都会先不耐烦。 明华皱眉,“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她顿了下,“齐王若真是跟我想到我一处,只怕,皇上定然是会被触怒,王爷到时候处境定然要艰难些。” “明华想到了什么?”宁王扬眉,到不是不信,而是有些意外的惊喜。明华这般为他苦心思虑,他莫名有些开心。 黑暗中明华却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只略微想了想才道:“父亲曾经说过一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这话一出,她明显感受到了宁王搂着自己的手臂猛然一紧,半响才又缓缓放松下来。明华舒了一口气,低声道:“王爷在北疆多年,战功赫赫。然而,如今北疆平稳,那句战时理所应当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今却是最为容易化作利剑,横于你和皇上之间的。” 明华话中的意思,宁王如何不懂? 他才刚刚摆脱了危及帝星的名头,皇上回转心意对他略微亲近了些。然而这亲近之中有示好的意思,也有着观察和试探的意思。看他是否对皇上多年的冷落和漠视心怀怨怼,看他是否真的把雷霆雨露皆为君恩这句话奉为心中信条,看他是否孝顺,看他是否表里如一…… 父子之间,再其乐融融的画面,也不过是一种掩饰而已。 他们之间,何时有过真正的父子之情?不过是互相做戏,互相隐瞒和试探,深深猜忌着对方而已。 而在这个时候,若是一本参奏,指出他在北疆的时候不受君命,夸大一些,说不得就是有拥兵自重之心。若是再深挖,说不得就是有谋逆之意…… 明明早已经天气暖和,然而宁王却是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若非他素来不瞒着明华,若非明华关心他多问了一句,若非他们夫妻这一两年来越发的相知……说不得,他就真的要一头栽进去了。 而此时,明华依偎着他,仿佛在安抚他一般。 宁王听到明华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只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齐策闫……” 齐王手中,有齐策闫! # “齐王兄,最近似乎憔悴了些,可是户部的事情繁杂,太过于耗费心力了?”宁王出宫之时,在宫道上预见了齐王,见他形容憔悴,双眼发亮的样子,不由问了一句以作试探。 齐王闻言顿住了脚步,上上下下看了宁王一通,这才缓缓道:“六弟倒是容姿焕发,可见最近是春风得意呢。只是,烈火烹油,所有人都盯着你来看,可就不见得是好事了。” 他说着略微一拱手,“户部还有事情要与父皇商议,我就不赔六弟多说了。再会……” “再会。”宁王笑了笑,目送齐王离去,这才缓缓转身,随手抛给了送他出宫的内侍一锭银子,问道:“齐王这些天频频入宫吗?” 王爷间互相打探的事情,在这些内侍看来,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他利索地收了银子,笑着道:“这几日户部琐碎的事情不少,齐王殿下倒是时常入宫面圣,十有*就要在皇后娘娘处留上一顿饭。” 宁王了然,笑着点头,等出了宫倒是没有立刻回宁王府,反而一个转身去了国公府。 郑天行这些年来政绩不错,加上京中有人脉,之前还是逃兵一案的首发者,今年二月间就被下旨调入了京中。昨日入京,暂住国公府。明华与林家二姑娘林明芊素来关系好,今日一早就去了国公府。他应承了要过去吃午饭,自然是不能耽搁的。 国公府里,除了一起赴任泉州的林明晗夫妇之外,其余人皆是到齐。其中不论是身份,还是排序,都是以宁王和明华夫妇为主。这两年京中风云变幻,各人际遇不同也是各有变化,如今难得齐坐一桌也算得上是和乐。 男人那边推杯换盏,一番热闹,却也没有人敢强行让酒给宁王。几轮下来,酒到酣处,宁王这才笑着看向郑天行,问道:“二妹夫此次虽然调回京城,然而去何处可还未曾定下,你有何打算?” 若是论起国公府这六个女婿来,郑天行自然是出身最差的。然而除开宁王这个已经皇位有戏的人不说,他却是所有人中仕途最为平坦的一个了。有国公府撑腰,补足了家世不好的缺憾,他人又有才干,能取舍,知进退,绝对不贪心不足。饶是其下几个妹夫大看得上他的家世,对他却也礼让三分。 说不得郑天行这个真正科举出身的人,未来能走到哪个地步呢。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看似风光无限,然而哪一个也不是嫡长,未来府邸分家,他们失去了家族的光环,也不见得就能比那个时候的郑天行强到哪里去。 因此,听得宁王问话,余下几人也都下意识安静了些,只等着郑天行回话。 郑天行顿了顿,仔细斟酌了下言语,才缓缓开口道:“我一个刚提到六品的小官,哪里有挑拣的资格,自然是需要我去哪里,就去哪里做事了。倒是劳得王爷操心了。” 这话说的有水准,咋一听都是谦辞,又谢过了宁王。然而仔细一品味这话,却是有着不一样的意思。 劳得王爷操心,需要我去哪里,我就去那里做事。 这是摆明了投靠宁王了。 在场的人中,就算不都是人精,却也没有一个蠢笨的,这话略微回味了两遍也就懂得其中意思了。这些心思不同的连襟们就开始各自盘算着他们的小心思,考虑起未来的事情了。 他们也该给自己寻个出路了不是? 而宁王当面问这个,最想要的莫过于这样的结果了。郑天行这般回应,实在是让他很是满意。 而女眷那边,许是夫妻之间心有灵犀,等着饭桌撤下,上了消食茶后,明华也看向了一旁的林明芊,笑着道:“你这气色可比之前好了不少了。” “哪里比得上大姐,这般起色都让人嫉妒了。”林明芊笑着道,神色亲近而不刻意,姐妹两人的关系素来亲和也就比其他人多了些融洽。 明华笑了笑,细细询问了他们房子收拾得如何,之前买下的庄子可还算好,身边丫鬟仆从够不够用,得了林明芊一一回答,这才道:“这些其实都是小事儿,你素来妥帖,我也不过是白问一句而已。不过,有句话我却是真心实意问的。” “二妹夫此次入京还未定下去何处,你们心中可有定论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抬头看了过去。不管是惊讶也好,羡慕也罢,此时都不敢多言语,只等着林明芊回话。 林明芊笑着道:“大姐说的什么话,大姐对我、对我们夫妇、孩子们好,难不成我是不知道的?”她说着凑近了明华,道:“因此,大大姐放心,妹妹也不会让大姐担忧。这差事的事情,天行也不急,只说看安排。他这个人,是个实心眼,不管安排再何处,都会踏实做事,绝对不会敷衍了事的。” 这话与郑天行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加上姐妹之间更亲近三分,因此这忠心也就表达的更为深切了一些。 明华了然,余下众人也了然。 之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郑天行就被安排入了吏部。以六品下的官阶,担任了六品上的都尉一职。等于无端又连升三级,惹得得了消息的几家各个扼腕不已。 不要说是两年前,哪怕就是一年多前,明华刚刚与宁王成亲的时候,他们又有谁看好宁王呢?错过了一开始的时机不要紧,他们有着天然的亲戚关系,只要这个时候凑上去,踏踏实实做事,定然也会有个好前程的! # “人回来了?”齐王闻声立刻站了起来,手中的毛笔一滴豆大的墨水低落,毁了他细心写的奏章,他却是半分也没有放在心上,只叫一旁师爷帮着重新誊抄一份,就匆匆绕过书桌出去,再次确认道:“人回来了?” 来的护卫点了下头,神色郑重道:“王爷,人已经回来了。为了以防万一,属下把人安排在了西山下的庄子里。这会儿正在休养,说是齐策闫所说果然无误,当年宁王带兵,确实违背过不少次圣命!” 第71节 齐王双眼一亮,立刻吩咐道:“准备马车,出城!”说着来回走动了两圈,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欢喜,“不枉费我这些日子一直隐忍,伏低做小……宁王,这一次,我就让你翻不了身!” 他越发的兴奋,双眼亮到惊人。很快马车就备好,齐王匆匆出门、出城,这样的消息却是一点都不耽搁的传到了宁王府中。 彼时明华正与宁王一同下棋,听得这消息不由抬头看了一眼,这才缓缓道:“果然是准备拿北疆的事情作伐,王爷可都安排好了?” “你且放心,采薇的轻身功夫就是连着她大哥都自叹不如,从京城到北京,她日夜赶路,六天足以抵达。”宁王直接推车入底,道:“将军!” 明华撤下士护将,转而才又道:“采薇做事,我还是放心的。”郑采薇的性子虽然活泼,然而做事从来不轻浮。交代她的事情,她素来能够做得很好。加上从小行走江湖的缘故,她也是颇有些远见的。 两人厮杀了一会儿,明华落败。宁王笑着收了子,这才缓缓道:“只是,齐王究竟能够查到多少,却是我不能保证的。”战场上有些事情,当时是英勇杀敌,事后可能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不过,齐王若真想凭着这个就拉我下水,却是达不到了。” 转眼四月就过完了,五月端午之后,天气越发的炎热起来。人心浮躁,脾气自然就没那么好。而就在这个时候,北疆那边送来了谢天峰的一个请安的折子。 谢天峰在北疆几经蹉跎,如今终于是老实了下来,请安的折子写的情真意切。看得皇上倒是念起了旧情,态度松动了下来。后面他又提及了北疆苦寒,百姓艰难,又说北疆将士各个都以身作则,农忙之时带着兵卒帮着百姓耕田,收割。再赞誉了宁王,说这是宁王留下的规矩。 谢天峰感叹到,如今虽然宁王已经离开北疆两年多了,然而北疆的百姓依然惦记着他,时时提及。可见,宁王颇得北疆民心。 这后半篇可以说是繁花似锦一般夸赞宁王的,然而皇上看着,脸上原本带着的笑容却是渐渐没有了。 北疆百姓,只知宁王,不知将领……北疆将领、兵卒,只知宁王,不知首帅……难怪谢天峰初去北疆,出师未捷……这般的民风和将士,谁又好带? 宁王…… 皇上伸手轻轻敲击着桌案,郑海连忙上前过去续了茶水,低声道:“皇上可饿了,奴才上些点心过来?” “不用。”皇上摆了摆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今年的新茶,味道倒是不错。”他略微赞了声,回头再看谢天峰的那份奏章,却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郑海仿佛不知道一般,笑着道:“这是沂州的梅花茶,因为种在梅林间,隐隐约约还是带着梅花香味的……” “沂州?”皇上略微愣了下,“沂州的梅花好啊。说起来,沂州紧邻着北疆,这梅花茶,宁王怕是要喝得不耐烦了吧?” “这……”郑海迟疑了下,皇上见状扬眉,“怎么,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怎么回事?!”说到最后他声音一沉,难不成,宁王府中的沂州梅茶,要比宫中的贡品还好吗? 郑海笑着道:“皇上息怒,奴才领皇上旨意去过几次宁王府,那边的茶……”他顿了下道:“有时候上的毛峰,有时候上的武夷,有时候是六安……总归不拘一格,味道嘛……奴才不懂茶,不过看宁王喝起来倒是甘之如饴,很是顺口。许是奴才跟在皇上身边时日久了,这舌头也刁钻了?” “怎么说?”皇上心中怀疑渐渐褪去,“难不成,宁王府的茶不好?” “茶倒是好差,内务府供应的,就是……”郑海在皇上地注视下讪讪笑了下,“十有*都是上一年的陈茶,新茶的话,难得喝到过两次。只,宁王仿佛一点没有察觉……” “这孩子……”皇上缓缓摇头,半响才道:“他一个军伍之人,哪里懂什么茶?给他好茶怕也是浪费了!”这般说着,却是露出了个笑容,“粗人,一点都不像朕!” “这奴才可不敢答话,宁王毕竟是王爷呢!”郑海笑着道:“不过,皇上说宁王殿下不懂茶,那奴才也就明白了。” 皇上笑容渐渐褪去,又看了看谢天峰的奏章,之前的怀疑和猜忌早就被压了下去,半响才道:“虽然是不懂,可是他府里如今也是有着王妃的,宁王妃是林国公的嫡长女,想来要比他懂些茶……” 不过,内务府嘛,素来是看人下菜的,宁王回来这两年他虽然不曾苛待,却也没有怎么重视,难怪内务府的人敢怠慢他了。 “把这梅茶,连同新上的毛尖和六安各备半斤,送去宁王府!” “还是皇上疼惜后辈,这般好东西也舍得赏赐下去。”郑海笑了笑,领命退了出去。皇上坐在殿中却是露出沉思之色,谢天峰这奏章,究竟是无意提及呢,还是有感而发? 又或者,是什么人看宁王不顺眼了? 他眉峰紧皱,许久才把折子放在压中不发的那一摞。 先等等吧,看后续还有什么事儿没有?若是没有,就当无意好了。若是有……到时候再说! # “父皇赏了宁王几样今年的新茶?还是郑海亲自去的?”魏王得信儿不由一愣,半响才道:“这不年不节的,宁王连着宫都没入,又无差事在身,做了什么事情得父皇夸赞,怎么就无缘无故赏了这新茶呢?” 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重要的是,这茶背后,皇上的意思究竟是怎样的? 魏王百思不得其解,一旁谋士刘榀却是略微想到了些细节,问传讯的人道:“今日皇上处,可是上了什么不同于以往的奏章?或者是见了什么人?” 齐王势弱,宁王渐渐崭露头角,可不能太过于放松了才是。 那人道:“皇上如同往常一般,并未见什么其他人。至于奏章,听闻有一封北疆送来的请安折子,是谢天峰的。” “谢天峰?”魏王下意识摇头,“他才不会说老六好话呢!他在北疆吃了那么大的亏,只怕都记在了老六身上,如何会夸赞老六,让父皇都心动去赏了老六春茶?” 刘榀却没有因此就被说服,只仔仔细细想了许久,半响才缓缓开口。 “王爷说的是,只是,若是谢天峰明褒暗贬呢?”他说着看向魏王,“皇上定然看得出来那奏章褒扬之下的恶意,而若是皇上也看透了谢天峰的意图,自然会对宁王示以恩赏了。这些日子,皇上一直在修复于宁王的关心,王爷当看出来才是。” ☆、第87章 君命 “你是说……”魏王蛰伏这么多年,自然不会连着这点都没有想到,“宁王在北疆多年,定然是有些声望的。 抵御北陵人,战场之上,情势瞬息万变,总归是有顾及不到皇命的时候,谢天峰就拿这点作伐,明着称赞宁王关键时候果决,实在暗示皇上宁王有不臣之心?” 刘榀缓缓点头,沉声道:“依着学生之浅见,王爷的猜测纵然不中,怕是也不远了。只是,谢天峰会这般做,针对宁王定然不会是他自己的想法。他背后的那个人,才是让人不安的。” 背后的人? “如今这京中,除了我之外,也就只有齐王会针对宁王了。”魏王笑了下,“齐王如今倒是冷静了下来,只可惜,他孩子死的时候,他没能忍住,不然的话,如今怎么可能还有本王发挥的余地?” “本来丧子是齐王最大的优势,可惜了啊……”刘榀也是感慨,半响才回头看向魏王,继续自己之前的话,“既然齐王筹谋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会这般直白的动作,若是我学生没有猜错的话,只怕谢天峰只夸赞了宁王在北疆得民心。” 他说着眉头皱起,看向魏王道:“只一点学生不懂,这‘得民心’原本应当是皇上最为忌讳的事情,怎么就……没有挑拨起来,反而让宁王得了皇上的赏赐呢?”魏王缓缓摇头,“这也正是本王所疑惑不解的。许是,咱们都料错了。宁王得赏,根本就与谢天峰的折子无关?不过是恰逢其会?” 说罢,他自己都有些不信。 皇上一举一动定然是有深意的,特别是这种赏赐、申饬,背后总归是有他更深一层的意思的。总不会是这般无缘无故的就有赏赐,而且只赏了宁王,摆明的就是做给某些人看的。 刘榀咬着下唇,一只手轻轻的敲击着自己的膝盖,半响才猛然瞪大了眼睛。 “若是真如王爷所料的话,那学生得了这个结论,只怕对王爷来说,就不算是什么好事了!”他说着看向魏王,见魏王点头,这才缓缓道:“当时皇上身边定然有人为宁王说了好话,点明了谢天峰那折子的险恶之处!” “你是说……”魏王眉头紧皱,又看了一眼那传讯之人,直接问道:“当时皇上身边都有什么人?” “并无大臣在内,也就是郑海,和一应轮值的宫女在旁伺候而已。”传讯的人是魏王深信不疑的身边人,因此他和刘榀的对话都没有瞒着他。此时听了他的回答,刘榀的脸色就有些发白了。 “王爷,郑海!” 魏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到憋不住才吐了出来。 是了,也就只有郑海这个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的奴才能够不动声色的改变皇上的看法了!他双手紧握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老六,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当年一个本王两根手指就能够捏死的东西,如今竟然有了这般的实力,这般的城府……郑海……郑海啊!那可是郑海啊!他竟然能够收买了?!” 刘榀虽然不觉得宁王真有本事收买了郑海,然而除此之外却再也没有第二种解释了。 许久,等到魏王呼吸平稳之后,他才低声开口:“若真是如此,郑海倾向与宁王这点,也要尽快向皇上点明才是。想来,年后这段时日,皇上对宁王愈发的亲近,也与这有关。” 有个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都寸步不离皇上的奴才,又熟知皇上心性和脾性,这样一个人会是宁王多大的助力?反过来,对他们又造成了多大的阻碍! “没错,宁可杀错也不能放过。而且,一旦让父皇觉得郑海倾向于宁王,那么不管之前他有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皇上都会对宁王重新怀疑起来……”好不容易亲近的父子,只怕就又好回到原点了。 不,说不定还要再倒退无数呢。 “齐王不是想用北疆的事情对付宁王吗?”刘榀慢慢镇定了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道:“依着学生浅见,咱们正好可以利用这次机会。齐王对付宁王,咱们就寻找机会,对付郑海!” “你说的没错,咱们当从长计议才是。”魏王缓缓点头,这些年来多少风浪他都熬过来了,自然不是齐王这个顺风顺水多年的嫡子所能够比拟的。若是论沉得住气,两个齐王也不必过魏王。 然而,他们都小看了自幼就被生活磋磨的宁王。 他们两个加起来,心性只怕都不如宁王坚定。 宁王得了赏赐,却是没有惊喜过望,塞了荷包给郑海,这才问道:“这春茶早就分发了下来,父皇又突然赏赐了这些,倒是让我有些惶恐了。听少监的意思,几位兄长,几位弟弟都是没有的。” 为什么就偏偏他得了这份赏赐呢? 郑少监七窍玲珑一般的心思,闻言把荷包塞进了袖中,笑着道:“故人惦记,夸赞王爷当初在北疆做的事情颇得民心,如今北疆百姓都念念不忘。皇上这才知道王爷不止有赫赫战功,因此大喜过望,让奴才过来送了这些茶叶。” 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宁王一眼,意思不言而已。 宁王缓缓点头,“想来也只有谢将军会这般夸赞我了。吴将军只怕是没有这般的闲情逸致,也关心不到这些琐碎的事情。” 郑海见他了然,这就笑了笑,起身道:“奴才还要回宫复命,就不多留了。王爷留步,留步……” 他自然是没有被宁王收买,然而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一直从皇上还是个王爷的时候伺候到如今,他看得多了争权夺利,又没有皇上那些顾忌和猜疑,自然是看得更为准确一些。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而已。 不管是齐王还是魏王,原先他两不想帮,那是因为这两个人势均力敌,不管是谁登基大宝都是有可能的。然而,这才不过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宁王回京的时候还是只凭着百年老人参吊着一口气的活死人,如今呢? 他看得清楚,宁王要本事有征战沙场的本事,要手腕有玩弄齐王和魏王的手段,要人脉,林矍、隋墨、柏家、晋王,等等等等…… 这才不过两年多的功夫啊! 这天下,十有八、九就是宁王的了。 他如今不示好,还等什么时候? 连着皇上都回转了心意,重新过问宁王的八字和命格,就那个时候起,郑海就知道,只怕皇上也是动了心思,看不上魏王或者齐王了。毕竟,货比货得扔,这人比人……呵呵! “北疆那边,看起来是有行动了。”住在前院的南宫先生自然是一直关注着朝局的,他本人又好茶,得了消息巴巴赶来,“王爷,那梅茶,你可得给我了!” “王妃喜欢,给你留一半就是了。” 南宫嘟囔了两句,转而喜滋滋道:“一半就一半,皇上让人送来的茶一样半斤呢,余下的都是我的了!王爷别想瞒着我,王妃那里好茶多的是!” 宁王笑了笑,没有多说,只当默认了。 南宫抢了好处,这才又回头继续分析起来。 “倒是没有说王爷无视、或者违抗君命的事情,不过这一句得民心,按说皇上就应当大发雷霆才是……”他摸了摸胡子,想了片刻,才道:“看起来,有人在皇上面前说了你的好话。” “我那位父皇,只怕先生还不是很了解。若真有人在他面前说了我的好话,只怕他会愈加恼火才是。”宁王缓缓摇头,“不过,有人从侧面帮我开解了,倒是真的。”他看着外间的青石小路,半响才道:“看起来,郑少监倒是颇为看好我呢!” 能无声无息改变皇上想法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既然如此,王爷大可放心了,咱们之后的安排定然会更加顺利的!”南宫笑了笑,“原本以为王爷要受冷落,然后被训斥,最后甚至是闭门思过,说不定还要降爵……” “如今,只怕也会这样。”宁王缓缓摇头,摆手道:“南宫先生,你之前已经说过了,只有这样,到最后才能收获更大。” “是,若是能让王爷再坐几天牢,就更好了。”南宫笑了笑,看着茶叶分包好送来,拎着就转身走了。 宁王无奈,上前两步道:“先生来,难不成就是为了拿茶叶?” “你以为呢?难不成我还是为着给你在搜罗些罪名,真的让人进了牢房,你才心满意足吗?”南宫笑了两声,拎着茶叶扬长而去。宁王在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位南宫先生在他身边多年,这兵行险招的习惯还是没改。 不过,随他吧,反正这件事情就如同南宫所说,此时皇上越是大发雷霆,越是恼怒他,越是苛待他,最后他得的好处才越是大。 # 五月底,天气越发的炎热,皇宫里御书房纵然是在树荫之下,然而那燥热的感觉还是让皇上觉得难以度日。冰盆早早就送上了,一盆子的冰山,不过两个时辰就化成了一盆子的水。 解暑的桂花酸梅汤里调了蜂蜜,适口的很,一天几乎要两壶都不够用。若非太过于凉寒,只怕三壶也是不够的。 一旁宫女缓缓打着扇子,皇上吃着刚从冰水中拿出来切好了的甜瓜,慢慢地看着请安的折子。 各处请安折子三不五时送到,有些殷勤的,恨不得一月三次,简慢的有时候三个月一次。不过是皇上的一个消遣,聪明人在皇上面前混了个名字熟悉。至于那些没本事,又不懂这么点人情的笨蛋,活该有了好差事的事情,皇上都想不起来他。 第72节 而今天皇上抽空看的这一摞请安的折子,已经堆积了五天了。里面,还有一封来自于北疆谢天峰的请安折子。内容嘛,郑海自然是不敢看,不过想来也不会说什么好话就是了。 他看着皇上笑笑,在那折子上批了个知道了就放在一旁,伸手拿起了谢天峰的折子。 上次的事情,不过三五天的功夫,不见有什么后续,皇上就把折子发还了,也是一句知道了。如今看来,倒是谢天峰有耐心,生生等了半个月,这才又上书呢。 郑海低头盯着脚尖,一句话都不多说,连着呼吸都要轻飘许多。 谢天峰也算是多年的旧臣,皇上的脾性,他自然也是知道的。想要挑拨起皇上对宁王的不满,再简单不过了。 果然,不一会儿,皇上的呼吸就明显急促起来,郑海暗暗捏了一把,就听着“砰”的一声请安折子被摔到了桌子上。 “可恶,可恶!”皇上怒火中烧,吓得一屋子宫女内侍跪了一地不敢说话,郑海却是不能躲的。连忙上前示意那两个搭讪的宫女继续打扇,这才把那震散的茶杯撤了下去,擦干净桌面,然后才低声道:“皇上息怒,若是那位大人写的折子不和您心意了,就给他原样发回就是了。想来,他更是忐忑不安呢!” 皇上听得他这话,气得笑了两声。 “你懂什么!?” 郑海笑着道:“奴才自然是什么都不懂的,若不是皇上不嫌弃奴才蠢笨,如今这宫中,哪里有奴才的位置呢!”他说着换了一盏下火的凉茶过去,“不过奴才却是知道,皇上的龙体才是最最重要的,皇上保重龙体才是。” 皇上脸色果然好了些,接过凉茶喝了一口,还是忍不住道:“你自己看,你自己看……这谢天峰,真是……真是……”他摇头,半响才道:“朕真是不知道该说他忠心耿耿好了,还是说他……多事好了!” 郑海扬眉,过去拿起折子却是没有看,而是重新放在了皇上跟前,笑着道:“虽然只是请安的折子,奴才却是不敢看的。只皇上既然说了忠心耿耿这四个字,那应当是谢大人直言不讳,上书了什么谏言才是。” “谏言,哼!” 郑海也不恐慌,只笑着道:“奴才还记得,先皇在位时曾经说过,若是底下臣子敢直言谏言,那当是坐在龙椅上的君主是圣明之君。因此臣子才命知道会触怒龙颜,却依然直言上书……” “你倒是会为那谢天峰说好话!”皇上没好奇地扫了郑海一眼,见他只躬身赔笑,毕竟心力被拍得舒服,摆手道:“得了,让这屋中人散了吧,跪一地算是什么样子?!” 郑海笑着应了,连着打扇的宫女都退下,只留他站在皇上身侧,亲自打扇。 皇上半响才舒了一口气,道:“还是你懂朕的心。” “皇上刚说过奴才什么都不懂呢。”郑海笑着道,皇上白了他一眼,脸色越发的舒缓了,“你如今倒是敢顶嘴了。” 郑海只笑,“那是因为皇上是圣明之君,定然不会跟奴才计较这些小事儿啊!” 皇上略微坐了会儿,这才重新打开了谢天峰的折子,借着往下看。 “是啊,你们都知道朕圣明,所以就都敢跟朕唱反调了!”他这话说得嘲讽,然而看着折子的神色最终还是转为凝重,直到全部看完,这才拿着折子轻轻敲击桌面。 “郑海,你觉得谢天峰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大人?”郑海迟疑了一下,皇上不耐烦道:“平时让你说说魏王、齐王、宁王、晋王,你就闭口不开,说个朝臣你也不敢吗?” 郑海这才躬身,道:“那奴才就多嘴两句?谢大人吗,也是朝中老臣,这些年来算得上的兢兢业业的,只可惜运气不好。” “运气不好?”皇上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你就觉得他运气不好?” 郑海老老实实点头,“是啊,这人吧,你看他出身侯府,一路当着侯爷,看着应当是不错的命。偏偏呢,侯府武将出身,他这个侯爷也是武将,皇上把他派去北疆原本是对他的看重和提拔。他若是有本事,说不定就是下一个林国公了。可惜呢,他这人不会打仗,不懂领兵只道,也没这个天分。皇上给了他机会,他却没把握住,这不是运气不好吗?” “你这么说,倒是有点儿道理。”皇上失笑,缓缓摇头道:“谢天峰嘛,朕倒是相信他兢兢业业,也算忠心。只是,运气不好……他不会打仗,不懂领兵之道,也没这个天分……不然,当初怎么会率领数倍于对方的人,还被打得屁滚尿流呢?” 他缓缓摇头,拿起奏折看了看,许久才又道:“他虽然不懂打仗,可是总归是懂的旁的,在京城这些年来,他的眼光,朕倒是信任一二的。这折子上所说,只怕不像他说的那般……却也道出来一些朕之前所没有注意到的问题。” 皇上停顿了许久,郑海只躬身等待着,不敢再随意搭话。 他若说得再多了,只怕就真的要让皇上起疑心了。 许久,皇上才沉声道:“郑海!” “奴才在。” “宣魏王入宫!” 这事儿他怀疑与齐王有关,魏王纵然是显露出来了一些野心,然而他没有那么长的胳膊,插手不到北疆去。所以,此事不能问齐王,就问问魏王吧。 “宣秦王入宫!” 皇上又补充了一句。 秦王还是更懂得兵事的,有他在,他跟魏王两人相互牵制,才会不让他偏听偏信。 郑海立刻躬身应了,匆匆出去叫了内侍传旨,回头拉着最为信任的小徒弟吩咐他去传两句话。 一句是:谢将军上了第二份请安折子。一句是:谢将军不懂打仗。 小徒弟不明就里,他却是摆手道:“你去蓉妃宫中传话就是了。”说罢他转身入了内殿,继续打扇伺候皇上。皇上却是没有了继续看请安折子的心情,只把谢天峰那个折子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摆弄,偶尔甚至站起来活动一两下,神色之间透出了不耐烦之意。 “皇上若是觉得书房憋闷,倒是不如去园子中走走,如今荷花开的正好呢,那附近绿树成荫,湖水清澈,倒是凉爽一些。”郑海低声提议,“等两位王爷来了,让人带过去就是了。” 皇上听他说起湖边美景,倒是有些心动,想了想指着谢天峰的折子道:“带上。” 郑海立刻躬身应了,小心翼翼收起谢天峰的请暗折子,然后叫了銮驾,一行人去了园子中的湖边。那边早已经有内侍和宫女收拾,倒是清清静静,凉茶、点心、果盘一应都有,加上徐风阵阵,荷香飘来。皇上倒是真的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坐下略微看了会儿荷花,只觉得不多久,魏王和秦王就都被带了来。 两人被匆匆叫来,魏王大约心中有数,知道大约是齐王和谢天峰的后招来了。而秦王就是真的一无所知了,他原本就对这争权夺势的事情不关心,加上刑部如今麻烦连连,他也是无分、身的闲暇。 皇上略微说了两句家常,问了两人的差事最近办得如何,这才让郑海把折子给拿了出来,笑着道:“谢天峰送上的折子,你们看看,然后说说感想。” 秦王为兄,自然是先看,他原本善武,也在军中有些时日。只一目十行扫了一遍就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又回头仔仔细细把一些话看了一遍,这才心中紧了起来。 只是,如今他也不好说什么。只一张脸毁容之后平素里面也常常面无表情,倒是没有显露什么就把折子递给了魏王。 “三弟看看吧。” 魏王早有准备,一开始就看得仔仔细细,等着看完这才拱手上前把折子送还。 皇上扫了这两人一眼,道:“你们怎么看?” 秦王捏了捏手心,这才回道:“依着儿臣所见,只怕六弟在北疆确实有过行为不妥的举动。”只这一句话,没有求情,没有分析,就再不说话了。 皇上倒是习惯了他这幅模样,然后看向了魏王。 “你说呢?” 魏王为难地道:“父皇这可是问住儿臣了,儿臣自幼身子不好,这习武不行,就更没有领兵打仗过了。”他说着又笑了笑,“不过,儿臣倒是听说过一句老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场变化,瞬息万千,这六弟的所为虽然有些不妥,然而毕竟是为北疆出了力,也打了胜仗,功大于过……” ☆、第88章 挨打 “……依着儿子浅见,若是因为谢大人这折子中所说的一点点小事就苛责六弟的话,难免会让北疆万千将士心寒……”魏王说的颇为实际,没有一味的乱扣帽子,甚至还为宁王求了情。 然而,不光是皇上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就连秦王心中也是一紧,目光不由掠了过去,冷声道:“三弟这话,我可不敢苟同。”他冷声冷气惯了,这些年说话无状也是有的。更何况,毕竟是比魏王年长些,这半年来又被皇上注重,因此魏王也没有给他脸色,只和气地笑了笑,道:“都是自家兄弟,难不成二哥还真想让父皇因为这点小事儿责罚六弟不是?” “父皇会不会责罚宁王,自有父皇决断,我身为子,身为臣,并没有插手的权利。”秦王道,拱手行礼才皇上解释自己刚才打断魏王的原由。 “儿臣不敢苟同三弟的话,是指那句父皇苛责了六弟,难免会让北疆万千将士心寒。”秦王直起身,直接道:“三弟之前的话说的很对,他不善武,没有领兵打过仗,自然是不懂这军伍之人的想法。以烈风营为例,儿臣入烈风营管事时,烈风营上下不成样子,一派的腐朽,然而忠君爱国却是最为基本的。对于军中的兵卒、军人、将领来说,不管哪一个都是随时准备好了,为了必要的时候为父皇拼出性命的。” 皇上扬眉,不得不说,心中舒畅了不少。 这才是他的兵…… “所以,六弟做错了,不管是战事紧急,又或者是当时北疆形势已经与父皇所知不同,违背了父皇的旨意,他总归是做错了。这般行径,纵然可以理解,却不能姑息。”秦王说的斩钉截铁,倒是让皇上心中最后一丝疑虑给抹去了。 秦王这样子倒是不像也要给宁王求情的模样。 倒是魏王,虽然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为宁王说了好话。不过秦王这么一打岔,皇上也就回转了过来。 跟他玩这点儿小心思,都是他当年玩剩下的了。 “所以,父皇责罚理所应当,如何会寒了北疆万千将士的心?”秦王冷眼斜了魏王一眼,“若如三弟所言,这天下四方边境,父皇如何敢放心让人去驻守边境?更何况,宁王早已经不是北疆将领,父皇处罚宁王,北疆万千将士如何会知道?难不成,还有人想要暗中趁机闹事、煽风点火不成?” 秦王的话步步紧闭,魏王不由心中暗恨。然而,他却是也没有怀疑秦王的意思,毕竟秦王也是军伍出身,性情向来是谁的面子都不给。特别是得了皇上重视之后,连着齐王的面子都不给了。 也难怪,齐王有所举动,他都不知道。 齐王啊齐王,你这可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你可有想过,给你拆台的不是我这个三哥,而是你素来亲近、维护的二哥? 魏王心中冷笑,面上却是露出羞赧之色。 “二哥句句在理,为弟受教了。”他说着拱手行礼,然后才转身认真对皇上道:“果然,儿臣是班门弄斧了,所想太过于复杂……只是,还请父皇念在六弟驻守北疆那种苦寒之地六年之久的份上,功过相抵也就是了。别在罚六弟的……” “军令如山,死罪可脱,活罪难逃。不然日后驻守边境的将领都有样学样,觉得父皇宽厚……”秦王冷笑,“防范于未然这句话,三弟当懂才是。忠心耿耿之将领,自然不会因为这些事后的处罚而心怀耿耿。而那些心有异动的人,看看这些前车之鉴,也当引以为戒才是。” 魏王几次三番被秦王打断了话,此时只得垂手站在一旁了。 皇上见状却也不恼,这才开口道:“咱们都是父子,何必这般拘礼,都坐下慢慢说。”他语调缓和,也并没有苛责魏王的意思,魏王这才觉得安心了些。 毕竟,皇上还是希望看到一个心软些,有着兄弟之情的人登上皇位的。像秦王这般不顾情面的,这辈子是没希望了。也就是当个悍将而已…… “谢天峰折子中所说的事情,朕思来想去,若真说他有意违抗圣旨,自然是过了。可是,若是真的不责罚,未免让人心生猜疑,又或者是心存侥幸……”皇上缓缓开口,目光从魏王身上滑过,看向秦王,“你原本就熟悉军务,你说,该如何罚才好。” 秦王心中早有定论,直接道:“重打五十军棍,罚俸三年。若在军中,当调派去先锋军,以功补过!” 字字铿锵,没有半分的迟疑。 皇上闻言很是满意,又转了话头说起其余琐事,留了两个儿子用膳,回头这才问郑海:“看明白了没?” 郑海笑着扶着他的手,道:“奴才看明白了,秦王殿下铁面无私,从来不计较私情,一是一、二是二。魏王殿下则心软许多,顾忌兄弟情分,这才罔顾了有些小节,为着宁王殿下求情呢!” “你啊!”皇上摇头,“你只看了表面!” 他说着冷哼了一声,天色已暗,暑热渐渐退下。他缓步在宫中走动,评价着自己的儿子。 “秦王倒是真的铁面无私。这个脾气,早十多年都是这样了。然而,他纵然不在乎宁王,却是对军队更有些认同感,不容魏王污蔑军中兵卒。” 说到这里,皇上深深叹息了一声,“朕还记得当年他风姿焕发的模样,若不是那一场灾祸……” “皇上……”郑海闻言忍不住低声叫了下,“那是天灾,秦王殿下……” “你不用多说,难道朕不知道吗?”皇上摇摇头,“这些年来,朕心里都有个疙瘩,不愿意看秦王,认为他心怀怨念。如今时日长久,自然也看得出来他就是如此的性格……” 郑海这才松了一口气。 皇上见他如此,这才又接着道:“只是终归误了他,让他如今脾气越发的别扭了。” “秦王殿下这般也好,在皇上面前也喜是喜,怒是怒,这般直白也是难得了。”郑海低声说了一句,“皇上,纵然当初秦王殿下毁容是灾祸,可是也算是因祸得福。如今得皇上器重和信任,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呢!” 他知道皇上有心结,只能够这般开脱,却连当初的事情提都不敢提一句。 皇上半响没有说话,等到再开口,提及的却是魏王了。 “魏王,明着求情,实则是诛心,其心可诛!”他一句话透着冰冷,倒是让郑海都吓得顿了下脚步,之后才连忙快步跟上,一句话都不敢说多了。 “这么些年,你还是这般谨慎!”皇上笑了笑,眼中却是一片的冰冷,“朕就不信你没看出魏王的心思来。” “皇上……”郑海求情,“魏王殿下说的,未必没有可能……” 皇上缓缓摆手,冷冷道:“诛心更为可恨。”他说着看了一眼郑海,“想想宁王的命格……” 郑海猛然捂住了嘴,看了看左右这才道:“皇上,此事奴才已经当做做梦,全然忘记了……” “你忘了,那是不敢记得。朕记得,却是不敢忘。那可是朕的儿子,刚刚出生,就被人那般利用……”他冷笑了几声,如今蓉妃年华不再,自然是比不上宫中那些年轻的女子受他喜爱。然而,宁王却是他儿子中最为出色的那一个,却因为出生之时天有异象而被人利用,当做是了一块踏脚石。 第73节 “皇后和齐王好盘算!”皇上冷笑了下,“如今又弄出了北疆的事情来糊弄朕,宁王有错,朕自然是要罚的。然而,这些人想要添油加醋,让我对宁王生出忌惮之心……” “哼哼哼……前车之鉴!” # 宁王府中,傍晚花香袭人,趁着天气凉爽,明华让人在院中放了竹榻,吊着竹蜻蜓,风车之类的东西在一支弯弯的竹竿上面,逗着儿子玩耍。 另外一边还有铃铛等物,床下燃着驱蚊的香料,也免了蚊虫的叮咬。 小名为汶哥儿的婴儿如今已经会伸手抓东西了,呀呀的叫声也很是可爱,宁王回来的时候就见着这般情形,不由从红樱手中接过了那铃铛的竹竿,轻轻晃动。 一阵银铃声引得汶哥儿不由回头,因为抓不到铃铛而啊啊直叫。 宁王把铃铛放低了些,汶哥儿一把抓住就让嘴巴里面塞。他见状连忙过去小心翼翼从汶哥儿手中取走了铃铛,问道:“这是饿了吗?怎么见什么都吃?” “这么大的孩子,就是这样呢!”明华笑了笑,“好奇。” 当初庶弟晋哥儿也是这般,她还暗暗嫌弃了一番呢。 天色渐暗,明华就让人收了东西,抱汶哥儿休息,这才与宁王入了屋内,给他更换衣衫,问道:“之前母妃派人来,可是有事?” “送了两匣子的点心,还有两句话。”宁王把郑海几番周折传过来的话重复了,这才道:“看起来,郑海是真的有心了。” “这也不奇怪,齐王和魏王,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们的性情?”明华摇头,“为着长久计,自然是不会依附他们的。不过,王爷也不能只凭着郑海就掉以轻心才是。” “秦王和魏王入宫,他们说了些什么,我大约也能够猜测到。”宁王缓缓开口,看着明华卸下那些朱钗,只留两支简单的在青丝之间,就笑着道:“今日府中来客人了?” “几个妹妹过来了。”明华笑了笑,“见了见汶哥儿,二妹送了见面礼。也让他们兄弟几个见见面……”她说着过去坐下,这才道:“如今二妹夫做事倒是还算用心,我看着魏家和沈家也有依附过来的意思……” 至于三妹林明若,实在是在夫家没有半分的话语权,这些事情她有心而力不足。而她夫婿李尚文却是个知足常乐的人,倒是没有那般的急切。 宁王道:“再缓缓,等我这边落魄了,再看他们如何选择吧?”夺嫡可不比其他,若是心智不坚,转头把他卖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明华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所以就只拖拉着,没有回绝,只让他们等等。”夫妻两人有商有量,丝毫不担心谢天峰的那一封奏章。 第二日一早,宁王就被招入宫中。得了这个消息,京城知道消息的府邸都在紧张等待着这个结果。 不过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宁王就被人抬出了宫城。 五十大板,衣衫都浸透了血迹。而皇上的斥责也渐渐传入众人耳中,说什么在北疆违抗皇命,战时紧急,事后却没有请罪!宁王殿下没有半分狡辩,当场认罪,这才只罚了五十大板,扣了一年的俸禄。 此消息一传出来,秦王在府中缓缓舒了一口气。 宁王度过了这个劫难,这份人情他算是还了。 魏王却是有些失望,不过也算于他有利,痛痛快快喝了三杯酒,才让人去叫刘榀商量接下来的筹谋。 齐王却是失望透顶。 五十大板,听着吓人!然而宫中那些人他会不知道吗?若真是下狠手,别说宁王身子骨素来需了,就是个彪形大汉,五十大板也能把人打得内脏俱裂身亡。 宁王就是点皮肉苦头,罚了点儿银子! 这谢天峰究竟会不会写折子,还是秦王或者是魏王那日入宫,给宁王求情了?这两个人,究竟哪一个才是站在宁王那边的? 不,不可能是魏王。魏王跟他斗了这么多年,如今他势弱,宁王异军突起,魏王不可能还为了跟他死磕就不顾宁王的威胁的。那就是秦王……秦王…… 秦王与他生疏,就是从宁王推举他入烈风营开始的。难不成,宁王知道了当初那场让秦王毁容的灾祸…… 齐王只觉得心烦意乱,吩咐丫鬟道:“请两位先生过来,还有,让人送一壶安神茶过来!”只有喝了那安神茶,他才能够好好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 宁王府中一片慌乱,陈大夫、伤药,热水,干净的布条……一样都是早就准备好的。 明华隔着屏风由着陈大夫给宁王收拾伤口,心中纵然是心疼不舍,却也知道这是宁王早就定下的谋算了,不挨打,反正也要挨罚。不管怎么样,这一出苦肉计总归是要演的。 “皇上倒是留情了。”五十大板,纵然不是最轻的,却也不是要命的那种。郑海监刑,自然是又留手了三分。这伤口,就是看着血肉模糊吓人一些,实际上,三五天就能结痂,半个月就能行动如常了。 “若是打的狠,十板子都能比这重。”宁王笑了笑,虽然疼的冷汗直冒,却也没有叫疼,只隔着屏风安慰明华,“这已经比在北疆时好的多了,那时候旧伤未愈,若是北陵人来了,照样要出城迎击……” 明华想起他身上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痕,不由鼻子一酸,眼泪猝不及防就啪嗒啪嗒落了下来。还好两人隔着屏风,她连忙擦了这失态的眼泪,才道:“接下来,王爷还准备按照计划行事?” 宁王自然是不会瞒她的,只大约说了下顺从齐王诬陷,然后绝地反击的计划。一开始明华也是认同的,只看计划本身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然而,如今宁王趴在床上,冷汗淋淋,还强忍着痛苦的样子,却让她有些后悔了。 又没有到绝境,按部就班的处理难道不好吗? 宁王却是听出了她声音的异样,猛然抬起身子,越过屏风看过去。见明华双眼发红,他忍不住苦笑道:“你……唉,明华,你别哭啊……这就是小伤,真是小伤……” 当初他被伏击遇刺,明华都没有这般失态…… 明华见他不老实的样子,立刻双眼一瞪,起身呵斥道:“你给我老实趴下!” 宁王立刻老实趴回床上,明华这才对陈大夫点头道:“有劳陈大夫了。” “无妨无妨。”陈大夫呵呵笑着,“王妃不用担心,就如王爷所说,只是破了一层皮。清理干净了,涂上药,三天就没事了。” “是啊,明华你放心,真的是没有伤到半分的筋骨。”宁王连忙保证,听得明华嗯了一声,他有些心虚地轻轻吐了一口气,转而才道:“不过,父皇如此留手,定然是秦王帮我说了好话了。” “秦王殿下重恩情。”明华点了点头,“秦王妃已经派人送来了上好的金疮药,还有一封手书。” 不过她慌乱宁王的伤势,因此都没顾上看那一封手书。 “只怕是秦王写给我的信,提醒我的。”宁王立刻道:“快拿来我看看。”明华立刻起身去拿了那封手书,送给宁王,见着他屁股一片血肉模糊,立刻转过头去道:“王爷这皮肉之苦,若是能不受,最好不受。” 宁王拆开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半响才意识到明华跟他说的话。他苦笑道:“这些真不算什么。”说着拉住了明华的手,道:“我只希望不要累及妻、子就好了。”说着把信给了明华,“你看看吧。” 继而又他又道:“不过,如今有秦王在,想来……” 明华把信看了,半响才低声道:“没有想到,魏王和齐王倒是有这般一条心的时候。” “既然我命格的事情被皇上察觉了,纵然给皇后留着三分情面没有公布于天下——呵,这本就是无法明说的事情——然而,齐王总归是前途尽毁了。他不死心,魏王却是能够看出这端倪的……帮他一把对付我,就是帮自己。” 宁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半响才道:“如今只等齐王的下一步了。” 如今是临阵抗命,下一步,只怕该是拥兵自重了。再接下来呢? 明华想了想,怕就是上真凭实据,一个勾结大臣,意图谋逆的罪名就要扣下来的。 这般漫长的铺垫,一步步让皇上对宁王心存猜疑的谋算,实在是不像齐王之前疯癫的样子。若是以齐王之前对付长公主的样子来看的话,直接上了证据状告宁王谋逆,那可就是一个大笑话了。 这猜疑和芥蒂,通过一次次的折子深入皇上心中,最后再是谋逆,只怕皇上就再无一分对旁人的怀疑了吧?直接就接受了宁王有谋逆之心的事实…… 这真的是一个好谋算。 宁王被打了一顿板子,为的又是抗旨不遵的事情,来宁王府的人自然不多。秦王这边秦王妃让人送了药材和手书,隋家也送了药材过来,还有祛疤的梅花膏。郑天行夫妇是亲自上了门的,苏姑母和苏姑父也来了一趟。 两个男人在书房详谈,女人们则哄着汶哥儿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临走之前,苏姑母才沉声道:“你且放心,你背后……你和宁王背后,不止有国公府呢?还有苏家!” 明华心中感动,只低声道:“如今王爷烈火烹油,引得小人忌惮、污蔑也是有的,不过皇上如今毕竟更信重王爷些,只是不罚不足以正法纪,王爷也说了。他理应受罚,心中并无半分的怨言。直说惹得皇上发怒,是他的过错。” 这话转头就传遍了整个京城,皇上听到的时候也是愣了愣,半响才宽慰道:“老六还算懂事。” 郑海笑着道:“这话,皇上倒是不觉得是假的,特意说给皇上听的了?” “你懂个屁!”皇上指了指郑海,又看了看那离去的宫女,半响才把一些话给瞒在了心中。 宁王做了什么,干了什么,他如何不知道? 这话,原本就是私下言语,并非说给谁听的。只怕事到如今,宁王夫妇还不知道这话是如何传出去的吧?皇上得意得哼着小调,想起那一日派去宁王府的影卫,传回来这话时,他心中的动容,不由缓缓摇头。 老六啊老六,既然你纯孝,那么父皇也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为你扬名了! 至于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皇上心中没由来升起了一股子的焦躁,回头道:“宁王挨打过了几天了?” ☆、第89章 嫁妆 宁王那天挨打还历历在目,因此郑海心中略微一默算,就张口回答道:“今天是第五日了,皇上。 ” “五天了?”皇上想了想道:“时间不短了!既然教训也给了,也不能寒了孩子的心,赏些药膏过去。顺带的,新呈上来的瓜果也送过来,还有老六家的儿子,赏些布料做一副,玉石、宝石也挑上好的,让他们自己寻喜欢的模样雕琢了……” 赏赐的东西不少,荣宠也表现了出来,只是那心中留下的芥蒂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消融的了。 皇上的心思郑海还是能够猜测个七七八八。 而宁王就看得更明白了,因为他自从懂事起,就再没有期待过这位所谓的父亲给出的父爱。 那些赏赐一应放入了明华单独辟出来的库房里面,这里放的无一不是皇宫里面赏赐的东西。连着蓉嫔升为蓉妃之后,三不五时送来的东西也都全在这里,以免被人浑水摸鱼。 这半年来,不声不响的这屋子里东西也渐渐多了起来。 “关起来吧。”明华再看了眼里面的东西,吩咐一旁的紫葡。红樱把册子录好,回头吹干了收起来这才过去道:“如今看来,皇上还是信任王爷的,王妃也该松了口气才是。” 明华笑了笑,这里面的玄虚,红樱她们自然是不清楚的。 皇上这些赏赐,有三分的宽慰宁王心情的意思,也有三分的给其他人看的意思。然而,余下的四分,却是想要塑造出一种“天下太平”的想法。 谢天峰的折子她不知道写了些什么,然而皇上责问宁王的话她却是知道的。 阵前抗令,违抗君命…… 纵然是北疆战事紧张,这些事情都能够解释出缘由来;就算皇上雷声大雨点小,板子打得轻,十有八、九是给别人看的,可是那心中的恼火却是真的。 不管是明华还是宁王,谁都没那么天真,会以为这点东西赏下来,皇上就真的是不在意了。 皇上在意,很是在意。但是他更在意是有人要利用他的介怀,要对付宁王。他不愿意被人利用,所以才把对宁王的介怀放在了一边,这事儿并不是从宫里的赏赐下来就算过去了。 这只是一个开端。 宁王屁股上的伤不重,领了赏第二天就去宫里谢恩,回头去了蓉妃那边坐坐。明华见他过去,就笑着指着一盘点心道:“母妃说这是王爷最爱吃的,我倒是粗心,以前竟然不知道。” 宁王笑着过去请安,然后才落座过去,笑着道:“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一旁宫女送了茶水,蓉妃担心地看着他,半响才吩咐道:“去拿个垫子来。” 宁王也没拒绝,只任由蓉嫔吩咐。 母子两人之间,还是陌生了些,对着宁王,蓉妃比对着明华时话还少些。三人一起用了午膳,宁王和明华就借口蓉妃疲惫,离开出宫了。 蓉妃目送两人离开自己的宫殿,许久才叹息了一声,把目光落在了那被吃了两个的点心上面。 “宸钺他,心中还是怨我的……”她低声道,一旁陪伴蓉妃多年的嬷嬷连忙道:“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只看王妃三不五时的往宫中送东西,过来请安,就知道王爷心中还是惦记着娘娘的。” “我自然是知道他和明华都是孝顺的孩子,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蓉妃缓缓摇头,母子若是想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却是再也不可能了。最终,她只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是我多想了……” 宁王夺嫡,她这个亲生母亲又如何能够拖他后腿呢?若真说宁王心中对她有芥蒂,那皇上岂不是更寝食难安了?想到此处,蓉妃也不过是笑了笑,转而问道:“让炖的莲子百合羹好了没,拿冰镇上,等着皇上午休之后送过去。” 她不准备跟那些年轻的宫嫔们争宠,早就过了以色侍人的年纪了。这般做,也不过是让皇上觉得,她对这么些年的冷落和苛待没有半分的怨言,他们母子都没有怨言。 # 第74节 定国公府里,林矍看着匆匆而来的四女儿不由眉头紧皱。 “这般听风就是雨的谣言,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父亲又何必再瞒我呢,父亲给大姐当初只说给大姐陪嫁了十多万两的陪嫁,如今户部那边已经查了出来,足足有四十多万两,接近五十万两。就算是堂堂定国公府,这样嫁女儿的手笔也未免太过于奢靡了吧?父亲疼爱大姐也就算了,如今事情却因为大姐的陪嫁而暴露,父亲可有想过家中如何?” 林明惠言辞十分的不客气,丝毫没有注意到林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只听得林矍拍桌站起来,张口就道:“父亲不必再说什么大姐是嫡长女的话,我知道这些……只是,父亲若真的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当初又为何要瞒着我们姐妹给大姐那般多的陪嫁?如今招惹来了祸事,却是我这个四女儿通风报信,为着父亲着想。父亲若是就此垮下,出嫁的女儿却是各个都要受到牵连,反而是大姐,因为宁王有了这些足够的好处,反而对大姐更是疼爱!” 她心中的怨念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发、泄出来的,此时上前一步,又接着道:“同样是父亲的女儿,纵然嫡庶又别,纵然嫡母当初留下了自己的陪嫁给大姐,然而也不该有这么多吧?如今户部弹劾父亲贪赃枉法,收受贿赂,父亲一旦身败名裂,我们姐妹几人,在婆家的日子该如何过?一没有父亲重视在意,二没有嫁妆傍身左右……” “闭嘴!” “到了此时,难不成父亲还觉得是女儿过分了吗?过分的明明是大姐,若非她自己张扬,怎么会闹得此事人尽皆知,怎么会让户部查起了父亲贪渎的事情……”林明惠根本看也不看脸色铁青的林矍,“父亲别忘了,大姐如今也不过是出嫁女而已。这国公府偌大的家业,原本也当是传给晋哥儿才对。如今父亲这般偷偷摸摸给了大姐国公府四分之一的家产,若是日后晋哥儿知道了……” “你你你……”林矍只觉得气血上涌,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一口气没有喘过来,只觉得双眼一黑,只听得耳边模模糊糊地惊叫声,就再也没有意识了。 “……父、父亲……”林明惠这才察觉,她意识义愤,竟然把父亲给气晕了过去。 …… 宁王府中,已经在家赋闲许久的宁王丝毫不见焦躁,反而正与明华一同逗着儿子玩。几个月大的婴儿,正是对一切都好奇的时候,彩色的布料、木料雕刻的花型,草叶花枝,都能够引起他的注意力。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转动着,随着那些东西转头,虎头虎脑的模样格外的可爱。 等汶哥儿累了,明华这才让奶娘把孩子抱了回去,正想着跟宁王聊聊这些天齐王意外的安静。自从那一日谢恩之后,这又是半个月过去了,齐王却跟真的被皇上这举动给镇住了一般,不在有任何针对宁王的举动了。 这个时候却见红樱行色匆匆过来,行礼之后抬头对明华道:“王妃,林伯来了?” 林伯?明华一愣,立刻起身道:“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情?”一旁宁王见状连忙过去,一同看向红樱。红樱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林伯没说。”国公府管家林伯不过略微比红樱慢了两步,此时进来就先是问安,然后不等明华问就抬头直接道:“大姑娘,大姑爷,国公爷病了!” 明华大惊,林矍的身体如何她是最为清楚的,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病了呢?因此,听了林波的话她连忙上前一步,紧张道:“父亲如何病了,是什么病?” “国公爷……”林伯偷偷看了眼宁王,宁王见状略微挪开脚步,他这才上前低声道:“国公爷是被气病的,已经请了不当值的郑御医过去,只是国公爷如今昏迷不醒,老奴想着还是请大姑娘回去主事的好……” “被气的?”明华一愣,然而此时也不是追究的时候,“父亲现在如何了?” “我出门之前还昏迷着,不过郑御医素来熟知国公爷身体情况,有他去的话,应当无碍。”林伯道,明华这才略微放心了些。御医*朗与林矍有着几十年的交情,林矍由他照看,他定然会尽心尽力的。“先回国公府,余下再慢慢说。”能把林矍气得病倒,可见不是小事。 夫妻两人上了国公府的马车,所幸国公府家离宁王府也不算远,等着一到国公府,就见里面人来去匆匆,见着明华和宁王就跪下行礼。明华一路快走,完全忘记了宁王屁股上伤还没有好完,甚至脚下台阶都少踩了一层,要不是宁王反应快,一把抓住了她,只怕她就要扭伤跌倒了。 “小心些。”宁王抓住明华的手臂,把她拉了起来,扶好,这才抓住双肩道:“明华,你冷静些,岳父定然无事的。” 明华这般慌乱倒是让宁王有些意外,他双手按在明华肩膀上,“你先稳稳心神,明华!若是岳父病着,你回来还是要主事的……” 一句话点名了林伯匆匆赶去宁王府求助的原由,明华一直有些恍恍惚惚,这会儿也是半响才似乎听到了宁王的声音一样。她抬头,一双眸子中都是茫然。 “王爷说什么?” 看这个样子,她似乎连自己刚刚差点跌倒都不知道。宁王无奈,只得拉着她的手道:“你跟着我缓缓走,顺带问问林管家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林伯一路跟着,饶是挂心林矍,此时见宁王对明华这般细心体贴,又温柔安抚,心中也是满意的。 国公爷在家中,最为挂念的就是大姑娘了。只怕大姑娘的日子是过得面子上光鲜,平日里面有什么东西,宁王府那份总归是最厚重的。生怕大姑娘受了什么委屈,也只忍着不说。如今看大姑爷这般模样,可见国公爷平日里面都是白操了这份心了。 明华这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紧紧握住了宁王的手,目光渐渐清明了起来。 是了,如今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她身边还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丈夫,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幸,她也不用一个人撑起一个国公府了。 林伯却是没有立刻就开口说清楚是怎么回事,毕竟事关主子,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明华任由宁王牵着她,在国公府那走了无数次的小道上前行,很快就到了前院林矍所住的正院。一进去,明华就看到了跪在屋外廊檐下的林明惠。 她眉毛一扬,渐渐恢复了清明的眼睛中透出了冷意。明华回头看向林伯,用眼神询问这是怎么回事?林伯这才低声道:“就是四姑娘……当时国公爷屏退了伺候的人,只听得国公爷骂了两句,似乎是四姑娘顶了几句,然后就听得她猛然一声惊叫……我进去的时候,国公爷就晕倒了……” 明华闻言停下了脚步,看着跪在一旁的林明惠。 林明惠听到声音抬头看了过去,原本妆容精致的脸已经满是泪水,妆容也毁了一脸。 “大……大姐……”她低声喃喃,明华却只是淡漠地扫了她一眼,就抬脚进了屋内。 内屋里面,林矍已经醒了过来,一旁郑御医正低声与他说些什么,见着明华和宁王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郑御医免礼。”宁王摆手,见明华直接过去到了林矍床边,就与郑御医在一次问询林矍的情况。 明华过去扶着林矍略微坐起来了些,这才低声道:“父亲感觉如何?”她只字不问林矍为何气倒,也不提跪在门外的林明惠,只关心询问他感觉如何。确定林矍略微确实没有什么大碍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父亲年纪大了,再遇到动怒的事情也不能大发雷霆了。若真是有人惹怒了父亲,直接上家法就是了。实在不行,父亲让人唤女儿回来,也是一样的。” 林矍勉强扯动了下唇角算是笑了笑,因为这次发病晕倒,他面部还是有些僵硬的,连着说话也有些不利索。若不是一旁郑御医说,只要好好休养一阵子,加上针灸之术就能痊愈,明华此时如何能安稳坐在这里陪着林矍说话。 林矍大病一场,虽然凶险已经过去,然而总归是死里逃生。明华陪着他说了会儿话,见他面色疲惫就起身退了出去,只留下林伯在这里近身照顾。 等送走了郑御医,她回头,这才看向跪在门外的林明惠。 “父亲刚刚睡下,别吵着他了。”明华缓缓开口,“还是去正居堂,咱们姐妹好好说说话吧。” 林明惠闻言一怔,继而就有些颤抖的模样。一旁丫鬟过去几乎是把她给拉扯了起来,扶着她跟在明华身后去了正居堂。上次来这里,还是一年半之前,因为谢家十二娘落水的事情……如今重临旧地,想起那几乎是熬油一般的日子,她脸色越发的苍白起来。 这种教训妻妹的事情,宁王自然不会跟来。林矍并无大碍,他却是还有不少的事情要暗中处理,此时已经先行离开了。明华无后顾之忧,此时看着林明惠磨磨蹭蹭地进来,就轻轻盖上了茶盏。 清脆的瓷器相撞的声响让林明惠浑身都颤抖了一下,几乎不用明华来说她就直接“噗通”一声跪下了。 “大姐,大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恐惧涌上心头,林明惠哪里还有一点贵妇的样子,直接膝行上前两步,几乎要抱住明华的双腿了,“大姐,我是真不知道父亲身子不好……而且我也是好心啊!我就是怕父亲毫无防备,被齐王给咬了一口……” 实际上,她激动之下说了不少难听的话,不然也不会气得林矍晕厥了过去。只是,这个时候自然是要避重就轻才对。不,不,她现在说的才是重点才对! 林明惠努力安慰自己,尽量不露出太过于心虚的表情。 明华此时眉头紧皱,问道:“你刚刚说,齐王?” “是。”见明华被齐王吸引了注意力,林明惠立刻抬头道,“就是有关齐王的事情,你四妹夫有个交好的朋友就在户部,听闻这些日子户部的人正在查父亲……说是父亲当年在边境带兵,贪污了不少的军饷和战利品,还有受贿……” 林明惠顿了一下,偷偷观察明华神色。见她紧绷着一张脸,却是没有多少的情绪变化,不由心中紧了紧,这才道:“我也是记挂着父亲,怕他真被齐王攀诬咬上这么一口毁了一世的英明,说话急躁了些……” “父亲贪污受贿,涉及多少银两?”明华突然开口,倒是让么林明惠一时有些反应不及,愣怔了在了当场。她忍着烦躁,又重复了一句,“我是问你,户部查出来,父亲贪污受贿多少银两?” “六十万两!”林明惠答道,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户部那位大人说,大姐出嫁嫁妆足足有四十余万两的价值,由此才怀疑国公府的收入……” 就算是国公府的嫡长女,这般的嫁妆也太丰厚了吧?更何况,当初对外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个数目,明明对外宣传不过是十万余两! 想到这里,林明惠还是忍不住握紧了袖子下的手,指甲刺入掌心,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此时不是争论嫁妆的时候。若是林矍真因为这样而倒了,如同萧家那般……如今她在魏家日子好不容才好过了些,若是娘家倒了…… 林明惠的心思原本是好的,只可惜后来还是忍不住旧病复发,抱怨了两句林矍对林明华太过于偏心,陪嫁了四十余万两的嫁妆。余下他们姐妹几人,合在一起也不见得有明华这般风光。 林矍大怒,训斥她时她却猪油蒙了心,几次顶撞,这才是林矍晕过去的真正原因。 明华如何看不透她的这点儿心思,冰冷的目光略微一扫,起身连着问也不问就直接道:“你如今是越发的出息了!” “大姐,我也是为了家里好,就算言语不当……可是我真的没什么坏心思……”林明惠又往前膝行,这次真的抱住了明华的腿,“要是父亲真的被户部那边参奏,咱们可该如何是好?” 明华低头看着林明惠,目光中的怜悯和厌恶几乎已经不加掩饰了。 “你以为国公府的家产来历不清吗?”明华冷笑,就算世家之间都有这样的默契,然而国公府的家产,却是一五一十都记录的清清楚楚的。贪污或者是受贿? 若是林矍真有这样的行为,家产也不会只有百余万两了,林家毕竟也是延绵数代的侯门世家。上百年的基业,公侯之家,这点家产实在不算多。 林明惠一愣,半响才唇角嚅动,喃喃着开口。 “水至清则无鱼……”她迎上明华冷冽的眼神,余下的话就再不敢出口了。可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相信林矍是清清白白的。若是真这样,他怎么舍得给明华陪嫁四十余万两的家产?难不成真为了明华,把国公府的底子都掏了个半空吗? 那就算晋哥儿如今年纪小不知道这些,她这个做亲姐姐的也要为他争一争才是。 明华看着她这幅模样,自然猜测得出她那转动的眼神之下掩饰的心思,不由觉得恶心。 “你就先跪着吧。”她抬脚,却被林明惠丝丝抱着,最终不耐烦,直接用力一脚把她给踢开了。林明惠匍匐在地,抬头看过去,“大姐这般沉稳,自然是笃定如今宁王受宠,不会牵连到你自身了吧?”她说着冷笑,抹去了唇角被咬破渗出的血迹,“是了,大姐是堂堂宁王妃,皇室的人了,自然比不得我们这些庶出的姑娘。我们自幼不得父亲看重,自然是几万两银子就把我们给打发了的。可是,大姐不想想,若不是父亲给大姐陪嫁了过多的嫁妆,如何会引起户部那些人的注意?甚至于,要不是大姐嫁给了宁王,父亲如何会被人盯上?” 明华心中一紧,动作顿下。 林明惠不管如何作死,有一句话却是说对了。 她的嫁妆,才是引起旁人觊觎的根本。可是,外人是如何知道的呢? ☆、第90章 反咬 旁人明华无法保证,然而她自己确实绝对不会、也从来没有对外提及过自己的嫁妆总数。 甚至于,连着宁王都不清楚她的陪嫁究竟有多少。 而如今,这般明确的数字,绝对不止是一个巧合。 见明华眉头紧皱,林明惠不由以为她这是心虚了。“大姐何必再做出如今这番模样呢?你倒是孝顺了,听闻父亲病倒就匆匆来了,却没有想到父亲是因为你而病倒的吧!”她冷笑连连,虽然心中对明华的余威依然心有余悸,却还是咬牙站了起来,死死盯着明华。 “至于我们这些庶出的姐妹,自然是死是活,都与大姐无关了!国公府一落魄,我们过得是好是坏,大姐都不在意了!” “原来你是这般想的?”明华撇开那事后可以再去计较的问题,只看向不知道为何突然变得理直气壮的林明惠,“你觉得父亲有所偏颇,所以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所以父亲被你气得晕厥过去的事情,就可以当做理所应当了吗?” 林明惠被明华的用词逼得呼吸一窒,半响才恨声道:“难不成不是父亲偏心,所以才惹来了这般的祸事吗?若非他对你百般维护,给了你在国公府那般的权柄,你如何会得来四十万两的陪嫁!” 明华眼神透出淡淡的悲哀,半响才摇头道:“你还是跪在这里反思吧。”对于这个妹妹,她是彻底的死心了,说着明华越过林明惠抬脚出去。林明惠如何肯这般老实听话,她以为明华被自己说中的心事,此时是心虚想要避开了。因此,她自然是要追上去,不让明华能够顺利逃走的。 她要乘胜追击,要让府中上下的人都看清楚明华的真面目。 只可惜,一到门口她就被两个大力的婆子给拦了下来,两人冷眼冷面,直言道:“还请四姑娘回去反省。四姑娘还是不要违背大姑娘的意思才对……” 林明惠恼恨,明明都是这国公府里嫁出去的姑娘…… “林明华,难不成你就真以为旁人看不出你的真面目不成?你当家这些年,搜刮的那些钱财当做自己的陪嫁,瞒着父亲带出了国公府。如今父亲被气倒,你还想要栽赃到我的头上?!”林明惠大声冲着明华的背影叫道:“林明华,你才是国公府的罪人!” 本不欲多理会她的明华闻言顿住了脚步,缓缓回身看向了被拦在正居堂中的林明惠。素来以娴静、体贴对外的林明惠此时早已经乱了头发,毁了妆容,歇斯底里的模样更是让她显得疯狂。 明华往回走了两步,站在台阶下面看着林明惠,却让人有种她是在俯视对方的感觉。 林明惠此时却是愈发的疯狂,“若不是父亲知道你竟然偷着藏了国公府近三十万两的财产,如今害得他要被户部参奏,如何会一气之下竟然晕厥过去的!你说是我气得父亲……是了,你自然是怨恨我的。若不是我一言道破了真相,父亲如何会知道你竟然做出来这般胆大包天的事情来!” 她愈发的理直气壮起来,明华怜悯的目光中厌恶已经不加掩饰了。 “红樱!”她沉声叫了下,红樱立刻上前应了声“是”,明华继续吩咐道:“去取一面镜子来,让四姑娘好好照照。” 林明惠听得她波澜不惊的声音,略微冷静了些,转而一咬牙又冷笑了起来。 “不知道大姑娘如今又想怎么惩罚我?” 明华看着她,缓缓摇头。 “我不用惩罚你,你只需要看看你如今的样子,就知道了。”她说着转而看向一旁的大力婆子,吩咐道:“等四姑娘照过了镜子,就带去洗漱,换一身干净的衣服送回魏家去。” 明明没有什么惩罚,看似明华已经服软了,然而林明惠此时却莫名感觉到了一股寒意。她愣怔地看着明华,终于在那一双眼睛中看出了憎恶。 林明惠颤抖了一下,理智和恐惧似乎同时回来了一般。她微微张开嘴巴,想要辩解什么,却又觉得一切言语都是无力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明华离去。 也许……林明惠无力地摊坐在了地上。 也许,也许她之前说的是对的?她紧紧握着手,明白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只怕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平日里面一副公平的样子,一副苦口婆心的架势,说什么为了国公府着想,什么她们总归是亲姐妹,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来,都是骗人的!若真是把她们当做是亲姐妹,为什么她就那么多的嫁妆?究竟是父亲偏心,还是林明华自己日日积攒,从国公府里偷偷带走了晋哥儿的私产,却是谁都说不清楚的了? 只怕就算是林明华的作为,父亲为了保护她,也会说成是他偷偷给她的陪嫁吧? 父亲向来如此偏心的! 第75节 想着,林明惠的一张脸就又狰狞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一个身影投影到了她的身上,挡住了外面的光线。林明惠抬头看过去,门口站着一个丫鬟,背光而立,她有些看不清楚面容。 “四姑娘。”那人一开口,她就听出来是明华身边的丫鬟了。 林明惠不愿意示弱,挣扎着站了起来,扬起下巴道:“你是,红、红樱对吧?大姐身边最最得力的人手了,我说的没错吧?” 红樱屈膝行礼,笑着道:“不敢当四姑娘这般夸赞。我们王妃让四姑娘好好照照镜子呢。”她说着微微一笑,挥手让两个婆子抬出来了一个半身高的铜镜,挑了个好位置让林明惠好好看看自己的投影。 林明惠下意识看向了镜子中的人影,那个衣衫凌乱、裙摆沾满了污渍的人影是她?头发散落,满脸的泪痕,胭脂水粉融化又凝结在一起……而那人的神色,充满了戾气、不甘和狰狞! 她惊叫了一声,一旁红樱声音平板无波地道:“四姑娘,先去洗漱更衣吧?” 林明惠闻声惊醒过来,连忙抬头看向了红樱。“洗漱、更衣?” “王妃交代了,等四姑娘洗漱之后就要送四姑娘回魏家呢。”红樱轻笑着道:“四姑娘也不会想要这般模样回去吧?” 林明惠闻言一愣,然后大声道:“我不回去!”她知道如今明华的分量有多重,送她回魏家,为的是让魏家对付她。 宁王妃……王妃啊! 她嫁的本就只是魏家的偏房嫡子,且不是嫡长,纵然公爹在朝中也颇有些前程,丈夫也算是有本事。可是比起堂堂宁王来,又有什么可以跟对方较力的呢? 更何况,这半年来宁王在京城可以说是风生水起,丈夫就想着要依附过去的…… 她被宁王府的人送回去,不用这些人多说什么,只问问她身边跟去的奴才,知道林矍被她气晕,明华带着她去了正居堂…… 林明惠不寒而栗。 “我不回去!”她一把甩开了红樱的手,再顾不上自己的狼狈,一头朝着外面冲了出去。谁也没有想到林明惠竟然会这般疯癫,一时竟然没有人拦住。 “父亲、父亲……”林明惠朝着正院冲去,知道事到如今,此时能够救她的也就只有林矍了。 林明惠一路狂奔,敢略微拦下她的人都被推翻,甚至是撞到在一旁。谁也没有想到素来恬静的四姑娘疯起来竟然这般可怕。她一路横冲直撞到了正院,叫嚷的声音让屋中侍候林矍喝药的明华眉头一皱。 “怎、怎么回事?”林矍含糊不清地问道,明华示意一旁丫鬟接手了药碗,笑着道:“父亲不用担心,我出去看看。” 她说着出去,只听到身后林矍道:“她这些年来越发的不成样子,不用顾忌晋哥儿!” 明华脚步一顿,回头深深看了林矍一眼,抿唇露出笑容。 “父亲放心,女儿有分寸,知道如何处置。”她说着微微点头,见林矍放心垂下眼帘这才退了出去。 正院之外,林明惠被拦了下来,正在大吵大闹。此时见着明华出来,她不由更是疯狂了些,恨声道:“你以为你这般把持住了父亲的院子,就能够把持住整个国公府吗?狼子野心,如今我才算是看明白了,当初你为何会婚事不顺。不过是觉得没有捞够油水,又觉得谢家配不上你罢了!宁王贵为皇子,又是战功赫赫,你自然是乐意嫁人了!难怪那之前你要翻整库房呢,还好心好意给我们姐妹几人分了些布头,当时以为你是好心好意,如今看来这是打发要饭的呢!” 她字字控诉,不知情的人只怕真以为明华是贪图钱财、权势的人了。 明华听得她尖利的嗓音几乎要突破天际,扫了一眼后面追上来有些不知所措的婆子,“难不成连着怎么阻止主子说话,你们都忘记了吗?” 那两个大力婆子这才连忙上前,动作利索的制伏林明惠,直接堵住了她的嘴巴。林明惠呜咽发声,明华上前两步看着挣脱不了钳制的她,声音中都透出了冰冷的寒意。 “既然四妹妹不领我的好意,不愿意回家,那就先关起来吧。”她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关去正居堂西侧的房间,先捆着,饿上两天下下火。” 这一张口就是两天,可见是打定主意不让林明惠回魏家了。 林明惠死命挣扎,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是对那两个制伏她的婆子没有半分的办法。那两个婆子领命,立刻就把人给压了回去。拖拉之间,林明惠的裙摆全是污渍。然而,此时也没有人注意了。 知道林明惠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明华才缓缓吐了一口气。 “四姑娘带来的人也都看住,关起来不让出府。另外——”她略微顿了下,看了下那些因为林明惠吵闹而聚过来的丫鬟、仆役,声音放的轻而缓。 “如今父亲病倒,府中正是用人的时候。平日里面你们懒散些也就罢了,如今若是再让我察觉谁偷懒,做事情三心二意的,就不要怪我不顾念这么些年的主仆情分了。我的脾气你们也当是明白,若是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做事,事后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这些忠仆。” 她说着目光一扫,“若是三心二意,背主行事,可别忘了你们都是卖身在国公府的,生死也不过在主子的一念之间。” 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着明华转身离去,走到一半又回头却是见着她面带笑容看了过来。 “记得把我说的话传开了,免得到时候有人说不知道。” 众人纷纷点头,竟然是无一不从,可见明华在这些人心中积威极深。 明华见状这才又回了屋中,见外间管家林伯松了一口气笑着对自己点头,这才正色道:“对了,还有一事需要林伯奔波一番。”她说着从腰间荷包中摸出了一个牌子递过去,“林伯带我的令牌去宁王府,带府中供我驱使的暗卫和三分之一的宁王亲兵将整个国公府看守起来,许进不许出!” 这般,就是要控制了整个国公府了! 林伯大惊,忍不住劝道:“大姑娘,这事儿虽然要紧,可是您这般动用宁王府的亲兵……” “王爷不会有异议的。”明华笑着说,若说之前还有几分迟疑的话,如今这话出口,她却是更多了几分的笃定。宁王不但不会有异议,说不得还会像以前一样,无条件的支持她的举动。“林伯放心就是了,你去了与王爷说,我这几日都会住在国公府,家中一应琐事由紫葡接手。” 说着她把令牌又往前递了些,林伯见状只得把劝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明华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如何会不知道明华的脾性呢?既然是她决定了的事情,只怕任由谁来也不会让她改变主意了。 他拿着令牌匆匆离去,知道明华的意思,因此出门之前就让人看好了门户。 果然,宁王这边知道林伯拿了明华的手牌过来,要调动王府亲卫立刻就让人请了他过去。林伯一路盘算着该如何为自家大姑娘说项,一边又有些忐忑不安。谁知道,等他到书房的时候却听到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正在汇报事情。 “王爷,人手已经点派好了,随时可以去国公府。” 这是……这不会是已经把大姑娘要的人给准备好了吧?林伯迟疑了下,见领路的人已经通报了,这才连忙上前行礼,以示自己并没有偷听的意思。 “林管家不用多礼,既然王妃派了你过来,想来你当是可信之人才是。需要的人本王这就派去国公府,林管家不用担忧。”宁王缓缓道,一开始以为林矍只不过是被女儿气得病倒,是家中私事。如今听闻明华需要人封了国公府,他立刻就意识到这只怕不只是一件国公府的家丑了。 林伯偷偷松了口气,低头道谢,就听到宁王继续往下说。 “如今国公府有事,王妃要留在那里,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家中毕竟还有一个孩子呢!”他微微笑了下,“不知道国公府中可有客房,方便我和犬子一起暂住些时日?” 宁王这般急转直下的问话彻底让见多识广,跟着林矍经历了不少风浪的林伯愣怔了一下。 宁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他有些迟疑,就见宁王缓缓道:“孩子毕竟还小,离母亲久了只怕会哭闹不止。想来我们一家三口过去住上几日,也不会妨碍到岳父养病吧?再者,岳父也未曾好好见见他的小外孙呢,说不得有着汶哥儿在旁,国公爷也好得快些。” 堂堂宁王殿下都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林伯还如何拒绝?因此只能够笑着应下,还道:“大姑娘见着大姑爷过去,定然会很高兴的。” 宁王这才让人连忙收拾东西,顺带还带着奶娘、绿桃、橙香几人,这般浩浩荡荡的去了国公府,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是去岳父家走亲戚暂住几日呢。 林矍吃了药睡下,明华这才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出了屋子,等到了院子里孙半升已经等在一侧了。 “大姑娘。”对于明华,私下国公府里出来的人还是习惯称呼为大姑娘,而不是王妃。 明华对他略微点了下头,道:“可有探听出什么来?” “紫葡姑娘已经开始彻查王府之中的人手了,只是那边出现问题的可能性不大。”明华的嫁妆,知道的人皆是可信任的人,如紫葡、红樱和绿桃。余下连着翠果和橙香都不大清楚,毕竟那些店面或者庄子之类的东西,都是地契的形式。若非是有心,不好查清楚的。 明华心中也是这般猜测的,因此并不意外。 “那国公府呢?”她问道。 “属下与姜戚郢联系过,他这会儿也正在查实,已经注意到了几个可疑的目标。”孙半升道,他毕竟是已经跟着明华离开了国公府,这会儿自然不好直接插手进去。而姜戚郢是国公府的暗卫首领,当年与他也是有着过命的交情的,大事之上两个人都不会含糊。 明华闻言缓缓点头,“你们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府中如今封闭起来,也是为了避免消息外泄。只是,国公府也不能就这般一直不许人出入。不然,最多不过三天就会被有心人察觉出来。” 孙半升自然是明白这里面的关节,道:“大姑娘放心,姜大哥心中已经有了几个目标,此时盘查下来,今晚之前定然是会有进展的。目前几人,都是与庄子或者店铺有关的人家,名单我已经拿到……” 他正说着,就听到身后一阵声响,回头就见宁王抱着一个婴儿过来了。 孙半升如何不知道宁王怀中的正是宁王府的小主人,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宁王会在这个时候过来,甚至把孩子都给带来了。 明华也没有想到,此时愣愣地看着宁王怀中的儿子对着她伸出了双臂要抱抱,下意识就伸手接了过来。 “王爷……王爷怎么来了?” 宁王看她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勾起唇角笑了下,“儿子想母亲,我这个当父亲的只能带着他一起过来了。”他说着看了一眼明华怀中的汶哥儿,“这小家伙一醒过来就哭,怎么都哄不住。我说了带他来找你,他这才消停了。” 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哪里就真懂这么复杂的意思了。明华含笑瞥了宁王一眼,道:“既然如此,我就让人把院子收拾出来,王爷也在国公府小住几日吧。” 她倒是没有再开口让父子两个回家,宁王这个时候来,又带着儿子还有奶娘,甚至是她的丫鬟,定然是明白国公府里出了事情,又担心要人手的她应对不来,这才过来帮着她坐镇呢。 宁王如此好意,明华如何不懂这其中的关怀?又如何不明白,此时他是决计不会离开的。 果然,宁王眼睛都跟着弯了弯,道:“既然如此,就有劳王妃来安排了。”等着明华遣退了身边人去做事,连着孙半升都离开了,他这次示意奶娘把汶哥儿给抱开,问道:“岳父病倒之事,可是有什么隐情?” 虽然有些家丑的成分在里面,可明华也没有准备瞒着宁王。更何况,这事情十有八、九也是跟宁王有关的。 因此她把这其中的关节说了个清楚,听得宁王眉头慢慢紧皱了起来。明华倒是不急着催促,只端起茶水润了润喉咙,略略放松了下。 不得不说,虽然她有能力处理国公府的事情,可是见着宁王带着儿子一副要随她一起驻扎在国公府的架势,她的心底还是涌起了喜悦。以及,无法言明的心安。 就像是,原本漂浮在半空中,空落落的心里,突然有了底气。那狂风暴雨之中挺立的树,有了依靠一样。 “此事……”宁王缓缓开口,“看似跟在户部的齐王有关,然而依着我的猜测,只怕依着齐王如今的格局,他是不会想到走这么一步棋的。” “不是齐王?”明华微微一愣,“难道王爷觉得,会是魏王?” ☆、第91章 孝心 魏王这些日子以来,并没有半分的作为。 只有那一日,在宫中皇上询问的时候,才明着为宁王开脱,实际上是上眼药一般讲了那些话。 而除此之外,魏王一直兢兢业业的做着自己的差事,不落井下石也不与齐王联手。而且,如今这事儿,怎么看都像是齐王的手笔。毕竟,齐王如今正在户部,想要查林矍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王爷,为何觉得会是魏王呢?”明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宁王只微微扯动了下唇角,道:“之前我说齐王没有这样的格局,是因为他一直针对的就是我。若是他真能够想到从侧面打压我的话,就不会一开始就直接指向我了。” 明华听到这里,心中大约就明白了宁王的意思。 “这样齐王的意图也不会早早的暴露了,不像如今,纵然皇上心中对王爷有所芥蒂,却更把这些都归类到了党争之上,一切都是高高举起轻轻落……” “正是如此,所以我倒是觉得这更是魏王的手笔。”宁王笑了下,一双眼睛盯着明华都带着不一样的神采。他的妻子,与他果然是心有灵犀的。 “更何况,魏王在户部也是有人手的。”他略微顿了顿,“不过,依着魏王这些年的行事风格来看的话,只怕他也只是躲在幕后,依然是借用户部的人,把齐王给推到前面当刀了。” 魏王急了! 不然,怎么可能这般大大方方的送给齐王这样一把双刃剑呢?怕是看齐王这些日子没了举动,而皇上对他也没有太大的处罚,这会儿有些坐不住了吧? 明华心中彻底的安稳,低声道:“这些我都不管,我只负责国公府里面干干净净的,外面那些事情,都归王爷。” 这般看似躲懒,然而信任十足的话自然是让宁王心情大好,看无人注意他偷偷伸手过去捏了捏明华的手心,低声道:“娘子放心,为夫定然不会辜负娘子的信任。” 更何况,国公府的祸事,本就是因他而起。若是不查个清清楚楚,趁机理清楚户部里面魏王和齐王的人手,他自己也不放心! 林矍病倒,还请了不当值的郑御医前去看诊。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的,至于宁王夫妻两个挂心长辈,去了国公府侍疾这样的事情,皇上自然是知道的了。 “这孩子,果然是有孝心!”虽然心里有点发酸,皇上却还是欣慰的。那不过是宁王妃的父亲,宁王都能够如此照顾,想来他这个亲生父亲,宁王也当更孝顺才是。这般想着,皇上自然是更加欣慰了,还特意跑去了蓉妃这边吃了一顿午饭,又赏了不少的东西。 不得不说,蓉妃虽然年纪大了些,容貌早已经不是初入宫时的娇艳如花了,却别有一番的风韵。宁静、淡泊,无欲无求倒是让人心中安宁。 这顿午饭皇上吃得舒心,饭后又在蓉妃处小憩了片刻,等到午后去了书房处理朝政的时候,吃着蓉妃送来的消暑的绿豆百合汤,不由地神色就又柔和的几分。 “宁王身上的伤如今也该好了吧?”他说着看向一旁的郑海。郑海怎么也没有想到皇上这个时候突然会有这么一问,难得的卡壳了。半响,他才结结巴巴道:“这个、这个奴才还真不知道。要不,奴才去御医院问上一问?” “朕不过是随口一问,你特意跑去御医院,不是招人耳目吗?”皇上皱眉,“算了,能跟着自家媳妇跑去国公府,看来是好的差不多了。至于他,不就是因为前些日子出的风头太多了,这才被人惦记上了吗?” 第76节 郑海嘿嘿笑着就又站了回来,低声道:“这是皇上心疼宁王殿下呢。” “你又知道了?”皇上笑了笑,转而才又道:“宁王确实是个孝顺孩子,虽然在北疆做的事情有些不妥,不过总归是瑕不掩瑜……” 他略略感慨了几句,这才又把心思放在了奏章上。只是略微看了两眼,皇上就忍不住又开口:“你帮朕记着,等过些日子,得给宁王个差事做做才是,不能让他整日里面都闲着没事在家呆着!” 郑海闻言一愣,继而才道:“皇上惦记着的人,如何还用奴才提醒?这般,可是折煞了奴才了。” “就你小心!”皇上如何不知道他这话中的意思,若真是他忘记了,郑海来提醒,说不得就落了个什么名头被人攻击了。宁王是皇子,总归是身份敏感,而他是内侍,他身边最为亲近的人之一。提醒给宁王个差事,难免会被人说是党从,又或者是被宁王收买,甚至是干涉朝政。 皇上摇了摇头,半响才道:“得了,还是我这个当父皇的多操操心吧!”话是这般说,心意却是愈发的好了起来。 最近他也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说是郑海与宁王亲近。可是,郑海每次去宁王府都是他受益的,与宁王并无私交。如今看来,也全然没有把宁王放在心上的意思,一切还是小心谨慎。 个狡猾的老东西! 他心中略微亲昵的骂了郑海一句,再看起奏折来就全神贯注了。 郑海在其身后侧方立着,却是连松一口气都不敢。不过,宫中的一些风言风语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如今,算是过了一关吧! 伴君如伴虎啊! # 林矍这一场病病得突然,倒是让户部准备参奏的人来了一个措手不及,有些迟疑是趁机参奏呢,还是再放放。 “再放?”齐王闻言却是极为恼怒的,“难道你们真以为这么点儿事情他就没有半分准备吗?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趁着你们参奏之前他病倒了,若是他趁机收拾了个干干净净,户部这些天来的明察暗访可就没有半点作用了!” 这话也不假,户部这些参与调查国公府的人,不是暗中是魏王的人手,就是跟宁王或者林矍有着私怨,除了唯一一个只一心想要查证真相的郭亭之外,其余人皆是各怀心思,听得齐王的话一时也没有应答。 倒是郭亭,因为心思单纯,反而更在意这件事情,闻言道:“林矍病了,皇上恩厚是一回事,咱们怀疑查证他有可能贪渎是另外一回事。若是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如何能够成事!” 他说着看向在场那些同僚,见一个个迟疑、皱眉又或者是摇头,不由起身拱手道:“若是诸位大人都心有顾忌的话,郭某倒是孑然一身,不怕报复!”他说着看向齐王,“下官愿做首告之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朝着郭亭看了过去,郭亭见状再次重复了一下,“下官愿做首告之人!” “郭卿可要想清楚了,如今只是我们有所疑虑,所有的证据都不足以证明林矍是否真的有贪渎的行为。这首告可能是大功,却也可能最后查的林矍无辜而落罪。”齐王见状倒是心平气和了些,语重心长地劝说郭亭,一副为了他着想的模样。 郭亭年轻,不过是户部一个七品的小官,就是因为那骨子里面透出来的倔脾气才被齐王看中的。这样一个愣头青,最是适合在需要的时候打头阵了。 如齐王所料,郭亭自然是没有半分的迟疑,回头就把早写好的参奏的奏折誊写了一遍,让人给呈报了上去。齐王和魏王两人明中暗里,一路给这份奏折便利之处,当天午后这份由不起眼的一个户部小官写的参奏一品大员的奏折就呈现在了皇上的案头。 第二日,早朝之上皇上大发雷霆。早有准备的郭亭被传召入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被皇上一通臭骂。这位入朝之后还是第二次面圣的七品小官却是比任何人猜测的都要沉稳。齐王和魏王都准备了些后手,只怕他一时恐慌,应对不来。却没有想到,这些后手几乎都没有用上。 郭亭应对的很好。皇上威严之下虽然有些失措,却很快就稳住了心神。一句句的质问反而让他越发的沉稳,应对得当,把所有的怀疑和可疑之处说得清清楚楚。 林矍病着,自然不可能上朝。然而其他朝臣也不是笨蛋,自然听得出来,皇上虽然盛怒,对郭亭这个首告之人很是不满,然而却是有些相信郭亭所说的话了。 不然,这样一份七品芝麻小官参奏权贵的奏折,压下不发就是了,何必在早朝的时候公布于众呢? 皇上的心思,若是只看表面去猜测的话,又如何能够位享庙堂之高呢? 而这事情,看起来是国公府的案子,牵扯进去的却还有宁王妃的嫁妆……宁王殿下如今没有任何差事在身,还又牵扯进了贪渎这样的事情之中,实在是流年不利啊! 愿意多想的,自然不会忽略了在户部的齐王。而不愿意多想的,怕是也猜测到了这件事情关乎党争,因此满朝文武之中纵然不少人知道此事有蹊跷,却也没有一个贸然开口求情的。 这个时候求情,只怕是火上浇油。 林矍在朝中多年,自然不会是一个小小的贪渎之案可以扳倒的。 明华在国公府中,对于外面的消息却也不是一无所知。更别提如今的情况是她早有所料的了,听着孙半升提起朝堂之事,她的神色连着半分的变化都没有,只低头看着跪在下方的两个人。 “喝酒误事?”她看着这两人,“这么说,你们两人是承认了?” “姑娘,大姑娘,咱们真的没有叛主啊!是小的们忘形了,多灌了两杯黄汤就胡言乱语……”年纪稍大些的男人连连叩头,额头上染了血迹也不敢停下来,“小的对国公爷那是一片忠心,实在是……实在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喝酒误事,小的一人做下的错事,还求大姑娘不要怪罪到家人身上……” 明华的脾气和手腕,他们这些多年的老仆如何不知道。平日里面好声好气,看着似乎没有多大的脾性,然而偌大的国公府里却是没人敢违背她的意思的。小事小错,大姑娘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是出了大错,那就不是三言两句,挨板子又或者扣薪水就能够解决的了。 更何况,他们给国公府、给国公爷、甚至大姑娘和宁王府、宁王殿下惹了多大的麻烦。 这些人常年跟在林矍身边,市面还是见过的,事到如今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祸事。 略微年轻些的那个此时却像是被吓住了一般,脑袋死死抵在地面,一双眼睛却是四处转动着,偷偷观察屋中的情形。 宁王殿下如今都在国公府里面住着呢,大姑娘为着落一个宽厚的名声,应当不会真要他们去死吧? “我自问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主子,若真只是意外的话,你的家人自然不会受太多牵连。只是,这府里也不能留了。府中在冀州有着一个庄子,正好这些年来人手不足,倒是可以送去那边。”冀州并非土地肥沃之处,这般的去处算不得好,然而却也是一个去处。 男人闻言双眼微微泛红,半响才叩头道:“多谢大姑娘仁慈!”说罢起身转头出去,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一声重响,明华手微微紧了下,同样跪在地上的年轻些的男人却是猛然直起了身子。 “谢大哥……”他回头看着外面,忍不住叫了一声。 明华只抿唇等待着,很快孙半升就进来道:“大姑娘,人撞墙自尽,已经死了。” 一口憋在胸口的闷气这才缓缓吐出,明华开口道:“好好安葬了,他一家上下也都打点好了,丧葬的银子不能少。一个月后让他们一家去冀州。” 她说到做到,自然不会反口。既然首犯已经死了,又是无心之失,那么自然罪不及家人。 这倒是不用孙半升去,国公府里面自然有人会处理。因此那位谢姓男人的死根本就没有在院子中引起多大的波动,很快就又平静了下去。明华这才看向了屋中跪着的另外一个人。 那人惊疑不定,一双眼睛四下游走着,透出了之前所没有的慌乱。 “好了,说说吧。”明华淡淡道:“如今只剩下你了。” 那人闻声猛然颤抖了下,半响才道:“小的实在是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差错……大姑娘、大姑娘饶了小的这一条贱命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说到这里,他猛然顿住了。 刚刚死去的谢大哥,难道不是上有老下有小吗? 他缓缓抬头,向上看去,只见明华目光幽冷。 “大、大姑娘,真的要小的如同谢大哥那般死了,才肯放过小的家人吗?”他颤抖着声音问道,“大姑娘如此狠心……小的和谢大哥可是都兢兢业业在国公府做了半辈子的事情了,只为了这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明华这才缓缓开口,“谢南是无心之失,至于你,只怕不是吧?” 她说着微微扬眉看了过去,“早些日子,你认识了一个出身悲惨的青楼女子,为那女子花了近百两的银子赎身,又给她安置了住处,不时过去照应一二,我说的可有错?” 那男人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半响才回过神来,“大、大姑娘说的是什么,小的、小的不知道……” “那女子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这你也不知道?”明华缓缓问道,男子浑身一震,半响才咬牙道:“大姑娘,小的不懂大姑娘的意思!”他死死咬住了,根本就不懂得明华的意思。如果明华真的知道这些,那么又为什么会让谢南去死呢? 她只是在试探他,在诈他而已。他一定不能示弱,若是真的认了,就真的没有半分翻身的可能了。 明华不以为意,缓缓道:“你以为我在试探你?可是那仁和巷子的柳叶姑娘早已经把一切都招了个干干净净,连着你前些日子得了一笔钱银的事情都交代了出来。李铁,你与谢南交情颇好,然而为了那么一千五百两银子,竟然就这般把他给卖了。故意把他给灌醉了,套听他的话……” 她说着顿了下,声音越发的冰冷起来。 “在你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你就当知道谢南再也没有活命的机会了。”谢南忠心耿耿,当年跟着林矍上过战场的。她一开始知道事情真相的时候,也未曾想过要因此要了谢南的性命。然而,这人的性子却是比她所想的更加刚烈。 甚至于,谢南至死都没有说出被李铁灌醉的事情。可见,他是真把李铁当做了兄弟,也从来没有疑心他半点的。 “既然你不愿意说,我就替你说完好了。”明华见李铁死死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就冷笑了一声。如今摆出这番愧疚的模样又是给谁看的呢?若真是顾及那一点点的兄弟情分,也不会为了区区一千五百两银子就把谢南给逼上了绝路。 难道这种事情,他真以为主家会仁慈放过他们不成? 姜戚郢和孙半升两人早已经把事情差得七七八八了,明华不疾不徐地缓缓道来,听得李铁心惊胆战。他自以为聪明,已经寻了一个谢南当做替死鬼,却没有想到不过是自作聪明而已。从事发四姑娘上门到如今,短短不到三两天的时间,大姑娘竟然把一切都查得清楚明白了。 这实在是…… 他竟然还妄想着让谢南顶罪,他熬过这一关之后,过些时日就以办事不力为理由求国公爷放了他出府,带着柳叶和钱远走高飞……一千五百两,对于国公府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于他来说,那却是这辈子都不可企及的财富了。 他不过是国公府的一个奴仆而已,低头哈腰,小心翼翼做事,不敢有着半分的随意,只怕做错了事情被处罚。不过是打听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就能够得一千五百两的银子,他为什么不去做呢? 所以,他就做了。而且,他还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找了顶罪的人。毕竟,这话可是谢南喝醉了说出去的,跟他没有半分的关系。他原本也就不知道大姑娘当初的陪嫁有多少,不是吗? 可是,怎么就查到了他的头上呢? 李铁不懂,也想不明白。甚至不知道明明他做的很小心,连着家中婆娘都不知道柳叶的存在,大姑娘是如何让人查出来的。 他只知道一点,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再也没有活路可走了。 谢南用自己的死保住了一家上下,而他……他一家上下,只怕连着去冀北那贫瘠的庄子的资格都没有吧? “如今,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情。”明华自然是注意着李铁神色变化的,此时不疾不徐开口,“是谁给你牵了这条线,又是谁告诉你,谢南知道我的嫁妆的?” 没错,是李铁出卖了林矍。可是明华还是觉得,这件事情不止于此。李铁在国公府中并不算是显眼的存在,若非谢、李两家是邻居,只怕他也没有可能那么容易就把谢南给灌醉了,套出这些话来。 不过,至此明华倒是确定了,她身边的人并没有不妥当的。不然,在宁王府中当值的人,自然用不着这么麻烦来探出她的嫁妆数值了。 国公府的情况毕竟跟宁王府不一样,宁王府里的人是千挑万选,经过了几次筛选之后留下来的可信之人。加之宁王在京时间不久,宁王府空置多年,人员也不算复杂。 然而,国公府却是从侯爵一路升上来的,积年的世仆、战场上依附的侍卫,还有一年年添置的丫鬟、仆妇,不同情况的人手就会有不同的人际关系交织在一起。 李铁会被人寻上,绝对不止是巧合那么简单。 ☆、第92章 请罪 明华的怀疑并非是没有缘由的直觉。 她甚至怀疑,就连着李铁,也不过是被真正的有心人给利用了。这个看似有点心机的笨蛋,不够是被人给推到了前头,用来吸引她的注意力的。国公府里真正叛主的人,还隐藏着呢。 李铁怎么也没有想到明华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惊讶之后反而让他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他抬头看过去,见明华神色平静,不见一丝的波澜,唇角动了几次,最后还是把讨价还价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清楚知道大姑娘是什么样的脾性,如今也明白若是比起聪明才智来说,他根本就不是大姑娘的对手。他的那点小心思,简直就是班门弄斧了。 他是怎么一步步走向这条歧路的呢?李铁仔细回想,一切似乎都要从那一日难得的休假,他们一群人出去闲逛,遇到了被人强抢拉入了勾栏的柳叶说起。 柳叶姑娘出身贫寒,命运多舛,性情温柔,长相甜美。与他家那个只知道呼呼喝喝的母老虎全然不一样。他对柳叶姑娘一见倾心,柳叶姑娘也感念他的救命之恩,纵然知道他只是国公府的奴仆,已有妻子儿女也不嫌弃,竟然愿意没名没分的跟着他,委身于他。 他想办法给柳叶姑娘赎身,银子不够还是管事李鸣借给他的。这事儿李鸣也帮他遮掩着,李铁对他感激莫名。此后,李鸣不管找他有什么事情,他都不会推辞半分。 “那一日,李管事约了我去喝酒,我先到了那个小酒馆,听得隔壁有人提及了大姑娘的嫁妆,说是数额惊人,若是能够知道大约是多少的话,就是大功一件。”李铁说着偷偷看向明华,“我……小的一时没留神,听得他们说大姑娘的嫁妆有近百万两银子的时候,打翻了茶盏……” 隔壁的人知道有人偷听,自然是要寻过来看看的。李铁为了自保就说出了自己的身份,那两人却是一张口就要给他五百两银子,说只要他探明此事,另有重酬。 “这两人拿了一万两银子打赌,一个说大姑娘的嫁妆最多不过二十万两,一个说最少也有八十万两……小的一时贪心,就……就……就应承了这事儿。”李铁越往下说也越觉得不对头了,当时鬼迷心窍,被白花花的银子给晃得花了眼,如今回想起来,这不是摆明了给他设的一个陷阱吗? 他当时怎么就那么傻,怎么就上当了呢? 他回想起来,当时是迷迷糊糊喝得半醉去了柳叶那里。柳叶小意温柔,伺候他洗漱更衣,然后一具喷香而柔软的火辣辣的身体就依附了过来,三言两语的撩拨,他们就翻云覆雨。等到云散雨收,那轻飘的嗓音问他为何事发愁,他就把当时的事情给说了个清楚。 然后,柳叶猛然坐直了身子,直接道:“若是我们有了这笔银子,自然是可以远走高飞了!李郎,不过是探听一下国公府大姑娘的嫁妆,又不是什么大事?两个纨绔子弟打赌而已,又不会对国公府有什么影响。有了这么一笔银子,你我远走高飞,去南方,买下一块田地,男耕女织,过着最最普通的日子,岂不是快哉?” 李铁就心动了,在柳叶对她故乡的描绘中,想着身边伴着一个水一样温柔的女子,住在山山水水之间。一千五百两,可以置办一个小小的庄子,当个地主潇洒过日子了。 第二日他就偷偷寻了那两个人,彻底应承下了这件事情,拿了对方给的一百五十两银子的订金,回头就还了从李鸣那里借来的七十两银子,余下的就是小心使用、打探着当初筹办明华嫁妆的人手。最后才决定,从谢南这边入手。 只可惜谢南嘴巴紧的狠,他略微试探过两次,就让他起了疑心。为了这个,李铁被那两个纨绔子弟追问了好几次。最后才狠下心用了灌酒这个办法…… 李铁把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不是他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是既然这么短短两天的功夫,大姑娘就能够把柳叶给找了出来,这余下的事情纵然是他不说,只怕大姑娘也总会查个清楚的。 “就是这样了……”他说着眼巴巴看向明华,“大姑娘,饶了小的吧……小的只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 “姜护卫。”明华却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叫了一声一旁的姜戚郢,“事情就交给你来处理了,如何做不用我再说清楚了吧?” “大姑娘放心,府中有府中的规矩,属下定然会处理的妥妥当当。”姜戚郢说着也不叫旁人,直接过去一把扭着李铁起身,“走吧。”说着,另外一只手直接塞了东西进李铁的嘴巴,让他发不出半分的声响,就这般强行扭着人离去了。 第77节 屋中一时寂静,明华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才看向了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宁王。 虽然换了个地方,可是汶哥儿倒是适应良好,每日里面吃吃睡睡,由着奶娘和丫鬟陪玩,倒是没有一点不适的样子。反而是宁王,这两日似乎有些心事一般,虽然对于她管理国公府没有任何的意见,却不时的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眉头更是时不时皱起来。 “王爷有心事?”明华忍不住问了声,见宁王似乎是回过神来的样子,不由哑然失笑,“王爷有心事。”一模一样的话,不过这句却是肯定的语气了。 宁王点了下头,倒是不隐瞒。 “我只是在想,既然已经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户部究竟想要怎么查证国公府的家产。”他说着看了明华一眼,“又或者,只是查一下你的嫁妆。” 要查明华的嫁妆,那就要入宁王府了。 而若是只查明华的嫁妆,那户部这针对国公府的参奏可就真的是雷声大雨点小,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了。 明华闻言一愣,半响才缓缓道:“我的嫁妆倒是都经得起查证,怕只怕有些人入了宁王府就不止是查嫁妆了。”她眉头微微皱起,认真想了片刻才道:“说起来,既然这件事情是由我的嫁妆引起的,若是我入宫请罪,不知道是否可行?” “入宫请罪?”宁王也被明华的说法给惊了下,却见明华笑着点头,“我这个出嫁女不孝,给国公府惹来了麻烦,然而我总归是皇室的媳妇儿,这嫁妆入了宁王府,当初也是呈了单子给皇上的。如今惹来这般大的麻烦,让皇上和父亲都不得安宁,由此可见是我这个晚辈行事不妥当引起了,如此算来,我当属不孝。” 开口之时明华之时隐约有着这样一个念头,越往下说却是越觉得此法可行。 对方于公来攻击国公府和宁王府,那么她就从私事上来应对。 嫁妆本就没有半分问题,当初也曾经呈了嫁妆单子的奏章给皇上,这都是过了明面的东西。既然这样还能引起户部的注意,如果不是林矍的错的话,那么自然是她这个宁王妃没有当好了。 让皇上为此震怒,林矍为此被人疑虑官风,自然是她这个儿媳妇、国公府的出嫁女的不是了。 这一招才是真正的四两拨千斤。 户部不管怎么说,说得又有多严重,对于明华来讲,这都是皇家的家事而已! “王爷觉得此法可行吗?”明华说着看向宁王,见宁王错愕地看向自己,不由露出一个小小的得意的笑容,“王爷习惯了战场上与人厮杀,可是我却更喜欢用最简单的办法去解决问题。” 既然户部说是她的嫁妆有问题,那嫁妆单子却是过了明路,连着皇上都知道的。这些东西,不用入宁王府查看,只对照单子就可以查得清清楚楚。 堂堂王妃自认不孝,为婆家和娘家惹来麻烦,一举就把两边人都给摘了出去。然而,宁王妃究竟做错了什么?似乎什么也没有做错,不过是她出嫁的事情没有大肆宣扬自己有着多少的嫁妆,事后被有心人给查了出来,才成为了攻击她的佐证。 可是,这嫁妆有问题吗? 四十万两虽多,却也不是不可能的数字。秦王妃当年是个意外,秦王毁容,秦王妃的娘家几乎要毁了这门婚事,自然不可能给她太多的陪嫁。然而,底下魏王妃的陪嫁是三十三万两,齐王妃的陪嫁是四十八万两,隋王妃的陪嫁是十八万两,听着不多,却有不少有价无市的孤本书籍,是求也求不来的。 楚王妃嫁妆三十八万两,晋王妃的嫁妆二十五万两。这些在宫中都有专门的册子录入,平日里面无人注意也就罢了,若是有人问起,都是有根有据的。 依着几位王妃的家世,明华这四十多万两的嫁妆虽然看着吓人,却也不见得就是最打眼的。 对方想要剑走偏锋,就别怪她避重就轻,转移重点,甚至是拉人下水了! 如果她这四十万两的嫁妆就要盘查的话,那么几位妯娌谁家不需要盘查? 宁王想了不少的应对办法,然而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还可以这般解决。嗯,也不算是解决,只不过是转移重点而已。不过,却比任何的解决办法都要好。 因为,不管怎么查,结果如何,林矍被人参奏贪渎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居。总归是会有人不信服查证的结果的。而如今,干脆就不让查证,直接认罪。却认的不是贪渎之罪,甚至不是任何的罪名。只认不孝,因为嫁妆这点小小的事情,为长辈惹来的不少的麻烦。 继而再把事情给闹大了,牵扯更广。 堂堂国公府的嫡长女,嫁入皇室为六皇子宁王正妃,不过是四十万两的嫁妆,你们就觉得过分。那么,其余几位王妃的嫁妆是否也该查证一下呢? 要知道,王爷们的正妃,明华的那些妯娌们,可不见得个个都是出自国公府,却是有着不输给她的嫁妆呢。更何况,国公府与国公府也是不一样的! 明华这份嫁妆就惹得户部在意了,那其他王妃呢? “皇上的性情,王爷比我更加知晓才是,这请罪的折子,还请王爷帮我代笔,回头我誊写一份就立刻入宫请罪。”明华笑着道,凑过去对宁王道:“不过要劳得王爷亲自动手,不知道这润笔的价码又是如何的?” 宁王见她还言语戏谑自己,不由伸手轻轻捏了下她的手心,道:“写请罪的折子倒是没问题,只是王妃可要想好了,这样的请罪,定然是面子上不好看的。” “王爷可会因此而责怪我,认为我真真是一个祸水一般,让家里不宁了?” “自然不会的。”宁王皱眉,就听得明华又问道:“那王爷可会觉得我丢了你的脸面,这般为了娘家请罪,让王爷面子上难看了?” “王妃明明是为我分忧解难?” “这么说,王爷自然也不会因此而冷落我,让我在宁王府中的日子不好过了?”明华接着说,双眼之中已经是满满的笑意了。 宁王缓缓摇头,道:“你明知道不会的。” 明华双眼弯弯,乌黑的眸子盯着宁王,“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你我夫妻一体,不过是些许小事儿而已。不过,既然王爷觉得我委屈了,可要记在心上才是……” 宁王微笑着点头,应承道:“娘子放心,为夫定然把娘子所作所为一一记在心上。若是今生无以为报,来世定然还许娘子以终身。” 明华一愣,原本是开玩笑一般的戏谑之语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她微微抿了下唇,有些不自在的挽起脸侧的发丝,清了下喉咙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劳烦王爷先帮我写折子了?” 这请罪之事,自然是越早越好。若是晚了,谁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宁王见她脸颊绯红,也不点破,只应了等着明华离去这才心情颇好的回了暂居的屋子,亲自研磨起草写请罪的折子。 明华却不是借口逃开的,而是真的有事情不方便宁王在旁。 她要去见一见林明惠了。 明华发话,这国公府上下无有不从,因此林明惠被实实在在的饿了两天清火。每日里面除了喝水之外,再无半点东西入口。她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何吃得这般苦头?因此被管着的这两日里,她几乎要疯掉一般。 听到外面有动静,她立刻就跳了起来,冲到了门口。 “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我可是魏家的太太,你们这般关着我就不怕魏家……” “魏家?”门外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林明惠一顿,半响才缓缓站直了身子。 “我当时谁呢,原来是大姑娘。”她不阴不阳地开口,“大姑娘这般金贵的嫡长女,怎么跑来看我这个落魄的庶女了呢?”她说着冷笑连连,“怎么,大姑娘不是准备把我活活饿死,免得旁人知道了大姑娘贪墨了娘家的钱财,惹得父亲病倒的事情吗?” “你是真的相信了你这番说辞不成?”明华摇头,“你问问这满国公府上下,谁会真的信了你说的话?” “我不用他们信,因为这事实。”这两天让林明惠支撑下去的也就是这个念头了,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她是对自己的这个猜测深信不疑。 明华是真的不懂林明惠的心思,见她这般也不耐烦起来,开口道:“我来是为了说三件事情。第一,魏家昨日晚上就来过人了,我说你因为内疚父亲病重留下侍疾,魏家并未多言就离去了。第二,郑御医又来了一次,父亲如今好了许多,说话也利索了些。有关我嫁妆的事情,瞒着你们是事实,却未曾瞒着皇室。要知道,这嫁妆也是要入册的。第三,再过几日,等着父亲好了我就让去魏家送信,说你纯孝,为着父亲的病发下了宏愿,说只要父亲好了你就愿意入雪岭寺修行,为家人祈福。” “雪岭寺?”林明惠才不在意明华的嫁妆如何呢?她在意的是她自己,“雪岭寺是京城外修行最苦的寺庙,你竟然……你竟然想把我送去那里!” 那里住着不少为皇室祈福的后宫妃嫔、女官,除了死时被抬出来,大部分人这辈子都别再想要踏出寺院一步。 “你……”林明惠心中冒着寒气,“魏家不会同意的!魏家不可能会让你把我送入雪岭寺的……”雪岭寺的名声,可不算好听,那里就如同牢房一般,关着的几乎都是皇宫之中犯了错事的女子。算得上是皇家的寺庙,可是不管嘴上说的再好听,大家心中也都是心知肚明的…… 魏家为着脸面也不会…… 明华却只淡淡道:“只凭着魏家,怕是还不能把你送入雪岭寺呢。”雪岭寺乃是皇家专用,若非明华如今是宁王妃,想要往那里面送人,也绝不可能。 林明惠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地摇头不相信明华竟然会这般做。 “我是晋哥儿的姐姐,亲姐姐!”她大声冲着门外喊,“你不能这样对我!” “就因为你是晋哥儿的亲姐姐,所以我才不能留着你继续这般疯癫行事。”明华冷冷道:“林明惠,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你的孩子我会帮你看护,让他健健康康的长大,继承家业。余下,只希望你能够在雪岭寺中想想清楚吧。” 她说完这话转身离去,对林明惠最后一丝的姐妹之情也在身后的谩骂声中消散不见了。 曾几何时她们也是和和睦睦的姐妹,哪怕没有亲昵如同寻常人家的姐妹,可是那也是当初曾经她拉着手教过她走路,一声声叫着她大姐姐的妹妹。 只可惜,长大了,每个人的想法和志向都不一样。她们越走越远,再也回不到小时候的无忧无虑了。 惆怅也不过是一时,明华要做的事情实在不少。李铁口中透出的李鸣李管事也要查个清清楚楚。谢南的丧事和他的家人都要安置好。请罪的折子要誊写一遍,照顾林矍吃药休息。还有雪岭寺那边,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她自然是不会有半分的心软的。因此,那边也要打点好。既然送了林明惠进去,她这辈子就别想再出来了。 当天下午,不等户部这边与刑部商议好,是先要查抄国公府,还是先要彻查明华的嫁妆,明华就入宫,跪在正阳殿外,双手高举折子,脱簪请罪。 不是林矍的反驳,不是宁王的维护,而是宁王妃请罪? 这消息一传出来,所有留意这件事情的人都吃惊了。 宁王妃,这是想要做什么? 很快,所有人都明白了。宁王妃,这是准备把所有的妯娌都给拉下水。 宁王妃的嫁妆,竟然是入册了的?可是,四十万两的嫁妆,为何当初没有传出来半分的消息?这毕竟不是一个小数目,国公府嫁女儿,又是嫁给当朝得势的王爷,如何会不大肆宣扬这丰厚的嫁妆? 因此不管是齐王还是魏王,都没有留意这个细节,都以为这嫁妆并未过了明路。谁知道,明华的所有嫁妆都是造册入册了的,里面一项项些的清清楚楚,再明白不过了。 过了明路的嫁妆,又有谁敢说是贪渎的赃款呢? 不然,不是如同宁王妃请罪时所暗指的那样,诸位王爷的王妃们,那数额不菲的嫁妆,是不是也有些问题呢? 没有人愿意被牵扯进去,把自己妻子的嫁妆彻查一遍。更何况,明华言辞谦虚,除了一些让人不怎么美妙的联想之外,更多的是陈述自身知错,竟然引得皇室与国公府之间产生误会,给皇上增添烦恼,也让娘家因为她而名誉上蒙上了一层灰。 然而堂堂的宁王妃究竟做了什么? 似乎她什么都没有做,不过是户部突然盯上了她的嫁妆,然后臆想了林矍贪渎的可能。甚至因此上述参奏林矍……户部这是想做什么,该做的事情不去做,反而盯着王妃的嫁妆? 谁给他们的胆子,谁给他们的资格? ☆、第93章 彻查 “儿臣有罪,让父皇为儿臣之事烦心,让父亲为这儿臣之事病倒。 若非儿臣一意孤行,当初未曾公开自己嫁妆的具体数额,如今也就不会引来户部对父亲的窥探,继而导致父皇大发雷霆,伤了龙体。”明华跪在正阳殿外,声声清脆透彻,传入了殿内。 “儿臣有罪,儿臣不孝让父亲名誉蒙羞……” 正阳殿内,皇上听着外面请罪的声音不由有些烦躁,问道:“这是第几条了?” “回皇上,第六条了。”郑海躬身回答,目光朝着窗外看了眼,半响见皇上双眼微微眯着,不由道:“皇上若是觉得吵闹,奴才就请宁王妃离去?” “不用了,让她进来吧。”皇上摆手,坐了起来。郑海连忙过去扶着他的手,送皇上坐在了书桌之后,这才亲自出去请了刚好把谢罪折子背完的明华。 “宁王妃,请起吧,皇上招你入内说话。”郑海道,明华这才缓缓起身,跟随他进了正阳殿。 明华很少单独面圣,然而在皇上面前却没有丝毫的拘束,上前送请罪折子,请罪,应对得当,态度诚恳谦卑,纵然是接连被林矍贪渎的案子闹得心烦的皇上,也没有理由对她怒目相对。 更何况,明华请罪的话说得清清楚楚,皇上纵然是烦躁,却也不会真的迁怒到她一个女人身上。 关女人什么事情,关嫁妆什么事情?如今这样的局面,摆明了就是针对林矍和宁王的。林明华,不过是那些人作伐的缘由而已。 “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拘泥于君臣之礼呢。”皇上摆手,示意郑海扶人起身,道:“坐下慢慢说吧。” 明华谢恩,却是不敢坐,只认真道:“儿臣不敢放肆,在父皇面前,儿臣虽然是儿媳,却也是臣女。” 皇上欣慰,这般懂得分寸,当初倒是给宁王指了一门好婚事。他对明华了解并不算深,当初长公主在京的时候曾经抱怨过明华蠢笨,如今看来聪明倒是算不上,然而懂得规矩,心思纯孝。 女人,太过聪明了那就是自作聪明了。 这般守规矩、懂进退、又纯孝之人,才是刚刚好。 不然,就会如同长公主玩弄权势,又或者如同皇后那般,竟然敢从二十多年前就算计他的皇子,让钦天监伪造命格。明华这样就很好了,林矍倒是把女儿教的不错。 明华不知道皇上所想,然而从他态度的变化上也能够察觉出来一二。她渐渐放下心来,把当讲的话娓娓道来,认错、垂泪、放低姿态,没有一丝的迟疑和不甘,然而整个过程中却是没有为林矍辩解半句。等到离去的时候,皇上态度很是缓和,笑着道:“你且放心,户部那些人自然不会惊扰到林卿养病,至于你的嫁妆,宫中自有入册的单子,让那些人去查就是了。” 牵扯到了皇家的事情,哪里还是户部那些人想怎么样就能够怎么样的? 若真的要查起来,首当其冲的当时齐王才对。别忘了,齐王妃萧氏“暴病而亡”,其子“意外身亡”,那数额巨大的嫁妆可还留在齐王府中呢!萧家如今是落魄了,可是要真的闹起来,皇室的脸面往哪里放? 原本不过是查一查一个当年驻守边境的大臣而已,若非明华主动请罪,只怕在不知不觉中这事情就要闹大了。 第78节 皇上缓缓摇头,半响才叫了声郑海,道:“之前不是叫了齐王入宫吗?等他来了,就让他回去好了。”这个儿子,实在是让他失望了。 郑海低声应了,扶着皇上去休息,回头又安排各项事宜。 明华入宫请罪,宁王自然不能陪同,然而却一直等在宫城外面。见她换了一身衣衫,容貌整洁地出来,他连忙迎了上去,道:“可还好?” 明华笑着点头,“王爷不必担忧,父皇很是慈爱,不仅没有责罚我,还宽慰了我几句。”她话还未说完,就被宁王握住了手。明华不由一顿,才又低声道:“王爷亲自代笔写的请罪折子,皇上如何不受用呢?” 宁王正想说话,就听得身后传来车行之声,回头看去却是齐王府的车架。 齐王下车,见着宁王和明华,立刻唇角含着略带得意的笑容上前道:“还没有恭喜六弟呢,违抗君命那么大的错事,还是父皇心疼你,不过是五十板子,这才几天就给了赏赐,免得那些踩低捧高的为难了六弟,这般父子之情只怕六弟前二十二三年都没有体验过吧?如今牵扯到了你岳父,林国公,弟妹这般入宫请罪,摆低了姿态怕是父皇心软,也要轻轻放下了吧?” 这话说得明嘲暗讽,很是不客气,连带着还暗示皇上偏心,宁王夫妇取巧。宁王略微挡在了明华身前,扬了扬眉才笑着道:“倒是让四哥操心了。” “我有什么好操心的。”齐王倒是没有想到宁王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等了半响不见接下来再说什么这才讪讪地笑了两声,“我不过是随口一说……” “四哥操心的,难道还少吗?”宁王略微挺直了下身子,明明身高差不多的两个人,此时面对面站着宁王却让齐王颇有一种被他居高临下鄙夷的感觉。 他确实操了不少的心,局势到了如今的情形,要是还把宁王当做是傻子,那么他就是真正的大傻子了。 齐王一时有些答不上话,却见宁王轻哼了声笑着道:“四哥这个时候入宫,怕是户部有急事吧。许是与户部的要案有关,我就不耽搁四哥时间了。”说着拱手,拉着明华就越过齐王离去。 齐王站在原地看了许久,半响才转身阴沉着一张脸转身离去。 老六……事到如今还这个样子,就别怪我这个四哥不给你留情面了!你以为这样就算了,你在北疆的那些事情,可是早被我查了个清清楚楚! 林矍,那不过是个开胃菜而已! # “老四啊老四,真是……”两人在宫门口的这点儿交锋,很快就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中,魏王摇了摇头,半响才又道:“老四是个沉不住气,不过这老六……真是父皇给了点儿脸面,也跟着扬起了尾巴了。” “这样,对王爷才有益处,不是吗?”刘榀端起茶杯品了品,半响才又缓缓道:“以宁王对上齐王的架势来看,皇上虽然格外开了恩,罚了之后也重赏了一次,看起来是荣宠不断……” “难道不是吗?” “宁王的性子,可不是一得意就会忘形的。”刘榀缓缓道:“自从他冒头,学生就让王爷查了不少北疆的事情。与齐王的重点不同,王爷这边查的是宁王所打的每一场仗。这反而更好查一些,也更容易查到真相。只看宁王那些战绩,他可是一个比任何人都沉得住气的人。” “先生是说……?”魏王有些不敢置信,刘榀却是缓缓点头,“要不然宁王就是做给齐王,甚至乃至于做给王爷看的。要不然,就是宁王实际上还是受到了一些牵连,而这牵连让他恼羞成怒了。” “宁王妃从宫中请罪回来,恰好遇上罪魁祸首的齐王,不忿之下说上一两句也是正常反应。”刘榀摸了摸胡须,猜测当时的情形,“这样的一时反应也是正常的。可是,要是宁王这幅样子真的是专门做出来给人看的……学生反而有些不安了。” 他说着抬头看向魏王,“王爷,宁王若是察觉了户部背后有着王爷的手笔,只怕……只怕王爷这般坐山观虎斗的优势,就没了!只还有一点学生不明白,宁王故意激怒齐王,会有什么好处呢?” “知道又如何?”魏王反而不在意,“如今老四事事争先,咬住老六不放松丝毫,老六纵然是明白了,只怕也无法抽出手来转而与我相争!”他说着轻轻敲了敲桌子:“老六这般与老四针锋相对,究竟是为了什么?如先生所讲,他性子并非如此鲁莽、冲动之人,那就定然是有所图谋了。他极怒老四……” 魏王和刘榀百思不得其解,而没过几日,齐王就用真实行动告诉了他们,激怒他会有什么后果? 户部有人上书参奏宁王,在北疆六年,贪污十万两。数额不大,然而这些银两全部是战死军卒的丧葬费。 不管真假,这奏章一上去,立刻引起一片哗然。宁王贪污十万余两不算多,然而若是军卒的丧葬费,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本朝军卒丧葬费,一人十五两,十万余两的丧葬费就是将近一万军卒了。 而这六年间,北疆战死的将士也不过战死一万六千三百二十九人。十万余两银子平摊到每个人身上,又是多少?几乎每个军卒都要被扣下一半的丧葬费。 而之前,短短一年多前,宁还曾经彻查过京城里外的军饷事情,一片片军营查下去,铁面无私,杀下了多少害群之马,填补了户部多少的亏空。如今却没有想到,户部竟然查到了他的头上。 一时之间,宁王遭到了满朝上下的非议。无论哪朝哪代,都是死者为大。这样的事情闹出来,更是寒了本朝万千将士的心……皇上震怒,然而这一次却是连着打板子都没有,直接让宁王闭门思过了。 余下,待清查之后再说。 “看起来,皇上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宁王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样的惩罚看似轻,实则不过是一个开端而已。“也是了,涉及到北疆边境,加之这两年北疆确实又不□□稳……” 他说着缓缓摇头,一旁林矍却是叹息了一声,半响才缓缓开口。 “此事,早有谋算。”参奏他,剑指明华的嫁妆,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林矍经过这近半个月的休养,人早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这病来势汹汹,看着吓人,然而他毕竟底子好,恢复得也快些。只是,日后却是不能再轻易动怒了。 明华今日处理林明惠的事情,宁王就陪着林矍喝茶。说是闭门思过,如今他这不是还没有回府呢?更何况,旨意也还没有传到国公府呢!他得到这消息,却是暗卫通过秦莫传来的。 不过,也就提早那么一会儿的功夫而已。 索性明华动作利索,早早就安置好了雪岭寺的一切,如今只需把林明惠人送过去,这辈子她就别想要再出来了。 至于魏家,原本还为着林明惠说情过,当明华透出她曾经的所作所为,差点谋害了谢家十二娘的事情之后,魏家也偃旗息鼓了。谢侯府纵然是落了皇上的申斥,然而谢天峰如今毕竟还是在北疆呆着呢。如今宁王一连串的事情,十有八、九都是谢天峰投靠了齐王搞出来的。 宁王能顶得住谢天峰一次次的参奏和诋毁,他们魏家可不见得能够抵受得住。为了一个儿媳妇,不是嫡长,又并非深受重用,魏家摆了摆姿态就松了口了。 林明惠顺顺利利被送走,她身边的那些丫鬟自然不能跟着入雪岭寺,那本来就是受罚的地方,怎么可能会让人带丫头进去?如今明华所要处理的,就是这些丫鬟。 魏家为着自保,连着这些丫鬟的身契一并送来。这些丫鬟,却是不可能留在国公府的。 她略微调整,把这些人打散了分派各处,回来见宁王与林矍喝茶聊天,这才笑着道:“一应事情都处理好了,爹爹放心。” “你素来很好,我自是放心的。”林矍缓缓点头,道:“只是心软了些。” 明华闻言一愣,继而失笑道:“怕是只有父亲认为我心软了些。”林明惠可不会有这样的感慨。林矍缓缓摇头,半响才道:“是我不好,没有照顾你们姐妹。你……” 他顿了一下,长叹一声。 “你是长姐,实际上却也不比她们几个大上多少?虽说长姐如母,却也不该把你这几个姐妹丢给你看管……”明华由他亲自教导,性子他最为清楚。可是底下那几个庶女,除了林明芊早年跟明华一样养在嫡妻身边之外,余下几个庶女却是只被教养过短短一些时日,后来嫡妻精力不够,几个女儿都是养在姨娘身边的。 嫡妻死后,他头疼国公府的未来,一心培养明华,更是忽略了这些女儿们。 不过是一些庶女罢了,登不上什么台面,又何必跟她们斤斤计较。如今看来,倒是他的这种态度影响了明华,只可惜,这些女儿却没有一个省心的。明华顾及国公府和姐妹之情,反而是对这些妹妹们屡屡留情。 只可惜,这些庶女在那些个姨娘的教导下,真是再无一丝的大局观。 特别是林明惠,仗着有了晋哥儿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这些年来行事愈发的不像样子了。上一次,以为她受了教训懂事些,如今看来,不过是暂时隐忍,说不得还以为自己是卧薪尝胆呢! “你呀!”林矍缓缓摇头,“跟宁王回府吧,国公府这边,我自会一一收拾的。”叛主的奴才,发配的家生子,还有别有用心的人,这些他都是做惯了的。如今他身子好了些,自己处理也是来得及的。 明华微微一愣,倒是没有想到林矍竟然会出口赶她离开。 “去吧,不是为夫赶你,只是如今皇上下旨,让宁王闭门思过呢!”林矍摇头,见明华惊讶却是没有再多少。这些事情,还是他们小两口好好商量就是了。等着明华和宁王离去,林矍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叫了一声姜戚郢。 姜戚郢立刻出现,拱手通从林矍吩咐。 “去吧,别留什么收尾。”林矍淡淡道,眼神之中全然都是淡漠,“我亏欠她良多,如今也该为她打扫收尾了。她顾念我这个父亲,我也当为她多做些事情才是。” 姜戚郢沉声应了,悄然退了出去。 回去路上,明华才知道了宁王被参奏了贪墨边境军卒丧葬费用的事情。 “闭门思过……”明华缓缓开口,倒是得出了一个与林矍一般无二的结论,“皇上这次,怕是真的气恼了王爷。” 宁王不以为意,“原本就是这样安排的,皇上气恼,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不过,这些日子怕是要难过些了。” “不过是闭门思过而已,再者我素日里也不爱出门。”明华不以为意,“这样,倒是可以安生几日。” 宁王见她神色自如,忍不住伸手把明华搂入了怀中,低声道:“你这般说,倒是反过来宽慰我了。”明华轻声笑了笑,低声道:“我相信王爷安排的后手。” 宁王一愣,半响才低声道:“王妃倒是对我信心满满。” “因为王爷未曾让我失望过……”明华说着抬头笑了下,言语之间溢出的信任让宁王都忍不住微微一愣,半响才露出了笑容。 两人回府,很快就见郑海前来宣旨。 斥责,罚俸,闭门思过。除此之外并无言辞犀利的责问和召入宫中对质、辩解的意思。 郑海得了个荷包,这才低声道:“皇上震怒,王爷此时还是不要再冒然上书的好。等再过些事情,这件事情缓和了些,王爷再上书申辩才好些。” “多谢郑少监提点。”宁王点头道谢,“父皇身边还请郑少监多多照顾,别让他因此伤了身体才是。” # “他真这么说,竟然没有半分为自己开脱的意思?”皇上听了郑海的转述不由扬眉,“这是准备认下了这桩大罪了不成?”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郑海犹豫了下,“只是觉得,宁王很是平静,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宁王,这倒是让朕有些意外了……”皇上摸了摸下巴,半响才到:“他早有预料,这点朕倒是不奇怪。毕竟之前几次三番的出事,若是他连着这么点儿警觉都没有,朕可就真的要失望了。” 可是,贪污丧葬费…… 宁王早些年确实过的苦了些,他受了皇后蒙蔽,对宁王不喜,自然也就少了些照看。北疆又是苦寒之地……然而,区区十万两的银子,且是军卒的丧葬费,这就让皇上很是不满了。 目光短浅,可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如今正是北疆用兵之际,这般的短视的行径,带来的问题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解决的。 宁王,是觉得这点儿钱他不会放在心上,所以才这般自如,还是真的另有谋算呢? 皇上的气恼不假,然而更多的是对宁王的失望,在意如今北疆将士的士气和忠心,至于那些死去的军卒,都早已经化为枯骨了,又有谁会放在心上呢? “宸钺的脾性倒是让朕有些摸不透了,不像齐王和魏王……”皇上叹息,对于这个儿子,真的是越觉得优秀就越觉得可惜,心中欣慰的同时又忍不住升起深深的忌惮之心。如今,宁王状况连连,反而让皇上松了一口气。 “毕竟,齐王和魏王常年在京中,在皇上身边伺候,皇上自然是清楚他们的脾性。”郑海低声回应,“至于宁王殿下,在北疆六年,这才回京不过两年,皇上纵然心中疼爱他,却也比不过齐王和魏王这般时日长久的相伴。等时日久了,依着皇上的火眼金睛,自然是能把宁王殿下看得透透彻彻的。” “你又知道了?”皇上呵呵一笑,转而确实叹息了一声,“是啊,宁王常年不在京中,朕对他的了解自然是少了些。”他轻轻敲击着桌面,许久才突然开口道:“谢天峰屡屡上书,虽然不算说宁王的好话,却也说宁王深得北疆将士和百姓的拥戴,颇有些贤名……你说,若这是真的,那宁王贪墨军卒丧葬费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是真的?” 谢天峰的折子,明褒暗贬,笑里藏刀,蜜中含毒。而这丧葬费的事情,更是迎面一刀,杀气逼人。一旦应对不当,宁王的名声就全然毁了。这样的手段,皇上当年也不曾少见,自然不会轻易被蒙蔽了双眼。纵然心中有芥蒂,对宁王也生出了忌惮之心,却也不会就这般轻易被糊弄了过去。 “这么六年,宁王独自在北疆,究竟是如何度过的,也该好好查查才是。”皇上轻轻敲着桌面,“只听这些人三言两语,如何能够说得清楚?”他说着手指猛然一顿,沉声道:“影九!” 一个人影很快从阴暗之中出现,跪在了房间当中。 “挑选九个人手,日夜兼程赶去北疆,彻查宁王在北疆六年的事情。” 一次次明里暗中的挑拨和参奏,终于让皇上下定了决心,准备彻底查一查宁王的底子了! ☆、第94章 开端 宁王府中,年后难得有这般安宁的时候。 宁王缓缓倒了茶,推到明华跟前,“王妃尝尝看。” 明华正低头给汶哥儿做小衣服,闻声放下手中的东西,端起茶杯略微抿了一口,笑着道:“王爷怎么把这梅茶给翻了出来?” “偶尔看到的,这还是隋府那边送来的。”宁王笑着道,直接点名了这茶并非来自宫中。明华闻言也不过是略微笑了下,却是什么都没有提。天家父子之间,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是悲哀。而这种事情,不管她说什么话来劝解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皇上已经派了北镇抚司的人去调查,”她略微沉默了会儿,才把话题转向了正事,“如今,只怕那些人已经抵达北疆了吧?也不知道采薇那边筹备的怎么样了?” “会有人更快一步的,北镇抚司的人,肯定不是最早到北疆的。”宁王缓缓开口,抿了口茶才看向明华,“父皇身边,可是还养着一群影卫呢!” “这一次竟然要用到影卫?”明华瞪大眼睛看过去,“有这般严重?” 宁王笑了笑,“三番几次的出事,若是皇上不派人去查个清楚明白,又如何安心呢?” 明华略微思索了片刻,然后扬眉露出丝丝笑意,“皇上也是把王爷放在了心上,这才会去调查呢。”她说着冲着宁王微微一笑,“不然由得那些人攀诬王爷,也不是办法。” 宁王看着她露出的笑容,不由摇头道:“纵然不是这样,也是皇上开始看重我了。”查一查他的底子,这才更放心不是?毕竟,他在北疆待了六年之久,远离京城,若是闲散王爷也就算了,一旦想要派上重用,例如真正进入皇上考量继承皇位的人选之内。 这点不管是明华还是宁王都看得透彻,唯一看不清楚目前真实情况的只怕也就只有齐王了。 “父皇暗中派了影卫去北疆,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齐王得到这个消息兴奋地站起来,来回走动了两圈,这才回头看向回禀消息的暗卫,“此事可当真?” “回殿下,此消息绝对真实可信,前在北疆的人发现了影卫的踪迹,立刻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消息。”那人说着上前,把传讯的消息送上给齐王。 齐王接过,低头仔仔细细看了片刻,然后忍不住放声大笑。 第79节 “老六啊老六,这次我看你还如何翻身,我就不相信这么三番四次的折腾下去,父皇会不对你起疑心!没有想到,我最后一手棋还没有下出来,他就派了影卫去了北疆!” 齐王用力挥动了下捏着字条的手,“看起来,父皇也没有那么看重、信任你嘛!” 他兴奋莫名,让人立刻去寻两个谋士,又低头看了看那上面的字条,等孙、郑两人过来,立刻把字条递了过去,沉声道:“本王欲让人把最后一步棋所要用到的事情,由父皇的影卫汇报上去,两位先生如何看?” 孙、郑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孙喆才上前一步道:“王爷这般安排,倒是很是妥当。最后一击,由我们呈上,跟陛下最为信任的影卫呈上去,效果是全然不同的。” 郑中品这才缓缓开头道:“正是如此,咱们不管用何种渠道把消息呈给皇上,只怕都没有影卫调查出来呈现给皇上更为让皇上相信。只有影卫呈上去那样的消息,才不会让皇上怀疑这只是党争的手段!” 齐王听得素来不和的两个谋士都这般说,自然是信心满满,立刻八百里加急下了命令送去北疆。派去北疆那么多日的人手,如今总算是可以派上用场了。 齐王志得意满,魏王此时却是眉头紧皱。他没有齐王那般越来越疯狂的急切,所以看得更为透彻一些。更何况,他素来小心谨慎,当初皇上也是曾经派人调查过他的,之后他才更进了一步。 有着这般的经验,他如何猜测不出来这是宁王的一个机会。只要宁王安然度过了这一次的调查,只怕日后就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至于齐王,只要宁王度过了这一次,只怕他就彻底失去了接近皇位的机会了。 这是一个机会,对于他来说却是一个选择题。 “先生看,本王究竟是该选齐王呢,还是宁王?”魏王看向了刘榀,半响才道:“齐王根深蒂固,在京中势力虽然有所受损,却也不是宁王所能够比拟的。但是,宁王回京不过两年多的时间,就能够有了如今的局面,甚至连着那‘危机皇星’的命格都让能够让父皇视而不见,得影卫调查的殊荣……” “若是齐王死灰复燃,自然是比王爷多了些优势。”刘榀摸着胡须缓缓道:“若是宁王得势,王爷怕难以制衡住他如今繁花似锦的前程,不知道学生说得可对?” 魏王缓缓点头,沉声道:“若是此时再隐忍,再说什么大局为重,只怕日后大局也就与我无关了。”这种时候再隐忍,只怕他就要错过最好的时机了。 刘榀摸了摸胡须,低头沉思了许久,半响才道:“此次,王爷确实该有些手段才是。若是能够一举把齐王和宁王都打压下去,才是最好的结局。” “先生可有妙计?”魏王惊喜得抬头看去,“若是能够一举把这两个人都打压下去,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京中王爷之中,若是齐王和宁王都没有了继承皇位的希望,那么对于那九五之尊的皇位,他可以说就是十拿九稳了。饶是魏王多年隐忍的心性,一时之间也忍不住激动起来,心脏狂跳到几乎要从心口蹦出来一般。“若是先生有妙计,还请不必迟疑,直接告知本王才是。” 刘榀沉默了片刻,半响才道:“这是一步险棋,一旦不小心,只怕就会让宁王更进一步。” “让宁王更进一步?”魏王迟疑了下,心中的激动渐渐冷却下去,略微冷静了片刻才又道:“先生不如先说来听听,如果选择本王自然会有定论的。” 刘榀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为着调查宁王的过往,王爷曾经让人在北疆暗查了许久,至此时还有人手在北疆。既然影卫已经入北疆,想来齐王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先生准备捏造一些罪行,然后透给齐王的人,再转由影卫呈给父皇吗?”魏王皱眉,却见刘榀缓缓摇头。他扬眉,看过去:“那先生是什么意思?” “王爷当知道,齐王也早安排了人手去北疆,这罪名不用咱们来捏造,他自然是会有所行动的。此次,王爷不用给宁王增加罪名,反而要让人暗中调查齐王手下给宁王安插了什么样的罪名透给影卫,然后让人寻出齐王诬陷宁王的证据。” “先生让我力保宁王?”魏王眉头紧皱,怀疑地看着刘榀,“先生这可不算是一步好招!” 刘榀起身,上前两步半跪在魏王跟前,低声道:“王爷莫急,这证据只是先寻找出来,至于如何用,什么时候用才是最为重要的。” “先生的意思是……”魏王略微迟疑,大约已经猜测出了刘榀话中的意思。 “宁王虽然如今还比不得齐王在京中的势力,然而就如同王爷所言,不过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宁王如今在京中竟然就有了如此的势力,有林矍作为岳丈,有隋家、兵部、甚至于刑部为辅助,王爷之中,秦王和晋王也与他越来越亲近,甚至于就连隋王妃都与宁王妃颇有一些往来……” 刘榀深深吸了一口气,“齐王可没有这般的手段,所以宁王才是最为危险的。” “所以,影卫去北疆调查的事情,我们当任由齐王行动。”魏王缓缓点头,算是认同了刘榀的说法,宁王才是最具有威胁性的人物。他与齐王分庭抗争这么多年,却一直拿齐王没有办法,而宁王回京两年多,就把齐王逼到了如此绝境…… “虽然齐王落到如今的地步,也有王爷暗中推动的缘故,然而宁王却是不容小觑的。” “先生说的没错。”刘榀缓缓点头,“因此,此次调查定然要让齐王得逞,至宁王于死地。而掌握了齐王诬陷宁王证据的咱们,自然是可以在宁王死后,再让那些证据浮出水面,到时候皇上痛失宁王,对齐王自然是心生厌恶,他自然也再无半分可能与王爷争斗了。” 魏王双手猛然紧握了一下,听着刘榀的话心中似乎燃起了熊熊火焰一样。半响,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干涩无比,“若是宁王不死,又当如何?” “纵然宁王不死,也当入狱或者是被囚禁起来,到时候王爷用些手段,又或者是挑拨齐王用些手段,他纵然命大,只怕不死也废了。”刘榀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魏王,“就如同王爷所言,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是再隐忍,只怕是会错事良机的!” 魏王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半响才把那口憋在胸口的浊气吐出。 “到时候我为宁王洗雪冤屈,若是他不死只是废了,再无缘皇位,只怕为了报复齐王说不得还会支持我……” 刘榀缓缓点头,“此举可谓是一举数得!只这风险之处,王爷也当明白。” “风险?”魏王这才略略冷静下来,沉思片刻才道:“先生是说,父皇本就对齐王怀疑,影卫若是调查出来那些消息都是齐王安排诬陷,错失了这次大好的机会吗?” 刘榀摸了摸胡须,“皇上身边的影卫,不可小觑。因此,是暗中帮助齐王一口气至宁王与死地,还是冒险一次,豪赌一下,就看王爷如何抉择了。” 魏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半响才道:“这个机会,只怕再不会有第二次了!”他说着紧握的拳头猛然一松,然后才道:“收集齐王诬陷宁王的证据,待用!” # 汶哥儿趴在软榻之上,脑袋高高抬起好奇地听着声音左右来回地看着,不一会儿累了就整个儿趴在软榻上,哇哇哭声两声抗议。红樱和绿桃两个人就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去安抚他,绿桃嘴快不解问道:“王妃为何这般为难汶哥儿,奴婢在旁看着,都觉得难受呢!” “这是姑母说的办法,说是这样子孩子才长得快,日后才聪明。”明华笑了笑,看着汶哥儿听到她的声音呀呀叫着伸手,过去抱着他蹭了蹭他的额头,“汶哥儿乖乖的,真好!” 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哪里就懂得这些了,咿咿呀呀凑过去在明华胸前闻了闻,似乎是在寻找食物一般。明华这些日子一直坚持母乳喂养儿子,见儿子饿了倒是没有迟疑直接解开衣襟喂奶。 等累挤了的汶哥儿吃饱睡下,她这才起身更换了衣衫重新忙碌之前被耽搁的事情。 这几日中,宁王府很是安静,只不过,这安静只怕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闭门思过近一个月,听闻前去北疆调查的刑部和大理寺人员不日就要回京了。到时候,宁王自然是要入宫上朝,面对种种质问来一一申辩。 “王妃,郑姑娘回来了。”红樱掀开竹帘进去,脸上带着一丝丝的紧张,“就在外面等着。” 明华立刻起身,双眼露出了喜色,“采薇回来了?”前去北疆的事情十分紧要,又不能惹人注目,当时宁王所派去的几人中就有郑采薇。如今她回来,应当是北疆的事情办完了才是。 她起身匆匆出去,果然见一个身影立在厅中。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那人立刻回头却是吓了明华一跳。 “采薇?”明华定睛一看,这才确定眼前那又黑又瘦的高挑少女,就是曾经明媚可爱的郑采薇。只如今,她一身衣衫满是灰尘,脸上带着暴晒的痕迹,连着脚下的鞋子都起了毛边。 郑采薇见明华打量他,显示愣怔了一下,然后才笑着道:“我只顾着赶路,一身的灰尘,红樱说汶哥儿也在,这才没有入内……” 婴儿毕竟是娇弱的,这般风尘仆仆的过去,只怕会对孩子不好。 她这一开口,声音也干涩无比,听得明华一阵心疼,连忙让人送了茶水过来,这才拉着郑采薇一同坐下,仔仔细细地看了她许久,这才道:“你辛苦了。” 郑采薇闻言就笑了起来,道:“这点辛苦算什么,不过是跑了趟腿,做了些小事儿而已。我入京之后听闻宁王殿下被关入府中思过,还是偷偷溜进来的呢。若不是府里的侍卫大哥认得我,只怕我还没那么容易进来。” 明华见她说话活泼依旧,这才忍不住笑了笑,道:“王爷还在前院,怕是这会儿已经得了消息了。你且多等片刻,先喝水吃些东西。我让厨房给你下了面条,也烧了热水,干净的衣服之类的东西都已经送去你住的院子了,等会儿你就好好洗漱一番,先休息好才是。” 郑采薇笑着点头,道:“我一路飞快赶回来,想得就是能够在王府中好好泡个热水澡,然后再高床软枕地睡上三天三夜!” 茶水送上来,郑采薇一气喝了三杯,这才缓了口气。恰好这个时候宁王得信儿过来,她立刻起身行礼。 “幸不辱命,王爷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得妥当了!”她说着抬头露出一个笑容,因为晒黑了的缘故,反而显得牙齿格外白亮,“一切如同王爷吩咐所做,已经处理得的的当当。因为收尾的缘故,几位弟兄留在后面让我现行回来报信。” 宁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头。 “辛苦你们了。”一切布局都已经完成,只看后面该如何上演那场大戏了。筹谋至今,也该有个结果了。 郑采薇为了赶在皇上所派去的人之前回来报信,让宁王早做准备,接连三四天都没有好好休息,吃了那一碗面之后,只略微洗漱就倒头睡下。 明华这边得了消息,立刻吩咐人不要吵醒她。还让小厨房准备好食物,不管什么时候郑采薇醒了过来,都不会饿着肚子。 “虽然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几句,然而看她的样子就当知道,这些日子来为了王爷的事情采薇吃了不少的苦头。”明华叹息了一声,看着宁王道:“如今可以说是万事俱备了,只是王爷也当小心才是……” 毕竟,这是以性命相博的时候,齐王绝对不会轻易放手,而魏王也在旁虎视眈眈…… 宁王点了下头,眉头一直微微皱着,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只怕,之后府中日子会更加艰难。”他说着看了一眼明华,“我虽然被禁足在府中思过,然而你却是可以出门的。明日,你就带着汶哥儿回国公府居住……” “王爷说的这是什么话?!”明华直接开口打断了宁王的话,“难不成,王爷以为明华是大难临头就各自飞的性格不成?” 她说着怒视宁王,“更何况,王爷做了那么多的安排,又不是真的大难临头……” “毕竟是放手一搏,纵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也难免会有意外情况出现。”宁王无奈看着明华,“你与汶哥儿住在国公府中,自然会少受一两分的牵连……” “那只把汶哥儿送去国公府就是了!”明华坚定道,再次打断了宁王的话,“我与王爷是夫妻,乃是一体,此时是王爷最为艰难的时候,我如何能够躲开呢?” 见宁王还想说什么,明华就立刻阻止了他,又道:“更何况,王府之中还有以为绿萝女官呢,若是这王府之中无人看着,怕是要乱呢!” “你……”宁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半响才低声道:“若是早些时候,你能这般选择我自然是开心不已的。”他心中,明华究竟有多重要也就只有他知道了。曾几何时,他还在在意着明华心中对他的在意程度。而如今,在明华在意他的时候,他却又偏偏希望她不要那般在意自己了。 他宁愿明华听从他的劝说回国公府,最少这样可以少遭受一些磨难。 这本来就是他定下的苦肉计,对于之后可能遭遇的一些事情他也早有准备,只是这些事情他却不希望明华一同承受。 之前明华入宫请罪,已经让宁王心中很是纠结了一段时日。若是可以选择,他自然是不愿意让明华为了他而遭受这种委屈的。因此,他早已经想好了到了这个时候,要让明华回国公府。有着林矍护佑,不管他这冒险的一局是输是赢,都能够保住明华。 然而,他如何都没有想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明华竟然不愿意回国公府。 “明华……”宁王无奈低声叫着明华的名字,一双眼睛看过去,半响才低声道:“你回国公府暂住,我才能够无后顾之忧……” “王爷不必劝我。”明华唇角微微勾起,“王爷虽然早有谋算,然而我也是心意已决,此时正当是你我夫妻共进退的时候,我又岂能躲在国公府里面安等结果呢?” 她说着看了一眼宁王,“王爷爱护我,不想让我经受那些磨难的心意我如何不知道?只是,王爷也当知道,明华并非一般闺阁女子,这种情况下,王爷让明华躲在国公府中,不理会外面风风雨雨,只能够从旁人口中得知王爷的遭遇,明华如何能够做得到?” 她略略顿了下,“因此王爷不必再劝,这般情况下,明华当与王爷同进退才是。汶哥儿尚小,若真是日后波折,王府中万一人心不稳他最为危险,因此我想着把他送去国公府反而好些。父亲养病在家,正好可以照看汶哥儿。至于我,在这种时候理所应当守在王府才是。” 宁王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见明华毫无迟疑,眼神也沉静入水,心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说服她改变主意,最终只能叹息了声,缓缓道:“就如王妃所言!” 第二日,明华携子出门,午后方归。 第三日,刑部与大理寺人回京,与此同时影卫也回京入宫,之后不过半个时辰,皇上震怒派人押送宁王入宫,封锁整个宁王府邸! ☆、第95章 入宫去 “六哥被押解入宫了……”这些日子来,宁王闭门思过晋王不好登门拜访,然而也时时注意着宁王府的情形,如今一得消息立刻就坐不住了。 他起身来回走动了两步,猛然停下道:“我也要入宫一趟才好。” 晋王妃见状略微顿了下,却没有开口阻拦,反而让人快去准备晋王入宫的衣衫,转而又道:“王爷当想好入宫的说辞才好。若是无缘无故入宫,只怕父皇心中会有所不悦,反而与宁王殿下不利。” 她毕竟沉稳了些,此时的提醒恰到好处。晋王闻言动作一顿,皱眉思索了片刻才道:“这些日子刑部查出来不少的事情,我奏章也写得七七八八了,如今再添补一些,正好入宫面圣!” 晋王妃点头,立刻去多宝阁后的隔出来的书房给晋王研磨,看着他誊写奏折,想了想低声道:“王爷此次入宫不必心急,若是皇上震怒,王爷也不要贸然给宁王殿下求情才是。” “我入宫就是为了在父皇震怒的时候阻拦一二,免得……”晋王急切,话说到一半见晋王妃没有紧皱,一双眸子盯着自己满是忧虑声音不由就低了下来,“王妃的意思是……” “皇上的脾性,王爷难道不知道?更何况,这两年多来也当看出宁王殿下是参与了夺嫡的。皇上震怒之时,王爷若是贸然开口为宁王求情,只怕会让父皇误以为王爷党附了宁王这般猜测之下,王爷说什么话只怕皇上也听不进去了。” 所谓关心则乱,晋王这两年多颇得宁王照应,对宁王是真正升起了类似于孺慕兄长的感情来。所以一直到宁王不是被召入宫中,而是被押解入宫,他就乱了方寸。此时此刻,反而是晋王妃这个内宅妇人更为冷静一些,提点了晋王关键的地方。 晋王闻言果然冷静了不少,半响才苦笑道:“我竟然还没有王妃冷静,也难怪这么些年来,父皇看不上我。”哪一个皇子会真的对那至高无上的皇位没有半分的想法,然而晋王却是早早就被他那只知道支持魏王的母妃给抹去了所有的野心。 他略微感叹了下,转而端起一旁凉茶喝了一口,渐渐冷静了下来这才低头稳住心神开始写奏章。他入宫,首要任务是参奏这些天在刑部的所得,至于其他不能莽撞,定然要见机行事才是。 见晋王沉静下来,晋王妃这才略略放心。有关宁王的事情,她也是有所耳闻的。之前贪渎军卒丧葬费十万余两白银的事情,皇上也不过是让他闭门思过,然后派人详查。这其中未必没有让事情先冷下来的意图。然而,如今大理寺和刑部的人才刚刚回来,皇上就让人押解宁王入宫,封锁了整个宁王府…… 押解,封锁! 只这两点就可以清楚的知道,只怕北疆查出来的事情绝非贪渎那么简单。 边境之地,虽然不像南岭那般天高皇帝远,然而之前也曾经出过谢天峰参奏宁王曾经有过“君命有所不受”的事情,宁王为此挨了板子,被撸了刑部的差事。如今…… 宁王这是真的被齐王给彻底算计了,再无半分翻身的余地吗?为何早有迹象的事情,宁王却没有半分的防备,越发的步入绝境呢? 一时间,晋王妃想了不少,等到送晋王出门之后,她都无心琐事,一个人坐在屋中发呆,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只是,晋王府的处境才略微好了些,全然是借了宁王的光。若是宁王就此倒台的话……晋王妃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事情,还是要早作打算才行。不管是宁王的事情该如何给予助力,还是最坏的情况下晋王府该如何自处,都该有所准备才行。 第80节 # 烈风营中,正在带兵操练的秦王得信立刻招手让副将代替他,竟然是在接手烈风营之后,第一次在操练中早退。他匆匆前往自己的营帐,一路吩咐他不在营中的大小事宜,随行的下属听得认真,脸上却不由露出惊讶的表情。 等到秦王停下脚步的时候,他这才低声试探道:“王爷这是准备入京?” 秦王点头,紧绷的脸上因为汗湿的缘故,伤疤显得更加狰狞可怕,然而在这烈风营中,如今再无人会因此而看低秦王半分。那人迟疑了下,半响才道:“宁王的事情,只怕王爷不易牵扯进去。” “我入京,是为了呈报烈风营增添物资的奏章,与宁王无关。”秦王沉声道。宁王贪渎丧葬费的事情一出,他就做好了准备。恰好早两天的时候,秦王准备好了这份请示给烈风营添加物资的奏折,就等着北疆的消息传来。此时他拿起奏折,带着替换的衣衫就上马匆匆入城。只留副手在军营的瞭望台上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叹息。 宁王殿下与秦王有恩,然而在这种情况下秦王殿下还能够不顾自身利益,毫不迟疑地回京援手,实在是让人敬佩! # “老爷这个时候入宫,可要小心才是。”隋府之中,隋墨匆匆出门,衣衫都还有些凌乱,一边走一边整理着,对跟在身侧的夫人沉声道:“不过是些许小事而已,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他说着一路走到门口,见夫人还跟着回头又嘱咐了两句:“快些回去吧,我不过是入宫递趟折子而已,又会有什么大事!” 隋夫人担忧地目送他上了马车,继而轻轻叹息了一声。 宁王被押解入宫,宁王府被封,怎么可能是小事呢! # 苏府之中,苏姑母急得团团转,看着不紧不慢更衣的丈夫不由催促道:“老爷就不能快些吗?” 苏姑父无奈,沉声道:“每逢大事有静气,夫人太过于急躁了,反而于事情无益。” “是是是,老爷说的都对。我这不是担心吗?”苏姑母叹息了一声,坐在一旁却又忍不住又拍了拍桌子,“这小两口的日子才过的安心了些,怎么就又这般不安宁了!今年一开始,就诸事不顺……” “不过是让人坐立不安了,难道还不准旁人反击吗?”苏姑父自然是看得更明白一些,这朝中的事情却也没有对发妻细说,只道:“依着我看,如今看似紧张却不见得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他说着挥手示意给他更衣的丫鬟退下,这才坐在苏夫人身边道:“昨日,明华那丫头不是把汶哥儿送去国公府了吗?” “是有这事儿。”苏姑母点了下头,见苏姑父缓缓摸着胡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由轻轻推了他一把,催促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爷快说!” “只怕是这小两口早有准备,这才送走了汶哥儿,免得孩子跟着吃苦。”苏姑父缓缓道:“既然这小两口早有准备,此情此景,只怕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既然有所防备,自然不会是没有任何的准备了。因此,苏姑父倒是觉得如今情形看着似乎凶险万分,然而却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宁王能够守着北疆六年,最终让北陵人俯首认输,绝对不会只是凭借那传说中的悍勇无谓就能够做到的。有勇有谋才是大将风范,不然北疆多年危机,凭什么就只有宁王能够守住? 苏姑父不慌不忙出了门,苏姑母回头想想丈夫说的话,还是觉得不够安稳转而让人架上马车去了国公府。 而国公府中早已经是来了不好人了,在京的女婿,就连着魏家的那个也上了门。苏姑母到的时候,几人正在争先表示虽然力弱,却也愿意出力的。见着苏姑母进来,众人一顿,齐刷刷看了过去,片刻之后才回神行礼。 苏姑母摆摆手,上前扶着林矍坐下,道:“大哥不必担心,你妹夫已经入宫了,且说……”她略微看了一眼在座的人,笑着道:“且说宁王殿下在北疆大风大浪都过去了,定然不会有事的。” 林矍笑了笑,若说冷静,只怕此时他才是最为冷静的那个人。昨日明华回家,与他说了不少的事情,连着可信的奶娘一同和汶哥儿留在了国公府,他就知道只怕不出三日,宁王府的日子就要难过起来。因此,消息传来的时候,反而他这个作为父亲的最为镇定。 此时听到苏姑母这般说,他就示意她坐下,沉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若宁王真的做了什么忤逆之事,我纵然是心疼明华,也不会让整个国公府因着他们而陪葬进去。”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神色各异,林矍看了看,冷笑道:“自然了,若是无中生有,我这个当父亲的,还自认互得住自己的儿女。” 这话说得在简单明白不过了,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楚明白。林明芊和郑天行两人率先松了口气,郑天行道:“如今究竟是何事让皇上有了雷霆之怒还不清楚,只想来定然是与北疆有关,怕是与之前那十万两的贪渎之事也有些关系,如今咱们算是无能为力,只能等着消息从宫中传出才是。” 随时入宫请见,也不是谁都可以的。林矍原本可以,然而他病着,不好入宫。至于这些姻亲的家族,自然是该想办法打听的就想办法打听,能递折子进宫的也递了折子。 林明若夫妻两人最为无奈,两人连着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此时只得道:“父亲若是有事,尽管吩咐,我们夫妇定然不会推三阻四。” 林矍缓缓点头,而林明馨不等四姐夫说话就立刻道:“父亲放心,我虽然平日里面与大姐有过几句争执,然而却也是分得清轻重的,该做什么,如何做,父亲只需发话就是了。” 一旁沈荣曲缓缓点头,算是应承了这话。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大姐夫帮了我许多,如今我能够在军部站稳脚跟,全赖大姐夫。如今大姐夫有事,我自是不会推辞半句的。” 魏城这才得到机会说话,道:“岳父放心,魏家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你们能来,我心中就很是宽慰了。”林矍略略点头,又道:“既然都来了,中午就留下吃饭吧,想来无论如何,午后总该会有消息传出来才是。” 他心中比谁都更挂念大女儿,然而宁王府被封,纵然是他也只能耐心等待才是。 宁王府中,自宁王被带走之后,她就一直在隔间书房之中,拿着笔写写画画许久,最终却是把那些纸全部都丢进了炭盆之中,烧了个干干净净。 宁王入京这两年半来,倒是结下了不少的人缘。只是,谁也说不准到了这个时候,那些人是否敢于站出来。 不管她如何盘算这些助力都是于事无补,毕竟,这世上最为难以猜测的就是人心了。 如今回头去看,之前户部参奏林矍的事情,倒不算是毫无缘由了。虽然因为她请罪,把这件事情四两拨千斤一般给解决了。然而,宁王出事,林矍却是再难以为他说话了。 这等于就是断了宁王最为有力的一只臂膀。 可是除了林矍之外,其余人明华都可以找到他们不去的理由……事关夺嫡,事关边境……甚至于,事关谋逆……这样的罪名,谁敢轻易靠上前去? 对于如今的局势,纵然是早有准备,明华此时也忍不住心烦意乱起来。 “王妃……”外面传来红樱的叫声,明华立刻站起身,就见红樱捧着一个细细的竹筒冲了进来,看到明华也不停顿,直接把那比小拇指还细一些的竹筒递过去,“孙半升传回来的消息!” 明华大喜,立刻接过竹筒从里面拿出字条。字条之上蝇头小字写着几个人的名字。 晋王、秦王、隋墨、苏姑父,还有兵部尚书,兵马司的人,徐泽渊幼弟徐泽茂……这密密麻麻写在小小字条上的名字让明华长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字条上未曾写明这些人做了什么,然而此时送进来,定然是这些人都入宫了。 而皇宫之中,却是比明华所猜测的更加热闹。 魏王和齐王两人,早有心腹派去北疆,一路小心谨慎倒是提前一日抵达京城。所以,他们早就料定了这一日事情会爆发出来,两人一早就寻了借口入宫,影卫回禀北疆消息之时,这两人就在皇上左右侍奉呢。 皇上雷霆暴怒,这两人看得清清楚楚。魏王惊讶与齐王的心狠手辣,竟然真的扣了一个谋逆的罪名给宁王,还瞒过了影卫,这手腕实在是让他暗暗心惊。再偷偷瞥了一眼齐王,见他衣袖微微抖动,唇角几乎都忍不住要往两边咧开,他又有些不屑。 这样的心性,如何堪当重任! 事关谋逆,两人自然不多言。皇上一怒之下不及细想就让人押解宁王入宫,顺便派了禁军封锁宁王府。等到殿中安静了下来,他心中的愤怒这才缓缓回落,继而眉头微皱。 还是太冲动了些,纵然是影卫调查出来的结果,他也当心存疑虑一二才是。不过,宁王自幼不得他喜爱,在北疆又是自在惯了,敢于阵前违抗君命,只怕影卫调查的结果纵然有所偏颇,只怕也不会偏颇太多才是。 宁王,怕是真有谋逆之心吧? 皇上叫了声郑海,让他把谢天峰这半年来的请安折子都寻了出来,一遍遍的翻看上面有关宁王的描述。 民心所向、公正严明、军令如山,抗旨不遵……还有……贪渎……加上影卫所报,私下与人合伙建立兵工厂,制造铠甲武器……囤积粮草……若不是有不臣之心,又如何会做这样的事情? 皇上心中又渐渐燃起了怒火,亏得他之前对宁王那般的信重,却没有想到他这个儿子竟然会有这样的打算,竟然在北疆做出这样的事情! 真是他的好儿子啊! 若不是他在与北陵人一战中受了重伤,差点死在北疆,被他召回了京城,只怕此时说不定老六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举兵长驱直入,攻入京城了吧? 皇上心中又惊又怒,因此见到宁王被带进来,他一把把那些奏折都扫到了宁王跟前。 “你这个逆子!” 宁王低头看了看那些折子,弯身一个个捡起来叠好放在身侧这才请罪。 “儿臣不孝,虽然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情让父皇如此恼怒,却定然是儿臣的罪过。” “你!你还不知道你做了什么?”皇上大怒,一旁齐王忍不住上前了一步,“好心好意”提醒宁王,“进入去北疆调查六弟贪渎一案的官员回来了。六弟,这事情父皇只是派人去调查,并非放下不管了……你,你还是老实认错的好!” 宁王闻言抬头,见皇上一脸怒色,不由开口道:“既然已经调查清楚,那父皇当知道儿臣当时也是无奈之举,并非……” “无奈?!”皇上怒极反笑,“你竟然还有脸说无奈,那你建造兵工厂,囤积粮草,也是无奈了?!” “父皇竟然连这些都知道了?”宁王神色错愕至极,看在皇上和魏王、齐王眼中却是心虚到了极致的表现。齐王心中冷笑,魏王却是真正的惊讶起来——竟然不是齐王随意攀诬的,而是宁王真的做了那些事情? 这老六,倒是没看出来呢!不过也是,若不是野心勃勃,他如何会在回京后这般快就打下了这么好的形势呢? 魏王倒是没有起丝毫的疑心,很快就找了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给宁王。而皇上低头看着跪在当下的宁王,眉头几经抽动,手上青筋暴起,半响才猛然一推书桌起身,过去直接一脚踢在了宁王的身上。 “你倒是供认不讳,是觉得朕拿你没办法吗?”养尊处优了多年的皇上,那略微发福的身体抖动着,伸手指着宁王痛骂道:“你这个逆子,你这个逆子!朕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这个……”他气恼得一时想不出什么新鲜的词汇,又抬脚踢了一脚过去,这才觉得心中略略解恨,“朕原还想着是不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倒是没有想到,你如此的大胆,竟然没有一声的辩解,直接就供认不讳了!” “也是了,影卫的调查,素来不会出什么错,你此时无论如何辩解也不可能洗脱意图谋逆的罪名了!来人啊,把宁王给朕押下去,单独关押!”皇上说着叫来了侍卫进来,却见只低头挨骂的宁王闻言猛然抬头,惊讶地看过去。 “意图谋逆?”他惊讶道:“父皇,这其中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儿臣……” “六弟啊六弟,如今你再想辩解,不觉得太晚了些吗?”齐王却是笑着上前,打断了宁王的话,“刚刚你自己可是承认了,贪渎军卒的丧葬费,建立兵工厂,囤积粮草……难道你不知道私下冶炼兵器,囤积粮草是什么罪名吗?” “我自然是知道的,”宁王急切道,“可是在北疆情况特殊……” “是了,北疆也算的上天高皇帝远了,六弟以为父皇不会派人去查个清楚明白,所以才如此胆大妄为,不是吗?”齐王根本就不给宁王任何说话的机会。见宁王一开口,他就又直接打断了。 “你可知道影卫都调查出了多少的消息?”他说着冷笑了下,“违抗君命三次,囤积粮草数万石,制造兵器以万计……六弟啊六弟,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如果这样都不算意图谋逆的话,那什么又是呢?” “不必与这个逆子多说,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严刑拷打,朕就不信他能一直嘴硬下去!”皇上在齐王言语的挑拨之下,愈发的暴跳如雷。看都不看宁王一眼,只恨声道:“朕就当没他这个儿子!不臣之心,逆子!” “父皇……”宁王大急,一旁一直不语的魏王此时也开口了。 “六弟,这次你做得太过了……”他说着叹息了一声,“父皇平日里是多么看重你啊,之前有人参奏你违抗君命,父皇也不过是打了你几板子就放了过去。贪渎的事情多么动荡军心,父皇也只是让你闭门思过而已……六弟,你如何对得起父皇对你的一片慈父之心……你在北疆六年,竟然屯粮造兵器,意图谋逆……” 他说着直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若不是你之前战场伤重回京,是否此时已经完成了积攒势力的过程,准备长驱直入攻入京城了?” 一句句,全然说尽了皇上对宁王的猜疑。 ☆、第96章 对峙 皇上听着魏王的话,猛然回头看了过去,一双眼睛中透出慑人的神采,直直盯着宁王。 “你是否有此心?!”他恨声问道,只见跪着的宁王似乎是吓傻了一般,半响才摇头道:“儿臣怎么会如此想,当初让人建立兵工厂……” 他不提兵工厂还好,这般一提皇上哪里还有心情听他辩解,直接抓起桌案上的茶渣砸了过去。 “你还有脸说,私建兵工厂,不是想要谋逆,难不成还是想要保家卫国不成?北疆一年的军费足足有三十万余量,送过去的兵器和铠甲都是户部监造,品质最为好的……” 皇上越说越气,一旁齐王还唯恐不够,火上添油一般道:“六弟带兵多年,许是真的觉得户部提供的兵器不够好吧……只是,若真是如此,为何六弟不上书禀告父皇呢?难不成,你以为父皇对你不够重视,所以就没有想过边境无小事,这般大事父皇如何会不放在心上?六弟啊六弟,你……” 这看似是给宁王的举动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又是恨恨戳在了皇上内心最为心虚和对宁王猜疑的那一块上。 他不喜宁王,对他素来冷漠,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宁王是否真的全然不放在心上呢?若是他心中忌恨,那屯粮造兵器,意图谋逆简直再顺理成章不过了。 奇异的,齐王这段话不但没有让他更加暴怒,反而冷静了下来。此时回去书桌后坐下,再低头冷冷看着跪在正中的宁王,皇上的心中不由就浮现的钦天监之前给宁王批的命格。 危及帝星。 这命格自然是假的,皇后都已经承认了当时是她一时鬼迷心窍动了心思,这才让人污蔑宁王给自己的儿子齐王铺路呢。然而,如今看看宁王在北疆的所做作为,难道不是危及帝星呢? 竟然想要谋逆…… 皇上看向宁王的目光,几乎已经是深恶痛绝了,看着他与齐王和魏王争辩,丝毫不觉得这个儿子可能是被冤枉了。查出这些事情的,可是他最为信任的影卫。 若说是魏王和齐王有针对宁王之意,他是相信的,可是这两个人怕是还没有办法贿赂他的影卫吧?如今,这两人不过是顺手推舟,落井下石罢了。 然而,宁王呢,他对于影卫查出来的事情供认不讳,却又口口声声说自己并没有谋逆之心,这是把他当傻子一般糊弄不成。 听听,囤积粮食是因为五年前,全国大范围干旱之时,北疆粮草供应不足才做的。 “既然是五年前的事情,又只此一次,为何这么多年了,那私仓之中,粮食不见减少,反而也来越多。你离开北疆两年半,那仓中竟然还有近十万石的粮草,你又如何解释?”齐王咄咄逼人,宁王除了惊讶和不敢置信之外,竟然没有更为有力的说辞。 第81节 “怎么可能,那仓库里的东西我早就让人……” “让人隐藏了是吗?只可惜,这一次去北疆的不止是刑部和户部的人,还有父皇的影卫。影卫的本事六弟当知道吧,你以为你的那些小心思,竟然能够瞒过他们吗?你既然做下这般的事情,就不该以为能够轻松瞒天过海。” 魏王轻轻咳嗽了一声,觉得齐王这吃相已经有些难堪了。 齐王顿下,斜眼看了下魏王,倒是不信他这个时候会替宁王说上几句好话。 趁着这殿中难得的寂静,宁王立刻抬头看向皇上,“父皇,儿臣冤枉,实在是冤枉啊,从那贪渎丧葬费开始,儿臣就是被冤枉的!儿臣身为王爷,又有自己的封地,每年的收入纵然不高,却也不至于去贪渎那十万两的丧葬费。实际上,当初……” “当初六弟为了建立兵工厂,才挪用了那批丧葬费,难道不是吗?”魏王冷笑起来,走到了宁王的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六弟不说,父皇也是清楚的。毕竟,影卫一出,还有什么查不出来的呢?六弟以为死去的那些军卒,大部分都是再无亲眷之人,又或者亲人遥远,一年半载也难以得到亲人为国捐躯的消息,因此才大胆的挪用了这一批丧葬费,不是吗?” “三哥!”宁王悲愤,“三哥竟然如此想我!” 魏王缓缓摇头,道:“六弟,不怪三哥如此想你,实在是你做的事情太过于让人心寒了。在龙椅之中的,那可是咱们的父皇啊,不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纵然是一般人家的父子,也不会一言不合就这般准备举兵谋反的吧?唇亡齿寒,你不过因为父皇对你的一些偏颇,就敢屯粮屯兵……对于我们这些兄弟,又会有什么兄弟之情呢?” “三哥,我都说了,那都是误会……事情真相并非如此,你若是听我说……”宁王口拙舌笨的表现实在是给了齐王和魏王很大的表现空间,让皇上对宁王的怀疑一点点的加深,最后几乎要深信不疑了。 而一旁的郑海,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冷眼看着魏王和齐王对宁王步步紧逼,悄然招手让人给皇上换了茶盏,又送了茶水过去,这才退到一旁。 别看他的动作悄无声息,然而却有效的打断了皇上一路的思绪。此时皇上竟然迟疑了一下,真的端起茶抿了一口气,然后回头看了郑海一眼。心中的怒火不由缓缓平复了些,再看被齐王和魏王步步紧逼的宁王,不由眉头皱了起来。 宁王纵然是罪该万死,然而这两个儿子如此齐心合力,却是也让他心生不悦。 这两人不和久矣,此时如此通力合作对付宁王,无非是想要铲除一个强力的对手而已。再看宁王,身上还带着他之前踢的两个脚印子,却没有半分的恐慌不安。 他皱眉,想了许久突然招手示意郑海上前。 郑海心中露出微笑,面上却是不敢显露半分,低头过去俯首听令。很快,他就弯腰下去把之前的奏折都收拾了起来,然后整理好一同送到了皇上的跟前。 这般的异动,终于是让齐王和魏王都回过了神,有些错愕地转头看向了皇上。 皇上见屋内安静下来,这才冷笑了一声,也不看魏王和齐王,只看着依然恭敬跪在下方的宁王,“你说你冤枉?” 宁王叩首,沉声道:“儿臣实在是冤枉。” “那朕就一件件与你梳理,免得你说朕偏心,刻意针对你。”皇上冷冷道,一旁魏王心中却升起了不妙的感觉。等回头看到皇上面前摆着的新茶盏,还有那淡淡余香飘散的时候,他才心中一凛,抬眼看向了站在后面不动声色的郑海。 那是六安瓜片,不算少见的一种茶。这京城之中,不要说是权贵世家了,就算是一般的富户,有时候也会拿出来喝喝。自然了,他们喝的茶,如何能够跟送入宫中的贡品相比?然而,这宫中,皇上喝六安瓜片的次数却是少得屈指可怜。 如今看到这六安瓜片摆在皇上的案头,魏王几乎就可以肯定郑海是宁王的人了。纵然不是,心中也是偏向于宁王的,不然他如何会送上六安瓜片呢? 这六安瓜片的来历,可是要回顾到十年前了…… 魏王来不及细想,就听到皇上拿着那些奏本一本本的问询宁王。之前的阵前违抗君命,宁王早已经供认不讳,也挨了打。如今听得他说起当时北疆的情形,以及君命传到北疆时的时间差,还有事后为了维护皇室威严在北疆将士面前做出的惩罚,都让魏王心惊不已。 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明显了。 如今看宁王对答如流,倒是……倒是让他有种,实际上宁王早有准备的错觉。 那之前,那个三言两语说不到关键地方就被他或者是齐王打断了的宁王,会不会是一场做戏呢?他就是在等这样一个时机,就是在等待郑海端上拿呗六安瓜片,让皇上平息怒火,这才细细说明。 毕竟,只有这个时候,皇上才能够真正的听进去他都说了些什么…… 可是,这般的绝境,宁王如何翻身?这可不是齐王或者是他,给宁王挖出来的坑,他说不得还能够轻松避开。这个坑,可是影卫找出来的,他如何能够推翻影卫调查的结果?如果让父皇更信任他,而非是影卫呢? 除非…… 魏王心中一个念头蠢蠢欲动,却又不敢相信。 可是,那个念头还是在宁王流畅的对答之中浮上了心头。 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个所谓意图谋逆的坑,说不得就是宁王自己给自己的挖的,然后看着是他掉了进去,实际上掉进去的却是齐王,当然了,还有他这个真正想要坐收渔翁之利的魏王。 若真的宁王自己挖的坑,那么他自然是知道该如何安然度过这次危机了。 魏王扭头看了一眼还一副义愤填膺神色的齐王,见他还未曾察觉这其中不对劲的地方,不由松了一口气。有齐王在前面垫着,他就算掉了这个坑,也不会摔得太惨才是。 而下方,宁王已经开始讲述贪渎丧葬费的事情了。 “……儿臣虽然资产不丰,却也有些家底,心知户部尚书申硕旗贪渎一案若是在北疆爆发出来,让那些将士知道他们那些战死沙场的兄弟的丧葬费竟然被几只国之蛀虫给贪污了,定然是会混乱军心的。而当时北陵国虎视眈眈,一点北疆这边出现什么差池,只怕都会成为他们大举进攻北疆的信号。” 四年前,原户部尚书申硕旗一党贪渎一案震惊朝野上下,并非是短短四五年的时间就能够让人忘却的。 皇上此时听到宁王说起,这才隐约回想起了当时的一些细节。申硕旗似乎确实是贪污了一批送往北疆的银子,只是设计数目不算太大,当初又有着各方的漏洞要补缺,所以抄家之后那一笔银子似乎也就被忘记了。 难不成,这就是当初要送去北疆的丧葬银子? 也就是说,宁王不仅没有贪了那十万两的银子,反而是自己拿出来了自己的家底,给朝廷补上了这个漏洞? 而且,既然如今户部能够查出宁王贪渎丧葬银子,也就是说,他当初也不是以自己的名义把这丧葬银子发放下去的。而是,以朝廷的名义! 这么好的一个收买人心的机会,他都没有去做……是真傻啊,还是一心为国? 皇上目光落在宁王平静的脸上,听着他叙说当时的事情,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旁齐王道:“多年前的事情,如今口说无凭。你说当时北疆的丧葬银子没有送到,就真的没有送到吗?这事儿,只怕还要彻查才是。更何况,六弟也不要避重就轻,丧葬银子不过是贪渎而已,且数额也不算大。父皇真正要问罪你的,是私建兵工厂和囤积粮草的事情!” 见这贪渎之案拿不下宁王,齐王立刻就把重点给提了出来。 然而,这话听在皇上耳中却是颇有些不顺了。他却隐忍着没说,只端起茶抿了一口气,六安瓜片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他这才又道:“申硕旗一案,当时皆有记载,其后查个清楚也就知道你所说是真是假了。”说着,他略微一顿,才道:“既然贪渎案你解释清楚了,那五年前北疆所建立的私仓,也一并说说吧。” 事到如今还屯粮近十万石,几乎够北疆军上下将近一年的用度,这可不是随意存存粮食的模样。这个事情说不清楚,皇上心中的怀疑如何能够真正褪下,更何况,还有一个私造兵器的罪名呢! 见着宁王开始解释,有条有理,而皇上也听进去了这些话,后面的郑海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果然,之前宁王那般笨嘴拙舌,只怕就是演给魏王和齐王看的而已。他只是在等待一个好的时机……那盏六安瓜片,送的时候虽然冒着一丝危险,却也算是值得了。 然而,郑海这一口气松的却是早了些。听到皇上问及私仓屯粮的事情,宁王竟然久久没有应答。 难不成,这事儿是真的?! 不止是郑海心中惊讶,就连着魏王都有些摸不清楚宁王的底细了。他刚刚以为宁王城府颇深,这是一个自己挖坑,看似坑害自己却是把他和齐王都拉下水的计谋,如今再看宁王这般反应,他又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怎么?”他迟疑着开口,“父皇问话,六弟如何敢不应答?” 宁王飞快看了魏王一眼,然后才低头道:“六年前,本朝三十六州大旱之灾,这点魏王兄应当是知道的。北疆虽然不在大旱灾区之内,然而因为要供养数万军卒,原本的军粮有近七成都是由外送来的。大旱灾情传入北疆之际,为了避免因为粮草供应中断而让北陵人生出野心,我曾经上书三次,申请临时进行北疆战时粮草统一调配供给制度。” 战时粮草统一调配供给制度,这个词汇皇上隐隐有些熟悉,似乎是之前宁王上书的折子上也有提到过。此时他眉头微微皱起,仔细想了想才问道:“之前你彻查军饷一案,后来在军营之中推广的制度之中,似乎就有这一条。” “是,儿臣当时也把这一条归列到了战事紧急应急制度之中了。”宁王叩首,“当时儿臣上书三次,最后得了父皇批复,整个北疆城上下粮食全部归纳起来,由着军部统一调配。这才建立了这个粮仓。而大灾之后,因为北疆并未出现因为缺粮而引起的□□,儿臣还曾得父皇夸奖,这仓库也就因此留了下来。” 所以说,这仓库并不算是私仓。 魏王心中一跳,略略后退了半步,再没有多言语一句了。 很明显,宁王步步为营,早就准备好了对应的手段。也就只有齐王,还傻乎乎的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宁王说的话会经不起详查。 接下来的兵工厂,魏王连着听都不用听就可以肯定,宁王肯定是想好了说辞的。 殿中,父子四人对峙着,气氛却不再如同之前那般僵硬了。皇上听着宁王有关贪渎之案和私仓屯粮的解释,一些久远的记忆也慢慢浮上了心头。 似乎,宁王所说的每一件事情都有迹可循。贪渎、屯粮,也并非是因为有了谋逆之心。皇上缓缓舒了一口气,拿起最后一份奏报,看向跪在当中的宁王,“这私造兵器的事情,你也说说吧。” 三年多前,私造兵器。宁王回京不过两年半,也就是说,在他离开北疆一年前才开始私造武器的。这其中……皇上皱眉,思索着那个时候北疆是否出了什么事情,然而只回忆起种种捷报不断从北疆传来,收回了早些年失落的二十里边境,又打得北陵人后退十里,最后宁王重伤,却也让北陵人愿意和谈,入朝来贺了。 那一年多里,风调雨顺,官场清明,这私造武器如何能够寻得到合适的借口呢? 皇上冷眼看着宁王,只等他来解释。 宁王却是眉头一皱,半响才道:“儿臣并未私建兵工厂,私造武器一说更是无稽之谈!”这竟然是全然不承认这个罪名了? “六弟该不会是觉得这个罪名你没有办法解释,所以才推得一干二净吧?”沉默许久的齐王这才冷笑了一声,“贪渎的罪名不成,反而是你掏了自己的家底为朝廷增添脸面,私仓屯粮也变成了为了边境稳固,更是冒出来一个什么‘战时粮草统一调配供给制度’来掩饰你的罪行。如今到了这私造兵器,你是寻不出好借口了,这才全盘否认的吧?” 皇上听着齐王的话却没有阻拦,任由他说了下去。不得不说,齐王所说的,也是曾经在他心中浮现过的疑虑。 齐王见皇上不言语,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只看着宁王道:“这些年来,兵部清明,大小事务都处理得颇得父皇满意。也未曾出过申硕旗之流,也不曾出现过兵器、铠甲供应不足的情况,所以六弟找不来掩饰你真是意图的说辞和理由了吧?” 齐王这话实打实是在诛心,魏王听得心中一动,然而想起之前的一波三折,却是再没有贸然开口。只看着齐王逼问宁王,“六弟这般说,难道是要告诉父皇,父皇派出去的影卫故意冤枉了你?” 皇上身边的影卫,只听命于皇上一人行事,保护皇上周全,暗中调查事情,这都是已经成了惯例的。这些人手,不要说是贿赂了,平日里面连着找到他们的影子都难。齐王明着说是不是影卫被人收买,所以故意冤枉宁王,实际是告诉皇上,宁王绝对建有兵工厂,私造兵器,影卫是绝对不可能被人收买,也不会弄错的。 “宁王……”皇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宁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说着正准备让郑海把奏报送到宁王跟前,就听到外面守着的内侍通传,“晋王殿下求见、兵部尚书耿豫中求见!” 皇上动作略微一顿,皱眉道:“这两个人怎么一同来了?” “皇上若是此时不想召见,奴才就让他们先去偏殿候着?”郑海低声道:“或者,奴才先去问问晋王殿下,耿尚书有何要事,才会此时匆匆入宫?” “还会有什么事情?”逼迫被打断的齐王心中皆是恼怒,此时忍不住插嘴了一句,“自六弟回京之后,耿尚书就对他赞誉有加。至于九弟嘛,虽然与魏王兄是一母同胞——”他说着瞥了一眼魏王,轻飘飘道:“不过,这两年看来,倒是跟六弟更是亲近些呢。” 这两个人来,绝对是为了宁王。 皇上闻言微微皱眉,心中虽然也有这样的猜测,却又有些不满齐王的说辞。他正想吩咐,就听到外面内侍又通传道:“秦王殿下请见。” “二哥也来了?”齐王一愣,脸色难堪起来。 这之后就更是紧凑了,通报之声接二连三。 “安定侯隋墨求见!” “定远将军徐泽茂求见!” “大学士苏元哲求见!” “兵马司铁牟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撒花~~~~ 今天写完的早了那么一点点~~~~~所以就早一点点更新~~~ 希望大家喜欢~~~ ☆、第97章 所为何来 这一连串的请见声,不只是齐王愣住了,就连皇上,还有一侧的魏王都愣在了当场,郑海更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不过短短两年半,宁王怎么就能够寻来这么多人为他求情吗?皇上下令押解入宫的人,还封锁了整个宁王府,这些人竟然敢这个时候入宫请见? 魏王心中大惊,若是论京中人脉,他不见得就真比宁王差,然而这个层次的人脉,又能在关键时候站出来,他可不见得能够寻来这般分量的人物。 更何况,林矍还未曾出现呢。 魏王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还未曾反应过来的齐王,不由心惊胆战。这一次若是真的不能置宁王于死地,那么这之后将再也不会有任何扳倒他的可能性了。 谋逆都能够让宁王轻松抹去,还有什么能够真正扳倒他呢? 皇上反而是在场所有人中反应最为快速的,他很快回神低头看向宁王,见他神色如常没有错愕,也没有惊喜,似乎刚刚那一连串的请见声他全然没有听到一样。 “郑海!”他沉声叫了下,惊得郑海回神,连忙应了声,“奴才在。” “让人都进来吧,朕倒是要看看,这些人一起入宫,究竟有什么事情!”皇上声音透着阴冷,倒是让回神的齐王心中一喜。这些人匆匆入宫为宁王求情,可不见得就真的能够帮宁王。谋逆这般的罪名,越是位高权重的人求情,只怕越会让皇上心生疑虑吧? 他略微整了整衣衫,退到了一侧。案桌之上一盏茶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热气发散,那清雅的香味也不见踪影了,因此齐王自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皇上所引用的茶早已经换成了六安瓜片。 第82节 秦王、晋王,后面跟着苏元哲、隋墨、耿豫中、徐泽茂、铁牟,七人依次入内,跪下请安。看着殿中的架势,却是谁都没有多问一句。 “老二,你不是在京外烈风营中吗?怎么今日匆匆回京,可是有急事?”既然这些人不急,皇上就率先开了口,问了最前面的秦王,“可是烈风营中有何要事?” 他声音中透着不悦,旁人不说,可是若是连着性子最为强硬的秦王都要给宁王求情的话,他就不得不怀疑宁王的本事了。秦王,原先也不过是对齐王态度略微好些…… 郑海悄然上前,给皇上续了茶水。 香味淡淡漫开,秦王对于六安瓜片的味道颇为熟悉,此时忍不住一愣,然后才叩首道:“如父皇所说,烈风营有事要禀奏父皇!”说着他拿出了袖中的奏章,双手托举呈上,“烈风营自一年前整改之后,越发的进益,儿臣日夜守在烈风营,观其效果尚佳,为更精进一步,儿臣特为烈风营请旨,增添器械盔甲。另,治军之道在于操练和实战,儿臣认为如今京中附近一片祥和,倒是可以和周边军营一起操练对抗,也可一展各个军营的雄风!” 郑海躬身过去从秦王的手中接过了奏章,然后呈到了皇上的跟前。皇上拿起奏章翻开略微看了看,正是秦王所说的那些事情,上面字迹并非一气呵成,看上面墨迹的轻重,倒是写了有些时日了。 皇上缓缓舒了一口气,凝神把奏折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半响才放下,缓声对秦王道:“奏折写的很好,你这一年来在烈风营也做的很好,这折子里的请求朕准了!正好,耿豫中这个兵部尚书在,此事你们上一一番,再递一个章程给朕就可以了。” 秦王谢恩,起身退到了一侧。被点了名字的耿豫中也连忙应了下来,接着才道:“北疆粮草和器械已快到了运送之时,器械兵部早已经让兵工厂准备好了,至于粮草……户部那边最近因为几桩贪渎的案子颇为忙碌,臣已经催办,如今上书请旨这大量的器械和军需、粮草指派哪一营的将士护送?” 说着他也从袖中取出了奏章,双手呈上。 “另,微臣还有一事。”耿豫中等郑海接过了奏章,才又叩首道:“恰好宁王殿下也在,正好可以一起商议。之前殿下在京郊各处军营推行的宁王所拟军营新法,已颇得成效。如今京郊各营士气高扬,与之前蝇营狗苟糊涂度日全然不同。依臣之浅见,宁王殿下所推广的军中新法,只需针对各地情况略作修改,就可在全国范围之内推广开来。” 耿豫中叩首,又取出一封奏章。 “如此发展,不出五年,则全国上下可用军卒能增长近半,不管是北陵还是南岭,又或者西域诸国都将威慑于我朝的军力,不敢冒犯丝毫!” 耿豫中说的慷慨激昂,听得上座皇上也是心神动荡。威慑周边诸国,这可是他登基以来最大的野望。而如今,耿豫中竟然说五年之内就能够做到这个地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从耿豫中身上扫过,看了看一旁侧立的秦王,又看了一眼一旁不显眼的铁牟。 “铁牟,你也算是半个军旅之人,你来说说,如今兵马司的情况,如何?”一时之间,皇上的心神已经从宁王可能有谋逆之心上移开了。魏王见状,心中一紧,看着铁牟又上前一步跪下,才把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提醒给咽了回去。 他控制住了自己,然而齐王却不愿意放弃如今大好的形势。 “父皇,如今当务之急,当是六弟意图谋逆的事情才是……”齐王转身拱手行礼,皇上原本松快些的神色闻言一紧,继而目光又落在了宁王的身上。 “怎么,六弟意图谋逆,这事儿从何说起?”秦王这时候开口,目光落在了宁王身上,神色变得冷然起来,“原本我还想六弟文韬武略,之前父皇交代的差事都做的很是不错,当是朝廷之幸才是。” 他说着上前一步,低头直视宁王,“六弟这般意图谋反,可对得起这些年来父皇对你的信任和倚重?” 秦王这般对事不对人的态度,反而让皇上从心底松了一口气。秦王的性子,自然是不可能为了宁王说话的,他入宫应当是巧合。 “二哥,我并没有谋逆之心。父皇安心放我在北疆五六年,这其中的信重我又如何不懂,岂会做出那般不忠不孝的事情来。这实在是机缘巧合,产生的误会而已。之前我已经与父皇分说清楚,父皇也并未曾真正疑心于我。只是四哥一时激愤,这才说的严重了些。”宁王缓缓解释,倒是没有半分的紧张和不安。 他这般不疾不徐的语调影响地不止是面前态度冷冽的秦王,还让一旁的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听宁王说话的语气,这罪名虽然吓人,可是当无碍吧? 有人听了心安,自然有人听了冷笑不已。 “误会,纵然六弟贪渎丧葬费的事情是个误会,可是私仓屯粮,私造兵器的罪名,难不成也是误会?”齐王回头看向皇上,跪下道:“父皇且不可被六弟这般花言巧语给骗过去了,事关江山社稷,不可轻易姑息啊!” 秦王目光转动,紧绷的脸上伤疤狰狞,却是没有多言。 皇上揉了揉额头,虽然如今对齐王不喜,然而齐王说的有理。这不是一些小事,而是谋逆的大罪,若是他轻轻放下,自然会让人心中生出野心来。若是有人有样学样……又或者,宁王以为他好糊弄…… 他一双眼睛把在场的人都看了个遍,最后却又落在了神色漠然的秦王身上。 “老二,你怎么看?”在场众人之中,皇上唯独相信秦王不会有半分的偏私。他就是这样的性子,要不然当年又怎么会落得毁容的地步呢?皇上想着,手不由自主伸向了一旁的茶杯,六安瓜片的味道在口中蔓延。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秦王,这六安瓜片凝神止怒的习惯,就是从那之后才养成的。 而这些年来,这个习惯也阻拦了他多次暴怒之后做出事后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也多亏了郑海,他陪在他身边多年,也只有他有这个胆量在关键的时候上这么一杯“六安瓜片”的茶来给他凝神。 六安,安神、安心、安宁、安定、安然、安之若素…… 每每品着这杯茶,皇上心中所想的就是这几个词。继而就会想到,当初英姿焕发的秦王是如何落到了如今的地步。当初虽然算得上是天灾,然而若非是他一怒之下没有听进去秦王的辩解,让他跪在殿外反省,延误了他医治伤口的最好时机,最起码他脸上的伤痕也不会如此的深。 原本天之骄子的儿子,后来真相大白,却是在秦王的脸上留下了再也磨灭不掉的伤疤。秦王性子变得孤僻而难以相处,一开始皇上震怒冷落于他,后来得知了真相,秦王却已经性情大变,言语犀利而不留半分的情面,让皇上无法下台阶,就愈加的疏远他了。 时长日久,一见到秦王,皇上就心生内疚,而这内疚酝酿的时间长了,竟然变成了一种厌恶。秦王顶着那一张脸在他跟前晃悠,这是在提醒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好吗? 秦王这是在怨恨吗? 因此,皇上就越发的不待见曾经最为重视的儿子了。 不过,也是在查清楚了真相之后最为苦痛的那两日里,他吩咐了郑海这件事情。若是他再有暴怒不可自控的时候,就让郑海上一杯六安瓜片。 六安瓜片,原本是秦王最为喜欢喝的茶…… 时过境迁,再看向英姿挺拔的秦王,那一张脸伤疤狰狞,性子孤傲,却依然有着当年的风骨。当初他对秦王多有苛责,而齐王屡屡为他说情,倒是让皇上觉得齐王重情谊,因此事后对齐王也多有褒奖。 不过,这两人倒是不知道为何,后来也渐渐陌路了。齐王几次坑了秦王,让他惹自己发怒,也不见秦王为此做过什么。 他最为优秀的儿子,都因为他一时暴怒不受控而毁了,所以,日后每一次面对六安瓜片皇上都格外的提醒自己——不要再因为一时暴怒,而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儿臣初来,并不知道之前六弟与父皇对奏。”秦王瞥了一眼宁王,回身躬身行礼,“只听四弟言语,似乎六弟在北疆之时建立私仓,囤积粮草。还有私造兵器的罪名,只是不知道这私仓屯粮,数量为几何,私造兵器又有多少,是囤积了,还是用在了何处?若是囤积,这一批兵器查出,又是藏在了何处?” 秦王说着转身,看向了齐王,“所谓抓贼拿脏,这般罪名,当见赃物才是。纵然不能把六弟所私造的兵器都送来,总该也会有一些罪证带回来才是。另外,赃物纵然不能同行,也当安排人送回京城才是。这些东西,可已经派人监送了?” 这…… 皇上一愣,倒是被秦王的话给问住了。他果然还是暴怒了,虽然一盏六安瓜片让他对宁王多了些耐心,然而还是局限于了私自屯粮和私造兵器的事情之上,却没有想到这般严重的罪名,证据呢? 查证的人是他的影卫,影卫只负责查证所有的消息,然而—— 皇上一时有些慌乱,半响才突然开口:“刑部和户部送上来的折子呢?” 刑部也提到了这两点,是了影卫能够查出来的事情,刑部和户部如何会查不出来?纵然他们查不出来,只怕也会有有心人让他们查出来的吧? 郑海连忙上前,从一摞的奏折里面找出了刑部和户部联名所上的折子,恭恭敬敬地放在了皇上的面前。 皇上翻开奏折,众人无一敢随意出声的。 齐王双拳紧握,面有不甘。而再角落一些的魏王却是面如死灰,只能够勉强保持平静。 他知道,事到如今,大势已去。想要借此机会扳倒宁王,只怕难了。 这是宁王自己挖的坑,哪里会有什么贼赃让刑部和户部去指正他呢?影卫,若非被宁王收买,只怕就是被宁王给糊弄了。这真是一场好戏,一场让人身陷其中,不由自主的好戏。 宁王…… 他看着跪在当众,脊背挺直,这么长久都没有半分松懈或者颓然的宁王。这是他的主场,是他安排的这一幕,也就难怪他之前虽然尽力辩解,却始终没有半分的慌乱。 之前那笨嘴拙舌的样子,只怕也是做给皇上看的吧。 欲扬先抑,这样的手法,宁王倒是用的很是熟练。只可惜,如今他看得分明,却是没有半分的办法来揭破宁王。难道,他要站出来说,这都是宁王自己安排的? 魏王缓缓摇头,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交错的手。 这一次之后,只怕想要再扳倒宁王,就再无可能了。 连着谋逆的罪名都能被他清洗,日后纵然是他真的做出了什么事情,只怕父皇也是不会相信真是他做的了。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说起来简单,然而他与齐王争了这么多年,却是谁都没有能够做到。如今,宁王借着齐王的狂躁和恨意,布置出了这个局中局,竟然要完成这一步了吗? 魏王心中前所未有的敞亮,明白这几乎可以说是生死关头了。可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像齐王那样垂死挣扎吗?他抬头看了一眼齐王铁青的脸色,不由撇了下唇角。 这不是垂死挣扎,这是在送死。 “召负责此次北疆调查的刑部尚书聂远,刑部侍郎周郑入宫,还有户部尚书任艳峰、户部侍郎石磊……”皇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合上奏折这才看向殿中人。 “秦王和耿豫中的来意朕已经知晓了,铁牟你是为何入宫?” 铁牟闻言立刻上前行礼,沉声道:“昨夜兵马司抓住一名连夜试图翻越城墙入京的贼人,为着京中安全着想,微臣不敢大意连夜严刑拷问,今日一早这名贼人招认,乃是齐王殿下的暗卫,奉命行事。”他说着双手一翻,拿出了一枚令牌,“并且以令牌为证。牵扯到京中王爷,微臣不敢擅自处置,这才匆匆入宫,请皇上定夺。” “信口胡言,本王府中亲卫如数皆在府中,怎么可能会有人从京外回来,且是半夜试图翻越城墙!”齐王色厉内荏,指着铁牟呵斥道:“铁大人心口雌黄,竟然敢污蔑本王!” 铁牟闻声神色巍然不动,只抬眼看了齐王一眼,沉声道:“下官也很是奇怪,此人既然拿着齐王府的令牌,为何不大大方方让城门守官开门入城,反而要偷偷翻越城墙。” 齐王一愣,就听到铁牟接着问道:“不知道齐王殿下可否就此解释一二?” “那人……根本就不是本王府中的亲卫!”齐王摔袖,大声道:“铁大人就是这般任由旁人污蔑皇子的吗?” “下官不敢,只是此人信誓旦旦,且说了不少的事情让下官不得不信。”铁牟不慌不忙,对着皇上又是拱手行礼,道:“除了此枚齐王府的令牌之外,那人身上并无其他证据可证明出自何府。只那人透露出来的消息,却是让微臣惊讶不已,且涉及到了宁王和魏王殿下,微臣不敢大意……” “涉及到了宁王,而且还有魏王?”皇上扬眉,扫了一眼齐王,这才道:“你继续说,朕倒是要看看究竟何人如此大胆,竟然一连牵扯出了朕的几个儿子!” “是。”铁牟应声,在齐王如同杀人一般眼神的注视下沉声道:“那人交代,他是奉齐王之命,入北疆联系上下,寻找当初宁王行为不妥的地方,传消息回京城的人手。因为影卫入北疆,一应查出了不少的消息,他察觉之时为时已晚,为着给齐王殿下报信,让他早做准备,这才日夜兼程,试图连夜暗中入京……” 若是昨夜齐王就得了这个消息…… 想起之前齐王对宁王逼迫和质问的模样,皇上下意识就相信了铁牟的说辞。若是齐王早做准备,知道了影卫查出来的消息的话,只怕今日宁王就更无辩解、翻身的可能了。 他缓缓摇头,扫了一眼齐王。齐王瞬间只觉得浑身冰冷,因为铁牟所说几乎属实,他确实有派人前往北疆联系上下…… “另,此人之前还曾招供是魏王殿下手下,之后又反口说是齐王殿下交代,若是失手被擒,就谎称是魏王手下。不过在几番刑讯之后,他吃不住苦头,这才招出了实话。此人还说,北疆之处,已经准备了不少宁王殿下大大小小的错处,就为着在关键时候煽风点火。就连之前贪渎丧葬费的罪名,也是齐王殿下早早做好了准备的。此人还承认,丧葬费贪渎一事,全然子虚乌有之说。当时的丧葬费因为当时户部尚书申硕旗贪渎一案耽搁,并未送去北疆。那一年丧葬费发放虽然少,却是查清楚了是宁王殿下掏了自己的家底安抚北疆将士的……” 铁牟一番诉说让在场魏王和齐王都变了脸色,这说辞几乎于之前宁王所说一般无二。而那个时候,铁牟根本就不在殿中,因此这说辞更是可信三分。只看皇上若有所思的神色,魏王就明白他的这位多疑的父皇已经相信了七七八八了。 大势已去……纵然是齐王,也知道此时依然是大势已去了……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迎上皇上的目光下意识躲闪了过去,继而反应过来回头看过去,想要辩解一二,却见皇上已经移开的视线。 皇上此时正看着殿中另外三个不曾说话的人,并未立刻就回应铁牟的说辞,反而是略微顿了一下,才开口问道:“那隋侯、苏卿,还有老九、徐泽茂你们四人又是为何而来?” 三人闻言也立刻躬身行礼,由晋王先开口。 “儿臣得父皇信任,在刑部接手六哥的差事,正好趁着刑部尚书聂远,侍郎周郑、庞挺、郎中张志和、蔡林、李悦冉等人一众贪渎、渎职一众行径……”他说着翻手呈上了奏折。 隋墨接着开口:“臣乃是为了幼子与铭文郡主的婚事而来,想着请皇上赐婚,也让明阳长公主府和隋府在这门婚事上多些荣耀。”他说着笑了笑,“倒是臣来的时候不当,让陛下烦忧了。” 还好,还有一个不是参奏谁,也不是请示什么。皇上松了一口气,转而看向了徐泽茂和苏元哲,“你们两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撒花~~~~~~ ☆、第98章 往事 徐泽茂和苏元哲对视了一眼,然后徐泽茂上前一步,拱手道:“微臣,微臣听闻宁王殿下被召入宫中,以为他是因为之前贪渎一案惹得皇上震怒,入宫是想着给宁王殿下求情的。 ” 他说着看了一眼宁王,又道:“毕竟,当初宁王殿下彻查逃兵一案,与我兄长算是有恩。微臣想着若是贪渎之案,倒是可以为着这份人情为宁王殿下求情一二。可是,若是谋逆……” 他说着跪下,叩首沉声道:“微臣不敢为宁王求情,只恳求皇上彻查此事。不要放过了有异心的乱臣贼子,也不要冤枉了忠心耿耿的胡国良臣才是。”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从直白的说出要给宁王求情,到点明不知道皇上震怒是因为“谋逆”二字,再到后来的只求真相,不要放过也不要杀错的恳求。加之提及了逃兵一案之中宁王对徐泽茂的兄长徐泽渊有恩,可谓是合情合理。 魏王不知道这七人是否都是宁王早就安排好的,然而每一个人的表现都让他有种措手不及,继而又觉得他们所奏请的事情又在情理之中的感觉。 这些人,先是提及宁王的功劳,讲述军中如今焕然一新的情形,然后又参奏了齐王,点名了贪渎一案宁王被冤,甚至漫无边际到连着赐婚的请求都说出来了。 直到此时,徐泽茂站出来,开门见山,甚至带着一种理所应当的态度,表明他入宫就是为了给宁王求情的。但是所求之情,并非是希望皇上能够宽恕一个有着谋逆之心的宁王。而是求皇上宽恕已经算是洗清了贪渎污名的宁王…… 若是所有人都寻找到了完美的借口入宫,人人都有本参奏,只怕皇上也会起疑心。甚至会怀疑这是宁王跟这些人早就准备好的见招拆招的打算。然而,如今徐泽茂这般坦诚是入宫来求情的,反而让人生不出怀疑之心了。 “臣——”苏元哲闻言苦笑了下,拱手道:“皇上恕罪,臣入宫原本也是要为宁王殿下求情的。只如徐将军一般,臣也没有想到宁王殿下不止是被人诬陷了贪渎一事,竟然还卷入了私仓屯粮,私造兵器,意图谋逆的事情之中,倒是臣冒失了。只内子只有林矍一个兄长,林矍又只有宁王妃这么一个嫡女,加之林矍这些日子有病在身……” 他说着叹息了一声,无奈道:“臣架不住内子爱护晚辈的催促,这才厚着脸皮入宫,原本想着凭着这张老脸怎么也能够让皇上宽恕宁王的贪渎之罪,却没有想到……” 第83节 “却没有想到,六弟竟然这般倒霉,被卷入了谋逆的事情之中。这样的罪名,谁又敢轻易求情呢!”一直沉默不语的魏王这个时候上前了两步,替苏元哲把话给说完,转而看向皇上,撩袍子跪下道:“父皇,儿臣在旁听六弟申辩至今,斗胆为六弟求情,还请父皇不要偏信了一面之词,彻查北疆之事,还六弟一个清白!” 皇上身边最为信重的影卫又能够如何,这明显就是老六布下的一个局了,若是再跟对面齐王一样咬牙坚持下去,只怕等“真相大白”,宁王洗刷冤屈的时候,也就是他远离朝局中心的时候了。 魏王素来最为擅长的就是能屈能伸,见势不妙绝对不会强硬坚持。该低头时就低头,该变换态度的时候也是没有半分的迟疑。当初跟齐王对上是如此,如今面对宁王,也是如此。 相对于徐泽茂和苏元哲的求情,魏王的话却更让皇上惊讶。他如今虽然岁数大了,却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时候。不过是这些朝臣入殿之前,魏王还对宁王句句逼问呢,怎么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态度大变,竟然开口为宁王求情了? 他略微看了看求情的两人,又看了看上书的铁牟和耿豫中两人,最后目光又落在了秦王和晋王身上,除开隋墨不提,这六个人中只怕耿豫中也有想要给宁王求情的意思,不过是看到了形势与他所想的不同,这才见风使舵把准备好的奏折给拿了出来。 具体来说,也就是说耿豫中入宫十有**是打探情况的。若宁王罪名不重就求情,也好在宁王跟前落个人情。若是宁王罪名严重,如像现在这般是意图谋逆,这人就装作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那早就准备好的奏折却是暴露了耿豫中的心思,那上面可是为宁王歌功颂德了一番,怕也是想让他看在宁王曾经的功劳之上宽容一二。 至于铁牟,皇上玩味了下,想起他递的折子,还有昨夜才抓获的人,确信这人纵然是对宁王亲近,挑了这个时候匆匆入宫给宁王与助力,却也不会是特意安排了这么一个半夜意图翻越城墙的人。只看当时齐王的表现,就当肯定,齐王定然是有这般安排的! 至于他的两个儿子,秦王不可能会是为了兄弟之情就这般早早准备好了奏章就匆匆入宫的人。他跟宁王也没有这么身后的兄弟情,至于晋王,这两年来,倒是真跟宁王走的比较近,不过他所上书参奏的人却也是有真凭实据的。 兄弟情义,倒是也可以解释。 只是,晋王与魏王一母同胞,宁王回京却不过两年多……由此可见,魏王这个当兄长的,只怕没有多少爱护幼弟之心。若是连一母同胞的兄弟都不能爱护,那未来他登基了,他余下那些儿子又当如何自处? 更何况,这还是个见势不妙就转了风向的滑头!齐王想方设法污蔑老六虽然可恶,可是魏王先是落井下石,后又见势不妙给宁王求情,看似说的十分公平,然而这些朝臣的心思都瞒不过他,又何况是魏王那点小心思呢?! 不堪重任! 魏王绝对不会想到,他认为齐王太过于浮躁,不懂得审时度势,觉得他不堪重任。而他太过于“审时度势”的行径,也让皇上给他了一个不堪重任的评价。 皇上神色复杂,看着一旁事不关己,神色冷漠的秦王,又看了看跪在当众面色平静如水一般的宁王。 他最优秀的两个儿子…… 秦王虽然不算彻底毁了,却是再无缘皇位。而宁王……这私仓屯粮和私造兵器究竟是真是假,他真的要偏信影卫吗?若是……万一影卫忽略了一些细节呢? 他已经因为一时的偏信毁了秦王了,若是再毁了宁王,这万里江山……难不成真托付到魏王或者齐王的手中吗?若是到了那个时候,这两个人会把这江山糟蹋成什么样子? 若是敌国强横,魏王说不得要做俯首称臣的帝王。而齐王,不肯听人劝解,只怕横冲直撞下去,不成亡国之君,也要把这大好河山给毁了大半。 他怎么能把江山托付这两人呢? 皇上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宁王的身上,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宸钺,你怎么说?” 在场所有人都是心思透亮之辈,这称呼的变化自然都是注意到了。晋王偷偷松了一口气,低头眼角余光注意着宁王,秦王目不斜视,只袖子下的手略微紧了下,魏王松了一口气,说不上来是觉得自己赌对了喜悦,还是没有一举拿下宁王而失落。他的心中百味陈杂,然而怎么也比不是齐王。 齐王眼见半年都的苦心布局即将毁于一旦,如何能够放弃?! “父皇!”他上前一步,再次劝阻,“此事宁王乃是嫌犯,纵然对于影卫和户部、刑部调查有所疑虑,也当关押嫌犯,另行调查才是……” “该如何做,需要你来提醒朕吗?”皇上瞥了齐王一眼,只这一眼就让齐王遍体生寒。也许他不如魏王那般会看清楚形势,看人脸色,然而皇上却是他最为熟悉的那个人,他如何不知道那一眼之中包含了皇上的多少不满? 他被看穿了吗? 齐王语顿,再说不出一句话来。而这个时候宁王才缓缓开口,“父皇,四哥说的很对,儿臣如今是嫌犯,除了自我辩解之外,也当押解起来,等候再次调查结果才是。”他说着叩首,“儿臣知道父皇对儿臣的疼爱、信重,只儿臣也不愿让父皇为难,此情此景,还请父皇不要因为儿臣而做出为难之举,不然就是儿臣的不孝了。” 皇上闻言却是意外不已,看着宁王许久,才缓缓舒了一口气。这才是识大体、有孝心…… “既然如此,那就……”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忍心把宁王关押牢中。“幽闭府中,不许出入!”他心中究竟是对宁王有疑虑的,生怕他是做戏,因此目光一转,“至于前去北疆调查之人……” 刑部和户部的尚书皆被参奏,与这件事情上说不得早已经站在了齐王那边,自然是不能用的。影卫被欺瞒,只知所以然不知其所以然,再次去北疆只怕还是会被表现所迷惑。影卫毕竟不擅长追根究底的查案,一时被欺瞒也是有的。 皇上沉吟许久,在场所有人都安静等待着。 “传北镇抚司陈知纪!” 北镇抚司陈知纪,一个让人闻风丧当的名字。在他手中被彻查的官员不计其数,在位北镇抚司十二年间。拉下大小官员不下三百位,每一个都是确凿无疑的罪证。而同时,死在他手中的囚犯也不计其数,据说北镇抚司里面,还关押着不少因为受不了刑法而疯了的囚犯。 皇上派了这么一位煞星去查宁王的事情,可见对此事的慎重。也可以看得出来,纵然态度缓和了些,该有的怀疑也不曾抹去。 齐王这才升出了一丝希望,却是再也不敢多言。反观魏王,却是明白了宁王的意思。 这一场好戏,宁王所等待的只怕也就是皇上这句话了。 只要北镇抚司陈知纪没有在北疆查出任何不妥的地方,那么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利用他远离京城的在北疆的那六年来攻击他了。 一次看似凶险的折腾,永绝后患。 值不值? 值! 若是他,只怕也会这般选择才是! 宁王怎么被押解入宫的,就又怎么被押解出去了。徐泽茂和苏元哲两个求情的人也跟着谢恩退了出去,不一会儿隋崛也得了皇上赐婚的恩典,定了婚期,不日就会让郑海亲自去宣旨。他实实在在的谢恩,笑容满面的离去。 殿中只剩下秦王、晋王和耿豫中、铁牟了。至于魏王和齐王两人,此时却是有种想走却不能走的感觉。魏王想看结果,此次虽然不能把宁王拉下马,甚至让他更进一步。然而,齐王却是差不多要彻底垮了。他若是不注意着,万一让齐王也逃脱升天了,岂不是真正白瞎了这段时间所废的心思? “铁牟,既然你所参奏之事与宁王有关,就也一并交由陈知纪来处理。”皇上揉了揉额头,随意嘱咐道:“至于老二,正好兵部这边要送军需去北疆,你带人一同押送。还有……” 他说到这里顿了下,“陈知纪也带人一同混入军中随行。” “是!”秦王沉声应了,正准备退下却让皇上给叫住了,“你且等等,朕还有事情要交代你去办。”秦王闻言留下,而兵部尚书耿豫中的事情得了解决,此时见皇上要处理家事的样子也不敢多停留,就拱手退了出去。 最后皇上才看向了晋王,“你参奏刑部尚书聂远,侍郎周郑、庞挺、郎中张志和、蔡林、李悦冉等意中人渎职,朕看了折子,倒是罪证十足,如今命你带人把这几人关押在……” 刑部竟然如此混乱不堪,皇上自然是不会把这些人关押在刑部的。 “关在大理寺,单独关押,一应事物都交由你来处理。” “儿臣遵旨。”晋王领命,就听到皇上又吩咐,“这几人正好与宁王的案子有关,陈知纪若要提审,你不可阻拦。至于其他人,却是没有朕的手谕不准见他们的。” 这话,自然是防着有些人串供了。 晋王领命,看了一眼在场的兄长们,就也退了出去。 “你们两人可还有事?”皇上淡淡问了句,魏王连忙躬身请退,至于齐王,却是还迟疑了一下。 他……他这一次可是损失严重啊!不但没有把宁王给拉下去,这刑部还损失了不少的人手!可是,如今皇上开口了,且看起来没有全然迁怒到他的身上,也不算对他太过于起疑,他若不退,还等什么时候? 齐王随着魏王一同退了出去,兄弟两人到了外面,都缓缓舒了一口气。然后看向对方,齐王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却是懒得再跟魏王客气半句。 明明两个人都视宁王为眼中钉,这般好的时机,魏王竟然临阵倒戈,若非如此,宁王又如何会这般轻易脱身呢? 连着关押牢房都没有,竟然只是幽禁在宁王府!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察觉到,这一局早已经不是他之前布置下的那一局了。这是宁王的局,而他也不过是局中那个最为可笑的跳梁小丑而已。 宫殿之中冰山早已经化成了水,郑海这才得空缓过劲儿来让人进来换了冰山,正准备换茶水时就听到皇上说:“还是这茶,再来一壶新的,朕记得老二素来喜欢六安瓜片的。” 秦王神色微微动容,半响才拱手道:“父皇竟然还记得……”只可惜,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喝过六安瓜片了。如今看着郑海送来上来的茶水,他端起来略微抿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却是不同的感受。 皇上看着秦王微微颤抖的脸颊,就连那伤疤似乎都顺眼了不少。 他的儿子,他还是知道的。秦王的心性磊落,自然不会有那些乌七八糟的念头。 “此次去北疆,你亲自带队,朕信你!”皇上缓缓开口,带着一股之前所没有的疲惫,“宁王有此灾劫,定然不会是空穴来风。他在北疆定然有不妥之处,朕虽然派去了陈知纪,然而于军务之上你却是比他更家熟悉,宁王的一些举措他不懂,你却是能看出关键之处的缘由的。若是他有偏颇之处,朕就需要你来……” “父皇,儿臣相信陈大人定然是会秉公处理的。”秦王沉声道:“虽然说领兵打仗,难免会有意外情况之下的紧急处理,然而这并不能在时候被当做谅解的理由。只要是陈大人查出来的,罪证确凿,儿臣无论如何也不会为六弟求情的。错就是错,若是他被冤枉,身为兄长,我自当站出来说话。还请父皇放心。” 这话他说得斩钉截铁,皇上先是一愣,半响才露出笑容道:“是,你说的对。只是,他如今正是风头浪尖,有很多事情朕都怕一时看不明白,委屈了他。就如同当年……” 他看着如今神色冷凝的儿子。 “就如同当年委屈了你一般。” 此话一出,秦王神色一僵,半响才道:“如今,儿臣并不觉得委屈了。”也就是说,当初还是觉得委屈的。只是如今,人成长了,总归是看明白了许多。 皇上欣慰,双眼微微润湿。 他留了秦王一同用膳,一直等到黄昏之时才放人出宫。这般的父子亲情,真是很久都没有了。偏偏如今,只能在对皇位毫无野心的秦王身上才能感觉到了。而秦王的耿直和烈性,虽然偶有让他不痛快的言语,却更是让他放心。 而秦王,一路出宫,却是没有急着出城回军营。 他翻身上马,看了看那一片金色暮光之中的京城,半响才道:“回王府!” 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经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秦王了,只是思及当年宫中那一场火灾,他还是忍不住心绪不平。他一直以为是他醉酒打翻了烛台,烧掉了半个宫殿,害死了当年因为生来体弱的大哥…… 大哥因为体弱的缘故,加之是皇上的第一个儿子,很得皇上在意。出事之前,就因为秦王提议赛马而从马背上摔落,断了一条腿。他因此被责骂,借酒浇愁。谁知道正好听到下人议论,说是大皇子的腿怕是不能好了,这辈子都离不开拐杖……他心中大惊,不顾酒劲儿跑去跟大哥道歉。 再然后,他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了。依稀记得大哥似乎痛骂了他一顿,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更不该酗酒脱逃。之后还好生安抚了他一顿,说是他的腿肯定会好的。 他是怎么出了大哥宫中,又如何会醉倒在不远的花丛之中的,秦王全然不记得了。 只记得他醒来的时候,大皇子所住的宫殿,已经烈火冲天。他跌跌撞撞起身,冲入了宫殿之中想要救出腿上的大哥,然而火势太猛,他几次冲到一般都被阻拦了回去。脸上的伤疤也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大皇子的宫殿烧毁了大半,火势才被扑灭,不良于行的大哥最终葬身火海。 逃出生天的内侍指正宫殿失火之前他曾经与大皇子大声争吵,不忿离开时踢翻了屋中的烛台。他浑浑噩噩,根本就记不清楚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却知道,若非大哥伤了腿,就算是体弱也当能够逃出来才是。 火势被扑灭,寻进去的时候,大哥焦黑的尸首就匍匐在地,挣扎着要往外爬…… 之后自然是跪在皇上寝宫之外请罪,病重晕厥过去才被搬去了太医院,之后留下伤疤,遭到皇上厌弃…… 转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年来秦王的自我厌弃几乎要把自己给压垮。众口铄金,纵然一开始他有所疑虑,后来也开始隐隐相信是他一时愤恨,酒醉之后踢翻了烛台,又因为天干物燥,这才烧死了大哥的…… 若非宁王暗示,若非他还是存着那么一丝的希望和不甘,只怕当初大哥的死就真的被淹没在了哪一场大火之中了。 而且,父皇……皇上事后明明查出了真相的!或者说,他明明查出了一半的真相,知道并非是他纵火害死了大哥!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事后没有再责罚他,就是皇上对他最大的宽恕了。 秦王冷笑了下,一盏六安瓜片,真以为就可以让他忘记这些年来所受的冤屈吗?真以为就可以让他忘记大哥死时的模样吗? 第九十九章0424 当年大皇子之死,至今都是朝中讳莫如深的话题。当年那一场大火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清楚。秦王背负了多年的骂名,在有些人眼中他就是罪不可恕的元凶。甚至于,被大皇子的母系一族种种刁难,日子过得艰难不已。 而这些,皇上只是看着,从来没有想过为他说上一句话。 最起码,他明明知道,不是他谋害的大皇子! 而究竟是谋害的大皇子,如今看来,在皇上心中也不是那么重要。不然这么些年来,他都能够查出来真相,皇上如何会查不出来呢? 齐王,那个在他被厌弃之后一直维护他的齐王,才是造就这一切的元凶。 他们真以为,时过境迁,他就会把事情全然忘记吗? 永远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撒花~~~~~ 中场休息~~~休息一下~~~ ☆、第99章 幽禁 “王爷回来了!王妃,王爷被送回来了!”绿桃快步闯进了屋内,头发凌乱,脸带喜色,见明华转头看过去来,她才又大声道:“王妃,王爷被送回来了!” 明华这才回过神,猛然站起来,连带着腿上放的箩筐跌落,好不容易分好的丝线乱成一团。 。しw0。她却是全然不顾,提着裙摆就快步冲了出去,出了容嘉居就朝着前院正门的方向冲了出去。 第84节 一路带翻了椅凳、扫落了茶盏,又差点在台阶处摔了一脚,然而明华直到看到宁王被扶着缓缓步入府门,这才猛然顿住脚步,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忍下鼻尖酸涩的感觉。 她抿了下唇,半响才松开然后略带踉跄地上前,接手一侧扶住了宁王。 “王爷?” 略微尖细的嗓音带着微微的颤抖,明华看着宁王脚下虚浮的模样,扶着他臂腕的手不由紧了些。 宁王脸色发白,等身后大门缓缓关上,这才笑着道:“无碍,只是跪得久了些……” “我让人准备了药粉,这就泡了给王爷热敷!”明华急忙道,虽然事先都推测宁王十有□□都不可能再回府了,她却还是在得知那几人入宫之后,忍不住准备了各色的东西。 没有想到,如今竟然真的用上了。 前院宁王书房之中,宁王被扶着坐在了罗汉榻之上,明华蹲下、身去,轻轻卷起了他的裤腿,只见膝盖乌青肿胀,甚至有丝丝血迹渗透出来。 明华眼眶一瞬间就红了起来,忍了又忍,这才开口让红樱递了帕子过来,细细擦拭了膝盖,然后用绿桃调好的药粉,趁热裹在了宁王的膝盖上头。 “王爷入宫,一直跪着?” “这般罪名,如何会让我站起来说话。”宁王笑了笑,拉着明华起身,示意一旁红樱递了帕子过去,帮着她擦了擦手,这才道:“我倒是没有想到,二哥、九弟会去。还有耿豫中和铁牟。二哥这些年冷情冷心,他的话皇上反而更能听进去三分。耿豫中和铁牟,私下与我更是没有多少交情,却没有想到……” 入宫的人各有各的说辞,然而归根结体,谁入宫前又会不知道皇上震怒,让人押解了他入宫问罪呢?真正有事要奏报的,怕是都改日了,敢于这个时候入宫的,不管嘴上说了些什么,只怕内心都是想要入宫打探情况,帮他说项的。 明华缓缓点头,被一旁翠果塞了一杯热茶在手心,这才觉得仿佛又活了过来。明明是酷夏,她偏偏手脚冰凉,此时捧着茶杯才觉烫手。朝中众人的反应不在宁王的预料之外,原本做好破釜沉舟打算的他,能够如今回宁王府可以说是全得了这些人相助。 虽然说是回宁王府幽禁,然而在府邸被幽禁和关入牢房可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宁王摸着杯沿,虽然情况与他之前设想的不同,然而总归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如今皇上还是派了陈知纪前往北疆,北疆的那些事情,纵然谢天峰和齐王做的再隐秘,只怕也要被陈知纪给扒出来才是。等陈知纪回来,只怕齐王就再无翻身之地了。 倒是魏王,反应很快,没有被那一时的上风给迷住,及时反应了过来。若不是他突然撇开了齐王,只怕当时的局面会更热闹些才是。 “如今倒是比我预想的情况还要好些,王妃不必再忧心到夜里难以安眠了?”宁王低声说,明华一愣,半响才道:“我哪里有难以安眠了?!” 她纵然是睡不着,却也不喜欢翻身乱动,只一双眼睛睁着不知不觉就到天色蒙蒙发亮而已。宁王如何会察觉出她究竟有没有入睡呢? 宁王只微微摇头,他是习武之人,如何会察觉不到身边人呼吸的细微差距呢?伸手摸了摸明华脂粉之下掩饰起来的眼下乌青,他正想说话就听到外面脚步匆匆,陈大夫被请了来。 陈大夫入内,给宁王把脉,许久才明华不错眼的注视下缓缓开口。 “殿下的身子这半年来调养得当,并无大碍。只是这膝盖上的瘀伤,过几日化瘀之后就好了。” 明华这才放下心来,只觉得整个人都似乎放下了重担一般。 最为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余下琐碎事情,自然是好处理的。 宁王府被禁军围困,宁王幽闭在府。看似吓人,然而这府中却是另一方天地一般,与外间纷扰没有半分的干系。而宁王府外,早已久已经闹翻天了。 晋王一口气参奏了刑部近半的人,首当其冲的还是刑部尚书聂远,而且这几人一回京,先是皇上震怒之下押解宁王入宫问罪,之后宁王被幽闭府中,前去北疆的聂远和周郑两人就和刑部其余人等被关押了起来,连着户部尚书任艳峰和石磊都被申饬一二,停职查办,这……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时间京城哗然,而当时在场的几人,齐王和魏王没人敢去找,秦王这几天忙着清点烈风营人手护送军需去北疆,忙得无暇回府。兵部尚书耿豫中跟着秦王一同忙碌,躲得不见人影。铁牟陪着陈知纪审问那一日抓到的贼人,整个人都藏在了北镇抚司,连着兵马司都不去。 晋王状告刑部大阪人,如今刑部空了一大半,运转艰难,他都开始以刑部为家了,谁还敢在这个时候去打扰? 因此,只剩下苏元哲、徐泽茂、隋墨三人了。偏偏,这三个人都是京城之中算的上脾气好的权贵,这几日三人家中门庭若市,知交好友也纷纷递帖子邀请酒席叙旧。 苏元哲倒是不以为意,这事情迟早是要透出去的。看着这是大事儿,然而那日走的时候皇上不是什么都没有说吗?没有禁口令,自然是可以把这消息悄无声息的传出去了! 因此,他应了以为好友之约,却的时候果然见在座的都是熟悉的朋友,几人一番客套坐下,那一日殿中苏元哲所见也就随之传开了。 徐泽茂家中军旅出身,虽然在大哥徐泽渊的掩映之下,他不太起眼,然而京中也是有那么几个狐朋狗友的。大家酒肆里面一坐,酒到酣处有些话自然而然也就透了出来。 倒是隋墨,这会儿忙着跟明阳长公主府谈婚事,消息嘛,不知不觉就从长公主府里传了出去了。润物细无声,不留点滴的痕迹让人去琢磨。 几人入殿之时皇上问罪已经告一段落,知道的也不过是下半场齐王步步紧逼,宁王沉稳持重,秦王一语问道了关键之上的片段,这会儿传了出去,齐王深受其扰,魏王却是被人称赞了一番。 自然了,相信了宁王有谋逆之心的人也不再少数。只是,皇上这不是派人去北疆查了吗?陈知纪,京中谁人不曾听闻过他的大名?等道陈知纪回来,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不过,宁王贪渎丧葬费十万两的案子如今算是真相大白了,虽然还没有真凭实据,可是铁牟那边可是往北镇抚司送了一个活生生的证人呢。而兵马司那边,当晚参与拦截抓拿贼人的兵卒,自然不会对这事儿讳莫如深。 一时间说宁王宽厚仁德的有,说他收买人心,确实有谋逆之心的人也有。而那贼人原是齐王府暗卫的消息,也不知不觉中就散布了出去。 虽然宁王还背负着谋逆之心没有被洗刷干净,然而齐王的名声却是彻彻底底的脏了。 让人意外的是,魏王和秦王反而成了这件事情最大的获利者,加之秦王即将远行,也从不参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中,魏王一时风评颇好,倒是让人意外之极。 “我这个亲哥哥,素来会借风使力,如今这不是最好的证明吗?”晋王笑了笑,把茶盏放下。这七八天里,他也是难得抽空得闲,这会儿眯着眼睛看着头顶茂密翠绿的树叶,目光却渐渐冷了下去。 “只是,这刑部的烂泥潭子里,又怎么可能只有齐王的手笔呢?”他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隋王,“五哥说是吗?” 隋王摇头,“我不懂这些,只是李家求上门来,我总归不能不管。”隋王妃出身李氏,书香世家。这一族如今在官场上虽然不显,却是绵延几百年的世家了。其中刑部郎中李悦冉,正是隋王妃的三叔。 隋王妃三婶求到了隋王府,然后她有求到了隋王跟前,隋王迟疑再三这才到了晋王府。扰得好不容易歇息半日的晋王也不得不与他这个五哥打起了太极拳。 只可惜,隋王本就不太懂得应酬,晋王想要绕圈子,他却是开门见山,直说了来意。 听得五哥这般说,晋王纵然是头疼,却也不得不坐直了身子,正色看过去道:“五哥为了李悦冉而来的话,那就不必多说什么了。如今这案子早已经不是我一个人可以说了算的了。” “我自然是不敢让九弟为难的,只是……”隋王迟疑了一下,“可否安排探监呢?” “他人如今可不关在刑部了。”晋王叹息了一声,“你我本是兄弟,我就不瞒五哥了。”他说着拿起茶壶给自己续了茶水,这才缓缓道:“二哥护送军需、粮草去北疆的事情,五哥当知道吧。”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隋王道:“我虽然不大关注朝政,不过这些日子来各种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总归还是会听到一些消息的。听闻,六弟惹了麻烦,连着北镇抚司的陈知纪也跟着去了北疆?” “陈知纪去了,可是他最为得力的副手周寒却是留在北镇抚司坐镇的。刑部这一批被停职关押的人多多少少都于六哥的麻烦有关……”晋王说着看向隋王,“五哥,如今这人都是被关在北镇抚司呢!之前还关在大理寺,陈知纪离京之前安排把人都送去了北镇抚司。如今就连着我,也是配合调查的时候才过去一趟,能不能见着人都是两说。” 这事儿没捅出来之前,他就预料到这是朝中一场大震荡。然而,之前晋王无论如何都没有把他在刑部调查的事情,最终竟然会掀起这般大的风浪。 想起当初从宁王手中接过刑部的差事时,他心中还有些没底气,有些战战兢兢。一路还不时地会去宁王府中跟宁王讨教一二,在他的提点之下,刑部的差事这才慢慢步入正轨,也察觉出了刑部里面一些弯弯绕绕的猫腻。 宁王的提点字字金句,让他在刑部的差事里面豁然开朗。而等到刑部和户部一同入北疆查宁王贪渎丧葬费的时候,在刑部苦熬了一段日子的晋王,在经历了一段时日韬光养晦的筹谋之后终于有了发力的机会,趁机查清楚了刑部的那些乱帐。 而转头,这些东西就都用上了。 晋王心中隐隐有些猜想,对于宁王布局的猜测,对宁王当时对他提点的猜测,还有宁王那般举动背后对他的信任。是信任吧,所以才把他安排在了那么重要的一个位置。 事后他不断的回想起那一日在殿中的情形,不得不确认,在那一日他所呈报的事情才是对宁王而言最为重要的。当然了,铁牟所带去的那份口供,几乎是在当场就拆穿了贪渎之案,可是那毕竟是一个意外。 如果没有恰好抓到那么一个翻越城墙的贼人,那在场就只有他的那一份奏折最为重要的。 刑部大部分人牵连进了贪污、渎职之中,负责查证宁王北疆贪渎的刑部尚书聂远和侍郎周郑都在其中,这可以说就大大降低了他们送上的奏章的可信性。也为宁王当时的险境,杀出了一个翻转的可能。 每次想到这个可能,晋王甚至都忍不住都会冒出一身的冷汗。 若是那一天他没入宫,或者说是入宫之前没准备好那份奏章,六哥该如何是好? “九弟,想什么呢?”隋王见晋王半响不说话,不由开口叫了一声,“九弟?” 晋王回神,微微摇了下头,才道:“如今人在北镇抚司,五哥若是想要见人,怕是不容易。” 隋王缓缓点头,“既然牵扯到了六弟,那确实是不好办,倒是我让九弟你为难了。”他说着叹息了一声,道:“倒是我,九弟难得休息,我却过来打扰你,还让你为难。” “李悦冉的事情并不复杂,只是因为一起牵扯的缘故,才被放入了北镇抚司。五哥和五嫂若是真的记挂她的话,也许求到父皇那边,父皇会同意呢。”他认真想了想,建议道:“这几日父皇心情好了不少,五哥平日里面又鲜少有事求到父皇那边,他应当不会为难五哥的。” “父皇啊……”隋王迟疑了下,半响才点头道:“我试试吧……” 送走了隋王,晋王妃这才笑着让人换了冰盆,茶水点心一并换了下来,这才笑着手持团扇给靖王扇风。 “既然如今事情大半都交出去了,王爷又何必闷闷不乐呢,这几日里面,连着咱们儿子都躲着王爷呢,就怕你一个不高兴就训斥他!”她说着笑了笑,“只要宁王过了这一关,日后王爷就是平步青云了……” “你可知道,这其中的凶险有多大?”晋王忍不住摇头,“如今我都在想,若是那一日我没有入宫,没有恰好递上那么一份奏折,六哥该怎么办?” “王爷是说,那一日你入宫,也在宁王的预料之中?”晋王妃瞪大了双眼,停下手中摇摆团扇的动作,略微直了直身子看向晋王,“那岂不是说,当时的情形,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出事之后,晋王一直忙碌,还真没有想到这么深远的地方。 这种是六哥预料范围之内的吗? “若是真是宁王殿下预料之中的,只怕他还是有后手的吧?”晋王妃有些迟疑,继而却是兴奋了起来,“那岂不是说,宁王定然能够安然度过这次劫难?” 若是这样的话,那这些日子里那中隐隐的担忧倒是可以放下了! 晋王一愣,半响才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倒是相信,六哥绝对不会有所谓的谋逆之心的。不管是屯粮还是私造兵器,都不可能是因为他有谋反之意。” “王爷是说,这些事情,可能是真的?”晋王妃追问,晋王想了想,才道:“屯粮的事情,似乎是真的,是有那么一个私库,至于私造兵器,听闻六哥并没有承认……” 这样的罪名,又该如何洗清? 晋王妃有些错愕,半响都没有说出话了。 而宁王府中,宁王正跟明华下棋,黑白之间纠缠着,许久明华投子认输,端起一旁的酸梅汤喝了一口,拿过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这才道:“不管是比围棋,还是比象棋,我都不是王爷对手。” 说着她松了一口气,起身略微走动了几步,看了看已经快要完成的九九消暑图,这才回头笑着道:“这么些天过去了,咱们在这府中一点外界的消息也得不到,倒是不知道如今京城情况如何了?” “你是想念汶哥儿了吧?”宁王示意红樱把棋盘收了,也起身略微走动活动了下腿脚。他膝盖上的瘀伤已经好了,就如同陈大夫所说,不过是皮外伤,养个几天,淤血散去也就没有大碍了。“说起来,这些天汶哥儿不在身边,我竟然也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父亲那边,会照顾好他的。”明华勉强笑了下,被说中了心事也没有躲闪,“只是,难免还是挂念。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睡觉,夜里还会不会哭……” 略微顿了下,明华这才抬头看向宁王道:“不过,最快怕是也要再过半个月吧?” “按照日子推算,如今刑部那几个人应该已经被问的差不多了。”虽然被幽禁在府中,宁王对于外面的事情发展还是有些推测的。“按照往年往北疆送军需的日期,陈知纪最晚两天前也该出发了。北疆距离京城大约是七八天的路程,有着秦王在,定然不会拖延的。陈知纪也不是拖拉的性格,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拖拉的。” “谋逆毕竟是大罪,只怕没有半个月的调查,陈知纪不会轻易下结论。加上押送那些人证物证回来,没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件事情结束不了。” “一个月……”明华深深吸了一口气,半响还是忍不住道:“不知道那个时候,汶哥儿还认得我吗?” 这可能是最为漫长的一个月了,不止是对明华和宁王来说。对于齐王来说也是,刑部的那些人再彻查的时候,暴露出来了他过往不少的阴私、见不得人的事情。 买卖官位,为人脱罪,为人保官、让人定罪…… 一桩桩暴露出来,齐王一次次被申饬,魏王在旁扼腕叹息,顺便落井下石。齐王先是闭门思过,后来被打了板子,最后户部的差事也掳掉了。 甚至就连后宫的皇后娘娘也被剥夺了掌管后宫的凤印,一样是闭门思过。御史台见风使舵,开始拼命参奏与齐王有关的官员,皇后母族等等。 到八月初的时候,京城落马了一批的官员,牵扯到贪污受贿、渎职的官员几乎要把大理寺的牢房给填满,而停止待查的官员也有不少。 而这其中,魏王也不见得就一直占据上风。毕竟他和齐王对峙多年,谁都不是那么干净。拔出萝卜带出泥,齐王这边也不是一味的挨打,只是整体而言,魏王还是更果决一些,本身并没有受到什么牵连。 而就在这种人人恐慌不安,生怕下一刻会被北镇抚司或者大理寺或者刑部叫去配合调查的时候,秦王殿下护送陈知纪一行人从北疆回来了! 一行人风尘仆仆,带着一马车的东西,还有几辆囚车入京,可以说是还未入宫奏禀调查结果,就已经惊动京城上上下下,惹来种种议论了。 而这些人浩浩荡荡入宫之后,不过片刻功夫就见郑海匆匆出宫,拿着圣旨亲自招幽禁在府的宁王入宫。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半场即将开始! 然而这不是加更的信号~~~~发现昨天说中场休息,大家都误会了~~捂脸~~~~~ ☆、第100章 牵扯 明华亲自送了宁王出门,看着他上车匆匆离去,又看了看把宁王府围的蚊蝇都难以出入的禁军,这才缓缓转身,让人关上了府门。 比起那一日宁王被匆匆押解入宫相比,今日看似没有那般危机,平静而安宁,却更多了一丝不安暗暗涌动的感觉。那一日是狂风暴雨,而今日则是暗藏杀机。 第85节 明华比任何人都清楚,相比之下,今日才最为关键且能够定下宁王生死的日子。想到此处,她顿了下脚步,抬头看着那阴沉沉的天空,半响才深吸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她真想能够一直陪在宁王身边,而不是在这硕大的宁王府中,什么都不做。 想到此处,明华眉头微微一扬,转而叫了声身边的红樱。 “王妃?”红樱快步上前,低头听明华吩咐,等听到她要见的人的时候不由瞪大了眼睛,片刻才屈膝行礼道:“奴婢这就让人带她去容嘉居中?” “去安排吧。”明华笑了下,目光幽深:“事到如今,也该有个了断了。” # 马车缓行,宁王坐在车中闭目养神。这些日子的一步步推算和演绎都是为了今日,他定然不能掉以轻心,把这近一年来的心血都毁于一旦。 该如何说话,该怎么表达,是否退让,是否义愤填膺,是否伤心,又如何表达孝心……宁王仔细在心中演绎着之后可能发生的一切,下定决心应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马车临近宫门,本来神色安然的宁王却是猛然眉头一跳,睁开了双眼。车外另外一队人马渐渐靠近,听声响竟然是与他去向一致。这个时候,竟然有人跟他一起入宫? 宁王略略掀开车帘,看向外去,却见是另外一个马车,随行的一样是禁军,还有一名宫中内侍。 只略微一想,他就放下了车帘。 此时,这般架势,应当是齐王吧。 他在宁王府中与外界隔断了一个月左右,自然是消息不通。可是,这局面是他特意布置的,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宁王自然心中清楚。这个时候,连同齐王一起叫入宫中,倒是…… 宁王还未来得及细想,马车就缓缓停下。 “宁王殿下,还请下车吧。”郑海在外面请人,拉开了车门。宁王微微眯眼,躬身缓缓下了马车,正巧就看到了后面的车队中,齐王走了出来。 齐王消瘦了一圈不止,纵然隔着一些距离,也可以看得出来他脸色发青,眼睛下面的淤青很是吓人。宽大的袍子迎风鼓气,看着一副伶仃的模样,很是萧瑟。 “四哥。”宁王躬身行礼,等到齐王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这才缓缓直起身跟着入内。 宫道漫长,宁王随在齐王身后,一行传旨的内侍则以郑海为首在后面跟着,不敢偷听这兄弟两人可能有的谈话。 齐王这些日子在府中闭门思过,却是没有宁王那般严谨,一应的消息都没有隔断。他的臂膀几乎都已经被砍下,就连着侧妃秦氏一族都多人被参奏,如今自顾不暇。如今听得宁王在身后不疾不徐地跟着,他心中的暴躁却再也忍不住。 “六弟,多年未见,我倒是从未想过你竟然会有这般的好手段。”他咬牙切齿,声音从双唇间挤了出来,回头瞥了一眼身侧的宁王,“我这个当四哥的,倒是小看你了。” “四哥客气了,我也不过是不愿背负那杀头的污名而已。”宁王轻飘飘回了一句,“倒是四哥,看你的样子,倒像是大病了一场。四哥恪尽职守,病得如此厉害,竟然还入宫回事,臣弟自认不如。” “你——!”齐王被这话刺得脚步一顿,回头恶狠狠瞪着宁王。宁王随着停下脚步,抬头看过去,“臣弟说错了什么吗?”一派不明所以的样子,“臣弟在府中幽禁多时,若是不清楚情况,一时说错了话,还请四哥不要与臣弟计较才是!”说着拱手行礼,“臣弟给四哥认错了!” “哼!”齐王忍得衣衫微微抖动,最后还是冷哼一声摔袖而去。 宁王抬头,看着他快步离去的模样,连忙跟了上去。 “四哥略微等我下,我这匆匆被父皇召入宫中,如今的情形都还不知道的呢?四哥好心,跟我提点一二可好?” …… 同一殿中,郑海匆匆入内回话,齐王和宁王分立殿门两侧等候。殿内的说话之声不是传进来,虽然只有只言片语,却还是让宁王脸上那轻松的笑容渐渐收敛了起来。而齐王抬头看了一眼他,反而抿了下唇角露出冷笑。 那冷笑一闪而逝,很快郑海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宣两人入内。 齐王先行,宁王随后,两人入内跪下请安。 皇上没有叫起,只淡淡嗯了一声,示意一旁说话的陈知纪继续说下去。 “北疆宁王贪渎丧葬费一案,既然是子虚乌有之事,那户部定然是有人蓄意诬告,掩饰真相,臣回京路上细细查问此事,恳请皇上下旨调查当时参与参奏宁王贪渎一案众人,定然能够查出背后安排此事的人。”陈知纪低头,报上了一连串的名字,宁王在旁听着斜视身侧同样跪着的齐王,见他脸上皮肉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这才垂下了眼帘。 有陈知纪出手,他实在是不用担心齐王那些手段会被隐藏下去。 “……以及,经臣查证,自谢天峰在北疆负责粮草一职之后,收受商贩贿赂,给予出关方便,出售北疆将士一应自行购买物资的供货渠道,贪渎近二十万两。其中北疆备用仓库粮草,不翼而飞近十万石……” “十万石?”一旁突然有人忍不住出声打断了陈知纪的话,却是入宫的晋王。他看向上座皇上,道:“这不正是之前参奏的,六哥私建仓库,囤积粮草的数目,竟然这般巧?六哥的仓库私屯了十万石的粮草,而军用仓库中,正巧就少了这么多粮草?” 他说着飞快扭头看了一眼宁王,再看向皇上,“父皇,这其中,定然是有蹊跷的!” 陈知纪倒是丝毫不恼,只缓缓点头等着皇上定夺。他这个人浑身都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最是能够隐忍和等待的,许是长久在北镇抚司那阴冷血腥的监狱中审问囚犯的缘故,连着笑的时候都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老九,让陈知纪接着说下去,你所能够想到的,他自然不会放过。” “是儿臣冒昧了。”晋王连忙笑着退到了一边,却还是在齐王的怒视之下补了一句:“只是没有想到当初六哥所说的话,可能是实话……这样的话,所谓的他有谋逆之心,岂不是一个笑话?” 既然已经决定过了站在宁王这边,他自然不会再当一个反反复复的小人。 齐王眉头猛然一跳,抬头看过去正想开口就见皇上看着陈知纪道:“继续说,朕倒要看看谢天峰是如何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吃没了十万石的粮草的。” “是。”陈知纪低头,“如晋王殿下所说,这个数据太过于巧合,而短缺的这十万石的粮草,经臣一番查证正是一个多月之前,由人偷偷运走。臣一路追查下去,这一批的粮草经由几次转手,最终被送去的地方,正是影卫所调查出来的宁王殿下早年建立的临时仓库。” 他说着抬头看向皇上,拱手呈上一份证词,“这是调查审问的证词和刑讯过程记录,以供皇上参考。另,参与此事的罪人,也一并押送入京,此时应当以关入了北镇抚司,皇上可以随时提人审问。” 郑海匆匆下去,从陈知纪手中取了那证词和记录,回身呈给皇上。皇上略略翻阅,头也不抬就道:“你继续说。” “微臣担心这是有人布局,因此又在那私仓之中调查了一番,那私仓并无多少人看守,又询问其守在私仓的北疆官员,得知这里在影卫调查到之前,并无人看守,他们也都是被临时借调过去,看守罪证的。而私仓之内,除了影卫和刑部、户部的人进去过之外,并无他人入内的。” 陈知纪生性多疑,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到手的消息,因此入库检查。那私库除却堆积粮草的部位之外,其他地方更是荒芜,因为当初地面修整不平的缘故,有些地方甚至长出了杂草,可见确实是长久没有人进来,荒芜许久了。 而粮草也是堆积一起,只占据了大半的仓库。检查完周边,陈知纪又让人挪开了部分粮草,果然见下面也是有着被压着的野草,那野草虽然被压趴了下去,却依然生机勃勃。可见粮草堆积上去时日不久。 他这才下了定论,确认粮草确实是在影卫和刑部、户部的人手到达北疆之前被人匆匆送入这库房之中的。 “军需备用粮仓的粮草竟然被谢天峰低价出售,又几经周转入了这早就荒废了的临时仓库。臣查明此番经过,又确认了宁王所言私仓建立一事的经过并无出入。北疆紧邻北陵国,谢天峰在北疆行如此私售粮草的行径,无异于通敌叛国,臣此番参奏谢天峰及其下属同谋官员以公谋私,意图叛国之罪。北疆大将吴成豪虽然经查证并未参与此事,然而也有不查之罪!” …… 陈知纪一举参奏了北疆数位高位官员,这私库屯粮一事才算是尘埃落定。而这一份奏折也被皇上接过去认认真真看了,可见对此的重视。 “既然粮草一事有猫腻,与六弟所言反而相符。依着儿臣所见,只怕私造兵器的说法也是与事实有着出入的。”秦王冷声开口,在陈知纪禀事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他此时说话,却是让皇上也不由抬头看了一眼。 秦王神色冷硬,迎上皇上的目光也只是略微点头,眼神略微软和了一些。 “儿臣见陈知纪在短短几日之内就查明了私库屯粮一案,又见四弟确实是被有心人针对,就连着影卫都因此被糊弄过去。因此就提议陈大人继而去查证私造兵器一时。”他说着看了一眼陈知纪,陈知纪见状又上前一步,正好站在了宁王一侧。 他拱手道:“正是如此,秦王殿下于军中事物熟悉,由他协助,经过数日查证,所谓私造兵器的那些兵器大部分都是粗制滥造的样子货,几次对砍就会刀刃翻卷,甚至断裂。” 这般的兵器自然是不能让军卒拿着上阵杀敌的,不然就是让万千将士去送死。用于造反,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秦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截住了陈知纪的话,恨声道:“这般的武器,自然也当是有来源的!陈大人查下去才发现,这竟然也是北疆将士的军需!拿着这样的武器上阵杀敌,还不如让那些将士直接自尽于阵前来的痛快!提供这样的军需,以此来牟利,简直就是国之蛀虫,可恶、可恨、可杀!” “宸玦!”皇上沉声叫了秦王一声,“让陈卿来说,你且听着就是了。” “……”秦王沉默片刻,然后才低声认错:“事关边境将士上万人性命,关乎国家边陲安危,儿臣一时失态,请父皇责罚。” “你义愤之事情有可原,朕欣慰还来不及,如何会责罚于你呢?”皇上缓缓道:“只是,此事由陈卿调查,当听他说明经过才是。”他说着看向陈知纪,神色阴沉可怕:“陈卿,你细细说清楚,那兵器怎么可能是军需,又如何被送去了那个地方,还有……非战时,军需的兵器一贯是由兵部统一配送到北疆的,难不成,这其中兵部也被牵连在内!” 刑部和户部的事情已经让皇上心惊,若是兵部也牵连其中的话…… 他深深洗了一口气,目光阴冷地看向了齐王。若真是都是他的手笔的话,那齐王还真是他的好儿子啊! 齐王如何没有察觉皇上的态度,他这些日子几乎已经成为惊弓之鸟,之前听得陈知纪在北疆把私库屯粮一事查得清清楚楚,就已经脸色发白了,如今被皇上这般盯着,他不由双拳紧握,深觉此时再不说话,只怕就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父皇!父皇!”他向前膝行,叩首道:“父皇,此事实在与儿臣无关啊!”他用力磕头,砰砰的声响听得皇上眉头猛跳。“儿臣是冤枉的,当初刑部与户部查证的消息,也与儿臣无关。儿臣只是嫉妒六弟如今越发得父皇信重,见那般机会,忍不住落井下石……” “四哥这般反应倒是让人不解了,自你我二人入殿之后,父皇并未苛责四哥半句,不是吗?”宁王见齐王开口,这才跟着缓缓开口,“父皇明断,怎么会冤枉了四哥呢?你看我当时被人污蔑有谋逆之心,也并未如同四哥这般慌乱不是?父皇英明,做儿臣的当信任父皇能够明辨真相,不会冤枉我们兄弟半分才是。” “怎么听着四哥的意思,父皇还没开口说什么,你反倒先认定父皇定然会落罪与你呢?”他说着迎上回头怒视自己的齐王,唇角笑容若隐若现,“莫非我贪渎丧葬费,有谋逆之心的事情,真的与四哥有关?” 齐王一顿,回头之时已经是满眼的哀求,“如今连着六弟都这般想我,由此可见,虽然父皇未曾发话,只怕这在场朝臣都是如此想儿臣的了,儿臣如何能不喊冤呢?父皇,当时六弟有谋逆之意的事情,可并非是刑部和户部的一面之词,连着父皇身边影卫也是查出了这般的结果……” “好了!”皇上厌恶得闭了闭眼睛,连着看齐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你是否无辜,朕自然会查证的。如今一切还未曾有定论,你这般沉不住气,可还有半分亲王应有的气度!” 他说着目光又落在了宁王的身上,想起那一日宁王在齐王和魏王的步步紧逼,在他的盛怒之下,纵然是辩解不急也没有这般失态,反而多了一些欣慰。 “宸钺,你起身说话。” 宁王谢恩起身,缓缓站到了一侧秦王和晋王之中,与对面几个相关朝臣略微点了下头。 如今只剩下齐王跪在当场,他消瘦的身形微微颤抖,脸色青中发白,看得皇上心中略微软了些,摆手道:“你也起来了吧,这般跪着像是什么样子!” 齐王这才谢恩,宁王略微挪动了下,在他与秦王之间给齐王留下了空当。 陈知纪对这一切像是全然没有看到一样,见再无人说话这才接着道:“臣细细查证,影卫所查私造的兵器,确实是来自于北疆军卒的军需,一应手续俱全,再无他疑。”他说着抬头看向皇上,“臣抽调了近百的样品,让人押送入京。其中大部分被送入了北镇抚司当做证据,另有十件让人一并带入宫中,此时正在殿外候着,皇上若是允准,可让人送入殿中,一试便知。” “耿豫中!”皇上怒吼,耿豫中立刻出列跪下,“臣在!” “此事你怎么说?北疆的军需一想有京中提供,你是兵部尚书,全权负责此事!”皇上拿起一旁奏折用力敲着桌子,“这些军需不计是如何被当做宁王私造的兵器的,只说粗制滥造这一点!” 他说着猛然直起了身子,“郑海,让人把那些陈卿带回来的兵器呈上来,让大家都看看,那是什么兵器!” 郑海低声应了,匆匆出了宫殿,片刻之后就带了两个内侍,手捧着几样兵器入内。 皇上一扫,沉声道:“宸玦、宸钺,你们两人……”他指了指那兵器,“对砍着试一下,不要伤了彼此!” “是!”两人领命,过去各自挑选了下兵器。只这兵器一入手,宁王就皱起了眉头。一直注意着这其中细微之处的皇上见状立刻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对?” “这兵器重量,比往年兵部送去的军需轻了不少!”宁王说着伸手轻轻在刀刃上一弾,更听得那刀刃发出的声音杂音颇多,没有半分回响,“只听这声响,韧性也是不够的。” 他说着看了一眼秦王,道:“二哥砍上一刀看看。” 秦王凝神,一刀下去,只听得一声金属碰撞之声,继而就是落地的哐当声。这声音,没有半分的清脆,然而那半截刀刃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宁王把余下半柄刀放了回去,俯身捡起刀刃仔仔细细看了缺口,缓缓摇头,“与儿臣在北疆只是,京城送去的军需差距颇大,耿尚书请看。” 他说着顺手递给了耿豫中,而秦王此时则仔仔细细看了手中那把刀,沉声道:“儿臣手中这把刀,也已经卷刃,不能再用了。” 耿豫中来不及多做解释,感激地看了一眼宁王,接过刀刃仔仔细细看了,这才叩首道:“皇上,这并非兵部押送去北疆的武器,虽然上面有兵部造兵厂的印记,然而仔细看却也看得出来这印记乃是仿造,细节上还是略有不同的!” 他说着抬头,“皇上,兵部送往北疆的兵器,乃是由臣亲自监管。臣敢拿性命担保,这并且绝非兵部送过去的,绝对是有人暗中调换了兵器,依次来污蔑兵部!” 皇上示意秦王把他手中那把卷刃的刀送过去,有让人取了兵部监造的刀一起对比,自然也看出了那其中的不同。等着东西撤下,他这才看向陈知纪,“此事,陈卿可调查清楚了?” “臣细查之下,得出所谓宁王私造兵器都是兵部送往北疆的军需之后,就暗中让人去调出了兵部此次送去军需的兵器,随机抽查了近百件,确认无一有此问题。” 耿豫中长长舒了一口气,低头不再言语,只听着陈知纪往下说去。 “既然不是兵部送去的武器原本就有问题,那这批印着与兵部相仿的武器又是从何而来,难不成真是宁王私下留在北疆的人手偷偷私造的兵器?臣一时拿不准注意,思来想去就又去查了北疆驻兵区的备用兵器库房。” 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齐王,“细查之下,一切蛛丝马迹无所遁形,备用兵器库房之中还有近千件替换下来的,正是于这一批所谓的宁王私造的兵器如出一辙。此事牵扯人员甚广,不过有一点却是如同齐王殿下所说,此事与他无关。” 齐王几乎是不可控制地松了一口气,就听到陈知纪平静无波的声音缓缓道:“此事,与魏王殿下有关!” ☆、第101章 多疑 “魏王?”皇上一惊,不由坐直了些许身子,往前倾了倾看向陈知纪,“你可确定?” 陈知纪缓缓点头,“此事剥茧抽丝之下,确实查出与魏王有关。 ``し”他算得上是能臣,来往北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不止是把事情查的清清楚楚,就连着奏章和一应的文书、证词、证物和证人都准备得妥妥当当。比之之前去往北疆的刑部和户部不知道强上多少。 此时陈知纪又呈上了有关北疆兵器被暗中以次充好的证词和参奏的奏折,“臣参奏北疆负责兵器入库的怀化将军章璨,威武将军薛宇成……校尉齐埒、张峥……等十二人,以权谋私,偷梁换柱,为谋私立偷偷出售兵部所供兵器,以私造坊的次品填充北疆库房!” 奏折再被送上,里面罪行陈列清楚明白,皇上一一看下去,青筋暴跳,半响才道忍怒沉声问道:“此时如何与魏王有关?” “薛宇成是魏王妻弟,被抓之后咬死偷换兵部武器,以次充好的罪行是他一人所为。然而此次涉案余下十一人,皆透露出此案并非薛宇成一人所为,证据隐隐指向魏王。因在北疆不够便利的缘故,臣并未查出魏王牵扯在内的实质证据。因此,涉案十二人全部被押送入京,除薛宇成之外,全部送往北镇抚司,继续调查。” 第86节 他说着抬头,“臣恳请皇上下旨,命魏王配合北镇抚司的调查。” 皇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因为之前并未想过北疆之事还牵扯到了魏王,因此并未传召他入宫旁听,此时听得陈知纪的话,又看了看奏折之后附加的证词,一时半会儿他却是难以下决断。 事到如今,所谓的宁王有谋逆之心已经可以全然当做是一个笑话了。然而,宁王从北疆的事情之中摘了出去,却不代表北疆就真的无事。 宁王无事,齐王和魏王却都被牵连进去,这就有些不妙了。齐王早已经被他放弃,然而魏王……魏王这些年来表现尚可,若是卷入了北疆贪渎、私卖兵器,以次充好,导致北疆战时失利…… 皇上看了一眼陈知纪,缓声道:“既然魏王有可能牵扯其中,那陈卿就先调查,需要问询魏王的时候再入宫请旨即可。此时关乎边陲大事,不可轻乎。一应进展当每日入宫与朕汇报才是。” 陈知纪在北镇抚司多年,如何不懂皇上的意思,明着看似是关心案情调查,实际上却是护住了魏王,让他有手段都难以施展。况且,皇上全程参与其中,若是魏王有所不妥之时,他略略阻拦一二…… 陈知纪眉头紧皱,却毫不迟疑的应了下来。皇上见状这才面色缓和了些,“如此,这所谓的私造兵器的罪名也与宁王无关了?” “回皇上的话,既然得影卫调查,说那地方原本是宁王名下,也曾经制造过兵器,臣自然不敢大意。调查出这里私藏的兵器来自于军需之后,臣并未就此罢手,几番查证之后得出那地方确实是曾经在宁王名下的庄子。只是这里并非是私造兵器的所在,而是修复兵器的地方。因此里面所有的熔炉和一样工具就有了解释。” “陈大人所说的,难道是北疆城外西侧靠山的那处地方?”宁王惊讶出声,“那地方确实算是我命人督造的,然而只是几年前边境苦战,兵器消耗严重,军需一时供应不上,为了修补那些兵器才匆匆建造的。那地方简陋,只是因为在与北陵一战中立下了大功,这才一直保留了下来。但是兵工厂?” 宁王摇头苦笑,“那地方就是破破烂烂几个熔炉,几个给工匠暂住的房子而已,如何算得上是厂?” 皇上听得一愣一愣的,仔细回忆起宁王说的那段时间,似乎正是北疆战局紧张的时候。也是自那之后,北疆才算略略安定了些,局势一年比一年好转。 “宁王殿下说,那地方只有破破烂烂几个熔炉,几个房子而已?”陈知纪抬头转身,看向宁王,“只怕宁王殿下说的,那是两年前的情况了。” “难不成,那地方还又修建了?”宁王闻言知意,“这倒是……闻所未闻。”他说着转身对着皇上道:“儿臣自从离了北疆,倒是许久没有听闻那边的消息了。不过是一个临时修补兵器的地方,只有大战之时才会临时启用……” “那地方就如同宁王殿下所说,在城外西侧靠山的地方,不过与宁王殿下所述不同的是熔炉不止几个。破破烂烂的熔炉是有几个,然而余下近三十个熔炉都是建造完整,一应工具齐全,看着也是时常用的,房子临山一排,围墙内外明哨暗哨不下百人。”陈知纪把所查所见说了个清楚明白。 “宸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上皱眉。 宁王摇头,“这个儿臣就真的不知道了。儿臣离开北疆的时候,因为才与北陵一场大战,那地方倒是因为用得上,所以修建了下。陈大人所言的情形,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陈卿?” “回皇上的话,臣因为追查劣质兵器一事,追查到那劣质兵器的来源正是由那个城外的庄子提供的。那里,确实是一个私造兵器的工厂。与宁王殿下最大的关系,也就是之前由宁王殿下临时临时督建的而已。而且如同之前宁王所说,那里的房子和熔炉,建造时间不会超过三年。劣质兵器一事也是在这两年间才有的,之前之所以说北疆劣质兵器与魏王有关,是因为臣查出这其中的所有获利,大半都送入了京城魏王府中。” “送入了魏王府?!”皇上挑眉,陈知纪点头,“以年里,节礼的名义,每年分三次送入京城魏王府中。最近的一次在臣查出来此事之前,已经送到京城了。” 如今临近中秋,京城之中各府忙碌。除了齐王府和宁王府之外,其余各处都开始收受节礼了。这京城之中人来人往的,每个府上每天去了多少人送礼,实在不算太过于起眼的事情。 “依着臣估算,这一批的节礼大概有五万左右,其中有近八成都是端午之后到中秋之前的收益。” 五万两,不算多。八成也不过才是四万两而已,可是五月端午到中秋之间,也不过短短三个月而已,这收入就有些让人不安了。殿中一阵轻微的骚动,一旁齐王忍不住嘟囔了一声,“一年十四、五万两,还只是从北疆一处所得利益!三哥这些年来也不见开销增大,怎么就……这般贪婪呢?” 他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让殿中的人听了个清楚。 “开销!”皇上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什么开销不开销的,郑海,让人传他入宫!”一年十四五万两,这肯定不止是军部兵器供需一块的收益。最重要的是,那可是兵部供需给边境的武器,魏王都敢贪污…… 皇上脸色阴沉,齐王却不准备就这般放过跟他一样倒霉的魏王。此时恨不得有人挡在他前面,让皇上发、泄了怒火再注意他呢。因此,在郑海出去寻人去魏王府传召魏王的功夫,他又“低声”嘟囔了一句:“四哥这般大胆,可是这买兵器的人胆子也不小……二哥?”他说着看了一眼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秦王,“你说,兵部的那些兵器,到底销往了何处?” 秦王神色冷硬,听到齐王问话却是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敢于收购军需武器的,不是悍匪,就是军队!” 皇上闻言心中一紧,他竟然没有想到这些,还去抓什么十四、五万两的贪赃!这些兵器的去处才是最关键的,魏王连同他的小舅子在北疆做这些事情,可不只是为了贪那些钱啊! 他竟然被那些银子迷住了眼睛,以为这才是最重要的。 真是被气昏了头了。皇上一时心惊胆战,想起想来循规蹈矩的魏王竟然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事情,不由双拳紧握,喝问陈知纪那武器究竟卖给了谁?! 陈知纪是查案的老手,怎么可能会遗漏了这点最为重要的消息。听到皇上问起,这才道:“兵器的去处臣也查出了,说来也让人意外,那兵器去北疆转了一圈,换了一个名头又送回了京郊营中。” “京郊营中!”皇上猛然直了下身子,“哪个营?” “京外五十里处镇西营。”陈知纪沉声道:“因为并没有直接证明指证魏王殿下与私卖兵器、私造劣质兵器顶替的案子有关,所以这镇西营的事情,臣也不敢轻易下定论,还需要再细查下去才行。” 皇上想起了之前陈知纪调查魏王的请求,当时他未曾深想,只想着若是魏王牵扯不深,就先压下来再说。如今事情一步步被揭开,虽然魏王还未入宫,他却是心中越来越恼火。 “查魏王……”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从腰间取下了那代表自己至高无上权利的令牌:“郑海,给他朕的令牌,一应该查的全部不要错过!” 郑海躬身行礼,双手从皇上手中接过了令牌,一路送到了陈知纪的跟前。 “陈知纪,朕给你最高的权限,一应事情当查的清清楚楚。无论是镇西营和北疆那边的污糟事情,都给朕查的清清楚楚,以前你从未让朕失望过,朕也希望这一次你也不要让我失望。” “臣领旨。” 齐王心中暗喜,一时之间神色间不由带了出来,皇上一眼扫了过去,“还有私仓屯粮的事情,一应涉案人员也都要查得清清楚楚!” 齐王心中一紧,那一点点的喜悦全然不见了踪影。 北疆的事情算是汇报到了一定程度,陈知纪的调查很完美的证实了影卫并没有玩忽职守,只是调查的时候有着刑部和户部跟北疆的人干扰和阻挠,自然是查得不够彻底,只查出了一些旁人想要给他们看到的事情。 不过这期间没有牵扯到影卫被人收买的事情,倒是让皇上心中缓缓舒了一口气。 “宸钺,”他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这些日子,倒是委屈你了。” 宁王闻声出列,脸上带着一丝笑容,沉声道:“父皇言重了,不过是些许误会,如今查得清楚明白了,也就无碍了。更何况,父皇爱护我,意图谋逆的罪名,也不过是让我在府中思过而已。更何况,为着我的缘故,父皇连着影卫的调查都没有完全相信,又派去了陈大人亲自调查事实。” 事实上,事关边陲,事关谋逆,牵扯这其中的是任何一个皇子,只怕皇上也会让陈知纪再次调查一遍的。不过,宁王这般说,倒是说得皇上心中熨帖不已,只觉得所有儿子中只有这个最贴心,最懂事。 他神色缓和了些,道:“既然事情已经查得清楚明白了,那宁王府的幽闭自然可以解除。朕看着你这些日子在府中倒是没有提心吊胆的寝食难安,看得出来,应当是心胸坦荡,没有做过的事情,你也放得下心。” 宁王笑了下,“父皇英明,这罪名听着大,然而我相信陈大人办案的本事,自然能够查得水落石出。更相信父皇,绝对不会让儿臣被冤枉分毫。因此,这些日子,倒是难得休息了些日子。” “你倒是会躲懒!”皇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指着宁王点了下,道:“如今可不是让你躲懒的时候,刑部那边有老九盯着,户部那边,你查军饷一事的时候也跟户部有来往,对于户部一应事务也算熟悉。如今户部多有空缺,你先去户部看着,也别在府里偷懒了。” “父皇发话了,儿臣如何敢再躲懒。”宁王笑着应下,皇上正想交代两句就听到外面守着的内侍通传。 “魏王殿下到。” 殿中本来宽松的气氛一紧,皇上示意所有人退立到两侧,这才示意郑海宣人进来。 魏王一路上想了许多,是宁王和齐王纷纷落马,刑部、户部出了空缺,让他来担着吗?若是这样的话,刑部有老九在了,十有八、九会让他去户部。 别看如今户部麻烦多多,可是这里头却是六部之中油水最充足的地方,不显山露水的银子就进了口袋,不必其他的方式来钱又快又轻松? 听到殿内的传召声,魏王整了整衣衫深吸一口气这才志得意满地进去。 “儿臣……”他上前行礼,还没有跪下就感觉到一个黑影呼啸而来。他下意识躲了下,听到“砰”得一声,茶盏碎在了身边。 “你这个逆子!” “父皇?”魏王一愣,立刻跪了下去,“儿臣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情,竟然惹得父皇如此震怒,还请父皇息怒,儿臣认打认罚,只请父皇不要伤了龙体!” “你倒是说得孝顺,就是做出来的事情,简直是大逆不道!”皇上怒极,就如同那一日对宁王那般,一把把陈知纪有关私造兵器、以次充好的奏章都摔到了魏王的跟前,“你自己看看!” 魏王一惊,立刻拿起跟前的奏折低头一看,只看到上面几个名字,还有那触目惊心的“以次充好”、“以此牟利”、“调换兵部送往北疆的军需兵器”这些字眼,就不由心脏猛跳,脸色都发青起来。 “父皇,儿臣……此事……此事与儿臣无关啊!薛宇成是儿臣内弟,然而他在北疆多年,除了逢年过节的年礼之外,儿臣与他并无来往……” “中秋的节礼,薛宇成已经送入你府中了吧?北疆是苦寒之地,他都送了你些什么?”皇上冷哼了一声,打断了魏王的话,“礼单你不记得没关系,毕竟都是一些琐碎的东西,然而这节礼价值几何,你心中总该有数吧?” 魏王心中一紧,抬头看向了陈知纪。 不是说,陈知纪去北疆只是调查宁王意图谋逆的事情吗?怎么会调查到这兵部供需北疆的兵器之上? “你看陈卿做什么?!”皇上呵斥,“难不成他冤枉了参奏的那些人不成?” “儿臣不敢,陈大人查案的水准满朝尽知,他查出来的案子,又怎么可能会有冤情呢?这话说出来,只怕没有人会相信。”魏王吞咽了下口水,抬头看向皇上,“只是,父皇责问儿臣的话,却是让儿臣有所不解。薛宇成历年来送来的年礼都不过是北疆的一些土特产,因为关系亲近的缘故,价值大约三五千两不等。这样的东西,想来六弟回京的这两年里也没有少收吧?” “三哥说的是,北疆那边送来过的节礼照例不过是些皮毛、草药,又或者是根雕之类的东西,价值不高。”宁王见魏王发问也不躲闪,只认真道:“自离开北疆之后,宁王府每年确实如同三哥所言会收到一些节礼。只是,三哥府上的节礼……” “父皇,这些节礼真的只是亲戚往来而已……”魏王抬头,“六弟在北疆几年,尚且有老部下惦记着他,薛宇成是我的妻弟,送些节礼不算过分吧!” “送节礼不算过分,但是中秋节送了五万两的节礼,只怕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皇上被魏王的反应气得笑了起来,“朕养你到这么大,倒是第一次发现你这般巧言善变!连着朕都敢欺瞒了!” “父皇!”魏王听得皇上说出五万两这个数字,就忍不住心中一紧——竟然真的被查出来了吗?陈知纪……他双手紧握,脸上神色变幻了几次,最终咬牙用力把脑袋磕在了地板上。 “儿臣知罪!儿臣对妻弟管束不严,收受他的节礼为他撑腰。让他不至于在北疆被吴大将军和谢侯等人压制下无法生存。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这般大胆,胆敢倒卖兵器,以次充好……” “这么说,你是不知道薛宇成和章璨两人合伙,把这些兵器卖到了何处了?” “儿臣连着薛宇成送来的节礼,是倒卖兵器所得都不知道,如何会知道这些?北疆乃是边陲之地,儿臣纵然再糊涂,也知道那是紧要之地,兵器更是万千将士手中的生命,如何敢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来?!”魏王说着抬头祈求地看了皇上一样,“砰砰”声下脑袋直抵地面,“求父皇明鉴,儿臣实在是被糊弄的,之前全然不知情!” “魏王殿下倒是推脱的干干净净了!”陈知纪冷笑了一声,一双眼睛阴冷得盯着魏王,“然而下官的奏章上也未曾参奏殿下什么罪名,不是吗?殿下这般推脱,下官倒是有些不明白了。既然殿下一应事情都不知,只为了借着殿下的名头好在北疆呆得舒服一些,这薛宇成和章璨等人每年就送上近三十万两的节礼,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难不成,殿下就没有怀疑过?北疆乃苦寒之地,纵然是薛宇成他们把地皮都刮薄三尺,只怕一年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收入。”陈知纪老神在在,“魏王殿下倒是心宽,收银子收得如此不经心。纵然此事不提,魏王殿下称全然不知道这私贩兵器的事情,也不知道这私贩的兵器最后送往了何处,那么想必也与镇西营的镇西侯祁少安毫无关系了?” “三哥……”一旁宁王低声叫了下魏王,提醒道:“陈大人的名声,你当听说过的。此时再做狡辩,实在是……” 若无宁王这句话,魏王说不得还真见势不妙认下罪名,事后再想着扳回一城。然而宁王这句“好心”的话,反而让他心生疑虑,一张脸紧绷着半响才猛然开口道:“陈大人所说的事情,我确实不知。至于薛宇成送来的节礼,他毕竟是王妃的弟弟,有些家产和私产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薛侯府也不是普通门第……” 魏王说到此处猛然一段,陈知纪却是没有给他半分机会。 “魏王殿下说到了点儿上,薛侯府毕竟不是普通门第,堂堂薛侯之弟,魏王妃之弟,当初宁王殿下在北疆尚且不会刁难他一二,怎么谢天峰、吴成豪去了北疆,反而那北疆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呢?” 陈知纪上前一步,“下官再斗胆问上魏王殿下一句,殿下当真不知道薛宇成和章璨等人在北疆的所作所为吗?” 魏王语顿,露出了迟疑之色。而齐王见状,不怀好意地学着宁王开口:“三哥,这个时候了,再狡辩还有什么意思吗?”他是被拉下了马,只让谢天峰转移粮草陷害宁王这一事就脱逃不了干系。然而,他却没有想到魏王看着不声不响,却是比他还要大胆。 私贩兵器,还是兵部制式的兵器,还卖给了镇西营! 镇西营离京城不到五十里的距离,这才是真正的有谋逆之心吧?有着魏王在前面顶着,他犯的那些事儿,都不过是小错。等处理了魏王,回过头来,只怕父皇还是要对他留手的! 如今,最为重要的就是,要挑起父皇对魏王的怒火,怒不可遏最好! 只有魏王顶在了前头,他才会有一线生机。 魏王甚至没有看齐王一眼,只咬牙切齿,半响才坚定道:“本王全然不知!” 生性多疑而小心谨慎的他,最终还是因为这让他规避了不少危险的心性而跳入了陷阱。他完全没有想到,之前那一瞬间的迟疑和挣扎,早就被皇上看到了眼中。 论起多疑,谁又比得过皇上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撒花~~~~~ ☆、第102章 落幕 “砰!” 守在殿外的内侍和宫女听到里面那惊天的动静,不由颤抖了一下,胆小的甚至发生了半声尖叫,余音就被一双手堵回了嘴巴里面。 每个人都忍不住惊慌地看了看四周,见所有人都如此,又都缩回了脑袋低头盯着脚尖。 无论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与他们无关! “你这个逆子!”皇上破口大骂,“枉费朕这些年来对你那般疼爱,在你兄弟之中,除了齐王之外,又有谁能够与你比肩?!”被推翻的书桌砸得殿中铺就的青石露出裂纹,那红衫木的桌子虽然不算名贵,却是先皇遗留下来的。皇上平日里面很是爱惜。然而,盛怒之下却是再也顾不上这一个书桌了,推翻之后桌面上茶盏也碎裂了一地,殿中一片的狼藉。 郑海微微抖了下,看着被皇上痛骂之下低头不语的魏王,不由心中叹息。连着他都看出了之前魏王的迟疑,皇上如何会看不出来呢?魏王实在是……这种时候还跟皇上死扛,不是故意激怒皇上吗? 他微微摇头,轻手轻脚退出了殿外,照例让人上了一壶六安瓜片来。 这茶原本早早就该上了的,不过托到如今才上,也不算太晚不是吗?毕竟,谁又能够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的地步呢? 魏王低头听着皇上痛骂,并不辩解。到了此时,他若是还没有明白过来,之前宁王和齐王故意那般言语是为了给他下套,那他真的是可以抹脖子,一了百了了。 是他太过于大意,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第87节 “……你……你这个混账,朕怎么就生出了你这样的儿子呢?你看看老九,你连着你兄弟都不如!”皇上怒极,破口大骂之下声音都有些嘶哑了,就在这个时候,郑海上前,“皇上息怒,喝口茶润润喉咙吧。魏王殿下纵然有错,不懂皇上苦心,皇上慢慢教导就是了。” 一缕茶香飘来,魏王心中一喜,抬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郑海。 他原以为郑海是宁王的人…… 郑海对着魏王微微点头,见皇上神色略微僵硬了一下,这才道:“皇上切莫气坏了龙体。” 那红衫木的书桌,皇上一举掀翻,实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之后他暴跳如雷,在场几乎没有人反应过来。此时因为郑海的出现,殿中安静了片刻,秦王一眼扫过四周,这才沉声开口。 “魏王不孝,惹得父皇恼火,倒卖兵器,乃是大罪。然而,父皇实在不必为了他气坏了身子。依着儿臣所见,父皇若是生气,直接把老三关押起来,让陈大人秉公处理就是了。”这话秦王说得没有半丝迟疑,反正这些年来他的脾性也是如此,谁的面子都不给。而烈风营中这段时日更是让人知道,他秉公执法起来,竟然是谁的面子都不给。 这京城之中的权贵,竟然让他得罪了大半。只苦于没有抓住他的把柄,因此有一段时日,几乎每日都有人跑到宫中来跟皇上哭诉的。 在秦王这里,没有任何的法外还有人情的说法。皇上听着他冰冷的语句,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脸色还是不大好。 秦王就是这般,之前爆出宁王意图谋反的时候,他也是不讲丝毫的情面。 见皇上似乎冷静了些,魏王这才猛然扣头。 “儿臣知错,儿臣有罪,还请父皇息怒,不要因为儿臣而气坏了龙体。儿臣自愿入北镇抚司,自愿配合陈大人一应调查北疆之事,只求父皇不要气坏了身子……”魏王说着呜咽起来,而立之年的男人,越说越是慌乱、伤心,最后竟然匍匐在地上痛苦起来,倒是让人隐隐有种恻隐之心。 “父皇……父皇,儿臣一时鬼迷心窍,儿臣错了……父皇你打儿臣,你罚儿臣,你杀了儿臣,儿臣都不会有任何怨言的,只求父皇息怒……” 魏王抬头看过去,不顾那一地的碎瓷片和污渍,膝行到了皇上脚边,抬头仰望着他,“父皇,父皇……儿臣大罪,儿臣不孝……” 一旁齐王看着皇上低头看向魏王,神色之间似乎有些动容,不由撇了下唇角。他可做不到如同魏王这般没皮没脸…… 屋中一时间只有魏王呜咽的哭声,皇上牙关紧咬,听着魏王哭诉他一念之差,哭诉他的孝心用错了地方,唇角微微抽动。就在他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秦王突然又一次出声。 “年前烈风营之中,儿臣曾经处置过一个七品的校尉。这校尉是晋玉郡主家的小儿子景璃,那些日子烈风营为正军风,不许请假、不许离营,每日早晚查名,白日操练不少于五个时辰。景璃倒是能够吃得起苦,这般操练不少人都打了退堂鼓,偏偏是他咬牙坚持了下来,还带着他那一队人马在营内比拼之时得了不少好名次,出了多次风头。” “既然如此,二哥为何要罚他?”宁王开口询问,就像这殿中正是他们一干君臣闲话家常一般,好奇就多嘴问了一句。 秦王冷哼了一声,“十一月初九,是晋玉郡主的生辰,景璃为了给郡主庆生,心知我不会同意他离营就拉了几个与他关系好的人打掩护,偷偷从营中溜了出去。说起来,他也是一片孝心,然而毕竟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如今非战时,这般举动看着情有可原,然则若是放在战时,这般自由涣散的行为举止,如何能够抵御外敌,护我河山!” 秦王语气并不激烈,然而却带上一股子军法如山的冷凝感。 “因此,景璃被打了一百军棍,余下同伙每人八十,军职连降三级,连续守营三个月,连着过年都没有回家!”秦王说着看向魏王,“孝心可嘉,然而法理难容!他本就是京中权贵之后,若是不能以身作则,又如何服众呢?” 魏王浑身颤抖,不敢置信地看着秦王。 宁王和齐王两个人是诡计,言语引诱着他惹怒皇上。而秦王如今,就是赤、裸、裸的阳谋了。偏偏他还站在大义之上,他连着反驳都不敢反驳一句。 “二哥说的是,儿臣实在罪该万死!”魏王用力叩首,“儿臣罔顾国法,实在是没有脸面再跟父皇求情,儿臣甘愿伏法,做错了什么都一并担了!只求陈大人查个清楚明白就了!儿臣这些年来,深得父皇看重,办差事之时,难免会有些人不满……” 孝心行不通,自然是要走哀兵之策了。 皇上一时心中难以定夺,魏王纵然可恶,然而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这年来他也做了不少的事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父皇。”宁王此时突然出口,皇上微微一愣,转头看了过去,“宸钺,你也有话 要说?” 宁王缓缓点头,“儿臣并非为三哥求情,只是如今最为重要的却不是三哥的事情,而是北疆的军械武器该如何补救。”他说着看向皇上,“三哥的事情,往小了说也不过是贪渎而已,说不得还是被薛宇成和章璨两人蒙蔽了。然而,儿臣久就军中,又恰好在北疆多年,知道那里的情形。” “北疆?”皇上皱眉,怒火被压制下去之后,头脑也因为宁王的话而渐渐恢复了清明。“你是说……” “儿臣虽然离开北疆两年有余,然而那边的情形只怕变化也不大。北陵虽然这两年来还算老实,然而北疆与北陵国之间的空白区域中却还是有着大小的部族十多个,近两万人。之前谢天峰带兵出城吃了苦头,吴成豪之子命丧城外。如今吴成豪坐守北疆,看似把这些部族压迫的没有喘息的余地,然而一旦他们这些人真的再无半分生存的希望,只怕就会投靠了北陵去。” “六哥这话我就不懂了,这些人既然能够吴大将军压着打,自然是不足为虑的,纵然投靠了北陵,怕是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吧?” “这些人既然要投靠,自然是要有投名状的。”宁王缓缓道:“只怕北疆城中的事情,他们也是能够打探一二的。更何况,那被章璨和薛宇成用来制作劣质、仿制兵器的地方,还在城外!” 若是北陵人知道如今北疆武器不足…… 皇上心中一惊,一脚就踢开了跪在跟前的魏王。 “都是你这个逆子干得好事!”他气得一把把茶盏摔在了魏王的头上,茶水虽然不算滚烫,然而杯盏却是砸破了魏王的脑袋。茶水顺流而下,冲散了血迹,却显得魏王更加狼狈了。 “父皇!”魏王哀求,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父皇,”宁王沉声道:“此时不是与三哥动怒的时候,最为要紧的是,防范于未然。那些游散的部族若是没有投靠北陵还好,若是有的话,如今的北疆虽然不能说是纸糊的,一捅就破,只怕却没有办法抵抗住北陵的几次进攻!” 宁王语调迫切,上前一步躬身道:“儿臣愿再赴北疆,解此燃眉之急!” “你……”皇上听得宁王的话却是有些迟疑,回头厌恶地看了一眼魏王,“关去大理寺牢房,没有朕的旨意不许任何人探望!” “父皇……父皇……”魏王被带了下去,而陈知纪也拱手道:“臣定然不敢有负皇恩,定然将倒卖兵器一事查的清清楚楚,不会放过任何人,也不会冤枉了任何人的。” “陈卿做事,朕还是放心的!”皇上淡淡应了句,陈知纪也匆匆离去,追上了要被押送大理寺的魏王。他可是还有着好多的事情要询问的,至于其余大臣,此时也纷纷寻了借口离去。 皇上叫了几个儿子去了偏殿,等看到齐王也跟了过去之后,不由皱眉道:“你怎么还在!” 齐王一时语顿,就听到皇上又道:“犯了那么大的错,竟然还不回府思过,难不成还想着让朕奖赏你不成?” “……儿、儿臣知错,儿臣一时鬼迷心窍,嫉妒六弟自回京之后就越发的得父皇信重,因此听信了小人谗言,以为六弟在北疆确实是举止不妥,这才一时错怪了六弟……”他说着转身,对着宁王深深躬身下去,“还请六弟见谅,四哥是个浑人,竟然一时嫉妒迷心,听信了不实之言,让六弟受了这般大的委屈……” “四哥说的哪里话,不过是些许误会而已。”宁王笑着道,在齐王松了一口气的情况下才又缓缓开口:“说起来,也是谢天峰此人可恨,竟然挑拨你我兄弟之情……” 说着缓缓摇头,看向了齐王,等他做抉择。谢十二娘虽然未曾入齐王府当侧妃,然而齐王与谢家却也是利益相依的。如今魏王是逃不了了,皇上自然不愿意一下子折损两个儿子。齐王只要表现的尚可,定然是雷声大雨点小,再过个一年半载,说不得他就在韬光养晦中休养生息好了。 因此,既然不能拿下他,自然是要彻底断了他的臂膀的。 “他在北疆连番败仗,连着游走在空白区讨生活的部族都吃过败仗,父皇恩厚,未曾真正降罪于他,他不知感恩也就算了。一举一动却更是有负皇恩了,四哥说呢?” 齐王唇角抽动,双眼紧紧盯着宁王。 “他……他确实是有负父皇对他的倚重……”宁王想做什么他如何不明白,然而此时他自身都难以保全了,若是能够把罪责都退到谢天峰的身上……齐王双手紧握,反正此事之后,谢天峰只怕再难翻身,也不怕把这些罪名都担下来。 大不了,日后他再提拔谢天峰的儿子就是了。 这样想着,齐王心中才略微好受了些,又深深看了宁王一眼这才道:“倒是六弟,在北疆多年,可真的不算是虚度光阴。” 这话他暗指宁王在北疆的势力,意在提醒皇上宁王也不简单。然而,此时听在皇上的耳中,却更多觉得这是事实。宁王是个实干的人,从不空头说话。在北疆六年,除了那些看着光鲜的战绩之外,若非这次陈知纪深入调查,只怕那些大大小小的功劳就被他给隐瞒了。 不居功,不自傲,甚至不挟功请赏,这样的性情才真是让皇上觉得放心。 “北疆兵器不足一事,”皇上略略想了下,看向一旁兵部尚书耿豫中,“如今兵部在册的兵器储存还有多少?” “依着陈大人所调查的空缺来说,兵部的库存只能够填补其三分之一到一半的空缺。”耿豫中的神色也不大好看,“若是全部补足,可供战事替换使用的话,只怕就这漏洞就更大了。” 宁王离开北疆才两年半的时间,北疆这边兵器空缺就被搬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窟窿。谢天峰根本就未曾在北疆坐稳,而吴成豪去了也不满一年,这种欺上瞒下的事情,两个人未曾察觉虽然情有可原,然而…… 耿豫中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关键。 “北疆入京并非只有武器空缺是最为麻烦的,能够领兵打仗的将领,吴大将军就足可以胜任。然而,北疆这两年多来的风气,却是另外需要一个铁面无私又不会受各方影响的人去镇守才是。不然,纵然度过此次危机,这内里已经空虚的北疆怕是还会生出旁的混乱。” 皇上缓缓点头,倒是明白耿豫中的意思。原本是宁王坐镇北疆,他有着皇子的身份,自然能够镇压其下各种权贵旁支的种种小动作,不用顾忌那些门阀之间的关系。而吴成豪,却只是悍将,打仗有一手,在京中却是根基不深,种种忌惮之下,料理起北疆的事务反而束手束脚。 这才由得章璨、薛宇成这种小人在短短两年之内就掏空了北疆! 都是魏王这个好儿子! 皇上斜靠在罗汉榻上,伸手揉了揉额头,半响才道:“北疆的事情不能再拖,原本战事就该防范于未然……”他顿了一下,放下手看向了一旁的宁王。 宁王对北疆各方各面都算熟悉,又熟知北陵人的习性,只是如今京中情况也是复杂多变,他倒是想把宁王落在京中做事。 除了宁王之外,晋王如今看着倒是有些能力,只是胆子小些,打仗的事情,就算有吴成豪在,只怕他也吃不消。说不定到时候还要被那些人给拿捏。 秦王倒是个好人选,只是烈风营那边…… “父皇!”正想着,皇上就见秦王出列,拱手道:“儿臣愿带烈风营一万二千人马,护送兵器,驻守北疆!” “烈风营?”皇上一愣,“你是如何想着,烈风营也要带去北疆的?” 秦王闻言抬头,认真道:“父皇,如同儿臣之前上书所奏一般,烈风营这些时日来加强操练,已经不再是当初颓废、无用之势。依着儿臣所见,若是想要烈风营恢复当年雄风,正当上沙场,千锤百炼才能出来!因此,儿臣恳求父皇,给予烈风营一年时间,驻守北疆,参与北疆战事,让儿臣为父皇磨练出来一柄尖刀!” 他神色坚定,目光炯炯有神。 皇上听着不由一愣,看着这个身姿挺拔、神采焕发的儿子,半响才下定狠心。 “好,朕就派你与烈风营同去,希望明年你归来之时,能让朕看到一个不一样的烈风营!” 秦王神色难得出现激动难以自抑的表现,倒是看得皇上心中颇有些宽慰。虽然魏王和齐王不争气,然而毕竟他的儿子中还是有争气的。秦王就很不错,晋王也很好。隋王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是胜在本分,也不会无事生非。 宁王,就更是好了。之前明明是他先请命去北疆的,如今被秦王夺了差事,却是在为秦王高兴。这般的性情,有度量,能容人,很好! 北疆之事迫在眉睫,定下秦王前去北疆之后,皇上又与耿豫中这个兵部尚书商量了借调其他兵营备用兵器补充北疆的事情。为了稳固军心,这些事情如今尚不能公开,这借调一说也当有正常名目。不然,只怕京中知道了北疆武器不够,只怕也要陷入混乱之中。 还有就是粮草一时,战事和平时粮草供应也是不一样的。户部这边既然暂定由宁王接手,他也就不能在懒散度日,立时就忙碌了起来。 镇西营这边,却是让秦王接手了。当天回京郊烈风营中,秦王就整点人手,带三千人马,连夜赶路于第二日天色微凉之时一句拿下了镇西营上下在品级的将领近百人,控制镇西营的同时安抚军卒。这般雷霆手段,并未曾造成太大的波动,知道镇西营拆散,上万人马分拆之后并入其他京郊各军营,这才让人察觉了不对。 这都是后话了,如今宁王不再蒙受不白之冤,宁王府门前的禁军也都撤去,顺道一拐这些人就去封住了魏王府,这也算是一种讽刺吧。之前在京中风评不错的魏王被关入了大理寺,魏王府被封,一些可以对外讲的事情转眼满京城就知道了。这种构陷兄弟的罪名,不知道的说他无耻,做事不顾兄弟之情。知道的说他愚笨,做事情之前没有扫好首尾。 然而,魏王实在是冤枉。他并未让北疆的人手做什么事情去冤枉宁王啊!倒霉就倒霉在,薛宇成和章璨等人,竟然用了宁王留下的地方做那些劣质的兵器,更甚至为了避免被影卫调查到这件事情,直接就把罪名往宁王身上推了。这才多了一桩宁王私造兵器的说法,只可惜,影卫调查不深入,又被刑部和户部的人误导。原本这也算是好事一桩,几乎可以直接把宁王按死在意图谋逆的罪名之上了。 谁又曾想到,这般的罪名,波折再三,竟然让皇上又派去了陈知纪。陈知纪这样的查案老手,如何是影卫那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笨蛋所能比的呢?因此,不管短短一个月的功夫,真相大白,宁王成了忠君爱国的典范,当年北疆的种种功劳被重新提起,而他——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一朝事迹败露,再无半分挽回的余地了。 不过这些朝局的变化,都不是明华所在意的。在宁王府解除幽禁的消息传来的同时,她就立刻让人准备马车。 去国公府,看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撒花~~~~~ 大家中午好~滚去吃饭去了~ ☆、第103章 中秋宴 “汶哥儿重了不少呢!”一上手,明华就感觉到了一个多月未见的儿子变化有多大了。 汶哥儿被她抱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直盯着她看,半响都不说一句话。 明华迎上他的目光,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汶哥儿不认得娘了?” 汶哥儿仔仔细细地盯着明华看了许久,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侧头依在明华的脸上蹭了蹭,亲近的让人心都要化了。一旁奶娘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仔仔细细汇报了这些天来汶哥儿的变化,又道:“如今汶哥儿已经听得懂旁人叫他了,听到自己的名字就会回头四处寻找是谁叫的。” “是吗?”明华笑着应了,抱着汶哥儿坐下,见他精力十足的在怀中乱动,就顺手把他放在了宽敞的软榻之上,这才回头看着两个奶娘道:“这些日子你们费心了。只是,如今府上用得上你们的地方还多,你们若是家中有事,就商量着各休息三日好了。” “王妃宽厚,是奴才们的福气。”两个奶娘惊喜地对视了一眼这才谢恩。明华素来是个大方的主子,虽然只说给了两个人三天的休息时间,然而想来赏赐也是不会少的。 明华陪着儿子玩了小半个时辰,看着他睡着了这才去了前院见林矍。 林矍病休了一段时日,如今早就恢复好了,只是因为宁王的事情避嫌,才一直没有复出。如今他见着明华精神奕奕地进了书房,就笑着道:“汶哥儿可还好?” “放在父亲这里,我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明华笑着过去行礼,林矍连忙叫起,示意她坐下这才道:“如今,宁王府算是安定了?” 明华缓缓点头,给林矍倒了茶递过去,这才抿唇道:“如今算是大风大浪都过去了,日后纵然再有波澜,也是无关紧要的了。”谋逆的罪名都能够洗刷干净,还有什么坎过不去呢? 林矍缓缓点头,半响才道:“这一次看似凶险,却也是有惊无险,这其中的细节我也不多问你,若是宁王不说,你也不必多问。只安心过日子就是了,于其他事情,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必细究。” 明华缓缓点头,却也不分说在这之前宁王早已经说明了一切。北疆那边,宁王毕竟是还有不少旧部的。北疆的实情,早在年前郑采薇回来之后没多久,刘叶就传来了北疆如今军械空虚,以次充好的消息。至于北疆城外的那处地方被用来熔炼次品的事情,他自然也早就心中有数了。 之后意识到齐王想从北疆、从根本上攻击他,宁王就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好机会。不光可以设计齐王和魏王,还可以在根本上解决北疆如今的问题。 第88节 军械空虚,一旦到战时只怕连着一个照面都顶不住,北疆的边城就要被北陵人冲破了。他如何允许自己多年的心血就这般付诸东流呢? 郑采薇和刘叶两人日夜兼程,赶在刑部、户部和影卫三方之前抵达北疆,按照宁王的意思进行部署,果然是把几方势力都给瞒了过去。之后一步步按部就班的把这场大戏唱下去,就有了如今的结果。 最为意外的,只怕就是影卫回来那日,竟然会有那么多人挂心宁王匆匆入宫吧? 父女两人多日未见,自然是有不少的话要说。明华留下用了晚膳,等到天色擦黑的时候,宁王亲自来接他们母子,她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回去路上,宁王也忍不住钻进了马车,看着儿子睡着的样子半响才摇头,“这小子,倒是好吃好睡,胖了不少!” “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胖些才好呢!”明华白了他一眼,转而才正了正神色,低声问道:“如今,各处可还好?” “皇上命我接手了户部那边,刑部九弟监管,二哥过两日只怕就要拔营去北疆了。”到了这个时候,宁王脸上再也抑制不住露出了些许兴奋的神色,目光灼灼看着明华,“魏王关押入大理寺,齐王幽闭在府!谢天峰、章璨、薛宇成等人也都被陈知纪押解回京。” 再往细了说,隋墨之前因为隋崛的缘故很是消沉的一段时日,如今六部有三部都空着大半,加上北疆的空缺,还有镇西营那里的一笔烂账,他只要把握住机会很快就能够重振旗鼓了。 此外还有一些平日里面不得重用,但是颇有些才敢的六部人员,几经调用之后升一升也是可以的。 这一次的安排,可以说是成功到了超出宁王的预料。朝局这般一次大清洗之后,齐王和魏王就再无翻身的可能了,而日后,只要他不出什么大错…… 明华感觉到握着她手的那双手因为激动而冒出了细细的汗水,收紧到让她有些疼痛的程度。然而,她什么都没有说,只安静微笑着看向宁王。 这一切都得来不易,对于那些刁难的隐忍,对于那些诽谤的按捺,还有皇上不公之下的一次次想方设法,这才让宁王在短短两年半之间扭转了乾坤,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既然已经走到了如今,那么不管是谁,都再不能阻止宁王继续走下去了。 明华垂下眼帘,马车之中烛光摇曳,晕开一片温馨。 # 等到镇西营上下在品级的近百将领被押解入京的时候,已经是三日之后了,而镇西营在烈风营的看管之下,并且闹出什么叛乱、抵抗的举动。 宁王得召匆匆入宫的时候,兵部尚书耿豫中已经在了。 “宸钺来得的正是时候,你如今在户部,挑上几个人,跟耿卿一同跑一趟镇西营,把镇西营的并且盘点一番,直接由你二哥的烈风营押送去北疆。”皇上招手示意宁王平身过去,又缓缓道:“宸澈收拢了镇西营的军械就要拔营去北疆了,然而镇西营近万军卒也不能就那么丢在那里。我让宸澈给你留一千人手,你熟悉军中事务,把这近万军卒都安置妥当,如何?” 宁王迎上皇上询问的眼神,笃定地点头道:“儿臣明白父皇的意思了。”他想了想,给皇上一个时间,“一个月的时间,儿臣定当把镇西营这边处理妥当。只是户部这边的事情,怕是一时半会儿顾及不上,儿臣举荐几人代为理事,不知可否?” “户部……”皇上微微皱眉,道:“确实是如此,户部的事情也不能放松了,你都举荐谁?” 户部人手,这两天宁王也不过是略微熟悉了些,此时细想了片刻这才报出了合适的人选,最后又忍不住加了一句。 “还有一人,虽然品级不算高,然而为人方正,如今户部人手紧缺,倒是可以提拔一番。” 皇上闻言扬眉,“倒是难得听到你主动举荐人,究竟是谁,竟然入了你的眼?” 宁王笑了下,“户部郭亭,此人虽然做事有些迂腐,却是极为较真、仔细的一人,儿臣这两日看着他倒是很不错。”户部这边,若是太过于油滑了,难免会又旁的想法,方正、迂腐一些才让人放心。 “这名字……”皇上迟疑,略略思索了片刻,“朕记得,之前他还参奏过你!” “不过是被人当枪使了而已。此人经陈知纪大人查证,并无党附的行径,因此如今还在户部做事。”宁王笑了笑,“若非他为人方正,又怎么会轻易被人利用,参奏儿臣呢!因此,儿臣倒是觉得他是个可用之人。” 这话倒是也在理,皇上略微想了想,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安排下去就是了。朕不问过程,只看结果。只要户部安安稳稳度过了这次事情,朕自有重赏!” 宁王自然是又谦虚了两句,时间不等人,片刻之后皇上就让他们回去准备,连夜离京前往镇西营进行交接。 而这个时候,明华在府中看着跪在下首的人,难得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绿萝姑娘在宫中多年,当不会这般天真才是。我虽然无法证明你与粉黛是一路人,然而你也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不是吗?”她轻轻放下了茶盏,叹息着看着下方消瘦的人影,“能把你安然养在府中已经是我心软了,难不成绿萝姑娘真以为我会放你出府不成?” “也许有那么一天,不过肯定不是现在。” 绿萝心中一片冰凉,虽然来之前就已经猜测到了这样的结局,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试一试。因为,那个人……那个人命不久矣,她只是想要在他最后这段日子里面陪在他身侧而已。 “王妃,奴婢自知命贱,原本也做好了在府中孤独终老的想法。只是……”她抬头看过去,一双眼睛因为这些日子的消瘦而显得格外大,眼眶之中氤氲着水雾,却倔强地不许眼泪掉落下来。“奴婢只求王妃此事,事后奴婢愿意做牛做马回报王妃。” 她是个聪明人,从粉黛莫名死了之后又被人剥了尸首就明白,只怕牵扯其中的她再也无法出府了。也知道,明华是个聪明人,她若是不说实话,只怕明华话说的再柔和,只怕也不会改变半分心意的。 因此,那人与她之间的那些往来和关系,以及少女的心思都说了个清楚明白。 “……奴婢只求照顾他最后一段日子,若是王妃担心奴婢透露出什么不该透露的东西,可烫哑了奴婢喉咙。”她说到这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伏在地面呜咽,“奴婢不知道该如何取信于王妃,只是那人与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奴婢……” 她与那些亲戚关系淡漠,在宫中生存艰难,若非有那人时时开解,劝慰,说不定早就撑不下去了。却没有想到,一朝皇后把她赏赐到了宁王府。原以为此时再无缘想见,却不曾想到宁王与宁王妃夫妻恩爱至此,根本就没有她们插足的地方。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想着老老实实熬到年纪出府去就好了。 谁知道,粉黛作死,她屡屡小心谨慎,最后还是被牵扯进去了。 烫哑了喉咙又能如何,她还识字,能写能看。难不成还要把手脚砍断,眼睛戳瞎吗?那样的话,她又如何照顾那人呢? 这才是绿萝真正绝望的原因,不用明华说什么,她自己都明白她是绝无可能离开宁王府的。就如同明华所说,让她活着已经是明华心软了。若是她……绿萝咬着唇,不得不承认若是她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下方压抑的哭声让明华觉得阵阵头疼,宁王府被幽禁的那些日子,她不是没有趁机调查过。一应消息都显示绿萝是全然不知道粉黛当时的所作所为的,也不知道粉黛所查出来的事情。有人提及柏晏钰的死,她更是没有半分的反应。她相信自己的判断,然而也明白如今是何等关键的时候。 若是柏晏钰的死再生出波澜的话,那之后的一切事情都很有可能被推翻。 毕竟,皇上对齐王厌弃,对宁王重视,对魏王这一年来的态度转变,都是由柏晏钰的死为起点的。这一年之中宁王费尽心机,小心翼翼一步步的布局,才走到了如今的地步。若真是因为她一时心软……纵然他的心血不会全毁,也要毁去大半了。 绿萝被红樱和翠果两人拉着回了翠竹轩,一旁绿桃给明华换了茶,笑着道:“王妃何必为了这些小事头疼呢,依着奴婢来说,不过是她贪心不足而已。王妃留了她的命,她觉得王妃心软,所以得寸进尺。” 明华缓缓点头,垂下眼帘低声道:“王府被幽禁这么多天,这才开府几日她又从未出去过,怎么就知道她的那个他病危将死呢?”说着抬眼看向了绿桃,“让孙半升去前院等我。” 绿桃面上一紧,错愕地看向明华。之前明华一直眉头微蹙,她还以为王妃是心软了。如今看来,明显是她会错意了。 “王妃?”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一时之间,绿桃有些忐忑不安。 “也许绿萝没问题,只是与她有关联的那个人才是真正有问题的人。”明华缓缓开口,“如今这京中的局势,可是有不少人想要从宁王府探知一些消息的!” 她放下茶盏,“去通知孙半升吧,总归要查个清楚,才放心。” 绿萝的话说的很是清楚,孙半升听了绿桃的话之后才看了一眼隔着屏风的明华,沉声道:“属下定然会把这人查得清清楚楚。” “这人要查,不过只怕他可能也只是放在外面的幌子而已。我要你查的是这个人的一应应酬,跟什么人接触过,平日里面喜欢做什么,以什么谋生,事无巨细,就连着他每天吃的是什么,都要查的清清楚楚。” 明华缓缓吩咐,孙半升心中一凛,立刻低头应了。 明华听出他声音中的郑重,这才道:“如今看似尘埃落定了,却是最最危险的时候,一个不留神说不得就是万丈深渊。这个时候放松警惕的话,正是那些注视着宁王府的人最乐意看到的。如今正当外松内紧才是,另外绿萝既然能够得到消息,自然是有人跟她传讯,这府中她接触的人或者事务都要查个清楚,看看她的消息来源。” “是。” 府中,还是不安宁呢。最起码,绿萝还是有她的消息来源的。 明华微微垂下了眼帘,绿萝的这桩事情挂在她心头许久,如今寻出了问题所在,她也就略微松了一口气。余下,只需细细查证就是了。只是,宁王去了镇西营,只怕这中秋节是要赶不上了。 不过,齐王被幽禁,魏王关在大理寺,只怕皇上也没有大半中秋宴的想法了吧? 明华错了,今年的中秋宴不止办了,而且大半特办。 看着殿中歌舞升平,一片枫叶红衣衫的舞女脚步轻灵跳动,明华目光略略有些失神。这算是粉饰太平吗? 这大殿中少了魏王妃和齐王妃,却又多了旁的贵妇,倒是也不显冷落。只是京中事情太多,这些人看着其乐融融,内底里多少还是透出了一些忐忑不安的。 “六嫂。”晋王妃略略往明华这边靠了些,侧身笑着道:“六嫂这是在想什么呢?我可听闻了,你已经接了汶哥儿回去,改日我带着我家那两个孩子,也让他们这些堂兄弟、姐弟们见见面。” 自明华生了孩子之后,这大半年一直不得安生,如今好不容安定些了,自然也是该好好走动一番了。 明华闻言笑了起来,“你这般说,我倒是不好意思不招待你了。到时候二嫂和五嫂也一并过来?”她说着就见一旁楚王妃也忍不住动了下,不由抿唇微笑,“若是八弟妹得空,也一并来才好。只是我那宅子,去过的人都知道,好些地方都没来得及修整呢,等这酒宴开起来,怕是要到重阳之后了。” 府中事情没有理好,她如何随意邀请旁人入府呢? 众人倒是不以为意,都笑着让明华好好准备,到时候若是酒菜差了,可是要不依的。 明华笑着一一应了,等到妯娌们都又散了,这才看向坐过来就没有再动的晋王妃,道:“九弟妹这般,是还有事情?” “我娘舅家大嫂,说托我谢谢王妃呢。”晋王妃笑着道,明华一愣,才明白她说的是谁。 隋李氏。听闻前些日子,宁王在户部给隋墨的大儿子谋了个六品的缺,倒是没有想到隋李氏这般惦记,还巴巴托了晋王妃特意道谢。 “你客气了啊,咱们都是自家亲戚,那一日王爷蒙奸人陷害,九弟还不是二话不说就入宫了吗?”明华轻轻拍着晋王妃的手背,“都是自家兄弟,说这些话就太客气了。至于隋家的事情,我倒是听王爷提过一句,说他确实是个可用之才。” 晋王妃这才笑着道:“就知道六嫂疼我。”她说着又略微往明华身边依了下,倒是惹得斜对面的如妃眉头皱了起来。 如妃这辈子就两个儿子,然而比起这宫中其他女人来说,已经是幸运不少了。连着皇后都只有一个齐王呢,她却是有着魏王和晋王。只是,魏王毕竟年长,她更在意一些,重视一些,却没有想到小儿子竟然因此生出二心,不与魏王一条心,竟然亲近宁王去了。 如今看着晋王妃与明华亲近,她恨得几乎要把手指掰断。 这个傻子,难道不知道就是宁王才害得魏王被关入了大理寺的吗?! 如妃一双眼睛都要冒出火来,可是如今却是无法对晋王夫妇做出什么来。毕竟,如今她还能够坐在这大殿的位置上,都是因为有晋王这个儿子争气,不然的话,只怕就如同皇后一般,在这般举家团聚的日子里,还在冷冷清清的宫中思过呢。 为了给晋王面子…… 如妃扭着手指,只觉得心中恨得几乎要疯掉了一般。她最为优秀的儿子明明是魏王…… # 中秋宴这个热闹,宁王是没有赶上。然而中秋宴之后,他的折子却是被飞快送到了皇上的案头。如今谁也不敢再压宁王的折子了,之前因为彻查屯粮和私造兵器的案子,宁王所提到的从北疆送往京城的折子都被皇上让人给翻了出来,看着上面一字一句的内容与宁王所言并未有多大的差距,皇上雷霆大怒,牵连的人也不在少数。 自然了,这样的责任谁都不愿意背负,因此大多都是推卸到了齐王和魏王的头上。 皇上自然是又是一番怒火,这之后,宁王的折子几乎都是第一时间就被送到了。 “哦,宁王准备拆分了镇西营。”皇上合上了折子,轻轻敲着桌面,半响才道:“郑海,你说这算不算是好办法,化整为零,京郊十二营,除却镇西营和烈风营之外,还有十营,这镇西营的万把人分化开来,每个营也不过是分进去近百人……” 近百人在人数皆过完的军营之中,实在不算什么。 皇上再打开看了看奏折之中的内容,“这般的烫手山芋,没有想到老六竟然是这般西风和雨一般的就给化解了,准了,拿朕的章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撒花~~~~ 大家中午好~~~ ☆、第104章 隐匿 等到宁王把整个镇西营都分拆完,安顿好了每一个人的去除时,重阳节都已经过了。 し明华看着晒黑了不少的宁王,不由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早早让人烧好了水给宁王洗尘,等到他更换了衣衫,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出来时,明华才笑着迎上去,低声道:“看王爷的样子,就知道这拆散镇西营的日子不好过。” “镇西营不得不拆散了。”宁王缓缓摇头,“镇西营囤积了数倍的兵器,当时我与耿尚书、二哥一同收缴兵器的时候,实在是吓了一跳。两年的功夫,北疆大半的兵器都流入镇西营,只这一次收缴,就足够北疆备战所用了。” 他拉着明华一同坐下,由着丫鬟上前帮忙擦干头发。 “再者,镇西侯祁少安……”他略略顿了一下,“如今哪里还有什么镇西侯了。” 明华闻言一愣,想起九月初被抄家,九族皆没入狱中的镇西侯一脉,半响才低声道:“难不成,魏王真有谋逆之意?” “魏王有没有谋逆之意我是不知道,然而镇西侯是真的有。”宁王叹息了一声,“祁家,祖上也曾经是开国重臣,如今一代代的凋零,从异性王爷,到国公,到侯爵……当年的丹书铁券之家,如今再无一幸存了。” 本朝至今历经二百六十四年,帝王十一位,当年十家丹书铁券之家,十不存一,也算是一种悲凉了。 魏王不见得会有谋逆之心,毕竟,两年前,宁王虽然在京,却是没有显露半分峥嵘之意。那时魏王与齐王不分高下,实在是用不少军部的力量。 理智上,宁王更愿意相信魏王是被祁少安给牵连了。只是,祁少安为何会有谋逆之意,却是让人颇为不解。祁家虽然落魄了,然而他好歹也是个侯爷,衣食无忧,又坐镇镇西营,可谓是潇洒自在。纵然是有些野心,也不当走上谋逆之路才是。 只可惜,祁少安自尽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没有辩解,没有攀诬,只留下无数的疑惑。 然而,对于皇上来说,这却是明明白白的事情。祁少安畏罪自杀,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加上陈知纪查出来的种种情况来分辨,祁少安确实是有谋逆的打算。 第89节 因此,祁家的处置简单明快,真正让皇上头疼的,是还被关在大理寺的魏王。 虎毒不食子。 今上纵然是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然而总归是一个在关键时候不够心狠手辣的人。从宁王身上就能够看得清楚明白了,若是遇上更为狠心的一些帝王,像宁王这般出生有异常,又被钦天监定位“危及帝星”的命格,只怕这个皇子都不可能长大成人。 魏王,毕竟也被皇上信重了这么多年,纵然是有着谋逆之心,他又怎么可能简简单单就狠下心来杀了他呢? 旁人摸不清皇上这点心思,宁王却是看得明明白白。只看齐王如今也只是幽禁而已,就知道这位皇上再绝情、冷漠之下,也是有着一片“慈父”之心的。 只可惜,他却是从未想过魏王是不是真的有谋逆之心。 想到此处,宁王还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明华闻声抬头,看过去道:“王爷可是还有其他琐事缠身?” 宁王摇头,摆摆手道:“余下事情,与我都关系不大。这些日子,府里可还安宁?”他本是顺口一问,有着明华在家中,在他看来定然是无事的。却没有想到,这话一问出口,就见明华露出了迟疑之色。 “怎么?”他略微直了直身,“难不成真有让你为难之事?” “原本想着王爷劳累了许久,等你用过膳,休息之后再说的。”明华抿了抿唇,“既然王爷问起了,我也就不再拖拉,免得你休息之时还不安宁。” 她说着挥手示意红樱把人都带了出去,这才缓缓把绿萝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我心中有疑,原本只是抱着谨慎之心让孙半升去查查,却没有想到……”明华缓缓摇头,“对方警觉的很,才不过查出了一些端倪来,那人竟然死了。” 这一下,线索全然断了。然而,明华心中却更是不安起来,总觉得这京城之中危机四伏。 “原本以为不是齐王的人,就定然是魏王的人。只要把这只人脉给拔出来也就能够让人安心了,却没有想到对方动手干脆利索。如今这两人都自顾不暇,只怕也不会……”她缓缓摇头,看向宁王道:“我怀疑这京中另外还有一拨势力才是,刚刚又听王爷提起镇西侯的事情,倒是觉得似乎有些关联。” 宁王认真听着明华分析,许久才道:“回头你让孙半升把查到的消息都送一份去我案头。此事,不可轻忽。” 原本魏王和齐王都已经落马,纵然还有一些旁的人手隐藏起来,只怕也不会再在这个时候有大动作。偏偏有人这个时候蛊惑宁王府的一个女官离府,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更重要的是,明华派人去略略查了下,那被当做诱饵的人竟然就真的死了。 可见对方反应迅速,也很是果决。怎么看都不像是齐王或者魏王残余的手下。 一时之间,宁王原本放松了的心情也不由再次紧绷起来。 齐王、魏王垮了,接下来对方就对准了他……这怎么看着也不像是夺嫡的手段。更何况,如今众皇子中,又有谁会有这样的手段呢? # 绿萝最终还是得到了那人死去的消息,翠竹轩早已经被看守得严谨无比,她苦熬了这么些天,虽然心中早有不祥的预感,然而还是听到了这消息才彻底死心。 “恨吗?”她听到那高高在上的宁王妃问她。 她如何不恨,连着那人最后一段路她都没来得及陪,最后一面都没有见…… 只是,她能坦诚吗? 不能! 绿萝双手紧握,叩首下去一言不发,只泪水无声无息低落在地板之上。 “只是,那人不是像你所说,重伤不治而死。他是被人杀死的!”平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绿萝先是迟钝到没有听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半响才反应过来,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明华。 “那人是被人杀死的,被人杀死之前,他也不过是偶然风寒而已。”明华重复之前的话,看着绿萝道:“你所说,他被地痞流氓截住,反抗不成身受重伤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那人身手极好,不过是受了些轻伤,早就已经好了。” 绿萝在她的诉说中缓缓摇头,“可是……可是……可是他明明受了重伤,还让人给我稍来了书信,把他的房契都送来过来,那上面还有血迹……” 所以,她毫不迟疑就相信了送信的人。 “那送信的人,是平日里面往王府送菜的人的侄儿,是吧?”明华问,绿萝依然有些迟钝,却还是点了点头。 “那人并非送菜的人的侄儿,而是旁人冒名顶替的。至于送菜的那户人家,家主被人半路拦下打了,已经在家病了许多日,一条腿断了之后再无好的可能了。”这是无妄之灾,明华时候还让人送了银两过去,日后依然定的这家人的菜,照顾一家上下生计。“至于给你传讯的那人,你如今也当明白是什么身份了吧?” “王妃是说……”绿萝并非蠢笨之人,如今听着明华这般说,终于反应了过来,她迟疑着开口,“这只是一场戏,一场诱使我出府的戏?” 所以,没有什么重伤将死? “可是,那人……那人与我有救命之恩,为何他……他是被人胁迫的?”绿萝抬头看着明华,眼中带着一丝渴求,“还是,还是……这根本就是一个局?” 所以她才会被选中送到了宁王府? “你很聪明,一向也想得通透。”明华缓缓开口,避开了绿萝的眼神,沉声道:“如今事情已经说开了,你且安心在翠竹轩住着就是了。” “王妃还愿意留着我?”绿萝目光随着明华移动,看着她走出房门,立刻爬起身来追了两步,“王妃不杀了我永绝后患吗?” 明华闻声回头,神色复杂地看着绿萝。 “我不杀无辜之人。”她缓缓说,“你,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枚被人利用的棋子而已。” 明华离去,绿萝无力跌坐在了门口,看着那身影越走越远,半响才再也压抑不住哭出了声音。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 又过了几日,明华听着红樱提起绿萝的反应,知道她没有什么异动也就渐渐放下了心来。之前中秋宴上说了要邀请几位妯娌入府小聚的,她也不能失约了才好。不过既然是小聚,也就不用太过于复杂,明华下了帖子,约在三日之后。让人略略准备了下,也就足够了。 一群女人聚在一起,自然少不了这京中的是是非非,楚王妃这些天来很是老实了一段时日,这会儿见着几人对她并无什么异样,就又忍不住提起了一些早些年京城中的八卦。 “说起来,镇西侯的老夫人也是可怜,听闻这镇西侯,并非她的亲子呢!”她说着看了看四下,见明华闻声略微直了直身子,不由露出了笑容,道:“我也是听家中老人提起的,说是三十多年前,老夫人有孕小产,就再无有孕的可能。府中纳了几房小妾,却是无一有所出,当时的镇西侯冬日出京,回来的时候府上就添了一个足月的婴儿。说是夫人好不容易有孕,因此不敢张扬,只有亲人知道。连着满月酒都是办的双满月。” “八嫂的意思是……?”明华留神的样子,其余人自然也是注意到了,晋王妃跟着就试探了一句,“祁少安是外室所生?” 楚王妃缓缓点头,意味深长道:“老夫人这些年来把他当做亲儿子一般对待,为他娶妻,为他继承爵位,却没有想到沦落到了如今的地方,这把年纪了却还要遭遇牢狱之灾。” 说着唏嘘不已,听得所有人都叹惋。 倒是明华,此时眉头微微蹙着,眼睛微微转动,片刻之后才扭头看向楚王妃道:“这话可当真,可是母凭子贵,既然老夫人当时愿意让老侯爷纳妾,又如何会容不下那孩子的生母?祁少安的生母如今何在?” “这……”楚王妃缓缓摇头,想了想才道:“怕是要让六嫂失望了,这也是我小时候镇西侯议亲的时候听家中老嬷嬷提起的,如今实在是记得不大清楚了。至于这祁少安的生母,倒是从未听人提起过,想来为了提高他的身份,记做嫡出,所以才没有带入府中的吧?” 明华心中却是有些不信的,加之这些天来宁王很是在意祁少安谋逆和自尽的事情,她心中自然是多了些盘算。 见楚王妃并不清楚,她也就没有追问下去,只略略换了个话题,说起了养儿经。 等到送走了这些妯娌,红樱才扶着明华道:“王妃怕是累了,还是歇歇吧。” “王爷呢,可回来了?”明华问道,红樱见状立刻道:“已经回来了,知道王妃待客,就在前院书房,只派人过来说了一声。” “去前院。” 前院之中,宁王果然正在书房看折子,明华在门口轻轻敲了下门框,这才笑着道:“王爷。” “王妃怎么来了?”宁王抬头扬眉,“人都走了?”说着放下折子起身过去,“累了一天,怎么不回去休息?” “有些事情,闲谈之中听闻的,想来说给王爷听听。”明华和宁王分作罗汉榻两侧,由着人上了茶,这才把楚王妃之前提及的祁少安的身世说了一下。 “被抱回来的,并非老夫人的儿子?”宁王皱眉,“这倒是我从未想到过的,毕竟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知道的人只怕少之又少了。” “最重要的是,这位侯爷的生母,至今无人知道是谁。”明华道,深深看着宁王,“这就有些让人意外了。纵然是外室,纵然是去母留子,只怕也当留下下痕迹才是。更何况,老侯爷当时年过三十无子,只有这么一个外室给他生下了儿子,他如何舍得去母留子……” 只有一个儿子,是万万不够的。 宁王缓缓点头,半响才道:“确实该好好查一查这件事情了。”祁少安无端有了谋逆之意,京中还有一股不知道是哪一方的势力在活动,任何可疑的点儿都要查个清楚明白才是。 如今京中看似平静,却是杀机暗藏,而就在这种让人压抑的气氛之中,一个消息从京外传入了京中定国公府,然后又传到了宁王府、魏府、沈府、曲府、郑家各处。 林明惠,死了。 林明惠自被送去了雪岭寺之后就再无消息传出来,如今才不过几个月的功夫,竟然死了! 明华一时有些恍然,想起最后一次见林明惠时的情形,不由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死了,就死了吧!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让送信的人回去,回头吩咐绿桃准备好东西,“等着魏府发丧了,再去祭拜就是了。” 没得魏府那边还没有消息,她这边就巴巴赶去报丧的。 绿桃点头应了,这点小事倒是不用担心,只扶着明华道:“王妃还是注意着些,我看您这些天倒是消瘦了些,眼底下都有阴影了。”明华之前打了两个喷嚏,她已经念叨了好几句了。 明华摇头,道:“不过是天凉了些而已,算不得大事。回头我喝些姜茶驱寒,总好了吧?” 不过如今天寒了不少,府上倒是不少人都染了风寒了,这驱寒的姜茶也是该备起来了。 魏府下午才发丧,因为家中还有长辈,也不能大半。为了表示重视,明华亲自去了一趟,无论她与林明惠之间有什么矛盾,总归是姻亲,该有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林明惠的孩子,这些天来也被照顾的很好,学堂里面学习也没有拉下,此时也是被匆匆接回府中的。见到明华几位姨母,就先是红了眼眶。 孩子尚小,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对几位姨母虽然平日里面不算亲近,如今却是看着亲昵不少。 明华淡淡安抚了他几句,让他努力读书。 “你且记得,你还有外祖家呢,且不要太过于委屈了自己才是。” 魏循缓缓点头,把明华说的每个字都记在心中,此时认真道:“多谢大姨妈关心。”他觉得,大姨母实在跟母亲平日所说的不同。然而,为着顾忌母亲的心情,他以往也不敢与明华太过于亲近。今日听到明华为他撑腰的话语,不由低声落泪了。 明华在魏府停留了一些时候,这才匆匆回府。魏家停灵七日,然后送去家庙之中念往生咒,等满七七四十九日再下葬。这几日明华都要过去才是,然而不过才两天,这京中就又出了一门丧事。 齐王在府中,畏罪自杀了! “齐王自尽?”半夜得了这个消息,宁王一下子从床上坐起,叫了守夜的翠果点起烛台,披着衣衫匆匆走到了外间,“秦莫,究竟是怎么回事,齐王怎么可能会自尽?” “消息无错,一刻多钟之前齐王府的人发现,禁军已经派人去京中传讯了。”秦莫顿了下,“齐王已经死透了。” 无论如何,齐王是真的死了。自尽也好,被人谋害也好,再无活着的可能了。 屋内,明华早被惊醒,此时听得外面秦莫的话,却是跟宁王想到一处了。只怕齐王,并非自尽。京中那股隐藏的势力,出手了! 杀死齐王,为的定然是嫁祸! 宁王揉了揉额头,道:“继续留意齐王府的异动,他们既然出手了,自然会留下痕迹。” “周驰和周骋两人都在齐王府附近,不会错过半分的。只是,齐王死的蹊跷,只怕——”秦莫迟疑了一下,看向宁王,“只怕会牵连上殿下!” 宁王点头,道:“继续留意就是,只要把京城这股势力给查个清楚,我也就安心了。”不然,总觉得头顶悬着一把刀,不得安宁。 秦莫把事情说了个清楚就匆匆离去,宁王回屋,见明华抱着被子坐在床上,连忙过去道:“怎么还没睡下,我们说话声音太大,吵着你了?” “我在想,会不会是那伙人杀了齐王?”若真是的话,只怕齐王之死只怕就是针对宁王的了。 明华抬头看向宁王,被他拉着一起躺下,这才又低声道:“王爷不早做准备吗?” “无妨的,等父皇宣召就好了。”皇上的性情他如何不知道?经过了年后至今的这番折腾,齐王的死,只怕是不会让皇上怀疑到他头上的。他搂住明华后背,轻轻安抚,“你且休息吧。过会儿我入宫时,你也不必再起身了,免得来回折腾。” 明华眯了眯眼睛,只觉得确实疲累了,只眼睛合上之前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王爷,那祁少安的身世,可有查清楚?” 宁王闻声动作一顿,明华察觉立刻睁开了双眼看过去,“王爷?” 宁王笑了下,“查倒是查了,只是老夫人病重,昏迷不醒,她身旁知道当年事情的人,这些年来死的死,打发的打发了,一时半会儿怕是不好调查。时隔久远,如今没有真凭实据,只怕也难以说服皇上详查。你且不必忧心,这些事情我自会放在心上。” “嗯……”明华低声应了,重新闭上眼睛,低声道:“王爷放在心上就好,孙半升这些时日没有死心,继续调查下去却是发现对方人手撤得飞快,纵然有些蛛丝马迹,一时却也查不出什么来。我这心头,却是越发的不安起来。” 向来只有前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既然知道宁王府被惦记上了,若是不查个清楚明白,如何能让人安心呢?加上如今齐王莫名“自尽”身亡,这夺嫡之势再起波澜,对方的利刃隐隐出鞘。 纵然心知这番举动是为了对付宁王,可是宁王被皇上降罪之后呢,这股势力又意欲何为? 秦王、隋王、晋王、楚王? 第90节 若是为了夺嫡,又会是他们中的哪一位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今天出门,回来晚了~~~ 大家中午好~ ☆、第105章 关联 明华沉沉睡去,宁王却是半分睡意都没有,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他悄无声息地起身,去了外面洗漱更衣,昏黄的灯笼照亮离开的路,宁王匆匆出府。 皇宫之中的灯被一盏盏点亮,灯火通明之中他被内侍直接引到了后宫皇后的宫中。 还未入殿,就听到了嘤嘤的哭声传了出来,压抑、悲恸,他脚步略微顿了一下,这才又重新提神,抬脚进去。 殿内已经混乱一片了,宁王算是来的最晚的,宫中如妃、康妃、蓉妃、良妃等在位份上的妃嫔都到了,除了魏王、秦王之外,晋王也在,楚王和隋王则在他后面跟着。 “父皇。”他上前行礼,“皇后娘娘。” 皇上摆手,示意他起身,一旁皇后却是只呜咽哭泣,什么话都不说。 随后楚王和魏王也一同进来,然而皇上只晾着他们坐着,却是什么话都不说。时间一点点过去,晋王偷偷看了宁王一眼,略略靠过去些,“六哥……” “嘘!”宁王瞥了他一眼,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讲话。 他大约猜测到了些什么,不管是皇上还是皇后都在等一样东西。他们等待的,应当是齐王的尸格,要先确认,齐王是自尽,还是被谋杀,然后才决定该秉承什么样的态度。 外面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宁王略微把重心换到了右脚上,脸上的神色全然不变。他是军旅之人,这点立等并不能让他多难受。然而旁人却不见得就如此。 隋王微微摇晃了下身子,若非一旁有着内侍连忙扶住了他,只怕就要摔倒了。 “来人,赐座。”皇上嘶哑着声音开口,神色倦怠而伤感。无论他如今对齐王多厌恶,那总归是他与皇后的第一个孩子,他自幼带在身边教导的。纵然恼恨过这个儿子不争气,厌恶到不愿意再看到他,然而无论如何皇上也没有想过要了这个儿子的性命。 如今,齐王死了。畏罪自杀……皇上缓缓摇头,目光从一众儿子身上看过去,连着关在大理寺的魏王都没有畏罪自杀,幽闭的齐王何至于此? 他对于这个说法,一个字都不信。 可是,齐王究竟是谁杀的? 不得不说,皇上第一个猜疑的人就是宁王。毕竟,这京城之中只有宁王在齐王死后的利益才是最大的,旁人没有动手的理由。然而,一转眼他就又想到,宁王如今根本不必如此行事,纵然不杀齐王,难道齐王还有翻身的可能吗? 杀齐王,实则对宁王才是伤筋动骨的举动,因此这动手之人,只怕剑指齐王,实则意在宁王。 这样的念头只一闪而过,就让皇上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若是有人针对宁王的话,他还有什么人选可以用来继承皇位吗? 弱不禁风的隋王?还是一遇大事就往后躲的晋王,又或者不堪重用的楚王? 没有一个能用的,而那个时候,大理寺中的魏王…… 魏王! 皇上袖下手紧握起来,目光从皇后身上移开,看向一旁低头眼睛红肿的如妃。这宫中的女子,惯会做戏,纵然如妃没有半分的哀戚,心中说不定还幸灾乐祸,面子上的事情却是从来不会错的。 齐王死了,宁王被猜疑的话,得利的就是魏王了。这手段,会不会是如妃的所作所为呢? 仿佛是感受到了皇上的目光,如妃抬头,一双眼睛之中哀戚无限,欲语先垂泪。她一句话都未曾说,皇上却下意识想到了魏王。如妃这般伤心,是为了尚在大理寺中的魏王未来生死不知吗? 他心中隐隐有些动摇,这般无凭无据的猜疑却是让人心中毫无底气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他的儿子们……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响起匆忙的脚步声,殿中的人都精神一震齐齐看向门口。 小宫女入内行礼,为来人通传。来的,正是提刑司的宋长青。 宋长青低头入内,与殿中人一一见礼,然后送上填写清楚的尸格,同时沉声重复上面的内容,“脖颈上的致命伤,伤口自左往右,从上而下滑落,依着臣与诸位同僚的推测,齐王殿下并非自尽,而是被一个身形低于他的人刺杀而亡!” “后腰侧有磕撞的痕迹,小腿,膝盖等处皆有伤痕……” “血渍喷射状态显示,齐王殿下被杀之前曾经挣扎过屋中血迹混乱,刺杀之人虽然小心谨慎,然而还是染上了血迹带出了一些痕迹来。”宋长青说到此处才抬头,“臣已经命人跟着血迹追踪下去!” “好!”皇上猛然道:“做得好!若是抓住了刺客,朕定有重赏!” 齐王被刺身亡,是早在皇上预料之中的事情,经过一个晚上的消磨和等待,那些哀伤早已经被猜疑所取代,如今听到宋长青说刺客留下了痕迹,有抓捕的可能性,他自然是精神振奋。 “朕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敢这般大胆,竟然敢刺杀皇子!”他恨恨地拍着桌子,“宋长青,这次你做的很好!先退下吧。” 事关皇子之死,宋长青也不敢多言,低头退了出去,临行之前无意看过了那些殿中的皇子,这才转身离去。 宁王等到他离去之后,这才收回了目光。 刺杀齐王是何等大事,刺客竟然这般不慎,沾染了血迹,并且带出了行踪,这可真是倒霉呢!宁王想着收敛心神,无论出手的人是谁,此举除了杀死齐王之外,只怕最有可能的目标就是他了。 既然刺客如此行事,只怕这后招十有八、九是针对他而来的。到时候证据确凿,他又该如何洗清自身呢? 很快外面天光大亮,宫女、内侍上了早膳,只可惜众人都没有多少的胃口,只略略吃了两口就让人把早膳撤了下去。所有人心中都提着一口气,只觉得度日如年。只是皇上不发话,谁又敢轻易开口呢。 明华有些怏怏地用了早膳,哄过儿子之后就去了书房。只是看了大半的书翻了翻,却是全然看不下去。 “什么时辰了?” “辰时末了。”红樱低声回了话,转而道:“王妃喝盏银耳羹吧,润润喉咙。这秋天干燥,银耳温润。” 明华点了下头,让她送了上来,喝了两口又放下调羹问道:“王爷是什么时候离府的?” “夜半去,已经有四个时辰了。”红樱见明华挂着心事,想了想问道:“不如,奴婢让孙大哥去查查看?” “糊涂!”明华扫了她一眼,“皇宫里的事情,岂是能够随意打探的!”更何况,这才刚刚死了皇子,只怕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平日里也就算了,这个时候万一留下什么端倪,只怕就是真的说不清楚了。 她低头想了想,半响才道:“算了,出去走走吧,闷在房中苦思也没有半分用处的。” 红樱见状连忙过去扶着她起身,偌大的宁王府,明华难得有这般空闲走动,只是转着转着就到了翠竹轩外面的池塘旁边。池塘之中晚开的睡莲随风微微在水面晃动,明华略微看了两眼却是觉得索然无味。 就在这个时候,翠竹轩一人匆匆过来,行礼道:“王妃,绿萝姑娘想要求见王妃。” 明华闻言微微朝着翠竹轩瞥了一眼,正好见着站在花墙后的绿萝。绿萝屈膝行礼,抬头又默默看着明华。明华扬眉,想了想道:“带路吧。” 绿萝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些日子看着更是憔悴了不少。 明华倒是未曾苛待她,让人搬了凳子给她坐下,这才问道:“可是在这翠竹轩中,有什么不方便之处?” “王妃宽厚,这翠竹轩众人并未曾苛待我,我并没哟什么不便之处。”绿萝说着看了看左右,却是抿唇不语只安静看着明华。明华微微扬眉,这是有话要私下说的意思? “你们都退出去吧,红樱,守在门口。” “王妃?”红樱心中一紧,有些不赞同的看着明华。见明华神色坚定,这才不放心地扫了绿萝好几次,带着人出去,“奴婢就守在门外。” 明华笑着点了下头,等着门被轻轻合上这才看向绿萝,“有什么事情,说吧。” 绿萝还是谨慎地看了下四周,确认再没有旁人了才起身重新跪在了当下。 “你这是做什么?”明华扬眉不解地看着绿萝。她如今满脑子都是齐王死的事情,实在是没有心情再处理什么复杂的琐事了。绿萝抬头,“先是谢王妃之前点醒我,免我被人蒙骗。其次是,自从知道那是一场骗局之后,我想了许多,也许有些细节与王妃有用也说不定。” “细节?”明华略微直了下身子,精神了不少,“你说。” 绿萝舒了一口气,倒是再没有隐瞒而是把她所知道的都说了个清楚。 “你是说,那人与镇西侯有关?”明华猛然站了起来,镇西侯,祁少安!一瞬间,那些零碎的消息都连在了一起,所以说,这隐藏在京中的势力,是镇西侯的势力? 可是镇西侯已经死了啊! 镇西侯是弃子? 镇西侯的身世不明,从外面抱回来的……镇西侯有谋逆之心,镇西侯让人接近绿萝——在绿萝被送入宁王府之前,也就是说,镇西侯在宫中也有帮手…… 齐王落魄,魏王入狱,明明镇西侯也畏罪自杀了,这股势力不但没有悄无声息的趁机下去,反而浮出水面,刺探宁王府,杀了齐王? 这个时候,明华几乎可以肯定,齐王是死在这股势力之下的。而对方可不是杀了一个势弱的王爷就心满意足的,接下来……明华心中微微发紧,接下来,怕是就轮到宁王了吧? “祁老夫人……”明华突然出声,却是让绿萝一愣,忍不住问道:“王妃说什么?” “我说那位祁老夫人,病得也未免太巧合了。”明华缓了口气,重新坐了回去,“你还想到什么,继续说。”绿萝毕竟是跟这个势力接触过的,也许还会有一些蛛丝马迹的细节也说不定。 绿萝这才回神,仔细想了想要说的话,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那一点点透露出来的细节,没有起疑心的时候样样都如常,然而如今起了疑心,却是样样都带着种种踪迹一般。 明华听着绿萝细说那些事情,心中不断的盘算着那些细节的应对点儿,心中越发的肯定是祁少安有问题了。 “绿萝,你入宁王府,可有谁在背后推波助澜?”明华突然打断了绿萝的话,低声问道。 绿萝愣了一下,半响都没有说话。她本就聪慧小心,明华话中的意思,一瞬间就被她猜测了出来,她还是被人算计着送入宁王府的吗? 入宁王府快三年了,如今回想起当时在宫中的情形,粉黛被挑选出来的时候,皇后觉得应当再挑选两三个人一同送过来,当时是谁说了话,让皇后娘娘觉得送太多不好,只两个人就足够了的? 那人当时还说了什么…… “我看皇后娘娘身边这个宫女就挺乖巧的,与粉黛恰好是不同的类型,一个艳丽动人,解语花;一个小家碧玉,温顺懂事;两个不同的没人,总有一个会让人心动。” “送去的这个叫粉黛,你呢?” “奴婢绿萝。” “看,这名字也是合适的……” “你说的没错,送去的太多了,未免让人觉得本宫是想要以美色误人,只有一个又让人觉得心意不够。”皇后的声音透着一股算计,“粉黛、绿萝,名字也合适,像是朵姐妹花,看着也乖乖巧巧的,良妃,你说的没错……” 是良妃! 绿萝猛然抬头看向明华,明华见状微微倾身过去,“绿萝,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是良妃,当初是良妃向皇后娘娘举荐了我,当时……我以为她只是顺手一指……”如今回想起来,这竟然是都计划好的?“良妃与皇后关系素来好,她身边没有皇子,两个公主,一个在十多年前和亲嫁去了南景国的皇子,一个嫁去了徐州容家,在宫中没有多大的依靠,平日里都是依附皇后的……” 只可惜过年前后皇后也越发的不受待见,反而是以前不声不响的良妃被重视,开始监管后宫事务。也算得上是风水轮流转,如今反而是良妃照顾皇后了。 “嫁去了南景国……”明华微微蹙眉,仔细想了想,“祥和公主?” “正是。”绿萝说着看向明华,见她若有所思也不敢轻易开口。 许久,明华才起身道:“我知道了,你好好修养,不要哀伤过度才是。”说着,她朝外走去,门外的红樱听到动静开门,扶着明华出去,回头看了一眼绿萝这才跟着离去。 明华心中几乎要掀起惊涛骇浪了。若是她所猜测的没有出错的话,那这股势力还真的是不容小觑。 “去请郑姑娘来……”明华开口,语调都带着丝丝颤抖。红樱见状连忙应了,差遣了一个小丫鬟去请人,扶着明华入内坐下,又上了茶水,这才低声道:“王妃若是累了,就略略歇息会儿吧。” “现在哪里是歇息的时候。”明华扶额,仔细想了想,“周骋可还在府中,叫他来,我嘱咐两句,让他去宫外等候王爷出宫。” 周骋过来的时候,郑采薇也刚到院门口,两人见了对方皆是一愣,然后才一同进去。屋中早已经架起了屏风,明华就在屏风之后,叫了两人免礼,然后才径直对周骋道:“周护卫,王爷离府许久,我心中不安。如今这府中也无大事,因此请你去一趟宫门口等候王爷。” “王妃吩咐,属下自当遵从。”周骋倒是没有迟疑,然而明华的话却是让他有些意外。明华这个主母他也是熟悉的,知道她并非沉不住气的人,如今这般匆匆安排他去宫门口等候王爷——“属下斗胆问上一句,王妃可是察觉了其他的事情?” 第91节 明华缓缓点头,沉声道:“你若是见着王爷,就告诉他一声,举荐绿萝入宁王府的良妃娘娘有位女儿嫁去了南景国。而镇西侯与之前死去的那个人有所牵连……”她心中一片混乱,努力想着那些在脑子中漂浮的念头,片刻之后才又道:“祁老夫人病的蹊跷,祁少安身世有疑。” 这几句完全不搭边的话让周骋迟疑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确认明华就是这个意思他就再不多问沉声道:“属下这就出府。”说着略略抬头看了下屏风后面的人影,又补足了一句,“这话定然会传给王爷知道。” “如此就好。”明华这才舒了一口气,明白周骋清楚了自己的意思。等到周骋离开,郑采薇才认真道:“王妃需要我做什么?” 见她认真的模样,明华不由笑了起来,道:“你就不问问如今怎么样了?” 郑采薇笑了笑,道:“那些大事,只怕王妃说给我听,我也是一知半解。我只需要做好王妃让我做的事情就足够了。余下的,自然有王妃和王爷这般的聪明人去操心。” 明华难得心情松快了些,伸手拍了拍郑采薇的手背,低声道:“倒是有件事情让你去办,你的身手我清楚,去办这样的事情我才安心。” “这般重要?”郑采薇眨了眨眼睛,“我定然会用心!” “你去……”明华凑到了郑采薇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郑采薇眼睛越瞪越大,半响才道:“这事儿,王妃放心,我定然办得妥妥当当!” 明华缓缓点头,笑着道:“你自己也要小心,注意安全才是。” “王妃放心,这点儿事情,我有经验,不会出错的。”她说着嘿嘿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准备下就出府了,王妃不用担心,若真如同王妃所猜测的那般,今晚我就能把事情查个清楚了。” 明华缓缓点头,目送郑采薇出去,半响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若是她猜测的没错的话,京中之前有关宁王谋逆,齐王落魄,魏王入狱,镇西侯自尽的风波,只能算是一场前奏,这之后所掀起来的,才是真正的惊涛骇浪! 不过,既然对方露出了狐狸尾巴,那么他们就还不算输。 # 午饭的时候,皇上挥手让几个皇子随着各自母妃去用膳,他想要静静。宁王扶着蓉妃出了皇后宫殿,一路朝着她所在的寝宫走去,就见一个内侍匆匆过来,笑着行礼道:“蓉妃娘娘,午膳是摆在流年阁,还是流光阁?” “流光阁吧,如今天气偏寒了,流年阁临近水池,毕竟寒些。”宁王在旁说到,“我难得陪着母妃用午膳,让御膳房准备些果盘,午饭之后我陪着母亲聊天。” 蓉妃缓缓舒了一口气,点头道:“就按照宁王所说。” 那内侍应了,却是没有立时离去,反而一路陪着他们母子去了流光阁中,让人准备收拾一番,得了宁王的赏赐这才匆匆离去。 等到茶水点心送上,宁王才摆手道:“都去外面守着吧,我与母妃说说话。”一应人等退了出去,宁王看着窗外的景致,这才把一张字条从指缝间摸了出来。 那内侍跟着忙前忙后,好不容易塞了这份字条给他,定然是有事。 “这是……”蓉妃见状微微惊讶,回想起那内侍,却是陌生的紧,“那内侍,似乎并非我宫中得用的人……” “那是我安排在母妃宫中的人,以免母妃出事无从知晓。”宁王笑了笑,“他确实也不算母妃宫中的人,只是负责这附近洒扫的内侍而已。”这样的人手,也许一辈子都用不上两次,此人却在这个时候给他塞了字条。 宁王缓缓展开字条,只见上面蝇头小字写着三句看似互不关联的话。 良妃、和亲、南景国、镇西侯、祁老夫人的病、祁少安的身世? 这其中的关联……宁王沉吟片刻,最终目光落在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上——绿萝! 他缓缓把字条泡入了杯中,看着上面墨色渗出,最后纸张都泡得不成形状,这才缓缓走到窗户旁倒在了窗外的花盆之中。 “宸钺……”蓉妃隐隐不安,宁王回头却是露出了笑容,“看来,杀齐王的人露出端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更新~~~~ 大家中午好~~~ ☆、第106章 良妃 “杀齐王的人……”蓉妃闻言心中一惊,“你确信?”她绕过桌子走到宁王身边,低声道:“我看着皇上的样子,心中很是恼恨,说不得还怀疑到了你的身上……” 皇上多疑,齐王又死的蹊跷,如何会不怀疑宁王呢? “若是真的能够找出杀齐王的人,我也就放心了。 着缓缓舒了一口气,听到外面脚步声就冲着宁王微微摇头,门外宫女低声通禀,内侍进来传菜。 等着人都退了出去,蓉妃这才给宁王添了菜,“无论如何,先吃些东西吧。齐王的死,有得折腾。” 宁王心中有数,自然就多了些胃口。一顿饭吃得七八分饱,他这才停了筷子,等宫女撤了饭桌,换上茶水、果点,他这才看向蓉妃,问道:“说起来,良妃娘娘入宫也多年了,虽然只有两个公主,却也颇得父皇信重,之前皇后娘娘闭门思过,这宫中的大小事情,竟然还有良妃插手的地方……” 蓉妃闻言知其意,仔细想了想才道:“良妃姐姐是宫中老人了,说起来,她入宫颇早,而且入宫即之时就是嫔位,颇得皇上重视。” “入宫即是嫔位,这似乎有些不合规矩……”宁王微微扬眉,“说起来,良妃的出身似乎也不算很显赫,为何会被父皇这般看重呢?她,出身可是有什么隐秘的事情?” 这话近乎问得直白了,蓉嫔微微蹙眉,想了许久还是摇头道:“这我就真的不清楚了。”倒是她一旁的嬷嬷闻言欲言又止,宁王留意到她的神色,问了一句,“嬷嬷若是知道,不妨直说。” “奴才八岁被送入宫墙,在这宫中苦熬了一些日子,因此知道的也比旁人多些。” “兰嬷嬷,你在我身边也有二十多年了,若是知道什么,就直说吧。”蓉妃开口劝说,兰嬷嬷闻言就露出了笑容,“蓉妃娘娘宽厚,奴才倒是胆子大些。”说着她略微顿了下,这才道:“良妃是三十一年前入宫的。入宫的时候,她只有十二岁,因为入宫就在嫔位,当时还颇得了一番议论,后来,十四岁侍寝,十六岁之前生下了祥和公主被封为九嫔之首,后来南景犯我朝南岭边境,十六岁的祥和公主嫁入南景和亲,她这才坐稳了妃位至今。” 若是说恩宠,良妃的恩宠一般,然而这在宫中的一生实在是顺遂无比。 “宫中有传言,说良妃会南景国语……”想了想,兰嬷嬷又补充了这么一句,“当初祥和公主和亲,南景国来迎亲的时候,奴才还听过一个传言,说是良妃可能是南景国前任摄政王的幼女……不过这都是无稽之谈,没有什么证据的。不过,她出自南边却是真的……” 宁王缓缓点头,这传言虽然听着有些荒谬,却不见得就是假的。 “当初,祥和公主和亲的时候,是良妃主动提起的?”他问道,这话蓉妃就能回答,她当时同时嫔位,虽然不受皇上喜欢,却也不算耳目闭塞,只想了想就道:“你说的倒是没错,当时宫中人心惶惶,还有宫中姐妹跑来说还好你是个男孩,若是女儿怕是要远嫁……” 宁王不受皇上待见,若是女儿,只怕当时的情况十有八、九就是把她送入南景国了。 当时宫中适龄的公主从十二岁到十六岁,有四人,每一个都当恐慌不安才是。却没有想到某一日就突然定了下来,是蓉嫔的大女儿,同时也改了封号,成为了祥和公主。 “前一天晚上,皇上是宿在良妃出的。若是良妃主动请命的话,也说得过去。”蓉妃缓缓开口,看向宁王,“难不成,她真是……” 宁王微微抿了下唇,“母妃不必担忧,这些陈年旧事,大约知道一些,儿臣心中有数就是了。”无论良妃是否是南景国的贵女,只她女儿嫁入南景国一事就足以说明一切的。 这些年来,并无祥和宫中逝去的消息传来,可见这位和亲的公主,这十二年来都过的很不错。 “祥和公主所嫁的,是南景国何人?” “我记得,是南景国八王爷的嫡长子……如今……”蓉妃缓缓摇头,如今如何,她是真的不知道了。这就是和亲公主的悲哀,出嫁的时候再风光又能如何,转眼就会被人忘得干干净净了。这些年来本朝和南景战事不断,这位公主如何,只怕除了良妃之外,就再也无人在意了。 “六年前,南景朝行八的睿王登基,他的嫡长子正是太子。”事关南景国的朝政,宁王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只是,我倒是不知道,南景朝的太子妃竟然是我朝的公主殿下……” 缓缓舒了一口气,宁王正待说话就听到外面脚步声匆匆传来,人还未曾现身就听到有人大声叫道:“皇上请宁王殿下去瑞鹤殿中去!” 瑞鹤殿?! 宁王猛然站了起来,“看起来兵马司和禁军的人是寻到刺客的尸首了!” 蓉妃跟着起身,“这般叫你过去……”她虽然并不太清楚宁王问及良妃的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然而皇上疑心宁王,齐王之死会被人嫁祸给宁王的可能,她却是猜测得到的,“宸钺……” “母妃放心,我知道如何应对。”宁王笑了笑,示意蓉妃安宁,这才出了流光阁跟着内侍出去,“走吧,莫让父皇久等。” 内侍松了一口气,笑着接过宁王丢过来的荷包,低声道:“王爷这边请。”说着在前领路,等后面跟着的内侍错开距离,这才又压低了声音道:“王爷,兵马司寻到了刺客尸首,那尸首面目清楚,被指认是当初分配到宁王府的亲卫。” 反正宁王去了也会知道,倒不如他趁机卖个好,说不定还能……内侍没想完,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钱袋之间落了下来。他眼疾手快接住,谢了恩,老老实实在前面带路。 既然猜测到了这可能是对方专门为他设计的一次谋杀,能够寻到刺客尸首,又直接跟宁王府有关系,宁王自然也是早早猜测到了。然而,在看到那刺客尸首的时候,宁王还是忍不住眉头猛跳了两下,然后快步上前道:“这不是我府中的亲卫吗?!怎么……” 他说着抬头,看见了皇上这才立刻跪下行礼,“儿臣见过父皇,父皇,这名亲卫……” “是你府中的?”皇上神色莫测,宁王却是不多加迟疑猜测,直接点头道:“回父皇的话,此人正是我宁王府的亲卫,当初儿臣回京,父皇赐下的亲卫,儿臣都一一见过,对此人还是有些印象的。他负责府邸最外层的守卫,叫做夏明,是个轮替的小队长……” 他猛然一顿,说到这里似乎才察觉了不妥。 “父皇,夏明如何会死了,还被送到了瑞鹤殿中,他……”宁王目光转动,看向了一旁站着不语的兵马司铁牟、廖猲两人,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宋长青,还有禁军“难不成,此人……刺杀四哥的人……” 他错愕、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皇上,“这……儿臣……既然如此,儿臣愿意配合兵马司和禁军的调查!” 他说着叩首行礼,“儿臣相信,清者自清,父皇定然不会任由旁人冤枉儿臣的。” 他态度光明磊落,没有半分的迟疑和心虚,皇上看在眼中先是信了三分,加上之前也曾怀疑过这是旁人的阴谋,加上这刺客这般直白得指向宁王,他自然不会轻信。 “你且放心,若非你所做的,朕自然不会让你背负半分的污名。只是这人出自你的府邸,却是毋容置疑的,该查的也还是要查才是。”皇上说到最后缓缓叹息,语气却是舒缓了不少。一旁程志豪听着,忍不住上前一步行礼道:“陛下,为着公正让人不多起疑,臣提议监管宁王殿下,断绝他与其余人等的一应联系,以免制作伪证又或者是毁灭证据误导臣等调查。” 这要求合情合理,只是程志豪如今不过是兵马司的副手,铁牟未曾开口,他就这般言语,难免会带上一些针对的意味在里面。皇上微微皱眉,正待开口却见宁王点头道:“正当如此,这般查清楚事情缘由之后,儿臣才能洗脱冤屈,不让旁人有所疑虑。” 皇上闻言紧皱的眉头略略舒缓,看向宁王道:“你就这般笃定,万一有人制造了虚假线索,故意污蔑你呢?”他说着看了一眼夏明的尸体,“你就是为人太过于方正,这才……” 皇上话说到一般,外面却是突然传来了哭喊之声,然后皇后冲过了内侍的阻拦冲入了殿内,直接跪下道:“臣妾听闻兵马司的程大人抓到了刺杀我儿的凶手,他在哪里,臣妾要问问我儿已经沦落到被幽闭在府的地步,为什么他还不肯放过我儿……” 皇后说着四下看去,见到夏明的尸首,她一愣,转而起身就冲了过去,疯狂摇晃尸首:“你起来,你起来,究竟是谁让你杀死我儿的!你这般助纣为虐,不还是被你的主子给抛弃了……” 皇后状若疯狂,皇上皱眉,郑海这边连忙带人过去把她拉开,低声劝慰。 却没有想到皇后此时一声嘶喊。 “皇上,咱们的儿子死的冤枉啊!他纵然千错万错,纵然罪该万死,也当是皇上下旨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撒花~~~~~~ 收尾阶段,处处卡文…… ☆、第107章 心软 纵然最该万死,也当是皇上下旨才是…… 状若疯癫的皇后被带了下去,然而皇上的脸色却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一般。 是的,齐王不得他喜爱,甚至被他厌弃。齐王被杀,他虽然痛心却依然保持着冷静,因为那是一个在他看来可有可无的皇子了。 然而,皇后的话却是点醒了皇上。 他可以不在意齐王的生死,然而动手的人却罪该万死! 宁王并不多话,只垂着眼帘。皇后果然是陪伴在皇上身边多年的女人,深知皇上的性情。知道皇上不会如她那般因为丧子而痛彻心扉,就从另外一方面加剧皇上的怒火。 皇权被人凌驾于上,皇上如何能忍? # 午后,宁王还没回来,明华真正有些坐立难安了。她看着熟睡的儿子,忍不住人手捏了捏那红润的脸蛋,“你倒是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知道。” 汶哥儿睡梦中挥了下手,明华见状轻笑,起身示意奶娘和丫鬟好好照顾他,等到了外间才吩咐道:“准备马车,回一趟国公府。” 绿桃低声应了,匆匆出去安排,红樱这边扶着她坐下,这才低声道:“王妃,之前周骋派人来传话说是消息已经传给了王爷,只是兵马司那边押送着一具尸首入宫,他远远看……” “说!” “远远看着,倒像是咱们王府的护卫。”红樱把话说完,看了明华一眼,隐隐透着不安,“王妃,齐王的死不会真的要攀诬到咱们王府吧?” 明华皱眉,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不必慌乱,我回一趟国公府,你和紫葡留在府中别让这些人乱起来。”有些事情她越想越不对,如今宁王知道了消息却没有让人传回来一两句话,只怕是也不得自由了。 明华抿了下唇,此时若是她再在府中无所作为,只怕就真的是要落入对方的陷阱了。 临上马车之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红樱,“若是郑姑娘提前回来,你立刻就派人去国公府寻我。” 国公府中,明华到的时候就直接被引到了林矍的书房,进门见林矍一副等待已久的模样,她不由松了一口气,“看起来,父亲是算准了女儿会过来求救。” 第92节 林矍示意她坐过去,这才道:“齐王的事情,如今京中虽然未曾传的沸沸扬扬,然而该知道的人家也都知道了。”堂堂王爷,不明不白死在府中,兵马司、禁军又是毫不避讳的追拿凶手,如何能够瞒过人呢。 明华微微颔首,双唇微微嚅动了几次,最终才在林矍的注视下开口。 “女儿前来,是想问父亲有关四妹的事情。”她说着目光游移,避开了林矍的目光。这样的话,问出来原本就是诛心。然而,林明惠死的时间实在是太过于巧合了。加之如今宁王处境实在不妙,她也就不得不冒昧把深藏在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 林矍一愣,继而眉头微蹙。 见他并不说话,明华心中却有了些许答案。她缓缓把今日所得所猜测说了出来,透彻的目光落在了林矍的身上,“良妃的来历,父亲可清楚?” “良妃确实是南景国人,也确实是出身权贵。只是,当时……”堂堂一国的郡主,为了心爱的男儿,宁愿被家族抛弃,加上长得也清丽可人,这样的女人,又有几个男人会拒之门外呢? 甚至于皇上自觉占了便宜,对良妃很是宽厚。 毕竟,良妃是当时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幼女,最受疼爱的幼女。当时皇上登基不久,皇位不稳,边境烦乱战事颇多。因为良妃的缘故,南景国与南岭边境之间很是平和了一段时日。直到摄政王身死,两国之间才又起战事。 这段过往,直到的人并不多,然而让明华总结来说,就是当初的皇上出卖色相蛊惑了离家出走的小姑娘,换取了南岭近十年的安宁生活。 她不对此发表任何的意见,只是猜测若是当时良妃对皇上是情深意重的,那么这么多年来,皇上后宫佳丽三千,良妃那为了心上人抛家弃国的举动,是否早已经变成了一个笑话? 原本情深意切的情郎转眼变得冷漠,曾经的一腔深情都是虚假的,良妃回味过来她心中所谓的爱情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又会不会由爱生恨?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半响才又抬头看向林矍。 “那祁少安呢?” “祁少安?”林矍说,“他不是已经死了?” “但是,至今女儿都想不明白他囤积兵器,意图谋反的理由。”明华直接道:“魏王不可能谋逆,他的性子谨慎小心,利用兵器赚钱可能,但是谋逆……” 魏王没这个胆子!不然,这么些年来,他也不可能一直被齐王给压制着了。见风使舵是他的长处,也是他致命的弱点。 所以,祁少安自尽也不可能是为了保全魏王。 更像是,为了保住家族,不得不为魏王的谋逆做遮掩的意思。只是皇上没有在意这些细节,祁少安死后不止没有对魏王少释疑心,反而更苛刻了。 “祁少安据说并非祁老夫人的儿子,而是被抱养回来的。”这样一个身世不明的人,又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加上谋逆之意被察觉。联系到良妃的出身,而祁少安在宫中也有内应的推测,“……女儿做了一个大胆的推测,他也与南景国有关。” 这猜测可以说是天马行空,大胆至极。 因此林矍半响没有说话,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林明惠的死……” 听到他这么冷漠的提起林明惠的名字,明华心中一紧,抬头看了过去。 “她知道的事情不少,人又半点分寸都没有,因此送去雪岭寺的时候,我就让老姜派人暗中监视,并且下了命令,一旦看到她跟莫名的人接触就不要留手。” “父亲!”明华是真的被惊住了。她虽然有些许的猜测,然而被林矍亲自承认,却是另外一种感受。 林矍看了她一眼,“我明白你的意思,她总归是我的女儿。”他缓缓闭眼,流露出了一瞬间的哀伤和疲惫,“是,她总归是我的女儿。然而你,明芊、明若、明晗、明馨也都是我的女儿。” 明华咬着下唇,林矍话中的意思她都懂,只是…… “明华,你处处很好,只是太过于心软了。”林矍缓缓道:“不然,纵然为父早些年忙碌顾不上府中事宜,依着你的聪慧和手腕,如何会压制不住你那些妹妹们?” 明华默然。 “她们虽然不及你聪慧,却也不笨。早已经看透了你的底线,因此才会屡屡出错的。这是她们贪婪所致,又何尝不是你放纵所至呢?” 林矍的话如同一击重锤一般落在了明华的心上,她双手紧握,迎上了林矍的目光。 “为父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如今宁王的处境可不必你在家中之时。毕竟,国公府那个时候你说了算,而宁王……如今这京城,这天下可不是他说了算。你若是一味心软……” “父亲是说魏王不曾谋逆的事情吗?”明华转瞬就明白了林矍的意思,不由一笑道:“纵然女儿痴傻,也不会真的把他当做家人的。”因为,魏王是生是死,与她又有何干系? 林矍缓缓道:“并非不曾谋逆,我是说,魏王与镇西侯、与良妃合谋的事情!” 他一字一句,句调缓慢而沉重,若有所指。明华这次是真的愣住了,半响才抬头看向林矍,“父亲的意思是……?” “只有这样,对所有人才是最好的。宁王再无阻碍,这京城之中才能太平下去。不然,总归是会有有心人吹动是非的。”林矍道:“难不成,你以为魏王身边没有人替祁少安说话,他真的能糊弄得了魏王,不知不觉存下那些足以称之为谋逆兵器?” 魏王不除,魏王府中不清扫,就不能真正的把这股势力给连根拔起。 明华心中一片空白,林矍知道这些事情才多久?若是她不提及自己对良妃和祁少安的猜疑,林矍只怕也不会对他们起疑的吧?然而,这才几句话的功夫,林矍就下了这般的决心? 她的不足,原来是这般赤、裸、裸的展露着…… “至于你四妹,齐王和魏王一力打压宁王的时候没有人找,偏偏这两个人落魄了,反而有人找上门去。她这个人的性子,无亲无故无家族,只要于她有好处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呢?”林矍语调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悲凉,“留着她,难不成要让整个国公府,甚至是宁王府都给她陪葬吗?” “至于跟她联系的人,原先躲的快并未露出多少的端倪,如今看来,十有八、九不是祁少安的人,就是良妃的人了。只是,祁少安……” 祁少安身死,终归是一个让人无法解释的谜团。用这样一个紧要人物的死来冤枉魏王,实在是不值得。他若活着,只怕京中这股埋藏多年的势力,总归是要把他救出来才是……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还有阻拦的声音。 “这位姑娘……宁王妃正在跟国公爷说话……” “让开,我有急事!” “姑娘,若非你有宁王府的令牌……” 明华闻声立刻站了起来,匆匆开了门,就见到郑采薇满脸的汗水冲了过来。 “无妨,她是来寻我的。”明华道,那些护卫见状也就不再阻拦了。郑采薇一个箭步冲入了屋中,甚至没有注意到林矍的存在,只一把抓住了明华的手臂,慌张道:“我看到祁少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撒花~~~~ ☆、第108章 后手 明华被她抓着手臂,听到这话却是心中一紧,继而才注意到了郑采薇一双手上渗出到她衣袖上的血迹。 ? “你受伤了?”明华拉起她的手,果然在郑采薇的衣袖上看到衣衫破烂,内里伤口狰狞。 郑采薇摇头,“都是小伤,那些追我的人伤的更重。只是,我先去了一趟宁王府,又跑到这边,怕是暴露了。”她担忧地看着明华,“祁少安真的还活着,我见到他了,他还说要……” “别急。”明华扶着她坐下,林矍这边早已经叫人去了府中的大夫,见这小姑娘不顾自己伤势的模样,却是微微点头。总归女儿身边还是有些人实心相助的。 郑采薇被拉着坐了下来,这才道:“王妃听我说,这事儿事关紧要,那祁少安说要派人去杀了祁老夫人呢!”她说着抓住明华的衣袖,“若是祁老夫人死了,他的身世就再也没有具体的人知道了……他是这样说的,他还提到了他的母亲,说是……说是南景国的什么人!” 郑采薇就是那个时候一时惊讶露出了痕迹,被祁少安身边的人给察觉了。镇西侯府虽然被封了,然而因为一应人等都被关押,丫鬟仆役不是被发卖,就是也没入了苦刑司做苦力。因此空无一人的镇西侯府只有十多个人看守前后侧门,依着郑采薇的身手自然是轻而易举就潜入其中了。 她跟着哥哥在江湖上混迹多年,对于那些暗道密室最是清楚不过,一番心细的翻查很久就找到了镇西侯府的密道,摸着进去就见里面有人生活的痕迹,一路再摸索着找寻,很快就寻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宅子里。那宅子就在镇西侯府后院隔了一条街的地方,普普通通的四合院,若非她是寻着密道找过去的,又如何会想到已经自尽身亡的镇西侯祁少安会在这里呢? 明华闻言立刻转头看向了林矍,“父亲,祁老夫人是最为重要的证人,万万不能出事的!” 林矍点头,道:“你且放心,她如今被关在刑部,我这就派人过去知会一声。”刑部那边,晋王坐守,倒是好说话。明华缓缓点头,想了想还是从腰间解下了她的令牌递过去,“晋王认得这枚令牌,这样才会更重视……” 想到良妃和祁少安这样身居高位的人,都是南景国潜伏进来的,又在京城发展多年,那刑部也未必是干干净净的。明华又连忙追了一句,“父亲,刑部的人不安全,告诉晋王只能用亲信才行。” 林矍笑着道:“这点儿场面,为父年轻的时候经历过,你也不用慌乱。”不过是间谍战而已,这些年来,南景国京都之中未尝没有他们安插的桩子。 明华见他笃定、沉稳,这才勉强笑了下,“是我失措了。” 林矍摇头,“你这般已经很不错了,细节想得清楚,谨慎小心。” 姜戚郢拿了明华的信物离去,大夫也被领到了这边。郑采薇逞强,之前提着一口气倒是觉得还好,如今见明华处理事情放下心来,这才觉得浑身发疼得她几欲晕过去。 “还好,都是皮肉伤,没有见骨,只需清理伤口,涂了药粉包扎起来就能愈合了。”毕竟是女子,大夫不好帮忙清理伤口,府中嬷嬷过来帮忙,郑采薇咬着软木,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来,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竟然是没有发出半分的呻、吟。 “倒是个烈性的姑娘。”林矍在外间,看着明华衣衫上染的血迹,“家中应当还有你的衣衫,去换了吧。我看这姑娘与你身量差不多,也让人给她取来了一套衣衫。” 明华低声应了,去了客房让人给她更换衣衫,全部的心神却还在祁少安的身上。 她原先只觉得那祁少安既然身世来历有问题,镇西侯府中就定然会有密室、密道,所以才会让郑采薇这个老江湖去查探,却没有想到收获比她预计的还要大。 祁少安还活着,那死的人又是谁呢? 是祁少安早就准备好的替身? 明华更衣出来,就立刻走到了林矍身边:“父亲,这京中只怕是要乱。” 林矍缓缓点头,“祁少安既然能够假死,自然是早有准备。然而这些年来一直风平浪静,他自然是不可能早早就准备好了自己假死的替身。能够让他这般警觉,做出这般断腕举止的,也就是当初宁王被参奏有谋逆之心的时候了。北疆的兵器私造坊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自然是知道的清清楚楚,毕竟得了北疆那些兵器的人可是他。” “短短一个月余的时间,他就能够寻来一个与他这般相似的替身,可见他在这京中,在全国各处的势力有多大。”明华补足了林矍的话,“如今他还活着的事情被采薇察觉,采薇一路只怕也把人引到了宁王府……” 这点儿来说,明华并不觉得郑采薇做错了什么。她一个姑娘家,纵然身手再好,在追围之中想要脱身,只怕都不是简单的事情。能够利用宁王府的亲卫来脱身,不得不说她也很是聪明了。不然,她真被抓了,就是白死了。 再者,纵然对方不知道郑采薇的身份,这般察觉了之后,十有**也会联想到宁王府的。 如今郑采薇光明正大的把人引导宁王府,说不定还会让人多些犹疑呢。明华确信郑采薇没有这层考虑,不过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这话之后,林矍和明华许久都未曾说话。 半响,林矍才缓缓站起了身,略微整理了下衣衫,半响才道:“看起来,我是该入宫一趟了。与皇上聊一聊那些久远的事情,这大好的江山,渐好的朝局,如何容得南景这些宵小之徒来浑水摸鱼!” 明华跟着起身,看着林矍道:“辛苦父亲了。” “这不止是为了你们夫妇,也是为了这天下……南景,狼子野心,不可小觑!” # 宁王被送入了宫中空置了多年的如意阁中,里面倒是还算干净。或者说是太过于干净了,除了几件摆样子的家具之外,榻上竟然是连着垫子都没有,硬邦邦的木头坐上去难免让人觉得难受。 看着空荡荡的宫殿,宁王笑了笑,看向郑海道:“劳烦郑少监替我跟父皇求个情,送些书来解闷,不计什么书都可以的。” 郑海闻言一愣,继而笑着道:“王爷放心,奴才定然把话给传到了。”这点要求实在不算什么要求,想来皇上也是不会驳回的。 等着郑海离去,宁王这才枕着手躺下,看着那雕花栋梁,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宫中竟然会有这般的隐患。原以为他的对手只有魏王、齐王,纵然算上后宫,也是皇后和如妃而已。良妃平日里面真的是不声不响,却没有想到竟然在这个时候露出了獠牙。 不,良妃实际上并没有露出獠牙,若非明华那封信,只怕良妃还会深深隐藏在幕后。 而良妃唯一的端倪,也就是他府上的绿萝。之前他留着绿萝不过是为了成全明华的仁慈而已,却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今天这般的收获。明华所想的是宫外的局势,而对于宁王来说,如今他什么都做不了,所想的却是宫中的往事。 他的命格,大皇子的死,秦王的毁容,还有七弟吴王的死,这宫中没有长大的皇子皇女,这些事情的背后,是不是都有着这位良妃娘娘的手腕呢? 是了,大皇子的死和秦王的毁容,看起来幕后黑手是皇后,为着齐王殿下扫清未来道路上的绊脚石。至于他的命格,就更是为了给齐王铺路了。吴王可以说是为了他而死的,那一碗柏贵妃送来的寿面…… 听闻,良妃当年也是有过皇子的,只是却死的莫名。那之后,正是得宠的柳妃就莫名失宠,被打入了冷宫。柳家一时之间也颇为受创,柳妃的亲兄长请辞…… …… 这些年来京中的局势宁王也不过是才刚刚摸了个底,如今仔细回想,那些可能与后宫有关的局势更改,是不是背后都有着良妃的影子呢? 魏王要那些送去北疆的武器作甚,不过是为了银钱而已。他小心了那么些年,却偏偏在这件事情上大胆到让人意外,实在是…… 若说魏王身边没有人误导,宁王是半句都不信的。 魏王身边有人,那齐王身边呢? 这些年来魏王和齐王不分伯仲,竟然谁都没有机会完全压制对方一头,这平衡也有些可怕……想来,对于良妃这股势力来说,他才是那个真正的意外吧? 宁王猛然坐直了身子,看着空空如也的宫殿。 第93节 对方既然拿了他府中的亲卫作伐,自然是安排妥当的。毕竟,一具尸体太过与显眼,也太过于明目张胆了。若是后续的证据没有安排好,那么一切都不过是一场笑话而已。 至于后续的安排—— 他双眼微微眯缝着,那夏明可是有妻女家眷的! 若是他的话,定然是会冒充宁王府的人去误导夏明的家眷,让她们深信夏明是为了给宁王办事才死的。到时候,有着活人作证,纵然他再巧舌如簧,只怕也难以辩解了。 毕竟,刺杀齐王的人死了,手中拿着的正是杀死齐王的凶器,而这人的家眷一口咬定是他派人去给夏明钱财,让他卖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撒花~~~ 大家中午好~~~ ☆、第109章 步步为营 之前良妃的身份让宁王太过于吃惊,竟然一时忽略了齐王被杀的案子。 对于他来说,当务之急当是齐王的案子才是。若是他被咬死了是杀死齐王的元凶的话,只怕良妃、祁少安的事情就算暴露出来,也晚了。 想要彻查良妃和已经死了的祁少安,毕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做到的。而陈知纪可是查案的老手,这事儿自然是要交给他来办了。依着陈知纪的水准,想要查到夏明的家眷实在不是太过于复杂的事情。 只希望,明华在宫外能够想到这点才是,不要被南景国的消息给迷惑了才是。 # 林矍入宫,明华和郑采薇一同回了宁王府。回去路上,郑采薇病怏怏地躺在加了几层棉被的马车中,看着一旁端坐的明华,不由低声问道:“我算是帮了忙吗?” “帮了大忙呢。”明华笑着俯身把她额前散乱的头发撩开,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低声道:“回去再让陈大夫给你看看,他在南岭多年,最是……” 说到这里,明华却顿了下来,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怎么了?”郑采薇心中一惊,立刻追问了一句。明华缓缓摇头,“没事儿,是我草木皆兵了,自从觉得齐王之死与南景国有关之后,就事事都往那边想……” “这是关心则乱,毕竟齐王的死关乎着王爷呢。王妃因此而多想了些,也是人之常情。”郑采薇笑着说,“像我,之前去镇西侯府的时候也是想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想过要是我被看守的禁军抓住了该如何脱罪呢!” 她说着笑出了声,“实际上,那些禁军的身手也就是何行军打仗,看起来吓人,却是奈何不了我半分的,我若是逃起来,禁军是追不上我的……偏偏,我就是担心……” “等等!你刚刚说……”明华皱眉,只觉得什么东西似乎是被她忽略了。“禁军擅长行军打仗,守卫宫城,看着吓人却是奈何不了你的……” “对啊,不是我自夸。今天要是追我的人是禁军,我绕着京城跑上两圈,绝对能把他们甩得干干净净的。倒是祁少安身边的人……”她说着兴奋起来,挣扎着就要起身,结果扯动了伤口又是一阵的龇牙咧嘴。 明华安抚她重新躺好,心中却不断地念叨着郑采薇的话。 南景国在京中布局多年,是很吓人,然而实际上如今他们却是奈何不了宁王的。不……不对,不是他们奈何不了宁王。而是除了齐王之死外,他们目前没有任何手段能够去奈何得了宁王。 而她,却把心思都放在了南景国在京中的势力上! 本末倒置! “采薇,多谢你了!今天你可是不止帮了我一个大忙!”明华瞬间只觉得豁然开朗,不等郑采薇有反应就立刻掀开车帘叫了孙半升一声。 孙半升立刻策马过去跟在了马车一旁,弯腰低声问道:“王妃有何吩咐?” “之前周骋说,宫中抬进去了一具尸首,人是宁王府的护卫,叫做夏明,你去查清楚这个人的底细,家中有什么人,这些天来有什么异动,是不是被人给收买了……”明华抿了抿唇,又道:“这人是宫中赏赐下来给王爷当亲卫的,你……” “王妃?”见明华说到了一般突然顿住,孙半升有些迟疑,抬头看了一眼,见明华紧紧咬着下唇,不由又安静下来耐心等待。 明华想了片刻,这才迟疑着道:“若是可以的话,尽量把线索往魏王府那边引。” 孙半升一愣,见明华神色渐渐变得坚定起来,这才沉声道:“属下明白了,王妃放心,定当办得妥妥当当。” 明华抿唇笑了下,“去吧。”说着放下了车帘,回头见郑采薇眼巴巴看着自己,不由一笑,道:“怎么了?” “这事儿,实际上跟魏王没有关系的吧?”郑采薇喏喏道,“为什么要往他身上扯?” 明华见她一副心虚不安的样子,不由失笑,道:“你问就问,干嘛一副做错事情的样子?” “王妃这般安排,定然是有原由的,只是……”郑采薇小心翼翼看着明华,见她不以为意,这才低声道:“只是,我觉得这样做不好。宁王殿下是被冤枉的,可是若是为了洗脱冤屈就冤枉了魏王……” “放心,冤枉不了魏王的。”明华笑着捏了捏郑采薇的鼻子,“我倒是没看出来,咱们采薇姑娘还是个伸张正义的侠女!” 郑采薇羞赧地笑了下,忍痛略微坐直了些看向明华,“我不太懂。” 明华笑了笑,“魏王有没有参与祁少安的事情,我们谁也不知道,但是魏王府中,定然是有人参与了的。不然,祁少安图谋北疆的兵器,不可能一直做得这般隐秘。把事情往魏王身上引,自然会有人去查魏王府里的人。陈知纪的本事,你如今也知道了吧?” “我可不觉得他有多厉害。”郑采薇偷偷撇了下唇角,“北疆的事情,若不是我们早早就安排好了,把齐王、魏王做事的首尾都留了下来,他不见得能够查出真相来。” “……”明华缓缓摇头,却是没有点明事情的关键。北疆的事情,若是宁王真狠下手来再往深处布局的话,齐王和魏王就不见得是如今这般下场了。之所以只防备这两人的手段而没有反击,就是因为宁王忌惮着陈知纪。 做的越多,就会留下越多的痕迹。到时候,万一弄巧成拙,就得不偿失了。 郑采薇毕竟受了不少伤,之前强打起精神来等到入了齐王府,她这边躺下就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睡下了。明华在旁看着,不由缓缓摇头,低声嘱咐橙香让厨房准备些补血的药膳,回头陈大夫来给郑采薇诊脉,确认她除了体虚和外伤之外,并无不妥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好照顾郑姑娘,她醒了就立刻让人去通报。”要忙碌的事情毕竟还多,明华也不好在郑采薇院中多停留。 临近黄昏的时候,孙半升传来消息,陈知纪派人去了夏明家中,搜索寻出了近千两的银票,还有现银近五百两,地契两份,一份是京中的院子,一份是京外的庄子。 “如今夏明家的人都被带走了,据说是要分开审问。”红樱把消息传了回来,见明华沉思的模样,半响才低声道:“王妃,晚饭已经吩咐厨房备着了,你是准备在正厅用膳,还是偏厅……” “放在偏厅吧。”明华道,该做的事情她都吩咐了下去,如今再急也于事无补,毕竟夏明的家人是一个绝对绕不开的认证,依着陈知纪的水平,若非要先啃了提刑司的提供的证词证据和尸格,只怕夏家人早就被提审了。 不过是一些妇孺幼童而已,想来不会关在北镇抚司里。这样的人犯,就算是关在刑部只怕也是吃不过几次刑罚的。对方冒险杀了一个齐王,又寻了宁王府一个负责对外的亲卫,只怕这夏家的人也是安排的妥当了吧。 想要翻身,就只有尽快找出这其中的端倪和破绽来才行。孙半升做事,明华还是颇为信任的,且不时传消息入王府,也让她焦虑之情渐渐缓解下来。 晚膳很快摆上,红樱给她盛了小半碗的杂豆粥,又夹了几样爽口的菜放在她跟前的碟子中,低声道:“王妃,先吃些东西吧。” 明华缓缓动筷,动作不紧不慢,两口菜一口粥,偶尔还咬上一口花卷。看着似乎与平时无意,然而红樱在她身边伺候多年,看是看得出来,她这是在想心事呢。只那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就知道明华还是心绪颇乱。红樱有心上前劝上两句,然而想着明华总归是愿意吃东西了,又怕一开口就打断了她的节奏。 她正纠结着,就看到明华吃了两口就突然顿住了。 “可是饭菜味道不对?”红樱连忙问道,明华摇头,看着外面擦黑的天空,却是猛然站了起来,“叫周骋过来,我有急事” 周骋很快就被人叫了过来,这次明华却是连着让人摆上屏风都没有。周骋入内只见明华来回走动,神色间已经带出了不少的焦躁之意。他不敢多看,连忙拱手行礼。 “王妃。” “你来了。”明华回头,这才察觉周骋停在门外,“红樱,把王爷留下来的令牌给周护卫。” “王妃这是……”周骋一愣,宁王有令牌留给明华这事儿他是知道的,只是明华素来只用自己的腰牌,这宁王的令牌却是从来没有动过的。 明华上前两步,沉声道:“你拿着王爷的令牌,跑一趟刑部,去寻晋王殿下。”她守着把红樱取过来的令牌递给周骋,认真道:“告诉他,夏家关入刑部的那些人,要完全隔离,不让他们与任何人接触。” 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一下,“特别是祁家上下的人。” “王妃的意思是……”周骋皱眉,不太明白明华这吩咐究竟有何深意。“咱们若是干涉到夏明的家人,只怕陈知纪会起疑心……” “只需要把夏家的人跟祁家上下隔开就是了。”明华摇头,“其余你也无需多问,我自己也有些说不清楚,只是觉得这其中有所不妥……” 齐王之死,最为要紧的自然是攀咬了宁王,让他一时半会儿无法脱身。然而她却是不敢小看这股势力,杀齐王这般危险的事情,若只是为了攀咬宁王,未免有些太过于仓促了。堂堂一个亲王的死,若是不能做到一举数得,那么对方行动也就未免太够于草率了。 明华心中隐隐怀疑,夏明之死,甚至夏明的家人,说不得不只是被收买那般简单,若夏明是南景的死士的话,如今被关入刑部的夏家人中,难免不会还有杀手。 “送夏家人入刑部,说不得也是他们早就谋算好的一步棋……”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撒花~~~~ ☆、第110章 安排 夜凉如水,宫中负责掌灯的宫女、内侍将宫灯一盏盏点亮,如意阁外面透进了昏黄的光芒,宁王这才缓缓起身活动了下四肢,然后唤人进去点亮了房中的烛台。 乐—文 室内光线很快就明亮了起来,软榻侧散落的书籍证明宁王殿下之前是看着书睡着的。 这种情况下还能安然入睡,可见宁王殿下心中是如何的坦然。 宫女们小心翼翼交换了个眼神,又顺势上了晚膳这才退了出去。 如这些宫女所了,虽然之前担心的事情不少,总体而言宁王却还是坦然的。他的坦然不是因为他真的是清白的,毕竟,对于某些人来说没有证据,也是可以制造证据的。 他之所以放心,一是对明华和府中谋士的信任,二则是相信以陈知纪的手段来说,不见得会轻易被人蒙蔽。只要是陈知纪出手,那么定然就有回转的余地。 加之入夜尚且无人来传召他,可见陈知纪谨慎,并未因为夏家人可能给出的口供就匆匆入宫。 他安然用晚膳,却不知道有人已经坐立不安了。 明华一天接连让人跑了两次刑部,晋王如何敢大意。晚上竟是没有回家,亲自守着刑部,就怕大牢里面出了什么意外不能及时反应。他这般小心谨慎,刑部大牢却还是出了问题了。 一条毒蛇无声无息游走近了祁老夫人的牢房,若非明华提醒,他亲自派了两个亲卫看守,发现及时的话只怕病重昏迷不醒的祁老夫人就要因此丧命了。 为防着万一,他还是让人请了不当值的御医来了一趟牢房,诊脉之下,祁老夫人是中毒而非病重的家乡被揭穿,晋王这才相信了明华让人暗示有人想要杀祁老夫人并非她的敏感多思,而是真的…… 他前脚才清扫了祁老夫人身边的一应人手,黄昏就有犯人被送了进来,而就算是几番小心,祁老夫人还是差点中了暗算。刑部大牢里面素来注重杀灭这些蛇虫鼠蚁,怎么可能会有毒蛇游走? 只是,这放出来的毒蛇怎么不咬旁人,偏偏只冲着祁老夫人呢? 晋王心中有疑,正好身边有着御医就抓着问了个清楚明白。如今他威严日盛,掌管着刑部大权。可以说,若是这一次宁王倒台的话,说不得下一个冒出头的人就是晋王了。因此那刘御医也不敢推辞,只得细细检查了一遍祁老夫人所用所吃,甚至是平日里面喝的药,最终得出结论是汤药之中被放了一种对人体没有什么威海,但是对毒蛇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药草。 晋王立刻派人去抓负责熬药、抓药的差役,只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等到了那差役所住的地方时,只有一具尚且带着余温的尸首了。 虽然因为祁少安意图谋逆的事情,祁老夫人可以说是已经没有几天好活了,然而想起明华几次派人来刑部都是为了祁家人,晋王自然也不敢大意,回头就让人去北镇抚司请了陈知纪过去。 他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放毒蛇的人是夏明的家人,可是这刑部大牢,也只有他们一家是今日才关进来的。更何况,那毒蛇只有女子小拇指粗细,半臂长,若是真的贴身藏着,实在难以让人察觉。 “陈大人,事情就是如此了,你有什么看法但说无妨。”晋王看着陈知纪,“于查案而言,我是个外行,就不在陈大人面前班门弄斧了。” 陈知纪眉头紧皱,这夏明的家人,他原本只当是个被利用的角色,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所以才随手丢入了刑部大牢,让他们先熬着,再细细审问呢。北镇抚司的牢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却没有想到,他们一入刑部,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听王爷所言……”他缓缓开口,“只怕这夏家的人,确实有问题。” 一个本来就活不了多少时日的祁老夫人,这般费尽周折的想要杀她,这是为了什么?更何况,依着一旁刘御医的证词,祁老夫人原先也只是被人下了一些无伤大体的毒,导致她昏迷不醒而已。究竟是什么原因,竟然让幕后的人突然心急,就这般直接下了杀手呢? 而且,既然之前就有人能够给祁老夫人下毒,如今换了手段激烈的手段,却是因为晋王的谨慎小心? 想到此处,他目光转向了晋王。 “还有一事下官不明。” “陈大人请问。”晋王连忙道。陈知纪这才缓缓问道:“之前听着晋王殿下转述,臣有些不解,为何晋王殿下这般在意祁老夫人,一日里面竟然两次调整祁老夫人身边的看守,这是为何?” 这…… 晋王怎么也没有想到陈知纪一开口就问到了这点儿,心中纠结了一下,半响才挥手示意周边人都退了出去,只留陈知纪和刘御医,这才缓缓道:“此前宁王府派人拿着宁王府的令牌来,特别郑重的交代了说祁老夫人可能知道镇西侯意图谋逆的真相,之前镇西侯死的突然,说不得还有什么隐情。” 晋王与宁王交好,这点陈知纪自然也是知道的。因此,他缓缓点头,却是没有放过晋王,“那第二次呢?下官听闻,殿下连着夏家人的牢房都挪动了一次,甚至派人守在了祁老夫人门口,这又是为何?” 晋王苦笑,“依然是宁王府中传来的消息的,提醒我牢中人员变动,难免会有意外……陈大人也知道,我与六哥素来亲近,如今他虽然身陷囹圄,然而这传消息的人却并非让我做什么为难之事……” “王爷不必如此,下官只是心有疑虑就问了。且,若非王爷如此行事,只怕祁老夫人就真的是无声无息死在了牢房之中。”陈知纪叹息了一声,“到时候,就是下官的罪过了。” 终日打雁,却没有想到竟然有一日被雁啄了眼。 第94节 这夏明的家人,当时他并未看出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怀疑着他们的供词,却没有想到险些酿成大祸。 祁老夫人若是莫名死在了刑部大牢,再调查出来跟他放进去的人有关……陈知纪也是冒出了一身的冷汗,转而就更是好奇这宁王府中,竟然是有什么人这般聪慧,能够把齐王之死的案子跟镇西侯谋逆的案子联系到一起。 想到此处,陈知纪抬头看向晋王,“下官多嘴再问上一句,此事究竟是宁王府中谁下令传的话?” 晋王一时为难,传讯的人与他说的很是清楚,是宁王妃。然而,对外女子若是太过于聪慧了,难免让人觉得厉害。宁王妃传的那些话,若是没有说中,也就算了,毕竟是妇人之见。偏偏如今都说中了,如今看来还被陈知纪放在了心上,若是传出去未免有损宁王妃的名声。 因此,他略略迟疑了片刻,这才道:“我却是没有细问,毕竟是六哥身边的亲卫,又拿着王府的令牌。” 陈知纪心知他有所隐瞒,也不逼问,只缓缓点头道:“既然镇西侯谋逆一案与齐王被杀一案有所牵连,只怕还要劳烦王爷与我入一趟宫才是。至于祁老夫人这边,既然如今对方已经出手,倒是不必再挪地方,免得徒生意外。只按照王爷之前的安排就很好。” 晋王这才觉得略略有些心安,既然齐王被杀的事情跟镇西侯谋逆一案有关,那宁王差不多就可以摆脱嫌疑了。 他是真心为宁王觉得高兴! # 夜深了,宁王纵然晚膳用的晚了些,这会儿也吃得差不多了。宫女入内收拾了东西,换了消食的茶水,又听宁王话把烛台挑得亮了些,这就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如意阁的窗户上,映着宁王的侧影,书卷一页页缓缓翻过,宫殿内外都一片的静谧,倒是凸显得匆匆前来传旨的内侍脚步格外仓皇。 宁王闻声放下了书,对外问道:“怎么了?” 那内侍来不及喘匀气,就连忙道:“宁王殿下,皇上请你去一趟书房。” 宁王这才起身,略微整了整衣衫,这才过去打开了门。 内侍就站在廊檐之下,看着宁王出来出来这才匆匆行礼,然后在前面带路。 宁王算是幽闭在如意阁,这来往身边自然是跟着侍卫的,因此内侍也不敢多言,等到了书房外候着时,他才听清楚里面说话的人声。 是晋王?他怎么来了? 宁王微微扬眉,还未来得及细想就听到里面传来郑海传他入内的声音,连忙凝神低头进去,行礼问安之际目光在殿中一扫,察觉陈知纪也在其中,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依着明华的聪慧,他自然是不用担心她被人迷惑的。 而此时,同样哄了汶哥儿入睡之后毫无睡意的明华,也收到了宫中召见的口谕。她自用过晚膳之后就一直等着宫中的消息,因此倒是不必再忙碌更衣,只略略收拾了下就妥当。 传旨的内侍也是跟着松了一口气,此人乃是郑海的徒弟,得师父提点一路上倒是说了不少宫中的情形。明华知道宁王并未被刁难也就松了一口气,听到内侍提及晋王和陈知纪都入宫了,心中就更是明了了。 看来,这番刻意的安排还是起了作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撒花~~~~ ☆、第111章 诉说 明华到时书房之中已经不止皇上、宁王、晋王和陈知纪了,连着皇后也到了,此时通红着一双眼睛捏着帕子,再没有平日里面六宫之主的威严和雍容。小说し 她上前行礼,晋王和陈知纪也回了礼,这才自觉立在了宁王的身侧。 皇上看了一眼一旁的皇后,这才回转过来看向明华。 “晋王说,你今日曾经两次派人拿着宁王府的令牌传讯给他,让他注意镇西侯府老夫人的安危,第二次更是在夏明家人被关押入刑部之后没多久送去的,特意提醒了他防备夏明家人,可是如此?” 明华闻言只得再次上前,跪下道:“回父皇的话,是儿臣所为。” “你为何这般关注祁老夫人的安危?又如何怀疑夏明家人会对祁老夫人下手的?”皇上直了直身子,俯视下跪的明华,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明华却是毫无惧色,沉稳道:“回父皇的话,儿臣关注祁老夫人是因为这两日听闻了一则消息,说是镇西候祁少安乃是多年前抱养而来,难怪有着不臣之心。另外一则消息则是,祁老夫人入狱之后莫名病倒,据说老夫人身子一向很好的,这病自然就来得有些莫名了。儿臣心中起疑与宁王说了此事,宁王殿下当时还说,等今日一早就入宫禀告此事。” 她说着扭头看了宁王一下,“谁知道夜半王爷被急招入宫,说是齐王殿下早人刺杀……儿臣是妇道人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然而想着王爷说过祁少安谋逆一事绝不简单,背后说不得还有阴谋,就让人继续查证此事。” 皇上闻言微微扬眉,看向宁王道:“你竟然还关注着祁少安的事情?” “毕竟与儿臣有些牵连,且他既然有着谋逆之心,又怎么会轻易言死呢?未曾面圣就自尽这般举动也让儿臣怀疑他实则是害怕酷刑之下袒露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宁王出列,跪在明华身边答话,“夜里离府之时尚且不知道四哥之死这般扑朔迷离,因此还提了一句却是没有想到她竟然放在了心上。” “你倒是有心了。”皇上缓缓道,“只是,这话怎么从未跟朕提过。”祁少安的死,他当时还颇为震怒,然而人都已经死了,这些日子下来,皇上也渐渐有些淡忘了。如今听着宁王夫妇提起,这才隐隐觉得不妥。 再看宁王眉头微蹙的模样,皇上心中不由有些感慨。 难不成,他真的是老了? 皇上心中一时颇有些感慨,片刻之后才摆手道:“老六媳妇,接着说。你定然是查出了什么事情,这才接连两次让人去刑部传讯的。” 明华微微抿唇,“儿臣也不过是小心为上,父皇没有责备儿臣擅自做主,就是儿臣的福气了。”说着略微一顿,这才往下说去。 “儿臣派人去查镇西侯府的往事,却没有想到竟然查到了一条密道是从镇西侯府出来的,那人恰好看到有人从镇西侯府后院一处不起眼的四合院中的密道里出来,怀疑之下就偷偷潜入,谁知道不止发现了通往镇西侯府的密道,竟然还发现了原本应该已经死去的镇西候祁少安!” 此话一出,简直就是石破天惊!殿中几人全部都变了脸色,就连着皇后也忘记了抹泪,错愕得看向了明华。 “那祁少安的尸首是下官与属下一并检查的,并未易容做假的可能!”陈知纪立刻出列,拱手说话,说罢还转头看向明华,“只怕是宁王妃派去的那个人弄错了吧?” 面对这样的置疑,明华并未气恼。 “许是我思虑不周,竟然没有想到这点。只听人这般说,就立刻联想到了祁老夫人的病,越发的觉得若是祁少安还活着,只怕最为忌惮的就当时知道他身世的祁老夫人了。这就有了第一次让人传话给晋王殿下的事情。”她说着抬头看向皇上,认真道:“儿臣目光浅短,冒昧行事,还请父皇降罪。” 这话就说的陈知纪尴尬不已了。他之前还置疑明华派的人错认了祁少安,然而实际上正是因为明华的两次小心谨慎,这才让他躲过了一劫。 不然,他关押在刑部牢房的犯人杀了祁老夫人,他无论如何是洗脱不干净的。 皇上摆手道:“都是无关小事,且你也是好意。接着往下说,你又是如何怀疑夏明家人会谋害祁老夫人的?” “我派去的人因为见着祁少安还活着,一时惊讶露出了行迹。当时我尚在定国公府中陪着父亲说话。”明华说到此处略微顿了下,看向身侧宁王目露担忧,“当时我虽然派人去查镇西侯府的往事,却并没有想到会查出这么惊天的大秘密,只想着父亲在京中多年,定然是知道一些往事的。加之,王爷夜半离府一直未归,我心中放心不下。” 明华说的丝丝入扣,合情合理,七分真,两分假,还有一分正是让人发散思维自己去联想,因此皇上倒是没有半分怀疑。 毕竟,午后林矍也是入过宫,提及过祁少安的身世,甚至林矍知道的比旁人还多些,甚至提及了旁的一些事情。 因此,对于明华的话,皇上信了七七八八,听得明华提及信任宁王,相信他绝非谋害手足的人时,甚至缓缓点了下头,觉得当初真是给宁王指了一个贤内助。 当听到明华由祁少安身份起疑,夏明一家被问询关入刑部之后猜测到祁老夫人可能有危险时,他这才缓缓开口:“这是如何得出的结论,明明是不相及的两件事情?” 明华闻言,先是羞赧地一笑,然后才低声道:“儿臣当时想着,既然那祁少安还活着,那身世定然就是有问题的了。又察觉了他被宁王府里的人打探,怕是要杀人灭口了。且我私心实在不信我家王爷是谋害手足之人,只想着这京中最为可能的,谋害齐王殿下的就当时已经隐藏起来的祁少安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皇后猛然抬头,厉声打断了明华的话,“祁少安还活着?” 皇后并非蠢笨之人,早已经明白了皇上叫她过来旁听的缘由。此时,她心头悲愤见见平落,自然也就回味过来,只怕宁王并非杀害齐王的人了。 然而,她也并未因此对宁王有过好感,只是此时一心想要为儿子报仇罢了。 明华似乎被吓了一跳,顿了顿才道:“也许如陈大人所说,是儿臣派去那人看错了?”她说的十分不确定,不时偷偷看了一眼陈知纪,“只是当时儿臣未曾细想,只觉得若是祁少安才是杀害了齐王殿下的凶手,那宁王府中的那个亲卫说不得就是他的人?而夏明的家人,平日里也不会有谁会去在意,万一被混入了杀手,又或者原本就有如同夏明这般的人……” “这些人被关入刑部,那祁老夫人岂不是危险了?若是祁老夫人死了,只怕就真的再没有人能够说出祁少安的身世有问题了。他又假死逃过了一劫,暗中藏在京城里面,不定还要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明华的理由听着简单明了,似乎是一个小女人对丈夫的绝对信任,还有对于未知事务的害怕而导致的过激反应一样,甚至说完这话竟然还认错。 “儿臣一时胡思乱想,想来是给九弟和陈大人惹了麻烦了,还请父皇责罚……” 说着俯身下去行礼,一旁宁王连忙叩首,“父皇,明华这般举止全是因为儿臣所起,还请父皇不要责罚她,一应错处都是儿臣的错。” “好了,你们夫妻俩就不要这般维护对方了。”皇上摆手,“宁王妃此次非但无错,反而有功!” “有功?”这结果虽是早就预料到的,然而明华还是露出了错愕的神色,“父皇,儿臣……” “朕说你有功,你自是有功的。护夫有功,提点刑部有功,你且说,你要什么赏赐?” “儿臣不敢居功,既然父皇这般说,儿臣就厚着脸皮跟父皇讨要一份恩典。”明华说着叩首,“求父皇让人彻查齐王殿下遇刺一事,儿臣相信宁王殿下是被冤枉的。” 皇上原本心中还有些不悦,听到明华所求是这件事情一愣,反而对这个儿媳妇更有了些好感。“这事儿你既是不说,也当是彻查到底的。换个要求吧!” 明华闻言一愣,转而摇头,“儿臣别无所求了。儿臣只是依着本心行事,实在是不敢居功。” 皇上难得露出了些许笑容,“你是个好孩子。”转而就看向宁王,“这也是你的福气,既然你媳妇这般信任你,朕也就不再枉做小人,不拘你在宫中了,过会儿你与你媳妇一同回府就是了。” 明华到之前,陈知纪、晋王、连同刘御医都已经把事情经过说了个清楚,皇上再问明华,不过是想知道这个宁王妃究竟知道了些什么。如今果然还是有所收获的,“陈卿,派人去查镇西侯府,就算是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条密道给朕找出来。另外,祁老夫人那边,刘御医,若是醒了就立刻派人传话入宫,朕要亲自问问他!” 陈知纪领命,略微沉吟了一下,才道:“臣想要再次彻查祁少安尸体。”他素来是谨慎的人,既然明华口口声声说有人见着了祁少安还活着,而一个姑娘被人追杀躲入宁王府的消息他也是听闻了的,说不得这其中真的会有玄虚。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撒花~~~~ 大家中午好~~今天喝鸡汤~~~~~~ ☆、第112章 密审 陈知纪的话才是明华之前一席话的重点目的,听得皇上准许了,她这才偷偷与宁王交换了一个眼神,松下了这口气。 不管是祁少安还活着这件事情,还是后宫良妃可能与祁少安有往来这件事情,目前而言都不是他们夫妇能够插手的,既然陈知纪接过手去,那么他们自然是乐得轻松,也免去了瓜田李下的嫌疑。 宁王要避嫌,既然得了皇上的许可回府,一旁皇后又未曾出言反对,这两人自然是请退了。 他们识趣,皇上也不曾为难他们,挥手让人离去,转头就与陈知纪吩咐接下来的事情了。夫妻两人沿着宫道缓行,一直到出宫上了马车才一同开口。 “祁少安真的还活着?” “良妃真是南景国出身?” 两人对视了一眼,继而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虽然分开还不到一天一夜,却让人颇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固定在马车对角的烛台笼着一层琉璃,此时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宁王低头看着明华光洁的面孔,许久才轻轻叹息了一声,低声道:“让你担忧了。” 明华闻言一愣,似乎过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宁王这话中是什么意思。 她轻轻嗯了下,似乎是觉得不对,又摇头,“我……”似乎否认也不对。一时间,明华有些无措,宁王难得见她这般迷糊的样子,不由笑着拥她入怀,低声道:“我都知道。” 明华愣了愣,半响才道:“祁少安还活着,这是采薇亲眼看到的。” 这却是回答宁王之前的问题,宁王却是眉头紧皱,想起明华的问题缓缓点头道:“良妃却是是南景国出身,还有一件事情怕是我们都没留意到,如今南景国太子的太子妃就是当年和亲过去的祥和公主,良妃的大女儿。” “王爷是说!”明华猛然直起了身子,“若是这样的话,那祁少安与良妃,是否真的有往来?” 若是祁少安宫中的眼线真的来自于良妃的话,那他的出身只怕也就呼之欲出了。只是,是他顶替了真正的祁少安,潜藏在了京城之中,还是祁少安本身就有南景的血统,就另当别论了。 “祁少安竟然还活着,实在是……”宁王轻轻抚摸着明华的后背,动作舒缓如同在安抚她一般,“能够瞒过北镇抚司的检查,应当不是易容或者假死那般简单,想来只有替身了。” 明华缓缓点头,夫妻两人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宁王轻笑了两声。 “无妨,此时有陈知纪去查,咱们就不用分心了。为了避嫌,这事儿咱们是半分都不要掺和才来得好。” 明华缓缓点头,倒是认同了宁王的说法。 陈知纪也不是个简单的人,她之前为了让宁王脱身实际上已经做的有些过分了。若非是皇上亲自召她入宫问询,只怕陈知纪还不肯轻易放过她。 陈知纪对她有所疑虑,这点儿明华清楚是她太过于急躁了,做事难免露出痕迹。不过,哪怕是再来一次,她也是不会后悔的。 虽然只是短短一天的时间,然而夫妻两人皆是身心俱疲,回府洗漱之后躺下,甚至未曾来得及再多说些什么,明华就沉沉睡去了。宁王心中还有些心事,然而看着明华睡熟的模样也不由露出了微笑。 他的王妃。 第二日起,宁王府就闭门谢客,虽然皇上没有明旨幽闭宁王,也没有让他闭门思过的意思。可是,宁王毕竟是聪明人,也猜测得出皇上的意思。干脆为了避险,直接闭门谢客,连着晋王上门都没有让人进来。 第95节 皇上得了这消息,忍不住一愣,半响才笑着摇头道:“老六就是太过于拘谨了。朕自然是信任他,才放了他回去的,他还这般模样……”心中却是无比的熨帖,越发觉得这个儿子懂事,识大体了。 事情牵扯复杂,加上之前宁王的案子中影卫暴露出来不善查案的缺点儿,这次皇上干脆挑了八个影卫直接给陈知纪派遣。不过是三五天的功夫,陈知纪就把祁少安这三十多年来的事情给查了个清楚明白,连着他每次去青楼找的窑姐儿都记录了厚厚一摞纸张。就更不要说他的来历了。 祁少安的生母早就死了,那女人妄图利用他入主镇西侯府,被祁少安的父亲直接下令灭口了。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反而证明了祁少安的身世没有任何的问题。 “是我猜测错了?”这消息对于宁王府中足不出户的夫妻两人来说并不算是什么秘密,明华得信儿时难免有些自我怀疑。宁王却是缓缓摇头,“看起来,祁少安是真的死了。” 这些天,他虽然在府中闭门谢客,却并非是什么都没有关注的。毕竟,此次危机来自南景国的可能性很大,并非内斗。若真是一不小心给了对方利用内斗消耗他们国力的机会,那就真的是千古罪人了。 “祁少安真的死了?”明华一时没有跟上宁王的思路,此时愣愣地看着宁王,半响才道:“王爷的意思是……?” 宁王看她一副求解的模样,不由笑了下,缓缓放下手中的书,道:“死了的祁少安如今正躺在北镇抚司的停尸房中。至于采薇所见到的那个祁少安,才是真正的那个私藏兵器,意图谋逆的镇西侯。这般说,王妃可明白了?” 明华听得乌黑的眼珠都不由随着思绪而微微转动,片刻之后双眼猛然一亮,看向宁王道:“王爷的意思是,真正的祁少安被囚禁了起来,桃僵李代之下,那人成了祁少安。后来事发,他为了自保,就把囚禁的祁少安给毒杀了……”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明华只觉得心中一阵发寒,这也难怪祁老夫人入狱就病倒了,之后那祁少安还迫不及待的要下杀手了。想来,纵然当年抱回来那个哥儿不是祁老夫人的儿子,想来她也是当做亲生儿子一般疼爱的。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这母子情份自然是有的。养了多年的儿子被人给冒名顶替了,纵然这两人相貌如出一辙,只怕老夫人也是会察觉的吧? 再想想之前传闻祁少安常年住在镇西营中,颇得过一番赞赏,这其中躲避的意味也就更明白了。 “十有八、九就是这般了。”宁王缓缓点头,“毕竟,那尸体运去了北镇抚司这么几日,陈知纪可是半分可疑之处都没有查出来。若非那镇西侯府的密道是真的,有人活动的痕迹也都没有来得及毁去,只怕他都该怀疑是你我夫妻两人为了脱罪设的局了。” 明华掩唇轻笑,道:“陈大人可是个明白人,依着我看,怕是不会轻易怀疑到王爷的头上。再者,那祁少安……那活着的祁少安却也不能轻易离京,自齐王出事之后,京城就是外松内紧,他出不得城,这京城又只有这般大,只要慢慢搜索下去,迟早是会抓到人的。” 宁王缓缓点头,“更何况,祁老夫人这几日来被刘御医悉心照料,想来也快醒了。” 祁老夫人之所以会在牢狱之中还有这样的灾祸,定然是她知道了些什么的缘故。夫妻两人说着对视了一眼,半响明华才苦笑着道:“只是我这心中,依然是没底的。” 事情不能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听天由命的感觉,实在算不得好。 宁王见她这般,反而露出了笑容,缓缓道:“事情到了今日这个地步,陈知纪查出来祁少安与南景国有关联,继而联想到宫中的良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至于其他,纵然查不出真凭实据也不会再随意往我身上牵扯。” 既然有外患,那必定要先平定内忧才是。为着大局着想,只怕就算齐王之死与他有关,也要变得无关了。 这个道理,只要略微有些大局观的人就能够看得明白。 如此又过了两日,祁老夫人终于醒了,皇上得讯竟然直接出宫,让陈知纪问询,他在隔壁房间听探。与皇上一同的,除了郑海这个从来不离皇上身边的内侍之外,还有几个肱骨之臣,连同这宁王、晋王一起。 房间之中人不少,然而除却呼吸声却是一片的寂静。 隔壁房间里,陈知纪入内与祁老夫人说话,略略问候了她几句,这就进入了正题。 “祁老夫人入狱之前就被人下了药,入狱即昏迷不醒,前些日子甚至有人连着昏迷不醒的祁老夫人都不肯放过,竟然放了毒蛇入刑部想要你性命。”陈知纪看着面前头发已经花白的妇人,“祁老夫人,你可知道,究竟是谁在这般情况下,还如此想要你的性命?” “谁?”祁老夫人声音干涩,继而发出渗人的笑声,许久直到气弱咳嗽出声这才打断了笑声。 “是啊,究竟是谁,竟然会这般急切的想要祁老夫人一个内宅妇人的性命。”陈知纪看着祁老夫人,等着她呼吸喘匀了,这才缓缓道:“看老夫人的样子,应当是知道想要你性命的人是谁吧?” “除了那个人,还会有谁?”祁老夫人冷笑,“我那个好儿子!那个三十多年前抱回来的好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六点多就被电话吵醒,被拉着参加一个手工展的活动,一直忙到晚上八点才回来,整个人都要瘫掉了~~~ 抱抱大家~~~ 晚安~~ 我滚去睡觉了~ ☆、第113章 替换 隔壁房间,听闻到祁老夫人话语的所有人都不由微微一愣,目光不时偷偷落在了皇上的身上。。しw0。祁少安不是已经死了吗?皇上这般兴师动众…… 意中人纵然心中有所疑惑,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幸而隔壁房间之中问话也并未由此而断,因此,众人连忙收敛心神屏息继续旁听。 这原本就是宁王和明华私下早就推测出来的事情,如今听起来倒是没有丝毫的波动,只听着祁老夫人说起对这个自小养大的儿子起了疑心,说起种种细节。 “……他竟然听得懂南景话,纵然自小我就把他当做亲生儿子一般抚养,可是这南景话却是从未寻人教过他的。”祁老夫人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我对他起疑,就小心试探了两次。谁知道他警觉的很,之前我没留意也就罢了,等想着寻人来问寻一二的时候,他身边贴身伺候的人竟然不知不觉换了个遍,连着之前宠爱的姨娘都死于非命了。” “原我还觉得他这般很好,不再沉迷于美色……” “祁老夫人,镇西侯身上可有什么胎记?”陈知纪打断了祁老夫人絮絮叨叨的回忆,直问要害。祁老夫人一顿,半响才道:“他身上并无胎记,当初抱回来的时候就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婴儿。只是,许是他生母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认回他吧,在他的左侧腋下两寸处烙下了一道伤疤。” 隔壁屋中,皇上立刻挥手,郑海匆匆送上了祁少安的尸格,上面分明记着尸体左侧腋下有伤疤痕迹,应当是多年前所留。 皇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又长长舒了出来,看起来死的人真的是祁少安了。也就是说之前的担忧,京中之事与南景国有关纯属猜疑了。 “那人不是我养大的儿子,我认得出来,只是我的儿子却还活着,为了那孩子,为了我的孙子,我只能够隐忍装作不知情……”祁老夫人的话传了过来,皇上一愣,原本舒缓下来的心情猛然又紧绷了起来。 死的肯定是祁少安了,若真入祁老夫人所言,有一个假的祁少安,那此时在京中某些地方游荡,可能会不时露出利爪制造杀机的话…… “那一日,我在府中得讯,说祁少安畏罪自杀,整个镇西侯府因此被圣上降罪,就知道我的儿子死了……死的一定是我的儿子……”祁老夫人悲痛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个冒充者,怎么可能会这样轻易送死……我再无一丝牵绊,本想以戴罪之身揭发此事真相的……” 皇上手紧紧握着那份尸格,屋中众人也都神色各异,此时更是谁都不敢轻易开口说话了。 只有陈知纪的声音从隔壁传了过来,“那依着老夫人所见,祁少安,或者说那个冒牌货究竟是什么人?” “南景人。”祁老夫人恨恨道:“自然是南景人,懂南景的话,从来不吃羊肉,喜好盘腿而坐,嗜好麻辣,睡前定然要先念经文……南景人的做派十足,不是南景人难不成是北陵人吗?” …… 祁老夫人心中明白,然而估计从小养大的儿子,还有孙儿、孙女,只能够装作不知。如今既然镇西侯府上下皆落罪,她自然是再无半分好替一个谋逆的害了整个镇西侯府的南景人隐瞒的了。 隔壁的审问早就结束了,这屋中却还是一片的寂静。皇上疲惫的扶额不说话,一旁几位重臣也不敢轻易说话。事关南景国,按照祁老夫人的说法,九年前祁少安就被人替换了,那这九年期间,京城大小事情,军力布防又被传递回了南景国多少? “父皇,”宁王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父皇,七八年前,南岭边境,徐泽渊中毒一事……如今想来怕是当时儿臣未曾查得完全清楚明白。若是祁少安九年前就被人替代的话,想来徐泽渊中毒的事情也不会是那般简单。” 所有人一愣,然而听得宁王提及徐泽渊中毒的事情,却是有些明了了。这时间点,却是很是可疑。只是这个时候宁王说这些…… “萧家因为此时而被父皇责罚,隋家的隋崛莫名被人杀了,如今想来只怕背后还是有人刻意在推动此事,用来掩饰真相。”宁王接着道:“是儿臣当时查案鲁莽,未曾细究……” “好了,你别说了!”皇上打断了宁王的话,眉头紧皱,“事情还为查清,现在不管说什么都为时尚早了。” 若南景国真的这般大胆的话,那这么近十年间,究竟南景国潜入了京城,乃至于全国上下多少势力?还有,不用旁人多提皇上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他宫中的那位良妃。 当年为了保住边境安康,用尽心思娶了的女子,没有想到如今倒是成了背后的针芒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陈知纪很快就过来,入内见气氛凝重也不敢耽搁直接上前行礼,然后把一应审问的记录过程呈上,这才沉声道:“臣已经联合禁军、兵马司,乃至于京兆府在京中严查,定然会寻到那冒名顶替,意图不轨的狂徒!” 皇上缓缓哼了一声,半响才道:“全城严封,彻查,但凡与南景有关或者可疑的人事皆无需上奏,可直接抓捕入狱,严重者可先斩后奏!” 皇上说着看了一眼郑海,郑海连忙捧出了一枚五龙令牌,皇上道:“铁牟、陈知纪、吴宇澈,一应抓捕、监斩权利,朕皆下放与你们,你们三人协同监管,定然要清扫京中异心之人,稳住形势。” 三人上前领命,那令牌最后却是放入了最不起眼的京兆府尹吴宇澈的手中。 皇上的意思很是清楚了,他要清扫南景国安插的探子,却也要保住京城安稳,不能闹大了。不然依着陈知纪北镇抚司首座的身份,和他的手腕,这京城非要掀起惊涛骇浪一般。 “还有一事……”皇上缓缓开口,目光从宁王和晋王身上扫过。宁王心领神会,自然不会让皇上说出口了。 “父皇,当初三哥被祁少安谋逆一事牵连,众人皆以为他才是镇西营囤积兵器的主谋,如今看来只怕三哥才是那个被人牵连的人。说不得,他也是被人蒙在鼓中的,儿臣恳求父皇下令重审此案,还三哥一个清白。” 皇上顿了下,之前那一眼是他有些顾忌重提魏王的案子是否会让宁王心中不舒服,却没有想到宁王竟然如此聪慧,猜测到了他的心意,甚至于还主动说出了这段话。 为魏王请求,他可知道,若是魏王翻身的话,他如今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魏王毕竟在京中多年,势力根深蒂固实在不是才入京两年多的宁王可比的…… 皇上看过去,却见宁王神色磊落,眼底一片的清明和诚挚。 他的儿子,心胸倒是出乎他预料的宽广,实在是让他意外了。 皇上沉吟片刻,一旁晋王就有些不安,想了想跟着跪下道:“父皇,六哥所言不虚,儿臣附议。”虽然不知道宁王为何会为了魏王说话,可是晋王想着若是让宁王独自一人承受皇上怒火,倒不如多一个人分担。毕竟,如今宁王府的处境也不算太好。 “你们两个倒是兄弟情深!”皇上笑了下,心情难得好了起来,“就如宁王所请,重查魏王之事。只是如今陈卿要负责查证祁少安一事,这魏王的案子嘛……” 他说着目光一扫,“就交由晋王你来主理好了。” 齐王的案子虽然一波三折,夏明家人也坦白了被人收买的实情,然而元凶抓不住始终不算完全脱离污名。再者,魏王入狱与污蔑宁王有关,他自然是要避嫌的。 宁王倒是没有什么想法,等到出去的时候晋王才忍不住问了他两句。宁王摇头,看了一眼晋王道:“皇上选你来主理此事,你还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吗?” “魏王是我胞兄,我定然不会冤枉了他。然而我与六哥你亲近,与魏王并不算亲近,也不会冒着欺君的罪名为他开脱,隐瞒罪行。父皇选我,自然是最好的人选了。”这点形势晋王还是看得清楚的。 “此外,齐王已死,父皇心中,怕是有所悔恨了。”毕竟是从小养在跟前,疼爱到大又亲自教导的嫡子,这般不明不白的死了,他心中的盛怒就如同被一盆子冷水给泼了回去一样,只剩下一片的冰冷。 怒火过后自然是后悔了,死去的人回忆起来自然好处多多,再由死去的齐王想起尚在牢中的魏王。加上祁少安的身份曝光,皇上自然是想着万一魏王只是受人蒙蔽,别人牵连呢……这点心思不难猜测,因此皇上那一个犹豫的眼神扫过,宁王就知道该如何说了。 “好好查案吧。”宁王拍了拍晋王的肩膀,“无论如何,那总是你的兄长!” 他说罢率先离去,留下台阶之上的晋王看着他的背影半响才回过神来。 六哥,不亏是六哥!只这般心胸,就值得他为六哥肝脑涂地!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早上五点爬起来码得更新~~~ 下章大概就尘埃落定了~~~~ 滚动~~~~ 今天要接着跑手工活动那边~~~ 看到了很多好东西~~~~~突然有种想写一个心灵手巧的姑娘的想法~ ☆、第114章 选中 两日后,陈知纪得手下密探消息,在红灯区一处中档青楼的密室里抓到了祁少安。鉴于窝藏朝廷重犯的缘故,整个青楼被封查,一应人等全部都关入了北镇抚司。 鉴于之前祁老夫人差点被关入夏明一家的人暗杀,陈知纪对于这群妖娆多姿的莺莺燕燕并没有掉以轻心。不管是刑部还是大理寺的牢房都安排有重要的人犯,而北镇抚司,虽然重要的囚犯更多,却也更安全一些。 只是,牢房中多了这群女人,平添的热闹却是让他头疼不已。 “加快审讯,不要再拖拉了。”陈知纪揉了揉太阳穴,跟身边的副手交代,“不过也不要掉以轻心,这些女人可不是咱们平时审讯的那些宅门女子,她们纵然低贱,却也有她们的手段。不要被糊弄过去了……” “大人放心。” 陈知纪松了一口气,在通往下一层地下室的楼梯口停住了脚步,“去忙吧。” 下面管着的,都是北镇抚司最为重要的囚犯,就连陈知纪进去也要花费一番功夫检查。等他眯着眼睛走到刑房时,就看到了最新关进来的那个囚犯。 “祁少安。”陈知纪坐过去,泡上了一壶茶,等着茶香在这满是血腥味的刑房里晕散开来的时候,才叫了那五花大绑的人一声,“或者你还有别的名字?” 那人缓缓抬起头,跟北镇抚司冰冻的那具祁少安的尸首五官简直一模一样。陈知纪却是没有受任何的影响,只扫了一遍他身上那血迹斑斑的伤口,“这一晚上,我这北镇抚司的招待,你还满意吗?” 祁少安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陈知纪不以为意。 进了他的北镇抚司,像祁少安这般以为挺过去一夜的煎熬就算硬汉的人不少,最终不还是一个个老老实实交代的。若非此时关乎齐王、关乎宁王、关乎南景国,他还有心再多熬对方两三天再出现呢。 不过,时间不等人啊! 第96节 当天晚上,祁少安被抓不满十二个时辰,陈知纪就带着一份口供和种种证据匆匆入宫。 祁少安的嘴巴很硬,然而他北镇抚司的手段却也是近百年流传下来的,想要收拾他,实在再简单不过了。真正的硬汉,在被抓的时候就当自尽身亡了。只要还活着,不管能挺多久,都会有招供的一天的。 整个北镇抚司高速运转起来,加上影卫的配合,这些口供的证实和审查自然也就更快了。 “这么说,”皇上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陈知纪,“齐王的死,确实是跟宁王没有关系了?” “宁王殿下确实只是被牵连进来的,经祁少安坦诚,就连着夏明的尸首也是伪造的,杀死他的正是他家中娇妻,自幼流浪到京城的南景国人。”陈知纪道:“连着刑部那条准备毒害祁老夫人的毒蛇,也是她放出来的。” “南景国……”皇上重重哼了一声,“京城,这可是京城啊,竟然在一个侯爵的位置上,混入了一个南景国的奸细!”他用力拍着桌案,“你告诉朕,如何让朕安枕?如何安枕!!!” 陈知纪哑口无言,早在明华提出祁少安还活着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有这么一天。可是如何辩解,失职就是失职……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这才开口道:“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京兆府尹、禁军、兵马司,这些人也都是个个牵扯在其中,只是如今在宫中承受皇上怒火的人,只有他一个而已。陈知纪略微顿了下,“只是还请皇上给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臣定然把京城上下清扫干净,让陛下再无后顾之忧!” 他毕竟在北镇抚司的位置上待得足够久了,比旁人都更了解皇上的心思。几句话就把皇上的怒火给平息了下去,接下来一件件细节的事情汇报,让皇上眉头重新紧皱了起来。 京城会到如今这个局面,并非陈知纪一人无能的缘故。齐王和魏王争斗多年,这两个人圈养谋士,处心积虑表现,攻击对方,这些他都看在眼中。原以为这是两个儿子展现彼此能力的好办法,毕竟,一个是嫡子,一个是宠妃所出,他又自认正值壮年,如何会轻易立储呢? 却没有想到,这两个儿子你来我往、明争暗斗了这么些年,竟然会让人趁虚而入。从南岭徐泽渊中毒、被申饬开始,还是从更早的时候开始的呢? 南景国的狼子野心,实在是…… 皇上只觉得心惊胆战,有些晃神地听着陈知纪说的那些时候,不由想起了早些年朝中那些请立太子的声音。那个时候两个儿子都才十五六岁,他如何肯立太子?那些请立太子的人被他一个个打压下去,直到后来朝中再无一句这般的声音,连着魏王和齐王也都只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般的做事。 对于皇上来说,这自然是他皇权威严的体现,他高兴还来不及的,怎么会心生警惕呢? 如今,报应来了。 两个儿子,一个死了,一个……一个纵然不牵扯到谋逆之中,却也要落一个听信奸人诱骗,不堪重任的评价。 两个没用的东西! 皇上继而又怒火中烧,这怎么可能是他的错,分明是两个儿子不争气。他是没有立太子,可是,难不成这就能够成为他们明争暗斗到虚耗国力的理由吗? 老六被他错待了多少年,如今不一样宠辱不惊,踏踏实实地做事,从不抱怨半句。 对比魏王和齐王,皇上愈发觉得宁王好了,加之这些日子一直是怒气冲天,大惊大怒之下身子越发的疲倦,如今大部分时间都只是硬挺的,他终于动了要立储的心了。 能够提出重审魏王一案,想来宁王是不会亏待他的那些兄弟的,立储…… “陈卿,一切就如你所言,朕只问结果,每日你都要与铁牟一同入宫把京中情形说个清楚明白,不可有半分隐瞒。”皇上打断了陈知纪的话,示意他退下,转而才叫了郑海一声。 “皇上?”郑海躬身请命。 皇上缓了缓神,疲惫的吩咐道:“去召闵征、苏元哲、林矍……入宫。” 皇上寻了八人入宫,从文臣武将来看,各占一半,世家清流来看,正好也是各占一半,最为重要的是,这八个人每一个在朝堂之上都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力。 郑海一愣,迟疑了一刹那这才躬身更深了些,低声道:“奴才领命。”他悄无声息退出了宫殿,直到外面才略微直了直身子舒了一口气。他招手让小内侍一一吩咐下去,皇上要请的人太多了,他自然不能一一跑去,这种事情还是分给下面,让大家都沾点甜头的好。 等到人都散去了,郑海那有些佝偻的身躯这才完全直了起来。不过也没直多久,他就有躬身进了殿中,小心翼翼在皇上身边伺候着。 # “连着父亲也去了?”明华微微有些讶异,“还有姑父?” 宁王点了下头,脸上也没有以往那种沉稳地笑容,透着丝丝的紧张,“他们已经入宫快有一个时辰了……”他的声音微微紧绷着,明华敏锐地看了他一眼,在想明白他为何这般表现之后整个人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王爷,你是说……是说……” 她几乎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若是说没有半分争权夺利的野心,那肯定是骗人的。若是那位置遥不可及,如同当初宁王依然在京中处境艰难之时,她是半分都不会有这份紧张的。她分得清楚现实和野心的差距,也知道与自身实力不匹配的野心会给人带来灭顶之灾。 然而,这个时候,如今! 九月底了,天气越发的寒冷,可也还没有到烧起地龙,屋中置放炭盆的时候。明华却是硬生生冒出了一头细密的汗珠,半响才强行稳住了心神,“这个时候——” 一开口她就吓了一跳,若是说宁王之前声音只是略显紧绷的话,她的声音甚至都有些刺耳了。 她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这个时候皇上召集他们这些人入宫,又是这么久……” “他准备立储了。”宁王开口,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而选了岳父和姑父两个人同时入宫……”这两人虽然位高权重,然而京中也并非没有可以取代的人,所以这两个人选的暗示让宁王呼吸急促,明华的双颊都因此而涨红了起来。 “皇上是……是……”宁王都几乎有些结巴了,硬生生咽下一口口水,“选中了我。” “!”明华用力点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宁王说的,正是她所想的。 皇上召入宫中的人选就很明确的有了倾向性,更何况,宁王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可竞争的对手了。 夫妻两人对视许久,直到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彻底冰凉,宁王这才缓缓回神。 他看了一眼明华,“只是,我们的危机彻底过去了,却不代表自此之后就真的没有麻烦了。”他停顿了一下,神色有些复杂地看向明华,“明华……” 明华抬眼,四目交汇的一瞬间她就明白了宁王的意思。 她双唇微微分开,吐出了一个词。 “南景!”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滚动~~~ ☆、第11u竟 立太子 宁王缓缓点了下头,心头的兴奋渐渐消退之后,南景国那若隐若现的野心和图谋才让人更是担忧。南景国部署这么多年,甚至能找来一个与祁少安一模一样的替身,成为京城之中颇有些分量的镇西侯,手握镇西营上万大军……甚至还勾结上了魏王,若不是这一次齐王针对他,把事情牵扯到了魏王和北疆兵器之上,南景这悄无声息的布局,只怕根本就不会露出端倪。 明华示意红樱过来换了茶水,低声道:“祁少安这步棋定然是南景国重要的部署,能够把他这颗大钉子给拔、出来,定然会让南景国警觉起来。幸而,陈大人也是不是简单的人,做这样的事情应当得心应手。等消息传到南景,回头再有所反应,只怕这京城也就清理的差不多了。” “这点我倒是放心,只是咱们能够想到的,怕是南景国那边也会有人想得清楚明白。”宁王接过茶喝了口,“因此,京城的问题不大,让人担心的是南岭……” “徐泽渊毕竟年纪大了,加上之前中毒的事情,若是南景突然发难的话,南景的布防实在是让人有些担忧。”明华说着抬头看向宁王,“秦王去了北疆,吴成豪因为眼伤的缘故,只怕就算从北疆赶回来,去南岭却也是有些勉强。至于余下大将,平日里还好些,南岭的局势……” 南岭气候与京城截然不同,若是贸然从其他地方调集军队过去,效果也不见得就好。水土不服下,说不定还会成为拖累。 而且,军队也不是最为主要的问题。南岭这些年来一直有自主招兵的权限,这也是皇上对徐泽渊忌惮的真正原因,然而南岭那边却也不能松懈下来,不然不足以阻拦野心勃勃的南景国。 “南岭缺的是能够上阵带兵打仗的大将,而如今皇上可用的人,不多。” 这近十年来,南岭那边并未起过大战事,小打小闹有着徐泽渊坐镇全然没有问题,可是经历过数万将士大战的将领,能够带领数万将士大战的将领,除了已经老迈的徐泽渊之外,南岭再无可用大将。 明华偷偷看了一眼宁王,“王爷若是想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与儿子在京城,坐等王爷凯旋而归的消息!” 宁王的心思,明华如何看不出来。纵然是前些天被齐王之死牵连的时候,宁王的大部分精力也大部分放在南景国的阴谋之上。如今既然已经再与宁王之死没有干系了,皇上的意思也渐渐明了,在情况稳定之下他定然是想要去南岭的。 宁王神色一僵,半响才笑了下,“你知道了?” “王爷的心思那般明显,我若是看不出来,岂不是成了棒槌?”明华笑了下,“王爷准备什么时候跟皇上提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急不来,还是等尘埃落定吧。”宁王想了想,“不过,无论如何怕是年前都要出发了。” 明华微微咬着下唇,“也好,这些天我就让人把去南岭的东西都准备出来。前些日子陈大夫也说思念家乡,想要回去,王爷此行就顺路带着他好了,一路上有他照看,我也放心。” # 齐王之死尘埃落定,几日之后皇上宣钦天监选定日期,与半个月后立宁王为太子。原本因为齐王之死而人心动荡的京城这才安稳了下来。陈知纪的调查转入暗中,京城恢复了平日里面繁华安泰的模样,而朝中官员依然在每夜都会有人被秘密抓入北镇抚司。 而此时,魏王府中的谋士刘榀却是被北镇抚司秘密送往了刑部。 “晋王殿下,人犯已经交付过来。”陈知纪看了一眼眼下带着乌青的晋王,挥手示意把刘榀给押送上来,“我留两个人在这边守着,王爷若是用完了人,还让人送回北镇抚司才是。” “多谢陈大人了。”晋王拱手认真谢过,“劳烦陈大人多跑这一趟,回头有空我再亲自摆宴谢过陈大人。” “王爷不必客气,不过是职责所在,配合王爷罢了。”陈知纪拒绝,转而把刘榀的一应口供誊写的那一份递过去,“这些可能对王爷有用。” 晋王翻看了两下,亲自送了陈知纪离去这才回头开始审问刘榀。 对于魏王一案,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冤枉的,并没有谋逆之心。可是,证据却是半点儿都没有。魏王平日做事小心,不留首尾,如今这却也成了他致命之处。若非陈知纪那边查出了刘榀有问题,只怕晋王还要日日被如妃逼问,被魏王责骂呢。 他对于自己的兄长和母亲,实在是没有半分好说的。然而,魏王总归是他的兄长,他既然负责了此案,就定然要查个清清楚楚才是。不然,说不得就要落一个踩着自己亲兄长往上爬的骂名了。 这话,如妃已经骂过了。回头又后悔,派人送来了点心来安抚他。 仿佛小时候也是这般,每每他与魏王起了争执,如妃当面责骂他,事后后悔都会拿点心来安抚他。小时候他嘴馋,觉得这是如妃的心意,以为如妃对他实际上也是如同对魏王一般,每每吃到那些点心都会心满意足。 如今,他再不是天真的孩童了,那些如同安抚炸毛的小动物一般的点心,实在是难以让他再相信如妃对他的疼爱。 如妃是他的母亲,自然是爱他。只是,在魏王面前,他这个小儿子却又什么都不是了。 不过,皇上和宁王既然都相信他会把这件事情查的清清楚楚,那他自然不能辜负了这两人的信任才是。 晋王深吸了一口气,收敛心神,拿起那些供词朝着关押刘榀的牢房走去,“走吧,能不能为三哥翻案,只看这个刘榀能够提供多少东西了!” # 十月初十,风和日丽,钦天监选定宁王加封为太子的日子。而在这之前,被关押了许久的魏王终于重见天日,被叱责一番,降为魏郡王搬入郡王府居住。 虽然历经一番风险,然而总归是留住了一条命。 魏郡王妃这些日子也是颇受了一些惊吓,如今出席这般场景,那因为来不及赶制而临时寻出来的往年多制作的郡王妃宫服在她身上直晃荡,看着都让人有种她随时都会晕倒过去的感觉。至于魏王,倒是略略精神了些,在刑部牢房之中最起码晋王是绝对不会苛待他的。不过,他的神色也很是复杂。 一场牢狱之灾,牵扯到了谋逆之事,几乎要了他的性命。魏王早已经被吓破了胆,等出狱之后才得知齐王已经被人谋杀,而他之前所倚重的谋士刘榀竟然是南景国的人,他就更是灭了心中那份因为被恩赦而重新燃起来了火苗的野心。 老老实实当个郡王,日后好好表现,说不得还能够有个安稳度日的机会。 老六这个宁王的手段,始终是他太小瞧了。如今他羽翼已丰,他若是再不知道好歹,齐王就是前车之鉴。 神色复杂地看着宁王受封,换上太子朱红色的朝袍出来,魏王神色复杂,却还是在酒席开宴之后端着酒杯过去了。 “太子殿下。” 宁王抬头见是他连忙示意坐下,这才道:“三哥不必客气。” 魏王连忙道不敢,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一旁的晋王,举杯道:“我听九弟说了,我能有这个机会翻案,逃出生天,多亏了太子殿下在父皇面前为我求情。我自愧不如,太子心胸宽广,饶了我一命,我日后定然……甘孝犬马之劳!” “三哥这话我却是不敢当了,咱们是兄弟,这些话说出来也就见外了。”宁王笑着道,端起酒杯与魏王轻轻一碰,“喝酒!” “喝酒!”魏王一口灌下杯中烈酒,又连饮三杯这才离去。宁王不接他的话茬,看起来,想要未来替新君效力,怕是不成了。等着京城安稳,太子威望、势力都稳固下来之后,若是他还无半分机会,就只能自请去封地了。 这京城一种,一个被降为郡王的皇子,居之不易。 太子确立,满朝兴奋。皇上却是日日招御医看诊,汤药不断也不敢对外声张。太子立了,然而他却也不能就这样倒下去,南景国虎视眈眈,若是他病倒了,只怕南岭就要乱了。 “朕欲派林矍前往南岭与徐泽渊一同出兵伐南景……”书房之中,皇上缓缓开口,“太子也当开始接触朝政才是。”他如今越发觉得精力不济,若是不早早给太子把路给铺好,说不得日后还会有什么变数。 “原本宸钺是个好人选……”皇上叹息了一声,“只是,太子乃是储君,不宜前往凶险之地……”他心中犹疑,林矍确实是个人选,然而毕竟也年纪大了,之前那场病之后就一直休养在家。一副要急流勇退的模样,如今若是再把他拉去了南岭…… “日后宸钺登基,妻族势力太过怕是也不好……”许久,皇上又缓缓开口,半响不得人回应就叫了一声郑海,“你说,朕是不是该给太子立两位侧妃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大家中午好~~~ 第97节 ☆、第116章 出征 给太子立侧妃? 郑海眉头猛然一跳,这才笑着上前一步,“皇上的眼光,定然是好的。し只是太子初立就立侧妃,未免让人诟病耽于美色……”他说着给皇上换了茶盏,“不过这也是皇上疼爱太子的心。” “这么说,确实是有些道理。”皇上叹息了下,眉头紧皱,“只是太子妃母族太强……” “皇上这是心疼太子,才考虑这么多呢。要奴才说,林矍年迈,之前一场大病已经不怎么出门了,怕是撑不了几年了。至于他的儿子,如今年幼尚且未曾入学,等他立起来,只怕最少也要一二十年之后了……” 郑海果然是最为了解皇上心意的,这话正好说在了皇上的心坎之上。 “你说的倒是没错,是朕关心则乱了。总想着宸钺幼时不易,如今就想多补贴他一番,让他少些麻烦……”如此这般,他倒是打消了给宁王立侧妃的念头,只道:“这南岭……” “皇上,太子求见,正在殿外候着……”外面宫女进来禀告,皇上一愣,继而笑着道:“还真是经不起念叨,朕才说了他两句,他就来了!宣他进来,朕倒是要看看,他有何事。” 郑海高声宣了宁王入内,皇上看着英姿挺拔的儿子进来,不由感觉到一阵的欣慰。 他虽然老了,然而儿子也长成了。 “免礼,免礼,快坐下来跟朕说说,这个时候入宫可是有事?”皇上笑着道:“这几日天寒,太子府荒废已久,寒冷阴潮的地方也当好好打理,怕是要委屈你继续住在宁王府里,等到年后再搬过去了。” “父皇这般说,倒是让儿臣愧疚了。宁王府里就很好,儿臣原本就想着,若是能够不搬的话就省心了。毕竟,如今京中也才略略稳固了下来。”宁王略微顿了下,继而抬头看着皇上说明了来意,“父皇,此次京中数次风波,细究起来都于南景国有关。南景国这般处心积虑在我朝京中安插人手,自然是不怀好意。儿臣以为,若只干等着他们找上门来,倒不如趁机先发制人,给南景国一个教训,让他们不敢再犯我边境才是。” “你倒是与朕想到一处去了,朕刚刚也在思量这件事情。南景国狼子野心,真以为这些年来我朝的客气是对他的惧怕了。若是不展露一下南岭兵力,只怕他们会越发的猖獗起来。”皇上满意地点头,继而神色一转,“只是如今,朕却还有一事烦忧。” “父皇可是觉得徐泽渊大将军年迈,不足以震慑南景国?”宁王缓缓开口,起身拱手道:“儿臣有一人向父皇举荐!” “哦,难道你有可举荐之人,是谁,说来听听?”皇上扬眉,生出了些许兴趣。想当初,秦王入烈风营,可也是宁王的意思。如今秦王再不是当年的模样,倒是让皇上心中宽慰不少。 宁王略微顿了下,撩起袍子跪下。 “儿臣愿带兵亲往南岭!还请父皇允准!” 皇上闻言一愣,然后猛然站了起来,低头看着下跪的宁王,半响才道:“你?!” “正是儿臣,儿臣虽然未曾入过南岭,然而在北疆多年,大小战役打过数百场,还是有些领兵打仗的本事的。”宁王说着抬头,“更何况,如今儿臣身为太子,更当身先士卒壮我军心,扬我国威才是!” “你也说了你是太子!身份贵重,怎么可以轻临险地呢?”皇上摇头,“宸钺,这般可就是你不懂事了。” 宁王一愣,转而才垂下眼帘道:“父皇疼爱,儿臣如何不知。正是如此,儿臣才想着替父皇分忧。南景国派人潜入我朝多年,只怕探听了不少的消息,如今祁少安这枚棋子被抓,连根把南景国埋在京城的势力拔起,正是杀得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好时机。父皇,儿臣虽然尚且年少,然而南岭有着徐大将军坐镇,儿臣定然不会轻易涉险!” 他说的认真,见皇上不多言语,又缓缓道:“更何况,如今二哥镇守北疆,我这个当弟弟的纵然是太子,难道就不能带兵打仗,为父皇卫护这大好河山了吗?” 皇上神色一动,就听到宁王又徐徐分析为何是他亲自去南岭,而非旁人。 说来说去,不过是能打仗的大将不多,年轻一辈里,纵然是在军营待过,可是那战场却是从未上过。 “……儿臣此次亲征南景,想来京中武将子弟定然也要跟随一部分前去,如此也正好是一个练兵练将的好时机,有着儿臣在,正好也免了他们纨绔子弟的脾气爆发出来,让徐大将军难做。” 想起徐泽渊当初被人下毒一事,皇上心中有所动摇。 “你且回去,让朕好好想想。”皇上最终摆手,让宁王退了出去。半响才叹息了一声,他回头看向一直不说话的郑海,突然露出了笑容,“怎么样,朕这个儿子不错吧?” “太子殿下素来有担当,不推脱。只看他在北疆那几年,北疆如此稳固就知道了。”郑海笑着顺着皇上的话说下去,皇上满意地点了下头,“是了,他素来很好。只是,太子初立,他此时离京这大好的局势可就……” 有些话在口中玩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然而当初陪着皇上一直走上夺嫡路的郑海却是明白的。 魏王如今虽然是魏郡王了,然而若是有翻身的机会,他如何会甘心呢?太子离京,去的又是南岭这般凶险的地方,万一……毕竟,魏郡王府中的谋士刘榀,可是南景国的人。他虽然洗去了干系,可是谁又能够肯定在这种情况下,他会不会真的动了心思呢? 而这个时候,林国公势大,对太子来说就是助力了! 他扶着皇上起身,笑着不搭之前的话,只道:“皇上也该出去转转了,御医可是交代了奴才好几次,说每日都要让皇上歇息下,去花园中转转。” 皇上起身,笑着道:“歇息,宸钺这孩子行事太过于磊落了,有些事情,我这个当父皇的还是要给他想个清楚才行,不然怕他是要吃亏的。”说罢出了殿门,看着外面深秋的日光不由微微眯了眯眼睛。 趁着他还撑得住,总该好好替这万里江山,替继承这万里江山的太子好好筹谋一番才是。 一日后,魏郡王得旨意,划分封地在岷州,着令他三日后启程,一应物件则后续由亲军押送过去。魏郡王得了这个消息一愣,继而就笑了出来。 如此,才算是保住了性命。 他二话不说让人收拾行囊,携郡王妃一同入宫谢恩。 宁王得知这个消息一愣,继而露出了笑容。 “看来,父皇是想明白了。”他身边晋王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拱手道:“多谢太子恩厚。” “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也值得你一谢?”宁王摆了下手,“既然父皇责令三哥三日内就要启程,想来府中许多东西都来不及收拾,你是他的胞弟,总该要过去看看的。至于我,怕是去了反而让他难受,你替我送过去些银钱就是了。” 出门在外,总归是用钱的地方更多。 晋王知道宁王好意,又郑重谢了这才匆匆离去。 宁王看着他背影缓缓摇头,半响才又露出了些许笑容。送走了魏王,想来皇上是相同了,要放他出京前往南岭了。 送走魏王不过十日,宁王带亲军出征南岭,同行世家武将子弟十二人。明华出门相送到城外,直到一路烟尘落下,再不见半分踪影这才缓缓回城。 似乎是宁王走了之后,京城就越发的冷了。王府中的地龙早就烧了起来,汶哥儿如今已经会扶着东西略略站上一会儿了,不过奶娘说这般怕是有损还没有长好的骨头,并不让他多站。 明华处理着府中大小事务,绿萝如今也按下心来,再无半分痕迹。这一日在王府中住了许久的郑采薇突然寻了来,明华多日未曾见她闻声倒是一愣,这才吩咐:“快请郑姑娘进来。” 郑采薇入内,落落大方道:“太子妃安好。”她说着起身过去,看着明华手中给汶哥儿做的衣服,笑着道:“太子妃的手艺越发的好了。” “嘴巴这般甜,可见是有事。”明华扫了她一眼,“你就长了一张藏不住心事的脸。说吧,什么事情?” 郑采薇一愣,继而双颊微红,笑着道:“刘叶大哥寻我来了。” 刘叶?这名字倒是有些熟悉,明华略微一想,“就是那次得你援手被救的那位?”若不是他提醒,只怕当时齐闫策还活着的事情也不会那般容易被查出来。 郑采薇点了下头,“前些日子,大哥来信说已经随太子殿下入南岭了。如今刘叶大哥也得了消息,走之前寻来与我说上一声。我……我想着我在这府中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倒是不如一同去南岭,说不得还能帮上什么忙。反正,上阵杀个把人对于我来说还是不成问题的!” 她说完意识到失言,连忙偷偷看了眼明华,见没吓着她这才又凑够去摇了摇明华的胳膊,“太子妃就让我去吧!再说了,我听人说,岭南女子多情又妩媚,我去了也好帮着太子妃看着太子不是?免得他回来的时候不光是打了胜仗,更是带回来了一堆的莺莺燕燕的!”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撒花~~~ 第117章 心心念念 郑采薇收拾行囊,当天下午就跟刘叶策马离京,明华看着她一个包裹走天下的气势,忍不住摇头笑了笑。。しw0。这才是真江湖儿女的本色呢! 郑采薇走之后,这年冬日的第一场雪才缓缓飘落了下来。明华房中炭盆烧得足足的,不时还要开窗略微透透气。屏风后面的软榻之上,汶哥儿正精神奕奕地在上面四肢并用的爬动,不时过去拉拉明华的衣袖努力争取母亲的关注。 “你这小东西!”第三次被扯了衣袖,明华不得不放下了手中的笔和账册,回头对一旁红樱道:“先就这些吧,如今库房之中的东西也盘点了一遍,你先去把要用的东西查清楚,让人趁机送去南岭给王爷。” 红樱笑着应了,看明华回身抱起汶哥儿,捏着他脸蛋说笑就不由道:“太子妃,这般世子该难受了。” “什么世子不世子呢,太子又没请封。”明华笑了下,把挣扎的儿子放回床上,看着他爬到床那一头被奶娘留下,才回头对红樱道:“快去忙吧,再过两日前往南岭送补给的军队就该走了,误了日子可就不好了。” 红樱笑着应声退出去,明华略略舒了一口气,这才看向旁边一应的请帖。绿桃见状上前,笑着道:“奴婢粗略分了分,这边一摞太子妃向来不怎么走动,旁边一摞则是各个王府侯府的,另外一边则是素日不怎么有往来的人家。” 绿桃做事利索,简单的把几家人都说了个清楚,明华略微翻看,见与她所说不差多少,就道:“就如常处理吧,回话的时候客气些。就说年底府中忙碌,实在是抽不开身。” “至于各个王府的,我亲自回帖就是了。”她说着拿起那些不怎么往来的人家所送的帖子,略略看了两眼,就归类到了另外两摞之中,“就这样吧。” 放在王府那一摞的,自然是明华要亲自回信的人家。余下,就是红樱和绿桃考量着回绝了。 自从宁王被立为太子,又匆匆前去了南岭之后,明华在京中的日子就热闹了起来,三不五时的帖子。赏冬菊,品茶,赏画,甚至于有还记得当初她力挫北陵国倾城公主的事情,竟然还有邀请她赏好弓的。 明华简直哭笑不得,继而一应都婉拒了。 一开始,红樱等人还有些不安。然而久而久之,见这些人不但没有气恼,反而热情好不减退,也就不由松了一口气。 “如今,府中还是保持低调才是,免得让人觉得一朝得势就得意忘形了。”明华原话如此,余下众人自然也就老实了。以紫葡为首就更是小心慎行,约束府中仆妇,免得对外传说府中人跋扈的传言来。 如此这般,伴随着京中几场大雪,南岭也开始传来捷报。宸钺不在府中,明华就受命带着汶哥儿入宫领了宫宴和赏赐。之后就又是各种宴席的邀约了。 “都拒绝了,这些日子太子妃都没出过门?”宫中得讯的皇上微微扬眉,倒是有些不信了。 郑海笑着道:“这倒也不是,逢初一、十五、太子妃还是会入宫请安的。另外定国公府,太子妃也是去的。余下嘛,各处邀约都未曾赴宴。” “这孩子……”皇上闻言笑了笑,“倒是懂事,没有给太子惹麻烦。知道进退,不错。” 能够得皇上这番话,已经算是赞誉了。郑海心中了然,笑着道:“娶妻娶贤,所以说,还是当初皇上慧眼识人,给太子指了一门好婚事。” “这都是他的福气!”皇上笑了笑,对于这门婚事大致上还是满意的,“前些日子,御膳房的厨子不是做了上好的熏肉,还有一些旁的腊货,朕记得林矍就喜欢这些东西,既然她有孝心就送一些去宁王府上,回头让她在林矍跟前尽孝心!还有,立太子也有些时候了,太子不在京中也就罢了,等他回京太子府定然要收拾的妥妥当当,让他入主东宫才是!” “还是皇上体贴晚辈。这东西虽然常见,可是咱们宫中的总比外面的要好上些。至于东宫太子府,如今正派人修葺着呢,如今天寒,虽然慢了些,却是更妥帖一些,也免得出了疏漏。这才能更全了皇上一片慈父之心不是?” 郑海笑着恭维了一两句,看皇上抬手就过去扶着他起身。那胳膊隔着衣衫,却还是让郑海眉头微微跳动了下,低头隐下了不安。 皇上这些日子,是越发的瘦了啊! # 转眼到了年底,明华纵然再是低调,今年的年礼也是比往年要重上三分的。年底这些日子,宁王府迎来送来的各色车队让人咂舌。紫葡带着人忙碌着登册入库,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生怕出了错落反而惹来了麻烦。 明华也不得清闲,每日里面都被召入宫中陪着皇后和蓉妃说话。 良妃两个月前犯了错,被皇后很是一番责罚,直接关入了冷宫之中。她的两个女儿,一个远嫁南景国,一个也去了封地,一时之间竟然是无人可以求情。如今陪同在皇后身边的,正是太子生母蓉妃娘娘。 后宫之中,不管是子凭母贵,还是母凭子贵都不稀奇。如今蓉妃坐在皇后下手侧,后宫众人却是也不敢多言语半句。等日后,太子登基,这蓉妃的荣耀可就再也掩盖不住了。 皇后,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如今还不是要小心翼翼的陪着蓉妃说话?日后若是皇上驾崩了,说不得还要看着蓉妃脸色过活呢。 明华却是不骄不躁,皇后问什么话她都认真回答,不聒噪却也不多话。对皇后与对蓉嫔的态度,细看却是没有多大的差别的。对皇后少了那么一些毕恭毕敬,而对蓉妃嘛,又少了些亲近。 皇后看着心中倒是有些安稳,早些年来,蓉嫔处境艰难,对于太子这个害得她失宠的儿子也没有多少关注。母子之间疏远也是理所当然的,太子妃这般态度,怕是也与太子有关。这般看着,她这个皇后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太难熬了。 她也不多留明华,只笑着送了顺手人情,道:“本宫也累了,你们都退下吧。太子妃难得如同,当好好陪陪蓉妃才是。” 蓉妃谢恩,众人一应退下,皇后看着如妃的背影慢慢露出了冷笑。 她可以不恨夺了齐王太子之位的蓉妃母子,却恨透了如妃和魏郡王母子,还有良妃!若非魏郡王与南景人勾结,齐王岂会送命…… 除夕夜宴转眼就到,明华以汶哥儿偶感风寒为由把他留在了府中,皇上和皇后都颇为失望,倒是蓉妃私下低声夸赞她做得好。 “孩子还小,再小心都不为过。”蓉妃低声道:“更何况,宫中这些日子也不太平。”她匆匆说了这话,却是没有来得及细说就被叫了过去陪在皇上左右。明华心中疑虑,却是不敢多言,只留神注意着四周。 良妃被幽禁冷宫,如妃有恙在身未曾来,除此之外,宫中一切如常。 “听闻如妃娘娘有恙,你可去看过了?” 晋王妃闻言苦笑了下,低声道:“我去母妃宫中请安,却是被拦在了门外。”说着又抿了抿唇,笑容舒展了些,“自从魏郡王离京之后,母妃的身子就是时好时坏的,王爷每次入宫就要被责备一二……” 有这样的母亲,实在是不如……晋王妃把那大逆不道的想法给丝丝按下,再不敢多想半分。 除夕夜之后,第二日一早明华起身还未曾准备好入宫请安拜年,就听得外面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然后红樱和绿桃两人竟然不顾带进来的寒气直接冲了进来。 第98节 “太子妃,宫中良妃娘娘和如妃娘娘昨夜坠湖身亡!” “宫中郑少监派人传话,让太子妃今日不必入宫了!” 两个人传了话,然后才愣愣看着明华。明华愣怔了许久,这才缓缓坐了回去,示意两人过去把头上太子妃的头饰都取了下来,这才缓缓道:“难怪了……” 难怪昨日蓉妃说后宫之中不安宁,只是这两人的死…… 明华缓缓取下耳坠,半响才道:“那倒是偷得了一些空闲。” 宫中两位后妃落水身亡,纵然是没有什么意外,这新年过得却也有些萧索无味了。幸而,大年十二这一日,南岭八百里加急的消息入京,皇上一展龙颜,召集在家休沐的众臣入京。 不过半个时辰,府中的明华就也得了消息。 南岭年前一战持续数十天,太子殿下英武,率领三万将士直逼得南岭后退三十余里,不得不言败求和,并且送上了两国之间的一座城池。 “求和也就算了,送上城池?”明华微微扬眉,“可是还有什么事情你没报上来?” 孙半升闻言笑着道:“果然瞒不过太子妃,据闻太子殿下在南岭一战中,俘获了南景太子的胞弟济王!这座城池之外,还有十万白银、十万石粮草,就是用来换这位济王的。南景太子为表示对手足的重视,自然不敢轻易回绝。更何况,自两国交战至今南景败多胜少,死伤无数,已经伤及根本了。” 明华了然,战场之上宸钺素来擅长以快打慢,加之南景国措手不及之下攻其不备,短短一两个月内取得这般战果却也不算太过于夸张。只是如今南景已经求和,这战事只怕也快停了。 “太子殿下,也该回来了吧?”等孙半升离开了,红樱笑着过去给明华揉按肩膀,笑着道:“太子这一走就是三个多月,等到回来说不得汶哥儿就不认得他了呢!” “他能赶在汶哥儿一周岁的时候回来,就算是早了。”明华笑着眯起了眼睛,示意红樱加重手劲儿,“战事纵然是停了,怕是还有不少后续的事情。不过,如今他毕竟是太子的身份,说不得会提早回京,能赶上汶哥儿的生辰也说不定呢。” 战后的琐事,自然有着徐泽渊这个老将处理。至于宸钰,他已经是太子之尊,这些事情插手过多反而不好。 京中因为这一大胜的捷报而兴奋了起来,明华还被召入宫中得了狠狠一番夸奖,各色的物件也一应赏赐了不少。连着汶哥儿都得了不少的赏赐,明华谢恩,离宫回府就更是低调了起来。 出了正月,明华这边就接到了宸钺让人提前送回来的信。之后就开始扳着指头数日子,不是逗着汶哥儿开口学说话。 “叫娘?” “凉……” “娘——”明华耐心十足,烛光之下抱着看着小小的汶哥儿露出八颗牙齿的闪亮笑容,“羊~” 一旁红樱和绿桃都忍不住抿唇露出了笑意,明华回头扫了这两人一眼,“那换一个,叫爹!” “叫捏……” “贴……” “爹——!”明华细心教导儿子,甚至没有发现有人站在了门口,而身边两个丫鬟先是惊讶后又捂住嘴巴,继而悄然无声的退了出去。她只笑着逗儿子,“汶哥儿,叫爹……” “爹!” 汶哥儿响亮地叫了一声,明华欣喜之下抬头看向原本应当站在一旁的红樱和绿桃。 “看吧,我就是汶哥儿……” “哎!”一声嘶哑的声音和她的话同时响起,继而一个满脸胡须的男子弯身过去,直接就把明华和汶哥儿给搂入了怀中。 明华全身僵硬,半响才缓过神来。闻着那抱着自己的人一身汗臭味,她忍不住道:“太子这才多久没洗澡了,这一身的味道也不怕呛着儿子了!” 语毕,她只感觉那满脸胡须的汉子胸口一阵震动,继而就是压抑不住的笑声传了出来。 明华被放开,看着宁王晒黑如同小麦一般的肤色,再看那脸颊之上还未曾完全愈合的伤口,话还未曾出口眼眶就不由红了起来。 那男人却是未曾注意到这些,一把把汶哥儿给抱了起来,笑着道:“我只想着见你和儿子,如何顾忌得了这些。如今三千将士驻扎在京外二十里处,整顿一番,明日才会入京。” “王爷……”明华早先想问的就是他怎么悄无声息就回了京,如今听得宸钺这般说,吓得立刻站了起来,恨声道:“太子殿下怎么这般鲁莽,如今你在太子之位,这般入京岂会不让人猜疑……皇上本就……”话到嘴边她却是猛然醒悟过来,把话给顿住了,只瞪着宸钺。 宸钺笑了下,拉着明华坐下,道:“你素来聪慧,又沉稳,如何会想不到我既然敢回来,自然是做了完全的安排的。” 明华一愣,却见宸钺把儿子放回了床上,转而看向她道:“你这般慌乱,是为了什么,明华?” 明华被他逼近,下意识往后躲去,一双眼睛下意识看向旁出,宸钺却是早有准备,抓住了她的肩膀,“明华,你为何这般慌乱?” 为何? 明华一愣,下意识看向了宸钺,迎上那漆黑的双眼一时竟然有种挪不开眼睛的感觉。 “我……”她有些紧张,只觉得口舌干燥,连着一旁衣袖被儿子拉扯都没有察觉。她为何这般慌乱,一时竟然忘记了宸钺的脾性,竟然以为他是鲁莽之人…… 心头的那股慌乱褪下,她渐渐稳住了心神,目光也清澈起来。 明华看着宸钺,难得主动叫了他的名字。 “宸钺。” “我听着。” “我这般慌乱,是因为关心,是因为……”微微抿了下唇,明华伸手搂住了宸钺的腰,那冰凉的铠甲反而让她愈发的清醒。“因为,我心中记挂着你,关心你,在乎你……只想着你安好无事……” “明华!”宸钺一把把她搂入了怀中,许久才低声道:“我此生只求与你携手同老!” # 二月初九,太子宸钺率三千南岭将士驻守京城郊区请旨回南岭战事。三千将士得皇上厚赏,太子入京谢恩。二月十五,太子一家入主东宫,搬入太子府。 二月十八,一场倒春寒的细雨越下越大,接连三日皇上不慎偶感风寒,一病不起。 宫中御医拼尽全力,却察觉皇上早已经内里空虚,再无回天之力。两日后皇上清醒,着令太子监国,继而安心调养。 如此拖延到了五月间,天气越发炎热,皇上的身子却越来越虚弱,昏迷不醒的日子越发的多了起来,在一日半夜终于合眼归去。 皇上驾崩,全国服丧,所幸南岭战事已定,北疆有着秦王驻守,太子监国期间处理朝政也颇有章法,钦天监很快就定下了三个多月之后的一个吉日,新皇登基。三日后,皇后为太后,蓉妃为蓉太妃,分住后宫旭东宫和敏西宫。 五日后,侧立太子妃林明华为后,入主凤仪殿。 次年礼部上书问询采纳秀女广充后宫、绵延皇嗣,被新皇驳回,以守孝为由三年不选秀纳妃。 “皇上此番话语一出,满朝文武皆惊,然而为着孝道却是再无一人敢多说什么。”红樱笑着给明华整理衣衫,“这会儿让人请了娘娘去,怕也是娘娘听闻了风声,心中不快。” “都快嫁人了,还这般多嘴。”明华瞥了红樱一眼,“绿桃,快给你红樱姐姐塞块蜜糖,堵住她的嘴巴才是。” 绿桃笑着应了,真拿着一块蜜糖过去,两人嬉笑了片刻见明华眉眼舒展开来,这才放下心来。早些时候传来消息说有人上书奏请皇上纳妃,明华的脸色虽然不曾难看,却也收敛了笑容,连着大皇子都让人抱了下去。如今消息传来,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逗着明华开心了。 收拾停当出宫,等到了书房殿外明华才下了软轿,略略扶着已经有些隆起的肚子过去。守着的内侍见是她连忙躬身行礼,低声道:“皇上吩咐,若是皇后娘娘来不必通传。” 明华笑着点头,扶着红樱的手入内,只见那书案之后那一身玄色暗龙纹的男子英姿勃发,映着那透传而入的秋日阳光不由微微愣怔,连着脚步都停了下来。 几年前,她困守定国公府,因为早已经过了适嫁年龄而让父亲担忧,一心只想孤独终老的时候,怕是怎么都不会想到有一日,她竟然会把终身托付给这样一个男子。 这样一个让她心心念念,也不负她心心念念的男子。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正文就算完结掉了~~~~ 之后大约会有几章番外~~ 不过目前还没构思好要写什么~~ 大家有什么想要看的可以留言说一下~~~~ 等我状态恢复了就会开始写番外~~~ 如果没有想看的~那我就偷懒不写了~~ 嘿嘿嘿~~~~ 本书由(凝涉)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