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嘉贵妃传》 第1节 本书由(凝涉)为您整理制作 ================ 淑嘉贵妃传 作者:果冻虾虾 文案 : 十娘入宫的时候,阖府拜送。她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伯父父亲兄弟们,虚扶一把,轻声叹息:“放心,珍重”,而后带着丫鬟登车而去 此后一十三年,她从一个小小的选侍,一路升到正二品的四妃之一,荣宠不断。家族更是凭借恩宠一飞冲天,名动京城 当红颜老去荣宠日渐减消,唯有权势能给她温暖。从宠妃到拥有后宫实权的贵妃,她用八年时间,一步步布局,达到权力的巅峰 文案无能的作者表示:这其实就是一个姑娘从正七品选侍一路做到了正一品贵妃的故事,大梁风云系列第二部,慕遥的故事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宫斗 主角:杜十娘 ┃ 配角:慕云澜、萧梦真、陈敏娴、黎思琴、陆容静、欧阳蕊馨等 ┃ 其它:宅斗宫斗,平步青云,宫廷侯爵,女主上位记 ================ ☆、第1章 杜家有女初长成 “小姐,过了朱雀大街,马上就到云骑尉府了。”宝琴悄悄掀起帷幕的一角,新奇的打量着街角的建筑。 “宝琴,莫扰了小姐清静。”侍书压下宝琴放在帷幕上的手,把透过帷幕投入马车的一丝丝光线驱走。宝琴疑惑的看一眼握着她的手轻点她手背的侍书,乖乖的放下了手,垂首不语。 “无妨,宝琴第一次进京。”微闭着双眼的女孩,突然出声。声音清冷,如清泉坠入林间,幽静雅致。 这边厢,入画在女孩出声前,就把绣着红梅的抱枕从女孩身后收起折叠,塞入车壁与自己座位之间的暗格里。抚棋捧着小盏的桂圆红枣羹,轻声询问“小姐,可要来一盏桂圆红枣羹?是奴婢一直温着的。” “恩。”女孩轻应一声,睁开眼睛,扫过眼前的蔚蓝小盏,一双素手缓缓抬起,接过丫鬟手里的小盏。用银匙拨开盏里的桂圆红枣,盛起一点点羹汤,慢慢入唇,微红的羹汤沾在唇上,水润红艳。两三口过后,递给一旁候着的抚棋,用手里的素色青竹帕拭了嘴,“炉上炖着的你们几人分食吧” “诺。”婢子四人轻声应道,因是在行驶的马车上,四人无法起身行礼谢赏。 侍书接过抚棋手里的小碗桂圆红枣羹,带着宝琴在马车两侧快速的饮用。入画跪坐在自家小姐身侧,帮小姐整理云鬓,抚棋捧着一小面紫云镜,方便小姐梳妆。 “宝琴,侍书,到我这来。”入画、抚棋把八宝梳紫云镜收入妆盒,退在一旁,等宝琴,侍书上前接替她二人的位置伺候小姐。 待宝琴侍书接替入画抚棋陪坐在小姐身边时,入画抚棋在车两侧端起自己的小碗开始用起桂圆红枣羹。 “侍书,你跟着我多久了?”女孩看一眼侍书,淡淡问道。侍书还未答话,宝琴已迫不及待地开口“奴婢知道,侍书姐姐告诉奴婢她跟在小姐身边已经有五年了。奴婢跟着小姐也有两年了。” “嗯?侍书你说。”女孩像是没听到宝琴的话,依然自顾自的问侍书。 “小姐恕罪,奴婢没完成小姐交给奴婢的任务,任小姐责罚。”侍书起身跪地,头伏在手上,长跪不起。 “侍书姐姐,这是怎么了?”宝琴看看端坐着的小姐,无端的感到一股压力,那双眼睛如同声音一样冷冷淡淡。不由自主的期盼的望向一旁的入画抚棋,期望入画抚棋为侍书求情,却见二婢不动声色的垂首望着侍书。宝琴不在言语,跪在侍书身边。 “说,错在何处。”女孩不为所动,一字一句询问,明明是很平常的询问,宝琴内心徒然升起一股恐惧感。第一次真正的感到害怕,她跟随小姐两年来,第一次看到侍书姐姐自动求罚,也是第一次感到小姐那种威压。 “两年前,小姐把宝琴托付给奴婢,要奴婢把宝琴□□成可堪重任的大丫鬟,跟随小姐左右。奴婢无能,宝琴不合小姐心意,不能担任大丫鬟一职,为小姐排忧解难,还可能为小姐招来祸患,婢子自请跟宝琴一起降为二等丫鬟。”侍书依旧没有抬头,宝琴惊愕的抬头看着小姐。 “入画,你说,宝琴错在何处。”女孩依然不为所动,换了个人继续问道。 “回小姐的话,婢子看来,宝琴错处有二,其一,不知礼数为何物;其二,不知尊卑为何物。”入画起身答到。 “抚棋与宝琴说个明白。”女孩又吩咐道。 “是,小姐。宝琴一不该在朱雀大街上拉开帷幕,二不该在小姐问侍书话时抢先回答。”抚棋不得不开口,唯望宝琴明白小姐的一片苦心。 “侍书,起来,告诉她,后果是什么。”女孩抬手,让伏跪在地的侍书起身。 “朱雀大街是大梁都成玉京最繁华的大街,来往人流嘈杂,如若被人看到小姐容貌,必会跟小姐招来祸患。小姐心慈,宝琴自作主张的回话,也未责罚。如若被别人看到一是会诟病小姐不会□□婢子,更有甚至,答错一句话,宝琴立刻会引来杀身之祸,累及小姐。” 宝琴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她是四婢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也是女孩离开家后才跟着身边伺候的,不如其他三人一起跟随小姐一起长大,来得稳重细致。 宝琴知道自己的嘴巧,经常能逗笑小姐,所以一直以来小姐对她和颜悦色,她也常常沾沾自喜。侍书入画抚棋提点过多次,她总不在意。 可这一刻,她的舌头好像被猫咬掉一样,发不出更多的声音,她一动不动的跪在小姐脚下,不敢去想自己会遭受到怎样的惩罚。这个时候,她反而想起来侍书轻敲她手背的涵义,可惜,为时已晚。 “起来吧,往后,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心里多掂量掂量。云骑尉府不比山上,以往侍书三人疼你,入府后,且看吧。降为二等丫鬟,侍书教导不利,罚三个月月钱。我还是把宝琴交给你,再教不好,不必来见我了。”女孩示意入画扶起宝琴。 宝琴一怔,哽咽着谢恩,“谢小姐,宝琴会好好学。” 说话间,马车离云骑尉府越来越近。云骑尉府位于朱雀大街西北的玄鸟大街,这一条街上都是朝廷大员的府宅,跟朱雀大街的热闹相比,玄鸟大街清幽肃静。 玄鸟大街是玉京的政要府居,从百余年前开始,此处房产就是寸土寸金。 寸土寸金玄鸟街,玉清雅致都玉京。 玉京是大梁的都城,大梁建都与此已经一百三十余年。在这一百余年里,大梁历代君主都以发经济为主要策略,玉京作为大梁的国都,其富庶程度窥一斑而知全豹。 在这繁华锦绣地,云骑尉府经历了六代的传承,已经日渐式微。 马车从西侧门而入,停在了二门上。下车换轿,主仆一行回到浣花院的时候,万嬷嬷已经带着下人等候在院门口。 万嬷嬷是四房夫人陆氏的陪嫁嬷嬷,三年前陆氏染病离世,万嬷嬷护着年幼的小姐躲过了后院一次次的暗害。看着万嬷嬷一次次艰难的护着自己,而人微言清的自己处处被侧夫人为难苛责。 在一个请安的日子里,女孩跪求老夫人准自己去南山为母守孝,在佛前为家人祈福。老夫人答应了女孩的请求,她带着婢子护院等人在南山一待就是三年,每年只有过年时才会回府。 “小姐,老奴拜见小姐。”万嬷嬷带领着浣花院的下人跪了一地。 “嬷嬷,晚间再请嬷嬷吃茶。侍书带宝琴把我们带回来的行李收拾好。入画抚棋快扶起嬷嬷,嬷嬷稍后随我去给老夫人请安。”女孩一改马车上的淡然,干脆利落的吩咐下去。 万嬷嬷收拾起久别重逢的激动,帮着丫鬟给小姐梳妆换衣。 平时幽静的浣花院一时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云骑尉府各处收到了十小姐回来的消息,纷纷派人送礼慰问打探消息。收到消息的各房反应各不相同。 各房关注和反应,暂时顾不上细思,她带着入画抚棋和院内4个小小丫鬟,穿过回廊,向着老夫人的云然居走去。一路上先后碰到了等在路上的八小姐和九小姐。 八小姐是大房夫人宋氏所出,今年十二岁。因着同为嫡出且年龄相仿的缘故,八小姐打小就亲近十小姐。一听说十妹回家,就迫不及待的等在路边要跟十小姐一起去给老夫人请安。而九小姐确是从老夫人的云然居偷溜出来,迎接自己的十妹。 九小姐生母是三房的田姨娘,按理说身为庶女的九小姐是不比嫡出小姐身份尊贵的。九小姐能得到老夫人青睐,事出有因。三房老爷杜贤雨,年纪轻轻已经是从四品的知府。是整个杜家官职最高的人,也是杜家除了袭爵的大房老爷杜贤竹外最有实权的人。 三老爷外放做官,三夫人自然带着儿子六少爷和女儿七娘随着三老爷到任上生活,只余下一个田姨娘带着九小姐代替三房伺候老夫人左右。九小姐打小就亲近祖母,老夫人看九小姐无嫡母教养,遂养在身边。因着祖母教养的缘故,各房都给九小姐几分面子。可以说九小姐是杜家女儿中最有人缘的一个。 杜家女儿多,十小姐这一辈儿里,她是最小的一个,行十,故此下人称为十小姐。长辈唤她十娘。元娘到四娘均已嫁人,五娘也说了人家,七娘在云阳,六娘因着二夫人的缘故跟她们并不亲厚,最小的三个姑娘因着年龄相仿,一向投缘。 十娘在家的时候,八娘九娘就经常找她一起玩儿。每逢过年十娘回家,三人也一直有来有往地交好。 互相见礼过后,三人结伴去上房。一路上轻声交谈。到上房云然居的时候,三个小姐暂停交谈,让小丫鬟去云然居通报。 大丫鬟玛瑙不多时亲自迎出来,在院门外就开始招呼,“八小姐九小姐十小姐,快随奴婢来,老夫人刚就一直在念叨十小姐。原来是被八小姐九小姐给截胡啦。” “劳烦玛瑙姐姐,祖母身子一向可好。”十娘轻声问道。 “老夫人有八小姐九小姐在身边,身子很硬朗,这回看到十小姐回来,晚上可不得多吃两碗饭呢。”玛瑙笑着回话。 “我看呐,十娘回来,不光祖母不疼我们啦,连玛瑙姐姐也不疼我们了。”八娘挽着玛瑙的手摇晃。 “祖母才不会不疼我,再说了,十妹比八姐你懂事,怪不得祖母疼她。”九娘眨眨眼,一脸我比你懂事的表情。 “好你个九娘,我非得告诉祖母,让祖母为我做主。” “八姐,九姐,你们饶了十妹我吧。”十娘忙讨饶。 玛瑙看着姊妹三人玩笑,也不打断,只是后退几步,走在十娘身边,低声交代十娘“各房夫人侧夫人都在,十小姐仔细。” 十娘朝玛瑙感激的笑笑,穿过云然居院内的竹林,看到亲自为自己打帘子的琉璃,又是一笑。 琉璃玛瑙亲迎,跟着一起来的八小姐九小姐,对视一眼,不在言语。一行三个小姐,八个丫鬟进入老夫人正房存竹堂。其余小丫鬟嬷嬷在堂屋外候着等待传唤。 进入正房,女孩上前参拜老夫人,行大礼。 “孙女十娘给祖母请安。愿祖母安康平安,岁岁安乐。”叩首。 “十娘,我苦命的丫头,快起来。”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扶起女孩。握着女孩的手,一叠声的说瘦了。 “祖母,十娘不是瘦了,是长高了啊。”十娘挽着老夫人,一时间也百感交集。 “娘,十娘刚回来,您老人家一直拉着十娘,快让十娘坐下,让我们这些当伯娘的也跟咱们十娘亲热亲热。”大夫人亲热的上前扶着老夫人入座。 “好好,好孩子,知道你疼十娘,十娘,去见过你各位伯娘吧。”老夫人看着按耐不住的大夫人,暗道自己是心急了。十娘刚回府,一下子对十娘关注过多,那起子人还不知道怎么折腾自己的十娘。 大夫人看看老夫人脸色,坐在老夫人下首的位置,等待十娘给自己请安。 “十娘给大伯母请安。”十娘恭敬的给大夫人宋氏请安。宋氏受了她的礼,让八娘把十娘扶起来,又让丫鬟把捧着的礼盒递给十娘“十娘刚回府,缺了什么,一定要给伯母说。平时也可多来找你八姐玩。一家子骨肉亲亲热热才好。” “十娘谢伯娘挂念。十娘会常去麻烦伯娘的,到时候伯娘可别嫌我烦。”十娘又行礼谢大夫人的赏赐。 大夫人宋氏后,十娘又拜见了二夫人冯氏。 冯氏跟大夫人宋氏先后入杜府,冯氏先于宋氏生下长孙,两人之间一直不太对付。十娘的亡母因为无子跟曾经也求子心切的宋氏有同病相怜之感,冯氏看宋氏陆氏交好,宋氏也一幅什么都照顾十娘的样子,就做不到亲厚的对待十娘。十娘对冯氏也不失礼,恭恭敬敬的行礼,冯氏也就淡淡受了她的礼。 大侧夫人四侧夫人那各行了半礼,两人也都有礼物送上,十娘淡淡的收了递给给一旁的入画抚棋。 三夫人不在府内,倒是田姨娘准备了礼物代表三房让九娘交予十娘。于是,十娘面向西北方向谢三夫人的长者赐。 一番礼节下来,十娘又和各房小姐相互见礼,姐妹相称。 老夫人看着十娘一套礼节下来,没有一处差错,暗暗称赞。 “今天十娘刚回来,折腾了一天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晚上就各房在自己院子用膳吧;明天晚膳在都来我这老婆子这用饭。十娘,乖孩子,想吃什么让你大伯娘吩咐厨房做,明儿让他们把你的小厨房再建起来。” “十娘谢祖母和大伯娘,那十娘就先告退了。”十娘刚回来,也确实没准备好这么快就跟各房再打交道,知道祖母体谅自己,面上不显山露水的谢了恩,内心确很是松了一口气。 带着入画抚棋离去的十娘,自然不知道在她走后,老夫人的一句话引起了多大的轩然大波。 “十娘,长大了,杜家有女初长成。” ☆、第2章 竟夕辗转起相思 “可不是,十娘这丫头出落的越发水灵了。”大夫人笑道,回头对着自己女儿打趣,“都快把我们八娘比下去了。”不动声色的给八娘使眼色。 八娘做出一副吃醋的样子,刚准备开口跟老夫人撒娇,就被一边的九娘抢了先。九娘边递给八娘一碟子梅子,边对着老夫人道,“祖母快看八姐,这是吃十妹的醋呢。” 第2节 老夫人淡淡的笑着看了八娘一眼,八娘一幅羞恼的样子看着九娘,眼角的余光瞟到老夫人眼里的冷淡,心里一惊,表情就不太自然了,忙低下头来。 只听九娘的声音继续传来,“大伯母,九娘可把梅子让给八姐了,您可得多给八姐再备上梅子橘子。十妹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八姐可不得天天抱着梅子橘子吃个不停啊。”九娘笑嘻嘻的对着老夫人眨眼睛。 大夫人心里恼怒九娘下她们母女的面子,但看老夫人一幅护着九娘的样子,只能强颜欢笑道:“真真是咱们九小姐一张嘴,她一开口,我们就都是张嘴哑巴了。” 这话算不得好话,但长辈打趣小辈,九娘也奈何不得。 “你个促狭鬼!”老夫人用手指戳九娘的额头,“看你大伯娘生气训斥你了吧。以后啊,就乖乖的当个小哑巴吧。”老夫人话一出口,大夫人面色就白了。这话可比刚才自己说的话要重的多。 九娘父母俱在,且父亲还是从四品的一方大员,没得人家父母俱在,自己一个当伯母的教训人家女儿的道理。且还有祖母教导这一说,自己刚刚那番话岂不是摆明了说人家父母祖母不会教导子女么? 当下大惊过后就是埋怨,这个老太婆总是当着别人下自己的面子。这下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八娘讨好被奚落,自己也被老夫人敲打,二房指不定怎么看自己的笑话呢。 越想越气,却也奈何不得,只能硬着头皮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母亲知道我的,我,我这个人嘴笨。”老夫人也不理她,只坐在上座喝茶。 九娘藏住眼底的笑意,把十指竖在嘴前,瓮声瓮气:“九娘是个小哑巴。”心里得意不少,哼,这个大伯母,平日里仗着自己管家,没人克扣自己房内人的份例。 父亲母亲不在家,远水救不了近火,祖母年岁大了,姨娘也劝着自己要忍。今日借着这个机会,先给她个苦头吃,反正爹爹母亲快回来了,九娘有恃无恐的继续作怪。 “噗,九妹这个样子,太好玩了。”六娘忍不住笑道,“来,六姐给你糖吃。我看啊,不只是八妹吃醋,我们的小九也一股子酸味呢。”六娘拉了把九娘,轻轻的在她手心点了三下,事不过三。九娘看看六娘,一幅不好意思的样子伏在六娘肩头。 “祖母,别说八妹九妹,看着祖母夸十娘,我也醋呢。”六娘大大方方对老夫人道。 “一群促狭鬼。快别闹你祖母了。也不怪娘您夸十娘,十娘那孩子小小年纪,进退有礼的,可比家里这几个皮猴子稳重多了。就是我们六娘,平日里看着稳重,可您看这不也原形毕露了。”二夫人笑着道,今天留下来真是留对了,这出戏还真是精彩。 “我们六娘可比两个小的稳重多了。今儿闹了大半天也都累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六娘九娘留下陪老婆子我说说话,其他人散了吧。”老夫人慢慢说道。 八娘跟着大夫人走前,狠狠瞪了六娘九娘一眼。他们母女一走,二夫人带着其他人也退下来,一行人渐渐走远。 上房的风波,十娘自然不会知道,此时她正在自己院子里带着万嬷嬷摆着香炉给母亲上香。 “娘,你放心,我会过得好的,会过得比这府内任何一个人都好。”十娘默念,双手合十。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点点悲伤已经不见了踪影。万嬷嬷知道,十小姐是真的长大了。从前那个单纯活泼的十娘,在夫人离世的时候已经跟着走了。 现在的十小姐经过南山三年的历练,已经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大家闺秀了。只有狠,只有坚韧,才能在这后院生存下来。万嬷嬷看着才只有十岁的小姐,心酸不已。 “嬷嬷,我不在家,咱们院子辛苦你了。”十娘对着万嬷嬷,还像从前一样尊敬。万嬷嬷是母亲的奶嬷嬷,也是跟了母亲一辈子的老人,当年护着十娘避过后院的各种暗害,是以十娘一向把万嬷嬷当成自己的亲人。 “小姐快别这么说,都是嬷嬷无能,才让小姐去南山那种苦寒地一呆就是三年。”万嬷嬷心疼自责道。 “嬷嬷禁言,我去南山是为母亲守孝,也是为了杜家祈福,没有什么辛苦之说。”十娘淡淡打断嬷嬷的话。这后院,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就得烂到肚子里。刚敲打了一个宝琴,又来了一个嬷嬷。十娘一时间有些头疼,怎得她身边的人都是这般口没遮拦的人。 “小姐说的是,是老奴糊涂了。”万嬷嬷一惊,猛然醒悟过来,这浣花院的动静,各房可是都有关注。 “嬷嬷,先前我不在,这院子里你也不好多管,我对你的要求只有守好这院子,守好我母亲留下来的遗物。至于其他的,他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 十娘想了想,有些话是得敞开了说,也让各房知道,什么是他们能动的,什么是他们不能伸爪子的。 “是,老奴一直记得小姐的吩咐,夫人的东西谁都不能动,老奴幸不辱命。小姐,钥匙给您。”万嬷嬷从贴身的小袄里掏出一把小巧的钥匙,交道十娘手上。 十娘看着掌心的小把银色钥匙,抬头直视嬷嬷,“嬷嬷,完璧归赵还不是时候,你且看我把娘留下的东西完完全全的拿回来。到那时候,我们在开库房看大戏。”十娘一笑,嬷嬷也跟着笑“夫人,你在天有灵,且看吧。” “小姐,你身边的几个丫鬟,你准备怎么安排,我听入画说,侍书和宝琴……” 嬷嬷想到跟着回来的几个丫鬟,轻声询问。本来小姐身边按例是四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六个小丫鬟和院内婆子若干。现在宝琴被降为二等丫鬟,四个大丫鬟里就有一个空缺,一个处理不好,会引起混乱。 “让入画去管小厨房,茶水吃食一定要注意,别让那起子小人钻了空子。抚棋,屋子里的大小事务都交给她,也算是历练历练。侍书,就跟着我吧,侍书心细稳重,不容易给人抓住把柄。宝琴,二等丫鬟给她管,尽快换上咱么的人。请安的时候,让她跟侍书一起跟着我,这丫头嘴甜,跟各房打交道用她准没错。至于院子里的事务,还要嬷嬷你多操心。只要没有二心,你看着提拨,我必会重用。往后我们用人的地方还多。”十娘想了想,跟万嬷嬷细细交代。 “嬷嬷,只一点,我容不下嘴碎的,告诉他们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心里掂量掂量。”十娘想起宝琴和万嬷嬷,不得不再次敲打,以防生出事端。 “老奴省的,小姐放心。小姐,七日后,您就要除服了,你看要怎么准备。”万嬷嬷想到七日后的大事,又细细的问了十娘。 “嬷嬷不说,我也记得,我娘走了也三年了。除服后,我们得想办法劝爹爹尽快去陈家下定。黎姨娘那,我们也要给她个回礼不是。看看新夫人进了门,把持爹爹后院的黎姨娘还怎么张狂。” 万嬷嬷看着小小年纪就一副成竹在胸的十娘,莫名的信服。 “嬷嬷,你附耳过来,咱们得商量下细节。”十娘悄声道。 万嬷嬷听完后,拿着十娘又交还给她的钥匙自去库房取十娘吩咐的物件,内心暗暗道:且等吧。 且等新夫人入府,跟黎姨娘斗吧。只有这样,她们才能腾出手来,收回夫人留下的产业和陪嫁铺子。 十娘生母陆氏,出身玉京望族陆氏,跟当今的顺华陆氏同出一族,是陆顺华的族姐。陆氏十五岁刚嫁入杜家时,也曾跟四房老爷杜贤学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好景不长,一直无所出的陆氏,抬了自己的大丫鬟春芬为姨娘,然陆姨娘跟夫人一样,也一如所出。四年里陆氏顶着巨大的压力,求医问药,期盼为杜四老爷生儿育女。 哪成想,在杜学贤中了庶吉士后,老夫人做主抬了黎氏入府,是为贵妾。黎姨娘出身名门黎氏,虽然与当今的鹂顺义也是同族,但黎姨娘娘家父兄皆亡,只余一个寡母与幼弟依附族里接济过活。老夫人看黎氏好生养,遂抬入府来,给自己儿子做小。谁成想,黎氏入府三月即传来喜讯,陆夫人强忍着嫉妒命人好生照顾。 黎氏却恃宠而骄,处处寻陆夫人难堪,陆夫人只有隐忍。待到生产,双胎落地,杜老爷大喜过望,当场抬黎氏为侧夫人,上族谱。产子又升侧夫人的黎氏,更加肆意张狂。杜四老爷因是第一次有后,整天围着儿子转,去黎氏屋里也多了起来。陆夫人惊怒交加下晕倒,大夫诊断下,才知有了身孕,也动了胎气。 盼了那么久才有的孩子,陆夫人自然紧张万分,在大夫说要静心养胎后,甚至连房门也不太出,低调安胎。只为一举得男,为杜家延续香火。然陆夫人万万想不到的是,待到生产,稳婆被黎氏收买,要让她一尸两命。 好在万嬷嬷在紧要关头发现异常,迅速把有异心的稳婆甩出门去,陆夫人在万嬷嬷的帮助下产下十娘和小少爷。但因孩子待在腹中时间过长的缘故,只十娘一人独活。小少爷确是生下来就断了气,陆氏的身子也从此再不能生育。 吃了这么大的亏,甚至险些丧命,陆夫人岂会善罢甘休,出月后她迅速收回内院管理权,又使出所有手段重新笼络了杜四老爷。杜四老爷本就与陆氏有感情基础,要不是一直无子也不会被老夫人强迫抬黎氏入府。对黎氏,杜老爷是感激的,因为她为他延续了香火,但说到宠爱,实则不多,黎氏也不过是仗着自己的肚子耀武扬威。 因着生产时的混乱,待到万嬷嬷想起那个稳婆时,稳婆已畏罪自杀,证据也就不了了之。拿不到证据,陆夫人知道黎氏也是个有手段的,于是开始不动声色打压黎氏。 一时间黎氏在杜府举步维艰,更加雪上加霜的是,黎氏的次子因为一次小小的风寒,满岁即殇。经此事后,黎氏收敛起张狂,在陆夫人跟前小心伺候,两人心里都明白,斗争才刚开始。 后院的女人,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从来后院就没有干净的时候,争斗更是非死即伤,就看谁的手段更高明。 此后七年,两人明争暗斗,一直是陆夫人略胜一筹。陆氏和黎氏一个有宠一个有子,老夫人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三年前,陆夫人染病去世。黎氏才算是正在的在杜府四老爷的后院一支独大。 十娘当时只有七岁,陆夫人去世后,十娘在府内半年间被暗害不下十次。十娘跟万嬷嬷商量后,带着丫鬟求到老夫人处,自请为母亲去南山守孝,为家族去南山祈福。 老夫人本想把十娘接到身边教养,十娘把母亲陆夫人的陪嫁铺子拿出来两个,恳求祖母帮忙打理,自己却一心求去。老夫人只好派护院下人一起随十娘去南山。 十娘再次回忆起嬷嬷讲给自己听的往事,朝着偏院的方向一笑,黎氏,等着收我的谢礼吧。 七日后,除服礼毕,四房正院,十娘同着父亲杜四老爷的面,送予七少爷杜子君一方徽墨,说是代替母亲给七少爷的贺礼,唯望七少爷治学上进,跟父亲一样,少年得志,得中秀才。 七少爷看着十娘送上的徽墨,笑着推辞“多谢十妹相赠,但这徽墨想必是母亲留给十妹的,君子不夺人所爱”随之不在意拎起墨匣,又把墨匣合上递给了十娘身后的侍书。 杜四老爷看着徽墨匣,良久才回神,对着七少爷不在意及推辞举动皱眉,而后呵斥“混账东西,你就是这么对待你嫡母的赏赐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长者赐不敢辞,你倒好,不但要推辞,还轻视你母亲的遗物。罚你去祠堂向你母亲请罪,你可服?” 看着长子跪在地上不服气样子,不由得怒火更胜。待要继续呵斥,就听到黎氏劝阻的声音和十娘轻声叫喊。 “老爷,您是知道子君的。子君一向懂事,这次的事情,子君也是好意。十娘把姐姐的东西拿出来给子君用,子君也是心疼十娘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不忍心嫡母留下的东西让他自己糟蹋了,故而推辞不受。绝无不敬嫡母之意,望老爷明察。” 黎氏声音不大,但句句话滴水不漏。一时间,杜四老爷迟疑了。 “父亲,是女儿不孝,一回家,就给父亲侧夫人七哥添麻烦,让父亲烦心了。侧夫人说的是,七哥是疼我的。也必然不会不敬嫡母的。母亲在世时,常说望七哥像父亲一样读书识字,做锦绣文章。当时女儿和七哥还小,母亲就说等我们长大了,最好的徽墨留给七哥。女儿一看到七哥,一高兴就想着必不能辜负母亲生前的意愿,就让嬷嬷开库房找出了母亲当年送予父亲的一模一样的徽墨。却忘记了,七哥心疼女儿就像女儿挂念七哥一样,是女儿的错。请父亲莫责罚七哥,女儿收回徽墨就是。咱们一家人万不可因一点子徽墨而大动干戈。” 十娘跪在七少爷身边,一脸恳切。 “罢了,十娘起来,你也是一番好意。七郎也起来吧,祠堂就免了,罚你抄写礼记三遍,供奉你母亲牌位前,就当是为你母亲尽孝了。十娘来,跟父亲去你母亲那,这么久没回来,陪父亲说说话。其他人都散了吧。” 杜四老爷疲惫的站起身来。十娘向侧夫人七少爷行半礼后,捧着徽墨匣子,上前跟随父亲向母亲生前居住的恬然居走去。 “你母亲生前最爱菊花,她常说菊是花中隐士,恬淡宁静,内心方能淡泊致远。十娘喜欢菊花么?”杜四老爷带着十娘穿过一片菊花地,推开了以前曾经推开过无数次的房门。 十娘没有回答父亲的问题,而是放开扶着父亲的手,快步走进母亲的屋子,把徽墨匣子轻轻放在桌子上,点起了一角宫灯,琉璃宫灯映照着十娘恬淡的眉眼,白色衣裙随着晚风飘荡。 十娘没有回身,背对着父亲杜四老爷轻声道“娘,以前总是点着一角宫灯等父亲回家,娘不在了,十娘为父亲点灯。”杜四老爷看着十娘身影,眼圈暗暗变红。十娘越长越像亡妻陆氏,让人心疼。 杜四老爷缓缓走上前去,摸了摸十娘的头,坐在一旁,看桌上的徽墨匣子。徽墨匣子是用上好的紫云木做成,不用打开杜四老爷就能回忆起匣子内里的情貌。 那还是陆氏刚嫁进府时的往事了。 当年两人夜读,娇妻红袖添香,有回刚好墨用尽,她就送自己一方徽墨,自己高兴下回送她一精致妆匣。后来发现她按着他送的匣子的样子打造了各种匣子装各种物件,有墨匣子,有首饰匣子,有画匣子,都是上好的紫云木。 自己打趣她喜爱紫云木成痴,她却说“相公,我才不喜欢紫云木呢。我是喜欢相公送我匣子时的那种心情啊。我有这么多匣子,就有这么多喜悦啊。这样子,相公也会喜悦啊” 杜四老爷在陆夫人去后,不忍在看紫云匣子想到亡妻,是以三年来从不用任何关于紫云木的物件。看着小女儿捧着紫云匣子的小心翼翼,想到儿子的满不在意,心里还是有了淡淡的隔阂。终究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夫人的好心,怕是白费了。也好,不诚心期盼的东西,不给也罢。 “十娘,怎么想起给你七哥徽墨?”看着乖巧懂事的女儿,杜四老爷觉得有些事情,得教给女儿知道。 “父亲,你别生气了。女儿就是觉得徽墨配七哥,没想到七哥体谅女儿反而是女儿考虑不周了。那父亲,这方徽墨给您用吧。您一定能用徽墨给咱们杜家争光添彩的。”十娘捧起墨匣恭恭敬敬的递给杜四老爷。 “父亲不怪吾儿。十娘乖,父亲收下了,父亲很喜欢你和你母亲送的礼物。”杜四老爷接过紫云匣子和匣子里的徽墨。 “父亲,你想母亲么?”十娘伏在父亲的膝头。杜四老爷抚摸着十娘的头,手里一顿,又继续轻拍。 “天晚了,十娘回自己的院子休息吧。改日父亲休沐,带你去你母亲的庄子上耍。”杜四老爷像是不在意十娘的问题,轻推十娘回去休息。 十娘看父亲神色,起身告退“那十娘回去了,父亲也早些安置吧。” 帮父亲阖上门的刹那,十娘透过门缝看着抱着紫云木匣子的父亲,眼圈红了,内心震动但不动摇“父亲,对不起。” 谁也不知道这夜发生了什么,只听说杜府四老爷,正七品翰林院编修杜贤学在正房先夫人陆氏的恬然居一夜未眠。只有四老爷自己知道,他用十娘送的一方新徽墨写下了“孤身彻夜不成眠,辗转反侧起相思”两句诗,放入紫云木匣子内,收好保存,此生再未开匣一次。真真是竟夕辗转起相思。 ☆、第3章 锦衣玉食事奢侈 正卯刚过,十娘就被侍书喊起,侍书带着宝琴一同伺候十娘更衣。十娘除服已有一段时间,但因着三年孝期穿素,再加上身量见长,三年前的都不大能穿,现今很少有华丽的衣裳。 十娘也不多说什么,大多是挑拣一些素色衣裳穿戴,只在首饰上下些功夫。宝琴这次却捧着三件从未见过的新衣裙供十娘挑选,十娘不解的皱眉,宝琴也不慌张,平稳的解释起三件衣裳的由来。 “紫色尊贵立水缎裙是大夫人那边派人送来的,说是特意让绫仙阁的绣娘赶制出来给小姐穿戴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烟缎裙的是二夫人那边派人送来的,说是一点心意,望小姐喜欢。米分霞锦绶藕丝缎裙是九小姐送来的,说是衣裳上的米分霞是自己亲手绣上去的,想跟小姐讨教女红呢。抚棋姐姐整理小姐的衣饰,大都是素色,怕小姐一直着素色被老夫人不喜,故让婢子挑出了各房送来的衣裳供小姐穿戴。” 宝琴回府后,跟着侍书一起随侍小姐左右,跟各房丫鬟婆子打交道,不急不躁,人缘很好。她性格活泼又有分寸,去老夫人院内请安的时候,跟院内丫鬟一来二去的也能说上话。更是跟掌管老夫人饰物衣裳的二等丫鬟夏依交好。时常能从跟夏依的交谈中不经意得到老夫人的喜好,故而明白抚棋的顾虑。 “拿那件缕金百蝶穿花云烟缎裙予我,剩下的两件收起来吧。年关将近,祖母那边会吩咐人给姊妹们裁制新衣的,且忍忍吧。没得为了一件衣裳巴巴的去闹,让外人说咱们四房没教养。当然咱们也犯不着给大房遮掩她的错处。母亲孝期一过,我就会除服,在外三年衣裳均未按着府里份例供给。如今回府了,还想让我吃这个哑巴亏,她倒是打的好算盘,也得看我能不能看上她的衣裳。” 十娘是十一月二十五回的杜府,陆氏的忌日是腊月初一,现今已是腊月十五。这季的八套冬装连个影儿都没有,前后快一个月的时间,大夫人愣是没有按着份例为十娘补添衣物添加丫鬟。十娘暗道:大房真真是好算计,也不知道公中的银子被他们补贴自家家用了多少。 十娘任由侍书和宝琴服侍着更衣,梳洗。二婢都不在说话,只专心为十娘打扮。坐在梳妆台前的时候,十娘还在盘算府里各房的各处的心思。 一时间室内安静下来,侍书快速又细致的将十娘的发分股,结鬟于顶,沾一点玫瑰头油,并不用托拄,使发自然垂下,并束结肖尾,垂于肩上。一个垂鬟分肖髻就成了,宝琴在一旁忙把玉衩银钿递予侍书给她簪上,二婢又一个在她耳垂夹上金镶红宝石耳坠,一个给腕上套入金镶玉手镯,这才算是打扮妥当。 侍书扶着十娘起身,轻声询问“入画在小厨房灶上炖着紫米山药粥和羊肉当归汤,还新做了几样时令小菜,还准备小姐爱吃的梅花栗子糕,小姐要不要先用点。” 十娘想了想还是回绝了“祖母那边必定赐饭,我就不用了,倒是你喊入画带上一蛊紫米山药粥,捡上几块梅花栗子糕,细细的包好,天气凉,别入了寒气。我孝敬给祖母。” 宝琴听后自去寻入画交代。侍书又为十娘披上妆缎狐肷褶子大氅,才后退几步跟着十娘从内室出来,宝琴此时已提着食盒等候在房门外。十娘看一切准备妥当,带着丫鬟婆子一行人去了老夫人居住的上房云然居。 到云然居的时候,刚卯时,老夫人刚起身,看见身着缕金百蝶穿花云烟缎裙的十娘,忍不住直夸口“果然是人靠衣装,这么打扮多好看。平日里十丫头穿着素净,看着就是一团孩子气;今儿猛地这么一打扮。但显得我们十娘越发出落的水灵,看着就像画儿里的仕女。” “祖母取消孙女,孙女不依。”十娘不好意思道,说着噗嗤一笑,“再说了我哪儿祖母说的那么好,五姐六姐七姐八姐九姐才真是长的好,像画里的仕女呢。” “你这孩子,还编排起你姐姐们来了。”老夫人指着她笑骂。 围着老夫人的丫鬟听了,忙笑着恭维老夫人“老祖宗您教养出来的小小姐,这满玉京谁不夸赞。上次辅国公府的黄老夫人还直夸咱们八小姐九小姐教养好呢。咱们十小姐更是个顶尖的,您老啊就好好享福,等着孙少爷孙小姐好好孝敬您。”一席话哄得老夫人喜笑颜开。 “十娘可没各位姐姐说的那么好,家里的姐姐们才真真是顶尖的,十娘也就盼着多跟祖母亲近好沾沾祖母的福气,将来啊保佑我像祖母一样当个老封君,那就是我的大造化啦。”十娘一幅占便宜的样子,又逗得老夫人直笑。 边笑边打趣道,“刚说十丫头看着稳重像仕女,看看,有这么淘气的仕女么。” “能逗的祖母笑,一会多用几碗饭,十娘就是变成皮猴子都愿意。”十娘讨巧卖乖。 对着大一早就来自己这请安说笑十娘,老夫人十分受用。轻拧了十娘小脸一把“去小花厅玩会,让你玛瑙琉璃姐姐伺候我梳洗。”十娘笑吟吟道,“今儿让姐姐们歇歇,我也孝顺祖母一回。”说着就要上前帮老夫人更衣。 “我的十小姐呦,您就别抢奴婢们的活计了。您这么能干,老夫人可就不要我们了。您行行好,饶了我们吧。”玛瑙直笑着讨饶,并把十娘轻轻扶到一边。 第3节 十娘趁势退到一边,却并未离开。只见老夫人的丫鬟分工明确的上前来伺候。玛瑙和石榴的伺候老夫人净脸漱口,十娘不死心的想上前去亲自为祖母更衣,被老夫人佯怒的瞪了一眼,只好笑嘻嘻的作罢。 绿松服侍着老夫人更衣,翡翠从旁协助。琉璃珊瑚为老夫人梳头上妆,十娘趁机拿起镜子,站在一边为老夫人打镜子。待得梳妆完毕,十娘放下菱花形四鸟花枝镜,寻着空当上前为老夫人戴上自己亲手绣得点翠龙凤玉花珊瑚翡翠抹额。又捧着镜子让老夫人看额头上的新抹额,“祖母可还喜欢,这花样子是南方最时兴的。” 老夫人对着镜子看看自己头上的抹额,高兴的拍拍十娘的手,“好孩子,你费心了。” 说着起身对着十娘伸出自己的右手,十娘忙上前搀扶起老夫人,一行人向着小花厅走去。 小花厅内,紫玉紫耀在已摆好了早膳。十娘看一眼满桌的膳食,这早膳种类荤素搭配,倒也尽心。只听紫玉脆生生道,“老夫人早,十小姐早。今日早膳有胡辣汤,当归羊肉羹,面食有黄面小窝头和八珍糕,时令小菜有一小碟酸黄瓜,还有一小碟鲜炒豌豆。您看是先用哪有?” 十娘听了紫玉的话细看早膳,发现都是带油的羹汤,想必老人家爱吃酸辣,小厨房特意做出来的。这心意是好的,只长久下去终归对养生不利。遂笑着对老夫人道“祖母小厨房的膳食啊,闻着就香。我每次来了都不想走呢。” 老夫人听了果然高兴,立刻吩咐丫鬟给十娘盛了小碗胡辣汤“那今儿就在祖母这吃了,看这小脸瘦的,祖母一定把我的十娘养的珠圆玉润。”十娘忙谢了老夫人的汤,又笑着开口道“我常觉着祖母小厨房的饭菜香,祖母还没尝过我小厨房的饭菜呢。今儿,祖母也尝尝我那的膳食吧。” 老夫人欣然同意。宝琴侍书手脚麻利的从食盒中取出紫米山药粥和梅花栗子糕放在桌上。老夫人看着紫米山药粥嫩嫩的颜色,就觉得食欲大开,让紫玉盛了小碗来。紫米熬的粘软,山药口感顺滑,入口即化,香香甜甜,说不出的有滋味。 十娘又加了小块栗子糕到老夫人面前的碟子里,劝到“祖母再尝尝这个,这个是今年新开的梅花,在初雪放晴的时候采集来,晒干了再细细磨碎,合着栗子一起蒸炒,做成梅花栗子米分,放到罐子里,随吃随取。每次做糕时放上一些,做出来的味道就有股梅花的清香,香甜而不腻。再配上咱们家那小巧的梅花形状的模子,做成的梅花栗子糕,特别好看。” 十娘看着老夫人举著试吃,细细的解释。老夫人吃着觉着好,一连用了一小碗紫米山药粥,三块栗子糕,还又喝了小碗胡辣汤,一个小窝头。十娘看着不敢再劝,老人家吃多了积食不好。 十娘伺候老夫人用完膳,自己也喝了小碗胡辣汤,吃了一块八珍糕,就算是用好了。等用完早膳,陪着老夫人坐在花厅吃茶,才将将不到辰时。各房的人就陆续来请安了。 一时间小花厅热闹起来,大房二房三房四房,乌拉拉的一大家子人,相互请安见礼。 等坐下来吃茶说话又是好大一会儿。二夫人看着十娘穿着自己送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烟缎裙,先是一愣,随即挑衅的望向大夫人宋氏,宋氏对着冯氏的挑衅装作没看见的毫不在意。 倒是看到她两又在打机锋的老夫人多问了几句“老二家的,你跟你大嫂挤眉弄眼的这是怎么了?” ☆、第4章 二水中分白鹭洲 “老二家的,你跟你大嫂挤眉弄眼的这是怎么了?”老夫人问道。 大夫人刚想开口解释,就被冯氏截了话头。只听冯氏接过老夫人的话道,“娘,您看十娘这身衣裳好看不?五娘不是才说了人家么,我就让她少出来走动,专心在家绣嫁衣。只您也知道,我们家的姑娘,原也不指望她们针线多好,只孝敬舅姑还得自己动手,我啊一寻思就请了望江阁的李师傅来家里指导五娘针线,帮着绣些小物件。顺便教教六娘这个不成器的。” 冯氏道,“一想年关将近,家里总是要给他们姊妹裁新衣的,就让人开了我的小库房,从我当年陪嫁的料子里也找出了几匹上好的锦缎,给她们姊妹做新衣。五娘六娘还嫌我多事儿,说一季的衣裳公中按份例给八身,她们的已经够穿,偏我还巴巴的给他们做新衣,好似家里亏待了她们姊妹似的。一个个把我好心给她们做的衣裙束之高阁,您说气不气人,弄得我啊也就不敢再给其他姑娘送了。” “因着十娘这身是跟五娘六娘他们两姊妹一起做好的,在十娘回家的时候我就让人送去了浣花院。只盼着十娘体谅我这当伯母的一片心,只巴巴盼着她穿新衣吧,又也不好多说什么。没想到还是我们十娘体谅我的一边心,看着这绣工,看着这料子,也就我们十娘配的上。” 冯氏的话句句听着在理,却句句挑着大夫人的痛脚。这是在拐外抹角的说她克扣家里姑娘的衣料份例。 “是好看,今儿个一早,我就直夸十娘穿着这身衣裳像是画儿里的仕女呢。老二家的,疼爱侄女可不能只疼十娘,既是你的一片心意,一会就把做好的衣裳都给她们姊妹送去吧。谁要是不领情啊,你给我说,我帮你骂她们这些丫头。年轻姑娘,就是要好好打扮,谁还嫌衣裳多的?没得让人家笑话咱家姑娘小家子气。说起来也是你这个当伯娘的疼她们,我啊看着也放心不少。十娘还不替你姊妹们谢过你二伯母” 老夫人人精一样的人,如何能不知道二夫人打的什么主意,只这次大夫人太过了,是时候敲打一二了。 老夫人话一出口,大夫人就脸上一白。这是在明着敲打她呢,怨她对十娘照顾不周,也指责她亏待了府里小姐们。这个冯氏忒是可恶,平日里就紧巴着自己不放,恨不得从自己手里抢□□利。 这次也是,平时不见得她对四房多在意,这会子偏偏去讨好一个丫头片子。 十娘这个小姑娘也是个心狠的,还道是不知道公中份例的弯弯绕绕,却原来是再这等着她。这两个人还真是一拍即合的等着算计她。 “十娘谢过二伯母,多谢二伯母想着我们姊妹。十娘也是看二伯母送来的衣裳上百蝶穿云漂亮,才选了这件衣裳的。不愧是望江阁的李师傅,这绣工这手艺让人爱不释手。祖母,其实大伯母和九妹也都送了十娘衣裳,十娘也都很喜欢,还想着明天再穿给祖母看呢,这样子祖母就又能夸十娘好看啦。” 十娘看似为大夫人抱不平,实则是在证实她并未按例给十娘裁剪新衣。十娘话一出口,大夫人立刻下意识的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对着她一笑。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见老夫人扭头对二夫人打趣十娘。 “看看十娘这丫头,我们刚夸她长大了,她就像小孩子一样盼着过年,盼着穿美美的衣裳了。老二家的,既然你对家里姑娘这么上心,年关将近,家里过年做新衣这块就交给你了。你给我看好她们姊妹,让人尽快给姑娘们裁制新衣,可别委屈了她们。” 几句话的功夫,就把家里上下裁剪新衣的差事派给了二夫人。 二夫人眉开眼笑,“是,娘放心,我一定把咱们家姑娘们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起身应道。 “老大家的,你可不许多心。这么几年都是你打点家里的大大小小的事务,我老婆子才能整日里吃喝玩乐。我记得你的好,老大也记着呢。这几年也辛苦你了,现下你弟妹既有心帮你分担,今年你也松快些,只管操心别的事就好。得空了多带着八娘来我身边说话,一家子和和美美那才好。”老夫人又安抚的拍拍大夫人的手。 “娘,看您说的,我是那样小心眼子的人么。我料理一大家子的事儿,经常是按下这边那边又起来了,只恼自己不够仔细圆润。没法子跟您当家的时候比呢。今年有弟妹帮我,我高兴来不及呢。您不知道,每到年关我都恨不得我有八只手,今年好了,我总算能偷偷喘口气啦。” 大夫人一副谢天谢地的神态,感激老夫人为她着想。心里却暗恨十娘和二夫人多事。经过老夫人上次的敲打,本就不好管的家,现在更是难管,对于手中的权利被瓜分,也只能暂时忍着。不然怎样,谁让那是她婆婆,她让她天天立规矩她都照干,别说只是瓜分了管家权。 “行了,今儿就到这儿吧,都回去吧。这几天家里忙,就不用早上特意来请安了,每天晚上来我这用膳就成。”老夫人看着一大屋子儿媳孙女满意的吩咐道。 众人鱼贯而出。一时间夫人小姐丫鬟婆子陆陆续续出了云然居,闹了一早上的云然居又恢复了宁静,只余下一个九娘还跟在老夫人跟前为她捶腿。 “九丫头去找你十妹玩吧,替祖母给她捎几块好料子,让她的丫鬟帮着做了吧。你就不用自己做了送给十丫头了,小心呕坏了眼睛。没得让祖母为你心疼。咱们这样的人家,针织女红学是要学,但也没得小姐自己动手做大衣裳的,针线房上有的是绣娘,就是针线房一时腾不出手,还有街上的各个铺子和绣娘呢。去吧,记住祖母说的话。”挥挥手让九娘告退。 九娘听话的告退,自去找夏依不提。老夫人又对着琉璃吩咐“去请孙嬷嬷来,陪我说会儿话。” 回到内室的老夫人,坐在窗边的榻上,等着孙嬷嬷来。孙嬷嬷进入内室先是规矩的行礼,然后上前去把窗户阖上,只留了一条小缝隙通风。 又拿了大氅来为老夫人披上,摸了摸老夫人有些发凉的手,“您心里不舒坦,也犯不着拿您自个儿身子出气,看着手凉的。”忙换来丫鬟取来手炉给老夫人取暖,自己也在一边握着老夫的一直手帮她搓起手来。 待到一切安排收拾妥当,孙嬷嬷坐在一边的圆凳上,老夫人也言语,就等着她开口。她细细的思量会,才慢慢开口。 “四老爷自从初一开始,就未再去过后院,这期间他歇在自己书房有十天,中间有个五天一个人去了先四夫人故居恬然居。也不让人跟着打扰。听那边守着的下人回到,一般情况下都是灯成夜的亮着,看样子是彻夜未眠。这个月上旬旬假非要要带十小姐去庄子上住些时日,还是十小姐以天气寒冷路滑为由劝住了四老爷。” 孙嬷嬷慢慢的把打探来的消息告诉老夫人。老夫人一时无语,孙嬷嬷也不多话,静静的陪着她。 “十娘那边呢?”老夫人收拾起心情转而问道。 “十小姐每日里不是来给您请安,就是跟六小姐八小姐九小姐一起做针线。没有特意跟大房二房走动,对大房二房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也防的厉害。她们的人轻易探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十小姐身边本来有书画棋琴四个大丫鬟,其中宝琴是在两年前回南山路上收的,补得是出嫁的唯舞的缺,跟大夫人那边知会过。这回宝琴不知犯了什么错,一回来就被十小姐罚做二等丫鬟。” “这宝琴也是个人物,现在十小姐院子里协助万嬷嬷管理下面的小丫鬟。两个原本是二等丫鬟的也被她拿捏着错处罚做了三等丫鬟,新上来的二等丫鬟身家清白,跟各房都未有牵扯。三等丫鬟里,有刚犯错被罚的两个,还有两个也是别处的人,一个人大夫人的人,一个二夫人的,一个是田姨娘的,还有一个是四侧夫人的,但宝琴守着,轻易都不得进小姐屋子。二等丫鬟里有个是陆姨娘的人,但目前看来,跟着十小姐并无二心。咱们的人寻常也并不往小姐身前去,暂时还是安全的。” 老夫人听完孙嬷嬷的回报,扶着头上的抹额道:“传话儿给咱们的人,小心些。十娘这丫头是个有成算的人,可惜没有嫡母教养,终究是行事过于急躁些。老四他,年轻时糊涂,也怨我,抬了黎氏入府,没想到倒是害了陆氏。谁成想陆氏去了,他倒是痴情起来。看来,还得我这个老婆子出马,趁早托人去陈家商量下定的事儿,给他讨房正经媳妇,才好好好教养十娘。老四的后院我不好再插手,就看新媳妇的手段了,必要的时候我们帮新媳妇一把,这样才能‘二水中分白鹭洲’,十娘也才安全。” ☆、第5章 敬送灶君上西天 老夫人这边跟自己的心腹孙嬷嬷细细盘算年后如何迎娶陈氏过府的细节,大夫人也招来了心腹细细安排即将到来的祭灶。 这是府里的大事,平日里再怎么跟其他几房争斗,大老爷和老夫人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祭灶出了纰漏,自己也就不用管家了。 忙碌的日子过得飞快,年的意味也越来越浓。 腊月二十三,辞灶日,云骑尉府热闹非凡。大清早,府里大厨房就开始忙活,准备各类祭灶需要用到的工具食物。酉时,太阳落山,杜家现任当家人杜贤竹看看天色,整理衣裳,准备祭灶。 十娘在人群中偷偷打量几位杜家当家人。做为进年来杜家的主祭人,大老爷无论从容貌气质还是行事做派,都无可挑剔。他的一言一行无不代表着杜家上下,他也确实做到了当之无愧。 从父亲老云骑尉手里不降等的袭爵,就能说明此子的本事。杜学贤今日褪下了一身绿色五品朝服,身着一件月牙色的长袍,宽袖宽身,趁得他身量欣长。那衣袍质地很好,看着淡雅名贵,袍子边角还用青丝线绣着一簇竹子,暗合了大老爷的名字。 大老爷看着三十多岁的样子,目光清朗,浓眉斜飞入鬓,整张脸看上去十分清俊,但那双眼睛又给人历经沧桑的洞察感,是个能成大器的世家掌舵人。 十娘眼光一转,看到站在大老爷身后,沉默不语的杜家的二老爷杜贤兰。二老爷时任陶阳知县,在任上三年,年年考核上上,想来不日的三年考核到期就会动上一动,升官指日可待。 比起身为嫡长子杀伐决断的大哥,此子沉稳平和,对家族和大哥都是个助力。杜二老爷身着一件青色长衫,长衫上有银色丝线绣成的小朵兰花,和着他面上的郑重表情,衬得他更加端方有礼。跟着大哥身后一边一眼的他,无端的让人信任。 二老爷身后,是一个身着紫色锦袍的男子,男子表情慵懒,跟大老爷二老爷的严谨郑重不同,看上去暖洋洋的。灵动的眼眸,时不时透过眼睫闪过的精光,让人感到此人必不简单。 弹弹锦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男子挑衅的对着大老爷一笑,在大老爷眼光即将向他瞟来的时候,垂首不在动作,只盯着自己锦袍上金丝线绣出的雨丝。男子就是杜府现任从四品云阳知府的三老爷杜贤雨。 跟大老爷的果决干练,二老爷的沉稳平和不同,三老爷在官场上素有“银狐”之称,行事不按常理出牌,往往剑走偏锋,结果反而常常让人大跌眼镜,达到他的目的。 政客的狡诈,三老爷学了个十成十。虽然作为杜家官位最高之人,三老爷并未给家里任何兄弟子侄谋取福利。作为最有权势之一的人,他提出的建议往往不太适合大老爷为家族制定的发展战略。 所以明面上三老爷是除了大老爷外杜家最有话语权的人,实际情况是,大老爷对这个行事出挑的弟弟最大的要求就是不给家族带来祸患。 大伯二伯三伯各有特色,反观爹爹四老爷杜贤学,十娘不得不感慨“龙神九子,子子不同”的定律。 到不是十娘看不上父亲,杜家四老爷杜贤学,容貌绝对不差,甚至比之三个哥哥更胜一筹。他也是一身浅色衣袍,但袍子上却绣了大朵的金盏菊,给人一种富丽华贵之感。无端就能招惹人的注视,偏偏他一幅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样子,让人无可奈何。 十娘偷偷观察了一圈,发现大伯二伯三伯包括祖母在内,看到父亲的穿着和表情都是一幅恨不得教训父亲的神态。十娘对祖母伯父一把年纪了还不得不操心儿子/弟弟的状态深表同情,同时也有着小小的内疚。 要不是十娘引起父亲对母亲的思念,父亲也不会想起母亲喜欢金盏菊这件小事。不过十娘对于勾起父亲怀念亡母这件事并不后悔,她必须给侧夫人一击,让她暂时无力与自己争斗,给自己腾出时间来进行自己的计划。 虽然子不言父过,但在十娘看来,父亲对子女很好,但就是他性子被养得有些不知所谓,带着大家公子和读书人目下无尘,有种不知人世险恶的状态。 十娘并不知道,家族对于父亲的评价。作为贤字辈最小的嫡子,四老爷只有三十岁。从得中庶吉士后,杜家就动用了大量人脉疏通关系,让他留在了京城。只为了让他在大老爷眼皮子底下,不犯错,做个有功名在身的富贵闲人即可。 家族对于他的性格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在翰林院任职多年的四老爷虽说大错没有,但年年评比只为上中,家族也不会花更多的精力和金钱在去推他。不出意外,四老爷这辈子最高能做到正五品。一个连后院都管不好的男人,难堪大用。 十娘不知道家族对于父亲的评价,但她知道父亲的性情其实并不适合官场,太过犹豫优柔。单单从对母亲来说就能看出其性格缺憾。父亲对母亲其实也说不上多情难忘。一个连自己妻女都护不住的人,想让人信任他,太难了。 十娘能理解母亲当年的艰难,恩宠不是不重要,但终归没有子嗣来得可靠。父亲既与母亲恩爱,就不该任由侧夫人恃宠而骄,给母亲的甚至连最起码的尊重都做不到。 甚至因为他的行事不周,子以母贵的作风,给了侧夫人机会谋害了自己的嫡子。害的原配夫人因生产身子受了损伤乃至早亡。母亲的早亡,虽然是因为技不如人死于后院妻妾争斗,但这悲剧何尝不是父亲间接造成的。 母亲去后,父亲为母亲守孝一年间,对自己不闻不问,把自己逼到不得不自求出门逼祸的地步。 更别说待得年满,侧夫人即刻把持了父亲后院,而父亲并不像他自己想象的那样对母亲念念不忘。 两年间母请故居恬然居并不见他踏入。自己从微末处入手离间,父亲果如自己料想的那样,对侧夫人亲子不满。岂不知,若他对母亲有情尊重,侧夫人之子如何能对嫡母无礼不敬。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在十娘这个庶出哥哥身上倒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十娘这边边思量,那边厢杜大老爷已带领着杜家的爷们打头进入灶房。 老爷们身后,是各房的男丁。 小一辈儿中,打头的是三少爷杜子田,紧跟在他身后的是大少爷杜子青和六少爷杜子云,跟着他们的自然是各房的庶出子弟。 杜子青居长,但杜子田身为嫡长孙,地位自然要比二房嫡子尊贵,是以打头的是杜府的嫡长孙杜子田。这大少爷跟三少爷感情倒是不错,没有因为大夫人二夫人私下的不对付而交恶。两人对视一眼,进入灶房,六少爷紧随其后。 余下各房少爷在二少爷杜子风的带领下依次进入。同为庶子,但二少爷是大侧夫人所出,他和同为四侧夫人所出的七少爷杜之君,在一众庶子中地位最高。又因为七少爷年少,四房无嫡子,是以七少爷的处境比二少爷要好得多。 二少爷已经感到来自自己弟弟三少爷的打压,但身为庶子他又能如何。这里二少爷在这空当的思量暂且不提。 老夫人在家里男丁进入后,整理下衣裳,带领着家下女眷恭敬的站在灶房外。老夫人为尊,身后是大夫人等长辈。第三代中打头的是大少爷之妻冯氏,她是二夫人的内侄女,最为媳妇儿中的唯一一人,她站在三代首位倒也不为过。 十娘位次最末,杜家女儿倒是未向男丁一样以嫡庶论尊,只以序齿排开。十娘身后就是家中的仆从婆子丫鬟,她们也依次排开,站在院内等候。 “祭灶开始”随着府内管家一声高喝,杜家众人恭敬下拜。 只见为首的大老爷,对着设在灶壁神龛中的灶王爷恭恭敬敬的敬香,祭拜。在他身后,杜家男女老少依次跟随着他行礼。神龛前摆着楠木方桌,桌上依次供着麻糖、糖瓜、饺子,还有用饴糖和面做成的糖瓜等贡品,此外还有孝敬灶王爷的美酒。 待全家行礼完毕,杜大老爷上前几步,恭敬的拿起方桌上的饴糖,细致的一点点涂在神像上灶王爷的嘴的四周,并边涂边说:“好话多说,孬话莫说。”随着他的声音,阖家一起轻声唱和“好话多说,孬话莫说”。 大老爷执起桌上的酒壶,慢慢的浇到地上,三杯过后,放下酒壶。老二爷上前一步,从神龛中请出神像,交予大老爷。 大老爷捧着神像,率先走出灶房。杜家其他人紧随其后,来到院子里,院子里已经堆上了芝麻秸和松树枝,纸马和草料也准备妥当,大老爷把捧着的灶王爷神像放入松树枝间,接过三老爷点好的火把,点燃了灶王爷神像。 接着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也依次点火焚烧芝麻秸松树枝和纸马草料。一时间院子里灯火通明,一家人围着火叩头,边烧边祷告“今年又到二十三,敬送灶君上西天。有壮马,有草料,一路顺风平安到。供的糖瓜甜又甜,请对玉皇进好言。” 焚烧完毕,才算是送走了灶王爷。 大老爷当先起身扶起老夫人,家下人才依次起身,一行人浩浩荡荡向云然居行去。 ☆、第6章 莺啼燕语报新年 祭灶向来是家中的大事,年年祭灶后杜府上下都要团聚在一起吃顿团圆饭。今日的晚膳就摆在老夫人云然居的小花厅,此时丫鬟婆子们来回穿梭,动作小心细致的上菜端汤。 老夫人坐在上首,先是接受了家中众人的请安,一一叫起后才在丫鬟的搀扶下带来全家去了小花厅用膳。男女分席位而坐,大老爷带着兄弟子侄做了两桌,老夫人在媳妇儿的服侍下跟着孙女们做了一桌。 第4节 十娘回家快一个月,终于见到了五娘六娘七娘。五娘六娘七娘坐在老夫人左手边,女孩儿在家娇贵,并不像男孩子一样在家也看中出身。像五娘,是二房的庶出小姐,除了不能参加选秀,其余的跟嫡出小姐一样享受家族的各种资源。 五娘本身就是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又因为说了人家,更不多出来走动,平常只管在自己屋内绣绣嫁衣和送婆家的小礼物。 五娘说的人家是二老爷陶阳任上的一个举人,据说家有田产,是当地富户乡绅之子,五娘嫁过去可以说是低嫁,她父亲就是陶阳的父母官,就算将来不在陶阳任职了,她未来夫婿为了将来的仕途必不会亏待了五娘。只要五娘自己争气立得住,好日子还在后头。 十娘细细的思量,不得不说二夫人给五娘找了个好人家。不由得看向二夫人冯氏,说来这也是个妙人,自己生下长孙不说,还儿女双全,庶子庶女也敬重爱戴她。 庶子更是自己从前的大丫鬟抬为姨娘后生的,冯姨娘生完四少爷后还是像从前一样跟在二夫人身前服侍。四少爷跟大少爷兄弟感情也好。 六娘今年十四岁,作为二房的嫡女,参加过了三月的选秀,表现一如其父,不出众,但也不会让人轻易忽略。六娘胜在性格沉稳,成功被留了牌子,等着三年后的复选。 二夫人对于六娘的留牌子并未有任何喜悦,好似有种超脱外物的感觉。连带着不满十五岁的六娘也是一副平常的样子。 六娘身边的是七娘,说起来她是姊妹中身份最尊贵的一个,她父亲三老爷,是从四品的一方大员;她也是过得最自由的一个,跟着父亲在云阳,父亲也纵着她胡闹, 七娘的脾性更是学了她父亲,行事灵巧,并不按着死板的规矩一步步来。索性三老爷夫妇也不指望她为自家做多大牺牲贡献,今年本该跟六娘一起参加选秀的七娘,抱病并未参选,实则是三老爷为其女上下打点了关系报了免选。 三老爷这次进京述职,三夫人也有给七娘在玉京想看人家的打算。说起来,六少爷也即将进国子监读书。三夫人短期内是不会跟着三老爷到任上了。就是九娘母女怕是日子就没有这么舒坦了。 八娘九娘因着这段日子跟十娘一起做些针线,倒也相熟。 三人坐在老夫人右手边。一时间老夫人被六个孙女包围,看着六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老夫人眼神未转,看来,等跟老大老三商量下,那个计划要尽早开始了,晚了就赶不上变化了。 晚膳是主食是饺子,因着民间祭灶日的习俗,这一天讲究吃饺子,取“送行饺子迎风面”好意头。杜府自然也不例外,每年祭灶晚膳必备饺子。当然除此之外还有炒玉米、糕和荞面,点心自然就是糖瓜、饴糖、麻糖等各种小吃食。 因着祭灶的大事,一家人忙了很久俱都疲惫不堪,安静的用完后,老夫人赶了媳妇儿孙辈儿去休息,只留下了大老爷三老爷说话。大夫人带着家中众人告退,各自回各自院子不提。 一大家子人片刻间告退,偌大的花厅只剩下母子三人。 两位老爷扶着母亲回内室榻上坐定,内室软榻旁边的小桌上早有丫鬟刚放上茶点。挥挥手然丫鬟们退下,坐在榻上的老夫人盯着坐在自己身前方凳上的大儿子三儿子,久久不言。 对着自己母亲的审视的目光,二人对视一眼,由大老爷开口,“不知母亲留下我和三弟所为何事?”大老爷恭恭敬敬的询问自己母亲。 “三儿,七娘的免选为何不和家里商量,还是说只瞒着我这个老婆子?”老夫人沉吟了下开口问道。 “母亲息怒,三弟告之过我,是我未告知母亲。母亲,要怪就怪我吧。”大老爷对自己的三弟还是很有兄弟爱的维护着。但结果,老夫人并不吃他这一套,三老爷也并不见得多领情。 “老大你不用为小三打掩护,我还不知道他,他那哪里是告诉你,分明是他先斩后奏,免选这事儿办成了才告诉你的吧。我都能想出这个混账东西欠揍的那个样子。这么大的事儿不说跟家族通气,自作主张,糊涂!” 老夫人对着三老爷骂道,“亏得你大哥气量大,换个气量小,我看你就等着吃排头吧。早晚有一天我非得被你气死不成。”老夫人越说越气,按理说这个三儿子做官也还看着不错,但在家族事务上总是给大儿子添堵。 “娘息怒,三弟不知道咱们的打算,无意间坏了事儿,原也无可厚非。”大老爷劝道,说着递给老母一杯清茶压火。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叹了口气,这儿子还是贴心的。只老夫人气还没顺多少,就又被三儿子一番话恼的肝疼。 “娘,大哥自己也有闺女,咋不见他买自己的闺女,净打我闺女的主意,我就这两闺女,一个娘你养着我常年见不着,这唯一一个在我身边的你们还不见不得她好,非要把她弄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才罢休。” 三老爷看着非要自己交代出个所以然的老夫人,一哏脖子不服气的嚷嚷。看到母亲被他气得不清,才愤愤然的住了口。 三老爷一开口,大老爷就想抽他,听听这话,感情这小三他闺女是闺女,他和小二小四的闺女就不是闺女了。偏他一人做出一副疼闺女的样子,他闺女是天仙还是怎的。且说话直不楞登也不知变通的,真不知道官场上那个“银狐”的称号到底打哪儿来的,这傻货真的是自己弟弟么? 大老爷想想就觉得前途堪忧,一个弟弟不通庶务养的跟书呆子差不到,一个弟弟胆子大不服管,害他整天还要担心这人是不是又捅了娄子,只有二弟还知道体谅人。二弟,你在哪里,哥哥需要你,大老爷内心默默留下了心酸泪。 内心恨不得抽人的大老爷,还是在母亲被气出好歹前出口打断弟弟欠抽的话“小三,慎言。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这么大的人了,你还不知道?” 听着大哥的呵斥,三老爷也好似意识到有些话不能乱说,但他性子打小就倔,从来不会承认自己错误,依然梗着脖子道,“反正我不会让我闺女进宫,其他的都好说。” 说着摸摸自己的鼻子,对上母亲和哥哥恼火却又无可奈何的眼神,他就知道他这关算是过去了。反正免选资格都弄好了,母亲他们也只能骂骂人出气。为了闺女,他才不怕。 不牵涉到自己闺女,三老爷一切好说,他想了想,想老夫人问出自己的疑惑,“娘,咱们家的爵位算是到头了,今上和先帝都是重文轻武,家里的子弟也都读书上进,现下咱家走得都是科举的路子,咱们不求有祖上的荣耀封妻荫子,但光耀门楣还是做得到的,您何必执意让家里的姑娘走那条黑道呢?” “老大,告诉他,为什么非得走这条最难的路。当我老婆子是铁石心肠啊,我个个如花似玉的孙女,但凡有办法谁会送到那地方去。小三啊,你还是太年轻啦。”老夫人看着自己聪明但从来没有大局观的三儿子,都懒得给他解释。 “娘,这也本来不是小三的责任,是我无用。”大老爷听老夫人疲惫的声音,一时间自责不已。 回头看着三老爷,叹了口气“咱们家到我们这一辈儿,已经是六代了,从最开始随着□□打江山获封子爵,到我承袭云骑尉,多少年了,家族人从不敢行差踏错,唯恐为家族招致灾祸。好不容易到咱们这,今上与摄政王及世家博弈,我们正好能在夹缝中丛生。由武将转为文臣,就这么一个机会。” “要不是为着你和小二小四放官时能跟朝中人说上话,我是宁愿降等袭爵的。咱们家想要形成气候,还得最少三十年。而这三十年间,光靠家族下一辈的子弟,是不成气候的,只因为我们上面没人。你看当今各大世家勋贵,哪一家上面没有传话的人儿?” “所以,我们家也只能走这一步险棋。家族养育了她们,她们这么多年既然享受了家族的富贵,就得在必要时候做出家族牺牲的准备。为家族搏杀出一条血路,报答家族这么多年的栽培。家族不会忘记她们的牺牲,会记得她们的。因为咱们家宫内无人,所以几个相差不大的姑娘如若能一起入宫,彼此也能相互照拂一二,成算也大一些。” 大老爷说道最后,已然不忍再说下去。几个女孩子内也有他今年刚满十二岁的嫡亲闺女。小三儿责怪自己不买自己的闺女,但哪是那么回事啊,这明明是赔上家族嫡系一脉全部的闺女在豪赌。而做出这个决定的,是他这个家主。 “你们,你们是疯了么?这是一场豪赌啊,值得么?”三老爷语音发颤,他一向觉得自己行事诡辣,到今日才知,原来母亲和哥哥才是真正的个中好手。目光巡视了一圈,在他母亲和大哥眼里他只看到了坚定。 不得不承认这事看似风险很大,但若一旦成功,杜家三代内不愁吃穿。默默盘算除去七娘在内嫡系一脉女儿,不由得问道,“六娘、八娘和十娘,你们选了以谁为主?” “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再细细看吧。”这是老夫人波澜不惊的声音。 “我倒是看好六娘,她的性子跟二弟很像。”这是大老爷淡淡的声音。 “但愿你们的豪赌都成功,不,是但愿春天快来吧,‘莺啼燕语报新年’,咱们家何时才能年年岁岁都有莺燕报春呢?!”三老爷在这个寂静的夜晚许下了这个愿望。 彼时他想不到的是,他现下带着担忧焦虑许下的愿望,会在二十五后真的实现。 真的被某个人变成了现实,那是那个人为之争斗了半辈子的二十二年。 ☆、第7章 莫向光阴惰寸功 寅时刚过,不到卯时,十娘就醒了。心中有事,也睡不踏实。三月里的天春寒料峭,五更天天还黑隆隆的一片,侍书已带着宝琴立在床边。听到十娘传唤,宝琴带着小丫鬟手脚麻利的挂起最外层绾色的幔帐,侍书亲自上前去拉开最里层牙色幔帐。 宝琴递一杯温热的决明茶予侍书,侍书服侍着十娘吃了几口。待十娘推开茶碗,宝琴已捧着昨夜十娘亲自挑好了的正红色镶金边绣着凤翥鸾翔图案的骑装候在一旁。 侍书上前抖开骑装,入手探去,骑装上有股淡淡的温暖感,便之宝琴之前必定吩咐人把衣裳烘烤了。难得仔细上心,侍书瞟一眼捧着衣裳的沉静许多宝琴,暗道十小姐的敲打果然起了效果。宝琴这丫鬟进来长进不少。侍书收拾起旁的心思,仔细服侍十娘更衣不说。 待得梳洗完毕,侍书指导着宝琴为十娘梳了个简单的堕马髻,也不用珠花发簪步摇,只丝绳挽结,又用细小的发夹固定。一身骑装配上简单的堕马髻,使得十娘整个人看起来英姿飒爽。侍书为十娘披上妆缎狐肷褶子大氅,一行人去给新夫人陈氏请安。 十娘带着抚棋和宝琴去了四房正院,陈氏已经带着大丫鬟连翘玉桂在庭院中等她。十娘忙上前几步行礼,口中称道,“请母亲安,母亲昨夜睡的可好?”说完小心的观察陈氏的神色,看陈氏神色平缓,并未因为自己的晚到不悦,遂放下心来。 说起来也怪不得十娘小心谨慎,作为新夫人,陈氏领着教导十娘的责任,十娘现在是在陈氏手下讨生活。对陈氏了解不深,唯有小心服侍陈氏,不给别人可趁之机。说起来陈氏自二月十六入府,到现今已有月余,杜府上下无不交口称赞。 更难得的是,陈氏一入府就亲自禀明老夫人要回了十娘的教导权。她待十娘并不显得多亲厚,但该严厉教导的地方也从不藏私。平日里就带着十娘在自己身边,处理院子里的大小事务时也常从旁指点十娘。十娘因此方明白自己以前的谋划、小心翼翼在老夫人等人看来不过是小孩子的过家家,漏洞颇多。 十娘经过这段时间与她的相处,对继母虽多有防备,但也看得出她是真心对待自己,对待这个原配嫡妻留下的唯一骨血,是以对她也有一层真心的敬重。是以两人这月余的相处还算得上融洽。 陈氏自从三朝回门后,就赶了四老爷去侧夫人房里,自己却带着十娘每日晨练。看着十娘瘦弱,也不逼十娘进补,只每天留十娘一起用早膳,每日必定跟十娘一起每人一蛊药膳。 药膳出自陈氏小厨房,是陈氏的大丫鬟亲自做的。陈氏身边的大丫鬟都以药材命名,这个叫做灵芝的大丫鬟做得药膳尤其美味,没有药的苦涩,反而带着淡淡的清香。十娘看陈氏每日与自己同吃药膳,遂放下心每日进食。想起陈氏一副冷淡却明确的表态,十娘不由地汗颜。 用陈氏的话说,她就是“没得好好的嫡出小姐养的一股子小家子气”,陈氏曾对十娘言过:“你做事不必带着一股子小心翼翼。你既叫我一声母亲,我就不会平白的害你。我与你又无任何利益纠葛,到时候你出门子不过一副嫁妆,把你的那点子疑心放回肚子里去,咱们日久见人心。” 十娘初闻这话,自然是目瞪口呆,在她的印象里后院的女人从来都是说话拐三圈的,哪里见到过说话这么直接的。又想到新来的夫人是这个么性子,说话做事这么直来直往的,真的能在杜府生存下去么? 谁曾想,这位新夫人也是个能人,她行事干脆利落,对老夫人尊重有加,规矩一步不差,让想挑刺的大夫人二夫人完全无从下手。对着两位嫂嫂蓄意的拉拢挑刺,坦然面对,拉拢的既不得罪,挑刺的也讨不了好。还在短时间内跟刚回府根基不稳的三夫人合纵联手,大夫人二夫人也奈何不了她。 她对着侧夫人黎氏的挑衅也不放在眼里,同着四老爷的面大大方方说起侧夫人这些年管理后院的辛苦和不易,更甚者她还为侧夫人讨赏。只她这番看似为侧夫人讨赏的话,让四老爷心惊。 四老爷想起自己刚被大哥和三哥敲打过不可宠妾灭妻,又想起庶子在黎氏教导下不敬重先夫人。干脆利落的就把后院管理权给了新夫人。 这时候十娘之前种在四老爷种子开始发芽发挥作用,四老爷对侧夫人管理后院一事的不合常理本就不满,经新夫人一提醒,立刻锊了侧夫人的管理权,还同着丫鬟婆子的面训斥侧夫人“既嫌管理后院辛苦,往后就在自己屋子里待着吧。” 又回头对陈氏道“夫人既已进门,还劳烦夫人管理后院。”陈氏也不推拒,直接接手后院管理权。经这几次事件,陈氏在杜府算是站稳了脚。连老夫人看着日渐清醒不在犯糊涂的四老爷,对陈氏面上也多了几份喜欢。此是后话。 “养成了习惯,就不会起晚。‘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少年辛苦终身事,莫向光阴惰寸功’,让你晨起锻炼身体,不是我为难折腾你,是为了让你强健体魄。只有有了健康的身体,你才能平安诞下的子嗣。以后你自会明白的。”陈氏看着面前乖乖任她数落的小姑娘,当说到子嗣的时候,小姑娘一张俏生生的米分面上已爬满了红晕。 难得的陈氏又开口劝解道“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这是姑娘嫁人后必经的。你今年就要十一岁了,离嫁人也不远了,早点知道也没什么不好。” “是,十娘谢母亲教诲。”十娘忍着面上的绯红,对陈氏道谢。 陈氏不在意的一抬手,让丫鬟扶起十娘,“开始吧,今日教你五禽戏。”在十娘好奇的目光中,笑道,这才是她这个年龄的姑娘应有的表情,平日里太端着了。 “这套功法是通过模仿五种动物的动作演化而来。五种动物既虎、鹿、熊、猿、鸟(鹤),模仿它们的动作,以达到保健强身目的的一种气功功法。五禽戏能治病养生,对身体大有裨益。练习的时候,可以单练一禽之戏,也可选练一两个动作。如若单练一两个动作,要增加锻炼的次数。” 陈氏边介绍边耍起了五禽戏,只见她两脚平行站立,两臂自然下垂,两眼平视前方。一个简单的起式,陈氏浑身上下就有种让人眼前一亮的动态美。 “我观你气血不足,虽说你守孝三年,吃食不能及时进补,但归根结底还是你缺乏运动。是以前些日子晨练都是带你跑跑跳跳,只为你增强心肺呼吸。今天先教你五禽戏中的鸟戏,也称为鹤戏。练好鸟戏可以增强肺呼吸,调运气血,疏通经络,我先演示一遍,你细细看了,耍给我看,不对的我再纠正。” 陈氏左脚向前迈进一步,右脚随之跟进半步,脚尖虚点地,同时两臂慢慢从身前抬起,掌心向上,与肩平行,两臂向左右侧方举起,随之深吸气。接着右脚前进与左脚相并,两臂自侧方下落,掌心向下,同时下蹲,两臂在膝下相交,掌心向上,随之深呼气。十娘看着一招一式都缓慢放松,但偏偏动作外形神气都像只大鸟,亮翅、轻翔、落雁、独立等动作神态栩栩如生,不由得向往。 陈氏只教了她简单的左式,十娘悟性即好,当即回忆着陈氏刚才的动作,耍了起来。陈氏纠正了她几个动作,就不在管她自去一边练习自己的五禽戏,只道让她就着这几个动作多练一会儿。 十娘摒弃杂念,认真练习起来,不一会竟出了一身薄汗,解下大氅递给丫鬟。陈氏看到她的动作,喝止了她“穿着,这初春的天还寒,春捂秋冻,宁愿热点,也别着凉,别我好不容易给你调养好一点的身子又折腾病了。” 丫鬟被吓了一跳,立刻给十娘系好大氅再不敢听十娘的吩咐。陈氏上前仔细看了看十娘的面色,从黄玉臂钏里掏出手帕给她拭额头上的汗,看十娘不自在的想后退,皱着眉停手把手帕塞入十娘手中。转身吩咐丫鬟“伺候十小姐去我屋子里梳洗,在正堂摆饭吧。派人去陆姨娘那,问老爷是否来正房用膳。” 连翘领命自去偏远寻陆姨娘的丫鬟,玉桂引着十娘主仆去陈氏房内简单梳洗。十娘回头看还在独自练习的陈氏,低下头看手里陈氏给她的水绿绣着金丝杜鹃的手帕,一时间眸光闪烁。玉桂也不言语就站在一边等候十娘,十娘对玉桂微微点头,随着玉桂走远。 待十娘在玉桂等人的服侍下简单梳洗后,抚棋宝琴也打理好了自己。陈氏要求十娘身边的丫鬟也跟着十娘练习,抚棋和宝琴也是赶鸭子上架,自身也是气喘吁吁。玉桂看在眼里也不嘲讽,只自己带着小丫鬟伺候十娘。 一行人刚出陈氏屋子,就冷不丁的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女人结结实实的跪在身前。 “求求您,是我,是我猪油蒙了心,你怎么罚我都好,求您放过我的孩子。” ☆、第8章 日色才临仙掌动 “求求您,原谅我猪油蒙了心,我不是有意的,放过我的孩子。”女人抽泣道。 玉桂见面前的人闹得不像话,上前掩住十娘,随之就要拉住突然出现的女人-----侧夫人黎氏。 宝琴跟十娘一样被吓住,抚棋在玉桂动作同时,托住被突然吓了一跳后退的十娘,以免她跌倒。宝琴也反应过来,挽住十娘。 十娘盯着抬头飞快瞥了她一眼却一幅惊愕表情的侧夫人,心里一跳,这是把她当成了刚出房门的陈氏了。说起来,陈氏也才不到十六岁,比十娘大不了多少,跟五娘差不多大的陈氏,行事完全不像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十娘想,这可能就是嫁了人和未出阁的区别。既然嫁人了,就得转换身份,看清自己的处境,只有这样才能在各种险恶的环境中生活下去。陈氏身量比十娘稍显高挑丰腴,按理来说是不会轻易认错。 但今日十娘先是在陈氏房内换了陈氏当姑娘时的一件未来得及穿的新裳;二来,玉桂跟在她身边,玉桂作为陈氏最为得用的大丫鬟,她在哪儿自然陈氏在哪儿;三来,这个时候刚过正卯,天色还未大亮,一时认错也情有可原。 十娘这些念头不过转瞬间,立刻就意识到侧夫人毕竟是长辈,不管是她要算计陈氏还是什么原因,现在却实实在在的拜了她。待她正要上前扶起黎氏,谁料先前准备拉起侧夫人的玉桂松了手,并暗中拦住了十娘伸出去的手。十娘心内惊疑,这是唱的哪儿出? 玉桂的意思代表着陈氏,陈氏这是要自己跟黎氏对上么?但现今黎氏并未碍着陈氏的眼,且她冷眼看着这位新夫人并不在意父亲的宠爱,也不并不把黎氏的手段当作一回事儿。所以这个局是特意为自己步得对自己立场的考验还是阴差阳错得巧合? 十娘手心紧紧攥紧,选错了会不会这些日子以来好不容易清静的日子就会消失。到底是相信陈氏还是要放手一搏迎接未知的凶险?十娘在短短数息间,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到底不敢轻举妄动。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那种滋味十娘不知道,但绝对不想尝试。 十娘只能以静制动,面上还不能显出任何急切。待要观察玉桂的神色,黎氏已经收起短暂的惊愕,在抬头已经换上了一幅哀求的表情,对着十娘叩头。“十小姐,求您,求您原谅我,是我不好,冲撞了十小姐。”黎氏一把好嗓音,显得柔弱惹人怜惜。 在柔软惹人怜惜也得看对象,十娘觉得好笑,自己又不是父亲会对她心软。本想看黎氏葫芦了到底卖的什么药的十娘,立刻发现黎氏这一招的狠毒。谁曾想到黎氏在发现算计的对象错误后,还能立刻转圜,拉下脸面哀求十娘,这哪里是哀求,分明是转头就对上了十娘。 不得不说,黎氏这个女人也是真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还能拉下脸面忍一切不能忍之事。怪不得自己娘不是她的对手,对她再怎么打压,也终究棋错一着。 但是十娘不是自己娘,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但不能让人抓住把柄,毕竟这事儿传出去只会说黎氏不识大体,但对十娘就是不敬长辈苛责父亲侧妻的评价。 十娘如若被人坐实了这个罪名,恐怕也就毁了。名声之与一个女人是何等重要,十娘暗道,果然好计策,但黎氏她算了,也要看自己是不是愿意被她算计。 十娘既受了黎氏的礼,也就不打算放过她。十娘立刻向跪着黎氏行礼,并口称“请侧夫人安,十娘并不怪罪侧夫人刚才冲撞了我,您毕竟是十娘的长辈,十娘犯不着为着这点子小事为难您。只您这么跪着一幅请责罚的样子,是在逼迫十娘么?十娘人小言微,也劝阻不了侧夫人自请责罚,但十娘好歹也有祖母母亲教养知道尊卑礼仪,十娘这就去请母亲过来为十娘主持公道了。到时 候,且看母亲如何处置。” 十娘绕过黎氏带着玉桂和丫鬟,脊背挺直向着饭堂走去。但黎氏并不罢休,伸手就想拉住十娘,玉桂眼疾手快的拉了十娘一把,黎氏只拽住了十娘的衣角,见十娘并不停留,黎氏干脆不松手的被十娘拖着向前膝行几步,膝盖也被磨破,血迹渗在外袍上,分外显眼。 口中呼喊“十小姐,饶我一条生路吧,您哥哥已经因为您被你父亲厌恶,我给您赔罪啦,求您莫惊动夫人,原谅我,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吧。”黎氏声音带着种破釜沉舟的绝望。十娘被黎氏拉得不得前行,只能站定,冷冷的看着黎氏。 第5节 这是要一石二鸟啊,可恨自己之前还怀疑这是夫人布的局。夫人在考验自己也不会搭上自己的名声不要,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十娘,这是怎么回事?”斜斜插入的一把嗓音,含着淡淡的责备。来人正是四老爷,四老爷身后跟着陆姨娘。十娘对着父亲恭敬行礼,不管如何,父亲就是父亲,得敬着。 “十娘给父亲请安。”十娘感到父亲盯着自己的目光并未如往常一样亲昵。对这个念书念得有些死守教条的男人,对各种礼仪规矩有种执拗的坚持,但往往自己却并不能做到他要求别人的那样。 “老爷,不怪十小姐,是我,是我冲撞了十小姐。今儿个卯时过来给夫人请安,看到十小姐从夫人屋内出来,穿着夫人的衣裳,一时间没看清楚,就,就冲撞了十小姐。十小姐罚我也是我应受得。您别责怪十小姐,伤了父女情分,十小姐可是先夫人唯一的骨血。” 黎氏还是一把柔得能掐出水来的嗓子,看似解释和求情的话,却句句指责十娘任意责罚庶母,指责先夫人陆氏教女不利,更是间接的给新夫人上眼药,暗示新夫人苛责自己。 “老爷,十小姐的乖巧孝顺可以连老夫人都夸过的。您不也常说十小姐贴心嘛。我想十小姐跟黎姐姐之间一定有误会,不如您移驾正房,听十小姐和黎姐姐分说一二。这会子啊,想必夫人也晨练完毕,在正房等着大家伙儿去用膳了。奴婢相信您和夫人一定能给十小姐和黎姐姐主持公道的。再说您就算不心疼十小姐在这倒春寒的时候站在风口子里吹冷风,也请您体恤下黎姐姐。您看,黎姐姐的腿上还带着伤呢。老爷您说呢?” 一向在众人面前寡言的陆姨娘却温声细语地当起了和事佬。她这话也说得妙,十娘心想,还真是小瞧了陆姨娘。虽知道她在母亲去后在黎氏手底下没吃多少亏,但没想到她在父亲心里分量不轻。 敢在父亲生气时劝谏,还能各方都不得罪的情况下,扭转乾坤,这份本事,自己还得多学。 果然四老爷还就吃她这一套,他先让婆子上前去搀扶起黎氏,又吩咐了人去取伤药。 陆姨娘又拦住准备去取伤药的侧夫人的丫鬟,对着四老爷道“老爷,黎姐姐不小心摔伤了腿,我们是不是找个大夫给她瞧瞧呢?” 这话声音不小,说得四老爷一愣,倒是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口观望的四夫人紧跟着吩咐下人“玉桂,先帮侧夫人请脉,连翘即刻拿着老爷的帖子去和顺堂请张大夫到家里来。抚棋宝琴,扶你们小姐回浣花院,一会也让张大夫给诊治下,看这样子小姐是被侧夫人吓的不清。” 四夫人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盯了一遍“看来,院子里得重立个规矩,怎得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放进来!今日是惊了侧夫人和十小姐,明儿是不是就得谋害了我?今日这院子里当值的都去院门口跪上两个时辰,长点记性。” 四夫人一番敲打,院子里的奴才敢怒不敢言,纷纷对着黎氏一幅恶狠狠得样子。黎氏看陈氏当着十娘陆氏的面连敲带打的折辱于她,院子里的下人也一幅恨不得生吃了她的样子,不负众望的晕倒了。偏扶着她的婆子也不知是失手还是故意,只听“砰”的一声黎氏狠狠的砸在地上。她的丫鬟呼天喝地的“侧夫人”一个劲儿的摇晃她。 玉桂灵芝趁机上前,装作好心给黎氏诊脉,刚刚抬起黎氏的手,就听到玉桂的一声抽气“夫人,侧夫人指甲里有,有银针。”灵芝按着小丫鬟,玉桂捏住黎氏脉门,趁机掏出手帕取了一枚银针包好。 等黎氏猛得睁开眼睛,大怒“你个贱婢!”时,抚棋那边却是一声惊喝“小姐,小姐她裙摆上有银针!” 侧夫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四老爷看着泼妇一样的侧夫人,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离开这个上演了一场闹剧的院子。 “抬侧夫人回去吧,十娘也回去歇着吧,放心,一切有我。”十娘对着继母和陆姨娘行礼后,带着丫鬟快步离开。 带着丫鬟在府内穿行的十娘,感到一丝丝阳光映照,她停下来看着蔽日的障扇被晨曦照临着向前移动,心里的寒冷好似也被驱赶了。不由得暗思‘日色才临仙掌动’古人诚不欺吾。 ☆、第9章 一解双征谋略早 三月里的一场闹剧,以侧夫人被禁足罚半年月利而告终。侧夫人暂时消停下来,但十娘知道,暂时的沉寂不太代表侧夫人认输。她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隐忍,总会循着合适的机会给你一击。 陈氏在事后曾经悄悄派人来询问十娘,是否愿意学习医术,十娘一时拿不定主意。来人也不勉强,只说小姐考虑好了在派人给夫人回话即可。 十娘带着抚棋宝琴去找陈氏,陈氏挥退了下人,跟十娘密谈,谁也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只十娘每日申时便多了一项任务,去陈氏屋内跟着玉桂学习一个时辰。 玉桂是陈氏最受重用的大丫鬟,她长得不是顶好,也不是八面玲珑的性子,偏陈氏的四个大丫鬟里数她最受重要,十娘跟着她学习一段时间后,方才明白她何以在陈氏手下能人倍多情况下拔得头筹。 回想起当日在小院时玉桂的阻拦和后面峰回路转的情形,十娘不得不赞叹玉桂。在碰到突发情况时,能当机立断挺身而出,忠心护主;发现情况危急,能及时预测不轨之人的心思并能不显山露水的防护;最后能在情况扭转时趁人不备给对手一击。 如果说这些都是玉桂让人赞叹的地方,那在辨识药材用药诊断方面,玉桂才真是让人佩服。她能迅速把各种药材分类摆放登记造册,也能分辨出药材优劣及是否添加毒物,还能简单诊脉看懂药房。虽然不如外面的大夫那样妙手回春,但一些常见病例也能药到病除。 更妙的是,之前十娘跟着陈氏吃的药膳,方子也是她开的。她开方后便交予陈氏过目,而后才交会给灵芝。十娘跟着她,倒也觉得有趣。 她不像别的先生那样照本宣科一板一眼,而是带着十娘从细节处入手。如最基本的年节礼仪人情往来时送的常用药物有什么,为何这么送礼,从这些小事情切入一点点分析药的功效用途。有时还让十娘在库房中观察各种药物的外形特征,在结合《药物大全》中的描述,加深记忆。 学习辨识药理是个枯燥的过程,玉桂有时候又会就药材的用途带着十娘学以药入香,以药进补的法子。十娘是个能静下心的人,跟着玉桂也算是受益匪浅,就连入画也跟着灵芝学了不少药膳的做法。 这日跟玉桂学完辨认药材,从陈氏屋里出来,十娘带着入画宝琴路过小花园的时候,被花园里花团锦簇吸引了视线。想到玉桂说过好多药材就是植物花草提炼而成,一时心动,想自己动手做点精油药膏备用,遂带着入画宝琴进入小花园。 吩咐丫鬟去采摘新鲜的花好做精油香料,十娘自己也在花园里找寻能够入药的花草。玫瑰、薰衣草、梨花、含笑、杞骨、棣棠花,十娘还眼尖的发现了红花酢浆草,不一会儿就收获颇丰。主仆几人用帕子包着花儿,连跟着的小丫鬟也人手一捧。十娘看着各个捧着花的丫鬟,忍俊不禁。还是侍书久不见十娘回去,沿路找来,看到众人一幅好笑的样子,又回去取了花篮竹筐给她们盛各种花儿。 十娘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陈氏,她这边还未等人叫来十娘,那边就等来老夫人换她过去用膳的消息。自从她嫁入杜府,这还是第一次在晚膳时被老夫人单独传唤。 十娘现如今都是寅时起身随她晨练,正卯时在她的正房用完早膳后才随她一起去老夫人处请安。然后陈氏会带着十娘回房,她自己坐在议事堂听院子里来往的媳妇婆子回柄院子里的大小事务,十娘就陪在一边听候自己教导。 待到午睡起来,十娘就来院子里是跟玉桂一起学习,晚膳就十娘自己去云然居陪老夫人用膳。 老夫人体谅媳妇,除了卯时让她们妯娌伺候用早膳外,一般晚膳并不让媳妇儿近前伺候,只带着几个孙女在丫鬟的伺候下用膳。陈氏接到传唤快步来到云然居的时候,老夫人正在跟孙女们说话。 陈氏上前请安,老夫人却好似没听见一样,就那么晾着她。一时间小辈儿面面相觑,祖母这是要敲打四婶儿么,可同着我们这是闹哪样儿啊?陈氏一手托着帕子,半蹲着身子,稳稳地垂着头,好似不在意婆婆的刁难。 十娘刚想起身,被老夫人一把按住,只听老夫人问道“十娘,这段在家做些什么,我怎么听八娘抱怨你不去找她玩了?可是你八姐哪儿得罪了你了?如果是你八姐错了,我让她给你赔不是,一家子姐们还是要亲亲热热的才是。” 老夫人的话一出口,八娘先是嚷嚷“祖母,我什么时候向您抱怨十妹了?我刚从庄子上……”十娘一心想着帮陈氏,并未注意到八娘那句话的最后几个字在老夫人的注视下自动消音。 “祖母,十妹前些日子累着啦,故而不常出来走动,但她还是想着我们姊妹的,经常让四婶儿给我们姊妹送些小物件玩。八妹年纪小,想十妹也是人之常情。祖母放心吧,两个妹妹啊,好着呢。”六娘看着有些冷淡的场面,轻声开口道。 她本是一片好意,为两个妹妹转圜,岂料老夫人听后非但没有揭过这一茬,反而对着十娘一叠声的关怀。 “十丫头可是前些日子为着你母亲的事,累着啦?怎么不听你这孩子说,可看了大夫好了没?你小孩子家的不可轻重,你母亲怎么也不说来告诉我一声!”老夫人转头对着陈氏不满道。 “祖母,十娘没事,惊动了母亲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还让您老跟着担心,让姐妹们挂心,是十娘的不是。母亲每日都给十娘做药膳,十娘觉得自己都气色好多了。”十娘忙起身回答道。 老夫人看十娘祈求的眼神,对陈氏道“你既是十娘的母亲,照料她就该尽心,孩子有个头疼难热的也得派丫鬟来知会我一声。这次就算了,可不许有下次了。十娘,好孩子,扶你母亲坐下。” 老夫人看陈氏恭敬的给自己谢礼,入座后脸上丝毫没有任何不满,暗道,果然是陈家的女儿,教养见识一等一的好。只一点,年龄太小,十娘那保不齐还得自己多上点心。陈氏有什么兼顾不到的地方,也好提点下她。 摆膳的时候,十娘立在陈氏身边,帮着陈氏摆著,老夫人看到十娘的举动,暗叹陈氏好手段,进府三个月不到,十娘已隐隐向她靠拢。要是个好的,倒也罢了;就怕是个心内藏奸的,那才真是坏事儿,少不得多提点十娘,多敲打她,省的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这番思量不过是瞬间,老夫人见怪了大风大浪,面上不显分毫,只开口道“老四家的,今天不用你伺候了,你照顾十娘这些日子也辛苦了,跟孩子们陪我一道用饭吧。” 孙子辈儿一时间也闹不明白祖母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不是刚才还要下四婶子的面子么,怎么一会儿就赐饭了,这也太非回路转了吧。岂不知这不过是婆婆们惯用的手段,或者说是上位者才用来恩威并施的方式。 小辈儿不懂,陈氏聪慧却是明白的,老夫人今天同着这么多孙子辈的姑娘下她的面子,跟十娘之事无多大关系,说白了无非就是敲打她。敲打她前些日子跟三房联手和大房二房对抗,在府里三分天下。 这是在隐晦地提醒她做事不可急切。老夫人的顾虑自有她的道理。今时不同往日,单单此次三夫人归京,为着儿女亲事必会常留府内。尊贵的正四品诰命,哪里用说什么,下人们争相巴结投靠的这些日子还少? 三房从前不插手府内事务的被大房二房打压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且三房老爷调令不日就会下达,位高权重的从三品大员,若是因着三夫人与大房起了龌蹉,府内必会大乱。抛开外院爷们前程不提,老夫人也怕三房势大,辖制不住三夫人,乱了府内根基。 云骑尉府虽说品级不大,但底蕴深厚,跟随□□打天下的杜家太爷,战场上没少发财,且历代袭爵之人都是谨慎小心之辈,在日渐太平的时候,交了兵权却没落得鸟尽弓藏的下场,保全身家爵位代代相传,本身就是一种本事。 陈氏在娘家时父兄就分析过杜府,也千叮咛万嘱咐过不可跟老夫人对上。陈氏本不是逞强的性子,这次不过是被逼急了,才会和三夫人联手,但到底有分寸,没弄出更大的动静,不然哪来还有大房二房的立足之地。老夫人这番敲打提醒,陈氏虽嘴上不说,心里到底佩服。 是以不会因为婆婆的敲打就面上带寒,她觉得正常的反应,看在老夫人眼里就是沉稳冷静。倒是老夫人不管是为着施恩也好,还是真心为她也好,在小辈面前维护她的面子,她也乐得承情。赐饭这事儿,陈氏倒也坦然,大大方方的坐在老夫人身边。 十娘见着母亲坐下,才跟着坐下,坐在最末她自己的位置上。老夫人又换十娘上前坐在她的身边,十娘余光看到陈氏暗暗颔首,方谢了祖母恩赐,坐在老夫人身边,跟母亲一左一右坐在老夫人身边。陈氏虽然坐下,但依旧拿起公筷为老夫人挑拣她爱吃的菜。 十娘看着母亲只是夹老夫人爱吃的菜,不由得皱眉,也取身后丫鬟手里的公筷夹了一筷子菜,放入老夫人碗碟里。看着老夫人吃下自己夹的菜,待要再夹给祖母,抬头就看到陈氏不赞同的悄悄摇头,转而把菜夹给了身边的六娘,嘴里轻声道“六姐多吃点,这个好吃。” 六娘对着十娘眨眨眼,笑着吃了十娘夹给她的菜。老夫人正好看到这一幕,也没多说,只吩咐丫鬟把各位姑娘爱吃的菜调换位置放在了各人面前。 “天色不早了,都回吧。”一顿饭安安静静的吃完,老夫人看天色不早,就吩咐众人散了,一时间各房自散去不提。 ☆、第10章 莲心苏木安息香 陈氏出了云然居,跟各位嫂子告别,一路带着十娘回四房。在廊下本想叫住十娘让她陪着去自己屋里说会儿话,看十娘有些困顿的样子,开口的话就变成了“早些回去歇着吧。”,摆摆手让十娘去了。 跟十娘分开后的陈氏带着丫鬟回了自己房内。刚进院子就听到丫鬟来报,说是四老爷在她房内。她快步走进,就看到了坐在厅堂等她的四老爷,收起惊讶,陈氏忙上前行礼。 说起来,这是成亲以来,四老爷第一次在晚上主动来她屋里。四老爷摆摆手道,“不必多礼,夫人这么晚自母亲那回来,辛苦了。” “老爷说的什么话,您的母亲,妾身自然当自己母亲一样敬重。”陈氏轻声道,“夫妻之间,老爷还要用谢字么?”一双大眼睛带着些许委屈看着四老爷,四老爷闻言笑道,“原是我说错了话,夫人莫怪。” “老爷可用了晚膳?”陈氏也不为难自己夫君,转头对着一旁的玉桂道,“去小厨房看看可有什么吃食,给老爷再上一点。”玉桂领命而去。 陈氏对着四老爷一笑,道,“烦请老爷稍等妾身片刻。”说完带着小丫鬟去内室更衣。 待陈氏穿着一件家常的青衣从内室转出,玉桂也招呼着小丫鬟把托盘上的青菜鸡丝云吞面摆上了桌。 陈氏亲自为四老爷摆著,对着四老爷道,“也不知道老爷晚膳用的可好,妾身这小厨房的吃食夫君尝尝。只晚上吃多积食也不好,夫君莫怪。”看着四老爷大手端着个小瓷碗,陈氏不由得放轻声音解释道。 四老爷几口吃完了碗里的面和云吞,看着灯光下小口吃着汤面的妻子。她面色因着自己的注视而绯红,动作也不由得有些颤抖,注视着不由自主紧张羞怯的小夫人,四老爷的心不由自主的跳了起来。 说起来这小夫人只比自己女儿十娘大几岁,他听从母命娶了她,但除过新婚,也不太爱在她房里待。实在是她太小了,十五六岁的年纪,身量将将长成,带着青涩,这青涩因着他又带着股淡淡的风情。 想到婚后那三天的情形,鼻尖依稀闻到陈氏身上带着的淡淡药香,身下一紧,只匆匆交代道“本想寻你商量给十娘寻先生一事,不想你被母亲叫了去。天也晚了,这事明日在谈吧,你安置吧,我去陆姨娘那了。”说着四老爷起身快步走开。 在他脚步将踏出房门的时候,陈氏轻声道“恭送夫君”。 四老爷脚步一顿,转身就看到自己的小夫人对着剩下的饭食一幅伤心又力持淡然的样子,未听到房门响动抬起头来看到他时一幅惊讶的来不及掩饰的样子。 不知怎得心里一疼,脑海中就想起十娘那日跪在自己脚边一声不吭不为自己辩解任由侧夫人诬告时样子,也想到了先夫人陆氏在受到侧夫人挑衅后对自己那幅当面冷淡背后伤心的样子。 不由得叹息一声,上前几步,看着因为他的靠近而呆住的小夫人放在桌边紧紧抓住帕子的手。十娘她们,总归是自己亏欠了她们母女。以后,加倍对自个儿闺女好吧。 只现在小夫人,是万万不能在亏待了。这些念头不过一念间,四老爷就下来决心,拉起小夫人的手,紧紧握着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对上小夫人疑惑的眼神,对着房外吩咐道,“去陆姨娘那,告诉她,让她不用等门了。” 拉起听完他吩咐就有些愣神的陈氏的手,往内室走,“咱们早些安置吧,夫人。” 陈氏一直愣神的眼,对上四老爷眼里不一样的东西,脸上复又染上丝丝红晕,声音细弱蚊鸣,“嗯,妾身知道了。”四老爷对着小夫人跟平时判如两人的羞涩模样,轻声笑道,“夫人,为夫会对你好的。” 那边父母之间的互动,十娘却是不知。她这会哪里还有在陈氏面前时的困顿,双眼明亮,按捺着内心的兴奋,快步带着丫鬟回自己的浣花院。那些采摘来得花草还没处理呢,今晚就带着丫鬟悄悄做成吧。十娘心情愉悦的想。 十娘回到浣花院,先吩咐丫鬟们把花草分类,玫瑰薰衣草梨花一类,杞骨棣棠花含笑一类,因着出门前已经吩咐丫鬟把这些采摘来的花草洗净晾干,这会倒是省事不少。十娘想把玫瑰那些花儿打算做成精油,不管是自己用也好,送人也好,都很实用。 棣棠花那些就准备做成药膏以备不时之需。根据书上说法精油和药膏的做法也不尽相同,十娘也没想做多复杂的东西,就是看到玉桂做药膏,经过花园时才有了这想法。简单处理就能使用是最好不过的了。 “搬几个小药炉子进屋来,再找几个小瓦罐,记得盛放上清水。”入画抚棋领命而去,不一会二人就做好了准备工作,“小姐,接下来怎么做啊?”入画边扇扇子保持炉子火不熄灭,边疑惑的询问十年。 “把玫瑰、薰衣草、梨花分别侵入不同的瓦罐内,入画宝琴你们两个就搬个小杌子做一旁看着就行。等水煮沸了再喊我。”十娘示意入画抚棋坐下干活儿。 回头,嘱咐侍书宝琴,“你们两个把杞骨、棣棠花、含笑分别切割下,切割好后放入药罐里煮,像你们平时熬药一样。但记得煮第一次要把汤过滤出来留置,再煮第二次,第二次如头回的一样过滤,煮两次基本就能把药的成分煎出来了,把两次的药汤合在一起慢火熬,熬到药汤稍微粘稠时放入适量的蜂蜜,熬成膏状物的时候,找我们精致的小药瓶盛放,贴上标记,别被其他人知道,收好即可。” “诺。”二婢应声,自去忙活。十娘看着唯一剩下的红花酢浆草犯了难,这草治疗烫伤跌打损伤和咽喉疼痛牙疼是极好的,但就是新鲜的草药捣碎或者立时水煎服用药效更好,不易保存。左思右想,十娘还是决定还是先把这草磨成米分,药米分便于携带,如果碰到突然情况,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就是不知道功效有没有大打折扣。明日里再抽空问问玉桂。 一时间十娘和四婢分工协作,倒也干得井井有条。十娘把清洗干净的红花酢浆草一点点的切割捣碎,然后用小石碾子细细的慢慢的磨,直到它被磨成米分。 抚棋看她弄的艰难,上前要帮她的忙,被她推回去看着煮水和花的瓦罐,“去吧,看着宝琴,这丫头急躁,看着她别被烫了。”刚吩咐完继续磨药,就听宝琴在那边叫道“小姐,水煮沸了。” 十娘听到了头也不抬“端下来,哎,你垫个帕子再端。”话音未落,就听到宝琴的呼痛声“呀,好烫。”抚棋对着十娘道“小姐您真是料事如神。”十娘唤了宝琴过来,抚棋自去寻厚厚的帕子起罐。 “伸出手来。”十娘看着宝琴伸出的手上,红红的一片,忍不住数落“说了多少次了,要稳重,怎么一点没学到你侍书姐姐,还是这么急躁的性子。”宝琴听到十娘的话,慌忙收回手去,“小姐不关侍书姐姐的事,是我笨手笨脚的,您别骂侍书姐姐。” 看来上次的事儿对宝琴印象深刻,唯恐再次因为自己害侍书被罚。但是侍书看十娘不像是要责怪宝琴的样子,遂大胆的对十娘道:“小姐,宝琴这些日子学的好多了,要不,我带她下去用凉水冲洗下,她的活计,我一会帮着她做。” 十娘看着侍书一如既往的维护宝琴,也乐得丫鬟们团结,没得整天为了一点子利益争斗的跟个乌眼鸡似的。“得了,我还能吃了宝琴不成,过来,我给你涂药。” 十娘说着拽起宝琴被烫伤的手,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抓了把刚切割捣烂的红花酢浆草给宝琴敷上,吩咐了宝琴不要动后,吩咐侍书找出了条干净的帕子,亲自放在宝琴敷了草药的手上,把伤口连着草药一起系好。 并反复叮嘱宝琴“这几天不可沾水,仔细伤口”,又叫来侍书,“你跟宝琴同屋,把这剩下的红花酢浆草收好,好好照顾她。”又对着侍书交代了这几天记得给宝琴换药。侍书自然满口答应,对着宝琴道,“小姐多心疼你,下次可别这么毛糙了。” 宝琴不好意思的笑笑,感觉到手上的凉意,对着十娘好奇道,“小姐,这是什么草啊,敷上凉凉的。” 十娘边处理手中的草药,边回到道,“治疗烫伤的红花酢浆草,玉桂不是教过么?”宝琴一惊,“咱们府里还有红花酢浆草?不是说这草长在川贵一带么?”宝琴跟着抚棋入画一起跟着十娘向玉桂学习,也知道这草的功效,只是奇怪府内为何会有这草。 “我也不知道,许是谁不小心采买的种子随意种的吧。”十娘猜测到,“好了,你在旁边看着就行,别又跟你几个姐姐添乱了。伤了手,这几日就在院内休息吧,也不用到跟前来伺候我了。”宝琴忙应下,在旁边看着小姐和三个姐姐忙活。 “小姐,好了,水凉了。”抚棋看看瓦罐内的水和油道。十娘停下手里的活计,看着漂着油,和少部分的水,“把这些在放火上蒸,只留下油,就成了。” “小姐懂的真多。”宝琴在一边赞道。十娘笑笑,“这算什么,‘苏木莲心安息香’都可入药。安息香,对,抚棋,加入点安息香的米分末,这样子才好保存。” 第6节 ☆、第11章 腕底含香书今古 三月里春花烂漫,十娘自从尝试了好几味香料后,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调香制药。每每缠着玉桂学会了新方子,就带着丫鬟在屋子里忙活,整日里除了学医调香制药,别的一概不管不问。 黎氏在禁足期,不得出自己院门一步;陈氏正忙着准备四月里老夫人寿宴的事情,也顾不上再带着十娘在身边事无巨细的教导,只吩咐十娘有事自去寻她,也就不再过问十娘的生活。是以,十娘这段时间过得日子,是自从母亲陆夫人去世后最为轻松的一段时日。 快活日子没过多久,陈氏就巡上门来。午后,还未到十娘去寻玉桂学习的时辰,陈氏就带着丫鬟婆子来找十娘说话。十娘忙吩咐丫鬟沏茶上点心,陈氏自管坐在十娘浣花院的正厅,也不说话,只看着十娘忙活。待到十娘为陈氏奉上茶点,方开口吩咐十娘入座。 十娘看陈氏严肃的神色,不在声张,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小口的喝茶。眼角余光瞥见陈氏用糕点饮清茶后,脸色稍缓,方放下心来。陈氏只捡了玫瑰糕吃了几口,顿时心里有数,这个大小姐心里是个有成算的姑娘,只年龄小没了娘很多事情不得不多提点一二,小姑娘有些小聪明,知道讨好嫡母。 玫瑰糕入口即化,满口余香,陈氏看在十娘一片孝心上,也不会太过为难一个小孩子。用帕子轻拭嘴角的米分屑,接过一旁玉桂手里的清茶,饮了口,放下茶碗。再开口,就跟刚让十娘就坐的语气不太一样,别说玉桂这个常年跟着陈氏的心腹丫鬟,就是十娘都听出陈氏不太会怪责她。 只听陈氏不紧不慢道:“前些日子,老爷原是跟我商量过,想让你跟着家里的先生学习些女儿家的诗书,我原也应了。只是我想,这事儿,一是家里原先的先生请辞后新的先生一时难寻,且得慢慢寻一个学识教养兼备的女先生教导你们读书识字;二一个是你出孝满打满算不出半年,身子骨儿也不太好,我就想着先让你调理好身子,顺道呢也松快一阵子,学学问呢也不急与一时。我近来呢也忙着准备老夫人的寿宴,没时间带着你教导。只我怎么听说,你成日间只管带着小丫鬟淘气,在花园子里玩花弄草的?” 陈氏说了几句话,又端起茶盏,饮起清茶啦。 十娘抬头看眼玉桂,看到玉桂一脸平静,遂安下心来,只上前行礼道“劳烦母亲挂念了,累的母亲父亲为女儿操心寻访名师。女儿看着□□大好,带着丫鬟就采摘了些鲜花,做了些吃食香料。原是想着祖母寿辰,女儿没什么送的,就献上些自己做的糕点,不想惊动了母亲,还望母亲多为女儿遮掩一二。”十娘心里很多念头闪过,面上不动声色的沉稳回话。 陈氏看十娘一幅沉稳的样子,不由得心内赞赏,应变不错,只是到底年龄小,做事不够周全。 也不拆穿十娘的话,只道“原是为你祖母尽孝,但大姑娘也要知道‘人言可畏’的厉害。幸得是我知道,不然只怕四房大姑娘淘气的名声就传的阖府尽知了。咱们这样子的人家,姑娘们会洗手作羹汤就好,不必在厨艺上专精,那是下人厨子们的事情,没得一个姑娘家整日里为着一点吃食费心。须知凡事都有一个度,过犹不及,就是这个道理。姑娘好好想想我说的话,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一番话下来,陈氏只字不提十娘撒的那点小谎,只是顺着十娘找的借口也把十娘说的满面含羞。 “母亲说的是,多谢母亲为十娘遮掩,十娘原未想到这些事情,多谢母亲提点。” 十娘对陈氏的本事,原就是佩服,现今被陈氏一提醒,也转醒过来。确实,凡事过犹不及。 一心想着过快活日子,却忘了这府里可从不平静。没有了黎氏,也会有别人。只有自己谨慎,才能过好日子。 “十娘是个明白人,旁的我也不在多说,只一点,先生来家后,切不可在再淘气,没得让旁人笑话我们四房。这次的女先生原是从宫里出来的女官,你祖母伯父花了好大力气才请动她来咱们家给你们姊妹讲学。好好跟着姐们们一起跟先生学习学问规矩。以后寅时还是跟着我练功,其他时间也不必去我那儿,跟着先生学习要紧。至于玉桂,每日午后自会来你院子找你,也省的你来回折腾。” 陈氏又细细交代了十娘事情的重要性,务必使十娘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时刻代表着四房的身份。 十娘自是点头称是,在陈氏起身时,又带着丫鬟恭送陈氏回她自己的院子。待到送走陈氏,自跟着留下来的玉桂学习不提。 因着玉桂早早留在浣花院,今日的课时结束的也早。十娘看看一旁的沙漏,还不到酉时,想到九娘因着三夫人回府搬回了三房的院子,老夫人现在一人独居,很是寂寞,就带着丫鬟先去了上房云然院。 十娘到云然院的时候还早,也不用丫鬟通报,就猴在老夫人身上撒娇。因着她是全家最小的姑娘,又幼年丧母,老夫人本就心疼她,自从南山回府后,十娘又惯会孝敬老夫人,几个月下来,老夫人倒也宠她,十娘也就时不时的撒娇卖乖。老夫人自请拍十娘的头,笑道“这猴儿,快从你祖母身上下来。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住你这么摇晃。” 这边十娘顺杆爬“祖母才不老,我呀,就是小猴子也逃不出祖母这个王母娘娘的手掌心。”边说边紧紧扒着老夫人不放,不想一回头,看到从后厅带着丫鬟出来的六娘。 六娘手上捧着一个小乌木匣子,边向前问祖母安,边打趣十娘“祖母,您看这是不是您说的小匣子,我跟玛瑙姐姐在西次间小书房找到的。十娘也在啊?我还以为哪儿来的小猴子在淘气呢。” 十娘羞得脸通红,一时间恼得不行“六姐惯会欺负人,祖母也欺负十娘,都不告诉十娘有姐们们在。” “你这小猴子,反而倒打一耙。快起来吧,已让你六姐看了你笑话,一会儿,你七姐八姐九姐看到了,可没你六姐这么好说话。”老夫人拍拍在一旁揪着手帕的十娘。 十娘听到老夫人的话,像是想到那副被姐妹们取笑的场景,立刻从老夫人身上跳开来,还一幅受到惊吓的样子。她那小样子成功的逗笑了老夫人和六娘。十娘恼羞成怒“不许笑,不许笑。” “好好,祖母不笑,不笑我们十娘。哎呦,你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尽是惹人疼。”老夫人笑着说,身边的丫鬟婆子也都一个劲儿的恭维“那也是老夫人您宠的十小姐,小姐有您宠,也不就越发可爱了。” 六娘捧着小匣子,抬头打量着十娘,看到十娘恼羞成怒的表象下那双眼睛,那双笑吟吟却笑意不达到眼底的明亮眼眸。那双眼眸发现自己的窥视,也不躲避,竟然挑衅的上扬。六娘似笑非笑的回了十娘一个同样不躲避但温和包容的眼神。 十娘一时间搞不明白这个已经过了大选留待三年后复选的六姐是个什么意思。说道选秀,十娘只模糊的知道是三年一次由户部主办,自当今天子登基后,十年间不过举行过两次。六娘就在去年过了大选,但一没有上记名,二没有旨意赐婚,是以不得自行婚嫁,只得等下一次选秀由皇上再做定夺。 十娘这边还在回想关于陈氏跟她提过的关于选秀的只言片语,这边六娘已经捧着小匣子等着老夫人发话了。老夫人打开六娘手里的匣子,只见小匣子里是几套文房四宝,笔墨都是难得的极品。湖笔配着徽墨端砚宣纸,让人觉得雅致淡然。 老夫人摸摸这几套文房四宝,对着六娘和十娘道“‘腕底含香书今古,毫端蕰秀写春秋’,这湖笔等文房四宝原是你们祖父送我的,因着我不舍得用,也就留了下来。你们姊妹三个也就要跟着先生进学了,就一人一套吧。不要辜负我和你们祖父的一片心意。” 六娘忙拉着十娘谢恩,口中说道“‘长者赐,不敢辞’。祖母把祖父送您的文墨赐予我们姊妹,对我们寄予厚望。旁的我不敢保证,但我保证我们姊妹一定用心读书,不坠祖父云骑尉的威名。”十娘在六娘身后应道“用心读书,不坠祖父威名,不负祖母期望。” 老夫人看着六娘十娘亲密,自是高兴,忙拉两人上前来挑选文墨,又吩咐丫鬟唤八娘前来挑选。比起八娘来,老夫人更看好六娘和十娘。六娘沉稳进退有度,十娘擅谋略聪明有魄力,如若姊妹两人守望相助,未尝不能在深宫中杀出一条血路。 八娘不是不好,只是八娘不及六娘沉稳,不及十娘果敢,且八娘被掌家的大夫人教导的太过斤斤计较,唯有颜色上是六娘十娘所不能及的。是以,对于八娘家族不会轻易舍弃但也不是重点培养的人选,至于她的未来,且看她自己的造化啦。 十娘眨眨眼,在六娘拉她时就回过神来。陈氏先前没有说只有三人跟着先生就学,她一直以为姑娘中除去待嫁的五娘,从六娘开始的姐姐都要一起学习。是以,老夫人才刚说赏赐三人文墨她一时间愣住了。 十娘脑子转得飞快:三个人,也就是说六姐和自己,以及老夫人吩咐唤来的八姐,是有权利跟着先生学习的。五姐备嫁,九妹是庶女,等等,七姐?按理说姑娘里出身最高其实是七娘,朝廷正四品大员的嫡女,比起袭爵五品的大房嫡女八娘,七娘可以说是全府内出身最尊贵,最得父母宠爱的姑娘。 何以身为嫡女的七娘不用跟着先生读书识字?是祖母另有安排还是三伯父另有打算。 十娘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就要触摸到真相的边缘时,六娘悄悄的推了她一把,低声问“十妹,今天怎么一直在走神?小心祖母问你。” ☆、第12章 伯仲之间见伊吕 “十妹,今天怎么一直在走神?小心祖母问你。”十娘被六娘手上的动作一惊回过神来。 六娘笑着把十娘耳边的一溜鬓发绾到耳后,好似刚才小声说话是为了提醒十娘发髻乱了一样。果然老夫人淡淡一撇后不再关注两人的动静。十娘对六娘笑笑,低头在小匣子里挑选狼毫笔。 不一会儿,八娘也到了,八娘到了后听说要挑选文房四宝,再看了眼已经挑好湖笔的六娘和挑好徽墨的十娘,只不依不饶道“祖母又偏心六姐和十妹,也不等人家来就先让她们挑选。”老夫人只是笑,也不搭言。 六娘看着八娘轻笑“八妹,再不来挑,我跟十妹可就真把好东西挑走了。到时候你可别哭鼻子。”十娘也笑“先挑的不一定就是好的,好的不一定是最适合自己的,八姐在磨蹭,我和六姐可就真的一样也不给你留了。还不快来。” 八娘看老夫人只笑不语,六娘和十娘也不会真心不礼让自己,也就不再围着老夫人蛮缠,口中道,“姐姐妹妹可得留些给我。”也挤上前去跟着姐妹们一起挑选,挑选合自己心意的笔墨。 倒是六娘赞赏的看了眼十娘,对着八娘道“十妹说的不错,最好的不一定是适合自己的,适合自己的不一定是最好的。八妹可得睁大眼睛好好挑。”十娘被六娘意味深长的话,激得一个激灵。雾里看花的一条线索此时却完完全全链接了起来。 最好的不一定是最合适自己的,最好的不是最合适的。七娘,七娘是阖府里出身最好的,但七娘的性格不是最合适的,最合适哪儿?六娘选秀,三年后还要参加复选,自己要和六娘八娘一起学习,跟谁学习?宫里出来的女官,学什么?学读书识字和规矩礼仪。 寻常人家的小姐姑娘都有教养嬷嬷,规矩一小就学,又何必在跟老师重学规矩?学的确实是规矩,只怕此规矩不是彼规矩。而是宫里的规矩!家族只怕是要培养自己姊妹两人,作为六娘的助力,一起进宫。姊妹守望相助,进宫争宠,为家族搏出一条路来。这才是学规矩挑湖笔背后的含义。 十娘一时间心内震惊,从未想过一定要入宫的她,一时间有些震惊茫然,不知作何感想。手指慌乱的触到清凉的澄泥砚,蓦然警醒。现在不是多想这些的时候,时机地点都不对。今天已经发了很多次呆,六娘已经提醒自己好几次,不能再这样子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老夫人他们一定能看出端倪。有用的棋子才有培养的价值,没有价值了就是弃子。十娘压下心底的万千情绪,只专心挑选起来。 最后挑选了一方洁白疏散的鱼脑冻端砚,一方茶墨特种墨,一套包括羊毫、狼毫、兼毫、紫毫四大类在内的四种写大楷、寸楷、中楷、小楷的笔以及生宣、半熟宣、熟宣等宣纸若干。回头再看六娘和八娘挑选的文房四宝,六娘跟十娘一样选了适合自己的,八娘却选择了最好的,样样都是最好的。 古犀罗纹的歙砚,特级松烟墨,善琏湖笔以及若干泾县宣纸。六娘和十娘看着八娘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收入囊中的样子,不由得相视一笑。打量着她们反应的老夫人,暗叹果真如此,老夫人就是要借此机会暗中观察三人的表现。 自那日间,在老夫人正房选完文房四宝后,十娘就存了向六娘打探一二的心思。十娘直觉这种事情,不到最后关头,家族是没有人会坦白告知自己的,包括自己的父亲。甚至十娘在怀疑,父亲是否知情。 对于过早被踢出家族权利核心圈只拿着一点俸禄靠着家族庇护及夫人嫁妆铺子过活也能很逍遥的四老爷,十娘真不知道能说什么。这种关系到家族的大事,族长和老夫人告知他是看得起他,不告知他他照样不能怎么样。 六娘就不一样了,六娘经历过选秀,且是家族目前为止唯一明面上的筹码,运作得当的话,进宫也未可知。且六娘三番二次的在老夫人面前帮助自己转圜,不管是演戏也好,还是真心相帮也罢,眼下,要想套出真相,只能从六娘着手。 是以,十娘倒是不急于一时,在共同学习期间,慢慢观察六娘的一举一动。六娘作为二房嫡女,一言一行确实沉稳且进退有度,上孝祖母长辈,下敬弟妹,对八娘和十娘照顾有加。在学问上虽不顶尖,但亦有自己一番独到见解。 甚至与内宫规矩也学的又快又好,先生只夸不愧是经过选秀的秀女,悟性一点就透。相对于八娘时时挑尖掐头和十娘的默默无闻,六娘优秀就显得尤为显眼。六娘对于八娘的挑衅从不放在眼里,反而对于十娘的沉默处处留心,时时提点十娘,甚至可以说对于十娘的有些建议从旁推波助澜,一幅协助十娘以十娘为尊的架势。 十娘愈发惊疑不定,到底还小,是以这日课前,十娘循着机会,趁着姊妹三人一起聊天时,不经意的问六娘“六姐知道七姐这段时日在做什么么?一直没见到七姐,改日我们休息的时候一起去看望七姐。”六娘看着十娘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专注的样子,不由得失笑“七妹这段日子忙着跟三婶儿走亲戚,十妹莫不是也想出门玩耍?” 十娘不可置信的看着六娘,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么?还未等十娘继续询问,八娘在一边插嘴道“什么走亲戚啊,我听我娘说,七妹是跟着三婶儿相看婆家呢!”说完自己先嗤笑一声。 “八妹慎言。”六娘呵斥八娘,八娘看着四周的丫鬟及向这边走来的先生,嘀咕一声“做了还不让人说。”也就不再说七娘的话题。 “说起来,今年我们还未去庄子上散心,也没去各家拜访。等祖母寿辰一过,少不得咱们姊妹要去各家做客走动。这会子迫不及待的想出门玩,巴巴得羡慕七妹,到时候有的你们两个丫头烦的。” 六娘笑笑转移了话题。十娘看着六娘掌控着全局,还一幅游刃有余的状态,暗道果然人不可貌相,大宅门里的女人就没一个不是人精。 说话间,先生就到了。 先生今天讲解的是《三国志.蜀书》中的第五篇诸葛亮传。六娘和十娘听得津津有味,先生对着两个女学生,也来了兴致,交解的很详细,甚至加入了自己的一些见解。先生清楚的知道一般人家请内宫出来的人教导规矩礼仪,都是为了选秀。 这次的主家,只嫡女就有四人,托她教导的就有三人。且六小姐是过了大选,只等三年后的复选。以她在内宫多年的经验看,这位杜家六小姐十之□□是会入宫的。 而剩下的两个小的,说不得就是杜家为六小姐找寻的帮手。需知姊妹一起入宫在大梁并不少见,当今的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就都是出自世家萧家。 姑侄二人守望相助,一路达到后宫顶峰,并成功推当今圣上登基即位。萧家也在她两手中走上第一世家的位置,满门荣华。 说不得杜家的三个女儿能为家族谋得富贵,至于这富贵的程度,得看天意。不得不说,在内宫打滚的高老女官,看问题有一定的精准性,眼光毒辣。只她此时和十娘一样,以为她不过是家族为六娘选定的辅佐之人。 先生看着两个女学生,不由得发问:“若汝为诸葛,又当何如?”十娘这次并未沉默,也未礼让六娘,只起身子答道“若我为诸葛,当一心辅佐主上,定计策,守江山,方不负伊尹吕尚之才,不负诸葛孔明之志。”六娘看着十娘的目光晦涩难明,十娘回望六娘,嫣然一笑。 在听闻七娘的出路后,十娘瞬间明白自己之前的猜想是正确的,家族是为了让嫡女进宫才会花大力气找先生教导。 六娘已经入选,不出意外,三年后必进宫为妃,而她和八娘就是家族的暗棋,是家族为了六娘培养的固宠之人,八娘的颜色和自己的谋略,是六娘的沉稳之外不可或缺的。 既然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要为家族为六娘牺牲,十娘决定让自己的牺牲有价值,能被人认可。是以,她抢在六娘之前回答先生的问题,除了向先生显示自己并不如往常情况未明时表现出来的庸碌外,也是为了向六娘表明自己的作用以及自己的忠心。 “好,好一个‘伯仲之间见伊吕’,不愧是我杜家的女儿。我还是那句话,最好的不一定是最适合的,最合适的不一定是最好的。我不是诸葛或是伊尹吕尚,我就是我,我六娘必会忠于内心,忠于杜家。” 六娘对着十娘微笑,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先生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笑道“诸葛之志两位小姐倒是有了,剩下的得看两位小姐有没有伊尚之才了。我唯望二位将来不忘今日之誓。” “弟子在此立誓,定不忘‘伯仲之间见伊吕’之誓言。”六娘十娘齐声应道。 ☆、第13章 霜陨芦花泪湿衣 学堂里一番问答,无形间让六娘十娘姊妹两关系更加亲厚,因着同一个目标,为了家族和未来,六娘平日里对十娘更加照拂,十娘也更加尊敬这位六姐。 陈氏一开始还奇怪跟八娘关系一向不错的十娘怎得转了性跟在六娘身后,还在想是否是二夫人为了掌家权拉拢自己不成要从十娘下手。 自己出嫁前家里父兄就曾言,杜家下一代必送女入宫,而自己的继女参选的可能性很大,是以耳提面命的交代过要好好教导继女。处的好了,说不得以后就是自己孩子的贵人。陈氏是她母亲教导出来的,自然懂得家中长辈提点的用意,是以自嫁入杜府前,就已经做好了跟继女好好相处的打算。 她并不急着笼络四老爷和拿回后院管理权,而是一开始就打算从十娘入手在杜府立足。可嫁过来后发现,情况比自己预计的好很多,侧夫人和庶子不知是何原因被罚,暂时无力给自己添堵;四老爷对自己亲热不足,但还算尊重;自己的继女也是个聪明的,教导之事也顺利从老夫人手中接过。着丫鬟悄悄打探才知道,原来是庶子被罚背后有继女的算计,不管是十娘是为着自己还是给继母送人情,这情她都领了。 慢慢相处后发觉,甚至因着继女对自己的维护,老夫人对自己也偶尔提点,四老爷对自己也有感念,后院管理权也顺理成章的从黎氏手中接过。甚至借着上次事件让黎氏自讨苦吃,让十娘更加信服自己。 是以,对于这个继女,陈氏也是真心有几分喜爱。因着前些日子跟三房联手打压了大房,二房近来隐隐有拉拢自己之意,三夫人跟着三老爷一直在任上,这次为着七娘的婚事才会停留,七娘出嫁后,三夫人必回三老爷身边,在府内不会长久经营,四房就是二房拉拢的首要对象。 现在好不容易跟继女关系亲近些,陈氏还不想因着旁的事妨碍到继女对自己的尊敬,是以对二房防得紧。等打探消息的丫鬟回来后,陈氏才放下心来。 紧接着不得不为十娘的聪慧和果敢叹服,自己这个继女真真是看得清形势,在家中长辈无一人透漏出让她参加选秀的意思时,仅仅凭着六娘的只言片语和家学中对姊妹们的教导就揣度出了当家人的意思,并且抓准时机表明忠心,让家族和六娘对她更为放心。不得不说真真是个好苗子,果然是个妙人儿! 陈氏这边想明白关键后就丢开手去,不再过问十娘在学堂中的事情,自己的继女是个拎得清会审时度势的聪明姑娘,自己只要保证后院相对干净,不让黎氏坏了整个布局就好。陈氏心里其实还有点好奇杜家老夫人对此是个什么章程。而被陈氏好奇的杜家老夫人,对于六娘十娘交好自然是乐见其成。至于谁辅佐谁的问题,还不急于一时定下来。 对于长辈们的关注,十娘并不知晓,倒是觉得新先生是个胸内有丘壑的奇女子,时常课后请教学问,长进了不少。因着先生学识好,一时间姊妹几人跟着新先生学习倒也融洽。 十娘这段日子过得有序而充实,五禽戏已经学完了,玉桂开始教她简单的制药,先生讲三国志制衡之道讲的有趣实用,十娘倒也不觉得累。但陈氏却坚持要十娘劳逸结合,凡先生休沐就停掉她医学课,让她趁此机会松快松快。 因此这日里,先生休沐,十娘也偷得浮生半日闲,在贵妃榻上边饮茶边看话本。看话本子正入迷,就听得宝琴招呼玉桂的声音。得到十娘抬头时,宝琴已经打起帘子让了玉桂进屋,十娘忙起身站迎。对于陈氏身边的大丫鬟,十娘一向尊重,对玉桂这个教导医术的老师,十娘就更是不会怠慢。侍书不用十娘吩咐自是去重新备茶水点心。 “姐姐怎么过来了?劳烦姐姐亲自跑一趟,唤个小丫鬟给我带个话我自去找姐姐就好。姐姐这会子亲自前来,是母亲有事吩咐十娘么?看我,光顾着跟姐姐说话,都忘了请姐姐坐下喝杯茶歇歇脚。姐姐快请坐,听闻姐姐爱吃的玫瑰露,您尝尝我这的玫瑰露。”十娘说话间侍书就把玫瑰露盛在透明的玻璃碗内端给了玉桂。 玉桂先是谢了十娘的好意,半身前倾的坐在凳子上饮了一盏玫瑰露,用帕子拭去嘴角沾上的红艳,方开口赞道:“十小姐的花露做得越发香醇了,奴婢自愧不如,真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啦。” 玉桂既教导十娘,跟十娘的情分自是不同寻常,说话间就打趣起十娘来。这话也就玉桂说得,换了连翘等其他四夫人的大丫鬟,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十娘倒是对玉桂的说法很是一笑而过“师傅快别取笑人,我也就这点子在吃食上的出息,不给您老人家丢脸就阿弥陀佛了。” 玉桂笑着讨饶“我的十小姐,在说下去我赶明儿都不敢上门来教您啦,奴婢啊谢谢十小姐的招待。夫人唤我来,是要告知小姐,二十五日老夫人大寿,各家女眷到时候会来府上拜寿,小姐的舅母也会前来,到时候请小姐准备好给舅太太等长辈的小礼物,以免失礼于人前。” 陈氏回门时因着时间仓促就未带领十娘同回娘家,说起来,这是十娘第一次要见到陈氏的娘家人。因着陈氏嫁入杜府,老夫人过寿,陈家必定来人,到时候于情于理十娘都要拜见陈家的舅母,就是不知道这次是陈家哪位夫人前来。说道陈家夫人,十娘就想到了自己的舅母陆家夫人。 因着母亲的死,陆家一直对父亲和杜府有怨言,又因着自己,还维持着表面的联系。年节时也会派人送上年礼,但自己守孝常年在南山,陆家人就不再出面各种杜家举办的宴会。今年父亲又娶了新夫人,也不知道陆家舅母们今年会不会出现在老夫人五十五岁的大寿上。不管怎样,到底是骨肉至亲,十娘因着玉桂和陈氏的提醒,决定在给陈家舅母们准备绣品时给自己的舅母们也准备一份。 “十娘谢母亲提醒,常听人说起陈家的舅舅们英勇善战,不想过几日就能见到舅母们。十娘会好好准备给舅母的见面礼的,请母亲放心。”十娘对着玉桂保证道。 第7节 “既如此,奴婢就回去给夫人回话儿了。出来有些时候了,也该告辞了。”玉桂看十娘一幅胸有成竹,就不再停留,准备打道回府。十娘忙起身相送,玉桂忙道“小姐请留步,让抚棋送我就好。” 十娘听得玉桂这样说,也不在坚持,让抚棋宝琴相送,侍书早就把包好的玫瑰露递给宝琴。宝琴会意,跟上抚棋去送玉桂。 十娘这边刚吩咐万嬷嬷带着侍书开小库房找料子,宝琴就回来了,十娘看她一人回来,不由得问道“抚棋不是跟你一起么?怎么你一个人先回来了。” “回小姐话,玉桂姐姐跟奴婢交代了几位舅夫人的喜好,先谴奴婢回来告知小姐,免得小姐担忧。抚棋姐姐被玉桂姐姐拉着去夫人院子里拿料子,玉桂姐姐说这是夫人特意交代的,夫人不让小姐动用先夫人留下的东西,那是给小姐做嫁妆的。还说给舅夫人的料子本就应该她出,怕直接给您您不要,才私下交代玉桂姐姐带着抚棋姐姐去取。小姐,您看?” 宝琴清晰的回到。十娘听后,摆摆手让她下去。万嬷嬷正好带着侍书抱着几匹锦缎出来,看十娘一个人沉默,就打发了侍书,上前去跟十娘回话。 “小姐,您交代的,老奴带着侍书开库房,找到了夫人留下的上好锦缎,您看,咱们是用哪些给舅太太做成绣品?”万嬷嬷只字不提陈氏送料子的事儿,小姐不想提的事情,自己就当作不知道吧。这个服侍了陆氏一辈子的老人,能得到陆氏和十娘的信任,就是因为贴心。 “嬷嬷,我知道她对我不能说没有利用,但她也是真为我着想,我承她的情也谨慎的侍奉她。可是她总是在不经意间让我觉得自己浅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比说这次,我以为她这一出是特意提点我,让我在她娘家人面前为她长脸。可以你听宝琴的话语,她并不在意我能否为她在娘家人面前长脸,不然也不会拿自己的嫁妆料子给我用,也不怕她娘家嫂子笑她傻。” “她啊这是在通知我她要动手了,要让我远离那些纷争。可是,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铺子,是我娘与黎氏之间的仇恨,她凭什么为我做主,又凭什么不让我插手?嬷嬷,你说她这个人总是这样子面冷心静的,怎么就这样讨厌呢?”十娘对着万嬷嬷垂泪道。 “小姐莫在为难了。嬷嬷托大说句公道话,如果说的不对,也请您恕罪。新夫人比先夫人有手段多了。一个黎氏,生生得害的你娘抑郁而终。但就是这个黎氏,在新夫人手里却一点也讨不了好。老爷虽说不是多宠新夫人,但遇事也跟她有商有量,这点是先夫人都做不到的。” “就连陆氏也因着她又重新进入老爷的视线,这是给我们买好呢。她的情,我们确实得承。她进府后,您确实过得舒坦了不少,这才是大家嫡出小姐应有的气派和日子,之前您过的清苦,凡事都要小心算计,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您别多想,夫人就算是利用您,那也是以后要考虑的事,现下您还是稳下来安心过您的舒心日子。您也不用觉得接受了新夫人就是对不起夫人,夫人在天上也是盼着您平安的。现下新夫人她打算出手,一定是有了万全之策,您就听她的先别插手,万一真有她力所不能及的,您在暗中相帮岂不两全其美?” ☆、第14章 洞门高阁霭余晖 “您就听她的不要插手,万一真有她力所不能及的,您在暗中相帮岂不两全其美?”万嬷嬷一番话,可以说是既不得罪新夫人,又劝慰了十娘。 十娘听万嬷嬷的话,也明白自己现下没有什么是陈氏所图的,以后如果她需要的话,十娘不介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她。 十娘知道自己内心是矛盾的,一方面觉得陈氏的恩不能平白的受,现在承情,日后就得加倍回报;另一方面又觉得承陈氏的情,内心异常熨帖,单她护着她想着她的举动就让十娘贪恋那种滋味,那种有娘疼爱的滋味。只这些纷扰烦乱的内心是没办法跟任何人诉说的。就连万嬷嬷也是不能吐露半分的,万嬷嬷再怎么对陈氏服气,她内心深处也只有母亲这一个主子。 十娘内心的想法不足为外人道,只好暂且搁置,重又拾起最初的话题。 “取那暗红色的云缎给陈家老夫人做双凤衔红珊瑚五彩绣珠串的抹额和一小面花开富贵的双面绣小屏风,陈家几位舅妈每人送一个年年有鱼的平安香包,香包里放上些干艾草叶,再每人一方梅兰竹菊的手帕。手帕看着是用交织绫或者是花软缎,让抚棋侍书看着掂量后裁出来,等我做好抹额和小屏风后在来绣手帕,至于香包就得让侍书抚棋动手了,时间紧,我们抓紧做,总来得及。” “那夫人那的料子?小姐是个什么打算?”万嬷嬷又问道。 “夫人送来的料子先搁置,等忙完这段时日了,我们用夫人给的料子做一批香包绣鞋给陆府送去。” 十娘想了想,唯有这么办才能双方满意不偏不颇。要给夫人长脸,就必须得用到母亲留下的好料子,用陆家的料子做绣品送给陈家女眷,借此告知陈家陆氏的女儿感念陈氏的教养之恩。同样的,用陈家的料子做绣品送给陆家,是要告诉外祖母和陆家陈氏对自己尽职尽责,自己过得很好。 看来送礼也是种学问啊,十娘苦中作乐道。 此后陈氏体谅她的辛苦,暂停了她的医学课,每日下午十娘只专心做绣活儿。待到赶出最后几方手帕,老夫人的寿辰也就近在眼前了。 四月二十五日,老夫人五十五岁大寿。杜家为着老夫人大寿,每房都卯足了劲的出钱出力。杜家上下这一天喜气洋洋,花团锦簇的。 外院爷们们负责招待同僚亲戚朋友,内院自是夫人们大展拳脚。杜家虽不如大梁的大世家那样有百年底蕴,但到底祖上跟着□□打天下,经过六代的积累,人脉倒也不容小觑。家族虽不再在军中效力,但大老爷袭着正五品的武官爵位,来往的武官同僚也不少,还有着好几辈子交情的老朋友也都前来贺寿。 又因着是三老爷高升湖广道台,朝中同僚借此机会纷纷来为老夫人祝寿。此外,二老爷升为从六品州同,来拜寿的同僚也不在少数。倒是四老爷最是清闲,虽然今年在考核中他不声不响的一鸣惊人,升为了翰林院修撰,但文人清流多清高孤傲,跟四老爷相交尚可,但一提起四老爷家六代武将的身份,到底深交的人不多,是以四老爷不用像兄长们一样忙着打转的招呼自己的同僚,只要照顾好为数不多的朋友和自己岳家妻舅就好。 相对于外院爷们忙得打转的窘状,内院就显得一片井井有条。各房夫人负责招呼自己娘家人、手帕交。至于爷们同僚的夫人们,这种场合只安排她们坐在一处即可。她们无非就是借此机会做夫人外交,如此安排,正合她们心意。 十娘七岁过后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的宴会,一时间有些不太习惯。这家夫人夸一句,那家夫人赞一句,不一会脸就红的不行。陈氏带着十娘跟官家夫人们打过一圈招呼后,带着十娘往人少的地方行去。 回头看十娘满脸羞涩,轻声道:“她们的话不用放在心上,无非是一些你夸我来我赞你的客套话,你只管听着就是,偶尔装着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就行。怎么真羞涩到了脸红?平日里教你胆子大点又都了不成,给我拿出你嫡出小姐的气势来。” 说道最后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十娘暗自好奇,这一回去见得人到底是谁,能让一向沉稳的陈氏都有些心慌。 “呦,好威风的母亲,看把我们十小姐吓得,不怕人说你苛待这如花似玉的闺女啊?”斜插入一道凉凉的嗓音,说出的话带着股调笑感,十娘才刚准备要开口,陈氏就出声了,“我看你是羡慕我有贴心的闺女,而你只能养猴子玩吧,陈三夫人。” 最后四个字拉长了声调,让人不由自主的感到她的挑衅。 十娘面瘫着一张脸,内心苦恼,这种时候到底该摆出什么表情来才好。不知道啊。 “说什么呢,杜四夫人?”被称为陈三夫人的女子一把拉过十娘,对着陈氏道“有你这么当着孩子的面埋汰自己的嫂子的么?小心你三哥听到你说他的宝贝儿子是猴子,把猴子丢给你收拾。”女子一副“你最好小心点”的表情,成功的再次震惊了十娘。 十娘看看陈氏再看着陈三夫人,一脸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说话,真要她开口又该说什么。碰到这种长辈斗嘴的时候,她一个晚辈好像帮哪边都讨不了好的样子。 “你这姑娘有点意思,胆子不大吧,倒是听你的话,还算不错,没给我们陈家丢脸,没得好好的姑娘一股子懦弱劲儿。”陈三夫人打量着十娘对陈氏赞道。 哪知陈氏并不领情,她瞥一眼三夫人,“行了吧你,还好意思说我家闺女胆子小,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胆子小?我可是记得当年,你这爱哭鬼跟着你姐姐来我们家玩的时候,在后花园迷路了,拉着我三哥的袖子直哭。羞不羞,还好意思说人胆子小!” 三夫人没料到陈氏当着十娘面揭自己短,脸腾地红了,十娘估计她是气的,这夫人不像是哪种能羞红脸的主儿。只见她当下放开拉着十娘的手,干脆利落地上前就要撕陈氏的嘴。 嘴里还不依不饶,“哪家小姑子整天这么没大没小的欺负嫂子的,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十娘看这状况忙上前阻拦,口中劝道“三舅母,我母亲不是有心的,您就绕过她这一回吧。” 这都什么事儿啊,继母碰到自己的娘家嫂子简直是场灾难。 “我就知道不能让三弟妹来找大姑娘,真真是多少年了,你们两人见面就跟乌眼鸡似的,不打嘴仗是能憋死啊。偏不见的时候还想着对方,见了没一时安生。同着姑娘的面,你们两个也是为人长辈的,也真能豁的出去。” 年长的女声插入,顺手把三夫人的手扯了下来。 陈氏看着来人,也不吃惊,只问道:“大嫂呢?”转头对十娘道,“这是我二嫂,你唤她二舅母即可,我们随她去见你大舅母。” 十娘忙上前行礼,口称“二舅母好”,陈二夫人忙拉起她,“姑娘快起来,我带姑娘去找你大舅母讨好东西去。” 她对着陈氏和陈三夫人道,“你两可消停会吧,小心大嫂骂你们。今儿人多事忙,小四你该干嘛干嘛去。”陈三夫人一幅“二嫂冤枉人”的表情,不过并未出言反驳。 倒是陈氏,对着二夫人道,“我见过大嫂,自会去前边招呼客人。劳烦嫂子们照顾十娘了。” “应当的,走吧。” 一行人走到亭子中的时候,看到坐在亭中的陈大夫人,大夫人看着就是个严肃的,先是瞥了一眼三夫人,三夫人立刻道:“大嫂,这回真不赖我,是小四先骂我儿子是猴子的。” 三夫人一幅“我好委屈,大嫂要为我做主”的样子。 大夫人目光扫过陈氏,陈氏开口:“三嫂冤枉我,说我苛待我家姑娘。” 大夫人一幅不惜的搭理她两的样子,看向二夫人,二夫人心虚道:“大嫂,您知道的,三弟妹和小四两个人掐架,一般人哪儿能拦得住啊。我,我已经尽力了。” 十娘看着大夫人一句话未说,光是眼神就瞬间秒杀了三个女人,只好上前去打破僵局,“十娘给大舅母请安。”大夫人也不叫起,只打量起了十娘。 一边的陈氏急声道,“大嫂,十娘身子弱。” 大夫人闻言,瞪了陈氏一眼,淡淡道:“外甥女起来吧。”十娘也不在意她刁难或是试探的举动,又正式给陈二夫人陈三夫人请安。 不多时,侍书带着宝琴立在亭子外,十娘看到侍书捧着的绣品,接过对着陈大夫人恭恭敬敬道;“外甥女没有什么孝敬舅母的,一点自己做的绣活儿,还望舅母喜欢。” 捧给大夫人的恰恰就是绣着梅花的手帕。大夫人接过手帕,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羊脂玉的镯子给十娘带上,也不说话,十娘暗道,过关了。 接下来其次给二夫人三夫人奉上绣品,二夫人的兰花,三夫人的竹子,两位夫人也给了见面礼。菊花的帕子一转身给了陈氏,陈氏看着帕子上的菊花,再看看帕子的料子,眼神一闪,把手帕收入腕内。 十娘又拿出给陈家老夫人的抹额和双面绣小屏风,这次大夫人倒是难得的开口赞道:“不错,好孩子,改日随你母亲来家里拜见你外祖母吧。礼物我就替你外祖母先收下了。”话音刚落,陈氏听闻“母亲”两字就眼圈一红,“大嫂,母亲她,她……” 大夫人淡淡道:“只管领着姑娘回家就是。”陈氏低声道“是”。 十娘只低头不语。 接着这一天,十娘的主要任务就是陪着陈家的三位舅母说话解闷。陆家礼到人未至,多少让十娘有些失落。但陈家的三位舅母带着她跟各家夫人小姐打招呼,并暗中让十娘融入小姐们中间的举动,让十娘内心的失落冲淡不少。 待到宴后,各家夫人先后告辞离去。十娘随着陈氏去送陈家舅母,看着舅母们在府门前蹬车离去,方才跟着陈氏转身准备回府。杜府的门庭楼阁沐浴着夕阳的余晖,一幅桃李繁荣的景象,茂盛柳絮乘风纷飞,真真是‘洞门高阁霭余晖’。 ☆、第15章 凭君莫话封侯事 老夫人的寿宴在热闹中落幕,十娘借此机会正式融入玉京大家闺秀们的社交圈,获得来往宾客的赞赏,陈氏更是借此机会出够了风头,成功开展了夫人外交。十娘认识了很多人家的小姐,更是跟陈家的三位表姐妹一见如故。 陈家三位姑娘人前端庄稳重,人后亲切有礼,对十娘也是关照有佳,陈三姑娘更是直言有了十娘,她终于不是最年少的啦,也升级为姐姐了呢。比起三姑娘的热心,大姑娘的关照,十娘更喜欢二姑娘身上那种难得的气质。 只因着人多,不好过多交谈。陈氏见十娘跟娘家侄女相处融洽,倒也乐见其成,并在侄女们的怂恿下答应闲暇带着她们去庄子上游玩。 宾客散去后,陈氏不顾疲惫又唤来十娘商量事情。十娘听着像是陈氏在安排家中下人护送她去外祖母家拜访。 陈氏也不矫情,对着玉桂吩咐开库房,让十娘亲自去挑选送给外祖母的节礼,十娘推辞,“叫母亲受累了,我自会挑选给外祖母的礼物,不能再让母亲破费了。”陈氏也不理会十娘的话,只吩咐玉桂挑上好的人参药材以及华丽的锦缎交给十娘。玉桂自带着丫鬟去开库房挑礼物。 陈氏对着十娘倒也敞开天窗说亮话:“按理说我本该去你外祖母家拜访,只你祖母刚交代我帮着你大伯母二伯母操持府内的庶务,是以我这一时半刻也脱不开身来。你原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没去拜访也说的过去,但今日你外祖母家陆家既送了礼来,你说什么也要上门去拜访。上一辈儿的事情,本就不与你想干,该走动的还是要经常走动。你就自己走一趟陆家吧。” 十娘先前以为陈氏说的走亲戚是陈府,到最后才反应过来陈氏说的外祖母是陆家祖母。不由得暗思,果然之前选料子的举动做对了,陈氏这是在投桃报李。知道自己没有理由不能轻易出门,也不能上门拜访陆家,是以都暗中替她打点好了。 从母亲去世后,陆家跟杜府关系就慢慢淡淡了。本有着十娘这个调和剂在中间还不至于交恶,但十娘在杜府接二连三的被暗害,陆家通过女儿陪房口中得知外甥女状况,曾派人来接十娘,杜家大夫人强硬的拒绝,且对陆家人冷嘲热讽,言说陆家不应插手别人家内院事物。陆家当家一气之下跟杜家断了往来。 当老夫人听说大夫人的处理方式后,怒骂大夫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派身边亲信孙嬷嬷亲自去陆家求和,只陆家当家人因着妹妹的死和外甥女的遭遇,对杜家是彻底的死心。明知黎氏逼死了自家妹妹还要暗害外甥女,杜府的毫无作为,让人心寒。 黎氏在内院他们是动不了,但黎氏还有家人,是以陆家跟黎家本家本就因着入宫的两位娘娘不对付,这下子更是卯足劲儿在朝上和商场中打压黎家。一时间两家倒是结怨更深。陆家这边打击黎家,黎氏听说自家寡母幼弟因着陆家被族人肆意欺辱,一时间暗恨不已,族里和陆府她奈何不得,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还不是任她搓圆捏扁? 于是就更变本加厉的暗害十娘,十娘处境堪忧。无奈之下只好想出那自保离府避祸南山的主意。陆家这时候回过神来,派人到十娘身边照顾十娘,每年往杜府内送大量银钱和各类东西给十娘,只跟杜府到底是生分了。杜府每年送去陆府的年礼,陆府都原封不动的送还回去,狠狠的打了当家大夫人的脸。十娘只好在之后的年节派人以自己名义送年礼给陆家上下。 仔细算起来,十娘已经有差不多五年没有去过陆家,也不知道陆家众人一向可好。自陈氏允许十娘自己去陆府拜访,十娘回房就吩咐嬷嬷和侍书准备给陆家的礼物。虽然陈氏准备了不少,但作为外甥女也要尽自己的心意。 第二日,十娘早早的在出门前跟老夫人请辞。就怕老夫人一个不满不放自己出府去陆家。 到老夫人上房的时候,老夫人用完早膳,在榻上歪着跟九娘说话。见十娘进来,九娘忙让出老夫人身边的位置,方便十娘跟老夫人说话。十娘对着九娘感激的笑笑。 因着不知道陈氏是如何说服老夫人的,十娘也不敢多言,只简单言明陈氏的吩咐,老夫人笑呵呵道,“愿就该跟你外祖家多走动。只家里事情一件多似一件,先是你出孝,再是你母亲入府,还有我这老婆子的寿宴,这不差点忘记了让你去亲家那走一趟,你母亲是个稳妥的,都替你想好了。既这样,你就自个儿走这一趟吧。”十娘看老夫人虽然笑着,但到底神色不太自然,也就不多话,谢过老夫人提出离开。老夫人让丫鬟亲自送十娘道二门上坐车。 拜别了老夫人。十娘出了院门就谢绝了玛瑙的相送,自己带着丫鬟去二门上。 上房老夫人处,打发走了九娘,老夫人跟着孙嬷嬷两个人对坐说话。虽说刚没为难十娘,但老夫人心里到底不太平复。前日的寿宴,陈府送来厚礼,且当家大夫人带着弟妹子女纷纷赶来道贺。而陆家只送来一份说得过去的薄礼,人是一个没来。老夫人想到当时的情景不由得跟孙嬷嬷抱怨 “陆家这也太过了,这让陈家如何想我,如何想十娘。好在老四家的是个大度的,不然这不是让人家看笑话嘛。” 孙嬷嬷听到老夫人抱怨心里不由得失笑:当年您任由着大夫人和黎氏欺负十小姐一个小姑娘的时候,怎么不说过呢,只为着人家母亲的嫁妆铺子,任由大儿媳妇欺负侄女,也亏还是大家子出身,尽做这些龌蹉事儿。孙嬷嬷心里失笑,嘴上依然尽职的安慰老夫人:“陆家也是派人送了寿礼,当年的事儿原也是大夫人不会说话,老夫人您啊就只能多为府里操劳几年了。现在十小姐回府后,陆家也慢慢跟咱们府里开始来往了,您老就放心吧。” 老夫人被孙嬷嬷说的放开此事不提。想到十娘的作用,又吩咐孙嬷嬷,“去把那把紫檀的古筝给十娘送去,给六丫头就送去金丝楠木的那把,八丫头就老红木吧。乐器课程知会陈氏她们可以开了,至于把闺女教成什么样,就看她们个人本事吧。” 孙嬷嬷听到老夫人的吩咐,暗暗道:真是什么时候都要各方制衡,让儿媳妇斗,让孙女争,不愧是她一向的做法。 口中却唤了称呼可劲儿赞道:“小姐真真是疼孙小姐,怪不得各位孙小姐都喜爱来您这承欢膝下。这几把筝可是您年轻的时候老太爷特意寻来讨您欢心的,您也舍得。”老夫人笑着骂道:“今儿你这老货这张嘴是抹了蜜了,倒是打趣起我了。快去找琴。”孙嬷嬷自去找古筝不提。 老夫人和孙嬷嬷在讨论十娘陈氏,陈氏这边也在跟玉桂说起十娘和老夫人。陈氏把玉桂当心腹丫鬟,也打算等过几年让四老爷收房,是以有些事情也不避讳玉桂,有些话也愿意跟玉桂商量。这会,主仆两人就在商量着十娘的事情。 “玉桂,你说,我这么做,十丫头能领情么?我们这一次可是从老夫人手里夺食,后面还有大房暗中阻拦,更别说咱们后院那个不安分的了。但愿我们赌得对,不然可就真的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陈氏想到此事,一时间也有些犹豫,对着玉桂说起自己的顾虑。 “夫人,您可不能犹豫,这种时候就不要再谈什么对错了。我们的人可是已经给十小姐递话了,您看十小姐对咱们家的敬重何尝不是在回报您的真心相帮。现下黎氏暂时蛰伏还能跟大房联手,真等她恢复了元气,又借着七少爷,指不定怎么兴风作浪呢。且咱们老爷又是个念旧心软的性子,到时候你指不定受多大的罪呢,想想十小姐的亲娘,你可不能心软。” “现在陆姨娘也起复了,老爷念着先头夫人,也疼惜她。她从小跟着先头夫人,对大小姐也是多加维护,跟黎氏更是不死不休的结局,有她跟黎氏打擂台,您才能安稳。真要等十小姐自己出手,我们可是一点优势也不占了。以十小姐的脾气,她真的出手了,黎氏怕是就废了,到时候陆姨娘就没人牵制,您是按下陆姨娘,还是等着陆姨娘恃宠而骄跟您叫板?” 玉桂想到十娘的性子和陈氏的打算,还是劝陈氏果断出手。开玩笑,真的等十小姐出手了,才是一点好都捞不到,万一为了笼络老爷,夫人在把自己给推出去跟陆姨娘争宠,自己才真哭都没地儿哭,这辈子就别想出头了。 因此哪怕是为着自己,玉桂也会劝着陈氏对黎氏出手打压。 陈氏本不是拖拉的人,听玉桂分析的有理,遂唤玉桂去悄悄出二门找自己的陪嫁管事,如此这般一一吩咐,在十娘还在未到陆府时,就已经谋划好了之前打算的事儿。 杜府的上下两代两个跟十娘关系密切的人都在跟心腹围绕着十娘展开谋划算计,十娘此时却对此一无所知,她还在马车上忐忑不安呢。 ☆、第16章 黄金扞拨紫檀槽 第8节 再来说这头十娘,在二门等来马车后带着丫鬟蹬车而去。算起来,自母亲病重,十娘已经快五年未在踏入外祖父府邸陆府。一时间心里也有些忐忑,这些担忧随着晃晃悠悠的马车七上八下。 一会嫌弃马车跑得太慢,恨不得立时见到挚亲;一会又担心自己多年不到府上拜访,外祖家是否会怪罪。也不知道外祖父外祖母身体是否康健,舅舅舅母是否欢迎自己到府上做客,表姐妹们又是否还记得自己。担心总有尽头,马车在陆府门前稳稳停住。 赶车的小厮,隔着车帘,殷切的问道,“十小姐,陆府到了,小的服侍您下车吧。” 侍书宝琴现在小厮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寻来脚踏后才扶十娘下车。十娘刚站定,陆府的大管家陆良就上前打千儿行礼,口中道,“表小姐可来了,老太爷老太太这些日子可没少念叨您。门儿上已经配了软轿,请随奴才来。” “有劳大管家。宝琴,看赏。”十娘对大管家的亲迎,表示了感谢。宝琴在十娘的吩咐下上前给大管家赏银,“有劳大管家了,这些给您喝茶。” 大管家高兴的收了赏钱,这个表小姐还是跟以前一样会办事。 上房,陆家的上下三代确在翘首企盼十娘的到来。 十娘的外祖家陆府,算是世家陆家的一个分支。 玉京陆家,跟世家欧阳家、柳家、萧家、陈家、黎家一起被世人成为玉京六大世家。欧阳家前些年因着摄政王的缘故被举家流放北疆,甚至欧阳家的大小姐也被废去皇后的封号,幽居冷宫产后血崩而死。偌大的欧阳世家顷刻间化为乌有。 柳家和纳兰家在扳倒摄政王的事件中始终站在帝王的身边,得到了荣宠。是以现今世家中柳家是六大世家中风头最劲的一家。纳兰家因着当初的助力和这些年跟柳家的联姻关系,倒也算是得势。 萧家作为皇帝的母家,当初确实因着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的缘故很是嚣张了一段日子,但当今圣上登基后,萧家反而沉寂下来,又因着中宫多年无子的缘故,萧家就更是低调。 陈家、陆家、黎家,这三家一向是遇事明哲保身,是以帝王对这三家并没有柳家、纳兰家重视。只这三家也有女儿入宫,且比柳家和纳兰家女更为得宠位高,是以现今六大世家势力盘亘交错,倒也相互制衡,省了帝王不少心思。 前面说到,陆家有女入宫,这入宫的陆家女,跟十娘外祖家关系确实不远。宫里的那位陆家女,今年刚晋封为正四品顺容。进宫四年的时间,从一个小小的从五品贵人,升四级,由此可见这位陆婕妤也是个稳妥之人。后宫中从不缺少恩宠,关键在于这恩宠的时间是否持久。 这位陆婕妤说起来跟十娘亡母陆夫人是同族且还是远房堂姐妹,陆婕妤的祖父和陆夫人的祖父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因着陆婕妤祖父为长,是以本家由他继承,陆夫人的祖父在父母死后,跟兄长分家,两家刚开始倒也常来常往。到了陆夫人父亲这一辈,因着父兄都入军中效力,跟陆婕妤家本家那支走文臣路子的说不到一块去,是以来往不如老一辈关系密切。 十娘的外祖父,官拜正四品,现已致仕在家。平日里养花遛鸟,时不时的教养下小孙子。祖母陆老夫人,一生只有十娘母亲一个女儿,且还是老来女,是以十娘母亲的去世对老夫人打击很大。从四年前开始,老夫人就不再过问府内事务,把府内管理权交给大儿媳,只一心严厉教养孙女,不让她们步女儿后尘。 对十娘,老夫人内心是复杂的,一方面十娘是女儿留下的唯一骨血,一方面十娘又是逼死女儿的杜府的血脉。是以对于十娘的来访,老夫人是期盼又伤心中夹杂着愤怒的。还是老太爷知道媳妇儿的心结,安抚了一二,老夫人这才对十娘的到来欢喜起来。这个外甥女也有四年没有再见过了,也不知道是否长得像她那苦命的女儿。 老夫人心心念念想着女儿,一抬头看到十娘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向着她行大礼的时候,一瞬间眼泪就掉了下来,“我苦命的孩子,快上前来,让外祖母好好看看。” 边搂着十娘“心肝肉”的叫,边哭诉女儿“这么狠的心,就留下父母和孩子这么去了。”十娘听着外祖母提到母亲,一时间也难以自已,抱着外祖母哭了起来。 还是一旁的儿媳妇和丫鬟们看老夫人哭的伤心,连忙劝住了。等十娘跟老夫人各自平静下来后,十娘又连忙向各位舅母行礼。 刚要坐下来说话时,老太爷身边的小厮进来传话,说是今日表姑娘上门,为免相见心伤就不见了,要姑娘只管把外祖家当自己家,以后常来走动。 十娘忙站起来谢恩,一边的丫鬟也趁机抱上老太爷送来镇南月琴,说是给表姑娘赏玩。上到老夫人下到陆家姑娘都愣住了,这把镇南月琴是老太爷生平最爱,却把它送给了四年未见面的外甥女,怎能不让人震惊。 十娘看那镇南月琴,名贵异常,琴身用极讲究的小叶紫檀做成。琴头上雕着龙头饰以龙须。琴的正面板上雕龙刻凤,琴面正中镶上一面小黄金圆镜,黄金制成的扞拨弄着紫檀槽上的弦索。 十娘当下忍不住将琴斜抱于胸前,左手持琴按弦,右手执扞弹拨琴弦,奏了一曲《敉西调》。 琴音清脆悦耳,节奏鲜明,轻轻弹动有如丝丝细雨;急促拨弄,犹如万马奔腾,随着着十娘的手不停拨、按、颤、滑、吟等,琴头上的龙须上下点动,圆镜闪闪发光,龙飞凤舞,活灵活现。 一曲罢,十娘放下月琴,向各位长辈告罪“外祖父赠予镇南月琴,十娘一见之下心喜,忍不住动手弹奏,让外祖母、舅母和表姐们笑话了。” 陆老夫人拉起十娘的手指,摸着她手上的薄茧,不由得叹息“真是跟你母亲一个样,也爱月琴。当年你母央求你外祖赠予她这把镇南月琴,你外祖父到底没同意。你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也不枉费你外祖父一番心意。” 十娘起身在拜,“十娘岂能夺外祖父心爱之物,今日用外祖这镇南月琴弹奏一曲,已是心满意足。在家时就常听母亲说外祖父月琴弹奏的好,以后等外祖得空了,还望外祖指点十娘一二。外祖母,您可得为十娘在外祖面前多美言几句。” 陆老夫人听着十娘儒慕的话语,不由得摸了摸十娘的头,“好孩子,有空就常来府里,你外祖父定会好好教你。” “本就是送给你这丫头的,让你收下就收下,哪里这么多的推辞之语,这就是你家,没得一幅客气的样子。”一道苍凉的男声,从屋外传来。 等丫鬟打起帘子,就见一个精神抖擞的老年男子踱步进来,摆摆手让行礼的儿媳妇孙女们起来,径自坐在老夫人身边的八仙坐椅上。十娘上前行礼,谢外祖父赠琴之恩。 他细细打量了十娘片刻,啜了口丫鬟们刚上的大红袍,方道:“起来吧。你跟小时候不大一样。月琴练了多久了?” “回外祖的话,有了两三年了,小时候常听母亲弹奏,会一点简单的指法。”十娘之前并未下过苦功夫去练月琴,但从知道自己要进宫开始,就有多留意乐器的弹奏,因此一曲《敉西调》倒也熟练。 “指法倒是熟练,技巧和意境就差了很多。没有师傅领着,自己琢磨着能弹成这样,也算是有天赋。这样吧,当年教你母亲的师傅现如今还在家里,让她随你回杜府吧,以后就负责教导你乐器。只她以后的养老就归你了,你可有异议?” 老太爷做了一番安排,想了想又询问了十娘意见。 “多谢外祖为十娘考虑,十娘愿为师傅养老。”十娘为着技艺有师傅指导而真心高兴。 之后的时间,大多在外祖父指导月琴和外祖母拉着询问各种生活琐事中渡过。待到夕阳西下,十娘告辞离去时,不由得就有些恋恋不舍,只怕下次再来拜访就难了,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留恋的再看一眼杜府的大门,十娘狠心的对赶车的小厮道“回府。” 十娘回府后,就接到老夫人和陈氏的传话,说是劳累一天了,就不用前去请安了。十娘自带着丫鬟婆子回浣花院。 等十娘安顿下来后,抚棋入内回禀这日内发生的大小事情。当说到老夫人送来紫檀古筝时,十娘一愣,果然自己对技艺太在意了。连老夫人都看出了端倪,送来了人情。不过这样也好,再练月琴时就可以借着学古筝的幌子打掩护了。 让侍书去领师傅去休息,又细细跟丫鬟交待了此事的安排。十娘心内打定主意,古筝只要学会就好,不必学精;让陈氏不至于在府里丢面子就好,至于拿手好技还得是月琴,只这拿手好戏轻易不得被人发现。要藏拙才行,不然绝技就不叫绝技了。 之后的日子里,十娘三姊妹们多了一门技艺课程,且都由自己母亲教导。在老夫人检验进度时,十娘每次都惜败于六娘又力压八娘,一时间倒也没人说十娘不好,只更加捧着六娘。 不知不觉这一年冬天就这样子来了。陈氏路过十娘院子的时候曾无意间听到过十娘弹奏月琴,并未多言,只对十娘念了两句诗:“黄金扞拨紫檀槽,弦索初张调更高。”自那后,十娘练习更加的谨慎,丫鬟偶尔才能听到换上的新弦发出的音响。 这音响中,熙嘉六年夏天即将走远,冬天就要来了。 ☆、第17章 前庭后院伤心事 一晃眼,冬天就到了。自从夏日里寿宴完毕后,陈氏就被老夫人吩咐了协助大嫂二嫂管理云骑尉府,一直在忙府里的各项琐事。她答应了带十娘和侄女们去跑马,就未能成行。直到陈家三夫人借着庄子上的梅花开了,下帖子邀她跟十娘去庄子上赏花吃酒才禀明了老夫人,得空带着十娘出府去陈府和陈三夫人汇合。 距离十娘上次和陈氏回陈府拜访,不到半年的时候,陈府的变化不是很大。只早早的铺上了地龙,为着老夫人年纪大了不受冻。 陈大夫人依然掌家井井有条,二夫人除了管好自己的小院子外还兼着教导陈家小姐们针黹女红的重任。 二夫人娘家是南边的,一手好绣活儿自是当仁不让。十娘知道后,一直羞愧于自己当日的鲁班门前班门弄斧。 倒是大夫人面冷心热的安抚十娘“大姑娘有这份心认真去做就是好的。你给老夫人的双面绣屏风你外祖母很是喜爱,你二舅母可是从不动手做的,耐性上姑娘比你二舅母强很多。” 十娘遂不再纠结,只是得着机会跟表姐妹书信时不忘附上绣品请二夫人点评一二。二夫人倒是真心指导,十娘绣功针法得到突飞猛进的发展。 大夫人掌家严谨,二夫人教导严厉,倒是三夫人爱玩爱闹,常常带着府里的姑娘们游玩。陈氏在家时候没少跟在三嫂子身后为侄女们收拾烂摊子。因着陈氏性格沉静,嫂子们也放心她和三夫人一起带着小姐们。陈家姑娘们每年都到庄子上跑马打球赏花饮酒。 往年都是陈氏在,家里大人才允许她们出门,这一次借着杜家老夫人寿宴,姑娘们一合计四姑姑不再三婶子靠不住,只能去央求陈氏带着十娘一起去庄子上。这边陈氏答应后姑娘们就在着手准备去庄子上的行李,那头陈氏却被府内琐事绊住了脚。三夫人被磨得受不了,只好下帖子去杜府请陈氏。 陈家比起杜家,姑娘没有那么多,且个个都是爽朗的性子。大房二房加起来,也只有三个姑娘。三房只有嫡子两个,都不是陈三夫人所出。现在的陈三夫人是先头夫人的亲生妹妹,从小就跟姐姐来陈府做客,跟家里上下相熟。 先头的三夫人生二子时难产,临终把夫君孩子一起托付给自己的亲妹妹。陈三夫人自嫁给自己姐夫后,一心抚养自己姐姐留下来的孩子。 因着是姨母的缘故,两个公子也对她亲近。三夫人跟陈氏一起长大,又分别做了继室,倒是际遇相同,只三夫人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跟陈氏会时不时掐起来。家里嫂子们也就任由两人这样胡闹。 这次去庄子上的事情,除了小姐们的催促,又何尝不是三夫人为了找机会让陈氏出门松快松快呢?陈氏领情归领情,该打得嘴仗是一点都不会嘴软。 这不,刚见面,陈氏就开始了挑起战火。 “我就知道三嫂子镇压不住家里的皮猴子,还得劳烦我一个出门子的姑娘出马。知道的说咱们家疼姑娘,邀请姑娘去庄子上赏花;不知道的还指不定怎么背后编排三嫂呢。三嫂子还真下帖子相邀,真真是让人佩服。” 陈氏的话刚落,陈三夫人立刻白了她一眼,“姑娘好大的架子,出个门子就气性大的不行。莫不是陈府还请不动你了不成?惯会把人好心当歹意。再有下一次,我可不管你,我们自去玩去,你啊就抱着你的劳什子庶务烦去吧。” 三夫人也不多说,自吩咐家丁下人把行李往车上搬,一边指挥着姑娘们自去坐车。姑娘们无视了三婶子和四姑姑打机锋,直接拉着十娘去坐车。 陈氏被三夫人一顿损,也不生气,左右看着没她什么事儿,就去辞别母亲和大嫂。等她回来,发现十娘跟侄女们在一处,就自去寻三夫人坐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京郊北山附近的庄子出发。 陈家位于玉京近郊的北山有座温泉庄子,一到冬天,家里的姑娘都爱在庄子里过冬。庄子里温暖怡人,温泉泡着,美酒喝着,吟诗作对,跑马打球,又没有家中大人管着,不用上学不会学各种规矩,别提多惬意。 陈氏在家的时候,虽然性子沉静,但大家姑娘会的一点没落下的都学过,在闺中就素有美誉,不然杜家老夫人也不会亲自为十娘的父亲去陈家定下陈氏。 因着陈家也是军功起家,跟杜家也算是世交,只杜家因着爵位处处低调行事,近年来家中子弟竟无一人再入军营历练,阖家只余大老爷一人还领着武官的爵位,其余人全部转为文臣。家中姑娘更是按着世家淑女培养,功夫拳脚跑马打猎一样不会。 是以陈氏嫁入杜府后见到十娘单薄,很是惊诧。也就督促着十娘从食疗和功夫开始调理身体。陈家的姑娘倒是或多或少会点防身的功夫,跑马打球就更是不在话下。 陈家的温泉庄子在京里是出了名的,它的特殊不在于它地处京郊,泉眼众多,而在于温泉附近有建立小型的跑马场,可以供姑娘小姐们嬉戏玩耍。 十娘在家时就听过陈氏说到陈家的温泉庄子,对跑马场也很是向往。跟着陈氏学五禽戏的时候,陈氏就说过她身子有些单薄,有空要亲自教她骑马。 是以对这次出行,十娘是兴奋的。自从母亲亡去后,十娘一直在各种算计中生活,只有自己有谋算才能让自己再险恶的环境中生存下来。 继母入府后,十娘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各方势力制衡下,她才能过些舒心的日子。陈氏不只是掌控了四房的后院,还在府内有了一定的话语权,连先头夫人的陪嫁庄铺也从老夫人手里收回交予十娘让十娘自由支配,并言明先头夫人的嫁妆一律让十娘自己打理,四房任何人不能染指,待到十娘出嫁,除了陆夫人的嫁妆外,她也会为十娘置办嫁妆。 十娘又一次受到了陈氏的庇护,只是嫁妆怕是拿不到了。自从知道自己必定要进宫开始,十娘对有些事情就不在那么执着。有时候看着陈氏对自己的在意,都想告诉她不会做无用功,自己将来未必会是她强有力的助力。但看着陈氏为着自己忙前忙后的样子,有些话就说不出口。罢了,眼下还是贪恋这点美好时光吧。 这边十娘放开这些烦心事,跟陈家表姐妹们聊天玩闹,那边厢陈氏和陈三夫人也在说些女人家的亲密话题。关于十娘是两个女人之间不可避免提及的话题。 “小四,怎么听着你为了十娘从你婆婆手里把先头夫人的陪嫁铺子给要回来了。这不是让人家说你图着继女的嫁妆么。你几个哥哥为着这事,可没少烦心。” 三夫人到底为着陈家着想忍不住数落起陈氏。 “这事是我动手快了,让那起子下人传出了闲话。明着我婆婆是管着十娘母亲留下的铺子,可年年亏损,这暗里,还不是那几位的手笔。我大嫂是个手长的,官中的银子都敢偷偷扣着,更别提十娘母亲留下的那些好东西了。你上次也看到我们家姑娘给咱们府里准备的绣品了,那些料子都是她母亲留下的。连着母亲都对她绣出的屏风赞不绝口,可没好料子她绣工再好,母亲能看得上?大嫂怕是想着侄女的嫁妆银子想了好几年了。” 陈氏倒是没想到自己家里的事情让兄长都受到人议论,倒是家里的下人又该敲打了,这才老实了多长时间。 “十娘上次拿出手的料子确实是好东西。只在怎么好,也是人家娘亲留给姑娘的,你大嫂还真是……只我怎么听说你大嫂当年也跟四房联手对付过二房,那位可没少在娘家抱怨。你知道我姨母跟她娘家嫂子有亲,这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儿。怎么她转脸就开始针对你们四房了?” “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有什么联手之说,不过是为了利益可取所需罢了。没有永远的朋友,没有永远的敌人。你看我家三房,不是不出手,是时机不到;时机到了,该出手的时候一点不含糊。那位为了自己家的儿女,可是把府平衡好十几年的格局都打破了。不过我得谢她出手,不然我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我现下是挡了我大嫂的财路,她可不得恨我恨的牙痒痒么。” 陈氏倒是不避讳娘家嫂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三夫人闲聊。 “她管着家,我婆婆这几年年岁大了,精力不比早年,家里大大小小的管事都听我大嫂调遣,十娘母亲的铺子本是陆家的陪嫁打理,自我们姑娘为求去南山拿出铺子给婆婆代管后,铺子里也就换上了我婆婆的人。现在这些人明着还听我婆婆的,暗中都被我大嫂拿捏或是收买了。” “我大嫂这个人是爱占个便宜,但这么大的事情没人在后面撺掇,她也不会轻易出手。十有□□就是我们后院那个给搅和的。我们家那前庭后院啊,可热闹的不行,真真是几人欢喜几人愁。” 陈氏一时间也很是感慨。她虽生在世家大族,但自己家里母亲御下极严,后院更是管理的铁桶一般。 几个哥哥房中人对嫂子也是恭敬有加,倒也真是没见过像杜府这种阵仗的,乱成一团的后院,呵。 “你们家那个么?倒也胆子够大,心够狠。” ☆、第18章 信马悠悠野兴长 “你们家那个么?倒也胆子够大。心够狠。只是要我说,上一辈儿的人再怎么争斗,原也挨不着孩子什么事,都是她跟陆氏的事。十娘一个小孩子能碍着她什么,又不是嫡子挡了她儿子的路。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是人。” 三夫人比起陈氏实则是幸运良多,陈家三老爷本就对这个妻妹照顾有佳,娶了她后也还是当她做姑娘时一样疼宠。后院的事情一向是三夫人做主,姨娘之类的从不敢自专。 “你还真说准了,我们家大姑娘确实出手了,还是老夫人后面给她抹去了痕迹。我听丫鬟打探,当年先头姐姐过世后,我们院子里那位就动手了,对着只有七岁的一个丫头。听说我婆婆看不过去要养着十娘,当然这事真假先不论,反正最后是十娘去了南山,打着为母守孝三年的旗号。” “为了从杜府脱身,为着让我婆婆同意,还拿出她母亲所有的铺子给她祖母代管。你也知道代管这种事情,呵。我婆婆要说真没办法震慑住黎氏,那才是笑话呢,反正我是不信的。” “我估摸着应该是当时形势让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应该是不想轻易得罪宫里的那两位。当时黎氏的族姐跟陆氏的堂姐同时进宫承宠,我婆婆也有心了,怕到时候家族的女儿一入宫就先跟宫中的高位结仇,所以两不相帮呢。只苦了十娘,为了避祸只好拿出这些铺子。” 陈氏倒也念着十娘的好,说到往事时候多是为十娘抱不平。 “十娘看着沉稳懂礼,看不出来是个有壮士扼腕决心的人。”三夫人感叹一句,又问道“她倒是做了什么让你赞不绝口的?” “我进府之前我们院那位就被我们老爷禁足了。连带着四房唯一的儿子也因着十娘的一番算计落得个不敬嫡母的名声。黎氏逼死人家母亲,暗中跟大夫人勾结管事谋取人家钱财,还在我们老爷面前装得一副贤惠的样子,可不是自作自受么。十娘不出手都对不起黎氏的一番算计。只她太小瞧这个平时不显山露水嫡姑娘了。被训斥后还不思笼络住老爷回头,竟然同时对着我和十娘出手。所以我这不是断了她一只爪子么。” 陈氏说起黎氏手里藏针暗害十娘的事,也是唏嘘不已。 “所以小四你才急着收回铺子,断她另一只手,让她不能作乱么?只你太心急,这些事情,十娘出面不是比你更名正言顺?” 三夫人听着陈氏一番解释,倒是理解她的做法。只到底与陈府有着牵连,该提醒的还是得出言。 第9节 “十娘出面到底不方便,没得好好的跟祖母讨要嫁妆的。只能我出面,但这事到底是我思虑不周,给娘家兄弟们添麻烦了。三嫂可得在母亲大嫂面前为我解释一二。” “这个时候想起我是你三嫂啦,得了,母亲大嫂那里不需担心。话说回来,你们家的姑娘我看着就十娘和六娘还不错,对十娘你跟你家老爷是个什么主意?孩子可是一天大似一天,再过个两年也该说人家了。我看着大嫂对十娘还不错的样子,你看?” 三夫人想到了大夫人私下托她打听的事儿,慢慢把话题就转到了这上面。 “三嫂这时候说这话,还早。十娘毕竟还小,且她父亲和我是做不得主的,还得看她祖母。你知道我这个当继母的,这事上不能乱开口,且她祖母怕是有那个心思。大嫂如果问起,你就跟她说,让她给松哥儿另说人家吧,别得耽误了我侄子。” 大夫人的三子,小名儿松哥儿,比十娘大上个三四岁的样子,大夫人动了亲上加亲的念头,陈氏并不意外。如若十娘未被留牌子,倒也不失为一庄好亲事。只十娘是杜家必定要送进宫争宠的,这事儿再好也不能成。还不如说开了给大夫人听,省的心里留下疙瘩就不美了。 不说大夫人不知道杜家的打算,单她刚嫁入杜家时也对父兄的判断产生过怀疑,但杜家老夫人对十娘的紧张,对她的敲打,这种种举动都说明了十娘的重要性。直到十娘姊妹三人进学后,看到那个女先生,她才真正的确定,杜家真的如父兄分析的那样下一代必要送女入宫,自己的继女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人选之一。 “十娘的事情我知道怎么回大嫂了。倒是你,这出门也有快一年了。有没有消息啊?母亲可是要急了。”三夫人又问起了陈氏子嗣的事儿。 “这事儿,不急。我们后院的陆姨娘我看着像是有了,黎氏怕是不会善摆甘休的。我得保住陆氏的孩子,到时候再让她们两个斗去,我暂时不宜怀孕。不说我了,倒是你,这也嫁进来有两三年了,怎么还没有消息?”陈氏说到这不由得关心三夫人。 “我答应过我姐姐,把哥儿养大。其余的,我是不在意的。你三哥也是一样的想法。有了自己的孩子,难免顾此失彼,等哥儿们再大些吧。” 三夫人说到这,眼圈不由得红了。陈氏看她伤心,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皱眉不语。一时间两人无话沉默。 “夫人,四姑奶奶,庄子到了。小姐们要带杜小姐去跑马,奴婢拦不住。”车子停下来就听到丫鬟的声音,一时间打破了车厢内的沉默。 “让姑娘们小心着点,别让表小姐摔着了,让丫鬟们把小姐的东西送进庄子吧。”三夫人收拾好心情,打开车帘吩咐到。 “是。”丫鬟自去传话忙活。 “三嫂你先去休息吧,我还是去跑马场看看她们。十娘不会骑马,我有点担心。”陈氏说着跳下车来,也不用丫鬟搀扶,着人牵她的马来,径自去了跑马场。 陈氏到跑马场的时候,陈家的姑娘们各个都撒欢的在马场上骑马,只不见十娘的踪影。 “三丫头,十娘呢?”陈氏喝问。 “四姑姑,十娘妹妹跟着六哥去马厩选马了。” 陈家三姑娘边回答陈氏的话,边抢过随从手里的马鞭奔驰而去,“二姐,我就要追上你了,哈哈哈。” “赢了大姐,我还怕你不成。驾。”二姑娘打马而过,带起一阵风,疾驰而去。三姑娘进随其后,大姑娘紧追不舍。陈氏看着三个侄女娴熟的马术,调转马头去马厩寻继女。 三姑娘嘴里的六哥就是大夫人三子,松哥儿,但愿不是她想多了。大嫂的提议本就想不通,现下两个孩子如果真的有什么,到时候痛苦的只能是他们自己。 等陈氏到马厩的时候,就看到松哥儿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十娘咯咯直笑。陈氏心里一突,还未开口,十娘就眼尖得看到她,立刻叫到“母亲快来,帮十娘选匹好马。六表哥逗十娘玩呢,都不好好帮十娘挑选。” 陈氏顺着十娘的话上前问道“这是跟你六表哥说什么呢,老远就听到你的笑声。” “四姑姑。”松哥儿看到陈氏自然的行礼。 “得了,你一个哥儿就不要在我们脂米分堆里混了。跟你哥哥们喝酒去吧,我会照看好姑娘们的。” 陈氏也不多说,只支开他就罢,有些事情还是得跟大嫂说清楚。 “是,那四姑姑带着表妹选马,我就到庄子上去了。”松哥儿离去前飞快的瞟了眼十娘,脸红的离开了。 陈氏也只当不知道,帮着十娘选马,倒是十娘对着认真的陈氏低声道:“六表哥是个好人,但十娘知道自己的去处。” 陈氏深深的看着十娘,“管好自己,别的事不用你操心。骑马的时候想着别的事情,小心被马甩下来,有的你苦头吃。” 陈氏换来马官询问马的性情,帮十娘选了一匹白色的性情温顺的母马,牵着马带着十娘去了马场上。细细的教导了十娘骑马的注意事项。让十娘骑在马上,马官牵着马来回走的适应。 十娘骑在马上,紧张的望向陈氏,陈氏在一旁道“抓住缰绳,踩实脚镫,臀部微抬,在行动的过程中找马的运动规律,随着马的运动而运动。” 十娘按着陈氏说的去仔细揣摩那种感觉,慢慢的忘记了害怕,骑在马上,那种自由兴奋的心情,很难用语言来描述。陈氏看十娘不再害怕,就给马官一个放手的眼色。 “表小姐不用害怕,跟马交流好了,它明白您不会伤害它,会喜欢您的。”马官安慰道。 十娘点点头,抓紧缰绳,慢慢的适应着马儿的行走规律,一颠一颠的,任由马儿慢行在马场上, 有种自由地行走的兴致,且兴致悠长。陈家的姑娘们笑成一团,三姑娘对着十娘道“表妹,你可以再慢点的,放开缰绳啊,那才真真是‘信马悠悠野兴长’。” 十娘笑着回到:“可惜冬天没有菊花给马儿穿行呢,不然才真是‘马穿山径菊初黄,信马悠悠野兴长’呢。” “表妹别恼,三妹跟你闹着玩呢。我们姊妹第一次骑马也是害怕的。三丫头还不如你现下呢。” 二姑娘安抚道,“四姑姑帮表妹选的马,最适合初学者,表妹多跑几圈,也就不怕了。” “二姐,刚你赢了我,我可不服,咱们再来赛过。”三姑娘对着二姑娘喊道。 “怕你不成,来战!表妹你先自个儿练习,我去把你三表姐拿下再来陪你。”二姑娘说着一阵风似的驶去。十娘笑着看表姐们在马场赛马笑闹。 姑娘们的笑闹省传出去老远,在这个冬天的情暖午后。 十娘后来再回想起当初的温泉庄子跑马岁月,不由得怀念不已。 怀念那个冬天的自由时光,怀念那段时光中的亲人朋友,怀念那段年少青葱的岁月。 ☆、第19章 为人父母天下善 时光如水,弹指一挥间,又是两年过去了。 陈氏入府后的这三年,府内诡异的维持着一种平静。 第一年,陈氏在府内和三夫人联手跟大夫人、二夫人在府内三分天下。四房的后院中,陆姨娘异军突起,跟黎氏斗得旗鼓相当,陈氏只要稳坐钓鱼台即可。 第二年,三夫人在七娘出嫁后带着九娘去了三老爷任上。陈氏这时候在杜府也站稳了脚,再加上二夫人因着六娘的关系,向陈氏递出了橄榄枝。陈氏考虑过后,决定和二夫人合作,大房一时间被压制,还是老夫人出面敲打了二房四房,府内才维持了平静。 再转回后院,大房二房老爷因着子女依次成亲,姨娘侍妾没有再有孩子出生。四房倒是接二连三的有了动静,先是陆姨娘在五月里生下了十一娘,接着是黎氏在九月里再次有孕,十月初的时候陈氏也传出孕信。 老夫人当下大喜,连夸陈氏贤惠,并叫来四老爷吩咐照顾好陈氏,说不得这就是四房的嫡子。考虑到四房的女人怀孕的怀孕,照料幼子的照料幼子,一时间四老爷反而没人伺候,老夫人打算赐自己身边的大丫鬟伺候四老爷。 还是陈氏回禀了老夫人,给玉桂开了脸做过了明路的通房丫头,并言道只要玉桂生下孩子就提她为姨娘。下人们纷纷羡慕玉桂的好运道,一时间都改口称玉桂为玉姑娘。 玉桂成为四老爷房里人后,并未向其他姨娘通房一样常居后院。白日里还是跟在陈氏身边;夜里就睡在陈氏屋外的榻上,伺候陈氏夜里起身喝茶。陈氏倒是觉得在此事上亏待了她,在自己屋子旁收拾出一间房,让玉桂单独居住。 陈氏怀孕后,四老爷倒是常来后院看她,陪着陈氏给未出生的孩子念书,看陈氏给孩子做小衣服,一时间两口子倒是感情亲近不少。 陈氏感念玉桂的尽心,在四老爷来后院看孩子后,总劝着他去玉桂屋里。玉桂也是个精明的,帮着陈氏笼络住了四老爷,压下了陆姨娘和侧夫人黎氏。 陆姨娘跟着四老爷也有十多年,比黎氏进府还早,一直无所出,这次终于生下了女儿。她算是高龄产妇,因此十一娘落地就有些体弱。陆姨娘一颗心就扑在十一娘身上,她忙着照料未满周岁的女儿,倒也顾不上争宠。没想到倒给了黎氏机会,让黎氏趁机有孕。 说起来黎氏也是高龄产妇,当年的双胎落地,大夫就说过,她在有孕的机会很小。这也是她在次子亡后更加溺爱长子的缘故。没想到年届三十再次有孕,陈氏知道这个孩子必须保住,长子因为上次的事情,到底是在老爷心里落下了隔阂。如果这次是个儿子,那就能靠着这个孩子成功挽回老爷的心。 黎氏先头倒也借着孩子请四老爷去她房内,奈何四老爷去了也不多待,看过孩子转头就去陆氏房内看十一娘。一时间倒是把黎氏气的牙痒痒,想她黎氏也是上了族谱的侧夫人,更是为了老爷生下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更是四房的长子。竟然还没有一个黄毛丫头在老爷心里分量重。 待要多请老爷几次,哪知道四老爷直接叫下人传话,说让她安心养胎,别整些有的没的,直接禁了她的足。一时间黎氏被下人丫鬟们笑话,气的动了胎气。陈氏忙为她请了大夫,黎氏这才安分,每日里喝大夫开的方子仔细养胎。 其实说起来,四老爷派人给她传话禁足,也是她自己作的。本来四老爷不打算多说什么,看她这番折腾但是回想到起了当年。当年她怀孕时就恃宠而骄的折腾,且那时候的因着她一番折腾,小儿子出生就体弱,她自己也是元气大伤。 同时因为那番折腾,让先夫人陆氏跟他时常因为黎氏争吵,险些怀了情分。后来十娘出生,夫妻两个才和好如初。因此这一次,黎氏借着孩子争宠的把戏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黎氏这边还想着暂时闭门不出,等孩子生下来再博宠,哪知道陈氏主仆一步步给她带来不小的打击。陈氏在她怀孕四个月时也怀孕了,玉桂又得宠于四老爷,一时间四房算是陈氏独大。黎氏出不去只能干着急,四老爷又不来看她,任她有何种方法也是白搭。只能按捺下焦急养胎,指望着再次生下儿子。 陈氏怀孕在杜府是大事,四房自今为止还未有嫡子。老夫人一早就免了陈氏的请安,家里的琐事也交予大夫人二夫人,二夫人这些年也算是手段见长,竟能独自跟大夫人抗衡一二。四房的内务陈氏本想交给十娘和玉桂一起打理,但想到十娘即将进宫选秀,只能辛苦玉桂,自己时不时从旁指点。玉桂常年跟着她料理庶务,倒也没出什么大的岔子。 过了年,就是陈氏来府里的第三年,这一年是熙嘉八年,十娘将在这一年的三月跟着自己的六姐和八姐一起入宫参加选秀。家族为了她们又请了宮里新放出来的姑姑,这几个月集中教导她们规矩。三个小姑娘这个年倒是比往年紧张,姑姑的严格要求让她们苦不堪言。不过她们也明白,这是为了她们好,就连一向娇气的八娘也不抱怨,认真的跟姑姑学习规矩。 二月里的一个傍晚,十娘去给陈氏请安时被陈氏留住。只见陈氏挥退了左右下人,玉桂也退出门去站在门亲自外为她们守门。 十娘一时间也不知道陈氏要交代她什么,抬头看向陈氏。陈氏怀孕后爱穿宽松的衣服,她倚在榻上,穿一件淡红色衣裳,肚子已经隆起,算算日子也将有六个月了。陈氏怀孕后性子倒是温和了不少,身上散发着母性光辉。十娘打量下陈氏气色,放心不少。 “不知母亲有何要交代十娘的?”十娘笑笑对陈氏道,“小弟弟今天还乖么?” “大夫都说还看不出来男女,你倒好,整天小弟弟小弟弟的叫。就不怕你妹妹出来恼你。今儿这孩子倒是挺乖的,没怎么闹腾。” 陈氏慢声细语的说起肚子里的孩子,一时间两人也其乐融融。自从能感受到胎动后,陈氏就留心观察十娘,发现十娘也真心喜爱这个孩子,时常会抽空做些小衣物送来。说起来这孩子跟十娘也亲,十娘每回来看陈氏时,总对着陈氏的肚子说话,这孩子也必定在肚子里敲打脚踢一番作为回应。 这会孩子听到十娘问他,在肚子里好似翻了个身,小手在陈氏肚子上凸出一块。陈氏安抚的摸摸肚子,待孩子安静下来,转而认真的打量起十娘,说起来,这几年,这孩子也长开不少,模样倒也俊秀。 只听陈氏慢慢开口道:“十娘一向是个孝悌友爱的好孩子,现如今也算是长大了,当初我答应你母亲照料你,也算是幸不辱命。你去我床边的暗格里取出那个紫云木匣子拿来。” “是。”十娘心里好奇自己母亲何时跟继母有了往来,按理说两人差着不少年岁,该是没有见过的。只大人的事情,继母不说她也没办法多问。自去床边取继母交代的匣子。床边的暗格里果然有陈氏吩咐她找的匣子,拿起匣子后双手捧着递予陈氏。 “打开吧,本就是给你的东西。”陈氏并不接过匣子,直接吩咐十娘自行打开。 十娘看着熟悉的紫云木匣子,心里猜测这匣内的东西,说不定就是自己母亲留给自己的。打开匣子内里,看到匣子内部的结构,更加肯定了这是母亲的旧物。 只听陈氏娓娓道来“这本是姐姐留给你的嫁妆,我把她留给你的铺子庄子通通变卖了,折成了这银票。你收好,以后这就是你安身保命的根本。”十娘看着匣子里的十几万两银票,被继母的话说的一颤。 耳边传来陈氏淡淡的声音,“我跟你母亲少时有过一面之缘,她出身自玉京陆家,我出身自玉京陈家,两家本就有通家之好。你母亲生前留下遗书给将来的继夫人托孤,让她照料好你。陆姨娘代为保管了三年,在我过府的第二个月交予了我。你母亲的遗书也在匣子里,你一并拿回去,只当留个念想。至于你母的心意,你看过书信后后自会明白。” 陈氏一一解释道,看十娘通红的眼睛,递给她自己的帕子,又言道,“此外,我和你父亲给你备了五万两银票,也在这匣子里。我们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些了。以后的路怎么走,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银票你收好,进宫后上下打点要的是银子。” “母亲,您和父亲的银子留给弟弟,我娘留给我的银子够用。”十娘忍者泪回道。 “此事就这么定了,莫在推脱。匣子里的两个玉扣仔细收好,关键时刻说不定能帮你一把。翡翠的那块是陆昭容年少时赠予你母亲的,白玉的那块是我堂姐赠予我的。我留着也没什么用,给你吧。以后,就要靠你自己拼杀了。” 十娘抚摸着两枚玉扣,解下了身上的红玉递给陈氏,“恳请母亲收下吧,来日若能如愿,母亲可拿着这块玉珏要十娘帮您办三件事情。” 陈氏接过十娘递来的红玉,拢入袖内。 “男人们在外谋划的事儿我不懂也不想管,来日姑娘富贵了,我不求姑娘别的,只愿姑娘到时候还能念着咱俩这几年的情分,不让你妹妹为了帮你入内争宠。” ☆、第20章 白云千载空悠悠 “只愿姑娘到时候还能念着咱俩这几年的情分,不让你妹妹为了帮你入内争宠。”十娘深深的看了陈氏一眼,点头应允,“母亲放心,十娘决不让我亲妹妹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杜家有我们三个就够了。” 陈氏犹豫一二,还是对着十娘道,“这几日你走趟陈家吧,替我给你大舅母送点东西。”陈氏未说出的话,十娘心里明白。她其实是让自己在走之前把该断的断个干净,免得来日图惹是非。不怪母亲多想,她侄子确实是有些过了。 想到这一出,陈氏不由得也有些无奈。当初她大嫂动了结亲的念头,本以为是大嫂自己的一点子念想,谁承想大嫂的陪嫁下人嘴不严,漏了口风。又被松哥儿这个伶俐的小子听了去,他本是对这些事好奇的年龄,就对十娘生了好奇。 在庄子上跟十娘偶遇,不知怎的就对十娘生了好感。十娘百般冷淡千般推辞都未打消松哥儿的热情。为着这事,大嫂对她是多有埋怨。可是这亲事,不是她们自己能决定的。十娘又是家族为了六娘花大力气培养要送入宫去的。只愿十娘入宫前能断了松哥儿的痴念,也算是有因有果了。 十娘明白陈氏的私心,这也未尝不是为了自己好。陈家的六表哥陈松,对她一直很好,每次出门给陈家表姐们带小物件,从未少过自己。他总是以陈家表姐的名义给自己送一份,说是给表妹耍玩。既不妨害自己闺誉,又细心体贴的讨自己欢心。 十娘也想过,如果不是自己必须要入宫,陈家六表哥也算是良配。家世学问甚至是待人接物,都是无可挑剔的。只可惜,自己实非他良配。因着陈家表哥并为挑明爱慕,十娘也就一直装作不知情。但陈氏的顾虑也对,陈家表哥等自己也有快两年了,是不应该在拖延他自己的婚事了。自己也不能在入宫前出任何纰漏。 十娘明白这其中的关键,抬头望着陈氏,“还望母亲大舅母安排妥当,不要出了岔子。”见一面也未尝不可,只一定要隐秘安全,不然就是把柄祸端。 “放心,我和你大舅母知道分寸。你等我消息。今儿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歇息吧。”陈氏边交代十娘,边喊玉桂,“你亲自去送下十小姐。” 十娘向陈氏行礼告退,在玉桂的护送下回了浣花院不提。 那日过后,陈氏一直没有动静,十娘每日忙着学规矩,险些忘记了这事儿时,玉桂捎信来了。 十娘在陈氏安排的人的护送下去了陈府,在陈府后花园的凉亭中见到了陈松。 大夫人也在,陈松站在大夫人身边,大夫人看到十娘向自己行礼,淡然的对十娘道:“姑娘坐吧,我去库房找东西,借你的丫鬟一用。” 说着要带入画离开,“你帮我招呼好你表妹。”又吩咐自己儿子道,陈松对着大夫人应“诺”。 那边入画看看十娘眼色,见十小姐点头,才跟大夫人走了。 第10节 距离十娘上次见到陈松,已经有了很长时间。冬天的时候因着陈氏怀孕,十娘也没跟着陈家表姐们一起去庄子上玩。自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就见不到外人。 陈松看着消瘦了不少,一双眼睛深深地注视着十娘,眉头紧皱,也不说话,跟初见时那个害羞但和善的少年判若两人。十娘不知道情是何物,只是看着表哥因为她而伤情,到底是心里不太舒服。 “表哥,一向可好?”十娘被表哥的眼神弄得不太自在的开口,出口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陈松的样子怎么可能好。 “不好,我怎么可能好。表妹明知道我,我……”陈松对十娘满心的喜爱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表哥,十娘不值得你这样做。”十娘抬头直视着陈松。 “值得不值得都是我自己选的。表妹,一定要去么?我,我可以带你……”未说出口的话被十娘打断了。 “表哥,慎言。历来世家女子年满13参加选秀,就是定例。表哥不会不知道,我既然享受家族的富贵,就得为家族出力。”十娘打断陈松的话后,又细细的解释自己必定要进宫的缘由。 “可是,可是你们家不是有你六姐么,为何还要在送你进宫?”陈松急切道,“我让母亲去求你祖母,你祖母会答应的。” “不用了,表哥,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值得更好的姑娘,忘了十娘,开始你的新生活,别让大舅母在为你忧心。”十娘狠狠心打断了陈松的不切实际。 “为什么?是我不好么?”陈松低声问道,他以为只要他一直对她好,她总会明白他的心。到时候两家亲上加亲,他们两个人也会过得幸福。 没想到她不仅是为了家族,更是为了那飘渺的富贵,就可以放弃自己的将来,去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煎熬。荣华富贵在她眼中就这么重要? “六表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那天,你问我为什么喜欢看天空,当时没有给你答案。今天过后,我们可能再也不会相见,你还想知道我的答案么?” 十娘并没有回答陈松的质问,反而看着陈松的眼睛问道。 “你说。”在陈松的应答声中,十娘抬头看着天空,笑道:“因为我这辈子,注定了会生活中不同的牢笼中,唯一不变的,只有天空中的云,它会一直陪着我,直到我老只到我死。” 十娘平静的说出了这番她一直想说的话。不是你不好,不是我贪恋权贵,而是我知道,从我母亲死后就知道,我这一生能做主的从来不是我自己,能陪我到最后的只有我自己。只能看着千百年来不变的白云,随着云让心飘去远方。 “‘白云千载空悠悠’,表妹,我懂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表妹。我会听从家族的安排成亲,去军营历练。先预祝表妹马到成功。我还有事,就不送表妹去母亲那了。表妹请便。” 陈松最后看了十娘一眼,转身离开。每次都是他在等待,就让他也先走一回。 那是陈松最后一次见到十娘,那个在沉重的枷锁下依然微笑的姑娘,那个在艰难的困局中依然乐观的姑娘,那个他在庄子一眼就心悦的姑娘。 从此以后他不能再去喜欢她,不能在等她,不能在送她街上的小物件,不能在以堂妹们的名义写信给她,也不能在在庄子上看到跑马大笑的她。只因为,她说,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而他,也有他不能在退却的责任。 就这样,让往事随风而散吧。 那日过后,十娘就安心在家等待三月的选秀。六娘三年前参加过大选,这次陪着两个妹妹再次参选,倒是没有那么紧张。还会时不时的提醒两个妹妹准备好进宫的衣物和重要物件。老夫人也时不时召姊妹三人去她屋里,嘱咐一些注意事项。 进宫前一个午后,老夫人带着姊妹三人在花园里散步。下人守在花园外,六娘和八娘搀扶着老夫人。 老夫人郑重道:“丫头们啊,别怨祖母心狠,家族需要你们,也会记得你们的付出。这些话你们老子娘都已经交代过了,老婆子我就不再多说。只一点你们记得,你们是杜家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道理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这次一定要稳,你们姊妹三人要相互扶持,切不可自乱阵脚。” “是,祖母放心。”姊妹三人应道。 “六娘你稳重,两个妹妹就交给你了,你多担待。八娘你貌美,记得藏拙,不要处处出头。十娘,一切听你六姐的,记得她是姐姐。祖母等着听你们的好消息。”老夫人看着三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忍不住又一一交代。 但愿,杜家能在她手上重新崛起,多少年来难遇的机会,不抓住杜家就只能继续萧条下去,只到没落。为了家族,三个孙女又算得了什么,就是赌上全族人的命,这一次也必须得赢。只是三个丫头不能不好好交代,毕竟那是自己嫡亲的孙女啊。 “祖母放心,我会看好妹妹们的。”六娘郑重拜道。八娘和十娘对视一眼,跟在六娘身后跪拜, “孙女谨记祖母教导,会听六姐的话。” “快起来,你们三个是待选的秀女,行不得这等大礼。陪老婆子看看云吧。”老夫人拉起孙女们的手,拍拍她们。 “祖母,云,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那么几朵么?”八娘不解。六娘听到八娘的话,笑笑没言语。 “祖母是想说,云虽然飘忽不定,但到底是不变的。不管怎样飘荡,杜府会永远在我们身后支持我们。对么,祖母?” 十娘想我这段日子以来,跟云真的比较有缘。拒绝陈家表哥用云劝服他,祖母跟她们说话也借着云提点。 “十娘一向聪明。这云啊,聚散浮萍,来来往往没有定数,你们姊妹的将来也没有个定数。端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今上登基以来,两次大选,进宫的秀女都是世家闺秀。只这么多年过去,宫里的小主们依然还是小主,真正得宠的,寥寥数人。你们不妨想想,是不是心定才能稳。来日如若你们心乱了,就抬头看看云,想下老婆子的话。” 抬头看看云,看看天,千百年来那悠悠的白云一直在天空飘荡。云陪着十娘渡过了漫长的年华, 那云里有着十娘最初的回忆。 三月,就要来了。 ☆、第21章 禁里疏钟官舍晚 三月初七,六娘、八娘、十娘辞别家人,在大老爷的护送下登车而去。姊妹三人一人乘坐一辆骡车,赶到了地安门,大老爷和家丁在公公的安排下排车。 秀女入内一向有着严格的规定,只进神武门前的排车就有一套有序的次序。根据规定,最前面的骡车是宫中后妃的亲戚,其次是上届被选中留牌子这次复选的女子,最后是本次新选送的秀女。 秀女们分别依年龄为序排列,车壁上有着上有“某家某官职某某人之女”的标识。 杜家并未有宫妃在内,是以姊妹三人排不到最前列。六娘被排在复选女子的前列,上一届的被留牌的秀女本就不多,复选的就更少。十娘和八娘被排车的公公分开,因着年龄不同,十娘的骡车被排在比较靠后的位置。算是这一届新选送的秀女里年龄最小的几个之一。 离着日落时分还早,十娘坐在骡车内吃了家里带来的点心,用帕子擦拭了嘴角,悄悄掀起了车帘,打量起外面的情形。只见地安门外整整齐齐的骡车鱼贯衔尾,车树双灯,每辆骡车上都有秀女的身份标识。有些秀女下车透气,跟周围的秀女轻声交谈,有些秀女隔着车帘,聆听家中送她们来的长辈的嘱托。十娘看的正看的入神,就看到大伯向她的骡车走来,忙放下车帘坐好。 “十娘,出来透透气吧。你六姐和八姐也都在外面。”大老爷的声音透过骡车传来。十娘应是,才整理好衣裙,掀开车帘,在家丁们放下的脚踏后下来。 “伯父去找排车的公公,十娘透会儿气就上车吧,切莫随意走动。”大老爷又不放心的交代道,比起家里的姑娘,十娘总是让人不由自主的关照,只因为她今年刚满十三岁就被家族送来选秀。 十娘恭敬的目送大伯走远,快速的打量起四周来。 当看到自己骡车前不远处的一辆骡车上的标识时,不由的一愣,那车壁上明晃晃的标着“凤城白家鸿胪寺少卿白弦歌之女”字样。 这位秀女父亲官职倒是不显赫,只出身不低。十娘快速回忆起收集来的信息,凤城,那可有意思了。 凤城是先帝幼弟凤阳王的封地,凤阳王年少得宠,早早的被封为王爷,成年后即刻带着母妃出任封地,此后再未踏入玉京半步。凤阳王封地富庶,对两代天子恭敬有加,年年赋税从不拖延按时上交,朝廷对凤阳也一向宽容许多。 凤阳出能人,但众人皆知,凤阳白家是能人最多的一个家族,是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白家在凤城为官为宰者不下二十人,玉京朝中白家为官者也不在少数。 按理说白家在凤城是历经几代的大家族,家族中也该有女入内,但偏偏上一代白家因着嫡女得罪了先帝太后,是以白家上一代女子无一人入选。说起来这位得罪与先帝太后的女子也是奇人,白家女当年也曾因她而被人所不齿。 说起这位名动天下的白姑娘,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这位姑娘在玉京选秀时,对着先帝直言道,要嫁就嫁凤阳王。先帝恼怒其不识好歹,指她为婢嫁入凤阳王府。凤阳王领白家女入府,命府内下人称其姑娘,但终其一生再未娶妃纳妾,专宠白姑娘一人,凤阳当地人暗中称其为凤阳王妃。 因着白家这位明里房中人暗里王妃的姑娘,是以很多年凤城白家女都不得入玉京参加选秀。 十娘对着白氏女的车壁收起震惊,心内思量,这个姑娘怕是为雪耻而来,看来并不是交好的好对象。但也是不能得罪的,此女怕是心计谋算都很了得。还是小心为妙,有机会可以先试探一二。至于以后,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这时前面骡车边的一位秀女跟十娘的眼神对上,对着她挑衅的一笑。十娘回她一笑也不在意,收拢起繁杂的心思,准备上车去等。只见那位秀女漫步向她走来,十娘一时也不好在上车。 “这位妹妹好,不知妹妹可否赏脸一起聊聊?”那秀女笑盈盈的望着十娘,只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上前几步,贴着十娘的耳朵轻声恐吓道,“我白家的笑话岂是你一个父不过六品的黄毛丫头可以看得?小心戳瞎了眼!” 十娘退后几步,淡淡的看着这位嚣张的白秀女,口中答道,“白姐姐说笑了。妹妹我有些累了,不能陪白姐姐聊天了。”说完就要转身蹬车,却被白氏女一把拽住,拉扯了下来,因着没有着力点,险些摔倒在地。 “表妹小心。”十娘被这个声音的主人及时护住,险险地撞入一个带有馨香的怀抱,只听此女怒道,“好一个凤阳白家,真当我们玉京世家都不存在啊,由着你凤城人在天子脚下撒野。”一幅为十娘抱不平的姿态。 十娘站稳身子,退出米分衣女子的怀抱,拉拉她的衣袖,“八表姐,算了,这位白姐姐也是无心之失。原也是我不对,不该看到凤阳白家就好奇的乱打量人家的车壁。” “车壁上的标识本就是让人看得,别人看得,你就看不得,要被她白家教训,这是什么道理?还不是看你这丫头好欺负。你呀,真真是不让人省心。”米分衣女子气的抬手戳戳十娘的额头,看也不再看白氏女一眼,她还不值得玉京世家闺秀们重视。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后悔今日对我凤阳白家的轻视和侮辱!”白氏女狠狠瞪着二人道。 “家族的面子不是靠一个姑娘家就能挽回的,我劝白姑娘还是收敛下自己的性子,言多必失的道理想来姑娘也明白。我们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不知何时站在米分衣女子身后的着绿衣的女子轻声道。 “我们走,哼。”白秀女看着越来越多的秀女围拢而来,知道今日是讨不了好了,带着家丁愤恨的离去。 “二表姐。你怎么也过来了?”十娘看到绿衣女子的身影惊奇地问。 “这么大的动静,我能不来么?你这丫头,在家时就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这是什么地方,你也不想想,今日要不是你陆家表姐,你就等着脚崴了被送回家吧。”绿衣女子道。 “我本意是不想惹事啊,谁知道那位白姐姐不依不饶的,还动了手。多亏了两位姐姐,不然我回去了还不知道如何更家里交代呢。”十娘赶忙向两位表姐道谢。 心里对着白氏女却也有些不屑起来,本以为是个心大有成算的。现在看来,心倒是够大,只脑子怕是不太好使。还未参加初选,就在玉京天子脚下放肆,也真是胆大无脑。单单看到父亲官职卑微,倒是也不想想她身后站着的杜府。 杜家虽说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也在玉京有六代的积累,这些人脉资源凤城白家恐怕还真比不上。更何况杜家的爵位是当年先祖在战场上真刀真□□拼杀下来的,跟着□□的武将有哪一个是善茬儿? 反观白家,他们崛起的太快,底蕴不够,看着是一团繁荣,但真正在朝廷中居高位的几乎没有。需知越是真正有实权的家族,越是低调谨慎。 最重要的是白家家族女子名声被当年的白姑娘带累的太差,虽说在凤城得凤阳王庇护,白家得到崛起,但想要跟玉京世家联姻换取利益的可能性为零。现下白秀女还敢这样嚣张,就算真的能入宫得宠,恐怕也不会长久,不足为惧。 倒是陆陈两家表姐,十娘是真没想到她们都来参选。陈家和陆家这是要帮着宫内的那两位固宠么?按理来说为着搏宠应该送本家的姑娘入宫,毕竟关系要近很多。这送分支的两家姑娘入宫算怎么回事?十娘有心想问,只都到这时候,却是什么也不好多说了。 先头帮忙护住十娘的米分衣女子,是陆家三夫人的幼女,跟十娘同岁,行八,是以十娘称其为八表姐。因着与宫里那位出了五服,所以排在离白氏女不远的地方。在十娘下车的时候就看到了十娘,本是想来找这个小表妹说话,没想到还没近前,就看到了白氏在欺负小表妹,这才忙上前及时的解救了十娘。 倒是绿衣女子,被十娘称为二表姐的,离得远些,来的快才让十娘惊奇。二表姐是陈家二夫人长女,陈家分支这一代只三个女儿,二姑娘是最出众的一个。因着陈二姑娘跟宫里那位小主是堂姑侄关系,是以二姑娘车次在最前面那列中,离十娘这边确实不近。 “原是与你六姐说话,你大伯派人来说你这边不太好,托你六姐过来看看。我就揽下这差事了。”陈二姑娘笑笑,小声道,“这时候你六姐不方便出面,你大伯也不好插手。你别多心。我 不过是走个过场,我来最合适了。以后有机会在给你细说。” 十娘再一次对着表姐们道谢,不管将来怎样,现下,她们这份情谊,十娘是感谢加感激的。这会子缓过来,也不由得后怕,如若没有两位表姐在,被白氏欺负事小,崴脚伤残是不能参加选秀的,到时候给家族和自己带来的说不定就不是荣誉而是祸端了。 “表妹刚也吓坏了,快上车去吧。也快日落了,要进神武门了。我也回去了,陈家姐姐一起么?”陆六小姐嘱咐完十娘又向陈二小姐道。 “好,我跟陆妹妹一起。十娘听话,进去吧。我们走了。”陈二小姐道。 十娘看着两位表姐结伴而去,也不多话,上了骡车等待。十娘刚上车没多久,大老爷就回来了,他站在了骡车旁边,低声道,“十丫头,以后小心白氏。在宫里这段日子不要落单,跟着你六姐,我已经嘱咐了你六姐。听你六姐的话,此外,小不忍则乱大谋,但不是叫你任何事都忍,有些时候不必过于隐忍。你是杜府的人,凤阳白家,在玉京还不算什么。” 大老爷停顿了下,又有些恳切道,“帮大伯看好你八姐,你八姐她性子急,脾气大,多劝劝她。你是要拿出咱们杜府的气势,你八姐才是该学会隐忍。现下现在说这些,也不知道晚不晚。” 那种叹息声,听得十娘心里一酸。这终归也是她的杜家,就算她在家里这些年在夹缝中生存,过得不算是无忧无虑,但也算是锦衣玉食。杜家虽然为了家族送她们姊妹入宫,但到底也没太亏待她们。 为了家族,男人们在外拼搏算计,女人们在内操持内务,姑娘们享受了家族给予的富贵,就要做好为家族牺牲的准备. 这觉悟十娘一向看的明白,只大伯一番为着他们姊妹好的话,到底是打动她。明知道不该感动,还是感性了一回。 “大伯放心,十娘记住了。”十娘话音刚落,从玉京城内传来了“铛铛铛铛”的钟声。日落了,宫中这时候该是传晚膳了。 而十娘她们这些待选秀女,该进宫了。 “走吧,大伯祝你们姊妹得偿所愿。” ☆、第22章 飞扬跋扈厌蚊声 骡车在日落时分从地安门前发车,十娘坐在骡车内,听着骡车在青砖上划过的哒哒声,内心平静而激动。 从知道自己要参加选秀开始,就不停地在做各种准备和接受各种各样的教导。终于在今天踏入了属于自己的战场,十娘知道自己要稳要忍,力持平静,但性子里杀伐决断不停的在叫嚣,这将是属于她的全新的战场。 家族前期不会是自己的助力,甚至自己也只是六娘的陪衬。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来,只要能留下来,十娘相信自己一定会笑道最后。 入夜时分,最后一辆骡车进入地安门,在神武门外等待宫门开启。那朱红色的大门一开,决定她们一生命运的齿轮即将开始转动。十娘和其他秀女们在户部司官的引领下下骡车等候。 十娘隔着前面众多秀女们,目光紧紧盯着那道决定命运的门。门缓缓开启,木头和转轴间沉闷的咯吱声,敲击在秀女们的心上,一时间场面寂静而肃然。 直到手执拂尘的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秀-女-入-内”,声音一道接一道由远及近的传来, 秀女们才蓦然惊醒般,低下头不在仰望神武门。 神武门内自有接引太监引导她们这些秀女按顺序进入。 第11节 进入神武门内,掌事太监手执拂尘,向各位秀女行礼,“咱家姓张,各位小主可唤咱家张公公。现下由咱家领各位小主入顺贞门。王公公已经在顺贞门等着各位小主了,各位请吧。”说完,率先向顺贞门走去。 十娘悄悄回头望向即将闭合的神武门,只见先前她们乘坐的骡车则从神武门夹道东行向南,向着东华门方向而去。身边的小太监看到十娘的动作,不动声色低声道,“小主莫在回头,您乘坐的骡车会出东华门,然后由崇文门大街北行,经北街市,再经地安门来到神武门外,等小主过了初选复选,就能蹬车回家了。” 十娘对着小太监点点头,右手的帕子不经意间甩到小太监手边,小太监也是个机灵的,入手就摸走了帕子间的碎银子。十娘感觉帕子一轻,就快步跟上前面的队伍,从头到尾未出口一个字。小太监看着十娘稳稳的走在队伍靠后的位置,不由的心里夸道:好伶俐的小主。但愿是个有大造化的。 顺贞门前果然有一位年长的公公在等候,张公公快走几步,利落的向那位王公公行礼,口中道,“劳烦王哥在这等了,这是这次新选入内的秀女,共有一千人,请王公公过目。” 十娘这批入内秀女公一千人,之前她们就被张公公手下的小太监以每百人为一批安排排列。每一批又都按照年龄大小排队,是以十娘跟白氏女倒是早早的分开了。 张公公和他手下的小太监退在王公公和他带着的小太监们身后。王公公一甩手上的拂尘,他身后的小太监们上前,在每一位秀女的面前审视这些官家小姐。远看看,近瞧瞧,把那些稍高、稍矮、稍胖、稍瘦的,都扒拉出来,让她们站到一边,被选出的秀女茫然失措。 很快,王公公身后的小太监们就把那些被选出的秀女带出顺贞门。另有小太监重新按着名册按年龄大小编组,剩下的秀女们刚松了一口气,就见先前王公公身边的小太监们以更为挑剔的目光观察她们。 观察她们的容貌,审视她们发、耳、额、眉、目、鼻、口、颔、肩、背、腿、脚,只要有一处看着不顺眼,当场就剔除名字,张公公手下的小太监就会上前带她们离开顺贞门。 秀女们大气不敢出的站好,像待选的商品一样被这些太监估价挑剔。气氛一时间很是紧张。 小太监们又对着名册,让秀女们诵读各自的籍贯、姓氏、年岁。以辨听她们的嗓音。十娘稳住心神,一一答道“玉京杜氏,年十三。”小太监挑剔的看了十娘一眼,捏了捏手里的荷包,向下一位秀女走去。 十娘留心听到声音稍微雄,稍微浊,稍微口吃的秀女,一律被去除。很快就有小太监把不合格的秀女领出顺贞门。 这时,张公公身边的小太监对照名册后恭敬的回道:“经过初选,秀女余者六百人,这是名册,请王公公过目。” 张公公上前接过名册,亲自双手交到王公公手上,“小的这就不打扰王哥办事。先告退了。”张公公在王公公接过名册后,带着手下的小太监出顺贞门。十娘听六姐讲过初选的过程,明白明天还有两场硬仗要打。打起精神,跟着王公公身边的小太监们向着住处走去。 一夜很快过去,第二日,秀女们依然被小太监们带领着在顺贞门内集合。还是昨天的王公公带着小太监们进行挑选。内监们各自执着量器,量秀女们的的手、臂、腰、腿、脚,凡是一处尺寸不符合要求,皆去除。 又命秀女们在周围行数十步,观察她们的风度,凡是风度、仪态不佳或是举止急躁的秀女,也一一去除,遣返原籍。待检测完这六百秀女也就只余下了三百人。这三百人还不能算是过了初选,还有最后一道初选的手续等着她们。 “各位小主,咱家这边暂时告于段落,等下咱家带各位小主去茗湘苑,各位小主的去留就看邢姑姑了。各位请吧。”王公公开口道,十娘等人应诺后,被带着向内苑茗湘苑走去。 茗湘苑前,一位女官若干二十出头的宫女已在等候。王公公把名册递给带头的女官,“这是这次挑选出了秀女,劳邢姑姑费心了。”邢姓女官点点头道,“烦请公公稍等片刻,清芳,开始吧。”被点名的大宫女带着若干宫女,引领着这三百秀女入密室。 十娘站在队尾,看着漫长的队伍一点点减少,有些秀女面色苍白的出来,有些哭喊着被拉出来,心里暗暗为自己打气。十娘,你一定能通过。 “玉京杜家国子监司业杜贤学女,进。”十娘推开门,缓步入内。 室内一片昏暗,年长的宫女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除去衣物”。十娘深吸一口气,动作利落的除去了身上的衣服,站在原地不动。三个年长宫女上前来,在她身上检查。十娘忍着一口气,任由她们触碰肌肤,边把手上的帕子递给其中一人,口中道:“孝敬各位姑姑,姑姑们辛苦了。” 收下银子的三人,再下手时就轻了不少,不一会儿就检查完了十娘,其中一位帮着十娘穿戴起衣物,并在十娘耳边低声道:“奴才祝小主心想事成。” 十娘穿戴好后,快速离开这件让她感到不舒服的屋子。虽然在家时,六姐也隐晦的提到过初选的最后一项检查会令人难堪。只要忍过即可,但到底是大家小姐,从未吃过这样的苦头。尤其是三个宫女对着手臂上的守宫砂磨搓时,十娘只能在心里一遍遍的劝服自己,会过去的,会好的。是以十娘一刻不想多呆的穿好衣服就离开。 待到所有秀女都入内检查完后,合格者只余五十。十娘注意到这五十人中有白氏秀女,不由得一晒。看来这个白秀女也不是蠢得无可救药,只是接下来日子有些麻烦,得躲着这个蠢货了。 十娘在队伍末端对着八娘安抚的笑笑,八娘苍白着小脸,对着十娘眨眨眼。 王公公早已经带着落选的秀女离开,邢姑姑对着站在苑内的五十个秀女训话。“我姓邢,是这茗湘苑的掌事,宫里人称邢姑姑,往后的一个月里,各位小主的衣食住行就由我茗湘苑暂且管理。稍后教导你们宫内规矩的贺嬷嬷会来。在贺嬷嬷来之前,各位小主三人一间,按分好的名单回房收拾自己的衣物床铺,听到钟声后在苑内集合,统一去北苑用餐。明白了么?”邢姑姑大声问道。 “明白了。”秀女们齐声答道。稍后在年长宫女的带领下去分好的屋子里整理自己的东西。 十娘跟陈二姑娘及一位姓李的秀女同屋,这位李秀女跟陈家二表姐同岁,之生月比陈家二表姐小,三人按年龄各自行礼问好,十娘称呼她为“李姐姐”。 陈家二表姐带着十娘收拾床铺,处处照顾十娘。李秀女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也要上前来帮忙,被二表姐婉拒,“不劳烦李妹妹了,我表妹这边我来就好。今天大家都累了一天了,要不是我四姑姑,我也不会管我这表妹。这么大的姑娘了,连个床都不会铺。” “你们姊妹感情真好。”李秀女笑笑,也不强求。十娘看着帮她铺床的二表姐,小声道,“谢谢表姐,我八姐也不知道能不能跟八表姐处得来。” 临近神武门前,大伯的嘱咐,十娘没忘,只没想到八娘到底没跟她分在一个屋里。倒是跟陆家八表姐同屋,只陆家一向不待见杜府的人,这里年尤其厌恶大房,八娘恰恰出自大房。正在铺床的二表姐听到十娘的话,手一顿,还是劝道,“十娘,听表姐的话,你八表姐和八姐,你谁都不许帮,也别在说什么让你八表姐照顾你八姐的话。她们两人心里有数,不会惹事。” 十娘本想寻机会让八表姐照顾八娘,被二表姐暗中拉住,也明白不能强人所难和轻举妄动。于是点点头,低声道,“我知道了,谢谢表姐提醒。” 表姊妹两人一时无话,整理东西不提。 宫中钟声疏落已到傍晚,十娘跟着二表姐在苑内等着开饭。在钟声响起前。五十位秀女只有将将一半的人赶来了。钟响过后才又有人稀稀拉拉的赶来,还有几位秀女在钟声消失后才慢吞吞的走来。 邢姑姑也不多话,直接吩咐迟到的秀女原地不动,带着按时赶到的二十五人向北苑饭堂走去。还未走远,就听得一道声音飞扬跋扈质问起邢姑姑。 “姑姑,您让我们站在这,是一定要罚我们么?您可想好了,我们将来可是伺候皇上的人,您这么做,有什么后果!” ☆、第23章 纵令然诺暂相许 “小主好大的口气,将来怎样我是不知,现下我只知道,进了我茗湘苑,就得按我的规矩来。”邢姑姑并未动怒,只淡淡的陈诉这一个事实,“识趣的就乖乖站在这等着其他秀女用完膳,一起等贺嬷嬷来教导规矩,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各位出这个宫门。” 不怒自威,十娘跟在二表姐身边,看着邢姑姑三两句话就震慑住了这些新进秀女,想到这个词。果然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权利决定了地位。 即使她们是待选的秀女,是将来可能伺候皇上的人,但现在她们只能乖乖听话,听一个内宫女官的话,这就是规矩,这就是弱肉强食的玉京内宫。 十娘对着一切并不抗拒,也不会多事。但有的秀女就不这么想,比如先前大放厥词的那位,比如总以为自己高人一等能力挽乾坤的白秀女。 “姑姑息怒,这位妹妹也不是有意顶撞姑姑的。这位妹妹不过是晚了几步,求姑姑饶恕这位妹妹,我愿陪着这位妹妹一起站在苑内挨罚。再怎么说,脸上带伤也不好,姑姑这么处罚,闹大了,姑姑怕是脸上也无光吧?” 白秀女焦虑的对着邢姑姑道,“好叫姑姑知道,这位妹妹是刑部张大人的掌上明珠,姑姑看在张大人的面子上饶了张妹妹这一遭吧!”白秀女面上一幅为张秀女求情的焦急样子,十娘却看到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阴毒,看来,此女还是有些心计的,之前自己倒是看错了她。好一个凤城白家的。 “来人,掌嘴。本姑姑罚人还不用顾忌什么张大人李大人的面子。以下犯上,不知悔改。我倒要看看,这位小主还有什么本事!不知所谓。”十娘看到邢姑姑看张秀女的眼神,透着一股子阴冷,果然白氏的话,让邢姑姑动怒了。 这些姑姑嬷嬷原就被内宫生活磨去了心内柔软,只剩下规矩威严。本是小惩大诫挨饿罚站而已,被白氏的三言两语挑出了怒火。看来今天,张秀女怕是要折在这了。她不过是娇蛮的没看清形势,罪不致死,怪只怪,她自己太单蠢。 十娘已经预见了张秀女的下场,惋惜有之,唏嘘有之,更多的确实一种对未来的坚持,不管怎样艰难,一定要忍一定要活着。这番思量只在须臾间,就见张秀女那边已经被大宫女制住。 原来邢姑姑吩咐的时候,一边的大宫女得令即可上前去按住张秀女,张秀女被按住后大撼,作为家中的掌上明珠,何曾受此屈辱。张秀女还不知大祸临头,犹自破口大骂:“贱婢,尔敢!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回应她的只有邢姑姑冷冰冰的三个字“给我打!”,当下按住她的大宫女反剪着她的双手,一脚踹在她的膝盖窝,张秀女吃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干惯粗活的大宫女力气很大,张秀女的挣扎在她看来可笑之极。一边早已经准备好的的嬷嬷,照着张秀女的脸狠狠的抽了上去,“啪”的一声过后,她的左半边脸颊就红肿起来。 张秀女犹在挣扎叫骂,“贱婢,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行刑的嬷嬷充耳未闻,抡圆了臂膀,左右开弓,掌掌力气大到能把张秀女扇翻在地,反剪她双手的大力气宫女再把她提溜起来,放在嬷嬷掌下。 十巴掌过后,张秀女狼狈不堪,脸肿胀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清秀面目。叫嚣在已经在疼痛中被自己吞咽下去,嘴角甚至留下了丝丝血迹,但这酷刑仍未停止。 这一刻她突然后悔了自己的口出狂言,这里不是刑部侍郎府,这里是内宫,自己就算死在了宫里,爹爹也不能为自己讨回公道。这个地方,哪有什么公道可言。 自己真是太傻太天真了,竟然轻易的相信了白氏的话。这深宫里哪里有什么真正的情谊,更何况她们本就是钱权交易,即使暂时答应了对方,表面上说愿意和对方一起应对,自己也不敢信任于她,还被她挑唆,不自量力的以卵击石。自己怕是要折损了在这里了。 白氏你好狠的心,既然你这样对我,我又岂能轻易绕过你去!想到这里张秀女快要痛晕过去的神智像是突然注入力量,挣扎着大喊道:“姑姑,我知错了,是白氏。是她挑唆的,她说姑姑不敢把我们怎样的。姑姑,求您饶了我,我不想死啊!” 随着她的喊声,那些被吓疆的秀女们,眼光木木的转向先头为还未她求情的白秀女。仿佛看到什么可怕的怪物,被众人盯着的白氏,一幅惊吓过度而又震惊不敢相信的委屈表情,“张妹妹,你,我没有。姑姑,求您饶了张妹妹吧,她都神志不清了,再这样下去,张妹妹就,就……”眼泪随着她的话,缓缓掉落。 十娘冷眼看着白氏这番作态,不得不说,如果不是她见过白氏嚣张霸道的一面,真的会被这委屈的含泪美人所打动。先前盯着白秀女的那些秀女,听到她的这番话,反应不一。有的秀女立刻狠狠的等着张秀女,心里暗骂她的恩将仇报;有的秀女眼光还停留在白秀女身上,只眼神和善不少。此刻在她们眼中,白秀女是出于好心帮助被罚的同批秀女,却被诬陷。 任谁对着先前嚣张的张氏也生不出好感,而为她求情反被诬陷却也不离不弃的白秀女,这份高风亮节,是足以让人放心交好和心生向往的。有这种重感情的姊妹,也是一种幸事。 十娘淡淡的看着秀女们的反应,只有为数不多的秀女对着白氏不屑一顾,只这不屑一顾更多的是对凤城白家的看轻。只杜家姊妹和两位表姐,是正在的心内清明。 陈二表姐至始至终都一幅淡淡的表情,十娘却还是在她眼底看到了她对白氏的轻蔑。至于陆八表姐,更是一幅作呕欲吐的样子,十娘心里暗笑,这个表姐也是个调皮的。别人都当她是看到残酷的行刑场面吓的作呕,只十娘她们知道她这是被白氏不要脸举动的作呕。 六娘紧紧的拉着八娘,在十娘看向她的时候,眼神她不可多事。八娘倒是出乎十娘意料的,并未被吓到僵硬颤抖,只被六娘握着的手轻微的颤了颤。 “继续,打不完三十下不许停。”先前因着张秀女和白秀女的话而停下请示邢姑姑的嬷嬷和大宫女,继续各司其职。“啪,啪”的声音清脆在茗湘苑回响,秀女们站在原地目睹这场酷刑,这次再为有一人同情张秀女了。 对弱者的同情,不是她们能做的,她们自己现在就是弱者,任人鱼肉。白秀女也疆白这一张脸,这邢姑姑好生霸道不识好歹,却也不敢在多说什么,反正目的已经达到,无需再多做计较。 一共三十下,掌掌致命。张秀女气息奄奄的瘫倒在地,并无人去抚起她。 老嬷嬷和大宫女在行刑完毕后早已经退到一旁,邢姑姑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秀女,被她的目光刺到,很多秀女惧怕的低下头。气氛压抑寂静,在这寂静中,邢姑姑慢慢的开口,“凝霜,告诉各位小主,为何要罚张秀女?也让各位小主知道,这茗湘苑的规矩。” 先前制住张秀女的大宫女上前行礼恭敬应道,“是,姑姑。” 面向她们这些秀女时,大宫女凝霜,一脸严肃,“张小主未在宫中钟声响起时来苑内集合,此其错一。宫内规矩,傍晚钟响,统一用晚膳。而我们茗湘苑自然也要守规矩,姑姑已经告知过各位小主钟响用膳,那么迟到者,原就该罚。张小主有错不改,挑衅身为正五品女官的邢姑姑,以下犯上,错上加错。数罪并罚,姑姑已是手下留情,只掌嘴三十,已是网开一面。按规矩,张小主该掌嘴六十,即可驱除出内宫,且永不得再参加选秀。” 一时间,秀女们大气不敢出,就怕无意间冒犯了邢姑姑,错了规矩。 “温嬷嬷,你一会记得给张秀女上药,通知王公公的人把她送出宫去吧。”邢姑姑又恢复了她那种淡然的状态,基乎看不出先前的动怒和残暴。“迟到的秀女,处罚照旧,罚你们不能用晚膳,且要在苑内站满半个时辰,听清楚了么?” “是,姑姑。”迟到的秀女再不敢有何怨言,齐声答道。温嬷嬷看邢姑姑没有交待的,就上前去抚起张秀女,凝霜也从旁协手,两人搀扶着她正准备退下,就听邢姑姑道,“且慢,剩下的这个也一并罚了,你二人在送张秀女。” 两人听到邢姑姑的吩咐,放下张秀女,来到白秀女身边。凝霜依然负责制住人,温嬷嬷依然是动手的那一个。 秀女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邢姑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邢姑姑也不故弄玄虚,先前二话不说掌张秀女的嘴,多也是为了震慑住这些新来的秀女,不然时日长了,这些个在家里各个娇弱的大家小姐,多的是幺蛾子。 “白秀女,搬弄是非,掌嘴十,好叫你张长记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这宫里,不是你凤阳城,世家也不是只你白家一家。” 邢姑姑嘲讽的笑笑,复又对着秀女们训话,“你们也是一样,世家再大,大得过皇家?管好自己的嘴。” “是,姑姑。”秀女们行礼应道。 这个时候十娘也未在注意白秀女的表情和下场,因为邢姑姑领先走了,十娘等秀女们忙跟上去姑姑的脚步。 只走出去老远的十娘仿佛依稀听到张秀女有气无力的笑声,“哈哈哈,活该!” ☆、第24章 风送宫嫔笑语和 “各位小主用膳吧,半个时辰后在苑内集合。”邢姑姑对着众人道,她身边自有大宫女伺候她用膳。 十娘打量下北苑饭堂。六人一桌规格,摆了十桌。上一届复选的秀女一共十人,也是在此用膳,是以刚在苑内集合时,十娘才能见到六娘的缘故。每桌败方着一样的膳食,俱是四菜一汤,有荤有素。 现在她们只三十五人用膳,秀女们多是与同屋的一起,十娘和陈二姑娘、陆八姑娘、六娘、八娘一张桌子。同屋的张秀女本想跟她们几人一桌,被二表姐婉拒,她只好悻悻作罢。用膳时,邢姑姑倒也不多话,底下秀女低声说话,也并未制止。今日给她们的下马威已经够了,再多了,就起不到效果了。 用完膳后,邢姑姑带着她们又回到了苑内,十娘看到白秀女红肿着脸站在一边,并未有秀女与她一起。看来邢姑姑的震慑力暂时让秀女们不敢跟她亲近了。 “在贺嬷嬷来之前,我就在啰嗦几句。各位小主,从明日开始就要开始跟着我和贺嬷嬷学习规矩,每日卯时起身,正卯在北苑用早膳,上午在南苑跟贺嬷嬷学习规矩,下午跟我学习规矩,傍晚钟响用晚膳,晚膳后自由活动。每六日休息一日,你们可在御花园、望乡苑、上林苑、清漪苑逛下,其他地方不可乱去。这一个月中每屋会有个小宫女照顾你们。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来问我。” 邢姑姑难得的交代了许多注意事项,十娘留心记下,小心谨慎总是没错。 “多谢姑姑提点。”秀女们忙答道。 贺嬷嬷不多时就到了,穿着内宫的统一制服,降紫色的衣袍,被她收拾得十分齐整,高瘦的贺嬷嬷整个人透着股子严谨的气息。 贺嬷嬷品级没有邢姑姑高,但在内宫多年的她,资历比邢姑姑要老的多。在贺嬷嬷行礼前,邢姑姑已上前扶住贺嬷嬷,并搀扶着贺嬷嬷站在秀女们面前,对着她一一介绍,“本次新选秀女五十人,复选秀女十人,共五十九人俱在此等候。嬷嬷住的房间,我已经让凝霜收拾好了。” 邢姑姑亲切的样子,一时间让秀女们对贺嬷嬷更加忌惮起来。这个贺嬷嬷,怕是来头不小,手段也够深。 “你邢姑姑办事,一向妥当。老奴就先谢过邢大人了。这往后的一个月,咱们可又要打交道了。但愿这次,咱们能教出几个有造化。” 贺嬷嬷声音倒是跟她的长相不太一样,透着股温和,但没有会小视这温和。她看似在答邢姑姑的话,实则在拿话点站在此处的秀女,只要听她和邢姑姑的话,将来说不得会有大造化。也借着这话告诫她们,她们在复选前的命运捏在她两人手上。 “当不得嬷嬷的夸,能和嬷嬷一起□□秀女,是我的荣幸。”邢姑姑并不托大,好话恭维着贺嬷嬷。看贺嬷嬷笑笑不再言语,又道,“嬷嬷是先歇歇还是?” “先不忙着歇息,跟各位小主讲下这玉京内宫吧,也省的小主们乱跑好奇,冒犯了贵人,到时候我们两也得跟着挨罚。”贺嬷嬷道,“各位小主请留心。相信邢姑姑一定跟你们说过,这内宫除了御花园、望乡苑、上林苑、清漪苑等几个皇家内苑各位小主能去外,其余各宫各殿小主们切忌因好奇乱闯乱入。”贺嬷嬷严肃的神色,让一干秀女不敢掉以轻心。 只听贺嬷嬷声音温和道,“这内宫又叫东西十二宫,东六宫和西六宫下又有十二殿、十五阁,以及轩、堂、榭、居、斋、馆、小筑若干。宫内主位娘娘、小主根据身份不同,居所不同。正五品以上的主位才可称为娘娘,正五品以下称为小主。东西六宫现在只有中宫皇后有权自居一宫,正一品贵妃位,从一品四夫人位,正二品妃位全部空缺,是以这些宫室正殿无人居住。” “东六宫关雎宫、翊坤宫、麟趾宫、承乾宫、钟粹宫、怡春宫中,皇后娘娘居住在关雎宫,是为圣上亲自指定的宫殿。离皇上的养心殿最近。此外离两宫太后的永寿宫,永福宫距离也不远。永福宫自圣母皇太后仙逝后就封宫了。西六宫即瑶华宫、雍华宫、颐华宫、倾华宫、华阳宫、华羽宫。东西六宫虽然正殿无人居住,但偏殿也有居住各位娘娘小主” “所以嬷嬷我在说一次,东西六宫不是各位小主现下可以去的。真想去,就各凭本事,将来真在的住进去。” 贺嬷嬷说道后面已是激励之语,打量秀女的反应,对那些眼热心大的,心里暗暗的打了个叉;对那些冷静的不由得高看几眼,但愿这些真能一如既往的冷静。只这内宫,有几人没变过? 第12节 “今日先到这吧,明日我在南苑等各位小主,莫迟到。”贺嬷嬷又交待几句,就让秀女们散了。 自那日后,十娘跟自家姐妹一起每日白天聆听嬷嬷姑姑教导规矩,晚上练习技艺。因着宫内秀女众多,十娘为掩人耳目,一般只练习刺绣和古筝,倒也没人怀疑她藏拙。同住的张秀女几次试图与她们表姊妹两人交好,均被二人婉拒,也就不再拉拢二人。 陆八表姐和八娘虽然同住一屋,但井水不犯河水,陈二表姐只道这是最好的结果。对于两人参加选秀的原因,她们没说,十娘也没问。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别人家的事,原也不是她该操心的。 且表姐们并未表现出一丝要入内争宠的决心,一不拉拢其他秀女形成势力,二不陷害别人剪除威胁。是以十娘也愿意跟她们真心交好。本来十娘就是为了家族培养给六娘的棋子,是为辅助她而来,且十娘年岁最小,最能让敌手降低防备。跟八娘张扬却不张狂的性格不同,十娘在宫里众人面前一向低调善于隐忍。 对着白氏几次三番的挑衅的也不放在眼里,倒是陈二表姐和陆八表姐经常出手相帮,让十娘轻易化解了白氏层出不穷的手段。白氏屡屡失败,却屡屡找十娘麻烦,十娘处处忍让,偶尔回击却不下狠手。 时日常了,十娘这种万事留一线,将来好想见的的处事作风,倒是为自己加分不少。不少秀女对着这个年纪小的姑娘透出招揽之意,就连邢姑姑和温嬷嬷私下里也对她评价颇高。 只这些十娘是不知道的,对她有意招揽的秀女被六娘挡下,对她评价高的两个人又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十娘也曾私下送银子给邢姑姑两人,只两人银子照收,消息一点不多透漏,顶多是私下里提醒十娘一些禁忌。这些内宫禁忌,十娘等人早在先生嘴里听了个□□不离十。 这日里,轮到休沐。一大早,十娘就跟着表姐去北苑用膳。这是快小半个月里的第二次休息时间。上次逛过上林苑的姊妹几人,今日打算去御花园逛逛。其实按十娘的意思,到宁愿还去上林苑跑马,御花园总觉得是多事之秋。但到底强不多人多力量大,被大家拉着走向御花园。 三月的御花园,姹紫嫣红,早春的景象一片繁荣。一阵风吹来,花香迎面扑鼻,令人神往。御花园作为皇宫内苑中最为人所知的一处风景园林,自然有它独特的魅力。很多不到时令的花草,经过宫中尚林局能工巧匠的手,焕发出别样的风情。 御花园占地很大,一眼望不到尽头,十娘等人在春风拂面的御花园中,尽情的领略春的美好。远处传来阵阵笙歌,随风飘来的还有女子清脆的笑声。 十娘对御花园西南方向传来的笑声蓦然一惊。她们进来时并未有其他秀女在,虽这届秀女爱玩爱闹的大有人在,但被邢姑姑温嬷嬷教导了这么久,大家都隐隐约约的明白,宫内不是她们能随意放肆的地方。 连一向警觉性不高的八娘都一幅紧张的样子,可见这笑声的突兀。十娘看到六娘和陈二表姐陆八表姐的表情,心里更加肯定之前自己的猜测。 御花园不愧是皇家园林,不单是她们这些秀女能在休沐日来游玩,妃嫔们历来也爱在御花园赏花游乐。现下这园中的怕是哪位娘娘小主了,只不知是她们无意中闯入打扰,还是着了别人的道,又被算计了。 待要起身回避,已有眼尖的小太监瞧见她们,对着她们的方向喝道,“娘娘在此,何人敢来打扰?” 随着太监的喝止,原本的笙歌笑声消失,十娘等人自知无法在退,只好上前去行礼。待到近前,看到华服高鬓女子数人,也是一惊。原来不只是一位高位妃嫔在此处赏花,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 “秀女杜氏(陈氏)(陆氏)参见各位娘娘。”几人忙俯身行礼,规矩礼仪一点不敢出错。 “哦?有意思。再添个黎氏,各位妹妹就都有帮手了。”为首的女子笑意盈盈,只出口的话,让身侧的妃嫔目光一同看向秀女们。 “宁姐姐说笑了。我从未听家中提起今次有人参加大选,怕是要让姐姐失望了。”左侧女子轻描淡写的对上首女子言道,复又转向右侧女子,“只不知,这位是否是慧妹妹家安排的?这位陈秀女倒是有几分慧妹妹年轻时的娇俏模样,只不知有没有慧妹妹当年的恩宠。”一段话说的是一波三折,妙趣横生。 十娘垂着头一幅乖巧模样,内心却一突。不对,陈家并未把希望寄托在表姐身上,慧顺容给的信物还在自己身上,是继母陈氏亲手交予自己的。陈家断不会在自己嫡女参加选秀的情况下,把资源浪费在外姓女子身上,那么陈家是打算,打算…… 慧顺容轻笑,有条不紊,“真真是陆姐姐这张嘴,说出的话跟歌儿一样悦耳动听。二丫头,来,上前来,给各位娘娘好好看看。” 边说边对着陈二姑娘招手,“原是我娘家的堂侄女,家里原是想让我给指个好人家,只姐妹们也知道,这指婚也该皇上和主子娘娘做主,我哪儿能做得这个主?这不求到皇后娘娘跟前,娘娘让这丫头先参加选秀,再从长计议。不想姐姐妹妹们眼尖倒把她认了出来,我可以愁死了。快,你们谁家有合适的青年才俊,可帮我一把吧。” 说道最后,自己到不好意思的先笑了出来。 “如此说来,倒是陆姐姐错怪慧妹妹了。我看啊,慧妹妹这张嘴才让人又爱又恨呢!” ☆、第25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如此说来,倒是陆姐姐错怪慧妹妹了。我看啊,慧妹妹这张嘴才让人又爱又恨呢!”斜插入的一道嗓音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说话的是个身着艾绿色流彩暗花广绣留仙裙,梳随云髻的宫妃,她的髻上饰有镶玉、珠流苏,随着她的说话轻微抖动,说不出的妩媚动人。艾绿色的衣裙在御花园中别有一番淡雅,丝毫没有被身旁的其他宫妃以及娇花遮掩。 只她一出口,就把先前两个互不相让的宫妃都挤兑了一番。这说话水准,还真是得罪人的一把好手。 “黎姐姐说笑了。妹妹我不是那个意思。”陈氏淡淡道。 她穿绾色撒花白水裙,发型是简单的飞仙髻,同批入宫的三人当中,她封号位次最低,只为三顺最末的正四品顺容。轻易不合陆氏、黎氏对上,服侍打扮不显眼不违禁。 对着黎氏常常避其锋芒,在陆黎两人对上时也多不掺和。眼见黎氏抓着自己的话音挑拨,不由得出声解释几句。但她也知道,这两个人八成就又会自顾自的掐上。 “哎呀,原来是本宫和慧妹妹鲁班门前弄斧了,忘记了黎妹妹,真是该打。这宫里谁人不知妹妹的封号可是一个“鹂”字,那歌喉那容貌可是连皇上都爱到骨子里的。” 果然原先还在打趣慧顺容的陆姓宫妃,笑吟吟的又奚落起她口中的鹂妹妹。 十娘跟着姐姐们站在原地,仿佛被这些妃嫔们遗忘了一样。不过也好,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想起为难她们这些秀女。她们这些宫妃自打她们的机锋,十娘自在心里暗暗把得到的消息和她们本人一一对照。 现下说话的这个陆妃,着牙色百花曳地裙,灵蛇髻上簪着两根步摇,服饰在质量和品级上比先头说话的陈氏黎氏高,又比为首的被称为宁姐姐的低。 如若没料错,她应该就是陆家本家六年前送进宫来的女子,按辈分十娘也要叫她一声堂姨母。六年的时间里,从一个从五品贵人晋升为从三品的婕妤,速度不可谓不快,虽说与家族的支持分不开,但恩宠必然也不会少,不然也不会跟后宫宠妃黎氏叫板。 且听嬷嬷说三贵仪位上仅她一人,其余两个位次俱都空缺。作为初了皇后和从二品三贵嫔之外,就是她品级最高,也难怪她有这个底气。 “你,陆氏,咱们走着瞧!”黎氏被陆氏一番奚落,一阵气恼却只能忍下。她清楚的知道,封号这事是皇上定下的,没得反抗;恨只恨这个多嘴的陆氏,总是拿着以色侍人妖颜惑主那一套来奚落嘲讽自己,忒是可恶。 自己跟她的过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笔账先行记下,来日再算不迟。 十娘暗暗观察陆黎两人争斗,不由得暗道,传来的消息果然没错。 陆氏跟黎氏不对付,原是十娘入宫前就知道的。黎氏确实有过人的资本,她的位次虽然不是后宫最高的,确实最为得宠的,想来升为正三品六嫔不过时间问题。 她的容貌比起陆氏的端庄和陈氏的清秀,只能用姿色过人来形容。从其封号也可窥一斑而知全貌,“鹂”字原是指女子歌喉如黄莺一般优美动人,但“鹂”谐音“丽”,又何尝不是帝王对她宠妃容貌的自得欢喜。 只这个字不管怎么说,都逃不开被其他宫妃私下嘲笑的命运。以色侍人以歌惑主,终归是这些世家女子所不屑的。陆氏更是不会放过这个打击她的好机会。 “成日里吵吵闹闹成和体统,怪不得太后娘娘厌烦尔等,不用你们每日请安。你们不但不思己罪,反而胆子更大,这封号岂是你们能置喙的?” 上首女子满脸寒霜,出口的话语也带着严厉。 这个被称为宁姐姐的女子,一身胭脂色绣海棠纹的凤尾裙,梳着华丽的倾发髻,簪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举止间有股自恃的威仪。只这威仪有些怪异,好似与她本身的气质不相符。 “宁姐姐教训的是,原是因着我两位姐姐才起的争端,请宁淑媛责罚。”慧顺容忙跪下请罪,比起陆黎两妃,她是最能看清楚形势的,形势比人强,只能心甘情愿的屈服。 称呼从姐姐到淑媛,就是为了给这个从二品贵嫔长脸。陆氏也不是愚笨之人,见陈氏反应,也跪下不提。一时间只余一个黎氏还站在原地。 “黎容华可是不服?”宁淑媛道,“本宫身为从二品宫妃,受皇上所托协助皇后娘娘管理六宫,难道你一个小小的正四品顺仪本宫还管教不得?” 宁淑媛话音刚落,黎氏就扑通跪地,只嘴里依旧蛮横道:“娘娘恕罪,嫔妾不知所犯何罪,竟引得娘娘不惜以身份威压。嫔妾任罚。” “你既不知所犯何罪,本宫就说与你听个明白。身为宫妃,不思如何侍奉皇上太后,整日里想着争宠斗气,此为其一;其二,对高位嫔妃以下犯上,是为其二。本宫现下罚你抄写宫规三十遍,打手心十下。你可服气?”宁淑媛示意身边宫女上前竟要当场处罚鹂贵仪。 “我看谁敢动本宫!本宫是皇上亲封的鹂顺仪,你们不要命了么?!此事本宫自会禀明皇上,让皇上处置,就不劳宁淑媛费心了。我们走!”鹂顺仪带着自己宫女太监起身离去。 “好,好你个黎思琴。”宁淑媛大怒。 “娘娘息怒,嫔妾任由娘娘处置。”陈氏道,心里不由得埋怨拂袖离去的黎氏,看来今天这场罚是免不了,不但免不了,怕是只会加重了。 “娘娘息怒,慧妹妹说的是,嫔妾也任由娘娘处置。只现下让那黎氏占了先机到底不美,不若我们去寻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向公正,必不会让那黎氏讨了好。且陛下那里,有皇后娘娘在,也能多个帮手。”陆氏眼珠一转,就想到勉罚还又能打压黎氏的法子。 “陆姐姐果然聪明,这么一来宁姐姐您也就不用担心皇上听信黎氏谗言而误会您了。”陈氏立刻恭维道。 转头看了一眼还留在一旁的那些个秀女,复又言道,“今日倒是吓到这些新进的秀女了。原也是我的不是,想着给诸位姐姐引荐我娘家侄女,没想到出了这种事。小孩子家家的没经过事,估计是吓坏了。要不,宁姐姐您由陆姐姐陪伴先行去皇后娘娘宫中,妹妹我送这些姑娘们回茗湘苑。也算是我对这些新秀女的赔罪了,姐姐您看?” 说着对着宁淑媛请示道。她是十分愿意揽下送这些秀女回去这个差事的,比起多走几步路到茗湘苑来,跟着她们去皇后跟前告状才真真不是明智之举。只事事并非是她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只见得宁淑媛刚缓和下来的神色又阴郁起来,不由得暗道要槽。 果不其然,宁淑媛语带不快道,“慧妹妹真是好心,这些秀女还会迷路不成?既然是因为这些秀女才起的争端,那就带上她们一起吧。也好让她们给本宫做个见证。省的姓黎那个小贱人说本宫拿身份压她!” 十娘等人大气不敢出,这可是一句话说错就会掉脑袋的内宫。这个时候十娘发现陈二表姐的右手紧紧握紧,指甲深深的掐入了肉里。是了,提出来御花园的人最先死她。看来今天这事,十有□□是陈二表姐和陈氏先前算计好的,为的是在宫妃们面前表明立场。至于这好处么,是相互的。 慧容仪接着这个机会表明本届秀女没有她家的势力她也不会拉拢任何势力,陈二表姐家打的确是通过慧容仪给陈二姑娘指一门好亲事的主意。不得不说,如果没有黎氏这个变数在,操纵好了这是个稳赢的局面,只变数太大,过程不可预控,导致了现在要把她们一干人等都拖下水的局面。 这番思量,十娘明白,六娘和陆八姑娘同样猜得到,只现在的局面不是她们能轻易开口拒绝的。还得看上面几位怎么周旋。 “这不好吧,这些秀女没见过大世面,现又都受了惊吓,到时候一个说不完也不打紧,只冲撞了皇后娘娘被责罚,可就真是我的罪过了。”慧容仪紧张道。 “臣女愿随各位娘娘前往,本就是因臣女之事才让各位娘娘有所误会。”陈二表姐突然道,“还请娘娘派人送其他姐妹回去。” “陈雯,闭嘴,娘娘岂是你可以左右的。”慧容仪喝道。 “得了,宁姐姐,我看慧妹妹无非就是不想让她这堂侄女趟这趟浑水。她们姑侄情深的,倒显得您不尽人情。谁不知道,宁淑媛娘娘那是内宫最可亲不过的啦。今日也是被黎氏那个小贱人气狠了,才这么严厉。” 陆昭容的目光在这些秀女们身上飘过,“我看这样吧,陈姑娘就不用跟我们去了,这剩下的秀女里,姐姐挑上几个伶俐些的,我们赶紧带上走吧。这会子,估摸着黎氏也快到养心殿了。时候不多,姐姐快拿主意吧。” “抬起头来,让本宫和两位妹妹瞅瞅。”宁淑媛被陆昭容的话打动,确实,硬是带走陈秀女,怕是跟陈氏就会有了隔阂。也罢,就挑选几个机灵的同去吧。 十娘等人微微抬起头,让宁淑媛等人打量。宁淑媛看到八娘的面容,眼睛里很快闪过若有似无的微光,被十娘窥道,暗暗放心不少。这宁淑媛如若顾忌八娘美貌,必不会带上八娘,因为这次有可能会面圣,谁知道八娘会不会得了皇上青睐。 “就你,你和你吧。”果然宁淑媛选择了六娘、陆八表姐和十娘。又吩咐宫女送八娘和陈二表姐回茗湘苑,对着慧容仪道,“妹妹这下可放下了吧,随我和陆妹妹一起去皇后娘娘寝宫吧。”慧容仪只能应诺,十娘等人也忙站到慧容仪身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从御花园出来,向着皇后寝宫关雎宫去了。 等她们走远了,方才离她们不远的一处梨花树后,转出了两个身影。 为首的是一个玄衣青年男子,头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这双形状似桃花花瓣,不笑的时候眼神迷离,像没睡醒一样没有焦点。 此时他右手执扇轻轻敲击自己的左手,“有意思。这宫里越来越有意思了。”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吐出这么几句话,一双桃花眼此时却漾出另人目眩的笑容。 他身边站在个着豆青色太监服侍的人,只见这小太监哭丧着脸道,“爷,您要是再不回去,估计咱养心殿的门就被黎顺仪给拆了。” 玄衣男子闻言又是一笑,“你黎主子有你说的这么可怕么?看来得管管了,这女人啊,太骄纵就不美了。” 小太监看着自家主子的挂在嘴边的笑,一哆嗦,主子您笑的好可怕。黎娘娘,您自求多福吧,谁叫您得罪了我小路子,不给您送给大礼怎么对得起您对我的打压呢。 “走吧,回去,少了爷,这戏就唱不起来了。我们回去看热闹”男子转身从另一条宫中小路离开。小路子公公忙不迭的跟上,“爷您等着小路子,您慢点,别摔了,这路不好走……” 回到小路子公公的只有淡淡的两个字“闭嘴。” 小路子公公玻璃心被自己主子伤的碎了一地。 ☆、第26章 生涯岂料承优诏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先头负气离去的鹂顺仪径自去养心殿寻帝王告状,却被养心殿西配殿的杨公公拦下,说是皇上口谕,处理政事期间不见任何人。黎氏吃了这么大的亏,险些被宁淑媛责罚,怎么会轻易善罢甘休。 她素来得宠,这养心殿平日也不是没来过,底下的宫女太监因着皇上的命令,素日里也没为难过她。且她一向出手大方,倒也被她暗中拉拢了不少小太监。 今日被西配殿杨公公拦下,当下大怒:“狗奴才,谁给你的胆子?胆敢阻拦本宫!本宫有要事要求见皇上,耽误了,你杨公公有几个脑袋可掉?” 杨公公对着暴怒的黎氏,并不退却,依然一板一眼道,“老奴奉皇上口谕在此守护,如有违令者格杀勿论。娘娘还是不要硬闯的好。主子既不见外人,鹂顺仪还是请回吧。” 一时间倒把个黎氏气的无可奈何,“好你个杨忠,好!”。只不管她如何叫嚣撒泼,杨公公依然不动如山,甚至要招来御前护卫。 黎氏的大宫女见机不对,忙劝道,“娘娘息怒,从长计议。”边上前不动声色的塞入杨公公手中不少银票,“娘娘也是急狠了,才会这么说,请公公见谅。闹大了,大家面上都不好过。” 话还未完,脸色就是一白,因为她来不及收回的手中放着刚才她塞给杨公公的银票。这公公说也奇怪,平日里贪得无厌的,宫妃打赏底下孝敬能捞就捞,何时会做出把送上门来东西往外推的举动。 这还未等她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节,就看到养心殿书房中的门缓缓打开,皇上身边的红人御前大总管手执拂尘,迈步而来。对着一众人等喝道:“养心殿中何人撒野?” 大总管眼光飘到杨公公,笑道,“杨老哥连个差事都当不好,是又想挨罚么?” 说完也不理杨公公的反应,对着黎氏道,“我道是谁,也只有娘娘敢把这养心殿给拆了,不知所谓!” 黎氏面色一面,到底不敢同着皇上的面得罪他的大太监总管,只高声叫道,“皇上,臣妾有事禀报,求皇上救臣妾,皇上!” “进来吧。”一道威严的声音从书房内传来。黎氏三步并作两步的进入书房,她身后的宫女太监看主子举动,忙跟了上去。 不料还未走几步,就被大总管拦个正着。大总管拂尘一挡,“黎主子不懂规矩,你们也不懂?整日介不说规劝自己主子,倒是个个无视规矩撺掇着主子擅闯养心殿,来人,给咱家教训这些这目无法纪的狗东西。” “大总管饶命,奴婢了再也不敢了,大总管饶命。”一时间讨饶声一片。 第13节 大总管嗤了一声,对着杨公公道,“这些人交给你了,堵着嘴,送到刑慎司吧。” 大总管交代完此厢事宜,一甩手中的拂尘,逸逸然进殿去了。 再说这头,宁淑媛带着陆昭容和慧容仪去关雎宫求见皇后的情形。 当今中宫皇后萧氏,出自玉京萧家,是当今圣母皇太后的侄女,母后皇太后的侄孙女,当今皇上的亲表姐。自幼入宫教养于圣母皇太后膝下,与当年皇上可以说是亲梅竹马亲上加亲。 只这位皇后并不是当今天子的元后,且登上皇后宝座以来,七年间一无所出。虽抚养着二皇女,但二皇女玉蝶上的生母依然是妙常在。皇后还算得宠,每月见皇上也会去关雎宫四五日;皇后掌权摄六宫事倒也名正言顺压力不太,但宫中世家嫔妃势力盘根错节,一时懒得压制让黎氏时不时蹦跶几回也是有的。 皇后坐在上首,听陆昭容娓娓道来,也不说话。正红色的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缎袍衬得她别样华丽,朝天髻上的累丝嵌宝石金凤簪闪闪发亮,她浅啜一口素面淡黄色琉璃茶盏中的红茶,放下茶盏,用手帕擦拭嘴角,慢条斯理的整理起自己的衣袖。 “各位妹妹的来意,本宫知晓了。想必皇上不多时就会到这关雎宫来,为公平起见,你们带来的秀女,本宫就不一一过问了。待会子由皇上决定召见与否吧。只这些事端到底因她们而起,就先跪着吧。” 十娘三人明知皇后是接机给她们这些新秀女教训,也只得低头跪在原地不动。三月里的天,地上还点着丝丝凉气,跪的时间走了,凉气就透过膝盖直往身体里钻。 只听上首皇后继续道,“这事儿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几位妹妹闷了斗斗嘴消遣一二。宁妹妹原也是为着黎妹妹好才教导她一二,只黎妹妹是个气性大的,不服管教不说,还跑去打扰皇上。这就不该了,更不该的是她大闹养心殿,现在身边的侍从都被皇上身边的杨公公送到辛慎司了。” 皇后瞟一眼宁陆慧三嫔,道“三位妹妹到底也与黎妹妹大闹养心殿的事儿脱不了关系。我若不罚,到底失了公允。” 皇后说话时,并不见她如何动怒,但那股上位人多年的威压,让十娘等人心颤不已。宁淑媛三人也跪在地上不敢声张,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黎氏的蠢笨。 “此事因慧妹妹而起,虽情有可原,但不得不罚。就罚你禁闭一月,无召不得出惠竹殿半步。至于秀女陈氏,致使高位嫔妃因她而起争执,即日起革去秀女身份,永不得再参加选秀,送出宫去吧。” 十娘心里先是一紧后又一松,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求仁得仁。陈二表姐本就不想入宫,这下子是彻底挣脱出了这个漩涡。只被革去身份,到底不太光彩,亲事怕是会有波折了。 “娘娘这么做,有失公允。臣女等自入宫参加选秀至今,小心谨慎,从不敢行擦踏错半步。自问还算无愧于心,娘娘因黎容华的事,处罚我们,我们人为言轻,只能受着。”陆八娘突然出声,十娘愕然,这个八表姐,平时也不见跟二表姐有多亲近,谁承想为了她这么豁的出去。十娘慌乱中拉着八表姐的衣袖,一时也不敢出声。 “大胆,你一个小小秀女竟敢质疑皇后娘娘的决定,是不要命了么?”皇后身后的太监喝道,尖细的嗓音让人一阵胆寒,那双细小的眼睛不怀好意。 被他盯着的陆八娘却并不畏缩,“陈姐姐从头到尾一句话未曾说过,就要被惯上挑唆宫妃争斗的帽子,还要革除她秀女身份,这是毁了她一辈子啊。这就是公允么?” “你是哪家的?胆子倒是不小?”皇后轻飘飘的问。 “回娘娘的话,臣女玉京陆家分支陆八娘。请娘娘三思,收回成命。”陆八娘对着皇后大声道。 “陆八娘,好一个陆八娘。”一时间众人都不明白皇后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喔?那你倒是说说,本宫如何做才算公允?”皇后不怒反笑。 “臣女不知,臣女只知,陈姐姐不该被革去秀女身份。”陆八娘也回过神了,她本不是冲动的性子,只为人有些热心肠,看到十娘被人欺负会帮十娘出头,看到陈二表姐被人诬陷也会仗义执言,但到底没有其他人会察言观色。其实只要她坚持自己的主见,说不得皇后就会高看她一眼。 “鲁莽。”皇后淡淡道,陆八娘闻言也不吭声。 “娘娘,臣女能说几句么?”六娘镇定的开口,同时在开口前拉了下十娘示意她禁言。六娘很清楚,皇后不是个心狠的人,没有赶尽杀绝就很好的说明了这一点,皇后所维持的不过是一个规矩和理字。 只要在这个范围内不出圈子,她们这几人就是安全的。只陆八娘这么一出,到底会让皇后对她们第一印象不好,杜家是经不起变数的。是以冒着风险开口,只能赌一把,大不了弃车保帅。 “今儿倒是奇了,往届秀女哪个见了本宫不是吓到战战兢兢的,你们几个胆子倒是够了,也罢,那就说吧。想不出好主意,本宫可还是会维持原判的。你们几个,可也得挨罚。”皇后玩味道。 “谢皇后娘娘恩典。人常说忠言逆耳,臣女原是不信的,今日却信了个□□成。陆八娘所言看似为了救陈秀女,实则是为了娘娘您的名声。臣女们不想因着自己的缘故使皇后娘娘被人非议。不明真相的人会说娘娘您不分青红皂白以身份压人,不敢罚皇上的宠妃鹂顺仪,拿我们这些没背景被身份的秀女泄愤。” “反之,如若娘娘罚了鹂顺仪,那就是处事公道,一切以规矩办事,皇上纵然一时恼了您,也终会明白你是为了鹂容华好,为了正宫规严准则,更为了皇上好。”六娘镇定自若的样子让上首几位不由得高看一眼。 “皇上日理万机,对鹂顺仪的嚣张一时蒙蔽也是有的,主子娘娘您是有责任提醒国君的。臣女没有什么好主意,这个局只看娘娘敢不敢忠言逆耳了。” 六娘后背冷汗都下来了,内心紧张不已,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沉稳忠言逆耳的模样,成败就在此一举。 “好,好一个忠言逆耳。”内殿的门被推开,十娘下意识的看向出声的人,只模糊看到身材欣长的男子着一身玄衣,逆着光并未看清男子的容貌。 他身上有股惮压人的气场,威严随着他宽广袖袍上的暗金色丝线荡漾开来。十娘心内一惊,不敢在打量来人,只垂首跪好。 他不紧不慢地走向殿中,皇后等人忙起身行礼,口称“臣妾参见陛下。” 来人的身份昭然若揭。他就是大梁当今天子,睿帝慕云澜。 帝王亲手扶起皇后,挽着皇后的手走向上位,两人大衣裳上的金凤和丝线交相辉映,闪过十娘眼底。 皇帝挽着皇后一起坐上了主位,对着一干跪在地上的女人摆摆手,道“都起来吧。” 十娘三人并为忘记先前皇后让她们罚跪的话,这时到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左右为难。且她们三人进殿就跪到现在,已经无力起身。皇上了然,对上皇后皎然的眼神,眨眨眼,“梓童宫中好生热闹,怎得也不派人通知朕一声。” “皇上的养心殿跟臣妾的关雎宫也一样热闹呢。”皇后打趣道,随即话锋一转,“只不知皇上前来,可是要为鹂容华兴师问罪?”莞尔一笑,“那样的话,臣妾可要像这位秀女所言的那样要忠 言逆耳一回了。”话音到最后已经转向严肃。 “无规矩不成方圆,皇上纵着鹂顺仪,鹂顺仪今日敢当庭顶撞从二品淑媛不服管教,有了争执也不报予臣妾知晓,而是只接找皇上哭诉。这要置臣妾与何地?更何况臣妾听说鹂顺仪可是大闹了养心殿,母后她老人家知道了,责罚臣妾管教不利事小,真气出个好歹来,我看皇上上哪儿去买后悔药去?!” 皇后对着皇上的一番话,可以说是不敬之极。就差直言皇上您能明辨是非不。 六娘和陆八娘傻了一样看着皇后,亏皇后夸她们两胆子大,啥叫胆子大,她们算是见识了。这位皇后娘娘,手段心胸才真是叫人佩服。 “咳,皇后,朕来是想告诉你,黎氏大闹养心殿,已经被朕降为充华,夺取“鹂”封字号。你看哪儿合适让她迁宫吧。她的绿头牌先撤下吧,什么时候她那性子改好了,在说吧,说到底也是朕纵坏了她。”皇上对着皇后格外亲近,甚至带着一丝讨饶在话里。 他转头看到跪在前面的六娘和陆八姑娘,“皇后,先让这三个秀女起来吧。”皇后同着外人,不太好太下皇帝颜面,淡淡道,“赐坐吧。”十娘三人忙谢恩,坐在一边小宫女搬来的杌子上。 皇上打量了让皇后高看一眼的秀女,撇开旁人自顾自的对着皇后道,“表姐你看那个要公道的指给刑部张思远可好?让他两成天对着说公道话。至于要忠言逆耳的那个,指给八弟吧。这小子就得有个人忠言逆耳的管着才能不胡闹啦。” 三言两语间,两人的命运被他几句轻飘飘的话搅动的翻天覆地,变化之快让人措手不及。 “皇上,刑部的张大人有妻儿,不太合适吧?”皇后瞪了这个总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弟一眼, “八弟的话,这个秀女倒是不错,就是身份太低了。”皇后又想了想,实事求是道。 “你是哪家的秀女?”皇上摸摸鼻子,转而对着六娘问道。 “回皇上的话,臣女出身玉京云骑尉杜家,家父是京府通判杜贤兰。”六娘心中一惊,面上依然沉静。 “南逻盐运使杜贤雨是你什么人?” “是臣女三叔,臣女大伯是云骑尉杜贤竹。” “皇后,你看,这位杜秀女祖上可是跟着祖宗打过天下的,他们家现还袭着爵。这身份也够了,他们家这些年够低调守本分,也罢,给他们个恩典。就指给老八当个正妃吧。”皇上一锤定音。 皇后自然不会反对,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秀女是留不得了。皇上根本就没有收她们的打算,反而是想借着赐婚打什么算盘呢。 “就知道皇上爱点鸳鸯谱。”说完若有似无的瞧了慧顺容一眼,说到底都是陈氏娘家侄女赐婚一事惹出来的。陈氏先是在皇上面前吹了枕边风,复有求了自己照应她侄女。 皇上都同意的事儿,她也犯不着阻拦,只陈氏太心急,又撞上了黎氏,才有了后面这一大串的事儿。只眼前这几个傻姑娘不知道,还在自己借机处罚时往上撞。刚才那情形也够惊险的,还好皇上来的快,她们几个运气好。 皇上也瞟了眼慧顺容,复又对皇后道,“张思远既有妻儿,那这事儿就先搁下,等有合适人家了,皇后给这秀女指个婚。至于让爱妃们起争端的陈秀女,就撂牌子吧,也给他们家个恩典,叫自行婚配吧。” 眼神又略过三个垂首的秀女,在那个始至终一眼未发的小姑娘身上做了短暂停留,随即收回目光。 “你们几个跪安吧。”皇上摆摆手,自有宫女上前来带十娘她们离去。 事情最后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结束了。 等十娘三人从关雎管出来的时候,已经午后了。 这一天里,陈二姑娘被撂牌子,杜六娘和陆八娘被指婚,转眼间,一行人就只剩下十娘和八娘。宫中很快就有人来传话让三人出宫。 六娘在离宫前曾去探视过十娘,两人关起门里说了很久的心里话。十娘第一次明白这个六姐的真诚和她年少时承诺的含义,就要跟她面临短暂的分别。 六娘出宫那一天,是个阴天,十娘和八娘在茗湘苑门口为她们送行。 看着她们走远的背影,十娘脑海里响起出六娘说过的话,“吾不是诸葛,吾就是六娘,吾愿辅助汝在内宫搏杀出一条血路,但世事难料,平生那料还会承受优惠的诏书,惟愿小主得偿所愿。内宫凶险,小主珍重。”风似乎更冷了,十娘抱紧了自己。 “起风了,八姐咱们回吧。” ☆、第27章 碧水东流至此回 “起风了,八姐咱们回吧。”无人应答,十娘侧过身子,就看到八娘正以一种诡异的目光望向她面前的人,顺着八娘的目光,十娘第二次见到宁淑媛。 身为从二品的淑媛,内宫中地位权势仅次于皇后的高位嫔妃,她是有资格召见新晋的秀女的,只这么巴巴的自身前来,就不得不让人思量了。 八娘倒是懂得趋利避害,“臣女杜氏给淑媛娘娘请安,愿娘娘长乐未央。”十娘跟在八娘身后,只能跪下行礼。看来这个八姐,经过御花园之事后,倒也长了些记性,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得敬着。 “本宫记得你,你就是当日在御花园的那个美貌秀女,当日本宫并未选你同去关雎宫,要不然能面圣的就是你了。现在你姐姐得了好造化,你可怨恨本宫?”宁淑媛笑着问道,只这话问的人难以回答。 十娘还来不及拦住八娘,就听八娘答道,“姐姐的好造化是姐姐的命好,八娘的命运系在皇上身上,一切自有皇上决断,谈不上怨恨。” 这话就说的过了,虽然她们这些待选的秀女不出意外,命运都是由皇上亲自决定,看皇上的心情或是指婚或者入宫亦或是撂牌子。但再未复选面圣之前,宫里高位嫔妃是可以传召她们对她们品格进行考核的。 也就是说,得罪了她们,就算入宫了,也未必好过;更何况,在她们有时有意的引导下,秀女们的命运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宁淑媛的刁难,虽然难答,但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八娘自负美貌,倒是把自己路给折了。十娘不由得内心惋惜道,她这个八姐怕是也费了。 “好一个汝命系在皇身,吾倒要看看,汝能否有那么大的本事。”宁淑媛拂袖而去。 十娘估摸着宁淑媛走远,站起身来,扶起愣在原地的八娘。短短时日,下跪的次数比往年都要多,在这宫中,无权无势的小人物,就是这么悲哀无奈。 八娘虽说性子急,说话冲,但也不是无脑之人,自知惹恼宁淑媛的下场,只她并不见后悔懊恼,反而笑着安慰十娘,“你莫怕,此事是我一人所为,她要为难也是难为予我,跟你没有多大干系。” “八姐明知这么做的后果,为何还要,还要……”十娘怒其不争却也无可奈何。 “杜十娘,我杜八娘做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从此以后,你杜十娘走你的阳关道,我杜八娘走我的独木桥,死生由命,各不相干!” 八娘突然大声道,边说边挥开十娘搀扶着她的手,怒气冲冲得瞪着十娘。 “八姐……”十娘未言明的话,被八娘眼神中的警告打断,“八姐,你别生气,十娘什么都听你的,六姐已经出宫了,我只有你了。” 十娘心如明镜,再开口已换了一幅怯懦的哀求语气。一个平日里少言懦弱的秀女形象,应该能暂时瞒过暗中的人吧。 “滚,别在我眼前碍事!”八娘恶狠狠的骂道,十娘闻言终于忍受不了的哭着跑开。八娘看着十娘飞奔而去的背影,目光阴狠,让人不寒而栗。 “啪啪啪”苑内的苍松下,走出一个苗条的少女,“不愧是敢作敢当的杜八娘,白某人佩服,比起那懦弱怕事,遇到危险就躲在别人身后的无胆鼠辈,妹妹更愿意跟杜姐姐你合作。”高傲不可一世的面目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狡黠迷人的笑容。 “我当是谁,原来是凤阳白家在背后捣鬼。她在不好,也是杜家的人。杜八娘不屑与她为伍,难道就要跟你这看不起杜家的人为伍不成?请回吧。”八娘傲然道。 “姐姐见谅,妹妹我之前也是听命行事,多有得罪,还请见谅。为表诚意,白灵愿为姐姐无偿做三件事,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哦?好大的手笔,这交易倒也有意思。”八娘侧目,白灵见机道,“这么说,姐姐是愿意跟我合作共图富贵咯?” 八娘笑道,“只怕白秀女和你的主子所图甚大,八娘怕是出不起这个价钱。还请另请高明吧。”八娘语毕,扬长而去。 “哼,不自量力,自求灭亡。本想帮你一把,看来是本姑娘多事了。”白灵望着八娘的离去的方向不屑道,复又郑重道,“告诉主上,玉京杜家,不足为率。” “是”暗中有人影一闪而过。 “参见主上,奴婢幸不辱命,宁淑媛娘娘已经出手,杜八娘必会自乱阵脚。”来人一身宫女装扮,对着帝座上的男子跪拜。 “恩。”男子淡淡道,跪在地上的揣摩他心思的人而,闻言浑身不受控制的一抖。只听耳边传来那把好听动人的嗓音,内容让人不寒而栗,“秀女那边,自会有人接手。黎氏一事,卿大意了,下去领罚吧。” “谢主隆恩。”女子压下战栗,等着那股威压,再次跪拜,躬身退出殿外。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看着方才颤抖的女子退出殿去,男子自言道,“什么事都要朕事必躬亲。哎,偌大的内宫,竟无一人可以让朕把背后放心的交予,不知是朕之错,还是诸位爱妃的错?” 闻言,站在男子身边的太监哭丧着脸,努力把自己缩成不显眼的一团,我的万岁爷啊,你那心肝眼子多的另人抓狂,谁敢跟你一心啊。跟你讨要真心付出真心,坟头上草都长老高了。小路子公公默默的在内心吐槽,对着这么一位喜怒不定又说一不二的主子,小路子只能继续当石柱。 殿内一时间安静极了,只听得到男子手执扇柄敲击大理石桌面的“叮叮叮”声音,那声音清脆悦耳。在安静的大殿中像小路子公公的心跳一样紧张,唯恐自己主上又有什么算计人的念头。 “来人。”男子出声唤道,小路子耳观鼻眼观心的装盘龙柱。听到传话从外面进来的倒霉鬼,就这么进入小路子公公的眼帘。 闻言进来的太监,默不作声的站在暗中,一声不坑的任上首男子打量了,男子想了想扔给他面小巧的令牌“暗中带上这个东西,给皇后传个话儿,告诉她让她把安排的人都撤了吧。□□静终归不好,也是时候乱上一场了。”停顿片刻后,“差事办得好,就回御前来吧。” “奴才谢主子恩典。”小心的把令牌收好,退了下去。看着他躬身退去的身影,小路子却没有了幸灾乐祸的心思,自己在主子身边这么久,自然知道主子这是打算重新启用杨忠了。那么自己的小心思,主子八成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第14节 “奴才有罪,请主子责罚。”小路子干脆跪下,从衣襟里掏出半块翡翠石。咬牙道,“鹂容华曾派人私下拉拢过奴才探听主子行踪,奴才不从,她就拿了奴才家人安危威胁。这块翡翠是主子赐给奴才,奴才转送给奴才兄弟的。可,鹂容华她拿着这块翡翠威胁奴才,奴才这才时不时在主子爷面前提起容华娘娘。但主子的事,奴才一件也没跟她说过。” 小路子豁出去道,“这次,奴才也是故意要让主子爷看到容华的嚣张,甚至杨忠也是奴才安排在殿外阻拦容华的。请皇上念在奴才跟随您多年的份上,救救奴才的家人吧。” 一番话下来,小路子已经语不成调。他自幼入宫,就跟在还是太子的主子身边,跟主子一起长大,情分自是不一般,没想到一招不慎,被皇上宠妃拿了家人威胁。他自知主子不会为了他责罚宠妃,坏了大事,不得不自己百般思量,拖延时间找机会救出家人。 黎氏一事,虽有几位高位嫔妃借着新晋秀女之事挑起事端,但背后要说没有他推波助澜,怕是黎氏也到不了今天的下场。现在黎氏宫内下人通通被拘禁在刑慎司,黎氏自己更是被罚降位剥夺封号,元气大伤。正式营救他家人的好时机。只他在宫外终究没有多大势力,内宫中又不能轻易出去,一时间倒也难办。 且主子这种时候要提拨杨忠,怕是也有制衡自己之意,人有弱点和错处,才能更让人放心,小路子这番思量只在须臾,就干脆的跪地请罪。 “起来吧,念在你还算忠心的份上,自己去领罚吧。”男子撇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道,“刑慎司那,你去办吧,处理的干净点,算是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哎,谢主子,谢主子隆恩。奴才定好好办差,再不让主子操心。”小路子忙不迭的保证,去刑慎司就意味着可以从黎氏身边亲信嘴里知道自己家人的下落,小路子当然对自己主子感激不尽。比起依靠别人,动用自己的力量救出家人才更能让人心安。 “再有下次,主子我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男子看着自小跟在自己身边的太监,这次的事情有可原,但保不齐其他人因此心生侥幸,“降为御前公公,大总管一职暂由杨忠兼管,下去吧。” “喳。”小路子再次跪谢后告退。 ☆、第28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八娘跟白秀女白灵之间的暗涌十娘不知,养心殿中顷刻间权利更迭十娘也不知,她只知道,她的八姐怕是真的得罪了宁淑媛,就要被打击报复了。 果然十娘的预感没错,那天过后,跟八娘交好的秀女通通不见了,这种现象可以理解。八娘得罪了毕竟是内宫数一数二的高位嫔妃,没得为了一个小小的杜八娘再去得罪宁淑媛的。 这还不是最糟的,比起无视和不屑,暗中的整治作弄才让人防不胜防。八娘面对这层出不穷的算计和作弄,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的照常过日子。十娘暗中帮着八娘挡下不下暗算,只八娘用杜家 姊妹家学中常用的女书偷偷传信给她,让她罢手,隐匿好自己。十娘自好作罢。 这宫中从来不乏争斗,争权利,争恩宠,争地位,争面子,就连她们这些新晋的秀女在无时无刻不在争斗。争谁在嬷嬷姑姑面前表现的更好,通过她们让上面的人知道自己;争谁的家世好谁更有用,有用到可以让皇上为了利用她们家而让她们入宫;争谁更貌美,通过自己的美貌让皇上为之倾倒,获取荣华富贵。 现今秀女中,隐隐约约分为三派,大有三足鼎立之势。 一派是以白秀女为首的世家派,她们的家族虽不如六大世家那样显赫,亦在大梁朝堂内外占据一定位置。白灵作为凤阳白家的嫡女,行事做派嚣张跋扈,但世家女子大多行事张扬随心所欲,一时间倒也由着白氏为她们出头。且十娘冷眼观察,白氏不过是这些世家女子的代言人而已,真在起决定作用的从来不是白灵。 一派是以李秀女为首的官宦派,她们大多为朝中大臣亲眷,身份上不比世家女子身份显赫,但她们个个行事温和,待人和善,风评很好。尤其是为首的李秀女,行事张弛有度,待人处事颇有手段。十娘跟她同屋,时不时受她照拂,要不是一开始陈二表姐提醒,怕是也会被她收拢,可见其心机手段之深。 原本最后一派由六娘她们为首,这派中的女子多是不愿张扬,不会惹是生非的人。明白自己所处的环境和自身的弱点,大多时各扫门前雪的明哲保身,不轻易参与另外两派的争斗,但若被人挑衅,下起手来也不会心软。 六娘她们三人离宫,八娘势微,十娘素日里就低调,得了八娘密书更是谨慎隐匿,是以这一派目前群龙无首,有些渐渐乱了起来。 说起来,人都有私心和对权力的渴望。有些秀女被其他秀女蓄意挑唆,转头与昔日同盟刀剑相向。这种的情况在宫里更是常见。所以当秀女们接二连三的因各种原因被遣送出宫的时候,十娘一点也不吃惊。 这日里,又轮到休沐日,大家倒没想往常一样出茗湘苑去皇家园林游玩。只因这是最后一次休沐,休沐过后再过三日后就要进行殿选。十娘在房内提前搭配好三日后要穿的衣裙,把它们按顺序摆放好后,就出门透气。越接近殿选的日子,秀女间的争斗和氛围也就越发紧张。这段日子以来,前后已经有不下一二十人折损在这复选前。 茗湘苑内气氛压抑,御花园但是个敞亮的地方,但经过上次的事情,十娘是不会在踏足半步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上林苑。 上林苑建议玉京内宫西北角,有皇家专门的跑马场。十娘知道没有表姐们打掩护,自己最好还是别碰骑射的好。但心里那股郁闷之气,怎么也没办法平复,焦躁急切的想通过什么来发泄一番。 这时候的十娘,不由自主的选了匹白马,在上林苑中自由驰骋。 跑了几圈马,吐出了一直压抑在胸中的浊气,十娘拉了下缰绳,放慢了速度,在马上欣赏起上林苑的美景。马背上的一切都是那么清晰,那么隽秀,上次只顾着跟表姐们赛马并未仔细欣赏此地的美景。 表姐们,对,八姐,十娘心内一惊。这种时候,放八娘一个人,真是自己大意了。 十娘归还了马匹,暗藏着担忧快步从上林苑一路小跑往茗湘苑方向去,自然忽略了身后那道耐人寻味的目光。 还未到苑前,就听到一声惨叫,十娘停下脚步,平复呼吸,慢慢向着茗湘苑走去。邢姑姑和秀女们都聚在苑内十娘房前,白灵肿胀着一张脸,对着邢姑姑尖声道,“姑姑,姑姑您为白灵做主啊。是她,是她在衣物上涂毒害我。”手指越过秀女,指向跟十娘同住的李秀女。 “白秀女有何证据证明我下毒?况且就算我的衣服有毒,你又如何进入我屋内的?又如何知晓衣服上有毒的?分明是你要对我下手被我撞见,不得已贼喊捉贼。请姑姑明察。”李秀女不慌不忙的上前几步,对着邢姑姑道。 邢姑姑本就对爱搬弄是非的白灵厌烦,闻言对着白灵道,“白秀女这怕是被蚊虫蛰咬了,我看还是先找太医来看吧,不然这脸怕是,怕是……”这话摆明了就是不相信白灵,要借此机会遣送白灵出宫。 “姑姑,白灵愿以自己性命担保,李氏按藏这阴毒之物,怕是还要害人。姑姑,白灵一人被遣没有什么,但若放任姓李的再害人,姑姑你的干系可就大了。”白灵一时间倒也不在尖叫,冷静下来对着邢姑姑据理力争。 她自知这毒一时半会还要不了她的命,被人算计着了道,复选已经希望不大,倒不如奋起一搏,拉李氏下水,先除掉她再说。 “姑姑,白灵自知这幅样子已无缘面圣,请姑姑搜查李秀女屋内,让白灵死也做个明白鬼。”白灵像是豁出去一样对着姑姑大声道。 “请姑姑搜查,还事实真相。”白灵身后的世家女子齐声道。 “姑姑,白灵擅自闯入李姐姐的屋子,八成就是为了下毒害她。被李姐姐识破,她就一计不成在生一计,自说自话,污蔑李姐姐。姑姑您千万不要被她蒙蔽。这种阴险小人,不配进入复选,请姑姑尽快发落她,以正宫规。”官宦一派的一人出声。 邢姑姑的眼神在李秀女和白秀女之间打了个来回,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两人争斗所致。本来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现在秀女在大选前伤了脸,这事就不好办了。 正思量间,就听得一个声音道,“姑姑,不管怎么,还是搜吧,搜了安心。李秀女处若没有毒物,则清者自清;李秀女处若有毒物,则白秀女所言非虚。还是说,李秀女百般阻挠,是怕阴谋败露么?” 十娘震惊的看着八娘,她的一番话瞬间就把二人都绕了进去,不管结果如何,她们二人都得折损在这大选前。十娘不由得心惊,这事可千万别是八娘弄出来的。 邢姑姑这边被这么一打断,倒是有了决断,“凝霜,去搜。其他人都随我再此等候。” 大宫女凝霜趁机入内,邢姑姑目光从面前秀女们身上扫过,“往日里,你们争斗,我从不插手,这内宫,本就是各凭本事。只复选名册即将上报,你们在这时候给我出幺蛾子,真耽误了复选的事情,可别怪姑姑我不客气。” 这边邢姑姑正对着剩下的秀女们训话,还未完,就听到里屋凝霜的叫声。 邢姑姑知道凝霜不是那不知事的,此时惊叫,必是有事发生。当下就带着众秀女推门而入。 凝霜跪坐在地上,右手几个手指捻着一件被撕扯的看不出原貌的衣衫,手指上已经红肿一片。听到声响的她对上邢姑姑严肃的脸,低声道,“姑姑,这衣物上确实涂着毒物,凝霜取衣物时大意了,现下已跟白秀女中了一样的毒。” 邢姑姑上前去扶起宁霜,拿帕子先把凝霜的手指勒住,防止毒素继续蔓延。“除此之外,还有何发现?” “回姑姑的话,李秀女枕头内芯内发现了这个。”凝霜伸出红肿的手来,左手手心上放着个包在手帕中的牙白色香囊。 “姑姑小心,这香囊上香味跟衣物上香味是一样,而且这淬了毒的衣物是放在衣柜下层中的。想必是下毒之人被人撞破好事一惊之下随意塞入。” “姑姑,不是的,不是我,我从没有见过什么白色香囊。姑姑,您信我。”李秀女这才慌了神,跪地求饶,口不择言。只她的话确是无人信的。 枕头里的东西实实在在的是她自己的香囊,这香囊平日里别的秀女也见她佩戴过。这时候她说香囊丢了或者被人调包,都好过说她没见过这香囊好。真不知道她是被和突然的变故打击傻了,还是原本就这么愚蠢。 邢姑姑片刻间就有决断,“来人,白秀女李秀女罔顾宫规,肆意妄为,各打二十大板,遣送出宫。凝霜去医馆让大夫诊治,其余人等都散了吧。” 邢姑姑吩咐完,就有宫女嬷嬷上来堵住白李二人的嘴,拖下去行刑。邢姑姑打量这满地的衣物,对十娘道,“为了以防万一,杜秀女怕是不能在住在这个屋子了,你收拾好东西,一会儿自有人来领你到新住处。” “多谢姑姑关照,十娘感激不尽。”十娘在众人散尽后,不动声色的把两个柜子上的标记牌又换了回来。别人或许不在意,可她分明看到八娘离去前目光在这里逗留。她做不干净的首尾,自己得帮她抹去。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十娘在清楚不过,那种香毒原也不是什么稀罕物,那是一种花草的汁液提炼而来。涂抹在衣物上暗香扑鼻,可招来蝴蝶停驻。 但若摄用过量或者沾染上其他毒物,就会产生反效果,它会短时间内招来一种透明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小虫子,这小虫子会撕咬人肌肤,被咬的部位会瞬间红肿,就如白秀女和李秀女一样。 那件衣物本就不是李秀女的,是十娘自己选出来参加面圣的衣物,为着出奇制胜,十娘在衣物上涂了那种香。李秀女怕是看出了门道,偷了十娘的衣物剪碎藏在了她自己柜子里。目的就是想害十娘,使十娘复选时没有出彩的衣物,进而出丑落选。 不巧的是,白灵在衣柜里下毒,激发了先前那香的毒性,两者混合变成了真的毒素,历时见效。她本不想声张,待要离开时又被李秀女撞到。李秀女以为白灵对自己衣柜下毒,还反咬一口,所以两人之间起了争执。 争执间,又引来了秀女们和邢姑姑,场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白秀女反应过来后,没有多想,反而当机立断,承认了自己偷衣物一事,一口咬定李秀女对她下毒。 李秀女不让搜查也是怕自己偷盗她人衣物的事情败露,只咬着白秀女不放。白秀女看她表情有鬼,坚持要搜查,加上八娘从旁推波助澜,就有了后面一幕。 要说这事实则处处透着八娘的影子,月白色香囊中的药物,让白秀女会认错的衣柜标记牌。其实白秀女最初的要下手对象就不是李秀女而是是十娘,只是碰到了表面跟十娘决裂暗中跟十娘互通有无的八娘。 八娘提醒过十娘小心白灵和李秀女,十娘就想出了在衣物上涂香的注意。为的就是防着秀女们下毒。没想到李秀女却选择了偷走十娘衣物然后剪碎。又怕十娘发现衣物被偷提前准备新的,就把碎衣物藏在自己的衣柜。 至于衣柜上被有意调换的标记牌,枕头里的香囊,怕就是八娘的手笔了。不然以白灵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认错衣柜。 只时间紧急,八娘来不及做更多的谋划,也没办法收尾干净,是以离去前才看了眼衣柜标记牌。没想到八姐不动声色就除掉了两个强有力的对手,十娘暗暗放下心来。 也算白秀女大意,白白的折损在复选前,被她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此是后话。 ☆、第29章 芙蓉塘外有轻雷 殿选那天,是个晴天,天空很蓝,万里无云。微风拂过面颊,吹乱躁动的心。 十娘被排在最后一组。她们这些秀女从入宫以来,在茗湘苑接受各种规矩教导,到今天为止,只剩下了三十六人。这三十六人每六人一组,共有六组,按先后顺序入内晋见。 八娘排在第三组,这一组六人中,八娘容貌最为拔尖,十娘远远的飞快的瞟了眼八娘,只能心里遥祝八娘旗开得胜。每一组进入殿内的时间不等,被被唱名的秀女就规规矩矩的站在殿外,等候太监宣召。 不时听见“撂牌子,赐花”的声音传来,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这么多年努力就为着这一刻的绽放。十娘身侧的秀女有些微微颤抖,这种时候,这样的异状已引不起她人的关注。大家关注的只是自己的命运,旁人的好赖与己无关。 十娘留心细细数着“留牌子,赐香囊”次数,到目前为止,将将只有三个人,也就是说目前为止只有三人可能被选上入内。八娘那一组进入后,很长时间没有动静,十娘紧张的聆听,这一组无人入选,都被撂了牌子。 八娘唯一的倚仗就是貌美,但这深宫内美貌的女子还少么?再说宁淑媛也不会让八娘轻易被选上,早在八娘得罪她的那一刻起,十娘和八娘就都有了心里准备,但还是有些遗憾不甘。十娘有种预感,她就要被这内宫收拢入手心,挣脱不得了,更何况这本就是自己和家族迫不及待想要得到的。 “宣国子监司业杜贤学之女觐见!”在太监拖长的声调里,十娘稳稳的走入殿内。 殿内正中坐着着龙袍的男子自然就是当今天子,在他左侧的是个中年美妇人,应该是当今太后,左侧自然就是着大朝服的皇后。 对着上首威严的三人下跪行礼,口中恭敬道,“臣女杜十娘参见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愿太后娘娘长乐未央,愿皇后娘娘青春永驻。愿大梁国泰民安。” 十娘语毕垂首不语,规规矩矩的跪在原地任上位的三人打量。穿着大礼服的皇上、太后和皇后,显示出一派皇家威严。 “这孩子倒是会说话,抬起头来,哀家看看。”在内宫敢自称哀家的,唯有当今母后皇太后了。 母后皇太后出身世家萧家,年少嫁给先帝为太子妃,先帝登基后无子的皇后在在内宫地位不稳,萧家送了她亲侄女入宫帮她固宠。这一固宠不要紧,愣是让这个萧家女成功的生下了六皇子慕云澜。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共同辅助下六皇子得登大宝,但好景不长,圣母皇太后在皇上十五岁时仙逝,现下内宫尊贵第一人依然是母后皇太后。 十娘听到母后皇太后的话,不敢怠慢,慢慢抬起头,眼睛却微微下垂,不敢直视着上方。眼角余光略过皇太后大朝服上五□□凤,规规矩矩的按照姑姑教过的礼仪去做,把“不能直视贵人的眼睛”这一条贯彻到底。 “这孩子倒是模样俊,还未长开就跟朵花骨朵儿似的。”皇太后对着从头到尾不发一言的皇上道,“只可惜这孩子太小了,不然倒是配皇儿。”峰回路转,一副惋惜的口吻。 “人小才好□□才听话,儿臣看着,宫里的妹妹们可都没这丫头这份沉稳呢。”皇后呵呵笑道,无视皇太后一脸的不喜,对着十娘问道,“杜秀女闺名是哪两个字?可曾读过什么书?” “回皇后娘娘的话,十娘行十,因未及笄家中长辈未曾赐名。”十娘停顿了下,感觉自己手心的汗都要侵湿了手帕,握紧了拳头,复又答道,“在家中曾读过女四书,和三国志。” 最后三个字一出口,周身立刻被一股威压包围。来了,十娘心道。力持冷静,用力掐着自己手心,指甲尖端深深的刺入手心的嫩肉中,疼痛中保持着冷静和清醒。 在内心一片忐忑中,只听一道跟那日在关雎宫中温柔清和的嗓音不太一样的声音,威严冰冷的问道,“小小年纪,倒看起了史书。三国志中,汝最佩服之人为何?” “吾愿效仿诸葛先生,若吾为诸葛,当一心辅佐主上,定计策,守江山,方不负伊尹吕尚之才,不负诸葛孔明之志。”十娘心里闪过很多答案,很多奉承的话,但最终还是一念之间说出了心底深处的答案。 殿中一片寂静,十娘话一出口知道成败在此一举,只听上首那个主宰国家命运之人,轻描淡写道,“望卿不忘今日之誓。” 十娘内心稍定,这话就是对她认可了。十娘撇到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就要拿起那托盘上的香囊,这是她盼望已久的时刻。 “且慢,哀家还想问这孩子几句话。这孩子容貌、学知识都不逊色,就是不知道有何技艺?”太后瞪了那手快的太监的一眼,太监一僵,垂下手,立在一旁。 “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女古筝、月琴都会一点。在家时跟着母亲学过古筝,跟着外祖学过月琴。”十娘想了下,还是如实回答道。 “哦?月琴,倒是哀家小瞧了你,那就弹奏一曲吧。”皇太后似是真的对月琴起了兴趣。 十娘接过殿内舞女递来的月琴,调了下音,素手拨弹,一首驯鹿节奏明快的从指间流出。住在大山林中的人们,在吹响驯鹿哨声时开始了一天的生活,驯鹿时的喜悦心情和鹿群的驯良、柔顺随着曲子娓娓道来。最后月琴奏出渐轻渐弱的脚步声,仿佛是人们赶着鹿群渐渐远去。 一曲毕,十娘放下月琴,俯首跪拜,“愿吾皇逐鹿中原,开启盛世!” “好,好一个逐鹿中原,开启盛世,路平,留牌子,赐香囊。”上首那个男子看着十娘的目光中点着一点点猎奇的惊艳,十娘低着头并未看到。 她这个时候已经沉浸在多年来夙愿终于达到的巨大喜悦里,那种感觉像是荷花塘外那边,传来了声声轻雷,一瞬间炸响。但脑海中那根弦并未放松,依然沉稳的谢了恩,跟着身边的人一起步出殿门。 等十娘从殿内出来的时候,已经有小宫人等候在一旁,因着是最后一组,没多久就被太监领了她们所有的参选秀女一块出宫。 十娘一路上俱处于一种梦幻的状态,连何时到家的都不知道。直到大伯父领着全家跪在她的脚下,在一片“恭迎小主回府”声中她才回过神来。 忙上前搀扶起家人,“大家快请起,十娘现在还不是内宫中人,受不得诸位如此大礼。”几经推辞后,十娘被迎入杜府。 第15节 三日后,宫里有人来府里宣旨,先是六娘指婚的旨意。六娘的婚期定在八月初八,是个吉利的日子。再接下来是赐封十娘的圣旨,十娘努力在一片歌功颂德中寻出跟自己相关的只言片语,原是她被封为正七品选侍,着九月十五入内。 跟着大伯父等人谢恩后,亲自上前接过圣旨,跟在十娘身边的宝琴把银票塞入公公手中。公公笑着对十娘道,“小主客气了,这是负责教导小主规矩的蓝芳姑姑。小主跟着姑姑好生学习规矩,奴才在这就先预祝小主来日步步高升了。” “谢公公吉言,一会儿留府里喝茶。”回身对着大伯父示意道,宣旨的公公府里得招待好。又上前挽着蓝方道,“未来几个月辛苦姑姑了,姑姑随我来,我带姑姑去歇歇。”宝琴也机灵的上前挽着姑姑一起回了浣花院。 接下了日子里,十娘得待遇简直是十三年来在杜府享受过的最好待遇。府里从上到下对她都恭敬到极点,她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渐渐的觉得理所当然,只因为她身份的变化。这段入宫前的日子里,府里也有两件大事。 一是陈氏诞下了四房的嫡子,四老爷和陈氏请十娘给孩子赐名,本来要族长和老夫人赐名的权利也到了十娘手上。十娘给弟弟取名杜子诚,不求他关耀门楣,但求他一生赤诚无愧于心。与陈氏的春风得意相比,侧夫人就不那么美满了。她机关算尽,到头来只生下了个体弱的女儿,是为十二娘。十娘只听过一笑,就撩开手去。有时候对敌人最大的惩罚不是伤害她,而是无视她。 还有一件就是六娘出嫁,六娘嫁的是当今的八王爷,皇上的幼弟,玉京有名的浪荡子。六娘身上已经有了皇家的那种威严,正一品亲王妃的大朝服,也压不垮六娘挺直的脊梁。 十娘去给六娘添妆的时候,见到了八娘,八娘消瘦的厉害。她当日殿选的经过,十娘不知道,但十娘知道,经过内宫这些日子的历练,八娘身上那种骄傲磨去了。这或许对她是件好事。关键时刻,八娘选择了杜府,所以杜府应该不会亏待她,给她寻门好亲事的,十娘如是想。 六娘出嫁后不久,十娘也该入宫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十娘选择了平日里一直在小厨房忙活的入画陪她一起进宫。剩下三个丫鬟也都安排好了去处,除了宝琴送去了陆府,侍书抚棋都跟了陈氏,尽心服侍陈氏不提。 老夫人等人这时候才知道,宝琴出自陆府。十娘没有选择宝琴,而选择了入画,也是在向家族示好,宫妃要靠家族,家族又何尝不需要宫妃。老夫人对着十娘的举动,算是彻底的放心下来。放心下来的同时不由得佩服十娘手段的高明。只她们怎么想的,十娘已经不会在在意了。 十娘入宫的时候,阖府拜送。她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伯父父亲兄弟们,虚扶一把,轻声叹息: “放心,珍重”,而后带着丫鬟登车而去。 锦绣衣裳,玉满京华,花枝过后,歌谣声落。 第一卷,玉京谣卷终。 ☆、第30章 轻风吹到胆瓶梅(番外一) 熙嘉七年腊月,陆府。 “八小姐可在家?老夫人派奴婢来给八小姐传话。” 廊下站着的红柳看到来人,忙笑着迎上去,亲热道,“玳瑁姐姐好,我家小姐在屋子里写字,请姐姐稍等,我这就为姐姐通报。” 玳瑁点点头,对着红柳道,“应当的,有劳妹妹了。”红柳身边的小丫鬟为玳瑁递上暖手的小炉子,红柳对她点点头,自进去寻自家小姐。 不一会,大丫鬟绿衣亲自打了帘子出来迎接玳瑁,口中道,“红柳那小蹄子,看到姐姐来,还不说迎姐姐您先进来,让姐姐在冷风口子下吹风,当真该打。”边侧身让了玳瑁进入屋子,边轻声道,“我家小姐在写字,姐姐请随我来。” 丫鬟绿衣打帘子迎老夫人身边的玳瑁进来时,一股寒气随着帘子的缝隙钻了进来,正在写字的人,手一抖,一张字算毁了。 她抬头打量来人,对着玳瑁点点头,只见她满脸红润,一脸喜色的对自己行礼。口中脆生生道,“八小姐安好,表小姐来了,现在老夫人房中,老夫人特地派奴婢来通知您一声。” 陆八娘放下手中的湖笔,“就说这几日红梅开了,表妹怎么也要来家里一趟。”说着就站起身来,对一旁伺候她的红柳道,“把我那件孔雀翎的大氅寻来,一会送予表妹穿着赏雪。” 起身向前步去,走了几步,对着站在原地的玳瑁道,“劳烦姐姐坐着歇息片刻,我稍后便于姐姐一起去祖母处。”绿衣早已搬来了小杌子,就等小姐发话迎玳瑁入座。陆八娘看绿衣伶俐,留下绿衣作陪,自带了红柳去内室更衣。 玳瑁坐在小杌子上等候,绿衣早已奉上了热茶在小桌上。等玳瑁吃了一碗茶,就见八小姐穿着一件狐狸毛的大氅出了内室,忙放下茶碗,迎了上去。 “叫姐姐久等了,咱们这就去祖母那吧。”八娘对玳瑁道,玳瑁应诺。八娘打头出了屋子,红柳留下看家,绿衣带着几个小丫鬟跟在身后,一行人快步走向上房。 经过花园的时候,八娘停下了脚步,对身边的小丫鬟道,“去折几枝红梅来,一会送给表妹赏玩。”玳瑁看着八娘的举动,上前劝道,“八小姐,天凉,您还是别在这站着了,奴婢帮您看着她们折梅花。” 陆八娘对着她一笑,道,“姐姐不防先回了祖母,我折了梅花一会儿就到。”玳瑁自然不在言语。 一时间无人说话,只等着折梅的小丫鬟回来。小丫鬟还没等回来,就等到八娘念叨的人,只见一身绿衣的女子身后跟着一大串而丫鬟向这边走来。 “八表姐让人好等,外祖母让我来寻你。”来人对着八娘笑笑,“表姐好兴致,折梅赏雪的,只姊妹们还等着你呢,快走吧。” “知道你眼馋我们家的梅花,这不才巴巴的让人折了给你送去,没想到你还不领情,自己跑来怪罪于我,我真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八娘对着女子没好气道。 “十娘给八表姐赔罪了,谢谢表姐挂念我。外祖母真的等急了。”说着上前去拉八娘的衣袖,八娘看着折好梅花的小丫鬟,笑着道,“给表小姐自己拿着吧,本就是给她的东西。” 女子只好上前接过梅花,一行人继续朝上房走去。 北方吹过,依稀听见女子轻声对八娘道,“今年本说叫表姐跟我一起去我母亲家庄子上玩,不想母亲有了小弟弟,现在家里一团乱,我这也是偷空溜出来的,表姐别恼。” 陆八娘不在意的轻笑,“多大点事儿,也值当你特意寻来道歉的。以后会有的是机会的。你既是偷跑出来的,今儿就不留你了。这梅花儿你自带回去,找个瓶子养着吧,也算是咱们一起赏梅了。” “好,十娘先谢过表姐了。”风把女子的话一不小心就吹远了。 熙嘉八年三月十五,陈府。 “六少爷,前头,前头大老爷寻您,咱家来了宫里人,让您快去呢。”小厮锄农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对着陈松道。 “父亲,宫里,难道……”扔下气喘吁吁的小厮,陈松向前院跑去,一路上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最担心的还是那个人。 时间仿佛都定格在那张稚嫩却让他心动的脸上。有初见时对着马匹自言自语的她,有端着胆瓶对着梅花站在街角笑盈盈的她,有跟着家里姐妹一起骑马的她,有对着天空说陪着自己只有云的她…… 那些时候自己都在做什么?那时候自己力持镇定的帮他挑选马匹,被四姑姑发现后匆忙的离开。那时候自己傻傻的也端着胆瓶,站在暗处,看着她小心的从角门进入杜府,不敢叫住她送上自己亲身折的梅花。那时候自己只能陪着她最后一次看天,对她说自己要先离开。 等奔到前院的时候,父亲已经陪着宫里来的公公在寒暄,看到自己,不着痕迹的瞪了自己一眼。心里很乱的他,突然就安定了下来,不管是什么消息,都跟她没关不是么。既然不是她,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陈大人的公子果然与众不同,圣上和主子娘娘降下恩典,陈大人和令公子接旨吧。”公公笑眯眯道,随着他手里的圣旨抖开,全家人跪了下来,陈松被父亲拉着跪在身边,清醒而迷茫的听完了旨意,果然是指婚啊。 也罢,既然不是你,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是抱着这样的念头上前接下这代表恩宠的旨意,叩头谢恩,看着父亲对着宣旨的公公塞银票,请入内喝茶。 他就跟着,只捧着圣旨看着,看着,直到父亲回神,对着公公笑,“这孩子,可不是高兴傻了吧,公公莫怪。”公公对着他恭喜道,“陈公子大喜,来日说不得咱家还得替主子讨杯喜酒喝。” 父亲亲自送公公出府,母亲就派人去请他,想到母亲悲悯的目光,他对着母亲身边的嬷嬷道, “今日有些累了,明日再去给母亲请安。” 说完也不管母亲身边嬷嬷的阻拦,回了自己的院子。 三月的风,并不冷寒,他却觉得心里不是滋味。风中柳絮飘飞,像急了那日飘飞的雪,那日他站在雪中等她归来,她从头到尾未转头看他一眼,任由他手里的红梅染雪,也只看到了她自己手里的梅花。 彼此他不知道,母亲寻他要告诉他新嫁娘的身份,也要告诫他从此后不能在轻易沉沦。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当时的他想的不过是从头到尾,小立恨因谁?心字已成灰。 熙嘉九年三月,陈府。 陆八娘等到华灯初上,对着一旁的绿衣道,“他不会来了,歇了吧,莫等了。” 绿衣强笑道,“小姐,姑爷一定是有事耽搁了,要不,我们给姑爷留着门……” 绿衣未说完的话在她家小姐平静的注视下自动消音。她手脚麻利的熄灯关门,悄然离去。小姐夜里不习惯丫鬟贴身伺候,她们一般夜里就宿在下人自己的房里。 绿衣躺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家小姐入府已经快半年,可姑爷初了新婚时那三天宿在新房,过后从不主动亲近她家小姐。姑爷陈松在大营经常晚归,就借着公务繁忙的借口轻易不踏入小姐的屋子。小姐一幅已经习惯了夜夜独守的样子,让绿衣暗中心疼。 白日偶尔会看到小姐和姑爷两人在人前恩爱,可又有谁知道夜里人后她们二人各不相干的状况?就算知道,下人们也不敢乱说,大夫人治家极严,她装作不知道不插手的事情,谁敢过问。 只苦了小姐,日子不好过。夫妻两人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的,小姐何时才能熬到头? 绿衣这边为自家小姐担心辗转,那边她家小姐对此并不知情。 陆八娘从未想过会被指婚陈府。婚后的日子不好过,但陈府也没亏待她。每日里等到一定时间,就自去入睡,从不多想别的。 只今夜,不知怎的,她有些睡不着。听到房门外有些轻微的响动,干脆起身披上大氅,只身出了房门。 一出门,就碰触到陈松在寒夜中那双显得孤寂的眼睛。他手里不知怎么抓着几只孤零零的梅花。陆八娘心头一颤,好似摸到了对自己一向冷淡的相公心内的那点隐秘的念想。 她淡淡一笑,对着陈松道,“没想到夫君趁夜回来,天色已晚,不若早些安置吧,妾身告退。” 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回头对着陈松道,“送夫君句话,梅花风骨虽好,还需胆瓶才能活,不然折了护不好也是种罪过。”不再理会身后陈松怪异的神色,起身进了房门。 陈松在疑惑他夫人是不是看出了不对,就见消失的夫人再次出现。她手里拿着刚寻到的一只胆瓶,伸手递给他。在他愣愣的接住后,就收回手去。然后陈松就看到自己的夫人掩了房门,干脆利落的把六少爷他关在了门外。 六少爷看着妻子递给他的花瓶,那是个长颈大腹,形同悬胆的花瓶。花瓶上有着淡淡的纹路,莫名的觉得熟悉。 蓦然想到这胆瓶跟当年他在雪夜中见到的那个胆瓶貌似同出一处。想到妻子娘家,不由得一笑,果然是个聪颖的女子。罢了,那点子念想都被枕边人识破,还被娇妻点拨,再不清醒还待到何时? 把梅花插入胆瓶,放在了房门外,他起身去了书房,今夜继续睡书房吧。 次日,丫鬟们看到房外的红梅,来询问夫人,夫人在丫鬟们的询问声中,淡然道,“把那红梅胆瓶放在窗下吧。记得开一条缝隙给它,太娇弱的梅花活不成。” 这日晚间,陈松早早回家,进了八娘的房中。 他看到窗下的红梅,苦涩的一笑,对八娘道,“夫人这又是何必呢?” 微微的晚风透过窗户的缝隙,轻轻地吹拂着胆瓶中的梅花,梅花微微摇曳着,在风中带着股别样的风情。 “夫君可知,我爱护这梅花的心意跟夫君的心情是一样的。”陆八娘依然笑盈盈的对着陈松道, “只这梅花终归不是我等能左右命运的,又何必辜负她的一番好意?” 陈松看着自己妻子良久,终于道,“我明白夫人的苦心了。” 当夜陈松就歇在了陆八娘房中。 此后二十年,直到他离世,都未再碰过除了妻子以外的任何女子。 陈松死在征战南疆的战场上,他死后,他夫人为他安排后事。放入他棺木的是那只她用了很多年的胆瓶,儿女不解的询问母亲,陆八娘也只说,这是她和陈松都希望守护的东西。 此后又十年,八娘因病离世,她去之前,曾给儿女留下遗言,说是也要在棺木中放入一只同样的胆瓶。她还说到时才好凭着胆瓶跟他们父亲一起跟故人相见。 她一生为陈松生育三子二女,小女更是嫁到了杜府,成为当朝贵妃亲弟弟的儿媳妇。 她的丧事,很是隆重,杜家、陆家两家本家分支分别来人祭拜。甚至深宫中的淑嘉贵妃听闻她逝去的消息,也很是伤心了一场,并派了三皇子代替她前来吊唁。 三皇子来时,手里端着一只插着梅花的胆瓶,没有人知道深宫中的贵妃为何在这个表姐的丧礼上送上了红梅。只陆八娘的儿女隐约猜到,那位故人怕是就是当朝的贵妃,父亲母亲一生致死都在牵挂的故人。 犹记当年稚龄,那个女子在雪中为人寻梅;犹记当年雪夜,那个男子在街角为人送梅;犹记当年房门外,那个女子递给了那个男子一个长颈大腹的悬胆花瓶;犹记当年,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 ☆、第1章 花开犹似十年前 “娘娘,三皇子一人在殿外,想见您。”司槿跪在女子床前低声道。在床上倚着大靠枕,着淡色衣裙的女子轻拍婴儿的手一重,她身边的婴孩因为疼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音响亮,倒是把女子愣神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女子低头看着婴孩因为使劲哭泣而憋得通红的小脸,那小脸上的委屈真真切切。叹气一声伸手抱起了婴孩,轻轻晃动,婴孩在她的怀抱中哭声小了,女子俯身放下他,腾出一只手轻点孩子的小鼻子,不由得笑道,“小混蛋,这脾气也不知像了谁?这么一丁点大,就知道哭着撒娇。” 说完,低头亲上无齿小儿的额头。她髻上的珠流苏随着她的身体小幅度的摇摆,晃到婴孩的小脸上,这些微痒痒得搔动,好似使得婴孩不高兴,手舞足蹈的啊啊抗议。女子不由得噗呲一笑,抬手拔下了头上的珠钗,用手握着尖端,拿钗上垂下的流苏挠着小孩儿的脸和脖颈,小孩儿急的抬手去抓,母子两倒是处的怡然自得。 司槿抬头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主子跟小皇子互动,不由得想到殿外还在苦苦等候求见自己母亲的三皇子。同样都是儿子,小儿子就是宝,大儿子就如草芥么?见惯了自家娘娘说一不二的大宫女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心里却为三皇子殿下抱不平。 只她心里这不平好没默念完,就听到女子淡然的声音,“叫宝霞准备遥儿爱吃的,画屏在房内摆上屏风,你亲自去迎他进来吧。”一连串命令出口,女子依然在闲适的逗弄着婴孩,可司槿莫名的觉得殿内有一股威压外放,连小皇子咿咿呀呀的声音都在那股威压下乖乖静音。 她心头一颤,勉力维持着道了声诺,对殿内左右立着的脸色发白的小宫女不着声色的点头后起身,自去殿外请三皇子入内。内殿里的小宫女在司槿出殿后,也忙不迭得跟着司槿退出殿外,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又有大宫女画屏领着若干小宫女入内殿,一行人麻利的在床边摆上了远山映荷的屏风。 屏风前又摆放了桌椅和茶点,仔细看桌上的茶点,并不是很多,只有梅花栗子糕,八珍糕两样糕点,糕点旁是一盏盛放在透明玻璃盏中的羊乳。画屏打量了下茶点并无差错,进入屏风跟女子低声回话。 “让他进来吧,另外派人去皇子所跟入画知会一声。”女子抬手按了下眉心,对画屏吩咐。 “奴婢亲自去跟入画姑姑说。娘娘放心,保证不让姑姑她担心。”画屏答道。 第16节 入画在娘娘和三皇子心里的分量不轻,画屏也乐得亲近这个有着一手好厨艺又得主子心的姑姑。宫里人都知道入画姑姑是跟着淑妃娘娘进宫的,从娘娘还是小主时就跟随左右,直到三皇子大了要分宫别住,才跟着三皇子搬去了皇子所。 姑姑进宫已经有了十来年了,主子对她的信任可不是一般大宫女能比的。就说她们四个人,也就是现下淑妃身边的四大宫人,平日里跟各位嫔妃小主打交道,也少不得要被各位娘娘赞声好,可她们知道,她们其实不及入画姑姑的手段以及在主子心里的分量。她们也都是入画姑姑□□出来的,这个脾气温和却颇有本事的姑姑也确实值得她们敬服。 画屏带着小宫女出了内殿,对着等在一边的三皇子行礼,未满十岁的三皇子已经有了他母妃淑妃身上的那种不经意流露出的威严,小脸板着,对她抬手示意,“有劳姐姐了,本皇子可否入内?” 一边候着的司槿闻言,忙上前道,“殿下请,娘娘吩咐奴婢请您入内殿相见。”三皇子淡淡的打量了下司槿,整理了下衣冠,大步迈进内殿。 画屏扫过司槿,后者正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目送三皇子入内。这丫头这是怎么了,画屏心内奇道,嘴上却不说破,只道,“我去皇子所,给入画姑姑传话,宝霞和棋书在小厨房准备晚膳,你一个人多担待些。我去去就来。”司槿回过神来,对着画屏郑重的点点头。 三皇子大步进入内室,只他的内心却不如他的步子一样激动,带着一丝忐忑,三皇子对着屏风后的女子行礼,“请母妃安,母妃近来可好,弟弟可好?” “坐吧。”床上倚着的女子冷冷淡淡道,“说起来,有段日子没见过殿下了,殿下可好?”声音清冷,仿佛对着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陌生人一般。 三皇子闻言,神色不自然的一僵,苦笑道,“母妃这又是何苦,我一介废人,还能跟兄弟们争抢不成?”声音低沉,带着丝丝颤音的皇子殿下,抬头直视着屏风后的女子,坚定道,“您是我娘,小六是我弟弟,亲弟弟,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的,包括我自己。” 说完,站起身来,对着屏风轻声道,“母妃休息吧,我回去了。” “站住。”屏风后的女子,收起了满身的威压,对着准备告退的儿子道,“遥儿,你有多久没跟本宫说过心里话了?”闻言愣住的三皇子,眼圈一下子变红,掩饰的低下头,声音几不可闻, “我以为娘不会想要一个体弱却依然野心勃勃的儿子,您需要的是一个健康的能帮您跟德妃和二皇兄争斗的儿子。” “糊涂!”女子闻言大怒,“野心?争斗?原来这些年我都白教了你,你入画姑姑也白疼了你,娇宠出你这么个傻子!”下意识拍向床板的手,顿了下,可大声怒喝依然吓到了在一边抓着流苏自娱自乐的婴儿,小皇子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 “母妃,小六哭了。”三皇子听着弟弟哭声,心里却一片苦涩,从何时开始自己再也不能像六弟一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从何时开始母妃再也不会娇宠自己,目光更多的是在年幼的妹妹身上的,又是从何时开始,母子两偶尔会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听着儿子淡淡含着讽刺的话,女子隔着屏风看到自己的大儿子一动不动望向小儿子方向,不用想都能料到那模样是羡慕的,可是这一切自己却无力阻止。这个从小被自己教导的儿子,太聪慧太早熟,也太命苦。 这深宫,过早的教会了他狠辣,也过早的剥夺了他迈向权利巅峰的机会。自他出事之今,母子两就有了渐渐有了隔阂,产生了分歧。可不管怎样,他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肉,血浓与水。 小皇子见没人理他,哭的更大声了。他的母妃并未向往常一样把他抱入怀中轻声哄他,也并未逗弄他让他破涕为笑。他不明白为什么屏风外这个人一来,母妃就不理自己还凶凶的,也不明白屏风外那个带着羡慕嫉妒和亲近的目光人是谁,只好用哭来表达他所有的情感。本皇子不高兴了,你们都是坏人,不理你们。 女子听着小儿子哭声,知道要哄他,可是同着大儿子的面,下意识的就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抱着小儿子哄的画面。 “母妃,弟弟哭了,您不哄他么?”三皇子的话带着丝意味不明,十娘并未责怪他,片刻间收拢起自己方才激动的情绪,对着屏风外的大儿子道,“你进来,哄你弟弟吧,见天哭哭哭,讨债鬼一样烦人。” 这次,激动的变成了三皇子,“母妃,您说什么?”话语里带着不可置信和震惊。因着自己母妃坐月子,三皇子求见本就不合规矩,这下子,母妃居然叫自己进屏风后去哄孩子。 十岁的三皇子把面前那扇屏风快瞪出花来,这个母妃千盼万盼的六皇弟,居然被她当成讨债鬼,这话说出去谁信? “进来,本宫的话你还不听了?”女子稍微抬高点声音,边拍着小儿子的襁褓,被对着大儿子喊。 三皇子一咬牙,进入屏风后,就看到自己母妃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双杏核一样的美丽眼睛,让他失了神,等回过神来,手上就被塞了个跟自己大眼瞪小眼的奶娃娃。兄弟俩第一次正式见面就这样子发生了。 入画进入内殿的时候,就看到了主子床上围着的大小两个皇子,不由得放心一笑,这母子啊哪儿有隔夜仇? 三皇子抱着自己手里软绵绵的弟弟,听着母妃像从前一样数落自己,“说过多少次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倒好,说来就来身边一个人也不带,入画还不知道怎么找你呢。” 三皇子眨眨眼睛,再抬头看着自己的母妃,晃晃小皇弟,轻声道,“娘,以后我们不吵了行么?” 女子点点头,把床上的两个儿子抱入怀中,“恩,不吵了。”,内殿的气氛有股淡淡的温馨。 入画在原地站了很久,才轻声开口打断母子两个温馨的气氛,“娘娘,殿下,宝霞和棋书已经备好了晚膳,画屏托奴婢来问您,何时用膳?” “遥儿先去吧,让你入画姑姑服侍我更衣,一会咱们母子一块用膳。”女子拍拍大儿子的肩膀, 这个孩子已经在她看不见的时候长大了,只是骨子里对母亲的依恋从未变过。 三皇子把弟弟放在床上,“小六乖乖的,哥哥回头再来陪你玩。”捏捏六皇子的小脸,奶娃娃小手啪叽打在三皇子的手上,三皇子不在意的收回手,就看到无齿弟弟把小手含在嘴里,对着他笑。对着弟弟笑笑,三皇子向十娘行礼后先行告退去了外殿。 女子看着三皇子出了内殿,才转回头来盯着入画。 入画刚才就一直笑吟吟看着母子三人的互动,这会见女子盯着她看,也不慌张。 跪在地上,迎着女子的目光,小声道,“小姐放心,我有暗中派人跟着三殿下的。殿下只是年龄小,才会差点着了德妃的道儿。她的人有意引导,殿下面上答应,也是怕打草惊蛇。为了麻痹那些暗处的人,他自己吃了那份原是送您的糕点。因着您的吩咐,这些日子我一直劝阻他拔除身边那位的人。她的人暂时还在暗处,殿下那有我,您放心。” 入画把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汇报给淑妃。 德庄夫人原是想借着三皇子给淑妃送点心的空当,安排她插在三皇子身边的人下手。岂料毒是下了,三皇子却自己贪吃吃了那份糕点。白白的让她的人暴露了身份,被入画控制住。 还未等她想好应对之法,淑妃就先发制人,在皇帝面前告发了德庄夫人。睿帝震怒之下,以插手皇嗣的罪名,夺去其夫人身份,降位为妃。 淑妃经此操劳,动了胎气,将养了数月才好。是以入画不敢拿这些事情在来烦她。今日得着机会,少不得为三殿下分说一二。 “您知道凡是进您口的东西,我必定会验过才放心,早已偷偷换了过来,只时间紧急,三皇子来不及知晓罢了。要奴婢说,他是真心对您和小皇子,只您老这么冷着他,他怕是以为您恼他呢。他跟小皇子,也会因着这事儿有心结。您如果还打算冷着他,就少让他跟小皇子接触吧。” “入画,你起来,说起来是我对不起遥儿,他这一辈怕是都没机会了。我只愿他平平安安的,不盼他别的。给予他关注只会再次害了他,只有冷着他,才是为他好。他怕是不明白我的苦心了。偏偏巴巴的跑了来,这会宫里怕是都知道我们母子的动向了。” 女子,也就是入画的主子,正是十三年前入宫的十娘,十几年间,她从小小的选侍做到了正二品四妃之首的淑妃,恩宠子嗣样样不缺,只并不是一片美满。这紧皱起的眉头让入画不忍再直视,低下头去。半晌,主仆两谁都未在说话。 “小姐,您别这样。”还是入画出声打破了沉默,她握着女子手,轻声赞道,“奴婢一直觉得,您比十多年前更美了。您刚才抱着六皇子的时候,奴婢像是看到十年前您抱着三皇子时一样,美得让人心惊。三皇子会平安的,六皇子也会健康长大的。”入画对着十娘坚定道。 “傻丫头,‘花开犹似十年前,人不似、十年前俊’呐。罢了,想这么多有什么用?更衣吧,遥儿怕是等急了。” ☆、第2章 唯梨花白锦无纹 “给母妃请安,愿母妃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着皇子朝服和公主装的两人向上首明艳的女子行礼。 二人正是当今的三皇子和七皇女,而坐于上首受他们叩拜礼的是她们的亲生母妃,内宫最受宠爱的淑妃娘娘。 三皇子慕云遥,生于熙嘉十年,虽为睿帝第三子,但他确是睿帝最为关注的皇子。睿帝现有皇子六人,除却早夭的大皇子,其余五个皇子中,有两人皆是淑妃所生。 因着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缘由,二皇子的生母德庄夫人被降位为从二品的德妃,二皇子身份也发生随机变化。他不在是身份最高的皇子,也不在是一枝独秀的立于朝堂;只占据了长子身份的他,拥立之势消退不少。 经过这一番变故,三皇子和他的尚在襁褓中的胞弟六皇子一样,成为现今大梁皇室中身份最高最受宠的皇子。 大梁皇室一向是未立之前,子以母贵;继立之后,母以子贵。一时间三皇子重新成为是朝中世家和大臣们的目标,他的母妃也不在冷落他,而是给予他支持。一时间,他倒是跟二皇子势均力敌。 淑妃打量着自己已满十岁的大儿子。他的身量已经开始抽长,不再是小时候胖胖的模样。身着平日里早朝常穿的金黄色皇子朝服,朝服两肩前后前胸后背正龙各一,显得威严肃穆。 他眉眼像极了他的母妃淑妃,一双杏核眼,圆润明亮。圆圆的眼睛使他整个人流露着些许稚气,但行为举止上已透出和他父皇一样的坚毅。 她的目光从大儿子到大女儿身上。七皇女静涵公主,跟她的双胞哥哥三皇子一样,满了十岁。她穿着公主的大朝服,静立在哥哥身旁。 作为内宫最受宠的皇女,她的容貌本身就出色。承袭了父母长相上的长处,她的五官精致的无可挑剔。 一双袭得他父皇真传的桃花眼,好似含着一江春水一样动人心弦。比之他父皇眼神自带的那种勾魂迷离,她的眼神种更多的展现了妩媚动人。现下大朝服加身也丝毫掩盖不了她的绝色。 “遥儿和涵儿快过来,到母妃身边来。”一身龙褂的淑妃对着一双儿女招手。行动间,她龙褂上的五爪金龙八团,微微晃动。 三皇子和七皇女听话的上前,跟母妃亲近他们还是很愿意的。淑妃得宠,自出生她们就被养在自己母妃身边,直到六岁才搬去了皇子和公主所。平日里,父皇的疼宠,让他两见自己母妃的时间比其他兄妹要多的多,是以,跟母妃关系很是亲近。 淑妃伸手帮三皇子理平了朝服上的褶皱,帮七皇女正了下头上的发饰。对着两个如珠似宝的儿女,感慨万千。 “前些日子,因着你六弟,母妃忽略了我们遥儿涵儿,今儿母妃在小厨房亲自做了长寿面,为你们庆生。一会让你们入画姑姑给煮了来,先吃了长寿面,长寿安康。咱们娘仨在一起去昭阳殿张罗晚上的寿宴。” 淑妃话中的寿宴正是她的一双儿女,三皇子和七皇女的寿辰家宴。三皇子和七皇女生于熙嘉十年的四月初八,佛诞日这一天。作为帝国皇室第一对龙凤胎,他们自出生起就被各方势力所关注。 他们的母妃淑妃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内宫所有女人嫉妒的对象。也因为这对龙凤呈祥的儿女,淑妃被内宫称为最有福气的女人。 十三年间,淑妃从一个小小的正七品选侍高升为内宫除皇后外身份最高的嫔妃之一,手段谋略不可谓不强。正二品四妃之首的淑妃,力压慧德贤三妃,后来居上,成为有权有宠的人物。 皇帝从淑妃入宫起,就对她恩宠有佳,正应了当初给她赐的封号“佳”字。对着淑妃所出儿女,睿帝一向比别的儿女上心。这次又是龙凤胎十岁的生辰,他特意下旨让皇后好好操办。 淑妃对皇后一向尊重,对皇帝的安排自然没有意义。只在家宴开始前,先为儿女们准备了寿面,算是自己的一片心意。 看着小兄妹两边吃边斗嘴,淑妃微微一笑。三皇子把自己碗里的蛋青夹给妹妹,七皇女把青菜丢给哥哥,小兄妹两吃的热闹非凡。 揉着眼睛的午睡醒来八皇女从内殿出来,直接扑到了自己母妃怀里。淑妃接住静玥,拿帕子拭去小公主眼角打哈欠溢出的泪花。 刚收好帕子,逗着八皇女玩,就听得入画的声音传来,“娘娘,六皇子哭着要找您。乳娘哄他不住,我就把他抱来了。” 一室热闹。 昭阳殿,历来是皇家举办各种宴会的地方。 今日的昭阳殿被收拾的焕然一新,大朵大朵的梨花插瓶摆放在殿内的宴席几上。十娘带着儿女到昭阳殿的时候,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倚舞正指挥着一旁的小宫女插花。 那小宫女第一次干这种细致的活计,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被枝桠上的细小刺划破了手,血滴在了梨花上,显得分外妖娆。 倚舞见到血,也一时错愕,回过神来张口就骂道:“平日里,让你练个插花,你仗着年纪小,百般推脱。现下又来凑热闹,好好的梨花被你糟蹋成这样。快把那那株沾着你血的处理掉,真被宫里的贵人看到了,我看你有几颗脑袋可掉!” 小宫女被骂的不敢吭声,忙用袖子拢了那株沾着自己血迹的梨花。 倚舞看她收好,边快手快脚的插上新的梨花到瓶里,边对小宫女吩咐道,“你还是去找你灵歌姐姐吧,别在这给我添乱了。这梨花可再没多余的给你糟蹋。万岁爷为了讨淑妃欢心,可是把御花园和花房里的梨花都搬空了。你多糟蹋几枝,可就真真的犯了大错了。” “倚舞姑姑这是在说谁糟蹋我的梨花呢?” 笑吟吟说出这句话的正是被倚舞编排的主儿,淑妃杜十娘。 宫里皆知淑妃爱梨花,自她进宫起,睿帝就年年派花匠给她的住处培育梨花。甚至因着她偶尔一句白梨花单看单薄,睿帝就特命花匠嫁接出了米分红桃花二色梨花跟白梨花搭配。 这份心意,令人动容。 皇后掌管后宫大小事务,对此一清二楚,但她从不置喙皇帝的任何决断。熟不知她身边跟着的萧家下人和嬷嬷私下对此议论纷纷,皇帝对淑妃的圣宠她们就很是不满。 爱花儿的多了去,也没见过谁把满园子的梨花都收为己有。是以几个人私下总爱编排淑妃的刻薄话儿,这不,倚舞分到了照看昭阳殿梨花插瓶的活计,心里就有怨气。被手笨脚的小宫女笨一扰乱就开始口不择言。 谁承想本正主儿恰好听见。 “娘娘,就是这小蹄子,糟蹋了这梨花。”倚舞一手抱着花瓶一手指向呆立在一旁的小宫女。 “喔,是她呀。”淑妃似笑非笑的瞅了眼倚舞,“姑姑可要抱好手里花儿,别跟这小丫头一样也糟蹋了本宫的花儿。” “既然是她糟蹋了本宫的梨花,那就罚她好了。只不过今儿,到底是我遥儿和涵儿的生辰,没得自己找晦气的。”一番话高低起伏,倚舞手紧紧的护着花瓶,唯恐自己再触到淑妃霉头。 “这样吧,你给本宫跑个腿儿端茶倒水吧。就当是将功折罪了,小姑娘,你可愿意?”对着一旁的小姑娘示意道。 “奴婢谢娘娘不罚之恩,奴婢愿意伺候娘娘左右。”小宫女也是个机警的,快速谢恩,不给倚舞继续开口的机会。 只她这位倚舞姐姐,平日里仗着是皇后娘家的家生子,趾高气扬惯了,一般嫔妃都不放在眼里,是以在淑妃的挤兑下,依然开口反驳。 “娘娘,您没有六宫管理权,皇后娘娘宫中的人您更是不能轻易调动的。” 倚舞听到淑妃和小宫女的一问一答间就奚落了自己,还一幅不稀罕搭理自己的样子,不由得大怒。这淑妃,打狗也要看主人,她何时被人这么下过面子。因着她出身萧家,又是太后亲自赏给皇后的大宫女,是以这宫里的人除了皇上和太后娘娘,就连皇后都要让她一二。更不要说淑妃只是个正二品妃子。 “事急从权,本宫今日出来的匆忙,身边也没带多少人手。借调个把宫女,我想皇后姐姐还是不会见怪的。姑姑您就在一旁歇息吧,别拿着鸡毛当令箭了,弄伤了您的手我可就不好跟皇后姐姐交代了。” 淑妃淡淡道,皇后姐姐四个字咬得很紧。言下之意,你一个宫女在嚣张,也只不过是皇后的一个下人,且你的主子未必真心待你,还是老实点为好。 “入画,带着这个小宫女去昭阳殿各处巡视,务必要收拾妥当,准时开宴。司槿,一会儿带着七公主去昭阳殿外迎客。画屏,去小厨房温几壶梅花酿来,一会给皇上和各位皇子饮用。”淑妃三言二语的交代了注意事项,丫鬟们领命而去。 “这用不着姑姑操心了,您还是回去伺候主子娘娘吧。主子娘娘的好意,本宫永不忘怀。姑姑,请吧。”淑妃不客气道。 “谢淑妃娘娘,奴婢告退。”抱着梨花瓶的倚舞,行礼后就要离开。 “倚舞姑姑,您要拿走母妃的梨花么?”还跟在淑妃身边的八皇女,一脸疑问表情。 “玥儿,跟姐姐去前殿玩吧,还能早点见到父皇呢。”七皇女作为今日寿宴的主角之一,要去前殿亲迎各位母妃姊妹。听到妹妹天真的话,不由得开口要把这个小麻烦领走,母妃,涵儿只能帮您到这里。 “可是,她手里拿着的就是母妃的梨花啊。父皇说过宫里所有的梨花都是他送给母妃的。其他人不能要的。”被姐姐拉住的八皇女坚持道,母妃和姐姐今天怎么了,都不让静玥说实话,哼。 “是哪个又惹我们八丫头生气了,看着小嘴儿,都能挂个油瓶在上面了。” 第17节 ☆、第3章 归来沈醉月朦胧 “惠母妃取笑玥儿,玥儿不跟你玩。”八皇女听到来人的话,不由恼道。 “静玥,怎么跟你惠母妃说话!平日里母妃是怎么教导你的,看你这样子哪有一点皇家公主的气度。”淑妃对着小女儿训道,“大人说话,哪有你一个小孩子插嘴的份儿。倚舞姑姑在怎么不 是,也是你母后的人,犯错了有你母后亲自管教。别说她只拿你母妃几朵梨花,就是她把这满宫的梨花都搬走,咱们也犯不着罚她。” “母妃,妹妹还小,您别骂她,慢慢教她就好。”七皇女看着自己妹妹,小小的人被母妃骂后缩在一边,眼圈都红了,不由得有些心疼。这个妹妹跟他们兄妹相差四岁,在六皇子没出生前,一直是母妃最小的孩子,平日里大家对她疼宠有加,性子养的有些单纯。 六皇子出生后,母妃的注意力大半都移向了小弟弟,还要操心哥哥在朝堂中的动向。对她们姊妹关心就有些少了。她在公主所有其他姐妹们作伴,还不觉得孤单。 只六岁的八妹妹,心里的委屈可想而知。好不容易,今日母妃的注意力放在她们身上,还因为维护母妃而被骂,心情可想而知。 “看我们八丫头都委屈哭了,来,到惠母妃这来,都是惠母妃不好,让八丫头被你母妃骂了。”惠妃取出帕子,给八皇女擦拭眼泪。 把小公主抱入怀中,对着淑妃嗔道,“淑妹妹也真是的,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为难自己的亲生女儿。看让我们八丫头伤心的。” 瞟了一眼僵在一边的倚舞,心内了然,“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倚舞姑姑啊,怪不得好脾气的淑妃能被气成这样。你自己去找皇后领罚吧。没得在这惹得淑妃母子不高兴。” 惠妃的话一落,倚舞的脸色更僵了。她可是在这惠妃手上吃过不少苦头,当下讨不了好的倚舞,放下捧着的花瓶,口中道,“奴婢就不打扰二位娘娘和七公主八公主了,奴婢告退。” 倚舞带起了一串风波后离去。七皇女也牵着八皇女去前殿迎接各宫来客。一时间殿内只余下淑妃和惠妃。 惠妃观淑妃的气色,不由得皱眉,“妹妹可是近来休息不好,怎么看着憔悴不少” 对着惠妃的关心,淑妃面上带出丝忧愁,“姐姐知道那位,在我孕中就暗中动了不少手脚,还闹出了拿起子龌蹉的事儿。本想着这次不过是给她个警告,谁承想咱们万岁爷偏偏这次当了真,把她降位是好,可遥儿到底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这些事情不为遥儿操心,我到底心不安。” 淑妃对着惠妃倒是不太隐瞒,挑拣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分说一二。 “妹妹,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你的心乱了。当年小三子出事后,你的心就乱了。乱了就会陷入僵局。” 惠妃叹息一声,心内犹豫还是对淑妃吐露一二,“主子爷现下纵着她,你安知不是为你好?”最后的话,声音低到仿佛一条细线。 淑妃也知道惠妃在宫内的人脉消息一向最是灵通,是自己无法比拟的。心内一紧,低声道,“姐姐的话,我会好好想想的。多谢姐姐告知,姐姐放心。方才的话出你口入我耳,再无第三人知晓。” 因着当年继母陈氏的缘故,淑妃进宫后在适当的时候选择了跟陈氏合作,互惠互利。她对惠妃陈氏的手段还算是佩服, 惠妃陈氏,熙嘉三年作为第一批入选秀女进宫,迄今为止已经过去一十八年。作为宫中的老人儿,说话做事自有自己的一套章法。她不是最得宠的妃嫔,但她一直是皇帝最信任的妃子。 跟她同批进宫的还有贤妃陆氏,以及被降位为妃的德妃黎氏。 陆氏进宫多年,没有养住自己的亲生孩子,现抚养的六皇女是白美人所出。六皇女跟她关系也不是很好,很是亲近自己的母妃白氏。 德妃黎氏,看似风光无限,生下了二皇子,且二皇子在朝堂上一直呼声不低。岂不知她就是皇上平衡各方势力的一方棋子。淑妃没进宫前,黎氏还算得宠,但也有陆氏与之抗衡。淑妃入宫后,还要跟比自己更青春年少的淑妃争宠。日子到底是过得不顺心。 有陆氏黎氏比照着,陈氏虽然圣宠不是很多,但安心过自己的日子不说,还生下了五皇女。十二岁的五皇女,也到了要挑选夫婿的年龄。因着陈氏的缘故,睿帝允诺五皇女不用和亲西北,让皇后帮着细细挑选合适的人才。 淑妃跟惠妃短暂的交谈过后,内宫高位嫔妃接连到来,十娘跟众人一一寒暄,等待宴会的开始。 皇后来时,一边一个牵着七皇女和八皇女入内,对着淑妃点点头,自坐在了上首东向,跟两个公主说话,十娘站在殿内看着七皇女和八皇女开心的笑脸,不由得多看了皇后几眼。 “妹妹这是怎么了,一直盯着本宫瞧,莫不是本宫今日有何不妥。”皇后笑着问道。 “娘娘你多心了。臣妾是为小七小八高兴,她们有娘娘您疼着,我看了欣慰。将来少不得娘娘得为她们姊妹操心,但愿她们不用吃那苦头。”淑妃的话说的极有水平,三言二语间,就把皇后和七皇女和八皇女的婚事连在了一起。有皇后的护持,两位公主将来不管是指婚还是远嫁,都不会太多清苦。 皇后对着淑妃的小聪明,善意的一笑,“十娘还是跟当年一样调皮会说话。” “皇后这是夸谁会说话呢?”睿帝携德妃进入殿中,一时间引起众人注目。看热闹更是不再话下。淑妃儿女的寿宴,皇帝携她的死对头前来,想想就觉得精彩。 好奇归好奇,动作却不慢,都起身向皇帝行礼。 众人被皇帝叫起后,纷纷入座,恨不得快些开宴,好和相熟的人一起八卦一番。有些嫔妃更是小心隐秘的打量起淑妃的神色来。 “皇上来的可是时候,刚在说十娘妹妹跟刚进宫那会儿一样,会说话儿呢。”皇后对着在她右侧坐下的皇帝道。 这边,德妃向皇后行礼后,笑吟吟的对着淑妃道,“恭喜妹妹了,今天是三皇子和七皇女的好日子。我们二皇子还嚷嚷着要找三皇子探讨学问呢。” 淑妃闻言心内嗤笑,面上却笑道,“德妃姐姐过谦了,谁不知道二皇子的学问是皇上都赞赏的。遥儿还差得远呢,我常说他得跟兄弟们讨教一二呢。今儿趁着这机会,让他们小哥儿几个也好亲近亲近。我让画屏早就准备好了梅子酒,一会给他们几个小的送去,今日也都松快松快。” 因着内宫女眷众多,皇子和他其他饿庶母妃到底要避讳一二,是以皇子们在偏殿自有他们自己的席位。 “还是妹妹想的周到,我就先替二皇子谢妹妹款待了。”德妃说着,从身后丫鬟手里接过了一个楠木匣子,对着七皇女道,“静涵,德母妃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这小东西给你玩吧。”说着递给七皇女。 七皇女看看淑妃,又看看皇后,一时间倒不好伸手去接。嫡母还没出手,就先收了庶母的礼物,到底有些不好看。 “思琴送给涵儿什么好东西,还神神秘秘的,打开来,给朕和皇后也瞧瞧。”睿帝看出女儿的为难,开口解围,边伸出手来。 德妃刚要上前几步把匣子递给皇帝,就听皇帝对淑妃道,“今儿是遥儿,涵儿的大日子,十娘到朕身边来坐吧。”边说边把手递向皇后左边的方向。德妃面色就有些不好看了,本来留给自己的位置要拱手让人,那滋味别提多难受。 只她似乎忘记她被降位的事实,按着四妃的排位,她其实是排在第三的。宫中自她被降位,少有大型宴会,是以没人去触她霉头。 按理说,淑妃身份是除皇后外最高的,应该跟皇后一左一右的坐在皇帝的两侧。只皇帝携着德妃进殿,淑妃就自动的坐在了皇后下首,把皇帝下首的位置留给了德妃。一是不愿意在儿女寿宴上跟德妃意气之争,二是对皇帝携德妃而来举动的表示恼怒。 现下皇帝把话说到这份儿,在恼下去倒显得小家子气,下皇帝面子了。十娘把手放入睿帝手中, 被睿帝猛地一把拉入怀中。挣脱不开睿帝怀抱的十娘,这次是真的恼怒起来。 有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子,真心让人疲惫。 睿帝看看十娘在他怀里挣扎,哈哈大笑,对着皇后道,“梓童诚不欺吾,丫头确如十三年前。” 说着放开了十娘,对着皇后眨眨眼睛。 “皇上又逗弄十娘,她都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了,您也不看看场合。看把我们淑妃弄得不好意思的。” 皇后瞪睿帝一眼,对着捧着盒子的德妃道,“德妹妹快别愣着啦,打开让本宫也瞧瞧。” 德妃的一只手早在睿帝抱着十娘时就收了回去,单手托着匣子,另外一只手紧紧握着,指甲陷入肉里都没反应过来。被皇后一叫,方低头装作开匣子的样子。 匣内是一只玛瑙发簪,难得是这发簪顶端的红玉石被雕成了一只蝴蝶的模样,随风欲飞,活灵活现。 “德妃妹妹这礼送的巧,本宫看了妹妹的都不好意思拿出手了。”皇后对着身后的嬷嬷示意道。 嬷嬷把一个通体乌黑的匣子递给皇后,皇后对着七皇女道,“静涵,母后祝你寿辰快乐。”七皇女双手接过匣子,在淑妃的示意下打开。 匣子里是一对翠绿剔透的玉镯子,皇后拿起一双玉镯子,给七皇女带上,“果然这玉涵儿能压得住。” “谢母后赐玉。”七皇女对着皇后恭敬道。 “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跟你母妃一样,讲究多的不行。快去收你母妃们的礼吧。”皇后对着静涵道。 静涵应诺,从惠妃开始,再到德妃,贤妃。德妃的礼终于送出去,这时候德妃都没力气再去折腾静涵。经历过这一番风波后,她只想赶快入座。最终坐在了惠妃旁边的德妃,终于松了口气。 宴会无非就是一群妃子把目光对准皇帝争奇斗艳,十娘厌烦的看着年轻妃嫔借着自己儿女寿宴的机会在皇帝面前展示自己,魅惑皇帝,没有来的心烦。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摆在几上的梅子酒。 梅子酒是画屏亲手酿的,果酒看似不烈,后劲确大。再加上公主们上来敬酒,没一会,十娘就觉得晕乎乎的。 等晚宴结束时,十娘人已朦胧,被入画扶着匆匆告退,回自己宫中。 途中经过御花园,看着光秃秃的梨树,十娘不觉悄然。对着入画低声道,“这么多年,他连我真正喜欢什么花儿都不曾知晓。梨花,白梨花,不过是当年第一次在御花园的梨花树下见到我,就误以为我喜欢梨花。呵呵,还真是可笑。” “娘娘您醉了,咱们回吧。”入画劝道,边劝边拿帕子递给十娘。 “醉,我清醒的很。‘宫廷浩荡,又年年、寒夜百花香烂漫。唯有梨花白锦无纹,玉树石凳犹在。梨花飘香,哀伤断肠,冷浸寥寥人,皇宫内外,忆昔故人达旦。那年共游湖,梨花勃然,杯酒叹古今。共图大志报家国,梨花落似叹息。物是人非,难见真情,恨透纷飞苦。独坐石台,忆昨日而叹下!’大梦一觉十三年,是时候该醒了。入画,回吧。” 一行人渐行渐远,没人留意到暗处那玄色衣袍的男子,他和夜色似乎凝聚成了一条隐秘而哀伤的直线。 “米分淡香清自一家,未容桃李占年华。常思内外行经路,醉袖迎风雪一杈。”男子抬起手,朦胧的月色中,一株开满了白、米分、桃三色梨花的花枝显露出来。 梨花随着夜风,散发出淡淡的馨香。拢着梨花的襟袖间沾染着一缕缕余香,令人陶醉。只那个会拉着他衣袖叫“六哥哥”的女子,再也不会回头了。 半醉的男子,对身边的担忧的大太监小路子道,“走吧,回养心殿。” “万岁爷,那淑妃娘娘……”欲言又止的话语,在男子轻飘飘的声音中终结。 “不去了,回。” 这一夜,养心殿灯火通明,睿帝孤枕难眠。 而扰人清梦的淑妃娘娘,却唇边带笑,一夜好梦。 梦中,十娘回到了年少的十三岁。回到了她刚入宫时的那段悠然岁月。 ☆、第4章 玉阶桂影秋绰约 桂树枝叶碧绿莹,宛如玉琢幽暗升。 最是一年秋好处,香满飘逸满皇都。 桂满飘香的时节,睿帝一朝的第三批秀女依约踏入宫门。 厚重的宫门在她们身前缓缓打开,内宫的真实面貌清晰的出现在这些小主眼前。相比于第一次入宫待选时的新奇,眼下她们心中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望和担忧。 十娘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眼来时走过的路。那条看似宽敞的路,再次回头看时,就觉得狭窄起来。而前方的路,看似不宽,但所有人都知道,有造化的人,就会越走越远。 她的眼神中自然而然的就带上了一丝从前从未燃起过的强烈斗志。 那扇门后,就是新的世界在等着她,大展拳脚还是稍纵即逝,就看个人的缘法了。 十娘在看着朱红色的大门,还未迈出脚步,就被一旁的一位着米分衣的女子叫住。 这女子就是郑选侍。十娘跟她是这次选秀中位分最低的,只有正七品。整个大梁内宫,怕是找不到第三个比她两地位更低微的小主娘娘了。 据十娘得到的消息所知,内宫现下位分最低的就是上届进宫的四位选侍了,但这四人到底比她和郑选侍资历要老,因此,她二人排在最末。 郑选侍在宫门前,主动跟十娘搭话用意很好猜测,无非是为了结盟。果然,她一开口,就隐隐透露出联盟的意思。 十娘婉转的拒绝了她。现下对宫内情况不太了解,还不是贸然跟人联手的好时机。且郑选侍并不是一个好人选,十娘心里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拒绝她的原因,跟时机和因果都分不开。选秀时郑选侍是中立派的一员,这派中人大多自扫门前雪,关键时刻并不会真心出手相帮。且如若得罪她们,她们下手也会狠得多。 就拿六娘出宫后来说,中立派的她和八娘,在当时一个是不愿意出头,一个是不屑于出头,在这种情况下,郑选侍她们自然漠视了她们姊妹,自己人先为了领头人的位置先争斗起来。 郑选侍虽然最终拔得头筹,但中立派中不服她的人也有不少,她甚至弹压不住,导致这派秀女入宫的人数是最少的,只她一人。另外两派的人是不会跟她合作的,是以她先找上了十娘。 且在十娘看来,郑选侍此人,本身并不出众,手腕也还欠缺,不值得她去花力气考虑合作。但这种人的自尊心报复心也不可小窥,是以十娘拒绝她时婉转谦让。 本来踏入宫门,内心还有一丝小小的伤感。这次进宫跟上次参加选秀不一样,这次进宫一进入就是要在这宫里生活一辈子。不出意外的话,就都会老死在这宫墙内。 这一丝丝小伤感,被郑选侍一搅和,荡然无存。十娘索性撩开来,跟着小黄门向自己住处走去。 朱红色的大门在这些小主进入后又关了起来,如一道道锁关住了她们所有人的青春。 十娘被分在瑶华宫的侧殿。瑶华宫位于西六宫,位置还算适宜的一座宫殿。因宫内正三品以上只宁淑媛一人,高位嫔妃不多,是以正五品以上娘娘多居住在东六宫。西六宫多是从五品及以下的小主居住。 宫内规矩,东西六宫主殿都是给正五品以上妃嫔居住,正五品以下小主不可居主殿,只可居偏殿,侧殿、侧阁。是以瑶华宫的主殿没有住人,连带着它的偏殿也空着。东侧殿现住着一位姓许的常在,西侧殿就是十娘的住处了。 东侧殿的许常在是个安静的人,她对于十娘的到来表现的很平淡。对着十娘点头后,就回了自己的侧殿。 第18节 十娘对一旁跟着的入画道,“一会把我们从家里带来的玫瑰花茶给许常在包些送去。”看入画一脸肉疼的样子,不由得心情放松一些,“平日里在家和侍书她们一起做花茶。你就爱偷懒。现下好了,以后所有的东西都要你一个人打点。今天让你拿出点花茶你就肉疼,来日我们从家带的东西用完了,我看你怎么办。” “小姐,奴婢不怕辛苦,我是担心您花茶不够喝。”入画抱着从家里带来的包袱,有些担忧道, “您的脾胃不太好,得常喝玫瑰花茶养胃。我们刚入宫,也不知道宫里能不能做花茶。我是怕您一时大方,让自己遭罪。” “傻丫头,宫里的好东西多了去了,没得为着一点花茶着急。这是咱们从家里带来的,且是咱们自己动手做的,送给许常在也是咱们的一份心意。”看着丫鬟还想再劝的样子,十娘只好道, “行了,照我说的去做。” 入画只好作罢,小姐就是太不懂得照顾自己,才让人担心。说不得她得想想办法再多做点花茶了。四婢中,入画并不是常跟在十娘身边,但十娘却选了带她一起进宫,这其中又有一番缘由。 十娘早年肠胃就有些弱,再加在南山时吃食清淡,就有些轻微的胃寒。入画从在南山开始就不在她近前伺候,专心致志研究菜品,打理小厨房。为着自家小姐愣是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大丫鬟变成了能做出精致吃食的能手。这份心意不得不让人叹服。 入画初了有认准一件事就会全力以赴的认真特点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爱数落十娘。她不向宝琴侍书她们,要么是惧怕十娘,要么是有各种顾虑不敢指出来。她有什么会直接向十娘说明白,只要是为主子好,哪怕十娘有时候对此不在意,她也会说。而且她比宝琴会拿捏分寸,十娘真正决定的事情她即使心内不乐意也会去执行,从来不考虑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续的麻烦。 十娘也就是看上了她这些特点,再加上她不为家人所累,才毫不犹豫的选择带入画进宫。 四婢中,宝琴始终对陆家抱有的一份忠心;侍书性格太服帖,没有应对大世面的信心;抚棋太过貌美聪明,且她的家人太过贪婪,是个不定因素;她们三人都不合适。只有入画,忠心、敢想敢说,行事不张扬不沉默;且入画是府里的家生子,祖父母父母几辈子对府里都忠心耿耿,用她是在放心不过。 十娘带着入画入宫门,带着入画入瑶华宫,带着入画入西侧殿。刚就侧殿,立刻就被院子里的布局给吸引住了,主仆两人对视一眼,眼神里满是笑意。 在十娘还在打量西侧殿格局时,西侧殿的掌事姑姑和执事太监听到动静,就机灵的带着宫女和小太监们迎了上来。还有小太监去帮入画背包袱,弄的入画直嚷嚷,“你们小心些,别洒了小主的花茶。” “奴婢若敏,参见小主。”掌事姑姑先上前对着十娘行礼道,十娘忙上去扶起她,对着若敏道, “姑姑请起,这殿内大小事务是姑姑在打理么?” “回小主的话,内殿是奴婢在打理,院子里和跟各处来往就要靠辛公公了。”若敏对十娘的询问细心的答道,看着十娘有些疲惫,开口道,“殿内已经备好了热水,小主一路行来,想必已经乏累,不若先是歇息一二,在慢慢料理咱们殿内的事务吧。” 边说边侧着身向前走去,一幅带路的样子,十娘看她一眼,并不答话,自顾自看着院内那棵桂花树。 玉色的台阶旁植着的桂树,已经开了花,淡白色的小花挂在枝头,温情可爱。一阵秋风抚过,枝桠上的细小花瓣被吹的散落下来,落了庭中一地。 “小方子,快去给小主搬几子和杌子来,主子有兴致赏花,还愣着干什么?”辛公公瞟了一样若敏,主子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一个下人来做主的?! 若敏或许一番好意,但安知她没有试探她这个新来的小主的意思。贸然的跟着她们进殿,日后这些奴才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呢,不服管教那是一定的。第一次就惮压不住她们,以后也就不用指望她们的忠心了。一个能轻易被奴才拿捏住的主子,是不能让人信服的。是以十娘什么也没说,只做出一副冷着若敏的模样。 新来的小主是个有成算,不好糊弄的,一院子的人对新主子有了初步的认识。十娘看了眼辛公公,怪不得年纪轻轻能做到执事太监,这眼力见和应变力真是不容小觑。 “辛公公倒是聪明,您怎么知道我们家小姐想在院子里赏花了?”入画接到小姐的暗示,对着辛公公笑道。 “姑娘客气了,您叫奴才小辛子就行。奴才方才就留意到主子一直在盯着桂花树瞧。说起来,这棵桂花树也有段故事。不如,主子坐下歇歇,奴才给您讲个故事解解闷?”辛公公对入画客气有礼,却只字未提自己有意揣测上意的事儿。 奴才在这宫里,靠的就是要揣摩主子的心意,揣摩的到位,才能得到主子重用,才有机会发达。他跟若敏不同,在跟各宫主子打交道的过程中,早已学会了各种说话逗趣儿的技巧。 十娘也不多话,坐在小太监搬来的杌子上,杌子前的几子上早有小宫女放上的糕点和茶水。 抿一口茶盏里的茶,茶倒是今年新下的铁观音,就是初了口感细腻外,品种一般。 十娘把茶盏一推开,对着下首站着不敢吭声的宫女太监道,“各位的表现,我现下不知,我们且看以后吧。只一点,我这院子容不下不忠、话多的人,你们都好好掂量下。” 看着下面神色各异的宫人,“今儿就都散了,各去去做各的活儿吧。有空了,在听辛公公讲故事。” “若敏姑姑和辛公公,来内殿一趟,有事跟二位商量。” ☆、第5章 春风拂槛露更浓 “入画,给若敏姑姑和辛公公搬杌子来。”十娘对着入画吩咐道,入画手脚麻利的放了两个小杌子在他两身后。 一时间搞不懂她到底是何用意的若敏和辛公公,忙摆手推辞,辛公公看了眼若敏,选择自己开口,免得若敏这不会说话的又连累自己,“小主使不得,可折煞奴才了。奴才们没把差事办好, 为主子分忧已是失职,当不得小主赐坐。” “公公谦虚了,还未领职,何来失职之说?”十娘对着辛公公错愕的眼神,笑道,“还未谢过公公方才的多方配合,公公又自请恕罪的,到显得是我这个做主子的心量小了。” 一番说话说的辛公公心内一紧,这时候才真在觉出面前这位小主的精明来。辛公公早在若敏一开口时,就料到了今日新主子怕是会借着这个机会给众人个下马威。只没料到,她小小年纪,手段这么了得。 作为执事太监,辛公公算是给足了这位新主子面子了。他没有像若敏那样被底下人撺掇着试探新主子的底线,也没有给她使绊子让她难堪,更没有不服主子管教让她下不来台。打一开始,自己都处处顺着这位主子,更是示意若敏适可而止,甚至任由她冷着若敏,震慑住底下的小宫女太监。 谁承想这位小主,对自己的举动从头到尾都一清二楚。这份敏锐和细致,莫说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姑娘,就是很多在深宫中挣扎若干年的老人都不一定能练就。也怪不得,这位年龄虽小,也能杀出重围顺利进宫,只这份敏锐的洞察力让人不注目都难。 敏锐的洞察力,就很难得了。更难得是这位御下的本事,也拿得出手。自己给她递过去的台阶她踩着顺当,成功的过了第一关,敲打了西侧殿的奴才们,回过头来还要提点自己和若敏。提点自己揣摩主子的意思是生存手段没错,但太过了就会让主子厌烦。警告若敏,主子的事情不是奴才能擅自做主的,更要紧的是,被人算计还不自知更是要不得。 只不知道新主子这番用意,若敏能懂几分,少不得自己得私下提点下她。但愿她不要再次触犯小主的忌讳。 辛公公内心这些思量,若敏到底没懂,她小心的打量了下小主的神色,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 “小主,您真的不歇息片刻么?” 十娘对上若敏眼底的关心,到底没有在推却她的好意,“也好,那就麻烦若敏陪我去梳洗一番。一路走来,确实有些乏了。” “麻烦辛公公带着我的丫鬟熟悉下西侧殿的各处。外头的事儿还是公公多操心了。回头让入画这丫头请公公吃酒。” “主子客气了,您换我小辛子就成。能为你跑个腿儿传个话儿是奴才分内的事儿。谈不上劳烦不劳烦的。您歇着我就不打扰了。这就带入画姑娘熟悉咱们西侧殿。奴才告退。” 公公打了个千儿,后退着出了内殿。入画知道自己小姐是有事跟若敏说,就自觉的跟在辛公公后面出去了。 一时间偌大的殿内只剩下十娘和若敏二人。十娘也不拐外抹角,直截了当的对若敏道.“若敏,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主子的心意,你可以猜,但是不能去左右的?” 看着若敏一幅不明白的样子,索然敞开来说,“给你出主意,让你提前备好热水讨好我又试探我的人,没告诉你,话不能乱说么?” 若敏这才明白过来,方才这位小主为何突然不理自己,感情自己是被手下的人给算计了。 “明白了,明白了以后就小心点,别在被人算计了。我身边是不留蠢人的,你可想好了,跟着我就不能再犯这样的错儿。被人轻易的左右,在我看来是最没出息的。” 十娘这话不可谓不狠,但碰到什么人说什么话,本就是应当的。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若敏本身看着稳重干练,实则就是个不会说话的实心眼儿。 这种人看似愚笨,但只要收服了,就会对你忠心耿耿,为你所用。她现在别的不缺,就缺个忠心且熟悉后宫情况的人。 小辛子虽然机灵,但有些太过聪明,就怕聪明过了头,自作主张,坏了事儿。所以得时不时拿话敲打和提点他。 若敏就只能敞开说,她的性格决定了她学不会那些拐外抹角。直来直往才更适合跟她交流。 “小主放心,奴婢知道怎么说了,以后再也不会了。”若敏觉得这位新主子对她不错,至少她没嫌弃自己愚笨。 十娘被若敏伺候着简单梳洗了下,就倚在榻上,跟若敏闲聊。 若敏原是山东人士,早年家中遭逢巨变,父母亲双双亡故。本想投奔亲戚的她,在离开家前,知道了朝廷小选的消息。本来去亲戚家也是为了活下去,在皇宫照样能活下去,且不用寄人篱下。豁出去的她,干脆报名参加了小选,就这样一路进了宫。 进宫后若敏被分到先帝时的美人杨氏身边当小宫女,她本身肯干低调,倒也安稳。 几年后她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杨美人一命。杨氏感念她奋不顾身的救命之恩,把她提升为大宫女,在自己身边贴身伺候。 若敏本就是一个人,一开始就没打算出宫。杨氏待她好,她服侍杨氏自是尽心不提。二人主仆情深,倒也算得上一段佳话。 若敏不善言辞,杨氏想着有自己在一日,就能护她一日,不让她被宫里人欺负,是以也不勉强她学着别人那样八面玲珑。 谁承想,意外突如其来。先帝突然驾崩,之后杨氏也跟着去了。甚至来不及为若敏安排好出路。若敏只好在这宫中当值,继续讨生活。 杨氏去后,若敏就被分到了瑶华宫西侧殿当掌事姑姑,因着西六宫长期无人居住,若敏前些年过的到也平安。 慢慢的,东侧殿有了小主,西侧殿也会有她的主人。若敏知道自己不会讨人欢心,担心新主子不喜欢自己,就听信了底下小宫女们的话,早早的为新小主准备了热水,没想到却犯了宫里的忌讳,惹得小主不高兴。 不高兴也不会训斥自己,过后还会告诉自己哪儿做错了,就跟杨主子一样,看似无情,实则是个关心下人的好主子。杜小主是个好主子,若敏心里有了这样的认识。她会把杜小主当成跟杨主子一样,好好伺候。 十娘了解了若敏的身世经历后,不由得庆幸,还真是给她碰到宝了。先帝时就进宫的老人,对现下宫内的情况那是在了解不过了。 在十娘的有意引导下,若敏跟十娘说起了现在宫中的各位嫔妃小主来。 听着若敏的话,十娘对现下的情况心里算是有了数。 且说当今天子和内宫各位小主的信息就是十娘必须知道的。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当今天子梁睿帝,是大梁百余年来唯一年少登基的皇帝。他八岁登基,十三岁大婚,亲政前,诛杀了有谋逆之心的摄政王叔,废元后为昭信夫人,改元熙嘉。 十六岁时娶外家表姐萧氏女为继后,开启了萧氏一族前后两朝出三后的传奇。 十七岁开始了登基以来的第一次选秀。熙嘉三年的这批宫妃是历届以后人数最多的一次。 这一年八月,第一批小主共十人入宫,其中世家女就占了三人之多。她们分别是现在的陆婕妤、慧顺容和黎充华。她们初封并不显赫,只为从五品贵人、美人和才人,经过这么多年的宫廷生活,凭着家族和恩宠也升为正五品以上的主位娘娘。但这一批娘娘小主们争奇斗艳,子嗣却没有想她们争斗时那么精彩。 熙嘉五年六月,忧心皇嗣问题的皇太后,亲自搬下懿旨提前进行选秀。此次选秀打破了三年一大选的规律,提前了近一年的时间,是以很多家族都有些措手不及。这一年选入宫中的女子只有六人,除了柳氏和纳兰氏女入宫后还算有宠外,其余四人如昙花一现,不复绚烂。 今年这就是熙嘉八年,如期进行了第三次大选。这是睿帝亲政以来的第十个年头,十年来,大梁国力比之以往更胜一筹。 皇帝凭借萧氏柳氏之力斗赢了摄政王叔,但柳氏渐渐势大,豪门望族纷纷依附。帝王的改革一直受到五大世家的暗中阻拦。与世家博弈中帝王始终讨不了好,为平衡朝堂势力,两届大选,不得不让世家女入宫承宠。年轻的帝王在妥协中沉默的反抗,世家高位妃嫔无一人有子,狠狠得打了世家的脸。但他膝下空虚的情况对帝位稳定确有影响,是以这次选秀,目的就是绵延子嗣。 睿帝的态度很鲜明,世家的态度却不尽然。 现下世家的态度已分为截然不同的三种,三派相互制衡,倒也给帝王不少机会一一击破。 一派是中宫皇后萧氏的娘家,自皇后进宫后她家在无一人入宫。萧家处处低调,渐渐有淡出朝堂和军中的趋势。但作为皇帝的母家和妻族,力量依然不可小觑。 陆、黎、陈三家算是一派,他们三家最先送女入宫。从渴望一举得男,巩固家族地位再到不在往后宫送女争宠,这三家的态度可以说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最后一派自然就是柳氏和纳兰氏。作为扳倒摄政王和欧阳家后新崛起的家族,柳家和纳兰家也效仿其他三家送女入宫。跟三家不同的是,他们本次依然花大力气送女继续争宠。入选的秀女中依然有这两家的女儿。 她们被封为从五品的六美之一,居住在东六宫。居住在麟趾宫西侧殿是纳兰侍人,居住在钟粹宫西侧殿是柳淑人。 跟十娘一起进宫的秀女共有六人,初了品级最高的这二人居住在东六宫外,其余四人都在西六宫安顿。 郑选侍被安顿在倾华宫的西侧殿。除此之外,还有两位娘子,一位是居住在雍华宫的李娘子,一位是居住在颐华宫的常娘子,二人俱是从六品娘子。 要说这内宫,在新人没进来前,听若敏说,也只有不到二十位娘娘小主,皇帝子嗣一直是太后和后宫女人渴盼的。 现在为止,睿帝膝下只有四位皇女,大皇子早夭,皇子暂无。是以世家女子多数愿意入宫承宠,为了那唯一的可能性,赌上一把又有何妨。 这后宫,随着新秀女的入宫,怕是又要再起波澜,百花争艳了。各位娘娘小主怕是都想如那娇花一样,受到那春风雨露的润泽啊。 熙嘉八年九月,新一轮的争斗就要拉开序幕。 ☆、第6章 巧借花容添月色 “小姐,小辛子刚打探到了消息,皇上今晚要翻新进宫小主们的牌子,奴婢帮您好好打扮下吧。”入画进入内殿,有些激动的对正在看书的十娘道。 已经入宫半月有余的十娘,这段日子过得舒心惬意。 还未侍寝的宫妃除了皇后召见外,平日里不用早起去向皇后请安。东侧殿的许常在爱静,也免了她的每日问安。十娘不用早起请安,平日里也没有人来管着,每日里安排自己的事情倒也自在。 搬进西侧殿的第二天起,十娘就把朝阳的一间屋子隔开做了小书房。现在的小书房,是十娘常爱呆的地方。小书房窗边摆放着一张梨花榻,榻上靠着一个烟紫色的团花软垫,看书累了时往后一靠,别提多舒服。榻边的梅花填漆小几上,紫檀木托盘中整齐的码着一小碟桂花糕。梅花糕旁边的是一青瓷茶盏。 皇帝前些日子朝中事忙,未曾踏足后宫。前朝的事情忙的告于段落,才恢复了夜宿后宫的规律。 他本身是个比较自律的人,每月到后宫的次数并不是很多。这有限的次数里,除了皇后特定的初一、十五外,就数黎顺仪得宠。 大多数时候,皇帝夜宿他人宫中,也会被黎顺仪以各种借口叫走。往日里性子张扬的的黎顺仪,一改其明媚的作态,变得有些粘人起来。皇帝感到新鲜,被她重新吸引住目光。其他妃嫔心内暗恨不已,却无可奈何。黎氏的家势地位和宠爱,是她们望尘莫及的。 第19节 说起这位黎顺仪,倒让人不得不服。三月选秀期间,她大闹养心殿被皇上革去“郦”字封号,降为充华,这惩罚不可谓不重。她的老对手陆婕妤很是高兴了一段时间,但还没等她高兴完,黎氏就使出了各种手段重新笼络了皇上,成功复位。 复位后的黎顺仪,收敛了许多,只对宠爱看的更重了。这内宫,没有子嗣傍身,就只能靠着宠爱度日。她扒着皇帝不放,低位及不受宠的嫔妃见到皇帝的机会就更加渺茫了。 皇帝开始重新踏足后宫,先是宿在皇后的关雎宫两日,再就是对高位嫔妃一一进行了安抚。这之后就被黎氏叫走了。新进宫的小主们对黎氏敢怒不敢言,只好日日打扮的明媚艳丽,出现各种皇帝可能会出现的地方,期望与帝王相遇,早日得到传召。 入画进宫不到半个月,就跟膳房的大宫女混熟。她经常借着去膳房帮自家小姐做糕点的机会打探些消息。 小辛子也是个机灵的,也能打探到一些各宫的消息。他和入画一样渴望十娘得宠,只不过他不像入画那样真心实意,毕竟他跟着十娘的时间很短。在十娘看来,他能办好自己交代的差事就够了,至于其他的,十娘也不愿多干涉。 这次皇帝要翻新进小主的牌子,是一件大事。为了引起主子的重视,入画和小辛子二人商量过后,决定立即透露给十娘知道。是以入画的话音里带着一丝丝掩藏不住的激动。 “不用麻烦。”十娘头也不抬的继续翻书,“今夜拔得头筹一定不会是你家小姐我。”像是想到什么,停顿了下,又道,“你要是不忙,再去膳房帮我做点桂花糕来,我好就着这玫瑰花茶看书。这宫里的糕点都太甜腻,还是入画做的好吃。” “小姐,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入画看到自家小姐对今夜之事一幅兴致缺缺的样子,不由得担心。小姐这个状态,真的争得过其他小主么。 强忍住想数落小姐的念头,她又劝道“奴婢听说李娘子、常娘子和郑选侍她们都爱去御花园和太液池赏景,您要不也去看看?” “不去,这天气,御花园哪还有什么花儿可看。太液池的话,除了莲子还能采摘外,也没别的意思。”十娘边翻书边答道。 “小姐,您真的有在听奴婢说话么?李娘子她们难道就真的爱去看园子还不是皇上他……”入画急道。 “放肆,再说下去,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妄图窥视帝踪,这罪名你家小姐我还担不起!”十娘把书拍在几上,连带着茶盏里的茶水都震出来。 入画一脸羞愧,又犯错惹小姐生气了。看透不说透,才能抱性命。这就是皇宫里的潜规则,她一着急就乱了分寸,口没遮拦。还好小姐及时打断了她的话,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入画也看出来了,自家小姐根本就不在乎能否当第一个侍寝的人。怕是小姐心内早有注意,劝也没用。 “小姐,奴婢错了,这就去膳房帮您做桂花糕。”入画低声道。 “行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做桂花糕也不在于一时,跑了一天了,别忙活了。让小辛子去膳房看看咱们的晚膳怎么样了,给他几百个钱,让膳房给你们几个加个荤菜。这几天你们辛苦了,来回打探消息的。”十娘看着入画一脸失落,到底不忍心在呵斥她,转而安抚她一番。这丫鬟也是为了自己好,只有些事情不是她们能左右的。 “还是奴婢自己去膳房吧。膳房那奴婢比小辛子熟。” “若敏,进来一下。”十娘没有应声,反而对着书房外喊道。随着她的唤声,若敏进入小书房。十娘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若敏自去寻小辛子,让他去膳房打点。 “小姐是要跟我说什么?还把若敏和小辛子都支开。”入画也不是个蠢笨的,立刻明白了十娘的暗示。 “听着,不要再去膳房打探消息。适可而止的道理你比我更明白,过犹不及。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静心,一动不如一静。”十娘对着入画严肃道,“我之前说过的话,你仔细想想就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说了。” “因为柳氏、纳兰氏的缘故?”入画一点就透。 “她二人进宫,分位居处处处高人一筹,这就说明皇上对她们的重视。说不定在前朝碰到的棘手事,都得靠那几家帮忙解决。你以为黎顺义那是真的复宠了么?” 十娘低声道,“那是皇上故意做给世家看呢。你且看吧,柳氏和纳兰氏怕是得嚣张一段日子了。”十娘像是想到什么,一笑,对着入画道,“我们不妨来打赌,猜皇上今晚翻谁的牌子。” “这有什么好猜的,柳家势大,应该会是柳淑人拔得头筹了。”入画想当然道。 “傻丫头,我猜皇上今夜翻纳兰女。且纳兰氏要狠压柳氏一段日子了。”十娘一幅笃定的样子。 “小姐,您既然有闲心猜别人,您倒是说说您自己打算怎么办?”入画看十娘兴致不错,趁机问道。 “你家小姐我,暂时不急。等皇上想起我时,再说吧。近期内,跟小辛子说一声,让他离那些新进的小主远点,别把火烧到我们自己身上。我们啊只管看热闹就成。”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十娘,终究没看成其他人的热闹。因为,热闹找上了自家门。 晚膳时分,敬事房总管汪朝生带着几个小太监进入瑶华宫西侧殿。正在用膳的十娘险些惊掉了筷子。 还是入画眼疾手快接住了筷子,把它重新塞入小姐手中,避免了自家小姐当场失态。 汪朝生三言两语的说明来意,又对着十娘道,“恭喜小主拔得头筹。” 十娘言不由衷道,“谢汪公公您美言。” “公公稍等片刻,奴婢这就伺候小主梳洗,保证不会误了公公的差事。”入画上前几步,不着痕迹的给总管太监汪公公手中塞入了一张银票。 公公满脸的褶子几乎笑开了花儿,“姑娘客气了,小主是个有造化的。奴才看人一向很准。您请麻溜点,万岁爷还在等着小主呢。老奴这就去殿外候着。” “劳烦公公了,让小辛子陪着公公说会话儿,我稍后就到。”十娘回过神来,和气的和总管太监说话。 要知道,正五品以下小主侍寝,都是包裹在红毯中被驮妃太监一路背入养心殿。敬事房太监总管,在什么时候,是各位小主娘娘巴结、讨好的对象。 十娘自然也不例外,只这个度得把握好,要不然只会让这老货的胃口越来越大,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汪公公放下红毯,带着太监先行退出内殿,在外殿等候。 十娘对着入画苦笑。只能抓紧时间梳洗准备了。 入画亲自服侍着十娘沐浴,按着十娘刚小声吩咐她的,快手快脚的用梨花头油帮十娘梳洗了长发,又在她身上涂抹了滋养的药膏。 若敏小声的在十娘耳边教导她侍寝的注意事项。十娘忍着羞怯听若敏交待,直到沐浴完,她脸颊上的红晕都未散去。 入画帮十娘清洗干净身上,化好了妆,又梳起了简单的发髻。等在一旁的若敏拿起汪公公留下的红毯,细密的裹住了十娘。 十娘紧紧拽住毯子的边沿,手心里是一层层的冷汗。说不紧张是假的,这毕竟是第一次侍寝,在民间也算是洞房花烛夜了。 若敏去外殿喊汪公公,入画快速的在十娘耳后涂抹了点什么,收起手上的小药瓶,对着十娘点点头。十娘努力的想回她一笑,却笑不出来。 “小主准备好了,咱们就启程吧。”汪公公进入殿内,上前一步,在十娘眼睛上系一方丝帕。十娘眼前的视线就变得朦胧起来。 “小主,请您弯腰,让小禾子背您到养心殿。”十娘微微的弯下腰,伏在汪公公口中的小太监背上。小太监手上的温度隔着红毯清晰的传到十娘腿上。 “起。”随着汪公公的叫起声,小太监直起身子,背着十娘开始向殿外方向走去。 殿外的月光笼罩着十娘,月色朦胧中,她如同刚出水的芙蓉般清丽脱俗。 入画、若敏和小辛子等人跟着后面,一路送到瑶华殿外。待到殿外,十娘就听得他们齐声道, “恭送小主,奴才们预祝小主步步高升。”院子里当值的奴才也跟着齐声道。 在西侧殿众人的祝福声中,在驮妃太监有力的脚步声中,十娘被背向她未知的命运。 她的内心,有了一丝真实的触动。她就要成为大梁睿帝,这个至高无上的男人的女人了。 西窗烛下,辰月朦胧。 ☆、第7章 欣逢秋夜做春宵 养心殿东暖阁,嫔妃侍寝之地。 在东暖阁这张龙床上,被历代皇帝宠幸的嫔妃多的数不胜数。她们心甘情愿的躺在这张龙床上,等待皇帝的到来。十娘此刻一如所有嫔妃第一次侍寝时一样,安静忐忑而又满怀羞涩。 十娘身上被毯子紧紧的包裹着,一动不敢动的躺在东暖阁那张空旷的龙床上。皇帝不见人影,听敬事房汪公公说,他还在处理政事。 漫长的等待中,微醺的烛光,软硬适宜的龙床,厚实严密的毯子,让躺久了的十娘,险些就睡过去。 迷糊中听到几许话语声,十娘一个机灵,瞬间清醒过来。耳边接着响起是一串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待到走进了,却在听不见不见动静。十娘慢慢的探起身子,一手抓紧身上裹着的毯子,防止毯子滑落;一手从毯子里伸出,慢慢地去拉床上的黄色帷幔。透过拉开大片的空隙,十娘悄悄的向外望去。 入目的是玄黑的衣袍,袍子上的金丝暗线绣着条威武的金龙,气势非凡。十娘一愣,继而吃惊地叫到,“皇上!” 她一个紧张,任由手中的帷幔从手指间滑落。即将滑落下去的帷幔,被皇帝伸手接住。细长的手指灵活一动,就把它挂到了床棂上固定的钩子里。 接着那双有着灵活手指的大手,轻轻的握住了十娘放在毯子外的那只手。十娘感到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的很快,想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但对着那双微微眯起的桃花眼,脑海中一片空白。温热的大手,在十娘的手背上摩挲。十娘身上一抖,不由自主的握手成拳。 那手的主人轻声一笑,微微弯下腰,一点点的把十娘因紧张掐入手心的指甲一根根的拉伸开来。 在十娘疑惑的望向这个主宰自己命运的男人,他伸出另一只手遮住了十娘的眼睛。轻声安抚道,“莫怕。” 十娘的在一片漆黑中,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男人翻转过来,手心朝上。借着,手心上被自己掐疼的地方,传来湿润的滑滑的触感。 还未待她反应过来手中的东西是什么时,眼睛上的手就放开了。然后她看到在舔她手心的男人抬头,对着她眨眼,“卿还疼么?” 不知何时已做在床沿上正对着她的男人,放开了她的手,触摸起她的脸庞。 “有没有人说过,卿的脸很美。美到另人难忘。”皇帝带着丝魅惑的笑意开口,眼神在十娘脸上留恋不去。 “没有,家中姊妹个个貌美,奴婢是最普通的。”十娘低垂下眼帘,掩盖住眼神中的恍然。 “在朕在看,卿的美,与众不同。”说话间,皇帝的手从十娘脸上向下移动,灵活的手指拂过十娘的脖子。 “当日殿选卿的表现让朕难忘。”皇帝的话突如起来,让十娘心中一紧。这位主子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可不能掉以轻心。 他手指微微用力,掐住了十娘细弱的脖子,“现在,告诉朕,还是那般想么?” 话音中已带上一丝丝威胁,周身威压开始释放。好似十娘答不好这个问题,就会立刻遭到惩罚。 对于皇帝身上的威压,十娘不适的扭动了身子,在皇帝盯着她看的严肃眼神中,不敢在乱动。对威压敏感带着害怕的十娘,对着自己脖子上的手反而不在意。她轻声但坚定的回答了皇帝的问题。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十娘抬起头,直视着皇帝的眼睛, “皇上的愿望就是十娘的念想。” “那杜选侍倒是说说朕的愿望为何?”皇帝依然掐着十娘的脖子,只力度比之刚才小了很多。 “国泰民安,政通人和,开启盛世,奴婢猜皇上您是这么想的。”十娘微微笑看,“史书上好皇帝都是这么想,也这么努力去做的。您说呢?” “多读书,能明智。”皇帝又道,“书中不懂的可以来养心殿问朕。” 十娘感到脖子上的压迫渐渐消失了,有些庆幸自己又过了一关。皇帝的考验,怕是才刚刚开始。 “卿真是个聪明人。”皇帝改掐为抚,“记住今日说过的话。” “诺。”十娘睁开了一双圆圆的杏核眼,乖巧的应道。 “夜深了,安歇吧。”皇帝松开放在十娘脖子上的手,双手抱臂坐在床头,对着十娘淡淡道。 十娘看着眼前这个喜怒无常,飘忽不定的男人,一咬牙,松开了一直紧紧拉着毯子的另一只手。红毯悠悠的从她肩上滑落,春意盎然。 半撑起身子,在皇帝了然的目光中,十娘快速得解开了自己的发髻,长发倾斜而下,覆盖住了玲珑有致的身躯。她微微向前探身,勾住了皇帝龙袍上的腰带,一把扯了下来。 接着她起身半跪在床上,为皇帝脱下衣袍,放在床边的矮机上。在解亵衣上的带子时,手指终是带上了一丝丝颤抖。 皇帝在十娘期盼而焦急的目光中伸出手,握住她颤抖的手,“杜选侍不是胆子很大么?怎么,怕了?” “胆子大的是杜选侍,不是杜十娘。”十娘轻声道,“杜选侍只有胆子大,才能成为杜选侍。” 从一开始,皇帝就是看中了她胆大心宽,十娘清楚的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但能说的话,也得说对才能陶得眼前这人的欢心。 “现下的杜十娘只是个被夫君戏耍的小丫头,您在洞房花烛夜这么对她,她当然会害怕会伤心。” “哦,丫头是想要朕的疼爱啊?”皇帝笑吟吟的问已经缩成一团的却还力持镇定的小姑娘。 十娘分明看到他眼底冰冷一片,毫无笑意。仔细斟酌着答道,“这宫里每一个女子都想要皇上您的宠爱,十娘自然也想。可能在您看来,这是件可笑的事情。因此十娘虽想却不敢奢望。” “有点意思,这宫里还从未有人敢这么跟朕说话,说实话。”皇帝伸手拉开自己解亵衣上的带子,对上带着丝委屈眼神的小姑娘,“不继续么?” 十娘向前膝行一步,颤巍巍的拉开皇帝身上的亵衣,脸上的热度更是顺着手中的动作蹭蹭的上升。拉着皇帝衣角的十娘,惶惶然的占据了主动,却不知道改如何继续下去。 还在苦恼的回想嬷嬷讲过的侍寝方法时,就在猛然间被皇帝抱住,翻身上床。 皇帝抱住身前娇小的十娘,摸了摸她的头顶,就听十娘在他怀里闷声道,“您能不像爹爹一样摸奴婢的头发么?” 对着被当成小孩子对待而闷闷不乐的十娘,皇帝哈哈大笑,“小丫头真是个妙人!” 第20节 皇帝的笑声,让东暖阁外候着的汪朝生一惊,这位杜小主真是了不得,能让一向自律的万岁爷开怀大笑。 汪朝生待在敬事房已有些年头,做到敬事房总管,本身就是个厉害的人,他的厉害更多的体现在看人的毒辣上。他跟着睿帝的时间并不比小路子短,对睿帝的性格也算是了解。 这位主子爷,对后宫众为娘娘小主看似温柔体贴多情,实则是个无情心冷的性子。也就当今皇后还算得他敬重,慧顺容还算得他信任,其余娘娘小主,想起来了他逗弄宠幸一番,想不起来就冷着搁着不理不睬。 有本事挑起他兴趣的小主,在这宫里过得就能好一点。这位杜小主也是个有本事的,能先引起他的关注。 但再有本事,老祖宗的规矩也不能不遵守。汪朝生掐着时间,对着殿内叫到,“主子爷,时辰到了。” 皇帝听到他的催促,轻哼一声,动静大到殿外的汪公公听得一清二楚。待他再要催促时,皇帝已结束了,在殿内唤人,“进来吧。” 汪公公带着小太监进入殿内,皇帝已披好衣袍坐在床边,杜选侍还在毯子中遮掩着自己。看到他们进来,她围着毯子就要起身,却无力地又跌落回床上。 汪朝生无意间瞥到杜选侍微微露出的脖子上的痕迹,心内了然。圆滑的敬事房总管向皇上请示圣意,皇帝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回身对着疲惫的杜氏道,“别乱动,今夜就歇在这东暖阁,明日派人送你回去。” 皇帝站起身来,为十娘裹好毯子,又替她拢了拢遮住眼睛的碎发,温柔的轻声说道,“丫头睡吧,朕先回了。” “恭送皇上。”十娘看着皇帝的眼睛,小声答道。 皇帝又看了看她,站起身,向东暖阁外步去。汪朝生示意小太监跟上,紧随其后皇帝身后出了东暖阁。 待出了东暖阁,离得远了,汪朝生才轻声问道,“皇上,留不留?” 睿帝不假思索,对着身后的敬事房总管道,“留。” 汪朝生闻言也不多话,拿出存档记录,记上“十月初六,上幸选侍杜氏于养心殿东暖阁。” “皇上想歇在何处?”汪朝生又问道。 历来嫔妃侍寝后,都由敬事房太监立即带出东暖阁,送回各自寝宫安置。皇帝一般就宿在东暖阁直至上朝时分。这位杜选侍得皇上青睐,留在东暖阁安置,是其他嫔妃从未有过的情况。是以皇帝安置的地方就得重新收拾,汪朝生因此有这一问。 “回三希堂。你派人候在东暖阁,看杜选侍夜间有何需要,好及时伺候着。”皇帝在夜色中交待汪朝生,“明早,天不亮就把她送回去,小心些,别惊动其他宫里的人,尤其是瑶华宫东侧殿的许氏。” “渣,奴才到时候亲自送杜小主回瑶华殿,会把事儿办得妥妥当当。万岁爷您就放心吧。”汪朝生赶忙对着皇帝保证道。 “今儿这差事办得不错,皇后给你的好处好好收着吧。” ☆、第8章 扑朔迷离费思量 “今儿这差事办得不错,皇后给你的好处好好收着吧。”皇帝对候在一旁的汪朝生赞道。 “万岁爷恕罪,皇后娘娘的赏赐,奴才,奴才……”汪朝生心内一惊,对上皇上了然的眼神,忙跪下谢罪。 前些日子,皇后就传召过他,借着查询妃嫔侍寝存档的名目。 皇后料到皇帝忙完前朝,安抚好后宫高位嫔妃后,必然会翻新秀女的牌子。特意传召他,为的就 是让他把杜选侍的绿头牌放在显眼的地方,帮这位小主拔得头筹。 他本身是犹豫的,关于绿头牌这事儿,多了还好调整下顺序。这次新进宫的小主只有六位,这事儿本身就不好办。再加上跟在皇上身边久了,对这位主子的手段就多多少少有点惧怕。从皇帝年少时期就贴身伺候他的路公公,堂堂的御前大总管,说贬就贬为御前公公。就因为黎顺仪大闹养心殿时路公公未能及时拦住她。 自己虽然是这宫内的老人了,但跟皇帝的情分到底不用于小路子跟皇帝的深厚。私动绿头牌,被皇上发现,后果怕是…… 风险和回报不能达到持平时,汪朝生也就不打算为着一个还没出头的宫妃犯险。 当然皇后那里,他也不能得罪。是以汪公公跟皇后打起了太极,“主子娘娘放心,奴才会把杜小主牌子放在恰当的地儿。” 皇后笑了,“公公所说的合适位置,皇上能翻得到么?” 不理会他尴尬的笑容,皇后又对着他感慨到:“本宫不过是好心给汪公公提个醒。这位杜选侍将来必定是能跟黎顺仪争宠的人,公公何不趁着她还能用到你敬事房,推她一把?将来她发达了,还能少得了你的好处?” 这么多年的夫妻,皇后对皇上还是有一定的了解,汪朝生思虑再三,还是按着皇后的话排了绿头牌。 皇帝果然一眼就选中了杜小主的牌子。 今日晚膳皇上翻了牌子后,他立即去了皇后宫中,送侍寝名单。皇后在上面加盖了皇后印信,并借着他办差劳苦的名目赏了他。现在回想起皇后那双含有深意的眼睛,以及那句“公公果然是个聪明人”的话语,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此时距离他离开皇后的关雎宫不过几个时辰,皇帝就知道了他被皇后赏赐的事情。那么,他动绿头牌的事儿,这位主儿说不定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跪在地上的汪朝生,大气都不敢喘的,生怕皇帝拿他开刀。 只听到皇上笑道,“瞧你这奴才吓得,朕能吃了你不成?” “主子爷,三希堂已收拾妥当。”小太监前来回话。 “皇后交代的事,还是要办。”皇帝用脚尖踢了踢跪在他脚边的汪朝生,“下次再有这种事,知道怎么办了?” “回皇上的话,奴才再也不敢了。”汪朝生咚咚的磕头。 “行了,候在这等着吧。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明早的事要办妥。”皇帝吩咐完就带着小太监回三希堂。 “渣!” 寅时刚过,十娘被候在外面的汪朝生唤醒,简单梳洗过后后,被宫中小太监送回瑶华宫。小太监挑着挑宫中无人的小路走,一路上倒也没碰到什么人。 进入西侧殿途中很是顺利,小辛子机警,悄悄的开了侧殿偏门,一行人倒没引起东侧殿那位的注意。 十娘进入寝殿,就被等候了许久的入画若敏团团围住。小辛子再已有眼力劲儿的去送驮妃太监,顺道打探消息。 殿内的十娘被入画若敏伺候着沐浴。看到十娘身上的红痕,入画的手一僵,停了下来,“小姐,皇上他……您还好吧?”十娘闻言睁开眼,入画的面色通红,也是她疏忽了,“若敏留在这就好,你去找合适的药膏,我待会要用。”入画轻手轻脚的离开去翻找她们带进来的自制药膏。 十娘动手打湿了散开的头发,若敏也帮她舀水冲洗头发上的头油,“小主身上的味道,得尽快遮住。天亮后去皇后宫中请安,千万小心。” “若敏可是知道这是何物?”十娘摸着头发嗅到,味道已经很淡。她历来谨慎,心知若敏怕是看出了她在头发中动的手脚。 “奴婢不知,只奴婢知道宫中的娘娘小主们,用的头油的香味大多甜腻,没有这新鲜清淡的。” “若敏知道安息香么?那是西边的一种香料。民间的香料师傅调香时常常用到它,加了这味香,香料能保持香味长久不散。民间的大夫也会用热水使它蒸发,给患者熏烤,以治疗一些咳嗽等病症。” 十娘看到若敏惊奇的看着她,笑道,“没错,是你想的那样,我会一点医理。这瓶梨花头油我做得时候掺入了安息香,这是第一次用。” “小主放心,若敏不会乱说的。”若敏打断十娘的话,郑重其事道。她是不聪明,可在内宫待了这么多年,不会连这点门道都还不懂。小主这是在头油里掺入了能刺激人神经,使人兴奋的药物。 “世人都道安息香有防腐的功效,实则这香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它本身。只这功效不足为外人道,才渐渐隐匿、失传。” 十娘对着若敏道,“世人皆道安息好,安息香味好不了。留意下皇上今晚会翻谁的牌子。” “小主这是?”若敏不解的问道,第一个被翻牌子的是自家小主,小主这么关注今晚,是还奢望着被皇上连翻牌子?据她所知,这宫中只有黎顺仪当年新侍寝时被连翻了三夜,其他无人有此殊容。 “若敏,昨晚我怕是被人算计了。以我的身份断然不会是第一个被翻牌子的,按理来说昨晚不是柳淑人就是纳兰侍人侍寝。这中间怕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变数。让小辛子暗中打探下敬事房的汪公公进来都跟谁有过接触。” 若敏一愣,“小主为何确定是汪朝生?他从先帝时就在敬事房当差了,平日里娘娘小主笼络他,他一概不理,从不做违背规矩的事儿。” “除了他,我想不出别人。而且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带着种不易察觉的怪异,好似在打量什么稀罕物一样。‘事出反常必有妖’,先打探着吧。若真没有,就算了。我也只是怀疑,没什么证据。”十娘解释完后,若敏点点头。 “有时候太显眼并不一定就是件好事,万岁爷并不想让我出风头。刚小太监带我走的是宫中偏僻无人的小路,怕也是不想我留宿东暖阁的事情被其他嫔妃知晓。你把咱们西侧殿内的人约束好,别出了纰漏。” 若敏忙应下来,这事儿既然皇上都要封锁消息,那她们瑶华宫西侧殿就不能传出一点风声,不然就是打了皇上的脸。 “好了,不说这些烦心事儿。今日到皇后宫中请安,若敏陪我去吧。入画那丫头毕竟刚进宫,比不上若敏你在宫中多年,熟悉情况。我怕碰到什么事情,这丫头反而自乱阵脚。” 强撑着交代完若敏,十娘疲惫的瘫软在水中。若敏不由得担心,“小主这个样子,一会给皇后娘娘请安,能坚持下来么?” “坚持不住也得咬牙忍着。本是担心皇上嫌我年纪小,才用的那香,没想到药效这么快。”十娘面上不由得有些绯红,想到了昨夜养心殿东暖阁中皇帝的勇猛,不由的觉得身上够累了。 若敏快手快脚的伺候十娘,主仆两人安静梳洗不提。 关雎宫,内殿。皇后坐在软榻上对着手中的旨意发呆。身边只留着她的奶嬷嬷扈氏。 这人这是疯了么?昨天刺激他难道刺激错了?皇后对上自己乳母关心的眼神,心内一暖,“嬷嬷放心,本宫没事儿。就是有些苦恼,怎么去触皇上的霉头。” “娘娘,不是老奴说您,皇上常来关雎宫,您总是把他往外推,还一有机会就给他推荐人,这么多年也没个子嗣。这将来可怎么办?” 扈嬷嬷奶大了皇后,在皇后进宫时也抛家弃子的跟随进宫。对着自己养大的孩子,扈嬷嬷是心疼的。皇后也就面上看着光鲜,实则过得并不快活。只无子这一条就能让太后娘娘对她视如眼中钉肉中刺,更别说皇后娘娘还一心想着皇上,帮着皇上制止了萧家的继续壮大。 皇后自己处境并不乐观,这些年也还是愿意照顾新进宫的秀女,除了世家女子外,其他秀女都受过皇后的恩惠。但那些小蹄子一个个的,有了恩宠就忘了皇后娘娘的提拔。忒是可恶! “您本就够忙了,还想着这些新进秀女的事儿。老奴知道您的打算,只这事儿您怎么就想着通过敬事房去办?”扈嬷嬷看着皇后一副为难的样子,不由得心疼道。 “嬷嬷还不懂么?给皇上荐人儿这事儿咱们关雎宫做的还少么?不是她们忘本,而是皇上不想我有太大的势力,左右他的后宫。后宫前朝从来牵连,他是怕萧家变成第二个欧阳家。废后的惨状嬷嬷忘记了么?本宫如果有了孩子怕是跟废后一样的下场。以后子嗣这话莫要再说。皇上的孩子都是本宫的孩子。”皇后正色道。 看着嬷嬷一副为她将来担忧的样子,又安慰道,“宫中现在无子,眼下这批新人中,那位是本宫和皇上都看好的,只一点她年纪太小。前些日子皇上顾着朝堂,想不起就罢;想起了也会顾虑她年纪小,先翻别的秀女。柳氏和纳兰氏拔得头筹也是无用,还会给本宫添乱,咱们借着皇上和汪朝生的手,打她们个措手不及,才好谋划下一步。” 皇后道出了她的顾虑,这正也是十娘的顾虑,所以十娘才铤而走险,用了那等手段。 “至于汪朝生,真以为本宫不知道他的秉性。本宫就是想皇上知道,他的敬事房不是什么干净地儿。同时也告诉他,本宫会配合他对杜氏的任何安排。他也得适当时候给本宫点实惠。” 皇后探口气接着道,“自本宫在怎么配合也不能跟着他胡闹。这封号入了后宫,不止是人心会乱,怕是皇太后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皇后摊开手中的旨意,给扈嬷嬷看,老嬷嬷脸上的褶子因为惊吓仿佛一下子都绷直了,看着诡异的喜庆。 “‘瑶华宫选侍杜氏,端淑柔嘉,晋为从六品娘子,赐尔“嘉”字’。‘嘉’,主子娘娘,陛下年号中有‘嘉’啊!” ☆、第9章 花落自有花开时 “‘瑶华宫选侍杜氏,端淑柔嘉,晋为从六品娘子,赐尔“嘉”字’。‘嘉’,主子娘娘,陛下年号中有‘嘉’啊!” “所以本宫才说得去触皇上的霉头,请他收回成命,另赐字号给杜氏。”皇后看着扈嬷嬷震惊的脸,无奈道,“当年的欧阳蕊馨,嬷嬷还记得么?” “老奴怎么可能忘记。娘娘您自小就养在圣母皇太后身边,欧阳主子那时常随景王妃来宫中给两宫太后请安。老奴自然是记得她的。后来因着她要嫁给皇上,您不好在宫内多待,这才出宫回府。” 扈嬷嬷想起废后当年的样子,不由的有些伤感,那是个性子张扬,敢爱敢恨的女子。只可惜她嫁给的是天下人的皇上,不是她一个人的夫君。 “是啊,自我记事起,就在这宫内生活。母后的打得一手好算盘,可皇上跟慕家所有的男人一样,永远只在乎他们的江山,并不买她的账。摄政王叔当年也是狠,为着权势把欧阳蕊馨推入了这争斗场。”皇后叹道。 “他输了,和他联盟的欧阳家自然跟着被全族流放。就是苦了还身怀六甲的蕊馨,眼睁睁看着自己爹爹被杀家族被流放,还被废去皇后的封号。” 皇后一顿,“也不知道皇上是真无情还是对她有情,废为夫人已折辱了她的骄傲,还赐号‘昭信’,呵,昭信夫人,当真是可笑。” “皇上后来改了年号,从昭康变为熙嘉。”扈嬷嬷接道,“小姐您在离宫三年后再次回宫,只再也没有护着您的圣母皇太后了。” “有姑姑在,也阻止不了母后的。景王叔倒台,萧家也是出了大力气的。不是我,也会有家族里其他姊妹进宫。皇上当然愿意我这个表姐跟着他,也好过他再去费力气抑制萧家。” “这些子陈年旧事,不提也罢。跟嬷嬷说这么多,不过是为难眼下这件事。当年皇上胡闹,为着顾及他的情绪,母后或许不会说他什么;且我当时还未进宫,自然怪不到我头上。这一次,真让母后知道了皇上这么胡闹,怕是我跟杜氏一样,都没好果子吃。” 主仆两人一时无语,沉默下来。 片刻后,皇后有了决断,后宫人人都会用这招来,她也用一次又何妨? 只听皇后缓缓道,“嬷嬷,一会来请安人到了,不用让她们进殿。就说本宫今日身体不适,让她们散了吧。” “娘娘您?老奴知道了,这就交代下去。”扈嬷嬷先是疑惑而后就要起身去殿外换人,又被皇后叫住,回身等着皇后的吩咐。 只听皇后道,“再派人给皇上送个话,就说本宫病了,想见皇上。一定要让皇上下了朝先来我这,母后那里他是万万去不得的。” “老奴明白,娘娘的这一番打算,如若皇上在请安时把晋杜氏为‘嘉’娘子的事儿告诉太后娘娘,您就白忙活了。” “是这个理儿,母后年纪大了,让她老人家震怒就不好了。”皇后摆摆手,示意扈嬷嬷速速去办,自己也好去内室装病。 第21节 皇后为着十娘的事操心伤神时,十娘正带着若敏和小辛子候在关雎宫皇后寝殿外。嫔妃侍寝后第二日要觐见皇后,聆听皇后关于妇德的教导。十娘不想因为晚到被其他嫔妃抓着不放的攻击,其实她早到也会接受后宫众人的目光洗礼。毕竟昨晚她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眼红她拈酸吃醋的大有人在。 扈嬷嬷一出内殿的门,就看到了面色泛着苍白的杜氏,带着身边的姑姑、太监候在殿外,等着给皇后问安。这倒是个守礼、准时的人,扈嬷嬷心道,但愿这次主子没看错人,帮错人。 “奴婢见过杜小主,小主万福。”扈嬷嬷对着杜氏行了见过礼。 十娘忙上前扶起她,“嬷嬷好,主子娘娘可是起身了,十娘愿伺候娘娘梳洗。” “小主来的不巧,娘娘身体有些不适,特意让老奴告知各位,免了主子们今日的请安。小主的心意奴婢会告知娘娘的。您也回去歇歇吧。” 对上扈嬷嬷了然的眼光,十娘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很快的掩饰道,“谢谢嬷嬷关心,十娘并无大碍。倒是娘娘,传太医了么?皇上哪儿可曾派人去知会一声?” 扈嬷嬷看着眼前泛着真诚的眼神,心内无语,小主您拦着我我怎么去传太医找皇上。嘴上却答道,“娘娘执意不让传太医,怕会惊扰到皇上和太后。您看,这时辰其他小主也快到了,奴婢还得给知会其他小主。要不,您先请回,奴婢进去再看看娘娘。” 十娘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也就不再多问。这扈嬷嬷眼底并不见担忧,只有一丝不耐,怕是皇后交代了她事情,急着去办。不想碰上早来的自己,被绊住了脚。 “那十娘就先告退了。”十娘对着皇后寝宫方向跪地叩了三个头,起身时一软,差点栽倒,被若敏及时扶住才不至于跌倒。 扈嬷嬷再不耐,看到眼前这位实心眼的举动,还是上前搭了把手,帮着若敏搀扶起了十娘,对着若敏道,“照顾好你家主子。” 十娘娇弱的对扈嬷嬷笑笑,被若敏搀扶着离开关雎宫。 扈嬷嬷换来小宫人守着寝殿门口,细细的交代了她莫让人进去打扰娘娘,又换来了大宫女让她去殿外拦着诸妃。自己抄小路去见皇上,务必赶在皇上给太后请安前拦下他。 扈嬷嬷赶在皇上下朝前赶到了金銮殿。 杨忠跟着皇上上朝,小路子守在殿外。所以当他一眼看到扈嬷嬷时,惊了一下,立即上前来询问。他心里亮堂,扈嬷嬷作为皇后身边的老嬷嬷,从不错规矩,这节骨眼上等着这,怕是皇后有要事派她前来禀告。 主子娘娘一向知分寸,守宫规,识大体,她从未在皇上议政时前来打扰,平日里就是养心殿也很少踏足。这回破例,一定是紧急情况。 扈嬷嬷有苦难言,对上路公公询问的眼神,只好含糊不清道,“主子娘娘今日身子不舒坦,未曾起身,怕惊扰了太后娘娘不敢宣召太医。就是想见皇上,公公莫急,待皇上下朝在禀报不迟。” “主子娘娘的顾虑有一定道理,这是娘娘心孝,不肯惊扰太后。但不宣召太医,娘娘的身子真有什么,嬷嬷您打算怎么办?您是宫里的老人了,这么能这么糊涂。”小路子急道。皇后堪称六宫表率,主子爷要知道娘娘有病不治,非得着急上火不成。 “公公说的是,是我糊涂了。你也知道娘娘性子倔强,她决定的事儿,我们做奴才的岂能轻易圈她转圜。我也是想着,先告诉皇上娘娘的状况。万岁爷做主宣召太医的话,娘娘多少不会拒绝。”扈嬷嬷反应迅速的接话,把对主子病情的担忧变现的淋漓尽致。 “这样,嬷嬷尽快去宣太医,娘娘耽误不得。这边呢,主子爷一下朝,我必定先转告他娘娘的情形。爷一准先去关雎宫看娘娘的,嬷嬷放心。”事有紧急,小路子当机立断。 只扈嬷嬷怕夜长梦多,不肯答应,“我还是随公公一起等皇上下朝吧。娘娘那儿,我出来前有我们殿的一个会些医术的大宫女暂且照看着。等我拿了皇上的旨意,再去太医院不晚。” 小路子这才反应过来,这老嬷嬷怕是不放心皇上,要亲自看着皇上去关雎宫。也不怪嬷嬷多心,因着一些娘娘小主们,主子爷对娘娘到底多有疏忽。小路子也就点头示意嬷嬷站在自己身边,两人一时无话。 所以等睿帝下朝的时候,就看到皇后身边的扈嬷嬷和自己的太监小路子同时一脸焦急的望着他。一惊之下,脱口而出,“可是皇后怎么了?” 那声音里含着显而易见的担忧,甚至有些微微发抖。记得当年他母后病逝前,就是在他下朝时,有个嬷嬷来通知他,等他赶到时,他母后已经去了。母后去时,只有他表姐在身边,这始终是他内心不能忘怀的伤痛。如若表姐在出事,他不知道还能有谁继续陪伴在他身边。 扈嬷嬷虽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立刻答道,“娘娘有些身子不适,今日未曾起身,免了后宫诸人请安,想见……” “表姐到底怎么了?太医怎么说?”皇帝打断了扈嬷嬷的话,甚至不去关心众妃的任何信息。 “未曾宣召太医,娘娘不让,说是怕惊扰到太后娘娘。”扈嬷嬷声音颤抖道,皇上怕是会把这怒火先烧到她身上了。 “糊涂东西,娘娘不让,皇后不顾自个儿身子的胡闹,你们这些下人也跟着胡闹不成?”皇上怒道,“嬷嬷你跟在皇后身边多少年了,自己主子什么样性子还不清楚?不严重的话她会不起身?” “皇上息怒,是老奴糊涂。”扈嬷嬷赶忙跪下磕头。 “主子爷,当务之急还得请您宣召太医,扈嬷嬷也是心急才坚持在这等您。”小路子看到扈嬷嬷的表情僵硬,心道果然这中间另有隐情,“皇后娘娘让嬷嬷传话,说想见您。”小路子把扈嬷嬷被打断的话再次说完。 “还愣着干什么,来人,备撵,抄宫中近路去关雎宫。”皇上大声道,“杨忠,你亲自去太医院宣召院正,务必让他快去关雎宫给皇后看病。” “嬷嬷也起来吧,你主子那还得靠你照料。”皇上看到依然跪在地上的扈嬷嬷开口道。她到底是皇后的乳母,皇后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是最离不了的人。这个节骨眼上罚她,只会让皇后忧心而已。 “再有下次,照料不好主子娘娘,你知道后果!” ☆、第10章 一波三折闹意起 坐在步撵上睿帝的一个劲儿的催促抬撵的小太监,小太监们如乘奔御风,后面跟着的扈嬷嬷和小路子一路追赶的气喘嘘嘘。 一行人在到达关雎宫的时候,被请安的宫妃堵在了殿外。太医院的太医还未来,皇帝看到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后宫诸人,心里的火气像即将被点燃的炮仗一样,就差砰地一声炸开了。 “皇上,主子娘娘昨天还好好的,今日突然就起不来身,别是冲撞了什么吧?”岚充容担忧道,这话不是什么好话,这是在说皇后宫里不干净,指责皇后手上不干净。 “妹妹别乱说,娘娘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皇上您别太过忧心。”舒充仪安慰道,“您上朝辛苦,又这么急着赶来,想来也是累了,不若给您上些点心,好边吃边等太医来。” 只这安慰短暂的让人瞠目,对着皇帝的殷勤倒是显了个够。且她看似也是在担心皇后,劝慰皇后,实则不然,她就是借着皇后的病踩了岚充容一脚。她的安慰在皇帝听来刺耳极了。 她们这番嘴上功夫,让一向表情甚少流露出来的扈嬷嬷,听了她们的话也一幅愤怒的表情。 要扈嬷嬷说,舒充仪一向如此倒也罢了,她到底只是针对岚充容。自入宫起她就跟岚充容二人不合,常常因为一些小事计较。偏她不像岚充容那样有依仗,被责罚的时候较多,说话到底有些长进。 岚充容这样,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眼狼了,枉费皇后娘娘之前帮衬她良多的那番苦心。 岚充容是熙嘉三年入的宫,她算不上多得宠,却能在不到六年时间里做到了从四品的充容。若说完全靠着运气,那是不可能的。她这么多年能过的顺遂,多多少少和皇后私下里对她的庇护分不开。 熙嘉三年进宫的那批秀女,个个绝色且家世好,这十人入宫后先后承宠,但位分和宠爱的差别其实很大。 皇帝念旧,也时常会晋她们的位分上。可在宠爱上,更倾向与年轻的宫妃。老人儿里也固定常去那几个宫里。这一拨老人中,最受宠的是顺仪黎氏,看皇上先前对她的封号“郦”字就可窥见此女貌美的程度。 最好命的是宁淑媛舒氏,前后两次有孕,都得帝王重视,甚至当年因为生育大皇子有功,连晋三级,从才人升为顺华。在大皇子不幸夭折后,睿帝为抚妃心中伤痛,晋为容华。之后更是借着再次有孕的东风,成为内宫除皇后外品级最高之人。 最得皇上信任的是慧顺容陈氏,她不算是圣宠,但侍寝后就立即得到皇帝“慧”字的封号。嘱托她辅助皇后处理后宫一些琐事,这些年在后宫人缘也是顶好。 家族最受重用的是婕妤陆氏。她家在朝中有一定的影响,皇帝重用她的家族,就不可能冷落她,是以跟陈氏一样,也有协助皇后管理后宫的权利。她跟黎氏一个有权,一个有宠,也没少争斗。 可她们再如何得宠,也终归没有子嗣,就算不得圆满。 与这几个高位妃子相比,岚容华是不占任何优势的,但就是这个入宫时只正七品的万氏,不仅成功生下了三皇女,还并因着三皇女的缘故,能多得皇帝一些眷顾。 她之所以能在凶险万分的内宫争斗中成功生下三皇女,就是多亏了皇后的护持。为了三皇女,皇后当时挡住了多少嫔妃对她的暗害。三皇女出生后,皇后也是忙前忙后,帮着她向皇上讨要位分。 大梁皇家历来在妃嫔怀皇嗣时会晋位,以慰她们孕嗣辛苦。生下皇子的会再次晋封,母以子贵,生下公主的就没有那么好的运道了。可皇后硬是求着皇上给了她充容的位子。当时在充容位上的是陈氏,为着给岚充容一个好的位分,帝后两人商量过后愣是提前大封了后宫。 这位岚充容虽然姓万,但行事未见得多万全。得封高位后,慢慢的开始忘记皇后当初对她的帮衬。甚至开始跟皇后争起宠来。她的三皇女和皇后养在身边的二皇女年龄相近,常被人拿来比较。 说来也怪她自己没本事,三皇女被她养性子有些不讨喜,不如活泼好动的二皇女得宠。她本身也不如皇后得宠,三皇女又不如二皇女得宠,是以睿帝对她情分渐渐淡了很多。 当初她本想借着三皇女争宠,不料被皇后发现,然后狠狠训斥了她。虽然她没有再利用自己闺女来博取皇帝怜惜,但内心到底对皇后没有了多少好感。 是以她对皇后从一开始的感激变成现在的嫉妒,不过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皇后情况不明,皇帝担忧不已,其他嫔妃都不敢触皇帝的霉头,只这位岚充容,不知是真没个分寸,还是内心幸灾乐祸没隐匿好表情,总之她的话和眼神,让皇帝周身的气压骤降。 “不说话没人把你们当哑巴。有这搬弄是非的功夫,怎么不见你们平日里少气你们主子娘娘。一个个的整日生事,让你们主子娘娘劳累,这会子还在她病榻前扰她清静,当真以为娘娘仁慈不罚你们,朕就拿你们没办法不成?”皇帝对着围着他争吵不休的宫妃们训斥道。 “太医院的太医呢,都死了不成?从太医院道关雎宫多远点地方,还要朕三催四请不成?”皇帝对着迟迟未成出现的太医院方向骂道。 “皇上,让各位妹妹散了吧。”皇后听皇上在她寝宫前骂人,在内室穿着虚弱的轻声喊道。喊完后心里不由的打鼓,这抽风的皇帝一会知道自己装病,指不定怎么闹呢。只现在让他这么闹下去,别事儿没办成,先把皇太后招来。 “皇上,您还是进去见娘娘吧,妹妹们这里有臣妾呢,臣妾保证把她们都劝走。”慧顺容上前一步小声道,“皇上,没事的,娘娘没事的。您进去看看她,她盼着您呢。”说着不着痕迹的捏了捏皇帝的手心。 皇帝手心一软,就明白慧顺容的提醒,回过神来明白自己是关心则乱。以至于到现在都不敢进内室看皇后一眼,不仅如此,还担心的失了分寸,在皇后寝殿外大喊大叫。这也确实是不像样子。 皇帝看了眼慧顺容,示意她全权负责,又扫过面前的宫妃,不在理会她们进殿去了。 “表姐,你没事吧?”担心下的皇帝,连称呼都跟着变了。他大步来到皇后的寝殿,直奔着床 榻,快速的拉开床上的帷幔。 然后皇上就看到了安静坐在床前,正自己跟自己对弈的皇后。听到动静的皇后,抬头以一种恼怒却又哭笑不得表情望着皇帝。皇帝看到此情此景,不由的惊怒交加。 “梓童,你这是?”皇帝仔细观察皇后色神色,生怕皇后是在强撑着见自己,而自己错怪了她。 可他左看右看,也看不出皇后有一点生病的迹象。是以惊吓过后,他也就放下了担心。就说他这位表姐不会这么轻易的被打倒。自小她就被萧家养的身子很好,进宫后跟着皇家师傅也学过一段骑射,寻常小病都不常见的。 担心放下了,怒火就上来了。是以皇帝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怕自己冲动下说出什么话伤了自己表姐的心。 殿内一时有些安静,皇后放棋子的声音清脆响亮。 “急着找皇上来,就是不向惊动母后和后宫众人,没想到还是棋差一招。”皇后淡淡的解释道,话语间有着不好意思的歉意。 “皇后弄了这一出戏,到底是要跟朕说什么?”皇上压住火气,冷冷的问道,任谁担忧亲人病情,到头来发现不过是这个人耍你玩都会生气。 “为着杜氏封号一事。”皇后想了良久,直接答道,“杜氏封号‘嘉’之一字与皇上帝号‘嘉’之重合,为避讳并不能用。只皇上您的旨意下到了我这,少不得我得拦下这个,忠言逆耳一回。”皇后正色道。 “这封号不过是人叫的,既然皇后看这个字不好,给她换个就好,何必兴师动众,搞的满城风雨?”皇帝还是对着皇后装病让他担忧一事耿耿于怀。 “咱们就事论事,这个字是你一个当皇帝的应该用的么?”皇后怒道,这个人到现在都搞不懂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皇后又知道朕为何赐她这个字么?”皇帝理直气壮道,“再说这不是皇后你希望的么?第一个让她侍寝的是你,这时候拦着给她殊荣的也是你。朕就搞不懂了,表姐到底是想做什么?” “本宫不想跟皇上再起争执。”皇后疲惫道,“既然皇上也同意改杜氏封号,那就本宫做主,该为‘佳’字,佳人的‘佳’。” “随皇后的意,反正皇后不乐意可以再次装病!”皇帝愤愤然,“朕回养心殿批奏折了,无事不要再派人来打扰。” “臣妾恭送皇上。”皇后起身恭敬的行了蹲身礼。 “记得让太医给皇后好好看看!”皇上像是想起什么又继续讽刺皇后,“也省的落下什么病根皇后总是生病!” “娘娘,太医院的太医到了。”扈嬷嬷在殿外回道。 “狗奴才,这么久才来,主子娘娘的病情是你能耽误的起的?”皇帝对着太医呵道。做戏做全套,太后那不得不隐瞒一二,说到底是自己惹出来这些事。 “皇上恕罪,不是老臣不来,而是,宁淑媛娘娘她,她动了胎气,早产了,太医院全体现正在全力为淑媛娘娘接生。” ☆、第11章 西风吹衬娇花落 “好好的,淑媛怎么会动了胎气?”皇帝怒问道,“你们太医院的太医平日里一直跟朕保证淑媛没事,孩子平安,现在淑媛却早产了,要你们何用?!”太医院太医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承受皇帝的怒火。 皇帝这一早上经历了皇后装病,淑媛早产,确实有些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太医院首当其冲就成为了皇帝泻火的地方。 只可怜了这前来的钱太医,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都在宁淑媛翊坤宫救治淑媛母子,杨忠寻到太医院时,只见到留守的他。杨忠嘱托钱太医尽快去关雎宫为皇后请脉,自己则转道翊坤宫去搬救兵。 杨忠心里清楚,这淑媛早产看似凶险,但内室自有稳婆和医女,太医院的太医留几个擅长妇科的在那也足够了。全都留在那,也不过是看皇上重视淑媛,为确保保母子均安而已。 平时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但今日皇后情况不明,太医院这么做,怕是会触皇上的霉头。他本身也担心皇后真有个好歹,皇帝会承受不住。这一个太医前来,万一碰到疑难杂症,到底没个商量的人,看着就不讨好。 真碰上他拿不定主意,治不了娘娘病症时候,跟着吃挂落还是自己。是以他只好由小太监带着老太医去关雎宫,自己则带着一些人去寻其他太医。 平日里给皇后看病并不用钱太医,他对关雎宫也陌生的紧。偏给钱太医带路的小太监也是初来乍到,不熟悉宫内的路径,这就耽误了些许时候。等他们到了皇后的关雎宫,就正对上了皇帝的炮火。一时间钱太医和小太监可怜巴巴的跪在地上,不住的颤抖。 “皇上,宁妹妹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还不可知,您与其再此担忧心急,不如亲自去瞧瞧。妹妹知道您亲自去了,也有力气不是?” 皇后在怎么跟皇帝怄气,也知道分寸。这种时候,宁淑媛早产,如果是意外还好;若是人为,少不得后宫就得再此进行大清洗。一个个的手伸这么长,不怕被剁掉爪子么? 不管是意外还是人为,作为皇后,淑媛出事,她都责无旁贷,因此皇后对着殿外道,“唤梦晴过来伺候本宫更衣,准备步撵,摆驾翊坤宫。” “娘娘,太后那里……”扈嬷嬷提醒道。 “这种关头,管不了这许多。太后那里怪罪,本宫一力承当。莫在多言,快些收拾。”皇后对着愣在原地盯着她的皇帝不悦道,“皇上还愣在这干嘛,还不快去。这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您身上的龙气定能镇住往来的小鬼。” “朕自去了,皇后歇着吧。母后那里已经让你够委屈了。”皇上想到太后那张总是逼迫皇后的脸,不由得变色,“皇后莫在逞强,看脸色都变了,还愣着干嘛,快给皇后把脉。” 第22节 皇帝对着跪在一边当了很久背景板的太医道,“皇后操劳过度起不了身,你应该知道怎么救治。” 钱太医一哆嗦,他这是被皇帝威胁,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观主子娘娘面色正常,目光清明的样子,根本就没有病。 他低头沉声答道,“主子娘娘身子有些虚弱,长期疲劳而至,需要将养些时日。臣这就开药,一定早晚送服。” 皇后心中一暖,面上不显,也不理会皇上,对着自己的乳母道,“劳烦嬷嬷替本宫走一趟了,宁妹妹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一定派人来告知我一声。” “嬷嬷跟朕走,也好让你主子早点放心。”皇帝对着皇后的方向阴沉道,一甩衣袖,大踏步离开内殿。 “娘娘您……”扈嬷嬷的话被皇后的眼神制止,快步跟皇上而去。 内室只余下皇后和钱太医,皇后对这个聪明的太医微微一笑,“劳烦太医为本宫开药。太医是?” 钱太医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低声回到,“老臣姓钱,郑太医关照过老臣。”郑太医正是皇后的人,皇后对着钱太医越发欣赏,“以后本宫宫中传召,钱太医自来便是。” “谢娘娘,郑太医那里?”没得抢了太医院院正的活计。 “二皇女那里也得有个稳妥人。”言下之意是二皇女等皇嗣的脉案以后都交由郑太医负责。 钱太医这才磕头谢恩,皇后挥手让他下去开药不提。 皇后这边在内殿不出,专心等嬷嬷的回报。那边皇帝带着嬷嬷快速到了宁淑媛那儿。她的产房在内殿内,距离不远。能听到她断断续续呼痛的声音。在这声音中,坐在内殿的宫妃一个个喝茶等待。皇帝看着眼前的宫妃,第一次觉得他们聚在一起不是件美好的事儿。 众人看到皇上前来,纷纷起身行礼口称“万岁爷吉祥”。 跟宁淑媛同宫的孟婉仪忙吩咐下人给皇上上茶,给其他宫妃换水。皇帝坐在上首打量在场的这些宫妃。按理说孟婉仪在这张罗不奇怪,可东六宫几乎所有高位宫妃都在,这事儿就不简单了。更让皇帝吃惊的是,十娘和一个有些陌生的面孔跪在顺仪黎氏座前。 想起夜里自己的失控,皇帝望向十娘的眼神里就带上了些担忧。娇小的人儿勉强跪在地上,才十月天,脸上就是一层冷汗。面色苍白的十娘身后,是跪在她身后抚着她的掌事姑姑。十娘几乎靠着这位姑姑硬撑着才不至于跌倒。 “陆婕妤何在?”皇帝收回关注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黎氏心中一紧,莫非这杜氏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只一夜就让皇上为她出头不成?看着一副弱柳扶风还假装坚强的样子,当真是可恶! “臣妾在。”陆氏对上皇上暗含谴责的目光,心内委屈,不由自主的就带了丝丝恼意和妒意。 恼皇上一味护着黎氏,以至于自己身为正三品婕妤依然惮压不住嚣张的黎氏;妒皇上为着侍寝一夜的杜氏就要责怪自己。 “淑媛现在如何?”皇帝先是问道宁淑媛,复又问道一边跪着的二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的话,臣妾到淑媛这的时候,她已经进入产房待产,稳婆医女都在产房内,现在还未发动。”陆婕妤飞快的扫过黎氏和跪着的两人,“至于黎妹妹为何要罚两位新妹妹,臣妾确实不知。” 这话在皇帝听来就是她责怪他偏袒黎氏一样,当下不悦道,“汝身为从三品宫妃,有辅佐皇后管理后宫之职,现在告诉朕什么都不知道,算卿失责么?” “臣妾不敢,得皇上和娘娘眷顾,忝居婕妤之位,更有幸担此重任。今早主子娘娘抱恙,臣妾在娘娘宫中忧心娘娘病情,皇上是知道的。这刚回宫,淑媛宫中就来人禀告淑媛临产之事,臣妾得知此消息就立即赶了来。臣妾到时,两位新妹妹就跪在这了,至于原因,黎妹妹不说,臣妾就算再想知道也没法子。” “到底怎么回事?”皇帝被陆氏一噎,转向黎氏,“淑媛之事跟尔等可有关系?” 为着平衡陆氏和黎氏两家的力量,他往日多宠着黎氏,陆氏就给位分。黎氏大脑养心殿的事儿还历历在目,这会责怪陆氏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皇上息怒,淑媛之事到底为何,还有待调查。只事实未明,两位妹妹就被罚与此,到底失了规矩。”慧顺容看陆氏一副只针对黎氏,对新人并不打算相帮的样子,只好再次出面。 因为淑媛怀孕,她跟陆氏都有辅佐皇后管理六宫之责,陆氏只顾着借此机会打压黎氏,对新人到底是有失公允。这内宫虽说从未有正在的公平可言,但到底面上也不能太难看。且这杜氏昨夜刚刚侍寝,这么跪下去,身子终归会有所亏损。 也罢,她就替皇后再做一次好人,帮一次算一次吧,“杜妹妹这脸色有些不对,皇上看是不是让候在殿内的太医给诊治一二。” “皇上不用急着为这位杜选侍宣太医,等您真知道这位妹妹的所为,怕是也会跟臣妾一样,责罚与她。”黎氏冷眼看着陆氏处处针对自己,皇上对她说的话倒是不在意。只这陈氏一开口,皇上看自己的眼神就变了。当下开口辩白道,姓杜的小蹄子只一夜就把皇上迷得五迷三道的,今日不借此惩戒,日后再寻机会就难了。 “淑媛姐姐之所以会被冲撞,就是这个杜氏所为。”黎氏指着十娘大声道,“是她躲闪不及撞到了淑媛的肚子,淑媛才会小产。” “你胡说,小主才没有撞到淑媛娘娘,撞到娘娘的明明是郑选侍。”若敏在十娘还未开口时就急急喊道。 “狗奴才,你这是在指责本宫撒谎不成!主子们说话,何时有一个下人插嘴的余地?来人,给我掌嘴。”黎氏对着十娘身后的若敏狠狠道,那眼神好似恨不得吃了若敏一样。 “妹妹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本宫看这奴才也是护住心切才忍不住直言进谏。妹妹急着动刑,莫非这事跟妹妹有什么关系不成?妹妹是怕这奴才说出什么不利于妹妹的话么?”陆婕妤对于任何能在言语上打击黎氏的机会都不放过。 “妹妹说笑了,本宫不过是恰好经过,看了出好戏而已。她二人争执间冲撞了淑媛,杜氏更是害的淑媛早产。本宫心疼皇上子嗣,替主子娘娘管教这两位新妹妹,哪儿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黎氏、陆氏两人自进宫起就争着喊对方妹妹,从不承认对方比自己资历老。 “皇上,现在不是追究这事儿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淑媛姐姐母子平安。淑媛现下还在生产,就当是为小皇子积福,先饶了他的两位庶母。待小皇子平安落地,再行审问不迟。”慧顺容示意皇上留意下杜氏的状况。 十娘脸色煞白的跪在那微微颤抖,好似再也坚持不住,身子瘫软下来。 “小主!”若敏焦急喊道,“皇上开恩,小主已晕了过去。” “今晨小主原就身体不适,现下又遭此责罚,还请皇上唤个太医给小主瞧瞧。”若敏对上皇帝审视的目光,咬牙深吸一口气,勇敢的说道。 “来人,先把杜氏安置在承乾宫,李太医你随他们走一趟。”皇帝带着一丝内疚,对坐在他右手边的慧顺容柔声道,“敏儿你辛苦下,这几天照料她一二。” “皇上放心,臣妾会照顾好杜妹妹的。”慧顺容应承道,边对着一边焦急的若敏道,“姑姑莫急,本宫着人带你们先去承乾宫。”她身后站着的大宫女对着皇上和顺容行礼后,带着十娘主仆和太医退出翊坤宫内殿。 他们离开后,皇帝对还跪在原地的郑氏,不屑一顾道,“至于你,郑氏是吧?先跪着吧。淑媛何时生产完,你就何时起身。淑媛之事,到底跟你脱不了干系。”眼神中的寒光一闪而过,没想到这郑氏这般愚笨。 皇帝的话一出,在场众人心内一惊,面上却不见异色。皇上的话意思很明确,不管事实真相为何,他都会把冲撞宁淑媛的事儿算在郑氏头上。皇上的话,没人能反驳,也没人敢反驳。 殿内静了片刻,只余下宁淑媛时不时的呼痛声。 郑选侍听到皇上对自己的宣判,一双眼睛闪烁着疯狂,“哈哈哈哈,杜氏,杜氏还真是好手段,只一夜就让皇上您偏袒相向。” 她算是完了。杜氏不管怎样,都已经是皇上的女人,只要活着就有机会扳回一局。自己却没这个机会了。还未侍寝就冲撞了高位宫妃,遭到皇帝的厌恶,怕是再无希望侍寝了。那个人好狠的心,利用完自己还见死不救。 郑氏望向某个方向笑道,“郑心然愚笨,被你心甘情愿的利用,但愿父兄不会像我一样愚笨再被你父兄践踏。哈哈哈哈……”那个方向,赫然对着陆、黎、陈、柳、纳兰这五家在场的宫妃。 不知是绝望透顶还是蓦然清醒,笑声突然止歇。等她再抬起起头,已面如死灰,“奴婢冲撞宁淑媛娘娘,致使娘娘早产,罪该万死。奴婢不敢奢求皇上恕罪,只求不累及朝中父兄。” 说完就向着皇帝磕了三个响头。磕完头,她挣扎着站了起来,背对着众人,向殿门方向走出几步。一时间众人摸不透她的心思,这郑氏莫不是被打击疯了?! “妹妹,事情还未查明,你可别做做傻事!”慧顺容突然开口道,声音带着某种预知的担忧。 郑氏回头对着她嫣然一笑,“姐姐,你是这宫内唯一一个对心然真心的人,你会有好报的!” 说完,她回过头,向着殿门的方向冲去,她的步伐轻盈,好似轻快的小鸟冲出了牢笼,飞向了天空。 “拦下她!”皇帝当机立断命令道。 只殿内因着淑媛生产的繁乱,并为有多少小太监在。等皇上命令一下,再疾步上前时,已经晚了。 轰的一声,郑选侍一头撞在了殿内的木柱上。厚重的柱子染上了她额角的丝丝鲜血,那血顺着柱体一路缓缓滑下。而她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啪的一声后轻软的瘫躺在地。 空气中开始弥漫出一股血腥的味道,在这味道和震惊中,慧顺容“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你这又是何苦呢?” ☆、第12章 诸般思量上心头 “你这又是何苦呢?”慧顺容望向香消玉殒的郑氏,叹息。 那股子血腥味冲入鼻子,她忍了又忍,还是压不住想呕吐的念头,忙用帕子捂着嘴,一边的大宫女及时的把热茶送到她嘴边。 “皇上,郑选侍该如何安置?”陆婕妤回过神来,先讨皇上示下。这事真相不管如何,都会随着郑氏的死被掩盖。郑氏一死,杜氏怕是也会沉寂一段时日。这幕后之人真是好算计,手段不高明,却处处恰到好处。 瞟了眼慧顺容,随即移开眼去。对上慧顺容惊诧的表情,心下了然,她怕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呕吐。 陆婕妤手指抚上自己的小腹,再抬头时就狠狠的瞪向了黎氏。要不是这个贱人,自己的孩子也不会就那么掉了。现在可好,白白便宜了陈氏,在三人争斗中被她先胜一局。 “追封为娘子,厚葬了吧。”皇帝摆摆手,刚来不及阻止的郑氏的小太监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忙上前抬走了郑氏的尸体。即时就有扫洒宫女来收拾血迹,血腥味道浓烈的更令人欲吐又不敢吐,唯恐在皇上面前失态。 众人忍得辛苦,只皇帝不说离开,也都不好动地方。慧顺容最是辛苦,只一会功夫,脸色就白了。 “皇上,要不移驾臣妾的东侧殿吧。”孟婉仪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提议道,“小皇子是个磨蹭的,想来这一时半会也不急着出来。臣妾那离姐姐也近,有什么事也方便。”这里也要及时打扫,去除腥味才行,孟氏心道。 “带路吧,叫个太医跟着。也好给各位爱妃压压惊。”皇帝看了看面色不好的众人,开口关心道,只那眼神中的寒意让一众宫妃不敢随意出声。 孟婉仪忙换人去自己殿内准备茶点,跟在皇帝身后,迎着一群宫妃去自己那。 待到众人重新入座吃茶压惊,又是一番光景。 皇帝示意太医给各位宫妃请脉。太医院跟来的太医,在皇帝吓人的目光中,给在座的各位娘娘小主请脉。 先是陆婕妤,太医掉书袋的话说了一堆,也不过是有些受惊吓,并无大碍而已。陆婕妤谢过皇上的好意,继续坐在位子上喝茶看好戏不提。 按着品级,第二个该是黎氏,只皇帝一句顺容身子不适,先给她诊治,太医只好先给陈氏把脉。 黎氏心中暗恨陈氏越过自己先被诊脉,面上却不敢声张。 皇帝这是心里气不顺,故意敲打自己。郑氏杜氏的事儿,他到底是对自己不满了,不满自己轻易处罚低位嫔妃。 慧顺容陈氏的脉,太医诊治的时间有些过长。他把了顺容的脉后,沈吟良久,并不开口。顺容一脸苍白,有些紧张的对着太医道,“本宫到底怎么了?还请太医明说。” 皇帝也看出太医的犹豫,“顺容身子可有大碍?”这就是逼着太医快说了。 太医听到皇上问话,不得不躬身答道,“娘娘身子并无大碍,只……微臣还需再次品脉。”太医停下了自己的话,得皇上允许后,又对着顺容道,“还请娘娘换一只手,容微臣在细细品下。” 慧顺容配合的换了一只手,太医道声得罪,卸下了红丝线,在顺容手上搭上一块线帕,抿着手指按在顺容脉上。 片刻之后,太医如释重负般下定决心,对着皇上跪拜,“恭喜皇上,顺容娘娘她这是滑脉,娘娘有喜了。” 殿内一瞬间安静过后,响起皇帝的笑声,“好,好,来人,打赏。”殿内众人听到这个消息面色各异,听到皇上的笑声,忙收拾好情绪,对着慧顺容道喜。 一时间“恭喜姐姐”“给妹妹道喜了”的声音纷纷响起来。 皇帝不理会他拿群叽叽喳喳的宫妃,对着太医复又问道,“顺容身子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宫妃们听皇上问话,忙停了下来,听太医的诊治,心内暗道,有孕也得生得出来才行。 “回皇上的话,顺容身子很好,只皇子刚刚月余,还需多加留意。微臣会把一些孕妇要注意的地方写下,交给顺容。” “顺容的胎,你负责吧。一事不烦二主,皇子的安危就交给你了。”皇帝沉吟道。 “老臣遵旨。”太医退下去写方子不提。 “传旨,慧顺容孕嗣有功,按例晋为容仪。”皇帝当场晋了顺容的位分。 “臣妾谢皇上恩典。”从有孩子的惊喜中回过神来的陈氏,起身谢恩。 这边皇帝的兴奋还未褪去,那边小太监就有消息传来。宁淑媛生了。 “恭喜皇上,淑媛娘娘成功诞下公主,母女平安。”此话一出,在场宫妃心内一松,还好是皇女,真要是皇子,这淑媛就要被升为四妃之一了。 “赏,传旨下去,后宫众人赏钱两月。”皇帝高兴中到底带着丝遗憾,他今年都二十三岁了,皇子问题一直是朝中大臣紧张头疼的事情。 世家不能出皇子,其他人肚子不争气。看来,淑媛这边的那步棋走不通了。陈氏的孩子终究影响不了大局,杜氏那边,该布置的就要开始布置了,时间等不得。 皇帝这番思量,殿内众人不知,在慧容仪宫中的十娘更是不知。昏迷中的她,因着其他人的命运,自己的命运也在悄悄的改变。 十娘醒来后并不想在承乾宫多做停留,一是冲撞宁淑媛致使郑选侍自尽一事到底跟她有一定关联,二是慧容仪有孕诸事多有讲究,这种时候确实不适合在人家宫里多做打扰。 她在皇帝亲自送容仪回承乾宫时,趁机禀明了她要离开承乾宫的意图。皇帝未做干涉,同意了她的请求。只一点,要太医跟着回瑶华宫为她诊治。 十娘带着若敏和小辛子等人告辞离去。皇帝在她转身后注视着她娇小的背影微微失神。皇帝的目光被慧容仪捕捉到,不由得心内一惊。皇帝这种眼神的出现,她注意到几次。每一次,都代表着这个人即将被皇帝利用。 这种眼神意味着,这个还未满十四岁的姑娘即将被当做新的棋子,制衡后宫或者朝廷的某个势力。人说皇家无私情,皇帝身上这点尤其显著。每当他深情注视甚至面上关心着你的时候,你永远猜不到他内心在谋划算计什么。 她也年轻过,她也盲目相信过,但一切信任和心动,在她完全属于这个男人的时候,就被推翻了,被颠覆了。 为他谋划了多少年,才换了这个孩子,换来了这个孩子被允许诞生的资格。黎氏和陆氏总是羡慕自己能得皇帝信任,其实她倒是羡慕她们能活的真我自在。 第23节 慧容仪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情绪受了很大影响,难道这就是老人常说的孕妇情绪不定的关系么?失笑过后,慧容仪看着心不在焉的皇帝,动手推了下他,悄声询问。 “皇上,这是不放心杜妹妹么?真不放心妹妹的话,晚上不如……” 皇帝从深思中回过神来,看着容仪一副打趣的样子,不由得笑道,“敏娴可是醋了?往日里常见到思琴和容静争风吃醋,你倒是一直大度。” 皇帝看着微微笑起来带着股母性温柔的陈氏,不由的回忆,“朕没记错的话,你们三个是一起入宫的,早年也曾和和睦睦过,这么几年,她们两个变化很大,唯有你倒是一点没变。朕还以为敏闲这辈子都不会为朕吃醋了呢。” “皇上,臣妾自然也会吃醋。可皇后娘娘告诉臣妾为妃者切忌跟姐妹们意气相争,臣妾觉得皇后说的很对。如果都跟陆姐姐和黎妹妹一样,皇上可不得头疼死。”容仪话未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皇帝看容仪笑,也心内轻松不少。自熙嘉三年入宫,陈敏娴就是个聪明的人,她甘愿做自己一枚听话的棋子,从不奢求自己给予的任何赏赐和位分。 甚至为着挑起陆氏和黎氏的斗争,在分位上让她两人不分上下。独独亏待了敏娴,每次都是三人中位分最末的。若说自己做过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给了她独一无二的封号,让她在另外两人面前才有了依仗。 这次她有孕,一方面是自己允许的,一方面也是运气使然。给陈氏停药也就几个月,之前世家高位一直被皇帝暗中用药防止有孕。虽然也有妃嫔意外怀孕的情况,但到底皇嗣并未抱住。现在朝中世家和后宫的牵连太深,他的改革也一直受到各大世家的阻碍。 现在的他还不能完全压制住世家,再多出几个世家出身的皇子来,局面只会更加混乱和难以控制。 但子嗣问题又刻不容缓,朝中大臣施加给皇帝的压力越来大,越来越让他越难以抗拒。所以他在深思熟虑后只选择了给陈氏一人停掉药物,希望陈氏能一举得男,为他缓解压力,皇子也能如他母妃一样为他所用。 只没想到的是,刚停药没多久,陈氏就能受孕,连他都不得不感叹陈氏运气真是好到不行。 “可算是笑了,刚在淑媛那,敏娴就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这下就要当孩子娘了,可不许哭丧着脸了。”皇帝意有所指,但到底还是关心陈氏的。 “皇上说的是,是臣妾多想了。本就是个人有个人缘法,郑妹妹那样对她也算是中解脱。”容仪对着皇上不好意思的笑笑,“还得皇上开导臣妾,臣妾先替孩子谢谢他父皇对母妃的关心了。”容仪俏皮道。 “敏娴明白就好。你乖乖听太医的话,好好养胎。朕得去皇后那一趟看看她,晚上在来陪你用膳。” “皇上,臣妾能照顾好自己,主子娘娘要紧,另外您要是有空还是去看看杜妹妹吧。”慧容仪对着皇帝轻声道,心内有些到底不放心杜氏。皇后抱恙,自己就有责任管理后宫。冲撞淑媛一事, 被黎氏一搅合,现在郑氏已死,杜氏的状况反而令人担忧了。 她昨夜刚侍寝,今日就被罚,别真落下什么病根。是以陈氏想了想还是对皇上说起了杜氏。 皇上没应,只笑道,“你歇着吧,朕先走了。” ☆、第13章 天初暖来日初长 “小主,您这是”入画在西侧殿外等到十娘等人,不由得惊呼。 十娘看起来状态很是糟糕,面色苍白,裙子上有大片的血迹,走路也有些不太自然。若敏几乎是半架着她,她半边身子都倚在若敏身上,一副靠着若敏才不至于晕过去的样子。 “莫惊慌,我没事,扶我进去歇歇就好。”十娘有气无力道。 入画忙上前搭把手,减轻了若敏的负担。随即,她就感到十娘的不对劲来,自家小姐看似一副凄惨的模样,实际上并没有大碍。入画一副吃力扶着小姐的样子,和若敏一起把十娘安置在寝殿中。 跟随着的李太医这时上前一步,行礼,“小主现下可否让微臣为您诊治?”十娘闻言,睁开了她那双杏核眼,虚弱的笑笑,“劳烦太医了,本小主这伤,太医可要好好诊治了!” 李太医闻弦音而知雅意,恭敬的取出红线,对着一旁的入画递过去,“劳烦姑娘了。”入画上前接过红线,去了床边。 李太医从翊坤宫跟到承乾宫再到瑶华宫,从东六宫一直跟到西六宫,其间有的是机会给十娘诊脉,但他一次也没有自作主张过。冲着这点,十娘就看好他。 太医院,水从来就很深,混的风生水起的太医,背后都跟宫妃有着合作。能收拢个自己人到底放心些。只收服这人不急于一时,以后有机会了倒是可以试探一二。 “小主这伤,到底伤了元气。必须好好将养一段时日,真落下病根,来日就会影响子嗣。”太医收回手,对着十娘沉声道。 十娘目光一闪,在抬头已是一副泪光盈盈的模样,她勉力起身,撑着自己,“请太医开药,我一定按时吃药修养。” “小主!”若敏忙上前扶住一激动差点软倒的十娘。 入画在一旁倒是并未上前,只对着太医跪拜,“还请太医救我家小主。” 李太医忙侧身避过,“姑娘使不得,为小主医治本就是微臣职责所在,姑娘快请起。”太医对着入画这一心为主的丫鬟不由得高看一眼。 “微臣这就去开方子,小主先歇着吧。”李太医告退,入画自跟着去拿方子和抓药。药物这东西,还是得过自己的手才放心。 太医一走,十娘微微推开若敏扶着的手,“拿靠枕给我,咱俩说说话。” 若敏闻言,放下心来,“小主还是躺下说吧,奴婢在这。” 十娘没有反驳,躺下后对若敏道,“你坐在床边吧。”看若敏坐下,才开口,“今日之事,若敏怎么看?” “我猜想,小主怕是一进宫,就被人盯上了。不然不会这么巧的,郑选侍偏偏跟您过不去,去推您。”若敏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在我们这些人踏入宫门前,郑氏就流露出想跟我结盟的意思,我当时拒绝了她。”十娘想起郑氏的举动,“一来,我对宫中一切都不熟悉,贸然结盟未见得真对我好;二来,我总觉得这个人并不牢靠。”十娘把当时的想法说给若敏听。回忆间她觉得郑氏好似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小主,您的顾虑一般人都会有,为何郑氏会那般放心大胆的提出跟您结盟?”若敏指问题核心。 “有没有可能,一开始郑氏就是某些人故意推出来跟我打擂台的?”十娘沉思后问若敏,看到若敏一脸小主说的都对的表情,十娘忍俊不禁。 “说起来,今天也多亏了若敏拽了我一把,不然,淑媛娘娘就真的被我撞倒了。”十娘握住若敏的手,一阵后怕,“不对,淑媛身边的宫女!若敏你有没有印象,有个小宫女看到我后曾对着我的方向点了点头?” “小主!”若敏点头,“奴婢想起来了,就是她点头后,您才被郑选侍从身后猛地撞击。仓促间,奴婢只能奋力把您拽开,让你被地上的石子磨伤了腿。” “所以,那个小宫女并不是对我或者你们点头,而是在给我身后的人点头,示意她可以动手了。”十娘慢慢说道,“而我身旁是你和小辛子,咱们三人,应该都跟那位小宫女没有交情。之前我忽略这一点,以为她跟你们二人认识,点头打个招呼倒也没有什么。” “小主!”若敏惊骇,如果真像小主想的那样,这幕后之人的心思不可谓不毒辣,一箭三雕的好计谋,当真让人后怕。 “莫慌,现在只有一个郑氏死了,淑媛和我都没什么大事。且皇上明显是不想让所有人在查下去,这里面怕是牵扯甚深。” “可是皇上是小主晕过去后心疼您,才……”若敏不敢置信的望向十娘。 “皇上这是把我当成了靶子,竖了起来。他一不想淑媛生产后继续查下去,牵扯到前朝,才把一切都推到郑氏这个倒霉鬼身上;二是我晕的太是时候,他正好借着这机会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上去。我呢,最好是能跟他的宫妃们争宠,打破五大世家在宫里的布局。”十娘冷冷道,“咱们这位主子爷,当真是个温柔体贴的!” “小主,您为何会这般了解皇上?”若敏一副担忧的样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也就罢了。真的为皇帝动心,早晚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晓。 “我啊,当然是爱慕咱们主子爷才巴巴的进宫来呀。”十娘对着若敏眨眨眼,“得了,傻若敏,我家为了我入宫可是教给过不少功课呢。” “小主,奴婢听说您家也是军功起家,您的身子怎么?”若敏见十娘不想多说,换了话题。 “我么?不虚弱怎么晕倒?我不晕倒怎么逃过那一劫?我逃不过那劫不就跟郑氏一样了?”十娘莞尔一笑,“为了破局反而进了另一局棋,被当成棋子,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本小主运气太差?” 那日过后,内宫有片刻的沉寂。皇后称病不出,淑媛生完皇女坐月子,慧容仪在寝宫安胎,十娘因伤将养。 可这沉寂终究并未维持多久。郑选侍的死,也只是让这些宫妃们震惊了一下,惊讶过后,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皇帝在郑选侍被追封后,就忘记了这个女子。没过多久,就翻了新秀女的牌子。 第二个被翻牌子的不出十娘所料,是纳兰侍人,这位小纳兰氏比她的亲姐姐和芳仪当初得宠多了。皇帝连翻两夜,才换了柳淑人侍寝,险些打破当年黎顺仪的记录。 小纳兰氏和小柳氏侍寝后并未晋位,一是正五品三仪位置已满,二是皇帝有意压制柳家和纳兰家在后宫的势力。小纳兰氏被赐字“平”,倒是跟她姐姐的“和”字能凑成一对。小柳氏只是曦芳仪的堂妹,皇帝赐字“顺”,倒是没跟那姊妹们一样凑堆儿。 之后的李、常两位娘子也先后侍寝,晋为常在,因着常氏的姓氏,皇帝赐她字号“馨”,宫中人换“馨常在”。 皇后在所有新人都侍寝完后,发了前些日子扣下的旨意,晋十娘为娘子,赐字“佳”。这个本应引起众人嫉妒的字号,因着郑氏的死,因着十娘的沉寂,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和波澜。 十娘轻易不走动,在寝宫里过起自己的日子。平日里无聊了,就听听小辛子打听来的热闹解闷。 这段日子,别的倒也没什么,只皇帝和黎顺仪为着小纳兰氏和小柳氏闹出了不少事端。平淑人住在麟趾宫西侧殿,主位是黎顺仪,东侧殿是曦芳仪。顺侍人居处确是钟粹宫西侧殿,主位娘娘是 陆婕妤,东侧殿是和芬仪。按理说这么安排本没有什么,哪儿不是一样住侧殿。 可就是这么安排,让这几人宫中,时常热闹非凡。平淑人得宠,黎顺仪心里那股气就不顺,更何况还有个曦芳仪在一旁虎视眈眈。小柳氏何时见过这种阵场,常常被两位娘娘教导规矩。 这边,和芬仪是不能奈何黎顺仪的,但曦芳仪你这么折腾我亲妹子,还真当我没办法不成。和芬仪这边也加紧折腾顺侍人,说起来这位顺侍人也倒霉,被家族送进来帮堂姐争宠,宠是没多少,霉头倒是常有。 陆婕妤一向是跟黎氏不对付,黎氏打压的人,她偏偏就想帮一把,倒是常在皇帝面前提起平淑人的好处来,皇帝于是更加宠爱平淑人,倒让黎氏气的牙痒痒。 黎氏一咬牙,求到帝后面前,说是不忍心看曦芳仪每日思妹心切,恳求主子为平淑人和顺侍人换居处。也好让她们姊妹团聚。 皇后听到这消息不由失笑,“黎氏这是疯了不成?”当下并未理会她的胡闹。 皇帝倒是同意了黎氏的建议,还夸赞黎氏跟熙芳仪姊妹有爱,倒把黎氏恶心的不行,面上只能堆着笑收下。 对着皇帝时不时抽风的表现,皇后很淡定的表示,该宣太医了。 黎氏自觉把平淑人换走恶心陆婕妤去了,还暗暗高兴。谁承想,皇帝这会在倒不宠平淑人了,他开始频频翻小纳兰氏也就是顺侍人的牌子。 而这顺侍人也乖巧,在皇帝面前偶尔说起跟堂姐小时候的趣事,一时间倒重新挑起了皇帝对她堂姐的兴趣。姊妹两人倒是真的互惠互利了。凡事还有商有量,倒把费尽心思把她们弄到一块的黎氏气的不行。 陆婕妤那倒是真的安生了段日子。她对自己宫里的两姊妹不相帮也不欺凌的,三人倒是一时相安无事。 对着被气的肝疼的黎氏,陆婕妤跟自己的大宫女私下嘲笑道,“该,让她自作主张,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吧!” ☆、第14章 船动湖光滟滟秋 “小主,您看,这是奴婢新采摘的莲子,一会儿磨碎了给您煮莲子羹吃。”入画捧着一大捧莲子展示给十娘看。白色的莲子晶莹剔透,散发着微微的幽香。 十娘眼前一亮,莲子可是个好东西,不仅能做吃食,还能入药。她们带进宫来的药膏不多,倒是可以采摘一番。且采莲子不只是为了吃和用,这莲子采好了,也大有用处。 这些日子她闷在宫中不出,感觉自己都快张毛了。 距离她初次侍寝已经过去快一旬的日子,因着她刻意的沉寂,皇帝就真的再没有宣召过她,好似忘记了她这个人一样。皇帝的不在意,一定程度上帮了十娘,让后宫众人很快的遗忘了她。 这正是她像要的效果,借着这个机会她在自己殿内静思、谋划。对内宫的势力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更是对皇帝的意图进行了一番揣摩。 皇帝最初应该是不想她出风头的,但被不知名的原因打破,第一个翻了她的牌子。之后又顺水推舟的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给宫内众人造成一种她一夜间就能狐媚主上的视觉效果。 也多亏了郑氏的死,震撼了众人,连带着打乱了皇帝的布局,这才让她得以喘息。之后的事就跟她先前猜到的差不多了。 皇帝重用纳兰家,必定会宠信小纳兰氏。小纳兰氏得宠又必定会跟柳氏、黎氏对上,另一边小柳氏被纳兰氏刁难,再加上陆氏挑上黎氏,四大世家中的女人,在内宫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制衡。 柳氏和纳兰氏换寝宫风波中,皇帝看似不讲究章法,其实不然,黎氏的举动恐怕都是皇帝在背后一步步推动的。他可能一早就料这种结果,并提前做了安排。 那他的下一步,怕是就是要分化纳兰氏姊妹和柳氏姊妹了。姊妹共侍一夫,相互扶持还好;万一出现分歧,就麻烦了。它可能会影响判断力,影响给家族的信息真实和速度。更有甚者,会影响到柳家和纳兰家的合作。 这种时候,黎氏和陆氏的争斗就会白热化,没有其他势力牵连的她们,一定会争斗的不死不休。 而皇帝要的,就是自己在黎氏、陆氏口中夺食,异军突起,三足鼎力,做好一枚听话的棋子。陈氏怀孕,自己就是代替陈氏那枚棋子。 陈氏可以温婉可人,她却不能跟陈氏一样定位,她必须要兼而有之。内敛和外放同时矛盾而必然的体现在自己身上,只有这样才能引人嫉妒但不敢轻易下手再去暗害。 一旬的时间想明白这些事情后,十娘就在思考如何再次复宠。皇帝需要自己的诚意,自己就得听话的做好自己身份所该做的事情。 突然看到入画手中的莲子,连日来一直困扰她的难题,就想出了解决的办法。虽然不一定迎刃而解,但试试总是不难。 “入画,附耳过来,按我交代的去做,别声张。”十娘低声嘱咐道。 入画明白了十娘的意图,当下去准备十娘所需的东西。小姐这法子要是用的好,说不得就不用再过这清苦的日子了。 若敏从殿外进来,就看到了行色匆匆的入画,也不多话,只对着十娘使眼色,示意安排的差事已经办好。 入画不一会就抱着一套黛色的纱裙进来,她把纱裙展开放在床上,对着十娘道,“小主,这是三夫人在您进宫前特意派人给您定做的。您离家前并未来得及穿,奴婢是看着款式轻盈才带了进来。” “好丫头,我三婶的手笔自然不会小,这套衣服足够了。”三夫人作为盐运使的夫人,跟着三老爷在任上,南边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是以这套衣裙看似简单,实则集轻盈和华贵于一体。 黛色的纱裙上绣着大片的叶子,细节处理的很是漂亮。等十娘被入画服侍着换上这套纱裙时,若敏也不由的被吸引。 “小主,梳个南边流行的姑娘家的发型吧。跟着纱裙搭配上,会让人眼前一亮的。”当然这个人就是皇帝了。 “简单绾起就好,簪子也用最朴实的木簪子就好。”十娘吩咐道,“若敏,小辛子那边消息可靠么?” 第24节 “主子放心,小辛子亲自盯了好几天,消息属实。每日那个时辰,平侍人都会去南华池边散步。” “皇上那边呢?”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小主放心。” 说话间,入画已简单的为十娘装扮好。十娘起身带着入画、若敏出殿,“走吧,今日也演一出好戏,绰绰某些人的锐气。” 又对恭送她的小辛子道,“及时传出消息,今日成败就靠你了。” 南华池位于内宫一角,夏日里清凉很受宫妃们的喜爱。秋天的池水到底要冰凉很多,岸边气温比别处略低些。一阵风微风过去,莲叶在水中摇曳,动人极了。十娘抖抖衣袖,带着入画上了停在 水面上的小舟,湖面因着小舟的划过而泛起滟滟之波。 十娘把小舟滑向莲子生长的地方,那地方恰好离若敏所在的地方比较近。在小舟上,被眼前一片片白莲簇拥着青绿色莲蓬的景象所感染。心情愉悦了不少,前些日子的晦气一扫而空。 十娘放下手中的船桨,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伸手去够莲蓬里的莲子。一粒粒白胖的嫩莲子被她从莲蓬里掰下来,麻利的放入腰间挂着的袋子里。那袋子是之前入画特意缝制的,装莲子刚刚好,结实耐用。 入画看十娘摇摇晃晃的采摘莲子,忙把船固定在莲蓬附近。十娘欢快的采摘着莲子,举手投足间焕发着清新淡雅的美丽。她边采莲子,边嘴里哼着采莲子的歌,“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 若敏听到十娘的歌,在不远处的陆地上喊道,“小主,小心啊!您身子刚好,别玩了,快上岸吧。” 十娘接到若敏给的信号,猛地回头,捧着大捧的莲子向若敏投掷。若敏躲闪间,莲子纷纷掉落在地上,有几颗却划过她的身体,打到了刚好来到南华池边散步的的平淑人身上。 丢完莲子就飞快的缩回小舟上的十娘,对着入画悄悄的比划了个手势。入画快速的滑动船桨,小舟如离弦般的剑一样飞射出去。 岸上的平淑人被莲子打得生痛,不由得娇斥道,“狗奴才,你躲什么?”若敏忙跪下求饶,“小主恕罪,都是奴婢的错。” “你当然有错,这南华池是你一个下人该来的地方么?”平淑人倒是跟她姐姐和芬仪不同,并未立刻惩罚若敏,反而学着柳氏先教训起若敏来。 “平小主说的是,奴婢这就离开。”若敏乖乖认错,只这错误一认完就想走的态度,让平淑人不爽。 想前些日子她被曦芳仪教训,每每乖乖认错后,还得等柳氏的责罚。这姑姑倒好,想走,哪那么容易?她莫非想仗着自己在宫里年岁久,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么?! “本小主让你离开了么?”平淑人盛气凌人道,“且把刚砸到本小主的那个黄毛丫头,就是方才唱歌的那个叫来一起领罚!” “平小主,那不是宫女,是……”若敏抬头反驳道。 “不是什么,又是什么?本小主才不管她是什么人,就是皇上来了,她也得给本小主道歉!” “妹妹可是在骂姐姐我?”十娘撑着一只木桨靠近了岸边,淡淡质问道。 “本小主的姐姐是当今正五品的芬仪,你又是哪一位?”平淑人看着眼前略施米分黛却显得清丽脱俗的娇俏女子,没好气的问。 “小主是皇上亲封的“佳”娘子,才不是什么丫头宫女!”入画抢白道。 “入画住嘴。”十娘没什么诚意的训斥道,“妹妹见笑了,家里的丫鬟不懂事。你说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该乱说话时候她还是乱说一通,也不管丢不丢她家小姐我的脸!” 十娘话一出口,小纳兰氏双眼就几乎冒出火来,她本人身份就比十娘高,在宫里只有她欺负地位嫔妃的,哪里有被这么言语讽刺的时候? “来人,给我把她按进水里,本小主倒要让你看看,顶撞本小主的下场!”平淑人仗着自己身边带着的人多,直接吩咐,至于打机锋斗嘴,那都是跟高位嫔妃对上时的手段。对于这种小角色,不值得自己多费口舌。直接处罚才是硬道理。 “本小主看谁敢?”十娘抱着双臂站在小舟上,“本小主是皇上亲封的从六品娘子,有错也是皇上和主子娘娘才能处罚。你家主子一不是主位娘娘,二没有理据顺便动手,到哪里这都说不过去。你们动手前最好是掂量掂量,看本小主是不是你们能轻易动的。” 十娘一番话,成功震慑住了平淑人身边跟着的下人宫女。平淑人看着自己的下人被十娘三言两语阻止,不由得气急,“她们动不得你,本小主亲自动手!” 只见小纳兰氏上前一步,跨上小舟,扬起手臂就要掌扩十娘。 十娘利落的举起左手挡住了她的右手,右臂使劲划动木桨。小舟向后驶去的瞬间,十娘左手一松,纳兰氏重心不稳,向后仰倒,噗通一声倒入水中。 “送妹妹个教训,不要招惹不敢惹的人!”十娘对着池水中挣扎的平侍人笑道。这秋天的池水,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下纳兰氏可真吃苦头了。 平侍人身边的下人这才反应过来,有的下水营救,有的直接去禀告皇后和和芬仪,还有的去太医院找太医。趁着混乱,若敏成功的脱身离开。 平侍人那边十娘是不打算关注的,她和入画直接把小舟驶向远处,在另一处靠了岸。背对着岸边的十娘,对着入画抱怨道,“快回去吧,冻死我了,三婶这衣服一点都不暖和。”随即又期待道,“回去我要吃红枣莲子羹。正好我们采了莲子。” 入画对着十娘身后,目光躲闪,想提醒主子却又不敢言语。 十娘看入画一幅奇怪的表情,惊奇道,“岸上有鬼不成,看把你吓的。”说着笑嘻嘻的转身,准备上岸。 一抬头,看到岸边站在的玄衣男子,迈出的腿一软,就要掉入水中,被一双有力的臂膀及时拽住,拉入怀中。 十娘鼻头狠狠撞上男子的胸膛,不由得眼泪汪汪,“皇上!” “你这丫头,不是胆子很大么?每次见你都在闯祸。”皇帝微微松开怀抱,清点十娘微微发红的鼻头,“怎么,朕是鬼不成,吓成这样?” “皇上才不是鬼,皇上比鬼更可怕!”十娘翁声道,“每次十娘闯祸皇上都知道,您比诸葛先生还聪明,十娘当然怕了,但十娘也很佩服您!” “得了,嘴甜的丫头,自此一次,下不为例!宫中的妃子都比你大,没得不懂规矩欺负你姐姐的,记住了?” “那行,以后十娘被欺负了,您的帮我撑腰!” “准了!” ☆、第15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娘娘,钟粹宫平侍人那边的小宫女来报,说是她家平淑人被佳娘子推入了南华池。”扈嬷嬷进来通报,言语间有股忍不住的笑意。 这小纳兰氏自得宠后就没少闹幺蛾子。从麟趾宫到钟粹宫,就连一直护着她的亲姐和芬仪有时候也忍不住呛声她。 “今儿这又是演的哪一出?这平淑人,吃了亏,怕又要闹腾了。”皇后听后只嚷嚷头疼,头疼过后还得关心事情的经过,“佳妹妹这段日子闭门不出,好好的怎么就招惹上了她?” “咱们的人,确实看到佳娘子推了平淑人。”扈嬷嬷回道,“不过离得有些远,不太清楚她两个为何起了争执。” “得了吧,一定是平淑人惹得佳妹妹,佳妹妹是个心里有成算的。要不是有人招惹她,她也不会轻易出手。”皇后道,“小纳兰氏也该吃点苦头,没得让其他人都让着她,谁也不欠她的。” “娘娘真是神机妙算,佳娘子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平淑人,平淑人她就要下人掌娘子的嘴。后来不知怎么,她自己上了娘子小舟要掌括娘子,被娘子及时拦住,二人推搡间,平侍人失足落水。” “自己失足落水的小纳兰氏,还能想到派人来本宫这恶人先告罪,也是个心大的。”皇后淡淡道,手指轻敲眉心。 “说不得又得闹一场了,端看小纳兰氏如何收场了。皇上对佳妹妹到底是不同的。”皇后想到皇上赐的那个字,以及后面的一系列闹剧,不由得莞尔。 “这事娘娘要插手么?”扈嬷嬷问道,“您还在病中,这些小主们就一个个都按捺不住的。” “人之常情,往日里本宫震着,这些人到底有个怕头,现在可不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么?”皇后看嬷嬷一幅为自己烦心的模样,安慰道,“嬷嬷莫急,由她们闹吧,方正我们皇上是巴不得她们乱呢。” “可就怕她们到时候以为娘娘可欺,都拿这些子争风吃醋的事情来烦您。”嬷嬷不平道。 “本宫就是那清官呐,专断皇上的家务事。”皇后拖着长长的调子唱道。 “娘娘您还真是心宽!”嬷嬷恼道,“一个黎氏由着她蹦跶也就是了,这要都跟黎氏一样恃宠而骄,您不得累死。平日里净忙着处理她们的闲事了,您不心疼您自己,老奴可心疼您。” “嬷嬷,本宫心里有数,这段日子我冷眼看着,皇上那是故意放纵着她们呢。你别急,总有收拾她们的一天。” 皇后吐出实情,这就关系到皇帝对于朝堂的一些布置了。扈嬷嬷是皇后的心腹嬷嬷,养大了皇后,自然知道皇后这番话是为了让自己放心才不得已透露的,当下不再在多话。 “嬷嬷,着人去看看平淑人那怎么样了。皇上要是问起,就说本宫病还未痊愈,太医交代了不能见风就是。”皇后想了想,又道,“这热闹,本宫就不去凑了。留给别人去趟吧。” “老奴这就是安排。”嬷嬷明白主子的意思,忙应声道。 “对,派人去给陆氏捎个信。现在这宫里最有资格管事的就是她了,且纳兰氏姊妹都在她宫里,于情于理都该着她料理这事儿。跟她说让她看着点,别闹过了。” “娘娘,皇上那不是知道您……”嬷嬷心道,您装病都被皇上拆穿了,还这么回绝他? “无妨,得量他段时间,让他自己去处理他的女人们吧。本宫正好趁此机会好好休息一番。”皇后不在意道,“这么多年,真当本宫是吃干饭的?让他也尝尝不按规矩来办事的后果。” “娘娘,皇上心都在新人身上,您这样子跟他怄气,不是便宜了那些人么?” “得了,嬷嬷,您那套我都能背下来了。”皇后哭笑不得,“到底我是皇后还是你是皇后?快去办事吧。”皇后笑骂道。 “您要是听进去了,就不用老奴一次次重复了。”嬷嬷数落道,“这就去,你接着看您的话本吧。” 钟粹宫,西侧殿内,忙乱的宫女太监在院子来回穿梭,一个个面含担忧。这位主子要是有个什么,他们这些人还不得全被和芳仪办了?! 小纳兰氏身边的大宫女红苕,盯着殿门,暗暗思考起眼下的情况。 自家小主平日里嚣张,对着低位嫔妃不屑一顾,本就不得人心。对上高位嫔妃,也一直一幅人家 没什么了不起的样子,没多少尊重。就连皇后,也因为生病并未接去拜见过。皇后要是不管,再没人给小主撑腰,闹大了可怎么办? 和芬仪看着一幅为小主着想的样子,可到底姊妹两心里都不在那么相信对方。平日里两人朝夕相处时,就隐隐带着股火药味。这次也不知道芬仪会不会借此机会挫小主的锐气,不偏帮与小主。 正思量间,红苕在自家小主落水后就派去禀报皇后的小宫女回来了。 “小喜,皇后娘娘那怎么说?”红苕问刚从皇后那回来的小喜。让她去报个信,求皇后娘娘给小主做主,去了这么久,回来时还是一个人。看着她身后空荡荡的,红苕就有些心里没底。 “红苕姐姐,奴婢就没见到皇后娘娘,娘娘身边的人告诉奴婢,娘娘见不得风,不能前来看望小主。”小喜一幅不知道红苕为何担忧的模样,“姐姐别急,娘娘还是关心小主的,她派了桑兰姐姐替她来看望小主。桑兰姐姐一会就来。” “傻丫头,桑兰来有什么用?”红苕急道,随即摆摆手,对小喜道,“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明白这些。下去帮她们烧开水去吧。” 红苕交代完,又不放心的叮嘱道,“小心别烫着手!” 这边红苕在殿内张罗着人烧水,好及时供小主小纳兰氏沐浴时换水用。 那边,室内,倚靠在和芬仪身上的小纳兰氏,正有气无力的任由丫鬟按摩。 快十一月的南华池,池水清凉。虽然平侍人落水的地方水位不深,但她被救上来的时候,到底侵湿了衣裙。在水中的挣扎让她第一次感到了害怕,被救上来后,一度她都是失神恐惧的。 直到和芬仪得到消息后,及时赶到,她才对着自己的姐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和芬仪当下也不等太医,直接把妹妹带回了钟粹宫西侧殿。也顾不上别的,带着纳兰家的丫鬟, 亲自帮自己妹妹沐浴,疏通经脉。直接暴露了身边丫鬟会医术的事情。 这丫鬟原本是纳兰家的培养出的丫鬟,是家族想办法小选后送进宫的。为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 这个看着不显眼的丫鬟,一直跟在和芬仪身边。谁都没想到,平凡普通的她,实际上会医理擅伪装。这次和芬仪也是担心极了,才让她在西侧殿给自己妹妹诊治。 丫鬟按摩的手都发软了,小纳兰氏才回过神来。她安静了好大一会,和芬仪都担心她是否是吓坏了,要让太医细细为妹妹诊治,小纳兰氏拽住了她。 “姐姐,今日妹妹险些就要见不到你了。”小纳兰氏哭诉道,只紧紧握着的手指昭示了她内心的愤怒。 “姐姐,杜氏她这是不服我们姊妹了,您一定要帮妹妹一把,打压杜氏的气焰。”小纳兰氏都被整成这样,嘴上依然硬气,“杜氏那个贱人,我一定要把她摁在水里狠狠的折腾,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和芬仪闻言,不悦道,“佳娘子跟你无冤无仇,为何会推你下水?” “她不只是推我下水,还故意拿莲子投掷我!”想到被砸到时的疼痛,小纳兰氏复又怒道,“小贱人,我绝饶不了她!” “够了,明明是你要动手打她,为了自保杜氏才不得已拦下你。你身边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你还狡辩。”和芬仪怒道,“你自己数数,自你进宫来,给我惹了多少货事。一个小小的娘子,也值得你去下手。简直是蠢不可及!” “姐姐!你为了一个外人怪我!我是为什么进宫的,还不是为了姐姐你!你没本事得宠,没本事为纳兰家生下皇子!不是你,我怎么会进宫来?不是你,我怎么会跟我的肖哥哥分开?不是你,我这一辈子怎么会这样?!”小纳兰氏气急,对着自己的姐姐埋怨道。 “好,好,好!都是为了我,所以委屈了纳兰家二小姐您。既然你这么怨你姐姐,那本宫还管你干什么!” 和芬仪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小纳兰氏口不择言的怨恨,虽然让她心中伤感,到底也还是想着这个亲妹子的。这么逼着自己,说出这番狠话,也是为了妹妹好。 妹妹她如果再不敲打,就真的要坏事了。到时候,不仅是帮不了纳兰家了,还会因为闯祸而送命。纳兰家送她入宫,是为了帮自己,不是为了让她惹祸斗气的。 “姐姐,我错了,身为纳兰家的女儿,本就该为家族着想。你别不管我,这宫里,我就你一个亲人了。”小纳兰氏看到姐姐生气的就要离开,忙伸手拉住她的衣袖,说话间,声音都变了。 这内宫,自己可以依仗的只有这个亲姐姐了。现在还不是跟她硬碰硬的时候,且杜氏还要靠着姐姐帮着打压。是以小纳兰氏快速盘算过后,可怜兮兮的求道。 “你呀,可改改你那破脾气吧!不然,有你再哭鼻子的时候。”和芬仪狠声道,到底心软,手一伸,抚上了妹妹的头。 第25节 姊妹两人握手言和,和好如初;只个人内心的各般算计,就真的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而致使两姊妹起争端的导火索,那个闹出南华池惊险一幕的另一个当事人,此时正窝在皇帝的怀中,一起落日下泛舟呢。 此情此景,当真是可怜皇恩承夕露,几家欢喜几家忧。 ☆、第16章 郎意浓妾意浓耶 “主子,凤城那边传来消息,白家又不安分了。”来人压低声音,面容也在昏暗的殿内模糊不清。 自从凤阳王去国就藩起,他们这批秘密培养的探子就在凤城扎根。两代帝王,都不放心凤阳,始终防着凤阳王。 这次白家密动,也是皇家密在探监视凤阳王时,顺带监视了。这一监视不要,还真探出了些有用的消息。 “去了一个白秀女,还想再送来另一个白氏女,白家胆子倒是不小。”被称为主子的人,嗤笑一声,“凤城不安分的怕不只是白家,那位凤阳王怕是会有一番动作。” 凤阳王年少时,也曾得宠,可不知是何原因,他自请镇守凤阳。当时他父皇并未答应了他,而是封他为王,暂居京城。 等老皇帝一死,凤阳王又向他的亲兄长上表求去。先帝一幅不忍凤阳王年少孤身一人就藩的模样,以他还未成年为由拒绝了他。 凤阳王一成年就迫不及待的第三次上表,这次先帝无可阻拦,最终同意了他的离开。 诏书一下,凤阳王什么都未收拾,立即带着他母妃离开玉京。 去往凤城的一路上,各路势力都曾派人截杀过他,先帝也曾出手过。但凤阳王命大,俱都逃脱。 历经千辛万苦来到凤城的凤阳王,面对着贫瘠的封地,带着自己的臣民和护卫,一点点的把凤城发展起来。是以大梁百姓又叫凤城为凤阳城。 凤城发展壮大后,年年向朝廷缴纳岁贡,凤阳王对朝廷也一向表现的恭敬有佳,但奈何他的父皇他的兄长甚至他的侄子,都不相信他是个没有野心的人。 声名远播的凤阳王,被无数的探子监视着,他的府邸也因此戒备森严。 皇家派出的密探,经过这么多年的扎根,也只能探到些关键的信息,再细致的就办不到了。 皇家想法设法的给凤阳输送密探,凤阳就想法设法的给皇帝送美女进宫。 先帝年间,发生白姑娘的事情,就是凤阳城弄出来的。当时国人纷纷议论白姑娘和凤阳王情比金坚,孰不知这不过是皇家对外放出的消息罢了。 皇家对外宣称是那位白姑娘大放厥词“不嫁皇帝,要嫁凤阳王”,为那位姑娘造势,逼得凤阳王不得不亲自上书求娶她。成就了一段佳话,也抱住了这位白家嫡女的小命。 实际上掌控这一切的是先帝,他的人早在选秀前,就发现白姑娘跟凤阳王有牵扯。恰好凤阳王还未大婚,先帝怕他利用自己婚约跟朝中大臣有所勾结。就先下手为强,推动了这一切的发生。 因此,大选时,白家费劲心力送去的姑娘,被先帝以一种羞辱的方式指给了凤阳王当房里人。那是比妾室更上不得台面的一种存在。 凤阳王在天下人面前成全了自己的爱情,从此不再提娶王妃之事。凤阳王府也一直是白姑娘当家作主。 时隔多年,凤阳王和白家又打算送白家女进宫,可白灵又看似阴差阳错的被撂了牌子。 白家是真的坐不住了,这才秘密的聚在一起,企图商量出好的办法。 “凤阳王曾密会白家家主,他带去众多侍卫护院,戒备森严。属下们无能,未能探到具体的消息。” “再探,小心别暴露了行踪。白家和凤阳王,夜路走多了,总会碰见鬼的。坏事做多了,总会露出马脚。” “属下这就吩咐下去,主子放心。” “下去吧,必要时候可从那位白姑娘身上下手试试。”想到某个关键人物,主人吩咐道,“宫里的白氏也盯着点,必要时候不要阻断她跟凤城那边的联络,也好看看她能翻出什么花样。” “白选侍那里一直有人跟着,有了消息就会回报的,主子安置吧,属下告退。” “小主,平淑人那里并未有任何反应,您看?”来人是端着一碟子桂花糕的入画,她把点心放在十娘面前,“怕您晚上吃多了积食,给你煮个生姜红茶吧,” “累了一天了,你别忙活了。我晚膳陪着皇上,到底也是吃了几筷子御膳的。倒是你们从早忙到晚的,一会去歇着吧。” 十娘捻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嘴中,边咀嚼边瓮声道,“那边没动静倒也好,我暂时还真没功夫跟她对上。这下倒也省得我腾出手来压制她。” “小主,小辛子认识钟粹宫的人。”若敏从外殿进来,“他说平淑人会这么安静,因为和芬仪曾在殿内跟平淑人起过争执。” “哦,这倒是有意思。咱们阴差阳错间,倒也算是合了他的意了。”十娘听到纳兰氏姊妹起争执,第一反应就是这之中是否又有皇帝的手笔。 随即失笑,他要是真有这工夫时时刻刻注意着后宫,那才是闲散了。那位对后宫的关注可从来都是那句话,“无利不起早”啊。他这些日子宠着小柳氏,可不是纳兰家暂时用不到了么。 这次,怕是有人替他着急,从旁煽风点火了。 这位煽风点火的人也是能耐,能让和芬仪信任与她,跟自己亲妹妹起争执。 小纳兰氏现在根基不稳,对上自己姐姐只有被训斥的份儿。来日,待她羽翼丰满,和芬仪怕就辖制不住她了。 这次她吃了大亏,这么惨的情况下,还被和芬仪训斥,怕是心里会有些想法了。 看来其他人都能安静一段时日了,且看她们姊妹如何相处了。 “小主,这是您要的东西。”若敏递给十娘一小包包着的东西,“您确定要这么做么?”递东西的手有些迟疑。 “还不到时候,若敏放心。等我站稳了脚,再想那事儿不迟。”十娘拍拍若敏的手,“这是其 一,二来,我的身子还得调养,年龄太小是优势也是我的弱点。” “小姐,那是什么?”入画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对着自家小姐问道,“您瞒着奴婢是准备干什么?” “傻丫头,你不懂这些。没事的,若敏是个有分寸的。她都同意了,足可以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十娘对着入画安抚道。 “到底是什么?若敏你说!”入画看十娘始终不答出那东西的用处,对若敏急道。 “是避子米分。宫里一种迷药,用来防止受孕的。”若敏对着入画轻声道,“小主吩咐后,我就在寻了,杨主子以前就用过这药。” 入画到底还是个姑娘家,猛然听到这东西的用处,有些惊愕。 “看你这傻样,皇上想要个皇子,这满宫皆知。每个人都在为着这事儿,卯足了劲的斗狠。”十娘对着入画总是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 “小姐不想要个小皇子么?”入画迷茫道。 “不是你家小家我想不想,而是能不能的问题。”十娘笑道,“说你傻,你还真犯傻起来。” “奴婢不懂。”入画老实道,“为何不能?” “有了保不住,还不如没有!”若敏冷酷道,“这宫里怀孕并不难,难的是成功生下来。一旦怀孕,就会成为满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没有帝后的庇护,想生下孩子,基本没有可能。” “皇后娘娘不会不管吧?”入画不放心道,“小姐自今都未正式去拜见过娘娘。娘娘这病也不知道如何了。” “娘娘没病,跟我没有受多重的伤一样。不过都是些障眼法。” “那慧容仪娘娘岂不是会有危险?”入画惊道,“那小姐还是暂时别要小皇子了。” “傻丫头,你以为这事儿是你家小姐能控制的。皇上不赐汤药,自好咱们自己寻了来。”十娘探口气,不想要的他想留,那些巴巴盼着给他生孩子,他偏偏赐药。 “那这药,不会对小主有什么损害吧?”入画想到这,不由得看向若敏。 “只要不长期服用的话,不会伤害母体。但奴婢还是觉得冒险,小主要不在考虑下。”若敏有些担忧。 “放心吧,我自己就会医,知道什么是对人体好的。会尽量降低危险的”十娘郑重的对入画、若敏保证道,“孩子将来一定会有的。” 承乾宫,被十娘主仆提到的慧容仪,此时却不那么舒服。 她倚靠在身后的大靠枕上,接过宫人递来的清水,艰难的漱口。 还未吐出嘴中的水,胸口那股子恶心有泛了上来,哇的一声,吐了满床。 只她今日并未进食什么,吐出的都是胃中的酸水。 “娘娘,您这么吐下去不行啊。宣太医吧。”大宫女一边帮她拍着背部,一边焦急道。 “这怎么又吐了。”太后身边的邢嬷嬷听到动静,进入内殿,“要老奴说,娘娘就是太紧张了。您放宽心,交给老奴照顾您,保准您不在难受。” 自慧容仪怀孕后,太后就对她这一胎异常关心。赏赐了她一番不说,还派了身边的邢嬷嬷前来照顾她。 慧容仪知道太后打的什么算盘,自然轻易不肯劳烦这位嬷嬷,只让宫中人供着她,不来干涉自己就好。 今日实在是天晚,也折腾的有些顾不上,这才让她进来。 “嬷嬷说笑了。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都对本宫关照有佳,本宫哪有什么可紧张的。”慧容仪虚弱的对着邢嬷嬷笑笑,“劳烦嬷嬷走这一趟了。你回房休息吧,天不早了。” 邢嬷嬷知道这位主子疑心重,也不打算多做停留,出去前,不经意的念叨道,“酸梅子是止吐,可不敢多吃啊。”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第17章 不重生男重生女 “哇”的一声,穿着夹袄的女子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得要吐出来。床头边立着的捧盆宫女赶忙上前一步,在她吐出来时举起水盆,以防止呕吐物溅落到塌上。 看女子吐的差不多,那宫女就把水盆放在一边的几子上,从手臂间抽出一方米分色帕子递给女子。女子接过帕子,有气无力的擦拭去唇边沾染上的污物。 “扶我起来靠会儿。”女子吩咐道,“这么躺着,躺的骨头都要酸了。” 话音刚落,床边立着的另一个年长宫女,上前把枕头摆放在床头,和先头的宫女一起,两人把女子扶了起来。 女子歪在靠枕上,有气无力道,“去弄些吃食来,刚吐了,得补回来。” “小姐稍等,奴婢去去就来。”捧着水盆的宫女起身去殿外处理这些污物。 “主子,宣太医吧。”年长些的宫女忍不住劝道,“再这么吐下去,您的身子如何承受得了?” “不,我还能忍住。还不是时候!”女子坚持道,“孩子还不到两个月,时候还是太早。最起码得等他过了两个月,才安全。” 往常女子怀孕时都会有孕吐现象,但并不会很早出现。现在她怀孕才不到两个月,就开始呕吐,且吐成这样,往后的日子想想就有些难过。 “不如主子称病,宣了太医院的李太医来瞧瞧。这样,也好过您这般难过。”年长的宫女又提议道。 “李太医不擅长妇科,且这人到底我们并未完全收服,还不是用他的时候。”女子冷静道,“莫急,我到底比别人多懂点这些东西,这是正常现象,过段日子就好了。” 说出坚定话的女子,内心并不如她表现出的那样笃定。毕竟她这回确实有些跟寻常人不同。 “小姐,梅花栗子糕,你尝尝,我特意多放了些梅子米分。该能止点吐,您也多少吃下点。”趁着去倒盆内污物的空挡,那宫女拐去拿了先前做好了点心。 “入画这梅花栗子糕是越做越好了。就是这酸味,刚刚好。”女子,也就是佳娘子杜十娘,慢慢咀嚼着盘内的糕点,边对着入画赞道。 “多放了好几把梅子米分,闻着就一股子酸味,小姐吃几块就好,吃多了小心胃寒。”入画有些矛盾。 既盼着自己家小姐多吃下点东西,好不伤身子对小主子好;又怕酸梅子吃多了,对母体不好,伤害到小主子。真是左右为难。 “噗”十娘忍不住笑,“你这丫头还真是操不完的心。” “小姐还笑,过段日子还没改善的话,奴婢可不管您说什么了,定要跟若敏姑姑一起去太医院找太医为您诊治。” “好了,不过是打趣了下你,还真较真了。”十娘打起点精神,对着入画、若敏道,“我这是情况有些特殊,不碍事的。听我奶嬷嬷说,我娘怀我时也是这样的。” “小姐是说?真的小姐,那真的不用通知皇上么?”入画高兴道,“不告诉别人,只告诉皇上也不行么?” “主子这是?”若敏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两人。 第26节 “姑姑,我家小姐当年还有个同胞哥哥。小姐跟夫人初初怀孕时的反应类似,那说不定小姐也……”入画未说完的话在若敏的瞪视下,渐渐低声直到消失。 “怎么不说下去了?”若敏板着脸问入画,入画摇摇头,不再言语。 “若敏这是?”十娘有些惊讶的问道,按理说,这是大事,不该是这种表情。 “主子,禁言。”若敏指指墙,在嘴上比划了个拉上的动作。十娘一愣,感激的对若敏点头。 还真是有些大意了,这瑶华宫也不是没有别人的人,还是莫要声张的好。况且这也只是她自己的 一个猜测而已,应了自然皆大欢喜,不应,也没什么。倒是真嚷嚷出去,再不应验就不好收场了。 “主子,您的时机选的刚刚好,为何一直这么担忧?”若敏问道,“白常在和黎容华先后有孕,娘娘小主们的视线都集中在她们身上,您本就安全的多。为何奴婢观您一直一幅有心事的样子?” 若敏口中的白常在,是熙嘉五年进的宫,跟曦芳仪、和芬仪她两是一届的秀女。这第二次大选进宫的秀女不多,只有六人,初了熙芳仪和和芬仪外,其他人都不太得宠。 可就是这位不太得宠,往常也常被人忽略的白氏,在熙嘉九年的五月凭着一首《春光好》成功博得帝王的重新注意。 当夜,皇帝就宣召了白氏,侍寝过后,晋位为娘子。 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宫里除了新进的小主们在侍寝后按例晋封外,还未有一人能让皇帝给予进位。 白氏这事一出,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宫中的得宠妃子把目光和火力对准了白氏。 这白氏以前看着不显山露水的,倒也是个有本事的,愣是没让别人从她那讨了好。 她和黎氏霸占着皇上,平分秋色。 不出一个月,在六月初,就传出了她怀有身孕的消息。当下被晋为常在。 这消息如平底惊雷,哄的一声炸晕了众人。 这速度不可谓不快,运气不可谓不好。 宫里有公主的几位主子,哪一个不是熬了好多年,才好不容易盼来了孩子,养下了公主。 可再看人家白氏,不得宠时安静的跟透明人一样,一得宠,不出两月就怀了孩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因此,这位白娘子从怀孕开始就面临着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众人羡慕嫉妒的原因也不光是她的速度和运气,还因为在她之前,想生皇子的嫔妃不是没有,只是没有人成功罢了。 就是在这一个月,慧容仪生了。是个女儿,排行为五,宫中人称为“五皇女”或“五公主”。 小公主长的肖似其父,慧容仪除了有些抱怨女儿不类自己外,对小公主倒是喜欢的不行。 就连皇帝,也是天天都去看下小公主。原先皇帝是有些失望的,毕竟他是这次是真的盼着容仪生 个皇子。 只看到这个小女儿,他先前的失望又统统消失了,变成了满满的欢喜。到底血浓于水,这是他的亲身女儿啊。 跟帝妃的欢喜不同,陈家就有些接受不了了。 得到容仪生下了女儿的消息后,陈家就大大失望,他们的如意算盘又一次落空。容仪怀孕时她娘家陈家有多高兴,小皇女呱呱坠地后他们就有多失望。这前后的心情反差,就连在容仪面前也不知道掩饰一二。 小公主满月时,皇帝曾下旨恩准陈家女眷入内参加公主的满月宴。容仪的祖母、母亲和伯娘婶娘都得皇恩入席就坐。 宴席开始没多久,陈氏的祖母就多吃了酒,她一个劲儿的拉着容仪的手,不住叹息,“哎,是个皇女。”“哎,怎么就是个皇女呢?” “娘,你吃多了,快放开容仪。”陈氏的亲娘看老夫人闹得不像话,忙上前几步,想要阻拦。 只还未进前,就被陈氏的伯母和婶娘,左右夹击的给拦住了。要说这两位也是憋着一股子气,她两平日也没少跟娘家和那些来往的贵妇人显摆,自己家就要成为皇子的外家了。 这下可好,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要被众人笑话。于是对要上前的陈夫人,两人举杯“弟妹/嫂子来,敬你一杯,这都当了公主的外祖母了。” 陈夫人不好过去,只好对着自己女儿祈求。家中人都是糊涂的,容仪娘娘再怎么说,也不是她们能编排的。 且生下女儿再她看来,对娘娘才是真的好事,不用再被家里利用。 她这番心疼却又担忧的心情,倒是没法子对外人说。 容仪那边,几经忍让,到底还是寒了心。 对着装醉冒犯自己的祖母,对着左右夹击针对自己母亲的伯母和婶娘,对着无奈却又帮不了自己的母亲,她终于出离愤怒。 容仪她抱着小公主草草离席,倒是让她娘家人很是尴尬了一阵子。 黎氏更是对陈家众人冷嘲热讽。说起来,黎氏跟陆氏不太对付,跟陈氏倒是有些交情,看着她被她家这么下面子,不由得有些暗淡。自己家和陈家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们三人这样熬着,家族又何曾真的在乎过她们本身? 冷嘲热讽过后,黎氏也自己伤感起来。 场面一时有些冷淡,还是跟她家有些交情的陆婕妤,帮着圆了场,让陈家才不至于太过没脸。 惹恼了容仪和顺仪的陈家老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孙女再也不是那个任由家族糅圆搓扁的小姑娘了。 她是皇帝的女人,是她们这些人需要跪拜的主子。 她的女儿再如何,也轮不到陆家来说三道四。 这皇家的公主有多金枝玉叶,不用说,也是明摆着的。 后边陈氏虽然出来应酬,但到底不怎么搭理她祖母。老夫人只好一个人吃闷酒。这场宴席最后草草结束。 又三个月后,顺仪黎氏也有了身孕。按着惯例,帝后晋她为容华。 此时正好是熙嘉九年九月,就是在这一个内,十娘发现自己也有了身孕。为了护着孩子,也为了不跟黎氏打擂台,她暂时隐瞒了下来。 也就出现了呕吐不止不宣太医那一幕。 ☆、第18章 曾行处绿意轻妒 熙嘉九年的秋天,天气开始变得清凉。跟去年的那个暖秋不一样,这个秋天一立秋,就显得肃杀清冷。 八年入宫的六人,除了已经自尽的郑娘子外,余下的五人都已经在这内宫熬了一年时间。 这一年里,最得宠的虽然还属黎容华,但她得到的宠爱跟以前比起来,确实有所下降。而且后宫也不再只是她和陆氏的争斗场了。 她渐渐的也会被新人们抢走些恩宠,好在,这一年中,她最终以怀孕扳回一局。这也是她在进宫五年后第一次怀有了身孕。 黎容华后,得宠的还属平淑人和顺侍人。她们两人一同入宫,一同有自己姐姐扶持,一同承圣宠,一时间倒也斗的旗鼓相当,平分秋色。 同为纳兰氏和柳氏的嫡女,她二人入宫后,曦芳仪和和芬仪本就不太多的宠爱被她两一瓜分就显得更少了。 好在,柳氏姊妹二人只是有些暗涌酝酿,比不上平淑人小纳兰氏和她姐姐和芬仪的明显外露。她们姊妹二人倒底是有了嫌隙。 顺侍人的性子顺从,曦芳仪的话还听得进去。平淑人却处处争强好胜,以至于和芬仪渐渐有些压制不住她。 和芬仪有时候看到熙芳仪轻松压制自己堂妹,让堂妹为她所用,都会埋怨自己的家族。只抱怨没有多大的用处,只好想办法在不伤害自己妹妹的前提下跟她过招。 妹妹的性子不适合深宫,还不听自己的劝导,早晚会带累家族的发展。和芬仪不只一次这么想过,可于事无补,只能咽下当初同意家族送妹入宫给的苦果。 纳兰氏姊妹被离间,这其中有些皇帝的推动,也和十娘的有意挑衅分不开。 黎氏和陆氏对掐,纳兰氏姊妹和柳氏姊妹对上,皇后稳坐钓鱼台看戏。这内宫看似混乱,实则保持着一股微妙的平衡。 十娘成为她们这两股主要势力外,异军突起的一股新生力量。 自她办成了帮助皇帝离间纳兰氏姊妹的那件事后,皇帝开始渐渐的亲近她,也偶尔会宣召她进入养心殿伺候笔墨。 在处理政事的时候,也会顺口跟十娘念叨几句。因此十娘对朝中的大事虽不明了,但一些琐事还是知道一二的。 她年纪小,可塑性强,当年皇后就说过这话。皇帝在偶尔兴起的教导中也发现了这一点,有空了也愿意多教她一些。对她也多上了心了些。 批折子批累了,一抬头就能看见静静在墨墨的小姑娘,疲倦就不翼而飞。对她也就多宠溺一些,无关情爱,只是觉得应该那么做。 说起来,皇帝正式宣召十娘侍寝的次数并不是很多。每月也只有有个两三天。但这两三天比起那些一次也无的嫔妃,不知道好了多少。那些常年不见皇帝面的低位嫔妃,暗中没少冷嘲热讽。 更别提,皇帝虽然不常让杜氏侍寝,但白日里总爱宣她伴驾这事儿了。 这伴驾伴多了,两人倒是多少处出了些感情。再加上白氏和黎氏先后有孕,十娘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暗中停了自己服用的避子药,打算要个孩子。 可孩子来的有些太快,十娘发现自己有孕时,距离黎氏怀孕也刚过去不到一个月。 因此,她就选择了刻意隐瞒。这一来,在胎儿不稳定前瞒住为的是自保,二来就是为了瞒过皇帝。 皇帝对他的子嗣一直是刻意控制,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皇子诞生。只皇帝从自己开始侍寝时就没有赏赐过汤药,让十娘有些惧怕他心里的打算。 在她看来,皇帝是个为了皇位什么都能利用的人,虽然他对十娘大多数时候都很好很宠溺,但也改变不了十娘对他的信任。 自己也会算计别人,也会不择手段,但孩子一直是十娘心里最柔软的部分。所以她想等过段日子再告诉皇帝,省的皇帝拿子嗣算计。 十娘这番打算,也不是行不通。这段日子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白常在和黎容华身上。对于一向得圣宠的十娘,冷嘲热讽一阵过后,就放过不提。 说起来,白氏的复宠和白氏的怀孕处处都透着诡异,十娘猜想过,但理不出头绪,也就作罢。 若敏打帘子迎陆婕妤进来的时候,十娘在倚在美人榻上发呆。皇帝留了功课给她,她这些日子精神有些不好,还未做完。 想到皇帝抽风的总是在完不成功课的时候点她侍寝,十娘一阵脸红,轻拍脸蛋,放下书来。 这当口,若敏正领着陆婕妤进来,看到十娘一副呆愣愣的模样,不由得唤道,“小主,陆婕妤来看你!” 十娘回过头来,看到陆婕妤打量的眼神,不由得尴尬,忙起身给陆氏行礼,“不知娘娘前来,十娘失礼了,还请娘娘恕罪。” “妹妹快起来,现在满宫里谁不知道妹妹得皇上看重,皇上都许你不用行礼,本宫可不敢受我们女诸葛的礼。”陆婕妤笑道,只话里话外都带着股酸味。 “娘娘说笑了,那是皇上逗妹妹玩呢,当不得真。您也知道妹妹年幼,皇上那是把我当成小孩子耍呢。” 十娘只字不提皇帝把她推上高处的做法,也不理会陆婕妤话里的嫉妒,只笑着起身,现在能不蹲身行礼她巴不得呢。 说话带着几分娇俏的气愤,配上她一本正经的表情,倒是逗得陆婕妤噗嗤一笑。 “怪不得皇上喜欢召妹妹说话,就连本宫也时常觉得妹妹又趣。”陆婕妤拉着她的手,双双坐在了榻上。 “这些日子不常见你出来走动,来看看你。”陆婕妤自发的解释她的来意。 “多谢娘娘关心了,若敏,上些茶点。”十娘支开了还留在室内的若敏。 对上若敏担忧的眼神,十娘示意不要紧,若敏才退出殿内,留十娘一人跟陆婕妤周旋。 “妹妹果然聪明,不知妹妹对我的来意猜到了几分?”陆婕妤倒是快人快语。 “无事不登三宝殿,娘娘这时候来找十娘,无外乎一件事。”十娘对上陆氏探寻的目光,手指指向西南方向,微微一顿,在半空中画了个“白”字。 陆婕妤击掌赞道,“果然是后宫女诸葛,妹妹既猜到了我的来意,那妹妹可知我为何来找妹妹合作?” “因为十娘在朝中没有家族的助力,最让姐姐和陛下放心吧!”十娘叹息道,这些人一个个都打着她的主意,她不动手都不行。 “这是妹妹的优势也是妹妹的弱点。没有家族的干涉,妹妹可以肆意选择你要走的路,选择你要做的事;但同样,没有家族的助力,妹妹注定会比别人走的更加艰辛。”陆婕妤其实是有些羡慕这个小姑娘的。 举全族之力推她入宫,在宫内却没有任何势力帮她开拓局面。朝中虽然她家有叔伯在朝,但眼下还起不到决定作用。 第27节 虽然会很艰难,但同样,不用事事处处受到家族的遥控干涉。 五皇女的满月宴给她留下了很深的触动,她们这些世家高门的女子,放弃正妻的待遇,也没有子嗣,在这深宫中为家族熬着,就是为了必要时候给家族传递有用的信息,庇护家族的安危。 可家族却想处处辖制她们,处处埋怨她们。生不出皇子是她们的错么?多年来,怀孕有多么艰难,她算是明白了。 像陈氏那样,千辛万苦生下的皇女,还被家族嫌弃,更别提自己找个一无所出的人了。 就算不为家族,为着自己,她都得有个孩子傍身。 “求妹妹帮我一次。”陆氏豁出去道,她这样做,一是皇帝不会允许她生养孩子,二是皇后那边帮不上她,只有找个小姑娘,或许能心软帮她一把。在皇帝面前为她分说一二,让她能得偿所愿。 “姐姐,你信我的话,我们就联手,不存在什么求不求的。”十娘伸手进荷包,从荷包中取出当年继母在她入宫前给她的玉石。 “你如何有这东西?”陆婕妤有些惊讶的问道,“这是我给我堂姐把玩的,你跟陆家分支有何关系?” “十娘亡母出自玉京陆家分支。”十娘轻声道,这些年,陆家待她不薄,她却要借着陆家的名声跟陆婕妤做交易。 “怪不得,皇后常说起你当日选秀时一曲驯鹿策动帝心。”陆婕妤感慨道,“堂伯父最拿手的就是月琴。你得他指导,技艺自然高超。” “既是一家人,姐姐我也就有话直说,妹妹是有孕了吧?”陆婕妤抛出十娘不得不跟她合作的条件,她知晓了十娘隐瞒的秘密。 “姐姐不必这样,容我想想,如何把这事办好。姐姐放心,你等我消息。必定让你如愿以偿。” “好,我信妹妹,这事儿如果成了,我保妹妹肚子里的孩子平安出生。”陆婕妤开出筹码“我等妹妹的好消息。” ☆、第19章 御前亲自过鱼汤 十月,二皇女生辰。 皇后在昭阳殿设宴,为自己的养女庆生。 皇后的面子,满宫里谁会不给?不光是要给,而且要给足。嫔妃们的目的并不在给二皇女庆生, 而在于如何在帝后面前表现。不管是高位还是低位嫔妃,都能借此机会见到皇帝,因此必定是一副荣幸欣喜的面孔前往。 被她们在意又忽略的二皇女,生于熙嘉十年的十月,是睿帝的第二个孩子。说起来,当年在废后生下大皇女后一段时期,内宫中再无一人有孕。直到熙嘉四年,二皇女的诞生。 二皇女的生母是现在的妙娘子。当年这位娘子也是个运气好的,被皇帝宠幸没几次就有了身孕。 这位妙娘子,最初只是御花园的一个小宫女。熙嘉三年九月,在新进宫的小主争宠斗狠的时候,她偶尔得见帝颜。惊慌失措下甚至差点拿着修剪花草的剪子伤到皇帝。 没想到皇帝不光没有怪罪她,还因此对她印象深刻,当夜就点了她侍寝。一夜过后越级封为采女。 历来宫女晋封都从最末等的答应开始,这位一上来就得封采女的赵氏,被小主们很是折腾了一段时间。 皇帝也就是图个新鲜,没多久就忘了她。也是她运气好,赶上了当年年底的大封后宫,才成为御女。 这位妙御女后来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让皇帝又想起了她,再次侍寝没多久,就怀了身孕。 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养不了自己的孩子,因此对皇后格外尊重,只盼着到时候孩子能被指给好 的养母,不用再像她一样在这内宫被人欺负。 一直到她生产,帝后都未透露一丝孩子要抱养给谁的消息。 小皇女一落地,皇帝就下旨抱给皇后抚养。并为着小皇女的身份,升了她的位分。 之后这位就安心过自己的日子,也不争不抢的。女儿跟着皇后她放心,且皇后并不阻拦她亲近孩子。 因为二皇女的缘故,皇后对她也是多有庇护。碰上大封后宫也能想到她,顺利晋位的她就这样一路做到了娘子,被人称为“妙娘子”。 眼下,这位娘子亲自在昭阳殿外,为二皇女迎客。 往来的嫔妃对她没好气的问好。本都是冲着皇后来的,现在反而要先跟这个不得宠的娘子寒暄一二,也是有失她们身份。 十娘看妙娘子尴尬却又不退缩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感慨,为母则强,为母则刚。这往日里不爱出风头的人,为了女儿也愿意忍受这些冷嘲热讽。 简单的给妙娘子问好后,十娘带着入画、若敏进入昭阳殿内殿。 一进殿,就看到围着皇后的二皇女,小姑娘看到来人,就带着一丝羞涩的微笑,向进来的母妃请安。请安后就立即回到皇后身边。 十娘打量了下二皇女,不知怎得,一瞬间让她有了种民间庶出小姐在嫡母身边伺候的熟悉感。 她九姐就是这么伺候她祖母和三婶的。 随后回神,不由得自嘲一笑。这满宫的嫔妃可不都是皇帝的小老婆,皇后可不就是大夫人?皇后无子,皇帝所有的子女,可不都是庶出的么?皇后也都就是她们的嫡母! 十娘这边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那边一直注意着她的陆婕妤,却一直在想办法跟她搭话。 也不知这杜氏能不能成事? 她们诸人的想法,皇后却是管不了那么多。 看时辰差不多了,皇后宣布开宴。 皇帝因前朝有事,迟迟未来,众人不由得有些失望,就连二皇女都有些不开心。 小公主平日被皇后教导的再好,也不过是个刚五岁的小姑娘。对于她父皇,她还是很在意的。 只听她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询问皇后,“母后,父皇答应了要给静宁庆生的,他真的不来了么要不我们在等等父皇,行么?” “二公主乖,您父皇忙着国事,咱们可以边吃边等。”妙娘子看皇后不说话,忙跟小公主商量道,“宁儿也不想母后和母妃们饿肚子是么?” “静宁不想,可是静宁也不想父皇饿肚子。”二皇女对于她父皇的执着让她亲母妃头疼,这孩子在皇后身边见皇帝的时候也不少,怎么每次都能那么黏皇上? “静宁。”皇后看妙娘子一副头疼的表情,不得不开口道,“母后平日教过的还记得么?” “静宁记得,母后别生气。”小公主忙道,“请母后吩咐开宴吧。是静宁不懂事了,让各位母妃见笑了。” 小公主说着就向各位在座的母妃们行礼道歉,倒让一干憋着一肚子火的嫔妃们不好多说什么,纷纷表示,“小公主孝心可嘉,都是皇后娘娘教导的好!” “皇后确实把静宁教导的不错。”一片恭维声中,皇帝从殿外进来,听到众人的话后,对着皇后道,“辛苦皇后了。” 众人忙起身行礼,一时间各种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皇帝落座后,也不理会身边的莺莺燕燕,对着二皇女招手,“静宁来,到父皇身边来。” 二皇女闻言从皇后身边三两步跑到了皇帝身边。 皇帝一把把二皇女抱到他的腿上,关切的问道,“有些日子没见静宁了,静宁有没有好好听你母后的话,乖乖念书,乖乖吃饭?” “父皇,静宁都念完百家姓了。母后都夸我学的好。吃饭,有好好吃,母后不许吃糕点,只能吃饭。”小公主悄声告状。 “小贪吃鬼,你母后是为了那口小白牙,糕点是不能多吃。”皇帝刮刮女儿的小鼻子。 “皇上,开宴吧,静宁为了等您,耽误了好一会子了。”皇后看皇帝逗弄二皇女,一时半会的也没个完,开口先行打断他们父女两联络感情。 “大人们还经得住,孩子可经不住饿。黎妹妹和白妹妹饿着了吧?”皇后关切的问道,“一会有我特意吩咐御膳房做的砂仁蒸鲫鱼,两位妹妹尝尝。若是喝着觉得好,就把方子抄给你们,你们自己在小厨房做了吃。” “娘娘时刻想着我们姐们,真真是我们的福气。”白氏看黎氏一副没反应的样子,只好自己先开口道,她对皇后满是恭维。 皇后对黎氏的态度也不在意,对于白氏的恭维照单全收。反正她这个皇后,为她们做的再多,她们都不信任,又何必再三分说呢。 但在皇帝面前,最起码的表现还是要有的,所有才会有鱼汤也一出。 不然,谁知道哪天这位抽风起来,会怎么跟自己闹。 皇帝看黎氏一眼,“主子娘娘的赏赐,你不要,就趁早都给白常在吧。也省得你糟蹋了东西。” “皇上,臣妾不是那个意思。主子娘娘的好意,臣妾明白的。”黎氏敢对皇后不搭理,对着皇帝 她绝对是没有那个胆子,这不皇帝一说落她,她就立即开口解释。 “前些日子孩子总是折腾臣妾,害的臣妾呕吐不止。”黎氏抚上她还是一片平坦的小腹,“臣妾宫中刚开始也常做鱼汤,嬷嬷们说鱼汤对孩子有营养,可臣妾实在是闻不得那鱼汤里的腥气。” 皱着眉,黎氏继续道,“吐得实在厉害了,就宣了太医,太医说臣妾有些体弱,不能喝鱼汤的话就不要勉强进食。” “主子娘娘刚说了要赐给臣妾鱼汤,臣妾突然就想到了那个味道,有些想吐,又不好失态,才皱眉忍着,故而没有及时回话。” “黎妹妹没口福,本宫也就不勉强了。小皇子重要。”皇后淡淡道,任谁都看出黎氏是不放心自己,借口倒是找的不错。 “皇上,这汤本也是药膳,白妹妹喝一蛊也就够了。都喝了,可要虚不受补的。”皇后看皇帝不耐烦的又想都赐给白氏,忙开口道。没得她的好心,被皇帝一搅合成了歹意。 “方才听主子娘娘说这鱼汤也是药膳,不如赏给慧妹妹吧。妹妹照顾小公主也是辛苦,很是该补一补身子。”黎氏道,皇后的汤可不是那么好喝的。 “臣妾这些日子一直吃着郑太医做的药膳,这贸然换了药膳吃,恐怕会坏了药效。”慧容仪有些难为情的开口,她倒是真没有不信皇后,只是她生完五皇女也在调养身子,很多食物都得禁口。 “主子娘娘的一番心意,你们一个个推三阻四的,成何体统?”皇帝阴沉道,声音中带着一丝轻易能察觉的不愉。 小公主坐在她父皇的腿上,有些害怕的望向她母后,母后给她个安抚的眼神,小公主悄悄点头表示明白,乖乖的不再抬头。 “皇上息怒,妹妹们也是不凑巧,没这个口福。臣妾本想着跟皇后娘娘讨要呢,只想着自己没病没灾的,这药膳到了臣妾的肚子里到底是浪费,就没敢开口。” 宁淑媛看帝后都不再说话,场面有些尴尬,忙开口打破僵局。 她不着痕迹的看了陆氏一眼,对上陆氏的眼神,迟疑了下,终还是开口道,“臣妾这倒是有个好人选,既不会糟蹋了娘娘的好药膳,又能让这人好好补一补身子。” “姐姐说的是?”陆氏搭腔道。 “佳妹妹啊。”宁淑媛开口道,“佳妹妹年纪最小,当年又险些伤了身子,合该好好补一补。” 宁淑媛知道杜氏并不是害的自己早产的幕后黑手,幕后人的早随着郑氏的死而隐匿。 但她还是怨杜氏的大意,就是因为杜氏大意被人算计,才让自己遭受了无望之灾,太医说自己早产伤了根本,以后很难再有孩子了。 这杜氏也是个严防死守的,愣是没找到一点让她下手整治的机会,这次,再不出手,她都对不起自己。 “就按淑媛说的做吧。”皇帝下令道,也算是为这一蛊鱼汤引起的事情做了个了解。 众人都松了口气,殿内又恢复了热络。 嫔妃们看似为小公主准备礼物,实际上还是借着这个机会在皇帝面前露脸,这不就一会功夫,就 有三五个嫔妃弹琴、唱歌、跳舞了。 也不知道小公主收到这些只能看不能要的礼物是何感想。 热热闹闹的宴会,坐在偏一点地方的十娘,拿起汤勺,自己盛了小半盏历尽波折才到自己几子上的鱼汤。她在入画、若敏担忧的目光中,镇定的舀起一小勺鱼汤,送向嘴边。 鱼汤进入嘴中,那股子腥味冲击着她的味觉神经,她忍了又忍,艰难的吞咽了下去。 三两口过后,她的脸色因为强忍着呕吐而变得苍白。注意着她的陆氏,立即关心道,“佳妹妹这是怎么了?” 她的声音刚好让殿内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十娘,好像皇后的鱼汤里没有点什么都对不起她们的苦心猜测一般。 “奴婢没事,姐姐莫担心。”十娘虚弱道,“前些日子吃坏了脾胃,有些不舒服。这汤,正好给奴婢补一补。” “妹妹真的没事?要不要宣太医,妹妹你的脸都白了。” “没事。”十娘逞强道,随即终于忍不住发出“呕”的一声,刚用帕子遮着嘴,还没来得及压下那股子恶心,又“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丫头到底怎么了?说!” 第28节 ☆、第20章 雀吟蝉鸣相见欢 “回皇上的话,前些日子桂花开了,小主爱吃桂花糕,多吃了些,就有些积食。”若敏镇定的答道。 “这么大的人,还跟孩子一样。静宁看你佳母妃这样,知道贪吃的结果了?”皇帝边数落十娘边教育乖巧依偎在自己怀里的静宁。 “佳母妃羞羞,静宁都没有贪吃到积食。”小公主边说边伸出手指在脸上清点,“您以后可不敢再这么吃了,母后常说伤了脾胃就不好了。”还一本正经的劝导起自己的庶母妃来。 “可宣太医瞧过了?”皇后关切的问道,这丫头年龄小,进宫后还连连吃亏,倒也养成了有事自己扛得习惯。怪叫人心疼的。 “小主她不让,说吃的清淡些,过段时间自然就好了。”这次是入画替十娘答道。 十娘好容易压下吐意,不好意思的对皇后致歉,“白白浪费了主子娘娘准备的药膳了,也是十娘不争气,害的皇上和娘娘担心了。” “妹妹除了恶心呕吐,平日里可还想吃点酸的?或者嗜睡?”陆婕妤也跟着关切道。 这问题一出口,十娘身边的入画就感到了无数的冷箭嗖嗖的朝着自己小主的方向射来。 “小姐,您真的打算跟陆婕妤结盟?”入画在陆婕妤离开后迫不及待的追问十娘。 在她看来,自己家小姐不是那么轻易和草率的人。不然也不会怀揣着两样信物在内宫沉浮了近一年的时间,才慢慢得到皇上的另眼相看。 “没有什么结盟一说,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连合作都谈不上,更何况联盟了。在咱们婕妤娘娘看来,我没有筹码呢。她啊,很有可能会直接暴出你家小姐我有身孕的事情”十娘笑道,“婕妤娘娘如果真那么迫不及待的话,咱们啊,就得送她一份大礼,让她印象深刻些,不得不感谢咱们!” 入画这时候才明白小姐的打算,陆婕妤一边打着结盟的旗号拉拢小姐让小姐帮她办事,一边又要揭出小姐有孕的消息,还真是好算计。怪不得她敢拿小姐的安全为筹码逼迫小姐就范,原来是在这等着小姐。 入画跟十娘对视一眼,心道,果然如此。不由得舒了口气,还好小姐不是个好糊弄的。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这道理谁都明白,就看怎么用了。既然陆氏想用身孕威胁小姐,小姐为 何不能反将一军,自己暴露出这个消息呢。不,不能算是自己暴露,得让陆氏以为她控制了一切,让她自己暴露出这个消息。 入画和若敏静立在一旁,看她们家小主应对陆婕妤。 “姐姐,您怎么知道?”十娘一副担心的样子,“莫非姐姐也吃坏了肠胃,才会跟奴婢一样的症状?” 陆氏闻言不由得笑道,“傻丫头,你这哪儿是吃坏了肠胃,也亏得你没宣太医,没给开药让你喝那药汤子。” “妹妹不明白姐姐的话,姐姐您能说明白点么?”十娘担忧的问道,“莫非奴婢的病症又重了不然怎么药都不用吃?”陆氏,你倒是打得好算盘,也得看我接不接你的话茬,真以为自己握着我的把柄不成? “哎呦,我的傻妹妹啊,你这是喜脉。”陆婕妤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什么乱七八糟的,也亏你这丫头能想出来。” “是说我有了宝宝么?”十娘一副疑惑的样子,抚上自己的小腹,随即抬头,“皇上,陆姐姐说的是真的么?” 皇帝对着她杏核一样的圆眼睛,不自在的摸摸鼻子,他哪里会懂女人家的这些事情。只好掩饰住尴尬,望向皇后。 “皇上,宣郑太医吧,也好弄清楚佳妹妹这到底是怎么了。”皇后对着没常识的皇帝,不抱希望,自己拿主意。但询问还是要走个过场的。 “有了孩子,自然好;没有的话,也得好好给妹妹调理身子。”皇后意有所指的看了眼陆婕妤。这陆氏又出什么幺蛾子,逼着杜氏自曝身孕,也够狠的。 “宣吧。”皇帝道,“丫头别怕,让太医好好给你看看。不管有没有没孩子,都不能在贪吃了。”皇帝怕结果不尽如人意,先宠溺的安慰起十娘来。 “嗯,奴婢知道了。”十娘小声乖巧的应道。 两人一问一道间,有种说不出的温柔。这话听得在座的嫔妃们醋性大发。 只有的人,心里醋醋也就算了;有的人,却敢想敢说。 这不,黎氏就满怀酸水的对着皇上不依不饶,“皇上对佳妹妹就是好,臣妾有了孩子,您都没哄过臣妾和小皇子。小皇子不高兴吃醋了要。” “吃醋的是思琴你吧?”皇上打趣道,“朕还就喜欢你这泼辣的性子。” “皇上当然喜欢,思琴那么喜欢皇上,皇上不喜欢思琴,思琴才伤心呢。”说完拿帕子捂着嘴痴痴的笑。 嫔妃们被迫目睹了皇帝和黎氏的调情,对十娘的嫉妒倒是不见了,都卯足了劲想着怎么对付黎氏了。 太医在嫔妃们同仇敌忾的气氛中,到了昭阳殿,在帝后的示意下给十娘请脉。 片刻后,太医院院正,擅长了妇科儿科的郑太医,跪在帝后脚下,高声道,“恭喜皇上和皇后娘娘,恭喜佳小主。小主这是滑脉,有身孕了。” “郑太医,我真的有宝宝了?”十娘脱口而出,甚至从自称中就能看出,她对这个孩子到来的高兴。 “小主您的的脉很明显,不会错的。”郑太医保证道。 “看佳妹妹高兴的。恭喜皇上,恭喜佳妹妹了,咱们皇室又要再添新丁。”皇后朝皇上祝贺道, “各位妹妹也要抓紧了,早日为皇上开枝散叶。” 皇后对众嫔妃鼓励一番,随即转身吩咐扈嬷嬷,“嬷嬷你亲自走一趟,给母后捎去这个好消息。也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扈嬷嬷领命而去。 这边,喜当爹的皇帝才从兴奋中稍微清醒了点,“赏,小路子,赏郑太医。另外,吩咐下去,瑶 华宫下人赏月钱三月。” 郑太医和小路子自退下领赏不提。 “父皇,佳母妃原来是要有妹妹了么?”静宁看到她父皇兴奋不由得好奇问道,“佳母妃,静宁能跟小妹妹打个招呼么?” 二皇女话一出口,皇帝的脸色就有些发黑,十年间他已经有了五个女儿,儿子还一个都没出现。他想要儿子,而且还是自己看好的女人为自己生的儿子的心愿,还指望着十娘那丫头实现呢。 这下倒好,静宁一句话,瞬间让人担忧起来。人都说小孩子的眼睛嘴毒,莫非十娘怀的真的是女儿? 皇帝的这个疑虑,黎氏白氏也有,不过她们二人一边希望十娘怀的真的是女儿,一边祈祷自己的孩子是个小皇子。为了不让小公主在说出什么有影响的话,她二人不约而同的侧过身子,回避小公主的视线。 “静宁能看到妹妹么?给佳母妃讲讲她找什么样好么?”十娘对着静宁招手,无视了皇帝散发的那股怨气。 静宁到底还是小孩子,感到了父皇身上那种气势,有些发冷的她,趁势跑到了十娘身边。 “静宁看不清楚妹妹长什么样子,但妹妹想跟我打招呼,佳母妃,我能摸摸你的肚子么?” “静宁!”皇后看二皇女实在闹得有些不像话,开口打断了她。 小公主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回过头看到母后眼睛里面的禁止,不由得后退一步,离十娘远了一些。 她不明白,这宫里的母妃不都是生的小妹妹么?为何佳母妃的小妹妹她就不能摸摸? “当然可以啊,妹妹会喜欢静宁的。”十娘看小公主被皇后阻止,一副不解中带着小心翼翼的模样,伸手拉住小公主要缩回去的小手,轻轻的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妙娘子看到这一幕,心底暗暗记住十娘的好。就为着她对小公主的这份好,就值得自己必要时候帮她一把。在十娘不知道的瞬间,她就俘获了一个母亲的心。 其他嫔妃对着十娘的大心量,只能暗中嘲笑她傻。哪有对生女儿还这么期盼的,真的天真犯傻。不过也好,皇女好啊。她生了皇女,自己也就有机会了。 皇后把下面众人的神色都看在眼中,这后宫,有的闹了。 “皇上,童言无忌,小公主能说得准什么?”皇后打量了一圈这些莺莺燕燕后,悄声安慰了下憋屈的皇帝。 皇帝看到小公主腻在十娘身边,不想离开的样子,终究没有说什么的收回目光。 “今日也差不多了,皇后宣布散了吧。”皇帝觉得时间差不多,对皇后吩咐。 皇后借着刚打量众人时的发现,挑起了话头,“我看白妹妹眼窝有些深?是不是夜里没休息好?” 白氏不知道皇后怎么说到了自己身上,一愣,还没等她想好如何回话,就听皇后不停歇的继续讲。 白常在心想,这皇后尽拿自己作伐子的,这不是欺负人么先是鱼汤,这又是香料的,还真是花样百出。 只听皇后一番话,说的有条有据的,让人拒绝不得。 “正好,南边刚进贡的安神香据说能辅助睡眠,功效不错。明儿让陆婕妤登记造册后给妹妹送点去。”皇后转向陆氏,“辛苦陆妹妹了,宁妹妹和慧妹妹要照顾四公主、五公主,黎妹妹又怀了身子,只好劳烦妹妹多帮着本宫分担些宫务了。” “主子娘娘尽快使唤臣妾,可不敢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您这不是折我的寿么?明日我就点清这安神香,登记后给白妹妹送去。也好让妹妹睡好,养好小皇子。”陆婕妤答应了皇后。 “给思琴那也包上些,她夜里总是睡不安稳,用着香看效果怎样。”皇帝对着陆氏道,话中露出对黎氏的了解。 “臣妾记下了。”陆婕妤忙答道。 “三位妹妹身怀皇嗣,受不得累。各位妹妹也为这静宁,来着昭阳殿大半天了。时候也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静宁,今日跟你母妃回倾华宫吧,明日再回母后这来。” “谢主子娘娘。娘娘放心,奴婢会照顾好公主的。”妙娘子对着皇后行礼。 “得了,带静宁早点回去吧。”皇后摆摆手,对着皇帝道,“皇上今晚是?” “朕回养心殿,走吧,捎皇后一程,也省的他们再去配凤撵了。”帝后携手而去,身后是跪了一大片恭送他们的嫔妃和宫女太监们。 十娘带着若敏、入画也起身离开。在必经的路口,被陆氏堵住,“妹妹今日做戏做的不错,明日怎样,就看妹妹你了。到时候本宫自会派人通知与你。” 陆婕妤带着下人扬长而去。 入画对着她的背影,不由得气愤,“欺人太甚,没诚心跟小姐合作,反而一直在威胁小主,小主,这陆婕妤您就打算一直忍着?” “别担心,山人自有妙计。她相当那雀儿,也得看看我们这些蝉愿意不愿意?” ☆、第21章 是非曲直苦难辩 “小主,她的人果然动手了。咱们?”入画在十娘耳边轻声道。 “让若敏悄悄地给那位递个话儿,告诉她,可以动手了。”十娘手一顿,一滴墨滴到了宣纸上,好好的一幅字算是毁了。 写字静心,入宫每当碰到难以抉择或心不安稳的时候,十娘总会写上几笔字,一是为着静心,二是为了练习腕力。 放下毛笔,她抬起手腕揉揉额头,叹息道,“这事儿办成了,咱们就算暂时安稳了;如若办砸了,就等着未来的九个月被无数次暗害吧。” “小主放心,我知道这事的重要性。若敏姐姐也省得的。我们只等着祸水东引,让他们相互攀扯了。” “你这丫头倒是想的开,看得开的。”十娘并未反驳入画的话,而是对着入画打趣道。 “我这也是跟您和若敏姐姐学的,这宫里不看开点,生活多无趣。” “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恭维你家小主我了。” 这日晚间,十娘肚子有些饿了,正在进食。就见小辛子急匆匆的从殿外跑进来,神色间带着不易察觉见的苦恼。 “小主,皇后召集后宫嫔妃去关雎宫。”十娘闻言,放下手中的糕点,拿帕子拍去手上的碎屑,端起放在一旁的茶碗,啜了口生姜红茶,方慢悠悠的问道,“皇后好好的这时候召我们去给她问安,可是发生了何事?” “回小主的话,具体原因还不清楚。奴才见到皇后宫里来人,那人形色匆匆的。说话间透漏出他还赶着去通知其他小主的消息。这会后宫所有的嫔妃怕是都收到了皇后的传唤。这分明是都得到场的节奏。” 小辛子说到关雎宫的消息,有些苦恼。他的情报网中缺少关雎宫的消息,皇后的寝宫,还是防守很严。他的情报在那边还很薄弱,总是探不到有用及时的消息。 关雎宫往日也不是没有消息漏出来,这次说来也怪,事前一点征兆也没有。唯一有用的消息,还是他亲自向传话的小黄门打探来的。 “噢,还有你探不出的消息?”十娘故作吃惊道,“谁不知道你辛公公,私下里外号‘包打听’?” “小主恕罪,是奴才没管好手下的人,让主子操心了。”小辛子忙检讨自己。不管是何原因,确实是有些太张扬了。 还在等着主子惩罚的小辛子,就看到自家小主不在意的挥挥手,“得了,不过是说几句闲话,看你那紧张样!” 十娘看不得小辛子装得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开口道,“这段日子给我收敛点,别往主子枪口上撞。我丑话先说到前头,你真撞上了,也不用来求我,本小主这次保不了你。” 第29节 “小主放心,不会坏您的事的。一会儿奴才就去交代手下人。务必这几天管住嘴,定住腿,不给别人可趁之机。” “我就说小辛子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十娘刚夸完,转脸就严肃道,“既然知道怎么做了,就都给我小心点。” “紧遵小主教诲。”小辛子郑重其事道。 “奴才已经着人给您备了步撵,您看是去还是去?”被主子敲打过后,他还是尽职尽责的询问主子是否有意向出门。 “当然是去了,好戏就要开场了,错过了就该后悔了。”十娘边回答,边吩咐,“若敏、入画替我更衣,咱们去看看这出戏文到底是怎么唱的!” “陛下,主子娘娘,臣妾没有。臣妾……”陆婕妤强忍着委屈,眼圈都红了。却不敢呼天抢地,只能跪在帝后脚下,试图向帝后解释此事和她无关。 十娘进入关雎宫有点晚,一进去就看到帝后和白氏身边的嬷嬷一副三堂会审的模样,而被他们审理的真是跪在地上的婕妤陆氏。 为了不引起注意,十娘小心翼翼的走到角落里,准备找自己的位置就座,就听到皇帝的声音突然传来。 “你这丫头不在自己宫里安生的待着,这么晚了还跑到皇后宫中?”皇帝一副担心她身体的样子,“昨儿还吐成那样的,今儿还不乖乖歇着!” 十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望向上首的皇后。心内默默的吐槽,你大老婆宣召,敢不来么? 皇后收到十娘求助的目光,清清嗓子,“是本宫让佳妹妹来的,佳妹妹太小,得多学着点。” “学这些东西?”皇帝难以理解的问道。 皇后不赞同的瞪了皇帝一眼,小声道,“皇上要真为这丫头好,就不该一味的护着她。你护着她,她哪里知道这后宫的下作勾当。你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 皇帝闻言不再追究,转而对着十娘道,“既是主子娘娘宣你来,那就坐下吧。不舒服了要及时说,别忍着。你能忍着,小皇子可忍不得。” 皇帝对于昨日闺女的说法耿耿于怀,强调十娘肚子里孩子的性别。 在场的嫔妃嫉妒过后,还是嫉妒。嫉妒皇帝对杜氏的关注,嫉妒皇后和皇帝的亲密无间。皇后三两句悄悄话就顺平了皇帝的性子,这份本事满宫找不到第二个人。 其他人的目光,十娘直接无视。 她躬身答了声“是”后,朝妙娘子下首的位置走去。 “皇后?”皇帝看到十娘走向的位置,疑惑的望向皇后。 “哎呦,昨儿因着二丫头闹了一天。后面光顾着高兴了,倒把妹妹的大事给忘了。”皇后抚上额头,随即对着皇上道,“皇上您可不能光怪臣妾,你想到了赏太医,想到了赏瑶华宫上下,独独忘了赏我们的大功臣——佳妹妹!” “朕不过说了皇后一句,皇后倒是有一大堆话等着朕。也罢,到底是咱两委屈这丫头。”皇帝对皇后的数落,揭过不提。 接着他一字字的宣布,“内宫从六品娘子杜氏,孕嗣有功,晋为常在。” “恭喜妹妹了,看妹妹高兴的,快谢恩啊!”离十娘较近的妙娘子笑着提醒十娘。 十娘回过神来,对着妙娘子感谢的笑笑。 随后上前几步,对着帝后准备下跪行礼,还未跪下,就被皇后阻拦。 “妹妹快起来,你身子弱,头三个月,可不敢有任何差池。” “皇后说的不错,丫头身子弱,以后见了朕就免礼吧。”皇帝抛出了这惊心动魄的消息。 “皇上可不能光体恤佳妹妹,黎妹妹和白妹妹那,也一同免了吧。以后见了皇上和本宫俱不用行大礼。”皇后为公平起见,决定一视同仁。 皇帝闻言点头,“还是皇后周到。还不谢谢你们主子娘娘体恤?!” “谢主子娘娘。”十娘屈膝行了个普通谢礼。 帝后体恤,不代表她可以无视规矩。现下他们因着孩子对她宽容,谁知道哪一天这无视规矩的帽子会不会扣在自己头上。谨慎起见,折中处理,礼到情领,谁也挑不出错来。 相比下,黎氏就倨傲很多,“皇上和娘娘的旨意,臣妾自然遵守。正好小皇子闹腾,臣妾就不起身了。” 黎氏挺起还未显怀的肚子,“倒是除了皇上和娘娘的体恤外,臣妾还得谢谢佳妹妹。没有佳妹妹,臣妾以后可不就得大着肚子行礼问安了?” “思琴,你做姐姐的,得大度。处处吃妹妹们的醋,不该。”皇帝对着黎氏言道。 黎氏一愣,随即对着皇帝道,“臣妾,臣妾就是忍不住嘛。”说完,对着皇帝撒娇,“大不了,下次臣妾尽量忍着,皇上,您就别笑话臣妾了。” 娇滴滴的黎氏,皇帝似乎也无可奈何,只好笑骂道,“你啊!” 就在皇帝和黎氏说话间,十娘在妙娘子的上首就坐。两个人喝着茶水,听黎氏和皇帝说话,抬头时,视线对上,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 这好好的审理陆氏,又变成了黎氏邀宠的场面,也当真是有趣。就是不知道还跪着的陆婕妤该怎么恨这黎氏了。 皇后看着还跪着的陆氏,寻思着皇帝晾她时间也够了。毕竟陆氏是从三品的位分,同着这满宫的嫔妃,下她的面子,这教训也够了。 “皇上,陆妹妹方才似乎是有话要说,您看?”皇后询问道,眼神间传递出,你差不多够了,要宠黎氏回麟趾宫有的氏时候,不急在这一时。 “你还有何话要说?”皇帝转向陆氏,一脸阴沉,“能在这安神香中动手脚的,除了你,还能有谁?主子娘娘把送香的任务交给了你,你就是这么回报主子娘娘对你的信任的?” “皇上,臣妾没有!”陆氏气急,这安神香是南广那边进贡的,她连见都没见过,如何在香中下手。且送香的都是皇后宫中的宫女,她就是过了个手,清点了下数目,造册而已。怎么就都推到了她身上?只这番当面怀疑皇后的话,她说不出口,就算说的出口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皇上,这满宫都知道臣妾领了这点清安神香数目并派送给白妹妹的差事,臣妾又何必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陆氏言语中透漏出安知不是他人陷害她之意。 众人一阵气恼,这陆氏为了自己脱身,就把所有人攀扯下水,这招可真够狠的。 只听陆氏又哭着言道,“皇上明鉴,主子娘娘明察,臣妾也曾有过孩子,也被人害的失去过孩子,自然能明白那种当母亲的感受。臣妾恨不得把那幕后之人千刀万剐,又如何会去做那下作的 勾当。” 陆氏言罢,想到她那无缘的孩子,眼中的泪珠仿佛流不尽的水流一般停止不住。 皇后看她可怜,叹息道,“皇上,陆妹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事情还全部未查清,妹妹也许真的遭受了不白之冤。” “容静先起来吧,朕信你就是。”皇帝也想到那个无缘的孩子,不由得对陆氏起了恻隐之心。那次小产过后,陆氏就伤了身子,无法再有孕了。 “臣妾恳求皇上和主子娘娘让臣妾见见那几个送香宫女,臣妾有话想问她们。”陆氏并未起身,帝后因着恻隐之心的饶恕并不是真的相信她。只有自己为自己洗刷冤屈才不至于以后被人当做攻击的软肋。 “传今日接触过安神香的所有宫女太监。”皇帝吩咐道。 “皇上,主子娘娘,太医院郑太医着人来报,白常在的孩子抱住了。”扈嬷嬷从殿外进来,禀报道。 “皇上,你先去白妹妹那吧,这有我呢。” ☆、第22章 乾坤倒置安神香 “皇上,孩子,救救臣妾的孩子!”白氏挣扎着醒来,看到坐在船边的皇帝,伸手去勾皇上的宽大衣袖,口中惊慌失措,“孩子,孩子怎么样了?” “爱妃放心,孩子没事,还在的。”皇帝安抚的拍拍她的手,“太医院太医都在,孩子已经没事了。” 白氏松开勾着皇上衣袖的手,后怕的摸上自己的小腹,舒了一口气看向皇帝,又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太医,“本小主的小皇子真的无事” “回小主的话,皇嗣是保住了,您放心。但小主您到底动了胎气,未来几个月,只能多卧床休息,一定不能再有任何损伤。” “本小主知道了,劳烦太医给开药吧。” “可在香里验出了什么?”皇帝看到太医院的太医准备全部退下去开药,不由得冷笑。 这些人倒是跑得快,不想掺和到这谋害皇嗣的阴谋中。但此事本就透着诡异,说他们太医院看不出一点猫腻,皇帝是不信的。 “太医院众人一起研究了这烧尽的安神香香灰,发现这香中确实添加了一味遇到空气会立即挥发不见得有害物。这物寻常人不容易见到,宫中也没有此物,老臣等刚才不敢肯定此物是添加到香里的,就是这个缘故。是臣等无能,请皇上恕罪。” 太医院院首郑太医,带着太医院一干人等跪在皇帝脚下,这次怕是众人免不了惩罚了。 “郑卿起来吧。以你的医术都看不出这香被人动过手脚,下手之人,怕是一早就想到了这步。” 皇帝的话刚落,白氏猛地从床上强撑着就要起身,“是谁?是谁要害我孩儿!”声音中带着股寒气,“刚犯我孩儿者,决不轻饶!” “小主莫在动怒,您的身子使不得!”郑太医忙提醒到。 “爱妃,躺着吧。”皇帝安抚白氏道,这女人倒是个护崽子的,看来,这个孩子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最起码可以暂时牵制住白氏,切断她跟那边的联系。一瞬间,皇帝脑中已闪过数个念头,终因为场合不对,停止下来。 看到白氏强忍着怒气躺下,皇帝替她掖掖被脚,对着一边的郑太医道,“郑卿,听你话中之意,你似乎见过这东西?” 郑太医,迟疑了下,发迟疑道,“这东西应该是西南一带蛮族的一种秘药。老臣年轻时在西南游历,曾误入过蛮人的聚集地,偶然的一个情况下见过这东西。” 郑太医感怀道,“不曾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见到这东西出来害人!下手之人怕是懂一点医术,这东西的分量很重,如果没有下在安神香中,单单使用的话,小主很可能立时停掉呼吸。万幸的是,下手之人不了解安神香的功效,这才保住了皇嗣和小主的性命。” “皇上,你一定要为我们小皇子做主啊。”白氏像是想到什么,豁出去道,“皇上,臣妾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皇帝挥手让其他人推下,示意白氏可以说了。 “皇上,奴婢是白家送进宫的,您不喜欢奴婢,奴婢一直知道。奴婢不求您的宠爱,不求您放过白家,奴婢只求您护住这个孩子,这个奴婢唯一的孩子。” 白氏气喘嘘嘘的伏在枕头上向皇帝行礼,“求您,这也是您的骨血。身上流着慕家的血。” “你这又是何必?”皇帝看着脸色苍白眼神间却透着股坚毅的白氏,“看破不说破,万事留一线,将来好相见的道理,卿不懂么?” “将来相见怕是没有机会了,不说就真的没有机会了。”白氏眼圈通红,“皇上就没打算让奴婢在生产时活下来,臣妾知道的。” “你!”皇帝恼羞成怒,“大胆!” “是啊,不大胆不行啊。反正总归是一死,死前为了孩子大胆一回,我觉得值得!”白氏直视着皇帝。 “好一个值得,说说你让朕动心的条件吧!”皇帝回复了冷静,白家的女人,其实都聪明异常,只是碰到了皇家的男人,注定没有好的下场。 “凤阳城内布防图,不知道这筹码够不?”白氏傲然道,她白家比凤阳王在凤阳的时间都长久,凤阳城暗中的守卫中,就有白家的人。 名动天下的白姑娘,也就是她的堂姑姑,可从来不觉得白家得全部归附凤阳王。白家也确实没有把鸡蛋放在一个筐子里,或者说,白家的目标从来就不满足于凤阳城,在玉京强大才是家族一直想要的。 “倒是爽快,但白家当家做主的,不是卿吧。”皇帝不为所动,女人的话,太过认真你就输了。 “皇上,我一个将死之人,您还有何不放心的?”白氏嗤笑道,“想不到睿帝不过是个瞻前顾后的胆小之人!” “不要试图挑战朕的底线。你是在求我,不是跟朕结盟。姿态摆的这么高,不怕朕现在就让你死么?” “求您,求您也只是被您嘲弄。”白氏擦干眼泪,咬牙道,“如果生下来是个皇子,您可以直接赐死我,拿孩子跟白家谈条件。我只求看在他是个没娘的孩子的份上,不要再利用他。” “如果是个姑娘?”皇帝问道,在他心里,再大的筹码,他都不想白氏这胎是个皇子。 “我给您布防图和白家分支支令牌,有了令牌,您可以指示白家分支听命与您。”白氏豁出去道,“只求您给公主指个好养母。我看好陆婕妤,没有自己的孩子才会对我的公主好。” “卿的诚意,朕很满意了,歇着吧,朕走了。”皇帝深深的看了白氏一眼,这个女人进宫真是屈才了。 片刻后,皇帝离开华阳殿。至于帝妃二人说了什么,只有他二人知道。皇帝离开后,桑红被御前公公小路子唤走,说是皇后传召她要了解白氏的一些情况。 桑红在小路子的瞪视下开始回忆。 白氏自怀孕后,夜间睡眠总不好,白日里晌午总会歇息片刻。这个时候,一般内室她是不让留人的。宫女、太监们这时大多在殿外候着,等着白氏睡醒了唤人。 这日大宫女桑红收到了陆婕妤派人送来的安神香。这南边的奇香满宫里除了皇后那有,其他人都没见过这稀罕物。 桑红平日里是个小心的,白氏怀孕后,为了照顾这位小主,她暗地里为白氏挡下了不少隐私谋害。 这次,她在点香前,也曾亲自走过一趟太医院确认这香是否对白氏母子有害。太医院的郑太医,验过没有掺杂红花麝香一类的东西,才敢给白氏点上。 这 香料是皇后亲自赏赐,陆婕妤亲自派人送来,果然是好物。点上后没多久,白氏就睡安稳了。 桑红想着这位主子每日夜里的闹腾,白日里夜睡不安稳,好不容易找到一味辅助睡眠的好物,多睡一会也无妨。因此,白氏这个下午迟迟不换人进去伺候,也没太在意。 第30节 等到她不放心的进去看时,才发现,躺在床上的白氏,那哪里是睡着没醒,那分明是已经晕了过去。 床褥间有些微微的红色,桑红吓得一僵,慌忙派人去禀告帝后,着人去宣太医。她也不敢随便碰白氏,只在白氏耳边唤道,“小主,小主,您振作点,想想小皇子!” 白氏从家中带来的嬷嬷,在慌乱中,进入殿内,抱着白氏就是一顿抢天呼地,“小姐,我苦命的小姐啊,您醒醒,看看嬷嬷啊!” 随着她的晃动,桑红看到白氏身下的血在渐渐加多,忙上前架走这糊涂的老嬷嬷。 嬷嬷被桑红推开,还一个劲的想往床边挤,“小姐,您看,您还在呢,嬷嬷就被人这么挤兑,连您的身都进不了。小姐,您快醒醒啊!” 桑红犯不上跟这老嬷嬷分说清楚,想着法子把她打发走,省的太医还没来,她先把小主折腾的够呛。 “嬷嬷。您是老人儿,关键时刻可不能乱。您走一趟关雎宫禀明事情真相。” “姑娘,小姐就托你照顾了!”嬷嬷收起了泪水,气势汹汹的向关雎宫方法冲去。 桑红梅只想快速到把嬷嬷支开,谁承想,到了御前,这嬷嬷直接把某头指向了陆婕妤。说来嬷嬷的心思很简单,你负责发放东西,出了问题当然找你。 “老奴当年就不同意我家小主进宫,是老爷生生逼着她把她弄进了这水生火热的地儿受煎熬。好不容易有了怀了个孩子,还得小心翼翼躲避各种冷箭暗箭。现在更是直接下毒了。请主子和主子娘娘为我家小姐做主啊。” 嬷嬷这番话,帝后并未多放在身上。,每一个进宫的女人,既然已经享受了这泼天的富贵,就不要再去埋怨当初家里对你的逼迫。 不在意的是嬷嬷为白氏打抱不平,但白氏毕竟怀着身孕不能不给个交代。幕后之人这么一出手, 不只说明皇后治理下的后宫的管理宽泛,还是对皇帝的一种蔑视。 帝后立即传召所有嫔妃,进行审理。 陆氏被嬷嬷咬住,被帝后训斥冷落,就是十娘刚进内殿时看到的。 皇帝走后,皇后做主把那日当值的所有宫女太监都召到了关雎宫,让陆婕妤辨认。 妙娘子小声的对着十娘解释着这事的先头的连龙去脉。 十娘听完后,对妙娘子道,“姐姐觉得这事?” “咱们这婕妤娘娘看着贤良淑德,真正的内情,谁知道呢?” ☆、第23章 最是故人心不平 “我以为姐姐会首先排除陆婕妤,毕竟很监守自盗之事,并不常见。” “傻丫头,不怪皇帝和皇后会笑你,要大张旗鼓的护着你。你啊。太简单了,太单纯了。”妙娘子叹息道。 “且看吧,这事八成跟陆氏脱不了关系,她会脱身成功的。”妙娘子指点十娘道。 “果然,姐姐你看!”十娘边跟妙娘子聊天,边关注皇后和陆婕妤那边,两不耽误,不一会儿就看到陆婕妤把当日她派去送花的宫女一一指认出来。 “你说当日你怎么?”皇后问跟小声说话的小宫女,陆婕妤也一脸你快说了吧的表情望着小宫女。 那被全后宫妃嫔包围着的阵势,吓得小宫女惊慌的,“奴婢,碰……碰到了一个人…” “谁?”皇后和陆氏同事开口。 “是一个身上有药香味的姑姑。她跟奴婢打听这香,她对香很感兴趣。还在奴婢去如厕时帮奴婢保管了会儿香盒。” “糊涂!”皇后骂道,“香盒子是你能随意交予别人的么?本宫宫中何时养的这么蠢的宫女?” “娘娘恕罪,奴婢知道错了。”小宫女哭道,“奴婢愿意将功折罪。” “方才本宫听说你闻到那人身上有药味,现让人领着你去闻,你能认出那个人?“ “能,她身上的味道奴婢能认出。” “主子娘娘,奴婢恳求跟随着您查明真相,还我清白之身。” “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去做,你一个高位嫔妃不要瞎掺合。” “是!” “主子,不好了,钟粹宫的闵白姑姑在自己屋子里悬梁自尽了。” “钟粹宫?陆氏,你好大的胆子?” “不,不不,不是在陆婕妤娘娘院里发现的,闵白姑姑是在和芬仪的宫女。” “宫人也是人,妹妹们都注意着点!”皇后扫视一圈,在和芬仪和平淑人身上停留,“都是爹生娘养的,没得好好的人给逼死的。” “娘娘,这个姐姐身上有那个姑姑的味道,奴婢记得的!”小宫女叫到。 “笼青,带着这个小宫女走一趟钟粹宫吧。另外,通知宫人所的太监去验尸吧。查查那个闵白,看入宫前是什么身份。” “是,娘娘。”大宫女笼青,带着还在呆愣的小宫女出了殿内。 “这几天事多,妹妹们都在各自宫里待着吧,没事就不要出来走动了。”皇后摆摆手,“今日就先到这吧,有消息了自然通知各位妹妹。” 十娘带着入画、若敏跟妙娘子分开,回了瑶华殿。 “主子,那白常在,不是……怎么?”连一向不轻易开口的若敏,都忍不住开口问道,“当真是狠得下心。” “那宫女不会医术,说不得下场不会那么惨。‘她会医,不为我所用,留着何用?’白氏不动手,我也会动手,倒是省了我的麻烦。” 钟粹宫东侧殿。 “混账东西!”和芬仪带着平淑人一行人,急匆匆地进入。 盛怒之下,她一巴掌打在小纳兰氏的脸上,一旁的宫女太监们忙低着头告退。 “和主子,小主的脸!”小纳兰氏身边的大宫女红苕忍不住出声道。 小纳兰氏脸颊高高肿起,她扬起头,看着自己的姐姐,“不用求她,她巴不得我的脸被毁了。” “你!”和芬仪指着小纳兰氏,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大宫女忙递给她杯清茶。 “我说得有错么?姐姐不是一直嫉妒我能得到皇上的宠爱么?”小纳兰氏一脸“我早已看透你的心思”的模样。 “好,好,好,这就是我的亲妹妹,这就是我的好妹妹!”和芬仪听到小纳兰氏的话,啪的一声把杯子摔在地上,后退几步,“休想本小主再管你!” “不管就不管,谁稀罕你管!”小纳兰氏寸步不让。 “小主,你跟平主子都在气头上,可当不得真。”跟着和芬仪的老人儿劝道,“老爷和纳兰家还指望着两位小主光耀门楣。” “呵,纳兰家?我纳兰家再怎么布置,也比不上某个蠢货从中作梗的速度。”和芬仪怒视自己妹妹,“平白无故招惹白氏,把闵白逼上绝路。闵白一死,家里的布置全毁了。”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医女,和芬仪小主就喊打喊杀的。真不知道家族还有多少秘密是你知道,而独独瞒着我的?” 小纳兰氏一向最看不惯她姐姐拿着家族压她,平日里她能忍则忍,这一次,事情闹大了,她也不想忍了。 “ 家族为什么瞒住你?还不是因为你蠢,不然怎么会独独听我差遣?”和芬仪嗤笑道。 “和芬仪倒是处处标榜你聪明,可你这聪明人还不是照样不得盛宠?”小纳兰氏看着和芬仪被气得脸色通红,继续奚落道,“姐姐也别不服气,妹妹不过是说了事实罢了。” “滚,给我滚!本小主不想再见到你!”和芬仪指着殿门骂道。 “和芬仪早些安置吧,妹妹告退!”小纳兰氏一甩帕子,领着自己的人慢悠悠的走去东侧殿回自己的西侧殿。 “小主,事已致此,您这又是何必呢?”小纳兰氏一出殿门,和芬仪的宫女就问道。 “妹妹这是要断了家族的后路啊!不把她排除出这争斗中心,早晚纳兰家会一败涂地。” “奴婢不懂。” “闵白会医且是家族秘密弄进来这事,皇上怕是早进知道了。这时候才来查,恐怕家族要受一番折磨了。” “说起来,闵白暴露也是上次您急着救五小姐所致。” “嗯,妹妹打那后倒是对闵白很是感谢。”和芬仪道,“不对,逼死闵白的不是妹妹,应该另有其人!” “小主您是说?”宫女惊恐道,她们这钟粹宫何时被人埋入钉子不成? “去,你马上去找红苕!” 关雎宫,二人同时躺在床上,盖着棉被聊天。 “皇后,白氏那边,你看着点,熬到她生产,再动手。”皇帝想到白氏那张脸,还是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留下她一命。 “知道了。到时候孩子给谁抚养?”皇后按例询问。 “白氏求朕把孩子抱给陆容静,她倒是敢开这个口。” “陆妹妹,今日这事儿,怕是就是陆妹妹的手笔吧。”皇后想到陆容静那张渴望孩子的脸,不由得有些糟心。 一边想领养人家的孩子,一边却在迫害人家,这不是两面三刀的小人作为么? “陆氏,没那么大的手笔。倒是这行事像是某个人,胆大心细,不留痕迹。” “也难为她了,你总是把她置在火上烤,她还能腾出手来,一石三鸟。顺带着帮你把各方势力理顺。”皇后感概道,“到底她现在情况特殊,你要真心疼她,可别再折腾了。” “陆氏也该敲打一番了。你看着什么时候抽时间把这事办了。” “皇上这事准备动纳兰家?” “还不到时候,不过断她家两条胳膊还是有必要的。” “各家给延选司的好处看来不少。我这一病,这内宫倒是乱了不少。”皇后瞪皇帝一眼,“你啊,这段时间给我老实点。等我把后宫收拾好了,再来收拾你!” “皇后真无趣,睡了睡了。”皇帝背对着皇后气哼哼道。 “明儿大朝会你起身时,别吵到我。” 钟粹宫,正殿。 “娘娘,东边和西边这次吵完,倒是安静了不少,也省的您再劝架操心。” “她们姐妹俩倒是豁的出去,在本宫手底下,还敢对白氏下手,害得本宫在众人面前丢脸。且等着吧,本宫定要她二人好看。” “那依娘娘看,杜氏这事办得?” “兵行险着,倒也难为她想出个这么笨的法子。”陆氏想到那双看似清纯的眼睛,“只恨小纳兰氏下手太狠。恐怕会伤了孩子的根本。” “白小主也是个没用得,被人这么暗害,还一番安静。” “留意着点,白氏的孩子再怎么样,我们也得照顾好,毕竟这关系到皇上对咱们的认识。” “给杜氏捎个话,她的孩子,本宫会帮她的。”陆氏言道。 “小主,皇上歇在了关雎宫。”小辛子进来禀告,“钟粹宫那边,陆婕妤那没有什么,倒是和芬仪和平淑人,大吵了一架后分道扬镳。” “知道了,你也去歇着吧。”摆摆手,示意他退下。伸手招来若敏,“我是不是心太软了?” “小主为何如此说?” 第31节 “白氏的中毒,提前商量好的,目的就是打击陆婕妤的气势。借着她的手,我在那香料加了料。只是南边的一味药材,会让人沉睡。” “可是,打探消息的说,白氏是真的动了胎气。”宫女奇怪道。 “我心软了。那香功效没有传闻中那么强大。”十娘惋惜道。“倒是白氏为了瞒过皇帝,还真的动用了她族禁药。忍常人不能忍之苦痛。” “自己动手?” ☆、第24章 梦连环归计风华 “李太医,你直说,孩子是?” “臣观娘娘脉象,似是双生子。”李太医有些犹豫的答道,这宫里从未出过双生子,帝后的态度自然不可得知。也不知这消息对这位进来大出风头的小主,会不会有影响。本来这脉案是不能轻易告诉嫔妃本人的,只这位的脉案,她问,自己自然得照实回答。 “知道了,有劳太医了。”十娘对若敏道,“替我送送李太医。” 若敏去送李太医,这边厢,只余下十娘主仆二人。 “小主,这是好事啊,怎么您?” “入画,之前是咱们想岔了。刚观李太医的神色,我才醒悟。这里不是杜府,也不是四房,而是内宫。” “小主您的意思?” “寻常人家,双胎是多大的福气,想想咱们家那两个因为孩子晋为侧夫人的。可不就因为在家族绵延子嗣上立功而更进一步?” “奴婢不明白,这宫里子嗣不多,双胎不也该被嘉奖么?” “嘉奖?不是这么说。中宫多年无子,那就意味着所有庶出的皇子都有机会,可以各凭本事。如果真的是双胎,咱们是一点机会也无。呵,可不得让她们高兴疯了?这都是之后考虑的,现在想这些也早。就说眼下吧。”十娘说到此处不由叹气。 “皇家历来就没有出过双胎,不管是皇子还是皇女。谁知道你家小姐我会被怎么处置呢!” ”小姐,您别吓我,明明是好事,怎么就……”入画颤抖着,“小姐不会的,嬷嬷说过夫人当年是龙凤呈祥的,您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不是吓你,只是我们得知道现在的情况。咱们家侧夫人黎氏当年就生下了双胎男孩,大侧夫人姜氏在更早的时候生下我三姐四姐。这男孩女孩,谁又说的清楚呢?” “小姐,奴婢,奴婢去求皇上和皇后娘娘。您别担心,皇上那么疼您,一定不会让您……” “没用的,入画。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跟家里取得联系,有些事情也得提早交代。万一,我真的有个什么,孩子就得靠你跟若敏护着了。没娘的孩子,终归,难活。” “小姐放心,奴婢会护着小主子。咱们再想想办法。”入画镇定下来,这种时候,不能乱,小姐都不怕,她也不能慌。 “这只是最坏的打算,别难过。还有好几个月,咱们总能想出办法应对的。”十娘看入画难过,安慰道,“你看白美人,当初多难,不一样安全的生下六皇女么?” “小姐,当初你说白美人自己动手,奴婢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做。” 十娘看入画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笑笑,“想想白常在的姓氏,傻丫头。白氏那时那么做是为了 保住孩子。” “白,白常在难不成是凤阳白家的人?” “不然呢?不只是宫里的女人害怕白氏生下皇子分了她们的宠爱,皇上也不放心有个白家出身的皇子的。” “那,您还选择跟白常在合作,又联手打击了陆婕妤娘娘?” “你家主子我啊,可不敢得罪咱们的婕妤娘娘,不然可不得吃苦头么?这宫里先后怀孕的女人谁不是等怀像稳了,才宣召太医借机公布有孕的?你主子我呢?” “小姐您就不用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明明您都想到了陆婕妤不会帮咱们保密,还答应了帮她要到六皇女的抚养权。”入画看小姐一副装作害怕的样子,说着俏皮话,知道小姐是不想让自己难过,忍下心酸,配合着小姐说下去。 “答应别人的事情总是要做到的,我也不算失言。至于白氏以后怎么跟她争六皇女的心,就不是咱们能干涉的啦。” “白常在为了小公主可以豁出命去求皇上,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陆婕妤,终究是棋差一招。” “那也是小主您聪明,想到用和芬仪姊妹的事,牵制住陆婕妤。”入画想到现在沉寂下来的小纳兰氏,不由得笑道,“让平淑人当初想欺负您。” “得了,也算她倒霉,谁让她跟我积怨最深,最好算计。”十娘想到和芬仪那双眼睛,“大纳兰氏最在乎的从来不是皇帝,而是位分和家族。偏偏她妹妹在乎的是皇上的宠爱,忘记了家族送她进宫的初衷。” “说起来,这平淑人也够单蠢,只在那香中涂了痒痒米分,就为了捉弄您害的您出丑。” “不单蠢,能被我们挑拨的跟她姐姐内斗?” “说起来,还得谢谢皇后。为了表示一视同仁,给小主您和黎娘娘也赐下了那香。”入画感慨道,“要不然,我们还得想个由头才能让平淑人氏动手,这中间一个操作不慎,和芬仪知道了,这事也就不成了。” “怪就只能怪和芬仪有个好妹妹了。”十娘甚至都有点同情纳兰氏。 “闵白一死,皇上就下令查各宫宫女的来历。听小辛子说,好多纳兰家的人都被挖出来了。和芬仪因为这事和平淑人是彻底生分了。” “咱们帮了白氏跟陆婕妤牵线搭桥,教她如何在皇上面前保住孩子;她回送我们一个死掉的闵白,除掉潜在的危险,倒也两不相欠,这买卖不亏。” 十娘想到白氏的狠,“说起来,到底是凤阳成白家的人,比起家里娇宠着长大的芬仪娘娘,手段是高了不少。连人都布的神不知鬼不觉的。” “那,咱们宫里,是不是得在您生产前清理一二?” “咱们身边,暂时不能动。再说了,咱们这,不是还有皇上的人么?没有人敢动手的,动手了也成功不了。” “啊?”入画惊道,“小主是说?” “咱们的包打听啊。”十娘不在意的笑,“他啊,是主子爷的人,所以我才放心用。也因为他是主子的人,不能太放心的用。他有自己的小算盘,本小主能帮他,有些事他也就会帮着隐瞒一二。他既然不想被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就咱们就当不知道好了。” “那,若敏?”入画小心翼翼问道,她开始对自家小姐身边的人,进行过滤。 “她,比你还傻,也就是运气好,我身边也只有你们两个才完全放心。” “主子,您又背着奴婢说奴婢傻!”若敏进入内殿,“李太医一出咱们殿门,就回太医院了。奴婢远远的跟着,不多久,太医院的郑太医就往关雎宫去了。” “小姐,这是?”入画问道。 “刚趁着李太医把脉,我曾递纸条与他。”十娘解释道,“之前打算让他把消息及时递给皇后那边的。” “那,小姐既然知道不对,为何不让若敏姐姐阻止他?” “赌一把,如若帝后想要我死,必定会摁下不发,生产时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我,死后给予高位追封。如若帝后想要我母子平安,则会不日降旨,晋我位分,嘉我孕育子嗣有功。” “小姐,您胆子也真是大。”入画后退一步,不可置信道。 “小主,若敏再次立誓,必定效忠小小主,保他平安长大。”若敏跪下坚定道。有些事情,小主不想自己操心太多,那她就只管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起来,还没到那一步,过几天结果出来,再做打算。” “传本宫懿旨,宣八王妃进宫陪伴佳常在,直到常在生产。”关雎宫当日就传出消息,满宫哗然。 历来皇妃怀孕,直到生产前,帝后才会降下恩典,宣召她们的家人进宫陪伴。这佳常在倒是好手段,又让帝后为她破例。 不提皇后消息传出后,各宫的反映。此时的瑶华宫西侧殿,主仆三人,都有些沉默。 “罢了,该来的总归是来了。把东边那间屋子收拾下,我六姐来了,就让她安置在那儿吧。”十娘打起精神吩咐二婢,“只难为我六姐了,得陪我好几个月。也不知道她那王府离了她,能不能行。如果因为我耽搁了六姐的事儿,那我才真是罪过了。” “小姐,奴婢无论如何都会陪着您的。您放心。”入画哽咽道。 “傻丫头,咱们不是说好了,你跟若敏一人负责一个孩子。我只能把孩子托付给你们二人了。” “不说这些了,走,咱们去给六姐挑点见面礼。” “好不容易能在年宴之外见到她,可得好好问问她,家中的情况啊。”十娘对着入画眨眨眼。 “小主不用担心。小辛子打听来的消息,八王妃在玉京是出了名的,很多夫人小姐都羡慕王妃娘娘的宠爱和本事呢。”若敏想到先前得到的消息,挑好的先说了。 “是么?我跟六姐也就今年过年的时候,在宴会上草草的见了一面,距离有些远,倒是看她起色不错。” “八王爷已经开始乖乖上朝了,就连皇上都夸八王妃相夫教女有方。” “女?王府内已经有了孩子了么?”十娘刚问出口,若敏就一副说错话的样子。 “得了,你演得不像,若敏你的眼神分明就在说‘快问我’。说吧,你也憋了好久了。” “小郡主生母是王爷身边伺候的人,她是今年秋天生的。那会儿您刚怀了小主子,呕吐的厉害,奴婢也就没声张。” “小主要是还不放心,赶明儿八王妃来了,您可以亲自问她。”入画帮着若敏劝道。 “也好,我到时候再问她吧。王府里,那个女人生个女儿倒是无所谓,真要是个儿子,我六姐才可怜。” 十娘想到京城中的传闻,对着若敏询问道,“八王爷也算是个特立独行的了,敢跟皇上讲条件的人,想必我六姐的日子也不会无趣吧?” “八王爷生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了。他是仙逝的圣母皇太后养大的,跟皇上打小就亲近。”若敏闻言,开始回忆。 “皇上虽然被太后抚养,但到底跟自己的亲娘更亲近一些。再加上圣母皇太后那,有跟他相差不大的八皇子,可以一起玩耍。” “那照你这么说,八王爷也不敢试传闻中的样子啊。” “自从圣母皇太后去后,八王爷就变成了那样。连皇上亲自出马都管不好的八王爷,被王妃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您说,王妃日子能过的槽糕么?” “但愿是我多虑了,且等我六姐来吧。” 过了几日,六娘着一身大朝服进宫。面色看着红润,人也胖了一点,比起之前在家时的沉稳庄重,现在的六娘全身泛着一种以前从没有的活力。 “臣妾参见佳主子,佳主子吉祥。”六娘蹲深行礼。 “六姐快起来,我身子不方便,不能亲自去殿外接你。”十娘对着六娘道,“这段日子就要麻烦六姐了。” “既然小主还叫我一声六姐,那六姐我也托个大,小主不能再吃了,孩子太大,到时候不好生产。” 话音刚落,入画已经忍不住哭出了,“六小姐,我家小姐怀的是双胎。” “妹妹!” ☆、第25章 道是子规啼鸣处 “入画,六姐来了这么久,还不看茶?”十娘轻声打断入画的未尽的话语。 “若敏姐姐稍后就来。”入画看了眼小几子上的花茶,“那奴婢先去准备膳食了。”语毕,她行礼退了下去。若敏趁机上了糕点后也跟着退了下去。 等殿内只剩下姊妹两人,六娘执起十娘的手,“小主,有什么事还要支开入画?” “入画在,有些话我终究不好说与六姐听。她听到了,会难过。这丫头跟着我已经够辛苦了,我还怎么忍心再让她为我忧心难过。”手中传来的力量,让十娘心里一暖。 她的六姐永远都是那么沉静,但又给人希望和力量。 “不说我了,姐姐你在王府过得怎么样?”十娘关切道,“我听宫人说姐姐现在可以咱们玉京出名的贤王妃,八王爷对你是又敬又爱的。” “不过是些下人们的闲话罢了。小主听过就算了,还偏拿来打趣我。”话虽这么说,但六娘到底是六娘,大方的任由十娘打量。 “六姐跟我说句实话,你真的好么?你们家那庶出的长女儿又是怎么一回事?” “张氏是王爷的贴身丫鬟,是当年圣母皇太后亲自赐给爷的。王爷本也没那意思,因着是圣母皇太后的人,看到她也有个念想寄托,也就由着她伺候。我没进府前他是宁愿去丽阳苑都不愿意要她。”六娘说起大郡主的生母,也是唏嘘不已。 “烟花地?”十娘噗呲一笑,“我这六姐夫也是有趣,哪儿好好的爷们为了躲着个丫鬟有家不敢回,去逛那地儿的?” “我第一次知道时,跟小主也是一般的念头。后来发现,这还真是我们家爷那个荒诞的能干出来的事儿。”六娘自己也忍俊不禁。 第32节 “那后来呢?这张氏又是如何得手的?”十娘好奇道。 “趁着我来小日子的时候得手的呗。”六娘说到此处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单单这样,以我的脾气,再怎么也不会不容人。这位啊,不只是会挑时候,连挑出来的时候都让人觉得可怜。” “我们家爷,那天正好跟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吃酒,不知着了谁的道。我又伺候不了他,这自动撞上去的任由他折腾的赵氏,这才阴差阳错的成为了王府后院的女人。” “一次就怀上了?”十娘惊奇道。 “可不是,王爷为这事儿懊恼的不行。还好,是个闺女,这要是个小子,那他可就要被御史骂死了。” “本朝律法有云,嫡妻三年未所出,方可纳妾生子。”十娘想到这条律法,就想到了她死去的娘亲,也就想到了她父亲,她继续,她的杜家。 “家里现在怎么样了?”十娘话音刚落,六娘就接上回答。 “家里一切都好,我前些日子回娘家看过,祖母四叔他们都好。家中的兄弟们也都在为今科的科举做准备。” “姊妹们可都还好?”十娘想起进宫前消瘦的八娘。 “都好,五娘嫁过去,已经生了个大胖小子,孩子他爹也争气,考上了举人。五娘也是正经的举人娘子了。” “七姐八姐九姐呢?” “七娘嫁给了陈二夫人的嫡次子,倒是给四婶子当了侄儿媳妇,跟家里常来常往的。八娘被大伯父嫁给了西南军中的一位统领,她公公跟大伯父有同僚之谊,公婆倒是对她很好,也因着她性子张扬对八妹婿的胃口,过得也不错。至于,小九则被三婶嫁到了南逻一个富户人家当少夫人。” “姊妹们过得都好,我就放心了。”十娘听完众人的际遇,感慨万千。 “小主还记得咱们大姐二姐么?当年早早的就被大伯父嫁到了西南,命可就不如八娘好。听八娘来信中说,大姐和二姐因为子嗣问题,一直被夫家所不喜。偏偏两个姐姐性子弱,被她们姨娘教导的有些不合时宜。八娘管了几次她们的闲事后,就撂开手不管了。” “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八个那个几急脾气,能管得下去才怪呢。” “是啊,我也怎么想的。大伯父原还指望着八娘帮两个姐姐一把,后来也只告诉把八娘管好自己家的事就好。” “三姐四姐在陶阳呢?” “你三姐四姐那心肝眼子,别人不怕就是好得了。”六娘想到双胞胎姐姐三娘四娘,“两位姐姐都有了自己的子嗣,陶阳的一般人家都不敢招惹他们家。” “姊妹们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十娘又一次说出这句话,说完后长舒了一口气,继而严肃的对六娘交代。 “以后家族,就靠姐姐你多帮衬了。”十娘想到这一年中跟家族没有任何联系,不由得垂泪,“妹妹我是有心无力啊!” “小主莫哭,您还怀着身子,伤神对小皇子不好。”六娘忙道。 至于十娘的难过,她能证明确实如此。 更加难过的是,明明同处一个空间,可自己跟身为八王妃的自家六姐,也只是逢着年节才能远远的看上一眼,想传个话儿那时难如登天。 还好,六娘及时进宫,也省的十娘再去研究怎么传递消息。 “小主,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臣妾,臣妾必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你达成。”六娘看十娘沉吟不语,开口安慰道。 “六姐,情况特殊,我也就不再细说。我怀得是双胞胎,陛下和主子娘娘那里,是个什么打算,暂不可知,只宣了六姐您进宫陪我。” “小主,可是想让家族助你一臂之力?”六娘转瞬间,猜到了十娘的心思。 “六姐聪明,只我需要家族也不是现在。家族现在的一些布置,我并不看好。我需要六姐帮我传个话给大伯。” “传话倒是没问题,可关键是大伯父会听么?” “六姐,你想办法联系上大伯和三叔就成。”十娘小声道,“一定要趁着我肚子里小皇子出生前,我寻着机会会跟皇上说,让您出宫的。你出宫后就立刻走一趟杜府吧。” “小主放心,我明白事情的轻重。” “全靠着六姐了。”十娘接着讲了她的打算,以及自入宫后她在内宫的进了,听得一旁的六娘是心惊肉跳。 关雎宫,皇后寝殿,皇后斜靠在贵妃榻上翻话本,皇帝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这事儿我可拿不了注意,你自己心里得有数。”皇后闲闲地道,“这丫头也真是给人出难题。” “她生产时,皇后见机行事吧。”皇帝沉思良久才对着空气中道,说完也不看皇后,又沉默下去。 “既舍不得她,又何必说出这话。后悔一次也就够了,皇上难道还想再后悔一次?”皇后翻书的手,停住了,瞪着皇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既然舍不得,就留下她。” “皇后又何必逼朕?朕首先是帝国的皇帝,其次才是你们的夫君。当你们的存在妨碍到帝国的发展时,朕不能心软。” “陛下摸着自己的心口问问自己,疼么?” “表姐,她很聪明,下旨晋位吧。只有这样,才能暂时瞒过她,让她安心待产。”皇帝想到那个聪明胆大的小姑娘,不由得苦笑,“至于她的造化,就看天意了。” “就因为那个虚无的传言?双子星现,天下大乱?呵,少不得本宫得替她祈祷,她运气不要太好。” “皇后!”皇帝恼怒道。 “恭送皇上。”皇后没什么诚意的甩下帕子。 六娘在瑶华宫内殿住了一旬,就被十娘找了由头,送出宫去。 皇帝知道了,也说不出什么,八弟妹府内确实不能缺少了她。 八王府无人料理,终究不像话。但这边十娘孤身一人在宫内,皇帝也确实不忍心。因此皇帝特意 吩咐八王妃,特许她每旬回府三天处理府内事务,其余时间在宫内安心陪佳贵人才是。 六娘一出宫,把王府来接她的下人打发走后,就带着丫鬟直奔杜府。 杜家大门处的下人看八王妃回府,一脸自豪。 现在满玉京都是羡慕杜家的,因着一个八王妃,杜家会教导女儿的美名算是传遍了。杜家家中的姑娘也被人惦记起来。 只可惜,杜家现在只剩下四房的十一娘和十二娘还未出嫁,但二人也只有几岁的光景,考虑这些也为时过早。 但这也够杜家下人脸上有光的。 下人们的恭敬和小心思,六娘无暇顾及,她一路疾行,去找老夫人和大老爷。 下人们看她行色匆匆,忙把她的行踪报给内院管家得知。管家急忙通知了老夫人和大老爷。因此,六娘在陶然居外,见到了老夫人带着大老爷候着迎接她。 六娘搀扶起见到她后下跪行礼的二人,一番寒暄后,三人快速进入内室。 六娘双手举着手帕,郑重的把十娘交给她带来的消息呈上。 老 妇人眼尖,看到了那梨花白的手帕上新题上的词句,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蓦然眼圈就红了,对上六娘欲言又止的深情,心里明白了不少。 大老爷看母亲和六娘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忙接过那方帕子,端详起来。 素净的帕子上,十娘一向端秀的字迹,显得凌乱急切而力透纸背。 “大梦醒,一别三载复三载,两处闲猜,房山此去无路。宋人语,道是子规啼鸣处。入门期别,赢姆莫寻归路。” ☆、第26章 百步九折萦岩峦 “丫头,这些日子在忙什么?”这是皇帝自知晓十娘怀双胎后,第一次踏入瑶华宫。 “许久没在养心殿见到你。”皇帝帮十娘把耳边散落的碎发别在耳后,摸了摸她的脸,“丫头不来陪朕,朕只好来寻你。” 十娘自怀孕后,就很少入养心殿伴驾。倒是在关雎宫给皇后请安时常能见到皇帝。 皇帝特意来看她倒是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奴婢不过是每日里吃了睡,睡了吃罢了。”十娘笑笑,“肚子太大了,有些吃力,奴婢现在可帮不了皇上墨墨了。” “少了丫头,其他人笨手笨脚的,连个墨都墨不好。” “那皇上可得奖奴婢,像奴婢这么心灵手巧的可不多!”十娘顺着皇帝的话自夸,逗的皇帝大笑。 “怎么?”皇帝看十娘一脸忍耐,关切道。 “孩子,在动。”十娘不自然道。皇帝对她的孩子是忌讳的,从他知道孩子的情况后。 “孩子,动的频繁么?”皇帝有些冷淡的问道。 “您跟孩子打个招呼吧。”十娘拉起皇帝的手,放在了自己肚子上。 “他,他真的在动!”皇帝有些微微诧异,之后就是一种血脉相连的微妙感觉。 “孩子们在跟他们阿爹打招呼呢。”十娘把自己的手也附在肚子上,“宝宝,爹爹很爱你啊。不管爹爹对阿娘或者你做了什么,都是为了帝国好。” “你阿娘才是真的爱你。阿爹听说你阿娘一直在给你做小衣服,你们一定要乖。”对着那双杏核圆眼,皇帝移开了目光。 “针线上的人不够么?朕让皇后再拨人给瑶华宫。”皇帝把手从十娘肚子上移开,“仔细眼睛。” “不用麻烦主子娘娘拨人,针线上的人尽够了。奴婢不过是趁着有时间,想为孩子多做一些,也算是奴婢尽了当娘的心了。” 十娘听到皇上的话,就知道他软化的心再一次关上了。只好轻声答道。 皇帝从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十娘一向明白他的冷漠。 一向懂事乖巧的她,坐直了身子,郑重道,“皇上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杜家不是白家,为孩子做任何事情奴婢都甘愿。” 十娘忍着心酸,望着皇帝,“如果,奴婢有幸生下两位皇子,还请皇上留他们一命。把他们送出宫去吧。” “孩子他阿爹会记得他阿娘的。”皇帝沉思,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十娘的请求。良久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为了皇上的天下,奴婢懂。”十娘即使心内明白,终究也会为孩子心疼。 “你歇着吧,朕得回养心殿批折子。”皇帝对着十娘道,“南逻的盐税和折子也该到了。” 皇帝看十娘一副没反应的模样,“你三叔的嫡子,协助朝廷办差,也该到京了。” “六哥哥?”十娘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回应皇上的话,“三叔没回京?” 皇帝一挑眉,“你叫他什么?” “叫他三叔啊。”十娘关切的问道,“我三叔他……” 皇帝并未回答她问题,“你叫杜子云什么?” “六哥哥啊,”十娘不解的望向皇帝。 皇帝轻声道,“不许叫朕之外的人为六哥哥!” 十娘了然,莞尔一笑,“云哥行六,六姐也这么叫,我们家姊妹都按序齿称呼。” “不许。”皇帝坚持道。 “是,奴婢知道了。”十娘乖巧的笑笑。 “三叔这回可不能再骂云哥没出息了,云哥都能给皇上您办差了。”压下心底的焦虑,十娘笑着给皇帝闲话,“说起来,也有几年没见到三叔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一向可好?” “你三叔倒是个人才。朕留他办事,他脱不开身,便派了自己儿子回来亲自给朕送折子。”皇帝想到杜贤雨的举动,一笑,“正好,盐税也要调运回京,朕就准了杜子云协助朝廷的人办差。” “三叔一向是看不得云哥闲。”十娘闻言一笑,“就是不知道他把云哥打发回来,能给皇上您到来什么好消息。” 第33节 “好消息?左右不过些抱怨当地盐商的话罢了。”皇帝语焉不详,一双桃花眼笑眯眯地看着十娘。 十娘心内一惊,忙起身行礼,“奴婢逾矩了。” “无妨,起来吧,没得折腾自个儿身子。”皇帝淡淡道。 十娘慢慢起身,“奴婢不打扰您批折子了。” “行了,朕走了。”皇帝摸摸十娘的头,“你也早点歇着吧。” 十娘点头,“知道了。您晚上也别忙太晚,当心身子。” 想了想,又提醒道,“今儿是十五,关雎宫给您备着宵夜。您别忘记了。” “朕过几天再来看你。”皇帝看十娘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心软道。 “嗯,奴婢恭送皇上。” 皇帝出了瑶华宫,带着太监宫女一行人往养心殿方向去了。 等皇帝一走,十娘回到西侧殿,急忙唤人,“入画,入画!” “哎,小姐,奴婢就来。”刚从小厨房端吃的回来的入画忙应道。 “下去吧你们。”十娘挥退了殿内的小宫女,在入画疑惑的眼神中问道,“我六姐走了多久了?” “王妃这会子怕是应该到了府里了。”入画算了下时辰回道。 “六姐进宫了让她立即来见我。”十娘沉声道,示意入画伏到她嘴边,对着入画的耳朵悄声道,“南逻怕是不平静了。” “小姐,那……”入画吓了一跳。杜家虽然有爵位,但说到底还是这个做官有本事的三老爷撑着。 “我三叔那人,不会轻易被拿捏住。现在六哥才是那起子人下手的对象。必须护住他。”十娘镇定中带着一丝冷漠,“但愿我大伯动作能快些。” 玉京,杜府。 “老大,按小主说得办。”老夫人看大老爷沉思,先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娘,那之前的布置?”大老爷谨慎,想了很久道,,“不如这样吧,送子田和大房的孩子去历练。六哥儿其他人依旧考取功名。” 大老爷不忍心放弃家族布置了那么久的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不忍心送家族孩子去那地儿搏命。 大房有爵位,他的嫡子会继承爵位。孩子爱读书,也就没有强迫他非要走那一条路。现在看来,终究这是他的命。 但家族的其他哥儿,没必要陪着他去那地儿一起去送命。 “大伯,六娘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六娘想到十娘的嘱托,开口道。 “王妃请说。”大老爷恭敬拱手。 六娘看他恭敬的对待自己,忙侧身避过。让他不必多礼的话却不再说,她大伯父一向谨慎。 他那举动既是敬着自己,也是提醒自己。提醒自己,她到底不只是杜家的姑娘了,她还是皇家的人。 “我相信大伯的考虑自有您的道理。但论道对帝心的揣测和了解上,咱们是不如妹妹的。” “是这个理儿,小主在皇上身边,有些事到底比我们知道的多些,比我们强。”老夫人赞许的看了眼六娘。 “三房那边?”大老爷为难,“三弟怕是不会轻易答应。六哥儿是三房唯一的子嗣,送他入了那地方,真能成么?” “不,你三弟怕是早已经感到了来自他政敌的压力和威胁了。”老夫人看六娘一副担忧的模样,拍拍她的手以示安稳。 “盐政,历来没有几个人能在这位置上善了。你三弟就是清楚这一点,才把七娘嫁回了玉京,才把九娘选到商户人家。”老夫人想到她如花似玉的九娘就有些心酸。 收拾起旁的心情,老夫人继续道,“你三弟平日里胡闹,大事上一向敏锐,你给他去信说明情况,他自然会让云哥儿回京。” “不用了。”对上老夫人和六娘不解和担忧的眼睛,大老爷叹气,“娘,咱们南边的人传回消息,这次跟着押运盐税回京的是六哥儿。” “糊涂,让六哥儿跟着朝廷回京!”老夫人急道,“六哥儿这一路上怕是不安生了。他这是让孩子替他挡了那些灾祸啊!” “娘,你有没有想过……”大老爷脸色难看,不忍再说下去。 “南逻局势怕是不好控制了。”老夫人立即镇定下来,“三儿这是借着朝廷押运的机会,送六哥儿回来。” “云儿在南逻就会是小三儿的软肋。云儿还嫩,三儿这是向家族救助。” 大老爷接着道,“六哥儿是三儿唯一的子嗣,娘,六哥儿回来了,我定会护着他。莫送他去那地搏命,真送去了,三儿将来定会怨我这个当哥哥的。” “你怕三儿埋怨你,我来拿这个主意。”老夫人望着大儿子,“送去那儿真刀真枪的拼杀,总好过六哥儿在京城或者南锣被人暗算的好。” “送,跟你儿子一起送。”老夫人拍板。 六娘看大老爷一脸艰难,“大伯,小主这么安排有她的道理。她不光是跟咱们告别,也是临去前替咱们家想好后路,保全咱们家。科举一路总归太过艰难,太过缓慢。” “大伯都明白。原以为咱们家可以缓缓途之,终究还得靠这祖宗留下的退路保全。” “梦别两房,与子期别。”六娘念道,“大三两房送子入营。” “我的十娘啊,苦命的孩子!”老夫人哭出声来,六娘陪着垂泪。 “送,杜家不会倒的!小主的皇子们还靠咱们去想办法救出,娘,六娘,莫哭。杜家不会被这困难难倒,会想到办法的!” “都怪六娘没本事,不能帮到家族,还要家族为我们姊妹担惊受怕。”六娘跪地泣道。 “王妃起来,你们姊妹,为了杜家牺牲的够多了,家族下一代的爷们是时候担起属于他们的重任了。” “六娘信大伯,六娘信杜家。六娘在这谢过家族对我们姊妹的栽培和帮衬了。”六娘擦干眼泪, “总有一天,我们要让玉京再没有人敢小瞧杜家!” “臣这就按小主的话去办。事不宜迟,王妃回趟王府后,快快入宫吧。免得小主担心。”大老爷保证道。 六娘回王府时,八王爷在逗着女儿玩。他前些日子收了房的张氏忙往上凑。小郡主已经开始认人,六娘平日里不让张氏往她上房来,张氏见到小郡主自然是憋着劲儿亲近表现。 六娘神色匆匆,八王爷注意到后,顺手把小郡主放到了张氏怀里,上前拥住六娘。 “怎么?是宫里还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对这个一向沉稳的妻子,八王爷还是了解一二的。 “没事,臣妾就是回来拿点东西。府里,就麻烦爷了。”六娘看了眼张氏,不想说太多。 “有事要说,爷别的本事没有,护住你和你们家还是行的。”八王爷对着六娘郑重道。 “哇”,六娘还未开口,小郡主就先哭了出来。 小郡主看爹娘都不理她,抱着她的人又搂她搂得死紧。委屈的哭着,伸着手够向六娘的方向。 六娘微微推开八王爷,上前抱起小郡主,“乖,不哭。” 小郡主被六娘哄着渐渐不再哭泣,伸着小手去勾着六娘头上的流苏。 “爷,咱们回房吧。”六娘看张氏一副不想走的样子,没由来的厌烦。 张氏忙上前道,“王妃在宫里伺候主子们辛苦了。” 她伸出手,“小郡主夜里总是哭,让她跟奴婢睡吧。” 六娘还未开口,小郡主又哭了起来。六娘忙抱着小郡主摇晃,哄起孩子来。 “回自己的院子,没事别出来乱逛。”八王爷训斥道。 张氏委屈的告退后,小郡主就不再哭,继续玩六娘头上的流苏。 六娘看她不再哭,就唤了奶娘来把她抱走。 一番折腾过后,夫妻两人才能在房里安静恶说话。 “现在能说了。”八王爷抚上六娘紧皱的眉头。 “求爷救我妹子,求爷保我六哥安全。”六娘乞求的望着自己的夫君。 片刻后她下定决心,咬牙道,“南逻有发异动,六哥跟着朝廷的人一起押运盐税回京。” 八王爷微微挑眉,“途径凤阳城,你六哥怕是会凶多吉少。” “六哥是三房唯一的希望。求爷,求我堂哥,帮妾身这一回。” “起来,说到底是我皇兄对不住你家。是我皇家亏欠了你们杜家。”八王爷扶起六娘,“佳主子怎么说?” “妹妹现在自身难保,只传信说让家里保全势力。” “本王只能保下你六哥。至于你妹妹,她到底是皇兄的女人,本王不好插手。这是其一,其二,就算本王真的插手了,要保下她,也是一个字,难!”八王爷道。 看着六娘伤心,到底不忍,出言安慰,“她倒是真得我皇兄宠爱,只是她运道不好。” 对上六娘疑惑的眼神,悄声道,“我大梁皇室曾有预言,双子星现,帝王星衰。” “双子星,妹妹她!”六娘大惊失色。 “没有立即处死她,已说明她在皇兄心里的分量。”六王爷沉声道,“这事儿,也或许还有转圜的机会。” “妹妹她,其实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就怕到时候她拼死生下的孩子,一个也留不住。”六娘这才明白十娘的痛苦。 “本王可以试着劝服皇兄,保一个。这事儿只我们先商量,成不成本王不敢保证。如果真的能办到,那孩子也不过是留下了一条命。” “能留住妹妹的一丝血脉已是万幸,其他的我们家从未多想过。” “这保下的孩子,势必得送出宫。到时候我会向皇兄提议这孩子由我们夫妇来抚养。有着孩子在,他能趁着监视孩子的机会,顾着咱们王府。这样才好让他放下猜疑之心。” 八王爷说出他保孩子的最终目的,他在宠六娘,也不会再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上花大力气周旋。 现在皇兄顾着凤阳,暂时对自己还是放心的。但等凤阳一倒台,下一个受到他猜忌的必定是自己这个在京城的八王爷。 “六娘替妹妹谢谢爷,替杜家谢谢爷。”六娘对着这个男人是由衷的感激。这个时候,再也没有人比他在皇帝心中更有分量了。 “就当是为我皇兄赎罪了,两道旨意,改了你和你妹妹的一生。跟着我,到底是委屈你了。” 八王爷道. 他这个王妃,沉稳善隐忍,家世看着不显,实际上她家在军中和朝中都有一定的话语权。在他看来,配给他皇兄当妃子都是够的。却因为他皇兄一句玩笑话,指给了自己。 “不,我比妹妹幸福。”六娘握住八王爷的手,“六哥和妹妹,会记着爷的救命之恩。” “本王要他们记得干什么?”八王爷笑道,“王妃记得就好。早日给本王生个小世子玩才是正经事。” “王爷!” “歇着吧,明日本王陪你进宫。” 养心殿,八王爷对着龙椅上的皇帝行礼,“给皇帝哥哥问安。哥哥这些日子也不叫弟弟进宫来陪您跑马。可把弟弟憋坏了。” “你想进宫来,还有人能拦着你不成。听说你前些日子又去那地方了?”皇帝沉声问道,这个弟弟有时候真的不让人省心。 “哎呀,哥哥雅兴,您这还有梅花栗子糕,这时节也有人研制了送来。”八王爷忙岔开话题。开玩笑,真给皇兄机会念下去,皇兄一定会念死他。 “现在梅花和栗子可是难寻。也不知道是我哪位小嫂子送给哥哥的?”八王爷说话间就塞进嘴里两个。 小巧的梅花形状,精致可爱,入口梅香和栗子香,让人回味无穷。 第34节 “瑶华宫佳贵人做的,说是她们家女孩儿都会做一手好点心。你既然爱吃,回家让你媳妇帮你做去。” “得了吧,我媳妇儿现在不就在宫里陪着您的贵人么?”八王爷一副“我媳妇儿被你们霸占了”的不满脸。 “两块糕的事儿,也值得你一个王爷这样子。小路子,一会给八王爷府里送上几盒子点心。”皇帝的话让八王爷转阴为晴。 “还是皇帝哥哥好。不过说到佳贵人,倒是让我想到了我那些小嫂子。先是宁淑媛再是白常在,现在又轮到佳贵人。怎么六哥你宫里的女人,生个孩子都这么惊心动魄的。” “胡说什么?这话是你一个爷们该说的?”皇帝被八王爷说的心里一惊,忙呵斥道。 “我怎么胡说了?媳妇儿没生过孩子,回家一个劲儿的紧张。就怕佳贵人生产之时,挺不过去。” “还说!”皇帝瞪着自己弟弟。这弟弟是专门进宫来气自己的吧。 “弟弟错了。”八王爷窥见皇帝的脸色,不再火上浇油,“既然自己都舍不得,何必信那劳什子预言?”到底没忍住又小声嘀咕。 “你方才说什么?”皇帝阴深深问,问完后不给八王爷编谎的时间,“预言一事八弟是如何知道的?” 皇帝周身的威压释放,八王爷心内一冷,果然事关你的皇位,什么情分都是虚假。 “那一年,摄政王在殿内跟母后说这话。”八王爷回避皇帝尖锐的目光,轻声道,“我当时就躲在母后的衣柜里。” “你听到了什么?” “我听到母后和摄政王他们,他们……”八王爷的话到底卡在喉咙里没有讲出来。 “母后在摄政王去后,不到一年就去了。”八王爷抬头大声道,“哥哥以为我为何会性情大变?” “呵,原来,这宫里该知道的都知道。唯独朕是最后一个知晓的。”皇帝冷笑一声,“既然你隐瞒了这么多年,现在为何又要说出来?不怕朕治你的欺君之罪?” “哥哥不会。当年哥哥知道时就已经太晚了。这次,哥哥可以不再做一样的决定。臣弟说出来只是不想再看到悲剧重演。” 八王爷对上皇帝的眼,“如果真如预言所说,臣弟求哥哥留下一个孩子一命,把他交给臣弟。我也是慕家的男儿,我会看好他,也会养大他。” “你回去吧。”皇帝疲惫的摆摆手,“让朕好好想想。” “哥哥是个好皇帝,臣弟希望您也会是个好父亲。”八王爷望着上首疲惫的男人,拱手,“臣弟告退。” ☆、第27章 重过京门万事非 “啪”皇帝手中的折子掉落在地上。皇帝不去管散落了一地得折子,犹自沉默着,养心殿内气氛压抑。 小路子躬身捡起折子,恭敬的举在手中,在皇帝的注视下,把折子放在了御案上。然后他后退一步,继续站在角落里装木头人。 木头人小路子内心是震惊的,刚才捡折子时无意间的一眼,使他看到那份折子里的内容。 折子上是凤阳王龙飞凤舞的字迹,那些话语句句戳心。“凤阳今春大旱,百姓困顿,臣特上书朝廷,望帝体恤治下臣民,减免凤阳今春税贡。” 凤阳城年年按时上贡,从未延迟。此次种种,让人不由得起疑,凤阳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安分守己多年的凤阳城,终于有了动静。可这动静,触及到皇帝陛下的底线,就不是皇帝陛下希望看到的了。 “凤阳城,呵,朕这位皇叔倒是有意思。今春大旱,减免税贡!”皇帝的笑声在寂静的殿中显得突兀,小路子被他笑的一抖,凤阳王怕是要遭罪了。 笑过后他阴沉道,“凤阳王可是富可敌国的人物,这点子小事还能难倒名满天下的凤阳王!” 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他的嘴边又泛起一丝丝笑意。 “传朕旨意,凤阳今春岁贡不加,按原税上缴。”皇帝停顿下,接着说道,“朕这个当皇帝的这么体恤凤阳臣民,凤阳王该会感恩戴德吧?!” “皇上圣明。”小路子嘴角抽搐,不自然的夸道。 “得了,下去吧。有事朕在唤你。”皇帝挥手打发了小路子。 小路子刚合上殿门,皇帝就对着暗处道,“出来!” “属下参见主上。”暗处的人张着一张过目即忘的脸,对着皇帝抱拳行礼。 “起来吧。今日暗部可有探到有用消息。” “暂无。”来人简短的回答,让皇帝似乎不是很满意。 他想要了解凤阳的局势,就必须要从细微处下手,“凤阳王近日都做了些什么?” “凤阳王成日里在王府内陪伴白氏,并无外出,也无异动。” “他倒是坐得住,呵。”皇帝嗤笑道,“再探,凤阳城有任何动静都要及时禀报,任何风吹草动都莫放过。” “属下明白。” “南锣的盐税走到哪儿了?”皇帝想到南锣的形势,不由得催问道。 杜贤雨一向稳妥,如若不是真的惮压不住局势,他该亲自回京述职。断不会差遣其子回京替他回禀南锣事物。也罢,看在他这么多年的为皇家卖命的份上,必要时候可保他嫡子一命,给他儿子个好差事。 “算算日子,也该过凤阳城了。”暗部现任首领推算后答。 “让凤阳的人警醒些,别找了别人的道儿。”皇帝嘱咐。 “属下这就去联络暗七。”话音未落,就被梁上的人用碎石子打断。 “属下冒犯了,刚接到暗七处传回的消息,要知会首领,不想惊扰到皇上。”梁上飞下一人,对着帝王行礼。 “暗九,暗部的规矩都忘了不成?”对着暗九的擅自行动,首领呵斥道。 “无妨,拿来给朕过目。”皇帝打断首领的训斥。 “请主子过目,奴才该死,奴才们办事不利,求主子责罚。”暗处传来轻微颤抖的声音。 “哦。可是凤阳出了什么大事?”皇帝边打开布条,边问道。暗七负责凤阳城的消息传递,是凤阳探子的首领。一般情况下,暗七是不会亲自传讯息回京,都由手下暗部成员们负责。这次暗七亲自传递的消息,必然不会简单乐观。 “回主上的话,凤阳暗七传回消息说……咱们押运盐税的人马,途径凤阳城一带时候,遭遇大风,失去了踪迹。暗七已下令凤阳暗部全部出动,秘密搜寻失踪人员的下落,目前为止一无所获。”暗影中中首领冷冰冰的声音传出。 “好,好一个凤阳王!”皇帝几乎揉碎了那传讯的布条。 “主上息怒,暗七一定能搜寻成功。” “让暗七的人撤退,不用搜寻了,找不到的。”皇帝疲惫的揉揉额头,“凤阳王谋划好的事情,还从未失手过。” “春旱免税和盐税失踪,都是凤阳王的手笔?”暗九有些怀疑。 “十之□□都跟朕这位皇叔拖不了关系。朕这次倒要看看,这凤阳王是如何演出这一场戏的。” 皇帝自然自语,随即对着暗部首领道,“你去联系白家分支,告诉当家人,他们的机会来了。要想跟朕合作,总要拿出诚意来。朕倒是觉得,他们可以开始动手了。” “咱们有白常在给的布防图,何不让暗七的人去做手脚?”暗部首领提醒道。 “那图用不着,且白氏那图也未必是真的。”皇帝冷静道,“当初答应她,不过是怜惜她一片慈母之心。” “记着,不管怎样,杜子云一定要找到。”皇帝想到远在南锣的杜贤雨,交代道。这个杜家六公子,不只是朝廷的信差,还是各方势力想套取消息的最好途径。 “属下明白。” 瑶华宫,内殿。 “小姐,养心殿传来的消息,说是……”入画的话音未落,就被六娘的眼神制止,一惊之下她忙掩住嘴。 “六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十娘转过头,看到自己六姐眼底显而易见的担忧,“是南锣还是凤阳?” “妹妹,孩子要紧。其他的自有家族安排。”六娘移开视线,“我进宫前,王爷答应过我,会保六哥平安。” “入画,你说!”十娘厉声道,“六哥哥到底如何了?” “小姐,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是小辛子,是他偷偷告诉奴婢的。”入画慌乱的摇头。 “他说了什么?”十娘冷静的问道,她甚至听到自己肚子里孩子的心跳。 “六少爷在凤阳城附近,失去踪迹,生死不明。”入画低着头轻声道。 “十娘!”听到六娘的声音,入画猛地抬头,就看到十娘的脸色一片煞白。 “小姐!”她抢上前去,摸着十娘的脉搏,心跳很快。一时间,她倒是不知改如何是好。 反而是六娘,扶住十娘疼的发抖的身子,有条不紊的吩咐下去,“莫慌,让人快烧些热水来。若敏你亲自去关雎宫告知皇后,说小主想见娘娘。羌儿你去通知白常在,就跟她说是她报恩的时候了。小唐你进来,本王妃有话交代。” 众人领命而去。六娘压下紧张,安抚着十娘的情绪。 “妹妹,我听产婆说过,宫口开之前,你要下地走动,姐姐搀着你进产房吧。” “多亏姐姐了。”十娘忍者疼,在六娘和十娘的搀扶下走到不远处的产房。稳婆早已等候在房内。 “还不到时候,你先出去。”十娘对着稳婆挥手。 稳婆看了六娘一眼,“是,奴婢就在房外,小主有吩咐尽管唤奴婢。” “小姐,您……”入画含着泪,为躺在床榻上的十娘擦拭去脸上的汗珠,“都是奴婢多嘴,不然……” “六哥哥,凤阳城,南锣!”十娘忍痛,轻声嘀咕,“六姐,家族,大伯!”一把抓住六娘的手,她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怕是有地方遗漏。 “妹妹莫在多想,六哥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六娘眼圈发红,握住十娘的手,“您放心。家族不会认输的!” “六哥哥不会被轻易打败的。杜家的男儿没有那么无用!姐姐,那个稳婆?” “妹妹放心,王爷想办法弄进宫的,会见机行事的。” 关雎宫,内殿。 “娘娘,瑶华宫那位,好像提前发动了。”扈嬷嬷进入殿内,对上皇后不解的眼神,“若敏前来求救,说佳小主想见您。” “算算日子,还不到时候,这是?”皇后有些忧心,“皇上那可有人去通传?”这位可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且她生产事关重大,一个不好,连带的自己也会跟着吃挂落。 “皇上那边,小辛子去通报了。咱们的人还没有消息传回,暂不可知。”扈嬷嬷迟疑道,“前些日子倒是听说南锣盐运使杜大人的嫡子,在跟着朝廷办差。” “南锣,杜家,可不就是杜氏的母家么?”皇后喃喃,“养心殿怕是走漏了什么消息了。杜氏一向谨慎,不会突然早产。” “娘娘!”扈嬷嬷一脸严肃,“寻常人家孕妇人早产也不是没有。” “人都说七活八不活,杜氏偏偏是八个月上早产,七,八!皇上怕是铁了心想要他母子一尸两命了,不,是三命。”皇后身子不自然的抖了一下,“幕云澜啊幕云澜,真的下的去手!” “娘娘!”扈嬷嬷忙上前捂住皇后的嘴,“这是杜氏的命,怨不得任何人。” “命?嬷嬷,养心殿的消息八成就是皇帝刻意让人传到杜氏那去的。我从不信命,走,咱们上瑶华宫,看杜氏生产!”皇后出言道,“本宫倒要看看,咱们的皇帝陛下是如何杀妾害子的!” “参见主子娘娘。”白美人俯身行礼。 瑶华宫外一片寂静,除了皇后就只有白美人一个人在。 “起来吧,你倒是消息灵通。”皇后无意间的一句话,似乎窥见了二人之间的关系。 皇后的话让白氏一惊,她忙低声答道,“娘娘恕罪,妹妹当日曾秘密救过奴婢母女一命,奴婢自当回报予她。旁的,奴婢是万万不敢多做的。” “起来吧,知恩图报,原是好的。”皇后了然,“旁的,多想也无用,妹妹说是么?” “娘娘说的自然有一定道理。可这宫里想的少,日子就不好过了。”白美人叹息。 第35节 “妹妹聪明人,总会明白本宫的话。”皇后不愿多言,“但愿佳妹妹跟你一样幸运。” “妹妹福大命大造化大,必定平安无事!” ☆、第28章 龙随雨凤瑞福华 “皇上还没来么?”皇后看着渐渐阴沉的天色,担忧的问道。杜氏生产,真要有个万一,她说不得就要进入产房。且这种时候,需要皇帝亲自拿主意,因着情况特殊,她反倒不好做主。可现在皇帝反而不见人影。 “回主子娘娘的话,皇上现下在麟趾宫,二皇子发热,李太医素手无策,昭仪娘娘抱着皇子一直哭,彻底慌了神,皇上正陪着他们母子。” 二皇子出生还未满月,作为帝国唯一的小皇子,他的出生,让他的母妃尝到了母凭子贵的滋味。 因为孕嗣有功被升为容华的黎氏再晋一级,成为正三品的昭仪娘娘,是现在除了皇后和宁淑媛外身份最高的宫妃。 不同于中宫皇后无子,家族低调的现状,也不同于因大皇子夭折而登上高位的宁淑媛;黎氏是实实在在的有子有宠有家族扶持。更是因为二皇子,黎氏得到了她入宫这么多年来再一个封号。 皇帝亲自赐字“德”,一方面感谢黎氏为她生下皇子,另一方面以这个字昭显她的地位。 德昭仪自得到这个字时,还在做月子,皇后当时听过后就嗤笑,“真是讽刺,让一个不知道何为尊卑礼仪的人顶着个‘德’字,皇上是越来越能给人带来欢笑了。” 果然,还没出月子,就闹出了小皇子发热这一出好戏。皇后听到小太监的回报,不由得叹息。 “嬷嬷,现下除了皇上,还有谁在麟趾宫?”皇后皱眉,“偏偏这时候病了。” 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赶在杜氏生产时,这黎氏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宁淑媛娘娘得知后已赶往麟趾宫了。昭仪娘娘并未派人向咱们关雎宫禀报。想是担心主子娘娘您在瑶华宫照顾佳贵人脱不开身,怕耽误小皇子的病情才直接报给皇上知晓的吧。” 扈嬷嬷这话说的巧妙,既回答了皇后的疑惑,又间接的告诉众人,黎氏还是跟以前一样的目无尊卑。 “小皇子足月生产,一向很健康,怎么会突然发热?”皇后担忧道,“这么小的孩子,还未满月,多遭罪。奶娘是如何照顾的?” 皇后的话里已经带上了生气的意味,“照顾不好皇子的乳母,不要也罢。正好,宫里因为她们生产,乳母倒是选了不少,嬷嬷一会亲自送到麟趾宫,让德昭仪亲自挑选吧。” “奴婢知道了。娘娘,那现在,佳主子这?” “等着吧,派人去催下皇上,佳妹妹是头胎,还早产,这手心手背的都是肉,让皇上自己定夺吧。” 皇后心里冷笑,平日里不见得真对黎氏多么紧张,这次倒是巴巴的跑去关心他们母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黎氏只手遮天,一枝独秀呢。 “妹妹出来时间也不短了,今日有去看过六公主么?”皇后询问安静的立在一旁的白美人。 “今日来的时候,还未到给婕妤娘娘请安的时辰。”白氏垂首低声答道。 “怎么,平日见不到公主?”皇后淡淡道,一个个的都想着争斗,简直让人感到厌烦。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每日早晚都能去钟粹宫请安,婕妤娘娘也并未拦着奴婢不让奴婢见公主。”白氏停顿片刻,方道,“是奴婢运气不好,去的时候公主大多都在睡觉。小孩子常睡,也是正常的。” “到底你住在西六宫,每日里奔波不方便。这样吧,明日起你搬入钟粹宫的偏殿,跟着陆妹妹住,也方便你跟着妹妹一起照顾六公主。” “谢皇后娘娘恩典。”白美人喜极而泣,内心却有些警醒,皇后这是怕自己跟杜氏□□一线不好控制,也是存着让自己跟陆氏因为六公主而争斗的心思。不过也好,有自己看着陆氏,量她也不敢像黎氏一样拿着孩子争宠。 小孩子经不起折腾,都跟黎氏那样,那还了得。没得好好的孩子作出病来,到时候真有个万一才是得不偿失。 自己这辈子也就小六这一个孩子,只要孩子好,其他的不求也罢。陆氏却不一样,她背后的陆家还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呢。自己得为着小六,多留意陆氏和陆家才行。 “行了,收起你那眼泪,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欺负了你。” “主子娘娘一向仁慈,这满宫里谁不称赞您。奴婢替公主谢娘娘一片良苦用心。”白氏忙拭去眼泪,对着皇后恭维道。 这边西侧殿内皇后和白氏在说话,那边产房内十娘也跟六娘入画在悄悄说话。 “六姐,都安排好了么?”十娘有些紧张,毕竟此事事关重大。一个不好,她们就都要跟着掉脑袋。 “妹妹放心,不到万不得已,咱们的人不会再次出手的。”六娘示意入画去换稳婆进来。 “六哥没事,帝后身边都安排了人牵制他们,妹妹现在可以安心生产。姐姐不得已才瞒着你,这一切等你生完了,我自会在一一告知与你。” “入画知道么?”十娘看六娘目光清明,方才的担忧不见踪影,方明白是被六娘骗了过去。 “她不知道。只有王爷和我知晓六哥的下落。至于其他的,妹妹不用担心。都安排好了。” “姐姐,你又做了什么?”十娘看六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反而有些担忧。她这个六姐,一向稳妥,只有铤而走险时,才会一派恬然闲适的模样。 “妹妹莫问了,反正是能为你拖延时间,平安生产的法子。只要妹妹能平安生下孩子,后面就由我家王爷操心了。”六娘不再多说。 “主子,快了,奴婢帮您揉下肚子,可能会有些疼,您稍微忍耐下。”稳婆边说边帮十娘揉肚子,那种细密的疼痛一下子打断了十娘向对六娘说的话。 “小主,疼您就喊出来。”若敏在一边紧张的为十娘搽汗。 “小姐,小厨房的燕窝粥好了。”入画方才去唤稳婆时,随便去了趟小厨房端燕窝粥。 “放着吧,我吃不下。”十娘忍着疼痛,有气无力道。 “贵人一会儿多少吃点吧。这一时半会的小皇子怕是还出不来。你吃些东西,也好有力气生产。”稳婆劝导。 “您多少吃点吧。嬷嬷都说您待会儿会没力气的。”入画用汤勺舀起一勺子粥,送到十娘嘴边。 十娘含住了那口燕窝粥,在入画的服侍下慢慢的喝了小半碗粥。 这后,产房内只剩下十娘偶尔闷哼的声音,压抑而痛苦。 六娘和人画若敏默默的陪着十娘,都不在说话。 “皇上,瑶华宫的佳主子要生了。主子娘娘请您示下。”小路子从殿外匆匆进来,附在皇帝耳边轻声道。 皇帝还未开口,就听到内殿的黎氏焦急的声音,“皇儿,皇儿不哭,母妃不会让你有事的!” “让你主子娘娘自行拿主意吧。她知道该怎么做,朕就不过去了。”皇帝一甩衣袖,准备入内, “速速传郑太医来麟趾宫为二皇子医治。” “皇上。郑太医……”小路子迟疑,“太医院太医大多都在已在麟趾宫,只有郑太医在瑶华宫候着。” “宣,让李太医和郑太医交换,郑太医擅儿科,杜氏等得,朕的儿子可等不得。” “轰隆”皇帝的话刚落下,空中就传来一道闷雷,声音响亮。一时间把发热哼哼唧唧的二皇子都吓得大哭。 小路子一惊,这是天降预警么?不敢再多说,只拿眼神示意皇帝。 皇帝瞪了他一眼,摆手让他去瑶华宫唤人。 “这夜里天凉,妹妹当日生六丫头时身子受损,不如先回去歇着吧,有了消息本宫派人通知你。”皇后对白氏道,压下心里的担忧,皇后开始想办法支开白氏。这个白氏从下午杜氏开始发动就到了瑶华宫,一整晚寸步不离,倒让她不好找机会下手。 “娘娘才应该保重身体,奴婢不碍事,妹妹还在殿内过鬼门关,没得我不配在身边的。”白氏想到佳贵人之姐的话,不动声色的接皇后的话。这种时候,是万万不能让皇后进入产房的。 “既如此,就让小宫人给妹妹煮上一盏红豆薏米粥,妹妹补补元气。” “给娘娘煮上一品山药粥,补气养颜,对娘娘大有裨益。”白氏对着身边的宫女吩咐道。 “是。”宫人们领命而去。皇后和白氏第一回合打平手,二人一起沉默的坐在殿内喝茶。 “起风了,老奴给您拿了件披风。”扈嬷嬷为皇后系上带子,“这件披风还是当年主子进宫时皇上赏您的。” “这么多年了,风从未停止过。只从没未在四月这么肆虐罢了。”皇后紧紧身上的披风,“但愿佳妹妹他们母子是有大造化的。” 说话见,几道闪电划过夜空,伴随着轰隆的雷响,皇后信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对着外面漆黑的夜幕发呆。 “雨快来了,娘娘当心。”一会的功夫,天空中就飘来了细密的雨丝。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佳主子生下了小皇子,三皇子五斤三两。”六娘喜气洋洋的抱着小皇子出了产房门,递给皇后。 “这孩子倒是个会挑时辰的。”皇后接过孩子,“初八,可是个好日子。刚出生,就为你父黄解决了春旱的难题。” 皇后感慨道,她的感慨还未发完,就见皇帝从外面急匆匆的进来。 “生了么?”皇帝微微有些抖,也不知道是从外面一路行来身子发冷,还是在害怕碰到他最难以面对的局面。 “男孩还是女孩?”皇帝小心翼翼的问道。 “主子娘娘怀抱里的是哥哥。”六娘同样小心翼翼的回道。 “弟妹辛苦了。”皇帝不自然的生硬转移话题,他对六娘道,“等十娘生产完,八弟妹就回府吧。八弟上养心殿跟朕讨要你几回未果,差点把朕给气死。” “奴婢遵旨。”六娘无话可说,只能谢恩。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佳贵人生下了皇女,母女平安。”稳婆抱着大红襁褓中的小公主,对着帝后恭敬行礼。 “女、女、女儿么?真的是朕的小七么?”皇帝的心情由谷定一下子duang到了山顶。 “恭喜皇上,恭喜主子娘娘,三皇子出生就带来了春雨,更带来了他妹妹七公主。佳妹妹为皇上拼死产下龙凤胎,此乃我皇室之福,大梁之福!”白美人跪地对帝后恭贺。 “好,好,好,龙凤呈祥!天佑大梁!”皇帝一连三声好字,抱着小公主不撒手。 这不是他的第一个女儿,却是他最期盼的女儿。为这她,之前那些担忧和谋划,都是值得的。没有她,他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心能承受多大的伤痛。抱着小女儿柔软的身子,皇帝慢慢的冷静下来,“佳贵人如何了?” “回皇上的话,佳贵人产后脱力,已晕过去了。”稳婆自是知道皇帝的担忧,“皇上放心,这是正常现象。佳贵人身子很好,母子平安。两位皇子皇女也很健康。” “那就好。”皇帝对身边的小路子道,“传旨,八王妃照顾皇嗣有功,赏南珠80颗,赐金牌一面。瑶华宫中所有人赏三个月月钱,宫中人等赏钱二个月。” “皇上圣明。您赏了八弟妹和下人,独独忘记了我们的大功臣,我可替佳妹妹不依。”皇后心内松了口气,杜氏确实是个有福气的。皇室独一无二的龙凤胎,这是多大的荣宠也换不来的。 “本想等她醒了再宣旨,既然皇后这么说了,那就一并赏了吧。”皇帝看看手里的小公主,再看看皇后怀里的小豆丁,“瑶华宫佳贵人杜氏,有功于社稷,晋为正四品充华,待皇子公主满月再行晋封礼。” “臣妾替妹妹谢皇上和皇后娘娘恩典。”六娘俯身拜倒,心里这才彻底的松了一口气。妹妹也算是熬出了头,一举压下纳兰氏柳氏姊妹,先行晋封为正四品充华,是为三充之首。 “弟妹起来,这些日子多亏了有你。”皇后抬手,继而对着皇帝道,“依佳妹妹之前的品级孩子是不能自己带的,现下既已晋位,自己带孩子的话,她这里的人手上自然是不够用得。不如皇上在给他们母子三人拨些人手,也好让妹妹安心。” “这事儿,小路子带着入画亲自去办吧。”皇帝对着皇后吩咐,“皇后有时间多看顾着他们母子些。朕也该上朝了。” ☆、第29章 三计过乾坤方定 十娘醒来的时候,寝殿里很安静。只有六娘坐在榻边盯着她看的出神。她对着六娘眨眼睛,六娘方回过神了。回过神后的六娘,松了口气,用手拍了拍胸脯,开口言道,“妹妹可算醒了。” “姐姐?”十娘一开口,声音嘶哑的厉害。生三皇子和七公主时,叫喊的厉害,嗓子说话就会生疼。 “妹妹莫急着说话,来点蜂蜜润润嗓。”六娘扶起十娘,在她身后塞入了枕头,让她倚靠在床头上。帮十娘压好被角,她用小银勺舀起一勺温热的蜂蜜,送到十娘嘴边。 “六姐,我自己来。”十娘伸手就要接过杯盏,被六娘躲过。 “妹妹刚生产完,劳累不得,还是让姐姐服侍咱们的充华娘娘用了这盏蜂蜜水吧。” 六娘一勺勺的喂完了一盏蜂蜜桂花水,十娘润过嗓子,就迫不及待的询问六娘,“六姐,我的孩子们?” “小皇子和小公主一切安好。现在吃了奶,已经睡下了。奶娘正在照顾他们,妹妹放心。”六娘放下茶盏,递给十娘一条干净的手帕。 “还未恭喜妹妹,妹妹生下龙凤呈祥,是件天大的喜事。皇上心里惦念着妹妹,已经亲自下旨晋妹妹为从四品的充华,也能算是好事成双。皇上说只待妹妹出了月子就能举行晋封仪式。妹妹一举压下大纳兰氏和柳氏,也算是熬出头了。”六娘握着十娘的手,感慨道。 “老天爷保佑,我也不过是命大罢了。这次多亏得姐姐为我谋划周全,不然等着我母子的就是一尸三命的下场。”十娘想到那种可怕的下场,心里都有些发凉。 第36节 “妹妹,咱们姊妹之间用不着说这些虚的。我和家族力量小,帮不上你什么。只都盼着你闯过这一关,平平安安的在这后宫生存下去。”六娘听出十娘话语里的一丝丝恼怒,不由得劝解道。 “姐姐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这宫里不都在演戏么?你妹妹我,也不例外。”十娘淡淡道。 六娘看十娘到底意难平,继而开解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莫在纠结这这件事,妹妹一向聪明,自然明白该怎么做,姐姐只提醒你一次:可不要因小失大。” 这深宫里的女人,这皇家的媳妇儿,哪一个不是内心千疮百孔,人前强颜欢笑。你不笑,就是给别人笑话你的机会,你不笑,就是给别人上位博宠铺垫道路。你自怨自艾,就是把自己愚蠢的一面展现出来。你把男人朝外推,就是把自己的内心暴露在人前。 “太过计较,于人于己都不是明智的举动。妹妹,刃在心上。!”六娘叹息。 “姐姐,我知道了。”十娘应声道。 “对了姐姐,那个稳婆找个适当的时机打发出宫吧。”想到那个总让她有些担忧的稳婆,十娘忙叮嘱道。 “妹妹,那个稳婆,确实有问题。”六娘小声道,“她不是王爷的人,她的主子是……” 六娘的嘴贴在十娘耳边用气声说道,说完后不敢直视十娘的眼睛,“八王爷一在保证过不会出纰漏,我才下决心这么做的。” “姐姐,你知道么?我们真的走了一步险棋。”十娘轻声道,“幸好,我们赌赢了。” “不是赌,是局势使然。我再次进宫来陪伴你时,皇上就已经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六娘抬头,“白家献给皇上的,我杜家也有,也付出了同样的代价。” “大伯他?”十娘狠声道,“西北的布置就这么拱手让人!” “大伯说,只要你人还在,杜家就总会崛起的。以后,家里就要多靠妹妹你扶持了。” “南锣、西北、凤阳。”十娘一一念出这些地方的名字,“皇上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六哥哥那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具体的,我不方便说。我只能告诉妹妹,六哥并未取道凤阳,他的人马饶过了凤阳。不日就会抵达京城。” “是谁的主意?”十娘听到自己的声音,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六娘伸出手指比划了个“八”在比划了个“三”,十娘了然,独独瞒着那位主子,倒也可以理解。 他怕是想借着盐税过凤阳时失窃一事做文章,只可惜,也要看某个号称银狐的人买不买他的账。 “凤阳王这回怕是真的要恼了。”十娘笑道,“本想春旱不在上岁贡,这下可好,运盐使和盐税同时在他凤阳辖治下离奇消失,怕是岁贡就不只是去年那个数目了。” “三叔这招釜底抽薪倒是用得巧妙。”六娘赞道,“只是坏了那位的计划,也不知道那位如何惩处三叔。” “南锣已现乱势,全靠三叔在,才能控制一二。只要宣召三叔回京,南锣局势必然大乱,再也不好控制。为着这,三叔也不会被轻易宣召回京。他能受到的无非就是一些斥责罢了。” “这样也好。”十娘对六娘言道,“三叔从入仕途就一路高升,仕途太过顺遂,对他到底不好。” 这边姊妹两人谈论南锣和杜贤雨,关雎宫内,帝后两人却在谈论十娘姊妹和黎氏。 “二皇子现在如何了?”皇后想到二皇子的状况就有些头疼,但作为孩子的嫡母,她不能不去关心。 “不过是一剂特制的汤药,可以造成发烧的假象。”皇帝对着皇后笑,“小二子那儿现在停了药,活泼爱动,可比表姐还精神抖擞。” “皇上这是?”皇后不解道。 “孩子原先只是有些着凉,有人把消息及时递给了瑶华宫。瑶华宫又从白氏手里弄到了那宗密药,把药米分带回了麟趾宫,借机撒在了孩子身上。小小的着凉,变成了高热不退。” “当真不是黎氏为了霸着皇上您,借着孩子发热引你去麟趾宫?”皇后有些不信。 “表姐太看得起她了。她真那么有心计,就不会被陆氏和陈氏压制了。”皇帝想到黎氏,不由得失笑。这宫里,要说真,恐怕她是为数不多的真性情。 “她被压制不是你的安排?”皇后闻言一笑,对着皇帝道。 “表姐真把朕当做什么都能掌控的神人了。”皇帝心情很好的大笑,“不是她,她不是白氏,能对自己下的去那狠手。她这种生在温室中长大的花儿,自然比不上那自由生长在田野中的野 花。” “再是野花,皇上也不好这么冷着人家,毕竟她还是六丫头的生母。” “这段时间凤阳有异动,她出身凤阳且太会审时度势,暂时先冷着吧。朕心里有数。” 皇后想到白氏那双美丽的眼睛,“皇上冷着她,我作为后宫之主确实不能再不闻不问了。我已下旨准她挪到了钟粹宫偏殿,跟着陆妹妹一起住。方便她照顾六丫头。” 皇帝乐道,“表姐办事朕一向放心。只前些日子朕就听说她两私下闹得不像话。既把她二人挪到一处,表姐就需多留意下她二人。” “这是自然。白氏这么闹,无非就是担心六丫头。”皇后想到瘦瘦小小的六公主,“我不过是可怜六丫头。亲娘和养母为着她不合,长大后可怎么自处?” “若她们有皇后一般的慈母之心,朕就不用总是忧心这些孩子了。”皇帝叹息,皇家的孩子,多夭折,寥寥无几的皇嗣还总是三灾八难的。“但愿她们能明白表姐的一片好意。” “但愿吧。”皇后道,“六丫头本在娘胎里就养的不好,陆妹妹到底没有孩子,带不好也是常事。只总借着孩子为由,勾着你,算个什么事?” “她这是心慌了,思琴和敏娴跟她一道入宫,她两人都有了孩子,独独她只能抱养白氏的孩子。” “她也是个可怜人。年底六丫头就满周岁了,皇上既然打算冷着她生母,那就晋养母的位分吧。” “表姐记得就好,到时候就晋她为昭容吧。”皇后想了想六嫔位置上人,发现只有一个黎氏,而黎氏在皇子周岁时势必是要晋位的。陆氏晋位只是时间问题,倒不如借着六皇女给她个恩典。 “知道了。”皇后了然,陆家看来还排的上用场,不像白氏没有依靠,总归会吃亏。 说道依靠,这后宫女人哪个是没有依靠的。皇上靠不上,家族就是她们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 她自己背后的萧家,黎、陆、陈背后的各自家族、纳兰氏、柳氏背后也是望族。 就连这几年一直得宠的杜氏,家中势力在朝中看着不显,但军中依然有着不小的势力;更为重要的是,杜氏的三叔,掌控着南锣的盐运,是皇帝不得不重用的人才。 皇帝对杜氏的宠爱,真心确实有那么几分,但又何尝不是为了按杜家的心,又何尝不是为了从杜家手里取回军中的部分势力。 “黎妹妹那边,如果知道了杜妹妹动的手脚,二人怕是要交恶了。”皇后想到皇帝的举动,突兀道,“黎妹妹身边不只是杜妹妹安插了人手吧?” “知朕者皇后也。没有朕的允许,八弟妹还真当这宫中是她家的王府么?任由她来去自由的传递消息。没有朕的暗中默许,十娘那丫头真当自己命大,任她谋算着换子么?” “那七公主?”皇后一惊吓,“是臣妾疏忽了,那稳婆是杜家安排进宫的吧。” “是咱们的姑娘。那个稳婆是朕和八弟商量好后安排的。”皇帝说出后,嘘出一口气。这些日子,他总是在反复思考,是不是他德行有亏,以至于出现两次这样双胎的预警。 “你既然打算一开始就保住他们母子,又何必瞒着她?让她恼恨你。”皇后的话中带着一股子怨气。 “表姐别气,小八找过朕后朕才做了这么个决定。一是没来得及告诉表姐,二是不想表姐再跟着担心。”皇帝忙解释道,“至于十娘那边,朕不告诉她自然有朕的道理。” “八弟妹居然扭转了乾坤,杜家的女人呐!”皇后聪明的不再询问,皇帝肯定从杜家拿到了足够多的好处,不然岂能轻易放过杜氏一族。 皇帝想到那个最早向十娘提出“换子”主意的弟妹,想到及时安排黎氏的二皇子发热的十娘,更想到了果断舍弃西北暗中势力的杜家。不由得赞道,“杜家,不愧是跟着□□打过天下的。杜家的人为了救下朕的孩子,瞒天过海,暗度陈仓,围魏救赵可算是用了个遍。” “杜家在聪明睿智,照样不如您的隔岸观火、以逸待劳运用的娴熟。” ☆、第30章 夜话三及东方明 刚过三更天,十娘自睡梦中醒来,就再也睡不着。辗转反侧间,听得软榻上入画的声音响起, “小姐睡不着了么?” “把你吵醒了?”十娘轻声道,“白日里睡的有些多,走了困,我略躺躺,你在睡会吧。两个孩子白日里闹,你也辛苦了。” “小主子们活泼可爱,奴婢帮着小姐照顾他们,为小姐做点事情,高兴还不及,哪里算得上辛苦。”入画转过身,对着黑暗中自家小姐的身影道,“小姐既睡不着,奴婢陪你说说话儿吧。” “也好,今日白间,就让若敏跟着我,你去歇着。”十娘朝里挪动了位置,“来,咱俩也好久没一起躺着说话了。” 入画起身,披着小衣,从窗边的软榻走到床边,钻入十娘掀起的薄被里,细心的压好被角。主仆 二人躺在一床被子里,望着彼此一笑。在笑容里,二人好似回到了从前。 “上一次这么躺着跟小姐说话,应该是三四年前了。”入画感叹道。 “是那年过女儿节的时候吧?当时宝琴她们都跑去乞巧,你还因为当值不能去而不高兴。” “小姐还说人家,七小姐八小姐九小姐她们一起出门逛乞市,来邀您,您偏说人多拥挤不愿出门,奴婢只好陪着你在家看书墨墨。” “七姐那是出门会情郎,八姐和九姐那是出门寻吃的。她们的都还未婚,出门自是应当。你家小姐那时候哪还能出门?”十娘问道。 “小姐后来看奴婢不高兴,带着奴婢去院子里投针。”入画的声音渐渐轻下去。 “被经过院子的六哥看到。六哥淘气,还跟你比赛。”十娘说到一半,发现入画的不对,停顿后问道,“还想着六哥?” 轻轻抱住入画,“那时候我要是知道,说什么也不会带你进来这地方。” “小姐再说这些做什么。原本就是奴婢的一丝痴念罢了。六少爷现在有了夫人,人也在军中。奴婢只盼着他平安,其他的是从来没有奢望过的。” “傻丫头。”十娘对着这么个痴心的丫头,到底心疼。 入画藏着的心事,她也是因着上回六哥突然失踪的事情才知道。一入宫已成定局,入画这辈子怕是也不会出宫了。 “放心吧,军中到底比朝中安全。这几年战乱少,六哥还有家里暗中护着,吃不了亏。” “奴婢知道。”入画看十娘心情因为自己而低落,忙收拾起自己的情绪,强作欢笑道,“那时候还是小姐陪着奴婢投针,再过几年,该陪着七公主投针了。” “静涵那丫头,现在连说话都不会,等她能投针呀,还早呢。”十娘说起自己备受宠爱的小女儿,不自觉话中就带上了一丝丝笑意。 对着这贴心小棉袄,心就暖暖的。 “自从小姐有了孩子,日子就变得快了起来。皇子公主都一岁多了。”入画道,“不知不觉间,咱们进宫已经快三年了,” “是啊,人都说宫里的日子难过,可我们不也这么过来的。”十娘听到入画的感慨,自己也是思绪万千,“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一味的的抱怨,日子可不就难过了。难过不也得照样过下去。” “心态平和了,日子也就过得快了。” “主子福大命大造化大,老人们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奴婢想着,主子您当初那么艰难都能生下三皇子和七公主,龙凤呈祥,日后日子必定越来越稳当。” “遥儿和涵儿,也是运道好,碰上个疼他们的父皇。”十娘每每想起当初生产时的状况,都庆幸皇上的那丝恻隐之心。 不管他从杜家拿走了什么,他那点点私心和迟疑,总归是救了他们母子三人的性命。也让她能活着享受这容华,能活着为家族谋划,能活着跟两个孩子一起玩耍。 “皇上对静涵公主那是真好。”入画想到上次小公主尿在皇帝龙袍上,皇帝无可奈何的表情,不由得一笑,“比起静涵公主,咱们三皇子可就比较惨了,也不怪小皇子每次看到皇上抱着妹妹却不理自己而都哭闹不休。” “皇上对这满宫的皇子皇女哪个不好?这宫里的孩子生的艰难,长得艰难,别说皇上,就连我这个庶母,有时候看到可爱的皇女们也忍不住亲近她们。” “可奴婢听说,二皇子跟咱们三皇子可不太一样。皇上平日里去关雎宫,总是跟德淑仪娘娘一起哄着二皇子玩。您说?”入画迟疑道。 “现在想这些都还太早,不过是两个刚满周岁的毛孩子。”十娘不在意的笑笑,“德淑仪二十多岁上才有了二皇子,且只有这一个小皇子。她把二皇子当成她的命根子,自然宠着孩子。” 昭仪黎氏,在二皇子周岁时被晋为淑仪。慧容仪和陆婕妤在五皇女和六皇女周岁时,也都晋了一级,是为慧昭媛和陆昭容。就连她自己,也在龙凤胎周岁时,被晋为正四品的顺华,是为三顺之首。 “咱们又不靠遥儿争宠,也不指望着他多聪明。只要平平安安过得高兴就行。” “再说了,男孩子要多磨练,没得跟女孩子一样被宠溺着成长。皇上真要宠溺着遥儿,我反倒要发愁了。他们父子这样子处着,倒也是件好事。” “小姐心里明白就好。若敏怕小姐您多想,还特意让奴婢给您提个醒。” “我说今儿你怎么想这么多,原来是若敏在背后给支招。” “小姐知道,我毕竟年轻,不及若敏想的长久。”入画接着道,“二皇子还小,倒也不急。只德淑仪娘娘自从晋为从二品的淑仪娘娘起,就隐隐的压过宁淑媛,大有成为后宫第一宠妃的架势。她又有二皇子傍身,不会处处针对您吧?” “她倒是想针对你家小姐,怕就怕她腾不出手来。”十娘对入画笑道,“宁淑媛到底比她多当了几年贵嫔,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黎氏取代的。” “宁淑媛不是在忙着照顾四公主么?四公主都三岁了还一副病歪歪的模样。淑媛娘娘这几年一改对权势的热衷,一颗心扑在公主身上。也够执着。” “说起来,公主会体弱多病,跟我也拖不了关系。当年到底是我冲撞了她,才导致四公主早产的。这事儿因着郑氏的死去,到现在也没个定论,不了了之。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咱们都不知道。” 第37节 十娘想到很多年前那桩悬而未决的案件,“宁淑媛因此恼了我,四公主那,咱们想进点心也会被防着。” “咱们她还不看在眼里,五大世家才是她怀疑的目标。黎氏处处挑衅她,等着吧,她早晚得跟黎氏对上。” “更何况还有咱们的慧昭媛,总能控制住局面的。” “昭媛娘娘?”入画想到陈氏,不由得问道。 “八成是那位的人。”十娘轻声道,“黎氏这些年在她手里也没少吃亏。暗里推着陆氏跟黎氏争宠,这位可不是她平日里变现出来的平和宽容。” “那您还决定用那块玉么?” “收着吧,到用的时候我在问你要。”十娘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且等等吧。” “奴婢知道了。对了,白美人这些日子一直没有消息传来。” “不打紧。她现在在陆氏的偏殿,消息什么不好传递。”十娘拍拍入画,“不用那么紧张。用白氏,最终作用在凤阳,不在陆氏身上。”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白美人凭着出身差点丢点性命,又因为出身而被放过。” “凤阳城的白家应该有部分势力已经被皇上收拢了。白美人就是豁出去才能活下去。” “咱们为着的只是凤阳城的一点消息。没得逼得狠了,把人逼得一点消息也不漏。就让她以为咱们是跟她站在一条船上,为的就是对付陆氏吧。” “昭容娘娘只怕会后悔当初打了白美人孩子的主意吧。”入画想到白氏跟陆氏因为六皇女一点点小事就能掐起来的样子,不由得失笑。 “别忘了,陆氏的敌人可不只是黎氏白氏,她宫里东西侧殿的那两位,也不是省油的灯。” “这钟粹宫也热闹的很,也不怪皇上不爱去。” “皇上满宫里最爱的就是关雎宫,皇后娘娘那了。清净。” “咱们这不也是皇上爱的么?”入画笑意盈盈,小姐得宠,总归她们的日子就能过的顺遂。 “你倒是提醒了我,皇上可有些日子没来咱们宫里了。”十娘皱眉,“秀女已经入内,大选过后就会入宫。到时候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局势。” “小姐,您自从有了皇子和公主后,对皇上可没有以前上心了。”入画想到八王妃也就是六小姐曾经的嘱托,轻声道。 “倒是我的疏忽了。咱们小厨房的梅花栗子糕继续往养心殿送,而且我亲自去送。” “咱们的糕点就没断过,只您再也不上养心殿了。”入画开口道。 “原是我想岔了。当初为得是争宠,独树一帜,才时常上养心殿伴驾。有了两个孩子后,就顾虑多了,总想着稳,不愿意出头。”十娘剖析自己的内心,“眼下皇上因为孩子还对我多加眷顾,但长此以往,终究有失圣心。” “小姐明白就好,不争既是争,不适合咱们眼下。” “新人进宫,本宫可就不是最小的了。对了,皇后那可有什么动静?” “皇后娘娘不大宣召秀女去关雎宫。但是其他娘娘动静不小。” “何苦呢?为难那些小姑娘。皇上是个念旧的人,看着满宫里的高位嫔妃就可知一二。没得为着点嫉妒去寻事,让皇上不喜的。” “您还真说对了。那位平侍人,前些日子就被皇后娘娘训斥了。” “她又做了什么让皇后不喜?真是一如既往的蠢!”十娘听后一笑,“和芳仪算是彻底放弃她这个妹子了。” “平小主在上林苑跑马时,跟一秀女发生冲突,她拿马鞭抽了人家的马,马受了惊,把秀女摔了下去。” “蠢货。”十娘嗤笑,“那位秀女是个什么来头?” “听说是皇后娘娘的表妹。” “来头这么大的人,她也敢惹,真不知她脑子里都想的什么?” “皇后娘娘的这位表妹,听说是为了选秀指婚而来,这下受了惊吓,连太后娘娘都亲自过问这件事了。” “这位受了惊吓的表妹,怕是要留在宫里了。” “您是说?”入画惊道。 “萧家怕是被人煽动了。皇后娘娘生气也是应当的。她帮着皇上辖制萧家,本就不易。这位表妹怕是所图不小,皇后娘娘才会放出她为了指婚而来的消息。” “皇后是想提前给她指婚,送出宫去!” “皇上怕是也是这主意,只太后娘娘怕是不这么想。” “那,您还说她会入宫?” “皇上会纳,但宠就不一定了。等着看吧。” ☆、第31章 金翠羽声寒月夜 熙嘉十二年十月,四皇女四岁生辰,晚宴在昭阳殿殿举办。 皇帝前些日子一心在新进宫的秀女身上,宫里的老人儿倒没怎么宣召。所以四皇女的生辰宴,各宫主位都盛装出席,以期博得帝王注意,再获恩宠。 帝后位于上首,皇帝左首是宁淑媛带着四皇女。四皇女另一侧是陆昭容。陆昭容不远就是十娘的座位。慧昭媛只好在德淑仪身边就坐。皇后在皇帝的右首边,皇后右首是德淑仪,德淑仪后慧昭容,慧昭媛位次本该挨着宁淑媛,因着四公主今日是寿星,挨着自己的母妃就坐,慧昭容陈氏就坐在德淑仪身边。其余人位次都朝下挪动一位。 四岁的四公主,虽然身体不大好,看着瘦弱,但长相精致,带着一股子病美人的柔弱,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把她抱在怀中细心呵护。 宁昭媛把她教导的很好,将将四岁,小公主就可以自己用膳食,不再用宫女喂食。 皇后看到细嚼慢咽的四公主,对着宁淑媛赞道,“宁妹妹把公主教导的很好,小小年纪已有我皇家公主的风范。” “主子娘娘夸的臣妾都不好意思了。,臣妾不过是做了份内之事。公主那才是真正的教养好。小四跟她姐姐比,还差的远。” “四丫头才四岁,二丫头四岁的时候,可不如她妹妹呢。本宫记得当时那丫头连勺子都拿不稳。”皇后笑言道。 “母后,您又说人家的丢人事!”公主席上的二公主闻言恼怒道。 “二姐,看不出你小时候还有这么光荣的时候。”坐在二公主身边的三公主开口讽刺道。 “姐姐当然没有妹妹本事大,听说妹妹四岁时……”二公主故意说半句留半句,用那种好笑的眼神看着三公主,三公主不好真的在这种场合发火,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妹妹这是怎么了?”二公主明知故问,“姐姐也没说什么啊,妹妹不用害羞,在座的母妃不会取笑妹妹的。” “二丫头,你当谁都跟你一样胡闹么?”皇后笑盈盈地说着逗趣的话,趁其他人不注意瞪了二公主一眼,二公主察觉了养母的警告,收敛起来。 “是是是,母后现在就看着小四好,我跟小三子可不都失宠了么?”二公主抱着三公主的肩膀,“妹妹,你说是不是?” “你这丫头!”皇后闻言哭笑不得,“本宫何时不宠你了?干脆本宫就带着你父皇一起也不宠你得了。” “母后!”二公主可怜巴巴的看向帝后,“父皇,您可得给女儿做主!” 皇帝沉默,皇后转而掐了一把不在状态的皇帝,“皇上,二丫头嫉妒了。四丫头的生辰,您给咱们四公主备了什么好东西?也拿出来气气咱们二丫头。” 皇帝被掐的生疼,尴尬的一摸鼻子,“皇后和众位爱妃先来,也让朕开开眼,看我们小四今儿都能受什么大礼。” 众人纷纷献上寿礼,四公主在宁淑媛的吩咐下忙起身向各位母妃一一告谢。 “二丫头给你妹妹准备了什么?”皇帝看着二公主有些黯然的眼神,忙开口补救。 “有,我有给四妹妹准备礼物。”二公主站起来,接过身后奶嬷嬷递上来的盒子,亲自送到四公主座前。 “妹妹打开看看,喜欢不?”二公主想了想到,“一眼就觉得这个像妹妹。” 四公主打开盒子,盒内是一只翠玉晶莹的玉兔。她入手一摸,先是清凉,而后玉开始变暖,“暖暖的。谢谢二姐。” “这暖玉,妹妹给四丫头常玩,对她身子有好处。”皇后对着宁淑媛道,“二丫头得了这玉就舍不得用,今日倒是忍痛割爱,可见咱们二丫头是个有爱姐妹的。” “那宁母妃就替你四妹妹再谢谢咱们二公主了。” “宁母妃客气了。”二公主回礼后退回自己座位。 觥筹交错间,“今日既是公主生辰宴会,奴婢斗胆有个提议。”坐在末尾的一位宫装丽人突然开口道。 “你一个小小的选侍,哪里有你说话的时候?!”帝后还未开言,坐在一边的平侍人就对着那女子训斥道。 “难不成灵选侍你真有什么好主意?”看那女子一副想辩解的模样,纳兰氏抢白道,话语中带着不屑与挑衅。 “姐姐莫急,皇上还没发话呢。”女子也不反驳或是回击,反而笑盈盈答话,立时显得纳兰氏仗势欺人。 “还有主子娘娘呢,主子娘娘自有决断,您看呢?”女子恭敬的对着皇后行礼询问。 “皇上还未发话,本宫又何必开口?”皇后顺着她的话,不客气的回道。 女子一副受了委屈泫然欲泣的模样。 十娘跟立在她身后的入画了然,皇后从来宽容大度,对后宫的女人很少当面训斥。这灵选侍果然犯了她的忌讳,为她所不喜。 这灵选侍作为皇后的表妹入宫,身份算是不低了。只位分比较尴尬,刚进宫时就跟她同批的秀女位分相同,俱是从七品宝林。六为秀女先后侍寝后,她才和另外一位一起被晋为选侍,皇帝为她择定了“灵”为封号,之后就把她抛之脑后。 皇后当初无奈之下同意让她入宫,但总归是不再把她当做表妹看了。对于她之后的百般示好,混不搭理,甚至有私下出言训斥过她。这次就更是同着皇帝和满宫嫔妃公主的面表明态度。 “灵姐姐到底是有什么好点子?”坐在灵选侍身边的女子看她尴尬,动了恻隐之心,装作一副好奇不已的模样。暗地里扯她的衣袖,提醒她注意场合。这是昭阳殿,不是养心殿皇帝面前撒娇卖痴的时候。 树敌太多,不是等着被各方势力掐么! 灵选侍不笨,且她偷偷暗中观察皇帝的反映,发现皇帝确实不在意自己,不会维护自己。只好又硬着头皮开口,“寻常丝竹纷乱,不及诸位娘娘们技艺高超。不如姐妹们抽签表演,做不到签上内容的人,自罚三杯,图个乐子,也让公主们开开眼界,看看母妃们的本事。” “这主意倒是巧,各位爱妃也可以切磋一二。”皇帝看着听到自己话后蠢蠢欲动的灵选侍,对着身边的宁淑媛道,“既是为四丫头庆祝,你也去好好准备下,也好让大家玩的尽兴。” 灵选侍忙道,“奴婢去帮淑媛娘娘吧?” “不用,爱妃你已经提了个这么好的点子,剩下的让四丫头母妃亲自操持。来,陪朕饮一杯,朕这个当父皇替四丫头谢谢你。” 灵选侍受宠若惊,“多谢皇上的赏赐,四公主冰雪聪明,为小公主表演,奴婢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当得起您的谢呢。” “朕说你当得,你就当得。”皇帝嘲讽的一笑,“来人,给灵选侍上酒。” 杨忠亲自上前去给灵选侍倒酒,“小主,请。” 灵选侍看着自己桌案上满满一茶盏那么大的杯子,欲哭无泪。 “怎么,爱妃是觉得朕诚意不够?”皇帝笑眯眯问道。 “够了,够了。”灵选侍忙不迭的端起杯子就往嘴里送。 “灵妹妹海量,不亏为酒中豪杰。”皇后看了满脸通红的灵选侍和她手中的空杯子,“没想到妹妹不光马术好,酒量也好。妹妹爱这杯中物,可以求皇上赏给妹妹几壶好酒。皇上可收藏了不少好酒。” “谢主子娘娘指点。”灵选侍低着头看不出清楚表情。 “皇上,主子娘娘,东西臣妾备好了。您看?”宁淑媛捧着一红木匣子请示道。 “从你主子娘娘开始吧。主子娘娘玩了,你也抽一个。朕很久没看到过淑媛的舞姿了。” “臣妾多少年不跳了,比不少年轻的妹妹们。”宁淑媛不好意思的一笑,“既是灵妹妹为公主想出的主意,不如让妹妹抽吧。臣妾就不献丑了。” “那你就当好这行令官罢了。” “哎,臣妾遵旨。”宁淑媛捧着盒子走到皇后面前,对着皇后道,“主子娘娘,请。” 皇后伸手入匣摸出一张签字,打开来看后,递给宁淑媛,对着她笑笑。 第38节 “皇后娘娘抽到了丹青。”宁淑媛对着身后宫人道,“去替娘娘取笔墨纸砚来。” “皇后的丹青绘的一留,四丫头算是运气好,得了你母后的亲自绘图。”皇帝对着宁淑媛赞许的点头。 众人说笑间,皇后下笔如神,线条勾勒的细腻明亮。一副兰草春花图跃然纸上。兰草坚韧,红花开放其上,意境开阔,给人力量感。 “这副画送给四丫头,母后希望四丫头像这兰草一样坚韧,快快乐乐的活着。” “谢娘娘赐画。”宁淑媛行礼接过,复又来着灵选侍面前,“妹妹请抽,本宫谢妹妹的好主意。” 灵选侍对上宁淑媛别有用意的笑容,伸手拿出一只签,看过后递回给宁淑媛。 “灵妹妹抽的是作舞一曲,妹妹请。”宁淑媛退到一边,让出位置。 “奴婢斗胆,想请佳姐姐为奴婢伴奏一曲。不知佳姐姐意下如何?” “灵妹妹倒是消息灵通。佳妹妹的月琴可是一绝,让宫中姐们们只能望尘莫及。我还记得妹妹好当年一曲驯鹿,简直是惊为天人。”宁淑媛开口道,“主子娘娘你当年不可夸佳妹妹技艺高超么?” “你倒是记得清楚。有三四年了吧。打那之后,但确实没听过妹妹弹月琴,平日里妹妹们相聚,也只见妹妹弹古琴了。”皇后接过宁淑媛的话,对着十娘道,“既然四四公主的好日子,妹妹就弹上一曲让公主看看眼界吧。” “娘娘和宁姐姐抬爱,本不该辞,只月琴过于凌厉,怕是吓到公主,不如臣妾换一样乐曲弹奏吧。” “喔?十娘还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不成?”皇后还未开口,皇帝倒是有了兴趣。 “皇上容臣妾去准备一二,一会儿不就知道了。”十娘对着皇帝俏皮的一笑。 皇帝笑骂道,“你这个鬼精灵!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一副孩子气。” “皇上不就喜欢臣妾的真实?”杏核眼里闪烁着微光,“臣妾去准备了。” “这丫头,还神神秘秘的。”皇帝好心情的对着皇后道,就连一边的四公主都好奇的问道,“母妃,佳母妃到底要表演什么?” “母妃也不知道。许是你佳母妃害羞,得去上个妆吧。”宁淑媛敷衍道。 这个杜氏,为难次她还真难。 “dangdangdang”急切的声音响起。 一袭月白色披风裹着的少妇,手指纷飞弹、挑、分、勾、推、挽,速度极快。合着乐曲准备好姿势的灵选侍一僵,迅速舞了起来。她原本准备的驯鹿舞完全排不上用场。 节奏紧凑的曲子,带动了紧张的气氛,一股子肃杀气氛迎面而来,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感觉自己被乐声包围,气息急促,如同跟乐曲甚至是弹曲子的人在进行生死搏杀。 “琵琶金翠羽声寒,弦上嘈嘈如急雨”皇帝不由自主吟出了这两句诗,“好一个月夜曲!” ☆、第32章 家芳发幽香动燃 灵选侍的旋转中,琵琶声忽而急促了起来。两军短兵相接,刀枪相击,气息急促,生死搏杀。马蹄声、刀戈相击声、呐喊声交织起伏,气势震撼的战争的场面冲击着在座众人的心扉。 皇帝激动之下,右手用力捏着酒盏,险些把杯中的美酒倾撒。皇后看了他一眼,又望向场中坐着的月白色灵动的女子,果然是个深藏不露的。 这舒氏怕是也存了让杜氏出丑的心,当年那桩不了了知的案子,到底是让她怨上了杜氏。四公主的多病,跟当初早产脱不了关系。 宁淑媛舒氏很聪明,知道自己是查不到幕后真正下手的人的,也知道自己不能太过得罪这位历来受宠的佳顺华,但每每看着瘦弱的女儿,到底意难平。是以看到越发灵秀的杜氏,总会忍不住想让她出丑。 皇后合着曲子的旋律轻叩酒盏,如果她猜想的不错,那把被人遗忘的月琴是动了手脚的。那位一向胆大但心细的杜妹妹,怕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才舍月琴选琵琶。 宫中人皆知她擅琴,不想她琵琶的造诣并不比月琴差,其实琵琶更适合女子弹奏。月琴到底是男子弹奏的乐器,大气有余而细腻不足,琵琶确很好的补足了这一点。 这位一向在曲子上以大气震撼人心的杜氏,换了琵琶依然不是娇柔倾诉,这曲子其实比月琴更肃杀。 说起来,杜氏曲子是选的真好,还起到了一箭三雕的妙处。 一是通过曲子震慑宁淑媛,告诫她不要再动什么歪念头,二是通过这次机会打压灵选侍,告知新一届的秀女莫触自己的逆鳞,三是借着这次宴会重引皇上,倾诉自己一直未变的心意。对帝国的繁荣尽自己的一份心力。 现在看来,这三雕都完完全全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最愚笨的那只,比较倒霉,还在场中苦苦挣扎。 这曲子一般女子弹不出,更何况合着曲子起舞了。怕是只有剑舞才能勉强配得上这曲子里的肃杀。太过娇柔的舞蹈,只会是让人觉得舞者的无能。 灵选侍,真的是选错了人,挑衅也要看对方的实力,想压着别人上位是那么容易的? 皇后心思灵透,赏着曲子,转瞬间把事情的梳理个干脆清楚。她收回注视着杜氏目光,转向场中力尽却不放弃的灵选侍,她这个心大的表妹,以为跟宁淑媛结盟就能重获盛宠么? 也不想想宁淑媛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和自己的实力。 皇后刚要移开目光,就听“当”的一声,音乐嘎然而止。还在继续旋转人,被突然划伏的琴弦声惊倒,一个不留意,啪嗒一声摔倒了地上。皇后忍住笑意,刚要叫起,就听十娘声音轻盈的开口。 “妹妹没事吧?地上凉,快起来。自家姐妹,本宫不过是帮妹妹个小忙,妹妹就是心存感激,也不用给姐姐我行如此大礼啊。”十娘低着自己摔在自己脚边灵选侍关切道,只这关切里透着显而易见的取笑。 灵选侍因方才的旋转,已经力竭,只能紧紧攥紧自己拳头,起不来身,气急之下就要口出不逊,确被一道调笑的声音拦截。 “你这丫头,惯会取笑人。看把灵儿说的都害羞了。灵儿快起来吧。”皇帝对灵选侍脸上羞红的原因下了定义,转而对着十娘询问,“丫头还有多少惊喜是瞒着朕的?” “看皇上说的,臣妾就这么点本事,今儿帮灵妹妹可都抖搂光了。”十娘放下琵琶,对着帝座上的男子盈盈一拜,“十娘献丑了。” “父皇,佳母妃不丑。”一边的四公主突然开口道,“佳母妃的曲子,好听。” “呦,你佳母妃的曲子,你母妃都有些害怕,小四不怕?”皇后看着脸色不自然的宁淑媛,逗弄着四公主。 “我不怕,马儿叫的声音大,还有人拿着剑和别的人打架。”小公主认真的对皇后道,“母后,女儿想学琵琶。” “这丫头,小小年纪居然能听出曲子里的意境,也算是有天赋的。”皇后不想四公主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灵性。 “学曲子的事儿,等小四再大点,让你母妃亲自教导你。”皇后对着那双渴望的小眼睛,哄道。 “小四想学,我已经长大了。”四公主目光巡视全场,找到了向经悄然回到自己位子的十娘, “佳母妃,您能我弹曲子么?” 十娘还未答话,四公主突然就哭了,“母妃,疼。” 皇帝望向宁淑媛,宁淑媛带着甲套的手一抖,忙放开了四公主小手,皇帝眼尖,看到四公主的手上赫然有着一圈红痕。 “小四,来父皇这里。”皇帝抱过女儿,拿着小路子递上的牙膏,小心翼翼的为女儿涂药,“你 佳母妃还有弟弟妹妹要照顾,没有时间教你弹琴。” 看到女儿无声哭泣中听到这话后,小脸上的失落,皇帝陛下又道,“父皇请专门师傅教你弹琴,保证不比你佳母妃弹的差。” “谢谢父皇,女儿会用心学的。”小公主懂事的点点头,“那我可以去佳母妃那看弟弟妹妹么?” “当然可以。”皇帝道,“你七妹妹正是开口说话的时候,小四去看她,她说不定还会叫你姐姐。” “母妃?”小公主望向自己的母妃,宁淑媛在皇帝警告的目光中僵硬的笑笑,“前些日子你病了,弟弟妹妹年纪小,怕你过了病气给他们,母妃才拦着你的。现在咱们病好了,自然可以去。” “就是不知道我们母女去会不会给佳妹妹添麻烦。”宁淑媛避开皇帝吓人的目光,瞪着杜氏,心里千百个不愿意,说什么她都不想上杜氏的瑶华宫,让这宫里的人看笑话。 “姐姐能来,是妹妹的荣幸,也是我们瑶华宫的荣幸。到时候妹妹必定开正门相迎,那咱们就说好了?” “你们自去约时间串门,本宫可是还等着看后面妹妹的表演呢。小四你想不想看你其他母妃的绝活?”皇后看宁淑媛下不来台,开口圆场,转移了皇帝和众妃的注意力。 四公主的生辰宴,下她生身母妃面子到底不好太过。且这些事情说起来,都是自己表妹惹出来的,真要收不了场,皇上怨的还不是自己? “皇后倒是难得好奇。”皇帝对皇后赞赏的一笑,自己表姐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扭转局面,稳住这些女人。 “也好,朕也许久没见诸位爱妃表演了。下一个该谁抽了?”皇帝对着宁淑媛询问,也借此机会再次警告她,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 “该臣妾了。”黎氏道,“皇上都被佳妹妹迷住了,臣妾都不敢抽了。” “思琴的胆子何时变得这般小?”皇帝笑道,“有了孩子,倒是看着你性子变温和不少。” “皇上方才还说佳妹妹惯会取笑人,其实我看啊,最会取笑人的才不是佳妹妹呢。”黎氏言笑晏晏,转向皇后,“主子娘娘您的话众姐妹最为信服,您说臣妾说的对不?这人呐想必娘娘最清楚不过。” “黎妹妹自己不敢说,还非要推本宫出来。”皇后瞅着皇帝直笑,“不过话倒是说的没错。最会取笑人的可不就是咱们皇上么?你们啊一个个的跟着皇上学的,让本宫想说你们啊都说不得。” “敢情皇后和淑仪是在这等着朕呢。”皇帝也笑,“那可怎么办?思琴你都被朕取笑了,还抽么?” “抽,反正都被您取笑了。万一抽到的签子是臣妾拿手的,说不得也能像佳妹妹一样艳压全场,皇上您就等着瞧好吧。” “本宫记得,黎妹妹你擅舞,陈妹妹擅琴,陆妹妹擅萧,不如三位妹妹今日也合作一曲,给公主多添点福气。”皇后询问皇上,“皇上看?” “皇后这主意妙,三位爱妃一同进宫,还未同时表演过。今日但是能让朕大饱眼福。” “既如此,那容臣妾和两位妹妹先告退,商量下具体细节。” “准了。”皇帝摆摆手,“其他人继续抽。” 黎氏三人去换装打扮,宁淑媛拿着盒子来到了舒充仪和岚充容面前。其余人等边看热闹边享用桌上的美酒佳肴。 舒充仪和岚充容分别抽中了作诗和唱曲。舒充仪当场作诗一首为四公主祝寿,倒是不会唱曲的岚充容甘愿认罚,痛快地饮了三大杯酒。众人又是一阵鼓掌,为她的干脆和酒量。 在众人笑闹中,十娘也笑着执盏看热闹。倒是入画心细,发现她手上的伤口。 “小姐,您的手?”入画急道,入目是十娘执着酒盏的手指间那条暗红色线,那红色线条顺着手指向下蔓延。指尖伤口处还在溢出红色。红色合着藏青色的就盏,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掉。 “没事,别声张。”十娘悄声道,同时换了执盏的手,把它掩盖在衣袖下。手指上火辣辣的疼还是可以忍受,没得为着这事闹得其他人不得安生。 一时性行选了首好曲子奚落灵选侍,忘记了她很多年没练习过琵琶了。不管技艺有些生疏,最后的收尾时,还被琴弦勒划下手指。 “小路子,去。”皇帝悄悄出声,从袖子里摸出常带着的小盒子,做了个眼色,把它递给身后的人。小路子会意,立刻稳稳的接住,拿着盒子从皇帝身后走开。 趁着众人不注意,路公公他不动声色来到顺华座旁,手里拿着一方小药盒,恭敬的举着,悄声对佳顺华道,“娘娘,主子爷给您的。这药膏能止血化淤,您长久不弹琴,用了最是能缓解疼痛。” 十娘接过药膏,忙要起身行谢礼,被小路子眼神制止,抬头就看到正关注她的皇帝摆手,皇帝做出“乖。”字的口型。 十娘会意,点头表示明白。入画看十娘点头,方伸出手接过小药盒,轻轻揭开盖子,挑起一点药膏均匀的涂抹在十娘手上。 入手很凉的药膏,一下子使伤口变得发热起来,十娘心道,果然是好东西。这么快就起到了止血消炎的效果。 止血和消炎的时候,有些疼,十娘耐心的等着疼痛感过去。 “皇上对佳姐姐真好。”平日里不爱说话的曦芳仪羡慕的开口,把众人的注意力又拉回了十娘身上。 十娘淡定的伸开另一只手手,入画把药膏纳放入她的手中。 “妹妹这话说的,倒是让本宫不知如何自处了。妹妹说的对倒也不对,皇上是对本宫很好,但对众位姐妹敢说皇上对你们不好么?” 众人笑道,“自然是好的。”。 这么一来,倒凸显出了柳氏的嫉妒。 十娘半合拢住手掌,托着小药膏盒朝前一送,开口道,“皇上可把这药膏收回吧,看把柳妹妹醋的。我可不敢再收皇上您的东西,不过是一点子药膏,就被柳妹妹这么编排,您要赏我点别的好东西,可不得叫妹妹她成日泡在醋坛子里?” “娘娘还真真是说的不错。柳姐姐这醋劲儿大的呦,连奴婢都觉得酸了。对了,上回皇上不是还赏了柳姐姐一瓶子西柚露么?那可是南边进贡的稀罕物,妹妹听都没听过。柳姐姐宝贝儿的跟什么似的,姐姐当时怎么不说皇上对你好?” ☆、第63章 香灯半卷流苏帐 关雎宫,内殿。 第39节 “娘娘,皇上从养心殿出来,又去了瑶华宫那。”扈嬷嬷对着灯下看书的皇后道,“这佳主子也太霸道了,皇上已经连着在她宫里宿了有快十日了。” “皇上爱上哪儿去,本宫可管不着。”皇后头也不抬的翻了一页,继续看,这次皇帝让人寻了送来的游记倒是不错。赶明儿得夸赞下那替她寻书的人,比之前寻的书有意思多了。 “娘娘!”扈嬷嬷急道,“您看这几天宫里的嫔妃给您请安时那酸味,都快把咱们关雎宫给熏臭了。” “本宫心里有数。”皇后从游记中抬起头,“嬷嬷,该急的不是我们关雎宫,也不能是我们关雎宫。你且记住,这后宫任何人都能妒,唯有皇后是不能的。” 皇后严肃的说完这句话,又埋头看起游记,扈嬷嬷在一边念叨。 “老奴知道您不稀罕跟那些个嫔妃一般见识。可佳主子这次确实是过了,太后娘娘真不高兴了,还不是您替他们受过?” “太后,呵。何时不找本宫麻烦了?要本宫说大公主也真不顶用,都没能给太后她老人家找到乐子。”皇后闻言淡淡道。 “老奴听说,太后想多留大公主几年。”扈嬷嬷想到宫里传播着的消息,“说是大公主心善孝顺,太后舍不得公主,故而想留大公主过了十五岁再嫁人。” “太后哪里是舍不得大公主,怕是萧家没有合适的人能娶到大公主吧?”皇后心里盘算了下萧家下一代的男子,侄子们大都已成亲,唯一一个小的,还是大哥家的小儿子,只年岁也不合适。倒是堂伯父的孙子里,有跟大公主年岁差不多的,只怕太后还看不上人家的官职。 “桑哥儿今年才7岁多,比大公主可小了不少,有快四岁吧,本宫这位姑祖母也真敢想!” “太后想要咱们家十三公子娶大公主?”扈嬷嬷也是一惊后失笑,“这不成吧,咱们小公子娶亲最早也还得五六年,大公主今年可都十一了。算起来,十三公子倒是跟咱们二公主正合适。” “不行,二公主和大公主一样,都跟萧家的女人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皇上不会答应的。且嬷嬷真以为尚公主是件好事么?”皇后反问道。 “那倒也是,十三公子还不尚公主的好。”嬷嬷一想到公主的排场,忙摇头。 “大公主那,太后娘娘怕就是考虑到年纪这一点,才会放出风声说要多留她几年。”皇后继续翻看她的游记。 “那用给家里传递消息么?”扈嬷嬷想到太后的执拗,“也好让大少爷早做准备。” “不用,指婚呐还得通过皇上,皇上好不容易才靠着我和祖父他们三人把咱们家的势力按下去,不会再让萧家出位驸马爷的。” “您是这么想,可上回的灵选侍是怎么回事?”扈嬷嬷想到背着主子送表小姐入宫的萧家,有些生气。 “那个蠢货啊,那是堂伯父家被太后蛊惑了。”皇后想到灵选侍,不由得头疼,“事后祖父已经亲自出面敲打过堂伯父了。本宫就是好奇堂姑是怎么教养女儿的。这哪是进宫来帮萧家的,分明是帮家里来讨债的吧。” “娘娘你倒是想的开。太后娘娘能送一次人,就能再想第二次办法。大公主婚事的风声不就是最好的印证?” “嬷嬷说的不无道理,那就给家里递个话儿。让他们为十三小子早做打算,动作要隐秘。” “老奴知道,主子放心。” “嬷嬷你说,太后娘娘这年纪,在她的宫里养花逗狗跟儿孙说话多好,非要多操心,弄得皇上不开心,本宫跟着吃挂落。何苦呢?”皇后感慨。 “既然她这么爱儿孙,爱操心的,明儿起,让二公主带着公主所的公主们天天上她宫里陪她说话去。” “娘娘,公主所一共就两位公主,二公主和岚充容的三公主。”扈嬷嬷哭笑不得。 “哦,从小四开始的公主都还跟着她们母妃住。”皇后揉揉额头,“那就让有孩子的嫔妃带着孩子去给皇太后她老人家请安吧。” “那您呢?” “本宫?本宫不慎感染风寒,去不成咯。”皇后伸了个懒腰,“本宫身体抱怨,就让杜氏来关雎宫侍疾吧,也省的她去了太后娘娘那,被太后逮着机会训斥她。” “娘娘您这病还真是时候!”扈嬷嬷叹了口气。 “不然怎样,带着杜氏去负荆请罪么?”皇后道,“太后娘娘爱找你家主子我的茬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杜氏么,她打从一开始就不喜欢。” “但愿佳顺华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明不明白都不打紧,心里透亮比什么都强。” 麟趾宫,东侧殿。 “姐姐,这杜氏忒是可恶。她都已经霸占着皇上长达十日了。”顺淑人对着曦芳仪柳氏抱怨道。 “妹妹告诉本宫,本宫也无能为力。皇后娘娘都不管得事儿,本宫一个小小的正五品的芳仪,哪里就敢管她四品佳顺华的事?人家的事还轮不到本宫多话。” “那咱们就眼睁睁看着那狐媚子魅惑皇上?”小柳氏有些沉不住气。 刚入宫时,她跟平侍人位分最高,最为得宠。谁承想,小纳兰氏失势后,杜氏迅速崛起,更是凭着恩宠和子嗣,越过自己得封高位,甚至压过了自己的堂姐曦芳仪和和芬仪纳兰氏。 “妹妹莫急,当日四公主宴,本宫出言挑拨她跟各位嫔妃的关系,已经尽了力。至于结果如何,暂时还看不出来,且看以后吧。” “杜氏当日让姐姐出丑,他日妹妹必定帮姐姐奉还给她。一个小小官员郎的女儿,跟妹妹我同批入宫,居然从一个小小的选侍爬到了正四品的顺华,真不知她私下用了什么手段狐媚皇上。” “咱们姊妹技不如人,只能忍着。杜氏确实有本事,女工、才艺、模样、厨艺,样样拿得出手。就连被妹妹看不起的家世,细数起来,人家家也是比咱们家历时要久。” “就她们杜家那个穷酸样?哪里比得上我们柳家家大业大。” “咱们家崛起得太快,毕竟根基有些不稳,不然也不会送咱们姊妹先后进宫。杜家六代世袭的爵位,家族男丁个个争气。她们家这几年还出了位有名天子近臣,南锣的盐运使。” “上次不是听说盐运使在凤阳失踪,办事不利才让皇上大发雷霆的么?” “我的傻妹妹啊。皇上那是为盐税和盐运使的安危担心!杜家会起来的,杜氏那我们不适宜正面对上。” “不能招惹她就不招惹吧,我听姐姐的。”小柳氏道,“那,咱们就真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们不出面,可有的是人想出头呢。”柳氏对着正殿的方向一笑,“那位不就坐不住了么?” “可,她天天去闹皇后,皇后也没见得理她。” “皇后不管,总有人能管,看来明日得点醒她,别浪费了大好的机会。” “姐姐是说,太后?”小柳氏反应过来,“咱们主位娘娘可是不讨皇后和太后娘娘欢心,太后能信她的话?” “不用她亲自去,她呀撺掇着太后待见的人去不就成了。妹妹好好想想,那天席上,刁难杜氏的可不只是德淑仪,跟德淑仪一个位分的那位,可是很得太后的宠爱呢。” “姐姐好计策,这样咱们就能祸水东引,坐山观虎斗,搬着杌子看好戏了。”小柳氏眼睛一亮,“妹妹佩服。” “全靠有妹妹一起想办法,我才能这么快的有了好主意。” “对了姐姐,当日那个开口偏帮杜氏的常在,要不要妹妹找人把她……” “你是说那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馨常在?”柳氏摇头,“留着她,这种人见风使舵,反而能为我们所用。” “知道了,我安排时间让咱们的人先去试探一二,看她背后有没有其他人操控。如果身家清白,倒是可以一用。” 瑶华宫,西侧殿,寝室。 “遥儿和静涵睡了?”皇帝靠在床头翻看十娘的读物。 “哄睡了,折腾了一天,可算是清净了。”十娘边打散自己的头发边回答。 “遥儿很聪明,朕瞧着他都会自己用汤匙用膳了。丫头你把他教的很好。男孩子,就应该严格教导。” “臣妾知道。公主可以富养,锦衣玉食。皇子毕竟身负为皇上分忧的重担,臣妾可不会让他像温室里的娇花,养的跟公主一样娇弱。” “噗呲。”皇帝没忍住笑声,抬头看着卸妆镜子里认真辩解的十娘,低声问道,“娇弱?” “皇上!”镜中人的脸上染上一丝红晕。 “朕看咱们静涵可跟她阿娘像了个十足十,胆子大,性子要强。哪有一点点女孩子的娇弱?” “皇后娘娘和淑仪娘娘说的没错,皇上惯会取笑人!”十娘转个身,气呼呼的对着皇帝。 披散着头发的她,看到皇帝兴趣盎然的望着她,自己也噗呲一笑。然后伸手褪去了外衣,随手搭 在一边的小屏风上,只着单衣走到床边。 伸手抽走皇帝手中还握着的书,拉着皇帝的手,“皇上白日里看折子还嫌不够,这会子黑灯瞎火的,还看臣妾的话本,眼睛不难受啊?” 说着就用舌尖轻轻的舔上了皇帝的眼睑。 眼睑被她湿润的舌头弄得有些发痒,皇帝手上一个巧劲儿,就把她拉的身子前倾,落入自己的怀中。 他腾出一只手来,在她腰间的软肉上一捏,“调皮鬼!” “哎呦,皇上恕罪,臣妾不敢了。”腰间的痒痒肉被皇帝挠捏着,十娘笑着求饶,“快放手啊,痒。” “让你这鬼丫头再胡闹。”嘴里恐吓道,大手离开她的腰间,顺着她的尾椎骨慢慢的向上滑。 皇帝一手环住她,一手轻轻地来回抚摸着她的脊背。 十娘会意,身子微微向后仰,“六哥哥要不要吃宵夜,让人给您盛点雪梨羹。”接着小声道, “十娘去沐浴,一会回来。” 皇帝并未动作,头埋入十娘的颈间,鼻子在十娘的脖颈后深深的嗅到,“秀色可餐!爱妃已经很香了。”十娘被他说话间的呼吸弄得一阵战栗。 微微推开皇帝,想起身去沐浴。刚挺起身子,又被皇帝抱了起来。这次皇帝把她按坐在自己腿上,手摸摸她的头,接着手滑下来,到了十娘眉间。 他拨开她眼前碎头发,帮她别入耳后。接着,皇帝低下头,吻住了她的耳垂。 被皇帝轻轻撕咬耳朵的十娘,有些微微喘息,“六哥哥!” “安置吧。”皇帝声音黯哑,带着股迷人的低沉。 “臣妾能说不么?”十娘推开皇帝,抬眼挑衅的问道。 “爱妃说呢?”皇帝低声笑道,微微眯起的桃花眼带着别样的幽深,“待会儿,朕亲自伺候顺华娘娘沐浴可好?” ☆、第34章 美人和泪断肠辞 “丫头有心事?”沐浴过后,帝妃二人相拥而卧,皇帝摸摸十娘的头,温柔的问道。 “皇上您怎么知道的?”十娘摸上自己的脸颊,“臣妾表现的有那么明显?” “不明显,就是某个人只有在不高兴或者为难的时候才喜欢叫朕六哥哥。” “那皇上觉得臣妾是不高兴还是为难呢?”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丫头你真的是为难多一点吧。”皇帝捏着她的耳垂,有些咬牙切齿道,“而且八成丫头是想把朕往外推吧?” “咦,又给您猜中了,我能申请重来么?” “你当你是四丫头彩灯谜啊,还错了重来?”皇帝没好气道,“臭丫头,还敢跟朕咦,你在咦啊你!”皇帝使劲捏十娘的耳垂。 十娘吃痛,使劲挣脱了,一抬头,头顶正好磕到了皇帝的下巴,瞬间眼泪都出来了。 她眼泪汪汪的哭诉,“疼,你故意的。”抱着头,可怜巴巴的望着皇帝。 皇帝被她可怜的小眼神一瞧,恼怒道,“又来这套,你都多大了,还跟静涵一样撒娇哭鼻子?” “皇上有了静涵,就不疼十娘了。哼。”某人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气鼓鼓的生气。 “生完孩子后,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皇帝哭笑不得,先前的那点恼,早在十娘撒娇卖痴中抛之脑后。 “安分点。”皇帝掌下的头颅动来动去的,忍不住数落道,“揉个头也乱动。” 痛的呲牙咧嘴的十娘不好直接说破,只能瓮声瓮气道,“我也像帮你揉嘛。” 皇帝闻言心内一软,这丫头,人前沉稳有分寸,在他面前时不时胡闹胆大包天,其实很是心细、特贴。 第40节 十娘看皇帝不动,小心翼翼的从他怀中供出来,伸手对着皇帝的下巴使劲揉捏,“皇上别动,不揉一揉,会有淤青的。” “哎呦,松手,松手!”皇帝按着她揉的起劲的双手,“朕看爱妃再揉下去,朕才真的没法见人了呢。” “那就别见人,在寝宫里陪着十娘好了。”十娘抱着皇帝的腰,啃了他的下巴一口,“这样子就没法见人了。” 说完紧紧的把头埋入他的怀中,不再出声。 “舍不得?”皇帝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问道,“舍不得还敢说出来?” “皇上在臣妾的瑶华宫已经超过十天了。”十娘声音中带着哭腔,“再留你下去,我们母子就无立足之地了。” “顺华不信朕能护住你们母子?”皇帝淡淡的问道,这种时候,他是帝王,而她就只是他后宫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而已。 “臣妾信,当初皇上就能护住我们,现在依然能。”十娘抬头,“可是,您能护着我们一时,护不住我们时时。” “你倒是清醒。朕是不是该庆幸卿跟其他人不同?”皇帝话中带着些微冷意。 “皇上知道,臣妾从一开始就不奢望您的独宠,臣妾要的是长久的站在您身边陪着您。您守护帝国,臣妾守着您。” “所以先是驯鹿后是十面埋伏?”皇帝赞许的看了她一眼,“不忘初心,很好。朕有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既然卿从头到尾都能守住本心,前些日子又何必抗拒朕?” “皇上的疑问,臣妾也是不久前才找到答案。”十娘松开手,而后抱住了自己的肩膀,“十娘可以为了皇上牺牲一切东西,但是孩子的生命不是十娘的东西。那些日子,臣妾日日梦到生产时,您曾经跟稳婆说,留母去子。” “那不是真的。”皇帝冷静道,“况且那是保下你的唯一办法。孩子可以再生。”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害怕,那好像是一种对死亡的恐惧,又好像是对生命的畏惧。”十娘开口道,“后来,有一天我突然明白了。我畏惧的不是死亡和生命,我畏惧的是……” “是什么?”皇帝追问。 “是我心里的那个人受到良心上的谴责。那个比谁都喜爱孩子的人,如果亲手杀子,必将背上一生的枷锁。”十娘直视着皇帝黝黑的眼珠,“而我,曾经差一点就让他陷入那种万劫不复的境地。我无法面对自己和他一起。” “现在可以面对了么?”皇帝听到自己冷静的的声音。 “可以,即使十面埋伏,我也能找到那个人,并且看着他君临天下,逐鹿中原。” “朕不问你如何找到办法面对的,再有下一次,没有人在原地一直等你追上。不过,朕也跟你保证,从今以后,朕不会再轻易舍弃咱们的孩子。” “臣妾知道了。”十娘松开手,起身跪在床上,“臣妾信您,也请您不要再为难臣妾。” “还是要赶朕走?”皇帝没想到剖析完自己内心的妃子还是坚持自己离开。 “臣妾不需要您护着,也不是赶您走。”十娘停顿下,“而是包括皇上在内,我们所有人并不能活的随心所欲。”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皇上为了臣妾使后宫众人怨声载道,短期看来不打紧,长此以往,臣妾会被御史口诛笔伐,而皇上也会被人骂作好色误国。严重的可能会引起朝堂动乱。” “卿说的都对,但是朕还是对你很失望。” 皇帝冷冰冰的开口,“你跟其他人不一样,你是真心的,为着朕为着帝国着想。但你跟其他女人也一样,为着一个好名声,为着一个假贤惠,把朕往外推,还说什么后宫雨露均沾。真的均沾,又会变成朕负心之过。罢了,朕走!” “臣妾恭送皇上!”眼角有颗泪珠在皇帝转身时,滴落了下来。 “听说昨夜,皇上从妹妹宫中负气离开。妹妹可有什么要对本宫解释的?”皇后挥手打算十娘的动作,“不急着锤腿,妹妹坐下说吧。” 关雎宫中,皇后看着眼睛红肿的十娘,到底没忍心训斥。 “让娘娘操心了,是十娘的不是。您还在病重,静心养病才是关键。皇上一时半会也不会再见臣妾,太后娘娘也就不用派人敲打臣妾了。” “太后可是跟你说了什么?”皇后起身,“你什么时候碰到的太后?” “娘娘,没有。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好意提醒了臣妾。其实太后娘娘不说,臣妾也不会再多留皇上。这宫了就有宫里的规矩,任何人都得守规矩,就算是皇上也一样。” “妹妹糊涂,皇上爱上你哪儿去,你好好伺候就成。想那么多做什么。妹妹不光想了,还把皇上往外推。让本宫说你什么好呢?别人都是把皇帝推到自己姊妹或者盟友身边,妹妹倒好,不图别人,只把人往外推。”皇后叹气,“以妹妹的聪明,怎能不知太后身边有人嚼舌根了?” “灵选侍出手,总比其他姐妹们联手,让臣妾疲于应对的好。”十娘接过皇后的话,“这样一来,又满足了看笑话的心里,又阻止了新一轮的暗算。也没什么不好。” “你倒是明白。”皇后道,“只咱们的皇上怕是会恼怒你一阵子了。” “不打紧。臣妾知道娘娘你一直护着臣妾,臣妾也感激您这么多年的护持,可是臣妾不想再让你和皇上护着了。” “有人护着不好么?”皇后拉起她的手,“当年本宫进宫来有圣母皇太后护着,才能过得舒心。皇太后去后,本宫就没再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臣妾不是以前的十娘了,能得过且过。臣妾有孩子,有家人。臣妾不想有一天孩子碰到任何事情,都只能依靠父皇母后,而不靠他生身母妃。那样,会让臣妾觉得羞愧。” “本宫明白了,为母则强。”皇后叹息道,“也难为你小小年纪这么透彻。” “请娘娘莫把这些事情告诉皇上,朝中事物繁忙,皇上不该再在后宫中多花精力了。” “傻丫头!本宫知道了。” “娘娘,皇上昨夜离开后,过颐华宫回养心殿,被听到动静的馨常在截住。颐华宫的小宫女说,当时皇上心情不好,要了很多酒,馨常在遣散了下人亲自陪着皇上喝酒,后来就……皇上今日起晚了,差点误了早朝。” “知道了,辛苦辛公公了。”十娘客气道,“不用再打探了,公公毕竟是主子爷的人。主子爷的行踪不好再告诉本宫。” “娘娘你都知道了?”小辛子低着头问道,“主子曾经交代您要打探的信息,奴才都可以告知您。” “以后不用了。”十娘对小辛子道,“你回主子爷身边去吧。跟着本宫到底是委屈你了。” “娘娘要赶奴才走?”小辛子抬头问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皇上应该不会想知道本宫的讯息了。公公跟着我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奴才明白了。” 小辛子郑重的给十娘磕了三个响头,躬身后退。 即将推出门槛的时候,十娘一个激灵,“等等,告诉本宫,你被本宫拆穿身份退回原处会有什么下场?” “暗部不留无用之人,奴才死路一条。”小辛子笑道,“跟着娘娘这些日子,奴才赚到了。能伺候您,是奴才的福分。”说完就要离开。 十娘气急,“给本宫滚回来!” “娘娘?”小辛子疑惑道。 “留下吧。” “您不舍得奴才死?”他眼角带着淡淡的得意。 “行了,收起你那浮夸的演技。”十娘撇他一眼,“帮我办件事情,不能告诉你主子,能做到么?” “能,主子说了,您什么时候发现奴才的身份,奴才就什么正式成为您的人。” “小辛子是本名?”十娘好奇的问道,对于皇帝手中的暗部,她目前为止只知道小辛子的存在。 “暗部辛寅,参见头领。”小辛子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对着十娘恭敬拜道,“请头领收下此物,此为辛部令牌,辛部从今而后归您统领。” “皇上何时交代的?”十娘接过乌黑的楠木牌,细细打量。 “头领进宫之时,即是辛部成立之时。皇上昨夜离开前又交代了奴才,只要您道出奴才的身份,辛部就是您的。” “呵,他倒是大方!”十娘捏着令牌问道,“辛部直属于本宫领导,本宫对皇上负责是么?” “皇上说,辛部有主子即可脱离暗部掌控,不再归用向皇上回馈消息,可以由主子您决定成员去留,下达命令。” “好大方的主子,既然这么大的馅饼砸头上了,不吃掉岂不是对不起主子爷。”十娘冷笑。 小辛子一个哆嗦,这位跟主子爷气势越来越像了。 “给我查柳家在宫里的势力,必要时候可以铲除。” ☆、第35章 劝君今夜早还家 “主子,颐华宫的的人穿来消息,说是,说是馨常在她……”小辛子话到一半止住不再说,有些为难的望着正在修剪花枝的自家主子。 他收到的消息一说出,主子怕是更恼怒皇上了。 本来这些日子主子就跟主子爷闹得厉害。连皇后娘娘都亲自过问过,之后也不知为何不再过问。任由主子跟主子爷这么闹着。 说起来,自那日主子爷负气离开瑶华宫后,再未踏入这瑶华宫中半步。主子性子倔强,不愿意低头,也不愿意向宫中的女人们那样,因为惧怕失宠而使出浑身解数重新笼络皇上。 主子爷一向霸道,说一不二,却被主子赶出了瑶华宫,自然心里难以平复。且主子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怕是真让皇上失望了。 这二人算是僵持了下来。 宫中嫔妃刚开始还暗暗得意,嘲笑主子留不住皇上,落了个失宠的下场。慢慢的,她们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皇上自那以后,皇上借着朝上忙,就很少在踏足后宫。 来后宫也只初一、十五歇在皇后宫中,大多时候都独自歇在养心殿。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月余。 皇后但是不怕太后的刁难,大大方方的享受着皇帝的恩宠。一时间宫中众人,对皇后的尊敬上升了新的高度。 除了个别嫉妒说酸话的人,大多人都殷勤的伺候皇后,以期皇后能在皇帝跟前为她们引荐一二。 皇后倒也公正,对着众人的嫉妒或是乞求一视同仁。 后宫变得平静不少,很多平日里争斗的跟乌眼鸡一样的嫔妃,都安静了下来。 小辛子想到现在的状况,不由得有些为难。太静了,就不能有太大的动作,想拔除柳氏的势力,动静势必不小。一个不好,反而会暴露自己。现在只能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查柳氏一族的势力时,查到了颐华宫,倒是让他发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犹豫了再三,还是决定上报,以待主子定夺。 “说吧,本宫心里有数。”十娘剪掉突出的枯枝,把花枝修剪出层次,头也不抬的说道。 “馨常在,身体有些不对劲。”小辛子委婉道,心里也感慨,这位馨常在常氏,也是时机把握的好。 “身子不对劲,宣太医了么?”十娘闻言并未多想,作为西六宫位分最高的嫔妃,她职责所在得问道。 “馨常在怕是不想宣太医,太医会把她想瞒着的事儿给抖出来。”小辛子顿了下,又道,“传消息的小宫女说,她们主子这段日子口味很奇怪,爱吃酸梅子酸果子一类的零嘴。” 十娘闻言一愣,剪子一松,掉在地上,看着小辛子担心的的样子,低声笑道,“本宫不碍事。她倒是动作快。” “娘娘,咱们要不要?”小辛子询问道。 “不用,盯着本宫的眼睛太多,本宫不宜动手。且咱们犯不着为着一个小小的常在犯险。容本宫想想,怎么送她份大礼。”十娘眯着眼睛,“没得从本宫嘴里夺食,还能借着本宫上位且耀武扬威的理儿。” “妙娘子着人传来消息,说她那日不在自己宫中,这才让那常氏钻了空子。” “那几日,皇后为太后祈福抄经,她们母女二人自然跟在皇后身边伺候,歇在关雎宫到也不稀奇。”十娘点头表示明白。 “主子,您是说?”小辛子惊疑道。 “不在瑶华宫,那天晚上皇上走的急,咱们宫里当值的没有几个人。倒是皇上身边那些跟着的奴才,说不得是哪个走漏了一丝半点消息。” “主子这么一说,到让奴才想起来了个事儿。那天晚上,皇上急冲冲的出了咱们瑶华宫,路公公原是派了人去唤布撵的。可后来皇上不想多呆,非要带着人从颐华宫那边过。因为那条路是回养心殿最近的路程。过后有人发现,那去唤人的,叫小禾子的,被人敲晕了倒在路边的草丛里。” “这小禾子遭了无妄之灾,下手之人怕是料到了他的去处。继续顺着这条线查吧。”十娘用手指点了点那开着的红花,“看来,盯着本宫的人不少啊。就是不知道这些人想要什么下场?” “查柳氏时可有发现?” “柳氏那边暂时没有直接的进展,不过奴才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儿。馨常在身边有人在偷偷给柳氏姊妹传消息。” “妙娘子那呢?”十娘问道,“她可有什么发现?” “妙娘子说想跟您亲自谈谈。” 第41节 “那就请妙娘子来陪本宫说说话儿。七公主有些日子没吃到她做的糯米团子了,麻烦她来瑶华宫教下本宫做点心,一起聊聊育儿经。” “奴才明白。奴才这去请妙娘子。”小辛子弓着身子告退。 “佳妹妹好肚量,这时候还有心思插花、品茶!”妙娘子人未至,声先到。 “妙姐姐不也一样?”十娘摆手示意妙娘子不用多礼,“妙姐姐坐。” “这是芝麻馅的团子,妹妹给公主吃时,记得剖开,糯米不宜消化,剖开小块食用,对公主的脾胃好。” “劳姐姐费心了。改明儿我给姐姐送些自酿的梅子酒。”十娘对着入画交代,“等咱们今年的梅子酒酿好了,记得给妙姐姐送一坛子。” “说到梅子酒,我宫里那位,这些日子偏爱吃酸的。我看啊八成是有了。”妙娘子唏嘘,“妹妹你也是,跟皇上闹,也不用把皇上赶出你宫里,白白便宜了那贱人。” “姐姐怎么比我还生气。”十娘笑道,“皇上爱上哪儿就上哪儿,爱宠爱谁就宠爱谁。本宫一个小小的顺华,怎么管不了。” “顺华娘娘,您看看满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你以为那常氏如何钻了空子的,还不是有人背后给她支招。” “姐姐何来如此一说?”十娘装傻,“不是说那日里是馨妹妹睡不着才在庭院里赏月么?跟皇上相遇也是她跟皇上的缘分。” “妹妹是真傻还是假傻?”妙娘子哭笑不得,“我曾见到过纳兰氏身边的丫鬟在跟常氏身边的人接头。” “姐姐?”十娘一副惊讶的表情,内心却道,果然。这馨常在是世家宫妃中一人的帮手。 “妹妹既然不想理这些事情,我就不说了。”妙常在笑笑,询问十娘,“小七和遥皇子呢?” “遥儿和静涵还在睡,小孩子觉多。” “既然如此,那我就下次再来看他们。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了,妹妹可要记得给公主吃糯米团子,掰开再吃。” “掰开,看看是什么消息,值得妙娘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妙娘子离开后,十娘和入画两人对着一碟子芝麻糯米团子开始掰。 一碟子糯米团子,十来个。入画和十娘掰得两手黏糊糊,终于在团子中找到十来个小竹片,每条上刻着一个简单的字,拼起来正好是一句话、 十娘默念两遍才明白话中的意思。明白了妙娘子不敢明白地告诉她,却选择以这种方式告知她的信息。 历来帝王行踪就不是她们宫妃能揣度的。 “小姐,这是?”入画惊疑不定。 “就是你想的那样。”十娘对着拼在一块的竹片,目光晦暗不明,竹片上的十个字,连成一句话,“上巡南,后留京,盼佳随往” “妙娘子没给咱们带关于常氏的消息,倒送了我们份大礼。” “倒也值得。” “那当然,想跟本宫交好,也得拿出点有用的消息不是?”十娘把竹片用帕子包好,递给入画,“记得销毁。” 入画接过后藏入袖子里。 “这次不能带你去,且那个人也不在那儿了。” “小姐您想哪儿去了。我哪儿也不去,还要留在家里带皇子公主呢。”入画想了想问道,“要给家里捎信么?或是给那边传个消息?” “不用,先容我好好想想,得想办法让他同意我跟着去。” “小姐,要用那药丸么?”入画想起那个白氏给的药丸子,轻声问道。 “不能用,皇上对那个味道很敏感。且本宫真的跟后宫中人一样那么做了,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没有意义。” “你先去处理那东西,我再想想。”十娘想想又交代道,“来日我一旦离开,你即可带着静涵去皇后宫中暂住,至于遥儿我自会送他去我六姐那。” “奴婢明白。”入画点头,转身离开。 “昔日君醉酒,焉知吾不醉耶!”十娘对着那窗外的红梨花笑道,“若敏,拿酒,本宫今日要一醉方休。” 若敏会意,拿来了梨花白这种果子酒,又取来一只玻璃盏,伺候十娘喝酒。 小辛子接到十娘的暗示,一路小跑去养心殿报信。 等皇帝被小辛子引着进入内室,就闻到一阵阵浓郁的酒气。不由得皱眉,“怎么伺候的你们?主子胡闹,你们也跟着不懂事么?” 一屋子的下人忙跪地,若敏低着头答道,“娘娘这些日子心情一直不好,她心里是难受。奴婢私以为郁结于心反而对身子有害,不如让她宣泄出来,这才未加阻止。” “顺华这些日子,心情不好?”皇帝嗤笑道,“朕看她不知道过得多滋润。今日不是还跟妙娘子学做糯米糕么?” “娘娘被小公主吵得没有办法,才请了妙娘子来。”若敏道,“妙娘子一走,娘娘就要了酒。” “这就是一下午的成果?”皇帝捏起桌上碟子里的碎屑子,“妙娘子跟她说了什么?” “两位主子说到了馨常在。”入画突然开口,让若敏捏了把冷汗。一边的小辛子忙补救,“皇上,您看佳主子难受,是不是宣个太医来看看?” 皇帝果然回头,看到床上脸色红晕,皱着眉头,不停的流汗的乱动十娘。她一张小脸看着瘦弱不少,惹人怜爱。这么静静的躺着,反而让人生不出气来。 皇帝从怀中拉出一条帕子,走到床边坐下,帮她拭去脸上的汗水。擦到眼角时,才发现她眼角附近的不是汗水,分明是她在闭着眼睛,无声的流泪。 皇帝一顿,轻轻的用手指抹去她的眼泪,“傻孩子!” 他把手放在她滚烫的额头上,“去太医院把李太医找来,别惊动其他人。” 看到小辛子听到他的话急匆匆地出去,才转回了注意力,“备热水,一会伺候你们主子沐浴。” 若敏忙带着殿内众人退下,去准备热水和换洗衣物。 殿内,只余下皇帝和床上一个劲的喃喃着难受的十娘。 皇帝看她难受,用手摸摸她的脸颊,以示安慰。 热的难受的人用脸蹭蹭他的手,口中呜咽,皇帝俯下身去,就听到她模模糊糊的呓语,“别……走,不……走,六哥哥……回来……” ☆、第36章 刚易折善柔不败 瑶华宫,寝殿。 “主子,您可算醒了!”入画惊喜道,“您已经醉了整整一夜了。小皇子和公主一直吵着要找您,您吓死奴婢了。”入画眼圈发红,嘴里数落十娘,手上动作却利索干脆。她把十娘额头的帕子取下,递给一边伺候的小宫女,摸了摸十娘额上的温度,这才放下心来。对着候在一旁的小宫女吩咐道,“告诉辛公公,就说主子醒了。” “诺!”小宫女端着水推出门去。 等殿内人都退了下去,入画才从袖中取出一白色的小瓷瓶,打开瓶子上的木塞,倒了一粒小药丸出来。她用帕子包着药丸递给十娘,“小姐,快服下药丸吧!” “还不到时候,既是做戏,就要做得全一点,做得真一点。”十娘推来入画递来的药丸,“收起来吧,用不到。” “那奴婢给您调盏蜂蜜水?”入画询问道,“皇上昨儿特意着人从养心殿送来的。还亲自给您喂了一盏。” “他昨日在咱们宫了待了多久?”十娘问道,情况比她预想的瑶好很多。她以为皇帝不会立即赶来。 “皇上亲自照顾了您一夜,直到上朝时才离开。”入画回道,“此外,皇上还封锁了消息,是以宫中人没有人知道你是醉酒了,她们都以为小姐您是病了。” “当然,也有不少人暗地里说你是借病重获圣宠。”入画把宫中嚼舌根的人的话说了出来。边说边起身去倒水调蜂蜜递给了十娘,十娘捧着笑道。 “病?这伎俩她们用得本宫就用不得?笑话!只要有本事留着皇上,别说醉了,就是大病一场他们也都抢着去。” “今天倒是冷清,也没有不想干的人来探病。” “皇上临政前,传了口谕,不准任何人来探望您,以免打扰您休息。” “他总算是做了件好事。对了,遥儿和静涵怎么样看?昨夜有哭闹么?” 想到皇上认真的哄孩子的样子,入画开口言道,“昨夜小主子们闹得厉害,还是皇上帮着才哄住了他两。” “让奶娘带好他两,让若敏也跟着照顾。” “为了防止皇上秋后算账,奴婢昨日寻着机会已经告知若敏姐,避避风头了。” 十娘揉揉额头,“对了,皇上没为难你们吧?” “皇上生气归生气,为难倒不至于。皇上昨日着急,直接给您宣了太医。太医也说您是郁结于心,皇上倒是不好追究我们的责任。” “这太医到是个聪明伶俐人。来人是郑太医还是李太医?” “皇上宣了李太医来为您诊治。奴婢觉得,皇上他是不是……” “嗯,他知道李太医跟跟咱们的关系,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十娘想到被自己好不容易收为己用得李太医,怪不得这人最初一直不敢答应为自己效力。原是顾及皇帝在自己身边布置下的势力。 “那,李太医那?”入画迟疑道,“还有必要抱着他的家人么?” “李太医、翻不出来什么花样,放心。他家人放回去吧。” “奴婢知道了,会办好的。” “都安排好了,就让小辛子去通知皇上吧,就说本宫醒了。” “皇上吉祥,臣妾给您请安了”十娘躺在床上想起身行礼,刚支起半个身子,就被皇帝按住肩膀,按了回去。 “好好歇着吧,别乱动了。”皇帝摸摸她的额头,才彻底放下心来,“小小年纪,就学着别人喝酒。可没有下次了,再有下次,朕就直接罚你了。” “嗯,知道了。”十娘低着都低声道,皇帝抬起她的下巴,就看到满眼都是泪水的十娘。 对上她她眼泪汪汪的眼睛,皇帝叹息道,“傻丫头啊,哭什么?” “臣妾没哭,臣妾是高兴。臣妾以为您再也不来臣妾的瑶华宫了呢。”十娘轻声道,“等十娘好了,皇上您还会来吧?!”说着抓住了皇帝宽大的朝服袖子。 “你也知道怕,下次还敢不敢把朕往外推了?” “臣妾还是得推。”十娘认真想了想答道。 “你!”皇帝有些生气,但看十娘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遂问道,“为何?既然舍不得,既然不想,为何还要那么做?” “必须要那么做,那么做是为了后宫的稳定。臣妾当然想您天天来陪着我,这宫中姐妹谁不这么想。可大家都不敢占有您,都不敢奢望独宠,是和原因?不过是因为您先是我们的君主,然后才是我们的夫君。” “您放在首位的是家国,其实才是我们姊妹。我们对您先是尽忠,然后才是私爱。”十娘一字一顿道,说完看着皇帝纠结的表情发愣。 “丫头这么说,不怕再惹朕生气?” “怕,十娘知道这么说,您肯定会生气,但臣妾就是这么想的,不能欺骗与您。要是真的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选择让您雨露均沾。因为只有后宫稳定了,您才不用花太多精力在宫妃身上,才能有更多的精力去处理政事。只有朝中稳定四海升平了,大梁才会兴盛。” “你倒是一直这么通透。”皇帝沉吟道,“四海升平,呵。”这四个字看似简单,其实不然。自年少登基至今,他为了这四个字付出的舍弃的,不足为外人道。 “皇上,臣妾能求您件事么?”十娘看皇帝陷入回忆,忙开口打断他的思绪。 “什么?”皇上一愣,这倒是她第一次有求于他,“说来听听。” “如果臣妾有朝一日再惹怒您,您能不能答应臣妾,不管怎样,都不能一离开臣妾去别人宫里。也不能忘记臣妾。” “您这丫头,干嘛非要想着惹怒朕不可?” “您到底答不答应?快答应嘛。”十娘摇摇他的袖子。想到那个见缝插针的馨常在,十娘气哼哼道,“还是您想再去馨常在宫里喝酒赏月?!” “醋了?”皇帝兴趣盎然的逗弄起十娘,“不是大度的都把朕往外推了么?还不准这,不准那的。” “就是不准。您爱宠谁宠谁,臣妾才不醋呢。”十娘推开他的袖子,“反正别人现在满宫里的人都知道臣妾蠢,亲手把您推入馨常在怀里,失宠了呢。” “臣妾都那么蠢了,这不在乎在被她们笑话了,反正您不准从我宫里出去就上其他人那去。” 第42节 “你呀!朕知道了,今儿就在你这小醋坛子这儿陪你。” “哼!”十娘抱着他的袖子直哼哼。 颐华宫,内殿。 “小主,皇上一下朝,就被瑶华宫的辛公公拦住,直接去了瑶华宫。”小宫女怯怯的说道,“奴婢跟到瑶华宫,被她们宫里的宫女姑姑拦着,说是皇上说不准任何人打扰。奴婢见不到皇上。只好把您的情形告知了御前的杨公公。”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婢,连这点事都办不好,留着你何用?”被叫做小主的女子手扶摸着肚子,靠着窗边摆放着的贵妃榻上, “主子恕罪,奴婢下回一定办好差事。” 在小宫女惊恐的眼神中,被称呼的女子,磨着指甲套子,慢条斯理道,“再给你次机会,再办不好,就自己去刑慎司领罚吧。” “主子放心,奴婢一定办好。”小宫主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既然皇上在哪贱人那,顾不上本小主,那就找皇后吧,其他的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奴婢明白,小主您福气和宠爱样样拔尖,他日必定大放异彩。” “少拍你主子我马屁,有这时间不如快去办事。”女子吩咐道。 “杜氏啊杜氏。你还真真让本小主应了那句话,‘成也顺华,败也顺华’。我常某人,对你真是佩服。” “主子啊主子,您打的如意算盘算是全空了。” 关雎宫,内殿。 “主子娘娘,皇上一下早朝就去了瑶华宫,据宫里的人说,皇上陪了顺华一天一夜了快。” “嗯,去库房挑选上好山参送去瑶华宫,告诉佳顺华,凡事过犹不及,过刚易折。” “娘娘是说,让佳顺华不要一味抗拒皇上,霸占皇上么?”扈嬷嬷不解,“既然您是为了佳顺华好,为何又送去百年老山参,这东西大补,她小小年纪怎么用得到?” “皇帝待在她那时间过长了,别忘记了那位,上次那位告诫杜氏后,杜氏不是就跟失宠一样么?事情从头到尾都有着那人的影子。谁知道她又会出什么主意去离间他们二人。还是要把握好度,在这个圈子里玩而不出圈。” “对了,主子,颐华宫来人,说有要事禀告,您见她么?” “闲来无事,就见见吧。” 扈嬷嬷去殿外宣召那小宫女。 “你们小主怎么?还派你亲自来着一趟。”皇后直截了当的询问道,不想给她拖泥带水的机会。 “求皇后娘娘为我家小主做主。”小宫女一句话说完,忙淹着嘴,半天才呜咽道,“小主身子这一段时间一直不太舒服,也吃不消。还特别爱吃酸的东西,有经验的嬷嬷说她这是有了身孕,且怀相不稳。” “我们小主不敢声张,怕人笑话。想宣个太医给瞧瞧,奴婢就去了趟太医院。太医们说李太医在瑶华宫伺候顺华娘娘的身子,郑太医只负责给皇子公主看病,其他太医就是不愿意上我们颐华宫了,他们嫌小主给的赏赐少,没有赚头。是以奴婢一个太医也没有请来给小主家请脉。” “奴婢心里难受,这才自作主张去了下朝必经之路,想拦住皇上,不料却被辛公公捷足先登。奴婢回宫中安慰小主,小主情绪也不太好,奴婢这才想到向您禀告。” “嬷嬷,既然她这么说,就劳烦你走一趟太医院,帮她叫个太医,也好叫她知道,太医院也有一定的制度,不是什么人都能在太医院里随便走动、差遣的。” “老奴明白。请吧,咱两这就去给馨常在宣太医。”扈嬷嬷道,“也不知道进宫是谁给你和你主子教导的规矩,太医院太医宣召必须通过皇上和皇后娘娘方可实现的道理都不懂。” “奴婢,奴婢不知道。”小宫女带着哭腔说道,这次她是真的不知道,刚还在为自己的应变能力而沾沾自喜的状态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嬷嬷。罢了,何必为难一个小丫头,她主子的用意你还不懂?不过是想让本宫替她主持公道罢了?” “宣太医,请皇上。”皇后对着扈嬷嬷道,“至于之后的,让她们自去闹吧。本宫病中哪还有精力管这些事?!” ☆、第37章 向人微露丁香颗 “进来吧,在外面吵吵嚷嚷的。可又是哪个宫里的派人来寻皇上?”十娘拿眼睛瞟着皇上,直笑。 “鬼丫头。入画说说,怎么回事?”皇帝一点十娘的额头,“不说清楚,你家主子可就掉醋坛子里出不来咯。” “娘娘倒是真没猜错。颐华宫馨常在宫里又来人了,一定要求见皇上。”入画一顿,“方才来的小宫人被若敏拦过一次,皇上您有旨任何人不得打扰娘娘休息,那小宫女倒也听话,就回去了。” “哦,这第二次来的,还是她宫里的。这次,你们怎么拦不下了?”十娘一听到来人的主子,脸色就不好起来,“能在我宫外留住皇上算她本事,这巴巴的上门来拦,又是个什么意思?皇上,您说您怎么就那么让人惦记呢?” “一个小宫女,也值当得你生气。”皇上递给十娘一粒梅子,“呐,酸的!” “您总不当一回事,现在知道臣妾为何那么求您了吧?”十娘接过梅子,狠狠的咬住。 “你小心牙齿,别磕到。”皇帝忙道,“生气也犯不着跟自个儿身子过不去。才刚好,别又折腾的难受。” “嘎吱嘎吱”十娘使劲的嚼着梅子的声音。 “说说,这馨常在想干什么?”十娘不高兴地问入画。 “这次来的是常在宫里的嬷嬷,那位老嬷嬷不依不饶的嚷嚷,说是一定要见到皇上。” “她们家常在到底所为何事呀?”十娘嗤笑,“好大的谱儿,皇上是她想见就能见的?” “说是馨常在人不舒坦,报到皇后娘娘那,娘娘给宣了太医,太医诊治过后,发现……”入画窥见十娘的脸色,不敢再说下去。 “发现什么?”十娘问道。 “馨常在,她……她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入画说完,就不敢在看帝妃二人。 “咯崩”只听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入画抬头,赫然发现十娘嘴边泛着丝淡红色的血迹,她有些惊慌,“小姐!” “丫头!”皇帝伸手抚上她的嘴唇,“别动,我看看!”皇帝吐口而出。 “没事。”十娘伸手抚开皇帝的手,随着她说话,又有些血溢出来,“磕到牙了。” “张嘴,朕看看。”皇帝还是不放心。 “入画。”十娘不理皇帝,对着入画唤道。 入画忙上前伸出一方素净帕子,十娘低头把合着血水的梅子核吐出来,“倒杯清水,我漱口。” 一边的皇帝自动的递给她一茶盏,“用茶水,止血。” “不要,苦。”十娘推拒。 “听话,先用这个漱口,一会让入画拿清水。” 十娘没法,不情愿的从他手里接过茶盏,在皇帝逼视的目光下含了一口,快速的漱了口。 看他瞪她,又含了一口,漱口,如是再三,终于火了。 “给,不要了。”十娘嫌弃的把茶水递给一边的皇上,皇上看她说话间不在牙齿出血,也就不再勉强她。 十娘急切的接过入画手里的清水,再次漱口,想把嘴里的血腥味去除。 清理过后,她又喊入画上第二杯,嘴里的血腥味还是有残留,让她很不舒服。 皇帝摸摸她的嘴唇,在她不自然的想抗拒时,用大手固定住她的头,然后快速低头把自己的唇印在在了她的唇上。 “皇上!”十娘低声喊道,开口的时候,让皇上寻着机会,缠上她的舌头。他的舌尖舔上她牙齿被磕破的地方,十娘疼的想推来他,身子也被他按住没有力气。慢慢的她就放弃了挣扎,享受起皇帝难得的温柔。 片刻之后,皇帝放开脸红有气喘吁吁的她,笑眯眯道“这下可没血腥味了。” “皇上就会哄着臣妾。得了,您去馨常在那吧,她怀着的总归是您的骨肉。臣妾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人。”十娘微微推开皇帝。 “说了今儿陪着你,朕哪儿也不去,放心。”皇帝把快推开他的人又捞回了怀里。 “来人,跟馨常在宫里人说,朕明日再去看她。让她告诉常氏,既然怀了孩子,就该好好歇着,别整些有的没的,折腾自己折腾别人的。” 十娘闻言,对着皇帝挑衅道,“皇上这么说,馨妹妹可该生气了!” “这宫里的女人这么多,个个生气朕都管,还不得累死?”皇帝刮刮十娘的鼻尖,“不相干的人生气朕可管不着,你不生气就成,小醋坛子!” “馨妹妹可不是不相干的人,人家可是身怀龙种呢。”十娘皱皱鼻子,“臣妾也不是醋坛子了。您别老捏我鼻子,都被您捏塌了。” “好,你不是。不捏,朕今儿什么都顺着咱们顺华娘娘,顺华娘娘你消消气,早点养好身子,好了咱们才好出门。” “出门,皇上要出宫去?”十娘吃惊的问,心里道,果然,妙娘子的消息,倒是及时。 “过了年,朕打算巡幸南边。想着你自进宫起,就在没出去吧。就想着带上你,前些日子你跟朕闹,也就没顾得上说与你听。” “皇上说的是真的?”十娘喜形于色,“臣妾也能跟着去?” “君无戏言,丫头想不想去?”皇帝问道,“咱们这次出门路途远,两个孩子太小,是带不了的。” “臣妾想去,臣妾想跟着您一起去看你治下的江山。可是臣妾也不放心遥儿和静涵,两个孩子还那么小,阿爹阿娘都不在身边,孩子会怕吧。”说着最后,十娘声音低了下去。 “朕知你不放心把孩子留在宫里没有照应。皇后留守,事务繁多。想她帮着照顾孩子也不现实。这样吧,把孩子送到八王府,让你六姐帮着照顾。她你总能放心吧。” “皇上说什么呢,六姐过了年就该生了,到时候六姐在月子里,怎么照顾连个孩子。”十娘为难。 “要不,臣妾还是留下来吧。皇上您的好意,臣妾心领了。下次有机会,臣妾一定跟着你去,上哪儿都不分开。”十娘拉拉皇帝的袖子,轻声道。 “把孩子送去你娘家,让你母亲帮着照顾。杜家好歹是皇儿的外家,跟外祖舅舅多亲近,朝中那些人也说不了什么。”皇帝沉吟片刻,突出提到杜家。 “皇上?”十娘不解,“您这是?”有什么目的,非要带着我前往。 “南锣。”皇帝吐出两个字。 “臣妾不问了。”十娘正色道,“只要您要求的,臣妾都能去做。” “日子定下来,你就先带着孩子回趟家,省的将来他们哭闹。”皇帝想到龙凤胎的哭功,忙道, “过年的时候,宣你家人进宫吧,也好让他们见见遥儿和涵儿。” “臣妾明白的。”十娘应答,“让遥儿兄妹先见见母亲,相熟了,孩子就不会太难带。到时候让入画跟着他们一起住家里。” “你安排就好。这事儿暂时还未发明旨,宫里只有你主子娘娘知道。有什么事儿可以去询问她。其他人,就不要多说了。” “臣妾知道了。” “知道了,皇后娘娘放心。”妙娘子应了皇后的吩咐。 “说她胆大,还真是敢想敢做。”皇后对着妙娘子道,“从咱们佳顺华手里截人,也亏她想的出来。她是不是以为她能截住皇上一次,就能从十娘手里截走第二次?” “奴婢冷眼看着,她也算是个心大的。跟纳兰氏和黎氏一族都有牵扯。这几年沉寂,一是皇上不喜欢上她那,还有就是她在等待时机,好迅速站稳脚跟。” “这机会还真让她给抓住了,倒也巧了。”皇后感慨,“而且一次就能怀上,也够本事的。” “奴婢跟她一宫,之前都没看出她是个不安分的。” “你呀,还是遇事少。这宫里的女子,哪一个就安分了?更何况这常氏身后的世家。这些世家的宫妃,哪一个就安分了。这些世家,哪一个就安分?!” 皇后叹息,“出身环境造就人,家里处处算计人,爱谋划,宫里的这几位可不就是随了家里。” “娘娘说的是。”妙娘子道,“家里低调的为人低调,家里跋扈的为人专横。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自她们进宫来,皇上和本宫花了多少心思才把她们按下去。处处制衡,才保证了后宫的安稳。偏偏有人喜欢破话本宫辛辛苦苦布下的棋局,哎,操不完的心。” “馨常在这一胎?”妙娘子想到馨常在这一胎,问道。 “皇上那边是个什么意思,咱们先等等看吧。按理说,这没有彤史是不好办的。可那事儿过后闹得那么大,这宫里人想不知道都不行。这彤史说不得得让汪朝生那边补上。不然以后她的孩子出生了,说出来到底面上不好看。” 第43节 “您啊,总是这么为她们着想。”妙娘子道,“这孩子您打算养么?” “不行,这孩子不管养母是谁,都算是跟佳顺华结下梁子。本宫可不想跟一个小丫头对上。”皇后对着若有所思的妙常在道,“你也给我趁早歇了这心思,好不容易你跟杜氏交好,没得为了这常氏的孩子在结下怨。” “娘娘你说什么呢?以奴婢的身份,怎么能养常氏的孩子。她可比奴婢位分还高。” “先帝年间,后宫到也有地位嫔妃换子而养的旧例,倒也不是不能实现。就是这孩子,终归是个烫手山芋,你啊,少给我蹚这趟浑水。” “瞧您说的,奴婢不是那不知道轻重的人。自然知道您是真心为奴婢好,奴婢有二公主就够了。” “这些年,跟着本宫,倒也委屈你了。说起来,皇上有多久没宣你了?”皇后想到新人入宫后,妙娘子有些隐隐失宠的兆头,提醒道。 “皇上在后宫的时候已经够辛苦了。他得上有孩子的姐姐妹妹那去,奴婢看着都觉得累,就不强求了。再说了,二公主在您这才能被皇上关注到,奴婢得不得宠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你呀,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你现在不为二丫头争,将来呢?你以为本宫是单纯为着你么,还不是为了咱们二丫头。” “将来她出嫁,有个得宠的母妃还是不得宠的母妃,还是差别很大的。就连封号也会不同,你好好想想本宫说的话吧。” “娘娘的提点,奴婢记下了。您总是关心奴婢和佳妹妹,您自己呢?”妙娘子道,“皇上来关雎宫的时候您总不在意皇上,长此以往,会有更多人效仿黎氏、柳氏和纳兰氏从您这截走皇上的。” “你倒是数落起我来着,来,张嘴让本宫看看是不是张了一嘴的尖牙,尖牙利齿的。” “娘娘您就不当一回事吧,早晚她们都能翻天。” “放心,本宫心里有数。” ☆、第38章 欲渡南锣雪满山 “皇上心情很好?”皇后打趣道,“佳妹妹没把赶你出来?馨常在可是有了身孕了,也算是狠狠打了佳妹妹的脸了。” “皇后!”皇帝有些尴尬,他下朝顺路来看看皇后,顺便商量些事情。被皇后打趣的脸上无光,虽然恼怒,却也不由得对皇后的话深思起来。 馨常在常氏,几乎让他遗忘的一个女人,一下子变成了后宫人人嫉妒却又嘲笑的女人,要说这中间没有问题,他是不信的。 那日怎么那么巧,从她宫前经过她就在那儿,仿佛在等着他一样。后来不知不觉就醉了,把她当做了…… 他从不觉得后宫中的女人单纯,就连十娘,有时都会算计他人,更何况一个有所图谋的女人。 说起来,这后宫他在意的那几个,都是世家大族出身,也都被家族教导的聪明伶俐,就是她们时时都忘不了家族,以家族利益为先,总是让人喜欢不起来。之所以愿意多宠些十娘,也是因为她从未在他面前为家族谋取过利益。 “皇上你恼了本宫,本宫也照样得问呐。”皇后慢悠悠的开口,“馨常在常氏,你打算怎么办?” “皇后是想?”皇帝眼睛微微眯起,透着股危险压迫的意味。 “得了吧,本宫可没那闲功夫,你后宫的那些子嗣,生母哪一个是省油灯。”对着皇帝的疑心病,皇后习以为常,浑不在意的摆摆手,“本宫日子过得舒坦滋润,才不乐意给你养孩子呢,养个孩子还要被你的妃子暗害,这买卖可不划算。” “朕不过是问问,瞧你说的,这后宫的女人,哪一个不是被皇后娘娘你收拾的服服帖帖。”皇帝牵起皇后的手,“表姐怎么看?” “皇上就会说这些好话哄我,这宫里真正听本宫话的,也就二丫头她娘了。因着二丫头,她这些年可吃了不少苦。” “赵氏?朕记得早年她也是个活泼性子,现在倒是性子变得安静多了。这些年她也不往朕身边来了,倒是围着表姐很是殷勤。” “皇上还说呢,您有多久没翻过妙妹妹的牌子了。围着你的人那么多,妹妹倒是想去,有机会么?且妹妹曾跟我说过,你安抚宫里的那些个女人已经够忙乱了,她就不给你添乱了。到叫我不好说她什么。只我想着现二丫头到底是一天大似一天,有个不得宠的母妃,总归是遭人闲话的,咱们宫里的人指不定私下里怎么嚼舌根呢。” “还是表姐考虑的周全。赵氏,确实是朕忽略了她。她,不错。这些年服侍你尽心,照顾二丫头细心。找个日子,晋晋她的位分吧,也算是嘉奖她了。” “原也是应该的,她这资历也够了,更何况还生养了二丫头。” “即是如此,越过常在,晋为才人吧。” “馨常在有孕,按理该晋位,现在从五品的六美位子上,只余下的贵人和才人还空着。妙妹妹晋位才人的话,馨妹妹就是六美之首的贵人了。皇上,你看?” “现美人位上的白氏,一直惮压不住平、顺二人,这常氏本身品性不行,资历又浅,就更是不成。这样吧,把二丫头她娘晋为贵人,不论从资历,还是性情,她都够了,再加上她有你看顾着,料平、顺二人和她们姊妹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胡来。至于常氏,晋为才人,就够了。要不是她有子,这位置说什么都轮不到她。” “知道了。那常氏她这位分,孩子是不能交予她亲自养育的,你可有安排?”皇后想了想问道。 “抱给舒氏吧,四品位上的宫妃,都有子嗣,无子傍身的只余下她一人。到底底气不足,会被人轻视。这么多年,她也算安分,孩子先给她养着吧。” “那臣妾就先替舒妹妹谢皇上的恩典了。” “你悄悄知会她就行,朕还想看看这馨才人和她背后的人到底打得什么如意算盘。” “成,到时候再通知舒氏不迟,早早说了,怕她沉不住气。” “表姐辛苦了,多操点心。朕这就回养心殿批折子了,晚间在来你这儿用膳。” “恭送皇上。” “皇上,佳顺华娘娘在殿外求见,您看?”杨忠一脸严肃的问道。 “让她进来吧。以后还跟以前一样,她来了,就让她直接进来。”皇帝想了想,道,“这养心殿,白日里她来,不必拦她。” 杨忠去殿外请顺华杜氏,小路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对着皇帝打起他的小报告。 “看,奴才就说佳主子来,直接放行就行了,杨忠这老家伙非要拦下一遭,不让顺华娘娘进来。这大冬天的,冻坏了佳主子,心疼的还不是咱们皇上。” “既然你想到你佳主子会被冻着,还不是煮碗姜汤,好给她驱驱寒气。”皇帝吩咐道。 “主子爷放心,奴才刚就让人去煮了,一会好了就能端来。”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清脆的女声道,“皇上这这是煮了什么好吃的?早知道您这有好吃的,臣妾就不巴巴给您送吃食来了。” “你呀,就惦记着这养心殿的吃食。” “民以食为天嘛。” “巧嘴的丫头!你今儿这一身倒是别致,跟小孔雀似的。”皇帝抬头,看见披着孔雀翎披风的十娘,“脖子里怎么不围上次赏你那狐裘?” “这披风小巧精致,跟那狐裘的雍容华贵不趁,故而没围。”说着,把提在手里的食盒举起来, “您猜我给您带什么吃食来了?” “你今个儿亲自下厨了?”皇帝看着她微微举起的手背上有几个小红点,搁下笔,就要伸手拉她。 十娘忙把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您别急,小心撒到折子上。” 皇帝对小路子一使颜色,小路子忙收拾了折子,把食盒中的食物放在案中间。原是一小碗酸汤面和一个肉饼,并几碟子时令小菜。 “小家伙们又不好好吃饭了?”皇帝看了看菜色,有做成花朵形状的小菜,而且小菜碟子边放着萝卜雕成的各种动物。甚至连酸汤面的面色都五颜六色,看着人眼花缭乱的。 “瑶儿不爱吃青菜,涵了不爱吃胡萝卜。臣妾跟入画就想到这主意,把这些菜磨成汁水,和面时掺入,又放了点蜂蜜调味,擀成面条,配上酸汤,酸酸甜甜的,小孩子爱吃。因这法子巧,做出了的东西新鲜,我给您也做了一份,您尝尝。” “来,朕看看。”十娘忙要端碗,“吃的不急,手给朕。” 十娘把手递给皇上,“不碍事,这是汤面起锅时,不小心烫的。已经涂过药了。” “小厨房上那么多人,非要你亲自动手端那热锅,下次让她们说就是了。不然养着她们何用?一点点小事情都做不好,让主子受伤。要朕说,就都该罚。” “皇上,是臣妾自己想为孩子们做吃食,跟旁人不相干的。她们劝服不了臣妾,只能紧紧跟在臣妾身后。是臣妾任性了,下次会小心的。您别担心了。快尝尝臣妾做的好不好吃,手艺有没有进步?” “你别忙着看顾朕,朕不是两个孩子,你把桌上那碗姜糖水喝了,驱驱寒。” “啊?臣妾不喝行么?”十娘苦着一张脸,“臣妾穿得很厚,没有冻到了。” “喝吧,乖。喝完给你拿果子吃。”皇帝诱惑道,他这有各地进贡的果子,每次她来都能吃掉很多。 十娘闭上眼睛,一口气喝完了小碗姜糖水,忙端起皇帝放在桌上茶碗,喝了两口去口中的姜味。拿起桌上的果子啃起来。 “你先坐,朕给你找了几本书,先翻翻。”皇帝递给十娘一本各地异考县志,自己端起了汤面碗,挑起一根面条放入嘴中,“有些淡,盐忘记放了么?” “没有,是臣妾宫中小厨房的盐用完了,御膳房新盐还没到,每日还要负责宫里大多数人的饮食,因此盐不轻易再分给各宫了。” “盐!”皇帝道,“你对盐是怎么个看法?” 皇帝嘴里喝了口淡淡的汤水,等着十娘回答。 “盐,对帝国收益是至关重要的。臣妾三叔在南锣一待就是好多年。家里担心他的安危,多多少少对盐政方面是有关注。” “那咱们的女诸葛倒是说说这盐政事怎么一回事?” “三叔曾说过,前朝一直实行纳“贡”代税,以“盐”作为贡品,向上交纳,以保证帝国食盐流通。朝廷垄断,从生产、运输、销售都是帝国负责。因为朝廷垄断过度,百姓吃不上盐,又加之前朝皇帝暴虐等原因,导致了四处起义,民众揭竿而起。” “不错,太祖就是靠着民众起义的力量,募集了军队,慢慢打下了大梁的江山。” “大梁建都后,为了休养生息,开放了盐禁,民间的百姓可以“自由”开采、运输和售买。盐官也就不再承担食盐的产运销,只负责征收盐税。” “你三叔倒是清楚明白,说的不错。他的工作其实很简单,就是从当地的权贵、豪强和富商大贾嘴里拔毛要银子。” “因此他遭人记恨甚至暗杀也属正常。毕竟他截住了人家的财路。”十娘担忧道,“大梁建朝这么多年,除了太宗皇帝曾试图管控过食盐外,祖宗们都因为不好掌控而未做调整,是不是该动动了?” “动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皇帝沉吟道。 “不动永远解决不了。难道我们就因为南锣难渡就放弃它,不从那里过海,不下锣海采盐么?” ☆、第39章 行谨言慎坚德心 皇帝出巡的日子定在十三年的三月二十八,随行妃嫔的名单帝都商量过后,定了下来。 此次随皇帝出宫南巡的嫔妃一共有六人,位分最高的是位列正三品的承乾宫慧昭媛陈氏,紧接着是佳顺华杜氏。余者依次是充仪舒氏、婉仪孟氏、妙贵人赵氏以及常在李氏。 这六人中,除了昭媛和顺华外,其余人俱都是平日里安分静默的。皇后考虑到皇帝在外需要人细心照料,选了她们随往。 宫里的女人们,选上的自然欢天喜地,收拾行装;未被选上的,说几句酸话,气闷一阵子也就过去。 倒是中间出了一出插曲,让宫里的人看了次热闹。 这热闹不是别人,正是德淑仪黎氏。她求到养心殿去,想跟着南巡,皇帝却拒绝了她的请求。黎氏因此被满宫人嘲笑不自量力,气恼了很久,更是恼了顺华杜氏。 黎氏记恨佳顺华原是有原因的。 她自从当年大闹养心殿被降位后,进出养心殿处处留意规矩。那日气急,反而顾不上多想,急冲冲的就去了御前。 好在她碰到了当值的杨忠,想到当年被这奴才拦着的情形,瞬间冷静下来,依礼求见皇上。 皇上倒也没为难她,由着她说明来意。 黎氏自言想随着皇帝南巡,皇帝闻言笑着安慰,“皇儿还小,离不开人,你舍得下孩子跟朕一走就是几个月?” “臣妾不舍得,可臣妾也舍不得皇上!”黎氏忙答道,“慧妹妹和佳妹妹也都有子嗣,她们就都能舍得下皇儿愿随皇上南往?” 这话不仅是说陈氏杜氏为母不慈,也暗指了她二人不是心甘情愿随帝出京,对皇帝不是真心相待。 皇上闻言打量黎氏,片刻后方道,“卿当真不知?不知朕和皇后为何未选你么?” “臣妾确实不知,还望皇上明言。”黎氏坚持道,对着皇帝的目光,并不好受。 “汝疼子,顺华教子,二皇子离不开你半刻,三皇子却可以独自吃饭、睡觉、玩耍。二皇子被你抱在怀里,时时得关注着他;小三已经能带着七丫头在瑶华宫玩捉迷藏。还要朕再细说么?” 黎氏被皇帝责问的无话可说,只能沉默告退,心底却是怪上了顺华杜氏。 第44节 这事儿后来不知道怎得,就被传了出去,宫里人心知肚明,却都不说破,就等着看黎杜二人过招。 十娘这边倒是沉得住气,该干嘛干嘛,妙贵人来找十娘请教出巡所带必需品时,还打趣她道, “妹妹好沉得住气。” 早年就被黎氏刁难过的十娘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后,不在意的一笑,“姐姐放心,我心里有数。本宫的皇子和她的二皇子相差不到一个月,被皇上拿来比较,她恼了也是人之常情。可她恼了又如何?本宫还能因为怕她恼,不好好教导自个儿儿子?” 妙贵人看她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特意多说了些黎氏早年的嚣张跋扈,提醒十娘小心。 十娘谢过她后,帮着她选了出巡时的衣服首饰,这才送走了她。 在这些事的闹腾中,三月二十八就到了。 三皇子和七公主,已被皇帝下旨送到外家暂住,十娘跟着慧昭媛去关雎宫辞别皇后,皇后交代了出门在外,要照顾好皇上的事宜,就放了她们离开。 她们一行人的软轿在地安门前停下,盛装打扮的宫妃们下轿,换乘出行的车撵。按制因品级不同,每人所坐车撵也就不同。御撵后面,依次是两量车撵,供宫妃使用。此次出行,皇帝强调不可劳民伤财,要求轻装上阵,因此宫妃们也就几个人一车,没有奢华的供专人使用的车撵。 宫道两边是垂首跪着的大臣,十娘被若敏扶着,看了眼武将队伍末端的人。然后收回目光,踏着车撵前跪地的小太监的背,上了车撵。 慧昭媛已经先一步上了车,坐在车内。十娘不好说话,对着慧昭媛点头示意。二人的丫鬟俯身,无声行礼后方坐在各自主子身边。 “皇-上-出-宫!”随着小太监的喊声,车撵缓缓启动。 跪在地上的大臣在皇帝出行的车撵走远后,方起身攀谈。 “杜老弟,你家十小姐真是得宠,皇上南巡都不望带着她。现在皇子和公主还在你家暂住,这得多大的恩宠了!来日你发达了,可别忘了拉兄弟们一把。” “大人慎言,妄议宫妃,后果可不是你我能承担的。”杜贤竹冷淡道,心里却有种淡淡的自豪感,十娘也算是熬出头了。 接下来,就看小三那边了。 车撵从地安门出发,过宫门,进入玉京。 途径朱雀大街的时候,十娘没忍着,悄悄掀起了车幔向外看,它西北的玄武大街上错落有致的建筑群矗立,其中就有云骑尉府,现在府里有她的亲人和孩子。孩子被皇帝送到府里,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可有想念自己的娘亲。十娘有些出神。 “妹妹想家了?”陈氏看十娘望着车外发呆,提醒道,“玉京已经戒严了,妹妹可以多看两眼无妨。” “原是妹妹不懂事,姐姐见谅。”十娘忙放下手里的车幔,“上次走这朱雀大街已经是□□年前了,看到相似的景象,有些失态了。” “妹妹常出门?”陈氏一笑而过,顺着十娘的话语问道。 “ 在家时倒是跟着母亲去外祖家走动过。姐姐也知道,咱们大梁勋贵都在玄武大街上安家,轻易不从这朱雀大街过。我原也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能过朱雀,出玉京。” “妹妹出过玉京?”陈氏微微惊讶,“没听你提及过。玉京城外是何种景象?” “当年为母守孝,十娘曾在南山庙里住过两年,为我母祈福。”十娘低声道,“这么些年,景色应当不同了。” “抱歉妹妹,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原也没什么,突然有些感触罢了。说起来,我现在的母亲还跟姐姐有些渊源。” “杜四夫人?年后皇后宣召她入宫陪你,我远远见到过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陈家旁枝的四姑娘。年轻的时候,我两还一块玩过。” “在家就听母亲说到过姐姐你,进宫后发现姐姐果然如母亲所说,待人是极温柔宽厚的。” “也难为她还记得我这么久,下次你母亲进宫,你知会我一声,我也好跟她叙叙旧。这一别可有十几年了,她在你们家还好吧?” “父亲对母亲最是敬爱不过了。我进宫前,母亲已经为我们四房添了嫡子,现在子诚弟弟已经快六岁了。十三妹也有两岁多了,就是比瑶儿涵儿还小半岁。” “我说上次你生产怎么是八王妃进宫陪伴的你,那时候你母亲是有身子了吧?” “嗯,母亲那时候有孕,又不放心我,六姐才入宫陪我。” “八王妃成亲这么些年,可算是有了子嗣,听皇上说咱们八王爷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六姐这段日子在家坐月子,我二婶想来也高兴坏了。” “也是八王爷疼你姐姐,多少女人坐月子能在娘家的?”陈氏道,“你姐姐是个有福气的。有儿有女,儿女双全。” “小郡主自幼由姐姐带着,跟姐姐亲也是自然。慧姐姐好好的怎么羡慕起我六姐来?” “你也是个有福气的,龙凤呈祥。我有六丫头,够了。”陈氏有些失落,十娘想家,她何尝不想,可家里想起她时就是跟皇嗣有关之时。有这些想念,还不如不想。她又何尝不想要个皇子,只宫里的形势,不允许她再作打算了。 “慧姐姐。”十娘拍拍她的手,“六公主聪明乖巧,懂礼仪知进退,将来一定会好好孝顺的。哪像小七那皮实丫头,跟着她跟整日里挑喵逗狗的,让人操不完的心。” “小七那丫头性子活泼好动,倒是跟刚进宫时的你像,也不怪皇上喜欢逗弄她。六丫头跟她四姐姐都□□静了,没有一点点公主的气势。我跟宁淑媛可没少发愁,这性子将来指不定怎么被人家欺负呢。” “看姐姐说的,皇家公主谁还敢欺负不成。有她父皇和兄弟们在,断不会让公主吃亏的。姐姐要是信得过我,就常带六公主来瑶华宫玩,让公主和我们小七处处,也好让两个孩子互补一二。” “妹妹这么说,我可当真了。日后一定带着六丫头去叨扰。” “瑶华宫随时欢迎姐姐和六公主。” “佳主子,皇上有旨,宣您去御撵伴驾。”小太监在车撵外喊道,车撵速度慢了下来。 “知道了,本宫稍后就到。”十娘对着车撵外道。 “慧姐姐,皇上这是?”十娘对着陈氏询问,“刚出京,这时候停撵好么?” “妹妹放心,皇上身边精锐不少,安全问题无需担心。既是皇上宣你,妹妹收拾下快去吧。”陈氏淡然道。 “嗯,妹妹知道了。”十娘跟陈氏打了招呼,“那妹妹就先去了。” “停撵!”只听外面的小太监喊到,十娘整理下妆容,带着若敏下车撵。 一个面生小太监等在车撵旁,对着十娘打千儿问好,“佳主子安好,主子爷请您去他那,若敏姑姑就留在车上吧。那边有宫女伺候着,佳主子可以传唤她们。” “ 你是?本宫看着面生。” “回佳主子话,奴才小凌子,是路公公派来请您的。” “既是如此,那若敏就留下来。”十娘对着若敏眨眼睛,若敏会意,“恭送主子。” “走吧,公公。”十娘把手搭在小太监的臂上,由他引着往御撵的方向走去。 “公公,你跟着路公公有多久了?”十娘不经意的问道,“路公公不是一向不收徒弟么?” “奴才还不是路公公徒弟。路公公看奴才还算听话,愿意指点一二,这次还带了奴才出宫,奴才很是感激路公公。” “是么,既然感激路公公,公公又何必撒谎呢?”十娘改搭为捏,扣住小太监的脉门。 “佳主子,您在说什么,奴才听不懂。”小太监被扣住脉门,慌到,“您掐疼奴才了。” “这种时候,公公还不懂么?那问问你的胳臂好了,它应该是懂的。” “佳主子好手段,竟然让奴才左手没了知觉,只您难道不知道,人的右手才是惯常用得那只手么?” ☆、第40章 山林月夜凌花开 “娘娘您是机警,可您也不过是个弱女子,奴才劝您还是不要抵抗的好。”小太监一改先前懦弱的神态,眼神冰冷的盯着十娘,右手迅速的掐住十娘的脖子,“想想您的孩子,您当真不想活着回去见他们?” “放手吧,本宫跟你走便是,你主子应该等这个机会等很久了吧?”十娘松开小太监被她扣着的脉门,“公公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娘娘请吧,奴才没您本事大,一招之内制服不了您,您要有个什么,奴才可就活不成了。得罪了。”小太监一手掐着十娘的脖子,一手把黑纱覆盖在十娘的眼睛上,“麻烦娘娘自己系上,咱们好赶路。” “公公还真看得上本宫,还玩这黑纱覆面,本宫倒是对你主子更好奇了。”十娘边赞边依言系上了黑纱,遮住了眼睛。眼前立刻一片漆黑。 “请娘娘伸手,奴才服侍你赶路。” 十娘伸出左手,虚搭在半空中。一声清脆的轻响过后,手腕蓦然一凉,一凉凉的东西就扣在了手上,紧接着,吧嗒一声,手腕上就传来一股牵扯的力量。 十娘猜想,这多半是手铐一类的东西。自己手腕上是一个,那一头应该是在那小太监自己手上,他这是为防止她逃脱。 十娘被小太监牵着,像不知名的方向走去。脚下的路越来越不好走,十娘有些拿不准这太监的用意了。 按理来说,这人挟持自己,应该是走不出皇家卫队的包围圈的,可他不但走了出来,且这么长时间也没打草惊蛇,皇家的人也未来营救。 要说他想在偏僻的地方杀掉自己,倒也不像。他一直有机会朝她下手,却并未真正的伤害她。自己撒在他胳膊上和脉门上的药,暂时还发挥不出来功效。 “公公,本宫脚都酸了,咱们歇歇脚吧。”十娘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开口道。 “娘娘忍忍吧,就快到了。”小太监牵着她继续朝前走,“等您到了地方,自然就能好好休息。” “本宫真的走不动了。”十娘乞求道,“公公行行好,让本宫歇息片刻。” “奴才背您,赶路要紧。”小太监停了下来,对着十娘道,“娘娘俯身便是。” 十娘微微俯身,被小太监背了起来。一只手臂因为手铐牵连的关系,被拉在了自己腰间位置。十娘调整了左手姿势,用自由的那只右手,紧紧的环住了小太监的脖子。 “娘娘,您勒疼奴才了。”小太监声音一冷,“奴才说过,您不要抵抗为好。您现在勒死了奴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况且你真的能勒死奴才么?” 十娘闻言,手一僵,松了开来,“公公真无趣,本宫可不想在这荒山野岭的喂狼。” “您明白就好,您扶好,路不好走,摔了您就不好了。”十娘把手松开,朝下一点想搭在他的肩膀上,无意间碰触到他胳臂上的肌肉,用手指戳了两下,“公公真是宫里的奴才?” “娘娘安分些,奴才不想伤到您。”十娘只好收回手,不再言语。 “娘娘放心,就快到了。”小太监道,“见了奴才主子,您就自由了。” “自由?”十娘嗤笑,“你们把本宫劫持来,还能放本宫自由?” “您见到主子自然就明白了。” “你主子我现在不想见了,怎么办?”十娘讥诮道,“本宫这一路上,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主子到底所谓何事,要劫持一个宫妃上路。” “娘娘!”小太监叫道,“您做了什么?”他发现手臂发麻的感觉又出现了,忙把十娘放在地上,他问道,“您不怕奴才杀了您?” “公公最初问本宫,知不知道,人的右手才是惯常用得那只手。本宫当然知道,本宫更知道手是肢体里离心脏最近的地方,公公现在是否手脚发麻?你再多动动,毒就会更快的蔓延到心脏。这千步杀,滋味发作了可不好受。杀本宫这种话,还是莫说了。” “千步杀?”小太监笑道,“那奴才岂不是应该在千步过后就毒发么?娘娘您的药失灵了么?” “你是运功逼毒了吧,你能逼一次,却不能次次都运功逼毒,毒素只是暂缓发作罢了。本宫劝你还是别逞强的好。这毒啊,恰恰是算到了你们这些会武功的人的习惯,才在研制时加了点料。” “娘娘懂这么多,您会医?”小太监问道,“那您本事可不小。” “本宫可不会什么医术,不过有人送了本宫这千步杀之毒。”十娘笑道,“说起来这人你应该见过,本宫可是感激他感激的很。” “哦,那倒是有点意思。”小太监换了话头,“您处理了奴才后打算怎么办?” “瞧公公说的,公公一路上对本宫照顾有加,本宫要公公命干什么?”十娘上前几步,“钥匙给本宫交出来!” “娘娘都解了黑纱,看到了这林子的状况,还想一个人逃?”小太监摇头道,“您会有危险的,跟奴才一起等着主子来,才是您应该做的。” “公公真以为没有钥匙,本宫就奈何不了你么?”十娘对着小太监嘲讽的一笑,从头上拔下一只银钗,用钗的尖端伸入手铐上的小口中,手指灵活的转动几下,就传来咔吧一声响。 她把银钗插回头上,用右手吧啦开已经松开的手铐,用帕子捂着左手被勒红的手腕,“公公自己留在这享受这山林清风和千步杀的滋味吧。本宫走了。” 说完,徒手撕开裙子的脚踝处,把那碍事的裙摆往身上一系,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第45节 “娘娘,回来!”小太监已经不大能动,只能大喊,“林子里有危险!” “公公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十娘声音远远的传来。 小太监看不到她了,才低下头,用嘴咬开自己的衣领,低头衔住了自己脖子上令牌的一角。一使劲狠狠撕扯掉线绳,连带着线绳的小令牌,被他使劲朝地上吐去。小巧的牌子一落地,哄得一声,炸开几丝烟火,冲向半空中。 “主子,奴才尽力了。”小太监嘴角都是血痕,“您要找的人还真是难缠。” “顺华呢?”来人托起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那小太监,“一个女人也保护不了,如何保护主子?” “头领当真以为佳顺华是个简单的角色么?”小太监嘴角微动,“她可是辛部头领。” “辛部,呵,那不是辛寅的势力么?何时就被佳顺华收拢的?”被唤作头领的男子皱眉,“我不在的时日,发生了什么?” “大哥,你能不能分分轻重!现在不是你八卦辛部变更的时候,你现在应该先去找顺华娘娘!这林子不安全,万一顺华有个好歹,咱们可就……” 小太监话未说完,就被头领无情的打断,“不是咱们,是你!把佳顺华娘娘弄丢的人是你,跟咱们可没关系。” 小太监闻言,一阵阵无力感涌上心头,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倒是把来人唬住了。 “喂,喂,真的很严重?放心,接到你的讯号,主子亲自带咱们的人去截佳顺华了。” “咳,咳,那就好。快入夜了,这林子不安全。娘娘在有本事,也无法一个人在这林中过夜。” “顺华很有本事么?你见了一次,就一直对她念念不忘的。你这话被主子听到了,非罚你不可。” “你见了她就明白了。不说这些了,话说,大哥,你能行行好,先给我解毒么?” “你居然中毒了?”首领嘲笑道,“以你的武功居然能被一个手无傅鸡之力的女子下毒,还真是好笑。” “喂,能先给解毒再笑么?一直不能动还流血真的会死人的!” “不能动?你没有运功逼毒么?”男子奇道,“你别告诉我你把佳顺华弄丢了得原因,是因为你中毒了不敢逼毒?你丢不丢人啊!有那么怕死啊!” “大哥,我中了千步杀!辛寅那个贱人独门秘制的毒,我敢解么!”小太监咬牙切齿,“他还真是对他新主子忠心。” “那咋办?辛寅的毒我也解不了。没带着解药在身上啊,谁能想到你会中这毒?手脚不能动,还真是让人无奈啊。” “千步杀统共就拿一瓶子解药在你那,你居然没带在身上!”小太监无力吐槽,“你等着替我收尸吧!” “放心,辛寅的毒都死不了,只会折腾人罢了。运功逼吧,大不了疼死。” “不行!我逼过一次,也只是抑制住了发作。顺华也说了,这次的毒是那个贱人的改良版!逼一次发作慢一千步,但效果还是一样。” “那没办法了,等辛寅来解救你吧。”头领一摊手,“现在咱们可以聊聊,辛寅如何把他的势力拱手让人这事儿吧?” 小太监被头领气得扭头,无视他。 “给我搜,一点缝隙也不能放过。”一冰冷的声音带着压迫感传开,“找到佳顺华者,重重有赏!若是找不到,你们知道该怎么办!” “属下明白。”几道声音响起,接着林子里传来这些人找寻的声音,“佳顺华,快出来!” 十娘缩在一颗枯树洞中,听着外面找寻她的人不停的喊,这些声音中有个人的声音她很熟悉。 她脑海中那些疑点一一闪现,慢慢的拼凑一副完整的画面,理清事情的过程也就不再话下。等她回过神来,不由得气急。这人也太胡闹了,万一自己被误伤,万一发生意外怎么办?两个孩子还那么小,但凡那小太监有一点歹心,自己岂不是凶多吉少。 怒从胆边声,十娘轻轻起身,出了树洞,避开找寻她的人,借助着林间荒草的掩护,慢慢来到那个骑在马上的男人身后。 她脚尖故意踩住树枝,发出脆响,被马上的人听到,“出来。” 她并不迟疑,转身就向着来时的树洞跑去,骑在马上的人看到她的身影,调转马头,就要追她。因为地势原因,受了影响,没有立即追上她。 男人打马而过,速度加快。骑在马上伸手要抓她时,就见她身子下蹲,朝左边树洞里一钻。 身后的骑马人的马儿因为惯性,拉不住缰绳,嘶叫着朝前冲去。 冲到一半,被狠狠绊住,马儿险些翻倒。马上的人也被颠簸的从马上飞冲出去,一下子栽倒在前面的草丛中。 十娘躲着树洞中瞧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拍手,“摔的好!” 草丛中的男子,半晌才挣扎着起身,怒气冲冲的瞪着树洞中的女人。 女人对着头上顶着几根青草,面色发青地咬牙切齿朝她喊,“臭丫头,胡闹什么!”的男人,做了鬼脸,大笑起来。 “你等着,看爷怎么收拾你!” ☆、第41章 峰回路转又见君 “主子爷准备怎么收拾妾身啊?”十娘从树洞里钻出身,笑盈盈道,“妾身好害怕啊!” “臭丫头,这么耍爷高兴么?”皇帝干脆坐在草丛中,一挑下巴问道,“明知道这么多人都在找你,还藏起来?” “妾身先前可不知道找人的到底是谁,当然不敢贸然出现。万一来的是不怀好意的人,妾身冒失之中暴漏了自己,岂不是给了敌人可趁之机?要是再被挟了,不就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你倒是机警。”皇帝没好气道,“可也太过机警了,真要是错过了救援,碰到了危险汝又当何如?” “您不会不管妾身的,妾身只要还在这等着,您就一定会来的。”十娘用信任的眼神望着皇帝。 “如果朕不来呢?”皇帝又问,“你不怕夜里这林中的野兽,也不怕迷失方向么?” “怕,所以妾身才寻了树洞藏身。方向不会迷失,夜里有星星在就不会迷失方向。但夜里有野兽出没,所以妾身不会轻易去冒险,因为还有您和孩子等着妾身回去呢。白天就不一样了,白天安全很多,且白天有太阳,顺着太阳总能找准方向,走到大路上去。” “辨别方向这法子巧,谁教的?”皇帝望着她,“丫头还有多少朕不知道的本事?” “七姐教的,七姐当年跟着三叔在任上,游历过不少地方。三叔怕她闯祸,特意让当地人教她辨别方向的法子。那是三叔没升任南锣盐运使前了。” “你三叔教你七姐这些东西?”皇帝问道,“你家的女孩子倒个个有本事。也不知道这么有才学的姑娘花落谁家了。” “看爷说的,我家的姑娘就个个都有本事了?我可没本事,真有本事就不会老惹您生气了。” “坏丫头,你本事可大的快翻天了。再多点本事,爷可怎么办呦。” “爷就取笑妾身吧。妾身接着说,七姐后来嫁回了玉京。她自小我被三叔宠着,性子有些野,祖母和三婶担心她嫁到南边不服管教,给婆家添麻烦。恰好,我母亲娘家有表哥跟七姐年岁性情都合适,祖母就做主把七姐嫁了。” “那倒是可惜,去了南边,你也见不到你七姐。” “七姐见不到,九姐倒是可以一见。九姐也是三叔的女儿,就嫁给南锣一户人家。” “怎么?”皇帝好奇道,“你三叔嫁女,一个嫁的富贵,一个嫁的贫瘠,不怕人背后议论她?” “皇上这话可说错了,我九姐家里可比七姐富足。九姐嫁的是南锣有名的商贾之家,不愁吃穿,日子过得可比七姐舒坦多了。” “这又是为何?” “九姐是庶出,从小被祖母抱在身边养大。没跟着三叔三婶在任上,七姐嫁人后,三叔三婶膝下空虚,就把九姐带到了南边。到了说亲的年龄,京中适合九姐的人家嫌弃她是庶出,说亲的都是继室庶子,三叔一怒之下全回绝了。就说要在南边给九姐说亲事。 “三叔最终选了九姐的婆家,这家人家世好,姐夫人品也好,九姐嫁过去直接就是管事奶奶,日子倒是比七姐过得舒服。” “说起来你家的时候,你总是话特别多,很是高兴。在宫里不高兴么?” “您问我才说的,这会子又怪人家话多?”十娘伸出手,“地上凉,您准备做到何时呢?妾身拉您起来吧。” “手怎么了?”袖子下的手腕上,一圈红痕触目惊心,“怎么弄的?” “没事,妾身逃出来时不小心弄得,涂点药就好了。 “来,让爷看看。”皇帝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一使劲把她带的跌入草丛。 “您别闹了,起来了,咱们在这地方不安全。”十娘被他禁锢在怀里,手腕处的伤口被他吹过,忍着痒痒劝道,“您喊他们回来,咱们出发吧,这地方不能久留。” “没事,暗部的人在,他们办事还是很牢靠的。”皇帝不在意道,“乖,咱们宫里夜色可没这么美的时候,咱两坐在草丛中说说话不好么?” “皇上,您是不是太信任暗部了?”十娘想到那个被她制住的人,“他们最大的用处不过是打探信息,真碰到危险,您还是小心为好。” “怎么?辛寅没在你面前透过底?”皇帝问道,“暗部最厉害的可不只是打探消息的,他们的暗卫才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那可是皇家的精锐之师。” “就那种被一小小的千步杀就能放倒的暗卫?”十娘嗤笑,“爷,真碰到高手,您的暗卫死的更快。您还真别不信!” “千步杀!那是辛寅最毒的一种毒药,你可知暗卫里为何他能脱颖而出,成为新成立的辛部的首领?靠着就是他的一手用毒用得出手成杀的独门密法。” 看十娘张大嘴吧,不肯置信的样子,皇帝笑笑,“现在知道你宫里的辛公公是多么能耐的一个人了吧?!” “原来他也是暗卫!”十娘想到小辛子的模样,“就他那小瘦弱的身板?” “他算是暗卫里功夫数一数二的了。不然,爷也不会让他跟着入画回你娘家。”皇帝解释道, “有他在,孩子们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谢谢爷,你把这么个人给了妾身,妾身之前还想过把小辛子赶走。”十娘坦言道。 “因为他把你的消息传递给爷了?”皇帝问道,“你怕爷知道你的真面目?” “那倒不是,妾身在爷面前从来不屑于隐瞒什么。为了自保,我也没少做坏事。小辛子到瑶华宫没多久我就猜出了他的来历,照样吩咐他打探各宫消息,有事情也从不瞒着他。” “我想您想要的从来不是柔柔弱弱的娇花,您欣赏的是刚柔并济的女子。所以我不怕你知道我的真面目,也不是因为他传递消息给你而赶走他。” “那是为何?就算你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在宫里的人脉关系也是不可小窥的。” “说出来,您不能笑。”十娘声音放低,“您当时从我宫中走后,我就想试探您的底线,看您到底对我能宽容到什么地步。小辛子是我故意要赶走他,引起您注意的。” “他是您的人,一定会回您那。等您追问他,也就知道我对您的安排并不是一无所知。能被你夸聪明一回也是好的。没想到,小辛子直接认主。他说您交代的不论发生什么事,我点明他的身份,您就允许他和辛部归我管辖,且脱离暗部和您的控制。” “你很聪明,就是手里没有一张好底牌,只能被动的算计。爷不否认,你的聪明让人喜欢,但聪明和力量是两回事。所以辛部在你手里能变成什么样,爷很好奇。” “我也很好奇,爷您的暗卫都那么心软么?”十娘问道,“那个带我出来的小太监,您得派人去救救了。千步杀改良版,他估计也快到极限了。” “你知道了?”皇帝笑道,“考核你的本事,倒是把那家伙学艺不精给暴露了。” “解药给您。”十娘从镯子中掏出一小粒密封的药丸递给皇帝,“这个是小辛子新改的,专门用来对付武功高强的人,为了让妾身保命研制出来的。” “丙辰,去送。”皇帝接过解药,徒手向半空中一抛,一道黑影极快的窜出去接住,脚不落地的疾行奔去。 “您是不是打算微服出巡?”十娘转而问道,“考核我,是要考核我应对突发危险的应对能力和观察力么?” “还有你的杀伤力。”皇帝微笑着补充,“会怨么?让你一个宫妃去以身犯险。” “有些理解不了您的用意吧,刚开始。”十娘实话实说,“一开始确实是有些怨,后来想想你这么做有您的用意也就释怀不少,剩下的那一点,刚摔您后就没有了。其实从看到面生的那小太监起,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后来一路上他处处照顾我,没让我遭什么罪,一直无害,我放心一些,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什么时候知道他是暗部的人的?”皇帝问道,“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你还跑什么?” “装作走不动让他背我的时候,几次都想着勒死他算了。后来无意间触摸到他手臂上的肌肉,推断他习武,反而不敢肯定他身份了。不死心的戳他肌肉,摸到了他胳膊上钥匙样的疤痕。” “你摸别的男人倒是起劲!”皇帝气哼哼道,“一会回去马上给跟朕洗手!” “他不是太监么?”十娘奇道,“那我宫里的小辛子呢?” “不是,扮作太监好行事罢了。暗卫中大部分人都是皇族的子嗣后裔。从太宗皇帝开始,留京的闲散王爷就负责为皇家培养暗卫,而暗卫大多是皇族远支中人。” “那皇上放心让他们在宫中自由出入?”十娘担忧道。 “他们每月定时吃下爷赏赐的药,知道25岁到了年限出宫。” “劫持我的那暗卫就是看着不像太监,我才起疑心的。”十娘道,“他虽然对我照顾和恭敬,但更多的时候觉得自己是跟我平等的,不是小辛子演出来的那种打心里奴从的状态。” 第46节 “辛寅算起来,还应该喊你一声堂婶,他父亲是我一远房堂哥。这小子打小就会用毒,没想到他教你的也是用毒。” “你别打断妾身,他胳臂上的痕迹,我在辛寅身上见过,就确定他身份了。至于为何要跑啊,是因为我不想那么便宜爷你,要不我受的罪不白受了?手还疼着呢!” ☆、第42章 柳暗花开富贵来 “咱们这是去哪儿?”十娘坐在车内问道,那天夜里皇帝带着她直接转道,一行人想着南锣方向赶路。比起御撵,马车虽然不是太舒服,但速度上快很多。连日来,一直在赶路,路过一些县郡,皇帝也不做太久的逗留。十娘除了在客栈入住的时候,才有机会下车走动。 “打算饶过凤阳城,直接去南锣的珈县。咱们上你九姐家做客。”皇帝想了想,对着十娘交代道,“能想办法瞒着你九姐婆家朕的身份么?” “我试试,您是打算查访盐政?”十娘眨眼睛,“要在九姐家落脚么?” “咱们在珈县有宅子,只是去你九姐家做客而已。”皇帝嘱咐道,“尤其不要告诉你三叔。他一动,南锣就乱了。” “知道了。我这就修书一封,皇上吩咐乙卯去亲自送到就成。那小子的千步杀的毒已经清除,而且调理的也差不多了。是时候让他动动了。本来就脑子笨,全凭着身手好取胜。在不多跑跑出任务,就连四肢发达的优势都没有了,那才真是没得救了。” “他不是笨么,才想到用手铐铐着你的法子。就因为这个你一直在折腾他,这会子还给他排那么远的任务,他非得哭死不可。” “爷,他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么?”十娘笑眯眯的看着皇帝,“孔夫子可说了,‘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可是地地道道的女子呢,且我也不是君子,锱铢必报什么的不是很正常么。” “你啊,差不多行了。到底你也是他长辈,与公与私都不该太过。” “你就爱偏袒别人。”十娘不高兴,“他不知道女子肌肤不能随意损伤,您也跟着他不知道了?” “得,说不过你。你写好了自己去换他吧。” 珈县,卫府。 “卫夫人安好,奴才奉我家主子和如夫人之命,给夫人带来一封书信,请夫人过目。”乙卯拿出贴身带着的书信,双手举着,等待卫夫人收取。 “你家主子是?”卫夫人疑惑道,这府里很少有专门送书信给她的。 “夫人见信即知,我家如夫人说你要是回信,或者给京里送信的话,都可以交给奴才去办。” “麻烦小哥你了。”卫夫人拆开信笺,信笺上用簪花小楷写着几行字,“妹与云哥不日登门拜访,姊见字后小心慎言。云哥,行六,姊唤六哥即可。” 卫夫人也就是九娘看完后,内心震动。 她行九,能叫她姐姐的是十娘开始一直到十三娘。而十一娘开始,那些丫头片子都不过8岁,不可能有夫君。唯一一个有夫君的就是进宫了的那个。 进宫的那个身份贵重,因为她的缘故,杜家这几年一直顺风顺水,化险为夷。杜家无人不知晓这一点,对她和她夫君自然是恭敬礼遇、因为她夫君掌握着帝国的命脉,是……” “你家主子和如夫人何时到珈县?”算算有几天,这几天府里可得好好整理一二了。 边想着把府里的事情理顺,边抬手把书信放在烛火上点着,一会的功夫就完成了“毁尸灭迹”的的过程。 “信的话,烦请小哥儿稍等片刻。”九娘提起笔,在信笺上回道,“珈县闹,妹妹,切记小心!” 吹干了字迹,九娘把信笺递给来人。来人接过信,急匆匆告退,等他出了卫府大门,九娘才软倒下来、 “夫人!”身边的丫鬟担忧喊道,“夫人身子不适,快传章医生。” “无碍,莫声张。今日之事,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听到没有?!” “客官,您里面请。您买盐找到我们柳氏分号,算是您找到地方了。”掌柜的看十娘一行人穿着打扮考究,亲自从柜台后面迎出来。 “掌柜的,你这盐怎么卖?” “一石一两。”展柜的看夫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忙解释道,“您别嫌贵,这锣盐在全国都数得上这个!”展柜的竖起大拇指,赞道,“它名气可不小。当今圣上吃的也是锣盐,且是我们南锣运过去。您想想你能吃到跟皇帝一样的盐啊。这价位一点也不高!” “噗呲”十娘没忍住,笑出声了,在展柜的气闷的表情下,忙停了笑,“展柜的,倒不是你的盐怎样,是不小心想到了皇上吃盐的辛苦,才忍不住发笑的。” “夫人还别不信,我们柳氏分号,这成立了也有些年头了。当今圣上不光吃我家的盐,还是我柳家的女婿呢。” “我们柳家盐号就是皇帝特意恩准开的。没有我们家运盐去帝都,帝都的百姓可就都遭殃了。” “哦,此话怎讲?” “皇帝吃的锣盐朝廷每年派人来押运,这个工程浩大。过山林和凤阳城时,都会被扣下一部分作为劳务费。确实吃盐辛苦!那我们家的运盐航路,就方便多了。” “你家航路是过了明面的?”皇帝在一边听十娘和展柜的交谈,突然出声询问道。 “一看爷您就是打外地来的。我们本地人都知道这其中的规矩,不会随意乱问。不过跟您说说也无妨,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这海上的航线十之八九都未过明路的,柳家当然也没有独自的航线。锣海上好多这种规定不容许走,却偏偏出海回京的船只。 “锣海的商船中,没有专门的商队。他们往往是集结一大批武林中人押运护送盐去京城。” “不走官道,走未开发的航线,无形中就省下了一笔开销。” “这多出来的钱财,当然是从盐本身来要价了。”展柜的笑道,“所以您在京城只能买半斤的盐的价钱,在锣海就能多买点了。” “掌柜的好口才,其实方才我只是想说,盐你们家卖的不贵,还没一盒子胭脂钱花的多。” “也是你运气好,往年我们的盐是不降低价格销售的。锣盐是靠咱们锣湖水和入海口处的水冲刷而来的石头晾晒颗粒后晒出的。盐味鲜,气质佳。往往供不应求。” “那为何今年未在涨价?”十娘问道,“不是年年涨么?” “今年其实锣盐是够用的,之前朝廷押运的盐在凤阳附近失踪。京城中急着用盐,所以我们柳家分号就调运了不少盐去支援京城皇宫。” “跟皇家做生意,就是一个字,爽!他们不知道这锣盐中间的弯弯绕绕,给的价格高,还有打赏。一圈下来,生意比往年多的多,也够红火,东家就决定了今年不涨价,回馈亲戚朋友。” “掌柜的,您方才说皇帝是您家的女婿?”十娘故意又问道,“这又怎么说?” “宫里的柳娘娘,可是皇帝的心尖尖。那柳娘娘说起来,还该管我们东家叫声大伯父。” “柳家娘娘在宫里那么得宠,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们柳家分号挣出了大把银子供她享用,在宫中上下打点。” “哦,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多谢掌柜的告知。掌柜的,要您说,这锣盐除了你们柳家分号,还有哪家在做这营生?” “夫人你还真问对人了。这我知道,不光知道,还能给您说道说道。”掌柜的来了兴致,也不推销他的盐了,只顾着跟十娘闲聊。 “这锣盐,因为是锣海特产,因此只能在当地晾晒生产再运输。做的好的锣盐出了柳氏分号,还有两家是不得不提,一个是纳兰家分号,一个是陆家分号。这两家也都跟柳家一样,在我们当地很是有名望。” “因为他们都是皇帝的岳丈家开的?” “有这么个意思,我们这有句趣话,说是,‘富不富,看看皇帝他岳父’,这四家有因为皇帝的原因,在当地局面做的不小,但也不仅仅是因为皇帝的关系。” “我们柳家和其他三家,都是百年望族,族里代代都有人经商,财富自然越积越多。就算不靠着皇帝,我们家也吃穿不愁,享受不断。” “掌柜的,见过你们东家么?”皇帝看他说的不像话,开口道,“你东家不管管你这好闲话的性 子么?” “看您说,我这不是跟夫人聊的投缘么?看在我这么卖力给夫人接受锣盐和南锣的份上,夫人也不会一点盐都不卖的,您说是么,夫人?” “掌柜的说的有理,要是所有做生意的都跟你一样,让我买东西的时候能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和特产来历,我就是多买些又有什么关系?” “那夫人你准备来多少食盐?”掌柜的殷勤道,“您说个数目,我们还能送货上门。” “先来个十石吧,过段日子家中有宴会,这东西多备些也没坏处。” “就是夫人你说的这个理儿。早做准备,到来时才不会忙乱。” “一共是十两银子,跟夫人您投缘,我给你打个折扣,给九两五钱好了。” “掌故的这张嘴,还真是让人喜欢的不得了。相公,给钱啊,您愣怔干什么?”十娘推了推身边的人。 “爷在想,他东家如果心情不爽了,可不可以罚他半个月内不能开口说话?” “那不是亏大发了?”十娘问道,“生意不好了可怎么是好?” “那就看他的本事了,如何不开口也给爷把生意做出来!” “你以为他是咱们家的傻小乙么?” “那倒不是,只不过,丁葵,你当真不知道爷是谁么?”皇帝忍无可忍得从衣袖里掏出一方印信,在掌柜眼前晃晃。 “您是……” ☆、第43章 智者恃谋立身早 “主……主、主子?!”掌柜的一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才该死。” “爷?”十娘了然,逛铺子竟然逛到自己家来了,也有点意思。 “掌柜的,您糊涂了吧。来,钱给你,拿好。”十娘伸手扯下皇帝的荷包,从荷包中掏出十银子抛给掌柜的。 掌柜的听见十娘的话一抬头,看到银子朝自己飞来,一伸手就下意思的接住了银子。 “这就对了,既然东西买了,银子也付过了。掌柜的,请起。” 掌故的这才意识到不对,一张脸涨的通红,嗫嚅道,“夫人,您……您的银子不能收。先前是奴才有眼不识泰山,跟您胡说八道。您别放在心上,这银子真不能收,您别取笑奴才了。” “掌柜的,买东西哪有不给钱。到哪儿都没这个理儿是吧?您要是真想跟我们做大生意呢,就更得收下了。当然,具体的细节,咱们不妨再详谈。这会子这人来人往的,您一直这么跪着,可不好!” 十娘虚扶一把,对着跪在地上的人提点道,这人口才倒是不错,应变能力稍显不足。也是,谁人见到皇帝不得跪着。 她拽拽皇帝的衣角,皇帝看了她一眼,对跪在地上的掌柜的道,“起来了,还不带路?” 掌柜的闻言,忙不迭的答应,“唉,好了,您二位里面请。”说着手麻脚乱的站起来,在前面领路。 十娘跟着皇帝一起进了后堂,一路上悄悄打量起皇帝的面色来,怕是他这颗棋子埋下的时候不短,以至于掌柜的对他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震惊。 “主子请,奴才吩咐伙计去登云楼定个包间,为主子您和娘娘接风洗尘。” “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传南锣三部来柳家分号觐见,算了。还是找个隐秘的地方,柳家分号和登云楼都太过打眼。吩咐南锣三部的首领,带上账本,再来。” “主子您先请坐。”掌柜的忙恭敬的伺候二人坐下,倒茶。 看到茶水的色泽,想到这位主子的来头,掌柜的忙唤人,“来人,给这位客官和夫人沏壶好茶。” 伙计忙应声去换茶。掌柜的本想跟主子回禀这段日子柳家分号的大小事务,一抬头,看到主子身边的那位娘娘一副很多问题想问皇帝的样子,忙找借口退下。 “主子,奴才先去看看这茶如何了。”掌柜的看皇帝不耐烦的摆手,忙改口道,“那奴才就不打扰您和娘娘了,奴才这就去安排您交代的事。” 掌柜的一走,十娘就拉了拉皇帝的袖子,一副我要提问的表情。皇帝点头,十娘就开始发问。 “爷,柳家分号是你的势力。”十娘用了肯定句,“那京城的柳家铺子呢?也是您的手笔?南锣三部又是?” “这一个个接一个的,让爷先告诉你哪个?”皇帝伸手摸摸她的头,“这好奇的样子,怎得越来越像七丫头。” “你快说嘛,京城柳家?”十娘躲过他的手,“一会揉乱了,没地方重新梳了。” “行,先说柳家。京城的铺子确实是人柳家的,爷的本事还没你想的那样大。不过他铺子里卖的盐,就是南锣的柳家分号运过去的了。加收了路费和运费后,价格当然得翻倍了。不翻倍,哪有银子赚?这翻倍的价格,他也不能全得,得给爷吐出一半的利润。” “爷你真黑心!就这他们也答应?”十娘一副柳家果然疯了的表情,逗笑了皇帝。 “他们有求与爷,不答应也不成。”皇帝想到柳家那位家主发青的脸,心情更好了。 第47节 “那爷是如何收拢了柳家分号的?”十娘好奇。 皇帝不声不响的就从柳家手里收回了南锣四分之一的势力。要知道盐政历来是掌控国家命脉的东西,这盐政上的盐运使还是她三叔,是皇帝信任的人。可以说南锣甚至盐政上二分之一的势力,已经被皇帝拿下。这样一旦改革盐政,阻力就会小很多。 “当年,柳家为了送他家小女儿入宫,这靠着锣海的柳家分号可是乖乖的双手奉上的。”皇帝感慨道,“为了要一留着皇家血统的外孙,这么个虚无缥缈的事儿,他们家也算是下的赌注不小。使得劲儿也真不小。” “他们家所图怕是也不小吧。您还年轻,柳家已经考虑到了将来,呵。”十娘直言道。 “世家的这起子人,哪一个不惦记着朕的这位置?”皇帝笑道,眼睛里寒光一闪,“十娘就没想过,你家送你进宫所图为何?” “想过,但妾身娘家,不是世家,求的也不过是安稳富贵。”十娘直视着皇帝,“您不是都收走了杜家在西北的势力?您说如果杜家真的所图甚大,为何当初不在妾身进宫前跟你做笔交易,以确保万无一失。” “你家还是好的。”皇帝想到杜家的举动,“拿了保命的东西救了朕的孩子和你一命。” “看爷说的,那也是您心疼我和孩子们。”十娘小心翼翼拽皇帝衣袖,“我能继续问了么?” “你问,能让你知道的都告诉你。”皇帝大方道。 门外想起敲门声,十娘一顿,“进来吧。” “茶沏好了。主子和娘娘请品尝。这是南锣今年的新茶。”掌柜的把茶放好,对着皇帝道, “爷,已经安排好了,今夜戌时,陶然山庄。奴才已经雇好了车。” “出门在外,唤娘娘太过显眼,唤她夫人。”皇帝道,“至于马车,不用了。爷自去。没事,你就下去候着,有需要了,会叫你。” 掌柜的行礼后告退。 十娘看着这掌柜的退出去阖上门,“柳家分号都是咱们的人么?” 想到了这几个让人发愁的暗部中人,不由得有些头疼。 一个是话唠,做事情不分轻重缓急;一个沉默寡言,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还有一个懒得要死,中了个千步杀就养了个把月,拖拖拉拉不愿意做事。还有眼前这个,口齿倒是伶俐能言善辩,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就弱成了渣渣。 “掌柜的丁部的人,其余人并不知情。柳家分号年年往玉京运盐,人多嘴杂,没必要知晓。唯一知情的丁葵,为了掩盖他身份,只能坚称东家是柳家。” 十娘暗自庆幸,阿弥陀佛,还好只有这一个是。 “那些流言也是您找人故意放出来?”十娘想到掌柜的说柳氏在宫里如何得宠的话,“不然她们两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让您专宠!” “不错,锣海这边的势力的暂时不能暴露,只能让柳氏背黑锅。”皇帝道,“百姓不是爱说皇家是非么,那就柳氏二人吧。” “就算柳家知道了,也只能帮忙瞒着。难道他们能说,皇上不待见他们家姑娘不成?”十娘笑道,“您还招还真是厉害。” “其实那些流言,是放出来给锣海当地的百姓听得,他们采盐制盐晒盐,往往喜欢把盐卖给别家,价格低还压得很低。柳家分号收盐价钱给的高一些,还有两个得宠的娘娘,权势金钱都占到了,他们也就会先考虑卖盐给柳家分号。” “您高收让利于锣海百姓,高卖给柳家收取差价,柳家在卖给玉京的达官贵人,这利润只会更高,这高利润中还有您的五成,您才是真正的赢家。”十娘赞道,“您的良苦用心,妾身算是明白了。” “你还忘记了一点,你三叔。他可是得每年在这些盐商嘴里拔毛要银子。所以这总收益,除了你刚提到的之外,还有你三叔每年上缴到国库的盐税银子。” “那柳家分号也一样上缴银子给我三叔?”十娘问道,“那是不是柳家分号卖盐所得不入国库。” “一样的,柳家分号可没人知道是皇帝的产业,就算是皇帝的产业,也要按制度办事。”皇帝好笑道,“怎么,打起着爷私房钱的主意了?银子不够花?对,爷倒是忘了,辛部现在的月钱是你在发放。” “那倒不是,你有银子,将来和凤阳……”十娘为说完的话,被皇帝眼神制止,转而说道,“辛部的人,妾身还养得起。只不过,妾身觉得他们还得□□,现在他们几个在玉京的铺子里当伙计呢。” “你倒是巧,让他们自己挣吃饭钱。他们没翻了天?”皇帝笑道,这些人可都是皇族后裔,让他们上街开铺子做生意,不闹腾才怪。 “他们不敢,辛寅的□□经常缺试药的,他们可不想吃。”十娘笑道,“辛寅可是个人才,要不是这次跟着遥儿涵儿,他可就要亲自去铺子里买东西了。” “那小子脑子活,嘴巧,心思细腻,是个有本事的。等他过了25,就给他个恩典,留京赐婚。过了明路用他,将来也是个助力。” “知道了。你不猜我们开什么铺子?”十娘问道。 “怎么,不是胭脂水米分铺子?”皇帝奇怪道,女人家做生意不就爱做这些。 “怎么可能,他们去当伙计就不错了,真开胭脂铺子他们就宁愿被毒死也不会干了。” “那你倒是说说,让他们干了什么?” “我跟六姐合资,开了家点心铺子,还有一家包子铺。都是小生意,两家店里的伙计都是辛部的人。他们不只是负责买,还得学做点心包包子。”此外负责打探玉京消息,这话是不能告诉皇帝的。 “宫外的人,不会羡慕宫里的人么?”皇帝问道,“宫内不用这么辛苦。” “完全不会,辛寅传书说,那些人在铺子里别提玩的多开心了。我一直想问您,您是怎么训练暗部的,他们每个人都有些奇葩。” “怎么说?” “就说说这一路我见到的几个吧。乙卯懒得出奇,成日里在梁上睡觉,让跑个腿都不愿意。丙辰整天面目僵硬,一句话也不说,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乙卯的首领,那个叫什么来着,对,叫乙丑的那个,话唠的像苍蝇嗡嗡嗡。” “噗。”皇帝没忍住笑出来,“这次带出来的几个是比较有趣些。” “还有,今天这个掌柜的,丁葵是吧?嘴巴倒是能说,可您看看那应对能力,我真不想说,那是暗部的人。见到您二话不说就是下跪,街上人来人往的,多打眼啊。还好不是太笨,能听话识音,也算是没捅出大篓子。” “训练他们的不是朕,是历代的留京藩王。” “八王爷?”十娘惊讶后了然,“那他们这么奇葩也就不奇怪了。”八王爷可是被她六姐掰正了好久,才不那么抽风。 “那我也知道为何辛寅和丁葵的名字跟别人不一样了。”十娘道,纪年法里没有这两个年份,但要是八王爷随意起的,就说的通了。 “辛寅的名字和丁葵的名字都是爷取的。”皇帝道,“辛者,新也。寅,演也。新生的寒土的草木,迎着太阳伸展。” “那丁葵就是成长壮实却不能显露,只能暗藏地下继续萌芽发展。” “不错。还要问什么,不问咱可就回了。你也逛了一晌也歇够了,该回去用膳了。”皇帝拉着十娘的手,准备起身。 “等等,最后一个问题,南锣三部是?” “你一向脑子转得快。这南锣三部,你会没猜到?”皇帝笑着问她。 “柳家分号,纳兰家分号,剩下的不知道了。” “说说缘由。” “除了柳氏一族,纳兰氏一族也有小女儿入内。那为了公平起见,纳兰家你也要了他们给您的纳兰分号吧。”十娘猜到。 “猜的不错。剩下那个,他家女儿也在宫里,且你也认识。”皇帝微微笑,“猜出来是谁了?” ☆、第44章 三分南锣计策定 “不会是陆家分号吧?!”十娘一惊之下,左手的茶杯打翻在地。 皇帝忙伸手拂去她衣襟上沾到的水迹,“小心点,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 “您先告诉妾身,猜对了么?”十娘忙问道。 真要是这样的话,南锣的大盐商,基本上就都是皇帝的人。那这次下南锣,改革盐政就是势在必行之事。 他布局之早,心计之深,谋略之毒,可见一斑。 出巡前他曾问过自己关于盐政的话题,现在想来那也是有预谋的。 应该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就在考核自己了。先是对盐政的看法,再就是勇气和信念。来的路上, 他让暗卫挟持自己,为的是考核自己对突然事件的应对以及心机手段。 自己一一通过,所以才有了这些日子以来,他的一点点信任。才能慢慢接触到他手里的势力,推 测出他下一步的打算。十娘这才慢慢感觉到伴君如伴虎。 以前皇帝是把她当小孩子宠着逗弄,有了孩子后是当成孩子的母亲亲近,现在才是把她当成他可以稍微信任的人,交谈看待。 十娘想通了这关节,摇摇他的手,“到底对没对?” 皇帝却卖起了关子,笑道,“晚上随爷赴宴,丫头不就知道了。” “我能去么?”十娘笑道,“您去谈事情,带着我一个女眷,合适么?” “小夫人不随着爷去,能去哪儿?”皇帝站起身来,“走,去登云楼用膳。” “爷您?”十娘笑道,“刚还说不去登云楼,太打眼。现在又要去的,辛葵又得跑一趟。” “不用他,爷跟夫人不显眼,显眼的可是他们。”皇帝解释道,“乙丑已经在登云楼订好了包厢,咱们也去尝尝这当地的美食。” “乙丑倒是动作快,当地的特色美食和有意思的地儿都被他摸了个清楚。咱们晌午逛的那些铺子,东西都很有意思。尤其是海那边运过来的那个琉璃坠子,多漂亮。要不是不好多带,真想多买些带回家给姐姐妹妹戴。” “你已经买了不少了。大夫人和几个侧夫人的可都有了。家里那么多的人,你都带,能带得全么?”皇帝想到宫里众多的女人,捏了捏自己又憋了的荷包,劝道,“心意到了就成了。你陈姐姐那边也会帮着带些特产的。” “对了,咱们出来这么久,陈姐姐一个人,能瞒住剩下的姐姐妹妹么?” “无妨,你陈姐姐可比你稳重妥帖。她办事,爷还是放心的。这次跟着出来的,都是安分乖巧的。闹不出什么大的乱子来。且暗部有人擅长易容,扮作了朕的样子,一路上赶路不作停留,出不来岔子。” “那就好,那咱们去登云楼吧。乙卯,下来吧,别睡了。”十娘对着梁上喊道。 十娘话音刚落,丙辰就拽着乙卯从梁上下来,对着皇帝点头示意,皇帝摆摆手,他二人就先退了出去。 十娘看着一脸面瘫的丙辰拽着一脸睡意的乙卯出门,无语道,“爷,他两在梁上那么久,不会腿麻么?” “暗部都是皇家的人,皇家的人要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可以趁早自我了结了。” “您啊,还真是心狠。”十娘道,“这个给你。”十娘把一瓷瓶递给皇帝,“辛寅给我的,可以缓解肌肉疲劳的。你赏给他们吧,好的状态才能办事利索。怪不得乙卯那个懒货抽空就睡觉,状态不好,只能靠着睡觉修补肌肉疲劳。” “夫人心细,还善良。走吧,再不走,登云楼的菜可就没了。”皇帝催促道。 “走,吃东西去喽!” 戌时,陶然山庄。 “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身藏青色长袍的中年人对着上首的皇帝拜到,转而给皇帝身侧坐着的女子行礼,“给顺华娘娘请安了,娘娘一向可好?” 他这一拜,让坐在皇帝身边的女子一惊,明明说好不能轻易让他有所动作的。他如何会出现在这儿?面对着对面人的跪拜,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三叔快请起,劳您挂念,十娘一向安好。倒是三叔看着清减不少,您可要保重身子,帝国还需要您。来人,赐座。” “谢娘娘关心。臣会注意的。”男子起身,听到此处又作揖感谢。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现今的南锣盐运使,朝廷从三品的大员杜贤雨。也是杜家官职最高之人,更是当今顺华娘娘的三叔。 “都是自己人,杜卿家无需客气。与公,卿家在南锣一待就是快十年,盐政一道上无人能敌。与私,卿家时顺华的三叔,朕自当敬着。今日咱们不分君臣,只是家人。” 皇帝话音刚落,杜贤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承蒙皇上错爱,臣感激不尽。只顺华不是前朝的张贵妃,臣也不是那不知轻重尊卑的张国舅。君就是君,臣就是臣,何来家人一说?”杜贤雨掷地有声,“顺华不过是正四品,皇上就把臣当做家人,那么敢问皇上,您置皇后娘娘与何地?” “三叔原是极懂规矩的人,只是不太会说话,皇上您别生气。臣妾替他给您赔不是了。”十娘看皇帝一脸菜色,忙开口求情。 “杜卿家起来,你不是不会说话的人。你这是在怨朕呢,朕知道。丫头别急,爷不是那不知深浅的人。不会问罪有功之臣的。” 皇帝缓和了下脸色,对着十娘道,“杜子云现在何处?” 十娘一点就透,“云哥现在在京畿大营当差,每旬里休沐一日,回家里住。祖母看着他,必叫他安稳。” “怎么?不是送他去了西北大营?”杜贤雨起身质问道,“杜家三房唯一的子嗣,就因为皇上和娘娘一句话,送到了军中。” 第48节 “皇上要臣送子回京,臣乖乖照办。结果呢,半路失踪,好不容易找到人。又被送到了西北。皇上您想要臣儿子的命不成?” “三叔,送云哥去西北是我的主意,跟皇上无关。”十娘急道,那是皇帝,不是他们应该质问的。 “当时南锣局势混乱,玉京也不保险。云哥留京不安全,考虑到他是三房唯一的男丁,我才做出这个么决定。为的就是保他安全。是我,是我给家里传信要送云哥走的。要怪就怪我好了。” “过后京城安全了,就调了云哥回来。调云哥回来,还是皇上亲自下的旨,他跟我说,您就这一个儿子,一定不能出事。你错怪他了。” “这么说来,倒是臣错怪二位了?”杜贤雨话音中带着挑衅。 “朕知道,这几年难为爱卿了。为了南锣操劳,朕向你保证,南锣必定改革。爱卿当初跟朕要的承诺,朕会实现的。” “那臣就在相信皇上一回。这一回,皇上弄了这么大的阵仗,是准备如何改革盐政?” “这就是今天让杜卿家你来的目的了。”皇帝一拍手,“出来,掌柜的们。” “参见主子。”三人依次在皇帝身前跪拜。 “起来吧,大家都见过,这一次把你们的真实身份告诉杜大人。” “柳家分号,丁葵,见过杜运史。” “纳兰家分号,丁未,见过杜大人。” “这么快又见面,大人还记得我么?”最后一个人,笑吟吟的问道。 “如何能不记得陈家分号的掌柜的!您可是每次都拖着盐税银子不想缴纳的主儿。” “陈家分号赚银子可都是主子的,哪有一份不行还上缴两份的道理。”来人不平道,“除了主子要求的盈利数目外,多出的银子,主子可说了,算是我的红利。给了您,上缴到朝廷,不还是好过了主子一人?我的好处呢?” “丁巳倒是会算账。既然这么会算账,朕可得好好查查你铺子里的账,看是不是被你动手脚了,把银子当了私房钱。” “得了吧,就那么点银子也值得我动手脚?”丁巳嗤笑,“大头都在柳家分号和纳兰家分号,你交给他两经营,让我看着他两吃肉,我是连点肉汤都捞不到啊,喝不到。” “你少来,每年你陈家分号赚取的银子不比柳家分号和纳兰家分号少,只是你贪心而已。别朕来这一套,账本给顺华,麻溜的。” “给,给,给,这都是账本子,对吧,对吧,少的银子都被我吃了。”来人把账本砸到几子上, “还有我事儿没了?没有的话,我就回去听戏去了。” “听戏,听说你都快被人编成戏了。”皇帝嗤笑道,“你安生着吧,今日没时间给你胡闹。” “万岁爷的布置,奴才佩服。就连最难缠的陈家掌柜的都是您的人,看来距离臣离开南锣的日子不远了。” “那也是杜卿家能耐,压制得住当地的大盐煮和部分盐号。”皇帝赞道,“卫家之事,是时间紧迫的关系。但叫你为难了。” “原是她命中注定的,谁叫她是杜家的女儿?” “爷,三叔,你们是说我九姐?”十娘震惊,她一直以为她三叔是疼这个庶出的女儿,才把她嫁在身边,照拂一二。不成想,是为了稳定局面,她九姐还真是可怜。 “丫头,回头爷在给你解释。你先在这对账本,你们几个跟我来。”皇帝想到什么,对着梁上的方向看了一眼,带着几人离开,去内室商量事情。 皇上一走,梁上的人抱着胳臂从上面飘下来,“怎么,夫人是在为你九姐担心么?放心,卫夫人过得比顺华你还要奢华。呐,回信给你。” “多谢。” “呦,你还会道谢啊,我以为你只会嫌我懒,记恨我挟持过你了。” “闭嘴,懒货,笨蛋。” “你自己看吧。有事记得喊我,我回梁上睡觉。” “等等,问你件事儿。”十娘叫住乙卯,“我三叔为何会来?不是吩咐不能轻易惊动他么?” “问丁葵那笨蛋啊。这陶然山庄,你不觉得名字熟悉?” “陶然,陶阳,是我三叔的产业?”十娘问道。 “不是,是你杜家的产业。” ☆、第45章 别后相逢无情比 珈县,卫府。 “参见顺华娘娘。”九娘带着陪嫁丫鬟跪在院儿里,恭恭敬敬的向自己妹妹行礼。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十娘看着跪在脚边的姐姐,开口劝道。过后却没有阻止她的动作。 当年六娘就曾经说过,她的身份注定了她们姊妹都得低头跪拜,不能行差踏错半步。不然,不敬皇妃的大帽子扣下来,遭殃的还是她们自己。 待她跪下行礼后,方对一旁的丫鬟道,“扶你家小姐起来。” 丫鬟听话的上前扶起九娘,脆生生道,“十小姐,不,是顺华娘娘可算来了。我家小姐盼着您来可有些日子了。” “芍药!”九娘瞪了丫鬟一眼,对着十娘赔笑道,“这丫头被民妇惯坏了,还请娘娘见谅。” “九姐,自家姐妹,无需多礼。” “多谢娘娘体谅,那就容我放肆了。妹妹请。”九娘在前面引路,带着十娘进了自己的屋子。 姊妹二人相携入内就坐。待二人坐定,就有机灵的小丫鬟来上茶点,九娘的陪嫁丫鬟带走了屋内的丫鬟,关门出去,自己亲自在屋外守门。 屋子里十娘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起九娘,观她神色间的疲惫,不由得关切询问。 “九姐一向可好?”十娘拉起她的手,为她把脉,“家里对你可还好?” “我很好,妹妹放心。锦衣玉食,婆婆对我宽厚慈善,夫君对我温柔体贴,怎么会不好呢?” “九姐,你说实话。”十娘捏着她的手微微颤抖,“你自己的身子,还准备拖到什么时候?” “我自个儿的身子,我自个儿做主,不劳娘娘操心。”九娘抚开十娘的手。 “九姐,我叫你九姐,你是我的亲人,我难道不应该关心?”十娘拉过她的手,按住她挣扎的手腕,一拉她袖子道,“有难处不告诉三叔,连我也不能说么?” 袖子下的手臂泛红,泛起一层不健康的色泽,“卫家竟然敢?” “为何不敢,我爹爹为了控制卫家的势力,作为交换把我嫁了过来,全家上下谁不知道我是我爹爹派来的眼线。呵,能在这卫家活着已属不易,还想怎样?”九娘嗤笑道,“我不如妹妹命好,这就是我的命。谁让我是杜家的女儿,谁让我是杜贤雨的女儿。” 十娘对着疲惫的九娘,想起记忆里那个爱笑爱在祖母身边撒娇的九姐,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妹妹,你知道吗?”九娘喃喃道,“打小,我就不待见你。你总是一副温和宽厚的样子,还命好。其实我是羡慕你的。”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我母早亡,我爹不问世事,我被逼得不得不出府避祸,铺子还被祖母夺去。九姐是在说笑么?”十娘不由得一笑,当年她多么羡慕其他姐妹们活的自在。 “我得祖母、父亲、母亲宠爱,是我跟姨娘千辛万苦挣来的。你呢?你娘是早逝,可你爹疼你,你外家顾惜你,你后母愿意教导你,祖母也偏着你。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就能过得比我们都好。就连六娘八娘都愿意跟你交好,甚至为了保你而放弃进宫。” “九姐,你的心被蒙蔽了。自己画地为牢,又何必?”十娘淡声道。 “是啊,我爹也怎么说。”九娘笑道,“一个把我买进火坑的人,居然说我的心被蒙蔽了。” “三叔他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十娘想到他三叔提及九娘时的那种眼神,那种含着内疚但又不愿意后悔的眼神,“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七姐被嫁回玉京跟陈家联姻,六哥哥被安排离开南锣,你被嫁进卫府。三叔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们好。” 十娘轻声道,“可能比起七姐和六哥他们二人来,三叔确实存了算计你的姻缘之心。但前提是,姐姐你平安活着。你想想当年南锣的局势,想想那些大盐煮,除了卫家还算知礼外,其他几家大户的下场。” “姜家没落,许家家主意外过世,郎家少主是个纨绔子弟,张家家主家里妻妾混乱……” “爹爹难道不是准备朝卫家下手,找不到突破点才会把我嫁来?” “那他对卫家下手了么?算算日子你嫁进来也有快三年了吧。以你爹雷厉风行的性子,真要下手会等这么久?” “那我爹他?” “他,把你嫁进来,就是为了稳住卫家,安定南锣盐煮的心。你所提及的那些人,是你嫁之前出事还是之后?” “当然是之前。”九娘一愣,“原来他当真是为了我好,虽然不是那么纯粹。” “这么多年,我在卫家小心翼翼,夹在夫家和父亲之间左右为难,又是为了什么?” “九姐,给,擦擦,都过去了。”十娘递一方帕子给九娘擦拭眼泪。 “过几日,九姐回趟衙门,看看三叔吧。他很挂念你。” “多谢妹妹,揭开我心中的困惑。” “姐姐,卫家姐夫对你?”十娘想到她摸脉的结果,追问道,“你们两人不打算要孩子?” “不是那样,夫君对我说不上多待见,但确实不曾亏待过我。卫家为了要个嫡子,家里的妾室都被婆婆灌了药。是我自作主张,我怕爹爹朝卫家下手,有孩子拖累还不若没有来的干脆。” “九姐,我只说那东西服用多了,不好,你还是早日停用,好好调理后要孩子吧。”十娘从衣袖里透出一小瓶子递给九娘,“这是家里拖我给九姐的人参养荣丸,九姐收好。” “嗯,家里一直有送来,这次没见到药,我就猜着是拖妹妹带来了。” “姐姐,你有任何难处,都记得要告诉家里。你是杜家的女儿,小小的卫府,我相信你还是能拿捏住的。”十娘眨眼睛,“以后记得找三叔给你撑腰。” “时候不早了,九姐,我也该告辞了。”十娘看看屋子里的西洋钟摆,对九娘言道。 九娘挽留再三,依然不见回转,只好亲自送十娘出门,卫府外不远处停着的马车看到十娘出了,忙驶过来。 十娘跟九娘告别后,蹬车而去。 “小姐,咱们也回吧,姑爷该着急了。”芍药提醒道,“你出来送十小姐时间也不短了。” “芍药,你看到那车里的人了么?”九娘眼尖,刚十娘蹬车时,从车帘内里掀开的一条缝隙中,看到了个玄衣男子。 “小姐你眼花了吧,奴婢什么也没看到。”芍药不解的问道,“车里有人么?” “没事,回吧。”九娘带着芍药回府。 刚进院子,靠近屋子,还未开门,就被门里突然伸出的一双手拉近屋子里。 “怎样?佳顺华那儿,可有探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男子急切的问道,“你爹可是要动手了?” “夫君别急,我妹妹说,我爹爹没打算动咱们家。当初把我嫁了来,就是为了缓解盐煮和官府的关系。好不容易才稳定的局势,他应该不会轻易打破的。” “那就好,家里可经不起再一次折腾了。”卫少爷就是现任当家的嫡子当下放心不少。 “不对!”想到今日隔着老远看到的那个女子,他一颤,伸手解下一小块玉牌,“为保安全,你还是把这个东西找机会交给你爹爹吧。” “这是?”九娘摸着手里那个玉牌,一愣,惊道,“你不会真打算把南锣内海的商队给我爹吧?” “别声张,我爹还不知道。”卫少爷俯身过去,贴着九娘的耳朵道,“你妹妹怕是跟你一样,没全说实话,她是装出来麻痹咱们的。皇上的车马不日才能到南锣,而你妹妹已经到了,且跟你爹碰过面,你说,他们打算干什么?” “皇上微服私访,为的是盐。那,他是准备动咱们家?从大盐煮下手?!我爹爹和我妹妹是皇上派来麻痹我们的,真要是这样,那也太……”九娘惊骇道。 “夫人莫慌,你妹妹能来,说明皇上和你爹爹还是念着咱们家。咱们家一向是安分的,只要听话,应该不会太过为难我们。” “那夫君还?” “咱们得拿出诚意来。你妹妹她实际上是来给咱们提醒了。咱们得领情不是。再说咱们家主业从来不是盐煮,这次你拿咱们内海的商队给你爹爹。他自然知道之后该怎么办。” “可是这商队是夫君你好不容易开拓的。就这么拱手让人,我心里难受。”九娘不平道。 第49节 “夫人,钱没有了可以再赚,人不在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别忘记了,他是皇上,你爹,是当官的。咱们只是个商贾而已,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顺势而为才能长久。” “知道了。” 九娘夫妻二人在讨论十娘和皇帝的用意,十娘和皇帝在马车内也在轻声交谈。且谈的就是九娘和卫家。 “你是说,你九姐对你说谎,从头到尾都在演戏?”皇帝问道,“何以见得?她可是连你三叔那都不回了?卫家对她又不好,她会为了卫家骗人?” “皇上您不懂,你不了解我们的姑娘,个个那心眼都跟那九曲十八弯的山路一样曲折。我九姐看似在跟我诉苦,其实上她一直在打探我三叔的举动背后的用意。她或者她背后的卫家人应该是感到了危险,在通过我探听消息。” “你为何不信任她,那是你九姐。之前你说道她的时候不是很高兴么?” “之前我并不知道她是被我三叔以那种方式嫁过去的。如果我知道了,我就不会现在在多事的亲自去卫府一趟看她过得如何了。” “至于信任,她的脉想平稳,不是她表现出来的虚弱。辛寅会把脉,简单教过我。人都是会变得。她被三叔那么嫁过去,不管过得好坏与否,都会怨我三叔。而三叔这么做为的是帝国,为的是皇上你。我是您的女人,那么她会怨我,欺我,也就不足为奇。” “我可是暗示过她,大盐煮呀。”十娘道,“至于能不能悟到,就看她家的造化了。这也算是体谅我三叔的一边爱女之心了。” “你倒是聪明,什么好事都让你做了。”皇帝叹道,“你三叔这么多年,也确实辛苦。既然是他求道咱们面前,说不得得给他个面子。顾顾他的女儿,至于结果,就不是咱们能决定的了。且看卫家的表现吧。” “但愿九姐婆家不要太笨,枉费了皇上三叔和我的一片苦心。” ☆、第46章 红粉相随南浦晚 “主子,盐运使杜大人送来的。说您一看便知。”皇帝从乙卯手中接过玉牌,撇了一眼,撂在一边,“让你们看着的那几家怎么样了?” “主子放心,一切尽在暗部掌握之中。”乙卯答道,“卫家那边?”他一直负责监视卫家的举动,这几日里卫家倒是安分老实。 “卫家?”皇帝沉吟片刻,举起那块被他刚撂在一边的玉牌。玉牌是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并无任何装饰,只简简单单一看玉拿红丝线绳子拴着。玉的背面有个小小的“卫”字,字下面有一艘大船。 放在手里摩挲了一会,“卫家倒是聪明,也舍得下本儿。内海最大的一直商队,这赌注下的倒不小。有舍有得,朕就喜欢这种聪明人,这样才不枉费顺华和杜卿家的一片苦心。你带着人撤回来吧,暂且放过他们家。去办吧。” “明白了。” 乙卯说话间就消失不见,皇帝也不在意,这些日子这些家伙神出鬼没的,不习惯也习惯了。收好手中的玉牌,皇帝盘算着等这边事了了,倒是可以见见这个卫家的少爷,内海商机还是值得挖掘的。 “小路子,进来。”皇帝想过后就暂且放过,唤了小路子进来,现在当务之急可不是内海,而是盐政,还有前朝后宫。 小路子听到传唤,不消片刻就出现在皇帝的面前。现在他们住在盐运使家里,盐运使大人和他夫人把上房让出来给接驾。皇帝一行人倒是不挑剔,一路上为了赶路宿在野外的时候都有,什么艰苦的条件没见过,更何况这杜运史家里虽不奢华,但布置的既有情趣。 几日前,皇帝和十娘就悄悄的在南锣城外跟南巡的队伍汇合,之后浩浩荡荡的进了南锣。一番折腾后,安顿好,接下来的几天接连接见当地的大小官员及其亲眷。 这几日皇帝以政务为由,不在接见官员,陈氏和十娘那边的官员家眷就更多了。皇帝看看时辰,对着进来的小路子道,“你顺华娘娘那边可是还有人在?” 自从回来后,帝妃二人忙起来有时候见不到面,皇帝不忙时便常常到十娘屋里用膳。两人也能趁机说会子话。 这两日忙,不得闲便没去成。今日事缓,皇帝便动了去看她的念头。 “回主子爷的话,顺华那边最后一拨人走了有一会儿了。但顺华娘娘出去了,不在屋子里。” “去哪儿了?这时辰,不好好在屋里等着,又跑哪儿去了?”皇帝皱眉。 “娘娘交代了,若是皇上您问起,就告诉您她去杜夫人那用膳了。听若敏说,顺华娘娘是去跟杜夫人叙旧了。娘娘连日来忙,还未曾跟她婶娘好好说会话。” “也罢,那就去昭媛屋里用膳。”皇帝摆摆手,“你去告知昭媛一声儿,朕待会过去。” “主子爷,今儿不巧……”小路子迟疑着开口,“昭媛娘娘今儿不方便,带着玉戒。”言下之意,慧昭媛今日来了葵水,不方便伺候您。 皇帝一愣,“嘱咐小丫鬟给昭媛熬个枸杞山药粥,再寻个汤婆子,夜里难受了替她按摩一二。” “奴才明白,会看着他们去做的。” “昭媛身子马虎不得,让她屋里的奴才都给朕伺候好了。”慧昭媛陈氏怀孕之时年龄大了,生下五公主后就不能再生育。月子里有些着凉,落下了病根。平日里到不觉得,但每逢小日子的时候,就腹痛难忍。皇帝无意间知道后,就常在她小日子来说多嘱咐几句。 “奴才们省得,爷放心。”小路子答道,“您看昭媛和顺华都不能伴驾,那您晚膳?” “跟着来的人,谁在屋里有空闲?”皇帝有些好笑的问道,哪有皇帝想找个妃子陪着用膳还得挑她们时间的。 “除了二位娘娘外,舒充仪、孟婉仪、妙贵人、李常在她们都有空。”汪朝生的伙计真难干,伺候皇上选人侍寝,原来这么麻烦,小路子内心无力,“对了,婉仪那里有事想寻您,您看?” “那传膳到婉仪那儿吧。也有些时候没好好跟她说说话了。”皇帝抬脚道,“走吧,直接过去。” “是。”小路子忙跟上皇帝的步伐,心里暗道,这孟婉仪怕是要转运了。 说起来,这孟婉仪也是老人了。熙嘉三年进宫到现在也有十几个年头了,她性子温顺,不争不抢的,只安静度日,倒也算清净。宫中妃嫔众多,这位婉仪只从从六品的娘子做到了正五品的婉仪,也算她造化好。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的位分比六年进宫后就得宠的柳氏和纳兰氏还要尊贵,是为三仪之首。 她为人和气,不轻易跟人起争执,每日里在自己住处看书写字,皇帝倒是偶尔愿意去她那坐坐喝喝茶。宫里的女人刚开始还嫉妒的为难与她,后来发现皇帝也只是跟她喝茶纯聊天后就放弃了之前的举动,不在管她。 小路子对皇帝的行踪一清二楚,自然在昭媛和顺华不能侍寝时,要大力推荐这位不爱惹是生非且安分的娘娘。 这边,十娘躲在她三婶的屋里,听完若敏带来的消息后,不确定的开口,“你确定皇上是进了婉仪的屋子?” “奴才确定,奴才特意从孟婉仪院子前过,路公公守在门外呢。您就放心把。” 若敏无奈道,“就没见过您这样的,非要把皇上往外推,这出门在外又没有太后娘娘看着你。你这么做何必呢?” “太后娘娘是不在,可若敏别忘记了,朝中可是不只一双眼睛盯着我呢。不能太高调了,独宠狐媚什么的,不是你家小姐我能承担的。我们还不足以强大到跟朝中那些迂腐的御史老头子抗衡。” “娘娘看得透彻,臣妇和我们家老爷也就放心了。”坐在一旁的杜三夫人啜口茶,慢条斯理的开口言道,“你三叔特意嘱咐我,让我劝服娘娘,不能独宠。得宠要拿捏好度。” “三婶放心吧,好叫我三叔也放心,十娘心里有数。皇上是要做到雨露均沾的,我会躲着点他的。至于我,现在有遥儿涵儿就够了。” 十娘拉拉三婶的衣袖,露出手里的小瓷瓶,“我之前吃这个,暂时不会有的,放心。” “傻丫头,子嗣单薄终究不好。当初家里出的主意,不是不让你有,而是不宜太早。毕竟你当初已经够打眼了。遥皇子是皇上唯二的儿子里的一个,还跟静涵公主是龙凤呈祥的好兆头。原本想着宫里有其他孩子陆续出生就好了,谁承想这几年也没个皇子公主出生。” “家里考虑的周全,我自然不会反对。且当时生产有些亏损,总得将养一段日子。”十娘对着杜夫人道,“三婶说的也不全对,这三年间,还是有皇子即将诞生的。养母还是我们这次跟着来的人中的一个呢。” “生母身份低的皇子,一样遮盖不住咱们遥皇子的风采。” “遥儿和涵儿一起出生,这是没办法的事。” “皇上那边,娘娘总躲着也不是办法,且那东西吃多了,终归不好。”杜夫人小声道,“你三叔的意思是,莫管家里怎么说,你也该是时候再有个孩子了。兄弟们相互扶持着,才能走更远。” “我明白三叔的意思了。”十娘微笑,“这次出来的急,我停了那东西已经有段日子了,应该不难。” “你心里有数就行。”杜三夫人想到夫君交代的事情,小声对十娘道,“老爷说,卫家已经把东西交给皇上了。还烦请娘娘在探听一二。为了九丫头,老爷也算是慈父了。” “三婶别跟三叔闹,这事儿牵扯的比较多。九姐再怎么说也是他亲闺女。”十娘拍拍三夫人的心,“以我对皇上的了解,只要利益足够大,应该能饶过卫家。叫九姐放心。” “臣妇明白。”三夫人顿了顿,“天色不早了,娘娘留下来一起用膳吧,你三叔今日休沐,你们也见见。” “那十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日过后,皇帝一连几天都宿在孟婉仪的屋子里。等过了些日子,他又开始挨个宣召侍寝。这次带出来的都是安分不爱是非的,倒也没有争斗。 这日,皇帝空闲,起了泛舟的兴趣,非要带着一群女人去泛舟。慧昭媛借口身子不舒适留守府里。 十娘看到皇帝制止的眼神,忙道,“慧姐姐身子不舒坦,也没个人照顾可怎么行,十娘还是留下照顾她吧。” 话一说出口,除了陈氏外,其余几人都露出一副失望的神色,皇上想泛舟也是想跟杜氏和陈氏亲近,带他们只是顺手。现在她两都不去,她们想去也去不成。 “既然如此,昭媛就好好歇着,顺华要好好照顾昭媛。”皇帝话锋一变,“其他爱妃愿意陪朕游览么?” “臣妾愿意,臣妾愿意。”出乎意料的结果,几人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那就辛苦你照顾你慧姐姐吧。咱们出门吧。”皇帝说完,就带着一群人离开,去泛舟玩, 十娘送走他们一行人,回自己院子,一路上总是心跳很快,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皇上分明是在暗示自己不要同去,莫非? 在屋子里呆不住,她索性出了自己屋子,到处走走。过慧昭媛屋子时,停下了脚步,犹豫一二,对着若敏道,“去通报一声,本宫来给姐姐伺疾了。” “妹妹进来吧。”慧昭媛听到她的声音,直接开口。 若敏忙打开帘子,十娘迈入屋子,看到陈氏倚在一边的榻上翻书,手边是几碟子点心果子,心中了然,却并不说破。 “姐姐身子还好吧?这几日忙乱,一直没时机给姐姐问安。”十娘关切道,“您气色是看着不太好。要找大夫瞧瞧么?” “妹妹别忙了,坐下陪我说说话。”慧昭媛拉了十娘手,让她也坐在榻上,方道,“我这也不是什么病症,不过是当初坐月子时贪凉,着凉了,落下了这病根。每月总要难受那么几天。过去就好了。” “皇上一直担忧姐姐那几天。可算算日子,您的小日子已经过去了,这又是为何?” “妹妹聪明人怎么也问这傻问题。这一来泛舟在湖上,湖水凉,寒气逼人,姐姐我身子受不了,二来嘛,我年纪也大了,就不跟着去凑热闹了。把机会留给妹妹们吧。” “姐姐良苦用心,妹妹竟是没体会到。”十娘不好意思的笑笑。 “原是妹妹心善,倒是我的不是,让妹妹错失了陪着皇上身边的机会。” “姐姐说这话,可是要让妹妹无地自容了。您身子不舒服,于情于理妹妹都该来伺疾,又哪有什么错失不错失的。” “是姐姐说错话了,妹妹莫恼。”慧昭媛陈氏暗道,这丫头倒是个嘴巧的主儿。 “姐姐,你说我这眼皮从方才起就一直跳,是不是今日有什么事要发生?”十娘突然换了话题,并询问陈氏。 “妹妹还信那‘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之说?” “家里祖母信。”言下之意,我也信的。 十娘不再多言,从陈氏嘴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摆了。 陈氏反而劝她道,“老人家左右都有些迷信,没事的,妹妹莫多想。” 陈氏话音落下没多久,就有个眼生的小太假冒冒失失的跑进来,“不好了,娘娘∧锬锊缓昧耍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慧昭媛呵斥道。 小太监顾不上十娘,直接跪地对着陈氏磕头,“娘娘,真的不好了,皇上遇刺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陈氏手里的茶盏啪的一声摔了个米分碎。 十娘被陈氏尖利的声音一惊,反倒清醒,紧紧抓住陈氏的手,高声道,“姐姐,叫他说具体点!” ☆、第47章 西风吹叶落手边 “皇上现下如何?”陈氏拽着十娘迈过一群哭哭啼啼的女人,进入屋内,随行太医和大夫正在为皇帝诊治。 皇帝前胸中了一箭,失血过多,已经昏迷不醒。只一会的功夫,十娘就好似看到他的唇色在逐渐变白发亮。 他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好像睡着了一样,但十娘知道,这个男人此时怕是真的疼到撑不住了,才放任自己昏过去。 “皇上洪福齐天,一定会逢凶化吉的。”一旁的大夫有着哆嗦的答道。 “郑太医你说?” “皇上的伤口不太好办,但只要止住血就会没事。”郑太医有些迟疑。 “皇上的伤口为何一直流血不止?”十娘听出他话中的不确定,再去看皇帝前胸的血迹,血迹早已染红了他的青色外袍。 血晕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十娘看在眼里,不由得逼问,“谁准你们随意挪动皇上的?” 第50节 “回娘娘的话,是奴才下的令。皇上昏迷前,曾简短的交代过,一定要尽快回运史府。”小路子沉声道,“为安全起见,也不适合再在湖上逗留,奴才这才做主挪动圣驾。” “妹妹,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且路公公说的不无道理。在湖上,一是不安全,二是人手和医治器物都不足,不利于救治。” 皇帝中箭后,跟着的人都快吓傻了,一个个都不敢轻易移动,是以刚开始他们一行人躲在湖边的画舫中并不敢出来,也并未移动。 直到小路子回过神,想起皇帝的交代,才急忙派人去运史府传信,调派人手。运史杜贤雨接到信儿后,立刻带着人赶到了岸边,杜大人跟小路子合计后,决定立即把皇帝挪回运史府。 挪动过程中,尽管太医随行,尽管伺候的人小心,皇上的伤口还是不可避免的裂开,且裂得更大了。 回到运史府,伤口出血也越来越多,太医们商量之后,都不敢贸然拔箭,请来了两位娘娘和杜大人一起商议。 “郑太医,你给本宫说实话!”十娘逼着手下不停,在帮皇帝清理伤口附近血迹的郑太医。 作为这次南巡随行的资深太医,郑太医的医术和为人是皇上和十娘都十分放心的。 郑太医闻言并未抬头,声音也有些低沉,“皇上的伤必须把箭拔除后才能包扎,不然伤口一直是裂开的,血就止不住。” “臣先想办法帮陛下把伤口出血的地方清理干净,尽量减缓伤口出血速度。一会拔箭时可能会引起大量出血,娘娘们莫慌。” “太医准备何时动手拔箭?”陈氏拉了把十娘,自己先冷静下来,“皇上身边,可要人留下来帮忙?” “回两位娘娘的话,微臣会尽快动手。皇上这伤口,箭头位置有些偏,伤口很深,拔箭地干脆利落。快速拔除箭头的那种疼痛,即使皇上神志不清也会下意识地挣扎,因此臣需要一名强健男子的帮忙,按压住皇上,不让他因为疼痛而挣脱,引起更大的出血。” “没有问题,乙卯,出来。”陈氏话音刚落,乙卯就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太医还需要什么帮助?”十娘站在床边,拿帕子擦去皇上额上的冷汗,看着他痛,自己也白了一张脸。 “除了人手外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十娘轻声问道,皇帝不能有事,真出了事,帝国就…… “取壶温开水来,加入一些锣盐和糖,快速的搅拌均匀。给皇上喂下,喂不下就灌,实在不行,就拿帕子沾湿后给他沾嘴唇。”郑太医话音刚落,陈氏身边的大丫鬟就出去去取温开水。 “再来就是煮沸的烈酒和消过毒的匕首,以及足够多的白布硼带用来止血,此外,止血的草药备上,熬煮着。”这次郑太医每说一句,就有一边打下手的太医和大夫去准备。 “杜大人也留下吧,其余人,都出去等!”郑太医呵道,“保持室内的空气流通,把窗户打开,通风透气。” 十娘放开皇帝的手,起身,来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户。窗外梧桐树的叶子随着风飘飞,有一片落在了她未收回的手上。 她收合拳头,就要离开,却被被郑太医叫住,“顺华请留步!” “那妹妹就留在这帮郑太医的忙,本宫去问下各位姐们当时船上发生了什么。”慧昭媛道,她上前几步安抚的拍拍十娘的手,“别怕。” “劳烦慧姐姐了。”十娘回握住慧昭媛的手坚定道,“我是皇上的女人,我不怕!” 慧昭媛陈氏深深的看了眼十娘,带着一群哭哭啼啼的女人离开。 这边,十娘打湿了帕子,帮皇上擦拭了头上的汗,接过宫女送来的兑好的糖盐水,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拿起小汤匙,有些艰难的往皇帝嘴里喂去。 皇帝无知无觉的躺在那,吞咽困难,糖盐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到耳边,像是透明的眼泪。十娘看到此情此景,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十娘想到这个总是很有控制欲的男人,这个总是很霸道的男人,这个总是很有主意的男人,现在只能安静的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等着别人救他,就觉得心酸苦楚。 十娘看了一眼郑太医和她三叔。郑太医正在火上烤着刀子,做再次的消毒,他三叔靠着打开的窗户,朝她的方向望着。二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十娘在他的眼神中读出了担忧、犹豫。 来不及多想,她收回了目光,含了一口糖盐水,俯下身去。低头把水喂到皇帝嘴里。 她的嘴唇紧紧贴在他有些发凉的唇上,把糖盐水一点点的渡了过去,然后用舌尖挑开他的嘴唇进入其中,用舌头堵住他嘴里想往外流的水。 一盏糖盐水,喂喂流流,喝下去大半,待十娘再要取第二盏时,郑太医已经给刀子消好毒,看到她的举动,忙拦住她,“娘娘莫喂了。差不多了。臣这就下刀取箭。” 十娘退到一边,等郑太医取箭。 郑太医动刀前指挥在场的两个男人,“杜大人,一会烦请你按住皇上的下身,让他不要乱动。这位小哥,你上到床上去,按住皇上的上身,不让他挣脱。” “明白。”二人快速的走到相应的位置,按着太医的指示做好了准备。 太医又道,“顺华娘娘,麻烦你一会把布条即使递给臣。” 十娘点头表示明白。 郑太医握着刀,划开皇帝的伤口附近的衣袍,“布,消毒。” 十娘上前去,拿棉布擦去血迹,又拿起另一块布条浸入酒中,然后拿着浸过酒的布条,对着伤口按了下去。昏迷中的皇帝一个哆嗦,刺激之下微微呼痛。 十娘干净利落的处理好伤口附近的血迹,对着那伤口周围一圈用酒消毒。 郑太医的刀,快准狠的宛入肉中,血很快的渗出来,郑太医的刀在伤口里刮、剜、旋转,带着倒刺的箭头,被慢慢的寻到。郑太医把箭头附近的血肉挖开,箭头只剩下一点连在肉里,他的手有些发抖。伤口位置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太医!”十娘看他想要迟疑,忙出声呵道,“快动手!” 郑太医一使劲,刀剜入更深处,刀尖一挑,那带着血肉的箭头,就被起了出来。被起的那刹那, 皇帝不受控制的全身痉挛,按着他的人忙用力压制住他。 郑太医搁下刀,换手去取,那箭头被他快速的拉了上来。连着箭羽的箭头被完全拔除了。 把箭头扔到一旁的盘子里,郑太医先接过十娘手边的布条,把伤口附近的血擦干净。 十娘回过神来,递给他浸过酒的布条,郑太医接过按在伤口上,皇帝的脸色白的如纸片一样。 郑太医接过旁边太医递来的捣碎草药,均匀的涂抹覆盖在伤口上。伤口被草药盖住,一片黑乎乎的。看不到出血与否,十娘不由得急道,“这药能行么?” “顺华放心,这药是藏地特产的,用来止血消炎,功效立竿见影。皇上的血不消片刻就能止住。” “那就好。”十娘看到郑太医开始拿着布条帮皇帝包扎,松了一口气。提着的气一卸下来,十娘立刻感到了头晕。 口鼻间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浓烈的让人窒息。十娘晃了晃,身子微微向前倾倒。 “十娘!”盐运史大人脱口而出,奈何他站在床尾,离她还有段距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晕过去。 就在她要摔到在地的时候,斜插入一只手,拽住了她纤细的腰,避免了她的摔倒。 这边太医不一会就包扎好了皇帝的伤口,站在原地缓了片刻后,要去净手。又被盐运史大人拽住。 “烦请太医为顺华娘娘诊治。”杜大人拽着太医,一路拽到了靠近窗户的贵妃塌边。 郑太医在十娘人中上一掐,十娘就悠悠转醒。接着郑太医对着十娘道,“顺华请伸出手来。” 十娘有些迷瞪的伸出手来,郑太医在她腕上蒙上一层手帕,开始搭脉。 “本宫没事,就是太累了。”十娘对着一边担心她的杜运史道。 “娘娘脉象平稳,没什么大碍。”郑太医开口道,“唯一要注意的是,多加强点营养。” “营养?”十娘觉得有些奇怪,往日里太医并未这么交代过。 “胎儿只有汲取了足够的营养,在母腹中才能充分的成形。娘娘注意下膳食的均衡就够了。” “胎儿?!”十娘惊道,“你是谁,本宫有了孩子?”十娘手指抚摸着平坦的小腹,难以置信。 她停了避孕的药物,就是在南巡路上。那就是说,这孩子是在来南锣的路上有的。想到这,十娘不由得脸红,那段日子常常跟在皇帝身边,侍寝的机会是要比别人多很多。 欣喜过后就是淡淡的失落,这孩子来的巧,确不太是时候,他的阿爹还昏迷着,也不知道他阿爹知道他的存在后,会是何种反应。 十娘想的出神,一抬头,发现室内只剩下了她和皇帝二人。三叔和郑太医都不见了。 她下了塌,缓步来到床边,低头看着床上的皇帝,伸出手去,摸上他的脸,他的脸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冰凉,开始泛着一丝丝热气。 “我们又有孩子了。”十娘收回手,坐上床塌。一只手拉起皇帝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另一只手覆盖住皇帝的手,“为了我们的孩子,请您也一定要醒来。” 微微闭上眼睛,再睁开,温情和柔情已经不见,她放下皇帝的手,离开床边,来到屋子中央。 拍手三下,梁上有个黑影飘下,“乙卯,今日到底为何?” “计划刚开始没错,后来不知怎的,船上乱了起来。混乱中,。奴才等人要出去救驾,又被皇上暗中制止。还是孟婉仪眼尖,看到了射过来的箭,想为皇上档箭,情急之下扑了过来,只她力道太猛,无形中把皇上朝右推了一大步。箭头这才射偏了,射到了皇上的前胸,而不是正心口。” “她倒是真心。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去查,是谁走漏了消息!”带出来的人中,只有这几个暗卫知道具体的计划,其他人包括十娘也是皇帝不允许她跟随暗示下才明白他的用意。 十娘猜想皇帝原本是打算要以身犯险的,为的就是制造出他在南锣受伤的假象。 皇帝在南锣受伤,朝廷一定会震惊,这时候查南锣改盐政朝廷上的反对声音和阻力就会小不少。这样才方便加大改革力度盐政,整顿南锣吏治。 谁承想,出师不利。皇帝自己差点折损在这南锣,折损在自己布的局里。 跟着皇帝身边这些时日,十娘或多或少知道这位的心思,“皇上吩咐你们的事情照做,不用停。需要杜大人配合的地方,就拿着本宫的玉牌去寻他,他不会为难你的。” “奴才明白。”乙卯道,他看了十娘一眼,下定决心道,“每个暗卫都有要盯着的盐煮和世家势力,只有奴才原本盯着的卫家,不久前被皇上下令撤销了。奴才这才一直跟在皇上身边。” “你是说卫家?”十娘一点就透,“你去查,真的是卫家的话,也不用顾虑,尽管收集来证据。只有证据,本宫必定不会手软,定让他家知道,帝国的命运是他们偿还不起的!” ☆、第48章 细把衷肠略略诉 “娘娘,卫府少夫人求见。”若敏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从外面进来,搅拌后递给十娘。 “不见,这种时候她来干什么?”十娘把药微微吹凉,拿着汤匙小心的喂给皇帝,皇帝已经可以吞咽,但依然昏迷不醒。 “皇上今日好些了么?” “还是老样子,不知道陈姐姐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昭媛娘娘的意思是再等等,说不定皇上能醒来。” “醒来又有什么用?”十娘问道,“他这伤口一直在反复,人也一直昏昏沉沉的。除了那次清醒的时候长些,再没有醒来那么久.。” 那次清醒是拔除箭头后的第二天。皇帝醒来时候,陈氏和十娘都守在床边。他趁着意识清醒,吩咐二人帮着宣召了南锣盐运使和随行的史官。 皇帝先是吩咐杜贤雨开始动手整治盐政,不要因为自己遇刺而放慢速度。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加大力度,狠狠打击私人煮盐。 接着皇帝握住十娘的手,提高声音“皇三子慕遥,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加封八王摄政王叔,摄朝堂事。两宫太后亦垂帘听政。” 一旁候着的史官忙记录在案,来不及写圣旨,皇帝直接在其上加印。 “皇上!”十娘一惊,拉着皇上无力却又坚持的手,“您这是做什么?遥儿还小,当不得如此重任。帝国还需要您!” “丫头莫哭,告诉朕,最初你许下的诺言。” “十娘愿辅佐主上,定计策,守江山,愿大梁国泰民安。”十娘的手紧紧拽着皇帝。 “大声说,能不能做到?”皇帝话音急促,有些上气不接下去。 “妹妹,快答应!”陈氏突然道,“您想让主子爷不安心么?” “能,十娘愿辅佐主上,让大梁富强。”十娘松开手,皇帝快速的盖印,给一旁候着的史官。 十娘看到皇帝的手在盖下印后无力下垂,连一枚小小的私印都捏不住,再也忍不住,伏在皇帝床边哇的哭出来。 “记住你的话。”皇帝举手艰难的摸摸她的头,“帝国就交给你了。” “您别说话,好好休息。”十娘抬头,“小八还等着阿爹抱,我们又有了孩子了。” “好,小八阿娘要乖。”皇帝对着她微微一笑,头一歪,昏了过去。 “那奴才去遣卫夫人走。”若敏看十娘对着皇帝和药碗发呆,小心的开口道。 第51节 十娘从回忆中醒来,“等等,你去看陈姐姐在忙什么?烦请她脱身片刻来照看皇上。我去会会咱们的卫少夫人,看看我这九姐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若敏一出门,十娘就拍手三下,对着面前的人道,“让你查的事怎样?” “从目前掌握的消息看,卫家看似嫌疑最大。但奴才有一事不明,之前不知该不该讲给您听。” “哦,现在能讲了?”十娘道,“是什么让你不好抉择?” “卫家曾经交给皇上一块玉牌。”乙卯低声道,“卫家内海商队的统领标志。” “就是说卫家把内海啃下来的商机拱手送上了。你觉得他家不会冲动的动手?” “是,奴才是这么认为的。”乙卯道,“奴才还发现,卫家的当家,也就是卫少夫人的公公,有个外室,那个外室有子一人。” “有点意思。”十娘问道,“这跟我们要探查的消息有何关联?” “那个外室,姓路。”乙卯道,“她跟陆家分号的人,有过来往。” “既然发现了可疑,顺着这条线继续查。必要时候把消息透给慧昭媛,她的人和手段可比本宫高多了。” “知道。” “这些天辛苦了。等查清了是谁家下手的,就让咱们盯着各大盐煮的人撤回吧。” “杜运史改革,不会引起动乱么?咱们的人撤回会不会?” “不会,如果他连这最后一步都做不好,也就枉费了皇上和本宫对他的信任了。” “昭媛娘娘来了,奴才先告退了。”乙卯话音刚落,人就消失不见了。 “妹妹快去吧。这边交给我。”陈氏说话间就挑起帘子进了屋。 “那劳烦姐姐了,妹妹去去就回。” 十娘对着陈氏低身行礼,陈氏半侧过身子不受,却并不再说不敢受她的礼这话。 自那天皇帝宣布了皇位继承的决定后,陈氏对着她比往日客气了不少。十娘不适应但也不在勉强她跟从前一样照顾自己。只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即可。 如同眼下,十娘看陈氏避开,依然坚持的行完她应该行的礼后才离开。 十娘穿过回廊,拐了几道弯后,才进入自己屋内。 在屋内等着她的九娘忙起身行礼请安。 “九姐起吧。听说九姐回娘家了,妹妹就过来看看。” “是啊,很久没回娘家了。发现还是在娘家轻松,这婆家再好,终归不是生我养我宠我的地方。” “九姐这么说三叔一定很欣慰,就怕家里人要不高兴了。”十娘站在九娘身边,拉起她的手道, “这手,倒是没干过重活。就是圆润了不少,想必姐夫这段日子对你不错。” “这段日子,婆婆没功夫叫立规矩。夫君知道您亲自上门拜访后,态度转变不少。还要多谢妹妹,让民妇的日子好过不少。” “应当的。不用立规矩确实不错。本宫在宫里也要到皇后和太后娘娘处晨昏定省。做人媳妇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姐姐今日来怕是有事要讲,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十娘道,“能帮得上的本宫一定帮你。” “求娘娘饶过卫家。卫家愿以百万家产换取老爷性命。” “你家老爷何罪之有?” “老爷把您到府上做客之事说给了他的外室听。那外室是陆家的人。” “姐姐可有证据?” “公公说,前几天去外室的居处,已经人去楼空。民妇力量有限,再多的就查不到了。但我想您不会找不到人的。” “姐姐这是给我出难题呢。姐姐所求我做不了主。主子爷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家怕是死罪能免活罪难逃。” “对,陆家的死士,所用的箭头都会有一只梅花鹿。妹妹还记得祖母请的先生告诉我们的京城秘辛不?” “若敏,去郑太医看箭头上的标记。”十娘对着九娘道,“九姐,希望你的话没错。” “九姐要说的说完了?”十娘询问道,“没事的话,本宫就要回了。皇上身边离不开人伺候。” “民妇告退。”九娘起身离开。 十娘在九娘离开后,又回到了皇帝的屋子。慧昭媛把她拉到一边,“妹妹可从卫杜氏嘴里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有用的几乎没有,有一个得等若敏那边出结果了,我才能判断。到时候会告诉姐姐的。” “也只好这样了。妹妹,你让若敏问銮驾回京的问题,是什么用意?”陈氏严肃道。 “皇上病情一直反复,再这样下去,危险性更大。这边草药什么的,应该也不多了。这几日常看到郑太医带着太医院的太医们在寻找偏方。圣驾如何返回,怎么安排,就靠姐姐你多辛苦了。” “皇上的状况比郑太医考虑的要好,适当的挪动也不打紧。但回京的路上,会过凤阳。妹妹说该当如何?” “姐姐,我们可以这样……再……”十娘小声的俯在陈氏耳边道。陈氏担忧的摇摇头,不同意。 “不能那样,你刚有了身孕。本就单薄,不能让你以身犯险。”陈氏道,“要去也是我去。你不能露面。” “姐姐,咱两莫争,其实留下的人更考验她的调动以及综合能力。这块上十娘是真的不擅长。” “妹妹容我再想想。” 陈氏陷入沉思,十娘接过她手中的帕子,为皇帝擦脸擦手。 擦手时,十娘发现皇帝手臂上有个小黑点,好似活了一样在不停的往上窜。十娘捂住他肌肤附近的位置,那黑点就静止不动。 十娘不敢声张,怕吓到陈氏,几次捂住松开后,那个小黑点在不停的移动。十娘心中一颤,想到了南边的诅咒。 南边地处南疆区域,有些秘而不宣的东西是外人所不知的。这些东西往往跟蛊毒这类诅咒是分不开的。 “妹妹有什么发现,一定要派人知会我一声。”陈氏起身为皇帝换了梳洗的水,“我先回了。” “恭送姐姐。” 十娘等陈氏离开后,方默默的坐在床边。看了皇帝良久后方低声道,“你的伤反复的原因我想我找到了。” “我不吭声,可能就没人去注意到这点。甚至我不说,遥儿顺利的继承皇位的几率会增大,我也能成为最有权力的女人。” “我以为你这样去了,我会高兴的。这宫里的女人,争宠爱争地位争输赢。作为人生赢家,高兴应该是必然的。可是,当我想到帝国再也没有你管理,当我想到孩子们再也没有你管教,当我想到自己再也没有你的陪伴时,突然就难过到不能自已。” “我一直以为咱们两之间更多的是互惠互利,不会牵涉到感情,可是我忘记了,人非圣贤,谁能无情。” “这么多年,即使全在做戏,也会投入真情实感,何况我们那些真心许下的诺言?!” “我这就去找太医商量救你的办法,帝国需要你,孩子们需要你,我更需要你!” ☆、第49章 天青色嫣然知己 “顺华娘……”最后一个“娘”字在身边女子的瞪视下及时吞咽了回去。 “皇上您想跟臣妾说什么?”十娘笑吟吟的问道,那笑里的警告让身边的人一颤。 “这样真的能行?”男子小声道,伴随着他的有些发颤的声音的还有那双不自觉在揪玉带的手。 “如何不行?”十娘把玉带从他手里抽取出来,抚平放展,“咱们不是说好了,要走凤阳城么?这样子可不能反悔啊!” “凤阳王那?”男子迟疑道,“不会看出什么端倪么?” “看出?”十娘笑道,“凤阳王可是本事大到不行,南锣的事他都能管辖不成?放心,你不出声,他奈何不得,有本宫在,无需担忧。” “白家给的布防图,要不要一试?”男子又道,“当初暂且用不到,也就没有查核真假,这次何不借着机会……” “布防图收好,当务之急还不是这个。咱们可是要到凤阳王封地拜访的,圣驾面前容不得他放肆。” “佳顺华这话,朕爱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男子坐正身子,变得威严起来。 十娘会意,“皇上圣明,有你率领,帝国必将昌盛!” “哈哈哈哈”皇帝开怀大笑。 “顺华还是一如既往的会说话,当年顺华就贴心,现如今更是善解人意。让皇上呀想不宠你都难!” “皇上过奖了,臣妾不过是说出了心中所想而已。当不得您的再三夸奖。” “朕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皇帝突然道,“谁在车外面?” 车撵停了下来,一只手打起了车前的帷幔,一俏生生的小太监出现在车里二人的视线里。 小太监熟练的打了个千儿,低着头跪在地上回话。 “回皇上的话,路公公遣奴才来求您示下。昭媛娘娘身子不适,已经宣了郑太医诊治,太医说昭媛身子来日不能再继续赶路,得留下来静养两日,可这马上就要过凤阳了,您看?” “昭媛的车撵现在何处?”皇帝问道。 “昭媛的车驾现停在路边,正在吃药。” “附近可有城镇?”皇帝问道,“有的话就让昭媛就近安顿下来,静养。身子比赶路重要。” “您跟凤阳王越好了日子,赶路耽搁不得。不如臣妾留下照顾姐姐。”十娘摇了下皇帝的袖子, “您就放心吧。” “昭媛留下静养,其余人等继续上路。”皇帝下了命令,“留一对精锐人马给慧昭媛,待她身子好后,即可与大队人马汇合。” “皇上,慧姐姐有疾,于情于理都不能留她一个人在这。姐姐平日里对我多有照顾,我去伺疾理所当然。臣妾请您恩准臣妾去伺候姐姐。让其他姊妹陪你回玉京吧。” “胡闹,你还怀着孩子,是你抢着去的时候?”皇帝叱呵道,“乖乖待着,朕这就去看看昭媛,实在不行,就让嫔妃们都去伺候。你跟朕乖乖待着,一起回京。” “知道了。”十娘抚着肚子道,“您去看姐姐,带上臣妾同去吧。不看看总归不安心。” “你啊,片刻都不得安生!”皇帝说话间就先下了车撵,伸出手了,隔着宽大的袖子把十娘抚了下来。 “你是谁的人,看着面生?”十娘警觉道,“又是路公公的徒弟?” “你还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皇帝笑道,“这是孟婉仪身边的小常。” “哦,那还不是担心您的安全么,再来一次,臣妾和慧姐姐可吃不消。”十娘嗔怪道,“那几天为了照顾您,慧姐姐可是几夜没合眼。依臣妾看慧姐姐身子不适八成是为了照顾您累的。您再不小心,受点轻伤,下一个就该是臣妾累病了。” “不过是说了你一句,就有这么多等着朕,罢了,说不过你。” “本来就是您不占理儿。”十娘道,“说起来,皇上您身边的小路子本事不小啊,连孟姐姐身边的人都差遣得了。” “路公公一时脱不开身,奴才主子才让奴才来传信的。”小太监忙解释道。 “孟姐姐倒是消息灵通。往日里也不见她出来多走动,原来是在慧姐姐那儿啊。怪不得本宫瞧着公公你面生呢,你主子可是太低调了。” “奴才主子也常记挂佳主子,还说要来拜访您。” “好一张巧嘴,来,这个给你买果子吃。”十娘从荷包里掏出枚碎银子,朝着小太监抛去。 第52节 银子角度抛得刁钻,小太监却下意识的一伸手就接住了,速度很快。 接完银子后,他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到帝妃二人都在看他,羞愧的低下头,“谢佳主子赏赐。” “这孩子,还不好意思,起来吧。你家婉仪那边人手不多,这边不用你了。快回去吧。” 皇帝微不可查的摇摇头,对着不远处候着的杨忠徒弟道,“小平子,带路。再让小常跟着,你佳主子非得念叨一路不可。” 小太监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小平子上前,自觉地退后几步,退在路边。 皇帝携十娘去看望陈氏,其余人等就停在路边休整,很快队伍就随着侍卫的休息松快起来。原先路边候着的小太监,一会儿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小太监消失的同时,十娘二人正在轻声探讨他的来历。 “手上功夫不错,容貌也极像,要不是留心观察他的面部表情,险些就被他蒙混过去了。” “所以让本宫抛银子试探。”十娘自然接道,“这是谁的人?陆家的还是凤阳的?” “看身手,来人八成是凤阳的。陆家的人擅长远攻,死士武功不行。” “跟他相比,有多大胜算?” “六成,如果带着人的话。” “那该好好练练面部表情了!”十娘低声道,“不然咱俩真的折损在凤阳,别说面瘫爱睡觉了,咱们连哭的地儿都没有。” “他们真的一个都不带?” “慧昭媛那边不容有失,轻重本宫还分得清楚。” “我明白了,顺华娘娘。” “不是我,是朕,要说朕,不能忘记了。” “朕懂,顺华。” “慧姐姐那,不要说漏了。记得她问起就说精锐人手咱们带够了。” “明白。” 说话间,慧昭媛的车撵就到了。 十娘对着车撵内躬身,“臣妾十娘来看昭媛姐姐。” 车边的小太监看到皇帝和十娘,忙跪下行礼,起身后就要打开帷幔,被皇帝阻止了。 “天凉了,别过了寒气,昭媛静养要紧。” “多谢皇上体恤,臣妾没用,让您担忧了。为免过了病气,就不留皇上了。您回吧。”陈氏的声音有些虚弱的传来,“佳妹妹既然来了,就请妹妹进来吧。之后的路上劳烦妹妹照顾皇上了,我跟妹妹交代一二。” “你好好歇着,十娘你留下陪你慧姐姐,朕回去等你。” “恭送皇上。”车内车外的女子齐声道。 看到他走远,十娘才蹬车而上。 车撵内,陈氏正跪坐在车内躺着的男子身边,为他换药。 十娘回身压好帷幔,接过陈氏手里的绷带放在一旁,把车内小几子上的捣好的黑乎乎的草药递给陈氏。 陈氏接过后,用背影挡住十娘的目光,“妹妹回过身去,别看。” 十娘睁大眼睛,“姐姐,让我看他一眼。” “你受不了的。这东西不是寻常的东西。”陈氏还待再劝,就被十娘打断。 “姐姐,我就要去走了,这一走,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他。我就是想看看他的伤怎么样了。” “那妹妹做好心理准备。”陈氏开口道,“有些恶心。” 十娘轻轻道,“我不怕。” 陈氏不再言语,用帕子包住手指,捏起一坨黑乎乎看不出草药模样的东西,均匀的涂在了男子的胸前伤口上。 伤口被黑草药覆盖,过了一会,白色的成群小虫子从伤口处钻出来,争先恐后的吸食着草药上的汁水。 慧昭媛用汤匙把草药连同小白虫子一起拨进了一旁盛着烈酒的坛子里。 伸手抓住百日里依然点着的烛火,把烛台上的火苗连油带火的倒入坛子里。坛子了咕噜噜的翻滚,不一会,酒上就飘起了一群白色小虫的尸体。 虫子吸食了草药汁和烈酒后被烧死,尸体却没有被烧成灰,反而胀大,显得丑陋不堪。 十娘看到那翻滚着的小白虫子,胃部泛起不适,忙用帕子捂住口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酸的发酵味道,难闻及了。 “今日还要在有两次驱虫,郑太医说,他不擅长解蛊毒,暂时只想到了这么个对付这虫子的办法。” “姐姐,你拿着这个,回京后去找白氏。”十娘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白玉石,给陈氏系在腰间。 陈氏隔着帷幔把装虫尸的坛子递给心腹丫鬟,净手后,方坐在十娘身边跟她轻声交谈。 “皇后那?妹妹是怎么打算的?”陈氏问道,皇后现在还不知道皇帝遇刺的消息。皇帝遇刺后,曾经下令回运史府,为得就是压下消息。 十娘和陈氏在皇帝昏迷后,也曾下过禁口令,知道现状的人又都被杜贤雨的人盯着,是以一些人只能打探到皇帝游湖受了轻伤的消息。 这还是为改革盐政,找大盐煮下手才故意放出的消息。 南锣距玉京有上千里的距离,消息滞后,皇后现在为止都不知道皇上曾经遇刺。 “姐姐,回宫后,您把前因后果告诉皇后娘娘,一切由她做主。白氏那,有方子最好,没有的话,也不用为难她。白家暗地里已一分为二,她没有那阴毒东西的解药也属正常。” “妹妹放心,我明白的。”陈氏想到为了孩子豁出去的白氏,“再怎么说她都是六丫头的亲娘,主子娘娘不会为难她的。” “郑太医这法子,看似有了效果,皇上好了不少。”陈氏安抚道,“妹妹自己多加小心,记得七丫头和三皇子还等着你回去。” “姐姐,那道旨意,别告诉宫里的任何人。我的小三还小,经不起她们的暗害。”十娘想到那道危急情况下立储的旨意,越想越惊心。 “妹妹放心,我知道怎么做。”陈氏握住她的手。 “如果,我是说如果。”十娘迟疑了下,还是开口求道,“如果我真的回不来了。求姐姐帮我照顾好七丫头,那丫头娇气霸道,劳姐姐操心了。” “妹妹莫说胡话。你速去速回,我带着三儿和七丫头等你。” “姐姐,三皇子不能给您找麻烦,他不是公主,对别人构不成威胁。他是现有的三个皇子中的一个,如果真的没娘,养母又是你的话,只会给你找麻烦,还让你陈家也卷入风波中。” “妹妹,为了皇上,我愿意善待三皇子一如我的五丫头。” “不了,姐姐。十娘不为难你。让他搬进皇子宫自己生活吧。将来能怎样,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妹妹!”陈氏听她话里的意思,惊心不已,“告诉我,你不会做傻事,你一定会回来!” “姐姐放心,我只是说万一,别忘了,我肚子里还有一个,为了她我也要活着。” “妹妹知道就好。”陈氏叮嘱道,“只要我们过了凤阳,安全了,就立刻让人给你传信。你即可撤出凤阳城。” “皇上的暗部,妹妹带上一半走。”陈氏突然道。 “姐姐,那是皇上的人,咱们都不能轻易调动的。”十娘对着陈氏一笑,“放心吧,我有人手。” “皇上直接统辖的动不了,我戊部人任妹妹调遣。”慧昭媛陈敏娴郑重其事的开口。 “我果然没有猜错,姐姐你是皇上的人。” ☆、第50章 美人心笑锦里针 “娘娘好绣工,这双面绣绣的栩栩如生。”十娘的绣品被打帘子进来的白姑娘猛夸。这些日子白姑娘常陪着十娘说话,倒也有些熟悉了。每次看到十娘的绣工,她都会夸赞一番。 “当不得姑娘的夸,当年姑娘的才情可是玉京皆知。绣工更是不在话下,本宫这是鲁班门前耍大刀呢。”十娘用牙齿咬断留在外面的线头,对着对面的人谦虚道。 “娘娘自嫌了,这绣工臣妾敢说,全大梁都没有几个能超过顺华您的。” “姑娘一直这么客气,本宫可不好意思了。”十娘放下手里的针线,对着白姑娘坦言道。 “在贵府叨扰了这些日子,还没谢谢姑娘对本宫的照顾。”十娘把手里的双面绣荷包递给白姑娘,“姑娘若是不嫌弃,这个荷包送给姑娘把玩吧。” 当日圣驾起程,慧昭媛留在附近城镇修养,大部队继续前行,没多久就到了凤城。 凤阳王率凤城属臣迎接圣驾。 一行人在王府暂时安顿下来。皇帝由凤阳王陪着巡视凤阳,十娘就在王府内休养。 王府内没有女主人,唯一说得上话的就是当年那个名动天下的白姑娘。 这么多年,凤阳王守着当初立下的誓言,并未再娶妻生子。唯一的公子也是出自白家那位姑娘的肚子。 白姑娘除了没入皇家族谱外,在凤阳享受着准王妃的待遇,日子过得舒坦适宜。 圣驾入凤阳,下榻在王府,作为王府实际上的女主人,这些日子她少不得要负责顺华娘娘的饮食起居。 陪着这位得宠的顺华说话,也就成了她每日必备的事。言谈间,她对这位顺华推崇至极,屡屡提到她白家的人和事。 白家势力当年因为白姑娘的事情,受到了一定的冲击。在朝堂中沉寂不少,但在凤城,白家渐渐压过其他世家,成为凤阳当之无愧的第一世家。 凤阳王属臣中有三分之一的官吏出自白家一脉。可以说,白家之于凤阳是必不可少的。 十娘想到收集来的情报,和宫里白美人无意间透出的消息,推测出了凤阳时下的问题。收复凤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现在能做的就是借着这次机会,在凤阳埋下陷阱。 但这打算是有危险性的,现下情况不容乐观,他们的首要任务是保证慧昭媛一行人的安全抵京,最次也要保证他们绕过凤阳到了安全地带。 因此顺华发现有孕,需要修养一二再上路,也就成了留在凤阳的现成理由。 十娘这些日子一直想从这位白姑娘处入手,策反这位凤阳王的心上人。但一直不好开口,现下就想尝试一番。 “奴婢谢娘娘赏赐。”白姑娘双手接过荷包,向十娘行谢礼。 “姑娘快请起,按辈分,本宫还得叫您一声婶娘。姑娘这样,可不是要十娘为难么。”十娘微微探身,右手虚扶一把。 “娘娘小心。”白姑娘忙起身,扶助十娘,“您有身子,弯腰这些动作可不能做,真因为扶奴婢出了岔子,奴婢是万死难辞其咎。” “让婶娘担忧了,本宫无事。”十娘不好意思的一笑,“当年本宫生产,本应母亲入宫陪伴,不巧母亲也身怀六甲,是以皇上宣了我六姐入宫陪伴。” “娘娘福气大,皇室的龙凤呈现由您诞下,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那就借婶娘的吉言了。但愿我那两个淘气鬼能真成才。”十娘对白姑娘话里的意思毫不在意,继续道,“六姐当时还未生养过,很多事情我们这些小辈儿也就稀里糊涂的过去了。这些忌讳还真不知道。” “娘娘要是不嫌弃奴婢烦,奴婢倒是愿意给您讲讲这些。” “那就太谢谢婶娘了。” “娘娘既然看的起奴婢,叫奴婢一声婶娘,那奴婢就要教导您几句了。”白姑娘神色严肃,“这头一件事,就是您在孕中,不能劳神,这些针线就不要做了。安心静养才是您当下必须要做的。” “十娘受教了。”十娘微微低头,装作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心里却暗暗赞道,果然这位姑娘是个伶俐的。 第53节 这说话的立场,这为人着想的贴心,要不是她有心里准备,也会被她无微不至的关怀感动一二。 也怪不得当年先帝不敢把这么个人留在宫里,急忙把她又谴回了凤阳给了凤阳王做妾。 “这第二,就是娘娘您的饮食过于清淡,对胎儿发育有些影响。”白姑娘继续说道,“您这一胎是在南巡路上有的,一路上跋山涉水的,坐胎不稳,现在不好好将养,生产时就要吃大亏。” “婶娘对这些好有研究。”十娘好奇道,“婶娘会医?” “医术岂是女子能轻易学会的?奴婢不过是跟着家里的大夫学了些保胎养胎的法子罢了。” “喔?婶娘如何想到学这个得?” “会想到学这个也是当初吃了亏,想要补救才学了个皮毛。” “当初婶娘……”十娘好奇问道,“不方便说就当本宫没问。” “年轻的时候,爱跟着王爷胡闹。游山玩水途中怀了孩子,不知道轻重,坐胎不稳,加上怀相不好,吃东西挑三拣四。王府也没个长辈,王爷宠着,任由奴婢开心。生产时,就吃了大亏,险些难产。” “婶娘生产前没有盖着惆椋俊笔镂实馈 “家里那时候都快不认奴婢了,更何谈来府内照顾。”白姑娘苦笑,“还是奴婢生产时,王爷慌了,派人去府内求助,家里才让奴婢母亲才来了府里。” “勾起婶娘的伤心事了,是十娘的不是。”十娘拍拍白姑娘的手安慰道。 “说这些,也是希望顺华娘娘您警醒些,孩子好,您才能真正好不是?” “嗯,十娘知道了。”十娘想到什么,对着白姑娘道,“来了这些日子怎么没见到小公子?” “王爷带着他陪着皇上巡视凤城。也是怕他冲撞了娘娘,就没让他来跟您磕头。” “小公子今年有了多大了?”十娘不经意间问道,“可说了人家?” “小儿今年十七,未曾娶亲。” “这样啊,不知姑娘有何打算?”十娘问道,“按理说作为王爷唯一的子嗣,公子被封为世子是理所当然的。可……” “娘娘的意思,奴婢明白。”白姑娘不自然的一笑,“是奴婢这个当娘的拖累了他,奴婢身份低微,让这孩子跟着受累了。” “先帝的决定,皇上和本宫不好轻易变动。婶娘的委屈,我们都看在眼里,可谁让那是先帝呢!”十娘微微叹气。 “眼下也不是没有办法,公子只要得到了咱们皇上的认可,还愁一个世子之位?”十娘点拨道。 “还请娘娘明示。”白姑娘为了儿子,果然有些动心。 “要本宫明示,婶娘也得拿出诚意来,本宫才好给您出主意。”十娘笑笑,“这事儿,婶娘也知道有多难。王爷几次上书,都被朝中的御史驳斥,更有甚者,建议王爷从皇室中过继一个嫡出的立为世子。” “这群可恶的家伙。”白姑娘气急。 “婶娘莫急,你也回去好好想想,是靠着王爷不停的上书被驳斥呢,还是靠着本宫给从中牵针引线把这事儿办成得好。” “奴婢不用回去想了,现在就能给娘娘你答复。”白姑娘眼底一片冷静,“求娘娘帮我儿坐上世子之位。” “婶娘可想清楚了,本宫要的可不一定是你能办到得。”十娘笑吟吟道,“你不怕本宫狮子大开口?” “为了我儿,奴婢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白姑娘坚定道。 她心里清楚,凤阳王得心重来不在她身上,为了一个给天下人看得美名,他在世人面前演了一二十年。 他是没有娶妻生子,但王府外得外室不知有多少。上书立世子也是权宜之计,他想要得从来就不是区区一个凤城,白家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可以利用得权谋工具。 白家渐渐脱离他得控制,他变得更不待见她们母子二人。 如果她得儿子不能被立为世子,那么将来,就是跟着他送命得事。眼下,这顺华虽然手段不高, 但话说的清楚明白。跟她合作,胜算会大一些。 至于她想要得,不过是白家将来支持她的儿子继位。这以后得事情,不过是许下一张空头银票罢了,这买卖并不亏。 想清楚得白姑娘,说出了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得话。 “婶娘严重了。”十娘笑笑,“还代价谈不上。我需要婶娘帮我办三件事。” “娘娘请讲。”白姑娘应道。 “第一,婶娘安排我和你白家当家见面,我要跟他亲自谈世子之事。” “可以。” “第二,婶娘在必要时候,要传递消息给本宫,便于咱们联络,互通有无。” “没问题。” “第三,白家最擅蛊毒得人派遣一个给本宫。本宫自有用处。” “白家擅长用蛊,不过无稽之谈,娘娘是从何处听说?”白姑娘不答反问。 “宫里的白美人,可是得本宫相帮,才成功诞下皇女,姑娘说本宫如何得知?”十娘笑着问道,带着一股危险气息。 “奴婢愚钝,娘娘您对白家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为何选择奴婢?”白姑娘一惊,这位顺华对白家的状况了解的深入透彻,选择帮自己,也算是走了一步险棋。 “因为,本宫觉得你当年是不想入宫也不想回凤阳的。”十娘轻声道,“姑娘当年那么做,也是逼不得已。跟人同床异梦的滋味想必不好受,更何况他想要干的是连累妻儿和妻族的事。” 十娘的声音渐渐低微,甚至只能通过口形方能辨认。白姑娘却一怔,然后眼泪流了下来。 这么多年,家里的势力分为两派,一部以支持跟着凤阳王一条道走到黑为主,一部暂时蛰伏,靠着京城的官员和宫里的白美人。独独没有人想到如果事败,她们母子何处容身。 “娘娘放心,擅长蛊毒得人会尽快给您送来,您可带着直接回玉京。”白姑娘擦干眼泪,从容道。 “奴婢这就去安排您跟父亲的见面。您好好休息吧,奴婢告退。” “那本宫就等着婶娘的好消息了。” ☆、第51章 千磨万击还坚劲 “顺华,您这边还需多久?”身穿明黄龙袍的男子有些着急的问道。 “莫急,等本宫见过白家当家,谈拢了条件,咱们就启程。”十娘饮一口蜜露,慢悠悠的的开口。 “不是说好了,不能轻易行动?”男子声音里带着担忧,“您身子特殊,答应过昭媛不会以身犯险的。现在怎么?” “放心,本宫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十娘果断道。 “凤城一直是皇上的心病,甚至可以说是皇家几代人的心病。现在本宫既然有机会深入凤城,就不可能空手而回。” “皇上知道您这么做,定会怪罪昭媛娘娘和我的。” “不,本宫相信皇上定和本宫一样,不会空手而归的,他会同意本宫这么做的。”十娘坚持道。 “既然您坚持这么做,我也无话可说。只一点,您一定得小心。有危险记得随时发出讯号,我一定会来救您的。”男子不放心的叮嘱道。 “放心吧,暗部的手段,本宫虽然不及你。但我辛部擅长的,确是你们这些暗卫不会的。本宫从辛寅那学了几招,足以保命。” “辛寅上次给的千步杀,你千万不要轻易使用!”想到上次的乌龙事件,男子颤抖着交代道, “真要是碰到武功高强的人,您的小命早没了。人家是不会心软的,只会立即把你毙于掌下,让你血溅五步,当场丧命。” “本宫有有那么差劲?”十娘不服气道,“上次乙卯不是着了本宫的道儿?” “上次您是侥幸得手,被您下手之人疏于防备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不能伤害到您。别人,可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知道了。在啰嗦你就变成丙辰了。” “切,谁是那个老妈子。您歇着吧。” 男子起身准备离开,被十娘叫住。 “你胆子大些。”十娘叮嘱道,“他暂时还没有跟皇上撕破脸,也没有万全的把握跟朝廷对着干,是不会轻易得罪咱们的。” “可他一直在试探与我,还好您之前给了那药水,才能在胳臂上留下疤痕。” “他不敢,也拿不出证据指认质问与你。皇上受伤的消息,只有南锣郡知道点皮毛。真实情况他是如何得知的?” “您是说,皇上受伤那事儿,背后有他的影子?” “本宫从不相信陆家有那么大的胆子,而且这事处处透着蹊跷,像是有人故意推陆家出来受过一样。痕迹太过明显,反而让人起疑。” “陆家有没有可能和他联手?” “不会,陆家的势力在南锣并不显赫,他真想吃下南锣的话,最先下手的应该是柳家,而不是等着皇上腾出手来,把南锣的势力一一收复。毕竟,他跟南锣的距离可比玉京距南锣近得多。” “陆家在玉京看着不错,其实在南锣不占优势。”男子问道,“是这个么意思?” “是,再说陆家没理由和立场去刺杀皇上。” “立场?”男子道,“真有个万一,能直接从这件事中得利的初了您和德淑仪,我还真想不出别人。” “没错,可你莫忘了,主弱国衰的道理。”十娘分析道,“幼主年幼,在京的八王爷在朝中影响不显。他只要负责的是暗卫的训练,毕竟不在明处。且八王爷的子嗣跟皇上一样年幼,难以以国诈托之。” “这时候,做为八王爷长辈的他,摄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男子接道。 “皇上就是考虑到这点,才会在那道旨意中特意提出要八王爷摄政,同时两宫太后共同临朝。” “皇上心思慎密,考虑周全。” “两宫太后中,母后皇太后出自皇上母家,萧氏这些年示微,但实力不减当年。柳家和纳兰家都愿意买她家个面子。” “你家占据优势,有狡诈的杜大人掌南锣,控帝国经济命脉。西北有云骑尉杜家的势力、旧部和往日的人脉关系网。” “我生母出身陆家分支,我养母出身陈家分支。利益面前,陈陆两家必会与我家合作。更何况陈家出来的昭媛娘娘,为了皇上也会相帮。” “这样会再一定程度上缓解八王摄政的压力,完成新旧权力的更迭。让凤城没办法立即发难。” “您分析的很透彻,既然明白您的优势,为何?”男子轻声问道,“您就真的没动心过?三皇子是有机会当皇帝的。” “是他的一定是他的,不是他的强求也求不来。他长大了,会明白他阿娘的决定的。”十娘淡淡道,“那是他的君父,他阿爹。” “我明白了。”男子道,“怪不得皇上对您与众不同。您值得。” “说这些有的没的,不过是告诉你现在的形势。你莫慌,就算他知道,也奈何不了咱们的。咱们办好事情,总能脱身。” “知道了。天色不早了,我回了。” 男子一走,若敏就进来伺候十娘梳洗,梳洗过后,又手脚麻利的为她铺好床铺。 “主子,费了一天脑子,早些安置吧。”若敏看十娘望着油灯发呆,轻声提醒道。 这些日子,主子清瘦了不少,怀着孩子还劳心劳力,来回奔波。 为了皇上的安危,以身犯险深入凤城。面对着凤阳王的猜忌,不动声色的分化了百家和和凤阳王的联系,取得了白姑娘的信任,暂时达成合作的意愿。 这当中谋划,一环接一环,环环相扣,惊心动魄。这其中还要顾及到跟着圣驾的所有人的安全。可以说是千万种磨难在等着她。 她关心家人、下属她们的情况。 第54节 独独却忘记了关心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若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她知道这位主子平日里说一不二的个性,只能在膳食和起居上对她多加照顾。 “啊?哦。刚想事情没听到。”十娘回过神,“若敏辛苦了,不用去外间塌上守着了。留在屋里跟本宫一起睡吧。” “哎,您先躺下,奴婢把水倒了就来。”若敏端起用过的水,去屋外倒掉。 等她收拾妥当回到屋内,十娘已经阖上眼睛躺在床里面了。 若敏轻手轻脚的上床躺好,为十娘压了下被子。 就听十娘道,“别忙了,我自己来。” “奴婢吵醒您了?”若敏轻声问道。 “没,有些困,但睡不着。”十娘翻身对着若敏,“也不知道慧姐姐走到哪儿了?” “您别担心,前几天不是传来消息,已经绕过凤城到达安全地方了么?” “一日没回到玉京,姐姐他们就一直有危险。”十娘想的深远。 “你把所有的精锐都留给了慧昭媛,他们会没事的。您与其担心昭媛娘娘的安全,何不尽快跟她汇合?” “这事急不来,总得等这边事了了,才好动身。” “白姑娘今日曾秘密出门,还未回来。倒是在傍晚通过小角门送了个人来。”若敏想到那个不爱说话,皮肤黝黑的姑娘,有些拿不准主子的用意。 “明日让这姑娘来见我。”十娘激动道,“她有大用处!让乙卯想办法联系他的人,把这姑娘想法子给我送到慧昭媛身边。” “她能解毒?”若敏敏锐的察觉到这姑娘的身份。 “这几天你留意下她的举动,看她是否明白自己的身份。”十娘激动过后,静思一番,“再有本事,如果她具有危险性,咱们也不能冒险。” “奴婢明白,您放心。我会好好看住她的。” “乙卯那边,你也时常提醒着他点,他在暗处习惯了,很多明面上的东西都是一知半解。有时间给他讲讲,别真被凤阳王识破,收不了场。” “乙卯大人这些日子做的很好,奴婢都快分辨不出来了。” “乙卯性子懒,这次也是为难他了。”十娘想到那个当初被她一把千步杀坑了的暗卫,不由得感慨道。谁能想到他能按下性子,扮演起威严的皇上,跟凤阳王虚以为蛇。 “大人那边奴婢也会注意的。倒是您,这些日子用膳有些不好,为了所有人,清您按时多用点。” “好,我会多吃多休息的。若敏放心。”十娘怕怕若敏的手臂,“睡吧。” 话音落下没多久,十娘就睡着了。若敏看着她,笑道,这哪里是睡不着,分明是想对自己说刚才那番话,才强撑着的。 若敏想明白这一点后,鼻子发酸,眼泪险些留下来,蒙住头不再言语。 那边若敏险些流泪,这边,有个人却是在垂泪。 “我知道爹爹最心疼我们母子了。”少妇边说边拿帕子擦拭眼泪,“您这些年夜看到了,女儿我活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妻不妻,妾不妾,我从未抱怨过家族当年的安排。” “可是,我只有这一个儿子,真要是跟着王爷走到黑,我们娘两可怎么活?” “莫哭,容我想想。这顺华胆子太大了,不是是陷进吧?” “女儿保证不是,顺华说了,见您一面,才能确定合作的方式。至于您怎么跟她谈,就是您的事了。女儿是不参与的。”白姑娘快速擦干眼泪,强调道。 “你安排,为父我也去会会这位顺华娘娘。”白父最终答应了,见一面后再考虑合作的事情。 “谢父亲成全。我和我儿子会记得您的恩德的。”白姑娘起身行礼。 白父坐在上首,等她行完,才摆手,“谈不上成全或者是不成全,你们毕竟也是我白家的一份子,应当的。” ☆、第52章 修成功行解相逢 “怎样?”男子关心的问刚进房的十娘,这问题关系到他们是否能安全撤出凤阳城。 “老狐狸暂时答应了跟本宫合作,后面肯定还得派凤城暗部的人的跟他接洽。具体是事项操作,不是咱们现在能顾及到的。” “凤城暗部,我调动不了,没有权限。您应该也没有,凤城暗部历来只受当朝帝王调遣,就连当年的前摄政王,只手遮天,也动不了他们。” “凤城自藩王就藩,皇家就埋下了棋子,本宫所做的不过是在关键时刻推白家一把。但愿咱们的努力能收到回报。有了白家的消息,凤城暗部在消息传递上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了。” “凤城暗部其实在王府里也有渗透,只是王府里那两位感情不深却都谨慎,所有一直探不到有利的消息。” “为了她儿子,白姑娘会知道该怎么做的。”十娘微微一笑,“白家跟暗部的联系要谨慎,跟白姑娘的联系要密切。说到底他们是有矛盾的,不可让二者站在一起,那样我们会不好辖制。” “白家的势力白当家有些掌控不住了,分裂是早晚的事。白姑娘身边到时候会汇聚一部分人,看好这些人,别让他们坏了事。凤阳王毕竟不是个简单的男人。” “明白,我会转告的。”男子保证道。接着他问道,“白家的事已了,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回玉京?” “尽快吧,你安排好了,就去跟凤阳王辞行。”十娘摸摸肚子,问道,“那个姑娘送到了么?” “慧昭媛他们速度不快,她已经到了慧昭媛身边,为他诊治了。昭媛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前些日子郑太医的法子,抱住了命;有懂这个的那姑娘在,解毒不难,他不日就会醒来。” “那就好,只要能醒过来,以他的意志力,任何事情都难不倒他。”十娘欣慰道,”给慧昭媛传信,让他们在安全地带停留下,咱们尽快跟他们汇合,一起回玉京。” “我这就去安排,你跟白家那当家交涉了半天,也累了。好好歇着吧。” “好,你去吧。” 被十娘他们讨论的人,此时已经有了醒来的趋势,陈氏发现他将要有醒来,忙叫了太医和那黑姑娘来。 这姑娘皮肤黝黑,不太会说汉话,大家私下叫她黑姑娘。黑姑娘她但手脚麻利,手段高明。 她来了之后,先是放血做了药引,引出了皇帝体内残余的小虫子。当时就震住了郑太医和陈氏。二人看着她忙活,想要阻止,就发现皇上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些光泽和生机。 之后,这姑娘连比带划的跟郑太医沟通,商量出了治疗的过程,最终以自己体内的蛊虫逼出了皇帝身体里的蛊虫,并把这虫子养了起来。 蛊虫逼出后,皇帝的意识就渐渐清醒了一些。郑太医开的滋补温养的药物,滋养了皇帝的元气。醒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一日,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先是看到了喜极而泣的陈氏,陈氏身后是他的妃嫔,分别是充仪舒氏、婉仪孟氏、妙贵人赵氏以及常在李氏。他的目光在孟氏和李氏身上略做了停留,又转回了慧昭媛身上。 陈氏了然,擦干净眼泪,笑着道,“您昏迷了可有些日子了,可把我们给吓坏了。老天保佑,让您醒了。” 慧昭媛只道不知皇帝的用意,接着言道,“这些日子,孟妹妹和李妹妹可吃了不少苦,她二人都查出了身孕,路途上奔波,加上还要帮着臣妾照顾您,可消瘦了不少。您可得好好赏她们。赏她们呀劳苦功高,为皇家添皇嗣了。” “十——娘!”皇帝有些吃力的开口,长时间不说话,他的话音带着股奇怪的腔调。 “佳妹妹怀着孩子,当日又受到了惊吓,身子有些不适,在房间里休息呢。”陈氏不自然道, “等您好了,自然能去见她。您别急,先让太医为您诊治下。” 太医上前为皇帝诊治,皇帝并不配合,他有气无力的抽回手。 “说实话!”皇帝盯着陈氏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开口。 “本宫在这就行,你们都先回去吧,有事会通知你们的。”陈氏向外赶人。嫔妃们乖乖的退出了陈氏的屋子。 陈氏看着她们所有人都离开,才回过神来,对着皇上低声道,“臣妾无能,拦不下佳妹妹。且为了您的安全,不得不让妹妹去。妹妹她现在在凤阳,身边有乙卯扮作您跟着她一起。” “糊涂!” “当日大部队行动目标太过明显,妹妹担心你再次被盯上,提出了把您安置在臣妾的车撵中,秘密绕过凤阳的主意。臣妾没有其他办法,妹妹又坚持要去,只好同意了她的主意。” “妄为!”皇帝紧紧握住拳头,有气无力道,“接应!” “臣妾已经派了乙部首领带着人去接应了。前两天乙卯传回来的消息显示,他们准备不日就出凤阳。让咱们在附近的城镇停留,等来他们汇合后一起回玉京。为了等他们,我们才在这地方停留的。” “消息?”皇帝被郑太医强制的把脉,抽不出手,只要动嘴询问。 “您遇刺的消息,只有南锣人知道,杜大人下了封口令,不得随意再向外透漏您的真实情况。” 陈氏看郑太医收回手,忙问道,“皇上情况如何?” “皇上已无大碍,多将养些时日,就能下地了。” “那劳烦太医为皇上开药了。”慧昭媛看皇帝着急,忙遣了太医出去。 太医出去后,她方接着回答刚才皇帝的问题。 “南锣的人之所以知道你遇刺,是因为消息是杜大人故意放出的。借着你遇刺的契机,他猛烈地打击当地的大盐煮,大力改革盐政,阻力小了很多,成效也渐渐显出来。” “玉京?”玉京可还安稳,有没有乱势。 “玉京那边暂时还不知道您的状况。臣妾和佳妹妹做主,也没跟皇后传更多的消息。还请您恕罪。” “辛苦你了!”皇帝听完陈氏的回答,对当下的局势还是比较满意的。他伸手摸摸陈氏的手,以示感谢。 “这是臣妾该做的。佳妹妹才是辛苦,您能醒来,也多亏了她在凤城寻到的黑姑娘,为您解了蛊毒。” “旨意?”皇帝被陈氏一提,反而想到他昏迷前的安排。想到那道旨意,他眼神暗了暗。她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皇位还是为了他?这么卖力的原因,他已经不敢知道了。 “在南锣时就被佳妹妹收起来了。她说等您醒了,亲自交还给您。”陈氏明白皇帝的顾虑,为十娘解释道,“您昏迷不醒,还是妹妹在照顾您时,发现您中了蛊毒,通知的郑太医。”潜台词陈氏没说,但皇帝从她话里读出了那意思:如果她真的贪图那位置,只要不吭声,谁知道? 皇帝脸色平静,不再言语。 陈氏忙停下请罪,“臣妾失言,不该妄议于您。” “收回!”皇帝半晌才坚定道。 在皇位问题上,他必须谨慎。如果他不在了,传位给他儿子,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现在他无事,就得防着任何人因为一道旨意对他的皇位照成威胁。 “臣妾明白,等佳顺华一回来,就会收回旨意,然后销毁。主子爷放心。”陈氏郑重道。 “下去歇着。”皇帝劝道。 陈氏听话的告退。 等陈氏一走,皇帝敲了三下床板,一个暗卫从梁上飞下来,对着他抱拳行礼。 “属实?”皇帝询问道,“幕后之人?” “慧昭媛说的基本属实。你昏迷后,刚开始确实是顺华娘娘在照料您。昭媛在询问嫔妃和安抚她们情绪。后来,顺华发现了您中了蛊毒,郑太医没有办法完全解除。她和昭媛才决定回玉京,为您想办法解毒。” “回京就不可避免要过凤城。顺华提出由她深入凤城拖住凤阳王,给昭媛绕过凤阳提供方便。” “乙卯易容成您的样子,陪着她深入凤城。”丙辰一次说了这么多话,有些不适应的停顿了下,方接着道,“慧昭媛提出让顺华带着戊部的人手有个照应。” “顺华答应了,但不到凤阳就把一半的人遣了回来,让他们务必保护好您的安全。” “给凤阳暗部传信,给他们断后,保证安全。”皇帝说完这话后,有些微微喘息。 “是,奴才这就去传信。”丙辰应道。 丙辰想到乙卯传回的消息,眼神暗了暗,并不敢跟皇上详细言明。 乙卯说凤阳暗部不受他们暗部调遣,根本就差遣不动,他和顺华在凤城市步步维艰,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要不是如此,顺华也不会选择从白姑娘手里下手,去说服她联络白家家主,藏在她的车里出府去相见。这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错,他们就走不出凤城了。 第55节 好在现在一切都还顺利。 丙辰想到这,连忙去安排传信,但愿能帮他们一把,安全撤出。 丙辰在见到乙卯的时候,是在乙部首领的屋里。乙卯身上沾了血,微微喘息,看到他来,对着他笑,“以后可没人跟你一起挤在梁上了。” “胡说八道。”丙辰呵斥道,话音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担忧。 “哥没事,以后不跟你一个梁上挤着,是因为皇上要我以后跟着三皇子。” 丙辰闻言,为自己刚才的担心不值,开口讽刺乙卯。 “暗部就没你是个没出息的人,次次出任务次次受伤!伤就伤了,还回回流血不止。” “看,小丙辰居然急了。说了这么长一串话。也不枉费我先前跟你一起蹲在梁上的交情。”乙卯开心的笑道。 “你少说两句能死么?”乙部首领紧紧按住他的伤口,“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大哥,不是你话多的时候了”乙卯怪叫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 “你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你在多说几句,多动两下,估计会裂开的更大。” “那你倒是包扎止血啊!一直拿手死按着,我也很疼好么!”乙卯对着首领嚷嚷。 “我去找黑姑娘!”丙辰转身就走,他觉得他永远理解不了两个话多的人在一起聊的那个点。 “不,不用了,丙辰,小辰辰,你快回来,我不用那奇怪姑娘的虫子给我止血啊!”乙卯一个激灵,伤口感觉更疼了。 “郑太医在佳主子那给主子把脉,只有黑姑娘有空,帮你止血包扎。”首领笑眯眯道,“丙辰不用理他,去叫吧。” 丙辰转身就走,只留下乙卯在后面使劲的哀嚎。 “哎,大哥,疼……疼,别按,你公报私仇,起开……快松手……” ☆、第53章 碎裂杯盏掷于地 “顺华如何?”郑太医刚收回悬脉的手,一旁的陈氏就关切的问道,“妹妹这些日子清减不少,是不是得开些养胎药好好补补?” “顺华娘娘这一胎,脉相很稳。来回的奔波,并未影响到胎儿的健康,可见娘娘平时是多有注意的。” “看吧,臣妾就说没事,您非要兴师动众的召集太医来。”十娘闻言对着皇帝娇嗔。 “脉相好,孩子也好,顺华为何还这么瘦?”皇帝经过一段日子的调养,不再是说几句话就气喘嘘嘘的了。 “娘娘饮食上是否有问题?”郑太医看了看顺华身后的若敏,这位主子哪里是胎儿不好,分明是吃的少,才这么瘦的。 “娘娘饮食一向清淡,在外的这些日子,不过是一些清粥小菜入饭。奴婢无能,劝不下娘娘多用餐饭。”若敏跪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既如此,下去领罚。”皇帝表无表情的发落若敏。 “皇上!”十娘一急,拽着他的袖子央求道,“是我不好,不怪若敏。您让若敏起来吧,要不是她这一路上的照顾,我和孩子……” “你主子和孩子会怎样?”皇帝问道,话语里的威压,让跪在的若敏抖了抖,不敢吭声的跪在地上。 十娘顿了顿,抬头飞快的看了皇帝一眼,地下头,轻声道,“若敏一直在劝,是臣妾一直担心您,吃不下。” 最后几个字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楚,但皇帝莫名的就觉得心里熨贴了不少。 “既然你主子为你求情,就起来吧。”皇帝对跪着的若敏道,“照顾不好主子,再有下次,自行去刑慎司领罚。” “谢皇上和娘娘不罚之恩。”若敏忙谢恩起来,立在一旁。 “这些日子,辛苦了。”皇帝抬手摸摸十娘的头,一动发现袖子还被紧张的十娘拽着。不由得一笑,“丫头打算拽到什么时候?” 十娘脸色轰的一下通红,忙放开手,“您就会取笑人!” 皇帝收了笑,对着一旁候着的太医郑重道,“顺华的胎就交给你了,有什么差池,朕为你是问。” “微臣遵旨,一定保顺华娘娘顺利诞下小皇子。”太医忙跪地保证。 “行了,你下去开药吧。”皇帝摆摆手,示意太医退下。 太医弓着身子刚要退下,又被皇帝叫住,“顺华不爱喝苦的药汁,给她多开些药膳方子吧,好好为她进补。” “微臣明白。”太医忙不迭的答应,“这就去开方子。这药膳的做法,还要顺华身边的这位姑姑多留心帮忙了。” “太医客气了,这是奴婢应当的。”若敏闻言答道。 太医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有这位顺华身边的大宫女帮着,顺华真不爱吃他开的方子,看在这位宫女面子上,也会吃上一些。皇上也就没理由在骂人。 这些日子为了给皇帝治疗,他和黑姑娘没少被折腾,顺华是这位心尖上的人,就更得伺候好了,不然少不了挨骂被罚。有了若敏,等于有了张免骂金牌。 郑太医还在为自己的机智在心里点赞,就听到慧昭媛对他说话。 “臣妾跟郑太医一起吧,顺道劳烦太医给各位妹妹开些安胎药,咱们就要启程了,路上奔波,妹妹们都有了身子,提前给妹妹们补补也好。” 慧昭媛一向会察言观色,看皇帝盯着十娘一副心疼又略带责备眼神,忙开口唤人道,“若敏来帮本宫搭把手吧。” 若敏看了十娘一眼,得到她肯定的眼神,方才对着慧昭媛道,“奴婢跟您一起去看主子的药方。” 待他们走后,先前各自关心对方的两人,反而沉默下来。 十娘看皇帝一副冷淡的神色,心内检讨,她也知道自己这次确实是行事冲动了,他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想到这,她上前几步,主动开口。 “参见主上,臣妾这次入凤城,跟白家家主达成了合作。这是白家给的信物,请您过目。” 郑重跪地,把荷包里的玉佩双手捧着递给皇帝,等着皇帝收下后发落。 她心里清楚,在凤城时她的任何举动都是危险的,一个不好,可能会让帝国面对更大的危机。 虽然她最终压制住凤阳王,且成功走出凤城,但并不能说凤阳王没有一丝怀疑。因为自她出凤城开始,一路上碰到的伏击就数不胜数。这其中大半人手是凤阳王派来的。 要不是乙卯一路上拼死护着她,要不是皇帝和慧昭媛派去接应的人来的及时,她怕是没办法安全到达,更别提跟他们在汇合地成功汇合了。 “你一向胆子不小。”皇帝任她跪着,并不伸手接玉佩,只淡淡道,“以前还算听话,现在已经胆大到可以无视朕的命令了。” 说到此处,皇帝恼怒道,“不只是无视,都能自由行动了。朕还算你哪门子主上?” “好,既然您觉得不是主上,那就不是吧。不是,你就更无权指责我。”十娘听他数落自己,不由得顶嘴道,“是你说过辛部可以不受暗部和你的辖制的。”随即倔强道,“我是辛部首领,我也可以选择不听你的。” “你!”皇帝气急,床边的茶盏被他狠狠的摔向地面,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伴随着的还有皇帝的怒气,“好,很好,非常好!” 十娘跪在茶杯屑边,一动不动。片刻后,她收回了双手,右手垂在身侧,紧紧地握住拳头,指甲刺痛了她的皮肉,血渗出来都没察觉。 盛怒中的皇帝,突然伸手,拉过她的手,要把她握着的拳头打开,被她一把摔开。 “你以为只有你会发怒,会生气么?”十娘抬头逼视皇帝,“你以身犯险的时候,想过我们娘三么?你以帝国托之的时候,想过我们娘三么?你以皇帝的身份质问我的时候,想过我们娘三么?” “你到底是以皇帝的身份在质问我,还是以夫君的身份在质问我?”十娘语调急促,甚至微微有些喘息,“不管是哪种身份,你都对不起孩子和我。” “为帝,你以身犯险,把帝国致于主幼国危的艰难境地;为夫,你不负责任,把家业和孩子丢给我一个弱女子;为父,你没进到父亲的责任,丢下孩子想一走了之。你都这样不负责任,还想让我乖乖听话,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十娘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眼泪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她睁大眼睛狠狠的瞪着皇帝,想阻止眼泪的流出,但收效甚微。这些日子以来的故作坚强,这些日子以来的担惊受怕,这些日子以来的小心谋划,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通通化作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留下来。 “莫哭,卿一向胆大,又心思细密。对帝国也够忠诚,是以朕才放心以国诈托之。”皇帝想俯身抱十娘起来,却使不上劲儿,只好摊开手无奈道,“先起来,现在抱不动你。”说着去拉十娘的双手。 十娘发过一通脾气后,心情不在压抑,也就握着皇上的手,想站起身来。因为跪着的时间有些长,起身时,身子有些摇晃,不由得像前栽倒,被皇帝一抱圈住。 皇帝抱着怀里轻的可怜的丫头,不由得叹气,“本想骂你的,却被你骂的无话可说。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你别丢下我们。”十娘这会发开始后怕,这个人,差点就真的再也不能见到了,差点就真的没有能容忍自己发脾气撒娇了。 紧紧的抱住皇帝,十娘轻声道,“我害怕,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害怕。可是我想到你如果去凤城,也会这么做,就不怕了。” “为何不听朕的话,要去凤城?” “不去凤城,你怎么办?没有你,帝国会乱,没有你,后宫女人会乱,没有你,孩子们会乱。”十娘深吸一口皇帝身上特有的龙诞香,“凤城你不能去,我就要替你去。” “你做的很好。”皇帝摸摸她的头,“朕听昭媛说,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就是没想过让小三他们,好狠心的阿娘。” “帝国面前,他们受些委屈,是值得的。将来他们会谅解我的。”十娘左手把那块白玉递给皇帝,“您收好,这是白家联络要用到的。” “白家家主为何会轻易被你说动?” “白姑娘从中给牵线搭桥的。”十娘眼睛笑眯眯,“给白姑娘的好处是,让她儿子当凤阳王世子。” “你倒是做的一手无本买卖。”皇帝闻言笑道,“小激灵鬼。” “倒真不是骗她,我还真的是想跟您求情来着。”十娘想到那个在天下人眼中风光,在人后却只能咽下苦果的女人,“她和她儿子真的安分,也能为我们所用的话,在玉京给他个闲散王爷的封号也未尝不可。” “凤城早晚撤藩,只他这一次这举动,不够他万死,也够他千刀了。”皇帝眼神暗了暗,想到那只带着蛊毒的箭头,凤城,凤阳王,你们给朕等着。 “果然,臣妾也猜这次事情背后有他的影子。甚至这次我回来路上遭伏击也是他故意而为之的。陆家不过是被牵连的。” “陆家也干净不到哪儿去,正好借着这机会,拔除一些陆家的势力。”皇帝冷静道,“白家那边你做的不错。放心,后面凤城暗部会密切注意他们的。” “凤城暗部倒是比你的暗卫还机警,看着我们陷入危险,也不出手。倒是比你的暗卫更像暗卫。” “那是皇祖父在世时,专门培养出来的。现在的暗部是老八训练的,能一样么?”皇帝不给面子的拆台。 “你这么说,亏得八王爷不知道,知道了指不定多恼火呢。”十娘笑道。 “回京后,让八弟多带带遥儿,将来他们君臣也好相处。”皇帝不经意间说道。 “有你在,干嘛让八王爷带遥儿。你是阿爹,孩子当然要跟你多学了。”十娘理所当然道。 “朕是说,回京后即可封咱们遥儿为太子,让八弟多教导他些。”皇帝微微挑眉,“遥儿像朕,朕当时是真心的。” “皇上!”十娘高声打断他,“您的圣眷,臣妾和遥儿心领了。只遥儿还小,担不得如此重任;且您还康健,现在谈立太子还太早。” “你不想让遥儿当太子?”皇帝玩味的问道。 “不想。”十娘想也不想的开口,“您正值壮年,谈立储之事为时过早。且臣妾只愿我的遥儿平安健康的长大,其他的从未想过。” “不后悔?”皇帝再三确认。 “臣妾不后悔。”十娘从贴身的里衣口袋里拿出那张立慕遥的旨意,双手递给皇帝,“臣妾完璧归赵,您销毁吧。” “可想好了,这一旦销毁,你可就不再是板上钉钉的皇太后了。” “您销毁吧。”十娘坚持道,“我的遥儿还小,您真的为孩子安全着想,就立刻销毁它,且当从没发生过吧。” “丫头放心,朕的皇位只会传给我们的儿子。”皇帝把那道旨意收入袖子中,“只不过要再晚些年头了。” “臣妾希望自己能长长久久的陪着您,其他的,顺其自然吧。” “朕保证,会对你好的。”皇帝抱着十娘,在她耳边轻声许下诺言。 这一刻,帝妃二人的心,才紧紧的贴在一起。 这时候,距离十娘初次入宫,已经五年了。 第56节 熙嘉十四年正月初六,婕妤于瑶华宫正殿诞下皇八女,帝当场为八皇女赐名静玥。静玥公主自出生起,就备受父母喜爱。因为她是父母南巡时有的,因此她母妃给取小名南玥。 熙嘉十四年二月,常在李氏生下九皇女。 加上十三年六月出生的生母为馨贵人,养母为舒充仪四皇子,和十三年十二月底孟婉仪难产拼死生下的五皇子,睿帝此时共有子嗣十四人。皇子五,皇女九。 除去早夭的大皇子,现有皇子四人。他们分别是德淑仪的二皇子,佳婕妤的三皇子,舒充仪的四皇子,和母亡无依的五皇子。 四个孩子最大的不过四岁,最小的还在襁褓中要奶喝。这大梁后宫皇子们的还在无忧无虑的过着他们的幼年生活,一切争斗还未拉开序幕。 但皇子母妃们的争斗却从未停止过。 这深宫中,她们只能斗下去,因为不斗就是一个死字。 熙嘉十四年就在这样的争斗中拉开了序幕。 ☆、第54章 闲坐笑谈沉浮事 “可查清楚了?”十娘隔着屏风问立在一旁的辛寅,“是本宫猜想的那样么?” “奴才愿赌服输。”一身太监服饰的辛部前首领,现副首领辛寅撇撇嘴,“还真是您说的那两位动的手。只可怜了那五皇子,一出生就没了娘。” “可怜?”十娘嗤笑道,“这宫中就没有可怜之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一个襁褓婴儿有何可恨之处?” “他挡了别人的路啊。可不就遭人记恨么!”十娘边说边伸手戳戳在她身边睡的正熟的胖丫头,胖丫头不是别人,正是刚满月不久的八皇女静玥。 这次怀八皇女,虽然前期路途上来回奔波,劳心劳力,但这孩子皮实,把脉时愣是脉相很稳。 后头回了宫,有郑太医专门给调理,有入画换着花样的给她进补,加上取得皇帝信任后,心里轻松,这一胎就养的很好。 小丫头生下来足足有八斤八两,白白胖胖,那小脸蛋像天上的满月般饱满圆润,皇帝看了大喜,才当场赐名“静玥”。“玥”有“传说中的神珠”之意。 小丫头被母妃戳的不舒服,小手指拨开扰人清梦的手指,继续呼呼大睡。十娘看她睡的香,闹不醒,不由得有些发愁。这孩子觉睡反了,日夜颠倒,夜里特别精神能折腾。看来今夜,又要折腾她父皇了。 十娘这边折腾胖闺女,辛寅却是在回味她说的话,“您是说,五皇子的事不止是那两位动手的,她们背后还有指使之人?” “看来咱们辛公公还不算太笨。”十娘收回手指,点拨辛寅,“五皇子是个男孩,是有机会问鼎那个位置的。他威胁到了谁,不是一目了然么?” “五皇子前只有三个皇子,您不会轻易动皇上的子嗣,舒充仪没那么大的野心,那就是德淑仪了!”辛寅分析后肯定道。 随即他不解的问十娘,“既然是她,不是应该让孟婉仪母子俱亡么?那为何又让五皇子生了下来?” “你当柳氏和纳兰氏是吃素的?”十娘笑道,“她们的目的可不是为黎氏效力。那两个女人和她们背后的家族,可是跟黎陆陈三家不相上下的。她们当真看不出黎氏的用心?不见得,不过是顺水推舟,除掉孟氏罢了。毕竟一个无亲身母妃的皇子要和他的养母亲近的多。” “孟婉仪要是在天有灵,指不定怎么恨她们。”辛寅感慨,这后宫一招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她啊,运气不好。这孩子怀的不是时候。五皇子是她南巡到南锣时坐下的胎,本来就不稳;皇上遇刺后她又跟着担惊受怕,赶路奔波;回宫后还要防着那些暗害手段,劳心太甚;再加上她年龄偏大,本就有很大的难产几率。更别提那三位虎视眈眈的趁她弱要她命了。” “奴才听乙卯嘴碎说到了五皇子,说是孩子在母体中时间过长,将来可能脑子会不太灵光。”辛寅想到了自己用一瓶千步杀解药换来的消息,忙向十娘禀报。 “五皇子现在是皇后在暂时带着,不过很快,皇上就会考虑孩子的归属了。”十娘想到之前皇帝在养心殿教过她的话,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之前她养胎时,常出入养心殿。皇帝还是像以前一样,会给她找一些治国之类的书籍,让她品读。于以往不同的是,他会在她就书籍中的问题发表看法后,教导她一些驭人之术,偶尔也会拿朝中的事情给她练手。 她记得她曾经问过皇帝关于世家把持朝政如何解决的问题。皇帝当时只是给她两个字,“制衡”。 听到这两个字,她想到早年他利用六大世家扳倒摄政王叔的事情,虽然她没有亲身经历过,但听家里语焉不详的提过,这个时候她才明白他所谓的制衡是什么意思。 她又想到了这么几年,五大世家前朝后宫相互牵制的局面,心里暗暗佩服。不得不说,他天生就是当皇帝的人,他的帝王权术运用的炉火纯青。 “你打算出手么?”辛寅看她发呆,出声提醒道,“虽然现在五皇子看着正常,将来……” “把柳氏做的手脚想办法给皇后一份。”十娘思考间做出了决定,“记得把纳兰氏做的替她抹干净。” “就是说你要帮和芬仪?”辛寅挑眉,“你忘记她妹妹平侍人怎么算计您的了?” “算计我?本宫是她能算计的了的?”十娘想到次次针对自己却从搬起石头砸到自己脚的小纳兰氏,不由笑骂道,“辛寅啊辛寅,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她哭笑不得,“平侍人不过是骂我时连带着骂到了你,你至于记恨人家这么久?还耍小聪明让主子我替你出手收拾她?” “上次没放蜜蜂咬花她的脸,就是看在她是皇上的女人的份上。可过后我越想越气,她才狗奴才,她全家都是皇上的狗奴才。” “得了,多大点事,她还骂我是狐媚子呢,真跟她那蠢货计较,还不够掉价呢。”十娘道,“这次啊,先不折腾她,咱们啊,折腾下她姐姐。回头啊,让她们姊妹两个继续斗,咱们看戏就成。” “我听主子您的。这就去办。”辛寅答道,“就让和芬仪为着一个五皇子得罪她的盟友曦芳仪去吧。” “等等,五皇子的可能不好的消息,不要再告诉第三个人。”十娘想到这消息的重要,忙交代道。 “放心,这是乙卯被我逼着才说的。”辛寅带着笑意说道,“他被我拿一瓶子千步杀解药要挟,答应了不再告诉任何人的。” “他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十娘突然想到乙卯总是跟着皇帝,那是不是皇上其实已经知道了五皇子的状况,就等着自己主动出主意帮他动柳氏纳兰氏? “他,他闲的慌去太医院找郑太医要金疮药时,无意间听到的。”辛寅答道,“皇后那,您看?” “郑太医知道的事情,他主子会不知道?”十娘揉揉头,“皇后那,怕是已经知道五皇子的状况了。以皇后娘娘的聪慧,你不用递消息过去了。”再递虚实结合的消息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柳氏那,能想办法还是想办法帮她遮掩一二吧。毕竟太过毒辣,就不好养育子嗣了。毕竟九皇女还没有养母不是?” “九皇女的生母何时得罪你了?你要抱走人家的闺女。”辛寅好奇道,自己主子可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主儿。她得宠,高位嫔妃现在对她多礼遇有加,低位嫔妃多数不敢惹她,这李氏看着不声不响,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她。 “看你说的,我是那样的人么?”十娘笑眯眯道,“宫里的规矩,正五品以下可是没有资格养育子嗣的。” “现在高位嫔妃,基本都有子嗣或者抚养皇子公主,只有正五品的柳氏和纳兰氏还没有孩子傍身。五皇子被纳兰氏抢走了,柳氏伤怀,本宫替她着想,求皇上允其抚育九皇女,她得谢谢我呢。” “再说了,李常在她可没得罪我啊,就像她盟友也没得罪我一样。” “李常在是馨才人的同盟。”辛寅肯定道,接着奇怪,“平日里二人并未见到有任何交集啊。” “她俩跟本宫同届参加选秀,殿选前,在宫中住着时,二人可是同屋住,同桌吃,关系亲密的不得了。本宫可不相信她俩能轻易掰了。”十娘想到曾经二人打量自己时算计的目光,不由得暗恨不已。 “当年初入宫,本宫被郑氏之死牵连,自闭宫门,就没过多的关注常、李二人。再见时,二人就生分了。当时没多想,现在想想,这二人也都是不简单的人。” “此话怎讲?” “馨才人能从本宫这捡漏,跟皇上赏月饮酒,然后有了四皇子;李常在就能南巡时趁着本宫来不注意,在运使府,也就是我三叔府邸中勾搭上了皇上,有了九皇女。” “您这是醋了吧?” “醋不醋的另说,她俩是必须得敲打了。”十娘眼睛微眯起,“一个个的骑在本宫头上,不跟她们计较,还真当本宫动不了她们不成?” “一个女人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有得生没得养,咱们馨贵人一早尝到了这滋味,做为她的好姐们好盟友好搭档,李常在这时候跟她作伴,不亏。” “她啊不但不能怨,还得感谢本宫帮她女儿找了好养母呢,正五品的正经娘娘呢。” “奴才算是知道了,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您。跟您相比,奴才简直太嫩了。” “辛首领你谦虚了。”十娘想到倒霉催的乙卯,“乙卯可是被你研制的千步杀撂倒了。” “我说那小子怎么想起来要千步杀的解药了。原来是被您当成小白鼠了。”辛寅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怎样,千步杀改良版好用吧?” “对于乙卯那笨蛋还可以,但他说碰上高手会直接把你家主子我劈死。” “对,你没武功,躲闪不及会出事故。容我再仔细想想什么适合你,还能安全见效快的。” “行了,你去办事,办好了事,再想怎么捣鼓你那奇怪的东西吧。” “得了,您放心。奴才告退。”辛寅熟练的打了个千儿,起身离开屋子。 等他一走,入画就从屋外进来,麻利的把屏风去掉,“你透透气,这小辛子回个话也忒长久了。也不想想您能不能受得了。” “这次跟着小辛子回了趟家,我怎么觉得你变了不少?” “奴婢有什么变化?奴婢自己都不知道呢,您又知道了?”入画问道。 “越来越想小辛子了,话多,爱瞎操心。”十娘咯咯笑道。 “哎,您被笑的过猛,当心您下巴。您刚出了月子,身体还得好好调养,您可别乱来。真添了病根,您能难受一辈子。” “知道了,入画姑娘。”十娘收了笑,双手合十保证。“我会乖乖听你的了。” “光说不做可没意思。”若敏端着一蛊鸽子汤进来,“这蛊鸽子汤,可是入画在火上煨煮了快两个时辰才好的。您用完吧。” “这么大一蛊,你两可绕了我吧!”十娘看到若敏手里的汤盅,整个人都不好。 十娘话音刚落,皇帝就大步进了她屋子,“绕了谁?” “您来了正好,陪臣妾喝鸽子汤。”十娘自然的拉过皇帝,皇帝坐在床榻上,询问道,“又不好好吃东西?” “那么大,怎么喝的完?”十娘拿眼睛瞟若敏手里的蛊,“您也辛苦一天了,跟臣妾一起喝点这汤吧。” “别拉扯着朕,你的补品药膳,朕陪着你吃了多少?”皇帝想到药膳那个味道,脸都要绿了,坚决不喝十娘端来的汤水。 “给产妇准备的,朕喝了不好。你快喝,朕看着你。” “得了,我喝还不成。您啊就看着小八这胖丫头吧。我喝汤。”十娘不情愿的接过若敏手里的汤碗,从蛊中舀出来一小碗,坐在床上慢慢喝。 皇帝坐在床榻边上,看着十娘喝汤,她捧着汤碗,故意发出哧溜溜的声响;再看看八丫头,她的两只小手握成拳头,放在脸颊的两侧,睡得正香甜;帮她拿开小手,她还不高兴的眯着眼直哼哼。 皇帝看着床上一大一小的两个小姑娘,不由得笑出声来,“杜家有女已长成,吾家女何时长成?” ☆、第55章 润物无声潜默化 “你家胖闺女,最起码还得等个几年。你啊,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十娘撇皇帝一眼,“倒是小七这些日子见天吵着要见你。皇上可不能只顾着妹妹就忘了姐姐。” “姐姐妹妹都是朕的心头宝,她们阿娘更是宝中宝。”皇帝调笑道,“就是不知道在婕妤娘娘心里,朕排在第几位咯!” “皇上还学会跟孩子吃醋了。这些日子忽略了孩子阿爹,来,为了表示臣妾的歉意,这精心熬煮的鸽子汤,就给孩子阿爹就喝了吧。” “你啊!”皇帝脸绿的接过十娘手里的汤碗,把最后一点鸽子汤艰难的喝完了。 “入画,这汤差不多了就停。你主子既然不爱喝,煮了也没多大用处。赶明儿去郑太医那,开些苦药汁子给你主子喝。看她还嫌弃补汤不。” “奴婢明白。”入画和若敏忍着笑,把汤碗和汤盅收好,退下去。这些日子帝妃感情好,常不让人在身边伺候。 待屋里只剩下皇帝和十娘,十娘低着头逗八皇女,皇帝望着她出神。 她身着宽松的衣裳,头发松松的挽着,有几缕从发鬓中跑来出来,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恬淡闲适的味道,让人心情不由得放松。 “玥儿这丫头你养的不错,皮实还白胖,可比小五和九丫头好多了。” “孟姐姐走的早,五皇子出生时也遭了罪,自然比玥儿看着瘦小。现在他在皇后娘娘宫里,娘娘对皇子皇女们是再好不过了,您就放心吧,五皇子会越来越健壮的。” “孟氏,到底是朕拖累了她。要不是跟着朕南巡路上奔波,也不会把命都搭上。”皇帝声音有些低沉。 “都是臣妾不好,提到了孟姐姐,让你伤心了。臣妾想孟姐姐能为您诞育子嗣一定是高兴的。她也会保佑你和五皇子。您多招抚皇子一二,姐姐在天之灵一定会欣慰的。” “说的不错,朕是该多招抚小五一点。没娘的孩子多半会被这宫里的下人们怠慢。丫头倒是说说看,谁适合抚养小五?”皇帝自然而然的问道。 第57节 “你别为难臣妾,这种事关皇嗣的事情,臣妾不过一个小小的婕妤,是无权置喙的。皇嗣抚养问题还得您和主子娘娘商量。” “皇后那,朕自考量。小五现在在她那暂时养着,这段时间,怕是处出感情。皇后在这事儿上多少主观情绪多些。朕准你说你的看法。” “孟姐姐生前位分是婉仪,正五品的三仪之首。有孕后按着宫里的规矩本该晋位为从四品的三充,但因为当时在外面顾不上这些,就耽搁下来。” “朕原本打算等她生产后一道晋位,哪承想,她倒是去了。” “所以孟姐姐按容华的礼下葬原是合情合理。”十娘顿了顿,“只这么一来,她就是从三品的三贵仪。跟她位分相当又能养育皇子的人选基本没有。” “正三品以上,宁氏有四皇女,思琴的二皇子跟遥儿同岁,容静和敏娴那的五丫头和六丫头也都还小。”皇帝把他正三品以上的嫔妃想了个遍,没有一个合适的。“实在不行,就在正四品以下选一个适合的提提位分吧。” “正品位都空着。从四品位上舒充仪养着四皇子。岚充容有三皇女。那就只能从正五品位上挑出一个合适的了。” “柳氏和纳兰氏?”皇帝沉吟片刻,“看来只能如此。” “那您看好谁?”十娘看出皇帝的不情愿,只好劝道,“从五品是无权养育子嗣的,正五品位置上的两位你无论如何都得选一人出来。” “从五品位上人有合适的么?可以适当的挪下位置。” “妙贵人帮着皇后照顾二皇女,白美人是六皇女生母,馨才人她,她是四皇子生母不适合再养育第二个皇子,剩下的就是姜良人和顺淑人平侍人了。论家世自然是平顺二位,可选她二人跟从曦姐姐和姐姐她们二人中择一是一样的。” “那就大柳氏和纳兰氏吧。” “您看这样行不?九皇女那边,李常在位分低无法自己养育,也是要抱给高位嫔妃养育的。不如五皇子和九皇女就分别抱给正五品位上的二人吧。” “也好,暂时先这么定。”皇帝坚持问道,“柳还是纳兰?” “臣妾私下觉得纳兰氏较好。” “怎么说?”皇帝赞赏的看了十娘一眼。 “柳家这些年势大,纳兰家跟柳家相比还是有些差距的。您教过,相互制衡的双方只有力量悬殊不大,才能起到较好效果。现在柳家比纳兰家强的不多,但应该跟您这几一直暗中扶持纳兰家,打压柳家有关。纳兰家本身不如柳家的地方还是很多的。” “不错,接着说。”皇帝对十娘的反应感到满意。 “给和芬仪一个皇子,纳兰家在底气上就比无子的柳氏姐妹强。为了这皇子,她和她家也会跟柳氏站在对立面上。也会为了皇子儿崛起。等他们两家为了权益争斗的时,您就能腾出手来整治西北了。” “丫头说的不错,西北!南锣的改革已经初见成效了。凤阳的棋子也埋好了只待时机,西北确实该开始练兵了。” “所有为了你前朝稳定,纳兰家的作用可比柳家大,臣妾觉得该选和芬仪。” “九丫头,就抱给柳氏吧。总不好厚此薄彼。” “想必两位娘娘都会感念您的恩德的。”十娘看着自己闺女边睡边吐泡泡,不由得伸手去戳她的小圆脸蛋。 皇帝看到忙拉住十娘想戳八皇女的手,“弄醒了就该哭了。她既睡着,你就别闹她了。” “她总这么白天睡晚上闹,也不是个事儿。偏你总拦着,不让弄醒她。今儿晚上她再哭了,你可不能烦。” “今儿晚上把她抱给奶娘带。”皇帝意有所指,“咱们……” 十娘闻言,笑道,“玥儿这丫头怪着呢,晚上总找我,不然就使劲哭。要不您还是去其他姐妹们那吧。” “这丫头太粘着你了。”皇帝抱怨道,“当初遥儿和涵儿可比她省心多了。” 几天前十娘刚出月子,皇帝就翻了她的牌子。二人兴致正浓,却被哭闹不休八丫头的打断,后面直到把她抱回来才停了哭泣。因为她的缘故,两人那天就只能盖棉被纯聊天。 “是没她哥哥姐姐让人省心。” “哎,朕陪你们母女会,晚上就回养心殿批折子。” “你别太操劳,打南边回来,你一直就没好好调养。政事是重要,但你也该多注意身体。” “那鸽子汤是你命人专门给朕炖的?”皇帝想起她这段日子强迫自己分食的举动,恍然大悟。 “你可算明白了。”十娘微微松了口气,“臣妾一直吃着郑太医开的药膳,这补汤一类的并不用多吃。” “难为你了。”皇帝拉着她的手摩挲,“朕记得你一向不好那些大补的东西,总嫌弃腥气。” “是有一股子腥味。”十娘皱眉,“这还是入画手艺好,不然我才不爱那些汤水。” “就你这丫头挑嘴。”皇帝数落道,“不吃的东西多的很,赏赐你些吃食都不好找。不像其他人,朕赏赐什么都欢天喜地的。还总盼着朕高兴了赏赐她们东西。” “这话你说的就不那么对了。”十娘打趣道,“宫里的姐妹们盼着的可不是您的赏赐,而是您翻她们牌子。” “又醋了?”皇帝点点她的鼻子,问道。 “才没有。臣妾是就事论事。说起来,打南边回来后,您可有段时间没好好翻牌子了,这后宫的姐妹们都快恨死臣妾了。” “她们怎么能跟丫头你比。”皇帝微笑道。 “您啊也不用说好话哄着我。我不是那不容人的,现在刚出月子,我也不方便伺候。”说道最后十娘的脸微微发红。上次皇帝留宿她宫中,要不是小八,两人就…… “你好好歇着,朕等着你好全了。”皇帝摸摸十娘的头,“朕回去批折子,晚上就不过来用膳了。去皇后那,安排好小五和九丫头的事儿。” “臣妾恭送皇上。” 十娘待要起身,就被皇帝按下,“不用送了,你身子才好,不用行这些虚礼。” 皇帝带着一行人离开。 皇帝离开后,十娘对着东六宫方向笑,“柳氏纳兰氏,本宫送你们的大礼不日就要到了,你们做好准备了么?” 而此时被她送礼的二位中的一人,正在跟丫鬟商量如何夺得皇子的抚养权。 “娘娘什么都不要多想。找机会多去求皇后娘娘几次,皇子抚养问题总会有办法的。”纳兰氏身边的大丫鬟,帮着她出主意。 丫鬟向她提议,皇子问题可以从皇后那下手。 “是该多求求皇后,毕竟皇嗣问题上,后宫只有皇后可以做出安排。求她,不丢人。只要目的能达到,被人怎么埋汰取笑,都无所谓。” 丫鬟着闻言,劝道,“您说的都对,只您不能再这么不慌不忙的了,别忘了,曦芳仪,也就是柳家小姐她可从来不会手软。您在动作慢点,皇子给您养的几率就会小一点。” “虽然说的夸张,但确实柳姐姐也在打这个孩子的主意。你的顾虑,我都知道。容我想想怎么说,咱们就去求皇后。” ☆、第56章 你来我往话似锋 熙嘉十六年,关雎宫。 晨起,正六品以上及头一夜里侍寝的宫妃,一起在关雎宫的偏殿,等着皇后起身,给皇后娘娘请安。 等待中,陆氏跟十娘搭话。 “妹妹这段日子看着气色不太好,八丫头吵着你了?”陆淑容打量十娘的神色,闲聊般问道。 “八丫头又夜里哭闹了?”坐在陆淑容身边是的慧淑仪,她闻言不由得数落道,“不是我说你, 小八都两岁了,妹妹你晚上还总带着她睡觉,都要把她惯坏了。” 陆氏这两年性子倒是慢慢沉淀了下来,跟十娘也算交好。 陈氏因着南巡时跟十娘共患难和相互扶持,关系比其他人倒是亲密几分,因此说话间也就随意不少。 十娘苦笑,“夜里现在倒是不怎么哭了,就是昨儿晚膳后多喝了点糖水,尿床了。夜里起夜收拾,没太睡好。” “那倒是难为咱们昭仪娘娘了,还得亲自伺候八丫头。”陆氏想到那胖乎乎的丫头,不由得笑着打趣。 十五年的时候,八皇女满周岁,十娘按例被晋为昭仪。同时,陆氏由昭容晋为了淑容,慧昭媛晋为了慧淑仪。 十娘揉揉额头,“多谢陆姐姐和慧姐姐关心,只这丫头怪着呢,晚上不跟着我就哭,闹的一宫的人不得安宁。” “要不怎么说佳妹妹宠孩子呢。听说咱们九公主和五皇子都已经开始跟着奶娘睡了。”斜插入一道有些挑衅的声音,只听那声音继续开腔。 “就连本宫的二皇子,曾被皇上数落过的爱黏着我的二皇子,也是过了周岁就跟着奶娘在偏殿住了。”德妃回头,不阴不阳的又来了这么一句。 黎氏因为养育皇嗣有功,由原先的德淑仪,晋位为德妃,狠狠的压下了宁淑媛,成为宫里第一个封妃的。因此她这些日子说话行事更是不讨喜。 “德姐姐的二皇子,聪明伶俐又跟姐姐亲近,妹妹看了可是羡慕的不得了。不像遥儿那皮实孩子,整日里除了请安的时候去妹妹宫里,平时在宫里是野惯了的,妹妹我找人都不定能找到。” 十娘装作不懂黎氏话里讽刺,转而夸起了德妃的二皇子。只这话里有话又打讽刺的促狭模样,让一旁的陈氏和陆氏捂着帕子忍禁不禁。 宫里人皆知,三皇子和七皇女都是年龄刚满六岁,就主动搬出了瑶华殿,搬去了皇子所和公主所。而比三皇子还大一个月的二皇子,因为打小被德妃宠着的缘故,说什么都不愿搬出麟趾宫。 因着这事,皇帝还数落过德妃一通,当然免不了拿三皇子跟二皇子作比较。德妃心里记恨十娘,平日里常出言讽刺佳昭仪,在宫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往往二人对上时,佳昭仪看着不反击不作为,却次次能把德妃逼到生气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眼下,德妃也反应过来十娘是在暗指她的二皇子长与妇人之手,成不了大器。 “你!”德妃指着十娘道,“佳昭仪倒是长了好灵巧的一张嘴。!” 当下德妃怒火上来,就要责骂十娘,只当她看到十娘身后的那个黑黝黝的姑娘时,就选择了乖乖闭嘴,不敢再言语。 黑姑娘就是十三年在南巡路上,曾救皇帝与危难之间那个医女。她是的凤城白家送给十娘做人情的。当年黑姑娘给皇帝解蛊毒后,就留在了瑶华宫。因为她的主人把她送给了十娘,于是她一根筋的就只认十娘为主子,连皇帝那都能不理就不理的。 黎氏有一次讽刺十娘时无意间提到了黑姑娘,说黑姑娘不讲尊卑,黑姑娘当下就给黎氏下了蛊毒,黎氏吓得不轻,自此再不敢轻易得罪她。有她在的场合,也一向收敛不少。 这也是陆氏和陈氏先前忍不住笑的原因之一。 黎氏安静下来,不在闹腾,其他人自然不敢在这当口开口说话。 “前些日子,涵儿多亏两位姐姐帮忙照顾了。”十娘无视其他人的沉默,对着陈氏和陆氏道谢, “涵儿在公主所多亏她五皇姐和六皇姐招抚了。” “妹妹客气了,五丫头是姐姐,照顾妹妹本就是应当的。”陈氏道,“倒是六丫头,比七丫头没大多少,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照顾小七,有模有样的。” “那也是她五姐教的好,跟着五丫头,小六都乖巧不少。”陆氏说完这话,自己先噗嗤笑了, “咱们三人就不要相互夸了,三个丫头要好,是她们投缘。她们姊妹相互招抚,咱们当大人的就只管放心好了。” “陆姐姐说的是,咱们只管放心就好了。” “七丫头身边跟着的是若敏?”陈氏想到七皇女身边跟着的姑姑,问十娘,“你把入画给了三小子,若敏给了七丫头。身边伺候的人可还尽心?” 陈氏这些日子协理后宫,对各处人员调动自然上心些,“宫女太监们有不听话的,尽管告诉我,本宫收拾他们。” “劳姐姐费心了。入画若敏提拔上来的二个宫女还算听话,有需要的话妹妹我一定会烦姐姐的。” “皇后娘娘这些日子事多繁忙,姐姐帮着协理后宫也辛苦了。”十娘对着陈氏关切道,“前两天,梨花开了,皇上赏赐了妹妹些,就做了些梨花糕。待会让小宫女给姐姐送些,姐姐吃个几块,有清热化痰的功效。” “妹妹只想着你慧姐姐,本宫还在你两中间坐着呢。莫把本宫给忘了。”陆氏道,“厚此薄彼可不是好习惯。” “姐姐宫里妹妹可是送过了。回去问问您的丫鬟。”十娘笑道,“因着陈姐姐和她身边的大宫女都不在,妹妹我才没送上门。” “妹妹一定不会忘记容静你这个馋嘴的。”陈氏这几年跟陆氏关系慢慢恢复了初进宫时的融洽,凡事也愿意帮衬陆氏一二。陆氏自然跟陈氏关系好,像这种打趣玩笑,在两人之间常有的。 “哦,这是说谁馋嘴呢?关雎宫别的不说,点心茶水还是管够各位妹妹的。”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插入,“本宫让各位妹妹久等了。”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众妃嫔一起起身行礼。 “妹妹们请起。”皇后走到首位就坐,“慧妹妹那有事么?” 第58节 “各宫宫人们的春装已经做好了,等娘娘您过目后就能发放了。”陈是起身回答,“下月初八需要用到的昭阳殿也已经让宫人开始收拾了。” “嗯,辛苦妹妹了。”皇后微微颔首,“昭阳殿那妹妹多上心,有空的话,把二丫头和三丫头叫上,帮着操持一二。让她们跟着你学些管家的本事,倒也便宜。” “娘娘,二皇女和三皇女有您教导,规矩本事是样样不错的。臣妾可谈不上教导公主们。您要是放心,就让二位公主跟着臣妾一起打理后宫一些事物吧,也算是提前练练手。” “这话说的不错,两个丫头确实到了学习管家和规矩的时候了。这一转眼,都成大丫头了。”皇后伸手比划,“当初二丫头才这么大点,谁能想到眨眼间就十来岁了。” “再过二年,二公主也就该嫁了,娘娘可有合适人选?”德妃突然插嘴道。 “合适不合适,得皇上说了算。”皇后脸上的笑消失了,这黎氏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说话,且口无遮拦。 “娘娘放心吧,离公主出嫁还得好几年,皇上一定会为公主好好择出一如意夫婿的。”十娘开口,对着皇后安慰道。 二皇女自小被皇后养大,跟生母养母关系都亲密,皇后和妙贵人平日里也都宠她,这夫婿问题,肯定不会草率定下来的。 “借妹妹吉言,但愿二丫头将来能过得如意。她啊,看着长大了,心智还跟孩子似的。本宫和妙贵人前些日子还跟皇上商量,准备让她晚个几年再出嫁。” “二公主倒是可以不急,只往常不露面的大公主,年岁倒是到了。”黎氏今日接二连三的触到皇后的霉头,她下首的陈氏闻言,忍不住拽了拽她得衣袋子。 这宫里都知道,皇后不是元后。元后当年被家族牵连所废,大公主是被废为昭信夫人的的废后在冷宫中拼死生下的。 大公主所生之时,既是废后死去之时。自此,这个在冷宫中出生,生来母亡的大公主再也没有过过生辰。她后来被抱给母后皇太后亲自抚养。 宫妃们去太后出问安时,很难碰到大公主。这个公主在内宫的存在感低微,几乎被人遗忘。 被黎氏猛然提起,众人才反应过来,宫里有这么个公主,且年龄真真是到了出嫁的时候。 只是这话,一不是德妃一个正二品的妃子敢说的。皇女的婚事就是生母都难以插手,全凭着皇帝和太后赐婚。二来,当今皇后、跟废后当年同时被选为皇后人选,且皇后是废后死后才得以进宫的。二人之间,并不是多么融洽。 “大公主的事,自有皇上和太后她老人家做主,就不劳烦妹妹操心了。”皇后冷冷道,“倒是妹妹无事,可以多劝劝二皇子,这么大了,也该搬去皇子所了。总这么在内宫胡闹,也不是个事儿。妹妹说是不是?” 皇后的话一出,黎氏像熄火的宫灯,不再言语,整个人都蔫蔫的。 皇后今天被黎氏接二连三的不识抬举弄得恼火,并未因为黎氏沉默而停止话语。 只听皇后继续说道,“佳妹妹的三皇子和七公主,比二皇子还小一个月,看看两个孩子在公主所和皇子所适应的快的。” “还有陆妹妹的六公主,只比二皇子大一个月,还是女孩子。现在不光事住在公主所不用人操心,还会跟着五公主一起照顾七公主了。” “二皇子,妹妹可不能再惯着了!” ☆、第57章 不思量心难安忘 “司槿,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的话,已经酉时了。”司槿看了眼沙漏,才回话。 “已经酉时了?”说话间,十娘手一慢,针就刺破了手指,一滴鲜血立刻冒出来,落在了即将给八皇女绣好的肚兜上。 红色的肚兜本也显不出血色,奈何那滴血不偏不倚的落在在白色的莲花瓣上,就连被花瓣包裹着微微露头的黄色花蕊上,都沾染了一丝丝血迹,看着触目惊心。 十娘盯着那渐渐被血色染红一部分的白莲花,有些微微发愣,连手指都忘记抽出来。这白莲染血,是在预警么? “主子您没事吧?”画屏心细,小声提醒道。 她看十娘一直盯着那帕子发愣,血迹却一直在滴落,才不得不出声提醒。 十娘闻言,抬起头来,转移视线看向她的大宫女画屏。画屏正拿着一方干净的白色丝帕,准备递给她。 “娘娘快先止血,十指连心,这几天怕是做不了针线了。” “这小伤无碍的,再说了你家娘娘我哪有那么娇贵。”十娘接过丝帕,慢慢的用帕子擦去了手指上冒出的血迹。 边擦边道,“早年刚学会刺绣时,为了给我祖母贺寿,手指上磨出好多血泡,挑破放血,继续绣。” “娘娘在家时就那么孝顺,怪不得太后她老人家越发喜欢您了。” “太后她老人家是喜欢热闹,八丫头跟太后投缘,总能逗笑她老人家。本宫是沾了皇女的光。”十娘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用手拎起那方毁了的肚兜,十娘再三打量后放下了它。 “可惜了。”她叹气,“给玥丫头的这玩意儿已经做了有好几天了,这下没的用咯。小丫头又该闹了。” “那还不好办,让咱们宫里针线上的人做个一模一样的出来就好了呀。”画屏出主意。 “咱们宫里的绣娘,手艺是顶好的,皇上特意在南边为您寻的绣娘,满宫里独您一份。”画屏语带自豪的夸耀道。 “偏您总不放心,公主们的贴身衣服要亲力亲为的。”画屏无奈道,“让人家绣娘无用武之地。” “这下,咱们宫的闲的慌的绣娘,可有活儿干了。您啊这几天就好好休息,让她们帮八公主多做几套小衣裳。您要是实在不放心她们的话,奴婢可以一直盯着的。” “算了,明日本宫在重新开始做。”十娘摆摆手,对着二婢言道。 “主子的手艺,别说南边的绣娘了,这满宫里谁能比得上。一手双面绣更是绣的连皇后娘娘都赞不绝口的。”司槿看画屏的话说的不妥当,忙开口补救。 “娘娘是心疼公主们,就怕旁的人做活不精细,伤了公主细嫩的皮肤。亲力亲为了,公主穿着舒心,娘娘也放心。”司槿对着十娘恭维道。 “是这么个道理。你们啊,都还小,不明白这当娘的,恨不得所有的事都帮儿女们做了的这种心情。”十娘对着两个大宫女感慨。 “就是,娘娘哪儿是看不上宫里的绣娘,娘娘啊是想要给公主们最好的。而这最好的绣工,恰恰是娘娘自己的手艺。” “司槿何时这么会说话了?”十娘笑问。 “哪里是奴婢会说话,是咱们画屏不会说话,才衬出奴婢会说话来。”司槿笑着谦虚。 “司槿自己被夸就算了,还要埋汰奴婢,主子可要给奴婢做主,奴婢怎么就不会说话了?”画屏佯怒道。 “说你不会说话,你还不服气。你啊就是什么都敢乱说。连咱们主子你也敢编排,也亏得主子大度宠着你,还了其他娘娘,指不定你被罚多少次了。” “司槿说的有理,在本宫面前怎么样都无所谓,在外人面前还是要记得分寸的。”十娘提点画屏。 “是,奴婢知道了。”画屏应声答道,答完还想着司槿做了个鬼脸。 “娘娘,您的手?”画屏低头,看到十娘手指上缠着的帕子一直渗血,担忧不已。 看着很小的针眼,不断地有血迹冒出,十娘也有些厌烦,干脆把手帕丢在一边,对着手指挤压。 “主子,奴婢去拿药膏。”画屏忙起身去翻找止血的药膏。 “主子,找到了,给。”画屏把找到的药膏拿给十娘。 十娘打开药膏盒子,用簪子的尖端挖出一点点油脂状的透明物,均匀的摸在了针眼孔上。 “这药膏听说是入画姑姑配置的。效果这么好,奴婢什么时候能做到姑姑那样就好了。” “傻姑娘。”十娘对着画屏笑道,“这药膏是黑姑娘配置的。入画能会这个?这没有医术基础,平常人能随便配置药膏?” “啊,不是姑姑配置的啊?”司槿也奇怪,“当初姑姑说她会不少配置方子。” “你们入画姑姑会不少的根本不是药方子啊,是吃食方子。她惯吃食方子叫方子,你们也就都信了是药方子。” “那宝霞可以去请教姑姑。”宝霞是现在负责小厨房的大宫女。不像司槿和画屏,就是贴身伺候十娘。 “入画每天都会伴着三皇子来,你们可以多去问问。她的吃食方子确实不错。”十娘鼓励道。 这些年轻的大宫女,在她宫里当差,她不愿多为难她们,能为她们寻好出路,她也是愿意的。她现在鼓励她们学好厨艺,也是想着有一天,她们到年龄出宫了,可以有一技之长,不会太过落魄。 “说起来,今儿都这会儿,三皇子怎么还没来?”十娘问完,心里就是一激灵。 遥儿自小守时懂礼知孝道,该他请安的时候绝不偷懒。搬去皇子所后,每日晨昏定省,从不间断。 今日有些反常。 十娘神色眼瞅着就有些不对了。先是刺绣刺破手指,再是刚来请安的三皇子没有踪影,她的心里有些砰砰直跳。 “娘娘别担心。酉时还未过完,说不得皇子正在来咱们瑶华宫的路上呢。”司槿宽慰道。 画屏想到三皇子爱在上林苑骑马,也跟着开口。 “三皇子今日有骑射课,可能师傅多留他们练习了。” “遥儿打小爱骑马,本宫总担心他磕着碰着,偏他说也不听,总骑快马。骑射课也去的最早,走的最晚。”十娘想到他爱骑马的淘气儿子,不由得发愁。 “什么时候他的功课也像骑马一样,本宫就阿弥陀佛了。” “咱们三皇子功课和骑射在皇子中,都是第一了。”司槿不解道,“娘娘您担心什么?” “不担心成么?上个月皇上抽查他《论语》,他背诵的可是没有德妃的二皇子熟练。” “那您怎么不说,咱们三皇子小策论被皇上夸了?”画屏在一边接道,“皇子那是不爱背书,但他做策论的本事可是二皇子比不上的。奴婢可知道,三皇子策论是您往常辅导过的。” “不过是碰到他写策论,检查了下字体罢了。”十娘失笑道,“还真当你主子万能的,连策论都会教啊?” “反正在奴婢心里,您就是有本事的人。” “得了,别哄着你家主子我了。”十娘吩咐道,“你亲自跑一趟皇子所,问问入画,三皇子是个什么情况。要是在马场,就是那接下他。” “奴婢遵命。”画屏领命而去。 “司槿去小厨房看看,宝霞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搭把手。”十娘吩咐司槿去小厨房照应宝霞,接着又道,“去把小辛子给本宫叫来。” 等屋内只剩下十娘自己,十娘才小心翼翼的敲了敲手指,片刻之后,梁上飘下来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男子。 “主子有何吩咐?”男子声音低沉,“辛部辛巳静听主子吩咐。” “前些日子,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黑姑娘跟白美人碰头后,正在研制那东西,暂时还没有进展。黑姑娘让奴才告诉您,她知道谁是她的主子,请您放心。” “这姑娘一直聪明,但本宫总觉得不放心。你那边继续派人盯着她,小心点,别再被她发现了。” “奴才明白。”辛巳回道,“还有,这是您要查的柳家和纳兰家在宫外联合开的铺子,柳家夫人和纳兰家夫人这段时间已经有了不和的传言。” “继续按着计划行事,务必把他们两家这联合的产业吞下。” “恩,咱们的点心铺子已经把周围的铺子蚕食了。就等着收网时大赚一笔了。” “辛苦众位了。” “主子,您找我?”辛寅推门进来,看到辛巳在,微微有些讶异,“这没天黑吧?” 之前十娘不爱在白日里动辛部的暗卫,所有辛寅才有此一问。 “无妨,这小暖阁还是安全的。” “主子今日有心事。”辛寅观十娘神色,肯定道,“所有您才会白日里寻辛巳说话。” “之前让你排查公主所,涵儿身边可收拾干净了?”十娘问道。 前些日子,九皇女染了风寒,李常在公主所九皇女的院子里,发作了满院子的奴才一顿。谁承想 当夜,九皇女就病情恶化,险些没熬过去。 第59节 柳氏当机立断把九皇女挪到了自己宫里,经太医院全力抢救,九皇女才得以转危为安。 李常在不是那不分轻重的人,对着柳氏决断下救了九皇女的命一事,感激不尽。不在跟柳氏打擂台。 她在公主所准备把九皇女所有的东西清理一遍,丢弃不用。收拾的过程中,在公主的枕芯里发现了脏东西。 经太医查验,那是感染风寒而死的小孩衣物上的一角。对风寒患者有加速和恶化病情的效果。 柳氏和李氏跪到了御前,要求皇帝彻查此事。皇帝答应了下来,把这事交给了皇后督办。 宫里有孩子的宫妃都开始彻查公主所和皇子所上下。 十娘知道皇子所有皇帝的人,重点排查对象就放在了七皇女院子里。这事还是交给了辛寅去办,明里暗里他都能兼顾到。 “静涵公主身边,已经收拾了。公主那奴才留了人在暗中照看,若敏对公主的吃食和衣物看的严,她们的人也进不到公主身边。这次接着这机会,奴才又把她们调到院子外了。过些日子,想办法让她们暴毙就是了。你放心。” “你办事谨慎别留下把柄。”十娘交代,“人手够的话,遥儿身边也跟上吧。” “主子,不好了,三皇子……三皇子坠马了!” ☆、第58章 声声娇语斥问情 “主子,不好了,三皇子……三皇子坠马了!” 辛巳在画屏进来前一步,跃上了房梁。 画屏上气不接下去的推开房门,惊慌失措的喊道。 十娘闻言,手一松,手中端着茶盏哐当一声落地,摔的米分碎。 十娘呆呆的看着地上的碎片,突然低下身用手去抓取那破碎的瓷片。 “主子小心!”辛寅惊呼,只见玻璃碎片划破了十娘的手,血很快的滴落下来,在白色的瓷片上显得分外妖娆。 十娘充耳不闻,继续低头捡地上的碎片。 画屏被十娘的举动吓到,被辛寅提醒后忙上前去阻拦十娘。 “娘娘,您醒醒,三皇子需要您!”画屏语音颤抖,上前把十娘脚下的碎片踢开。 “碎了,怎么碎了?!”十娘拿着捡起的碎片喃喃自语,“遥儿,遥儿,碎了。” 伴随着她的话语,一滴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接着她就是傻愣愣的看着地面不言不语。 辛寅一愣,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佳主子这个模样。他印象中的这住有本事的主子,在下属面前是一副镇定、冷静的样子,在皇上面前又是娇俏、听话的样子。他从未看到她过目光呆滞,失去思考能力的模样。 “娘娘,您别吓奴婢!”画屏被十娘的反应弄的更加害怕。三皇子坠马生死未卜,她们家娘娘要是在有个好歹,皇上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她们瑶华宫的上下人等都要受到惩处。 “别哭,莫慌!”辛寅看着哭哭啼啼的画屏,呵斥道,“自乱阵脚,就真的什么都来不及了。” “辛,辛公公,现在应该怎么办?”画屏胡乱的用袖子抹干眼泪,抬头眼巴巴的望着辛公公。 辛公公是瑶华宫的首领太监,佳昭仪熙嘉八年初进宫那会他就开始跟着伺候了,到现在已经有快十个年头了。 这漫长的深宫时光里,最得佳昭仪信任人有三个。分别是入画姑姑和若敏姑姑和辛公公。 现在唯一还留在昭仪身边伺候就是辛公公了。 入画姑姑和若敏姑姑在三皇子和七皇女搬去皇子所和公主所时,离开了瑶华宫,跟着小主子们了。 所以辛公公他的资历是现在的瑶华宫中最老的。 新任的大宫主画屏、司槿、宝霞有事时,都指着辛公公拿主意。 因此辛寅不出意外的被画屏盯着。 要说辛寅不是没有办法,只这法子他亲自动手有些不合适,毕竟他不是真的太监,在皇帝的宫里 对着他的妃子动手,他那好堂叔好主子非得剥了他的皮不可。现在有现成的憨妞凑上来,不指示她做,都对不起自己。 “去,掐主子的人中。”辛寅当机立断,“使劲儿,你中午没吃饭?!” 画屏在辛寅的指导下,颤颤巍巍的狠掐自己家主子的人中。指甲印子明显清晰的显露出来,才看到主子身子晃了晃,眼珠慢慢的开始转动。 “主子,速速醒来!”辛寅大声喊道。 十娘一个激灵,渐渐转头看向辛寅。 “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要自乱阵脚吗?!三皇子那您就忍心放孩子一人疼着而不去看看?你 就不想知道到底是谁动的手脚?”辛寅一连串的发问,让十娘瞬间清醒过来。 “遥儿在哪儿,太医可去了?”十娘压下心底的焦躁,快速盘问道。 “三皇子在上林苑惊马后,太医们商量后,决定把他被送到距离上林苑最近的宫殿去。奴婢来报信时,他们在把皇子往的皇后娘娘的寝宫送。奴婢看到郑太医有随行。”画屏也渐渐镇定下来。 “画屏去找出咱们宫里的所有药膏带上,以备不时之需。”十娘吩咐画屏去找药膏。 等画屏出门去找药膏,十娘对着辛寅道,“您跟着本宫走一趟,太医院的太医,初了郑太医和李太医,其他人本宫都信不过。” “用把黑姑娘唤回来么?”辛寅想到那个用蛊出神入化的姑娘,多问了一句。 “辛巳派人去吧。”十娘想了想,同意了辛寅的注意。多一个人在,多一分把握。 “另外,辛巳把咱们辛部的人手都给本宫调出回,全力追查皇子坠马一事。”十娘放开气势,冷冷道,“动本宫儿子者,罪无赦!” “属下明白!”辛巳趁着暮色消失在了。 “辛寅,咱们走!”十娘把手指里捏着的瓷片掷地,伴随着清脆的碎片声转身,“我杜十娘在此立誓,敢动我儿子的人,我必让她加倍奉还。” 十娘带着辛寅赶到关雎宫的时候,郑太医正在跟太医院的太医们商量对策,太医们个个眉头紧锁,连连摇头。 十娘立在原地,听他们语焉不详的话语。 他们发现十娘后,立刻噤声。然后在这位主子刀子般的目光中,恨不得把自己缩小到消失。 十娘目光从他们身上滑过,对着立在三皇子床边的皇后和坐着床边用手指抚摸皇子额头的皇上行礼。 “臣妾瑶华宫昭仪杜氏,参见皇上皇后。”十娘语调平淡,“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你怎么来了?”皇帝转身,看了十娘一眼,移开了目光,不敢跟她含着伤心、失望、质问的目光接触。 “妹妹快起来,三小子会没事的,你别急。”皇后在十娘准备冲撞皇帝的时候,先开口安抚道。 “急?本宫不急,本宫急也没用。好好的孩子已经躺在床上了。”十娘开口讽刺道,“这可是帝国未来的太子呢!” 十娘想起从前些日子宫里有的传言,出口讽刺道。 当年帝妃二人说好要销毁的旨意,不知何时暴漏了,立三皇子为帝的消息在宫里悄悄的传播。十娘本来对流言是不在意的,流言这种东西是越堵越传播的快速。没想到就是一句流言,一次疏忽,就把三皇子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妹妹!”皇后打断十娘的话,“三皇子坠马,我们都不希望的。太医已经诊治过了,孩子没有生命危险。” “娘娘您不用拦着臣妾,臣妾从太医院的太医眼中已经看到答案了,臣妾的小三是不会向以前一样活蹦乱跳了。难道臣妾不应该为孩子讨回公道?” “皇后别拦她,让她说!”皇帝为三皇子擦拭去脸上的泪水,低声道,“这也是朕的儿子!” “哈哈哈,你的儿子?你的儿子还有好几个,臣妾的儿子只有这一个!”十娘边哭边笑,“你当初答应过不再提立储一事的,你当初答应过不把孩子卷入其中的,你当初答应过要对我和孩子好的。原来,不过是你兴起时说的甜言蜜语。头一个利用孩子的就是你这个当阿爹的。” “朕承认,没护着遥儿,是朕的失责,别的事情,朕不想解释。”皇帝望着十娘冷冷道,“这么多年,都白教你了。你,太叫朕失望了。” “孩子还伤着,朕不想你太难看,等孩子醒了,你就回瑶华宫闭门反省吧。”皇帝沉声道。 “皇上,佳妹妹也是关心则乱,您就绕了她这一遭。三皇子这还需要他生身母妃照顾。”皇后看两人闹的僵,开口劝道。 “皇后不用在为她说话,朕意已决。”皇帝坚持道,“这些年她走的太过顺风顺水,朕和你总念着她年龄小,处处护着她,都把她宠的不知天高地厚了。” 皇帝起身,“遥儿这,劳烦皇后了,朕去审问上林苑的人。” “是,您放心吧,我和佳妹妹会看顾好三皇子的。”皇后亲自送皇帝出殿。 偌大的寝殿中,其他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颜色。十娘盯着床上的孩子,半晌才摇摇晃晃的走上前去。 她伸手摸上三皇子的脸,孩子巴掌大的脸上,即使昏睡眉头也紧皱着。十娘一低头,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滴到了三皇子的脸上。泪水和孩子脸上因为疼而冒出的冷汗和孩子脸上因为擦伤而渗出的血迹混合在一起,已经分不出到底哪里是泪,哪里是汗,哪里是血了。 十娘抱着面色苍白的三皇子,抱着他小小的身躯,忍不住的哭出声来。那声音里有母亲的心疼,有母亲的愤恨,还有母亲的自责和悲哀。 “十姐,三皇子如果醒着,知道自己让您这么伤心,他会自责的。”辛寅一惊,向角落里跪着的小小少年望去。 少年瘦瘦的,年岁不大。他长相精致,眉目间跟佳昭仪有几分相似,静静的跪在角落里,很容易就叫人忽视了。对于他竟然瞒过了身为暗卫的自己这件事,辛寅表示自己受到了震惊。 联想到这小少年对佳昭仪的称呼,辛寅推断出了他的身份。他就是三皇子的伴读,佳昭仪的亲弟弟,三皇子的亲舅舅,杜家四房的长子——杜子诚。 “诚儿?”十娘一惊,放下怀里的三皇子,转身看向跪地的小小少年。 她脸上的泪来不及擦拭,滴落在地上,发出吧嗒一声轻响。杜子诚低头看着地上的水滴,犹豫了下,还是站起身来。 只见他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三皇子床前,然后跪下,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双面绣的丝帕,伸手给十娘擦去脸上的泪痕。 十娘被他的举动弄的眼底发红,在帕子下的眼睛里又有眼泪开始蔓延。 擦拭的动作一停,帕子上那朵梨花就被眼泪侵染了。 “姐姐,不哭,有诚儿在。”小少年坚定道,“就算别人不保护姐姐,诚儿和阿弟也会保护姐姐,保护遥儿。” 十娘伸手抱住弟弟的小身子,“好孩子快起来。” “主子,让奴才为遥皇子诊脉可好?”辛寅看他们姊弟情深,忙开口道。 “辛寅,拜托了。”十娘起身,拉着弟弟的手走到一边,看着辛寅上前诊脉。 “诚儿为何要跪在角落里?”十娘轻声问道,孩子的眼睛有时候最毒辣,可以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诚儿陪着遥儿骑马,遥儿的马突然发了狂似的乱撞,把诚儿的马都撞偏了。等诚儿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遥儿要从马上摔下来。”杜子诚小声的回答道。 “诚儿在上林苑可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十娘突然问道。 “姐姐,诚儿告诉你一件事。”杜子诚拉下十娘,“诚儿是自愿跪在角落里的,因为诚儿没有保护好遥儿。” 十娘在小少年暗示的眼神下,弯下腰,附耳过去,只听刚还一脸乖巧的弟弟冷冷道,“我去救三皇子的时候,在空中被人用石子砸到了小腿,只来得接着摔倒的他。” “你!”十娘一惊,抬头,就看到弟弟冷静的目光,他的目光陪着他软软的声音,让人说不出的镇定。 “姐姐,诚儿告诉你的秘密,可不能告诉别人。” 十娘被他拉着继续弯下腰,“我抱着他在地上翻滚的时候,地上的尖锐物不少。” 十娘会意,“诚儿是个好舅舅,遥儿醒了姐姐让他亲自谢你。” ☆、第59章 眼底分分几合休 第60节 “如何?”十娘紧紧拉着弟弟的手,焦急的问道。 “姐姐,遥儿他吉人天相,会没事的。”杜子诚的手被他姐姐握到红肿,他却动也不动的忍着。不光如此,他还一直在安慰佳昭仪。 辛寅抬头就对上一大一小两双担忧的眼睛。大的那个,焦急和担忧已经快要溢满眼眶;小的那个,眼里的寒意几乎能把人冻住,担忧和镇静在少年的眼睛里有种矛盾的和谐。 辛寅沉吟一二,还是决定告诉佳昭仪三皇子的具体情形。 太医院的太医对于三皇子的情况,并不敢轻易下结论。不仅如此,他们不敢也都拿不出方子来。 三皇子的摔伤,他们不敢治疗的原因,就在于皇子摔下来时摔到了骨头。只这情况没有人敢告诉佳昭仪。 难道能告诉一个母亲,她的儿子很可能以后再没有办法行走。 做为母妃,佳昭仪有权知道孩子的真实情况。辛寅决定告诉她,是因为他觉得她的承受能力比一般女子要强得多。 “情况并不乐观,三皇子摔下来的时候,身上多处骨头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和脱节。这些脱节骨头的位置及其刁钻,淤血也都聚集在伤口处不散,有些麻烦。” “给皇子正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辛寅实事求是,“太医们不敢动手也是有原因的。” 十娘摇摇头,示意辛寅不用再说。她对太医院太医一问三不知的情形,已经发不出火来。 只能把希望寄在辛寅和黑姑娘身上。 说起来好笑,伤了病了太医医治不了,只能寄希望于一个善毒和一个善蛊的身上。 “辛寅。”十娘期盼的眼神望着辛寅,“你有几成把握?” “我一个人做不了这种正骨的活儿。”辛寅想到皇子背后的斑斑血迹和脱出的关节骨头,“我需要郑太医和黑姑娘协作。” “遥儿能否移动?”十娘对着偌大的关雎宫大门,轻声询问道,“回瑶华宫吧。” “三皇子的骨头已经移位,挪动过程中会碰到伤骨,加剧他的疼痛,不建议您挪动。” 辛寅想到拂袖而去的皇帝,劝道,“您真不想见他,在他来之前避开就是了。” “你从他身边来本宫身边多少年了?”十娘突然问道,“有快十年了吧?快要出宫了。” “娘娘,现在皇子要紧,旁的事儿什么时候说都不迟。” “本宫没记错的话,今年三月初九,你就能出宫了。”十娘唏嘘道,“一转眼,你都快25了。” “本宫当年答应过要放你走。如今看来,要食言了,暂时不能放你走了。” “你和入画一起顾看遥儿吧。”十娘道,“遥儿就拜托你了。” “主子,辛寅出宫后也没有去的地方。还要谢谢您多收留些时日。” “现在本宫要做些什么?”十娘问道。 “我有法子让三皇子醒来。”辛寅突然道,“只给皇子治疗的法子,得您同意。” “你说。”十娘做好心里准备,“遥儿能醒来,本宫就知足了。” “皇子身上的损伤看着严重,但将养总会好的。他骨头里最不好接的就是脊椎骨错位的骨节。错位骨节附近的肌理里还有尖锐物体的插入。” “那要怎么办?”十娘渐渐冷静下来,辛寅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既然他有法子,那么孩子就一定能醒来。 “我需要黑姑娘在三皇子体内种下蛊虫,让蛊虫沿着脊椎中骨节位置爬行,在爬行的过程中,我会用毒把那些尖锐的有毒物体逼出来。最后就需要郑太医和我一起正骨。” “黑姑娘的蛊虫会一直留在遥儿体内么?”十娘想到当初看到过的蛊虫,有些心里发麻。 “皇子的伤比较严重,蛊虫在能以血养骨,反而对他血液流通有帮助。”辛寅顿了顿,“但这种以血养活的蛊虫也有一定得坏处。” “什么?” “皇子醒来后会常常下肢无力,也不能在骑马习武,日常生活中也不能太过操劳。此外,还要用一直服药将养调理。” “不放蛊虫,会怎样?” “在接骨时,因为血淤积,不能快速的接上骨头,恐有性命之忧。” “叫黑姑娘和郑太医进来吧。”十娘做了最终决定,“没有选择的余地不是么?” “姐姐,告诉皇后娘娘一声。”杜子诚安静的听十娘和辛寅商量,最后时突然出声提醒。 “少爷说的有礼,在皇后的寝宫里治疗,于情于理都要告知她一声。且万一皇上怪罪下来,有皇后帮衬着,主子才不会被罚的严重。 “一并请来吧。”十娘挥手,让辛寅去准备。 等辛寅去叫人准备时,殿内就只剩下三人。坐在还昏迷的三皇子床边,杜家姐弟小声的说话。 “诚儿以后不要再进宫来了。姐姐安排将来会给你安排好的差事,给皇子当伴读,怕是暂时总不通了。” “姐姐是怪我没有保护好遥儿” “不,姐姐是觉得你和咱们四房不要卷入储君争斗的漩涡才好。” “二房哥哥们已经都外放历练去了。三哥和六哥,一个在西北,一个在京郊,大伯父说,将来我也是要入营的。”杜子诚认真道。 “咱们家这些年小心翼翼的经营,也敌不过五大世家的底蕴深厚。”十娘摸摸弟弟额头,“军中的人,有他们够了。诚儿莫在走这条路。” “皇家也容不下军中势力过大的家族。”十娘轻声道,“帮十姐把这帕子送给你娘,就说十娘有事相求。” 杜子诚收下帕子,保证到,“姐姐说的,我记住了。” “没事,多去你六姐府上,六姐夫能教你很多东西。”想到训练出暗卫的八王爷,十娘对着弟弟提点道。 “姐姐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这是妹妹的亲弟弟?”皇后进入殿内,“我听说你打算为遥儿试试辛寅的法子?” “是。”十娘坚定道,“哪怕有一丝希望,臣妾都不会放弃的。” “既然你这个当母妃的都同意了,本宫也就不再劝了。本宫尊重你的决议,皇上那,派个人去通知吧。” “娘娘莫通知皇上。这法子凶险太大,他定会阻拦。我的遥儿不能再耽搁了。”十娘急促道。 “妹妹,皇上对于这次的事情已经很自责了。你先别闹,等他查出真相了,一定会还你和遥儿一个公道的。” “我已经没有办法去想,他当初所谓的未来了。现在我不想也因为他而变得一团乱麻。” “抛开帝国和皇帝的身份,他也只是个不会关心孩子的父亲。”皇后突然道,“孩子醒来,说爹娘因为他争吵,他会高兴?” “娘娘既然这么想知会皇上,那您就去吧。”十娘淡淡道,“臣妾去帮辛寅准备药材。” 三皇子后醒来的时候,殿内很安静。寂静的夜里,一片漆黑的屋子,只有一盏小油灯,散发着微微的光。此外,还有一股灯油燃烧过的味道。 身上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他不敢乱动,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虚弱的叫声,“来人。” 他的话音刚落,趴在他床边的女子就醒了来。她抬头,望着三皇子的眼睛里含着庆幸、心疼、失落、惋惜等复杂的情绪。 “姑姑,水。”三皇子压下心底的疑问,先开口要水喝。 “您已经昏过去三天了。娘娘照料了您三天,奴婢看她疲惫,才替了她照顾您。” 入画拿小勺子一点点喂三皇子喝下。一茶盏的水,不一会,就被三皇子喝光了。 “渴,再来。”三皇子觉得自己体内好像夏天的火炉一样,热且渴。 “您不能再喝了。您刚醒,太医是不让给您多喝水的。” “好。”三皇子无奈同意。 “舅舅?”三皇子想到昏迷前,自己从马上被甩飞,之后轻功救了自己且抱着自己躲过暗算的小舅舅,忙问道。 “娘娘已经把小舅爷送回杜家了。他在宫里指不定就被人骂成护主不力的奴才了。” 入画想起那个眉目跟十娘相近,性格看着乖巧可爱,实则冷淡自持的九少爷,“九少爷以后就不跟着您念书了。” “知道了。” “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奴婢帮你叫太医。”入画忙道,“太医院的太医们一直在关雎宫候着呢。” “关雎?”三皇子吃力的说道,“不是瑶华么?” “您摔着后,太医不让轻易移动,就把您先送到关雎宫了。”入画解释道,“后来,帮你治疗,也不能动,就一直在关雎宫了。” “母妃可好?” “娘娘最开始哭的眼睛红肿,这两天知道您会醒来后,就慢慢冷静下来了。”入画想到十娘眼底的戾气,“不过,她跟皇上不知道为何闹了别捏,已经很久没一起出现了。” “父皇,呵,好丢脸。”三皇子想到跟在自己母妃身后变着花样哄着母妃的人,轻声鄙视。 “姑姑,实话。”三皇子发现他动动手指都困难,有些慌神,“将来?” “辛公公说,您以后不能再骑马,也不能再做剧烈运动了。” “下手的人,好狠的心!” ☆、第60章 两情若是无嫌猜 “遥儿!”十娘猛然间惊醒坐起来,接着大口大口的喘气。那种要流泪的窒息感,仿佛还残存在记忆里。那种太过可怕的感觉,让她心有余悸。 她睁大眼睛,脑子里全是孩子摔下马时眼睛里的惊惧和绝望。想到孩子无助的眼神,她酸涩的眼睛又想要流泪。 身边的人,将她轻轻扶起,递给她一杯温热的茶水。她呆愣愣的接过眼前的茶盏,慢慢饮下。温热的茶水从喉咙里流过,一直暖到了心里,她才仿佛从梦中醒来。 “关雎宫可有消息传来?”十娘把茶盏递给身边的人,揉了揉额头,轻声问道。 “遥儿有入画亲自守着,你再睡会。”男子的声音传来,带着淡淡安抚的意味。 “是你!”十娘推开扶着自己的手,把自己缩在床角,抱着自己,对着对面关切望向自己的人,冷淡道,“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丫头!”男子拿着茶盏的手一僵,几滴温水撒了出来,溅落在他的手背上,像是谁的眼泪在滑落,“遥儿的事,是个意外,朕可以解释。” “解释?”十娘讽刺的笑,“皇上是天子,天子怎么会错?何况你说过你不想解释的。” 皇帝一愣,“朕的意思,朕是不想把遥儿曾立储一事宣扬出去。” 只听他低声解释道,“关雎宫被满宫的人盯着,丫头你的话被有心人听到,只会给遥儿招来更大的麻烦。且皇后宫中有,有太后的人。” “哦?”十娘失笑,“原来是臣妾选错了说话地方。臣妾的儿子躺在皇后的床上,臣妾还不能为孩子说几句公道话?说话前还要时刻看您和太后的脸色,果然在这宫里我们娘三是最可怜的,只能任由人欺辱!” “丫头,你好好说话。”皇帝放下茶盏,坐上床,把丝被为十娘裹上。 十娘紧紧抓住被子后,“臣妾只会这么说话,您回吧!” 她依然后退,不愿意被皇帝碰触。 “我可以解释,亲自解释给你一个人听。”皇帝看十娘一直抵触他,连自称都变了。 第61节 “皇上想解释吗?晚了,臣妾不想听了。” “你!”皇帝被她三番两次的拒绝,弄得有些生气。 他从未这么低声下气,再三请求过任何一个女人。唯一的一个,还不领情。 他在流言刚现的时候,不只是没有禁止,还暗中插手推动了流言在宫里的蔓延。只他的举动,都只是计划中的一步,是为了扳倒某个世家设下的局,为了朝廷,为了帝国,他以为她会明白他的所作所为,会明白他的谋划用心。 谁承想,这流言被有心人利用,最终害了他最心爱的孩子。没有护好他们的孩子,反而被人破了那杀局,他的心里并不比她好受,甚至是比她更难过和自责。 这种时候,本该是一起找出线索,拔除那动手之人的好时机,偏偏她不听他的解释。 “我承认小三的事,是我疏忽了。只朕这么做都是为了帝国,。”皇帝压下怒气,再三解释道。 十娘闻言脸色一变,冷冷道,“呵,用己方充饥的肉去捕杀前狼,一个不小心把肉丢了还差点把自己玩死,太可笑了。” “朕……”皇帝在十娘犀利的眼神中无话可说。 “皇上还是请回吧,瑶华宫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十娘抬头,直视着皇帝,“臣妾本是待罪之身,不值得您再三关怀。瑶华宫上下待皇子醒后,就会封宫,冷宫地贱,往后就不劳您贵足踏贱地了。” 面对着十娘的逐客令,皇帝无奈的起身,向外走去。 走出几步,他不放心的回头,“你,好好歇着吧,朕过几日再来看你。” 说完,他才慢慢的走了出去。 十娘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怔住,这个男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由坚不可摧变得瘦弱,背微微陀了。 她到现在还记得当初殿选时第一次见到他的那种震撼,他身上那种对万事万物笃定的信念,是这么多年,她一直心底仰慕的。 在她的心里,不管其他人事怎么变迁,他都会一直在,一直守护着帝国。她为了家族,为了荣华,为了自己而来,可最根本的东西一直没有变过。她想陪着他一起守护这家国天下。 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影开始变得这么瘦弱,他的脚步开始变得步履蹒跚,他的心开始变得无比薄凉? 她心疼的同时又有些悲哀,为他,也为自己。 随即,她失笑,到底自己还是太嫩,太容易心软。 她怎么能忘了,这个男人,是帝国最强大的人,是为了帝国什么都可以舍弃的人。他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小的皇子,在自己面前道歉解释?不过是施展了苦肉计而已,自己不就差点心软了? 他低声下气,不过是演戏罢了,为了稳住自己而演的一出戏罢了。 她信他慕他,渴望跟他一起守护他的家国天下。可她从未想过他的家国天下是要牺牲自己的儿子的,是要以孩子的健康为代价的事情。 这一瞬间,她对他的那种坚不可摧的仰慕,她对他那种笃定坚信的信念,动摇了。 她对他产生了怀疑。甚至开始质疑,她走的这条路是否一开始就选错了方向,所有才走错了路,付出惨痛的代价。 她的纷繁的思绪,在脑内激烈的斗争。 “娘娘,辛公公得到消息,三皇子醒了。” 她脑内的斗争在宫女画屏的通传中被暂时打破了。 “快,给本宫更衣,本宫要上关雎宫。”十娘推开身上裹着的薄被,激动的跳下床来,光脚站在地上,等着宫女们进来为她更衣。 “地上凉,您先穿上,别着凉。”画屏跪在地上,为十娘穿鞋袜,“这时候,皇后应该睡下了,辛公公消息毕竟来路不正。您这么急急的去关雎宫,皇后娘娘不会多想么?” “本宫管不了这么多,本宫只知道,遥儿他醒了。”十娘自己动手把头发挽起,“入画这丫头惯爱多思多虑,遥儿醒来之事她一定是没有声张的。让小辛子的人给她带个话,让她把皇子醒来的事儿尽快去通报。” “奴婢这去通知辛公公。”画屏起身道,“让司槿伺候您更衣梳洗。” “也好,这样等咱们到了,皇后那也就差不多得到消息做好安排了,她定会开殿门等着本宫去的。” 佳昭仪这话说的及其大胆,画屏心里突地一惊。 她们这主子——昭仪娘娘,平时看着不显山露水,关键时刻却总是出人意料。 她在关雎宫就敢跟皇帝大闹,过后也不过是被禁足。且这处罚还待皇子醒来后。她半夜就敢闯关雎宫,一点也不忌惮皇后在内宫的势力。这只能说明,她手里握着的牌,一定牌面很大,甚至能跟皇后的势力能抗衡一二。 想通了这一点,画屏对自己主子是更加信服,她面上不露分毫怯意,退下去办事不提。 果然,如佳主子所说,她们主仆一人到关雎宫时,不光是皇后在,就连协理后宫事务的慧淑仪也在。 皇帝出乎众人意料,并未在殿内出现。 十娘向匆匆皇后行礼后,恨不得立刻飞入三皇子的屋里,不想却被皇后叫住。 皇后挥退了众人,只留下了陈氏和十娘,三个人一时无语。 “娘娘不是有事么?”十娘急道,这留下她却又不说话,耽误她去见孩子是个什么意思? “慧妹妹说吧,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的告诉佳妹妹。”皇后摆摆手,示意十娘稍安勿躁。 “是,臣妾会如实告诉佳妹妹的。”慧淑仪郑重道,“三皇子出事后,本宫奉旨追查皇子坠马摔伤一事。发现……” “姐姐在迟疑什么?”十娘犀利的问道,“您查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本宫查到,三皇子将登大宝的消息最早是从……传出的。”慧淑仪再三决心还是没有勇气说出那个名字。 “姐姐不好说的,本宫替你说。”十娘冷静甚至带着些讥诮道,“最早消息是从颐华宫传出来的。四皇子的养母婕妤舒氏,倒是好算计。” “妹妹知道?”陈氏惊讶道,“那妹妹为何?” “消息从颐华宫最先传出,西六宫的颐华宫,住着两个有名分的嫔妃,一个是二皇女的生母妙贵人,一个是四皇子的生母馨才人。舒氏倒是会算计,有子的人果然就不会安分了。” “妹妹说的不错,妙贵人跟着皇上南巡,是最了然当初发生事情的人,一个不留意说漏了嘴也是人之常情。” “好一个人之常情,姐姐可还记得当初他情况危机之时,守在他身边的嫔妃只有你我二人。并未有其他之人,所以她想把这常理之下的脏水往妙贵人甚至是皇后娘娘身上泼是行不通的。” “跟着南巡的人里,是有四皇子的养母的。”陈氏闭目,再睁开眼睛已经是一边清凉,“当初她不知道消息,也没有得到皇子的抚养权,自然没有贰心。” “现在却不同。四皇子年少不记事,皇上和皇后对馨才人又不喜,宫里人为了讨好我,也会欺辱馨才人。这种时候,接着个什么事情除掉馨才人,四皇子就完全站在她舒氏甚至是舒氏一族的身边了。” “馨才人为其子,找妹妹的遥皇子报复,也就顺理成章了。”陈氏接道,“说起来,馨才人也曾受到妹妹的欺辱。妹妹是没动手,可其他宫妃没有妹妹授意也不会闹的太过分,让她吃够苦头。” “既然扳不倒皇后,那就把跟四皇子争夺利益的三皇子先扳倒,接着让妹妹你方寸大乱,进而失宠这不错的注意。更重要的是,这话从四皇子生母那传出,为了还三皇子公道,赐死馨才人都是轻的。” “是,一箭三雕。”十娘拍拍手,“姐姐的推理不错,皇后娘娘您也用心良苦。只是十娘有一事不明,还望二位解答?” “妹妹请说,为了遥儿,本宫一定会严惩凶手,还妹妹一个公道。”皇后坚定道。 “先前妹妹说过,皇上病危之时,守在身边的只有慧姐姐和我。慧姐姐我信得过,我自己也不会蠢到暴露了那曾经有过,后来被我亲自请求皇后摧毁的旨意上的内容。” “是这样没错,妹妹想说什么?”陈氏有种不好的预感。 “妹妹我要说的是,既然咱们两个人都信守承诺,没有轻易泄露消息,那么问题来了,舒婕妤是如何知道这事的?” “妹妹是说那史官?”陈氏迟疑道,杜氏丫头太过聪明,她只能故意歪曲杜氏话里的意思。 “姐姐可能不知道,那史官,早在回京没多久,就突然暴毙了。命令还是某个人托我下的呢。” “妹妹,有时候难得糊涂。”皇后突然开口打断十娘的话。 “娘娘您半辈子都被他糊弄,本宫却做不到被人这么糊弄。难得糊涂,呵,本宫偏不要糊涂度日。” 皇后看十娘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头疼不已。 “慧姐姐你自始自终都是他的人,皇后娘娘您是他的妻子,你们二人的目的和话里的意思,本宫明白,这一切也都是他授意或者说他默许的吧。”十娘嗤笑,“只是没想到碰到臣妾这么个不知好歹,不分轻重的,宁愿撞得头破血流的,也不愿意转寰。” “妹妹!”皇后看十娘越说越过分,不由得急道,这丫头太过无法无天,什么话都敢说。 十娘并未理皇后的阻拦,继续质问道,“今日本宫就是想当着二位的面问问他,当日他把消息亲自递出去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会有今天?” “他把消息递给舒婕妤,挑动着她拿这事去诱惑馨才人。在谣言满宫飞,他动手推动的时候,他想的是什么?在馨才人被蛊惑,决定对我的遥儿动手的时候,他想的是什么?在遥儿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昏迷不醒的时候,他又想的是什么?末了来跟本宫说,说他多么后悔跟惋惜遥儿的命运,有什么用?” 皇后和慧淑仪沉默,佳昭仪的话她们不能也没法反驳。 “本宫还是那句话,也烦请你们帮我问问他,他对得起帝国,对得起天下,对得起我们母子么?” 十娘说完,不待二人再说什么,就起身向内室走去。看儿子比跟她们在这里废话要重要的多。 “妹妹!”陈氏看十娘撇下她们,准备入内,就想要阻止,却被皇后用眼神制止。 皇后的意思很明显,帝妃二人之间的恩怨,就让他们自己去作个了结吧。 十娘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三皇子的屋子前。一推开门,她就愣在原地。方明白陈氏最后那声呼唤里所蕴含的阻拦之意。 只见皇帝坐在三皇子的床边,直愣愣的看着进来的十娘。 他的眼底里是显而易见的受伤和愤怒。 他坐在那,半晌后方才开口,问愣在原地的十娘,“朕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一个人么?一个不顾妻儿死活之人?!” ☆、第61章 春水乱扰几时休 “妻?你的妻可是当朝的皇后娘娘,她还在殿外等着您呢,要是听见您这么说,怕是要恼怒臣妾了。再说了,臣妾不过是一上不得台面的妾室罢了。不敢劳皇上您这么抬举。”十娘回过神来,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皇帝的神色在她的话语中越发显得深沉起来。 “至于儿子,臣妾先前就说过,您的儿子多,也不在乎遥儿。他也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在您心里又能算什么呢?”十娘无视皇帝越发难看的脸色,呛声道。 “你放肆!”皇帝怒气忍了又忍,还是压制不住,“就凭着你这几句话,朕就能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父皇!”三皇子慌张的喊道,皇帝听到儿子的声音,渐渐冷静一些。 “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朕是如何待你和遥儿的?说这种话,是看准了朕舍不得罚你么?”说到最后几句话时,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罪妃杜氏任由皇上处罚。”十娘慢悠悠道,“降位还是要打入冷宫,等您决定好了,派人通知臣妾一声即可,臣妾甘愿领罚。” “不可理喻!”皇帝平息的怒火,被十娘的几句话弄的重燃起来。 他站起身来,刚要发落十娘,袖子就被人紧紧拉住了。他动作一滞,回过神去,就看到床榻上的孩子睁着一双如他母妃一样的杏核眼,望向他。 “父皇,求您绕了母妃这一遭。”拉着皇帝袖子的孩子,轻声道。他的气息并不是很稳,一句话还未说完,脸色就变了,声音里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遥儿不急慢慢说,父皇会还你一个公道的。”皇帝伸手摸摸三皇子的头,带着一丝丝安抚的意味。 “你母妃那,朕自有安排。别想那么多,好好歇着。”皇帝并未答应三皇子的请求,反而一个劲儿劝三皇子休息。 “阿娘,阿娘是遥儿担心才会这般口无遮拦。她心里还是敬您爱您的,遥儿替她向您赔不是了。阿爹就绕了她这一次吧。”三皇子急促道,“若因为遥儿让爹娘失和,遥儿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闭嘴!”十娘赶在皇帝开口前喝止,只见她听到三皇子的话后,挂在脸上的讥诮的笑容消失了,变得满脸寒霜。 “不许在说什么死!”十娘的声音带着颤抖,带着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内心深处压抑的恐惧, “你死了,你让你母妃和妹妹怎么办?在这深宫中任人欺辱么?!” “阿娘!”三皇子高声打断他母妃的话,“遥儿说错了话,您放心。遥儿会听话,会好起来守着您和妹妹的。” “好孩子,阿娘相信你。”十娘拿帕子擦拭去眼角的泪珠。 “阿娘,就算遥儿真的不在了。”三皇子老话重谈,“您先别急,等遥儿说完。遥儿要说的是,不管遥儿怎样,阿爹他都会向以前一直会护着您和妹妹的。”三皇子微微喘息,“这宫里没有人能任意欺辱我阿娘和妹妹们。” 第62节 “阿爹,您说是不是?”三皇子用尽力气去拽皇帝的袖子。 皇上低头,看着一脸期盼他答复的三儿子,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这就是内宫长大的孩子,这就是争斗下蜕变成长的孩子。 这宫里最后一个单纯的孺慕着他的孩子,经此一事后变了。他变得小心翼翼,变得会耍小心机了。 只不管怎么变,他到底是自己曾经放在心上的孩子。且孩子眼里不管是真实还是伪装出来的祈求,他都不忍也不能置之不理。于是他看了一眼震惊的望着自己儿子举动的十娘,沉吟片刻后开口。 “阿爹会护着你们娘四个的。遥儿莫在操心这些,剩下的自然有大人们去做。你好好休息,阿爹还等着遥儿好了带遥儿出宫去玩。” “谢谢父皇!”三皇子正色道,“遥儿等着您来兑现您的承诺。” “佳昭仪,即日起就在瑶儿宫闭门思过吧,三皇子挪到你瑶华宫养伤,皇子什么时候好了,你什么时候再出来。” “谢父皇网开一面。”三皇子立刻谢恩,“母妃,你不高兴遥儿回瑶华宫么?” “臣妾,谢主隆恩!”十娘跪倒在地。 当日,皇帝下旨将三皇子挪到瑶华宫养伤。瑶华宫自此自闭宫门,淡出众人视线。佳昭仪顶撞皇上被责罚进而失宠的流言在内宫传播的沸沸扬扬。 此时,流言的主人,正坐在偏殿三皇子的屋内,修剪那把带刺的长春花。她拿起小镊子把花上的刺一颗颗拔除。 “母妃,宫内的流言,父皇他……”三皇子倚靠在床塌上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一本图志。 “你父皇,呵,他巴不得你母妃我亲自动手。他还指着我帮他把柳氏高高捧起,把黎氏狠狠压制住呢。”十娘放下镊子,拿着剪刀,把花枝一点点修剪整齐。 “儿臣不懂。”三皇子放下图志,“当日您在关雎宫内质问于他,儿臣还曾担心您被他责怪。您现在为何又继续帮他?” “帮他?”十娘抬头,“傻孩子,阿娘不是在帮他,阿娘是在帮你讨回公道。敢动我儿子的人,就要做好被本宫慢慢玩的准备。不放出消息,不搅乱这池春水,不让这内宫乱起来,幕后之人怎么会轻易现身。” “母妃的意思是,当日之事并非是我们看到的那样简单?”三皇子一点就透。经过坠马一事,他变得越发敏锐。 “你父皇把当日上林苑当值的奴才全部杖毙,当日跟在你身边伺候的奴才,也无一幸免。” “小舅舅多亏了母妃动作快,送出了宫。”三皇子后怕。 “傻孩子,你小舅舅就算在宫里,你父皇也不会轻易动他的。”十娘失笑,儿子看着成熟了不少,但到底年幼,有些事情想的不深入。 “因为三爷爷?” 三皇子想到帝国闻名的盐运使,“外祖行四,三爷爷行三,母妃为何叫三爷爷为三叔?” “母妃很小的时候,你三爷爷就在外任职了,常年不在云骑尉府。我对他的认识都是从你六七八九姨那听来的,你六姨八姨都喊他三叔,母妃年纪小,不懂这些,也就跟着这么叫了。” “后来呢?”三皇子好奇道,按理说世家大族被排行一向有着严格的规定,没道理让家中的姑娘叫伯父为叔叔的。 “有次过年,他回京述职,我们二人在府里相见,他就逗我。我不认识他,就问他呀。我问他‘这位叔叔,你是谁啊?怎么到我家来了?’” “噗嗤。”三皇子被逗笑,“没想到母妃小时候这么可爱,然后呢?” “然后他就说,‘我是这家老太太的儿子,行三,你叫我三叔吧。’” “三爷爷是把您错认为其他姨妈了?” “家里姊妹年龄相差不大,快过年了,又都穿着我祖母给做的红大氅,他以为我是大房的八姑娘。” “那,老夫人后来没纠正您的称呼?” “祖母为这个没少说过我,我人小却固执,跟她来人家说,‘明明是他让我叫他三叔的。’你三爷爷在一旁听了,跟老夫人说,‘孩子叫什么不重要,只要她高兴就好。’” “三爷爷这言论倒是新鲜。” “自此,我就一直喊他三叔了。”十娘失笑,“谁承想,朝中的人,这些年提及他的时候,也都这么介绍,‘佳昭仪的三叔’,你三爷爷呀,为这事儿没少得意。他还觉得自己年轻了呢。” “三爷爷是个有本事的人,师傅说过,他提出的榷盐法,改变了帝国百年来盐制,使得帝国经济欣欣向荣。” “你父皇,不会轻易动你小舅舅,不只是因为你三爷爷,还因为那儿。”十娘手指指向西北方向。 “儿子明白。”三皇子点头,这些日子,他跟着母妃,母妃开始有意教导他一些以前没有教过的东西,比如内宫和前朝的势力以及争斗。 “父皇杖毙上林苑和儿子身边的人,对外宣称儿子坠马是意外,是那些奴才伺候不周,护主不全。”三皇子提到当日他口口声声说给他一个公道的男人,冷笑道。 十娘撇下修剪花枝的工具,嗤笑道,“你父皇他动手太快也太急了,像是要刻意掩盖什么一样。这件事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还用得到幕后之人,也不希望本宫动她。” “先后染病逝去的馨才人和舒婕妤?”三皇子问道,“她们既然是被人指使的,父皇先后赐死她们,不是打草惊蛇?” “你父皇就是这么个意思,提醒幕后之人,让她们龟缩好,别被你母妃抓到把柄。” “父皇护着的人不是黎母妃还是……!”三皇子轻声道,“儿子挡了她们的道,她们有理由动手。” “不管是谁,时间久了,总会露出狐狸尾巴。”十娘拿着镊子,边拔除长春花上的花刺,边教导三皇子,“这花儿啊,跟人一样,碍眼了总要慢慢拔除的。不急,不听话的,慢慢修,有的是时间。” “过些日子,四弟的抚养权,父皇就该揭晓了,母妃您看?”三皇子想到他收到的消息。 “早晚的事,当年有本宫暗中推动拦着,且柳氏权势过大,为了遏制她家势力,你父皇顺水推舟的把你五弟抱给了纳兰氏,把九丫头给了柳氏。” “五弟弟,这两年慢慢才会说话,听说和母妃不常让他出钟粹宫。” “你陆母妃说他这里。”十娘指指脑袋,摇摇头。 “和母妃瞒着这事也是必然,您说过纳兰家这两三年慢慢有压过柳家的势头。” “四皇子生母养母一死,才四岁的他,自然是要再有个母妃照顾的。”十娘一步步引导着儿子去分析内宫错综复杂的势力。 “四弟生母只是从五品,以前的养母只是从三品,二人都算是获罪而亡。四弟的新母妃身份不会太高,也不能太低。您说过,父皇想要的是纳兰氏和柳氏的相互制衡。那么和母妃的家族会和曦母妃的家族再次碰上。曦母妃只有一个九妹,是不行的。” “说下去。”十娘鼓励道,她的儿子,只有六岁的儿子,对深宫的残酷有了深刻认识后,渐渐融入其中。果然是他的儿子,天生就是把政治放在手心里把玩的料。只可恨,身子被她们那些贱人陷害坏了。 “父皇应该不日下旨把四弟过继给曦母妃。这样一来,现有的四个皇子中,儿子反而是最没有机会的一个。” “告诉母妃,你恨不恨?”十娘突然问道,这孩子从小皮实但心气及高,这前后的差距,一般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他。只怕往后会有更多的磨难等着他,不让他想明白,一味自伤的话,人就毁了。 “恨?恨谁?恨那些为着皇位害我的人?恨父皇?”三皇子笑道,他直视着自己母妃,“不,儿子不恨任何人。只恨自己,太过弱小,当日让会给人有可趁之机。” “是母妃对不起你。”十娘一顿,“母妃错就错在太信任你的父皇,害得你这一生都会不良于行。” “不,儿子是男人,本该儿子护着您。您放心,儿子到不了那位置,也会是最强大的。以后有儿子护着您和妹妹们。” “母妃等着。”十娘笑笑,“接下来,咱们就安静的看热闹。” ☆、第62章 顾渚山有报春归 “将养了这些时日,奴婢和三皇子不日就要搬回皇子所了。瑶华宫也要重新开启宫门,小姐您……”入画有些担忧的望向十娘。 旁的人或许看不出来,以为自家小姐当日跟皇上闹,是为了三皇子,是为了在皇帝心里留下永不磨灭的痕迹。可她知道,她家小姐是真的被皇帝伤到了,而且心凉了。 这 宫里的女人,没有什么情啊爱的是永远的,只有权势和利益才靠得住。可权势利益唯有皇帝能给予,只有得宠才能得到。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有些事情,不可操之过急。” “照顾好遥儿,他身子损伤的厉害,不比先前了。劳你多费心了。”十娘拍拍入画的手,“辛寅也跟着你们搬去瑶华宫,遇事多跟他商量。” “辛公公他该出宫了吧?”入画有些诧异,辛寅的真实身份她猜出了一些,主子也允诺过等他25岁时放他出宫。 “多事之秋,再留他一年半载的,等遥儿那边稍好些了,我安排他出宫。”十娘对入画解释道。 “那您这的人手?”辛寅跟在主子身边已经十年了,突然离了他,主子这边必然会不习惯。 “有小巳在,他这些日子,跟着小辛子,也长了不少本事。”把辛巳放到明处,是辛寅的意思。 辛部在宫外的情报网以点心铺子为据点,已经渐渐向周围扩散。这一块上一直是辛寅负责联络宫内外,接收消息。 每个月主子总是要采买胭脂水米分的,各宫娘娘看不上进上的东西,派个身边的奴才出宫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 辛巳这次身份转明,也是势力的一种转接。先前辛寅知道自己要出宫,就已经在有意识的培养辛巳了。 因为三皇子要在内宫再待些时日,但他已经不适合再随意调动辛部的势力了。 辛巳转暗卫明,在出宫时就比在暗处方便多了。 “是那个总是跟在小辛子身边沉默寡言的?”入画回想了半天,才有些微的印象,这个人太容易让人忽略他了。 “他能行么?”想到小辛子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模样,入画有些诧异,“这是辛寅带出来的人?跟他可是一点也不像。” “瑶华宫封宫有半年之久,这半年里外面已经够热闹了。本宫就不需要去趟浑水了。小巳不引人注意,对瑶华宫来说,才是最好的。” “四皇子在去了曦芳仪宫里,皇上去的日子就渐渐多了起来。”入画神色难看,自家小姐被罚,三皇子受伤,皇帝就立刻宠起了其他宫妃和皇子。 “不仅如此,和芬仪那,德妃那,皇上也常常眷顾。在她们宫里宿下的日子都不少。三家平分秋色。除此之外,李常在得回了九皇女的,皇上也多去她宫里走动。” “好好的怎么说起了这些?”十娘微微皱眉,对于那个男人,她已经没有当初的气愤了,倒是身边人一直耿耿于怀。 “您打算一直冷着皇上?。”入画直接问道。 “皇上那边,再说,倒是那个李氏,本事不小,又一次打了本宫的脸。本宫记下了。” “小姐?”入画心惊,她家小姐,是要算计李常在了。 这宫里最碰不得就是皇嗣,但愿她家小姐能吃一堑长一智,莫在皇嗣上算计谋划了。 当日她家小姐暗中帮皇上出主意,把四皇子从馨才人手里抱走,抱给了婕妤舒氏。 有因就有果,后头就有了舒婕妤为着四皇子撺掇着馨才人报复小姐这一出。 小姐她们轻易动不得,就把主意打在了三皇子和七皇女身上。七皇女身边若敏谨慎,那些风寒的脏东西进不来身,才逃过一劫。三皇子却没有那么好的运道,在上林苑失足坠马,不良于行。 入画想到三皇子刚醒来得知自己状况时黯然的眼神,同时也想到了小辛子暗中去送馨才人上路时,传回的她馨才人骂小姐的话。 “杜氏,我恨你!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把我的孩子夺走,凭什么我不能把你儿子夺走?哈哈哈,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废物皇子,让你再嚣张!你哭啊,你哭也没用,你儿子是废物,废了。哈哈哈哈” “小姐,这李氏比馨才人更狠,您别动她的孩子。”入画提醒道。 “李氏能忍聪明,善拢络人心,且性情看着柔顺,惹人爱怜。”十娘想到那个外边柔弱的女子, “实际上,她比馨才人、顺淑人和平侍人都要强。” “说起来,她跟您同年入宫。早年几乎低调到让人遗忘。”入画回想初入宫时,对这位李常在的印象。 “当年跟本宫一届入宫的,初了馨、平、顺、李四人,还有死了的郑选侍。可你看,郑选侍是出师未捷,为证清白,撞柱而亡,香消玉殒。馨才人表面上染病而去,实际上是被皇上亲自赐死。平侍人跟本宫不对付,被本宫打压,被她姐姐压制出不了头。顺淑人一向不得宠,为曦芳仪鞍前马后,却连皇上的面都不怎么能见到。” “您现在还被禁足封宫。唯一还能让皇上记得的就是这位李常在了。” “这李常在也不是第一次打本宫的脸了。南巡能怀上孩子,是第一次。九皇女要回抚养权是第二次。第三次,怕是不远了。相信皇上也愿意跟着她一起拍我,为了气我,他什么做不出来。” “您既然知道他在气头上,还一直挑起他的怒火。”入画瞅着自己主子,无奈道。 “本宫心里有数。”十娘看入画神色,就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抱不平以及数落自己了,“得了,我都不急,你操的哪门子心。” “算奴婢多想了。只一点,小姐,您立不住,咱们就会任人欺负。她们,她们欺人太甚。”入画想到宫里人这些日子以来对他们瑶华宫的作为,气恼不已。 她从前负责瑶华宫的小厨房,后来跟着三皇子,这宫里人都敬她几分。自三皇子搬到瑶华宫养伤后,她就跟着回了瑶华宫,依旧负责瑶华宫的小厨房。 第63节 哪承想,小厨房的食材,跟以前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采买上送来的东西,也是东六宫挑拣剩下的。三皇子正是补身子的时候,她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不就几口吃食?瞧你急的。辛寅那不是给你解决了。”十娘笑笑,这状况是她放出消息前就预料到的。 入画没有说的是,宫里的小宫女有时候出宫门取各项所需,也常被人欺负。宫里人完全当瑶华宫的佳昭仪已经失宠。而这些是不能在主子面前提及的。 “就您肚量大,想的开。”入画憋了半天,只能这么回道。 十娘也不恼,她这么安排自然有她的用意。入画和若敏虽一直跟着她,但在这些复杂的事情上,她们两是没有辛寅敏锐和明白她的。 好比这次,她放出流言,辛寅就明白了她的打算。并趁着这机会带着辛巳一起,把瑶华宫上下清理了一遍。 背主求荣、三心二意、潜伏刺探的通通都寻了由头,打发了出去。 十娘对此相当满意。这瑶华宫,只要她想就能只手遮天。各宫派人潜伏刺探消息的,真当她是吃 素的? 至于瑶华宫外那些落井下石的,在这宫里还少见么?人之常情罢了。她是不会去理会的,将来,有她们后悔且来求她的时候。她且记着。等着。 “黑姑娘回来么?”十娘想到前些日子她派到白美人那办事的黑姑娘,不由得问道。 “今日午膳时出现过一次,之后就不见人影了。”入画想到那个奇奇怪怪神神秘秘的姑娘,不由奇道,“主子交代她办事,她靠谱么?” “这姑娘一手蛊术无人能敌。少言寡语,性子也安静的很。跟着本宫也有了四五年了,还是靠得住的。” “您心里有数就成。”入画对于黑姑娘那些瓶瓶罐罐的,并不感兴趣。简单说了几句,就换了新的话题。 她说道了三皇子读完了那本大梁玉京图志了,说道八王妃递牌子进宫只能在瑶华宫外想昭仪行礼,说道辛寅在铺子里发生的搞笑的事儿…… 十娘微笑着听入画念叨,心里却在想黑姑娘是否研制好了那东西。 “小姐,小姐,您发什么呆啊?”入画在她眼前晃晃手指,“您看起来好累了,要不,您休息会?” “不用,你帮我去寻了黑姑娘来,我有话要问她。” “哎,奴婢这就去。” 十娘闭着眼睛想到黑姑娘当年给她透底儿的事儿。 那时候,皇帝中箭中毒,太医院太医采取了保守疗法,皇帝迟迟不醒来。后来,黑姑娘的族人就把黑姑娘送给了十娘。十娘和陈氏禀着试试看的念头,让黑姑娘诊治。 黑姑娘能保证皇帝醒来,但同时皇帝也会元气大伤。黑姑娘曾私下跟十娘说过,皇帝未来几年与子嗣上该很艰难。 果不其然,从十四年南巡后,后宫再无一人受孕。这五年里,黑姑娘一直在试图研制补药,期望能消除这一弊端。 白氏出身凤城,跟黑姑娘是亲戚。白氏在内宫招抚黑姑娘一二,倒也合理。十娘很多年前布下的局,要进行重新的调整。这局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小纳兰氏和小柳氏,为了让棋子入棋快,她们也需要助力。孩子是他们最好的牵绊。 “主子,您找我?”十娘刚把以前布下的棋局恢复的七七八八,黑姑娘就从外面推门进来。 阳关斜照着黑姑娘,给她黝黑的脸庞上染上一层金光。 “瞧你满头大汗的,来擦擦。”十娘递给黑姑娘一方白色手帕。 “天越来越热了,您见天不出门是不知道,顾渚山和御花园的报春鸟儿都开始日日鸣叫了。” “春天,倒是来得真快。” “交代你的事情办得如何?” “有了眉目,但还需更多研究和试验来完善。 “试药的话,可以找小辛子,让他想办法把药水呈给皇上。 “你还在闭宫,其他人又不能随意惹。所以这次就便宜李常在了,让她也喝下这些你亲自研制的易于受孕的药物。” 十娘停顿一下,“等她真怀上了,生下来的孩子跟普通小孩一样。本宫观察观察再服药,从刚出月子的人手里抢走皇上,想来一定会有一番不一样岁月。” “这些日子我会好好给您调养的。” ☆、第63章 道是无情还有情 “咱们瑶华宫今日重启宫门,也算是喜事一桩。”画屏边收拾床铺,边欢快道。 “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们了,跟着本宫一起闭宫不得出。”十娘淡淡道,“请安过后若无事,你二人就不用跟着伺候了,自个儿去玩半日吧。” “谢娘娘恩典。”画屏高兴道。 “这丫头!”十娘笑笑。 “娘娘您要去关雎宫,亲自向皇后娘娘请安。穿着这么素淡,合适么?”画屏忍了又忍还是问一边在司槿伺候下更衣的自家主子佳昭仪。 十七年十月,三皇子于上林苑坠马,之后发生了昭仪怒责皇帝一事。瑶华宫也因此封宫有大半年之久,昭仪就在宫里专心照顾皇子。 三皇子前些日子已经搬回了皇子所,再加上四月初八要到了,为着三皇子和七公主即将到来的生辰,皇后派人传话,说是瑶华宫该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这些日子,佳昭仪并未像外界猜测的那样,郁结于心,独自垂泪。她的眼泪好像在三皇子醒来后就消失了一样。 这半年里,她照顾皇子,教导皇子,养花弄草,日子比当初瑶华宫宫门打开,门前各宫人拜访络绎不绝时要自在恬适的多。 她的性子也从开朗伶俐有魄力变得安静淡然。画屏说不上主子这变化好还是不好,就是单纯的觉 得主子这变化必定会让皇上不喜。 这不喜一个不好,就会牵连到皇子和公主们。入画姑姑离开前,曾暗中交代过她,凡事多劝着主子,不能让她继续这样下去。 好比说今日重启宫门,昭仪要亲自去皇后的关雎宫向皇后道谢,打扮要庄重但更要夺人眼球。为的就是借请安的机会告诉那些来请安的嫔妃,她佳昭仪真正的回归了。 头一天晚上,画屏帮着司槿收拾主子今日穿戴时,曾放入一件胭脂红的宫装。听入画姑姑说那件宫装,是当年皇帝亲自赏赐给主子的,满宫里就那么一件。主子在重大日子里,总是爱穿上它出席各种场合。 这一来,就是为了吸引皇上的目光,让皇上高兴,进而夜宿瑶华宫;二来,就是给满宫的大大小小的嫔妃们看,这是她的荣宠,无人能撼动。 画屏放入这件宫装时,司槿就说过,主子不会再穿它。她想着入画的提点,还是决定试试。 今日看来,司槿是对的。主子不会再向以前一样喜欢这旧日的衣服和荣光了。衣服都被弃之如敝屣,更何况是人呢? “皇后娘娘记着本宫,本宫自然得懂感恩,给娘娘请安是必然的。只瑶华宫开启并不是皇上下的旨意,皇上一日不开口,本宫一日就还是是待罪之身。不过罪妃而已,穿从前皇上赏赐的衣裳,让满宫的人笑话么?”十娘换了衣服,坐在梳妆台前任司槿上妆。 “可是,入画姑姑说,您穿的太素淡,会让皇上不喜。”画屏忙搬出入画来。 “你这丫头,入画这都教了你什么?比我这主子的话还让你信服。”十娘看画屏一脸纠结,不由好笑道。 “不是的。是入画姑姑说,皇上心里还是有您的。奴婢就想着,您不愿意低头,穿上这衣裳,皇上也就知道您对他的心意了。”画屏急道。 “好丫头。别急,现在还不是时候。”十娘看着画屏着急,安抚解释道,“昔日荣光不算什么,你主子我啊,要的是来日的荣光,要人来日的荣光狠狠德震慑住她们。” “奴婢信娘娘,在这先预祝娘娘旗开得胜。”画屏嘴甜,忙恭维道。 “得了,别磨蹭,来给你家娘娘梳头吧。”十娘拿起梳子递给画屏,“让司槿也歇歇,一早上都是她在忙活。” “哎,您瞧好了,奴婢手艺可比司槿强多了。”画屏对着司槿挤眼,“看我怎么把你比下去。” 这边十娘主仆在梳洗打扮,那边,帝后已经早早起来了。 关雎宫,帝后一起用早膳。 “皇上今儿不上朝,也不用回养心殿批折子?”皇后拿帕子擦拭下嘴角,带着笑意问道。 “皇后既然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还打趣朕。”皇帝也不恼,对着皇后,他心态一向是平和安适的。 每月宿在皇后寝宫的日子除了定下的初一十五外,有时候兴起,也会宿在关雎宫,陪皇后用膳说话。 “今儿是什么日子?”皇后用帕子掩着嘴笑,“喔,本宫想起来了,是佳妹妹来请安的日子。” “皇后。你就别打趣朕了。”皇帝讨饶,“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朕听着。” “我就不明白了,你既然记挂着她,为何还像无事人一样,非要等我下旨开瑶华宫的门。”皇后叹气,“你关的人,让我下旨放出来。你让宫里的那些女人如何想她。” “本来她就不在乎宫里人怎么想她,在乎就不会放那些消息出来了。”皇帝想到宫里流传着的佳昭仪失宠的流言,恼道。 “朕还没怎么她,她就巴巴的放出那些留言。失宠,失宠,真失宠了,她还能有那么大的自由?”皇帝想到宫外他的暗部传来的消息,辛部在宫外动作可是不小。 柳家和纳兰家合开的铺子都被她吞并了,单单是铺子还好,更没想到的是,她直接用生意和金钱从两家夫人入手,撕开了柳家当家和纳兰家当家最后的一点面子情。 当年二人合计过的事,她还是依约完成了。让他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 “你既然一直宠着她,又何必利用她,把人逼到那一步呢?”皇后问道,“儿子都能拿来布局,也怪不得人家佳妹妹恼你。” “朕说了,那是意外。”皇帝神色不自然道,“表姐莫在她面前提这事。” “意外?旁人不知道,本宫还不清楚你么?”皇后停顿下,而后说,“也只有那个人才能让你无原则的护着。十娘这丫头到底是委屈了她。” “不是无原则,是动不得。以后表姐就明白了。西北……”皇帝支支吾吾。 “得了,你朝中的事不要告诉我。免得萧家想借着本宫谋划权益,反而乱了你的事。” “舅舅他们又逼着你?”皇帝敏锐的问道。 他的舅舅家是他的外家,是太后的母家,还是皇后的母家。这些年,萧氏一族被皇后压制着,对他们夫妻的埋怨也在与日俱增。加上太后从中撺掇着,时不时就要闹上一闹,让皇后很是难为。 “萧家不用你操心。你啊,把佳妹妹先哄好再说吧。” 皇后不愿意多说,就算是亲表姐弟,也不会知无不言。他首先是皇帝,然后才是萧家的外孙。萧家是好是歹,全看他。露底越多,将来他想动萧家时就更无所顾忌。她在帮着他,为着帝国,也不能不顾娘家的死活。 “朕不能让那十娘丫头看出端倪。就让她误会着吧。” “你啊,说你无情你护着,说你有情,你又伤了一个又一个。既想护着这个,还想护着那个。到头来只能是护着这个,就护不住那个。来日,有你悔的时候。”皇后神色一黯,果然那个人在皇帝心里比她们所有人都重要,就是十娘那丫头也比不过那人。 “皇后多虑了,十娘会静待时机的。来日德妃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了。不过这样也好,正好能挫挫思琴的锐气。” “柳氏那?”皇后迟疑,“我总是觉得你把四皇子报给她不太合适。四皇子不像五皇子,打落地就报给了和妹妹。四皇子他小小年纪就经历了生母和养母之死,曦妹妹又不是个会照顾孩子的。孩子给她了,真的能行么?” “所以朕下旨把九丫头先挪到她生母那将养着,就是为了让柳氏全心全意的照顾四皇子。”皇帝话锋一转道,“说起来,九丫头的生母,按理说该晋位分,只一来,不能再打丫头的脸了;二来,她还该再磨砺磨砺。先这样吧,反正九丫头好全后,还是要回公主所的。祖宗的规矩是不能动。她不够正五品,就不能养育皇嗣,这次九丫头大病初愈,就给她个恩典吧。” “你安排就好。但愿她生母能照顾好她。”皇后想到借着孩子勾着皇帝去她宫里的李常在,意有所指。 “她紧张九丫头也是人之常情。”皇帝不以为意。 “说起来,九丫头先前住在公主所,跟八丫头不对付,为此八丫头又被佳妹妹挪回了瑶华宫。” “孩子毕竟还小,九丫头那,原就是柳氏照顾不好孩子,才让九丫头提前进了公主所。想着那边有有经验的嬷嬷和宫女照料,出不了岔子。倒是让那起子小人钻了空子,害的九丫头吃足了苦头。” “可不是,你让我查的事儿,到现在也没个进展了。这幕后之人隐藏的够深,够严实。” 皇后奉旨查案,确实查到些的消息,只这幕后之人指向的那人,是她没办法如实上报的,不仅如此,她还得装作不知道的隐瞒,不能上报于皇帝。 “表姐估计是查不到了。这宫里查不出真相的暗害数不胜数。”皇帝表示理解,皇后都查不出来的,可见下手之人的谨慎和周密。 “佳妹妹也是看九丫头感染风寒,才借机把八丫头挪出了公主所。封宫时也一直把八丫头带在身边。倒是小七独自一人待在公主所,小三坠马,小八搬走,瑶华封宫,都没有惊慌失措,一直表现得很镇定,且一直独立的很。” 七公主独立聪明跟胖乎乎爱粘人的八公主相比,简直就是听话乖巧的典范。 “说起来,涵儿其实比遥儿还要聪慧,只可惜是个女孩儿。”皇帝感慨,“遥儿有些太过慈和,为君之道最忌讳优柔寡断,仁慈善良。” 第64节 “我冷眼瞧着,佳妹妹怕是教了小三子不少生存之道。这孩子,跟以前比起来,变得太多了。”皇后心疼不得不被迫成长的三皇子。 “以前,他母妃也教过,只他太过信任别人,不愿意去听取和接受罢了。总想着他小,也就是没有强迫孩子。现在看来,血的教训,更能说服他。” “代价太大了。”皇后轻声道,“但愿这孩子以后的路能顺一点,毕竟他是没机会了。” “再慢慢看吧。”皇帝拍怕皇后的手。 “时间差不多了,各宫的妃嫔都到了,本宫也该出去了。皇上你要一起么?” “不了,皇后自去,朕在隔壁看她几眼就行。” ☆、第64章 知音少弦断谁听 四月,御花园中各式各样的花儿争奇斗艳,它们伸伸懒腰,抬抬头,争先恐后地纵情怒放,百花争艳,五彩缤纷。这些名贵的花草,用自己的点点色彩点缀着春天的面颊,绽放着独特的魅力。 这些日子,御花园经常能见到宫妃们相约赏花喝茶的情景。御花园负责扫洒的小宫女们,接着这机会,也常聚在一起叽叽喳喳。 这不,眼下,这两个小宫女就边修剪花枝,边闲聊八卦。 “听说了么?”绿衣宫女悄声问米分衣宫女,“佳昭仪又要重新得宠了。” “这话怎么说?不是前段日子还说昭仪娘娘被皇上罚么?这刚被放出来,就能再次得宠?你蒙我呢,我可不信。” “别说你不信了,其实我也不信,我觉得这满宫里估计没几个人信她能立即复宠的。” “这段日子得宠的不是德妃娘娘,曦芳仪,和芬仪和张常在么?”米分衣宫女摇摇头,“这几个可都不是好相与的主儿,她们能让人从手里夺食?” “德妃娘娘和张常在惯常就跟佳昭仪有过节,不用想也知道她们一定会对佳昭仪严防死守的。” “那你还说佳昭仪能成功获宠?”米分衣宫女疑惑,“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是真是假啊?” “我无意间听姑姑说的,我偷偷告诉你,你可小声点别叫。”绿意女子叮嘱道。 “知道了,我保证。”米分衣宫女被撩拨出了兴致,一个劲儿的催促,“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啊!” “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绿衣宫女想想还是觉得得谨慎点好。 “怕了你了,说吧。”米分衣宫女做好了准备。 下一刻,她就惊的叫了起来,“你说什么?!” “小声,喂,你想把其他人都招来么?”绿衣宫女一把捂住米分衣宫女的嘴,“我知道你觉得不可思议,咱们过几日,就能见分晓了。” “真的?”米分衣宫女挣开绿衣宫女的手,“那花儿确定要那么弄?” “以往年的情形看,八成是真的。那花儿皇上年年关照御花园留给瑶华宫。今年为了讨昭仪欢心,换个花样也属正常。估计这几天姑姑就会把这任务分给我们了。” “佳昭仪真幸福。”米分衣宫女羡慕道,“皇上对她真好,为了博她一笑,变着花样的讨她欢心。” “有人思春了呦。”绿衣女子打趣道,“我想想啊,某人心里一定在想:要是这人这么对我,我一定毫不犹疑的跟他了。” “你!”米分衣宫女面色绯红,“别胡说。” 绿衣女子不过是开个玩笑,但见米分衣女子的神态不对,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郑重道,“你别动歪心思!他不是你能多想的。” “为何不能?”米分衣女子听身边朋友这么说,反而忘记了害羞,反驳道,“宫里的妙贵人也曾是宫女出身,她能想我为何不能?” “糊涂!”绿衣宫女气急,“妙贵人,你能跟她比?她当年在养心殿,是皇上身边的奉茶宫女,见皇上的次数多了去了,你一年被皇上见到几次?” “我……” “再说了,妙贵人三年时就被宠幸了,这十来年,有二皇女和皇后娘娘做后盾,也才不过是升到了贵人。就这,听说还是皇后为她求来的。你觉得你能不靠任何人在后宫挣扎沉浮十几年?” “我……” “得了,敢干嘛干嘛去吧。该说的不该说的,姐姐我都说到了。你好好想想吧,反正我是打算出宫前保全自己,到了二十五岁出宫去谋新生活。我这边修好了,跟姑姑交差去了。你动作麻利点,省的一会又没饭吃。” “知道了,你先去吧。”米分衣宫女被绿衣宫女打击,一下子变得兴致全消。 “去,打听下那小宫女的身份,能用的话,就好好□□。能用了,就寻个合适的时机把她调往小纳兰氏宫中。” 等米分衣宫女修剪后最后一点花枝离开后,从不远处的树丛中走出来个宫装女子,赫然就是一直被她们议论的对象佳昭仪。 “没想到逛个园子,倒是能听到不少□□消息。”来人嗤笑道,“又是梨花!除了这个,他怕是也想不到其他的。” “娘娘,您要的桃花采集够了。”司槿提醒道,这御花园,可不是她们瑶华宫,什么话都可以放心说出口。 她冷眼看着,佳昭仪这些日子看似行事杂乱无章,实则步步为营,环环相扣。 就好比她开启宫门后第一次去拜见皇后,一身素淡,反而比盛装浓抹的其他宫妃看着清新自然。她不争不抢,对着各种挑衅试探不在意,反而更能激起皇后和与她较好的嫔妃为她抱不平。更何况,她的七皇女,说话那水平,不比一般宫妃差。明里暗里帮着她的人众多,反而让那些看她笑话的人被狠狠打脸了。 当日那事如此,今日这事恐怕她也已有了谋划布局。 “既然摘够了花,那咱们就回吧。要在遥儿和涵儿下课前,把桃花糕做好。” “奴婢回去就去帮宝霞,定不会耽误小主子们服用的。”司槿保证道。 “做好了,记得捡几块给养心殿送去。”十娘交代道,“小路子要是问起,就说桂花栗子糕没有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了。这次是本宫帮他的最后一次,爱要就拿去,不要拉倒。” “娘娘?”司槿惊疑不定,“这么做合适么?” 众所周知,小路子是皇帝的人,皇上不开口,小路子何必巴巴的让她们瑶华宫要糕点,皇上这事接着点心找台阶下呢。偏她们这倔强主子不愿意给皇上面子,矜持的很。 “怎么不合适,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换个粗茶淡饭也不错。”十娘意有所指。 “但愿小路子明白您的心。”但愿当今明白你是在欲擒故纵。 “走,回宫。” 四月初六,瑶华宫。 皇帝到的突然,十娘正在擦拭琴弦。 见到皇上进来,十娘忙放下手里的月琴,把它和琵琶放在一起。这两种弹拨乐器放在一起,琴身被阳光照耀着,泛起金色的光芒。 “臣妾参见皇上。”十娘行礼,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皇帝却并未立刻叫起,任由她举着帕子,保持着半蹲的姿势。 十娘想保持姿势不变。不一会,却觉得有些疲惫。这些年,皇帝总是不让她行礼,她的礼仪确实是生疏不少。看来,得再次进行练习了。 “起吧。”皇帝看十娘摇摇欲坠,这才出声。 “你今儿倒是好兴致,怎么,准备弹上一首?”皇帝用手指拨动月琴琴弦,发出“砰”的一声响。 “就是长久不用,拿出来整理一下。”十娘起身,坐在皇帝下首位置。继续擦拭她的月琴。 “好久没听你弹曲子了。” “是啊,好久不弹琴了。皇上想听么?”十娘问皇帝后也不待他回答,就自己伸手够来了琵琶。 “愿闻其详。”皇帝抱着手臂,好整以暇。 “那臣妾就献丑了。多年不弹,技艺生疏,您将就着听吧。” 十娘抱着琵琶,调了几下音,就开始弹奏。 这是一首情绪哀转却不悲壮的曲子,不同于她以往弹奏过的月琴名曲《驯鹿》,也不同于她以为弹奏过的琵琶名曲《十面埋伏》 它显得更加镌刻婉转,符合宫里女人的心境。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君倾。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 “这是改的曲子?”皇帝听完小半阙不由问道。 “前朝一位先主做的词。他是为了失地而作。臣妾简单做了微调,又铺上了曲子。” 十娘答完皇帝的话,又把这曲子反过来调过去的弹奏, “欲将心事付瑶琴!”皇帝听得入迷,不自觉的跟着唱道。 十娘一使劲儿终于冲到了□□结尾部分。皇帝和众人屏息凝神准备见证琵琶的高音水准。 只听见“砰”的一声,琴弦齐齐整整的在她手里从中断开。锋利的弦丝还划破了她的手指,一滴血即将落下来。 在血迹落下来前,十娘就被皇帝一把抓住了手指,接着皇帝把十娘的手指直接塞入他自己的口中。对着手指上的伤口舔吸,快速的止血。 十娘手指被温暖的口腔包裹着,不自在的就要往回抽手。皇帝及时收起了舌头,看着十娘有些不高兴的模样大笑。 “皇上您笑什么?”十娘问道。 “笑自己和你太傻了。” “确实。”十娘附和。 “朕跟你好久没好好说话了。”皇帝揉揉眉头,“朕之前欠你们母子的太多,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丫头先来吧,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皇上还记得十娘初入宫时您问过十娘的问题么?” “卿可还记得你的承诺?”皇帝不答反问。 “记得,臣妾有件事一直憋在心里,不明白,想讲给您听。” “你说。”皇帝摸摸十娘的头。 十娘的头发在皇帝的大手掌下,看着乱糟糟的。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皇帝先前爱摸她的头,现在皇帝再次摸,她不自觉的就想在皇帝手掌下蹭。 十娘离开皇帝一定距离,才低声道,“我不祈求你能护我,只愿你能懂我;我不愿你能懂我,只望你能公正;我不望你能公正,只怕你会偏颇;我不怕你会偏颇,只恨你竟害我。我那些最初的效忠誓言,有何意义?” “朕会学着去公正的看待所有事务,也会学着去懂你。”皇帝顿了顿,“只那曲子,以后莫在唱了。” “为何?不过是一首曲子罢了。” “满腔的报国热诚无处申说,跟谁说,用琴弦来诉说,可琴弦已断,故没有对象能倾诉。这是你弹奏的曲子的深刻含义。” “原来如此。” “曲子最后一句,朕知道。”皇帝突兀的开口,“‘知音少,断弦谁听?!’放心,朕不会让的你琴弦再断了。” “谢皇上允诺。” 当夜,睿帝夜宿瑶华宫。淑昭仪在充满着梨花甜美的芳香中,睡着了。 ☆、第65章 另辟蹊径走偏锋 第65节 “您听说了么?李常在像是又有了。”妙贵人边帮皇后捶腿,边询问道。 “她倒是本事,杜氏都重新得宠了,她还能怀上。”皇后微微一愣,“这宫里的女人啊,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应该是在佳妹妹重获盛宠前,算日子的话。”妙贵人道,“这些日子,皇上除了宿在您宫里,就是去佳妹妹那,其他人想见皇上不太容易。” “佳妹妹也学会争宠那一套了。”皇后道,“当年本宫跟太后敲打她,她被逼的把皇上往外推,为此皇上没少怨太后和本宫。现在,她倒是学会紧紧拽着不放了。” “她这段风头太劲,无人愿意触其锋芒。只您也知道,后宫中吃醋嫉妒的女人有多可怕。”妙贵人道,“要不,您劝劝?” “你倒是真心为她好,不想她拉仇恨。只怕本宫真按你说的去做了,她不会领咱们两的情。” “这话怎么说?” “她的目的不在于得宠,但必须得宠她才能达到她想要再有个孩子的目的。” “您是说?”妙贵人诧异,“她这么打算,三皇子知道了多伤心。” “咱们摊开了说,遥儿已经是一步废棋。她如果不另辟蹊径的话,她们娘四个都没有好下场。” 皇后想到那道传说中的旨意,意有所指,“一旦新君继位,是不会放过曾经的手握圣旨,冠宠六宫的宠妃母子的。” “您是说,真有那道旨意?”妙贵人不可置信,她是跟着南巡的。路上一点风声都没收到,慧淑仪和佳昭仪把消息捂的严严实实的。到头来还是宫里都传遍了,她才模模糊糊的知道是有那么道旨意的。 “有,皇帝当时的状况敏娴事后曾跟我交过底。”皇后笃定,“那道旨意是真的,且立皇子的时候,南锣盐运史杜大人当时尚在场。” “佳妹妹她三叔?” “保不准杜大人手里还有密旨。”皇后推测道,“不然,幕后之人就不会釜底抽薪了。” “也是,旨意毁了就行了。何必还要搭上孩子一生?!”妙贵人骂道,“这也太缺德了。” “一生?”皇后示意妙贵人停手,“那人是要想三皇子整条命。想要的杜氏全盘皆输。” “只可惜,她没有拿捏住佳妹妹。到底是给了佳妹妹一线生机。” “不错,杜氏要想翻身,就必须得有个皇子傍身。”皇后肯定道。 “皇上的皇子确实不多。”妙贵人道,“也不知道李常在这一胎是男是女?” “男女不重要,关键看皇帝喜不喜欢。”皇后叹气,“皇上那性子,那就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也不知道李常在能不能挺得住。她能不能挺得住,还得看佳妹妹能不能把控好这个度。”皇后话音里带着淡淡的担忧。 佳昭仪杜氏,在她看来,是这宫里为数不多清醒的明白人。可这明白人钻了牛角尖却是比一般人还固执。 上次因为儿子跟皇帝生分,这些日子,她又重新得宠。可皇后冷眼瞧着,觉得她对皇帝不再是先前的仰慕敬佩了。皇帝终归是伤了她的心,人心是最脆弱的东西,一旦伤了再做多少弥补也都补不回来了。 可叹皇帝从年少时开始就不明白这一点。 “佳妹妹现在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妙贵人并不接皇后的话,皇后对着她这么说皇帝,那是对她的信任。可她不能陪着皇后数落皇上。毕竟那是君主,是她的主子。 “人啊,总是会长大的。”皇后感慨,“你还记得德妃当年么?” “怎么可能不记得!德妃当年初入宫,性子张扬有活力,行事嚣张跋扈。”妙贵人是宫里的老人了,甚至她在宫里的时间比德妃黎氏都长。因此皇后问起,她就想到了当年的状况。 “可你在看,现在的德妃。”皇后冷静的分析,“被罚被降位被训斥被冷落,经历过这些事情后,她现在已经不在嚣张跋扈了。” “当年可以罚怀着二公主的我在日头下跪着的那个黎思琴,已经不见了。”妙贵人感慨万千。 “反而现在的德妃更愿意去谋划未来。” “说道二丫头,我有件事情要跟你商量。”皇后转化了话题。 “是关于二公主的婚事的?”妙贵人忙问道,“是有变化么?不会把孩子远嫁西北吧?!” 众所周知,西北一向不太平,历朝嫁入西北的公主们,没有一个是过得幸福美满的。妙贵人很久以前就求过皇后,不想让二公主远嫁。 “西北二丫头不去的话,倒是有个人选,只这人选跟本宫是有过节的。皇上说了,只要能劝服那人嫁去西北,二丫头他就不再为难。” “三公主?”妙贵人一愣,然后低声道,“岚容华舍不得她女儿的。” “不是岚容华的三皇女,是太后身边的那位。”皇后遥指西北方向。 “是她?”妙贵人惊呼,“怎么可能,皇上是……” “八成,又抽风了。”皇后无奈道,“不用管那么多,你只要记着,让她去了,二丫头就安全了。” “为了二皇女。臣妾愿意去试。也烦请娘娘您先稳住皇上,给臣妾时间去说服。” “本宫等着你捷报传来。” 关雎宫二人在谈论十娘,十娘和入画就在瑶华宫在商量事情。 “小姐您打算好了”入画多嘴的又问了一遍。 在她看来,她家小姐已经有了三个孩子,再生一个,照顾不过来是其一,其二就是真要要孩子的话,三皇子心里会怎么想。 “不是本宫打算不打算,是除了这条路已经无路可走了。”十娘知道入画的顾虑,“我不走这条路,等着我们母子就是死路一条。” “奴婢知道劝不住您。但您得答应奴婢,不能操之过急。”入画想到黑姑娘研制出来的黑乎乎的东西,“先看李常在的孩子落地后的情形,您在开始。” “这轻重我还分得清。黑姑娘也说过那药的弊端,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 “是药三分毒,就是说的这个道理,您明白就好。” “说起药,遥儿这些日子有按时进药膳么?”十娘问道,“那是母亲前些进宫来看我时,特意带来说是补养用的。” “有,您把那方子誊抄给奴婢后,奴婢把学会的已经在做了。” “那就好,您知道母亲在养生一途上,是很讲究的。” “夫人的方子,奴婢一向是信服的。” “刚才就见你想说些什么?”十娘问道,“有话就直接说。” “遥皇子那,您该多关心一二。”入画道,“也寻个适当的时候告知他您的打算,不要伤了他的心,让他跟您生分了。” “知道了,入画姑姑。”十娘打趣道。 “你记得啊。”入画不放心的再次叮嘱道。 十娘不在意的点点头。彼时他没有想到,不久的将来,她跟儿子之间确实的出现了致命的误会,以至于差点被人从中挑拨,着了别人的道儿。 “对了,辛寅今日出宫探查消息,他留了人跟在遥儿身边,那人你们还用的惯么?” “小姐,您每次问的话,奴婢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呢。”入画道,“小辛子离出宫也不远了,他训练出来的人手,虽然不能跟他相提并论的,但最起码不会误事。” “那就好。” “白美人那,可有什么消息传来?”十娘问道,跟白美人的联络一直是入画在暗中操作。十娘身边的司槿和画屏,她并不敢完全相信她们。所以有些事情,她宁愿还是让入画和若敏私下去做。 “白姑娘那暂时还没有消息递给来。家里递来的消息说,凤阳王已经准备行动了。凤阳王府戒备森严,消息怕是不好传递了。 “让家里把他们的势力收回。现在盯着凤阳城的人马太多,一个不小心跟他们有所牵扯或者是暴露了,就得不偿失了。”十娘叮嘱道。 “这么些年,靠着三叔,在南锣和凤阳城外围一带,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势力,不能再像当年一样,白白送给他了。当年为了保我一命,西北势力不得已分给他一杯羹。因此家族势力受到吞噬,他接手后,简直是毫不留情。大刀阔斧的改编军制,重要位置的上人现在都是他的人。” “您说,这次真能成么?”入画问道,“白姑娘会不会改变主意?” “改主意?”十娘嗤笑,“不会,为了儿子白姑娘不敢轻易冒险。一定会按着约定好的时间行动的。” “小主,您的身子瞒不下去了。是时候公布了吧?” “再等等,过些日子,在宣太医。”女子摸着肚子道,“我儿子可经不起那些人的折腾。佳昭仪那么好的三皇子都能被害成那样,更何况我肚子里的这块肉呢?” “可是,您也不能一直用塑腹带啊,对孩子并不好啊。”小宫女急道。 “已经夏天了,穿着日益单薄,不用那玩意儿,她们能看出我有了。不怀好意的指不定怎么编排我的小皇子呢。”女子道,“为了不让她们知道,我还是那句话,等等吧。” “哎,但愿咱们的小皇子争气。” ☆、第66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熙嘉十八年八月,瑶华宫。 十娘倚靠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慢悠悠的做着针线,司槿立在一边为她打扇。 画屏端着少许的冰,带着满脸的不高兴,从外面进来。随即她把冰盆里少的可怜的冰分了四份,倒在屋子角落空了的冰盆里。 十娘瞥见她满脸的不高兴,笑着问道,“这好好的出门去要回冰,谁还能给咱们画屏委屈受不成?” “娘娘,您还笑。奴婢都快被气死了。”画屏生气道。 “怎么了?”十娘问道,她身边的三个贴身宫女,就画屏是她最不担心的,她不是个会吃亏的主儿。 宝霞整日忙小厨房不跟着她走动,宫里人不认识她还情有可原;司槿不爱言语,寻常人在言语上挤兑她几句,也是有的;独独这画屏,性子泼辣,能言善辩,跟在自己身边,得力又懂得察言观色,各宫人都愿意卖她个面子,那是宫人里都排得上号的。若说还有人能欺负她,做为她主子的自己是不相信的。 “奴婢方才去冰窖那要冰,那边的公公说,冰不够用,咱们瑶华宫能领的就那么点了。” 十娘嗤笑道“不够用?本宫记得自己好似是正三品的昭仪吧,本宫该得的可不止是这点?玥儿还在瑶华宫住着,她的那份可也算在本宫这的。” “是啊,奴婢也这样说,可就是这样才气人啊,他们说他们也没办法,冰不够,都得省着用。” “省着用?”十娘嗤笑道,“每年冬天冰窖里存的冰都不会少。冰窖那的奴才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一套了?看来本宫太长时间不出手,真当本宫是泥人脾气了。” “可不是,奴婢就跟他们理论啊,可他们说,他们也是没办法。说是上面说了,李常在有孕,冰要先紧着她宫里用。这不,各宫娘娘的冰都退减了。不只是咱们瑶华宫。那多出来的都给倾华宫的那位了。” “上面?”十娘摇摇头,“不会是皇上和皇后的。” “奴婢就说嘛,皇上这些日子一直在咱们瑶华宫,也没见多么关注那李常在。皇后娘娘从来都是再公正不过的,他们二人都不可能传那样的话给冰窖的人。” “应该是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了。”十娘笑道,“胆子可不小啊。” 画屏闻言接话,“那,那位的胆子不会那么大吧,都敢假传圣旨了?” “你这丫头想哪儿去了。假传圣旨,她们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她们不过是语焉不详的点了几句罢了,冰窖和内务府那起子见风使舵、阿谀奉承又胆小怕事的奴才们,就乖乖的先把冰和好东西主动送到倾华宫去了。” “要奴婢说,还是那李常在作。”画屏不满道,“跟这宫里别的娘娘没怀过孩子似的。就她娇贵,自从被证实有孕后,见天传太医。今儿因为天热难受,明儿因为胃口不好吃不下饭。真能折腾。” “她爱折腾那是她的事,本宫原也管不着。满宫里人都知道她跟本宫不合,就等着看本宫对她出手。本宫之前偏偏没有如了她们的意。”十娘夸张的叹气,“也不好叫姐妹们等戏等的脖子都酸了,今儿就送她们一出看看吧。” “娘娘,您别……”一旁打扇子沉默不语的司槿,突然开口道,可话说到一半又不知道如何继续,她这位主子可不是个听劝的人。 “司槿的意思本宫明白,你放心好了。”十娘顿了顿,“本宫答应过,不动他的孩子。即使本宫帮着他出谋划策,也从来没有正在动手害过他的孩子。本宫不是他,有那么狠的心。每个孩子是当娘的心头肉,孩子有个闪失,最痛苦的还是当娘的。” “那您?”司槿不解。 “画屏已经在冰窖那闹了一出了。咱们寝殿下午就不用放冰了,把冰都挪到玥儿那,紧着她用。咱们几个忍一下午,待到晚膳时,本宫让他们好看。” “奴婢明白了。”画屏赞道,“娘娘好主意。皇上答应了晚膳时来咱们瑶华宫用膳的。” “热着谁,也不能热着皇上啊。”司槿道,“真的没事么?” “放心,皇上会赏赐冰的。”十娘自信的笑笑。皇帝为了弥补她,这些日子可没少顺着她。 第66节 冰要到了,下一步就是引着皇上去追究那位的责任了。她是关心李常在肚子里的孩子,可也没得为着那个让她嚣张到自己头上的道理。再者说,用那么多的冰,寒气入体,谁知道对孩子有没有不好的影响。 既然都是小白鼠了,就乖乖听话,不要出错就好了。这么能折腾,这胎过后,可以配药让她消停了。没有再下一次了。 当夜,宫里人就都知道,这位佳昭仪,不好惹。 皇帝亲自下旨把养心殿的冰调入她宫中,并言明,若昭仪的冰不够用,直接取他宫中的送去。 当皇帝知道昭仪宫中的份例被扣下时,彻底震怒,把内务府和冰窖的奴才通通传召到瑶华宫发落。 内务府和冰窖的奴才跪在瑶华宫外向皇帝和昭仪请罪,帝妃任由他们在伏天跪了一夜。 经此事后,皇后亲自上瑶华宫安抚受了委屈的昭仪。两人密谋很久,内务府和冰窖,在皇帝默许下,由皇后带着昭仪进行了改正,大换血后宫中某些人的势力受到严重的打击。 李常在更是经此事后,彻底的沉寂。以往因为有孕爱出风头和折腾太医院的太医的行为统统不见了。皇后为了她安心养胎,下旨关闭了倾华宫的宫门。 一时间宫里大快人心。甚至隐隐有这李常在命硬的消息传出。 跟她一宫的郑选侍撞柱而亡,跟她一同入宫且较好的馨才人染病而死。她被关,生产时就是鬼门关。也不知道孩子和她有没有那个运气活过来。 十娘绣着花儿,听到画屏把打探到的报个她。 听完那流言后,她不在意的笑笑,“德妃这回可真是恼了,她的人手可是折损不少。看把她急的,这么没水平的流言也传,都不像是她的手笔了。不过她这么弄,倒是把李常在的后路给封死了。” “您是说,这事儿后面是有德妃娘娘在推动的?”画屏后知后觉。原来她们家娘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傻丫头,单单一个李常在,能震慑住内务府和冰窖那的所有的奴才么?” “可不是您说,他们都胆小被糊弄了?”画屏问道。 “你们啊,还是看事情没看到实质。”十娘点拨,“内务府和冰窖的奴才,胆小怕事是不错,没有德妃这个正二品的妃子暗中威压授意,他们敢这么得罪满宫嫔妃?” “奴婢以为您就是为了打李常在的脸,才那么做的。” “李常在不足为惧,留着是因为她对本宫来说还有用处。”十娘对着画屏和司槿道,“这些日子,给本宫盯好了倾华宫,李常在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有一点闪失,明白么?!” “奴婢遵命。”二婢见十娘神色严肃,忙应答道。 “德妃,现在才刚刚开始,本宫不急,会慢慢跟你玩的。”十娘笑的开心。 熙嘉十八年十一月,关雎宫。 “娘娘,倾华宫那位发动了。您看?”户嬷嬷进来,对着软榻上翻书的皇后道,“要过去么?” “不过去行么?产房那都安排好了吧?”皇后放下书问道,“先前佳昭仪那边安排的人手,可还干净。” “佳昭仪安排的人手,暂时没有查出什么问题。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老奴帮着慧淑仪又重新挑选了信得过的人手。交代过一旦李常在发动,就让她们都进入产房。这样可以相互监督,防止有人暗中下手。” “嬷嬷考虑的周全,倒是比我上心。这些年,这些糟心事儿我是真的不想再管。慧淑仪很好,就是没有儿子。只能被黎氏压着,我看啊,过两年大封后宫,她也做不到贵妃位,可惜了。” “淑仪娘娘确实是难得的管家好手,比昭仪娘娘圆润。” “没有儿子,就没有那份心,有了儿子,终归是会有私心的。”皇后淡淡道,“佳昭仪,手腕谋略都不错,就是走错了路,就看皇上拉她一把不拉,不然就是第二个德妃。” “不会吧?她身后可不像德妃有娘家那么大的助力。” “嬷嬷糊涂了,她现在可是比德妃得宠的多,她家看着不显赫,但也不差。她三叔,你想想;西北,你再想想;且嬷嬷你别忘记了,八王妃是她亲姐姐。她身后的势力不比德妃小。” “那皇上?”户嬷嬷被皇后说的心惊。 “所以本宫才说,看皇上拉她不拉。现在宠着她这个架势,可跟当年宠德妃有的比。前些日子,还跟二丫头她娘说道德妃,看德妃经历过的那些事,那一样不是狠的人受不了。” “德妃娘娘也不容易。”户嬷嬷感慨道。 “这宫里哪个女人容易了?你数数。”皇后反问道,“包括本宫在内,谁又能真正活的肆意呢?” “您无子,德妃被罚被降位,宁淑媛子亡只有一个皇女,慧淑仪也是无子,陆淑容就更惨,没有自己的孩子。佳昭仪的三皇子是不行的。高位嫔妃都这样,更别说底下的宫妃了。” “这就是后宫的女人。这就是后宫的残酷。”皇后起身,“不说这些了,唤人来给本宫更衣吧,咱们还得上倾华宫守着李常在,看她生孩子。” 熙嘉十八年十一月二十五,李常在于倾华宫产下小皇女,是为睿帝第十女。十皇女非嫡非长非宠妃所出,皇帝听到通报,也只是点头继续批折子。 皇后在李常在生产后,也即可回到了关雎宫休息。一时间偌大的倾华宫冷清凄怆。 熙嘉十八年就在这样过去了。 ☆、第67章 昭仪闲话宫廷事 熙嘉十九年十月,瑶华宫。 “如何,见到辛寅没?”十娘问刚进来的辛巳。 辛寅在十八年年底的时候,离开了皇宫。 十娘本想把京中情报交给辛寅经营,他老早前就提到想去铺子里做事。 还没等十娘安排,皇帝那边就有旨意传来。 皇帝对于这个初任的辛部统领是满意的,惜才得他大笔一挥,让辛寅恢复了皇族的身份,派去了京畿大营。 为这事儿,十娘还跟皇帝理论过一回。 暗部的人都出自皇族,因为用了密药,暂时失去了身为男人的功能。但一旦出宫,解除了药效,恢复一段时期,还是能娶妻生子的。 辛寅不满八岁就入宫进入暗卫训练,十五岁左右就组建了暗部中的辛部,他的功夫、易容,包括医毒,在暗部甚至在宫中都是无人可及的。 本该二十五岁出宫的辛寅,因为三皇子之事,多留了一年多,才被十娘放出宫。出宫都快二十七岁了,寻常人家的男子这个年龄孩子都十多岁了。十娘本想着在京中为他谋划一二,让他衣食无忧,娶妻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 谁承想皇帝一道旨意,刚从宫里脱身的辛寅,就得去军营中报道。 皇帝只说,西北不太平,辛寅他自有用处。借给她十多年的人,总该轮到他用了。 十娘无法,只能退而求其次,让皇帝答应了给辛寅一年自由,待辛寅娶妻生子后,在入营效力。 眼看着一年之期即将到来,借着辛巳出宫的机会,十娘派了他联络辛寅。 辛寅出宫后,为了不过多的干涉他,十娘并未主动联络个他。只约定了有事在特定的地点留下记号,约定日子见面。 “在咱们铺子里见到了辛统领。”辛巳道,“统领看上去过得不错,人胖了一些。” “他家里?”十娘关切道,“可有好消息?” “嫂夫人有孕已经五个多月了。统领很高兴,他就要当父亲了。”想到那个提到妻女笑的有些傻乎乎的前统领,辛巳暗暗吃惊。这还是当年那个让暗部所有人闻风丧胆的毒辣辛统领么?简直就是一傻呼呼的男人。 “五个多月?”十娘笑到一半,笑容突然消失。 “主子?”辛巳疑惑问道,“您不是一直希望辛统领过得好么?现在他过得很幸福啊,您怎么?” “辛寅现在脱离了暗卫是不假,但皇上那边,怕是要重用他了。他可能会被派去较远的地方,他夫人一个人弱女子,太为难她了。” 辛寅夫人,也是时运不好。偏偏这个时候跟着辛寅,到时候孩子落地,怕是要一个人辛苦拉扯了。 不出意外的话,皇帝调辛寅入京畿大营,只是个过渡。他的最终目的是西北,辛寅是要上战场的。 “您是说,公主远嫁,皇上会派辛统领去送嫁?”辛巳想到宫里的传言,不由得问道。 “暂时还未可知。本宫猜的,也许做不得准。”十娘但愿自己多虑了。不然,这公主远嫁,做为 送亲的使臣,在两地往返少说也得半年有余。到时候,怕是辛寅看不到自己的孩子出生了。 这送亲一事,必须派信得过且能言善辩的人去,且这人还得镇得住场子。朝中大臣中,最刁钻的莫过于她三叔,可她三叔在南锣这么多年,一时脱不开身。八王爷身份太过贵重,不适合亲送。 辛寅,有皇族身份,辈分上算是公主的远房堂哥,身份上却不显赫。此外,他善于察言观色,善于蛊惑人心,善使毒会医病,能快速打探到有用消息,还能身手敏捷,能护卫公主的安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有他在,送亲队伍一路上安危问题是不用担心的。 “主子是皇上最贴心的人儿。您能想到的定然是皇上会考虑的。”辛巳想到自己主子对皇帝的了解,信服不已。 “出了趟宫,见了辛寅一面,你倒是跟他学了不少,这说好话的本事见长啊。”十娘打趣道。 辛巳自从辛寅渐渐隐退后,就跟着十娘身边。他不爱言语,但说出话却往往切中要害,要言不烦。宫中的奴才们,往往不怕辛寅,却在事后后悔。对辛巳确实从一开始就打从心底里惧怕。 如果说辛寅是笑面虎的话,那辛巳就是冷面杀手。两个人风格大相径庭,但办事能力异曲同工,干脆利落。 “主子说笑了,奴才一向只说实话。”辛巳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好,说实话的辛巳大人,请告诉你家主子我,你跟辛寅交代了么?” “已经交代过了,辛统领表示明白。他入京畿大营后会寻着机会暗中压制住六少爷的。” “本宫的六哥,本宫明白。这些年憋在京畿大营,怕是早就憋坏了他。”十娘话锋一转,“他是我三叔唯一的子嗣,不能再出差错。只能要辛寅看好他,西北的话,有三哥就够了。杜家的男儿,征战沙场,回复宗族荣光,靠的只能嫡长子一脉。其他人,文科入仕即可。” “您家在西北?”辛巳想到辛寅曾经告诉过他的事,想问又不敢问。 “我先祖跟着太祖打天下,一直驻扎西北,西北军中大多将军都是我家旧部或者先祖旧部。”十娘倒也不瞒着辛巳,这原本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先祖的子爵,经过六代传承,到我大伯时本该降位袭恩骑尉,皇上恩典,我大伯未曾降位袭爵。六代人中,后面几位家主都不在在西北驻扎,但若说在西北的影响力,怕是没有比我们家影响更大的了。”十娘话中带着隐隐的自豪。 “可奴才看您家走的是文臣的路子,并未在武将上多下功夫。” “西北是我家的保命符,也是催命符。”十娘冷笑道,“不然你以为我家为何先前无一人在军中效命?” “你三哥不是在西北?”辛巳问道,“且我看杜将军在西北名气不小。” “我三哥?”十娘笑笑,“那是皇上不得已下妥协的。我大伯父送我三哥和六哥去西北那年,我六哥押运盐税从南锣回玉京,差点死在路上。” “那时候,京中想要杜家六少爷命的不在少数。为了保他安全,三哥陪着他一起去了西北。” “六哥是京城安全后,皇上调回来的。三哥那,是皇上还要借着我家的势管理西北的将领。他接手我家在西北的势力后,立刻换上了他的人,但他的人压制不住西北那些兵油子。只能留了我三哥在西北稳定局势。” “如此看来,你家在西北的势力并未损失多少。” “西北的势力怎会没有损失?”十娘反问道,“当年杜家在西北那是何等的显赫,现如今,不过是皇帝陛下牵制西北将领和打压世家的一颗棋子罢了。” “您太悲观了。”辛巳淡淡道,辛寅才交代过他,如果主子情绪不对,一定得及时引导,不然就会郁结于心,与身体不利,更别提主子还想再次要个孩子。 “不,本宫不是悲观。”十娘恣情道,“能被当作棋子没有什么可怕的,当你连棋子也当不了的时候,才是最可悲的时候。想想大公主,你就明白了。” “远嫁的人选是大公主?奴才以为会是二公主。” “不会是二丫头,一,长幼有序,大公主未出嫁,二公主没有先嫁人的道理。”十娘分析道,“二,大公主看着身份显赫,实际上没有二公主在皇上心中的分量重。三,就是二公主是皇后留给萧家小公子的,皇上也是默许的。” “萧家?”辛巳不可置信道,“竟要靠尚主才能维持他家的富贵了?不该吧。” “想哪儿去了。二公主是萧家的护身符。萧家有太后在,皇后娘娘压制起来并不轻松。内部已有隐隐分裂的趋势。一旦萧家一分为二,萧家会元气大伤。” “那将来新帝登基,大刀阔斧的改革,萧家必然是新皇帝第一个下手的对象,一旦动手,他家就会翻不了身,以至于落寞。” “不错,到时候,即使太后和皇后不在了,念在二公主的面子上,总会留萧家一线生机。” “所以,二公主的婚事其实一早就定了下来。”辛巳听明白了。 “不,先头,不光是皇后,就连皇上也没打算后嫁二公主还是三公主到萧家。”十娘想到妙贵人当初的求助,感叹道,“到底二公主命好,有个身份高贵的好养母,有个懂事知利的好亲娘。” 第67节 “前些日子,妙贵人求您的事儿就是二公主的婚事?”辛巳后知后觉,“我说怎么她那段日子常来咱们瑶华宫,还总是待到皇上来时。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在于二公主啊。” “不然你以为呢?” “宫里人说妙贵人是,是取得您的信任后,背叛了您,从您宫中勾走了皇上。蛊惑了皇上,才踩着您重新上位的。” “哎呦,这德妃,就见不得本宫好,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妙贵人要真是那争宠的人,有她们什么事儿啊?当年二皇女可是初了大公主外第一个落地的皇家子嗣。妙贵人这些年不争不抢,唯一一次为了女儿在我宫中求见皇上,还被说成这样。真真是,不知让人说什么好了。” “这样说来,妙贵人为了二公主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这天底下,哪有不为子女打算的父母?” ☆、第68章 绿黛红颜两相发 熙嘉二十年,刚过完年,睿帝就下旨,着大公主远嫁西北,与西北边境上的赫都可汗和亲。 这位出生在冷宫的大公主,睿帝一朝唯一的嫡女,无母无宠,身份高贵,却还不如普通大户人家小姐的日子舒坦。 大户人家的小姐打小就是娇养着长大,待到结亲,也有人帮着想看操持。大公主跟在太后身边亲自伺候太后,跟大宫女做着一样的活计,却还不如大宫女得宠。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的生身母亲是废后,是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这宫里,没娘的孩子苦。 十娘听到宫女们议论大公主远嫁,也不过感慨一两句,也就放开了不在去多想。 要她说,大公主因为皇帝不喜,不敢多在内宫走动是情有可原,但礼仪什么的是真心不如宫里的其他公主。她们这些庶母妃在上不得台面,也不该逢年过节都不走动。这下她即将远嫁,竟然无一人挽留。 这个被忽视且自己立不起来的公主,被人推着去和亲,也就理所当然。她去,总比别的公主去要好得多。 大公主出京那天,是二月二,龙抬头,却是个阴天。 皇后带着后宫的嫔妃来为大公主送行。再怎么看不上大公主,这些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的。一时间,平日里跟大公主并无来往的宫妃,一个个表情悲伤,好似出嫁的是自己亲生闺女一样。 大公主一身藏青色的公主正装,脸上画着浓烈的妆。一张精致的脸上面无表情,妆容映衬下整个人的神情显得诡异异常。 她头上的大头饰压得她的脖子不由自主的微微低垂,她力持端庄的跪在皇后身前。待她抬起脖颈,眼底带着淡淡的不喜被关注她举动的十娘看个正着。 皇后无视大公主排斥的目光,上前亲自扶起跪在地上行大礼辞行的大公主。不管大公主是否不敬嫡母,她做为嫡母都不能苛待曾经原配嫡妻孩子。 “公主请起。此去千里,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本宫会提醒皇上常宣召你回京。皇家会记得公主你的付出和恩情的。去吧,珍重!” “谢皇后娘娘垂帘,慕静倾此生难忘。”大公主顺势起身,用手抚开皇后的搭在她手上的手,把双手握紧收入宽大的袖子中。 皇后尴尬的收回手,对着满身刺竖起的大公主,微微摇摇头,不再言语。 接着她对着皇后身后的庶母们行蹲身里后,转身走开。 皇后对着大公主的背影,在心里叹息不已。 终归是皇帝对不起这个女儿,她在大公主之母难产而亡后,入宫为后。但对于大公主来说,她生母的皇后之位是被她这个继后占据的,自己被她不喜甚至怨恨也是理所当然。 皇后这边叹息,十娘确是在感慨。 她没想到这个往日里沉默不爱言语的公主,骨子里其实也是个决绝的人。大公主的话依然不多,但情绪起伏大的让人难以忽略。 被众人注视的大公主,背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停下。 在众人的疑惑中,她背对着众人,伸手指天,语调急促道,“故乡飞鸟尚啁啾,何况悲笳出塞愁。青冢埋魂知不返,翠崖遗迹为谁留?玉颜自古为身累,肉食何人与国谋?行路至今空叹息,岩花野草自春秋。” “红颜白骨埋他乡,与国谋划空叹息!”十娘不自觉的出声叹息。 大公主诗境里的悲哀和控诉,让十娘怔愣,伤感起来。 终归是皇上错待了这颗明珠,让她蒙尘,让她带着怨恨出嫁。 “父皇,女儿再此立誓,终有一天,定让你后悔今日的决定!”大公主对着养心殿方向的高声道。 “恭送公主启程!”跪在宫道两边的太监宫女在慧淑仪的示意下忙齐声唱和,试图压住大公主的声音。 “哈哈哈哈”大公主笑着登车而去“本宫这就走,不劳各位费神了。走!” “起驾!”太监拖长的音调在安静的内宫想起。 空荡荡的声音在内宫回想。一种凄凉的氛围在附近蔓延。 大公主的车鸾咕噜噜的驶过宫中的青石板路,在送亲队伍的护送下即将出宫门。 送亲队伍最前面一位皇族中的子弟骑在马上,背对着众人对着空中摆摆手。 十娘目光跟空中的摆手动作对上,一愣过后,微笑,原来是你。 辛寅,放心,你的妻儿本宫定会帮你护好,也愿你这一路顺利安康。 送走大公主后,皇帝倒是有些日子忙着前朝,没怎么踏足后宫。后宫的女人私下抱怨一阵,也就开始自己寻找乐子。这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皇帝不来,她们也得照样的过日子。 随着春天的到来,宫里的女人开始在御花园投壶赏花,举办各种宴会。没有皇帝的参与,宫妃们倒是玩的更加放得开。 四月初八,三皇子和七公主九岁生辰,皇帝倒是出现在了儿女的生辰宴上。只他来去匆匆,亲手送上了给儿女的们的礼物后,就即刻回养心殿批折子了,无视了席间想向他大献殷勤的众多妃嫔。 皇帝走后,众人失了玩闹的心情,早早的散了。 但等她们第二天得知皇帝昨夜夜宿瑶华宫的时候,个个恼的不行。这佳昭仪,还真是手段高明。借着孩子,把许久不留宿后宫的皇帝拉了回来。看来,皇帝心中她还是占据了重要位置的。 十娘对于宫中众人的嫉妒,浑不在意。但对于皇帝的到来,是真的也出乎意料的。 别人或许不知道皇帝在忙着什么,可她却是清楚的。 这些日子,皇帝一直在处理西北的事情。她隐约知道一点消息,朝中的主战派一直在坚持攻打西北。主和派在送嫁公主这一个以和为贵的策略下,并不赞成蛮力取胜。 皇帝在两方争论的时候,从中和稀泥,态度暧昧。 这些都是三叔传来的消息,十娘想到三叔的话,“一群大妈在菜市场买菜讨价还价”不由得笑笑,这可不一直是皇帝的风格么,遇到难于解决的事情,就从中挑起混乱,他在和稀泥。 说道他三叔杜贤雨,他今年回京述职,南锣那边暂时有皇帝的人手负责。十娘看皇帝一直不放她三叔回南锣,就知道早前她的猜测有些偏颇。南锣怕是不是非他三叔不可了,皇帝已经培养了自己的人手,她三叔算是要功成身退了,回京述职要要变成回京任职了。 他回京,南锣那边的势力想必受到了一定得冲击,但相对的,他回京的话,入内阁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这些日子,他按时上朝,看着皇帝任由两方势力在朝上骂战,有些消息也会通过八王妃传给十娘。 辛寅那边也托皇帝给她带信报平安。十娘看着辛寅信里的特殊几号,心领神会。 送亲队伍已经在三月中到达了西北边境昆桑草原,辛寅在这快一个月的时间里,先后通过暗卫传回来几次消息给皇帝。这些消息,对皇帝来说,至关重要。这将关系到来日出兵西北的布局防线。 十娘透过皇帝唯一一封给的信件中推出了辛寅的现状,也就不再关注。接下来,西北战事起就不是她一个女人能操心的了。 十娘收好辛寅给她的信件,手不由自主抚上自己的小腹。 皇帝那夜宿她宫中,她太过吃惊,并未做任何防护措施。这些日子她自己把脉,摸出滑脉,应该已经有了,不得不说,这孩子来的时机刚好。 李常在的十皇女已经一岁多,快二岁了。小丫头精灵古怪,倒是比她母亲要得宠的多。宫中的孩子,连最小的九皇女,也就是她的亲姐姐,也六岁了。不是哪种任人逗弄的年龄了。 是以皇帝时不时会问题十皇女的情况。当然,宫中人都知道,皇帝最宠爱的是皇后和佳昭仪的孩子。其他孩子皇帝也只是过问一二。 这个时候,宫中孩子还是少的。有个孩子也就成了宫妃们奋斗的目标。十娘自从三皇子坠马重出瑶华宫后,这些年在后宫算是较为得宠的妃子。连当年冠宠后宫的德妃和宁淑媛这些年都压不住她的风头。 只可惜她一直无孕,她身边的大宫女画屏和司槿一直都替主子着急。只有入画和若敏知道,主子是在等时机。 十皇女身体健康,凤阳将乱,西北布兵,皇帝忙碌无暇顾及后宫,正是她有孩子的好时机。 而皇帝无意间的踏足,让她先前还发愁如何引着他来她这的问题迎刃而解。就是这一次机缘巧合,让十娘抓住了机会。 熙嘉二十年七月,昭仪身子不舒服,在瑶华殿宣召太医,太医诊治后,传出了让后宫震惊的消息。 昭仪有孕将满三月,母子并无大碍,喝几副药就好。 皇后亲往看顾,并当即免除了昭仪的每日请安,嘱咐宫人好生照顾昭仪养胎。 帝闻之,大喜。当即下旨晋封昭仪为佳淑仪。 圣旨传入后宫,面对着各种打量自己的目光,慧淑仪有些尴尬,从二品位置上的三贵嫔中,自己已经是淑仪,现在皇帝高兴之下,把佳昭仪晋位。自己倒是不知何去何从。 众人带着看热闹的目光看慧淑仪时,被佳缫墙酉吕吹木俣鹁恕 这杜氏同着皇后的面绝不接受皇帝圣旨。只言道,慧姐姐有功于社稷,且资历比自己老,没有自己跟她争高下的。 皇后也醒悟过来,皇帝怕是高兴之下,忘记考虑慧淑仪了。确实,从二品三贵仪一向是三人,当即皇后颁下懿旨。而众人被这懿旨给弄懵了。 皇后懿旨“慧淑仪协理后宫有功,且养育六皇女有功,着晋为惠妃。” 众人脸色难看起来,这佳昭仪不只是自己晋位,连带着为慧淑仪求到了恩典。这样一来,惠妃成为除皇后之外身份最高的宫妃。压下了有子的德妃,成为正二品四妃中的头一人。 众人脸色不太好的回宫。 惠妃是最后走的,挥退了所有的下人,她对着十娘道,“说起来,本宫还是沾了妹妹的喜气才得以高升。” “惠姐姐,你资历比十娘老,又一直协理后宫,晋位是应当的。十娘才感到抱歉,应该给姐姐道歉,因为我让让姐姐受委屈了。”十娘忙开口道。 “妹妹别急,容我把话说完。”惠妃拍拍她的手,“你肚子里的这块肉,怕是已经被众人觊觎,妹妹还是早做打算的好。姐姐我也帮不上忙,唯有人手还算是够用,戊部的人会暗中为妹妹保驾护航。” “谢惠姐姐,十娘记得你的恩情。来日,必定要我儿子报答与你。” “一言为定,驷马难追。”惠妃为了自己的女儿和家族,决定给予佳淑仪帮助。 “君子一诺,驷马难追。”十娘举手,二手击掌。 “妹妹,小心德妃。”惠妃想起了什么,突然提醒道,“如果你生了皇子,对德妃的威胁是最大的。” “姐姐放心,妹妹晓得的。妹妹不光晓得,还要送德妃姐姐一份大礼呢。” “妹妹打算怎么做?” “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十娘俏皮的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三日后,惠妃接道晓谕六宫的圣旨,就明白了佳淑仪的用意。 熙嘉二十年七月二十二,帝下旨大封后宫,这是自熙嘉五年以来,隔了十五年之久的大封后宫。 这次后宫中人大多都晋位获封。 德妃晋为从一品的德庄夫人;慧淑仪晋为惠妃,协理皇后管理六宫事务;陆淑容晋为正二品的贤妃;曦芳仪晋为正四品的熙顺仪;和芬仪晋为正四品之首的和顺华;妙贵人晋为妙充华;白美人晋为白充容;姜良人晋为姜充仪;顺淑人晋为顺贵人;平侍人晋为平美人;许常在、李常在、顾常在,都晋为从五品的六美,是为许美人,顾淑人,李侍人;余下的娘子选侍均无人晋封。 圣旨一下,给人欢喜几人忧,当然这就不是十娘操心的了。 她的当务之急是,养好胎,有了儿子,四妃之首,就非她莫属,她有这样的预感和直觉。 “朕的江山,一定是传给咱们的儿子的。”十娘想到皇帝在得知她怀孕后悄悄许下的诺言。握紧了拳头,这一次,真是儿子的话,绝不容有失。 熙嘉二十年的夏天,就在几家欢喜几家愁的酷热中过去了。 ☆、第69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第68节 皇子所,三皇子院子。 “哎呦喂,我的主子哎,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犹豫?您真的打算跟那未出世的皇子兄友弟恭?”着豆青色太监服的小太监急道。 “您想啊,母多疼幼子,娘娘要是真的再有了个儿子,还有您的立足之地么?” “母妃不会的。”少年眼神晃了晃,方才说道。 “您这个月上娘娘宫请安,娘娘见了您几次?”小太监不平道,“您送给娘娘的礼物,娘娘用了么?” “闭嘴,母妃岂是你能随意议论的。”被称作主子的少年,被小太监说中心中所忧,面似寒霜,浓眉紧皱的呵斥道。 小太监看出他神色间的犹豫挣扎,加了把火,“还未出生,就已经夺走了娘娘全部的注意力,忽略您一次,就有两次、三次,乃至次次。您确定这是您想要的?” “母妃对小八也很关注。”三皇子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说服他人。 “可是八公主只是个皇女。”小太监低声道,“娘娘这一胎,连太医院的妇幼圣手郑太医都说是皇子。” “是个皇子,皇子好啊。母妃确实缺一个身体健康的皇子!”三皇子的话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出的落寞和嫉妒。 自七岁坠马后,他在不能习武骑马,身体虚弱时甚至全身发抖,无力行走。这些年靠着母妃身边黑姑姑给配的药,才勉强压制住了这后遗症。他,是不一样的。 可他不甘心,从母妃语焉不详的话中,从父皇偶尔看到他犯病内疚的眼神中,他隐隐猜出了当年他被暗害的模糊真相。 父皇当年怕是真的有打算过把自己当作继承人培养的。所以自己才被人当作靶子拉下马来。 三皇子每每想起这些不能为外人道的心事,都会暗恨不已。 当年出事后,他母妃曾经问他恨不恨,他当时说不恨,可是越到后来他越明白当年母妃问他那话的担忧。 这么些年在宫里,因为身子而错失很多次机会,被人暗中嘲笑的时候,他是恨的,怎么可能不恨。 他想恨暗害他的人,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发现他的恨没有少不说,还带上了怨。他怨父皇把自己推出去当靶子,他怨这深宫夺去了他的健康,他怨…… “有了皇子,您就不是独一人了。”小太监微微叹息,“您已经入朝听政,皇上对您一向是赞赏有佳。连二皇子也越不过您去,为这还没少被德庄夫人数落。奴才也曾听宫里的人议论,说皇上当年是打算把皇位传给娘娘的儿子的。这现在娘娘的儿子只有您一人,往后可就不好说了。” 他回过神来,耳边依然是小太监的声音,当年之事,背地里不少人曾经猜测注目。 “当年之事,还提起它干什么。本皇子因着那流言,坠马受伤,难道还不够惨?”三皇子避重就轻,但心绪到底被影响了。 “主子现在恢复的很好,皇上对您也很重视。娘娘先前也一直指望着您。可……” “小成子,别说了。”三皇子烦操的把茶盏撂在桌上,用手指揉了揉额头。 这小成子是三年前皇子所大清洗后,来到他身边的,为人还算机灵,打探消息也有一手。辛寅离宫后,他并未把辛寅留给他的人手放在明处,而是提拔了这个跟了他好几年的小太监,做了贴身太监。一来,他想培养自己的势力,二来,就是有些阴私不想被母妃和入画姑姑知晓。 七月母妃怀孕起,他的心里就一直不舒坦。母妃前些年因为自己跟父皇闹的很不愉快,这些年才渐渐有所好转。他知道也明白,自己登上那个位置的机会是渺茫的,就因为他的身体。 要说他对那个位置没有想法,那是骗人的。可现实的残酷让他过早的与机会失之交臂。他是不甘也是怨恨的。只他把这不甘怨恨埋藏起来,用比以前更加倍的努力去做到最好。压制住所有的皇子,成为父皇跟前最得宠的皇子。 机会是自己争取的,尽管渺茫,他还是想尽力一搏。这样,他才不会后悔。 只母妃自怀孕起的种种,让他觉得一切都回到了原点。看着父皇后母妃那么期盼这个孩子的降生,他的心里那种复杂情感一天天在加深,心里的魔鬼一天天在长大。 小成子说的没错,父皇定会把皇位传给母妃之子,如果,没有他的弟弟出生,那么…… 他想到一惊,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主子,这点心,您再犹豫,可就要凉了。”小成提醒道。 “东西你放下,容我在好好想想。” 三皇子挥退了小成,一个人坐在原地,盯着那圆桌上的点心出神,背影孤寂。 良久,他起身,抱着那点心出了房门向外走去。心里是那句不敢说出口的话,母妃,对不起。 瑶华宫,晚膳时分。 “母妃,遥儿给您送点心来了。”三皇子拎着一大食盒进来,对着倚靠在榻上赏窗外景色的女子道。 “你入画姑姑又研制了新点心让你送来?”十娘回过神,对着越长越想某人的儿子笑问。 “这回可不是入画姑姑做的,是儿子偷偷去咱家的点心铺子里拿的。”三皇子对着十娘眨眨眼, “您尝尝,是铺子里新上的的酸梅酥。” 三皇子利落的打开食盒,取出点心碟子,端着递给自己母妃。 “看着造型倒是新巧,你捡几个出来我用,剩下的留给你妹妹们。女孩子爱这些甜食点心的。” “阿娘放心吧,妹妹们一人一份,我都让人送去公主所了。” “那就好,抚我起来,用我儿子特意出宫给他阿娘带的点心。” 三皇子举著夹起一块乌梅花瓣形状的褐色点心,喂到十娘嘴边,“您靠着吧,儿子喂您。” 三皇子不寻常的亲密举动,让十娘一愣,盯着儿子那张真诚的脸,微微张口含住了筷子上的点心。 “喂到如何?”三皇子关切道,“店里的伙计说是按着祖传方子做的,这乌梅酥最是好吃不过了。” “咱家铺子还祖传?”十娘对上儿子不可置信的眼睛,拍拍他的头,“又被辛寅带出来的伙计哄了。” “辛大哥这么教伙计们,不好吧?” “傻孩子,不过是个噱头罢了,买点心的人反而会觉得这点心稀奇,能带回去哄自己的亲人开心。何乐而不为?” “原来还有这一说啊。哄人高兴?” “阿娘很高兴、这些日子忽略了遥儿,遥儿还时刻记挂着阿娘和你妹妹们。” “阿娘说什么呢,对您和妹妹好,本就是应该的。” “阿娘的遥儿越来越像个男子汉了。” “阿娘。”三皇子举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了下,“再吃一块” “不急,快晚膳了。吃多了该不好下饭了。留着这当晚上的宵夜,让你父皇也尝尝遥儿亲自带回来的点心。” “好,那儿子抚您起来走走?”三皇子放下点心碟子,伸出手来。 “得了,您今儿也忙了一天,先去用膳。”十娘扶着肚子,“叫画屏和司槿过来伺候我净手。” 当夜,遥华宫,昭仪动了胎气。 太医院的太医在皇帝的怒视下,对着皇帝道,“淑仪娘娘没有大碍,只是误食了寒性的食物,才 导致腹痛,臣这就去为娘娘开药。” 李太医在皇帝的怒火下,起身去写药方子。 写着药方子的李太医心里却在叫苦,这哪儿是动了胎气,误食食物啊,这淑仪娘娘的脉相是十分平稳安康的。 看来这位一直叫肚子疼的娘娘,怕是要有大动作了。 李太医想到先前有人秘密传他的消息,低头快速写方子。 皇帝对于淑仪动胎气一事,震怒非常。直言要把照顾淑仪的人都打板子。还是淑仪求情,才免除了他们的责罚。 这本是一件不小心误食寒性食物的简单事,宫中众人对于这事也就没太关注。至少面上大家都是不放在心上的。 只有少数的几个明白人,隐隐猜到是有人暗中对这位得宠又怀有皇子的淑仪动手了。 只是不知,这位手段高的淑仪娘娘会回馈对方一份怎样的谢礼。 众人还在猜测,那边就传来,淑仪病床上求皇上查明真相还给自己和孩子一个公道的消息。 紧接着,淑仪得到皇上的允许,彻查此事。协助淑仪身边的人调查的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路公公。 查证进行的很快,先是查出当初害淑仪动胎气的食物是一碟子三皇子送来的点心。 众人正在感慨,兄弟阋墙,等着看淑仪笑话的时候。剧情突然急转直下。三皇子跪在御前请罪,并告发德庄夫人。说是他在去遥华宫的路上,曾经碰到过德庄夫人,夫人身边的一个宫女曾无意间动过他给母妃带点心的食盒。是他疏忽才导致了母妃受难,他愿意受罚,只愿父皇查明真相,还母妃和弟弟一个公道。 而那被三皇子提到的宫女,不偏不巧,在淑仪出事的当夜就失踪了。皇帝下旨在宫中各处搜查, 最终在冷宫的一口井里找到那宫女的尸体。 宫女尸体运到宫人所去解剖,跟那宫女交好的一个小宫女,颤抖着呈给了三皇子一封信,一封那宫女临死前交给她的信。 三皇子把信呈上,皇上震惊。 信上宫女言明自己是受德庄夫人逼迫,不得已才对淑仪娘娘下手的。如果她被人发现失踪,一定是被暗害了。如果事情闹大了,就把这信交给三皇子。 皇帝立即传召德庄夫人质问,德庄夫人当下大怒,对着那呈上信件的小宫女就是一记耳光,说她是有心之人派来污蔑她,是挑拨她和淑仪关系的。 皇帝冷冷的盯着德庄夫人,听她解释。 德庄夫人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是被诬陷的,只会赌咒发誓,说此事跟自己绝无干系,自己也是受害者,是那狗奴才背主反咬她一口。 因为死无对证,皇帝只好忍下怒气。 虽然他没有狠罚德庄夫人。但还是以她差手皇嗣之事为由,罢去了她夫人的封号,降位为妃,且是正二品之三的德妃。 德庄夫人被降位为妃,在后宫传开后,众人心中俱是一惊。 其一,是惊皇帝对淑仪这一胎的重视。其二,是三皇子小小年纪心机手段尽得淑仪真传,对对手出手快准狠,不留一丝余地。 一时间,那些蠢蠢欲动的宫妃们倒是不敢在轻易动手。 在一片诡异的安静气氛中,佳淑仪养胎只到瓜熟蒂落。 熙嘉二十一年二月二,佳淑仪生皇子与瑶华宫。 这个在龙抬头之日出生的六皇子,被皇帝赐名慕靖。靖者,取平定,使秩序安定之意。 孕嗣有功的佳淑仪,当即被皇帝亲自晋封为淑妃,是为正二品四妃之首。 ☆、第70章 大梦一醒十三载 “什么时辰了?” “娘娘醒了?”思槿听到声响,忙起身,把床幔挂起,“刚刚卯时。时间还早,娘娘是起身还是再眯一会?” “起吧,躺的本宫头疼。”十娘揉揉额头,昨夜宴上那几杯梅子酒,倒让自己吃了些苦头。 昨夜在昭阳殿,三皇子和七公主十岁生辰宴上,皇帝携德妃而至,对十娘来说,多少是个下面子的事情。十娘冷眼看着皇帝把她和德妃放在火上烤,冷眼看着宫中女人在自己儿女的生辰宴上争奇斗艳,冷眼瞧着别人看她笑话。这些她都不能生气,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借着敬酒把这些苦咽下去。 谁承想,酒量反而不如年少时。多喝了几杯梅子酒的下场就是宿醉难耐。看来,真的是岁月不饶人啊。 司槿服侍十娘更衣,画屏这边把一块羊脂玉镯扣在十娘腕上。 “宝霞今儿在炉子上煨的是百合山药粥,娘娘您看要不要给养心殿送些?” “昨儿皇上歇在哪儿了?”十娘抬手摸摸腕上的镯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第69节 “昨儿,养心殿的烛火亮了一夜,汪朝生那也并未有消息传来,想必皇上是批了一夜的折子。” “那画屏去吧,送些粥和点心到养心殿,给小路子也带些吃食。”十娘想了想,吩咐道。 画屏把手里的镶宝凤蝶鎏金步摇递给思槿,然后领命而去。 思槿把步摇插在了十娘头上,帮着十娘固定发髻。 “这东西沉,带着怪累的。”十娘伸手拔下了那金步摇放在梳妆台上,“换个简单点的素钗。” “您待会要去皇后娘娘宫中请安,太素淡不好吧。”思槿闻言轻声道。 她不是画屏,说不出“您昨夜没伺寝,再打扮的素净,宫里那些女人又该说您闲话了”这话,只好委婉的劝道。 “那就这个吧,这个简单小巧。还是本宫做选侍的时候,皇上赏的。”十娘在发饰盒子里翻到了一个小巧的白玉梨花簪。 “这个簪子造型精致,倒也轻巧。”思槿并不接那白玉簪,“只跟您的身份不符,皇后娘娘那……” “无妨,皇后不是那爱猜疑之人。本宫今儿实在头疼,好思槿,就这个吧,不然本宫真的不止是头疼,还要连带着脖子酸了。”十娘对着贴身大宫女讨饶。 “娘娘您……”思槿无奈的接过那簪子,“就那这个吧。” “八丫头那,怎么样了?”十娘问道。 前些日子八公主牙疼闹着不吃饭,十娘就把她接回了瑶华宫。 按规矩,公主满六岁就要搬去公主所居住。八公主今年就要满六岁了,先前十娘怀孕,照顾不了她,皇帝就下令让八公主提前搬去了公主所。 只八公主粘着十娘,时不时跑回瑶华宫小主,皇帝疼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八公主牙疼,十娘心疼她,也就由着她住在偏殿。 “公主吃了药,已经不疼了。看着精神也好了很多。”思槿回答道,“黑姑姑给的方子很管用。” “既然已经好了,就让她回公主所吧,有小七照看着她,本宫也能省点心,天天把她弟弟戳哭,算个什么事。”十娘无奈道。 “这可得您自个儿去说,咱们八公主可不听奴婢的。” “这次搬,让黑姑娘跟着小八走。”十娘想到因着这次牙疼而开始惧怕黑姑娘的静玥,不由得噗嗤一笑。 “娘娘您还真是……”思槿形容不出来,哪儿当娘的这么打趣女儿的。 “行了,收拾好,咱们去用膳。”十娘起身,“一会儿还得去皇后宫中请安,趁着那小子还没醒,快点。” “娘娘放心,六皇子昨夜睡的晚,今日没有那么精神。” “但愿吧,哭起来,简直没完。赶明儿就得让遥儿来带他。” 六皇子奇迹般的喜欢三皇子,只要三皇子来,在哭的他就立刻停下来,瞪着圆圆的大眼睛伸手去勾三皇子的手。 “皇子们感情好,您也开心不是。”思槿笑道。 “那是,本宫的儿子,是德妃能轻易挑唆的?”十娘自信一笑,“走吧,用膳去。” 关雎宫,皇后宫中。诸人请安后,坐着说话。 “咱们淑妃娘娘今儿打扮的清新,倒显得我们这些人老了。”贤妃笑着打趣淑妃,“瞧瞧这小模样俊的,本宫要是个男人啊,也头一个倾慕你。” “容静这张嘴,还是跟以前一样会哄人开心。”惠妃笑道,“不过,你啊还真没说错,佳妹妹这么个妙佳人,别说贤妃喜欢了,本宫也喜欢的紧呢。” “妹妹打扮的倒是素净,看着也年轻漂亮。只本宫怎么看着妹妹脸色不太好,昨夜莫不非皇上他……”德妃欲抑先扬,明知故问。 德妃话一出口,皇后脸色就不好看了。连她都是今儿早上才知道皇上夜宿养心殿的事儿。 这黎氏窥视帝踪之心,倒是怎么罚都没改了,看来还是自己罚的不够啊。再者说,德妃不惜事端,讽刺淑妃的举动,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皇后待要开口,就听到淑妃不甘示弱的回击。 “多谢姐姐夸奖,只本宫原就比德姐姐你年少个十来岁,看着年轻是自然的。当然姐姐冠宠后宫的时候,也曾年轻漂亮过呢。妹妹如今也只是年轻,漂亮上得宠上可不敢跟姐姐当年相比。”十娘望着德妃笑吟吟道。 “你!放肆!”德妃气急,一掌拍在小几子上,茶盏被她宽大的袖子抚落坠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放肆?”十娘玩味的反问,“夫人是在说谁?本宫么?” “夫人”二字一出,看热闹的宫妃们都忍不住笑,这德妃一生,经历了二次大起大落。往往是在最得宠时,被罚降位。且次次跟淑妃脱不了干系。 听当年的知晓旧事宫女提起过,德妃还是容华的时候,在御花园见到了还是秀女的淑妃,淑妃一行人因为被贤妃惠妃打趣,而被路过的德妃注意到。后来不知怎的,贤妃就激的德妃大闹了养心殿,从容华降位为充华,被当时是婕妤的贤妃打压了很久才再次复宠。德妃经此一事,算是彻底跟贤妃对上,同时,她也记恨上了闹出这一切的淑妃。 德妃第二次被降位,就更是毕生耻辱。已经是夫人的她,被孕中的淑妃揭发暗害六皇子,虽然证人死无对证,但她到底被皇帝降位为妃。 “杜十娘,你给本宫等着!”德妃腾地站起身来,“今日之耻,本宫必当加倍奉还!” “德妃娘娘好威风,本宫身为正二品的四妃之首,竟然害怕了呢。”十娘拍拍手上的点心屑子,不屑道。 “够了,这里是关雎宫,要闹,回你们自己宫里去闹,本宫这不是让你们打嘴仗的地方。”皇后冷眼看着淑、德二妃,不悦道。 “娘娘恕罪,是十娘不好,惹娘娘生气了。”淑妃干脆的跪地请罪,“十娘实在是不想德姐姐在背上一个窥视帝踪的罪名,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德妃闻言,脸色刷的变白,是自己疏忽了,让淑妃钻了空子。当下德妃站在原地不敢在发脾气, 脑子里在拼命的想不久措施。真要是一顶窥视帝踪的帽子扣下来,自己这次又要被罚了。 德妃在焦急的想办法,皇后却是眼底一凛。 这淑妃这些年长进不少,知进度,有分寸,留后路,还说话滴水不漏。她的话一出口,倒是处处 显得是德妃的错,她是好心帮着德妃而已。 “窥视帝踪?”皇后慢悠悠的开口,这淑妃这是要再次打压德妃呢。只不过,某个人是不会允许一家做大的。淑妃娘家这些年崛起的太快,为了平衡,德妃不能压制太过。 四妃中,惠、贤二妃跟淑妃交好。惠妃虽然是皇帝的人,不能跟淑妃结盟,但她跟淑妃是患难之交,往常遇事提点淑妃却是常有的。 说道患难,当年在南锣,淑、惠二人一起扛过了皇帝遇刺的日子,情分自然不同。皇帝因为这个原因,对二人之间关系倒也不好太过干涉。 贤妃跟惠妃入宫时就关系不错,这些年因为惠妃、六公主和家族的关系,跟淑妃倒也交情不错。 四妃之中三人关系融洽,但到底因为利益和家族没有连成一线。真的出现三家联合的状况,愁得 就不只是皇帝了,自己的后宫也就乱了。 所以,跟淑妃狠斗争宠的德妃不但不能罚,还得暗中护着。因为德妃不论是从行事还是为人上,都比淑妃差远了。 “不是的,德妃姐姐也是关心皇上。”十娘忙摆手,“是臣妾说错了,是臣妾惹德妃姐姐不高兴了,是臣妾让娘娘您生气。都是臣妾不好,臣妾愿意领罚。” “起来吧。”皇后对着还跪在地上的淑妃道,“你身子弱,皇上要是知道了,该怪本宫没看顾好你了。” “臣妾……臣妾遵旨。”十娘先是一愣,随即站起身来。既然皇后不愿意看自己一样演戏,那就不玩了呗。 今儿把德妃气成这样,也够本儿了。 “德妃昨儿的酒怕是还未醒全,有些胡话可不敢乱说了。回去好好歇着吧。”皇后摆摆手,瞪了德妃一眼,示意她告退。 德妃诧异的看着轻易放过自己的皇后,半晌才想起谢恩。她半蹲着身子行了利,告辞而去。 “这会子也不早了,臣妾还得再去昭阳殿中看看。昨日散的晚,也不知道宫人门打扫的怎样了。”惠妃当先开口。 “六丫头昨儿说要臣妾和白妹妹今儿教她绣荷包,臣妾也敢去了。”贤妃紧接着告退。 “佳妹妹留一下,其他人回吧。”皇后开口。 十娘好似笃定皇后要留下她一样,坐在座位上一直就没挪动地方。 宫妃们听令,起身告退,不一会,就走的差不多了。 关雎宫,只剩下后妃二人。 “娘娘想问臣妾什么?”十娘率先开口,比定力她可不自信能比得过这稳如磐石的皇后娘娘。 “妹妹头上那簪,本宫要是没记错的话,是八年十月你初侍寝后,皇帝赏赐给你的。”皇后突兀的提起了十多年前的事儿。 “娘娘好记性,是十三年前,臣妾初入宫没多久,皇上赏赐的。”十娘倒是明白皇后的意思, “臣妾明白您的顾虑。您放心,臣妾很清醒。再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了。这十三年来,倒像是做梦一样了。” “老人们常说,难得糊涂,妹妹就是时常不愿意糊涂,才走到了这一步。” “娘娘心性豁达,能放得下,看得开。臣妾自认达不到那境界。”十娘微微颔首,“今儿早上看见这簪,倒是让臣妾想起了,当年皇上宠幸臣妾的缘由。今儿这事儿,不过是报答皇上和娘娘您罢了。” “妹妹现在跟德妃已经不是势均力敌了,将是稳操胜券了。”皇后不可置否。 “皇上和您当为执棋之人,十娘甘为棋子,自困局中,任你们利用。可棋子,也得有自己的底牌不是?” “当一颗有用聪明的棋子?”皇后反问,“卿之聪慧,果然独一无二。” “娘娘多虑了。十娘会守好本分的情况下,再于局中厮杀的。”十娘行礼,“不打扰娘娘休息了,臣妾告退。” 皇后看着淑妃渐渐走远的背影,自嘲的笑笑,“心性豁达?你这一十三载倒是没白过!” ☆、第1章 枯木朽株枪林逼 熙嘉二十一年十月 “哎,你这孩子又吃手。”十娘把六皇子的小手从他的嘴里拿出来。留着口水的六皇子儿,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阿娘。 “啊啊啊啊啊”六皇子不高兴的叫喊几声,没有手手吃了。阿娘不让吃手指,伐开心。 六皇子伸手,表示阿娘抱抱安慰。牙齿痒痒,不能吃手指,拿就啃阿娘。 十娘看着胖儿子伸手要求抱抱,就把他抱自己怀里。六皇子抬头照着十娘的脸蛋就是一口,他的小牙齿磕着在十娘颧骨上。十娘还没反应过来,六皇子就哇的一声哭起来。 牙齿好疼,阿娘坏。六皇子张着嘴疼的直哭,不好玩,不跟阿娘玩了。 十娘看六皇子哭,忙抱着他从床上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摇晃他。六皇子的哭声渐渐的小了。 已经八个月大的六皇子,已经长了牙齿。他这些日子陆续在上牙,牙痒,总是忍不住啃手指。十娘怕乳母照料的不精心,白日里就把六皇子带在自己身边亲自照顾。 被母妃亲自照顾的六皇子却不太领情,他平日里最粘的人反而不是自己母妃。六皇子最粘的反而是他的亲哥哥三皇子。 被十娘摇晃着的六皇子,眼皮渐渐的就要合上。六皇子跟当初的八皇女一样,长得圆嫩可爱,嗜睡,但跟八皇女不同的是,他白天睡了,晚上还是会乖乖睡觉,从不闹腾。 十娘不放心,曾经召郑太医为六皇子诊治。对于淑妃的精细谨慎,郑太医哭笑不得。小孩子嗜睡本就是正常的事情,通过睡觉能补充他身体里缺失的能量。经过郑太医一番解释,十娘方才明白,六皇子就是爱睡觉,由着他就好。 十娘把渐渐睡熟的六皇子,轻轻放在床上,给孩子盖上小被子。刚起身准备去小厨房,看看今日的晚膳,就听到屋外有脚步声传来。 还未等到十娘阻止,来人已经笑着打帘进来,“母妃,今儿弟弟有闹么?” 话音刚落,六皇子就被惊醒,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十娘吵着三皇子无奈的示意,“好容易哄着睡了。呐,又被你闹醒了。” “我,我不知道弟弟在睡觉。”三皇子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没人理的六皇子哭的更带劲儿了。 第70节 “你吓醒的,你来哄你弟弟吧。”十娘侧开身子,让开床边的位置,让三皇子上前哄弟弟。 三皇子把掩在袖子下的腕子上的佛祖串子褪下,远远的搁在一边。这才净了手,上前来。 三皇子靠近床边,就被眼尖的六皇子看到。前一刻还在哭的胖娃娃,立即停止了哭泣。 又圆又大还带着泪珠的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哥哥,啊啊两声,仿佛在催促哥哥快点抱他。 三皇子伸手,六皇子就咧开嘴笑了,边笑边挥舞着小手伸向哥哥。哥哥最好了。 “小没良心的,有了哥哥忘了娘!”十娘伸出手指点点乖巧的伏在三皇子肩头的六皇子。 “阿娘,别戳着六弟。”三皇子看着母妃的指甲,忙后退一步。 “哎呦,遥儿你干脆把小六带去你院子养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母妃虐待你弟弟了呢。” “阿娘,莫醋。弟弟还小,大了最亲的自然就是您。”三皇子神色不自然的安慰道。 “得了,不过是玩笑话罢了。你们兄弟感情好,本宫自然高兴。” “阿娘放心,儿子不是再贸然行动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母子两人心照不宣的提及那事。 当日三皇子告发德妃,中间其实有不少纰漏,亏得十娘和入画发现的早,动手的早,抹去了三皇子动手的痕迹,皇帝那才一击即中。 “你身边的那个小城子,你后来怎么处理了?” “这样背主的奴才,留着何用?”三皇子问道,他对入画拦着不让把德妃的势力从皇子所铲除的事儿,不太赞成。 “你这性子倒是像你父皇。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十娘劝道,“这宫里啊,水至清则无渔。小城子,你既不爱用,找个借口把他打开了就是了。何必再造杀孽呢。” “不是他,母妃和弟弟也不会…… “得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十娘道,“你一开始就在怀疑他是不是?” “母妃怎么知道?”三皇子直言不讳。 “本宫要是没看错的话,辛寅出宫后,你就开始布局了。前后也有快一年的时间,这么长时间里,你把小城子和皇子所你院子里德妃的人慢慢的诱入局中。也传给德妃不少虚虚假假的消息。” “德母妃的人本事,儿子不得不徐徐图之。”三皇子笑道,德妃从他那探到消息就靠着那几个蠢奴才,那几个人用好了,德妃那自大的性子不愁她不动手。 “德妃把本宫恨得牙痒痒,孰不知这次动手另有其人。”十娘笑道,“让你留着那些人,一是,你一动德妃就明白这事前因后果。后宫之事你一个爷们插手毕竟不美。二,就是你把人继续留着,站着那个坑,各宫再想往你那塞人,没有位置不是。” “儿子明白了。”三皇子听母妃这么一说,但不在坚持把那些人都收拾干净。 “一直没瞅着机会,跟你说道说道。”十娘提起德妃了,倒是想到三皇子当日举动中的不合时宜。 “第一,你告发你庶母妃,是以下犯上。你父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没罚你。对长辈,毕竟要敬着。第二,既然一口咬定是那宫女,就该留下书信和证词,你把她软禁在暗卫的地方,算什么?” “那她之后是?”三皇子问道,当日那宫女突然死了,他也是吓了一跳。 “小巳动的手。”十娘道,“时间仓促,到底看着不自然些,让德妃放过来要咬你母妃诬陷她。” “儿子大意了。”三皇子珍重道,“谢母妃转寰。” “应该是母妃谢你才是,你布局谋划的妙,咱娘两才能一起给德妃下绊子成功。” “那也是母妃教导的好。”三皇子夸道。 “对了,母妃是不是有些日子没出遥华宫了?”三皇子把玩了会又开始乱动的六皇子的手放在自己手里里捏捏,询问道。 “何出此言?本宫平日里按时向两宫请安,瑶华宫怎可能不出?”十娘想了想,这些日子没做什么引人注意的事儿啊。 “除了去祖母那和母后那,可有去其他地方?”三皇子有些无奈道,他母妃有时候精明的让人害怕,有时候迟钝的让人着急。 “没有啊。”十娘纳闷道,“你弟弟整日里离不开人。要照顾他,哪还有时间去别宫窜门子?” “今儿下了朝,儿子去了个地方。”三皇子只好再次开口。 “我说今儿怎么觉得晚了?”十娘接道,“小六在你往常快来的那个时辰,还哭了一会。我还纳闷今儿怎么哭这么多回呢。感情是今儿没见到哥哥,委屈的。” “是么?六弟?”三皇子点点六皇子的小手。六皇子动手捉住三皇子的一根手指,就要往嘴里塞。 “别让他啃手指,要流口水。”十娘忙提醒道。 “小六乖,松开皇兄的手,皇兄给你拿糖吃。”三皇子哄道。 六皇子被阻止,罕见的没哭,还放开了三皇子的手。 “母妃您看,弟弟听得懂。”三皇子献宝一般叫道。 “该能听懂的。你弟弟就是懒,不听母妃的话。”十娘再次无奈。这就是差距。 她带着六皇子,怎们说还是塞手指。把他手指拿出来,就哭。哥哥带着倒好。不仅乖乖听话,还附赠笑容的。 “对了,刚你想说什么?”十娘想到三皇子说了一般的话来。 “哦,对。”已经渐渐向弟控发展的三皇子,把一颗小小的糖,塞进六皇子嘴里。 “儿子今日下朝后,被父皇宣到了养心殿。”三皇子顿顿,“朝中大臣,现在分为三派,一派是二皇兄,一派是儿子,还有一派是还未入朝听政的四弟及五弟。” “萧家沉默保全。黎家自然跟着二皇子。杜家初了三叔身份特殊外,自然是都向着你。纳兰氏保小四,柳氏保小五。有问题么?”十娘分析后问道。 “柳势大,纳兰不敌。”三皇子沉声模仿皇帝的声音。 十娘闻言愣住,三皇子刻意压低嗓子的声音里,有股子皇帝平日的威严。倒是唬了十娘一跳。 十娘对着三皇子笑,这孩子是最像皇帝的一个皇子。不是时运不济的话。哪儿有小六什么事? “柳。纳兰啊。”十娘沉吟片刻,“你父皇让你来传话么?” “母妃有些日子没上养心殿伺候父皇笔墨了。”三皇子不问反答。 “母妃现在不适宜在近处养心殿了。”十娘忍不住皱眉,“最早时候,没有你们兄弟,进出养心殿,倒也没什么。后来,你还小,进出养心殿,也没什么大碍。现在,你入朝听政,小六出生, 本宫又是正二品四妃之首,在随意出入养心殿,怕是朝中的大臣就要骂母妃狐媚惑主了。人言可畏啊!” “那父皇的意思?”三皇子迟疑了,他一出养心殿就想他父皇的用意,比照着他母妃受宠的程度,他总觉得他父皇不该那么无情。 “你父皇?他那是把咱们娘两放在火上烤呢。”十娘嗤笑,“你阿娘我刚安生了些日子,怕是又得进出养心殿当靶子了。而你,早已经站在朝堂上被推着跟二皇子对峙了。” “母妃……”三皇子无言以对。 “既然你父皇把咱们当枪使的事儿,已经是定局,那咱们娘两就要做那把最锋利、最快的枪。后宫中的事,有母妃,你别轻易沾手,记着,交给母妃来就好。” “明白。要做最锋利的枪!可是,真那么做了,那不得把我二哥折腾死去活来的?” “放心,你父皇算好了的。再有个两年,你四弟、五弟就也该听政了,你就先陪你二哥玩玩呗。” “阿娘,如果,儿子是说如果,我想要那个位置呢?”三皇子突然问道。 “没有如果,有如果就没有必要要靖儿了。”十娘淡定的盯着三皇子,“黑姑娘不是神,别为难她,为难你自己。” “儿子就是有些不甘心罢了。”三皇子叹气一声,收拾起心情,“罢了,我们兄弟谁在那位置不一样。是不是啊,靖儿?” ☆、第2章 君子志于择天下 养心殿,皇帝在专注的批阅奏章。 十娘从殿外进来,她走动间腰上挂着的环佩发出叮叮咚咚的碰撞声,轻脆悦耳。 皇上笔尖一顿,像是不满意被人打扰,头也不抬道“放那吧,待会再吃。” “淑妃娘娘说得看着您趁热吃。”十娘玩性起来,捏着嗓子,扮作小宫女的声音道。 “淑妃?”皇帝闻言,“她倒是记挂着朕。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她,朕明儿就上她宫里陪她用膳。” “不用明儿了,今儿就成。”十娘观皇帝只顾着批奏折,没注意到她,只有开口道。 “丫头?”皇帝抬起头,看到不高兴望着自己的淑妃,“你怎么来了,来多久了?怎么不吭声呢?” “没多久,你也太专注了。连我的声音都没认出来。”十娘微微恼道。 “你这丫头,自己淘气装作了小宫女骗朕,成功了还不高兴?”皇帝把湖笔放在一边的徽砚上,无奈的笑。 “臣妾哪儿是骗你啊?那不是想让皇上你注意到我么?”十娘举起手里的食盒,示意道。 “这是做了什么好吃的,还亲自跑了这一趟?”皇帝好奇,“今儿淑妃娘娘舍得撇下靖儿,来看靖儿他阿爹了?” “还没开盒子呢,哪儿来的这么大的酸味?”十娘笑道,“你这跟爱孩子争宠的毛病总也改不了,而且我怎么觉得你本事可是越来越大了?现在八丫头大了,又轮到小六了。” “淑妃娘娘倒是不跟孩子们吃醋,就是爱闹了小性子。”皇帝也不恼,带着宠溺拉住了十娘的手。 “来,让朕看看今儿咱们淑妃娘娘带了什么好东西。”皇帝接过十娘另一只手里的食盒。 “刚想问您呢,是在这用膳还是?”十娘询问,“也不知道今儿御膳房那准备了什么吃食。” “就这吧,懒得来回折腾,累。”皇帝指使着十娘在御案上腾出块地儿来,“怎么好好的想吃御膳房的吃食了?你不是一直嫌他们做的饭菜油腻?” “嘴馋了不行么?”十娘收拾御案,抬头在皇帝不相信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好了,我是担心你了。想着御膳房那边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就想看是不是他们做的不合你口味,好让小路子去通知他们做点你爱吃的宵夜。这些日子你忙着朝中的事儿,晚膳也不好好用,在这么折腾几天,我看就该传太医给你开药了。” “你听谁说的朕不好好用晚膳的?”皇帝纳闷道。 他这些日子是忙,可晚膳还是有用的,今儿不过是耽搁了一会,倒是被这丫头一个劲儿的数落。 他把食盒放在御案上,打开那个大大的食盒。食盒里有十娘带来的一碟子开胃的酸辣小菜,一小盆鸡丝云吞面,一碟子切片的腊肠,还有一小蛊鸡汤,小点心若干。 皇帝动手帮着十娘把吃食从食盒里拿出来,放在面前的御案上。 皇帝给十娘手里赛了双象牙箸,埋头吃了起来。 十娘挑了根面条,“我听皇后娘娘说的啊,说你有些日子没用晚膳了。我看着你确实是这样。” “噗。”皇帝拿着筷子的手一抖,差点呛到,“咳咳咳……” “看你急的,慢一点。”十娘赶忙盛了碗鸡汤,递给他。 皇帝接过十娘递给他的汤,喝了口,压下嗓子里的不适,才开口道,“皇后说的?” “恩,今早在皇后那请安的时候,皇后娘娘说的。”十娘不解道,“怎么?” “皇后说的哪儿是这个啊,你个傻丫头!”皇上放下碗,摸摸十娘的头。 “不,不会是……”十娘惊讶道,“是那个意思?” “哈哈哈哈,你这小脑袋想哪儿去了?”皇帝忍不住笑出声。 “谁知道皇后会同着那么多人说你没翻牌子啊。”十娘不好意思的辩解道,“我说怎么她这话一说,先前还在争风吃醋的她们都安静下来了。” “说起来,咱们老祖宗的规矩,晚膳前后翻牌子,可不跟传膳一样。”皇帝道,“这样子说起来,确实有段日子没有好好用晚膳了。” 第71节 皇帝盯着十娘意有所指道,“明儿陪你用膳,记得提起把小六哄好。” “知道了。”十娘低着头小声道。 “都是四个孩子的娘了,丫头还跟以前一样害羞?”皇帝摸摸十娘发红的耳垂,“说起来,你陪着朕一晃眼已经了十多年了,连遥儿都十岁了。” “十三年,过了年就要十四年了。”十娘抬头道,声音清晰,“皇上都不记得臣妾是哪一年入宫得了。” “你是八年九月十五入宫的。朕要是记得不错,你第一次侍寝时是十月初八。” “你都记得!”十娘吃惊道,“我以为你那时候是一时兴起,才翻的臣妾的牌子。” “不是,当初没打算把你那么早卷进来的。”皇帝想到当年第一次翻十娘牌子的乌龙事件,坦然道。 “我猜也是,只这么多年一直没猜出来,能让您都着了道的是谁?” “朕的好表姐啊。” “原来是皇后娘娘,那我就懂了。”十娘又盛了碗云吞面递给皇帝,“你在用点。” “明儿去你那了,就又把你推倒风口浪尖上了。”皇帝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只这些日子累,不想上她们宫里看她们闹腾。委屈你了。” “你为何不去皇后娘娘那?”十娘问道,“娘娘可不怕她们吃醋嫉妒。臣妾可做不到皇后那样豁达。“ “皇后不让去啊。”皇帝忍不住抱怨,“前些日子,你那,是有小六晚上闹,不好多去。皇后,皇后说这段日子要教导二丫头,没空搭理朕。你听听,这是一个皇后应该说的话么?” “娘娘说的倒是实情,二公主就要出嫁了。嫁的还是娘娘的侄儿,娘娘忙着操持宫务,忙着给公主置办嫁妆,忙着教导公主管家礼仪,确实不得闲。我听说,晚上,娘娘还得指点二公主厨艺。” “她倒是见天比朕还忙。”皇帝感慨道,“你们两那都去不了,那朕只好在养心殿孤枕难眠了。” “皇上您说笑了。明明是您在谋划西北大事,不想让咱们打扰吧。”十娘笑着横皇帝一眼。 “你倒是机灵。”皇帝赞道,“辛寅传信给你了?” “辛寅现在听你的,我哪儿能收到他的信啊。”十娘开口道,“是我三哥给家里捎信说,西北不太平,让家里想办法把八姐和大姐二姐等女眷接回玉京暂住。要好安姐夫们的心。” “你三哥在西北倒是如鱼得水。倒是杜子云上折子求朕让他去西北,朕把折子压下了。”皇帝没过问十娘为何会知道宫外的消息。 在十娘的面前,他总是格外的宽容。宫妃不得干政,他也从未用这点来束缚她,时常会拿朝中的事,教导她。 而她确实也没让他失望,不论是谋略还是心机,甚至是人心上,都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在规则内偶尔放肆,皇帝是不愿意责骂的。 “我六姐递消息给我的。”十娘想了想道,“西北,你打算什么时候开战?” “说不准还,得看凤阳城那边了。”皇帝倒也坦诚。 “凤阳城这些日子,消息不太好传递出来。”十娘皱眉,“凤阳王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对咱们的布局会不会有影响?” “凤阳王那,怕是急了。这两年,南锣的盐税改革后,国库里银子进账不少,最起码不用在担心军需。” “有那么多?”这倒是十娘没想到的。 当年南锣改革前期,她是亲身经历的,知道是一回事;但后期她就刻意回避了这个事情。毕竟当时她和三皇子被人推倒了风口浪尖上。 “恩,不然你以为你三叔为何直接升为内阁学士,朝中没有反对的声音?” “不是我三叔使手段吓唬人家了?”十娘笑道,“他鬼主意最多了,才不怕有人反对呢。” “是啊,他还一个劲儿说朕应该直接把他升为户部侍郎。”皇帝哭笑不得,“哪有跟皇帝要官儿的?” “那是皇上你信任他,他才敢在你面前胡闹。”十娘笑着道,“我三叔这人,信任谁就在睡面前毫无保留。” “为了答谢他的毫无保留,朕只能压下他儿子的求调折子。”皇帝道,“你三叔唯一的子嗣,当年为着他差点跟咱俩翻脸。这么个宝贝疙瘩,朕可不敢调进西北。” “云哥在京畿大营好多年了。他跟三哥投笔从戎,三哥在西北即将为国征战,他却只能在京畿大营羡慕干瞪眼。” “朕不会批的,你三叔会恼的。”皇帝瞪着十娘,“你别添乱。” “这事儿交给我,让云哥自己去说服三叔,别说我没帮他,他能搞定三叔,你就放他走吧。这么多年,他压抑着自己,因为我三叔,过得够不痛快了。‘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首诗。” “杜子云若去了西北,朕不能保证他能活着回来。”皇帝沉吟道,“他的本事和领兵的本领,辛寅都赞许,我信辛寅的眼光。” “辛寅,对,辛寅在西北啊。到时候,让辛寅顾着点他好了。对了,辛寅义皇族的身份在西北督军,他的家眷,你有……” “他不是那些将领,得留下人质在京以防有变。他的夫人孩子回了乡下,有他的人护着。” “辛寅不愧是辛寅。那云哥交给他我就放心了。” ☆、第3章 山北山南总是烽 “宫里人都说父皇现在最喜欢的是平美人,忘记母妃了。母妃,这是真的么?”八皇女静玥突兀的问道。 八皇女性子单纯爱撒娇,生在父母感情最好的时候,十娘和皇帝对她从来都是宽容的。 十娘有时候也会为小女儿性子太直而烦恼,但总归是不忍心严厉管教她。 眼下听到女儿带着担忧的询问,十娘心里突然一紧,她的孩子,都是在这残酷的宫中自己长大的。在她看顾不到的地方,受伤然后蜕变成长。 “玥儿,你住在公主所,听得多看得多,就应该明白,这宫里,不论是谁,都没有长久的霸着你父皇的道理。” 十娘放下针线,摸摸静玥的头,“你们姊妹共十人,除去你已经远嫁的大姐,你们九个哪一个不是在你父皇面前使尽浑身解数,就为了得到你父皇的喜爱?” “七姐没有,我也没有。”静玥不服气道,“我们是真心爱父皇的,才不是为了什么争宠。” “是么?”十娘不置可否,“你七姐没有教过你如何讨你父皇欢心?” “阿娘!”静玥急道,“七姐,七姐和我那是怕阿娘吃亏,才……” “不管是为了什么,你们身为皇家的人,一出生就注定了要斗下去。”十娘微微叹息,“往常你不爱理这些事情,总是一副单纯的样子,母妃不是说你不好,只往后遇事多思量,你七姐也好少操点心。” “女儿知道了。”静玥旧话重提,“那个平美人突然就起复了,就凭借着在御花园中的一曲《思君》。父皇他……” “莫急,当年本宫能打压她,就想到了她一旦得宠就会跟本宫对上。”十娘抽出跟金色的丝线,穿针引线,准备在荷包上绣一只金色的蝴蝶。 “女儿不懂,既然知道会是这种局面,为何还由着她出头?”静玥眉头紧皱,她母妃不在意宫中的闲话,可她们听了很是不快。 “宫中的人爱说闲话,由着她们去,左右不过一阵的事儿,过段日子,你惠母妃就会肃清。前些日子你父皇在母妃宫中多宿了些日子,这些人好不容易等着这个机会,不说几句酸话,岂不是对不起她们自己?” 十娘指点道,“最初放出这闲话的,初了那正得宠的,还能有谁?这么拙劣的手段,本宫都不稀得搭理她。” “那这传言,不会影响三哥么?三哥在朝中……” “你三哥要是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二皇子压下他是早晚的事。前些日子朝中大臣说你母妃惑主的时候,可比这个厉害多了。你三哥不照样日子过得不错?他的事不用你们姊妹操心。” “女儿就知道三哥厉害。只不过,七姐这些日子,不知道为何跟三哥闹了别扭。又担心三哥,非要让女儿来讨母妃主意的。” “我说你怎么巴巴的跑来问这些,原来是这么回事。”十娘笑着瞪小女儿一眼。 “那就由着那个平美人?” “先让她得意一阵子呗,母妃有你们,地位不是她能撼动的。且让她高兴几天,过段日子她就笑不出来了。” “母妃是打算?”静玥眼睛闪亮的望着她。 “收起你那小心思,本宫不会对她下手的。现在真对她下手,才是抬举她呢。她啊,还不值当。” “啊?”静玥郁闷,“女儿就是看不惯她那张狂的样儿。跟这宫里谁没被父皇宠幸过一样。” “静玥!”十娘开口打断女儿的话,“你父皇怎么做,是他的事儿。母妃和她们斗,也是母妃应当应分的。你却不能过多的参与进来,毕竟那是你的长辈。” “知道了。女儿会敬着平母妃的。”静玥没好气道。 “傻丫头。”十娘拿食指戳女儿的额头,“你想想,小纳兰氏凭着什么再次得宠的?” “歌喉啊。歌喉?”静玥恍然,“母妃是说,她已经无意间得罪了德妃。我听若敏姑姑说过,德妃当年就是靠着一把好嗓子得宠的。” “德妃当年可是得过‘鹂’字的封号。也因为她不满意这个封号大闹,才被降位。后来这位就未在大庭广众之下唱歌博宠了。平美人这一手,可不是打了德妃的脸么?” “她想得宠想疯了吧?不惜得罪德妃?”静玥不屑。 “这么多年,她姊妹离心,不见圣颜,有一丝机会都不会放过的。何况,这么诱人的机会,她哪能不动心呢?” “母妃是说……” “所有本宫说她蠢,这么巴巴的埋汰本宫,没有本宫给的机会和法子,她想得宠,省省吧。” “那母妃你这么做?” “围魏救赵。”十娘笑笑,朝中的那些大臣,该换个地方盯着了。她是左右不了他们的劝谏,但减缓儿子的压力,动动手脚祸水东引还是能办到的。 “女儿不太明白。” “这些糟心事还要弄个明白?不说这些了。来,让母妃看看你的绣工有没有长进。”十娘伸手,“上次布置的作业,拿来给母妃瞧瞧。” “女儿,女儿突然想到跟二姐约好了要去二姐那帮忙,女儿改日再,再来给母妃请安。”八皇女落荒而逃。 十娘看着静玥的背影,微微一笑。八皇女不爱也学不会针线是满宫皆知,时不时的拿这个逗闺女一番,十娘也做的顺手。 “画屏,去皇子所,把你入画姑姑找来,本宫有事吩咐她去做。”想到方才静玥话中的意思,十娘决定唤入画来问问。 入画到瑶华宫的时候,十娘真在用午膳。入画净了手,上前接替了司槿给十娘布菜。 “得了,好容易来一次,别忙活了。放下让她们做。你好好坐着,陪本宫吃个午饭。” “那今儿倒是奴婢有了口福。”入画也不推辞,在十娘身边做了,拿起画屏给新上的一副碗筷,画屏忙给她布菜。 “画屏不用麻烦,我自己来即可。”入画对着画屏笑笑。这个名字跟自己一样带着个画字的大宫女。机灵的很,还会看人眼色。当年□□她的时候,入画就知道她压不过寡言的司槿去。 “本宫听八丫头说,七丫头跟三小子闹别捏了?”十娘捡着思槿夹到她碟子里的菜,有一口没一口的吃。 “三皇子不太同意七公主在某件事上的做法。您知道七公主的,打小就固执,三皇子为了打消妹妹的念头,不得已才决定冷着七公主的。”入画斟酌后道。 要她说,七公主在这事上出发点是好的,只主子和三皇子都不能跟她吐露太多细节,所有七公主才陷入了误区。 “小纳兰氏?”十娘放下碗筷,“她倒是本事了,让本宫的儿女为了她起争执。”十娘冷冷道。 “小姐!”入画一急,称呼都变了,“您冷静点,这事,跟七公主摊开了说,她会明白的。” “知道了。”十娘淡淡道,“不过是说两句罢了,轻重本宫还分得。遥儿那,这段日子还好吧?” “您放心,三皇子比前些日子轻松不少,压力小了不少。” “那群蠢货,以后有得他们玩的时候。”十娘冷冷笑道,朝中的大臣,接下来日子一定会过得更加精彩。 “小姐在用点汤吧,为了别的事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入画亲自盛了碗菌汤给淑妃。 “算算日子,应该快了。最迟年宴上,那事儿就会爆出来。这段日子,你跟遥儿帮我看好静涵,不能让她坏了事。” “小姐放心,奴婢晓得。”入画郑重道。 “忙过这段日子了,让遥儿带靖儿一段日子,这孩子这段日子想哥哥想的很。” “他们小哥儿俩现在感情好,小姐往后就等着享福吧。”入画说起三皇子和胖乎乎的六皇子,也笑个不停。 第72节 “靖儿会叫人了,第一个叫的不是我这个当母妃的。”十娘带着淡淡的不满道,“他父皇也郁闷的不行。” “叫的是哥哥?”入画奇道,“真是那样,那奴婢可得回去跟三皇子好好说说。他忙的见不到弟弟,弟弟可都会叫人了。” “那感情好,让他听不到干着急吧!” 熙嘉二十一年大年夜,帝宴群臣。 内阁学士杜大人一脸“我很不爽”的表情自斟自饮,周围没有人敢靠近他,因为没人敢惹这个毒舌的学士大人。 三皇子过来敬酒的时候,周围都是看好戏的大臣。谁都知道,淑妃娘家是杜家,可这位内阁学士杜大人,在朝堂上可是帮理不帮亲的,没少奚落过三皇子。三皇子今日还想着跟杜大人修复关系,又赶上杜大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被杜大人喷走才怪。 “三爷爷,您为国为民,辛苦操劳,慕遥敬您一杯,我先干为敬。”三皇子把杯中酒干净,对着杜学生拱手,“您请!” 杜贤雨破天荒的什么都没说,接过身边太监送来的酒,一饮而尽。 三皇子看他饮下杯中酒,又亲自题他斟满第二杯,“这第二杯,是慕遥替母妃赔罪的,云舅舅之 事,母妃知情不报,惹他三叔伤心了。母妃不方便亲自向您道歉,就吩咐了慕遥一定要当年跟您道歉。” “不敢当,臣怎么敢责怪正二品之首的淑妃娘娘呢。杜子云不管在凤阳还是去西北,生死由命!” 杜贤雨声音颤抖,“‘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好一个淑妃娘娘,三房,三房若是绝嗣,我倒要看看她如何跟杜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三伯伯,子云哥哥不会有事的。三哥在西北,会护着六哥的。”站在父亲身后的杜子诚突然从人群中走出来,“大伯已经传信给三哥了。” “果然是一家子都知道,独独瞒着我这个碍事的。”杜贤雨端着酒杯的手在颤抖。 “子云哥哥不会有事的,他上战场了。我还在,我将来给您养老送终。”杜子诚掷地有声。 “胡闹,老四,把你家小崽子弄回去!”杜贤雨看越来越混乱的局面,不由得气急。 “三哥,大哥二哥我和我媳妇都同意的。”国子监祭酒杜贤学跟着开口,“所以,娘娘那你就原谅了吧。三皇子还等着敬完你敬他外祖父我呢。你赶紧的,别磨蹭。” “你!”杜贤雨看三皇子笑着看着他,瞪了三皇子一眼,饮尽了杯中酒。 小狐狸,没把小狐狸他爹大狐狸削一顿,反而让小狐狸联合着自家人坑了,杜学士憋屈的又饮下了三皇子敬的第三杯酒。 他们这边喝酒,那边皇帝的笑声传来,只听皇帝高兴道,“好,好,好!小路子,快赏,钟粹宫上下赏三月月钱。平美人晋为平芬仪,待皇儿落地后再举行晋封大典。告诉皇后,今儿可得把咱们的大功臣给朕照看好了!” ☆、第4章 西风应时筋角坚 “母妃,母妃,这就是您说的让她笑不出来的法子?”八皇女静玥从殿外进来,围着十娘笑嘻嘻道,“我看啊,我那平母妃可要气的肚子疼了。” “你这丫头,都说了要敬着你各位母妃,怎么老是记不住。”十娘数落道,只到底对着这个小女儿是不忍心苛责的。 “妹妹非要来您这告诉您这个消息,女儿拦都拦不住。”七皇女慢悠悠的进来,把手上捧着的山茶花递给十娘,“在御花园摘花,听到麟趾宫侧殿浆洗上的小宫女们嘀咕,说是顺贵人小日子这个月没来。我看顺贵人也有孕这事,八九不离十了。” “涵儿这回知道母妃和你三哥为何拦着你了?”十娘接过女儿亲手摘的山茶花,把它插入屋里的花瓶中,意有所指道。 “是女儿想岔了。让母妃和哥哥担心了。”静涵颔首。 “你大了,母妃信你能顾好自己,只遇事要多想想,有时候可能你的一个举动,会坏了整盘棋局。”十娘细心教导,“母妃这倒是无妨,等下去看看三哥,你都好久不跟他亲近了。” “女儿明白了。”静涵不好意思道。 “母妃,那顺母妃又是怎么重得父皇青睐的?”静玥看母妃和姐姐说完这事,迫不及待的问道。 “这个嘛,母妃确实不知。”十娘对着小女儿眨眼睛。 “女儿不信,上次平母妃能得宠……”静玥撒娇,“母妃就告诉女儿吧,好母妃。” “你平母妃靠的是自己有一副好嗓子,靠着自己的技艺得宠。”十娘引导,“嗓子好的母妃说过有谁?” “有德妃,平母妃得罪了德妃娘娘,德妃娘娘位分高,跟一个小美人太计较,只会让父皇不喜,让宫里的人看笑话。”静玥想了想,回答母妃的问题。 “可跟平母妃一同进宫,一样位分,一样家世的顺母妃,却不存在这个问题。”静涵接着给妹妹提示。 “顺母妃的寝殿是麟趾宫侧殿,主位娘娘是德妃。德妃娘娘通过顺母妃的手,既能打压了平母妃,又能买好给曦、顺两位母妃,顺带的在父皇面前留下个大度的好印象。一箭三雕,简直是妙。”静玥说道最后,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母妃和姐姐。 得到母妃和皇女奖励的笑容各一枚的静玥公主,不由得骄傲道,“本公主就是这么聪明!” “母妃是一早就算好了德妃的种种反应,也一早就布好了这盘棋局吧。”静涵细心,看出了不一样的地方。 “德妃这一计用的好,也不枉本宫下了这么的力气推小纳兰氏出头。她引荐柳氏姊妹中的小柳氏,已经埋下了祸端,以后麟趾宫就要跟钟粹宫一样热闹了。”十娘拿着小水壶给山茶花浇水。 “曦母妃性子要强,又是本家的嫡出小姐,一进宫就压着和母妃,二人一直没有皇子,柳家和纳兰家就送了和母妃和顺母妃入宫。怎料还是一样的结果。”静涵有些悲哀道,这就是后宫的女人。 “为了有个皇子傍身,大柳氏和大纳兰氏逼死了孟顺华、舒充仪,甚至连馨贵人也没放过。染了这么多人的血长大的皇子,也确实跟她们够亲。”十娘盯着女儿,有时候这孩子心狠到出乎她的意料,有时候又心软到让人无奈。 “顺母妃是本家小姐,但不是家主的女儿,只是侄女,是曦母妃的堂妹。在这位堂妹进宫后,她就牢牢的掌控着这位堂妹,这位堂妹也够听话,得宠的时候也不忘举荐自己堂姐。”静涵一愣后接着说道。 “小纳兰氏因为本宫的缘故,跟她亲姐离心,二人已经各走各的路。且小纳兰氏过怕冷宫一般的生活,这次崛起,生了女儿还好,生了儿子,她们姊妹斗的日子还在后头。”十娘笑笑。 “她们斗,纳兰家就会站队,到时候偌大的纳兰家,就会势力分散,父皇再去一一击破就容易的多。”静涵冷静道,“顺母妃这次被德妃引荐,是瞒着她堂姐的。矛盾已经埋下的够久了,这次事件是个契机。等顺母妃生下皇子,曦母妃和她也会是纳兰二位母妃的下场。” “殊途同归。”十娘拍拍手上的水珠子,“这盘局下的这么耗时费力,一丁点差错都不许有。七丫头既然知道前因后果,往后就要谨慎了。你母妃可不想坏了好不容易布下的好局。” “布局的不是母妃。”一边安静听母妃和姐姐说话的静玥突然出声道,“母妃本事再大,牵扯到前朝,就不是母妃能轻易左右掌控的了。” “玥儿倒是有敏锐的观察力,就是你这性子让人发愁。”十娘摸摸小女儿的头,“这宫里,看破不说破,方才长久安稳。” “母妃,父皇这么对你,为何你还总是牵挂着他?”静玥眼睛发红,忍着泪哽咽道。 “你父皇对后宫所有人都可以宠,但不能爱。”十娘把小女儿抱在怀里。 静玥出生在父皇母妃感情最要好的时候,一直看着父皇对母妃宠爱有佳,看着母妃为父皇牵挂担忧。她以为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哪承想,这隐藏在美好的背后的是利用和搏杀,争斗和合作。 “你父皇对你们几个,算的上宠爱了。他先是皇帝,才是父亲和夫君,有些事情他有他的无奈和不得不为。”十娘笑道解释道。她的孩子不能对他不敬,不能被他所厌弃。她必须得维护他在孩子心中的地位。 “至于母妃,从进宫开始,就是你父皇最快的刀,最利落的棋。只有有利用价值的人,才能在他身边长久的跟随。” “你父皇确实有利用母妃,但谁敢说没有动情呢?只是有时候,我们都不能感情用事。身为皇家的人,儿女情长算不得什么,家国安危才是应当考量的。母妃能跟在你父皇身边,这辈子不亏。” “父皇给了母妃其他男人给不了的信任和权力,母妃确实不亏。女儿要嫁,就要嫁一个像父皇一样的人。”静涵握紧拳头,轻声但坚决道。 “七姐羞羞,想嫁人了。”前一刻还泫然欲泣的八皇女,听到七皇女的话,立马不再忧伤,反而笑着羞她。边说还边用手指刮自己脸蛋。 “你个促狭鬼,别闹你七姐。”十娘拍拍八皇女静玥的头,嗔怪道。 “七姐就是思嫁了么,女儿说的是实话。”八皇女嘟囔道。 “阿娘,前些日子,女儿跟三哥的分歧不只是平芬仪。”七皇女像是突然下了决心,“西北将站,大姐那边,必定饱受离乱之苦。大战过后,西北必定要有人去稳定局势。皇家为了安抚战败的西北昆桑部落,也必定会再派公主去和亲。女儿想去。” “胡闹,你大姐已经嫁了过去,你再上赶着嫁去,是咱们大梁的公主不值钱么,昆桑部落一旦战败,就是灭族亡国的下场。你巴巴的去一将亡之地作甚?” 十娘听到女儿的打算,一阵气急,她算是明白前些日子她大儿子的感受了。为了打消大女儿的念头,她故意在亡国灭种上做文章。 “母妃,你哄不了我,这话,三哥也同样说过。但女儿不这么认为,昆桑草原离西北边境还有很长一有段距离。西北军长期在昆桑草原设防是不现实的,人力物力上都消耗太大,得不偿失,所以父皇是不会让其灭国的。” “谁教你这些的?” “不用人教,女儿能想得到这局面。”静涵继续道,“昆桑部落只能作为我大梁的附属国而存在。纳贡臣服,且草原上下一任的王者,必须是留着我大梁皇室和昆桑血脉的人。” “你大姐别的做不到,生个孩子总不难吧!”十娘泼女儿冷水。 “不,想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能拿捏住昆桑的赫都可汗,而我大姐,她做不到的。” “哦,怎么说?”十娘好奇女儿的看法。 “我大姐从小没有受到过皇女应该受到的系统教育,不具备一个皇女应该具备的素质。她性子烈,却不知变通;她性子强,却没拿手的本事;她性子其实不适合远嫁,过刚易折,善柔不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你父皇当初属意的是你二姐。”十娘懊悔的不行,“是妙充华求到本宫面前,本宫才答应了帮她转寰。你父皇这才最终选了你大姐和亲。如若一早知道是这后果,本宫说什么都不会帮着把二丫头换大公主,到头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母妃,这是我自己愿意的。父皇就是当初送了二姐去,我也是要选和亲这条路的。”七公主无畏道,“身为皇室中人,既然享受了这荣华富贵,就要做出为这富贵付出代价的准备。” “傻丫头。放着荣华富贵不要,偏去坚持去和亲,哪有你这样的人?”十娘恨声道,“和亲,草原上的部落那么多,偏偏选跟你大姐一样的部落,你是想效仿娥皇女英么?” “昆桑部落没有大阏氏,大姐也只是宁安阏氏而已。女儿自信会比大姐做的好,女儿想做赫都的大阏氏。且女儿不认为大姐是真心为着皇家打算的,她带着怨气出嫁,一切都是未知,不信咱们且看吧。”七皇女自信道。 “你三哥都劝不了你,母妃知道母妃再多说什么,你都不会听的。只一点,你一直聪明冷静有主意,母妃只愿你将来不会后悔你的决定。”十娘微微叹息。 静涵这个丫头,想走和亲一途,施展她的抱负了的想法已经根深蒂固了。但愿将来,她不会后悔她自己今日的决定。 熙嘉二十二年的八月,平芬仪生七皇子于麟趾宫。十月,顺芳仪生八皇子于钟粹宫。 至此,柳氏一族和纳兰氏一族开始纷乱,因着小皇子的降生,二大家族乱象渐起。 ☆、第5章 客舍青青柳色新 “娘娘,那两家的人又掐上了。”画屏幸灾乐祸道,“这几人的也够霍得出去。为了利益姊妹亲情都不顾,听说,曦容华现在跟顺充容算是彻底决裂了,咱们这新的容华娘娘放出话来,谁敢帮顺充容就是跟她过不去。” 二十二年底,平芬仪孕嗣有功,晋为平充华。顺芳仪孕嗣有功,晋为顺充容。原本在顺华和顺仪位置上的曦顺仪和顺容晋为曦容华、和容仪。说起来,熙容华和和容仪还是沾了妹妹的光才得以晋位。同样沾了和、顺二人的光,得以晋位的还有原本在充华和充容位置上的妙充华、白充容,二人分别晋为妙顺华、白顺仪。 “这还是明面上的,柳氏不屑于跟她堂妹动手,但又不得不震慑住小柳氏,才来了这么一手。”十娘饮一口山泉水煮出的毛尖,长吁一口气,“你看纳兰氏,那是直接威胁她妹妹,亲妹妹呢。” “和容仪一直不待见平充华。奴婢听宫里的嬷嬷说,平充华进宫后得宠过一些日子,后来不知怎的就被皇上遗忘在脑后。她得宠时只字不提她姐姐,她失宠后她姐姐也只字不提她。姊妹二人的关系一直是冷冰冰的。如今,平充华复宠,又生了七皇子,跟有着五皇子的和容仪分庭抗礼。二人现在是势如水火。” “按理说,小柳氏和小纳兰氏胜算大一些,毕竟她们的皇子是留着两家血的皇子。只可惜,坏就坏在皇子太小,你知道小孩子三灾八难的,将来谁说的清楚呢。”十娘意味深长道。 “娘娘是说,有人会对皇子动手?”司槿突兀道,“她们不会那么大胆吧?” “为何不会,当年本宫的遥儿千护着万防着,不一样着了别人的道儿。这宫里的孩子金贵,也多灾多难。就看孩子的母妃有没有本事护孩子周全了。”十娘微微一顿,“本宫当年没本事,害人害己。且看平、顺二人的本事。” “娘娘不打算帮她们一把?”画屏疑惑道。 “本宫为何要帮她们?”十娘冷笑道,“她们的死活,或者说她们孩子的死活跟本宫有什么相干?” “是奴婢想岔了么?两位娘娘怀孕时,您出手暗中帮着她们挡下来不少暗算,奴婢猜想您是想保住她们肚子里的孩子。而保住皇子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分化曦容华和和容仪姊妹的联手同盟。” “是有这么个打算,但那不是本宫的本意,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现在,本宫已经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为何还要出力不讨好的维护她二人?”十娘嗤笑道,“不过是两个可怜虫罢了。” “娘娘是不打算插手她们的事,不趟浑水。”司槿冷静道,“也好,她们的死活跟咱们瑶华宫没什么关系。由着她们斗去吧。” “死不了的,有皇后娘娘在,娘娘可是第一稳妥人。有娘娘暗中照看着,她们再怎么折腾,也翻不出皇后的手心。”十娘朝着关雎宫方向颔首。 “其实,熙容华和和容仪之所以还没有呈现败势,且跟平充华顺充容分庭抗礼,不只是因为七皇子和八皇子年龄小,还有几个重要的原因:一是四皇子和五皇子没有亲身母妃,有养母带大,跟外家也亲近,二是他们已经开始上朝听政了。这恰恰是七皇子和八皇子所欠缺的。”司槿难得说出来很少的一段话。 “司槿,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画屏吃惊道,一直以来,她在外打探消息,在主子面前也算是说得上话。司槿负责照顾主子的起居,不大爱言语。可自从主子晋位为妃后,司槿渐渐的开始变了。主子也开始重用司槿。这对于自己来说,不是一件好事。看来,得找时间探探司槿的口风,看到底是什么让她转变如斯。 “司槿一直很敏锐,只是你这丫头没有发觉罢了。”十娘微微一笑,对于大宫女之间的争斗,她想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竞争才有干活做事的动力不是。只要不是太出圈,她是乐得看她们以拙劣的手段斗上一斗的。这宫里,毕竟太过无聊不是。 有些把戏,看看也无妨。 “不过,司槿有司槿的长处,你也有你的长处。”十娘笑着赞道,“这宫里谁不知道画屏姑娘是难得好人缘,与人为善,这点做的不错。善有善报,你主子我也跟着受惠不是。最起码,各宫的消息,你这个小打听是流通的。倒省了本宫不少事。” “那也是辛巳那家伙逼的。”画屏被赞,忍不住笑意的开口抱怨道,“当初辛公公在的时候,奴婢可不用这么辛苦。同样是姓辛,小巳子连公公一分本事都没学到。奴婢为了咱们瑶华宫,只能多打听多走动了。” “那辛苦咱们画屏姑娘,回头本宫让辛巳给你道谢。”十娘玩笑道,“眼下,有件跑腿的事儿,又需要画屏姑娘了。怎样,去么?” 第73节 “娘娘可别臊奴婢,您有事尽管吩咐。奴婢一定帮您办好。”画屏讨饶,“要传消息?” “倒不是要传消息,是要你跑一趟公主所,替本宫看看玥儿。靖儿这边本宫脱不开身。”十娘微微点头。 “八公主这些日子又害牙疼,还不好好吃药,娘娘您既然担心公主,又怕公主来回奔波劳累,何不请了黑姑娘过来询问一二,要好安心。”画屏一点就透。 “那你替本宫探完玥儿,把黑姑娘请来见本宫吧。”十娘赞赏的看向画屏。 “奴婢这就去。”画屏领命而去。 “娘娘,白顺仪那是否用通知。”司槿问道。 “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她的身份太过特殊。特殊时期,别给人抓了把柄。” “娘娘想多了。白顺仪当初为了二公主大婚,曾经在针线上请教给您。如今,二公主有了身孕,顺仪就要当外祖母了,为即将出生的外孙子做几件小衣裳,为了使衣裳精巧,再次来请教您,也是人之常情。” “请教的时候,碰到她的族人,也是偶然?”十娘问道,“别说别人不信,就是本宫对着说法也是不信的。” “那……” “白顺仪那,不用你们多操心。本宫自由办法传递消息。”十娘打断司槿的出谋划策。 “没事的话,去小厨房看看宝霞那山药粥熬的怎样了。”十娘吩咐道,“熬好了就送到养心殿给路公公吧。别耽搁了。算算时辰,皇上也该下朝了。他早膳用的不精,这会子该饿了。快去吧。” 司槿起身去小厨房催促。 黑姑娘进来的时候,十娘一个人在品茗。 她也不言语,直到十娘放下茶盏,指着一边的小杌子道,“坐”,她才行礼后坐下。 “小黑到本宫身边多少年了?” “我十三年随着娘娘回宫的,现在是二十三年。”黑姑娘微微一愣,原来她远离家乡,到这皇城中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十年了。 “当年跟本宫走的时候,本宫就问过,你是否后悔。还记得吧?”十娘递给黑姑娘一盏清茶。 “记得,当初我说过,我主子把我给了娘娘,那娘娘就是我的主子,自此后我就安心跟着娘娘。为娘娘办事。”黑姑娘郑重道,“我们一族的人都重守承诺,不会半途而废,三心二意。” “你擅蛊毒,会医术,还救过皇上的命,甚至我的小六也是在你的帮助下才有的。你的情,我记着。”十娘顿了一下。 “娘娘有话直说。”黑姑娘皱眉,她跟着这位主子不是个优柔寡断之人,今天绕这么大的圈子,怕是有一件极为难的事情要说,且这事八成是跟自己有关。 “凤阳城咱们的消息断了。”十娘把茶盏放下,茶渣撞击楠木的声音沉闷,像突然窒住的气氛一样。 “娘娘的意思是凤阳城现在戒严,传不出来消息,您和皇上先前的费尽心思布下局都是死棋?”黑姑娘毫不留情道。 “也不能这么说,皇上那还是能收到零星的消息,从他那先前收到的消息看,凤阳王那边极有可能提前动手。一旦动手,白姑娘……” “咱们的消息一直是王妃传来,咱们的消息断了,王妃的处境怕是已经凶险。”黑姑娘果然担忧道。 从她对白姑娘的称呼中就可窥见二人之间的关系很好。 “本宫要说的就是这个,与其在这里担心,不如派人去凤阳探个虚实。”十娘沉吟过后,如是说道。 “娘娘打算派谁去探消息。现在凤阳城怕是难进难出。凤阳王生性多疑,不回放人进去的。”黑姑娘分析道。 十娘只看着她笑,不说话。 半晌后,黑姑娘方明白过来,“是需要我潜入凤阳?” “本宫想了许久,只有姑娘是最好的人选。你出自凤阳,跟着本宫走的时候,不只是王妃知道,凤阳王那想必是知情的。” “他多疑,不会放奴婢进城的。” “他是不会放,可白家家主呢?他舍得他的亲生女儿流落在城外,有家回不得” “娘娘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还放心用我,让我跟着八公主?”黑姑娘挑眉,“就不怕我对八公主下手?” “你不会,你阿爹和族人的命,在你手里握着,你怎么会轻举妄动?此为其一,其二,当年,我怀八丫头的时候,是你帮着我调养的,可以说八丫头是你看着长大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其实是最重感情的一个人了。” “娘娘莫在说了,我回去。阿爹的养育之恩,我必定要报答,你的知遇之恩,我也是要报答的。” “那我就等着小黑你的好消息了。此去路远,好自珍重。” “娘娘放心,珍重!” 草长莺飞的三月,黑姑娘辞别了皇城,回凤城去了。 ☆、第6章 几年离索错错错 “娘娘,您让看着的那人,得手了。咱们的人传了消息过来,她就要瞒不下去了。”画屏附在十娘耳边轻声说道。 “多久了?”十娘手指掐入手心,钝钝的疼。 “算日子,应该三个月了。”画屏并未察觉十娘的不对劲。 “三个月,那就是年底了。册封典礼前后了。这记耳光也够响亮。” “年底的时候,皇上不是在瑶华宫逗留了许久?”画屏不留意间的话,让十娘目光一凛。 “画屏!”司槿喝止道,转而对着十娘道,“年底皇上在各宫都有驻足。册封典礼前后更是在充华和充容娘娘宫中待了些日子。给足了两位新晋娘娘的面子。至于咱们瑶华宫,不过是依例而已,何来逗留许久之说?” “司槿说的对。充华要是知道了这消息,可不得折腾死那人。” 十娘沉吟片刻,吩咐道,“把这消息先压下,只悄悄递给曦容华柳氏即可。” “娘娘是打算借刀杀人?”画屏迟疑道,“您说过不动皇嗣的,奴婢不懂。” “借刀杀人?本宫真有这打算,还有她的活路?还有她这奋力一搏后的得偿所愿?真要打杀她,当日在御花园就是她的死期了,何必等到现在,弄的局面这么复杂?”十娘戳画屏的头,“尽把你主子当那洪水猛兽,本宫有那么可怕?”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是赞您处决如流,杀伐果断呢。”画屏忙捂着脑袋讨饶,“好娘娘,是奴婢不会说话,您大人有大量,别生气。” “娘娘是想借着曦容华保住她。”司槿肯定道,“您直接出手,反而会让她陷入更加凄惨的境界。因为平充华自打进宫就在跟您过不去。被她迁怒了,那人就是死路一条。” “娘娘是想借着曦容华的手,让平充华和曦容华对上,进而把和容仪、顺充容卷入其中。越乱那人反而越安全。”画屏也反应过来。 “只有把这消息递给曦容华,才能保这未出世的孩子一命。”十娘冷然道,“也不枉费本宫留下她,走这一步棋。” “娘娘,那咱们的人?”画屏问道,“小巳那边的人手有些不够,黑姑娘离京采药,八公主身边要加派人手。您看?” “撤出一半的人,去跟着八丫头。余下的人,继续给我盯好那边。这个孩子,不容有失。”十娘下了决定。 “既然有曦容华,那她那边会派人护着的,咱们何必在多此一举?”画屏不解。 “曦容华柳氏,她手里不缺小纳兰氏的把柄,这个事情她的只会当作笑话来看。真说她会护好那人,本宫是不信的。少不得咱们的人在背后在帮那人一把。” “娘娘一直暗中相帮,又不叫她知道。这是为何?” “她有野心,够干净,够仰慕皇上,还有心机和手腕,跟某个人很像,留着她本宫自有用处。” “是谁?奴婢怎么觉得宫里没有这么个人呢。”画屏低声嘀咕。 “奴婢明白了。”司槿拉拉画屏的袖子,示意她看向面前的主子,然后意味深长的笑。 “做了这么多年的活靶子,本宫也得歇歇,失宠一段日子不是。”十娘笑眯眯道,“未来那人啊,前途不可限量。” “娘娘您是怕朝中有人再次劝谏,影响到三皇子?”画屏想了半天也只想出这么个能算得上她家娘娘避宠的原因。 “不,本宫接下来没工夫在宫里陪她们玩,总的给她们找点乐子不是?”十娘微微笑,“本宫和德妃,现在争夺的可不是宠爱那虚无的东西了。这么大岁数了,总要把机会留给年轻的妹妹们不是!” “德妃娘娘那边,宣召了黎夫人进宫。娘娘你怎么从未主动宣召过家人进宫?” “有六姐在,本宫的消息可不怕传不出去。何必让母亲她们进宫来,见人就跪拜的拘谨。”十娘解释道。 “说起来,八王妃可有段日子没入宫请安了。奴婢听路公公那边说,王妃娘娘又有好消息了。” “六姐倒是瞒本宫瞒的紧。宣太医了?怎么说?” “王妃娘娘因为年龄大了,不好意思说,想过些日子再说。谁承想八王爷一知道高兴的跟什么似的,直接在御前跟万岁爷显摆。显摆完了还嘱咐万岁爷保密不能惹他媳妇不开心。直把万岁爷气的。” “既然六姐那不好意思。咱们就当不知道这事,但礼还是要送的。去库房里挑些上好的药材,给王府送去。就说给王妃补身子用的。”十娘想了想,对着司槿道,“这事你谨慎点,别惊动了其他人。不然我六姐可要恼我了。” “娘娘放心,奴婢省得。”司槿告退,去库房翻找药材。 “你也去忙吧,本宫这边有需要会唤人的。”十娘摆摆手让画屏也下去。 等画屏一走,从梁上下来个人,一声不吭的望着十娘,倒是把十娘唬了一跳。 自从辛寅去西北后,她身边的辛巳就由暗转明,她身份就没在配暗卫。辛部其他人都在宫外点心铺子中经营宫外的人际网。十娘倒是许久没有看到从梁上飘下来,爱装酷的暗卫了。 “丙辰?你来本宫这做什么”十娘看清来人的容貌,吃惊不小。 自从凤阳城一别,她跟这些曾经共患难的暗卫就再无交集。前些年辛寅在的时候,偶尔还会听到乙卯的名字,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辛寅存了套这个御前第一多话暗卫的话的心思。丙辰那边倒是一直没有消息传出。 辛寅卸任后,辛部的副统领辛巳,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往日里跟各宫主位的人打交道都要画屏帮着,更别说跟暗部的人去主动套近乎了。所以这几年,她的辛部可以说是真的脱离暗部的一个存在。 “原来娘娘还认得在下。”丙辰开口,“辛寅走之前,有没有告诉娘娘,我这么多年都跟着谁?” “辛寅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如果牵扯到暗部的机密,他不会告诉本宫的。你属于暗卫,他也曾出生暗卫,他效忠我和他效忠皇室是不矛盾的。有些事情,本宫并不知情。不过,这不妨碍本宫对他的信任。”十娘言下之意就是,你到底效忠于谁,我可不知道。 “原本,乙卯因为在凤阳城立下功勋,被皇上调换到了三皇子身边。”丙辰倒是对着十娘解释起来,“后来,三皇子坠马,乙卯被罚,皇上派了他去凤阳城。” “乙卯在凤阳?这就能解释的通,为何凤城戒严,皇上还能收到零星的消息了。要是乙卯的话,故地重游,布防熟悉,可不就如鱼得水么?”十娘击掌赞叹,“皇上果然知人善任。” “娘娘误会了,乙卯是以叛逃者的身份入的凤城。他潜伏在凤城,接近凤阳王,在凤阳王身边做谋士,已经有快六年了。这些年里,除非是迫不得已,一般他都很少联络我们的人。” “你说这些给本宫听,又是为了什么?”十娘笑道,“本宫也只不过是跟着乙卯在凤城逗留过一些日子罢了。全靠着乙卯机警,我们才能全身而退。本宫实在不知道丙辰你到底为何而来?” “主子爷让奴才递话给您,他要您跟凤阳白氏的联络方法。” “这话说的,当年一回銮,本宫就把跟白家家主的联络方式给了主子爷。爷他是贵人多忘事么?”十娘反问道。 “娘娘知道,主子爷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您也知道他要的不是白家家主的联络法子,那老东西不牢靠,主子不会全信的。那老家伙的承诺反而不如佳主子您手里握着的白姑娘可靠。” “白娘姑那边,本宫也不瞒你们,凤城戒严,凤阳王对她应该是起了疑心了。她那边的消息已经断了,本宫现在对凤阳一无所知。帮不上主子的忙了。” “佳主子何必自谦。您是跟白姑娘断了联系,可白顺仪没有,您看?”丙辰倒是让十娘见识到了他的口才,这一步步威逼的熟练,哪里有平日里沉默不语的样子。 “白顺仪凭什么告知本宫,本宫可跟她没多大交情。这巴巴的跑去问人家跟家里的联系方式,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佳主子,明人不说暗话。在下既然受主子所托来找您,就不会无的放矢。白顺仪跟您,那可是过命的交情。当然顺仪生六皇女,那些保住她命的举动和暗地里的筹划,您真以为主子不知道?他不过是宠着您,想看您能成长成什么样子罢了。” “如此说来,倒是本宫现在让主子操心了。变得不那么听话了。既然被丙辰大人拆穿了,面子里子都没了,本宫索性就告诉大人,白顺仪那边,消息也已近断了半个月了。” “您动了手脚?”丙辰脸色大变,“您可知道,主子对凤城的看重。现在凤城没有传递消息的人,断了消息,您说,主子会如何?” “大人,你这是在呵斥本宫?本宫可没有义务听你的差遣。且别忘了,大人是在请求本宫给予帮助。” “在下是奉皇命而来,佳主子别为难在下。” “到底是谁为难谁啊?”十娘把茶盏重重的放在桌上,“你当真不知道,皇上是让你来干什么的?他那是不愿求到本宫面前,又需要本宫的帮助,才派了你来打头阵。” “佳主子,当年,你为主子可以连命都豁出去,如今,不过是一方势力,您……”丙辰咬牙道, 第74节 “您不再信任主子了。” “信,本宫信他,信他能让帝国昌盛。是他,变得不再信任本宫了。这些事情,以前他哪里会求,他只会强硬的命令罢了。罢了,这么些年,终究是‘几年离索错错错!’” “佳主子!”丙辰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拿去吧,放心,凤城消息断不了。本宫已经派了黑姑娘回凤城,算算日子,应该已经进城了。这是联络用的令牌,你收好。” “谢佳主子!”丙辰接过十娘丢过来的小巧令牌,双手抱拳道。 “既然已拿到了,你就回吧。本宫不想再见到你们暗卫的任何一个人了。” ☆、第7章 错有错着错上错 瑶华宫,寝殿。 “丫头倒是走得一步好棋,这是厌烦了朕?”皇帝捧着茶盏哀怨到,“不过一个小宫女罢了,值得你这么大张旗鼓的挑唆那两家?” “皇上这话说的,臣妾看不出来你不高兴,不是正中下怀么?”十娘拈起一块梅花糕,放入皇帝嘴中。 “丫头有时候可以不这么聪慧。”皇帝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以前看不得朕宠别人的小丫头,现在啊都会给朕送人了。” “皇上这话可要冤死臣妾了。这后宫啊一直是繁花似锦的,我可不敢拦着着您宠其他姐们。再说了,人是自己爬上龙床的,跟臣妾可不相干。那位可是平充华宫里的,您这么说,平充华可怎么领功呢?”十娘收回手指,端起茶盏,低手饮一口清茶,借此掩饰住心底的波动。 “小纳兰氏?”皇帝嗤笑道,“她啊,就没有赢你的时候,还总是不自量力。她宫里的人都理不清楚,要说这里头没有丫头你的手笔,朕是不信的。” “好吧,臣妾确实存着挑唆柳、纳兰两家的意思。只臣妾帮她,不单单是那样。臣妾帮她,还不是为了保住你的子嗣,您倒是怀疑臣妾的用心,臣妾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吃力不讨好。” “原是朕想多了,丫头莫恼。”皇帝拍拍十娘的手,“小纳兰氏这事上,丫头既然这么说了,就算她有功吧,朕就买给她个面子,把那宫女升为御女,赐个“贞”字吧。” “还安置在钟粹宫中?”十娘问道,陆氏那,为着纳兰氏姊妹已经够烦了。十娘插了一句嘴,“钟粹宫贤妃姐姐,想必很高兴又有了新妹妹。” 皇帝闻言一愣,沉思片刻后方言道,“钟粹宫那,贤妃这些年也不容易,今次就不给她找麻烦了。把贞御女从钟粹宫中迁到颐华宫吧。交给妙顺华帮着照顾一二吧。” “顺华姐姐是个稳妥人,且她也是宫女出身,想必不会欺负这位这同为宫女出身的贞御女,不但如此,妙姐姐心善,必定鼎力相助。”十娘对皇帝的安排并未什么异议。 “臣妾就说皇上您偏心,您还不认,您这决断可见这位新妹妹在您心里到底是与众不同。”十娘微微笑道,这宫女侍寝后晋位,是从最末等的答应的做起的,皇帝当时既占了那位的身子,却并无表示,可见他对那女子并未多大兴趣。只话不能这么说,皇帝就是要捧着,激着,才能让他明白你的重要性。 贞御女也是个能耐的,在小纳兰氏眼皮子底下,还能瞅着机会得手。不仅如此,还一次就怀上了,倒也算是好运气。 “与众不同?”皇帝瞪十娘一眼,“宫女侍寝后晋为答应,她既然有了身子,按例晋为御女也是应当。哪里有什么与众不同。真说道与众不同,满宫里可不就你一个人么?” “臣妾怎么不知道自己与众不同?” “当年,你还怀着遥儿涵儿的时候,朕可是在你孕中晋你为贵人的。莫不是淑妃娘娘贵人多忘事?皇家历来可没有孕信传来晋封,孕中晋封,皇子出生后还晋封的例子。” “呀,您不说,臣妾真的不知道原来臣妾在您心中与众不同啊。”十娘笑吟吟道。 “你这坏丫头,揣着明白装糊涂。”皇帝没好气道。 “好吧,被您识穿了。那臣妾干脆点问您好了,您是打算把让妙姐姐养育皇嗣?”十娘美目流转,轻声询问道。 “她这些人服侍皇后也算尽心,对二丫头也上心。二丫头出嫁后,她看着落寞不少,给她养育也不是不行。”皇帝解释道。 “那臣妾就先替秒姐姐谢谢您了。”十娘甩甩帕子,权当行礼。 “你倒是会抢功劳,朕都想到,转头你就去妙顺华那表功的小模样。”皇帝无奈道,“二丫头她养的很好,这孩子交给她,朕放心。” “您刚说到二公主,确实,公主身子好,福气大。说起来,二公主嫁给萧家也有两、三年了。好消息也传来了二次。倒是比二公主早出嫁一年的大公主那,没有一点动静的。” “好好的提这个做什么?”皇帝听到大公主的,眉峰紧皱,“和亲的公主无子嗣的居多,她那性子,在西北可是没少惹出事端来。责备她吧,朕又开不了口,到底是朕先对不起她的。” “公主会理解您的。您也是为了帝国,为了边境的稳定。”十娘劝解道,“臣妾知道大公主出京那日您在,只是没有出现,怕徒惹伤悲罢了。” “她理解不理解,有什么关系?”皇帝闻言并未开怀,“她就是怨恨朕这个当父皇的,也是应当的。西北迟早开战,朕这是明知道是火坑还送她下去。不管怎样,朕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您先是帝国的皇帝,然后才是一个父亲。您心里在过不去,也得那么做。不得已而为之,从来都是如此为难,自古没有两全其美之事。”十娘伸手抚上皇帝的眉峰,“我不喜欢看你这个难过的样子,尤其是为了别的女人心伤难安。” “才刚说你大度,装不了一会就破功。”皇帝笑着用手指点点十娘的额头。 “我可没说过要大度的。是您非要认为人家大度的。那位了配合下您,臣妾只好假装大度了。”十娘笑着反驳。 皇帝闻言乐了,“你这丫头,这么多年,要说变了,是真的变了;只这有话直说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在朕面前,也还是一样不设防。你,很好。” “臣妾何时不好了?”十娘问道,“我可是最听话的了。比起其他姐妹,不知道让您省了多少心呢。” “你这丫头,就是夸不得,一夸你,那小尾巴就要翘上天了。”皇帝拉着十娘的手,“来,到朕身边来。” 十娘任由皇帝拉到身边,坐在他的腿上,双手环抱着皇帝的脖颈。 “许久没这么抱着你说话了。”皇帝感慨,“每次朕隔很久再来,看到你守着瑶华宫,听话乖巧的等着朕,朕就会觉得内疚,觉得对你不住。” “涵儿玥儿没出生前,皇上总把臣妾当小孩子。等有了亲闺女,皇上就很少在这么抱着臣妾了。”十娘回忆起以前皇帝总是把她当作孩子一样的宠爱的日子,甜蜜的笑道。 “朕现在还记得当年你淘气把小纳兰氏捉弄进莲花池的模样,一转眼,都长成了大姑娘,能帮着朕和皇后平衡势力。”皇帝笑过之后就是怜惜摸摸十娘的脸,“倒是朕不好,当年许诺你的一样都没有做到,反而还让你时常难过和失去。” “好好的说这些干嘛。”十娘眼圈微微发红,“你别成心招惹我。” “就是好些日子没见你,想跟你说说心里话。”皇帝低头舔舔十娘发红的眼圈,再抬起头,眼神温柔的令人陶醉。 十娘把头埋在他的脖颈上,忍住酸涩的即将流出来的眼泪,哽咽道,“你说,十娘听着呢。” “那天晚上,八弟找朕喝酒。他王妃有了身孕,朕也替他高兴,就多吃了几杯。”皇帝神色微冷,“小纳兰氏那说是八皇子发热,朕就去瞧瞧孩子。” “孩子瞧完了,美人也顺带的收了呢。”十娘带着醋意道,“您倒是孩子美人两不误。” “那日吃多了酒,把她当作了别人。”皇帝倒是坦然,“不然,朕再如何糊涂,也不会在孩子还病着的时候,宠信她宫里的人。” “所以你过后不告而别,也没来得及赐药。” “大意了。”皇帝微恼,“想起来的时候,已经白天了,在动手,倒是下了小纳兰氏面子了。” “那也是贞妹妹好运气。但愿妹妹这次也能有好运气,一举得男。” “她们运气可没丫头好,儿女双全。说实话,宠别的人的时候,心里想到的都是你的脸。你笑的样子,你哭的面孔,你生气恼怒的面孔,你撒娇吃醋的面孔。”皇帝的话诡异的拐到了另一个维度上。 十娘狠狠的掐了一把他颈上的软肉,”胡说什么呢?” “真的,那天真的不知道为何就把她错当成你了。”皇帝坦诚道,“醒来后别提有多震惊了。” “像我?” ☆、第8章 黑云压城城欲催 “阿娘,西北边境□□,昆桑的赫都可汗大举进攻西北霖涵关,辛统领传回八百里加急,父皇已经下旨,要派骁骑营精锐率大军奔赴战场。”三皇子急匆匆的进入瑶华宫,“六舅舅年前就被调入骁骑营,这次会随着大军开拔。” “领军的将领是谁?”十娘饮一口蜜露,放慢悠悠的开口,“慢慢说,不急。你父皇早已经料到西北的局势,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 “领军的是陆将军,父皇还说,让我们兄弟跟着将军去战场上长长见识。”三皇子有些迟疑,“平日里没听说贤母妃的兄长善领兵啊。” “不是贤妃的兄长,应该是陆家分支的陆将军。如果没有错的,应该是是本宫的舅舅,你按理该叫一声舅爷。” “母妃跟陆家不大走动?”三皇子问道,”儿子都不曾见到舅爷家眷进宫。” “陆家跟杜家因为我母亲当年之死,早已近断了往来。自本宫入宫起,连杜家人都很少宣召,更何况外祖家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的太过张扬被人暗地里拉下马。” “那母妃为何跟陈家来往密切?”三皇子一直想问这个问题。 “陈家是直臣,且是你父皇的心腹。你现在的外祖母出身陈家分支,跟你惠母妃本是同族。陈家在朝中显赫,但无兵权。母妃放心,你父皇也放心。” “陆家人手里有兵权,所有母妃不敢过多接触?”三皇子反问道。 “母妃一是不敢,怕朝中大臣多心,二一个,就是杜家和陆家的关系已然修复不回来,母妃夹在中间不过是出力不讨好罢了。母妃当年需要杜家西北势力和南锣势力的支持,就不能在贪心的选择陆家。” “做人不能太贪心,母妃的意思我懂。”三皇子沉吟片刻,轻声说道,“父皇私下告诉过我,西北一乱,凤阳必反。” “遥儿不知道如何抉择是么?西北和凤阳,你只能择其一,不可能兼顾。”十娘摇摇头,“你说说你的想法。” “西北战场凶险,虽然有辛统领,三舅和六舅在,但胜负未知,战场上刀枪无情,儿子体弱,不知道能否安全回来。”三皇子实事求是。 “你父皇应该不会让你冲锋陷阵,你若去西北,多半是负责部署和跟着辛寅在中军。”十娘把一枚栗子糕放在碟子的正中。 “儿子也是这么想,不用冲锋,但同时也是引诱敌人的活靶子。”三皇子一愣,“父皇是打算让我去西北的!” “辛寅毕竟没有皇子身份显赫,赫都那边未必会冒险潜入。但若有皇子坐镇就不同了,俘获一个皇子,跟皇帝谈条件,甚至是狮子大开口,也不是没有可能实现草原上粮食紧缺的问题。” “即将到来的冬日,草原上粮食紧缺,我大姐她不知道如何了?”三皇子突然提到了远嫁的大公主,“两国交战,她夹在中间,一定是煎熬万分。” “你大姐,你离远点,她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十娘想起大公主怨恨的眼神,叮嘱道,“就算遇上了你大姐求救,也自有将帅做决定,你切不可擅自行动。” “阿娘,凤阳当真去不得?”三皇子不答反问,他一直觉得凤阳城反而比西北好立下功劳。 “凤阳城,背后牵扯的太多。且凤阳城一时半会是打不下来的。凤阳城的暗棋都联络不到,如何攻打?” “可凤阳城在大梁境内,短途征战,儿子还是能做到的。”三皇子不想上了战场一无所获,也不想被人拿着跟二皇子比。 “不行,凤阳城,形势太复杂,你真的陷入凤阳城的战役,少说也得耗上三五年。”十娘斩钉截铁道,“你父皇的安排是为你好。你上书请战西北,凤阳那边你最好给我死心。” “阿娘!”三皇子不明白为何父皇和母妃提起凤阳城时都是一副眉头紧皱的样子,不过一个藩王封地,值得他们这么大动肝火?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宫里那个传言么?”十娘盯着三皇子的眼睛,冷冷问道,“就是那个让你坠马发生意外的传言?” “儿子记得。”三皇子低下头,紧紧握住拳头,指甲刺入肉里,顿顿的疼,“儿子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些人,不会忘记那些为了流言陷害我的人。” “不是流言。”十娘开口打算三皇子的话,“你父皇确实说过,等他百年后把皇位传给你的话。” “阿娘!”三皇子猛然抬头,盯着他母妃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一片寒霜,但没有一丝哄骗虚假。 “为什么?”半晌后,三皇子放哑着嗓子问道,可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问什么,问母妃瞒着他这么大的事,还是问为何这事满宫里都知道。他的父皇他已经知道在这事里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他的母妃还要让自己再次怨恨她么? “当年南锣改革盐政,你父皇南巡途中遇刺,中了南疆的蛊毒,危在旦夕,他昏迷前曾下旨,南锣盐制一定要改,若他在回銮途中不幸身亡,皇位就是你的。” “为何是我?”三皇子艰难道,“论长我不是最长,论才干我当年也数不上。” “因为你是我儿子。”十娘握住三皇子的手,“你黎母妃家身为玉京五大世家之一,太过显赫,二皇子若登基,必定是外戚专政。” “杜家在朝中没有势力,西北的势力都父皇收走大半,南锣的势力只有三爷爷都调动。”三皇子渐渐清醒过来。 “是,你是最安全最合适的人选。为了你的皇位,我必定会跟萧家陈家合作,三家制衡,到你长大亲政是乱不了的。且还有八王爷摄政。” “父皇不愧是父皇。生死关头还安排的错落有致,井井有条。” “可是母妃迟疑了。咱们母子主弱国弱,你父皇一旦……”十娘顿住,“凤阳比反,紧接着西北也会乱,咱们压制不住的。母妃不想你做亡国之君。” “父皇南巡时不是过凤阳?按母妃的说法,父皇重伤如若走凤阳的?”三皇子突然反应过来。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十娘看了儿子一眼,接着道,“当初怀着你妹妹的我,和你父皇身边的一个属下,带着大队人马进入了凤阳城。” “父皇呢?” 第75节 “你父皇在你惠母妃的车驾里,绕过凤阳回玉京。”十娘严肃道,“你父皇手下像辛寅一样的能力有许多,跟着你母妃入凤阳城的是你父皇身边身手最好的一个。他易了容,扮作你父皇的样子,跟凤阳王周旋,拖住凤阳王的目光,让他不敢请就妄动。” “后来呢?” “后来,母妃在凤阳城讨了黑姑娘给你父皇治伤,这才撤出凤城。” “母妃安全撤出凤阳,不正说明凤阳成防备弱么?” “我的傻儿子呦。”十娘无奈的笑道,“当年为了掩护我撤退,扮作你父皇的那个人,差点死在半路上。这还是他等着你父皇的脸的情况下。更别说当年为了让我们成功撤出,凤阳暗棋折损了多少在里面。不仅如此,前来接应的人,也有好几个重伤,险些没挺过去。” “凤阳城的高手多不代表他的布防严密。”三皇子嘴硬道,但心里已经明白他母妃的用意。 “凤阳城,凤阳王已经经营了近三十年。”十娘道,“这三十年,比你父皇在位的时间还长。” “阿娘,儿子骑马时间不能过长,去了西北,无法施展开手脚。”三皇子说出心声。 “无妨,阿娘和你父皇不指望这你立功,只盼你平安归来。你且记住,你父皇是让你们几个跟着去见识,不是让你们冲锋陷阵的。术业有专攻。”十娘戳三皇子额头,“不要本末倒置,战场不是你们这些毛头小子玩的地方。你好好跟着陆将军和辛寅学就是。其他的,不用你去操心。” “儿子明白了。”三皇子眼珠一转,“儿子会跟好辛寅的,二哥和其他兄弟嘛,就不是我能干涉的了。” “傻儿子,你觉得你父皇会让你跟你二哥平时去西北?”十娘笑道,“没有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 “阿娘是说,父皇会派我去西北,派二哥去凤阳?”三皇子片刻后笑道,“那感情好,我二哥听到这个消息,可不得高兴疯了呀。” “你二哥这次啊,估计又该换茶具了。你二哥那边咱们姑且不论,你四弟和五弟那,反而麻烦。不出意外,他们也会被你父皇打发到西北。届时,你就是皇子的表率,你可要看好他两,别误了其他人的事。”十娘想到被柳氏和纳兰氏娇宠着的四皇子和五皇子,“但如果他们做了什么你真的阻止不了的事,切记不可自己扛着,要记得告知辛寅和陆将军,你别轻易趟浑水。” “阿娘放心吧,儿子有分寸的。”三皇子握住十娘的手,微微摇晃,“儿此去,不知何时归,母妃珍重。” “母妃再送你话,在战场上,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十娘递给三皇子一杯清茶,“母妃以茶代酒,预祝你平安归来。” “借母妃吉言,儿子定能凯旋而归。” “母妃等着你的好消息。” 曦嘉二十三年十月初三,陆将军率领骁骑营精锐三万人,奔赴前线。随行的有帝之三子、四子、五子。 一个半月后,大军抵达西北边境,和驻扎在西北的西北军汇合,局势一促即发。 ☆、第9章 风满楼来棋皆输 “报,八百里加紧。”传令兵一路急奔进金銮殿。 “快传!”皇帝精神一振,“可是西北有了好消息?” “西北首战大捷,赫都暂时先撤回了昆桑草原。这是战报,请您过目。”传令兵双手捧着战报,等御前的公公接过。 “好,西北军辛苦了。”皇帝眉宇间带着丝笑意,对着传令兵点头。 小路子上前把战报接过,躬身恭敬的呈给皇帝。 皇帝展看战报,“哈哈哈哈,好一个陆将军,这用兵的法子,出神入化,打得赫都措手不及。” “西北大捷,皇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满朝文武大臣俯拜,山呼万岁。 “众位爱卿免礼。”皇帝宽大的袖子抬起,摆手示意。 “陆将军老当益壮,不愧是将门虎子。”杜贤雨突然开口,“微臣跟陆将军比可是没脸见人了要。” “爱卿此话怎讲?”皇帝微微眯起眼睛,这杜贤雨自从儿子杜子云被派去了西北,就总是在朝堂上给他出幺蛾子。不知道这回他又打算干嘛。 “满朝文武皆知,我杜家是武将出身,祖上曾忝居子爵,靠的就是战功封爵,可如今杜家,大多弃戎从文。皇上您看臣像是骑马打仗的人么?”杜贤雨自嘲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微臣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愧对列祖列宗啊。” “杜爱卿过谦了,爱卿为帝国盐政改革所付出的努力,从成效中就能看出来。爱卿要是没用,这满朝文武就都要无地自容了。”皇帝有些弄不懂杜贤雨的意思了,这难缠鬼是准备干什么? “杜家不能忘本,微臣和家里的叔伯兄弟们不止一次这么对下一代说过。”杜贤雨大大方方的对着皇帝求道,“子诚这孩子跟家父年轻的时候尤为相像,一心想着为国效力。” “淑妃的弟弟?”皇帝皱眉,这是要举荐侄子?成全他也好。 “陛下好记性,正是四房的嫡子,淑妃娘娘得亲弟弟。”杜贤雨这话一说出口,满朝文武都等着看戏。 这杜大人身为内阁的实权人物,公然在皇帝面前为侄子谋求官职,也是个神人。 淑妃得宠,她弟弟是迟早都会受重用的,只这由宠妃提出和由内阁学士,不,应该说是太子太傅提出,效果是不同的。 淑妃如果在皇帝面前撒娇为弟弟谋求一官半职,劝谏之人还可以参淑妃一本后宫参政,霍乱超纲。 这杜贤雨提出,就不好办了。总不能说太子太傅徇私吧,人家没有私底下安排,人家是光明正大的求皇上的。不信,你看! 只听杜贤雨言笑道,“这不,子云和子田都在在西北,想来不日就能立下赫赫战功。子诚这孩子急了,就求到了臣面前,说是想为国尽忠。也难为他小小年纪有着报国之志,臣不好拒绝孩子,只能求到皇上您面前。” “西北,已经开始战乱,杜子诚在去西北,不适合。”皇帝顿了顿,暗骂道,老狐狸,真有一手。三言两语,就又在军中插入了一杜家之人。 “还请陛下看在杜家一心为国的份上,安排子城去吧。” “一,西北极有可能再次开战,这时候过去不仅帮不上忙,还有可能乱了陆将军的部署。二,你们家九少爷,勇气可嘉,经验不足,上战场危险性太大。”皇帝摊手,“不是朕不帮你,实在是无法相帮。” “南锣。”杜贤雨嘴唇微动,无声无息道。 皇帝脸色变了三变,这可恶的杜贤雨,仗着在南锣的势力,尽然敢跟皇帝谈条件。 皇帝脸色最终缓和下来,半晌才道,“这样吧,有为国效力想法朕也不能打击,即日起把杜子诚调入京畿大营,先磨练一番,等再有仗打,朕一定派他上战争杀敌,为你们杜家争光,为大梁争光。” “那臣就先替侄子谢过陛下了。”杜贤雨目的达到,反而松快不少。 “爱卿不必多礼。”皇帝心里不耐,嘴上却越发客气。 皇帝客气道一半,突然闭嘴,因为他发现,自从他说了不必多礼后,这杜贤雨居然行礼一半,立刻停止了。” 皇帝眼角抽抽,示意小路子尽快结束。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小路子尖细的声音传了老远。 皇帝刚准备起身走下御座,就听到杜贤雨一本正经道,“臣,有本启奏。” “爱,卿,请,讲!”皇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向外蹦,差点咬碎一口牙齿。 “南锣新任盐运史,从海上传来消息,说是凤阳王,已经准备发兵了。他请求朝堂派兵保护盐税和食盐,不给凤阳可乘之机。” “好,好一个凤阳王。” 金銮殿上,满朝文武大臣看着皇帝提到凤阳王努力冲天,关雎宫中,陪着皇后下棋的十娘,也在默默的猜测凤阳城的局势。 边想着凤阳城,边放手落子,刚走完一步,就被身后的一双手捅了捅腰间。 “阿娘,你的棋子乱了。”八皇女悄声道,说完好似怕别人看到一样,特意退后三两步。 立在皇后身后的七皇女,看到妹妹的举动,开口提醒道,“母妃,落棋无悔,您可不能耍赖。” “涵儿这正义主持的好,要不是你啊,你母妃这会啊一定已经耍赖悔棋了。”皇后端起一边桌上的清茶,啜一口,慢悠悠道,“佳妹妹,小七看着呢,本宫看你这次怎么悔棋。” “娘娘每次都取笑臣妾,臣妾棋艺不如您,您还每次围追堵截的,绕臣妾一次能怎样?”十娘看着棋盘中的黑白两色棋子,抱怨道,“七丫头,你到底是跟谁亲啊?” “当然是母后了。”七公主干脆利落道,“母后最疼我们了,不像母妃,总是骂我们笨。” “噗嗤。”跟在皇后身后的户嬷嬷没忍住笑道,“真真是涵公主这张嘴,可把我们家皇后娘娘哄的开心了。” “嬷嬷此言差矣,静涵是真的觉得母后值得我们尊敬。我母妃那个小气的,才没有母后大度善良。” “静涵!”十娘恼羞成怒,这孩子,简直不能好好交流了。自从自己流露出不赞同她去西北后,她就粘上了皇后,还处处说话夹枪带棒的。 “得了,静涵静玥去偏殿玩会,让本宫跟你们母妃好好下会儿棋。”皇后开始赶人,这两个丫头跟她们母妃闹起来,简直是个灾难。 “那母后好好虐杀母妃吧,女儿告退。”七公主甩甩帕子,行礼后告退,走之前还不忘记向自己母妃扮个鬼脸。 “你个丫头,反了你了!”十娘把棋子放下,就要起身去教训女儿,被皇后按住。 “得了,不过是小孩子赌气的举动,你还真当真不成。”皇后劝道,“你这是怎么招惹七丫头了?” ☆、第10章 馀分闰位伪乱真 瑶华宫,十娘寝宫。 “凤阳?”十娘手指一顿,“这么久了,已经。” 皇帝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嗯,凤阳终于要乱了。” “不是正中下怀?”十娘在皇帝的示意下,继续为他摁捏肩膀,“您改革盐政,控制盐商,截断盐引,不就是逼着他早日下定决心反么?” “你这丫头,也就是你敢这么跟朕说话。”皇帝一把按着十娘的手,把这双柔软的手拉倒自己面前。 然后他把十娘的手反转过来,手心朝上,“这双尊贵的手上,早已经沾满了鲜血,又何必在乎再多一些?” 十娘看着紧紧握住自己手心的大手,“不沾满鲜血如何能站在最顶端,不沾染鲜血如何能实现心中所想?为了达到目标,不折手段,在我看来实属正常。” “好姑娘。”皇帝听到十娘的话,笑着亲吻她的手心,“朕就喜欢你的诚实。想要说什么,都光明正大的说,从不在朕面前扭捏。” “那也是六哥哥能容人。”十娘看着掌心发愣,那上面还残留着他亲吻留下的温度。 他的亲吻一如最初的柔软,他的话语一如最初时一样甜蜜,他的笑容一如最初的爽朗。可他的眼底一闪而过的防备,以及她心底暗暗发酵的怀疑,都在见证着,见证着他们两人的渐行渐远。他们已经不是当年共患难共扶持的那对人儿。 “你叫我什么?”皇帝的声音微不可闻,“你很多年没这么叫过了。” “臣妾逾矩了,皇上恕罪。”十娘回过神来,垂首低声道。 “今日大朝,杜家可是出足了风头。”皇帝换了话题,不在提及那埋在在二人心底称呼。 “三叔又为难陛下了?”十娘抬头,看到皇帝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那眼光里有着审视和判断,不由得奇道,“皇上是想让臣妾劝阻三叔?臣妾愿意一试。” “淑妃都不知今日大朝上都发生了什么,就有把握自己能劝服你三叔?”皇帝眼神严厉,像是看穿十娘的心底一样,“还是说,淑妃娘娘的辛部已经探到了有用的消息!” “皇上说笑了,臣妾的辛部有多大的能耐您能不清楚?宫外的势力网全靠辛部的人撑着,其余的人手都暗中跟着遥儿。我就是想兴风作浪也得有那本钱不是?”十娘忍了忍,放才慢慢的解释道。 “朕可不敢小瞧淑妃,你手底下的辛部,都是辛寅训练出来的,本事没有那么小。只要你想知道,探查消息还不是如囊中取物!”皇帝步步紧逼,并未听十娘的解释。 “慕云澜!”十娘一把甩开皇帝的手。突然觉得很可笑,这个人,总是说别人变了,他自己又何尝没变。他的心越来越硬,越来越爱疑猜忌。明明紧紧的拉着自己的手,嘴里却处处在逼问自己这种事,这个男人可是运用的越发娴熟,简直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你的心乱了,丫头。”皇帝收回手,笑着撑着自己的额头。 “皇上有话就直说,犯不着拿臣妾撒气。”十娘想到六娘传来的消息,生生压下即将冒出的怒火,冷声道。 皇帝眼底冷光乍现,对着强作冷静的十娘道,“杜家,淑妃该管控住了。” “不知杜家做了什么让皇上您忍无可忍?”十娘直言不讳。 “杜家做的还少么?杜贤雨是觉得朕真拿你们杜家没有办法么,呵。”皇帝的笑声低沉,有种说不出的阴暗。 “你!”十娘胸脯起伏,怒气最终压抑不住的跑来出来,,“杜家,杜家,你口口声声埋怨杜家,杜家到底是触犯了你的什么底线?你现在是觉得杜家碍眼了,当年……” “当年如何?”皇帝嗤笑“淑妃怎么不继续说下去。” 第76节 “当年,当年想要杜家女入宫帮着平衡势力的时候,你怎么不挑剔杜家?当年想要杜家西北势力的时候,你怎么不嫌弃杜家!当年南锣改制的时候,你怎么不恼怒杜贤雨!现在,杜家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是么?所以杜家多说多错,不说也错!” “既然知道自己没有利用价值,就老实安静的呆着不好么?”皇帝嘲讽的笑笑,“往朕的西北军中安插人手,真当朕不知道?” “西北军这块肥肉,皇上当真认为你能啃下来?”十娘嘲笑道,“你的人不知道是真无能还是无能,西北被侵犯,当真是赫都昆桑的功劳么?连手下的人的都拢络不住。被人钻了空子,到最后还是靠着我三哥和辛寅才稳住西北军的军心,您说,你手底下的人是不是都是饭桶!” “确实够没用,所有朕忍了你杜家在西北军中作威作福。可你杜家不该得寸进尺,大朝上你三叔当真好大的胆子。西北军不是你杜家的,当年太宗皇帝能把西北军军权从你杜家手中拿走,今朝真就能把西北势力全部收归皇家。” “果然我三叔说得不错,你也不过是个眼光狭窄之人。你跟慕家历代的皇帝一样,寡情薄幸,冷心冷情。什么胸怀坦荡,不过是欺骗世人的假面罢了。” “恭喜淑妃娘娘第一次看清楚朕的真面目。朕要告诉你的是,趁早死了那条心,想派你弟弟杜子诚去西北分取一杯羹,让杜家别做梦了。” “你!”十娘气急,“皇上请回吧,臣妾无话可说。” “朕自然会走,用不着淑妃娘娘亲自赶。”皇帝解下腰间的荷包,“杜子诚既然那么忠君为国,不日凤城那边,就他跟着二皇子去平乱吧。” 皇帝头也不回的走了,自然看不到在他身后望着他身影发傻的十娘。她手里拽紧那个双面绣的梅花荷包,一声不吭。 帝妃二人在室内说话,原是不留人的。 皇帝一脸阴沉的出瑶华宫后,司槿和画屏推开了十娘的屋门。 十娘听到开门的响声回头,望着自己担心的二婢笑了,“放心,你家主子我没那么没用。” 二婢看着十娘手间的剪子和荷包,吞了吞口水,画屏颤巍巍的开口,“娘娘,你先放下那剪子, 你要做什么,奴婢帮你做,仔细伤了手。” “没什么,不过是这荷包上的梅花枯了,本宫想把他毁了罢了。双面的绣工,还是本宫当年亲自绣的,果然不好剪掉。”十娘使劲的剪着荷包上的梅花,一个使劲,剪刀锋利的尖端刺破了手指。 “娘娘!”画屏紧张的叫道,“奴婢帮你。” 画屏就要上前,被司槿一把拉住,“娘娘,六皇子方才醒了就闹着要找您,因您跟皇上有事要谈,奴婢好不容易劝住了小皇子。您要去看看他么?奶娘哄着他在偏殿玩呢。” “靖儿醒了?”十娘闻言愣了愣,把手里的东西慢慢的放在针线篮子里。自己掏出手帕压住手指上的血迹,“把靖儿带来吧,今儿的三字经还未教。” 画屏暗中对着司槿比了个大拇指,自己出门去带六皇子。 司槿上前把十娘的针线篮子收走,又找来了上好的药膏要给十娘还在流血的手指上药。 “没事,留着吧,留下疤痕才能提醒自己不要太多天真和心软,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十娘浑不在意的摆摆手。 “娘娘在意不在意并不重要,您想让二位公主担心您么?”司槿轻声道,“小皇子才不满三岁, 他看到血会害怕的,您想让他哭么?” “来吧。”十娘伸出手指,“确实不能让孩子们担心。” 司槿不在言语,轻柔的给十娘上药。 她的手指上的伤口并不大,但很深,血冲走了药膏,司槿连着上了五遍才堪堪止住了血再次流出。被药膏覆盖着的手指看着触目惊心,司槿撕下些干净棉布,把十娘受伤的手指包扎了起来。 “伤口深,您等下跟小皇子玩时,注意些,别在碰破。” “本宫知道了,你去小厨房看看宝霞炖好蛋羹没有,一会靖儿就该饿了。” 司槿安静的捧着药膏和针线篮子出去了。 十娘看着手上包扎着的伤口良久,自言自语道,“慕云澜,第二次了,第二次。” 养心殿,东暖阁。 “皇上,您,您弄疼奴婢了。”女子带着浓浓鼻音撒娇,“奴婢错了,您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哦?贞儿何错之有?”皇帝的笑声中带着股子宠溺。 皇帝的手抚摸着女子细嫩的皮肤,桃花眼里带着诱惑轻声道,“朕就喜欢你这娇蛮的性子。” “贞儿也喜欢皇上这么喜欢贞儿。”被换做贞儿的女子,抬手抱住皇帝的脖子,微微的蹭皇帝的胸膛,眼睛里是得逞的笑意,“您想贞儿了。” “坏丫头!”皇帝握住女子的细腻的腰肢,捏了一把,紧接着一个使劲,就听道身下人害羞却毫不吝啬的shenyin声。 听到女子细碎的哭泣一样的撒娇的声音,他不觉得更加兴奋,加快了速度。而他身下之人早已经软成了一湾春水。 “丫头,丫头!”皇帝伏在女子身上,微微喘息,嘴里微不可闻的念道两个字。 前一刻还沉溺在钰海中女子,透过披散着头发,眼里一片讥诮的紧紧环住皇帝,“六哥哥,丫头最喜欢你了。” 回应她的话语的是皇帝更加凶猛的进攻。 守在东暖阁外的汪朝声淡定的望着小路子,轻声道,“习惯就好。” “不是,老哥哥,兄弟只是不明白。”小路子对着房门内示意,“先前这位还被厌弃的连名分都没有,怎么突然就迷住了万岁爷。” “贞选侍,不过是摸清了主子的喜好罢了。”汪朝声好心的解释道,“万岁爷多少年没用过东暖阁的龙床了?” “十三年过后,东暖阁形同虚设。十四年开始的选秀也只是赐婚皇室,并未在纳人入宫。”小路子自小跟在皇帝身边,对皇帝的许多事情都很清楚。 “你小子跟着皇上这许多年,当真不知道他的心意?”汪朝声压低声音,用手指向西六宫的方向,“那位才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老哥哥都知道的事情,我如何不知。可现在这状态,这选侍可是现下宫里最得宠的,那位倒是沉寂不少。三皇子出征在外,六皇子牙牙学语。他们二人却像是生分了一样。” “这还不明白,两人又闹脾气了。”汪朝声道,“贞选侍也有几分本事,那嗓音,那表情,啧啧。” “贞选侍,我想起来了,我说她看着这么面熟,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她一样。她那嗓音和表情,以及看着皇上时候的濡慕,可不就跟当年淑妃娘娘差不多。且这选侍的位分,也是最初娘娘进宫时候的位分。” “仿的再像,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汪朝声低声道,“但在这之前,你小子最好对她敬着点,皇上一日没被那位原谅,这位就还能往上爬。” “我的主子爷啊,这是什么事哟!” ☆、第11章 卿心素有隐苦衷 熙嘉二十四年正月初六,八皇女生辰,昭阳殿内,繁花锦簇。 十娘坐在皇后下首的位置,含笑看着八皇女向各位母妃行谢礼。八皇女生辰在正月里,正月里宴会多,八皇女的生辰每年都有,但从未大办过。 这次皇后提出要亲自给八皇女做生日。十娘也就顺势应下了,十岁的生辰是应当大办。 当年她的哥哥姐姐十岁时,也曾在昭阳殿中举办生辰宴。作为母妃倒也不好厚此薄彼,之所以迟迟不提,是因为跟皇帝关系急剧降温的十娘不愿意去触皇帝的霉头。 皇后是个惯会处事的,亲自提出了她来给静玥过生日。皇后的面子,皇帝还是要给的。 只他心里那口气到底是不顺,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贞选侍连晋了四级,压过入宫多年的许才人、顾淑人、张侍人,成为正五品的婉仪娘娘。 这位婉仪娘娘的晋封,要说别人也就罢了,张侍人确实内心复杂的。甚至懊恼的不行。 她原本跟淑妃是同一届的秀女,进宫后久不得宠,好不容易跟着皇帝南巡,运气来了,怀有身孕,又因为上头有人压着,没能晋位。生了两个女儿,才熬到了从五品,中间还被淑妃打压。现在有了比淑妃年轻的人出现夺去了淑妃得恩宠,她恨不得狠狠嘲笑淑妃得失宠。但看到淑妃日渐威严的脸,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淑妃就算是失宠,人家也是有儿子有地位的,比起自己的日子不知道好多少。 再加上,这位新晋的婉仪娘娘开始报复她,也让她苦不堪言。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不过是她之前看着那位新晋的选侍的做派,暗中整治过人家。贞选侍处处模仿她一向讨厌的淑妃,她看不过眼才小惩了一番。 没想到这位满宫都曾不屑的这位选侍,这位宫女出身的选侍,愣是凭借着跟淑妃相似的嗓音和神态,成功的获取了皇帝的欢心。皇帝为了她破了后宫一向的规矩,连晋四级,就是当年盛宠时期的淑妃和德妃都不曾有过的。 人家晋位快,品级都超过了自己,说自己几句,在别人看来也理所应当。张张侍人她也只能忍着。 好在贞选侍晋为婉仪后,皇帝没有再晋她位分。不在晋封不是人家风头下去了,而是皇帝换了地点宠幸她,皇帝常常流连于颐华宫东侧殿。连带着她生的九皇子也跟着水长船高,就连九皇子的养母妙顺华也重新进入人们的视线。 这不,妙顺华身边也围着不少低位嫔妃,倒把这顺华娘娘弄的尴尬不已。 二公主抱着儿子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被众人围着的母妃,她压下心底的恼怒,恭敬的带着儿子给皇后和淑妃请安。 “女儿给母后和各位母妃请安了。”二公主侧身对着儿子道,“阿娘在家怎么教你的?” “孙儿给大母们请安。”这位萧家的小公子,脆生生道,“祝大母们长寿安康。” “乖,好孩子,快起来,到大母这来。”皇后伸手示意二公主把孩子抱起来。 二公主抱着儿子来到皇后面前,把孩子递给了皇后。 皇后下首的淑妃不好失礼,二公主侧身对着十娘笑道,“淑母妃看着清减不少,是八妹妹太淘气了闹的?” 这话一出口,皇后那边手一顿,这丫头这是在埋怨淑妃当初把贞婉仪安排在了她母妃妙顺华的宫中。以至于这纷乱打破了自己母妃的平静生活。 “这些日子睡得不好,一闭上眼睛,仿佛就看见你弟弟在战场上杀敌。”十娘瞟了一眼被围着的妙顺华,不冷不热的回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做娘的总是为着儿女操心,可有时候孩子并不明白当娘的苦心。” 十娘这话说的二公主脸色一白。她想到了当初为了她能顺利嫁入萧家,不去和亲,这位淑妃娘娘可是出了大力气的。 自家母妃为了自己,跟淑妃交好,才换的了她不去和亲的机会。她们母女在这事儿上欠着淑妃人情,所以淑妃不论做出了什么,她们都不能指责与她。 且这位淑妃娘娘话里也点拨的分明,你母妃的宫中是不再平静,可养育皇嗣的事情上,她并未拒绝。在贞婉仪晋为正五品后也并未把九皇子送还回他亲身母妃身边。 你母妃再次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是为了谁?不过是为了你能在萧家过得好,为了你底气硬才为之。迁怒什么的,看清楚自己的处境在说不迟。 “你也好久没进来请安了,今儿借着你妹妹生日,给她庆贺后,就留一宿吧,也好跟你母妃说说话。”皇后看二公主面色发白,到底是不忍心,开口相帮。 “娘娘说的是,公主好些日子没进宫来请安了,就连八丫头都说许久不见她二姐了。今儿就跟你姊妹们敞开了玩,你儿子啊有皇后娘娘带着。去吧。”十娘笑吟吟道,好似先前的机锋都未发生一样。 “如此,就劳烦母后和淑母妃帮女儿照看儿子了。女儿去给八妹妹敬酒。”二公主笑颜如初,起身去公主那边了。 二公主一走,皇后把萧家的小公子给了身后的户嬷嬷,“嬷嬷带好他,本宫陪淑妃说说话。” 户嬷嬷带着萧家小公子去一边吃点心。 皇后看着户嬷嬷哄着孩子,收回目光,执起一盏清酒,对着身边的十娘道,“多谢妹妹的宽容大量。二公主不懂事,本宫替她给她淑母妃惊酒。” “娘娘不必这样,静宁公主的话原也没错,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反而比那些背地里看不惯我的人真实多了。没事,多少年了,要是连这点事都撑不住,才真是叫人看了笑话。” “妹妹就一直这么跟他闹着?”皇后听后没再坚持二皇女的事儿,转而问起十娘的打算。 “不是闹,就是觉得无所谓了。”十娘捏着酒盏的手抖了一下,“他把人逼到这份上,还想让我先低头么?” “他是皇帝,想开点吧。”皇后握了握十娘不稳的手,“他心里是有你的。” “他心里装的最多的一直是帝国。为了帝国,先是儿子,后是家族,下一步就是我自己了。”十娘自嘲道。 “妹妹!”皇后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这位看似聪明却个性固执的女人。 “不说这些了,娘娘敬的酒,我可不能不喝。”十娘举起酒盏,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昭阳殿中竹乱耳,皇帝终究还是没有来。 养心殿,东暖阁。 “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皇帝冷冷看着地上跪着的丙辰。 “贞婉仪是佳主子安插入平充华宫中的,也是佳主子妃安排人暗中训练她的。”丙辰在皇帝的低气压下,冷汗直冒。 心里不停的吐槽,这是什么事儿,哪有人嫌自己得宠太过,早早的培养出了跟自己相似的人来跟自己打擂台的。 “接着说,妙顺华那边是否知情。” “顺华娘娘不知情,但佳主子曾派人给顺华递信,说是希望顺华养育九皇子。不要让贞婉仪插手皇嗣问题。” “她倒是每一步都算准了。”皇帝话锋一转,“你从她那要到了凤阳城的联络方式,可有消息传来。” 第77节 “黑姑娘很谨慎,自从知道是我们的人接手后,就不再轻易传消息出来了。”丙辰心里继续吐槽。 这是人家不相信皇上你啊,谁让你对人家主子始乱终弃的。 “杜贤雨那呢?”皇帝继续问道,杜贤雨从南锣回京已经多年,但南锣沿线杜家的势力依然健在。且在消息打探上,往往比暗卫更加有利。 “杜大人那边说,凤阳戒严,消息不好传递,杜子诚去了消息自然就能传回来了。”丙辰话音刚落,皇帝已经一把把桌边的茶盏摔到地上。 “放肆!”皇帝怒气上升,“杜家,淑妃。这是逼着朕就范呢。” 丙辰站在暗中,并不言语。 “辛寅那边如何了,消息都压下去了?”皇帝想到另他头疼的消息,只能忍着怒气继续问道。 “四皇子被辛寅带人找回,他被保护的很好,并无大碍。但是三皇子,因为这事情绪激动,差点引发体内的蛊毒。”丙辰想到辛寅那边的惨状,不由得叹息。 “杜家的六少爷?”皇帝基本上已经不抱希望。 “杜子云,还没有找到。辛寅压下了消息,亲自带了人在草原上寻找,但一无所获。佳主子那边他也不敢暗中传信了。” “能瞒一天是一天。淑妃那,你给我闭上嘴,千万不能说。杜贤雨那,稳着他吧。”皇帝想到当初那个有着银狐之称的男人,一时间倒是有些内疚。 当初自己和淑妃保向他保证过的事情再次食言。为了淑妃不被家里人责备,他只能先冷着她,寄希望她能争取一线生机。 “早晚都瞒不住的,主子爷还是早做打算为好。”丙辰轻声提醒。 “西北,杜子云这个人,太重要了。现在还不是时候,贸然告诉淑妃,这局棋得变数会更大。瞒着她,关键时刻还能翻盘,不然就是满盘皆输。” “杜大人那,不是更应该担心么?”丙辰不解。 “杜贤雨他,不是那意气用事的人。他会伺机而动,给杜家谋求更大的利益。他儿子之事只会让他暂时的消沉,可这个男人注定是不会被伤痛打到的。” “杜子云的家眷一定照顾好了。”皇帝想了想,还是交到道。 “属下明白。”丙辰应答。 “你去忙吧。叫小路子喊汪朝声来见朕。” “属下告退。” 此时被皇帝担忧的杜子云,在一出陌生的地方睁开了眼睛。 这是草原上最常见的蒙古包,入目就是藏青色的帷幔。 “你醒了?”少女关切的眼神望着他,“我阿爸说,你不会那么没用的,一定能醒来。果然是这样。” 杜子云转头看到围在他身边的少女,少女一身异族打扮,两条辫子垂到了脚踝。 杜子云眼神放空,过了好一会才模糊的回神。 “这是哪儿?”他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闪过,一阵疼痛,他忍着头疼,对着少女疑惑的问道,“你是谁?” “我是雅达娜。”少女站起身刚要走开,就被杜子云一把拉住,她回头看看他的手,只好开口解释,“你刚醒来,我去给你取水喝。” “雅达娜?那我又是谁?” ☆、第12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 熙嘉二十四年正月二十三,关雎宫。 “好,好,好!不亏是我大梁的好男儿!”皇帝拿着战报激动道。 “是西北的战况?”皇后伸手,递给皇帝一碗人参鸡汤,“快趁热喝下,忙了许久,肚子饿了吧?” “西北军胜了。”皇帝放下战报,接过皇后手里的小碗,“还是皇后仔细。表姐的汤一向煮的好喝,这么多年,还是这个味儿。” “好好的,怎么还伤感起来了。”皇后不解道。 “那战报折子皇后看了就明白了。”皇帝边喝汤边示意皇后翻看。 皇后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她直接伸手拿过战报折子,看了起来。上折子的是陆将军,折子上详细的交代了此次出征以来的部署和人员安排。折子最后的数据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熙嘉二十三年十月初,赫都率3万骑兵自昆桑草原东进,沿娜美亚河东下,大举内犯西北边境。 在此形势下,睿帝决定出兵,十月初三,陆将军率领骁骑营精锐三万人,奔赴前线,于十二月上旬达到西北,和西北边境驻扎的3万军队汇合,分东中西三路进击。 东路2万余人,由慕辛胤将军率领越桑达岭西进,出赫仑河实行牵制性侧击;西路2.5万人由大将军陆将军为主将,分别出睢宁、宁胡,越过沙漠,会师于嗄奴河后北上,切断昆桑军西逃科多奴之路;杜子田和皇子们率中路1.5万人出沽口北上,直指桑干伦河上游,与其他两路约期夹攻,企图歼灭赫都军于阿娜怒阿河一带。 十二月中旬,中路军出塞。十二月下旬,经科图隆多继续渡漠北进,逐渐逼近敌军。赫都见皇子亲率精锐前来,又闻西路军已过嗄奴河,有遭夹击的危险,便连夜率部西逃。 十二月二十三日,西路军进抵嗄奴河上游的昭莫干桑,距赫都军15公里扎营。慕辛胤鉴于东路军长途跋涉,饥疲不堪,决定采取以逸待劳、设伏截击的方针,以一部依山列阵于东,一部沿赫仑河布防于西,将骑兵主力隐蔽于树林之中;三皇子率步兵居中,扼守山顶。 战斗开始后,东军先以400骑兵挑战,诱使赫都军入伏。赫都果然率兵进击,企图攻占东路军控制的山头。 三皇子率兵据险防守,双方激战一天,不分胜负。此时慕辛胤将军指挥沿河伏骑分兵一部迂回敌阵,另一部袭击其阵后家属,据守山头的中部也奋呼出击。 赫都军大乱,夺路北逃,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部乘夜追击15公里以外,俘歼数万人,收降5000人,俘获赫都之妻宁安阏氏,赫都率骑兵西逃。 此战大梁折损近3万余人,战死将领共一十六人。 经此一役,赫都可汗元气大伤,退回昆桑草原西部。他派使节求和,愿意向大梁称臣。陆将军难以抉择,只好上书朝廷,请皇帝陛下示下。 “这也太惨烈了,6万多的军队,只留下了一半左右。”皇后放下战报,叹了口气,“也亏得这小慕将军当机立断,跟遥儿他们配合的打得好。说起来,这慕将军,是当初送大公主和亲的那个慕统领?原就一直想问皇上,他何时成了皇家的人?” “皇后应是知道他的,他原先的主子是淑妃。”都到了这时候,皇帝倒也没有必要再瞒着皇后了。且他眼下确实需要皇后的帮助。 “佳妹妹身边的人?”皇后皱眉,“妹妹何时跟皇室中人有了牵扯?” “皇后看他的名字,还不明白么?” “辛胤?”皇后一惊,“辛寅?!是妹妹身边那个出宫了的小辛子。他是皇上你的人。” “他本是皇室中人,服用了秘药后在宫里当差,朕看他机灵,就把他拨给了丫头,倒是让他们二人处出了情分,比朕这个正经主子的话都管用。这样的人才,放在宫里大材小用,朕就做主把他放到西北去了。” “原来如此。”皇后眼珠一转,“皇上又想求本宫什么?” “表姐何出此言?”皇帝有些无奈,皇后有些时候太聪明,倒是让他有些不习惯。好在,大多数时候,皇后都是看破不说破的。 “秘药之类的东西,本宫曾在他处见过。大致知道那是用来做什么的。皇上这么大方的把你在内宫的势力让本宫知晓,不就是为了让本宫投桃报李,相助一二?” “确实是有件事为难,不知道如何是好。想讨表姐个主意。”皇帝拿起折子,目光在牺牲将领的名单上巡视,半晌指着那个名字对着皇后道,“这个不好办呐。” “杜家的?几房的?”皇后接过折子,看了看后问道。 “三房独子,杜贤雨家的。”皇帝头疼,“当初是朕和淑妃在杜贤雨面前保证他儿子不会有事的。” “战场上刀剑无眼,原也怨不得皇上,你不用担心,佳妹妹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人,不会怪你的。” “真要是那样也就好了。”皇帝把另一道密折递给皇后,“你再看看辛寅传回来的战报。小四真是好大的胆子,柳家手也真长。” 皇后不言语,接过皇帝递给她的密折复看了起来。折子是辛寅上的,折子中详细讲了折损的上万人的经过。 当日赫都率部北逃,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带1000骑兵乘夜追击,追击了15公里远,俘歼数万人。 待要继续追击,路遇赫都的家眷,宁安阏氏。 宁安阏氏也就是大公主,带着赫都残部千余人,看到弟弟们后,奋力呼救,说是不愿在回去昆桑草原,愿意助弟弟们一臂之力,以己身为饵,诱赫都出来。 三皇子警醒,回想起当初自己母妃说过的的话,当机立断就要带兵撤回,不打算继续追击,也并未理会大公主的呼救。 五皇子犹豫,看到大姐哭着求救,他心软了;但又觉得大姐出现在战场上,且要帮着娘家对付夫家的举动不合时宜。 看到三皇子准备撤走,五皇子犹豫了,出征前,他母妃和容仪说过,凡事不要出头,跟着三哥总不会错的。 三皇子最后一次回头,看到五皇子眼底的询问,一拉缰绳,五皇子的马连带着被拉着后退。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快速的打马撤回。他们身后的部下也紧跟着追上。 唯独四皇子,站在原地未动,看似被大公主求救打动。 四皇子决定继续追击,他其实并不大相信大公主的话,但他认为只要有大公主在,威胁或者诱惑赫都出来,总是不难。 如若能歼灭赫都,那自己的功劳就是头一份的。 四皇子打马上前,握着马鞭,打量着他大姐。大公主出嫁时他还未满十岁,对于这个皇姐,并不在意。眼下见她在乱军中楚楚可怜,倒是生了一丝丝逗弄之心。 他握着马鞭,一端递给大公主,“宁安阏氏请起,你是本皇子的长姐,有事咱们可以好好商量,不必如此。” 大公主抬头,含着泪水对着四皇子道,“多谢四弟还愿意相信我,不然我是真的没有活路了。” “大皇姐起来吧。”四皇子把鞭子又想前递过去。 跪着的大公主用手紧紧的抓住马鞭,片刻后,四皇子惊慌的发现,他的鞭子被缠住了,且他的马在下沉。他被大公主握着鞭子动弹不得,马也开始癫狂。 “你!”四皇子气急,“贱人!何敢害我?!” 大公主抬头,哪儿还有半分惹人怜爱的样子,她的目光像刀锋一样刮过四皇子的面孔,“本宫最讨厌别人骂本宫贱人了。说起来,你们才都一个个是贱人所出的小贱人!” 说完这话,大公主身后的壮硕男人,一把拉着大公主拉着的马鞭,一使劲,四皇子连人带马被一起摔了出去。 “轰隆”的声音传来,四皇子在地上打了滚儿,就看到自己的部下陷入一个大的深坑里。 远处的三皇子他们听到响声再回头看,就已经看不到四皇子和他的部下了。 取而代之的是深坑边缘大公主肆意的讥笑,那笑容在阳光下刺眼夺目,大公主的声音也如出嫁前一样,尖利具有贯穿力,“慕云澜的儿子,不过如此,哈哈哈哈。” 三皇子带着五皇子一路疾驰,途中遇见他六舅舅杜子云,杜子云被杜子田派来接应。 看到三皇子和五皇子无恙,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他就问道四皇子。三皇子慕云遥有他的私心,并不说出四皇子的去向,只一个劲儿的催杜子云带他们回去跟大军汇合。 杜子云年轻时就跟着父亲在南锣,什么凶险没有见过,后来又在京畿大营待了数年,自然知晓三皇子那段小心思。 外甥一是担心自己,不想让自己以身涉险,二是、想借着这个机会铲除四皇子。 “四哥,四哥中了大姐的埋伏。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杜将军,您会救他么?”五皇子突然开口道,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好似还在后怕方才的凶险。 三皇子当下脸色就变了,好一个白眼狼,刚救了他一命,反过来就要咬住他们舅甥不放。 杜子云原本就觉得外甥此事做的不地道,听到五皇子的挑拨和激将,倒也不意外。 “臣这就去接应四皇子。两位皇子朝着臣来时的方向回转就能找到路。微臣大哥,在山上接应二位。慕将军也在,二位皇子快回去。” 杜子云一拉缰绳,准备去营救四皇子。 “六舅舅!”三皇子失声叫道,“四弟是被我大姐的人伏击的。舅舅人手不够,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你带着五皇子回去,舅舅不用你担心。回营后即可把这的情况告知慕将军和你三舅舅。让他们派人来接应。” “我留下来陪舅舅去,五弟你回营报信。”三皇子总觉得不对劲,他不放心这个三房唯一的舅舅。 “走!别跟着让你舅舅我分心!”杜子云一马鞭抽到三皇子的马上,马受惊超前冲去,三皇子拽住缰绳控住马后,杜子云已经带着人远去了。 “三哥,现在怎么办?”五皇子一副我都听你的样子问道。 第78节 “不知道!”三皇子发脾气的挥着马鞭。 “三哥,弟弟不是有意的,弟弟是怕四哥他……”五皇子轻声道,“杜将军比咱们有经验,一定能把四哥救回来的。” 三皇子瞪了五皇子一眼,一拉缰绳,“走,回营!” 等三皇子等人回到营中,即可把消息报给杜子田和辛寅。杜子田大怒,当下就要去寻四皇子和自己六弟。 辛寅拦下了他,让他控制好东中两路大军,自己亲自带着骁骑营的部分精锐去寻四皇子和杜子云。 西路军陆将军拦截了大公主和赫都,但大公主挟持着四皇子,陆将军不敢轻举妄动,让赫都率残部北逃。等辛寅到嗄奴河时候,已经晚了,赫都可汗成功逃脱。 大公主被俘,跟着大公主的残部也大部分在战斗中死去。四皇子只是受了些皮肉伤,杜子云却不见踪影。 四皇子先前昏迷,并不知道发生何事,大公主一口咬定杜子云已经被他们杀了。辛寅大怒,囚禁了大公主,一直在草原上找寻杜子云。他是最清楚皇上布局的人,也是最明白杜子云重要性的人。他的人快要掘地三尺了,但还是未果。 赫都退回昆桑,派人传信愿意臣服大梁,并表示愿意和大公主和离。陆将军已经在整理给朝廷的战报,辛寅再次找寻无果后,最后只好写密折如实上奏皇上。 皇后从辛寅的叙述中回过神来,露出不忍的神色,“淑妃的亲哥哥,皇上给建个衣冠冢,好好追封吧。” “这是应当的。追封为英烈子爵吧。杜家这次在西北立下大功,杜子田那,朕会把他派往兵部任职。负责粮草筹集的杜贤雨晋晋为户部侍郎,加赠太子太师。” “皇上这是打算又启用杜家了?”皇后轻声问道,“既然还要用杜家,佳妹妹那,皇上可想好如何转寰了?” “淑妃的弟弟跟着老八和小二去了凤城,为着弟弟,她也不敢不听话。”皇帝想了半天放才答道。 “皇上已经要靠着威胁才能跟佳妹妹说话了么?”皇后收拾好汤碗,转身离开。 阖上房门的那一霎那,她背对着皇帝道,“本宫替佳妹妹不值,皇上既然已经有了替代品,就还是去找贞婉仪吧,她自然能叫你尽兴。淑妃那,本宫帮不了你,也不愿意帮你。皇上请回吧。” ☆、第13章 踏血寻踪高处流 “六姐怎么这时候进宫来了?”十娘看到来人,疑虑万分。 “娘娘可否进一步说话。”六娘示意十娘挥退左右。 十娘挥手照做,然后暗暗打量起六娘来。 六娘一年前生小女儿时候,身子有些受损,八王爷明令禁止她平时再入宫传递消息,来回奔波操劳。且自从有了小女儿后,六娘大半精力都放在照顾孩子身上,轻易也不出来走动。 她看起来人丰满了些,但神色并不大好,眼圈有些发红,像是才哭过的样子。十娘低头沉思片刻,在抬起头时,面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方才见到六娘进宫的那种不好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六姐有话就直说吧,我挺得住。”十娘看六娘欲言又止,深吸一口气,“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认了。” “王爷前日回府,曾语焉不详的提及西北的战争。”六娘眼前闪过她丈夫那种无奈的脸,“他对着我一再强调,战场上刀剑无眼。待我在细问,又不肯多说。” “可是三哥或是六哥出了意外?”十娘指甲深深的插入肉中,“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六姐可知道?你知道我这瑶华宫,现在是探不到西北的任何消息的。” “我明白,妹妹现在的处境反而不好过多关注西北。在家想了两天,我越想越不对劲,王爷从不拿不确切的消息给我,唯一的可能就是事关重大,他不敢全部告诉我,又想让我给妹妹传信。” “所以姐姐就进宫了。”十娘接着问道,“既然不能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姐姐为何会哭?” “进宫给皇后请安,被在关雎宫的皇上留下说来几句话。”六娘忍了忍,方才接着道,“皇上告知我西北的战况,且让我给妹妹带几句话。” “姐姐请说。”十娘听到六娘提及皇帝,着急的神色中流露出淡淡的厌烦。 “西北战事已了。”十娘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赫都已经退回了昆桑草原西部。他派的使节不日就会来朝中求和,他们愿意向大梁称臣。” “这是好事,姐姐哭什么?”十娘递给六娘手帕,“六姐是心疼战死的将士。” “诚然,这一战,皇上说咱们大梁共折损了将近3万余人,其中将领一十六人。” “这一十六人中有杜家的人。”十娘直视着六娘,“六姐莫哭,告诉本宫是谁战死了?” “六哥,在追捕赫都可汗的过程中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六娘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云哥,呵,是了。不是他还能是谁?”十娘带着笑意呢喃道,“果然应了三叔的话,本宫对不起杜家的列祖列宗,让三房绝嗣了。” “十娘!”六娘看着笑的越发灿烂的十娘,一把抓住她的袖子猛摇,“你不能乱。你垮了,杜家怎么办?还有谁能为杜家主持公道。” “对,杜家,还有杜家。”十娘回过神来,一滴眼泪滴落了下来,“云哥儿,你想驰骋疆场,你想保家卫国,你想封侯拜相,你想杜家兴旺,这些你做不到的,本宫都会替你做到。” 十娘的声音低沉,带着股让人信任的力量,六娘莫名的镇静下来。开始在脑内思考皇帝的用意,是自己会错意,还是妹妹真的已经被逼到了这个地步。 “妹妹,六哥的事,是瞒不住的,家里和三叔那,咱们怎么办?”六娘道出她的顾虑,“祖母年迈,六哥的死一定对打击到她老人家。三叔晚年丧子,还有三婶那,妹妹可有什么章程?” “六姐觉得本宫应该怎么办?”十娘微微失神,“他让你传什么话给本宫?” “皇上说,杜家的功勋他记在心里,会恢复咱们昔日的荣光。六哥他会追封为子爵,跟先祖一样昭告天下。” “还有呢?”十娘不屑道,“六哥已经没了,给个虚名又算什么?” “他想让妹妹帮着稳住家里和三叔。三叔那,他会调去户部,任侍郎。三哥那,他也会重用。” “这是交换条件么?”十娘嗤笑道,“拿着杜家本就应得的东西让本宫帮忙劝服杜家,这就是皇帝陛下的诚意?” “皇上还说,如果你想九弟安全,最好还是听他的。”六娘说完此话后,十娘脸色刷的变白了。 “慕云澜,无耻!”十娘一掌击向桌面,茶碗碎了一地。 “简直是欺辱太甚,杜家就是这么好拿捏的,本宫就是这么好说话的!好,好,好,你给本宫等着!” “妹妹!”六娘拔高声音,急切的掩盖十娘的话,“他是皇帝!你是第一天入宫么?这么些年,我看你是被宠爱迷昏了头,他是你可以谈条件可以随意辱骂的人么?祸从口出家里没有教给过你么!” 六娘的一通呵斥,让十娘冷静了下来,“六姐息怒,原是妹妹思虑不周,你身子刚有起色,若因为我有气出个好歹,王爷非跟我急不可。” 六娘看十娘已有力气打趣自己,也就不在多说,毕竟这妹夫的坏话不是他们能任意说的。 “打算怎么跟家里交代?尤其是三叔那,当初可是你担保下,六哥才从京畿大营调入骁骑营,随军出征的。” “打不还口,骂不还手,负荆请罪,亲自登门。”十娘仔细想了后,给出了十六个字。 “登门,你能出宫?”六娘对此表示怀疑。 “皇上一定会大张旗鼓的表彰杜家,再此之前,我会先跟大伯和祖母那碰面,商量出杜家往何事位置上安插的人选。等皇上宣布六哥的事后,我在用半幅鸾驾回府省亲,当真所有人的面负荆请罪。他自己作出来的局,如何不答应本宫的要求?” “妹妹是打算在天下人面前上演负荆请罪?”六娘立刻明白十娘的用意,“你这么逼着三叔,不怕他撂挑子不干了?还有三婶那,你这是在玩火。” “四房中过继子嗣到三房传承香火。三婶那,还需六姐帮着劝慰一二了。”十娘低声道,“我母亲一早已经传信来说,九弟十弟任由三叔三婶那挑选。” “四婶她……”六娘迟疑。 “母亲那六姐不用担心。祖母那,母亲也会帮着劝慰。咱们现在不是去恣情悲痛的时候,也不是计算损失的时候。我们现在只能踏着六哥留下的血的足迹,继续往前走。” ☆、第14章 人随性活情为留 “母妃做的面还是原来那个味儿,好久没吃到,还怪想的。”慕遥边哧溜溜的吃面,边不忘对着自己母妃表达感谢。 “今日时间仓促,小厨房好多食材没有,这一锅也就汤还煨着好些。”十娘盛了小碗的鲜汤,拿小勺子喂自己怀里的六皇子。 六皇子睁着大大的眼睛,歪着头看自己对面吃面的人。连母妃喂到嘴边的汤都顾不上喝,就只顾着看人。 “靖儿不是最爱喝汤么?”十娘放下碗勺,准备把六皇子放下地,“不喝的话,就自己下地玩吧。” “不玩,看他。”六皇子抱着十娘的脖子不放,边说边扭头看停下筷子的三皇子的反应。 “靖儿还记得我么?”刚刚上任的良郡王,笑着逗起自己的弟弟。 六皇子闻言,愣了愣,伸出手要哥哥抱。 十娘看着小儿子的举动,笑着问,“靖儿知道他是谁么?” “他这么小,哪能记得?”慕遥笑着伸手,“是不是啊,靖儿?” 六皇子慕靖双手抱住哥哥的脖子,大眼睛忽闪忽闪,“哥哥。” 这一声倒是让十娘和良郡王吃了一惊。六皇子刚满三岁,且三皇子出征时,他才两岁多一点,出门大半年左右后回来,小皇子居然还记得他。这记忆力不是常人能比拟的。 “靖儿还记得哥哥呀,真棒。”慕遥单手从腰间抽出一挂着小铃铛的玉石,“送给靖儿的。” 眼神绚丽的彩色石头一下子吸引了小皇子的目光,他松开手,去勾那条玉石绳子。红色的丝线配上彩色的石头,还有叮叮当当一动就响的铃铛,小皇子抱着就不撒手。 趁着弟弟抱着小礼物玩的开心,慕遥调整了下手,目光从弟弟转向自己母妃淑妃。 “弟弟记忆力很强?”两郡王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 “已经教完了千字文和百家姓。平日阿娘处理宫务他也爱在旁边看着。瑶华宫凡是叫的上号的,他都能分辨出来。” “弟弟的启蒙是母妃在教?”慕遥有些纳闷,当年他开蒙的时候,初了母妃教导一些千字文百家姓之类的蒙物,他父皇是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 “靖儿的启蒙一直是本宫在教导。”十娘想起什么,看着大儿子笑了,“人都说长兄如父,既然靖儿的长兄回来了,自然教导他的重任就在他哥哥身上了。” “儿子倒是愿意教导靖儿,只父皇那?”慕遥说完就发现母妃的笑有些不对,虽然还是在笑,但笑里透着股虚假。 “你父皇忙着西北和凤阳,哪儿还有空像当初教导你那样教导靖儿。”十娘说着就转移了话题,“今日在朝中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外祖们和舅舅们都得到了相应的封赏。”良郡王有些不好意思道,“儿子也被父皇嘉奖。” “原也是应该的,你父皇赏赐了你们几个什么?” “儿子被封为良郡王,四弟五弟俱被封为贝子。”慕遥说道这,顿了顿,“其实这郡王儿子受之有愧。” “本宫的儿子值得最好的。”十娘闻言鼓励道。 “阿娘,六舅舅,舅舅他是为了接应儿子和四弟五弟才会,才会……”三皇子说不下去了。 “你六舅舅的事,咱们明日再说。今日不说伤心事,却话优乐时。” “母妃,父皇小气。”六皇子突然插嘴道,说完还一副气鼓鼓的小模样,让慕遥忍俊不俊,伸手掐了把他脸颊上的软肉。 “父皇这是怎么招惹他了?”慕遥好奇的问道。 “具体的本宫也不知晓。前些日子皇上曾经宣召过靖儿一次。靖儿回来就说你父皇答应了要送他一件特别的礼物。” “然后父皇那边就忘记了?” “父皇没忘,父皇小气,不给靖儿玩。”六皇子反复强调道。 十娘和慕遥哄了半天,六皇子还是不愿意说出皇帝曾经告诉了他什么。 十娘也就不在继续问,反而打趣慕遥,“你父皇这次倒是好大方。成年皇子里你又拔了头筹。你远在凤阳的二哥听了,指不定怎么恼怒呢。” “儿子现在是看着鲜花似锦,实则凶险万分。”慕遥并不笨,他往日只是还围着母妃听母妃教导而已。 一趟西北之行,让他变得自信,变得更有洞察力。眼下别人还在眼红他既得的利益,他却在未雨绸缪,想着下一步该如何做。 “没有迷失本心就是好的。”十娘指点道,“不宜妄自菲薄。” 第79节 “儿子没有,只是觉得父皇这次封我为郡王,不过是权宜之计,为的就是稳住儿子和杜家。二哥那迟早要比儿子品级高,压儿子一头的。父皇一辈子都在制衡,是不会让瑶华宫或者翊坤宫一枝独秀的。” “出去一趟,倒是通透了不少。”十娘摸摸大儿子的头,“一转眼你都要十四了。” “这次跟着辛堂哥学了不少东西。以前不懂事,不明白母妃的良苦用心。”慕遥眼睛微微眯起,“辛堂哥倒是个妙人。没想到皇室中还有这么有趣的人和事。” “知道他的身份了?”十娘了然,辛寅跟了慕遥二三年,那时候慕遥不良于行,辛寅跟他几乎是日夜想对。两个人可以说是相当熟悉。这次在战场上,慕遥认出了辛寅,十娘一点也不觉得惊奇。 “辛寅的易容出神入化,儿子初时也不敢确认。”慕遥赞道,“可他对儿子太了解了,儿子就在想是那个熟悉的人。” “熟悉又出宫了的人,只有一个辛寅。”十娘接道,“你就不怕认错人?” “儿子没有那么胆大草率。”慕遥扶好坏里乱动的六皇子,“辛寅的手,因为指甲里藏了药物,受药物的侵蚀,指甲尖端是黄色的。慕将军的手也恰好是这样。” “你倒是仔细。”十娘笑道,“他那双保养的精致的手上,唯一算的上遗憾的就是指甲不论修剪的多勤快,只要一藏毒,必然是黄色的。” “而想要一个习惯藏毒的人不在藏毒是不可能的。”慕遥道,“辛寅初了指甲,还有处事方式是变不了的。他每项决策都果决干脆,跟在宫里时表面圆润,内在刚毅是一样的。” “不错,从感觉、细节、性格处事等方方面面去判断。那辛寅承认了么?”十娘问道。 “有一晚跟他巡营,说道了当年宫里的能人辛公公。辛堂哥就直接问我,是不是我猜出了什么,我就把自己怎么想的如实的告诉了他。” “他就承认了。” “母妃如何知道?”慕遥奇道,“莫非母妃在军中安插了人手?” “人手?西北军中多少是杜家的人,母妃不说,你也能感知的到。”十娘笑着摇头,“没有那必要再次安插人手。” ☆、第15章 负荆谦忍为家兴 “为了家国天下,确实值得人钦佩。”十娘道,“辛寅他们是,战死疆场的战士们更是。没有这些人,就没有大梁的富强。” “此次战死的将领父皇都进行了追封。六舅舅他……”慕遥迟疑道,虽然母妃说今日不说忧心事,可这件事情藏在他心里他始终觉得憋屈。 “想说就说吧,原就是担心你承受不了,才想着你休息后再从长计议的。”十娘看到儿子那张变得坚毅菱角分明的脸,点头示意。 “儿子不累,儿子就是想问,六舅舅这事,阿娘打算如何?杜家和三爷爷那,会责难阿娘么?”慕遥担忧道,有些话,他想说,但不知从何开口,只好退而求其次,先从杜家问起。 “三日后,是六哥入土为安的日子,本宫会亲自登门。”十娘声音低了下去,“当着京城权贵的面,向你三爷爷和杜家请罪。” “阿娘您?先不说父皇同不同意您出宫,这法子,这么逼三爷爷,能行么?”慕遥并不看好此举,杜贤雨不是那种轻易就范的人。 “不是本宫心狠逼他,是唯有这么做,才能保住他和杜家。在天下人面前做的这一出戏,他必须明白本宫的用心。”十娘叹息,“杜家看似满门容华,到底还是摆脱不了武将出身的事实。盛世中不需要太多会打仗的将领,治国却需要大批的文臣。” “表哥们相继授官升迁,会好起来的。”慕遥开口劝慰道,但他内心明白,母妃此举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杜家在朝中文臣中,唯一能被父皇另眼相看的,唯有一个杜贤雨。太子太师的名头,不是谁都能轻易加封的。其他人也并未入父皇眼。 “是啊,会好起来的。六哥的牺牲不会白费的。杜家,在不能让任何人欺辱。”十娘想到那个在晨曦中笑着对她说“十妹不怕,六哥会护着你的”的男人,眼睛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阿娘,有一事,儿臣不知当讲不当讲。”慕遥凑近母妃,低声道,“当日儿臣与四弟五弟追击仓皇而逃的赫都,遇到了大姐。” “她一个女子出现在战场上,反常即妖。”十娘开口打断慕遥,“你出征前,阿娘不是说过要远离她?” “儿子记得阿娘说过的话,看到大姐就放弃了追击,准备撤回。”慕遥皱眉,“四弟和五弟比起儿子来,才是真的狠。儿子自叹不如。” “一个心狠手辣,一个落井下石。柳氏和纳兰氏的儿子,会有心善的?”十娘嗤笑,“只有阿娘的傻儿子,才会顾忌跟他们的亲情。” “儿子撤回时,看五弟求助的目光,就带上了他一起撤走。四弟至始至终都没有撤回的意愿。反倒是对大姐的求助产生了兴趣。”慕遥回忆起当日的情形,“我们撤回不久,就听到了很大的声响,还有大姐的笑声,四弟那确实听不到任何声音传出。” “本宫没猜错的话,他应是中了你大姐的埋伏。”十娘推理道,“你大姐心中的仇恨,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你们身为你父皇的儿子,被她恨屋及乌也属正常。” “儿子原也是这么猜想。可六舅舅的事,让儿臣开始怀疑这一切。”慕遥接着回忆,“我跟五弟一路疾驰,碰到了来接应的六舅舅。儿子说实话,当时有一瞬间是想除掉四弟的。不是为了那位置,而是本能的觉得六舅舅会因为他出事。”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十娘捏了把乖乖窝在大儿子怀里听他们讲话的小儿子的脸。 “儿子如果能在狠点,六舅舅也就不会……”慕遥忍着怒气道,“儿子见到舅舅,就催着回营。大姐那,肯定有诈,舅舅不能去冒险。四弟没了,父皇还有其他儿子,六舅舅却是三房唯一的血脉。可是,五弟他,他竟然把四弟受困的消息告诉了舅舅。” “依着六哥的为人,你们不点破他还能当作不知道,为了大局他自会护你两安全。但你五弟点破了,他就势必会去营救你四弟。君臣君臣,君要臣死,臣自当遵旨。”十娘向着纳兰氏寝宫的方向轻笑,“纳兰氏倒是养了个好儿子,算计起我杜家的人毫不手软。” “之后,我们一路安全回营,跟三舅舅和堂哥汇合。堂哥即可带兵去追截,结果不但赫都跑了,舅舅也不见踪影。四弟昏迷不醒,大姐被俘,一口咬定舅舅被他们杀了。” “你大姐跟着回来了?”十娘对这个间接害死自己哥哥的大公主,是一点好感也无,看着儿子点头,就气不打一处来,“呵,她还有脸回来?!” “大姐她神志有些不清,父皇做主先把她安置在洛城行宫,并未回京。”慕遥迟疑了片刻,“阿娘,您知道当年昭信夫人的事么?就是大姐生母的事。儿子总觉得这一切,好似一张大的网在罩着咱们。一直有种早晚有一天会被拽网的人束缚而死的压抑感。” “你舅舅的战死,跟你大姐脱不了干系,你的好四弟好五弟也跑不了。”十娘冷哼,“知道心软的下场?” “儿子错了。”慕遥低头,“六舅舅因为他们而失踪,实则是因为儿子的心软顾念兄弟情而以身涉险。我会陪着母妃去杜家负荆请罪。” “你舅舅和你,都是心肠太软。明明是战场上杀伐决断的人,面对这些不怀好意的人时,为何不反击?” “儿子愧对舅舅。阿娘,四弟五弟的所做所为,父皇一清二楚,但为了皇家的颜面,势必不能公开。舅舅之死也被定义做为国捐躯。可杜府和三爷爷还没收到消息,咱们?” “你当你三舅舅是吃素的。这些八成随着你三舅舅的家书回京,家里已经知道了。不然,你三爷爷会听本宫的劝,乖乖的被你父皇提拔。不抗旨不遵都是好的了。” “那阿娘还要上演那出戏?”慕遥不解,“既然三爷爷已经有了转寰,为何还要大张旗鼓的上门。” “因为,要打你父皇的脸!”十娘冷声道,“本宫是代替他去杜府吊唁、请罪的,这是他欠杜家的。这是其一,其二,你九舅舅、十舅舅和十一舅舅本宫会同三婶祖母挑选后,过继,延续三房香火。” “六舅舅的家眷?”慕遥问道,“当真没有一个可以承嗣的?” “六哥自从六嫂难产而亡后,再未曾娶妻。身边伺候的,倒是生了几个女儿。因六哥常年在军中,婚事反倒耽搁了下来。家里本来准备大战结束后,给六哥续弦的,六哥也是同意的。谁承想,他倒是干净的去了。” “就是说,舅舅们会过继一个给三房。”慕遥皱眉,“小舅舅这会不是在凤城外围么?如何回来?” “凤阳战事进入拉锯战,他回京倒也无碍,就看你父皇的意思了。”十娘眼神闪过寒气,“凤阳没有个二三年,别想拿下。” “凤阳,凤阳!”慕遥抱着弟弟怕下他啃手的小手,“倒是个难题。” “由你父皇操心去吧。你刚回京,一路奔波,辛苦了。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歇着吧。明日还需早朝。”十娘接过大儿子怀里的小儿子,开始赶人。 “那母妃也早些歇息,儿臣告退。”慕遥拱手后,转身离开。 “遥儿。”十娘突然开口叫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儿子,待他回头,方才叮嘱道,“在你入画姑姑面前莫提你六舅舅,提到了不过是徒惹伤心罢了。” “儿子晓得。”慕遥应下了,推开房门离开。 “世间之事,求不得最苦。”十娘轻声念道。 “阿娘不哭。”慕靖突然伸出小胖手,摸摸十娘的眼睛。 “阿娘没哭。”十娘微笑,“阿娘看到你哥哥回来,高兴的很。” “阿娘眼睛里没有笑,阿娘心里在哭。”慕靖把头埋在十娘的胸前,“靖儿听到了,阿娘想舅舅,阿娘不哭。靖儿跟哥哥一起保护阿娘。” “靖儿快些长大吧。”十娘紧了紧怀抱,轻声叹息。 熙嘉二十四年二月初六,杜府。 一片缟素的杜府,沉浸在悲痛中的杜府,自六哥儿遗物返家后,就开始闭门谢客,为六哥儿建立衣冠冢。 十娘的銮驾,从玄武大街一路过来,为了淑妃归家,整条大街都戒严了。三皇子也就是现今的良郡王,骑马跟在淑妃銮驾边护卫,两人亲自登门吊唁,让杜府门前进不去的宾客俱是一惊。 杜府众人并未出门迎接,即便是当朝的淑妃娘娘,也跟他们一样吃了闭门羹。来杜府吊唁却被拒之门外的人,看到淑妃,心里倒是平复不少。杜家怕是真的伤心,不是故意刁难众人。 淑妃车驾被拦,就从銮驾中走出,准备亲自敲门。她浑身上下素白,头上只简单挽着一琉璃簪子。眼圈通红,显然刚刚哭过,浑身上下透着股悲痛和无力。 淑妃和三皇子在杜府门前敲门,那先前还应答的守门人,确实再无回应。 十娘看来身侧的儿子一眼,身子一低,跪在了杜府门前。 “阿娘,快起来。”慕遥震撼了,他以为他母妃不过是说说而已,谁承想是实实在在的下跪请罪。 “大伯父,祖母,三叔,不孝女杜十娘,回来给你们赔罪了!”十娘高声道,“云哥之事,是十娘莽撞,在皇上面前荐了他。致使云哥战死疆场,为国捐躯。十娘对不起杜家的列祖列宗,甘愿自罚。求你们看在骨肉一场的份上,让十娘亲自给云哥上柱香,亲自送他一程。云哥,十娘对不起你。” “阿娘,您先起来,您身子一向虚,不能怎么跪着的。父皇都不让您跪的。”慕遥说着就要搀扶起十娘。 “遥儿放手,这是母妃应得的惩罚。”十娘推开儿子,“你呆在一边,不用管我。” “父债子偿,遥儿替母妃跪,母妃起来。”慕遥坚持,他始终认为他母妃是需要他护着的。 “母妃错了,就要自己承担。你这孩子,快起来。”十娘拉身边的儿子,却险些用力过猛栽倒在地。 “母妃!”慕遥稳住身子,稳住母亲,“您不起,遥儿就陪着您跪。” 慕遥话音刚落,杜府的大门嘎吱一声开了。开门的是先前守门的人,随着他的动作,大门开阖处站着的人影显露出来。 “淑妃娘娘和良郡王是代表皇家来参加小儿的丧事的?”杜贤雨一身黑衣,显得落寞许多,他眼底的讥诮藏也藏不住,“小儿福薄,不劳动您二位了。家里也没有设水酒招待您两位,二位的心意杜某心领了,请回吧。” “三爷爷,母妃只是想给六舅舅上柱香。”慕遥抬头对上杜贤雨探究的目光,“六舅舅要是还在,看到您刁难他的小妹妹,一定不会开心的。” “良郡王好口才,只下官不知,我儿心中所想你如何得知?”杜贤雨这话带着讽刺,带着怨恨,带着不屑,带着伤痛,种种情绪涌上来,他自己眼圈先红了。 “舅舅曾说过,他和三舅舅上战场,一是保家卫国,第二就是为了让我母妃在宫里有个依靠,过得开心一些。”慕遥跪着道,“三爷爷若是信不过遥儿,可以询问三舅舅,问过后即知真假。”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难不成还能换回我儿子?”杜贤雨哽咽,“慕家的人,个个能言善辩,杜家不欠你们,也请你们不要打扰我儿英灵。” “三爷爷,我们真的只是想上柱香而已,求您了。”慕遥喊道。 “滚!”杜贤雨怒道,“关门。” 黑色的厚重大门关上,十娘一动不动的额跪在门前,“十娘既然请罪就能承担后果,家族不原谅,十娘愿长跪不起。” 淑妃说完这话后,真的跪在地上不在言语,不在动作。 半个时辰后,大门缓缓开启,门后这次出现的是一头白发的杜家老夫人和她身后的杜家众人。老 夫人被丫鬟搀扶着,手拄着龙头拐杖,示意丫鬟上前,她的贴身丫鬟忙扶上前起十娘,“娘娘请起,老夫人有话要说。” 十娘被老夫人的丫鬟的搀扶,不由自主的起身,心里暗道,果然有武艺,祖母还是手段了得,老当益壮。 十娘和儿子战在门前,隔着大门,跟老夫人领着的杜家人面对面。 老夫人扶着拐杖,下跪,“杜家上下恭迎淑妃娘娘回府。娘娘金安。” 她身后的杜家人也都跪在了十娘面前,齐声道,“杜家上下恭迎淑妃娘娘回府。娘娘万福金安。” 十娘摆摆手,身边的太监叫起,“起——” 杜家众人起身,十娘再次下拜,“方才是国礼,此为家礼。十娘给祖母,各位伯父伯母、兄嫂们请安了。” “娘娘使不得。”老夫人忙示意丫鬟搀扶。 待十娘起身,老夫人对着府外的人道,“我老婆子代表杜家再此谢谢大家了,云哥儿去了,杜家想安静的送孩子走,各位请回吧。” 府外真心吊唁的,假意看热闹的,听闻这话,不得不起身离开。 等他们走的差不多了,老夫人伸手,“丫头来,跟祖母走。你三叔不会有事!杜家不会有事!你也不能有事!咱们回家。” “哎,祖母。”十娘忍着涌上来的眼泪,抬脚踏入她离开了十六年的家。 ☆、第16章 皇恩眷顾远和亲 第80节 淑妃回府吊唁,在杜府门前跪了半个时辰,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皇帝的耳中。 皇帝听闻淑妃当街下跪,气得摔了折子,把御案上的东西一股脑扫到了地上。 “好,好一个淑妃!好,好一个奴大欺主的杜家!”皇帝的怒火让身边伺候的人胆战心惊。 皇帝再生气,都不会动淑妃娘娘分毫,那么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伺候的人。 “皇上这是在迁怒淑妃,迁怒杜家。”蹲身捡起地上散落的奏折,男子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淑妃为何会在闹事下跪请罪,又为何不得不这么做,皇上当真明白么?” “别忘记你的主子是谁!”皇帝发泄过后,火气但是泄去大半。他伸手接过折子,没好气的对身前的男子道,“别忘记你是慕家人,不再是辛部的副统领。” “慕家的男人可没有像您一样不讲理的。”辛寅伸手比出“四”这个数字,“罪魁祸首不认罪,她还要帮你儿子去认罪,倒是她欺人太甚。臣可看不明白这是何道理。” “你没有证据证明小四跟杜子云之死有关。”皇帝冷冷道,“淑妃现在不再是你的主子,不用为她说情。” “一个是你女儿,一个是你亲儿子,比去死去的杜子云可重要多了。再说了,死去的不过是一小老婆的堂哥罢了,有什么好在意的。”辛寅讽刺道,“常常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说说而已啊。” “放肆!”皇帝呵斥,“朕说过什么?此事不要再提,尤其是淑妃那,给朕闭好你的嘴。” “是,微臣遵旨。”辛寅嘴上应承,心里却在盘算如何让四皇子把进一步的消息递给淑妃。 “你也别不服气。你前主子,做的确实过分,不然朕不至于动怒。以她跟杜家的关系,还用不到这苦肉计,她不过是在跟朕打擂而已。此是其一,其二,你自己看。” 皇帝把折子扔在辛寅面前,“看看这上面怎么弹劾她的。” “淑妃身为宫妃,任意出入养心殿,违背后宫不得干政之律法,当罚之;淑妃身为四妃之首,打压宫妃暗中生事,扰乱后宫正常秩序,当罚之;淑妃身为嫔妃,不敬皇上,目无法纪,当罚之。此等不忠不义不贤之人,当重罚,以儆效尤。”辛寅一目十行,轻声念道。 “看到了?” “这奏折上指鹿为马的本事倒是学得个十成十。这一看就是支持其他皇子的人的手笔。倒是把淑妃写得本事及大。”辛寅摇摇头,“她要真的本事大,就不会任由他们在这作祟了。” “朝廷之中无私情,注意你的情绪,别让你的情绪影响你的客观判断。”皇帝不满道。 “王崇冕这个人,不知道皇上了解不?”辛寅并不辩解,反而问起了上奏折之人的情况。 “熙嘉四年科举进士出身,二十年间从七品做到了从四品侍讲学士,为人方正,与朝中众人来往并不密切,” “他的如夫人是柳家夫人娘家的侄女的表妹。”辛寅微笑,“表面上方正廉洁的王大人,私下是怎样的,皇上真的知道么?” 皇帝收回折子,丢到一边去,“就算是有人针对她,可也犯不着接二连三的针对。这是这个月第三份了。” “才三份啊?”辛寅一副并不该如此的模样,“淑妃娘娘在后宫失宠,墙倒众人推,还不得被那些人身后的家族用唾沫星子淹死?三份,看来剩下的人还在观望啊。没关系,反正她都要失宠,以后这类折子多的是,您也犯不着生气,为这个多划不来。” “你也不用讽刺朕。两儿两女傍身,四妃之首,任意出入养心殿,协理后宫。她这样要算是失宠,那冷宫的大门一定已经塌了。”皇帝自嘲的笑笑,“敢跟朕闹脾气的,后宫唯此一人。真要失宠,她能活的这么自在?” “您都冷了她小半年了。” “我为何冷她你当真不知?”皇帝皱眉,“一个杜子云,已经让杜家对朕起了嫌隙,杜子诚那,凤阳才是最好的去处。” “您真为淑妃好,就该把这厉害关系分说明白,糊里糊涂的就恼了她,宠着别人打她的脸,泥人都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一向被你宠着的她。”辛寅不赞同道,“您的举动别说是她了,连皇后娘娘都不赞同吧。” “你,今儿是专门来气朕的?!”皇帝拿起一份折子,敲上辛寅的头,“让你来,不是让你来替淑妃出头,也不是让你来数落朕的,而是让你帮着出主意的。西北战事已了,赫都派遣的使者也已经到了驿站,你可有什么章程?” “驿站那边自然有礼部安排,章程也该礼部来拿,微臣可不敢越庖代俎。”辛寅话中带着淡淡的抗拒。 “你知道朕的意思。”皇帝放下折子,直视着辛寅的眼睛,“朕以为你明白朕找你的用意。” “臣不知道,臣只知道大公主是不会再回昆桑草原的。至于昆桑那边意思以及皇上你要嫁谁给赫都,臣如何得知。”辛寅将非暴力不合作进行到底。 “淑妃的女儿,你人认为如何?”皇帝抬眼直视辛寅的眼睛,“慕辛胤,别忘记你是皇家的人,你所做的决定必须为大局出发。” “皇上既然已经有了主意,何必再叫微臣来。这得罪人的事儿,您不亲自说与淑妃听,反而让微臣去当这恶人么?”辛寅挑眉,“慕辛胤多少年没人记得了,记得住不过是辛部见不得人的副统领辛寅罢了。” “淑妃性子烈,朕这时候去,多半儿会被她拒绝。”皇帝不悦道,“用到你的时候,哪这么多事?” “皇上为何想到了淑妃?”辛寅忍着怒气问道,“如果臣未记错的话,待嫁的公主里,有宁淑媛的四公主,惠妃娘娘的五公主,还有贤妃的六公主,三位公主都待字闺中,且比淑妃娘娘的七公主年长,当为和亲的合适人选。为何不从她们中择一位远嫁和亲?且三位年长的姐姐还未出嫁,就要越过她们选择只有十四岁的七公主远嫁和亲,皇上就不怕淑妃他们寒心么?” “宁淑媛是跟着朕的老人儿了,当年大皇子早夭,四公主又是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才有的。且小四身子骨不好,送她远嫁等于催她的命,挖淑媛的心。这种安排朕做不出也不会做的。”皇帝想到自幼体弱的四公主,暗暗叹息,“今年孩子已经满十六岁了,朕答应了淑媛把她嫁到玉京,可以时时回宫跟淑媛团聚。” “好一个爱女情深的父皇。”辛寅讽刺道,“就算四公主不远嫁,也还有五公主和六公主,两位公主身子骨可不娇弱。想是可以胜任这远嫁的重任,为帝国为她们父皇分忧的。” “她们二人,比起小七静涵来,并不是最好的人选。”皇帝皱眉,“唯有静涵才能完成朕的重托。如果有转寰的余地,朕不愿也不会送七丫头去那么远的地方和亲。这么多年,她和小八一直是朕放在心尖子上宠着的,是朕的当之无愧的掌上明珠。朕又如何舍得?!” “如果皇上所谓的宠爱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把她们两人推出去和亲的话,微臣想两位公主一定不想要这宠爱,宁愿您把这特殊的宠爱分给别的姊妹。”辛寅火气挡也挡不住,为他打小看着长大的两个小姑娘抱不平。 “朕不跟你争论,朕只能说朕不止是她们的父皇,朕还是帝国的皇帝。身为皇帝,在这个位置上,从来就有很多无可奈何,不得已而为之。为了帝国,即便被淑妃和小七埋怨,朕也不悔。即便全天下的人都不谅解,也没有关系。”皇帝听闻辛寅的讽刺,并不恼怒,他平静下心情,慢慢言道。 “好一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为了帝国您可以牺牲母族、爱人、子嗣。先皇当年还真是为这天下选了位好皇帝。”辛寅渐渐的冷静下来,“臣想听听您的理由么,您选七公主的理由。” “小五是惠妃唯一的子嗣,小五远嫁之事,惠妃势必不会同意,如果强制送小五走的话,惠妃和她身后的陈家,定会怨恨于朕,那么这么多年来,朕拢络陈家,让其为帝国效力的举动就全白费了。”皇帝分析道,“惠妃是朕压制后宫的一颗棋,缺失不得。” “六公主,她只是贤妃的养女,生母仅为正四品的顺仪,身份有些低了。”辛寅迟疑了下,才接续开口,“且白顺仪和贤妃二人博弈,对于公主的教导都有疏忽,六公主的性子不是能容人和会处事的。” “不错,小六任性妄为,不顾大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赫都那,有静宁那样子的女子在前,朕敢肯定他不会在想要一个泼辣不讲道理的女子为妻。”皇帝想到六皇女的模样,有些头疼。 “七公主,初了年龄有些小,其余各方面表现均算优秀。她擅长骑射,又有一手出色的绣工,性格沉稳冷静,有胸襟和容人的雅量。甚至比起她母妃淑妃娘娘来,她更适应内宫的争斗和倾轧,她跟着淑妃学得一身自保的本事。所以怎么看,您都必定会选她。”辛寅算是明白了,皇帝是铁了心,送七公主去昆桑和亲。自己多说无益,还不和趁此机会,多为那小公主争取利益。 “朕就说,辛寅你是明白朕的。”皇帝腾出手里拿着的折子,从腰间接下一个豆绿色的荷包,从总取出一琉璃的小兔子,“这个给小七,朕相信涵儿不会让朕失望的。” “皇上真的不打算亲自知会淑妃娘娘?”辛寅想到淑妃和皇帝这段时间的关系,可以用降到冰点来形容,不由得劝说,“容臣提醒下您,佳主子一向性子刚强,您如果不想日后后悔,今次还是自己去告知为好。” “也罢,她总归是要怨恨朕的,多一次少一次又有何妨?”皇帝抚摸着腰间的荷包,下了决心, “淑妃那,还是朕先去。真的需要你帮忙,再传你进宫。” “皇上,臣想起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辛寅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但说无妨。”皇帝瞪了辛寅一眼,“少卖关子。” “赫都这次战败,昆桑草原不得不臣服,您把七公主嫁过去,想的就是下一任草原上的王者必须留着慕家的血。”辛寅以大公主为例,继续说明,“大公主初到昆桑就没站稳脚跟,加上无子,日子并不好过,赫都就是看清了这一点,才会不停的挑唆大公主跟朝廷做对,更加的怨恨您。也使得赫都在最后关头靠着大公主对大梁的恨,逃得一命。” “不错,赫都是个聪明的男人,也是个够狠心的主儿。” “七公主只有十四岁,就算她在厉害,远离大梁,一样没有依靠。所以,只有提高公主的身份,才能更好帮助她在昆桑立足。”辛寅一步步的说出自己的打算,“这次昆桑战败,赫都为了为他的部族赢得再次喘息的机会,一定会最大限度的满足咱们所提出的条件。” “你的意思是?为小七谋取有利的条件?”皇帝问道,“继续说下去。” “根据臣收到的线报,赫都现有子嗣五人,但都身份低微,不是大阏氏所出。而赫都的大阏氏当年难产而亡后,赫都再未立过大阏氏。”辛寅一咬牙,“臣恳请陛下为七公主讨得大阏氏的名分,好方便公主在草原上生存。” “你倒是敢开口,不过朕也真有此意。”皇帝指着辛寅笑道,“朕的公主值得最好的。大阏氏算什么,草原上下一任王者的母后,才是静涵最终的归宿。” “皇上圣明。”辛寅低下头去,再一次为这个男人的举动所折服。 “朕的圣明能不能成就,还得看卿的本事了。驿站中的使者,想必辛寅你一定愿意接待。跟他们商谈公主大婚事宜,草原迎娶大阏氏事宜,就一并交给你了。” “微臣遵旨。”辛寅领命,准备离开养心殿。 “等下,驿站那边先不急,等朕知会淑妃后再通知你。”皇帝想到淑妃那张冷若寒霜的脸,有些后悔刚才被辛寅激的答应亲自去跟淑妃摊牌。 “小七在校场骑马,有空你先去探探小七的口风,让她有个心里准备。”皇帝转而想到七公主,如果女儿自己愿意了,淑妃就没办法给自己脸色看了。 “微臣明白。公主那,臣自会劝服,请皇上放心。您就大胆的去瑶华宫吧,臣等着您的好消息。” ☆、第17章 当年谁许初阑誓 皇宫内苑,跑马场。 “果然七公主在这,你父皇这么说的时候,臣还不信。” “吁!”静涵勒住缰绳,“你是何人?” “小公主这么快就忘记了微臣,微臣好是心痛。” 七公主静涵皱眉,打量来人。 说话的这人年约二十左右,一双细长的眼睛带着笑意望着自己,不回避不胆怯;再细看,他眼睛深处仿佛藏着光,是那种父皇和哥哥眼神里会不经意间射出的光。可以看出他面对自己时竭力收敛着他眼神里的震慑力。 只听来人笑着问道,“臣记得,公主往日爱在上林苑跑马么,怎么换到这跑马场来了?” 静涵心下有些明白,只不说话,继续皱眉看他下一步的打算。 辛寅见小公主不说话,只顾打量自己,上前几步,伸手摸摸她骑着的白马。 白马刚从奔跑中静止,且是被突然制止的,原就有些不安,在踢蹄子。静涵知道自己的马很烈,刚要提醒,就看到往常性子很烈的白马,在那人手下温顺极了。还拿头蹭那人的手心,像渴求表扬的小孩子。 “乖,小家伙!”他抓了把松子糖给白马,就成功的安抚了白马。接着他伸手对着马上的小公主道,“缰绳给我,小心手勒疼了,你又跟小时候一样爱哭鼻子。” 静涵看到男子动作熟练的上前要帮着自己牵马,遂放手,把缰绳交给他。在他接过缰绳的时候,俯下身,小声道,“辛寅你现在随意出入后宫,不怕我父皇怪罪么?” “要叫堂哥,七丫头。”辛寅摸摸小公主的头,“你打小就聪明,会看不出来微臣为何而来?” 静涵忍无可忍的抚开辛寅的手,“不要拿摸过追风的手摸本宫。” 辛寅举手无辜道,“其实真的是忘记换手了。” 静涵瞪视他,“小—辛—子!” “被发现了呀,好吧,好吧,是堂哥不对,堂哥给你赔不是。”辛寅哈哈笑道。 “你根本就是故意的!”静涵感觉自己头顶全是追风的口水,一阵恶寒。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小心眼儿的辛寅。不过就是猛然一见他,没认出来罢了,居然拿摸过马的手摸自己的头发。还是一如既往的锱铢必较,专挑人痛处下手。 没错,静涵有些小洁癖,尤其在意自己的容貌和周全的干净程度。五岁那年学骑射的时候,哭闹了好久,不愿意学习,就是因为她觉得骑马会让她变得粗鲁,不那么高贵整洁。 淑妃在这件事上尤其坚持,任由女儿哭闹,还是把她丢在了马背上。由辛寅亲自教导她骑射功夫。辛寅是个好师傅,但也是个严格的师傅,所有当初静涵公主是哭着学会骑马的。 学会骑马后,静涵才明白她母妃的用心良苦。 皇家的女儿,大部分是逃脱不了和亲的命运的。和亲西北或者东南,必须要有健康身体,才能适应当地的恶劣环境。皇家远嫁的公主不长寿,是因为深宫中的公主,个个都是养在温室中的娇花,被宠溺坏了。猛然到了不适应的环境中,就会枯萎、死亡。 静涵打小在淑妃身边长大,看惯了深宫中的争斗和倾轧,心性坚韧,比其母妃更能狠下心来,也更坚毅果决。自从大公主远嫁后,她就察觉出,赫都战败,必定会再次求娶大梁的公主,以自保和为部族赢得一线生机。是以这些年以来,她不在跟着母妃学习刺绣,而是在骑射上狠下功夫。 她原本就悟性极高,骑射在一众公主中,是拔尖的。渐渐的,无人再跟她较量。她也嫌妹妹们一个个娇声惯养的,倒也不常往上林苑去了。 这些心思自然不能公然道出口,她手执着马鞭,对着身前帮自己牵马的辛寅道,“上林苑太过于秀美,不若马场开阔,能尽情的跑马。” “你啊,性子一向要强。可需知,有时候有些事情,你做惯了,他人就认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到那时,你如何自处?”辛寅想到皇帝选择静涵和亲的缘由,不由得苦笑。静涵就是太过于优秀,才被皇帝第一时间选定,且无转寰的余地。 “辛寅打哪儿来?”静涵静静的打量辛寅的背影,“是我父皇派你来当说客的吧。” 辛寅的脚步一顿,马也跟着安静下来,“公主如何得知?” 辛寅自然明白他看着长大的小公主有多聪慧,只他刚从养心殿出来,静涵就能猜到他的来意,还是让他一惊。 莫非淑妃在养心殿内布置了…… 不,不会,淑妃不是那些人,妄图在皇帝身边安插眼线。当年三皇子被秘密立储,她都能压下来,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这么危险的事,且还是拿暗部去对抗暗部,这亏本的买卖。 辛寅心里惊疑不定,就听到静涵的声音,“昆桑草原的使者到了驿站,定是为两国友好而来。最好的办法还是和亲!” “遥儿告诉你的?”辛寅厉声问道。 第81节 昆桑使者到达驿站不过是近日的事情,朝中大臣都刚知道的事情,这小姑娘反而比他们更能料到使者来意。 再者说,慕遥把朝中的消息传递,被有心人知道了,又会再生事端。后宫向来不得干政,淑妃可自由出入养心殿,当年就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不然淑妃这些年也不会被那些人一直抹黑。 现在淑妃得女儿,七公主,对政治的敏感性又远胜于他人,被他们知道了,可不得狠狠造谣一番。 淑妃为帝妃,他们在如何不满,对于淑妃也是无可奈何。可静涵不同,静涵还是未出嫁的公主,名声对于一个未嫁的公主来说,多么重要。 “堂哥!”静涵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说话太过于张扬。这跑马场虽然人烟稀少,但如果被有心人听到,还是会有不小的麻烦。 “不是三哥,三哥不会告知我这些。”静涵小声道,“点心铺子。” 这话就是在告诉辛寅,淑妃在玉京中的点心铺子,也就是他们在京中的情报网传来的消息。而这消息自然是她母妃告知于她的。 “你母妃怎么说?”辛寅转身,用锐利的眼神盯着静涵。 淑妃曾经隐晦的向他提及,她不赞同七公主远嫁;现在却把消息告知静涵,是淑妃已经知道皇帝的打算,不可逆转下的妥协;还是淑妃另有打算,需要他的配合。 静涵摇摇头,“母妃并未就此事多做抉择,只说一切看本宫的造化。” 辛寅当下心里明白,淑妃怕是不得已同意了此事,但她的下一步打算暂时不需要自己插手。 “堂哥,静涵既然叫你一声堂哥,就真心把你当作亲人。静涵自小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静涵的为人性情你也清楚。静涵想跟你说几句心里话。”静涵轻声但坚决道,“母妃和哥哥都不赞同静涵的决定,静涵却是铁了心要那样做的。” “你母妃和哥哥,也是为你好。”辛寅听明白了这个小姑娘的意思,她对于和亲是愿意的。尽管她的母妃和哥哥并不赞同她的决定。 “堂哥听着,你继续说下去。” “静涵不愿嫁到玉京世家,那在世家中相互争斗,在内宅中耗费时光的日子,不是我想过的,我更不愿意跟将来的夫君两相怨怼。静涵想向我母妃那样,跟随着心爱的男人,共同守护盛世江山和家国天下。” “涵儿决定好了?”辛寅再次问道,“决定好了,将来后悔了,苦果也只能自己尝,困苦也只能自己扛。能做到么?” “本宫能!”静涵坚定道。 “那好,我今日来,是你父皇的意思。西北昆桑战败,驿站中的使者,怕是不日就要想皇上求娶公主。你父皇选定了你,你可愿意?” “本宫自愿为帝国,为了自己的志愿和亲西北昆桑草原。”静涵抛下马鞭,下马行礼。 “起来。”辛寅扶起静涵,“你父皇在你母妃宫中,之后公主知道如何办了么?” “静涵明白。”静涵盯着自己的脚尖,父皇的意思是让自己到母妃面前道出自己自愿和亲的意愿。 母妃一直在冷着父皇,此时不能再跟父皇起冲突,且父皇也不愿意在跟母妃争执,自己就是那和解的契机。 “既然公主明白了,那臣就预祝公主马到成功。”辛寅拱手,“臣告退。” “堂哥!”静涵看着远去的辛寅的背影,“静涵谢堂哥理解。” 辛寅并不回头,背对着静涵摆摆手,“公主放心,臣不会让公主吃亏的。” 昆桑草原将来的大阏氏,但愿你真的能成长为想你母妃一样得人,成长为能站在赫都身边的女人,为大梁,为昆桑带来好运。 静涵捡起自己扔下的马鞭,站在马前,“追风,以后就只有咱们两个相依为命了。走,回家了。” 回家,再也不会有几次回家的机会了。 从今而后,昆桑和大梁都是自己的责任,为了两国交好,自己要付出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一生,还有血脉的传承。 夕阳下,少女的身影,渐渐拉长,融入远处的阴影中。 瑶华宫,寝殿。 “靖儿,听话。”十娘冷着脸,对着闹腾的六皇子道。 六皇子今日被乳母带着在御花园玩,回来就闹着要母妃带着他去找他父皇。 十娘自然不肯,为此小皇子闹腾了很久。 此时,被他闹烦了的十娘,忍不住有些生气。 小皇子听道母妃的话,哭的更大声了,“父皇不喜欢靖儿,母妃也不喜欢靖儿。” 六皇子还小,自然不明白父母之间的波涛暗涌,但他却明白,父皇已经很久不到母妃这来,自己很久没有见到父皇了。 殿外准备进来的皇帝闻言,脚步顿住,心里被深深的内疚占据。孩子的话,往往最真实,最能反应现状。他确实很久不来瑶华宫了,现在自己来也是为了静涵的婚事。 皇帝待要出口安慰孩子,就听到殿内十娘的声音传来,“靖儿不听话,父皇和母妃都会不喜欢你的。” “靖儿听话,父皇也不喜欢靖儿,靖儿已经很久没见到父皇了。七弟和八弟说,父皇不喜欢儿子,不喜欢母妃了。” “你父皇国事繁忙,你听话,等过些日子,你父皇忙完了,自然会来看你。” 小皇子委屈道,“父皇答应过靖儿,只要靖儿听话,就会来看靖儿,还送靖儿礼物。现在父皇不来,也不送礼物,靖儿就是想问问父皇,为什么答应靖儿的事不算数。” 十娘这是第二次听到儿子说起此事。第一次的时候,同着大儿子的面,她不好多问,这次她却是打算问个明白。究竟皇帝答应了他什么,让他一直这么念念不忘。 “好孩子,来,告诉母妃,你跟你父皇约定了什么?”十娘问道。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小皇子一副紧张的样子,“不能告诉别人。” “母妃是你最亲的人,母妃怎么是别人呢。”十娘摸摸小儿子的头,故作伤心状,“靖儿连母妃都不告诉,母妃好伤心。” “母妃,父皇说……”小皇子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进来的皇帝打断。 “靖儿,老远就听到你在哭闹,这是怎么了?” “参见皇上。”十娘放下儿子,蹲身行礼。 “淑妃起来吧。”皇帝坐下后,对着儿子招手,“靖儿过来,说说今儿这是闹的哪一出?” “儿子参加父皇。”六皇子上前行礼后就往皇帝怀里扑,“父皇好久没有瑶华宫,儿子想父皇了。” “靖儿!”十娘看到儿子的举动,不赞同的制止。 “丫头坐吧,不碍事。靖儿还小,小孩子嘛,不用管教那么严格。”皇帝对着十娘道。 “是。”十娘在距离皇帝很远的地方坐下,不在言语。心里却不以为然,对于六皇子,她一向要求严格,是因为六皇子身上寄托了太多的期望。三皇子打小也是那样过来的,这皇家的孩子,宠溺着,是才不了大气的。 “父皇,你答应过靖儿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啊?”六皇子腻在皇帝怀里,悄声问道。 “你乖乖听话,父皇说话一向算数。等有了好消息,一定第一个告诉你。”皇帝哄了六皇子会,就让他回偏殿去玩,“父皇有事跟你母妃商量,你先跟奶娘回偏殿去玩。” 小皇子见到了父皇,得到了一直心心念念的答案,乖乖的被奶娘带走。 殿内没有小儿子的声音,倒是一时冷清了不少。 “丫头,过来。”皇帝对着十娘招招手,不意外的看到十娘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没有孩子得时候,你最爱在朕身边腻着了。”皇帝感慨道,“如今有了孩子,孩子他娘反而跟朕生分了。” 十娘闻言,也不辩解,起身走到皇帝身边,坐下,恭敬的问道,“皇上今日来,有何吩咐?” “这些日子,委屈你和孩子了。”皇帝伸手握住十娘的手,“你的好,朕都记得。杜家,朕不会亏待的。” “多谢皇上体恤。”十娘轻声道,“云哥战死,家里人有些乱了分寸。我三叔那里,有什么做的不对,望皇上您看在臣妾的面上,宽容他一二。三叔那,臣妾已经交代过祖母和大伯父,会看住他的。” “丫头心里还是怨朕的。”皇帝拍拍十娘的手,“你确实该怨,杜贤雨也该恨。是朕对不起你们杜家,给不了你家一个公道。”皇帝想到辛寅传回来的线报,对十娘真诚的道歉。 “皇上是万民之主,您的决定是不会错的。”十娘淡淡道,“当初力主云哥儿去西北,是臣妾出的主意。三叔怨我是应当的。” “在杜府受委屈了?”皇帝眼中带着探究和关心,但说出的话,却句句诛心,“听说丫头在杜府门外跪了半个时辰。杜府失去了儿孙,心疼是难免的,只这让当朝的从一品夫人当街下跪的举动,也太过了。太不把皇家放在眼里了。” “皇上恕罪,杜家绝没有不敬之意。”十娘跪地陈词,“一,臣妾不过是正二品的妃位而已,且是四妃中资历最浅的,跟其他姐姐没法想比;这二,就是杜府是谢绝一切登门拜访的。是臣妾自愿向家族请罪的。我是杜家的女儿,因为我的决定,让杜家三房绝嗣,我愧对杜家的列祖列宗,自当自罚。三,杜家全族上下,为表对帝国的忠诚,阖家跪迎臣妾。” “起来,不过是咱们夫妻两说会儿闲话,怎么像她们一样动不动就这么多礼。”皇帝亲自扶起十娘,“你娘家的忠心,朕从不怀疑。朕是怕他们把杜子云之死记在你身上。” “臣妾无事,多谢皇上关心。” “朕还不知道丫头你么,有什么委屈都憋在心里,宁愿自己扛着,也从不示弱。”皇帝摸摸十娘的头,“难为你了,夹在朕和家族之间。” “这没有什么的,为了皇上,为了帝国,惠妃姐姐能做到的,臣妾一样能做好。”十娘轻声道。 “朕知道,丫头为了朕,为了帝国,受了很多委屈;甚至有的时候,朕因为种种原因,并不能做到公正,要委屈你们母子。你所做的,朕都记得。当年朕在南锣曾说过的话,依然算数。”皇帝抛下的话,让十娘内心一紧。 皇帝这些年,对她,是处处利用,处处打压,甚至纵容着他的新宠挑衅自己。这些她都可以忍,唯独在家族和儿女的事情上,她不愿意也不能让步。 “皇上当初在南锣可没少拉着臣妾说话,臣妾记性不好,如何得知是哪句呢?”意思是,当年之事,我已经忘记,也不打算想起。请不要再把我们母子卷入事端。 “朕说过,最好的一定留给咱们儿子!”皇帝还是坚持说了出来,“丫头将来的富贵不可限量。” “六哥哥!”十娘心里一冷,反而叫出了二人感情最要好时的称呼,“您要是真心心疼十娘和儿子,这话莫在说了,这事莫在提了。遥儿这一生,注定过得不如寻常皇子如意;我不想靖儿也成为她们下手的对象。臣妾只愿孩子平平安安的。” “遥儿那次是意外,靖儿朕会亲自带在身边教导。丫头放心。”皇帝坚持道。 “您直说吧,要如何才能收回成命?为了靖儿,臣妾愿意做任何事情。”十娘咬牙道,跟皇帝打太极,你是永远拧不过他的。 他给你高位,给你权势,也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利用你而已。上一秒跟你恩爱甜蜜,下一秒把你送入地狱,说得就是他这样的人,这个叫做慕云澜的无情男人。 “丫头是聪明人,那朕就直说了。”皇帝达到他的目的,遂不在提及之前所说之事。 “您请!”十娘低着头,连再看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心里,是漫长的荒凉和苦涩。 “昆桑的使者已经到了驿站,赫都跟静宁自然是不成了。大梁必然要继续派公主和亲。” “那臣妾就先预祝这次的和亲的公主能帮着您守好西北,使两国互惠互利,友好相处。”十娘干巴巴道,“说起来,宁姐姐的小四和惠姐姐的小五,年龄都正合适。” “丫头,你听我说,这次人选不是小四和小五。”皇帝搂住十娘,像是害怕她难过一般。 “那恭喜六公主了!”十娘急促的打断皇帝未完的话,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出现了,她得脸色变得煞白。 “人选也不是小六。”皇帝仿佛不忍心继续开口,“朕选了……” “不要!” “我!” 两道声音同时传入皇帝的耳中,后面出声的是终于赶上的七公主静涵。 “涵儿,今儿怎么想起来母妃宫中了?你弟弟在偏殿,你要看他,自去偏殿。母妃一会给你做点心吃,你哥哥也好久没吃过母妃亲手做的点心了……”十娘语无伦次,边眼神示意女儿离开。 静涵看到她母妃眼中的祈求,不敢在跟母妃对视,反而对上他父皇鼓励的眼神,大声道,“父皇,母妃,儿臣刚刚无意间听到你们的谈话,遂忍不住出声。儿臣自愿和亲西北,儿臣愿意为父皇分忧,儿臣愿意为帝国消弭战祸,儿臣愿为两国和平互惠努力!” “静涵,出去!”十娘推开皇帝,站起身来,就要推女儿出去,“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滚!” “母妃,静涵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是母妃一直把儿臣的话当作是儿戏。今日同着父皇的面,儿臣在说一遍,儿臣身为公主,生来就逃不了和亲的命运。儿臣不觉得苦,也不觉得难过,儿臣想去过不一样的生活,想为父皇和大梁尽自己的一份力量。求父皇母妃理解并成全。” 静涵胸膛起伏,跪地不起,“求母妃原谅,求父皇成全。” “啪”,七公主的脸上,留下了一醒目的巴掌印记。 “淑妃!”皇帝一把拉过盛怒的十娘,“静涵的人生本就该自己决定,就算你是她母妃,也无权置喙。更何况是殴打皇家公主了。” “好,好,好!”十娘一连三个好字,“你们,你们父女串通好了来蒙我。真当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告诉你们,这事不可能!” “淑妃!朕跟你商量是因为你是孩子得母妃,你有权利知道孩子得选择。”皇帝冷声道,“不要挑战朕的底线。” “母妃息怒,这事儿跟父皇无关,是女儿听到消息,自愿求去得。”静涵急道,“如果因为女儿,让您二位生气,那女儿就罪过大了。” 第82节 “好,好一个父女情深,静涵,你不走是吧,你不走,我走!”十娘甩开皇帝的手,“你们父女真是好样得!” “静涵回去吧,这有父皇!”皇帝一个使劲,十娘刚甩开得手,又被皇帝拉住。这一次,皇帝用了很大得力气,十娘被皇帝拽入怀中。 “放开!”十娘使劲挣扎。 “静涵回去!”皇帝对着女儿厉声道,“你的请求,朕准了。” “女儿告退。”静涵不在呆看纠缠在一块得父母,快速行礼离开。 “够了!”片刻后,皇帝呵斥,“你闹够了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十娘仰着头,高声喊道,“你就会欺负我,就会欺负我的孩子,我恨死你了!” “乖,不哭。”皇帝一手抹去十娘眼角滑落得泪珠,一边吻了上去,“丫头,乖,不哭。” “我恨你!”十娘低头,错开他的吻,放弃了挣扎,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对着他的颈部动脉狠狠的咬下去。 “嘶!”皇帝吃疼,却不在吭声,任由她咬自己。渐渐的,脖颈上的力气小了很多,脖颈中反而湿意越来越浓。 皇帝摸摸十娘的头发,“朕,这辈子,注定会对你不起。如果有下辈子,咱们就做一对普通夫妻,我一定会加倍加倍对你好!” 十娘并未说话,回答他的是他颈上那双渐渐收紧的双臂。 长恨人心不如石,难忘昨宵明月醉花间,又恨人心长如石,不记当年谁许初阑誓。 ☆、第18章 一诺泰然若九鼎 关雎宫,寝殿。 “皇后这是怎么了?”皇帝对着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呵斥道,“你们这些奴才是怎么照顾的?娘娘身子不舒服为何不早早宣太医?” “皇上,本宫无事。”皇后伸手握住皇帝的手,“是本宫不让他们去宣太医的。总是喝那些苦药渣子,也不济事。” “小路子,你亲自去太医院走一趟,把医正换来给你主子娘娘医治。”皇帝转头对着床榻上的皇后道,“表姐,药还是要吃的。” “你们下去吧,朕陪皇后说说话。”皇帝摆手,宫人门退出,把空间留给帝国最尊贵的夫妻二人。 宫人都走完了,皇帝对着床榻上没精神的皇后道,“皇后你每年这个时候,都是一副精神不好的模样。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多年了。” “本宫不想说。”皇后直言拒绝,接着皇后道,“本宫的身子本宫自己清楚,本宫想去行宫将养些时日。” “皇后!”皇帝不赞同道,“不是朕不让你去,是今年这时节,你确实走不开。” “昆桑的使者何时回西北?”皇后皱眉沉吟,“本宫已经露过面,这之后不是没有本宫什么事么?” “辛胤在跟昆桑的人交涉,小七不日就会远嫁。”皇帝轻声道,“公主远嫁,嫡母是必须要出席的。” “静涵?”皇后吃了一惊,“她上面可是还有三个未嫁的姐姐。怎么越过四丫头、五丫头、六丫头,独独选了才十四岁的小七?” “昆桑的赫都自嫡妻难产而亡后,并未再立大阏氏。”皇帝点到为止。 皇后了然,如果是大阏氏的话,各方面来看,小七都是最好的人选,只是孩子的母妃那? “皇上,有句话,本宫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皇后紧了紧她握住的手,“淑妃……” “淑妃是个识大体、顾大局的女人,她已经应下了此事。”皇帝想到哭的难以自持的十娘,硬着心肠道,“是静涵自愿求到朕面前,要去昆桑和亲,朕准了。” “静涵!”皇后叹息一声,“这丫头从小要强,往后的日子,但愿她能过的好一些。” “静涵比静宁心性坚韧,比静宁胸有丘壑,静涵会让自己过好的。”皇帝想到那个倔强坚强的少女,“朕的女儿值得最好的,昆桑必以大阏氏迎之!” “公主远嫁的准备,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完的。本宫现如今这个样子,静涵那还要劳淑妹妹和惠妹妹操持了。” “这是自然,皇后身子不适,自然要她们帮着分担宫务和操持静涵远嫁的各项事务。”皇帝看皇后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心里也不舒服。 “皇上给本宫个准话,淑妹妹那,你到底是何打算?”皇后想到淑妃得位分以及现在内宫的协理权归属,“按理说,淑妃是四妃之首,但内宫的协理权一直是惠妃在握着。本宫这两年也多有惫懒,惠妃倒也帮衬本宫不少。只往后呢,惠妃无子。” “惠妃无子,所有这权利握在惠妃手里才是最稳妥的。”皇帝冷然道,“淑妃和杜家,德妃和黎家,以及柳氏姊妹、纳兰氏姊妹,这些有子的,朕能放心谁?” “如果这内宫你连淑妃都不相信的话,本宫真不知道你还能信任谁?”皇后放开了皇帝的手, “她和杜家是你一手推上去的。这时候想起要防着杜家,不是太晚了么?” “淑妃到底是怨朕的,这么些年一直在委屈她。”皇帝顿了顿,“杜家因为杜子云之死,对朕也是有怨的。” “所以皇上担心妹妹因为怨恨而做出错事?”皇后冷笑道,“你还真是未雨绸缪。” “皇后!”皇帝帮皇后理了下散落在脸颊上的鬓发,“朕不是不放心她和她的家族。只杜家,在军中和盐政上,影响太大了。这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内宫和前朝息息相关,前朝中皇上你多番压制杜家,后宫就要把淑妃立起来。现在你在前朝暗中压制杜家,后宫中又时不时冷着淑妃。真真是让人寒心。” “表姐不是不知道那丫头的性子,不是朕要冷着她的。”皇帝一手扶额,“过日子争执是必然的,后头朕有去她宫中,是她闭合了宫门,不让朕进去!” “淑妃真是个佳人!”皇后闻言笑道,“本宫还真不有这么一出。这满宫里也就她做得出这事儿,还让你帮着遮掩了。” “表姐!”皇帝恼怒,“朕承认,你说的有理。朕压制杜家和淑妃,有些太过了。惠妃毕竟无子,将来这宫中……” “皇上决定好了?”皇后反而迟疑了,“你还年轻,不再看看了?” “不了,当年答应过她的,朕不愿意让她委屈半辈子,到最后还食言。”皇帝道,“小七远嫁,淑妃那,晋为夫人吧。也算是对她的补偿,就还用她以前的“佳”字好了。” “淑佳夫人,倒是个好听的。”皇后又转回了最初的问题,“内宫的协理权?” “惠妃晋为慧敏夫人,二人共同协理六宫。”皇帝下了决定,“淑妃位分尊,惠妃资历老,她二人想是能帮着表姐打理好六宫。” “本宫这就放心了。”皇后迟疑了一下,开口,“按理说,小七大婚,本宫是必要出席的。这大婚有她母妃和慧妹妹操持,留在宫中,本宫也静不下来将养。” “表姐既然一心想去行宫,就去吧。小七婚期定下来了,朕派人提前通知你。” “本宫谢皇上体恤。” “表姐莫说这话,你歇着吧,朕回养心殿了。” “那就恕臣妾不能远送了。”皇后目送皇帝离开。 等皇帝一走,皇后就唤来了户嬷嬷收拾东西,准备明日动身去洛城。 皇后不知道的是,此番洛城之行,成为她有生之年最难忘的一次出行,也是最难捱的一次出行。 瑶华宫,前殿。 “母妃,你怎么能答应妹妹去和亲?!”三皇子得到消息就进宫来寻母妃。 他一直关注着辛寅的动态,从得到的消息中,知道了辛寅正在和昆桑的使者商谈关于迎娶阏氏的各项事宜。而这阏氏的人选,正是他担心也拒绝相信的妹妹静涵公主。 “三哥!”静涵抬起一张红肿的脸,“不怪母妃,是妹妹的主意。” “妹妹的脸?”慕遥惊呼,“这是怎么了?” “本宫打得!”淑妃冷冷道,“至于为何,问你的好妹妹即知。” “母妃?妹妹?”慕遥在她二人间来回张望,有些无力,“你们两个到底在搞什么?为何没有一个人想到要知会我一声!” “哥哥,我知道你不会同意的,当年咱们两的争执,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总是把所有的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扛,可这次是我自己的事,我能自己做主。” “自己做主?!”淑妃一手按上女儿脸上的巴掌印,“这就是你所谓的自己做主?你父皇那里,台阶还未铺下,你就巴巴的主动给他递枕头。你还真是贴心小棉袄啊!” “母妃?”三皇子对于二人之间的事一无所知,“你们谁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你妹妹,一心想和亲西北,这你是知道的。咱们的情报网传回了消息,昆桑的使者在驿站驻留,她就主动寻到了你母妃我,让本宫帮着她演一出为父为家为国的大戏。” “你父皇那派了辛寅去当说客,你妹妹还未等辛寅开口,就大义凛然的自请去和亲,正中你父皇下怀。” 淑妃对着大儿子道,“之后,之后你妹妹又巴巴的跑到本宫着,当着你父皇的面自请和亲。为了凸显咱们七公主的气节和决心,你母妃我自然要拼命的阻拦,一怒之下,打了你妹妹,倒也让你父皇对你妹妹更加怜惜和心疼,之后的事情,就是你知道的了。” “你们两个在父皇面前上演苦肉计?”慕遥无力,“你们也太大胆了,父皇那,是对咱们有愧,可一旦他知道真相,你们觉得他还以后会再相信咱们么?” “他不会知道真相的,他就算知道了,也只会把这一切想成是本宫的功劳,无事。”十娘淡淡道,“信任这东西,这宫里有么?” 十娘的话,让慕遥一愣,“阿娘,你跟父皇……” “没事,为了你和靖儿、玥儿,阿娘以后不会再冷着你父皇了。”十娘冷淡道,“这宫里没有什么是长久的,只有你们,才是阿娘的依靠。” “西北艰苦,妹妹如花似玉,为何要选这一条路?”三皇子始终不明白,他的双生妹妹为何从十岁开始就有了这念头,并最终达到了目的。 “母妃,女儿那天同着父皇说过的话,是真心的。”静涵把当日之话再次说了出来,“女儿身为公主,生来就逃不了和亲的命运。女儿不觉得苦,也不觉得难过,就是想去过不一样的生活,想为父皇和大梁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你没说完的话,本宫替你说。”淑妃盯着儿子道,“慕遥,你和你弟弟记住,你妹妹今日所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帝国,也不是为了她自己,她是为了你们兄弟两个。” “阿娘!”静涵眼眶慢慢的红了,那些话是对着父皇说的,但她心中真正所想,是不想被她母妃和哥哥弟弟知道的。 “你也不会拦着母妃,你哥哥和弟弟欠你的,当让他们明白,你为何做出这选择。” 十娘伸手把女儿抱紧,“静涵之所以选择和亲,都是为你们兄弟。遥儿你的身子不适合那位置,靖儿还小,待他长成还需要很多年。而二皇子渐渐年长得势,你外家又被你父皇压制,咱们母子手里没有军权保命,势必险像丛生。你妹妹自愿嫁到昆桑,就是想借助昆桑的兵力,在将来有危险时,护住你和你弟弟。” “妹妹!”慕遥大惊,“当年你还只有十岁!” “母妃十岁的时候就决定要嫁给父皇了。妹妹十岁时的决定怎么了?”静涵泪中带笑,“哥哥,妹妹以后不在母妃身边了,你要常进宫来,看望母妃,管教六弟。六弟,是咱们的希望,还望三哥抛开心中的顾虑,对六弟好一些。” “妹妹聪慧,慕遥不能及。慕遥谢妹妹为我和六弟所做的一切。妹妹交代的,慕遥记住了,也一定会做到。慕遥必会保护母妃和弟妹的。” 慕遥从荷包里取下一白色玉环,递给静涵,“七妹此去,三哥没别的送你,这玉佩你拿着,关键时刻能帮你一把。” “这是?”静涵疑惑不已。 “贴身收着,玉不离身,知道么?”慕遥叮嘱道。 “静涵知道了。”静涵把玉佩放入贴身的小荷包中。 “母妃没有什么送你的,只送你句话。”十娘摸摸静涵的头,“三十六计。” 静涵起身,对着母妃和哥哥行礼,“静涵此生,定会实现自己许下的诺言,母妃哥哥放心。” ☆、第19章 一枝秾艳露凝香 熙嘉二十四年六月,睿帝晋淑妃为夫人,取自从前封号“佳”,宫中人称淑佳夫人。同时晋位的还有惠妃陈氏,陈氏被晋为慧敏夫人。两位夫人协助皇后摄六宫事。 这一刻,身为淑佳夫人的十娘,才算是真正的对内宫有了绝对的控制权。一时间,有子的嫔妃皆是私下惊慌不已。 睿帝今年三十有九,膝下有皇子九人,除去已经夭折的大皇子,八个皇子母妃大多出身世家大族,地位显赫。 二皇子的母妃是四妃之一的德妃,德妃母族是玉京五大世家之一的黎家,跟柳家和纳兰家相比,黎家不算势大,但在玉京也算得上极为得势。当年皇帝曾重用黎家,德妃也曾冠宠六宫。二皇子现为皇帝最为年长的皇子,此时正在凤阳参战。他的身后自有一批以黎家为首的大臣拥立。 三皇子也就是良郡王,是睿帝众多皇子中第一个被封为王的。三皇子自幼聪敏,文武双全。当年睿帝南巡,曾秘密立储,言他百年后,三皇子可克承大统。这密旨不知为何流传出来,三皇子也因此招来杀身之祸,意外坠马,险些丢掉性命。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的三皇子就这样成为一颗废棋,一些墙头草一阵惋惜后,转投他人阵营。 岂料淑妃从民间寻来的医女,医术高超,愣是把三皇子医治的与常人无异。三皇子得以封王,跟他跟随他的表兄和堂兄上战场,在西北一役中立下赫赫战功脱不来关系。三皇子的成功翻盘,让朝中大臣暗暗心惊,原先不离不弃跟着三皇子的人,倒是真心为郡王高兴。 三皇子虽被奇人所救,甚至上了战场,也因为战功被封王,但与其他皇子比,他的身子骨到底不够强健。 第83节 三皇子外家势力这些年也不容小窥。三皇子外家是出了户部侍郎和英烈子爵的杜家。一门两父子,文武全能。可惜英烈子爵早逝,不然,杜家定能更上一层楼。 三皇子除了外族鼎力支持外,还有其他皇子所没有的优势。 三皇子的母妃是内宫初了正宫皇后外,位分最高的淑佳夫人,从一品夫人,也是大梁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从一品夫人。且这位年轻的从一品夫人,初摄六宫事,就压下了多年掌管宫权的惠妃,手腕心机皆是上乘。她得睿帝宠爱,经年不衰,更是被内宫人嫉妒的对象。 三皇子还有一个同母的胞弟,六皇子。六皇子出生后,皇帝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对淑佳夫人的宠幸不在频繁,但说到信任,内宫最得皇帝信任的三人还是皇后、淑佳夫人和惠妃。 六皇子生在熙嘉二十一年,自他出生起,皇帝对这个小儿子很宠爱,比起他的哥哥,睿帝更宠溺这个儿子。在一众年龄幼小的皇子中,六皇子绝对是皇子中第一人。比起底下的幼弟们,六皇子已经开蒙,他的母妃亲自教导他,皇帝闲暇时候也会参与六皇子的启蒙教育。 加之亲哥哥的教导,六皇子小小年龄已经初具一个皇子应有的威仪。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睿帝为此常常逗弄小儿子开心。 内宫有子的还有柳家和纳兰家的女儿。 柳家在内宫的女人有二,也因为这两个女人,柳家现在全族势力一分为二。大的是柳家族长之女,从三品的曦容华,养育着四皇子;小的是族长的侄女,为从四品的顺充容,这个跟淑佳夫人同年进宫的女人,在内宫苦熬了十几年后,有了自己的亲身儿子,是为八皇子。在支持年长的能跟二皇子博弈的四皇子还是年幼但留着自家血脉的八皇子的问题上,柳家内部起了争端,势力渐渐因为内部争斗有了消耗。 跟柳家面临相同情况的还有纳兰家,纳兰家同样有二个女儿在内宫同为睿帝的妃嫔。大女儿是从三品的和容仪,养着因为难产而亡的孟顺华之子五皇子。她的亲妹妹是小纳兰氏,为从四品的平充华,膝下有七皇子。与柳家势力被迫分裂不同,纳兰家家主,在最初的消耗过后,及时的清醒过来,自动把家族势力一分为二,一个支持五皇子,一个支持七皇子。五皇子生下来就被抱养给和容仪,且和容仪比起她的妹妹平充华来,更得家族信任;但纳兰家家主深知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发现家族因为有心人蓄意挑拨在势力消耗之后,当机立断,把势力一分为二。自己却并不表明支持哪个外孙,他的两个儿子,分别支持不同的皇子,他的孙子也在宫中,为五皇子的伴读和七皇子的玩伴。 睿帝的八个皇子个个身后站着世家大族或者势力显赫,独独九皇子,被人所看轻。尽管九皇子的母妃先如今真当宠。 九皇子的养母是二公主的生母妙顺华,亲身母妃是正五品的贞婉仪。这位婉仪,在二十二年还是个默默无名的小宫女,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从一个小宫女爬了上来,成为内宫的正五品婉仪,并成功的诞下九皇子。这位婉仪在生完孩子后依然能得到皇上宠爱,甚至皇帝为了她破了后宫晋封的常例,连晋四级,就是当年曾冠宠六宫的德妃和淑佳夫人也没有这待遇。 要说她得宠吧,皇帝对她初了宣召,平日里也并不亲近。要说她不得宠吧,皇帝为了她,前些日子都有些冷着淑佳夫人了。所以内宫中这位还在得宠的女人,在淑佳夫人掌管宫权后,反而过得越发艰难。 她之所以过得如此艰难,皆因为她的出身,她出身不显,家里并无人在朝中为官,也无任何势力在前朝,完全是依靠着皇帝的宠爱过活。她原是想依附皇后的,跟妙顺华一样,依附着皇后过活。但她跟妙顺华不同,妙顺华当年生的是个女儿,对后宫和前朝格局构不成危险。她有子,无子的皇后不会接受她的投诚,皇后不会在皇帝没有立太子时偏帮任何一个皇子。因此,皇后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她。 从理智上,贞婉仪知道皇后所做的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但从情感上,她还是有些怨恨皇后的。九皇子从出生到现在,经历了无数次的暗害,她小心翼翼步步维艰的暗中护着自己的孩子,可就算如此,九皇子原本圆胖的小脸也还是渐渐消瘦下来。 皇后不愿意出手相帮,让宫里那些有子的女人动了别样的心思,一时间妙顺华的颐华宫倒是热闹不少。 贞婉仪的九皇子从出生就被抱给了妙顺华,但妙顺华心善,并不阻拦她探望孩子,但旁的是容不得她置喙的。 妙顺华只为自保,护住九皇子是顺华的职责,但帮着九皇子和他母妃回击那些下手的人,妙顺华没有那么蠢,为她人作嫁衣裳。 妙顺华愿意带着九皇子这个烫手山芋,一是对她和她的二公主有恩的淑佳夫人曾托人传话给她,希望她能养育皇嗣;二是有了养子,女儿在夫家也不会没有兄弟依靠。出于这两点考量,妙顺华在睿帝下旨后,就抱养了九皇子。她对九皇子尽到照顾的责任,但要说多喜欢这孩子,其实不然。 更别说为了九皇子,去跟宫中那些如狼似虎的女人厮杀。 妙顺华看的很开,不管将来谁到了那个位置,她只要跟着皇后伺候皇后就好。 说道皇后,妙顺华也有些担心。 皇后每年一到春季就开始没有原因的懒散,心情郁结。这种情况会持续半年,因此每年妙顺华都是随着皇后去行宫的。皇后静养,她伺候皇后,陪皇后说说话。为了跟皇后伺疾,二公主也会去行宫。因此,她每年倒是盼着跟皇后出宫。 只今年,因为七公主即将大婚,皇后在这节骨眼上出宫,本就不当,自然不会在带着她去散心。 她不能去行宫固然可惜,但眼下,她更担心的是皇后的状况。皇后带着少数的人去了行宫后,她跟淑佳夫人无意间聊天才想起,大公主还在洛城的行宫。 大公主按理说是全大梁最身份贵重的皇女,她生母原本为皇帝的嫡妻元后,但欧阳家被诛后,元后被废,降位夫人。之后这位昭康夫人因为难产而亡。留下了本该是嫡女,但却无人问津的大公主。 大公主被母后皇太后抱养,母后皇太后一心想着恢复萧家的荣光,对当初夺走自己侄孙女皇后位置的废后并无好感,更何况是废后之女。 圣母皇太后早逝,内宫当时没有宫妃,新娶的皇后是母后皇太后的侄孙女,她想让帝后多亲热,不想让大公主被打扰。无奈之下只好抱养了大公主。 大公主在母后皇太后身边连得宠的大宫女都不如,但这位大公主愣着在她祖母的冷落下,学得了母后皇太后身上的那种无坚不摧的坚韧力量。 大公主成年后,母后皇太后动了让她跟萧家联姻的念头,但因为皇后的阻拦,几次不得成行。之后,大公主的婚事就托了下来。 之后就是为了拢络西北昆桑草原上的赫都,大公主被嫁往异国和亲。西北一场战役中,大公主背叛了父兄,放走了赫都,自己反而被捕。 大公主回大梁后,因为考虑到昆桑势必会再次求娶,睿帝怕大公主难过,也存了惩罚大公主的心思,并未宣召过大公主,反而把大公主幽禁在了洛城的行宫。 因为由皇太后坐镇洛城行宫,皇帝反而放心不少。因此,皇后提出去洛城的时候,皇帝一口答应了下来。他并未料到这是他此生最后一次见到皇后的笑颜。 多年以后,每当睿帝回想起皇后,都会回想起皇后出宫去洛城的那一晚上。那天晚上,皇后特别的温柔和热情,且坦诚相待。 睿帝每每想起皇后的笑颜,都会不由得后悔并惋惜。后悔他从不曾主动地真正地的去了解这位表姐,惋惜这位表姐前半生的蹉跎。 当然此时睿帝并未能未卜先知,他此刻歇在了瑶华宫,淑佳夫人的寝宫。 对于淑佳夫人的再次获宠,内宫大多数人已经麻木。满宫里都知道,淑佳夫人子自入宫起,就敢跟皇帝闹小性子,跟皇帝吵闹;这次也不过是二人为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吵了后冷战罢了。 按理说,皇帝不喜欢任性张扬的女子,但对着夫人,皇帝好似有着用不完的耐心和疼宠,最后低头回转的一定先是睿帝。 如果说睿帝的前半生,最敬重的女人是皇后;最信任的女人是惠妃;那么最宠爱的女人,一定是淑佳夫人。 可以说夫人是在睿帝的调教下快速成长起来的。睿帝按着自己喜好调教的夫人,却渐渐脱离了他自己的掌控。睿帝是不满甚至想要阻止的,但不知道从何时起,睿帝发现自己已经阻止不了夫人和自己。 就如同此刻,睿帝伏在夫人身上,手指在夫人细滑的皮肤上游走一样。 明明知道不该如此,夫人在内宫势力已经过大,惠妃已经不能跟夫人抗衡。为了平衡势力,睿帝不应当留恋夫人的寝宫。但感情上却却替他做出了忠实的选择。 睿帝心里清楚夫人在七公主远嫁一事上,并未原谅他。暂时的容许他放纵,只是因为夫人已经对他不在意了。为了女儿和儿子,夫人愿意忍。 这个认知让睿帝恐慌,面对着皇后,他说夫人所做的都是应当的,夫人不该如何如何。但他自己心里清楚,皇后说的没错,是他对不起夫人。是他让一心为着他着想爱着他的女人寒心了。 于是,睿帝慌了,慌了的睿帝开始重新出入瑶华宫,并时时宣召夫人去养心殿伴驾。 对于皇帝的不正常举动,宫中却无人敢管。能阻止皇帝的太后和皇后都在行宫,内宫夫人分位最高。朝中大臣这个时候却是不适合参奏弹劾夫人的,因为夫人的长女即将远嫁昆桑,为帝国收拾战后的烂摊子。 所有,睿帝这半个月,但是日日歇在夫人宫中,可着劲的折腾。 此刻,睿帝还是抱着夫人,在夫人耳边低声道:“丫头再给朕生过孩子吧。” 这是睿帝想到的最能挽回夫人的心的办法。 用子嗣再次证明自己对夫人和杜家的放心,用子嗣再次证明自己对夫人的宠爱。 “皇上要是想要臣妾的命,就直说。”十娘伸手推开皇帝,把他的脸扳正,对着自己,“皇上可还记得臣妾是哪一年入宫的?” “朕当然记得,丫头是八年入宫的。”睿帝抱着十娘,“为何这么问,朕如何舍得要你的命,就算是我把自己的命丢了,也不忍心看着你舍命。” “闭嘴。”十娘一把捂住皇帝的嘴,“好好的说什么胡话。” “没说胡话,我一直是这么想的,只这么多年,从没告诉过你罢了。”皇帝轻声道。 “你这么说,倒是让我想起一件事来。”十娘想到当年被皇帝罚去凤城的乙卯,“乙卯当年告诉过我,你当年遇刺,是因为孟顺华好心办了怀事。此话当真?” “乙卯倒是听话。知道不能吓着你。” 皇帝回忆道,“你可能不知道,当年咱们在南锣时,那三家,是派了人手想要暗中除掉你的。我怕你害怕,一直没告诉你。” “你是说,当年你在画舫上遇刺,背后之人是想算计我的?”十娘猛然起身,摸上皇帝的胸膛。 那上面,有个铜钱大小的疤痕,那是箭头刺入肉里留下的痕迹。 “没事,都过去了。”皇帝拉下十娘,让她重新躺入自己的臂弯中。 当年她一直很奇怪,为何皇帝醒来后,没有办了三家,反而这些年还跟三家打太极,一点点蚕食他们的势力。 如果那三家的目标是在皇帝身边除去自己,让皇帝受些轻伤,给皇帝以警告的话,那么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毕竟刺杀帝国皇帝是要杀头的大罪,他们在胆大也不敢轻举妄动。但误杀个宫妃,就算是皇上也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随意处置有功之臣。 “既然知道他们的计划,为何还要以身犯险?”十娘淡淡道,“孟顺华当年是扮作我的样子跟着你上的画舫吧?” “是。”皇帝抱紧十娘,“一想到他们的计划,朕都恨不得把他们千刀万剐。但身处南锣,只能智取。” “既然都安排好了,为何又替她挡箭?”十娘反应过来,当年给她报信的乙卯并未说实话。 “不替她挡箭,幕后之人就会看出真假。只有让他们以为他们得手了,他们让会在惊慌下即可撤走,不在威胁到你的安全。”皇帝有些不情愿道,“且南锣也会因为朕遇刺被查处,盐政一道能快速收回。” “以身挡箭,不曾想箭头上有毒。”十娘抱住皇帝,“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幸运,如果当年没有小黑在,你会死的。” “我知道,为了帝国,我清楚的知道,我置帝国与不顾,是不对。可是看到她穿着你的衣裳,仿佛看到你在推开我,然后就自然那么做了。” “你就当作朕为了帝国好了。”睿帝有些恼怒,“告诉你这些干什么。” “是你说你为了我能去死的。”十娘气哼哼道,“这话可不是我挑起的。” “朕明明是想问你为何让你跟朕生孩子就是要你命了而已。”皇帝无奈道,“朕什么时候说要你的命了。” “你还说你记得我是八年入宫的,今年已经二十四年了。我都多大了,还生?” “日子过得可真是快,转眼都过去十六年了。”皇帝不再提及生孩子的话题。诚然他想要挽回十娘的心,但十娘说的没错,当年十三岁入宫的小丫头,已经到了快当祖母的年岁了。 他们又儿女双全,确实没有必要在以身涉险的要孩子。 是我考虑不周了,夫人见谅。”皇帝摸摸十娘的头发,“这么多年,总觉得你还小,不知不觉都这么大了。” “老了,比不上年轻妹妹们有活力。”十娘意有所指,“臣妾想她们多得是愿意为你生孩子的,您不妨试试她们?” “小醋坛子,才说你大了,就又开始了。”皇帝手下滑,单手握住十娘的两手,“看我饶不饶你。” 一手开始咯吱十娘的脖子和胳肢窝。 “放手……哈哈哈……我不敢了……皇上饶了我……”十娘挣脱不开,被挠痒痒扰的直笑着求饶。 “叫我什么,臭丫头!”皇帝边问边手下不停。 我错了……六哥哥我错了……十娘不敢了……” 皇帝低头吻上十娘含着泪水的眼角,“绕了你这次,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皇帝再次俯了上次,室内只余下一片喘息声。 一枝秾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熙嘉二十四年的七月,在帝妃你侬我侬中依约而来。 ☆、第20章 浮云游子意故思 20、 瑶华宫,寝殿。 “阿娘,堂哥那传来消息,说是在昆桑来的使者团中见到了一个人。”静涵低声道,“他想请您出宫一趟,商量些事情。” “他又搞什么幺蛾子?本宫能轻易出宫么?”十娘头也不抬的绣着手中的荷包。这些日子,她重新拢络住了皇帝。 前些日子皇帝缠她缠的厉害,她躲不过,便答应再给皇帝做个双面绣的荷包。 好些年不拿针线,不做双面绣了,手艺有些生疏。倒是皇帝看到她白日空闲时绣荷包,美的跟什么似的。 “女儿不知道,但辛寅堂哥说,您不去的话,定会后悔的。”静涵道,“辛寅堂哥从来不会撒谎,母妃为何不再像以前一样信任与他?” “辛寅曾是本宫身边的大太监,也曾是你三哥的贴身太监。他出自咱们瑶华宫,跟咱们瑶华宫自然情分不浅,但慕辛胤不是,他是皇室中人,慕家的男人,为了帝国为了皇帝,他不会再对本宫全然信任和效忠,本宫又何必完全相信与他?” “可是他一直在跟咱们传递消息啊!”静涵有些不明白,“他是瞒着父皇给咱们传消息啊。” “傻丫头。这内宫的一切,只要你父皇想知道,他就都能知道。他时刻关注着母妃的瑶华宫,时刻关注着你的举动。你跟辛寅之间的消息传递,你以为你父皇当真不知道?这其中又有多少出自你父皇的默许和推动,涵儿有思量过么?”十娘停下手中的针线,对着女儿道,“你知道你的弱点是什么么?” “女儿知道。我总是太容易心软和相信相熟的人。”静涵抬头保证道,“您担心的不会发生的。您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去做。” 第84节 “辛寅那,即使你父皇默许了消息传递,本宫也是不能出宫跟他相见的。”十娘思索片刻后,对静涵道,“辛寅那,让你三哥走一趟。你三哥为了你,跟负责婚嫁事宜的辛寅接触,倒也不算坏了规矩。” “女儿明白了。”静涵起身,就要去寻三皇子,又被十娘拦住。 “你三哥那,不急于一时。”十娘拉住静涵的手坐下,“母妃一直想寻着机会问问你,跟着你走的陪嫁嬷嬷你选了谁?为何不要若敏?” “女儿没有选若敏姑姑。”静涵抬头,“母妃,若敏姑姑年纪大了,女儿不忍心姑姑跟着女儿去那草原上受苦。还请母妃把姑姑重新收入身边,让姑姑过几年松快的日子。” 静涵和若敏感情很深,若敏看着静涵长大,自然知道这位小主子是不会带着自己走的,于是求到了十娘这,说是愿意跟着静涵去昆桑。希望十娘帮着转寰。 “你若敏姑姑前儿来寻我,说是她这辈子没有孩子,真心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十娘感慨道,“她这些年照顾着你,倒是比我还要细心。她想跟着你去昆桑,你不同意,她就求到了我这。” “母妃,您看?”静涵犹豫,“带着嬷嬷走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嬷嬷一贯的性情直率,女儿怕……” “这事儿,母妃不会插手。不过是把若敏为你所做的告知你罢了。至于结果如何,看你选择。”十娘拍拍女儿的手,“跟着你的人,你一定要拿捏住了,别跟人可趁之机。” “女儿明白。姑姑那,容女儿再想想。” “去吧,寻你三哥吧。这会子应该下朝回皇子所了。” 三皇子封王后,皇帝赐了府宅。良郡王府离皇宫的距离有些远,加上三皇子还未娶妻。皇上允许他在皇子所继续住着,待到娶妻在搬离皇宫。 “女儿去寻三哥了。”静涵起身,“母妃仔细眼睛。这几天早也绣晚也绣的,不急于一时这物件。” “知道了,小管家婆。”十娘笑道。 静涵走了后,十娘一把丢开手中的荷包。从针线篮子里拿出另一个比方才那荷包精美许多的小荷包。她的手指在绣线上细细的摩挲,“静涵我儿,母妃给你的东西但愿你没有能用到的一天。” “来人。”十娘对着殿外唤道。 画屏从殿外进来,行礼后方道,“夫人有何吩咐,奴婢在这。” “寻个机灵的小宫女,给入画送个信,让她来见本宫。” “奴婢亲自走一趟吧。”画屏看十娘慎重,开口道,“奴婢换了小宫女的衣服,抄小路,不会惊动旁人的。” “小心。”十娘点点头,画屏自下去准备。 玉京,驿站。 “七妹即将远嫁,劳烦大人操持。本王此番前来,一为感谢,二为相帮。不知大人能否替本王引荐昆桑的使者,本王想跟他们交代两句。” “三皇子,请!请随臣来。” 待只余下两人,三皇子忙对着辛寅道,“堂哥,到底什么事,非得母妃亲自来?母妃说她不方便出宫,派了我来,你有什么想说的,我会帮你如实转告给母妃的。只遥儿驽钝,还请堂哥明示。” “你莫惊慌,不是你妹妹的事儿。”辛寅开口道,“我前日在使者团中见到一个人。有些拿不准,想让你母妃帮着过过眼,你来也是一样。” “还有你拿不准的时候?”慕遥难得的开了玩笑。 “你见了那人,也会跟我一样的震惊。”辛寅难得的脸色不太自然。 “大人,昆桑的莫库大人来了。” “快请进来。” “慕大人,莫库又来打扰你了。今儿咱们可要好好下上一局。”一异族打扮的男子朗声道。 “莫库是存了打败我的心啊,不过是小胜了你一局。”辛寅笑道,“每日里看到大人准时来报道,辛胤自愧不如。” “慕大人只说下还是不下?”捧着棋盘的男子道,“家伙我都带来了。” “这玉棋子和金刚石的棋盘,莫库倒是好大的手笔。” “是雅娜答送我的。我很喜欢。”莫库说道那个一直照顾他的女孩,倒也坦诚。 “雅娜答是个好姑娘,莫库准备何时迎娶人家?”辛寅在一旁打趣道,无视了三皇子惊异、焦急的眼神。 “雅娜答是妹妹。莫库多亏了雅娜答才能活下来。虽然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可我脑子了总有个念头,我是有妻子的。我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情。”莫库摸摸头,“有时候会有一些片段闪过,但一用劲就会头疼。” “那就不要想了,我们汉人有句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莫库你顺其自然,遵守本心就好。” “好!”莫库答道,“慕大人说了这么多,是想赖账不成?” “辛胤能胜你一回,不过是侥幸。高手自然得有高手与之过招,辛寅擅长的可不是这个。不过,今儿莫库你倒是要小心。我可是请了高手来助阵。”辛寅示意三皇子上前来。 “莫库竟然没有发现先生,失敬了。”莫库放下棋盘,对着慕遥道,“先生能得慕大人赞赏,莫库自然不敢小窥。先生请。” “六舅…莫库大人比小子年长,唤我阿遥即可。”慕遥忍住激动,对着莫库道,“听大人口音不像昆桑族人,到像是跟我们一样。” “我不是昆桑的人。受伤后被昆桑的王者之女所救。因为伤到了脑子,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或许我真的是汉人吧。看着你们我总是觉得亲切不少。” “大人请坐。咱们走一局,边下边聊如何?”慕遥伸手邀请。 “走一局自然可以,莫库就是为此而来。只下棋讲究心静,这聊天确实不适合。待下完此局,由莫库做东,请二位喝酒,咱们把酒言欢如何?” “一言为定!”慕遥激动道。 “阿遥陪着你玩吧,我就不了。待会还得进宫去面圣,畅饮这种事情果然从不眷顾与我。” “大人为着我们阏氏忙碌,莫库替我们王多谢了。”莫库对辛寅道,“慕大人放心,我们王上一定会对阏氏爱若珍宝,草原上的男儿没有不疼女人的。就冲着跟慕大人的交情,莫库也会护着阏氏的。” “那就劳莫库多费心了。这个是你们阏氏的亲哥哥,让他今儿请你吃酒,权当感谢了。” “阏氏的亲哥哥?”莫库心内震惊,“你莫非是良郡王?” 面前这人就是在西北一站中令无数草原汉子丧命的良郡王。没想到他是如此的年轻,看起来文弱不堪。 莫库这才仔细的打量起慕辛胤介绍的这个还算不算男人的半大孩子。他有着一双圆圆的杏核眼,脸上先头开始坚韧起来。双眼中的神采,可以看出这个年轻人胸有丘壑,可惜身子不太稳妥。 “正是小王。莫库大人见谅,是我托了堂哥,想见您一面。家妹自小娇生惯养,作为她的嫡亲兄长,总是要多担心一些的。对于贵国的赫都可汗,咱们在战场上有目共睹,那是真汉子,真英雄。可英雄到底能不能对我妹妹好,可不好说。堂哥说你跟赫都可汗交好,也是使者团中最和善的人,我就动了这个念头。想请您对我妹妹多加照顾。” “多大的事情,还值得你和慕大人这么迂回。我们草原人重诺,今天这事我应下了。王上会对公主好,这是我们的大阏氏,我们也都会敬着她尊重她的。两位放心。” “好,本王信你。”慕遥执子的手微微颤抖,内心波动,舅舅,真的是你么?你不回来是因为你已经忘记了回家的路么? 舅舅,对不住了。为了静涵,慕遥不能认你。待你安全护卫静涵到达昆桑,我在想办法让三舅舅接你回家。 慕遥再抬头,眼睛的犹豫和不舍全然不见,一个果决干练的,大杀四方的三皇子殿下,呈现在了莫库眼前。 莫库一阵晃神,“莫库莫名的觉得良郡王眼熟。” 莫库的小声嘀咕,让辛寅脸色一变,在看冷静的慕遥,辛寅心里明白,这个杜家的六公子,怕是在这一瞬已经被隔绝出玉京的势力了。 这样也好,好过再回去杜家,被皇帝猜忌。死了的人是没有错的,活着的人一旦想起来当初所发生的事情,再把这事昭告天下,皇上一直以来所布下的局面就会立即被打破。为了帝国,杜子诚,你必须离开。 辛寅这些念头跟三皇子一样,不过是瞬间。莫库此刻还不知道,他的亲人算计了他,而他还在跟这个半大的孩子承诺。 当真是讽刺异常。 ☆、第21章 迷离杳无事端起 熙嘉二十四年八月初八,大吉,宜嫁娶。 送亲的队伍拜别帝后之后就将出发,七公主静涵一身公主正装,上了浓烈的新娘妆,等在关雎宫的偏殿,脸上神情看不真切。 她就将离开皇宫,离开玉京,离开大梁,离开生她养她的父皇母妃,离开兄弟姊妹,独身前往昆桑草原。 此去万里,此生怕是轻易不得相见。想到此处,她忍下泪意,对着身后站着的人低声道,“姑姑,您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在她身后站立的人,递给她一方帕子,低声道,“公主不用在劝,奴婢绝不反悔。容奴婢说句托大的话,在奴婢心里,小姐的孩子就是奴婢的孩子。儿行千里母担忧,小姐没法子时时刻刻陪着您,奴婢就替她陪着您。” 七公主身后,是她的贴身嬷嬷,此次陪着她深入草原的人。 “姑姑,从今而后,就咱们娘两相依为命了。姑姑放心,有静涵一口气在,断不会让你在草原上被人欺负的。”静涵接过帕子,紧紧握住那双递帕子的手。 那双手有着薄薄的茧子,修长有力的回握住她。她眼睛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最终跟着她走的,不是一直照顾她的若敏,反而是一直跟在她三哥身边的入画。入画比起若敏更得她母妃和三哥的信任。 入画当年陪着她母妃淑佳夫人进宫,自梳后就一直跟在母妃身边,可以说是母妃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直到哥哥去了皇子所,入画姑姑才跟着哥哥,若敏姑姑跟着自己。 小时候入画姑姑总是做很多好吃的梅花栗子糕点,因此姑姑的手上常常有着烫伤的疤痕。 也就是这双手,得到母妃和他们兄弟姊妹们信任;如今,这手的主人又为了她要远走他乡。 当初若敏求到母妃那,想跟着自己去草原,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不带若敏去那环境恶劣之地跟着自己受苦。 若敏不跟着,皇室指派的人,淑佳夫人不放心,于是,三皇子举荐的入画,在夫人的不舍中,跟着静涵公主一起准备出京。 入画性情沉稳,看着七公主长大,对公主了解不说,还贴心仔细。她做的一手好点心,最重要的是,她是淑佳夫人自杜府带出来的,绝对忠心不说,还会简单的医术。当然会医术这一点就只有夫人知道了。 三皇子的举荐,让夫人起疑。要知道入画平日里照料三皇子饮食起居,三皇子跟入画也亲近,完全是把入画当作自己的长辈一样。三皇子的反常举动,让夫人担忧不已。 在夫人的再三逼问下,三皇子说了什么,无人知晓;画屏她们只知道夫人在三皇子走后,哭了一回,同意了入画出京。 “姑姑,能帮再拿些冰来么?”静涵手里攥着的帕子已经湿透了,任谁在大热天装着隆重的大衣服长时间在宫殿中等候都会受不了。 “公主再忍忍吧,这时候多用了冰,寒气入体反而不好。皇后娘娘应该快到了,她不到咱们是出不得京的。娘娘一向有分寸,怕是路上耽搁了。” “母妃那边呢?”静涵不放心的问道,“今早,看她脸色发白,一直吐;这会子也不知道怎样了。” “应是天气太热,中了暑气的缘故。小姐身子一向健康,您不必忧心。有画屏她们在,不会有事的。你若敏姑姑也守着她,放心。” “那就好,姑姑也坐吧。母后一时半会也来不了,你陪我说说话。” “公主要不要?”入画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打开,帕子上赫然是小巧的梅花形状的糕点,精致诱人。 主仆二人就着香甜的糕点,边吃边聊天。 养心殿,侧殿。 “废物,一群废物!”皇帝勃然大怒,“好好的皇后,居然都能让你们跟丢了。”洛城行宫的首领一言不发的跪在地上,承受着皇帝的怒火。 天知道,行宫中的三个女人,是如何折腾的。他觉得他能现在才来报信,已经是个奇迹。 “皇上,昆桑那边,就要进宫了。慕大人那,已经尽力了。公主那,还等在关雎宫,您看?”小路子盯着皇帝的怒火开口提醒。 “让良郡王去拦着,你亲自去,让辛寅回来见朕。”皇帝摆摆手,自有禁卫军进来,把洛城首领带下去先关押起来。 洛城首领也是出自皇室,自然明白皇帝的用意,遂很配合跟着禁卫军走,走到门口时,背对着皇帝的洛城首领嘴唇微动,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快速变换了个奇怪的手势。 皇帝看着闭合的殿门,对着杨忠道,“你取了夫人的朝服,带去瑶华宫,请夫人上关雎宫等朕。” 杨忠应声后带着殿内的人退出。 睿帝手指轻轻敲动御案,梁上的丙辰依约而下,对着皇帝抱拳后,轻声答道,“洛城首领说,皇后失踪前曾秘密出行宫去过坟冢,之后就一直待在自己宫内不出。待他发现不对时,皇后宫中已空无一人。” “拿来。”皇帝伸手,“洛城那小子精明的很,不会没有发现。” “主上英明。”丙辰双手奉上一团白色的纱绢。 白色的纱绢上有着一首由簪花小楷而就的宫词。皇帝展开细看,不由得皱眉,这是非要逼着他不孝么? 第85节 他把纱绢递还给丙辰,“召集人手,秘密的去搜查萧家。” “主子?”丙辰心惊,这个节骨眼上,去搜查萧家,不怕引起动乱。 “你看过即知。”皇帝扶着额头,“萧家,留不得么?!” 丙辰不敢言语,小心的展看那纱绢,看到那字,他比皇帝还激动,“主子,主子娘娘有危险。属下这就是调集人手,潜入萧家。” “带上这个令牌,去京中的白记胭脂铺,跟当家夫人要三两三寸红心脂,要她当家的亲自来送。” “你是想八爷秘密出京去洛城调查?”丙辰不赞同道,“八爷出京势必带走大批暗卫,您身边的暗卫一直在蜕减,这不成。” “有辛寅在,不会有事的。” “您招辛寅来,就是为了让他当您贴身护卫?”丙辰不敢置信,让送嫁的大臣回来当侍卫,主子爷莫非是气糊涂了。 “辛寅对宫中形势的预估比你们任何人都准,他善毒善武,有一套自己的关系网。留在朕身边,是最好的途径。 “皇后看来,是赶不回来了。涵儿出嫁的日子确实不能再改,让三儿跟着去西北,亲自送他妹妹出嫁。” “郡王才只有十四岁,佳主子那,要知会一声么?” “三儿出京的事,稍后再告知夫人。但皇后一事,还需夫人配合,你待会寻个机会把这纱绢给夫人送去。” “属下明白。” “一定给夫人保管。皇后不在,夫人位同副后,六宫有谁不安分的,告知夫人,严惩不贷。”皇帝淡淡道。 “属下记下来。这就去办。” 辛寅看到丙辰后一愣,事态紧急,他也来不及多做寒暄,对着丙辰点头后,直接推门而入。 丙辰眼神暗了暗,怀揣着纱绢,咬牙转身,夫人,要怪就怪你爱的这个男人太过残忍,是他要让你亲手沾染鲜血了;是他想借你的手去除掉萧家一部分势力,破坏你跟皇后的良好关系。 瑶华宫,正殿。 十娘站立着,伸手方便画屏她们帮她更衣。此刻,她的腹部翻腾,一股子想吐的想吐的想法又再次蔓延。 她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对着身后人冷冷道,“上腰封。” “主子,别跟你自个儿身子过不去。”站在画屏她们身后的若敏,收起画屏手中腰封。 “若敏,本宫是不是太过心狠了?”十娘别过头去,“不是本宫心狠,时事造就,他注定不得安生。” “夫人,皇上身边的杨副总管求见。”小宫女进来通报。 “让他进来吧。”十娘答道,杨忠是个稳妥之人,皇帝既然派了他来,一定是有紧急事情要通知自己。 果然,杨忠进来后,就以眼神示意她屏退左右。 画屏眼尖,拉着若敏司槿就要退下。不想主子开口,“若敏留下。其余人下去吧。” 画屏带着人退下,若敏站在十娘身后,也不说话,只听杨忠道,“夫人,皇上让你换衣服,去关雎宫陪着公主,给公主送嫁。” “这不合规矩。”十娘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公公可方便告知本宫?” “主子的旨意,娘娘遵循即可。”话是这么说,但杨忠还是对着行宫的方向指了指。 十娘心里大致有了谱,对着杨忠点头。若敏上前,一言不发,把手中的帕子塞入杨忠手里,还未等杨忠拒绝,若敏已经退到了十娘身边。 “请夫人更衣,奴才去帮你叫栾驾。”杨忠说完退了出去。 十娘在若敏的服侍下,穿上了宽大的朝服,长虚一声,对若道,“没死的话,你也去歇一歇。” 若敏知道主子是要独处,二话不说,就出去了。 若敏一走,丙辰就出现了。 “夫人是知道我要来么?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杨忠来了,还没走。”十娘问答,“这次是要干什么?” “洛城那边出了岔子,皇后娘娘失去踪影。”丙辰道,“主子说让把这线索给您保管。” 丙辰把白色的纱绢递给十娘,十娘伸手接过,应声念道,“离君长日心难安,宫中一日似渡年,煮梅酒,盼梨熟来不分离,乱荷入人帘。” 十娘脸色一变,接着念,“潇潇暮雨秭归来,太匆匆,后知人间岁月稀,临君使者从侧来,反是不思莫念哀。” “需要辛部做什么?”十娘收起帕子,“此事事关重大,辛部随皇上行动,为帝国和皇后报仇。,辛部任听差遣。” “皇后不在,夫人位同副后,六宫有谁不安分的,夫人一定严惩不贷。”丙辰把话说完,不敢看十娘,就回到了梁上。 “皇后姐姐,等待时机,十娘一定去救你。” ☆、第22章 唯愁吹作别离声 关雎宫,正殿 “跪——起”执事太监尖细的声音拖的很长。随着他的声音,静涵在入画的掺扶下向上首的父皇和盛装女子行三拜九叩大礼。 抬头的瞬间,静涵看到身着金黄地绸绣朝袍的母妃。淑佳夫人端坐在左上位置,接受送嫁诸人的朝拜。她的眉头微微蹙着,双手搭在小腹上,不经意的抚摸,让静涵一愣。母妃她,莫不是…… “公主。”入画轻轻拽动静涵的衣摆,静涵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在太监的指挥下再次叩首。 “——起”太监的声音拖得又细又长,有种蜿蜒的离愁。静涵在入画的掺扶下起身,对着上首的二人,微微笑着在拜道,“静涵此去万里,不能再去父皇母妃身边尽孝,还望父皇母妃保重身体。女儿……” “静涵……”皇帝对着只有十四岁的女儿,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皇上。”手心被身旁的夫人捏住,在夫人的提醒下,皇帝恢复了冷静。他又是人前那个心系天下的皇帝,而夫人也是天下女人的典范。 “我儿此去,大梁数万将士会记得你,父皇会记得你,你母妃会记得你。今后大梁和昆桑将亲如一家。”皇帝此话一出,来迎亲的昆桑使臣,除了莫库,都激动异常。大梁皇帝这是在允诺他们昆桑,只要睿帝在位,大梁不会再对昆桑动兵。 这对于在昭莫干桑战役中元气大伤,差点国破家亡的昆桑部落,无疑是天大的恩赐。使臣团当即以草原大礼谢答大梁皇帝的美意,莫库抬头飞快的憋了眼上首目光坚定的男子,在身边下的拉扯下,伏拜到底。 原来,大梁的皇帝,良郡王的父皇就是这个样子,冷漠作戏狡诈恩威并施。倒是他身边的女人,知分寸,懂事理,有智慧,看着亲切眼熟。改天合该询问下那位三皇子良郡王,她是否和自己的过往有关,说不得还能亲手挖出自己的过往。 莫库这边的遐想,无人理会;但使臣团的使臣们怎么想的,皇帝还是一览变知。 使臣团的使臣清楚的知道,昆桑战败,大梁还愿意嫁女子入草原就是睿帝给他们最大的好处。嫁当朝帝女已是出乎使臣团的意料,更不要说此次嫁入草原的还是睿帝最为宠爱的七皇女。 这位七公主的身份可不一般,她胞兄就是十四岁就立下战功,让他们昆桑男儿又恨又钦佩的皇三子慕遥,西北军就是她外家的势力。且这位公主的母妃是当今四夫人之首,盛宠常年不衰。公主能在众人公主中得皇帝看重,一是自身的魅力,最重要的还是公主子凭母贵。可以说,公主虽然不是元后嫡女,却是比之前的宁安阏氏更显尊贵。 “静涵替昆桑谢父皇,得父皇一诺,静涵此生无憾。”静涵抬起头,努力看清他父皇眼底的锐利。这就是她的父皇,为了大梁边境太平不惜嫁女送女的父皇;这就是她的父皇,为了女儿在昆桑安稳不惜隐忍开疆扩土的宏图大业的父皇;这就是她的父皇,为了大姐和元后可以算计她和母妃的父皇。这就是她的父皇。 “静涵记得,你是大梁的公主,也是昆桑的大阏氏,望你行事公允,行之慎之。”淑佳夫人脸色苍白的开口,她的话一落,静涵的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是该走的时候了,这是公主远嫁仪式上最后一道规矩,皇后训诫。皇后抱病,改为夫人训诫。 静涵接过入画递来的帕子,轻拭眼角,上前跪在夫人面前。 夫人从身边伺候的大宫女手里接过柳枝,对着面前女儿的额心挥洒三下,“一愿公主喜乐安康,二愿国力绵延昌盛,三愿夫妻美满白头。” “谢母妃训诫。”静涵递上自己亲手做好的荷包,“静涵得父皇一诺,母妃三愿,无以为报,唯有将来还母妃三诺。昆桑在静涵有生之年,无偿答应母妃三个要求,帮您办三件事。” 静涵话音落下,库莫以及一干使节团使臣倒吸一口凉气,未来的大阏氏真真是大方人。他们昆桑人的三诺可是比大梁要实在的多,但愿日后可汗能拿捏住这一奇女子。不然这到处曾诺的性子,得为昆桑招来多少债主啊。这公主倒是随了睿帝,大方、说一不二。 “好,大阏氏三诺,本宫收下了。”淑佳夫人再开口,已然换了称谓。从此刻起,她们将不单单是母女,还是最强的两人男人的女人。男人们和平她们就相安,男人们再起战事,她们少不得要为各自的家国天下算计对方。皇家从来就没有纯粹的情感,在一脚踏入这个由慕家男人布下的局的时候,有些事情就已经注定。 “吉时到,送公主出宫。”睿帝挥手,两边的送嫁使臣起身拜别。 一身铠甲的慕遥上前,拉起哭的不能自已的亲妹妹,“小七,哥哥送你,别哭。” 淑佳夫人微微侧头,看到眼神闪躲不敢跟自己对上的睿帝,心下了然,她的傻儿子又被他父皇给算计了呢。送嫁西北,皇上还真是个对自己儿子心狠的人。二皇子陷在凤阳城,小弟跟着;三儿送嫁西北,驻扎西北的西北军中有皇帝自己的心腹。那么,查那件事的必然是他的好弟弟她的好姐夫了。就是不知道辛寅被皇帝放在了哪儿,不然通个消息谋个主意还是挺划算的。 三 皇子对着父皇母妃拜别,“儿子定把妹妹安全送到,到时还要讨昆桑大阏氏一杯喜酒喝。” “朕的那杯,遥儿就也讨了吧。昆桑娶大阏氏,定会好好招待你的。”皇帝目光飘向使臣团中沉默的那个魁梧男人,话音中带出的语意令人不寒而栗。 “ 儿子明白。还请父皇照顾好母妃,遥儿就此别过。”慕遥把妹妹往肩膀上一扔,把人背了起来。起身朝殿外走去,他身后是骁骑营一半的精锐,煞气冲天。红色的嫁衣铺陈在银白色的铠甲上,但这绝美冷凄的意味,从关雎宫出正殿出宫出大梁。 七公主出嫁,普天同庆。 遥华宫,寝室内 “夫人,皇上身边的路公公求见。”若敏进来,接过画屏手里的活计,把人都赶出去后,方才小声说道。 “有说是什么事么?呃——”十娘扭头用帕子捂住嘴,强忍着胃部的不适过去。不想,胃液上泛,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若敏上前拍扶她的后背,心下了然。她是伺候过主子的老人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问。 十娘斜靠着枕头,把帕子递给若敏,若敏打开床边的暗格取出新的替换,把沾染了污物的帕子清理出去。 十娘看着若敏一言不发的处理一系列事,强撑起身子,对着若敏招手,“若敏过来。” 若敏上前坐在床边,十娘伸出手,抓住若敏的手,在她掌心写下了“安公主叛乱,萧太后策反”十字。若敏一惊,手蜷缩回来。 主子这是,这是在告知自己那不可告人的秘密。想起陪着公主远走送嫁的入画,想起出宫后再无音信的小辛子,想起当年三人陪着主子过得时光。如今,这偌大的瑶华宫,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了。想到这,若敏攥紧拳头的手松开,紧紧的握上了主子的人。夫人的手,早已没有当年的柔 美,这双手上也早已经沾满了鲜血。可是这一刻,握住她的手,心里就再也不怕了。 “ 若敏,帮我办件事可好?”十娘回握,看着镇定下来的若敏,谁说若敏性情直率,这宫中直率的人,那坟头的草早已不知道多高了。 也只有静涵那丫头,为着若敏不在受苦,想出这蹩脚的借口。 “ 主子请说,若敏一定办好。”若敏再开口,已经看不出异样。 “出宫,那着我的信物,帮我送样东西给我母亲。回来时,去白记胭脂铺,跟当家夫人说,我前些日子要的三两三寸红心脂,她家相公寻不到就算了。让她安心守好门户,做生意吧。” “主子放心。” “在白记胭脂铺,你碰上陈家的六夫人,记得帮我问个好,表姐妹多年不见,改日她得闲了,让她递个牌子进宫陪我说说话吧。” 若敏一一记在心里,抬头看主子面色好转,放再次提醒到,“路公公那?” “ 让他进来吧,咱们的皇帝陛下这是派了人来试探我呢。”十娘挥挥手,意兴阑珊,“后宫乱不乱跟我有什么关系?” “主子慎言。”若敏一脸无奈,主子这话说的过了,这个关键时刻,还是少招惹是非的好。 “去吧,把小路子招来,让本宫听听咱们陛下又给我出了什么难题。” 若敏出去不到片刻,御前总管路公公,执着浮尘一路小跑进来,“给夫人请安,听若敏说夫人不舒服,可是将才暑气热着了,怎么没有传太医。你们都怎么当差的?小心皇上知道了,扒你们的皮。” “真真是路公公这张嘴,我这宫里自从辛寅走后,一个个都跟锯嘴葫芦一样,他们要是有路公公一半的能干,我就阿弥陀佛了。”十娘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小路子。 第86节 小路子公公心下咯噔一声,这位主儿今儿心情不好啊。他待会要说的事,会不会被这位主子罚啊? “奴才逾矩了,娘娘恕罪。”小路子干脆利落的认错,这位主子可不是那些没脑子的宠妃,她在内宫的势力,可以不容小窥的。 “得了,不过几句耍着玩的玩笑话,路公公倒是越来越胆小了。”十娘看这御前总管变脸,倒是不忍心在为难他。他主子的事,原也跟他没太大关系。 想通这一节,再开口就温和不少,“这会子你过来,皇上身边谁伺候着?” “这,这个嘛,奴才出来的早,当是杨忠那老家伙伺候着主子。”小路子头上冷汗只往下掉,我的主子爷啊,您既然要夫人帮您配合您,好歹也收敛点。跟贞婉仪什么时候不能温存,非要在今天刚送走七公主的节骨眼上。 “得了,是招的贞婉仪吧。”十娘了然,这个小路子可没有杨忠嘴巴严,且也愿意买好给她些无关紧要的小消息。这个情,她还是领的,也就不再为难他。 “主子娘娘在行宫,主子想着去行宫接娘娘回宫,贞主子带着九皇子求到了御前,想跟着去行宫,说是那的温泉对九皇子身子好。”小路子委婉的替自己主子开脱,顺便给夫人提醒,您的替身在柔弱邀宠呢,您快行动阻止啊。 “皇后娘娘在行宫时日也不短了,本宫要不是这宫务缠身,也是要跟着陛下去请姐姐回宫的。姐姐身边也没跟着个姊妹服侍,贞婉仪既有这心,本宫也不好阻拦。明儿让她来给本宫请安吧,本宫给她好好交代下此去注意的。” “主子说,九皇子去了,没道理其他皇子和公主不去伺疾,所以命奴才来通知您,六皇子和八公主也得收拾收拾一同去行宫。” “本宫知道了。”皇帝这是打算亲自去行宫探查了,这一出戏还得自己帮着他唱下去。“跟着去侍疾的,小辈儿的倒是好说,妃位上的皇上有指派人跟么?” “ 皇上说想带上宁淑媛。”小路子小心翼翼的开口。这位可跟宁淑媛梁子不小。 “淑媛姐姐到底身子骨也不太好,去了也是跟皇后姐姐一样修养,万没有还让她去服侍的道 理。”十娘佯装苦恼,“这样吧,我跟公公走一趟,亲自去跟陛下商量这随侍的名单。” “陛下说您要是有异议的话,就按照你重新安排的来好了。” “本宫还是随公公走一趟吧,求个安心。从前皇后姐姐遇到这事也是跟主子商量的。”十娘强撑着起身,不出意料的又歪了下去。 “娘娘!”小路子阻拦,“您今儿不舒服,这事也不急的一时,您要是信得过咱家,咱家定帮您把话传到。您好好修养。” “那就劳烦公公了,本宫是想着惠姐姐南巡时跟着过,有经验,身子好,且得皇后娘娘称赞,想着让她跟着皇上出宫,一路上也有个知心的人照料着陛下。”十娘喘息几下,接着道,“贞婉仪带着九皇子尽孝,他的兄长们可不能示弱,让曦容华、和容仪、平充华、顺充容都带着各自的皇子去吧,皇子们还小,有母妃在身边也好。” “奴才记下了,娘娘放心。奴才定把娘娘的苦心告知陛下的。” “劳烦路公公了,若敏。” 若敏上前,一方帕子依然想给杨忠时那样,塞给了小路子,让小路子好笑不已。 “那奴才就先告退了。娘娘好好休息吧。” “若敏送送路公公,天夜晚,夜路不好走啊!” ☆、第23章 懊恼当初无算计 遥华宫,寝殿内,一盏琉璃宫灯,发出微弱的光。︾| 十娘抬手拔下发上的金步摇,用步摇的尖端把灯芯挑亮,对上若敏担忧的眼神,轻声笑道,“本宫无事。”手一松,步摇落在了床板的几子上,撞翻了几子上的茶盏,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若敏看十娘一眼,上前把步摇收好,把破碎的茶盏用帕子包住,拢在一边,换小丫头上前收走。 “呵。”十娘嗤笑,“这内务府的杯碟茶盏越来越经不起用了,三五天就打碎一套的。也不知道那起子人是如何当差的,好大的气性!” “您忙了一整天,何必跟那些人计较。”若敏微微摇头,好似在说“这不是闹的时候?” 十娘顿了顿,方瞟向若敏,“小路子那边怎么说?” “路公公并无多言。时候不早了,您该安置了。”若敏说着挥手让室内伺候的人都退下。 待侍从全部退下,若敏依然谨慎的不言语,只用手势悄悄比划了个“八”出来,这也是她从小路子故意漏出的话中所得到的消息。 十娘眼眸微闪,白日里看到皇帝临时换了皇子送嫁,就依稀猜到这次行宫之事,多半背后牵连甚广。怕是皇后一出事,皇帝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秘调八王回京,让八王暗中追查皇后失踪一事。 之前皇帝未曾流露出要去行宫之意,十娘以自己对皇帝了解推测出八王应是行去宫暗查的不二人选。 皇帝怕是要自己在明处,八王在暗处,一个在玉京,一个在行宫,分头行事。可不成八王想来的这么快,今夜就已经到了宫中。 不对,十娘注意到若敏神色不对,伸手拉住若敏,“小路子还让你告诉我什么?” “娘娘,路公公嘱咐奴婢告知您,今夜贞婉仪将留宿养心殿,彤史上请您务必盖印,不可多动手脚。”若敏神色不自然道,若是主子不问她,她是不会说这让主子难堪的话。 以瑶华宫的势力,暗中压下贞婉仪今夜承宠的事实并非难事。 “糊涂,你!”十娘气急,“去传彤史,本宫即可用印。” “娘娘不可!这样一来,明早后宫前朝都会传出您……的流言。”若敏的话在十娘的怒视下,渐渐消音。 “即可按本宫说的去做,要快!”十娘心神大动,若敏险些,险些坏了大事。 看着若敏一脸担忧不赞同的模样,十娘敛下怒气,平静的开口,“若敏以为,凤城到玉京,是很近的距离?” “啊?”若敏一惊,回过神来,立刻去宣掌管彤史的女官。 看着她慌乱的背影,十娘也在问自己,距离真的可以逾越么? 凤阳和玉京距离再近,八王身为暗卫中人,身手再了得,轻功再上乘,也不能把半月的旅途赶在 几天内到达。唯一的解释就是,皇帝一早已经秘令八王回京。 所以这留在京中的暗中搅乱一池春水的人是八王,远离玉京去行宫当幌子的人才是皇帝。 真要是她想的那样的话,玉京的这局面才真真是危险万分。而皇帝确实是对得起她们母子几人了。她的孩子已经都被皇帝排除出玉京这危险之地。 遥儿因静涵远嫁西北而赴昆桑草原,靖儿和玥儿要跟着皇帝到洛城行宫去。这样,四个孩子都能远离玉京皇权的倾轧。不论玉京怎么乱,只要自己稳,他没有后顾之忧,就可以腾出手来,让玉京世家和皇子身后的势力在不知不觉间重新被洗牌。 慕云澜啊慕云澜,你果然下得一手好棋。 开局前,还不忘摆自己一道,果然是大意不得,不然就会被警告了。 想起小路子口中的“贞婉仪”,不由得可惜,这颗棋,怕是已经暴露了。皇帝怕是一早已经知道那个女人是自己的暗棋,这次是准备借着这次机会拔除掉了。他这个人最是无情,最是狠心,此刻被宣召侍寝的贞婉仪,怕是已经被他的人控制住了。 只可惜了这个听话蠢笨的棋子,以后在寻这样能近皇帝身的怕是不好找了。自己怕是又会成为六宫的众矢之的了。 罢了,之前多少年一直放在火上烤,他既然不愿意别人当作自己的挡箭牌,自己被当作活靶子也不差再多几年。 倒是眼下,需重长记忆。 那位可是说过,只带走宁氏淑媛和皇子皇女。也就是说他要保住这些人。那么自己先前放心不下幼子幼女想安排陈敏娴跟随从旁照料就不成。一是,自己还要跟陈敏娴一起才更有把握压制住黎、柳、纳兰三家的势力;二来,皇帝怕是依旧不放心杜家和辛部暗中发展的势力,陈氏留下,恰好可以帮助他制衡自己。 那么,跟在靖儿身边的人倒是陆氏和妙、白二位顺华更合适。宁氏跟自己因四皇女旧怨很深,在行宫中对着自己的孩子,保不准她就会出什么幺蛾子。皇帝的承诺,在遥儿坠马后,她就已经不敢全然相信。靖儿只有三岁不到,他在聪慧,暗卫在紧盯,也妨不了有心之人的狠毒算计。 陆氏无子,自己跟她无更多的利益纠葛,且六皇女将来的指婚,少不得自己帮着敲边鼓;白氏和妙氏那里就更妥帖,她们都曾受过自己恩惠,也是时候让她们报答了。 想通了这些关节,十娘松了口气,一手抚上小腹,一手手指轻叩床弦,不朝着暗中不在意道“出来吧!” “果然瞒不过你!”梁上之人倒也不客气,捡了几子上的酸梅抛入口中,嗤牙咧嘴,“这么酸,娘娘您这是又有了?”说着对着十娘眨眨眼。 十娘盯着来人打量,并未回答来人的问题。来人不是之前出现的任何一个暗卫,但是来人手指指甲中藏着毒,发出不自然的暗哑。十娘轻笑,“是你!” 白日里还在揣测他被皇帝安排在何处,不成想今夜就见到了他。前任暗卫辛部统领,辛寅。 “这次倒是认的快!”辛寅不在意的一笑,“送嫁的队伍已经出城三十里,应是在陶阳县外安营扎寨了。” “你倒是好大的胆子,这夜闯妃嫔寝宫可是重罪。”十娘没接来人的话,只意有所指道。 “事急从权,那位主子亲口说的,我不遵才是抗旨。”来人压低声音,“你那么聪明当知道我此次前来的目的。杜家在南锣的势力,你可有办法调动?” “慕辛胤,你的主子又想从我手里讨东西啊?”十娘奚笑。 “娘娘信不过辛寅。”辛寅压低声音,“我被皇上传召,以他暗卫身份护他去行宫。但我猜他的真实目的是南疆。这次来,是我的私心。南疆怕是要乱了,你心里有个数。” “是信不过,效忠于本宫的是辛部副统领辛寅,不是已经恢复皇族身份的慕辛胤。更何况你现在是皇帝陛下的人呢?”十娘眼神微闪,却并不受来人蛊惑。 “我多说你也不信,你只看八王已回京,皇后失踪一事处处透着诡异。皇上的目的不是世家,是凤阳王,是南疆。若是你在南疆有得用的人,小心战事。你多小心……”辛寅话还来不及说完,就快速消失不见。 寝宫的门边传来动静,在辛寅刚消失后就被人推开。来人一身玄色衣袍,散着发,往日里总是带着嘲讽笑意的桃花眼里,一片冰冷。 他环视十娘的屋子四周,最后朝着梁上的方向撇去,眼神里带着杀意。 十娘观察他的神情变化,依然不敢轻易相信辛寅前来是自身的主意,跟皇帝无关。只因为这么些年,皇帝太会演戏了。这宫中,得她信任的人是越来越少,对皇帝的信任,这种事早在这么多年内宫倾轧中不知不觉消失了,对着皇帝她总是会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的用意,揣测这背后暗藏的利用和利益得失。 她装作惊讶又惊喜且带着醋意的起身恭迎圣驾,“请皇上安,臣妾以为您今夜会夜宿养心殿,东暖阁的床,可好久没有动过了。” 一开口,一个带着醋意的夫人形象已经被她演绎的如火纯青。这宫里,戴着面具生活的人多她一人不多,少她一人不少。端看自己是否愿意,当他不再值得自己爱慕信任的时候,演戏也就不是件多难过的事情。 “丫头过来,到朕身边来。”皇帝收回打量她的目光,并未上前,只站在门口招手。 十娘一步步刚走到他跟前,就被他伸手抱了个满怀。感受到他的鼻息在自己的脖颈上轻嗅,他的手掌在抚摸自己散落的发丝。 耳边传来他轻声的警告,“小醋坛子,没有下次。” 这“没有下次”也不知道是没有下次吃醋,还是没有下次在对皇帝不敬。十娘口中称“是”,身子却突然腾空,被他抱在怀中。紧张间,下意识的护住的自己的小腹。 皇帝只管抱着十娘回身,出寝殿。 “皇上,您要带臣妾去哪儿?”十娘焦急道。 小路子忙对着身后人吩咐道。“皇上摆驾,回养心殿。” “皇上,您放我下来。别胡闹。贞妹妹还在养心殿等您,您这不是下妹妹的脸么?”十娘是真的急了。 皇帝宣召贞婉仪,吩咐了在彤史上记录在案,却把人弃之不顾。自己有孕经不起折腾,再说他真把自己从瑶华宫抱到养心殿,那明日后宫和朝中光唾沫星子就能把她淹死。 她不再是当年只有宠没有权的宠妃,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现下她是内宫位分最高的夫人,代掌凤印,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家,皇帝真的来这一出,她也就不用做人了。 “让她等着。朕要你!”皇帝气急,脚步却不停,眼见就要出瑶华宫,十娘忍无可忍,气急,“慕云澜,你放我下来。我们娘两真有个好歹,我跟你拼命!” “你——说——什——么?”皇帝身子一顿,吓得十娘一抖,看着她护着腹部的手,目光僵硬。但最终还是停下脚步,后又狠狠的瞪着十娘。 “就是那个意思,放我下来。”十娘紧张过后,反而不怕了。对上皇帝夹杂着惊喜无措的眼神,“宣太医吧,孩子他阿爹。” 皇帝紧了紧他的怀抱,“别乱动!”,他把怀中的人又抱回了寝殿。 对着已经吓傻的小路子吼道,“还不快去传太医!” “渣!”小路子连浮尘都忘记甩,拔腿就跑。跑出寝室前,不忘把门带上,只留帝妃二人在室内。笑话,皇帝陛下的笑话,还是不让底下人找死了。路公公善解人意的阖门,内心吐槽道。 “你别急。”十娘被安置在床上,伸手拽皇帝的袖子,“我没事,不过是方才被你唬了一跳。” “简直胡闹,朕今夜不来,你打算如何收场?”皇帝坐在床边,气愤的质问。 “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本打算瞒着你。让你能心无旁骛的处理行宫之事。”十娘低声道,“我知道皇后姐姐这事儿,绝非这么简单。” 这多事之秋,确实不适合被人知道她怀有身孕一事。只这孩子也来的巧,内忧外患之下,跟八皇女降生前的环境何其相似。运作得当,未尝不能引起皇帝对她的怜惜和百般维护。 “胡闹,又打算自作主张。”皇帝呵斥道,接着拉着十娘的手,“既然知道此事凶险,为何不告知朕?” 皇帝没有出口的话是“既然知道凶险,为何不怨我未带你去行宫?”只是这话,他看着神色平静扶着小腹的女人,就是问不出口。 “皇后姐姐不在,本宫代掌凤印,不得出宫。”十娘引着皇帝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小八当年在凤阳替父求医,小九今在洛城为父守城。有他们在,我会好好的。我在玉京等陛下得胜归来!” 第87节 “这么多年,夫人当得起‘佳’之一字。佳妙,标准。”皇帝看着十娘叹息。 十娘心里一松,这一番话在这紧要关头被她及时恰当的表白。皇帝也承她的情谊。 这话强调了自己身为夫人的职责,又旧事重提深入凤阳之险,表明自己对皇帝陛下的忠诚爱慕和义无反顾。当年在凤阳,我可以放弃皇儿登基的机会为你冒死求得一线生机。今日,我也可以在玉京为你手中最快的剑,斩断世家阻碍你的势力。 至于这肚子里的孩子,我宁愿是公主,宁愿为你孕育子嗣,但不愿让你为难,不愿意让你我的皇子势力增大。十娘借机为未出世的孩子谋一条活路。 “跟朕走?”皇帝却换了主意,“你过了年就……跟朕走,敏娴留下一样可以依计行事。行宫之中的温泉,可以温养身子。” “六哥哥如果真的心疼十娘,就把陈姐姐留下助我一臂之力。我二人会听您吩咐,办好您交代的事情。”十娘摇头,皇帝的试探,她必须谨慎的应对。 “准卿所奏。行宫那,陆氏、宁氏、赵氏、白氏、贞儿跟着吧,皇儿和丫头都带上。”皇帝对十娘的识大体很满意,自然愿意投桃报李给她安心的答案。 “六哥哥,十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十娘咬咬牙,终是绝对赌一把。四皇子、五皇子如若不趁着这次的机会打压,将来怕是在无机会报当日“云哥战死”之仇。 “说。”皇帝的声音带着丝不耐,女人啊,为了子女,所求甚多。 “按理说,为皇后姐姐侍疾,皇子皇女都去原也应当。这次跟着去的都是稳妥的老人,贞婉仪到底年轻些。四皇子和五皇子也有了十一岁了。我听说曦姐姐和姐姐两位已经开始帮着两位皇子挑身边人了。两位皇子去年就跟着去了西北战场,比一般孩子早熟也是常情。只这庶母妃和年龄渐长的皇子,毕竟得避讳这些不是。”十娘小心翼翼的开口提醒。 “既是这样,小四和小五暂留玉京吧,本打算过些日子让他二人也到凤城去涨涨见识。”皇帝沉吟半晌后决定。 “有您这为儿子着想的父皇,四皇子和五皇子会好好办差的。”十娘嘴上夸赞,心里暗道,还好拦下了,只要在玉京,自己就有法子让他两吃足了苦头。 “皇上,太医院的郑太医和李太医到了。”小路子的声音及时响起。 “还不滚进来了。”皇帝呵斥,“好好给夫人诊治。” 太医院的两位太医,是惯常为十娘诊治的,对于皇帝的紧张和训斥已经习以为常。 悬丝诊脉后,两位太医交换眼神,由郑太医回禀,“恭喜皇上,夫人身子无碍,脉相为喜脉,已经将将两个月了。” “好好好!”皇帝这时候的喜悦才真切的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 “恭喜皇上,恭喜夫人。”小路子带着人跪下道喜。 “赏,内宫所有宫人全部赏三个月赏钱。给朕照顾好夫人,夫人有任何差池,唯你们试问。”皇帝恩威并施,但好似忘记大梁历来孕嗣晋封的惯例,实在是夫人已经晋无可晋。 十娘乐得皇帝没有把自己立时当作靶子竖立起来,自然不会过多言语。 “诺。”宫人纷纷跪拜。 “夫人的脉,两位爱卿每日一请,三日派人告知朕一次。”皇帝对着跪地的太医道。 “还有夫人的吃食上的忌讳,你们也列张方子给瑶华宫……”皇帝细细的交代。 “皇上,臣妾会照顾好自己的。您该回养心殿等了。”十娘笑着打断皇帝的话。 “行,朕回养心殿批折子,不扰你了。早些歇着吧,朕明日再来看你。”皇帝好脾气的笑笑,带着一行人离开瑶华宫。 一时间,偌大的瑶华宫内寝殿,只余下十娘和若敏二人。 若敏从袖子里抽出那彤史询问,“主子这东西还用盖印么?” “搁着吧。今儿咱们皇帝陛下怕是也不用找那个东西遮挡了。本宫这身孕使得皇帝陛下高兴之下在养心殿批了一夜折子,这消息才好用不是。” “贞婉仪那,岂不是会跟您对上?”若敏担忧,“这可是下了她的脸,连里子都没有了。” “不用理她,不过一颗废棋罢了。”十娘嗤笑,“张狂不了多少日子,自有人收拾她。真当自己多大本事,本宫不用无用之人。” “是您?”若敏会意,主子在用人上从不留纰漏。皇上会查到贞婉仪背后的人是主子,她还替主子捏了一把汗。现在看来是主子故意而为之,那么一切就都在主子的掌控之中。 “不然呢,当着以为辛部的人是吃素的?这点子事情都算计不成的话,才真真是‘懊恼当初无算计,些子欢娱’。”十娘困乏的打了个哈欠,“这会子没人来闹,你也早点下去睡吧。让司槿来陪着。” “诺。”若敏自上前服侍十娘更衣、洗漱、入睡不提。 《大梁·睿帝本纪》记载:熙嘉二十四年八月初八,帝之七女静涵公主和亲西北昆桑草原,封为赫都可汗大阏氏。是夜,帝驾瑶华宫,探视公主之母,时为夫人的淑嘉贵妃。夫人经太医院院正郑太医诊断,有孕二月。帝大喜,赏赐内宫宫人三月银钱。 ☆、第24章 遇事且说三分话 熙嘉二十四年八月初十,后于行宫洛城旧疾复发。帝接宫人回报,心念之,遂定八月十一亲临探视。后宫年幼子女随行,为后侍疾。皇四子及五子留京听政。同去妃嫔五人:贤妃陆氏,淑媛宁氏,顺华赵氏、白氏,及贞婉仪。 圣旨初下,淑佳夫人即可诏贤妃和顺华赵氏、白氏瑶华宫觐见。 宫人众人得此消息,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麟趾宫,寝殿。 黎氏表现的很平常。这平常让她的贴身伺候的人胆战心惊,只因为这次随行的人中有黎氏早年的死对头陆氏。 “这天是越来越热了,去那个贱人那知会声,就说本宫受不得暑气,求从一品夫人赐冰解暑。”黎氏放下冰镇的梅子水,对着身边候着的大宫女交待。 大宫女先是松了口气,接着一僵。她作为黎氏的大宫女有八年了,多少还是了解德妃的为人处事。这次德妃没有生气的摔打东西倒是叫人心底不安,现下这挑衅倒是让她又松了一口气。至少不是其他更为难她们下人的事。 德妃这些年经过打压起伏,成算比早些年要高明很多。只是每每对上淑佳夫人就略逊一筹,偏偏还因为二皇子的缘故不得不与之为敌。 就拿眼下来说,陆氏去行宫一事,她无法对着皇上的决定置喙。但挑衅淑佳夫人,表达不满还是能做的。作为皇帝出行之时负有劝勉职责且掌凤印的淑佳夫人,对于出行人员的名单,是有很大的拟定权的。 德妃借由要冰一事讨说法,也是人之常情。 只内宫中各人用冰的分量是内务府一早定下来的。这事怕只是一个挑衅,得不到好的结果罢了。 皇后执掌内宫一向在规矩上严明公正,容不得人胡作非为。之后皇后身子不舒坦,代为执掌凤印的慧敏夫人和淑佳夫人也遵循着皇后的先前的做法,赏罚分明。 德妃惯爱掐尖出头的,这次真要是被下了面子,这宫里的人还不得笑死她。到时候主子不高兴,遭殃的还是底下人。 大宫女放下扇子,轻声劝道:“您这是何必呢?去行宫的路上一路难行,暑气又这么重,折腾死个人儿。到了行宫,还得去伺候皇后。您在家,舒舒服服的消暑多好。” “你个小蹄子,今日话倒多的不行。在这叨叨的,不过是不想跑这一遭罢了。本宫知道你们心里所想,无非是不想的得罪咱们又得宠又有宫权的夫人罢了。本宫今儿还就非得要这冰了。”德妃把扇子展开,用带着指甲扣的手,慢慢的把扇子撕成一条一条的,“放心,有咱们的好陛下在,你主子我还吃不了亏。为了安抚本宫的情绪,那两位夫人可得乖乖的送冰给本宫。” 大宫女一愣,“是奴婢想差了。这眼下,可不是夫人们刚执掌内宫,树立权威的时候。” “想明白了就快去吧。趁着咱们的夫人在宣召那些贱人。”德妃把扇子一扔,拍拍手,“这无骨的扇子,真不经用。无子的妃嫔哟,又有哪一个能越过本宫去?陈氏,陆氏,呵,咱们且看谁笑道最后。” 瑶华宫,正殿。 十娘素手煮茶,坐在她下手的贤妃三人也沉默不语。 三道水过后,十娘把茶盏推到三人面前,“姐姐,请。” “今儿倒是有口服,劳烦妹妹亲手煮茶给我和两位妹妹喝。”贤妃端起茶盏轻嗅,“果然是好茶,到便宜了本宫。妹妹可否包一些给姐姐带去行宫细品?” “姐姐想要,妹妹自然双手奉上。只一点,好茶需得配合好水方能出泡出茶香茶味。洛城的水可不如玉京的水清澈,姐姐想要喝上盏好茶,可得好好沉淀下那洛城水,姐姐说是也不是?”十娘笑吟吟的望着陆氏,端起手边的一盏牛乳浅尝,白色的沫子沾上唇角,她举起帕子细细的擦拭去痕迹。 “夫人的茶,臣妾喝的不明白。在臣妾看来,只有含着些微杂质的山泉水,方能煮出清香的味道。山里的泥土气息加上茶的芳香,也不知道是泥土衬茶,还是茶染泥土。”白顺华放下茶盏,微微皱眉。 “白妹妹是明白人,怎的也说了这糊涂话。这宫里的水,取自南山寒崖,在咱们姐妹品尝前,早有煮茶的妙人儿正了一方水土,使之只带着些微的杂质,这样才有着我们喝着的香醇。这洛城的水,可就没那么好整治了。”妙顺华举着茶盏以茶代酒敬了十娘,“娘娘一番用心,臣妾自能体会。” “要不怎么说妙姐姐是最体贴不过的了,果然是主子娘娘身边的妥帖人,跟姐姐说话,由不得人不开心。”十娘赞道,“只姐姐需明白,人啊,有时候不能太聪明不是?不该自己的东西可别好心的往身上揽。该自己的职责也得尽到不是?” “谢夫人告诫,臣妾受教了。这洛城水,臣妾会协助贤妃娘娘让它清澈起来的。最起码让陆姐姐喝茶是没问题。”妙顺华面色一僵,复投以感激的笑容。 “洛城的水要治理好,非一朝一夕之事。皇太后在行宫修养,长公主在太后跟前尽孝,主子娘娘又病着,这事还请娘娘示下。臣妾等应如何治理?”白氏在听在座的几人打了一番哑谜后,终是跟上了众人的思路。 “太后常年礼佛不出,皇上自会去请安。长公主被昆桑驱逐,且公主在昆桑身子不好,在行宫还是安心修养才是。皇后娘娘那,自有宁妹妹带着妙妹妹和贞妹妹伺候。白妹妹只管跟着本宫就是,这洛城小小行宫,还少得了咱们姐妹一口安心茶不成?”贤妃放下茶盏,微笑示意,“这茶真好。妹妹还是准备包好送给姐姐我吧。” “妹妹我就先祝姐姐马到成功了。姐姐能安心喝茶,本宫才能安心待产不是?”十娘摆摆手,司槿自然把早已包好的茶叶双手捧着送到贤妃面前。 贤妃望着面前白瓷瓶,拿下了白瓷瓶上缀着的三个小锦囊中的一个,“夫人好意如此,本宫就却之不恭了。” “臣妾倒是跟着陆姐姐沾光了。”妙顺华取走了第二个锦囊。 “臣妾别的本事没有,跟着陆姐姐倒是做得到。”白顺华取下了第三个锦囊。 “行宫的一切,本宫就拜托各位了。”十娘郑重道。 瑶华宫,侧殿。 慧敏夫人陈氏,静静的坐着,看着底下跪着的宫女。 “你说你主子讨要冰讨到瑶华宫来,这各宫的冰不是内务府供应么?”陈氏用手指敲击桌面发出咚咚的声音。 德妃的大宫女跪在地上低着头,心跳声也噗通噗通,压下声音里的惧怕,她方才开口,“是,内务府已经把麟趾宫的份送了来,只德妃娘娘身子不舒坦,有些受不得这暑气。故而想求淑佳夫人多赐下些冰解暑。” “身子不舒坦,不找太医倒是找上了一个怀孕的孕妇,你家主子也是稀罕。”陈氏笑道,“莫不是眼馋皇上下旨多给佳妹妹宫人送冰?不该自己的巴巴的来讨,既讨不来,又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好?” “娘娘息怒,我们家娘娘原也不想,只是身子实在难受。早年也有旧例可循,故而娘娘才大胆讨冰。万没有嫉妒夫人得陛下赏冰之事,况且夫人得赏一事我们家娘娘并不知情。奴婢也是听您说起,方知晓这事。” “也是,这旨意还在本宫袖子里揣着呢。本宫糊涂了,来找佳妹妹原也是为着这事。毕竟太声张了,让宫里其他姊妹知道了吃醋也不太好不是。倒是你这丫头一打岔,让本宫忘记了。” “奴婢知错。” “你这丫头,怎么还跪在呢。快起来,既然有旧例,本宫这就带你去寻佳妹妹,让她吩咐内务府给你家主子多送些冰去。” “夫人不用麻烦,您跟内务府只会一声也可。”大宫女对着淑佳夫人总有着莫名的恐惧。 “那可不成,现在内宫是佳妹妹执掌凤印,本宫如何能越过她去?本宫不是那不知尊卑的人,妹妹待本宫亲厚,本宫也不能乱了规矩不是?咱们这就去正殿找佳妹妹。” 德妃的大宫女无法,只好硬着头皮跟着慧敏夫人进正殿。 遥华宫,正殿。 待慧敏夫人带着德妃的大宫女进入,陆氏等人忙起身行礼。陈氏受了她们的礼,自己也向十娘颔首致意。四人重又按位分坐下不提。 待慧敏夫人说明自己和德妃大宫女的来意,十娘还未有所表示,贤妃陆氏就脸色惨白狠狠的瞪着那大宫女。 大宫女缩了下身子,心里叫苦不迭。谁承想今日贤妃也在这瑶华宫内,她原是想着趁淑佳、慧敏两位夫人都在提出德妃的要求。为的就是怕万一淑佳夫人不允,还有较好说话且平日里看在一起入宫的份上愿意说两句好话的慧敏夫人在。 “旧例,好一个旧例。黎思琴你欺人太甚,我陆容静当初如何能多用冰,当真非逼着本宫说出来,挣个鱼死网破么?”贤妃不待两位夫人开口,就狠狠把茶盏向着德妃的大宫女砸去,那阵势恨不得生吃活剥了她主子。跟她凶狠的举动相反的是,她的眼圈迅速变红,眼泪也迫不及待的落了下来。 “姐姐莫恼。不过是德妃身边的一条狗狂吠了两下罢了,为着这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小皇子在天之灵会记住她的。”十娘安抚,并对着身后的司槿道,“去打水来,帮助贤妃姐姐重新打理仪容。” “容静,冷静下来。”慧敏夫人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你要着了别人的道儿,给他人要出位置,让出去行宫的机会么?” 贤妃一愣,在打量德妃宫女的目光就变了,“好啊,黎思琴,别的没长进,这几年算计本宫的法子倒是长进不少。”说完不在搭理满身茶水,满脸血迹的大宫女。 “多谢敏娴,要不是你在,我可就着了黎思琴的道儿了。”她回握陈敏娴的手后,松开,复又言道,“今日倒是毁了佳妹妹的这套茶具了。改日本宫寻套好的给你赔罪。说不得洛城行宫就有珍品,还望妹妹等我寻来取回。” “姐姐答应的事,我最放心不过了。姐姐一向言出必行,只妹妹也断没有让姐姐在我宫中受了委屈往肚子里咽的道理。姐姐放心,妹妹现下就给姐姐一个交代。” 十娘捏着桌上的一直茶盏,对着跪在地上发抖的大宫女道,“麟趾宫宫女以下犯上,顶撞贤妃,掌嘴二十。麟趾宫德妃……” “妹妹!”慧敏夫人出言阻止,“德妃宫中奴才不懂事,就罚她的主子闭宫一月,你看可好?” “当年本宫得皇后怜惜,多赏了几块冰,竟被人记挂了这么多年。今日之事,原是因本宫而起,也不叫两位夫人为难。我陆容静愿把当年我子之死后陛下皇后怜惜我多赏之冰如数给德妃享用。德妃妹妹享用时,可别忘了我儿会夜夜寻她,让她凉爽的!” “啊!”跪在地上的大宫女惊叫出声。贤妃的诅咒和恐吓让她失声惊叫。 “既如此,姐姐在宫中的冰,本宫就如数拨给德妃。”十娘满意的笑,“至于姐姐道了洛城行宫,冰自然有行宫供给。姐姐放心,妹妹会安排妥当的。” “多谢夫人体恤臣妾。” “既然贤妃仁慈,这宫女……”慧敏夫人冲着淑佳夫人摆手。 第88节 “还请夫人过了这贱婢,让她好好回去报信吧。” “既然贤妃为你求情,你还不谢过贤妃娘娘不罚之恩?” “奴婢谢夫人不罚之恩,奴婢谢惠夫人相帮,奴婢谢贤妃娘娘宽宏大量。奴婢告退。” “本宫今日叨扰夫人了,时候不早了,还要回去收拾行囊,本宫就先回了。”贤妃看着德妃的大宫女一瘸一拐的出了瑶华宫正殿,也即可辞行。 “既然慧姐姐和佳妹妹有事相商,臣妾等告退。”白、妙二位顺华也相携离开。 一时间,喧闹过后只剩下安静。 在安静的气氛中,慧敏夫人打破沉默,“妹妹把我留了下来,把容静和那二人弄去行宫,到底是何打算?” “姐姐,你会帮我么?”十娘认真的问,你到底是选择帮助皇帝陛下,还是帮助我? “只要是不伤害到陛下的,妹妹是知道我的。”陈敏娴答道。 “有人请我查当年郑选侍之死。正好我也想洗脱当年我的罪过。”十娘漫不经心的说道,手指却轻敲了桌面几下。这举动当真是“遇事且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 “妹妹,这么多年了,你如何查?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莫不是姐姐知道什么?”十娘盯着陈氏,“既然姐姐不打算相帮,那十娘求您也别阻拦本宫,本宫等这个机会已等了七年。” “妹妹的忙,本宫又合适拒绝得了?本宫帮你!但事成之后,还请妹妹得饶人处且饶人,莫动他的子嗣。” “多谢,本宫之言,驷马难追!” ☆、第25章 君心与妾既不同 玉京后宫,瑶华宫偏僻处,领事公公辛巳的寝室。 “八月二十三,帝驾亲临洛城行宫。为保主子爷安全,行宫各处戒严。二十四日,长公主于行宫中离奇失踪;妃嫔携皇家子嗣觐见皇后,后被留于皇后宫中侍疾。同日,皇上在给太后请安时发生冲突,一气之下,下旨罢免萧氏在洛城为官者11人,其中就有随侍在洛城的皇后之父,镇国公萧锜然。太后因为萧家的罪行,一气之下病倒。皇上决定留在洛城侍疾。皇上下旨,暗中召八王爷回京即可展开调查,查处萧家。”丙辰把消息面无表情的告知一身太监服饰,冷冰冰的辛巳。 他这次冒险在白日潜入瑶华宫,为的就是给淑佳夫人传递消息。主子这次是下了决心要惩治世家,这次行动也是至关重要。这其中少不了需要两位夫人在内宫配合。 “辛巳会如实告知主子。”辛巳话一说完,就打开了自己的房门,比了个请的手势,好似在说, “说完快滚”。 丙辰朝他狠狠的比了个中指,翻窗而出。笑话,真的从瑶华宫正门出去,非得被当成刺客抓捕。虽然他不惧怕御林军那群人,但到底不能暴露行踪给主子遭惹麻烦不是。这边丙辰还在一边闪躲,一边自得自己的聪明嘲笑辛巳的蠢笨时,就听到了辛巳的尖叫。 内功上乘的丙辰恨不得堵上自己的耳朵。因为他的耳边清晰的传来辛巳刻意伪装过后尖细悠长的嗓音,“有刺客,抓刺客。” 丙辰一惊,随即反映过来,淑佳夫人好手段,连他来报信的时机都掐的这么准,怕是前些日子的平静,都在等着今日这一出好戏的开场。随即明白过来,主子爷之前交代一定要白日潜入瑶华宫的用意。 调转了方向,离开了本打算藏身的假山,丙辰吹响随身携带的角号,放出消息后,自己反而向着麟趾宫方向逃窜。 于此同时,跟他一样在白日里一身黑衣的人,向着坤羽宫和钟粹宫方向逃去。 一时间,后宫中上演了“抓刺客”的戏码。宫中所留御林军全数出动,在内宫大肆搜查刺客藏身之地。但此次刺客狡猾异常,像是猫逗弄老鼠一样,出现后就消失不见。且消失前的方向总是妃嫔寝宫。后宫妃嫔众多,御林军无诏不得入内搜查刺客。但若是放任不顾,内宫众人恐怕危矣。 两难的局面中,御林军新任统领陈菘,正四品的陈家子弟,贵在在瑶华宫外陈情。冀希望与当朝从一品夫人能干脆果断的给他们这些御林军一个决断。 奇异的是,往日里在内宫行走并不惧人言,甚至自由出入养心殿被多数大臣撞见过的淑佳夫人并未出面给以任何指示。 在陈菘准备放弃求诏,立即搜宫的时候,夫人身边的若敏姑姑带着瑶华宫四大宫人,手举夫人手谕步出瑶华宫。若敏把夫人手谕给陈统领过目后,提出要求,言说御林军搜查内宫各宫主位小主寝殿之时,她们需在当场,保护宫内各位妃嫔小主的安全和名声。 陈菘接诏后沉默片刻,接受了夫人的安排。御林军开始在宫内大肆搜查,搜查从宫内嫔妃宫殿院落至正殿偏殿到亭台楼阁,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夫人手下的若敏五人及慧敏夫人身边的七人,则带着大批宫人在御林军的护卫下开始搜查妃嫔寝宫,后宫众人无一人幸免。 玉京后宫的这一池水,终于在洛城行宫动荡平复后被搅乱。 丙辰眼中闪过一抹赞赏,趁着混乱,发出信号,带领着属下的暗卫从密道撤出皇宫,淑佳夫人辛部暗卫在玉京白氏糕点铺接应。待到天黑,在京城戒严前成功出城,回洛城复命不提。 洛城行宫,皇后宫中。 “贤妃姐姐,咱们眼下被困在此处,您看?”妙顺华看了眼室内,躺在床上被厚厚的帷幔遮挡住依然在昏睡的皇后,目光闪烁。 “妹妹胡说什么,主子娘娘仁慈,咱们服侍主子娘娘,只盼着娘娘早日安康。咱们都是自愿留在此服侍的,哪来的被困一说?”陆容静慢条斯理的饮一口清茶,“莫不是妹妹想像宁氏和咱们的贞婉仪一样,去太后宫中服侍太后?” “臣妾愿意服侍主子娘娘,太后她老人家一见到臣妾就想到凤成的白家,把臣妾恨得跟什么似得。臣妾可不愿意去招惹太后娘娘生气,于娘娘的病情也不利不是?臣妾听宫人说,宁淑媛和贞婉仪为了太后娘娘早日康复,为了替皇上给太后赔罪,自愿抄写佛经,挑拣佛豆,为娘娘祈福。”白顺华拍着胸口接着小声嘀咕,“真真到了那边,才是被困住呢。” “可是,主子娘娘她……?”白顺华犹豫,她跟着皇后的时间最长,对皇后最为了解。可眼下,她…… “妹妹这是想小九了?真的想陪着贞婉仪母子去太后宫人侍候的话,本宫禀告皇上,自会安排你的去处。”贤妃陆容静冷淡道。 这赵氏,当真不识好歹。内室躺着的人不是皇后,这跟着来的有心眼的人谁又不知道呢?偏巴巴的要捅出来,真的被她证明了又能怎样?皇帝就会允许下旨找寻失踪的皇后了?简直愚忠。 要不是杜氏托她照料着八皇子,防止九皇子的生母养母钻空子,她也不会把这白氏带着,还事事提醒她。看来,出宫前杜氏到底没有点醒这赵氏。果然出身低微,眼界就狭窄。连带着她教养的孩子,大面上看着大气,细看反而都透着股小家子气。而那大面上的大气,也是皇后教出来的。 当年八皇女的生辰宴上,这出嫁到萧家的二公主就给了杜氏没脸,不过是因为她母妃在杜氏的授意下抚养了九皇子。之后贞婉仪升为五品,也未见这赵氏还子。这母女两因为九皇子是既要好处又要面子,恩将仇报倒是学得不错。 这样子小家子气的公主,也亏得当初被皇帝替换下,择了大公主出嫁。这位虽说不真心,但到底是给了皇上筹谋西北战事的机会。这么说来,当年皇上怕是也早看出了这位二公主的秉性,才在皇后的不舍中,夫人的劝说下顺势弃了二公主择了大公主远嫁。 无意间理清楚这庄旧事的陆容静,心里一凉。真要是这样的话,那皇帝陛下城府之深,布局之早,谋略之毒,才真的是可怕至极。 既然二公主是废棋,那么她的出路不会好到哪里去。那么,萧家,怕是这次皇帝陛下是借着皇后之事要动萧家了。萧家被绊倒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皇后,呵,谁知道皇后到底在谁手里呢? 有时候啊,当真是难得糊涂。也谢谢杜氏,为了自己的孩子把她摘出了那混乱地儿。也省的陆家那些攀附权势的在萧家出事后,牵连到她。 她是没有儿子,可她有闺女,白氏这些年把小六教导的很好,小六也亲近她,她暂时没有打算在为着家族搏杀的准备。跟陈敏娴一样,当个闲散宫妃也挺好。 陆容静这些思量说起来话长,但在皇后宫中不过是一瞬而已。 “没有主子娘娘,就没有奴婢和二公主的今天。九皇子不过是按照皇上和夫人所拖照料而已。万越不过他的亲身母妃的道理。”妙顺华一惊后恢复镇定答道。 “妹妹是聪明人,聪明人别做蠢笨事。本宫在提醒妹妹一次,夫人的耐性好,本宫可没那么好的耐心。再有下次,妹妹就自己去太后那吧。”贤妃放下茶盏,警告道。 “时辰不早了,妙妹妹服侍娘娘洗漱,白妹妹和本宫一道去偏殿看看皇子公主,也该喊他们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玉京,御花园假山隐蔽处。 “朝中的萧家,现在家主被罢免,已经慌了。皇祖母的二弟,趁着我那位皇外祖父不在玉京,背地里没有插手萧家的事物。他的人分别找到了我和那位的儿子,说是愿意相帮。” “哦?皇后的娘家?没有皇后本就辖制不住。我原当他们是有野心的,谁成想这么急切。”一身宫女装扮的女子挑出一丝妖艳的笑,“你打算跟他们玩玩么?” 先前说话的少年似笑非笑的脸上带着残忍和狠毒,“我可没那本事。要不然当初我因为害怕失手害死了三哥的舅舅,佳母妃的六哥?你说呢?” “你这是在怪我?”女子一脸伤心,“在西北,我原也不知道我家会那样做。我听到你受伤的时候,恨不得,恨不得替你身受。你说这话,不是狠心的戳我心窝子么?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 “我懂,只是气不过他们当年害我罢了。这些年,因为我生母位分低微,这宫里踩我的人还少么?在萧家看来,我不跟他们合作,到时候三哥登基,于我是没有好果子吃的。而跟他们合作,他保我到那个位置。还说愿意把他们家的姑娘嫁给我,只愿萧家再出一位德才兼备的皇后。” “萧家真是胆大妄为!皇子妃也是他们肖想的?”女子尖利道,“你说,是不是萧家的狐媚子勾引你了?让本宫知道了是谁,非撕烂她的嘴不可。”女子一脸醋意,迷恋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她在这宫中多年无宠,这少年原也是她一时心软帮过的。哪知道这小小少年越长越俊俏,还对她起了那心思。她一开始也是恼怒他不知好歹的,可恼怒过后就是慌乱和担心。如果拒绝了他,他是不是就不会在来找自己了。她贪恋这少年给的温暖,慢慢却被他对自己的爱意所折服。 陷入感情的女子是蠢笨的,她原也知道他对自己应是存了利用之心的,只自己到底是要依附男人才能在将来活得更好。犹豫纠结后到底是答应了他,跟他发生了亲密的关系。怎知是这心是越来越不受控制,甚至恼恨别人也想染指属于她的人。 “不过是说出来逗你开心的话,怎么好好的还恼了。我的心肝儿,你这么媚,每每我都恨不得不与你分开。怎么还会想别的女人?”少年把面目因为嫉妒扭曲的女子搂入自己怀中,“我就喜欢你为我吃醋的样子,往日里总是围着老七转,我醋的时候不比你多多了?” “那哪能一样。前些日子那个贱人都开始为你物色身边人了。你不知道我这心里,是如何煎熬的。”说完紧紧的抱住了少年的腰,把自己更加的往少年怀里缩。 “那些人,我没动,放心。”少年安抚的拍拍女子的头,“倒是萧家那,你有把握让那位的儿子上钩么?他那个母妃可是防你和我防的厉害。不好下手推动。” “你是想让他们有牵连,然后一同被罚么?”女子犹豫了下后,终于点头,“我来想办法。那个小的好对付,只要避开那大的,这事儿应是不难。” “好人儿,我就知道碰到难事找你准没错,你啊,真真是我的贤内助。”少年夸赞道,边说边请吻了女子的额头。 “这段日子,后宫因为上次那刺客,一直在戒严,我们好久没见了。那贱人也不知道在找什么,宫中都是她的人手。要不是这样,也不用委屈你来这儿。” “这些日子,你忍耐些,警醒些。咱们的事,莫让人知道了。不然我才真是护不住你。” “我都听你的。下一次,又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了。”女子埋在少年怀中,像无骨的浮萍,依恋不舍。 “你出来久了,快回去吧。咱们来日方长,不在这朝朝暮暮。”少年推开女子,严肃道。 “好狠心的人。你就不想我么?”女子紧紧搂住少年,送上自己的唇。少年毕竟还年少,经不起女子有意的撩拨,很快沉醉了这个亲吻中。 “嗯~”女子柔软的鼻音,压抑不住的泄露…… 显山露水佳人计,起伏颠荡离人心。无边夜色宫墙柳,秋风袅袅生繁枝。君心与妾既不同,肆意芳菲黄昏后。 ☆、第26章 雷怒直上干云霄 瑶华宫,清晨,众妃请安。 十娘一身鹅黄色常服,神情慵懒,坐在上首,手捧一盏牛乳慢慢饮着。她因为身孕的缘故,不太爱理会底下妃嫔的闲话,是以自宫妃们进殿以来,一言不发。 她的右手边是同为夫人的慧敏夫人。慧敏夫人着一身黛色宫装,显得清雅丽质。往日里慧敏夫人本是和气的脸上,今日在环视过众人后,目光停留在她下首空着的座位上停顿了下。 两人夫人都未发话,坐在下面的嫔妃自然不敢声张。安静的气氛中,默默的饮茶。夫人这瑶华宫中的茶水还是不错的,皇上宠爱夫人,夫人宫里的吃食茶水总是最精致的。 “诸位妹妹前夜夜里相必都受到了惊吓,无事就散了吧,都回去好好休息。”慧敏夫人放下茶盏开口道。 慧敏夫人的话音刚落,早已憋了一早上的宫妃们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今日,可是初一,两宫夫人共同接受宫妃请安的时辰。这德妃往日里仗着帝宠,总是借故不来。这次皇上不在宫中,她还是如此嚣张。盼着德妃被罚的人开不在少数。 “慧姐姐这话说的,这满宫里谁不是这些天睡不安稳。皇上不在宫里,总归心里没个依托。宫里又进了刺客,人心惶惶的。一想到那刺客到现在还没有踪影,妹妹我这心里就不安生。可给两位姐姐请安的规矩,臣妾在愚笨,也还是懂的。不想有些人,不知尊卑,肆意妄为。”平充华小纳兰氏,捏着帕子,捂着胸口抱怨道。 这话一是光明正大的给德妃上眼线,一是在对对德妃表示怀疑。果然,她这话一出,底下宫妃三三两两的神色都带着怀疑。刺客到现在还未捉获,说不得就那个胆大包天的窝藏了刺客。 “妹妹说的是,这刺客到底让人心不安。还好夫人当机立断,派了御林军捉拿刺客,保护咱们姊妹安全。”曦容华刻意示好,只是这示好带着丝挑拨在里面。 十娘厌烦的看着底下的人又开始攀扯,眼神扫过去,熙容华被她的淡然一惊,紧拽着帕子,不在开口。 但底下宫妃,倒是开始小声议论,毕竟御林军进入皇家妃嫔的宫殿搜查,还是在皇上离宫的情况下,真要是传出什么,她们的可就丢光了。 “德妃娘娘昨日就有些不舒坦,怕是受了惊吓,才无法前来给娘娘请安。”李侍人怯怯的开口,有些惧怕的望向在座的两位夫人。她平日里惯常会装娇柔,但也是个本事的,先后生下九皇女十皇女。但自从她的盟友馨贵人,也就是四皇子之母染病去世以后,她就沉寂了下来。为了保全自己的两个女儿,她倒是跟了德妃。是以,她为德妃开脱,愿属正常。 “也是,德妃可是个娇柔人儿。”顺充容开口,“往日里她有个头疼脑热的可是闹的满宫皆知。怎么今日倒是安心养病了?” “妹妹这话德妃姐姐听到了可饶不了你。要臣妾说,这御林军的陈统领带着部下搜了咱们姐妹的屋子,这刺客也还是没抓到。咱们的宫中也翻的不成样子。就本宫那,就打碎了好多珍宝。这些本是身外物,可听说德妃姐姐跟御林军闹的很僵,有一套宝瓶听说还是皇上赏赐的。想必德妃姐姐也是心疼她那套上好的瓷器被毁了才郁结于心,惊怒交加的。”和容仪帮腔道。 “够了,镇日里没一时安静。”十娘放下玻璃盏,“各位妹妹也不用胡乱猜疑。德妃宫中的宫女前几日冲撞了贤妃,慧姐姐罚了德妃闭宫思过一月。原是皇上出行在即,本宫就压下了这惩处。” “佳妹妹,这事儿原本不是……”慧敏夫人欲言又止。 “姐姐,本宫知道你为难。可想来德妃姐姐也不愿意本宫和你为难,今日她自闭了宫门,就是为了给底下的人以儆效尤。免得经来满宫的奴才都有恃无恐,以下犯上,不服主子。” 十娘微微皱眉,似对慧敏夫人的举动不满。陈氏看到她坚持,也就不再转寰。这多事之秋,真能闭宫,对黎思琴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就看她能不能看明白,够不够敏锐果断,抽身而退了。 “德妃懂事,本宫也不能不怜惜她。方才李妹妹说言如若属实,本宫自会传召太医为德妃诊治。既如此,若敏,你就替本宫亲自走一趟,去趟麟趾宫探视,就说本宫的旨意,麟趾宫会加派人手保护德妃安全的。” 淑佳夫人这话一说,底下还想在攀扯德妃的宫妃全都低头不语,这雷霆手段,顷刻间就禁足派人把守,德妃在张狂,在手握宫权执掌凤印的夫人面前不还是全面溃败。更何况她们这些无宠或无子的。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受在瑶华宫殿内蔓延。 “本宫不是那严厉的,各位妹妹只要恪守宫规,按规矩办事,约束好手底下的人,不给皇上和本宫添乱。本宫自然会记得各位妹妹们的好。到时候皇上回来了,本宫会为各位妹妹美言几句的。各位妹妹能不能做到?”十娘环视一圈,震慑完众人后又安抚道,到一棒子给颗枣,那人可是说过,要好好用的。 果然那些渴望得宠的,眼角眉梢都带着激动的望向十娘,而有子的也在盘算如何能更多的吸引皇帝的注意。宫里的女人,搏的就是宠爱、子嗣,地位和权势以及家族的壮大。而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有宠的基础上的。 第89节 “娘娘放心,臣妾/奴婢等谨遵夫人教导。”众人起身蹲身,齐声应道。 “各位妹妹请起。今儿就到这儿,都散了吧。”十娘摆手示意。 “是,臣妾/奴婢等告退。” 众人依次告退,只余慧敏夫人陈敏娴。十娘挥退了宫人,若无其事的捡了颗酸梅吃。 看看出去的众人,再看着一脸风轻云淡的淑佳夫人,拂袖而起,“佳妹妹好大的魄力,本宫既然已经帮不了妹妹,就不碍妹妹的眼了。本宫这就去洛城,为皇后娘娘侍疾。” “姐姐留步。想想本宫留你下来是为了什么?现在朝中还未有异动,姐姐就要因为跟妹妹置气坏了大局么?”十娘狠拍桌子,“想想当年在南锣的陈敏娴,在想想今日的陈敏娴。儿女牵挂已经把你的锐利都磨平了么?” 不待慧敏夫人开口,十娘又是一叠声的质问,“五皇女尚且知道在这深宫之中不可锋芒毕露,亦不可过于心慈手软。倒是姐姐这些年广结善缘,圆滑相帮,可结果如何?宫中众人在你没有那颗凤印时,连你这个从一品夫人的话都敢无视!你看看你自己,你还是当年戍部那个让人信服杀伐决断的陈敏娴么!!!” 十娘的当头棒喝,让慧敏夫人惊醒。确实,这些年皇帝有了杜氏,吩咐她办事的机会少了;加上皇后不愿意沾惹宫权,是以委托她代掌凤印多年;她也就更多的把心思放在了后宫事务上和教养皇女上。这双手,已许久不愿沾染多余的鲜血,变得仁慈自私起来。 说到底,她无子,将来谁当皇帝,对她来说都无所谓。但若是为五皇女跟几位哥哥打理好关系,她还是愿意的。是以她这么多年,暗中多相帮德妃和其他有子的妃嫔。 但她却忘记了,她还是皇帝戍部的人,此次皇帝留下她和杜氏于玉京,就是为了配合他的计划。皇帝是多疑惯爱猜忌的,怕是留下她,一是对她这些年无作为的不满敲打,二也是为了她在关键时刻能起到制衡作用。皇帝怕是一早已经知道杜氏要借此机会彻查当年三皇子坠马的幕后真相。而这真凶说不得就与皇帝想要扳倒除掉的世家脱不了关系。 他二人怕是心照不宣的达成了默契协议,自己不过是在杜氏失去理智时的照明灯而已。 想通这些关节,陈敏娴沉默了。这些年,皇帝的心思他不愿意猜,也不想去猜。她跟在皇帝身边的时间比杜氏还长,对皇帝的了解却不如杜氏。不是她用心不够,也不是她不够聪敏,只因为皇帝从头到尾对她就和她的家族就做好了定位。也罢,多少年前就知道这个男人的冷心冷情,残忍霸道。初了听从命令,她又如何能与既定的命运抗争呢? “陈敏娴有负主子所托,谢妹妹提醒。”再开口,一切情绪波动已然消失。展现出来的依然是睿智果决的陈敏娴,“是我糊涂了,妹妹方才那番举动一定有你的用意,我愿闻其详。” “姐姐明白就好。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姐姐移步妹妹寝殿详谈。”十娘见自己一番举动终于点醒了陈氏,方才开口相邀。 二人相扶着步入后殿。 “主子,那边果然如您所料,有动作了。”等候多时的辛巳回禀,“属下的人已经暗中监视了他们。但曦容华、和容仪两位娘娘宫中不好潜入。还请主子示下。” “严密监视钟粹宫,不要放过任何他二人相处的机会。至于深入,让辛部的人在外围即可,本宫自会安排人手动手。” “妹妹这是,本宫不明白。之前把黎思琴软禁,这还好说,这柳家和纳兰家,妹妹没有万全的把握,还是莫轻易动手为好。” “姐姐,你附耳过来。”十娘示意辛巳把东西呈上来,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妹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陈氏看着十娘的眼神带着不解,能让杜十娘藏着掖着的,必不是小事。 “姐姐,有皇子和纳兰氏勾结,这是扳倒柳氏和纳兰氏的最好机会。且本宫此次不得不下狠手。事关皇室颜面,事关陛下尊严,还请姐姐相助。” “是四皇子?”陈敏娴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关键,可她不明白,四皇子按说要跟大臣结党,当跟柳家勾结才是,这纳兰家又是如何掺了一脚? “姐姐,今日这话出我口,进你脑,再不要第三人知晓。尤其是陛下,这事万不可惊动陛下。咱们姊妹还得好好谋划才是。” “妹妹你别吓我,姐姐怎么不明白呢?”陈敏娴深吸一口气,“是五皇子不如四皇子聪敏,所以柳家和纳兰家都把机会压在了四皇子身上么?他们这是要推四皇子上位?” “姐姐所说不错。当年孟姐姐难产,五皇子在母体中时间过长,是不如他的哥哥弟弟聪明。七皇子和八皇子还不满三岁,不能跟二皇子相争。所以柳家和纳兰家对四皇子都起了一样的心思,扶植四皇子做大。” “柳家一向行事狠辣,熙妹妹也还能勉强压下顺妹妹,她家的势力虽然一分为二,可长房势大,给个机会压制住二房,就能再次统领全族,举全族之力支持四皇子,倒也可能。可纳兰家?族长明智,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就好好的便宜了外人?” “要说纳兰家的族长没有野心,别说姐姐,就是我都不信。但这老狐狸能断尾求生,保全势力,也是本事。他家怕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先扶植四皇子上位跟二皇子相争,待到八皇子长大,自然是要转而支持八皇子的。” “和妹妹那里,五皇子毕竟不是亲生,且这颗棋子与她用处不大。她那个人又一向以家族为首要。可平妹妹?这些能在瞒着平妹妹的情况下进行?还是说有什么是他们一早算计好的?小纳兰氏虽然张狂,可为了她儿子不会如此糊涂啊。” “姐姐,后宫的女人最渴望得是什么?”十娘对于陈氏的分析不置一词,对于陈氏的疑问也未给出答案。 因为这事在她看来,都觉得匪夷所思。要有多狠的家族和姊妹才能设计或者说任由他人设计自家亲人,只为了那虚无的权势和荣华富贵? “后宫中人最渴望之物,无非是帝宠和子嗣。小纳兰氏帝宠不优渥,但终归是有子嗣的。这到底是?” “姐姐,有些女人生来就是为了燃烧自己,灼伤别人而生的。这样的人,其实并不适合宫廷。为了帮当年不受宠爱的姐姐入宫承宠,就算有子嗣了,家族依然看重的是自己的亲姐姐。自己有什么,不过是少的可怜的宠爱和一个不满二岁的孩子。这深宫中漫长的夜晚,那么长,那么久,以后也还是会有无数个夜晚这样度过?是你的话,你甘心么?” “她也是个可怜人。可这宫里的人,谁不是这么煎熬着过日子。”陈敏娴看了眼十娘,“就是妹妹你,难道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不恨么?可是恨又如何,我们只能攀附着那个男人而活。” “是,宫里的人哪一个是十全十美的。可是我们够明智,我们敢认命。可她偏偏不,她啊碰到个向她的初恋情人那样爱着她宠着她需要她的人。你说,这冷寂了多年的心,能不砰砰直跳,被折服,被欺耍的团团转么?” “妹妹是说平妹妹与人……,被抓住了把柄,不得已而同意。而那与他私通之人,是他们家知道,或者说是在他们默许下推动的?这也太狠了,纳兰家和大纳兰氏,这是要逼死小纳兰氏啊!”陈氏惊骇的看着十娘眼里的肯定。 “太荒唐了,她居然,居然背着皇上与人……”陈氏惊怒之下,转向十娘,“妹妹打算如何处理,这种事关皇家颜面的事?” “姐姐,你知道那个与小纳兰氏纠缠的人是谁么?”心里嗤笑,这肮脏的皇家阴私,慕家的男子当真都是不折手段的可怕。那人居然是人人都不曾想到的人。 “妹妹的人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事,为何没有秘密处置了那奸险之人?”陈氏带着愤怒质问。 “我的好姐姐,你当我不想么?实在是这人,这人的身份,不是我能轻易动手的。这次我们也不能轻易动他,为了皇家颜面,我们两只能把这事压死在心里。因为这人是……” 十娘最后三个字,轻轻的在陈敏娴的耳边响起,像是一道惊雷炸惊了她,半晌她才举起手来,狠狠的拍在小茶几上。 怒声直上干云霄,“孽子!尔敢!” ☆、第27章 积尸流血川木腥 洛城行宫,皇帝寝宫。 “主子,宫中的暗卫传来消息,佳主子和慧主子动手了。”丙部首领接道消息后匆匆回禀,“佳主子接着丙辰潜回宫中送信的契机,谎称宫中有刺客,大肆搜查后宫宫殿亭台楼阁,各处都未放过。给宫中众人造成恐慌,咱们的人不敢太过声张,是以未探出佳主子查到了什么。” “哦?倒是长了本事,敏娴那可有消息传来?”皇帝随手扔下玉京中每日送来的折子,“小四和小五在朝中如何?” “八爷传来消息看,四皇子和五皇子都被萧家二太爷派出的人先后多次拉拢。五皇子跟他们有过几次照面,在京中的望江阁,那边是佳主子的势力,留下的人手都是辛部的精英,怕打草惊蛇,我们的人就只是在外监视。” “小四那边呢?”皇帝不在意的摆摆手,“辛部的人既然在,小五那就翻不出大浪来。” “慧主子递了消息,让你关注四皇子。”首领想到慧敏夫人的报信在淑佳夫人动手后,就依稀觉得两位怕是已经联手,要瞒着主子些什么了。只这话他不能说,也不敢是他一个暗卫首领说的。 “小四,跟柳家那边联系密切?盯着柳家那边的人可有消息回报?”皇帝倒是不意外,他找个四儿子也是个有野心的。当年在西北,敢舍得一身刮,也要把杜家的三房拉下马。现在杜贤雨可不就因为自个儿儿子的死,对南锣势力不在松手么。只有他精力放在南锣和自己的博弈上,朝中三皇子那就不会有太多精力去关注。 他找个四儿子,说蠢笨,倒是也歪打正着,为自己赢得了机会和权势。要说他这次不趁乱弄出点动静,他倒是不信的。 “盯着柳家的人回报,并未有异动。四皇子这些日子按时上朝听政,对杜大人也恭敬的很。慧主子那想必是看到四皇子并无异常才提醒您。” “不,敏娴那人一向机警。小四那,怕是她遇到了棘手的事,又被人压着,传不出来更具体的消息。”皇帝对陈敏娴的信任和了解倒是让丙部首领吃惊,他一直认为那位才是主子爷信任的人。毕竟辛部是为了那位才创立,也因为那位的身份,整个辛部不受暗卫和八王统领。 “臣明白了,会加派人手继续盯着四皇子的。” “佳、慧二人以何事为由发作的德妃?” “你出宫前,顶撞贤妃的宫女,当时并未处罚。佳主子借着那事,直接软禁了德妃。德妃的麟趾宫现被御林军把守,无她的手谕不得出来。” “黎氏那禁闭也好,省得她失去分寸乱了大局。”皇帝沉吟半晌,方开口道,“让暗部的人撤出德妃的麟趾宫,加派人手去协助八王。” “八爷那还递来消息,主子娘娘身边的扈嬷嬷在南山附近出现过。”丙部首领顿了顿,“八爷请您示下。” “朕知道了。”皇帝声音一沉,“让他派人跟着即可,不可打扰皇后清净。” “是,属下明白。”丙部首领一身冷汗,果然主子爷最在意的人是皇后。 “下去准备,把辛寅召回。” 洛城行宫,太后佛堂。 “宁姐姐,您到底想出法子没有,本宫可是一天都不想在这呆了。这死老太婆敢这么对本宫,等本宫见到了皇上,定要她好看!” “贞妹妹既然有本事,又何需求本宫。本宫对太后她老人家可是钦佩的很,愿意为太后娘娘祈福。” “得了吧,姐姐。咱们得趁机出去,老太婆扣着咱们还不知道再想出什么法子折磨咱们呢。” “贞妹妹,祸重口出的道理这宫里无人教你么?你不愿意跟本宫何干?本宫可不想被你连累。在让本宫听到你不敬太后,本宫不介意亲自掌你贞婉仪的嘴。”宁淑媛冷冷的盯着贞婉仪,那目光像是毒蛇一样冰冷。 “你!”贞婉仪的话,在宁氏阴冷的目光中消失。这一刻她才真正的怕了,宁氏身为从二品淑媛,浸淫内宫近二十载,手段权势都不是她一个凭着恩宠刚升为正五品婉仪的人能抗衡的。 在宫里的时候,她还可以借着皇宠耀武扬威。但现下,在太后的地盘上,且她是第一次来洛城,少不得还得靠着宁氏才能脱身。是以,虽然不服,但她还是分得清轻重。 宁氏撇了眼沉默的贞婉仪,方才慢悠悠开口,“妹妹,求人得有求人得样子。姐姐今儿愿意好好给你上一课。” “姐姐恕罪,妹妹是太过想念九皇子,才慌了神,谢姐姐赐教。也求姐姐帮帮奴婢,九皇子没有奴婢会哭的。”宁氏,今日之事,本宫暂且记下。求你不是不行,但你若太多嚣张,也得看你是否有筹码。无子的你,将来还不是有求到本宫的时候。九皇子就是本宫的护身符,你能奈我何? “太后娘娘宫中,有经验的嬷嬷不知凡几。本宫曾听太后娘娘和皇后闲聊时提到过,陛下当年一出生可是就被抱养到太后娘娘宫中的。娘娘为着皇上和小皇子们,身边的人都是育儿高手。” “那为何?”话一出口,贞婉仪就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这好奇心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 “皇上心疼太后娘娘年事已高,怕皇子们打扰了娘娘清净,才没有把皇子们托付给太后娘娘的。可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命皇后带着后宫所有皇嗣去太后身前尽孝。瞧本宫这记性,当年妹妹有九皇子的时候,太后不在宫中。不然啊,太后娘娘肯定会派人去照料妹妹生产的。”言下之意,你这是好运逃过一劫,宫女晋升的有几个能生育皇嗣?太后是最不容许皇室血统低微的主儿。 “求姐姐救我,救我的皇子!”贞婉仪的声音带着急切,膝行几步跪在宁氏面前,“姐姐,奴婢错了。只求您能让妹妹从这里出去,九皇子会记得您的大恩大德的,求您!” “妹妹的一片慈母心,让姐姐我感动。你别急,容我好好想想。”宁氏看贞婉仪已然上钩,放低声道,“当年本宫跟随帝驾来过洛城行宫,曾听行宫里的老人说,洛城原是我大梁一个屯兵的险要之地。所以本宫猜想这行宫里当是有密道的,而这密道,太后娘娘住的地方……” 贞婉仪完完全全愣住了。她是嚣张,可她也是从底层宫人爬上来的,自有自己的情报网,宫里私下流传的一些消息,她多多少少也听说过。此次洛城之行比她想象的要艰难很多,当日她闹着要跟着皇上出行,未尝没有离开玉京避祸的念头在。 可这才出狼穴又入虎窝,当真让人恼怒。 可不跳下去,等着冷心冷情的皇帝想起他们母子来,小九在太后宫中哪里还有活路。 她跟宁氏被困与此,看似是太后的手笔,可她小心的观察过看押他们的人,怕是跟皇上那边脱不了关系。那两个力大无比的嬷嬷,每一个都像是习武之人。太后在厉害,也不过一介妇人,跟萧家的关系毕竟隔了几代,身边的人断没有这样的。 宁氏怕是知道些什么,就等着算计着自己往下跳呢。不管宁氏是太后还是皇上的人,她一个没有任何家族势力的人,为了小九都得往下跳。 “姐姐,本宫明白你的意思了。本宫愿为姐姐探路,但请姐姐照顾好我的小九。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妹妹放心,皇上的子嗣,本宫定会护她周全。”宁氏笑了,“妹妹,还请妹妹养精蓄锐,咱们今夜就夜探行宫。” 洛城行宫,太后寝宫。 “太后娘娘,那边传来动静,贞婉仪上钩了。”一袭着淡绿长裙的美貌女子把一盏核桃乳递给榻上歪着的太后。 太后身着低襟的黑色宽袖外袍,缀以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衣上的金银丝以金色萤亮之色丝线而成,一动一转,身上的凤凰活的一般,头发一络络的盘成发髻,玉钗松松簪起,再插上一枝金步摇,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带着淡淡的光晕。散落的发如黑绸一般,和美丽融合的极致风情,却显得妖艳邪异,异魅非常。 太后就这女子的手,抿一口带着丝丝凉意的核桃乳,用帕子拭去嘴边沾染的汁水,“今儿你倒是打扮的清爽。” “孙儿不过是想到害死我阿母的人就要身败名裂,心里高兴罢了。倒让太后您笑话了。” “你阿母当年确确实实是难产而亡,跟萧家并无多大关系。乖孙儿你把我萧家拉下水,还把你祖母耍的团团转,可真本事。” “孙儿谢太后夸赞,比起我那父皇和萧梦真那贱人来说,本宫可差的远呢。”美貌女子嗤笑, “不然,哪会让咱们的皇后娘娘逃脱?逃脱前还能给本宫的好父皇送信呢?” “是本宫的乖孙故意放走皇后的吧,不然就凭着皇后那点子计谋,能逃出洛城?你父皇如你所愿来了洛城,你不动手,还待何时?”太后推开女子,“跟你那个没出息的阿娘一样,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当祖母的劝你一句,该放手的时候要学会放手!” “不急,本宫还想着陪我的好父皇好好玩玩。看看当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杀妻灭女惹下的祸患的时候,还能不能笑的开怀!” “你父皇像极了先帝,跟先帝一样狠,却不如先帝痴情。也不知道萧氏的列祖列宗看到了,会做何感想。这大梁数百年传承,居然靠着皇帝征服女人才平衡的朝堂。” “这可多亏了太后您教导有方。天下谁人不知父皇是圣母皇太后替您生的孩子。我父皇可是一出生就养在您身边,先帝驾崩之前就秘密立了您养的孩子为太子。对您的宠爱天下皆知呢。谁承想,您能把我皇爷爷的孩子养成如今这样呢?要说我们慕家的列祖列宗啊,怕是狠毒了您。您放宽心,也不差您帮着孙儿设计父皇这一遭了。” “哀家老了,不服老不行咯。你这丫头,你可知道哀家为何这么多年对你不闻不问么?” “这本宫倒是不知。皇祖母今儿愿意说说?”女子嗤笑,“这种时候打亲情牌,皇祖母还是别枉费心机了。” “摄政王梁景王和欧阳家在北疆的势力现在在你手上可不好掌控吧?让祖母我来猜猜,他们是打算利用你扳除了本宫身后的萧家,利用你父皇拔除了柳家和纳兰家后推谁上位呢。”太后冷静的一笑,眼角眉梢依稀有着当年在内宫杀伐的风情,“该是你九弟吧!倒时候一个还在牙牙学语的幼子,一个母妃也在内乱中死去的傀儡皇帝,不正是他们好控制的。” “皇祖母当真睿智,也不怪我大母说不能当您的敌人。太聪明的对手不能为我所用,只有击杀!”女子咯咯的笑道,“可我大母料错了一件事,我亲亲的祖母可是恨不得我那父皇和萧家都在这事儿中遭遇不幸呢。” 第90节 “哀家竟无话可说。静倾,您身上留着欧阳家的血,欧阳家早晚会找上你,逼着你跟你祖母父皇为敌。你的性子像极了你阿母,平日里不声不响,可最是性子刚烈,又重感情。既然是一条喂不熟的狼,哀家又何必多费苦心。做为哀家的孙儿,哀家也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当年在玉京,要是能嫁入萧家多好。你看静宁,儿女双全,被萧家当主子供着,不好么?” “皇祖母,慕静倾感谢您,要不是您啊,北疆欧阳家蛰伏的势力能到我手上?”美貌女子也就是大公主道,“今儿时候不早了,晚上还有好戏上演。本宫还得去做准备,就不陪着皇祖母说话了。”说完,大公主一掌劈在太后的颈侧,太后立时晕倒。 大公主拍拍手,殿外立刻进来两个嬷嬷,“服侍好了太后,今夜就不用让她醒来了。省的坏了本宫的大事。看好太后寝殿,任何人求见都挡着。” “公主放心,老夫人在密室那边等您。” “本宫这就去见大母,你们警醒些!” 熙嘉二十四年九月初二,德妃自闭宫人第二日,中毒,宫人求救瑶华宫。留守宫中代掌凤印的淑佳夫人联合慧敏夫人在宫中追查真凶,凶手直指曦容华和平充华,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二人被掳去封号,打入冷宫。 九月初三,贞婉仪与镇国公萧家家主萧锜然在太后宫内密道中谋划刺杀皇帝。帝闻之,大怒,封闭洛城行宫密道出口,亲率近卫捉拿,当场赐死贞婉仪,并下令暗中留守玉京的八王诛杀萧氏全族。萧氏全族除了萧太后、萧皇后和嫁道萧家的二公主外,全族上下六千余人,全部被诛杀。 九月初五,大柳氏所在的柳家上书皇帝,指责淑佳夫人乱用私刑严刑逼供,请求皇上为曦容华翻案。帝留中不发,柳家和四皇子势力在朝中大肆打压杜家以示抗议。 九月初九,小纳兰氏身边的大宫女在大刑审问下,招出了平充华和四皇子养母曦容华往来密切,意欲为四皇子谋求皇位的狼子野心。 淑佳夫人上书请帝示下,皇帝夜读夫人手书,怒火交加之下,吐血晕倒。经太医救治,并无大碍。 九月初十,皇帝下旨,赐死小纳兰氏,四皇子被掳去贝子职务,撤去听政权利,着令宗人府暂时关押。 九月十一,大柳氏与冷宫中自尽,死前留下遗书,交代了德妃中毒,当年郑选侍之死以及三皇子 坠马都是由她与人合谋而做。现事已败露,不愿多做无谓挣扎,愿以一死求皇上宽恕柳家。 夫人于孕中得知三皇子坠马的线索,力主当年之事重新彻查。并且指出柳氏之死绝非自尽而是有人要杀人灭口。帝允之。 一时间之间,玉京和洛城人心惶惶。 在这混乱中,凤阳王趁势攻下南锣,屠杀南锣三城百姓。凤阳军队过处“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 睿帝下旨命八王摄政,帝驾亲临凤阳前线,大战一促即发。 ☆、第28章 谈笑间立开新宇 玉京,瑶华宫。 十娘的长发梳成流云髻,上戴水澹生烟冠,中嵌一朵海棠珠花,两旁垂下长长紫玉璎珞至肩膀,额际依然坠着那弯明玉月,耳挂苍山碧玉坠,身着一袭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罗裙,腰束九孔玲珑玉带,玉带腰间两侧再垂下细细的珍珠流苏,两臂挽云青欲雨带,带长一丈,与长长裙摆一起拖延身后,于富贵华丽中平添一份清爽飘逸。 慧敏夫人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十娘在仔细的翻看什么。那薄薄的一页,八成是先前宫人呈上的供词。她微微皱眉看向十娘身后跟着的大宫女,像在指责她们让主子在孕后过度操劳。她今日穿了一件双蝶戏花的淡米分外衫,绣着细碎梅花的桃花色锦缎交领,下面穿着一件嫣红的百折细绢丝玲珑罗裙,腰间束着一根雪白的织锦攒珠缎带,头发松散的挽起,发间斜斜的插着一根宝蓝吐翠孔雀吊钗,细密珍珠的流苏随着她的步子,轻轻的摇晃着,仿佛画上画的仕女般,端庄大气却不失风流。 “参见慧敏夫人,夫人金安。”大宫女画屏的声音打断了十娘在证据上的注意力。她抬头对着慧敏夫人笑着示意,“姐姐今儿好兴致,没去德妃那,倒是来我这儿了。” 慧敏夫人并不叫起,而是狠声敲打起跪着的宫人来。 “妹妹不懂事,你们也跟着不懂事么?这怀孕初期本就凶险,前些日子你家主子劳心劳力的。合该是好好调养的时候,看见主子思虑,不知劝解。看来你们真是好日子过得久了,忘记这宫里的规矩了。” “慧夫人息怒,奴婢劝过我们夫人,只夫人不听。”画屏急急的回道,前些日子慧敏夫人刚罚过冲撞了贤妃的宫女,那宫女一脸血的惨状她还记得。 “奴婢知罪,夫人息怒。”相比画屏的急切,司槿就镇定的多。她在慧敏夫人发难的时候,就知道她的来意了。想来是对自己主子前些天雷厉风行的举动有不满,不好直接跟主子对上,是以先拿她们这些下人开刀。 “姐姐,原本是妹妹不知轻重。倒是连累了这两丫头了。罢了,本宫不看就是。画屏,去小厨房看看宝霞那酸梅糕和八珍酥做的怎么样了,端来给你慧夫人请罪。”十娘对着画屏眨眨眼,画屏忙起身去做主子交代的事。 “司槿,去寻了你若敏姑姑回来。德妃那边,自有太医院的太医去忙活,她在那儿也插不上手,回来本宫有事吩咐她。” “是,主子。奴婢这就去,奴婢告退。”司槿对着慧敏夫人行礼后退下。 “你们也下去吧,本宫陪慧姐姐说会儿话。”十娘挥手,殿内的宫人依次退下。 “慧姐姐,妹妹知道你的来意。”十娘放下手上的证词,“姐姐此来,一是质问我为何事成还不让德妃醒来,二来,是问我为何把那事儿私自告诉了皇上。三来,就是大柳氏之死。妹妹我说的对于不对?” “妹妹既然知道本宫的来意,本宫也想要做个明白人。德妃那,可是有变故?为何德妃迟迟不醒。皇上那,妹妹可知他为那事曾吐血昏迷,危在旦夕。现在南锣那边又是战事凶险,本宫只怕他是强撑着病体去前线督军啊!妹妹可知,你这桩桩件件都是欺君的罪名。妹妹为何要一意孤行,非要查出当年遥儿之事?” “慧姐姐,咱们两人相交也有十余年了。这十年里,十娘行事如何,你当时明白。我不是那不分轻重之人。既然姐姐非要要个解释,妹妹愿意帮姐姐解惑。” “请,姐姐愿闻其详。”陈敏娴慢悠悠的坐在十娘的右手边,冷冷的盯着她。 “德妃之事,确如你我先前设计好的一般,德妃一经禁闭,纳兰氏就忍不住动手了,可这中间,大柳氏也参了一手。当年她们进宫来,初了跟本宫斗,就是被德妃打压。本宫她们没本事动得,现在德妃被本宫困住,可不是给了她们大好的机会?” “妹妹是说,德妃中毒是真,不是咱们早前算计好的在演戏?那你为何不阻拦?” “我为何要阻拦,德妃这么多年总是以为自己在这内宫权势滔天,宠爱无敌,给她个教训不好么?姐姐放心吧,虽然我很想真的不管她,可二皇子还在前线,我不能让前线的战士寒心。不过是给她个小教训罢了。纳兰家和柳家的人下手前,我辛部的人就替已换了那百梦散了。” “妹妹能考虑大局,眼光长远。”陈氏并未放松,在她看来,杜氏这些年有时候变得她都看不透。要不是当年自己曾几次暗中相帮且跟她有过命的情谊,怕是自己真的犯到她手上,也是一样的下场。 “陛下的旨意就要随着陆姐姐回宫了。到时候,在病床前听闻听封而醒来,不更能证明德妃对皇上痴心么?且这次打压下去的锐气,经过皇上的亲自赐封,定能很快涨回来。到时候,咱们内宫才能三分天下,不至于像皇上担心的那样,本宫一家独大。” “主子要大封后宫么?在这节骨眼上,怕是不妥。”陈敏娴有些不明白皇上的举动。 “听说二皇子在前线很是拼命,在八王秘密回京的情况下,跟凤阳王对上,守住了南锣十郡,确保了百姓的性命。凤阳王见势,才下令屠杀三城,打击咱们的士气。” “如果是为着二皇子,封赏德妃倒也说得过去。”陈敏娴皱眉,“这样一来,二皇子的筹码反而加重了。” “姐姐忘记了不成,在洛城,陆姐姐为太后、皇后侍疾,理当嘉奖。怕是皇上一早已经做好了打算,不信咱们等陆姐姐带着圣旨回来一看即知。” “妹妹可是想好了对策?德妃跟你可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陈敏娴轻声问道,再气恼她不跟自己商量私自行动,下手狠辣,也还是会关心她的处境。 “姐姐忘记了,本宫有孕以来,还未晋位,如若诞下皇嗣,皇上在不记着本宫,杜家可是不依的。” “妹妹是说?那我就恭喜妹妹了。”陈敏娴细细思量,不得不说,杜氏的猜想确实符合皇帝一贯的做法,且杜家老九就在凤阳参战,到时候为了安抚杜家,拿到杜家在南锣的势力,杜氏封为贵妃是早晚的事。 “至于小纳兰氏和四皇子之事,是我故意瞒着姐姐报给陛下的。只因我太了解姐姐,姐姐凡事都以皇上为第一考量,姐姐知道那事的时候,虽然愤恨,却还是一心想着皇上的龙体。是以妹妹才并未劝服姐姐,反而一开始就提议瞒住皇上。只有让姐姐相信了我,之后在往行宫传信,姐姐才不会起疑。” “妹妹好算计,本宫竟然完全没有察觉。还是宗人府带人来押走四皇子,才反应过来妹妹已经把那事上报给主子爷。” “姐姐,说句托大的话。这后宫之中,皇上最敬重的是皇后娘娘,最信任的是姐姐,最纵容的是我。现在皇后娘娘不在局中,且不愿入局。姐姐和我被当作主子最好用的棋子,如果咱们联手蒙骗皇上,你说,他会如何想?” “是我糊涂了,比起四皇子和纳兰氏,手握戍部和辛部的本宫和妹妹的背叛,才更让皇上伤心纷乱。”陈敏娴最佩服杜氏的,就是她只要不牵扯到三皇子,就一直保持的清醒和本分。做为一份棋子的本分和清醒认知,并不是谁都能时刻警醒难忘的。 “至于柳氏,确实是自尽。她并不像纳兰氏姊妹那样自大张狂,她一向是隐忍和善于审时度势的。姐姐想想她自杀前留下的遗书,就明白了。”十娘把那遗书再一次拿起,递给陈敏娴。 “不必了,之前本宫就猜到了。她会自尽,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从头到尾是知道四皇子和小纳兰氏私通的。甚至可以说,是她帮着柳家把这个计划给完善的。对着一个有野心的养子,多几次串掇,之后暗中推动,并非难事。” “是,所以姐姐看,她虽然被关进了冷宫,可柳家在外能反咬本宫一口,也能趁机打压我杜家。她的消息网,当年被本宫拔除过几次,可依然发展的很快。她选择在了十一日赴死,是一早知道了四皇子和小纳兰氏事败。想以自己一死保全柳家。也是借此机会告诉皇上,她知道四皇子和小纳兰氏的事,柳家也知道,如果皇上一意孤行,那么天下间的传言就不那么好控制了。临死前,能为着家族做到这一步,也算是尽孝了。” “妹妹说的,本宫何尝不明白?本宫不明白的是,她既然已死,皇上也不会在追查下去,妹妹为何要咬着她不放?” “姐姐,不是妹妹我咬着不放,是遥儿快从西北回来了,你说,当年之事,孩子真不介意么?本宫当年的,不得不给孩子一个交代。二来,咱们的麻烦,怕是又要来了。太后和大公主不日就会跟陆姐姐她们一起回京。陛下密令,永寿宫封宫,软禁太后和大公主,待他回京在做惩处。此外,宁淑媛为嫁女操劳,一病不起,为免后宫中人打扰,淑媛养病期间,翊坤宫封宫。” “太后、大公主、宁氏和赐死的九皇子生母。这行宫之事处处透着诡异,妹妹的人可曾探出虚实?”陈敏娴想到这么多总是在佛堂,却总是给人无形压力的太后。还有出嫁前怨恨,在战场上狠毒残害兄弟的大公主慕静倾,不由得一激灵。 “待陆姐姐和宁姐姐回京,咱们在探探他们的口风。我这边的消息,暂时还未传来。” “只好这样了。朝中这些日子,也乱的不成样子,八王借着柳氏之死和纳兰氏之死,把柳家和纳兰家大半势力打压殆尽。朝中这两家被罢免的官员不计其数,这么动荡,当真没有问题么?” “前朝是爷们的事儿,咱们只管好咱们的一亩三分地就好了。至于那些动荡啊战乱啊,自有爷们去操心。倒是姐姐得快些动手,排查出内宫大柳氏和小纳兰氏的势力,一律……” “妹妹放心,这事你不必出面了。本宫来做倒是便宜,也省得宫人编排你打压有子的皇妃。” “姐姐做事,妹妹自然放心。倒是陆姐姐她们就要回宫了,七皇子和九皇子也该回来了。皇子那,姐姐有打算的话,就趁早。皇上这会子在前线,这些事情怕是顾不上。姐姐如果想抱养皇子,妹妹自然会助你一臂之力。”十娘想了想,还是开口道,给陈氏养育皇子不是不行,操作的好了,将来说不得也是个助力。 “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陈氏想到当年她产女后陈家的反应,和这些年家里低调一心为皇上办事的作风,摇摇头。 “姐姐真不再考虑?” “不了,本宫有五丫头就够了。多了,就该生出不该有的心了。现在这日子过得不错,何必在自增烦恼?”陈敏娴羡慕的看着十娘的肚子,“不是人人都有妹妹好命。姐姐能有五丫头,知足了。将来,在这宫中跟妹妹作伴,没什么不好。” “那依姐姐看七皇子和九皇子之事,何人合适?”两个皇子都未满三岁,生母都是被皇帝赐死,势必会在寻养母,且养母身份不宜过高,人还得是稳妥之人,才能让皇帝安心。 且这两个奶娃娃也是个烫手山芋,两人的生母都是与人私通而死,皇帝心里指不定多猜疑他们的身份呢。陈氏不直接接手也是明智,但这两个孩子还需得在她和陈氏的看管下,皇帝才放心。 “咱们先商量些,也许皇上已经下旨为皇子寻好养母呢。从五品以上有三个人,妹妹听听。位分最高的是我承乾宫的姜充仪,接下来是妹妹宫中的许才人和雍华宫的顾淑人。这三人都是熙嘉三年大选就入宫的,比本宫的资历都要老。平时也算是稳妥,不爱出风头,不掐尖挑事。” “三年就入宫了,到现在也有二十多年了,姐姐宫中和本宫本宫的,倒是放心。只是这小纳兰氏是被掳去封号后赐死的,姜充仪位分有些高了。但这顾淑人一个人带孩子,到底没经验,本宫也不放心。” “那依妹妹的意思?”陈敏娴闻弦歌而知雅意,这是帮着自己要皇子的抚养权。 “姐姐看这样成不。把顾淑人调到姐姐宫中,养着七皇子。许才人养育九皇子,将来也好和我肚子里的这个做个伴。把姜充仪调到雍华宫做主位吧,算是补偿她这么多年伺候的尽心。” “妹妹,我倒是相处了一遭,或许可以给姜氏一个依靠。”陈敏娴对她宫中的姜氏,还是愿意照料一二的。 “是了,瞧妹妹这记性,姐姐不说,我还真没想起来。这大柳氏一死,九皇女可不就得回生母身边。这李氏的位分养育两个孩子,过了。九皇女也一年大似一年,是得亲娘好好教导。” 慧敏夫人陈敏娴接着道,“为了体恤李妹妹劳累,令其用心教导九皇女,十皇女就抱给姜充仪养着吧。” 两人相似而笑,谈话间就决定了几个小皇嗣的未来,也绝对了未来这几人的命运。 熙嘉二十四年九月二十,贤妃陆氏率出行宫妃奉睿帝之命,迎太后回宫。皇后并未随行,而是转到北上,到感业寺亲为皇上及前线将士祈福。 贤妃回京后,即可宣布了皇上下达的三道圣旨。一是:晋贤妃为端贤夫人,晋德妃为德庄夫人,两位夫人与慧敏夫人一道拥有六宫协理权,配合淑佳夫人掌管后宫。二是:七皇子和九皇子养母人选交予淑佳夫人和慧敏夫人商定后再行定夺。三:准淑佳夫人所奏,彻查当年三皇子坠马之事,查出真相后,夫人可自行处理真凶。 同日,送嫁西北昆桑草原的良郡王慕遥回京。 ☆、第29章 知君此计成长往 瑶华宫,正殿。 十娘收下一身着烟葱绿的薄烟纱小袄,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头发蓬松如雾还别了一朵淡绿色宫花,淡扫蛾眉薄米分敷面,脸色润泽艳丽的贤妃,不,应该是端贤夫人递过来的圣旨。对着陆氏恭喜道,“恭喜姐姐,贤姐姐一路舟车劳顿,妹妹就不多留姐姐了,钟粹宫已经准备好了热水,还请姐姐快回去歇歇。咱们姐妹改日再叙。” “佳妹妹这是在赶本宫?”陆容静感受到杜氏的好意,伸手扶起半跪着的八皇女,把八皇女往十娘手里一送,笑着打趣,“完璧归赵。本宫今儿就不在这讨佳主子嫌了。就让你这当娘的好好跟你儿子闺女亲近亲近吧。” “贤姐姐这张嘴,真真是!玥儿,还不谢过你贤母妃对你的照拂。”十娘对着一旁的八皇女挥手道,“这孩子可不如我们六丫头懂事。这次也多谢五公主、六公主对玥儿的关照了。” “母妃,静玥又不是四姐不听话,被父皇罚。女儿这次真的很乖,不信您问五姐六姐,女儿都跟着她们学了好多东西。”八皇女静玥对着淑佳夫人抗议,转而还是郑重的对着端贤夫人行礼, “静玥在行宫让贤母妃费心了,谢贤母妃对静玥的照顾。来日母妃也会多照顾六姐的。” 八皇女说玩对着六皇女眨眼睛,被六皇女狠狠瞪后,她反而对着六皇女做了个鬼脸。五皇女一边一个拉住两个妹妹,对着二人摇头,二人放消停下来。 十娘自然是乐意女儿和慧、贤二人教养的女儿亲近,笑着看几个小女孩私下往来,“出去一趟倒是懂规矩不少,劳姐姐费心了。” “你两啊,有什么体己话,明日再说。”慧敏夫人对十娘示意,“这一路走来,宁妹妹和妙妹妹要照顾孩子,可不如容静和白妹妹精力好。” 十娘听闻慧敏夫人的话,细细的打量宁氏和妙氏,二人面色很白,上了很厚的米分,还是依稀能看到眼下遮掩住青黑。想来这些日子以来,行宫中发生的事情,让她二人失了圣心,是以焦燥不安。 “慧姐姐说的是,是本宫许久不见各位姐姐太过想念失礼了。咱们姐妹的情谊,不在一时。各位姐姐还请各自回宫歇息,明日本宫为各位接风洗尘,咱们姐妹在好好团聚。” “多谢妹妹体贴。既如此,本宫就先回钟粹宫梳洗了。” “公主所那边准备的匆忙,五丫头和六丫头今儿还是先随你们母妃回宫暂住吧。待公主所收拾妥当,本宫再派人帮你们姊妹搬家。” “谢佳母妃记挂。”几位公主闻言,欣喜的先淑佳夫人谢恩。她们自六岁起就搬出各自母妃的寝宫,住在公主所。母妃得势得宠还好,能时刻入宫请安小住,母妃不得宠,就得守好规矩才能安然度日。 “既如此,本宫就带着小六先回钟粹宫了。妹妹身子要紧,莫送。”陆容静对着十娘微微颔首致谢后,对着白氏吩咐,“小六的东西都是女孩子家的东西,别人动手也不方面,你跟着来帮忙收拾下。” 众人了然,这行宫一趟,原就有和解趋势的贤夫人和白顺华,倒是不出众人意料的联合了。这陆氏是在护着白氏,也是在间接的向淑佳夫人和慧敏夫人表示,白氏的可信。一时间对白氏倒是又敬又妒,敬她的好手段,妒她能得到从一品夫人的庇护。 “那白妹妹就先去帮着小六收拾。其他人也都散了吧。”慧敏夫人陈敏娴看着下面人心浮动,不轻不重的劝道。 第91节 十娘对上陆荣静的目光,微微颔首,不置一词。 陆容静一行人先行告退。之后其他宫妃看无热闹可看,也纷纷告退。比起在淑佳夫人宫里看戏, 还是回宫跟自个儿孩子亲近更划算。 宁淑媛脸色发白的犹豫片刻还是跟着众人一起告退,倒是妙顺华再三拖延,最后还是跪在了十娘面前。 慧敏夫人起身后反而停了下来,“今儿也闹了一天了,佳妹妹怀着子嗣,也不能太过操劳。妙妹妹有事,明日再回禀不迟。” “求求二位夫人救救皇后娘娘!嫔妾在洛城并未见到皇后,行宫中那个根本就不是皇后!” “嘭”十娘把茶盏狠狠的摔在妙顺华脚边,“天下皆知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前去感业寺为大梁祈福。顺华这是身子不爽,烧糊涂了不成。说起来了胡话,看来是病情严重。若敏,你亲自送妙顺华回颐华宫。司槿去太医院请太医走一趟为妙顺华诊治。” 十娘冷冷的盯着妙顺华赵氏,果然是心大,拉都拉不回来。皇后在,看着她还是个好的,皇后不在了,没有人提点着,看不就犯糊涂了么? 既然是个自己寻不痛快的,也就没有必要在给她面子。这赵氏和她的女儿果然是母女,不知恩图报倒是处处惹事生非、不顾大局。罢了,这两颗无用的、没有价值的棋子,在念旧也不值当的费心拉拢。 萧家被抄,慕静宁这些日子回了宫中,可没少在宫中闹。要不是她,公主所那边也不会先拦着其 他皇女入住。不过这样一来,倒是给各宫有女的嫔妃买了个人情。 “是嫔妾糊涂了,夫人恕罪。”妙顺华白氏脸色一僵,跪地告罪,随即对上首二人道,“九皇子失了生母,日日哭闹。这些日子一直是嫔妾在带着,他也粘着嫔妾。不知嫔妾可否把九皇子接回颐华宫照顾?” “妙妹妹还病着,九皇子小孩子家家的,可不敢过了病气。在本宫和佳妹妹择好合适人选前,就先养在瑶华宫侧殿。至于七皇子那,先养在本宫侧殿。妹妹请回吧,放心,佳妹妹带孩子最有一手,必会照顾好九皇子。” 慧敏夫人敲打道,这赵氏确实是心大了,怕是她在行宫也得到了消息,知晓了萧家被诛一事。才急着为自己和二公主找砝码。可这皇嗣的去向不是她一个四品顺华该插手的。这宫里从来都是掌凤印的皇后才有权在皇嗣上给以皇帝建议。眼下是非常时期,皇后不在宫中,皇上在前线顾不上后宫的那些小算计,她和杜氏才有了权利去决定皇嗣的去留。可她一个小小的四品顺华,竟然敢打皇嗣的主意,不知该说她胆大妄为的单纯愚蠢,还是赞皇后这些年把这一颗棋子蓄意养废了的精明? “送妙顺华回去静养!”十娘不耐烦的挥挥手,若敏和司槿上前强硬的拉拽起妙顺华,口中恭敬道,“奴婢奉命送顺华回宫!” “杜氏,陈氏,你们欺人太甚!”妙顺华大怒,下一刻被拖拽着向外走,“贱婢,住手!” “若敏回来,辛巳,你去亲自送妙顺华回宫。不敢让人听到的自己做主处理即可,明白了么?” 辛巳点头,上前一点妙顺华哑穴,把人半拖着走出了瑶华宫。 “姐姐今儿也操心了一天了。带着五丫头回吧,好好休息。明儿一天还有得闹。德妃那,最迟今夜就能恢复。明日清早,你我二人还得去拜见太后。我就不留你了。” “你也早些歇着吧,等这事儿过了,好好调养。你这边我多有兼顾不到的,你多顾着点自己,多为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陈敏娴握着五公主的手,起身离开。 偌大的瑶华宫,经过一番喧闹,只余下了十娘和守着她,新奇的盯着她肚子看的八皇女静玥。 “玥儿也去歇着吧,你以前的屋子,若敏早帮你收拾好了。晚膳时,你三哥也会过来,咱们娘几个一起用膳。”十娘摸摸小女儿的头,这孩子方才虽然疲惫却一直紧张的在暗中护着她。出去一趟,倒是对其他人生了不少戒心,看着长大不少。 “那母妃也歇息下。今日事多,母妃怀着小弟弟,一定也乏了。我晚间在来陪母妃说话。”静玥行礼告退。 临走前又对着若敏道,“姑姑一定要照顾好我母妃。” “快去吧!”听到十娘的叮嘱,静玥才带着困意离开正殿,自有小宫女带着她去偏殿寻她原先的住处。 “八公主长大了,娘娘和远嫁的七公主不用再担心了。”若敏看着八皇女的背影的,想到她照顾长大却自请远嫁的七公主静涵,不由自主的就说出来这话。 意识到身边人一瞬间黯然,忙开口,“是奴婢逾越了。奴婢扶你回去歇会儿吧。” “你也去歇会。遥儿晚上回过来请安,你再来伺候晚膳吧。”十娘拍拍若敏的手,唤了殿外候着的画屏来伺候回了寝殿休息不提。 皇子所,三皇子住处。 三皇子面色慵懒的倚在窗边的软榻,放下手中的书信,对着自己的手下暗卫招招手,“说说宫中、朝中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 “主子离开玉京后,皇上銮驾就离京去了洛城,同去的有宫妃五人,皇子皇女若干。洛城那边萧家不知为何惹恼了皇上,先是被罢官,后来据说贞婉仪和萧家家主私通,密谋皇位,被皇上下旨诛杀。萧家还活着的只剩下太后、皇后娘娘和二公主。” “斩草除根,父皇倒是好魄力。也不枉费咱们的人在一旁敲边鼓。咱们的人,首尾可做的干净?”三皇子慕遥冷静的问道,“留下任何蛛丝马迹都是九死一生的下场!” “主子放心,咱们的人一直在潜伏在大公主身边,一得手就已经撤离了。现下大公主被软禁在太后宫中。北疆的势力,皇上也已经派辛寅带着人手去除了。” “辛寅派人去的?”三皇子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辛寅这次接的是保护我父皇的命令,是轻易不离我父皇身的,北疆那是父皇故意放出的信息,怕是他另有打算。也罢了,不用在查。对本王影响不大。有我那好大姐在,母妃的自责就能解开。” 一身太监宫服的暗卫并不接话,只继续回禀,“夫人在宫中操作了德妃中毒一事,通过此事一举拔除了曦容华和平充容的势力,并借着查案除掉了二人。目前看来,七皇子和九皇子应该是准备给您和六皇子当助力养着。朝中八王借此发作了柳、纳兰家大半官员,他们的家族势力只余下小部分。” “也是,还有我五弟和八弟不是,也不能让他们的母家太过寒酸。可玉京五大世家也就名不副实咯。” “此次,您外家杜家的势力,在这次事变中也多有折损。柳家一度曾蓄意打压杜家,为的就是给冷宫中的曦容华争取机会翻身。可这回,柳家错看佳夫人得手段和魄力。夫人其实是查出了四皇子和平充容有染,才设了局,请君入瓮的。” “我四弟那蠢货,现在被关在哪儿?” “四皇子还被关在宗人府,无八王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 “倒是忘记了,我八叔除了是暗卫首领,明面上还有个身份是宗人府宗正。改日本王可得去给八叔请安,求他道手谕,去看看我那好四弟。也给他送份大礼去,想必他的日子一定过得很清闲。”三皇子讽刺的一笑,当年西北与昆桑一战,因为四皇子之故,杜家三房绝嗣,大梁近千士兵为保护四皇子枉死,这笔帐也是时候清算了。 “凤阳城那边,可有消息?”三皇子敲敲眉头,压下因为想到六舅舅而翻腾起的关于西北昆桑草原上跟莫库交谈的思绪,问起南边的战事。 他的好二哥可还陷在凤阳之战中,且他的父皇也亲自去前线督战。 “凤阳那边咱们的人和佳主子的人都探不进去。凤阳城城防很严,倒是皇家在凤城的暗卫这次借着开战又有了消息传给皇上。”言下之意,皇帝身边的暗卫对于战事关注很紧,不似在行宫那么好打探消息。 “杜家那边呢?南锣沿线的势力可有受到打击?”三皇子表示理解,复又关注起南锣势力。 “南锣十三郡,三郡被凤阳王攻下后屠城,其余十郡被二皇子守得很好。皇上因此封赏了德妃为德庄夫人。杜大人那边一早已下令撤出了那三郡,现在负责跟杜府联络的是卫家少夫人。也就是杜大人嫁到南锣商贾之家的小女儿,行九。” “我九姨?倒是个奇女子。杜家倒是会教女儿,比我父皇强多了。看看我大姐和二姐、三姐,呵。”三皇子端起茶盏,啜一口清茶,“感业寺那边都安排妥当了?” “你当时留下戊三和戊八暗中保护皇后,之后又调了戊五跟了过去,在调人手的话,咱们这就不够了。” “算了,既然北疆势力已有人在劫杀,想必也无多少精力再去暗杀皇后。传信给戊三,有紧急情况速速回报。” “是,属下明白。” “阿娘身边的暗卫大多在宫外,暗中拔除那两家的势力,你派些人手到瑶华宫去暗中保护阿娘。小六那也是,跟着的人多尽心伺候着。” “主子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第30章 为国为民皆丝汝 南锣,珈县,卫府。 “九娘,爹娘来信说,他们和孩子们已经到玉京了。多谢岳父大人一路上的关照。爹娘听说凤阳的军队在附近的锣县驻扎,很担心咱们的安全,催促咱们也早日启程到玉京跟他们汇合。我这一两天在把咱们家那几间铺子和采盐的商队安排下,你也把家里要发卖的人清点下,咱们不日也上京。”卫三拿着书信兴冲冲的挑帘子进来,走到九娘面前,郑重的对着九娘作揖,“多谢夫人了!” “相公,你起来。九娘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九娘放下手里捏着的团扇,伸手拉起她相公卫家现任当家卫三爷。 说起来二人自熙嘉十一成亲到现在,已经相伴了十四年。这十四年里,卫家三爷对她不可谓不好。当初南锣盐改的时候,她夹在夫家和娘家左右为难的时候,他一丝一毫都不曾苛责过她,还在公婆刁难她的时候处处维护相帮。后来更是背着公爹交出卫家在内海的商队和勉强开拓出的新航线。也正是因为这一投诚的举动,卫家反而在南锣盐改中保全了下来。后来慢慢的靠着经营,生意越做越大。 生意在其他领域上做大了,盐这块上反而淡了下来。再外界看来,确实不如柳家、陆家等分号赚钱。可看在当年南锣盐运史的面子上,卫家的盐皇家也会暗中征收。 也因为当年的盐改中,爹爹对婆家的多番照顾,公婆也开始真心对她,后来她也生养了自己的孩子,日子过得很平淡幸福。这辈子,她原本以为她就这么过了。直到南锣烽烟迭起。 她不是不想跟着相公孩子离开南锣,到玉京去投奔娘家。可当年,她爹离开南锣回京的时候,南锣的沿线势力就都交到了她手里。平日里,传递消息自然不用她亲自动手,但底下人的管控和消息的筛选都是她亲力亲为。 只因为他爹当年说,南锣势力是杜家的一道保命符,不能丢不能断不能轻易示人。所以为着杜家,为着他爹的托付,她一直是瞒着他的。 九弟到了凤阳后,曾派人跟她联络过,家族希望她现在南锣稳着,待九弟那边寻着机会,自会来南锣接手。 之后朝廷围困凤阳半年之久,兵困马乏之时,被凤阳王率部从密道中逃脱。在锣县攻下三城,南锣十三郡有三郡失守。她九弟率部追击,眼下人虽到了南锣,可着实腾不出手来接掌杜家在南锣的势力。是以,这烫手山芋还是在她杜九娘手上。 “夫人,你今日是怎么了?心事重重的。”卫三看九娘脸色忧虑,忙扶着她靠在窗边的软榻上, “这秋老虎倒是毒辣,夫人是不是中暑了?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捡起九娘抛下的团扇,边为九娘扇风,边伸手抚上她的额头,“难受就吭声,别总是怕药哭就忍着。” “相公,你能陪我说说话么?”九娘看着枕边人关切的眼神,小声问道,“就一会儿。” 这些日子,卫三为了安抚家中下人,安排逃难的下人,着实很忙碌。 卫三闻言一愣,很久没看见自家夫人这么为难的样子了。难道淘气的捏了自家夫人的脸一把, “行,为夫就在家陪着九娘,哪儿也不去。” “你们都下去吧。”九娘挥手让贴身丫头都下去守门。 待屋内只剩下夫妻俩的时候,九娘从软榻上撑起身,认真的看着卫三,“爷,九娘没法子跟着您去玉京。但爷放心,九娘已经修书一封了,您带着去玉京,杜家会照顾咱们家的。” “我原还想夫人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呢?倒是比我预期的快。”卫三接过九娘手里递过来的书信放在了一边,“岳父大人那边,是个什么打算?这么多年,杜家在南锣培植的势力,却不派人来接手,他对你倒是放心。” “你?”九娘摁下卫三摇扇子的手,“你都知道了?” “你我夫妻十四载,我还不了解你么?你那么疼孩子的人,舍得离开才四岁的姐儿?我就想啊,到底是什么能让一个爱子如命的母亲把自己的孩子交给别人带着逃难?” “爷看到我九弟后就确认了吧。” “原是有个模糊的念头,后来见到你九弟后,想起了一个人。倒是让我明白了过来。” “那您不生气?”九娘小心翼翼的问道。 “最初是很生气,可后来我想,如果我是你,大概也会做一样的选择吧。毕竟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杜家的女人,我卫三佩服。”卫三摸摸九娘睁大的眼睛,怜惜道,“你们家的事,我不插手,你自己处理就好;但做为你的丈夫,你得答应我,万一遇到了危险,必须保全你自己安全撤出珈县。” “九娘谢爷的体谅。你放心,此间事了,我会立刻上玉京去找您和孩子们。” “谁告诉夫人,我会离开珈县的?”卫三笑笑,“纳兰家、柳家、陈家分号的掌柜的找上我,让我随着他们走一趟凤阳。几家自动募捐了一些粮食衣服,准备绕路走内海,跟着商队出海把物资给那边的战士送去。” “爷知道三家掌柜的身份么?”九娘试探道,“你此处并不太平,可有多做准备。” “夫人放心,跟着皇帝陛下的商队走,虽然凶险在所难免,但能为大梁的百姓尽一份力,为夫心甘情愿。” “相公,既然你心如明镜。九娘就祝你此去一路顺风。”九娘注视着自己的男人,果然这人也有许多事瞒着自己。不过只要他心里有她和孩子们,其他的无需在意。 “夫人可把此消息设法传给宫里那位,相比她知道,为夫会更安全些,你们家也会更进一步。” “多谢夫君。”九娘转瞬明白了自家夫君的打算,鬼狐狸。 “彼此彼此。你把家里下人遣散了,对外宣称回玉京去。之后就撤到你家势力中去吧,出门在外,一切小心。” “你也是,我等着你回来,咱们一家团聚。”九娘紧紧的抱住卫三,眼泪终于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当日,卫府遣散了下人,夫人带着贴身丫鬟乘坐马车出城去玉京投奔亲戚去了。 南锣珈县的消息传入帝、妃二人耳中,又是一番博弈。 凤阳城外驻地,皇帝大帐。 “丁葵那边传来消息,在他跟丁未、丁巳的逼迫下,卫三答应拿出卫家大半资产买卖物资,并且带着他们走内海航线押运物资亲自来凤阳支援。”辛寅接到消息后,快速回禀皇帝,“只是臣不明白,咱们的人自己也可以从南锣调粮草过来支援凤阳,围困凤阳。为何还非要搭上卫家多事?” 皇帝放下手中的布防图,拿起笔边画地形边答道,“南锣的势力,朕只收回了大半,沿线的消息网并未健全。杜卿在南锣近十年,南锣受他恩惠的不知凡几。他帮着杜家在南锣建立的人脉和关系网,朕一直想寻机会收回。南锣的盐,是帝国经济的命脉,不完全握在自己手里,朕睡觉都不踏实。” “所以表叔是想借着卫家逼杜家吐出南锣的势力,或者说让杜家在南锣的势力为您所用?”辛寅对着皇帝拜倒,“叔,您还真是深谋远虑啊!” 对着辛寅略带讽刺的恭维,皇帝难得的放下笔,伸出两根手指,“南锣的势力有两种方法,一个是朕时日无多或者出了意外,那么这南锣就是他们娘几个的护命符。到时候少不得是她们的助力,你在关键时刻多帮着你佳主子。二来,是朕还健在,那这南锣的势力就必须得收回,养大了心,到时候成为国之蛀虫,就得不偿失了。毕竟南锣沿线都是富庶之乡,江南结党营私中饱私囊,苦的就是朕的百姓了。一切在还未萌芽的时候掐灭,不是就安全了?” “可没见过您自个儿诅咒自个儿的。”辛寅撇撇嘴,“有我亲自跟着您,给您当暗卫,那些人能轻易进了您的身?再说了,我可是善毒会医,谁能从我手里讨了好不成?您啊只要不一开战尽往前冲,让咱们跟着提心吊胆的保护您就成。” “这是变着法夸你自己,还是在埋汰我这做皇帝的无能啊?”皇帝抬起笔敲了辛寅一下,“没大没小。” 慕辛胤打小入宫,后来被训练成暗卫,在宫里的时候一直跟着淑佳夫人。后来脱离暗卫回京,以皇族子弟的身份参战了西北之战。皇帝的重用和信任,让他渐渐的会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偶尔跟皇帝唱个反调。 第92节 “表叔,是不是您的身子?”辛寅欲言又止,“我给您把个脉?” “朕的身体如何,太医院的脉案你又不是没翻过,多事。打仗,哪有绝对的安全的,多跟你说几句,不过是怕真出来事,这边先慌乱起来。南锣那事,事出突然,后来走漏了风声,毁了小三。这次跟在朕身边的小二,你给我看好了。这事将来留给他驯服的。不说这些了,北疆那边怎么样了?” “北疆那边,对外放出了风声是我去收服后,拿起子人就龟缩不出了。昆桑那边,你安排的暗棋协助着七公主已经取得了赫都的宠爱。有杜三和赫都在,那些人在西北讨不了好。” “要不是要消耗杜三的势力,顾及着小七的安生日子。北疆那些人,真当这么些年朕是死的不成。” “您运筹帷幄,一切都在您的算计之中,何必动怒?” “不过讨厌那些帝国的蛀虫罢了。” “现在麻烦的不是北疆,而是凤阳眼下的局势。对了,下面人回报,说皇后那有件怪事,请您示下。感业寺那,有第三方势力介入,目前看来,对皇后一行人没有恶意。咱们的人观察那些人身手像是暗卫,但他们跟咱们的人交手毫不留情的” “好小子,倒是手脚不慢。既如此,就撤回让咱们的人,派去继续监视北疆和西北那边,必要的时候,可以推赫都那边一把,统一昆桑和那达草原,让他没功夫来骚扰我大梁。小七那边,给她传信,宠爱都是虚的,只有子嗣、权势才是真实的。” “知道,这就安排人给那边递信。七公主伶俐,听说是把身边的嬷嬷的嫁给了当日来大梁迎亲的莫库。莫库这人是赫都救回的,此人很得赫都信任。想必七公主得到赫都信任的日子不远了。” “莫库么?小七的好日子还得磨。赫都那男人有意思。”皇帝赞道,“但愿小七能早日破局。” “那边倒不急一时,可南锣那,您还是打算按兵不动?” “凤阳王想造成围魏救赵,里应外合的局面,也得看朕答应不答应。”皇帝嗤笑,“从密道跟着他出逃的人,不过一万,这一万人马倒都是精锐之师。南锣十郡百姓的性命不可马虎,不然围困凤阳城一座空城有何意义。不过是为了迷惑落荒而逃的凤阳王,不想刺激之下令他疯狂反击罢了。” “所以你才密令南锣十郡郡守,对于出逃的百姓睁一只眼比?还派杜九沿途收容逃难的百姓,征兵入伍?”辛寅回过神来,“陛下仁慈。实乃百姓之福,大梁之福。” “得了,你小子不用给朕灌迷魂汤。”皇帝打断辛寅讨好的举动,“倒是杜九还真虽了他姐姐,分得清轻重。但太区分的清楚了,反而未入朕布下的局。原本想着杜家接下这棘手的活计,在收容安排那些百姓的时候,会动用道杜家在南锣的势力,倒是没想到这小子脑子活,竟整出来战时征兵入伍的一套来。入伍士兵的家眷派人送往远离战争的山里,鼓励百姓开荒种田。倒真有这小子的。” “杜九生母出自陈家分支,是她那一辈儿里最拔尖的姑娘。杜九从小就被他娘逼着学会了骑射功夫。至于杜九的诗书,是杜大人亲自教导的。杜家嫡子的读书他都会从中指导,给予最合适他们的路子。” “谋略打仗还成,为人有些过于正直了。去,把卫家走商锣海的消息放出去。再把卫三夫人失去踪迹的消息递给杜九。水,乱了才好趁乱动手。至于玉京那边,务必下命给朕死死封锁住消息,杜老狐狸和宫里那丫头精明的很,莫让他们坏了朕的大事!” “是,微臣遵命!” ☆、第31章 /问君何行何当归 31、 瑶华宫,正殿。 十娘一身淡绿色的贴身水靠,小腹微微凸起,坐在上首,一手扶着肚子,一手遥着团扇。她双眼晶光粲烂,闪烁如星,流波转盼,灵活之极,似乎单是一只眼睛便能说话一般,容颜迤逦,嘴角带着淡淡笑意。 “夫人,八王妃和杜四夫人到了,在殿外候着。”小太监进来回禀。 “是六姐和母亲到了,快请。”十娘放下团扇,对着若敏道,“你亲自去请母亲和六姐。” 宫里的小太监和小宫女暗暗心惊。据说淑佳夫人进宫十几年,孕中待产时,杜家并不像其他世家那样,当家夫人早早地就进行来陪伴。皇上和皇后体恤夫人,常宣召八王妃进宫陪伴夫人待产。后来八王妃怀孕,倒是回过杜家坐月子。 夫人为妃后,也不怎么经常召见杜家四夫人进宫。杜家四夫人是继室,跟夫人不亲热原也正常。 今日这杜家四夫人跟随八王妃一起进宫,倒是让底下人捉摸不透。但主子对来人的重视又让他们暗暗猜测,或许这位杜四夫人在夫人心里是不同的。 “画屏,去重新泡壶绿茶来,把前几天遥儿送来的西北那边的吃食也端来,给母亲和六姐尝尝鲜。另外吩咐宝霞,小厨房今儿的晚膳,加一道八宝醋鱼,一道翡翠丛中一点红,在来一个酸笋汤。”画屏忙应声去小厨房帮忙。 八王妃杜六娘一身正一品王妃朝服,身后跟着王府的小郡主。大郡主一身绿杉,一双纤手皓肤如玉,约莫十岁年纪,满脸都是温柔,满身尽是秀气。 紧接着,正殿进来一个妇人,身穿墨兰色绸衫四品夫人朝服,约莫三十六七岁左右年纪,容色端秀,眉目间依稀与杜子诚甚是相似。 “拜见淑佳夫人,夫人金安。”三人依次行礼。六娘身为正一品王妃,比十娘的品级还要高,但因为十娘是皇帝的女人,是以行蹲身礼。她身后的大郡主和杜四夫人确实实实在在的叩首。 “六姐快请起,快抚母亲起来。赐座。静姗,到姨母身边来。”十娘一开口,若敏忙把杜四夫人扶起,待她坐下后,亲自端来刚泡好的绿茶给她。 只见八王府的小郡主静姗抿着嘴,好似并未听到十娘传唤,只笑吟吟的咪眼瞅着桌上的精美吃食,伸手捏起一块奶酪酥,就要往嘴里送。她肤白如新剥鲜菱,嘴角边有一粒细细的小黑痣,更增俏媚,瓜子脸脸上尽显雅秀淘气。 “啪”到嘴边的奶酪酥被打落,“没规矩的丫头。娘娘叫你上前去说话。”六娘恨铁不成钢的轻掐了自个儿女儿一下,伸出手,用帕子把静姗手上的吃食碎屑拍落。 “疼!”小郡主一边躲,一边朝着上首坐着的十娘喊,“十姨母,六婶儿,我娘在您宫里打我,还不许我吃您特意给我留的点心。” “你这丫头怎知这点心是姨母留给你的?”十娘对着这个淘气的甥女笑道,“这看到点心就走不动的劲儿还真是跟小八小时候一模一样。要不怎么说是表姐妹呢。” “我才没有小八贪吃。”静姗上前,摇着十娘的袖子撒娇,“您宫里的点心最好吃了,您帮我求求情,让我今儿多带些回去吃。” “去小厨房找宝霞去,她今儿听说你娘来,早替你做好了许多小点心。”十娘用手指一点甥女的头,“小八这些日子住在偏殿,一会让人把点心送去,你们姊妹说话。” “哎,我就知道六婶婶最好了。”静珊高兴的笑,“那我去找小八那个懒丫头,整天窝在屋子里有什么意思。” “静玥公主今儿倒是去跑马了,算着时辰这会子也该回来了。”若敏上前不动声色的给十娘递了杯牛乳。 静姗一愣,忙松开还拉着的衣袖,对着若敏做了个鬼脸,“姑姑,静姗有分寸的,不会伤姨母肚子里的弟弟的。” “奴婢不是担心您伤到小主子,奴婢是想提醒您,八王妃在您身后脸都快青了。”若敏用小声却不至于让人听不到的声音说。 “啊?”静姗回来,果然看到她娘一副恨不得打她的样子,忙端着一盘子糕点跑出殿外,边跑边喊,“我去找静玥了。” “这淘气丫头!”十娘对着一脸青色的六娘道,“六姐放心,有人跟着静姗。” “让妹妹见笑了,王爷这段时间在家,这丫头被她父王惯坏了。”六娘提起夫君和女儿,一脸掩不住的幸福。 “六姐不用太拘着静姗,静玥上面尚有四个姊妹没有婚嫁,轮到她跟静姗还早。”言下之意,皇帝的女儿还多,和亲也不会用到王府郡主的,放心。 “倒不是非拘着她,也不小了,终归是要嫁到别人家去,规矩也该学起来了。当年咱们姊妹在家的时候,不也是要学规矩?” “慢慢教就是,不急于一时。且有跟你王爷看着,静姗吃不了亏。”十娘劝道,转而感叹,“看着静玥静姗二人,不由得就能想起当年咱们姊妹一起读书,还有母亲教我骑马的事儿,一晃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可不是,如今九弟都快该说媳妇儿了。”六娘瞅着杜四夫人笑,她这个四婶儿很是知趣,很少进宫探视十妹,但在家里为难十妹的时候,总能巧妙的化解。手段也有,大房三房甚至她娘,都轻易从四婶儿手里讨不了好。这次得知她进宫,就派人寻了人,跟着她一起进宫,说是有事求见夫人。 “母亲开始给四弟想看人家了?”十娘听六娘一说,倒是想到了她远在南锣的九弟,按年岁,是该说亲了。” “你祖母觉得陆家三房的芝姐儿稳重,我娘家三嫂子家的小女儿,我瞧着跟诚哥儿能说得来。” 陈氏也不扭捏,把来意清楚的道明,“当然如果娘娘能为您弟弟指一门亲事,那对杜府来说也是没事一桩。” “母亲莫在私下想看,被人抓住咱们家的把柄就不好了。今儿的选秀因为凤阳的战事有所推迟。等明年开了春,选秀势必会进行。到时候撂牌子的秀女才可自行婚嫁。您回去跟祖母说,不急在这一会子。我如今在这个位置上,多少人盯着杜家呢。”十娘想了想,对陈氏道。 这些日子,玉京中,萧氏一族被诛,柳家和纳兰家元气大伤。陈家是一贯的低调,陆家也在这次事故中折损了不少人手,黎家还是一如既往的高调。但若论最有权势的,远非这几家。杜家这些年因着她的缘故,在玉京也算是一飞冲天,名动京城。 眼下她是执掌凤印的从一品夫人,皇后不在宫中,她虽未为贵妃,但在内宫已然是副后的待遇。这让眼热杜家和她的人嫉妒,她不得不多敲到。要知道,一个家族往往就是从小处败坏的。 “原也是没多着急,倒是三老爷前几日,一直不高兴。跟老夫人商量,说是该给小九想看亲事了。” “前几日么诚哥儿在南锣,打起仗来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三叔想必是想起前几个月前战死疆场的云哥儿了。”十娘眸光一闪,想到三皇子传回来的消息,没想到入画跟那人倒是兜兜转装的走到了一起。也不知道是天意弄人还是合该如此。 “娘娘!”陈氏有些焦急,今日她进宫来,是为了表明家族的立场,给淑佳夫人传信的。但她这继女,这些日子以来,在内宫有些太过顺遂,在她看来,有些失去了原有的锐气。 “阿娘莫慌,诚哥儿那咱们家暗中派人跟着呢。再说,他一十五六岁的毛孩子,真打起来还用他聪锋陷阵?”十娘摆摆手,司槿领着人下去更换茶水。 陈氏看到司槿的身影出了大殿,依然一副对南锣的战事很是紧张的样子,“诚哥儿前些日子写信回来,说他到了南锣,那凤阳王现下也在南锣,我这做娘的心里总不踏实。咱们家南边也传来了信儿,说是因为九姑爷好好的非要纳妾,九姑奶奶跟他生气,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现在也没个音信的。这南边兵荒马乱的,上哪儿去找她一个女人家的?” “九姐夫家就任由着当年夫人离家出走?太不把我杜家放在眼里了。”十娘目光一转,明白了陈氏话中的意思,佯装生气道。 “卫家这些年生意做的不小,他们家的分号都开到京城了,这卫家亲家公和亲家母带着卫家的孩子都在玉京。那边一直在他们小夫妻两个一起。您知道你九姐的,被您祖母娇宠着长大,性子烈。这会子离家,还不知道怎么遭罪呢。” “毕竟是三房的事儿,咱们不好插手。我三叔那怎么说?”十娘不经意的问道,“您管好府里,照顾好祖母,祖母年级大了,平日里爱吃个零嘴,好也该多劝着点,好东西吃多了得多消化消化,别积食了。” “三老爷那边直说,杜家的姑娘,不能受委屈。但他卫家不仁,咱们不能不义。已经派人去寻九姑奶奶了。还说,当归就归,但这卫家能不会是断断不会让她回去的。” 杜家和卫家一样,不过是皇家甚至皇帝的一颗棋子。棋子再有权势,也逃脱不了被主子谋算的命运。当归当归,当权利当上交归还的时候定会上交,但皇帝若因此要威胁杜家和杜贤雨,杜家也断不会把南锣十余郡交给皇上的。 “杜家的人是不能白白的人欺辱。若敏你去,着人把这消息从玉京散出去,就说本宫说了,着卫家三爷来玉京觐见,本宫亲自为九姐做主,准许他二人和离。” 若敏领命而去。 皇帝要借着卫家与杜家博弈,打着凤阳还不放心杜家,一心收回杜家在南锣沿线的势力。杜家也就是杜三老爷已经透露出了杜家的意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杜家对皇家尽忠,但若是这明君不明,那杜家保命的势力为何要白白上缴皇家。 杜家是想把南锣的势力让杜九接掌,再有杜九交到十娘手里,以后交还给天家下一任帝王。睿帝那里,他们还需要十娘转寰谋略,破睿帝布局。 十娘的办法简单有效。九娘在南锣,南锣势力在九娘手里捏着,她必定无事。卫三走内海,加派人手跟着,即可。剩下的有着皇帝折腾去吧。 ☆、第32章 手挥大风平天下 辛寅接到消息的时候,脸色就变了。果然是佳主子爷的手笔,居然让主子爷之前在南锣利用卫三布下的局发挥不出来丝毫作用。主子爷爷看到这消息指不定怎么生气呢。 主子爷在玉京的时候,就发现了前摄政王残余旧部和欧阳家流放势力在北疆的动作。当时腾不出手来,在加上西北军无人可用,是以才逼迫杜家双手奉上西北势力。 西北军难驯服,主子爷本来打算派自己西北收复势力。但因为三皇子意外坠马,他留在宫中不出,使得这一切不得不重新洗牌。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三皇子坠马说来跟睿帝也不是毫无关联。主子爷南巡时遇刺,虽然压下了消息,但风声依然是走漏了的。一纸诏书,在危难中是保命符,在安全时就成了催命符。幸而佳主子爷机智才保住了母子几人性命,但主子爷生性多疑,再加上当年立诏书时杜贤雨在场,是以主子爷放出了似是而非的消息,就是为了打压佳主子爷一脉的势力,给以警告。 按理说主子爷为稳固自己的皇位,顺带打压杜家的气焰,小惩大诫一番,且是以佳主子爷最在乎的孩子入手倒也无可厚非,毕竟三皇子身边一直跟着辛部的暗卫和皇家的暗卫。但坏就坏在睿帝和暗部都低估了宫中女人的嫉妒心和手段阴狠。 “帝属意三皇子承大统”消息放出后后,宫里的妃子就迫不及待的动手了。三皇子被几方势力同时下手,重伤险些残疾,局势变得不可收拾。也是当年那整个计划中唯一未被睿帝算到的。 对于自己看好的皇子被人算计,主子爷是下了死力去查的,但查到最后,睿帝却不得不按下不发,甚至宁愿被佳主子爷怨恨也要维护那动手之人。只因为那动手之人,是主子爷不得不维护之人。 主子爷纵容,使得西北一战,打得异常艰难,无他,大公主从中作梗。大公主在昆桑肆意妄为的底牌,就是北疆旧部的投奔。 北疆旧部把大公主当作了挡箭牌和傀儡控制着,可恨的是,大公主明知道会被利用,甚至自己无法完全掌控北疆,依然铤而走险硬是接手了北疆势力。之后她利用北疆势力,给予了昆桑的赫都便利,赫都才能绕过西北军,从北攻入。西北一战中,北疆势力却狡猾的全线撤离了。大公主凭借着战场上的狠,挟持四皇子,成功掩护赫都突围,而她自己也平安的回到了大梁。 可以说,当初若是大公主没有挟持四皇子帮助赫都突围,赫都一定会在战场上射杀她。被北疆放弃又蓄意挑起昆桑和大梁之战的大公主,只有死才能平息昆桑内部的怨恨。 睿帝再战争之初原本也没打算攻下昆桑,他只是为了震慑赫都,为西北边疆的太平奠定基础。之后昆桑战败,与大梁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甚至纳贡称臣。睿帝应昆桑所求,把最心爱的七公主嫁去西北,为得就是兵不刃血的拿下昆桑。只要下一任草原之王身上留着大梁皇室慕家的血液,西北边境太平,睿帝的目的就达到了。 再来说回大公主,大公主回大梁后,主子爷为着诱出她身后的北疆势力,故意把她放在了行宫。谁承想,大公主联合萧太后策反了萧家家主,准备挟持皇后威逼主子爷。皇后九死一生从行宫密道逃出洛城,出逃前手书一份给洛城暗卫报信。大公主算到了皇后的举动,故意放了皇后出逃。皇后出逃的一路上一直被北疆势力追杀。多亏主子爷放在她身边的人保护才得意在感业寺安顿。但她算漏了皇后出逃前给主子爷的手书中已然把她和太后勾结之事告知。她本想着靠皇后失踪一事,引得主子爷来行宫之中再动手,洛城行宫防卫没有玉京严谨,北疆势力在行宫也好动手。 之后睿帝果然心急皇后去了洛城,但大公主到底棋差一招,被睿帝所擒,北疆势力也在洛城折损大半。之后睿帝雷厉风行,杀萧家家主与行宫,并借机除去了母家萧家一族。在玉京佳夫人和八王听从睿帝先前的指示,又拔除了柳家和纳兰家大半势力。可以说,主子爷的布局算是算无遗策。 主子爷从洛城出发,直接南下,到了凤阳。凤阳王的凤城被困已久,早已人困马乏。之前凤阳王准备造反,也是受了身边的谋士和白家家主的鼓动。而白家家主当年跟佳主子爷有合作。佳主子爷曾许诺白家,如果帮着把凤阳收复朝廷,白家三代不降罪且会重赏。 至于凤阳王身边的最得用的谋士,乃是乙卯。乙卯当年作为暗卫没有保护好三皇子,被主子爷罚到凤阳监视凤阳王。但乙卯从未传递过消息回玉京,因为主子爷要的就是在紧要关头策反凤阳王。乙卯幸不辱命,待凤阳王从密道出逃后,成功从凤阳城脱困,回到了睿帝身边。 凤阳王攻下南锣三郡后并未在次进宫周边郡县,一是身边再没有可用谋士,二是他需要休养生息。 主子爷不急着打凤阳,不急着收回南锣三郡,紧紧是派了杜九领兵前往南锣十郡安顿百姓。就是要接着杜九接手南锣势力时,逼迫杜九,从杜九身上收回南锣沿线的势力。 这之中,卫家和杜九娘是局中的关键。主子爷逼迫卫三筹集物资以带军饷,无非是为了一个乱字。杜九娘一个闺中妇人,在战乱中失踪,定会去投靠杜家在南锣的势力。杜九初掌南锣,乱中保不齐就会出错。到时候接着卫家之乱挟持卫三和杜九娘,以杜贤学爱女成命的性子,必定会妥协。只要他妥协,杜家在南锣的势力的收回就指日可待。 拿下了南锣势力,主子爷是打算在南边建立新的暗部势力的。之后南疆再有异动,就是靠着皇家暗部也不会措手不及。 谁承想,杜九娘被他们的人跟丢了;这还不算,暗卫还从南锣传出消息,说杜九娘出事,是因为卫三要纳妾才闹的。说杜九娘是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失去踪影。这留言不只是南锣,玉京也都知道。淑佳夫人更是昭告天下,要卫家三爷去玉京觐见,她要亲自为她九姐做主,准许他二人和离。 这下,从舆论上就保住了卫三的命。至于杜九娘,如果不出意外,已经到杜家自己的地盘,主子爷想在通过他二人逼迫杜家,怕是不成了。南锣的布局完全被破,恐怕只能在杜九身上做文章了。 辛寅再纠结,也还是得把消息如实上报。 皇帝的大帐离他只有几步之遥,这些念头在心间的翻滚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待他打开账帘,进入账内,就看到了二皇子等人在跟皇帝商量围城适宜。对着皇帝行礼后,就很快被皇帝叫起。之后皇帝挥退了二皇子等人,等着他回报消息。 看着皇帝眼中的审视目光,他心里打了激灵。 第93节 睿帝不轻易罚暗卫,且从不通过八王的手严惩他们。但办差惹怒了他,往往会被派去做最危险得任务。乙卯九死一生得从凤阳回来,也不过是继续在皇帝身边当差而已。 被皇帝审视得怕得了辛寅,忘记了自己早已从暗卫中脱离得事实,也忘记了自己只是负责消息的传递而已。 “卫三那边出了岔子?”皇帝看辛寅不敢言语,主动问道。对于辛寅平时插科打诨,在关键时刻办事严谨得作风,睿帝还是很欣赏得。不然也不会在很多重要时刻都重用他。这次行宫布局收网,包括来凤阳都带着他。这么重用他,无非是想他将来给下一任王者当个好师傅,帮着下一任帝王守天下。 “回主子爷得话,卫三那边物资准备得差不离了。但杜九娘那边失踪了。”辛寅面无表情得回话。 “失踪了不是正好可以依计行事?”皇帝不解,之前布局的时候要放出的消息就是杜九娘失踪。 “是咱们的人跟丢了杜九娘。杜九娘也未去投奔杜九。”辛寅停顿了半晌,还是说了出来。 “你是说,那些饭桶,把人跟丢了,丢了不会找么?”皇帝目光阴狠的盯着辛寅,一双桃花眼里竟是寒光,“他们在南锣经营一十载,居然看不住一个女人,朕养着那些饭桶有什么用?丢了还好意思上报,人丢了上报难不成朕还还得教他们怎么寻人不成?” 皇帝气急,手边的茶盏被他的袖子带翻,哗啦一声全部碎在了地上。帐外候着的二皇子听到动静入内,忙上前劝道,“父皇,莫急坏了身子。有事,儿子愿意为您分忧。还请父皇为了天下,保重身体。” 二皇子这话要在平时,也就罢了。显现的无非是身为儿子的孝心。只眼下睿帝正在气头上,且他方才分明是挥退了众人的。这二皇子在账外是要窃听他的消息么?皇帝疑心病发作,对着二皇子就是一本折子扔过去。 “给朕滚!滚回你的帐子去。一个凤阳城派兵围堵了这么久,还能叫凤阳王他跑了,整天不思进取,只想着投机取巧,难成大事。滚回去好好想想接下来你那先锋军怎么做!” 二皇子被睿帝同着身边人的面骂了个狗血喷头,忙不迭的告罪。 “儿臣知错,儿臣这就回去想法子。父皇息怒,父皇保重龙体。”二皇子的话在皇帝锐利的目光下,消音。接着他行礼快速退出。这次守着帐子的侍卫不敢在大意,紧紧的盯着账前,不敢让人轻易靠近。 “二皇子说的没错,您是该息怒。”辛寅这会子看着皇帝发火,反而放下心来。但凡他肯发火,那就有得补救。真的不发火,闷在心里想着法子搓磨他们那才更可怕。 “朕早晚被你们这些饭桶气死。”皇帝发了一通火后,没好气的对着辛寅道,“去,在让人上壶茶。” 辛寅拍手,找人进来清理。待账内都收拾干净,换好新茶。皇帝指着一旁的座椅,示意辛寅坐下。 “说说看,杜九娘是什么时候跟丢的?”皇帝冷静下来询问具体情况。 “丁部那边忙着跟卫三,杜九娘那边的人手没有经验,一出城就被杜九娘的人甩开了。看样子那也是个好手。” “珈县那边,杜家的势力有何动作?”皇帝沉吟,“南锣境内又如何?” “不只是珈县,整个南锣都没有什么大动静。好像是突然蛰伏起来一样,静的可怕。”辛寅觉得这才是奇怪的地方。按理说,杜家的九小姐不见了,杜家不说找,也该传消息回京。可是就是没有任何动作。 “丁部的人在无能,也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探不到。唯一的解释是,杜九娘并未离开南锣。而南锣的势力,应该还不在杜九手上。不在杜九手上,那么,南锣的势力就还在杜九娘手里!她一定已先传递消息回了玉京。卫三那,怕是在咱们动手前,杜九娘就已经传信给杜贤雨了。好,好一个杜家,杜家的女人,给朕等着!” “杜家南锣十三郡的势力都在杜九娘手里?”辛寅表示他受到了惊吓。这杜家也太大胆了,把十三郡报名势力放在一个外嫁女的手里,这是得多大的信任。 “杜老三从来就不按常理出牌。杜九这次去,怕是才是正在的要从杜九娘手里接回本家的势力。”皇帝叹了口气,“虽然不想承认,但目前看来,强逼杜家吐出南锣十三郡势力怕是不成了。既然硬来不行,只能智取。” “您有法子?”辛寅想不出这一步死棋如何能再次把南锣势力收回。 “成不成就得看三儿了。”皇帝对着玉京方向一指,“本不想让他来凤阳,看来不行了。” “三皇子?”辛寅还是不明白皇帝的打算。 “他外家是杜家。”皇帝说出了这意味深长的话,“远在西北掌控着西北大军的杜三是他舅舅,西北一战中死前还不忘护着他的是他六舅舅,在凤阳的这个也是他舅舅。别忘了,杜九可是他亲舅舅。” “请您三思。当年佳主子因为三皇子之事至今还在怨您。三皇子再有什么万一,佳主子不会原谅您的。”辛寅一急,就差说出不行了。 “跟了她那么多年,这心倒是一直向着她。别忘了,你姓慕,慕家的男人,为了天下,女人又算的了什么。她要是理解不了朕的苦心,恨就恨吧!”皇帝云淡风轻的说。 “您打算诏三皇子来凤阳?”辛寅知道睿帝的决定,他或者是任何人都不能撼动,只能压下内心的不满问道。 “朕出来也有些日子了。前些日子因为老八回京,小二压不住下面的人,才不得不走这么一趟。朕在这前线,终归不是常事。你安排下,准备回銮。”皇帝弹弹袖子上的灰,接着道,“到时候朕会把三儿派来监军,你就跟在他身边吧。至于怎么做,就是三儿的事儿了。朕相信,他是不会让朕失望的。” “你打算把南锣十三郡教道三皇子手上?”辛寅突然醒悟过来,“杜家归根结底就是为他家的皇子上位。这势力提前教导三皇子手上,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主子圣明。” “你也滚吧,滚去安排回京的事儿。三儿接手了南锣,不代表三儿就能登上那位置。嘴巴给朕严实些。” “主子放心,属下,不,是微臣这就去办。” “回来,给朕再去想法子,联络上那个之前你佳主子身边的小黑。你这张脸应该管用。” “得了,奴才这就去找黑姑娘。”辛寅掐细嗓子,像之前在宫里当太监那样打了个千儿。在皇帝准备骂他前,快速闪离了皇帝的大账。 京城中的淑佳夫人不知道,给她带来无尽麻烦的皇帝就要回玉京皇宫了。她在内宫说一不二,自由嚣张的日子就要到头了。 三皇子也还不知道,他又要被他父皇给算计了。此刻,这个十四就被封郡王的少年,正准备去瑶华宫跟他母妃商量怎么整治当年害他之人。 更没有人知道,睿帝是如何在这登基三十年来一步步算计,最终手挥大风平天下的。 ☆、第33章 艰难世事危心力 瑶华宫,寝殿。 “主子,那边,您打算怎么办?”若敏对着太后寝宫永寿宫方向一指,“按说她回来这么长时间,怎么得您也该去请安。再说,皇上不是让人传信要回来了,在皇上回来前,哪怕作戏您也得唱下去啊。” “让本宫去像仇人请安问好?呵,萧氏!本宫恨不得手刃仇人!”十娘一掌击碎了桌上的茶盏, “萧家手伸的太长,活该被剁去爪子。若敏,你不知道,当我知道皇上在行宫中下旨诛杀萧家满门的时候,我有多痛快。只可惜,那个老太婆死不了。” “主子慎言。”若敏急忙打断十娘的话,这瑶华宫在安全,话也不能乱说。毕竟永寿宫那位,是当今的嫡母。当今也是靠着那个女人才成功的登上帝座。只这一点,自家主子想动那个女人就不成。 “害了遥儿的人,萧太后、大公主、黎氏、柳氏、纳兰氏,本宫有的是时间,总有一天,本宫要你们付出应有的代价。”十娘对着若敏疲惫的笑,“当年,当我知道遥儿被害的时候,我就发誓,我一定要为孩子报仇。七年了,本宫隐忍了七年,布局了七年,却还是没有办法把那些人完全抹杀。” “主子,萧家已伏诛,太后和大公主就算有皇上力保,以她们犯下的滔天大罪,怕是要被幽禁一生了。柳家和纳兰家已现颓势,被拔除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大柳氏和小纳兰氏更是死于您手。三皇子之仇您该放下了。您现在还有三皇子、八皇女和六皇子。肚子里的小皇子,也希望您能放下。您放宽心,好好养胎才是。” 若敏劝道,这一胎原本主子年岁就不小了,在孕中还劳心劳力,现下还为着当年之事忧心,怕是对己身不利。 “幽禁一生,呵,太便宜永寿那两个了。老的已经没有了倚仗,小的那个怕是不死心。你且看吧,让咱们的人给我盯紧了永寿宫。有任何蛛丝马迹,都要立刻回禀。”十娘平复下情绪,“皇上快要回来了,把咱们查到的证据整理一份,给养心殿送去。” “德庄夫人那,主子打算怎么办?”若敏担忧的问道。当年三皇子意外坠马,主子蛰伏这么多年,一直在暗中追查。这么多年下来,矛头一直指向柳家和纳兰家,是以主子才会对那两家的高位嫔妃多番打压。更是借机弄死了柳氏和小纳兰氏。二人一死,主子接着调查的机会,又发现了当年那些暗中推动的人的踪迹。只德庄夫人黎氏那,主子现下怕是动不得的。 皇后离宫后久不归,慧敏夫人和端贤夫人无子,内宫能跟主子想抗衡的只有德庄夫人。皇上为了后宫安宁,为了制衡,也不会轻易动手处罚德庄夫人。且二皇子还在前线打仗,没有处罚其母妃,寒人心的。 “黎氏不是处处爱掐尖么,本宫那么容易把她压下去就不好玩了。本宫要让她这一辈子都被本宫压着。待我产子,皇上必定会晋我为贵妃,待凤城收复,黎氏也会晋为贵妃。之后,咱们就各凭本事了。看谁能笑道最后。本宫对杜家放心,皇上在杜家和黎家之间怎么选,本宫拭目以待。” 十娘不在意的笑,“再让她嚣张些日子。本宫总能收拾了她。” “主子心里有数就好。”若敏转而说起宫内琐事,“陈家六夫人递了牌子,想来拜见您。” “这些日子,宫里乱,也没顾上八表姐那边。过些日子得闲了,传她进来陪本宫说说话吧。说起来,也有十多年没见过了。” “您之前不爱召见娘家人,是以很多夫人不敢扰您。”若敏答道,“陈家的几位夫人都跟您有缘。” “八表姐嫁给了陈家的六表哥。八姐也嫁到了陈家,这两个不对劲的人一晃眼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妯娌。改天一起宣吧。” “奴婢记下来。”若敏看十娘心情不在阴郁,劝道,“那边您要是实在不想去,就麻烦慧敏夫人陪您一起去走个过场。” “知道了。真是越来越罗嗦了。”十娘瞪若敏一眼,“去派人问问慧姐姐,明儿得空不得空,得空就陪着本宫去见见太后。” “奴婢这就让司槿去承乾宫传话。”若敏忙答道。 “等等,突然想到件事,嘱咐你几句。遥儿皇子所里,有没有不安生的小宫女?有的话,给本宫趁早打发了。开春选秀,本宫打算让皇上给他指婚,新媳妇进门前,他那边你多看着点。” “奴婢明白了。您放心,遥皇子有分寸。倒是您,看着哪家姑娘给咱们遥皇子般配?” “本宫没打算给他找世家女。遥儿是长子,找个能帮着照顾弟弟妹妹的温柔姑娘就行。开春选秀的时候,再慢慢看吧。他不是二皇子,要靠着联姻拓展势力,皇上那边让咱们自己做主的几率很大。到时候咱们一起慢慢挑几个出来在细细看。” “那遥皇子那,您要不要给他投个底?省的拿起子小人又背后挑拨您和皇子关系。” “那孩子,现在鬼着呢。当年怀着靖儿的时候,黎氏那番算计险些让我吃了大亏。遥儿经过那事,对身边嘴碎的人都不待见。她们就算挑拨,也得小心我儿子翻算计回去。德妃可是第一个被封为夫人的,可看看,被遥儿那反咬一口,不还是被降位打脸的。动我儿子,也得有那个手段不是。不过,是得问问孩子想找个什么样的姑娘,毕竟是跟他过一辈子的人。” “是这个理儿。今儿遥皇子来了,您就可以问问看。看他喜欢什么样儿的,您啊在细细挑,保管让遥皇子满意。”若敏说完自己就先笑了,“奴婢还记得,他跟七公主生下来才这么大点,这一转眼啊,都该娶媳妇了。” “想小七了?”十娘拍拍若敏的手,“遥儿有些日子忙前朝,来请安也是急匆匆的,都没时间陪咱们好好说说话了。这前朝大事已了,待他今儿来了,你过来伺候,随便问问小七的事儿。” “谢主子体恤。”若敏不自在的抽回手,“奴婢先去吩咐司槿去承乾宫传话。您要不要去趟会儿,等遥皇子来了,在喊您?” “你去忙吧,承乾宫那让画屏去吧。司槿留下来伺候本宫。以后遥儿来,想法子把画屏调开,别让她往跟前凑。”十娘想到无意间看到画屏对着她儿子那个殷勤,还得觉得未雨绸缪的好。 “奴婢会注意那丫头的。说起来,她跟司槿几个也到了快出宫的年纪了。”若敏不经意间的一提。 “司槿几个,来年出宫前会带下面的人,你也帮着搭把手,她们比起你跟入画还是差得多。” “您放心,奴婢会好好调教小丫头的。”若敏看十娘无事在吩咐,“那奴婢出去吩咐她们做事了。” “你去忙吧,让司槿过来伺候本宫出去走走,这几天趟的腰酸。”看若敏还想唠叨,忙补救道, “我就去御花园走走,会带上辛巳,带够人手的。” “那奴婢告退了,您一定得带够人。”若敏下去做事不提。 待十娘带着人散步回来,瑶华宫已经准备摆晚膳了。 “主子在御花园走了走,怎么样?”若敏上前从扶十娘坐下,司槿忙端来茶给十娘润口。走了一会子,主子是该补充些水分。 “这会子都秋天了,御花园能有什么可看的,不过是在屋子里闷久了,出去敞亮敞亮罢了。瞧把你紧张的,本宫的身子本宫清楚。” “要不是您前些日子连日操劳,太医能让您静养?”若敏话虽如此,手上却不紧不慢的帮十娘捶腿。 “你起来,这些事让她们做就好。”十娘上手拉若敏,“知道你心疼我,真没事做,就起来去小厨房帮忙,你做的米分蒸肉糜小六可最爱吃了。” “奴婢方才在厨房已经炖上了肉糜,画屏在厨房帮忙看着火呢。”若敏答道。 “姑姑,奴婢来伺候夫人。”小丫头忙上来接替了若敏,跪在地上帮十娘捶腿。 “今儿倒是没见小六闹腾。”十娘对着若敏招手,“八丫头这些天在偏殿忙些什么,也不怎么见她的人影。” “六皇子最喜欢的人来了,当然顾不上闹腾您了。”若敏抿着嘴笑,“遥皇子这回被六皇子缠着教写字呢。八公主这些天见天往上林苑跑,跟小郡主两个赛马玩。” “静姗在宫里也住了段日子了,六姐那边直管本宫要人。赶在皇上回来前,务必把她送回去。” 南疆离凤阳和南锣不远,一旦收下凤阳,南疆那边不是打就是和亲。静涵已经和亲西北,静玥就不会再被选中和亲。剩下的皇女不是太小,就是不成器或者是母妃舍不得所以皇帝不会让去的。那么,八王妃的郡主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甭管皇帝是否打侄女的主意,也不能再他在自己宫里打静姗的主意。不然八王和六娘那边就会跟自己有隔阂。越是亲近,越得注意相处时的分寸。 “是这个理儿,宫里再好,也不如在爹娘身边自在。小郡主会明白的。”若敏会意,对着十娘低声道。 “派人去寻静玥和静姗,咱们去看看那哥儿去。”十娘伸手搭在若敏手上准备起身。 “母妃不用麻烦,儿子带着弟弟来给母妃请安了。”良郡王,也就是内宫都习惯称为三皇子的慕遥牵着自己六弟的小手,进入殿来。 只见良郡王慕遥一身金黄色朝袍,这朝服衬托他颀长的身体更显高大,披领及衣裳上俱表以紫貂,袖端为薰貂。其绣文两肩前后为正龙各一,襞积为行龙六,间以五色云。胸口腾云驾雾的巨龙在张牙舞爪地俯瞰世人,尊贵教人却不敢轻易靠近。 他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从玉冠两边垂下淡绿色丝质冠带,在下额系着一个流花结。一双如淑佳夫人一样的杏核眼中,透着笑意,对着母妃道, “小弟弟今儿有没有乖?” “小六今儿有乖。”不待十娘回答,六皇子不满三皇子忽略自己,忙摇晃着自己哥哥的手撒娇, “哥哥,哥哥,靖儿今儿可乖了,都写了好几张大字。母妃都夸靖儿乖。” “母妃,小六这是醋了?”慕遥好笑的摸摸六弟慕靖的头,“今儿他倒是坐得住,写了几张大字。” “他知道什么,前些日子刚从行宫回来。宫里事忙,一直是你贤母妃帮着带他。” “母妃忙,靖儿乖乖。靖儿知道的,母妃肚子里有了弟弟了。父皇答应给靖儿的,弟弟是靖儿的。”六皇子挣脱了哥哥的手,上前去踮起脚,摸十娘的肚子。倒把在一边跪在伺候的小丫头唬了一跳,忙让开身子,方便六皇子亲近夫人。 第94节 十娘撇见小丫头的举动,暗道这倒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对上小儿子亮晶晶的眼睛,笑眯眯的问, “靖儿说什么?” “弟弟是父皇塞到母妃肚子里,送给靖儿的礼物啊。父皇早就答应靖儿了。父皇一直好慢啊,靖儿一直等,才等来了这礼物。”六皇子心心念念的约定和礼物揭晓。 可是十娘一点也不想她揭晓,同着满宫宫人的面,跟儿子讨论这个问题,真是有够丢脸的。十娘对着小儿子的口无遮拦恨得牙痒痒,对着皇帝的无耻程度又进一步进行了认识。 “咳。”良郡王手抵着嘴,掩饰住笑意,转开话题,“阿娘,今儿我看弟弟他的字,倒是跟父皇有几分相像。您平日里给他描父皇的字了?” “是父皇在行宫又教靖儿写字了。哥哥,靖儿的字写得好看么?父皇说比哥哥小时候写的好看。可是靖儿觉得没有哥哥字的好看。哥哥您明天还能教靖儿写字么?”六皇子听到哥哥说话,又把注意力从母妃肚子上转移到哥哥身上,还往前走了几步,继续拽着哥哥的袖子摇。 “靖儿!”十娘喝止,“你三哥明儿还得上朝,下朝了还有事忙。你自己乖乖的,过些日子你父皇就回来了。” “我想要三哥教我写字。父皇教靖儿写字的时候,总是一个人批折子,都不理靖儿,我要三哥!”六皇子嫌弃父皇,继续摇哥哥。 “靖儿乖,三哥小时候写字都是母妃教的。难得父皇肯教你,好好跟父皇学写字。你把字练好了,三哥回头教你骑马。”慕遥看母妃不赞同的摇头,忙哄六皇子听话。 “那,靖儿就跟父皇学写字,三哥教我骑马,说好了。”六皇子伸出手,“拉钩,不能反悔。” “好,不反悔。”慕遥伸手跟弟弟细小的手指勾连。 这就是他血脉相连的弟弟,他一心一意依赖哥哥的弟弟,他和母妃全部筹码和希望的弟弟。为着弟弟,他也必须更强大。只有他强大了,才能更好的保护母妃和弟妹,不再出现七妹远嫁的那种牺牲。 “哟,靖儿又缠着三哥呢!”静玥三蹦两跳的来到慕靖身边,掐一把弟弟圆脸上的肉,“都这么大了,还粘着哥哥,羞不羞?” “阿娘,八姐欺负靖儿。”慕靖一把挥开姐姐的手,委屈的告状。 “母妃,静姗刚哭着硬被八叔带走了。走之前她拖着我不放,我才耽搁了的。我都快饿死了。”静玥对于弟弟的告状也不在意,反正她娘一向是娇宠女儿。她逗着慕靖玩,顶多说她几句。 “好了,这个大的人了,下手没个轻重。看你弟弟的脸都被你掐红了。带着你弟弟去洗脸洗手吧。我跟你三哥等着你两脏猫回来吃饭。”嘴上数落,心里倒是一松,八王倒是动作快,也省了她为静姗操心。 “走吧,靖儿。你也有落在姐姐手里的时候。”静玥怪笑着来住弟弟。 “八姐坏,靖儿自己去,不跟你玩。”六皇子有志气的一甩小手,不给他姐姐签。 “哎呀,男孩子还这么小气。大不了八姐给你道歉了,走啦,八姐给你洗脸。今儿我去上林苑骑马,听师傅说,有匹母马要生了,都帮你讨要小马来着。也不知道靖儿想不想要?” “那好吧,看在姐姐帮我讨要小马的份上,原谅你。走吧,母妃和哥哥还等着我们呢。”六皇子主动牵起八皇姐的手,被丫头带着去梳洗。 待两个小的离开,十娘就指派了司槿去帮着摆放碗筷。 慕遥走进几步,靠近十娘,低声道,“父皇就快回来了,母妃记得服软,别因为儿子再跟父皇硬碰硬。九舅传信九姨母一切安全,您放心。还有,儿子要是猜的不错,父皇会再派儿子去南锣,接手南锣十三郡的势力。三爷爷那,母妃早作打算。” “你到南边后,先私下去找你九舅舅,他会帮你的。”十娘对于皇帝的打算早有预计。这事最好的方向,“你父皇面前,不可太过轻易答应。你太容易收回,你父皇那会多心。” “儿子明白。还有,母妃要趁着父皇回京前,弄明白行宫之中发生了什么,儿子的人发现了母后的行迹。” “宁氏那边,你慧母妃在审问。明儿母妃和你慧母妃还要去趟太后宫中,找你大姐问点事情。” “母妃不可,您怀着弟弟,别接近慕静倾!”慕遥声音很冷,“儿子这次去昆桑,弄明白了一件事。当年我六舅舅之死,根本就是我大姐故意为之。她已经疯了,您不能涉险。真要问,就问我那好祖母吧。她应该知道我那好大姐发疯的举动,也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放心,母妃有分寸。你说的母妃知道了。你母后那边人手够么?让你的人小心些。别让你父皇抓住把柄!” ☆、第34章 不恨西风梦成今 翊坤宫,正殿。 自洛城行宫归来,就病着自闭宫门的宫殿内的气氛压抑沉默,慧敏夫人陈敏娴打量着坐在那安稳的喝茶的宁淑媛。虽然知道宁氏称病不出乃是陛下密旨,但看到这么镇定的宁淑媛,陈敏娴还是有些讶异的。 宁淑媛一身绯红的宫锦钿花彩蝶锦衣上衫,配着同色的绯红百摺罗裙,外面罩着一层嫣红的薄丝蚕锦细纹罗纱,那领口处和腰带上,绣着几粒晶莹的北海珍珠,雪白的珠子一粒粒点缀在大红的锦缎上,显得很是惊艳。鞋子是软底的嫣红细罗宫纱锦缎缎面,上面绣着一双翩翩起舞的彩蝶,那双彩蝶是用了五彩镶金的金色丝线,绣工很是精巧,看起来栩栩如生。 说来宁淑媛跟她是同批进宫的秀女。在当年那批进宫的秀女中并不嚣张跋扈。但做到高位的,除了世家三女的自己和陆容静、黎思琴外,就属这个没有什么倚仗的淑媛位分最高。她一直想不明白的,在世家家环绕下能拔得头筹生下大皇子的人,后来是如何一步步失去帝心的。 许是陈氏打量的目光太过直接长久,宁淑媛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着来人微笑,“夫人可是好奇为何臣妾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妹妹聪敏。”陈氏倒是真的吃惊,仅从她打量的目光就知道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此女聪慧出乎意料。这内宫二十年的生涯,宫内众人怕是都低估了这人的手段。这人也确实会隐藏,明哲保身。 “姐姐知道臣妾姓什么么?”宁淑媛好似知道陈氏的吃惊,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宁妹妹,这话是何意?”陈氏倒是摸不清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熙嘉三年八月十五后,妹妹有幸和身为世家三女姐姐们一起正式入宫伴驾。我记得,最先被翻牌子是当时是贵人的陆姐姐,她侍寝后第二天被封为婉仪,赐住瑶光殿。第二个被翻牌子的是姐姐您,您被封为芬仪。世家女中最后被翻牌子黎氏,但皇上连翻了她三天,她被封为芳仪,赐号“丽”。接下来两个月间,我们其他新进秀女也一一被皇上宠幸。张常在晋为张美人,赐号“舒”。孟娘子晋为孟常在,万娘子为晋常在,赐号“岚”。我被晋为娘子,赐号“宁”,姜选侍晋为姜娘子。许宝林为许选侍,顾宝林为顾选侍。同年十一月皇上宠幸了养心殿奉茶宫女赵氏,封为妙采女。” “妹妹好记性。只姐姐今天来,不是跟妹妹追忆过往的。妹妹当知,只有妹妹告知姐姐了,姐姐才能帮你一把。” “慧姐姐莫急,许久没有人陪妹妹我说话了。您耐心些,听我说完。就明白,妹妹我啊是如何做到了今天。” “那本宫就洗耳恭听,妹妹当知机会难得。可想好了,你说的话做过的事。” “熙嘉四年,大封后宫后的二月,妙御女有孕两月,晋为妙宝林。同月末,我有了身孕,晋为宁才人。五月,岚淑人有孕,晋为岚芬仪。那时候,陛下子嗣不厚,我们三人的怀孕,陛下、太后和皇后都很高兴。” “那年九月妙宝林生下二皇女,抱予皇后抚养,晋封为妙选侍。求仁得仁,用孩子换得了皇后的庇护,成了皇后娘娘养废的一条狗。十一月,我生下大皇子,皇上大喜,连晋三级,晋封我为三顺之首宁顺华。我知道,皇上是让我养育我们的孩子。姐姐有过孩子,当知道看着那小小的一团的时候,心都能融化的感受。我很开心,不是因为我生下了皇长子,也不是因为我越过你们世家三女得封高位,也不是因为我在内宫地位稳固能享受荣华富贵。只是因为,做为一个母亲,我有了我第一个孩子。” “大皇子在天之灵看到妹妹为他如此,定会难过。”陈氏劝道,小孩子三灾八难,宫里的孩子就更是难以存活。说起来,早年睿帝的后宫虽然子嗣上艰难,但孩子大多都活了下来,没有轻易夭折的。只除了大皇子,宁淑媛的大皇子。 “熙嘉五年正月十五,岚芬仪生下三皇女。她好命,得皇后恩赐,生下皇女也晋了位分。能够养育自己的孩子。现在想来,大皇子,皇上的第一个儿子。可不就成了这满宫的活靶子。那时候,在孕中,皇上私下许诺过我,孩子会让我养大。所以对着你们抛出的橄榄枝,我毫不犹疑的拒绝了。我不放心你们,我不愿意跟你们结盟。这时候,太后找到了我。”陷入回忆的宁淑媛缓缓的道出了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妹妹得太后娘娘庇护,生下孩子,理应感激太后娘娘。”想到行宫之中贞婉仪毙命之事,陈氏一惊。这贞婉仪之死,果然跟宁淑媛脱不了关系。 “太后娘家萧家,两朝出三后,多大的荣宠。萧家做为当今的母族,还是后族,多大的权势。为了助当今上位,圣母皇太后做了很大的牺牲;母后皇太后更是逼反了摄政王叔,逼死了元后。这些姐姐都知道么?这皇后的宝座做起来多么隔人。看皇后娘娘这么多年无出姐姐就明白了。皇后盛宠虽说不多,但陛下一直对她敬爱有加,何以从我们入宫起,就从未听过娘娘有孕?姐姐知道为什么?”宁淑媛越说越快,几近逼问。 陈氏一身冷汗,这些宫内的陈年秘辛,她从入宫以来就从未想过探知。陈家在她入宫前,就归顺了皇帝。她是皇帝为了制约家族,家族为了给皇帝表忠心送进宫的一颗棋子。家族为了她跟黎氏一族、陆氏一族别苗头,为了她生女不满,都是为了皇帝为了掩人耳目。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皇帝也满意她的知趣,遂在大皇子夭折后,让她入了戍部,成了皇上后宫的眼睛。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她聪明机敏,知道不该想不去妄想,不该探知的保持沉默。主子不想让人知道的事,知道了,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想到主子罚人的手段,尤其是处罚暗卫的手段,心里不由得有些后悔,未叫上杜氏一起。这样,起码自己还不至于孤身一人,在主子惩罚之时,顾念这杜氏跟她的轻易,不会太重。她的五皇女到了婚嫁的年龄,她不想因此事节外生枝。当下之急,还是离开翊坤宫为好。 “太后和皇后之事,不是咱们姐妹该置喙的。”陈慧娴搁下茶盏,“妹妹不想说,姐姐不勉强。等改日妹妹心情好了,姐姐再来探访。” “姐姐怕了?”宁淑媛了然的笑,“姐姐进了妹妹这翊坤宫,想立时出去,想必您说您什么都不知道,淑佳夫人也不会信您吧?还有咱们的陛下,能轻易的放过您?” “宁氏!”陈敏娴忍着怒气喝止。 “姐姐,“宁”字是妹妹的封号。妹妹姓舒,这满宫的人谁还记得我姓什么?这宫里的事儿,姐姐还是听下去的好,不然您怎么破今日之局。”宁淑媛惨然一笑。 “妹妹既然想说,本宫今日就陪着妹妹吧。”陈敏娴冷静下来,没道理宁淑媛都点出来的事实,她想不透的。既然人家不给她躲的机会,她也得安下心来听人家唱下去不是。 “姐姐得罪了。”宁淑媛起身,跪在陈敏娴脚下,“妹妹自知不会有好下场。今日如数告知姐姐这宫内的秘密,不为别的,只求姐姐看在妹妹坦诚相告的份上,来日伸手照抚下我的四皇女。” “妹妹这是做什么?”陈氏忙拉宁淑媛起身。 “姐姐,您听我接着说。”宁淑媛制止了陈氏的动作,跪在地上,低着头继续低声道。 “太后们怎样在凶险中帮着皇上夺位,妹妹不知。怎么帮着皇后登上皇后宝座,妹妹知道,但为着姐姐好,不能告知。妹妹只告诉姐姐,皇后娘娘这么多年不孕子嗣,不是她不能生,而是她不愿生,她不愿意为皇上生孩子。而皇上,也不想下一任帝王身上在留着萧家的血。” “妹妹在行宫见到过皇后?”陈氏想到此次并未随行回宫的皇后。皇后聪明,不生孩子,也少了很多算计,心才能清明,才能得皇帝信任。 “妹妹在行宫就一直在服侍太后,并未见过皇后娘娘。”宁淑媛答道,“太后娘娘这么多年,才真真是机关算尽,到头来一场空。” “妹妹得太后庇护,服侍太后原也应当。”陈氏并不多做评价。她还不会傻到在别人的地盘诋毁太后。 “我这一生,最恨的人不是夺去我宠爱的杜氏,不是给我高位子嗣却又弃之不顾的皇上,而是永寿宫的好太后娘娘。没有她,我的皇儿还好好活着,没有她,我的四丫头不会病怏怏的。” 陈氏并不开口催促,宁淑媛舒氏,其实也是个可怜女人。从她的只言片语中,自己已窥见当初太后、皇后、皇上三方博弈,却牺牲了那个还不足半岁的孩子的惨剧。 “太后娘娘在我有孕之初,就找到了我,想我跟萧家合作。她许我,如果生下皇子抱给她或是皇后养育,来日定助我儿登上那位置。我虽说有野心,却也不傻,不会看不出她的一番算计。所以我婉拒了她。之后,我担心她利用帝后向我施压,先去求了皇上,让皇上允许我自己养育孩子。皇上有心不让后族插手皇嗣,顺水推舟的就答应了我。” “妹妹当年能在宫中护着孩子,这份本事,姐姐佩服。” “我一路小心翼翼的护着孩子,唯恐遭人暗算;生产时,又唯恐太后使手段,留子去母。就这样,我在皇上的庇护下,生下了大皇子。我以为太后娘娘这下该死心了。谁承想,太后娘娘是在等岚芬仪生产。只要她生下儿子,我的儿子才能活。熙嘉五年正月十五,岚芬仪生下三皇女。我有时候特别恨她,只因为她生下了皇女。我这唯一的儿子,这不想投靠萧家有异心的儿子,就得死去。”宁淑媛的声音如杜鹃啼血,字字悲歌。 “二月里,我的大皇子感染风寒,他那么小,出生还不满三个月,就被活生生害死!我抱着大皇子不吃不喝哭了三天三夜,心像是被挖空了一样疼!我在孩子的衣裳夹层里,发现了感染风寒而死的小儿衣物碎屑,那上面沾着浓浆。好狠的心!好毒的手段!皇上知道后,为了堵我的口,把我晋为从三品容华。我成为宫里分位最高的宫妃。那时候,我才知道,为何皇后不愿意生孩子。有得生没得活,生下来又有何用?我恨,我恨,我恨永寿宫那个女人!” 陈敏娴手指紧紧的捏紧茶盏,她知道大皇子之死不简单,但她从未想过她会直面这残忍的真相。宁淑媛恨得发红的双眼,让她有种宁淑媛已经疯了的错觉。 “在这宫里,我没有依靠,没有权势。想要扳倒她,难上加难。”宁淑媛擦去眼泪,顿了顿,接着道,“可我不急,我有的是时间去跟她耗。皇儿死后,我对皇上是失望的。他不能为我的孩子报仇,我就得为孩子报仇。所以,一方面我是不想再面对皇上,一方面我是在调养身子,以期再次受孕。只有我再次有孕,才能爬的更高,才能获得权势,才能一步步布局,把那个女人打落尘埃。” “熙嘉六年三月,陆妹妹有孕,七月,小产下一个成型的男胎,出月子后等她就开始了对黎妹妹的报复。两人争宠手段成出不穷,低位妃嫔人心惶惶。这时候,妹妹抓住了机会,再次有孕。” “不错,接着就是佳妹妹那批秀女进宫。发生了郑选侍一事,说起来,这么多年,因为四丫头,我一直怪她,倒是让她背了黑锅。”宁淑媛笑了,“当年之事,虽然听说前些日子姐姐和佳妹妹查出了真相,但慧姐姐,您觉得那就是全部么?” “死了的柳氏和小纳兰氏,也不算冤枉,既让佳妹妹和姐姐您打压了那两家势力,又为我的四丫头出了气,原也不亏。可柳氏一向聪明,小纳兰氏虽然冲动蠢笨,可她背后的纳兰家不是傻子。为何她两人会蛊惑郑选侍冲撞我再陷害佳妹妹?她们胆子有大到在没有站稳脚跟的时候就对皇嗣出手,不怕皇上惩罚的地步?” “是……”陈敏娴迟疑了,皇上和太后的手段,是一个比一个狠,她其实并不确定是谁下手的。 “是太后娘娘,她这是给我教训,给我提醒呢。不能为她所用的下场是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所以我对太后投诚了,成了她在后宫的一双眼睛。她答应保住我的孩子。四丫头出生的时候,我真的很庆幸,她是个女儿。这样,她虽然会嫁人离开我,但她好歹对别人没有威胁,能顺利活着。” “妹妹把四皇女教的很好,不张扬,不起眼。不用和亲,不用被用作筹码拢络西北、北边和南边的部落下嫁。” “我对太后娘娘很忠心,把自己当作她的心腹要求自己,对于她想知道的事情,我从来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想要对谁下手,想探知谁的消息,我都能毫不犹疑的去做。慢慢的,她的宫里,我也常去尽孝。那个时候隐秘的知道了很多内宫的秘辛,那都是我躲在她宫里冒险偷听的。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利用这些对付她” “妹妹胆子真大,也够狠。”陈敏娴已经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些是是非非。 “太后也知道皇上对萧家的防备,她开始积极的筹划公主下嫁,想给萧家找一个保命符。但大公主之事,被淑佳夫人破局,大公主也被送去昆桑,她才不得不择了二公主下嫁萧家。本来,她都要放弃了。可大公主回来,还带回了足够的筹码,所以,萧家的女人和欧阳家的女人筹划了皇后失踪一事,引得皇上去了洛城。” “洛城行宫,妹妹你在其中充当了何种角色?”陈敏娴心道,终于来了,说道重点了。 “姐姐知道皇上要去洛城前,点了谁伴驾么?”宁淑媛问道。 “除了贞妹妹,就是妹妹你了。且贞妹妹是自己求去的,你才是皇上钦点的伴驾人选。”陈氏会议后答道,“本宫也是听佳妹妹说起方才知晓。” “您知道皇上为何坚持带上我和贞妹妹么?” 陈敏娴心里滑过一股凉意,果然她跟佳妹妹猜的不错,这一切都是主子的手笔!那贞氏之死也在情理之中,可这宁淑媛为何会被幽禁,主子的打算到底还有什么。 宁淑媛看陈氏不说话,也不在意,自问自答道,“因为,咱们的好太后娘娘和好皇上陛下,需得等我到了洛城才好唱大戏啊!” ☆、第35章 犯我者虽远必诛 承乾宫,慧敏夫人处。 “所以,姐姐是说,宁淑媛是假意顺从太后,要借机为大皇子报仇?倒是没看出来,她这么能忍。”十娘唏嘘道。 “妹妹不知道,当我听她说那些的时候,我都觉得她是疯了。”慧敏夫人从翊坤宫出来,就到了瑶华宫,想到听到的那些陈年旧事的影子,心里就觉得不踏实。迫切的想给人倾诉,想分散那种郁结。 “她没疯,她清醒的很。姐姐不觉得她很聪明么?”十娘再开口,眼神已经冰冷,“她能想到利用我做挡箭牌这么多,她能让太后对她深信不疑,她还能在背叛皇上后留下命来。她这么聪明,怎么会疯了?不过是蛊惑姐姐的手段罢了。” “可是,她博取我的同情又有什么用?”陈敏娴不解,“诚如妹妹你所说,她千般算计万般防备,还是被陛下知道了啊。陛下这人最不能忍受背叛,想想小纳兰氏的下场。她活着,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姐姐,你总是把人想的太善良。这满宫的人,谁不知道咱们交好,你从她那出来,更是直接来我宫中。姐姐对我没有隐瞒,如此告知。安知这不是她想借你的口告知本宫的?”淑佳夫人直觉宁淑媛还在耍手段。 “她是想让你帮着她在皇上面前求情?可也说不过去啊。”陈敏娴迟疑道,“她这么多年,可也没少更你杠上。她应该也知道你不会帮她。那她费这么大的事,做出这局,又是为了什么?” “姐姐还记得她说的那些话么?”十娘放低声音,“两朝出三后,圣母皇太后为保皇上登基做了很大的牺牲;母后皇太后更是逼反了摄政王叔,逼死了元后;中宫不愿产子。这些秘辛,她既然不想让你知道,为何要透露给你知晓?” “妹妹是说,她故意的。她想借咱们的手去查当年之事,那么当年之事,太后一定留下了把柄。她是想告诉你,想扳倒太后,就得查出当年之事,找出太后害死元后,暗害皇嗣的证据。” “不错,她被幽禁,已经是最好的结局。皇上如果狠心,她能不能活过今年都是问题。也亏得她聪明,在最后关头,投靠了皇帝,出卖了太后,又作为棋子稳住了太后。她走到今日不甘心,但她也知道,在宫里,她不借助外力,根本为她儿子报不了仇。所以,她这是在借本宫的势。” 第95节 “妹妹会明知道是陷阱还跳下去那么傻?”陈敏娴嗤笑道,“她这计谋当真是急了,没有往日的水准。” “不,她看似失真,但是却让我很动心。”十娘一双杏核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恍若罂粟绽放。 “本宫想不出淑佳夫人为何要助她,那是太后,是皇上的嫡母,一个不好,妹妹把自己折进去,就得不偿失了。你可是还有孩子的人,不值当的为这点事犯险。” “我首先是个母亲,其次才是内宫从一品夫人。遥儿的意外,我查了这么多年,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拔除了那两个。可永寿宫里的那两个,那被陛下幽禁的两个,却逍遥法外。本宫绝不允许她们自在!” “妹妹,该放手时得放手。这事,年代久远,你没有证据。奈何不得她们,且皇家不能出这样的丑闻。”陈敏娴叹息道,“想不开你就得不停的痛苦。” “姐姐,你还记得我的三儿当年是怎样的痛苦么?孩子只有七岁,他们下手还不手软,要不是有辛寅在,我的三儿这一辈子就站不起来了。”十娘目光阴狠,愉快的笑起来,笑得得意而放肆。 在陈敏娴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十娘继续笑着说道,“大公主敢在马匹上动手脚,就得承受她惹怒我的后果。她不是爱在马上么,那我就把她嫁到西北去,让她死在马背上。没想到她命大,逃了回来。还跟四皇子那蠢货,害了我六哥。好在,她回宫了,这笔帐不急,咱们慢慢算。” “纳兰家和柳家联手,敢暗中动手脚,用暗器伤我儿子和弟弟,我就敢在暗中把他们弄死。一个四皇子,一个大柳氏,一个小纳兰氏,柳家和纳兰家,都得给我儿子出气。” “妹妹,你!”陈敏娴惊怒道,“是你策划的这一切?你这是置主子与何地?那是他的儿子,是他的女人!他那么信任你,把内宫交托于你!” “姐姐,我的好姐姐,不是你,皇帝陛下是放心把内宫交给我么?我最幸运的就是跟你做了盟友。是,我是策划推动了这一切,可我有逼着他们二人苟合么?我有逼着他们谋夺皇上的皇位么?还是我逼着柳家纳兰家心大的?” “强词夺理!”陈敏娴气急,“你真是太胡闹了。” “胡闹?皇上除去世家,是早晚的事,我不过是借着他整治朝廷的东风,推动了一把罢了!也算是为他动手找到了依托,互惠互利不好么?” “其实说到底,你最怨的还是陛下,当年是他把消息故意漏出去的,三皇子才发生那意外的。你故意设计四皇子和小纳兰氏,再把他们苟合之时告知陛下,陛下当场吐血的时候,你一定很高兴吧。报复成功的滋味如何?” “好极了。姐姐,从我入宫以来,就是他一路教导、利用、打压、宠爱我,当我从他手上扳回一局的时候,那滋味当真的无法言说的畅快。” 十娘笑的开心,笑着笑着笑红了眼圈,低下头掩饰,她才不会承认在听闻她吐血时内心的无助、悔恨以及畅快过后无尽的虚无寂寞。 “是不是我说什么,都阻止不了你继续报复下去?”陈敏娴疲惫的摇头,从宁淑媛到淑佳夫人,这宫里每一个人都对皇帝充满着怨恨,都使心偏离了最初的方向。就连她,都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人,又何必去强求别人。 “一个个,都别想逃得掉。太后不是爱让人在上林苑的马场撒上尖锐之物么,总有一天,我会让人在她的宫里撒上尖锐之物,让她也尝尝被扎的滋味!” “杜十娘!”陈敏娴狠狠的一巴掌打在十娘放在桌边的手上,“这一巴掌是打你不分尊卑,不敬主上的。” “啪”,“这一巴掌是打你胡言乱语,没有分寸的。” “这第三下,是打你被人所利用,还盲目入局,不知轻重的!” 陈敏娴对着杜十娘的手心狠狠的打了三巴掌。 “你既然叫我姐姐,就该知道我做事的规矩。”陈敏娴冷冷的看着十娘,“不动皇嗣,不滥杀无辜,不准伤害主子。你跟我结盟的时候,答应过本宫的事情都被狗吃到肚子里了么?” “我没忘,也不敢忘。” “可你现在跟后宫那些汲汲钻研的女人,那些手上沾满鲜血的女人,那些失去理智的女人,有什么分别?你对得起主子这么些年的教导,对得起皇后这些年的回护,对得起我这么些年费尽心力的保你护你么?” “姐姐,你打得好。可你应该去打醒的是你主子,不是我。这么多年,我满手沾满血腥,但我从未对他的子嗣下手,唯独四皇子是自己犯到我手上的,这赖不得我。我不像他,子嗣都能下得去手!” “我变得冷硬心狠,变得算计经营,变得不像自己,都是他逼的。”对上陈敏娴的目光,惨然一笑,“只要他在一天,他就不会允许我软弱,他要的是能站在他身边的人,他要的就是狠决果断的人,他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宠妃。我想活下去,就得按着他的要求去做,按着他给的路摸黑走下去。” 皇帝不清楚枕边人的变化么?不,他很清楚。并且在她心软的时候,及时给以警告。从贞婉仪之死就能看出,她允许她的试探,但当她不能让他满意时,他不介意出手亲自教她什么是无用之人的下场。 “姐姐,宁淑媛的那些话,你就当从未听过。我就算要扳倒永寿宫的女人,也不会去动陛下的底线。入宫这么多年,这满宫里从未有人提起圣母皇太后和元后,我在急切,也不会去揭他心里的伤疤。” “你明白就好。”陈氏也冷静下来,她跟杜氏是一条船上的人,不是她说脱身就能脱身的。且杜氏说的不错,皇帝毕竟还是对她多番怜惜记挂的。自己无子,将来,五皇女少不得还要仰仗杜氏的儿子。为了这一点点私心,她都会助杜氏到最后。 杜氏在三皇子一事执著到几尽疯魔,她今日接着三巴掌,就是希望杜氏在发泄后能及时清醒。 “倒是她给我提了个醒,小儿衣物!”十娘突然脑子里闪过陈氏转述宁淑媛话时,提到的大皇子之死。 “当年在公主所,你查到了什么?”陈氏立刻想到当年在公主所发生的事。那是在三皇子坠马前发生的事,因为太过惊骇,当时宫里是封闭了消息的。但皇上当时是嘱托了皇后暗中查访的。 “当年太后,借着本宫集中精力调查公主所之事,反而派人下手害遥儿。真是一石二鸟的歹毒。当时遥儿出事后,辛寅快一步的把公主所中有嫌隙的人打发到了辛者库藏身。” “那些人还在么?” “在,但那些人为了自保,割掉了舌头。本宫宫里的哑奴就是当年救下的人之一。” “还有什么其他线索?”陈敏娴问道。 “有,所有的线索都指向皇后,但过后皇后把这些痕迹都抹去了。说这些并未意义。姐姐,你既然从那位宫中来,我们就不用费事了。那位怕是等着我的回话。麻烦姐姐在陪我走一趟,问问她如何才能把她手里的证据交出来?她握着这证据跟我谈条件,听听她说什么不好么?” “妹妹不用麻烦了,她说你如果问起,就说,她想你保她女儿一生无忧。”陈氏出声道,“我以为妹妹不会入她的局,没想到还得入局厮杀。” “姐姐刚还骂妹妹糊涂。怎得自己也糊涂了不成?当年在公主所感染风寒的可不是我的静涵,而是李氏的九公主啊!这为了女儿,当娘的有什么做不出的。只要有证据,在皇上面前告御状的不一定是本宫和姐姐。” “看着吧,李妹妹可不是个简单人。同本宫一道入宫的六人,小纳兰氏、常氏、郑氏都死了。小柳氏靠着家族生下孩子,现在她家翻不出什么浪花来。李妹妹可是连生两胎,从本宫宫里劫走皇上的人,手段差不了。咱们啊,安心看戏就好。” “妹妹既然答应了宁妹妹,四公主那,可有什么章程。”陈氏试探道,“妹妹的九弟跟四丫头同岁,宁妹妹那?” “姐姐,静涵嫁的急,她上面可是有四个姐姐没有出嫁,年岁都不差呢。比起她们,小五那丫头我倒是瞧着比其他公主懂事。只这么一来,两个孩子的辈分上倒是有些奇怪了。再有这皇家的子嗣,婚事上咱俩可做不了主。”十娘自然知道陈敏娴的打算,她没打算让弟弟尚公主。杜家已经够显赫了,没有必要再博人眼球。只陈氏的话里的暗示试探不好拒接,是以她拿辈分和皇上推脱。 陈氏也清楚,眼下玉京势力,柳、纳兰两族人才调零;黎氏跟二皇子是冲着皇位去的,黎家就不可取;陆家低调,但掌军权,陆家公子不是良配。陈家,皇上是不会把公主下嫁给外家的;只剩下杜家,因为自己和杜氏交好的缘故,杜家自然不会亏待了自己女儿。 “这点上,妹妹放心,皇上曾许诺本宫,五丫头的婚姻大事,以本宫的意见为主。”陈敏娴抛出了橄榄枝,“但也不急,九公子还在南锣。妹妹可以召你母亲询问一二。毕竟是她挑选儿媳妇,得她舒心不是。” 现任的杜四夫人陈氏,是她的远房表妹,杜十娘的继母。是人就都会有私心,为着自己儿子打算,尚主的好处自然能诱惑的她答应。 “这么一来,四公主那边,宁姐姐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十娘为难的看着陈氏,“她向我要承诺,姐姐不提婚事我还没想起来。莫不是宁姐姐打的也是让四公主下嫁诚儿的主意?” “妹妹放心,陈家啊别的没有,我那些侄子未娶妻的总还是有的。”陈氏笑道,“妹妹方才也说了,这婚姻大事啊,得父母之命。皇上会安排好的,咱们只管让宁妹妹放心即是。” “我听姐姐的就是。” 熙嘉二十四年十一月十八,帝驾回京。淑媛舒氏协侍人李氏于养心殿跪求皇上为大皇子和九皇女做主。二人告发太后迫害皇嗣,罔顾人伦,残害孙辈,求皇上做主。 帝接其物证后,派淑佳夫人、慧敏夫人、德庄夫人、端贤夫人彻查此事。三日后,辛者库逃奴被找到,指征了太后宫中的林嬷嬷当年所作所为。林嬷嬷在大刑加身下,招出一切都是太后指使她所做。 此外,林嬷嬷还招出了两件大事。一是当年大公主之母昭信夫人难产后血崩而亡,根本就是太后收买了产婆一手策划。二来,林嬷嬷还招出当年三皇子坠马,也是太后所为。公主所中风寒害九公主,就是为了引人注意,从而忽视皇子所中的动作。 帝震怒异常,废去太后称号,幽禁冷宫。并下旨萧氏死后,不得入皇陵为先皇陪葬。 萧太后听闻圣旨后,于当夜自尽与永寿宫。自尽前,曾与睿帝密谈,宫中人传言,萧太后死前曾怨恨的对睿帝喊“慕家的男人果然心狠手辣,下辈子在不做皇家妻!” 又二日,永寿宫中所有宫人皆被处死,流言散尽。 ☆、第36章 云渺人遥思君康 36、 宫里的日子过得漫长,眼下是熙嘉二十四年十月末。 自睿帝出巡行宫洛城,再到帝驾从凤阳回京,前后三月有余。皇后长时间离宫未归,瑶华宫作为代掌凤印的淑佳夫人的寝宫,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这些日子,随着睿帝回銮,嫔妃们转移了关注对象,日渐消停下来,瑶华宫才得以安宁。 瑶华宫的安宁,对比着其他宫室的焦急,显得突兀。自永寿宫萧氏自尽后,皇帝心情不好,一直未踏足后宫。渴望得到皇帝宠爱的嫔妃们在焦急,也无可奈何。 皇上忙着前朝政务,夜里就宿在养心殿。无诏不得入养心殿的规矩她们还是得守的。 唯一一个能自由出入养心殿的人,眼下正忙着养胎,却是不愿意出入养心殿为杜家和自己招惹怨气甚至结仇的。 这一日,十娘闲来无事,由若敏陪着在宫里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内宫一角的南华池。 秋天的南华池,莲花都谢了,不复夏日的生机。放眼望去,满池荒芜。岸边气温比别处略低些,一阵风吹来,吹皱了一池秋水。 若敏摸摸十娘冰凉的手,向司槿望去,司槿会意,自回去取披风来。 若敏看十娘望着湖水发呆,遂劝道,“主子,秋天凉,这南华池又寒气入骨,您还怀着小主子,呆久了身子不好,咱们回吧。” “无妨,这夏日里满宫嫔妃都挤着来的地儿,现如今倒是清净。”十娘笑笑,“本宫不靠近水,咱们就在这附近走走。总待在屋子里,怪闷的。” “那奴婢扶您去亭中坐坐?”若敏打量了四周后,对着十娘道。 离南华池不远,就是陶然亭。听到若敏的话,画屏悄悄的带着小丫头去那边收拾。夫人现在身子重要,容不得有一点闪失,她们这些做下人的需得时时关注,照顾周全。 “走了会子,确实有些乏了。那就去歇歇脚,把辛巳叫来,本宫有事吩咐他。” “辛公公出宫去了,您有什么吩咐的,吩咐奴婢也是一样的。”若敏想了想答道,“今儿是三十,咱们宫里该去采购的日子。” “三十儿了,这都?”十娘想到宫外辛部每月三十汇报消息的日子,敲敲头,“那等他回来了,让他来见本宫。” “奴婢记下来。” 若敏扶着十娘,不一会走到了陶然亭。服侍着十娘坐在铺着软垫的石凳上,从石桌上取来羊乳端给十娘,“您趁热喝,暖暖身子。” “行了,你也忙了一路了。有她们伺候,坐下来陪本宫歇会儿。”十娘接过盛着羊乳的玻璃盏,对若敏吩咐道。 她这一胎,来得出乎所有人意料。自从有了六皇子后,皇帝召她侍寝倒是没有前些年频繁,每月也有固定的日子去她宫里。平时二人倒是在养心殿见着的机会居多。 西北杜家的势力,被皇帝收回了四成,余下的都在三哥手里。许是因为杜子诚的死和西北大捷中杜家的英勇表现,皇帝对她倒是又重新信任起来。 有子有女傍身的她,倒是不在意皇帝是否留宿瑶华宫。平日里皇帝留宿,也总会赐下汤药。倒也省了她在私下配药避孕。 二子二女的她,在内宫子嗣上算是独一份的。她没打算在给皇帝生孩子。一来,是年级大了,不适宜在冒着危险生育;二来,如果再是皇子的话,遭人记恨。 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西北和亲的人选定下来后,皇帝为了安她的心,为了安抚杜家,曾长时期的逗留她的宫里,过后又未曾赐下汤药。她被皇帝跟着,又忙着打理公主出嫁的事宜,也就忘记了服药。谁承想,就那么巧,有了这孩子。 这孩子也是个乖巧的,在母妃的肚子里从不闹腾。怀孕初期,也没有怀他哥哥姐姐时那些呕吐吃不下东西的症状。 皇后失踪、皇帝行宫出行安排、玉京世家政斗、内宫势力洗牌、逼死太后,这桩桩件件的大事,都让她劳心劳力。可孩子愣是没有让她吃一次苦头,依然安安稳稳的在她肚子长大。 快五个月的身孕,这段日子安定下来了,他才开始偶尔在他肚子里翻身,她也能感受到他的胎动。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每一次都能深深的感动她。 司槿拿着披风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夫人温柔的扶着肚子,在发呆。轻手轻脚的把披风递给若敏姑姑后,退到一边去。 若敏把一件孔雀翎的披风给十娘裹上,打断了十娘的手下的动作。 “你倒是仔细,哪里就冷到我了?”十娘指着司槿笑骂,“偏还让她巴巴的跑回去。也难为她,倒把这件孔雀翎找出来了。” “这件孔雀翎的往日没见娘娘穿过,这件披风可是娘娘的心头好,平日不舍得穿?”画屏看若敏和司槿都不言语,忙笑着接话。 “说起来,本宫进宫的时候,这孔雀翎是带进来的为数不多的衣裳之一。是本宫祖母赏的,家里的衣物总是爱惜些。后来有一回,穿着去御花园逛,不小心被树枝刮破了大洞,本宫别提多心疼了。” “所以娘娘就收起来不舍得穿了?”画屏问道,“可奴婢并未看见披风上有缝补的痕迹。” “当然没有,傻丫头。这件孔雀翎根本就不是本宫带进宫的那件。”十娘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这是皇上赏给本宫的。” “皇上赏赐给您件一模一样的?”画屏笑吟吟的问,“皇上对您真好。” “是啊,真好。皇上看到我在御花园那颗梨花树下急的想哭,就赏赐了本宫一件一模一样的孔雀翎。那件旧的孔雀翎……” “那件旧的怎么样了?” “那件旧的也着宫里的绣娘帮着本宫缝补的看不出痕迹。”十娘放下玻璃盏,用帕子擦拭嘴上的痕迹。 “那娘娘不是有了两件孔雀翎,为何不见娘娘穿?娘娘又为何能分辨出哪一件是新,哪一件是旧?”画屏好奇的问道。 “画屏!”若敏打断画屏的话,“主子的决定是你能置喙的?” “若敏,没事的。”十娘对着画屏道,“你这性子得改改,太好好奇不是什么好事。改明儿出了宫嫁了人,再这样会吃亏的。” 第96节 “奴婢,奴婢不嫁,奴婢一直伺候您。”画屏听闻十娘的话,呆愣片刻后,跪在地上,“您不让奴婢多问,奴婢就不多话了。求您别敢奴婢走,奴婢就想留在您身边。” “你这丫头,到底是想留在本宫身边,还是想留在宫里啊?”十娘笑着打量听到她的话后发抖的画屏。 “起来吧,本宫不过是句玩笑话。到你出宫还有段日子,本宫就算体恤你,也不能提前放你出宫去与家人团聚。” “谢娘娘,奴婢再也不敢了。” “两件孔雀翎原也没有什么分不清楚的。旧的那件,前些日子就被你入画姑姑带去了昆桑,说是不在本宫身边了,留个念想。至于本宫为何不穿它,你瞧瞧本宫披风的数量,能穿得过来么?” “三皇子孝顺,您的披风,他每年都送新的。”司槿赞道,“奴婢先前才打发人晾晒了那些披风。搁起来的时候,是底下的小丫头收的,放乱了顺序。奴婢方才急着过来,是以拿了这件。倒叫您伤感了。” “不碍的,你入画姑姑跟着小七,两个人相互照顾,本宫才放心不少。”十娘对着司槿摆摆手,“倒是你,出去可有一会子了,找披风花了那么大的功夫?” “奴婢出门的时候,碰到了路公公。”司槿看了看十娘的脸色,不敢再说话。 “可是皇上要宣召嫔妃侍寝,需要本宫用印?”十娘倒是一瞬间想到了小路子的来意,既然不是汪朝声那边过来,那就是皇上要宣召高位嫔妃。她拿着凤印,于情于理都要知会一声她。 “路公公说,皇上在养心殿接到凤阳的折子,二皇子收复了南锣失守的一座的郡县,皇上宣召了德庄夫人养心殿伴驾,晚上该是会留宿麟趾宫。” “知道了,本宫回宫就宣召彤史,如实记录。”十娘看着小心翼翼的宫里众人,笑道,“你们一个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主子惩罚你们了呢。皇上爱上哪宫就上哪宫,是本宫能置喙的。别给本宫丢脸了,都打起精神来,刚干嘛干嘛去。” “主子还要在做会么?”若敏看十娘一副无事人的样子,开口问道。 心里不由得有些埋怨皇上。夫人还怀着他的孩子,为着他在孕中奔波,帮着他拔除了世家的势力。他倒好,就因为夫人执意查明三皇子坠马的真凶,让他逼死了太后,就对夫人不闻不问的。 若敏这些埋怨十娘不知,十娘自是再一次抚上了小腹,心里说道,宝宝,阿娘疼你。 “回吧,出来也有一会子了。小六找不到本宫,该闹了。”十娘伸出手,让若敏扶着站了起来,走出凉亭。 再望一眼南华池的池水,一首诗不经意间吟出,“暮日秋水飘然过,翠亭碧影悠对云,过尽千帆无踪影,云绕池雾祝君康。” 说到底,谁离开谁又过不下去呢? 回去的时候因为记挂着六皇子,自然速度就要快上很多。 十娘回宫后,没有看到六皇子的身影,遂派人去寻他。自己进入内殿更衣。 等换了一身轻便的装束,卸去满头的发饰,就由司槿扶着去了正殿。这时候三皇子也该下朝过来请安了,八皇女也会赶在这时候过来看母妃。 十娘还未踏入正殿,就听到了一大一小的声音,嘴边不由得荡起笑意。 六皇子慕靖又在缠着哥哥说话,三皇子无奈的哄弟弟的声音也传入耳中。 “哥哥,什么是‘玉不琢,不成器’?什么又是‘人不学,不知义’?”六皇子用稚嫩的声音请教哥哥《三字经》。 “这句话是说,玉不打磨雕刻,是不会成为精美的器物;人若是不学习,是不懂得礼仪,不能成才的。就好比靖儿,如果不学习规矩,我和你八姐给母妃请安的时候,你就只能看着,别人就会说你不懂礼仪,说母妃不懂得教导儿子。” 慕遥解释完三字经中句子的意思后,又举了个例子,想让弟弟更加明白。可是,他高估了他弟弟的智慧。下一刻,听到弟弟的提问,他就恨不得方才什么都没说过。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说我如果不好好学习,那就是‘养不教,父之过’,可是书上明明说是‘父之过’啊,那不是应该是父皇的过错么,为什么别人会说是母妃的过错呢?” “厄,这个么,父皇忙,就……就是母妃的过错了。”慕遥的声音不自然的卡壳,弟弟的问题太难回答了。 父皇是皇帝,皇帝怎么会错了。皇帝错了,也是因为别人没有提醒他,他才犯错的。更何况,皇子启蒙前,都是母妃在教导。只是这些话,告诉弟弟,弟弟也不懂。 “混小子,接着编排,你弟弟这么小的人,当真了,朕看你怎么收场?”一道带着调侃意味的声音传来,让十娘吃了一惊。 他不是应该在养心殿,由德妃陪着批折子么? 来不及思考,就听到他的声音继续往耳边钻。 “靖儿,到父皇身边来。你哥哥唬你呢。‘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是说一个人的成才之路如同雕刻玉器一样,玉在没有打磨雕琢以前和石头没有区别,人也是一样,只有经过刻苦磨练才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靖儿也只有读书知礼,才能帮父皇和哥哥分忧。” “靖儿好好读书,靖儿帮父皇和哥哥。”慕靖小大人一样重复皇帝的话。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过’是说:严师出高徒,严格的教育是成才的必经之路。对你的严格要求虽然是阿爹阿娘和老师的本份,但做子女的也应该理解我们的苦心,这样才能自觉严格要求自己。” “那这里的父,不仅仅是指父皇,也指母妃。父皇不在,母妃在,别人当然会说母妃没有教好我。儿子懂了。谢谢父皇。” “靖儿真棒。去,把你母妃拉进来,她在殿外不忍心打扰你请教学问,站了好久了。” ☆、第37章 凡解汝心之愠楚 “靖儿真棒。去,把你母妃拉进来,她在殿外不忍心打扰你请教学问,站了好久了。” 十娘回过神来,就听到皇帝的声音,低头掩饰好脸上的表情,收拾心情,准备踏入正殿。 六皇子听了皇帝的吩咐,迎了出来。他一路小跑,见到十娘,反而慢了下来,轻手轻脚的上前,给十娘请安后就伸手拉着十娘的衣袖,一双桃花眼好奇的望向十娘的肚子。 “母妃,弟弟今日乖么?”慕靖的眼睛里有着严肃的神情,接着对着十娘肚子说道,“弟弟要乖,母妃很辛苦,不能调皮。等你长大了,哥哥教你念《三字经》。” 十娘抬起手来,慕靖忙放下拽着的衣袖,怕伤到母妃。 十娘的手摸摸六皇子的头,“妹妹听到了会生气的。靖儿不喜欢妹妹么?”十娘倒是宁愿肚子里的这个是闺女。三个皇子,不只是后宫中嫔妃会忌讳她,前朝也会对她多有指责,皇帝那也会对她和她的儿子多加猜疑。 “可是,母妃肚子里真的是弟弟啊。”慕靖坚持道,“父皇会喜欢弟弟,哥哥和靖儿也喜欢弟弟。”慕靖的话,倒是让十娘诧异。 “好了,母妃说你今儿这么乖,乖乖去睡午觉。原来是要等母妃不在,去养心殿闹你父皇?”十娘一转念,就明白了皇帝来瑶华宫的目的和缘由。 八成是六皇子去养心殿找皇帝,皇帝被他缠不过,才来了瑶华宫。 六皇子从小就爱黏着兄长,敬爱父皇。皇帝这些年但是又闲情爱逗弄小儿子。 睿帝所出的皇子,前面几个渐渐大了,能上朝听政,知道了君臣之别,倒是不怎么往皇帝跟前凑了。 剩下的小皇子中,属慕靖最大,也就慕靖不怕他,还总是爱找他请教学问。睿帝看着小儿子每每捧着书或是纸笔来养心殿请教学问,倒也由着他。不忙的时候,倒也经常宣召六皇子去养心殿教导。 只是今儿,儿子这么巴巴的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借着儿子跟德妃打擂呢。可这话,不能同着皇帝的面讲给儿子听。 六皇子看十娘神色,小声辩解,“阿娘,儿子想父皇了。从洛城回来,父皇都有好久没教儿子习字了。” 说着又眼巴巴的望着十娘,“您这些日子都不许儿子去养心殿,所以……” “你啊!”十娘手指敲敲六皇子的头,“你父皇忙着前朝,尽是去添乱。” “儿子才没有,德母妃也去养心殿了,父皇都没有生气被打扰。那一定是父皇已经忙好了。”六皇子拽住母妃的手,对着他母妃眨眨眼。 十娘失笑,这宫里哪有简单的孩子。之前她还在想慕靖许是无意,但看着孩子的举动,分明是听闻了皇帝宣召德妃的事,故意而为之。 这么小,就知道去博父皇的宠爱,比他的哥哥姐姐要知道利用自己的优势。也好,本想着待他正式启蒙,再教他的东西,父亲和哥哥教给他也好。 十娘不在说话,捏了捏慕靖的手心,意思是“不要玩过了”。慕靖回捏了下,拉着十娘往殿里走。 待十娘走进殿内,还未蹲身请安,就被皇帝制止,“你身子重,那些虚礼就免了。遥儿,去扶你母妃入座。你弟弟那小身子,不扯坏你母妃衣袖就不错了。” 皇帝和颜悦色的打趣小儿子。看着小儿子气鼓鼓的瞪他,更乐了,“小六,父皇说错了不成?” “父皇!”慕靖放开十娘,快步跑到皇帝身边,攀着皇帝的腿,就要往上爬。 “靖儿,不得无礼!”十娘瞪了三皇子一眼,你教的好弟弟。 三皇子摸摸鼻子,扶着母妃都不说话,心内却给弟弟点赞。他这个弟弟是母妃和他们兄妹的所以希望和筹码,他能做的是尽最大的能力让父皇认可弟弟、信任弟弟、宠爱弟弟。 现在谈认可和信任还早,那么弟弟就得做最受宠的皇子,做父皇最贴心的小儿子,做父皇心中储君的人选。 他观他父皇平日里教导弟弟,带着弟弟处理政务的样子,心里有那么一层模糊的感知,但在真在尘埃落定前,变数也很大,不可掉以轻心。 他父皇身体不错,靖儿也还小,不急,来日方长。 三皇子一副无事人的样子无视了十娘的眼神,皇帝那边却无暇关注母子两人的机锋。 他大手一捞,抱起了慕靖,“怎么,跟父皇生气,还要父皇抱?” 六皇子伸手揽住皇帝的脖子,“那父皇把我放下来,哼。” 皇帝也不恼,把六皇子放在了身边的位置上,“乖乖坐着,晚膳后罚写十张大字。” 六皇子对着这惩罚欲哭无泪,今日已经写过了大字,再写,手会断的。父皇一定是逗他。 皇帝不再理会小儿子,对着走到近前来的十娘伸手,“来,丫头,让朕好好看看你。” 牵着十娘的手,把她带到身边空着的位置上,向三皇子瞟去。 慕遥识趣的松手,转身坐在了弟弟身边,跟母妃隔好远。父皇八成是准备让自己照顾弟弟,把照顾母妃的差事自己抢了。 十娘被皇帝拉着,坐下后,方对着皇帝笑,“皇上这些日子清减不少,朝政再重要,也要注意身子。” “丫头让若敏送去的燕窝粥不错,有心了。”皇帝摸摸十娘的头,“倒是你,平日里多注意些。今儿怎么听你宫里的说去了南华池,闷着了?” “太医说,得多走动,对孩子好。”十娘躲了躲皇帝的手,同着孩子的面,被当作靖儿一样摸头,到底不自在。 “天毕竟凉了,那边水又阴冷。闷了就去御花园走走,温室里的白梨花开了,改日不知是否有幸请夫人去赏花?” “御花园这时节怪荒的,您要是有兴致,臣妾就陪着您去看看。”十娘听到白梨花,目光中的讽刺一闪而过。 皇帝还是喜欢用这华美的花昭显对自己的宠爱,这么多年,总是这手,时间久了,不腻都难。更何况,自己并不是真的喜欢这看着纯□□嫩的梨花。 “原是怕你闷,不想去就罢了。”皇帝的声音有些冷,想起来那年的事,也有些烦躁。 “父皇,不是说母妃回来就传膳么?”三皇子看二人冷了下来,适时的插话,“儿子可是饿了。母妃,我想吃您宫里的那个八珍煲。” “儿子想吃桂花糖芋。”慕靖看哥哥的举动,也帮腔道。 “传膳。”皇帝吩咐道,“先给夫人盛碗药膳。” 宫人把准备好的晚膳摆上了桌,司槿把手里端着的一小蛊药膳递给十娘。 十娘默默的接过早就准备好的药膳,嫌恶的看着手里的东西,迟迟不愿意动手。 耳边传来皇帝的声音,“郑太医那边,过些日子让他去趟感业寺,给皇后瞧瞧。你心里有数,好好把他开的药膳喝了。都是几个孩子的娘了,别像个小孩子似的怕苦,闹脾气不吃。” “臣妾知道了。”十娘赌气的把药膳吃完,放下碗,就想呕吐。用帕子捂住嘴,忍了忍,压下那股药味。 皇帝把一小盏桂花糖芋递给十娘,“用些压压苦味。” 十娘吃了几个糖芋头,喝了几口桂花糖水,方放下汤匙。 “您快用膳吧,臣妾没事。”十娘向若敏望去,若敏上前给皇帝夹菜。 一顿晚膳,在皇家讲究“食不言”中度过。 待到吃过晚膳,三皇子牵着六皇子的手告退,走之前还对着父皇道,“父皇,今儿儿子把六弟带去儿子那了。他今晚吃的有些多,正好消消食。” 等到儿子们都退下了,帝妃二人坐在殿内喝茶。 十娘端着一盏清茶,抿了几口就放下了。她身边的宫人看的紧,往日并不叫她多饮茶水,怕她晚上走了困,睡眠不安稳。今日陪着皇帝喝了几口,若敏就一直在一旁虎视眈眈的。 “朕抚你起来走走?”皇帝看十娘一副困顿的样子,伸手拉她。这才吃过饭,就困成这样。晚上大半夜的睡醒了,又该闹腾了。 “不要,累。”十娘困得不行,又不想动,对着皇帝也没有了在儿子面前时的那副模样。 “你主子总这样?”皇帝问若敏,“这见天的睡,身子可还好?” 第97节 “回皇上的话,郑太医说,主子是前些日子累着了。睡眠能帮助小主子补充体力。主子要是困的话,多睡会也无妨。”若敏回道,“今儿傍晚,主子在南华池站了会子,又在陶然亭坐着赏了会景。您身边的路公公过来问彤史,又耽误了些时候,主子才回来晚了。” “小路子,什么时候扰着你佳主子了?”皇帝神情有些冷。 “主子爷,奴才冤枉。您下午不是让奴才给佳主子传信要来用瑶华宫用晚膳么。奴才就是过来传话的,可谁知道佳主子不在宫里。若敏姑姑也不在,佳主子身边的司槿姑娘倒是急匆匆的回来了。” “司槿说路公公过来传话,皇上在养心殿宣召了德庄夫人。”十娘点拨道,这不是你过来替你主子传的消息么? “主子是宣了德主子伴驾没错,可奴才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司槿姑娘就又急匆匆的走了。”小路子冤枉道,心里却在得意。不这么骗您,不这么故意诱导您宫里的大宫女使得您误会,进而跟皇上使小性子把这股子怨气发泄出来,您还不知道跟主子爷置气到什么时候呢。 皇上是主子,皇上是不会错的。所以这过日子,不就得多迁就。今儿主子宣召德庄夫人黎氏,六皇子也是他放进殿去的。 不然等黎氏母子重获盛宠,以他们母子张狂的个性,自己这个曾经得罪过黎氏,并且暗中给淑佳夫人的太监总管,日子不要太好。 “原也怪他们。皇上您白日不是宣召了德姐姐?即是宣召了德姐姐,皇上还是去麟趾宫吧。那边应是给您留着门!省得这宫里的姐妹都说,是臣妾仗着靖儿和自个儿有孕霸着您不放!”十娘撇了眼小路子,伸手推皇帝。 “得了,小醋坛子。”皇帝伸手拉她,“既不想出去走走,就在殿里动动。朕不过是问了一句,你倒是有一车的话要说。” “既嫌我烦,你自去找不烦的人去。”十娘没好气道。怀着身孕,不想跟皇帝腻歪,说话口气就冲了不少。 “过来,朕的小丫头。”皇帝眼神危险的看着她,“别闹,好好陪朕说会儿话。” ☆、第38章 千种风情与君说 “过来,朕的小丫头。”皇帝眼神危险的看着她,“别闹,好好陪朕说会儿话。” 十娘把手被皇帝的大手把玩着,有些痒的想缩回,又被皇帝拽回来,只好做罢,带着困意问道, “您想吩咐什么?” “过几日,朕会宿在黎氏那边。”皇帝闻言有些不满,“刚不是还吃醋么?” “二皇子收复南锣失守的郡县,于情于理,皇上都敢赏德姐姐。”十娘强撑着困意道,“我在吃醋,也不能耽误大局。二皇子和二皇子身后的将士,还有全天下的人都看着皇上,我不能给您脸上抹黑。” “朕也跟你说句掏心的话,这么多年,我就是喜欢卿这点。识大体,顾大局。”皇帝拉十娘起来,“咱们回去说话。” 十娘被皇帝牵着,从正殿走向寝殿。不长不短的距离,让她的困意消散了大半,心里道,重头戏来了。 皇帝一旦留宿后宫,这第一站,不是黎氏就是自己宫中。二皇子在凤阳作战,皇帝为了安抚黎氏和黎氏身后的家族势力,会留宿不出意外。 杜家握着南锣十三郡的情报网,自己九弟也在南锣,皇帝如果想借机收复南锣的势力为皇家所用,留宿自己宫中,对自己恩宠后再提要求实属正常。 况且前些日子,十娘就跟自己儿子慕遥二人一起,推断过皇帝下一步的举动。 杜家因为杜子云的死,不敢也愿全然信任皇帝,西北势力的角逐,杜家总会现出颓势,皇帝虽然只收复了四成,但收复全部势力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杜家大房的杜三杜子田,被皇帝从西北调回了兵部任职,再想带兵,也不会再回西北了。 且杜家要的也无非是危机时刻保命的退路,在军中势力太过庞大,只会更招致皇帝的忌讳。现在一步步退出,也是件好事。需知盛极必衰的道理。 南锣十三郡是杜家近十年举全族之力建立的情报网,实际上为了在南边建立这个庞大的关系网,并不像外人想像的那么简单,也非已入内阁的三叔杜贤雨一人的力挽狂澜。 杜贤雨在南锣做盐运使,集聚财力的同时,也被家族推倒了那个显眼的位置。所以看似风光无限的杜家三房,实际上是最早做好为家族牺牲准备的。 杜家三房子嗣最少,杜贤雨现有一子二女,唯一的男丁就是在西北失踪的杜子云。长女杜七娘嫁到了玉京陈家分支,庶女杜九娘嫁到了南锣珈县,盐商卫家。杜七娘的丈夫在陈家非长非宠,杜七娘也只是平静的过她的日子。杜九娘现已在南锣失踪,但失踪前,她手里握着南锣十三郡势力。 杜家四房许三房子嗣过继,但老夫人做主拒绝了。当朝从一品夫人的亲弟弟过继,杜家做不出这事。老夫人把她房中的大丫头给了杜贤雨,以期为三房留下后嗣。 杜家四房的长子,杜九杜子诚,现在南锣带兵。在杜九和杜九娘完成南锣十三郡势力交接前,皇帝要做的就是把南锣十三郡的势力收回,为皇家所用。 西北之战因为四皇子和大公主的变数,使得杜六折损在西北。皇帝虽然心中有所安排,但明面上天下人并不清楚。杜六在外人眼里已经是死去的英烈子爵,不能再恢复身份。 杜家对皇帝的不放心,皇帝心里也清楚,不然也不会有卫家三爷被逼出海一事,但皇帝算漏了杜家会把南锣十三郡教到一个杜九娘手里,被杜家反将了一军。谁能想到杜家会把南边最为重要的势力统领权利交到一个出嫁外姓女手里,且这个出嫁女跟娘家关系并不是多么融洽。 如果皇帝知道杜九娘是在杜老夫人膝下被□□长大的话,恐怖就会理解杜家那种骨子里的为了家族牺牲一切的信念了。那么也就不会做出这个错误的决定了。 当然现在一切已然发生,为了将来打算,皇帝就算在不愿动手,也得想尽一切办法把南锣十三郡势力收回皇家手中。 皇帝不想把杜家逼上绝路,在他看来,杜家这么多年在夹缝中求生,壮大势力,为的无非自保。淑佳夫人还算是得他的欢心,且目前看来,她的子嗣可塑性最大。得给皇子留下可以相争的筹码势力,皇子的外家不能过于劣势。杜家留着有留着的好处。 但是,南锣对帝国来说尤为最要。所以,派身为自己儿子的良郡王三皇子慕遥前去,从外家母舅手里收回势力,也就成了势在必行的事情。 三皇子已经从他父皇的举动中分析出了,自己将去南锣领兵,随便跟自己的好二哥对抗的局面。 这时候就不得不感谢之前让自己去西北的母妃,西北打得是速战速决,而凤阳却是一场拉锯战。二皇子至今陷在凤阳,在跟凤阳王争夺失守的南锣三郡。军功名望甚至是身份上,都已经落后已经是郡王的三皇子慕遥。 南锣十三郡,杜家已经做好了上交三皇子的准备,所以不管凤阳城是否由三皇子亲自收复,都已经不重要。 只要完成南锣势力的收复,三皇子就是这场战役里的赢家。不仅是把杜家和自己绑在了一条船上,得到了杜家的支持和势力。还会在朝堂上,被封赏,得到更多的追随者。 而身为三皇子生母的十娘,必须让这份荣宠更加稳固。让皇帝为了达成派三皇子去南锣的目的前的,拢络自己的举动更有意义。 一路上,帝妃二人都未说话,直到来到寝殿。 皇帝在宫人的伺候下更衣,抬手挥退了跟着伺候的众人,二人靠着床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皇后宫里派人去清理,把那些不安分的都打发出去。”皇帝想了想,先说起来皇后,“她不愿意回来,朕不勉强她。把她宫里得用的人敲打一番,送去感业寺,陪着皇后。” “主子娘娘在感业寺为皇家祈福,当真是深明大义。”十娘看皇帝一脸疲倦,“但感业寺毕竟是皇家寺庙,皇后长久不归,朝中的大臣只怕要上书皇上指责您……” “逼死母家,处死嫡母,离弃继后。”皇帝冷冷的吐出了十二个字。 “他们不理解您,没关系。天下人都不理解您,也没关系。有我在,我陪着六哥哥。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防止外戚专政,是为了这天下的长治久安。”十娘伸手抱住皇帝,“你没做错。我信你!” “我说过,要给我们的孩子最好的。”皇帝拍拍十娘的肩头,一双桃花眼闪着诡异的微光,“这最好的,一定留给你。” “你要是真为我好,就别说这话了。这会让我觉得可怕。”十娘松开手,“这双手上沾满了鲜血,我不后悔。跟着你,我也不后悔。可是当年害了三儿的那些人,我后悔没有全数诛杀。” “留着的那个,答应我,不能动。”皇帝轻轻掐住十娘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那个人,还有用。况且我答应过一个人,就算她犯了大错,也要保她不死。” “虽然很想不顾一切,不过,你说的话,我什么时候没有听过。”十娘盯着皇帝危险的眼神, “我知道,你要钓大鱼。我不动那个人。你也要答应我,不能再拿我的孩子当诱饵,我输不起,也不想也不敢你做对。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我想那对我们都没有好处。至于最好的,谁想要,就让他自己去取,不用你插手相帮。” “懂得分清形势,击破对手的薄弱点,跟对手谈判,争取利益最大化。”皇帝放开手,轻轻为十娘揉开下巴上的指印,“这些年交给你的,倒是没有白学。但朕是你的天,不是你的对手。” 皇帝打量了下十娘平静到冷淡的神色,“很好,本以为你这些日子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现在看来,理智还在。柳家和纳兰家布局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话锋一转,已经带上了警告的意味,“不到最后一刻,不到能给予对手重要一击的时刻,贸然出手,不一定有好的结果。这一次侥幸小胜,你的那些小心思小手段,朕不是不知道。朕愿意宠着你,因为你懂分寸。朕希望没有下一次,皇家的丑闻,不是一个从一品夫人应该私下处理的!” 十娘脸色一白,皇帝的话,明明白白的在告诉她,她之前设计四皇子和小纳兰氏的事情已经逼死大柳氏的事情,他全都知道。 这个人不仅仅是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绝,为了达到既定目的,即使那些举动令他自己蒙羞也在所不惜。 四皇子和小纳兰氏之事,他应是知道的,可为了打压世家的势力,他在她动手前就做好了牺牲这个儿子的决定。 之后的吐血也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一场让她以为自己稳操胜券的戏码罢了。 只有自己帮他稳住了后宫,打压了世家势力,八王帮他平复了朝堂,他才能抽身去凤阳,才能去做他真正想做的事情。 这么想来,南疆不太平的事怕是瞒不住了。三叔所做的部署,已然被破。 十娘再一次明白了皇帝的可怕之处。可同时,她又深深地敬服和庆幸,她是被他教导出来的女人。因为她是他塑造出来的女人,所以对她所做的一切有种近乎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容忍。 面对着这样一种局面,十娘尽管面色发白,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他在警告她,但同时也是在点醒她,告诉她他的底线在哪里。有了那条安全线,她才能在安全范围内肆无忌惮,得他庇护,为他所用。 想通了这一点,十娘忍着指甲窝在手心里逼迫自己清醒的那股疼痛,闷哼出声。 “罢了,仗着朕心疼你,就会来这一套。”皇帝张开怀抱把十娘抱进怀里,一手环绕过十娘的肚子,一手拿过十娘的手,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把她手心里的血迹,一点点用她的帕子擦拭掉。 待擦拭干净她的手心,把她的手托起了,低头,伸出舌头舔上她的手心,“太医说,唾液可以消毒。朕不介意帮爱妃消毒,可你伤了自己,我会心疼的。” “我喜欢六哥哥心疼我。”十娘缩回手,又伸手抱住皇帝的腰,“今儿只心疼我一个人可好?” 皇帝的手抚上十娘微微凸起的肚子,“你说呢?朕忙完了朝政,巴巴的赶来找你,又赶走了小三小六,就是为了让你一个劲儿的往外赶么?可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皇帝的手从肚子慢慢向上,抚摸十娘唇型优美小巧的嘴。用手指描绘她嘴唇的形状,他指尖抚过的地方像点燃一把火苗,引起了一股战栗。皇帝收回手,低头,亲吻十娘额头,“丫头,你乖一点,你乖了,朕才能更宠你。” 十娘刚要答话,就感觉到皇帝的唇覆盖上了自己的嘴,微微张嘴的间隙,嘴里就多了皇帝的舌头。她被他的追着细细的啃咬,带着丝丝酥麻和疼痛。一如他带给她的感觉,微疼难忘。 一吻完毕,十娘微微喘气,面色由方才的发白变得娇羞,眼角眉梢带着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媚意,一双杏核眼微微眯起,带着别样的风情。 她的衣衫凌乱,杉子的领口在刚才的动作中打开,仿佛在邀请着眼前的男人采撷。 皇帝对于面前的美景色自然不会放过,帮她拢了拢头发,轻声问道,“可以么?太医那?” 十娘的回答是,把皇帝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上挑的杏核眼,带着股魅惑,低声道,“快五个月了,太医说不碍事。” 皇帝听了,低声笑道,“丫头,换人来伺候你洗漱,咱们也好早些安置吧。” 十娘低声应“是”后,低头把衣衫领口扣上,推了推皇帝放开自己,方对着外头喊,“若敏,进来伺候本宫更衣。” 若敏带着司槿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十娘嘴唇红艳艳的泛着光泽,心里放心不少,忙伺候十娘去偏殿洗漱。 待坐在梳妆台前卸去首饰和发饰,十娘穿着中衣,披散着头发回来,就看到皇帝歪着床上,专注的看着她。他胸前的衣襟散开,露出大片的肌肤,十娘脸一热,看着皇帝对着自己招手,着迷一样走到了床前,伸手抚上皇帝luo露在外的肌肤。 “呵。”手指尖感受到皇帝笑时的震动,脸突然就红了。手也忘记收回来,被皇帝伸手握住。 “来,上来。你身子重,我怕抱你伤着你。”皇帝拍拍身旁,靠近床里的地方。 “不合规矩,臣妾睡在外面,夜里可以伺候您喝茶。”十娘拒绝,实际上,皇上留宿她宫中,从来都是她睡在床里面,皇帝反而会在外面。 只是这次怀孕,她夜里会腿抽筋。睡在外面方便宫人伺候,只这话不好说出来。 “伺候喝茶这码事,不是朕在做么?”皇帝打趣道,“朕伺候夫人多年,倒不知道何时还有这规矩了?” “总之,今儿不合适。” “上来了,半夜抽筋了,朕帮你按摩。”皇帝捏捏十娘的手,“伺候自个儿的夫人,又不丢脸。” 十娘看皇帝坚持,侧着身子从皇帝脚边爬上了床。 待躺到皇帝身边,被皇帝搂入怀中,困意就忍不住袭来,半睡半醒间,依稀觉得忘记了什么事,回来迷迷糊糊的问,“你……” “睡吧。”皇帝摸摸十娘的头,抚上她的眼睛,看着她放心后睡去,轻声叹息,“你都这样儿了,朕都能下得去手才怪!” 可怜的皇帝陛下悄悄起身,再一次去沐浴后,才上床去把睡的不省人事的女人搂入怀中,闭眼入睡。 ☆、第39章 臣心一片磁针石 养心殿,皇帝专心处理政务。小路子上前一步,在皇帝耳边轻声道,“主子爷,八王爷在殿外求见。” “宣。”皇帝并未抬头,依旧在看手中的折子。 有些日子没在京里,这些折子,除了加急需要他亲自处理的送去洛城和凤阳外,余下的都是八王带着三皇子慕遥代为处理。如今他回京了,自然所有的折子都是他亲自批复。 前些日子代为批复的折子,他也在依次翻看。他倒不是对这二人不放心,只是从来凡事喜欢掌控在自己手里。是以忙过朝中的事务后,会先翻看前些日子二人处理的折子。 “皇兄,臣弟给您请安。”人未至,声先到。他的声音清亮,带着股笑意和亲昵。 皇帝听见来人的的声音,放下手中的折子,抬头打量起来人。 第98节 只见这人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外表看起来放荡不拘,一双眼睛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 他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和自己相似的细长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讨好人的谄媚笑容。 来人正是皇帝唯一留京的弟弟,被圣母皇太后养大的八王爷,六娘之夫。他本就风流,这些年,才渐渐的收敛了,变得成熟不少。但对着自己的哥哥,那性子里的懒散就会不由自主的冒头。 皇帝看着弟弟那副谄媚懒散的样子,眉头一皱,开口就开始训斥,“收起你那副样子!说说,这京中处理的如何了?” “您得先答应臣弟,不能生气。”八王爷嬉皮笑脸的,“不然,我可不敢说。” “得了,不罚你。说。”皇帝没好气的瞪了弟弟一眼,看着他消停下来才指着小路子给他赐座。 八王爷外那凳子上一坐,伸手捏起几子上的梅花栗子糕,吃了起来,边吃边道,“好是小六嫂宫里的人手艺好。看这样子,她是不跟您闹了?” “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皇帝眼神带着警告,提醒八王回禀正事。 八王三两口吃掉嘴中的糕点,拍拍手上的糕点屑,挥手让内殿的人退下。 小路子看了皇帝一眼,得到皇帝示意后,带着人推出养心殿上书房。 “京中的世家,萧家已经全部伏诛。柳家、纳兰家经过那事后,元气大伤。早些年,小六嫂就用计谋让他们两家的在生意上断了往来。这次臣弟和小六嫂配合,把那两家的势力拔除了大半。” “陆、黎两家如何?”皇帝不带感情的问道。 “陆家这些年,没有皇子,也闹腾不出大的浪花。有陈家约束着陆家,倒是安生。这次这两家也未有动作,安分的很。” “黎家那边胆子倒是大。”皇帝闻言,明白了弟弟话中的意思。黎氏张狂,还真是黎家教出来的闺女。 “黎家倒也警醒,趁着乱,也就是柳、纳兰两家对杜家发难的时候下手的。杜家大房、二房、四房的几个庶子被贬官或是罢官。杜家在京中的生意被打压排挤。” “杜家那边,你没插手护着?”皇帝投去不可置信的目光。 “臣弟那时候忙得两眼一抹黑,哪儿有那闲工夫。”八王在皇帝逼视下投降,“好吧,是我家王妃说,杜家的事不让我插手。他们家自己解决。” “倒是分得清轻重缓急,朕当年给你选的这个王妃着实好。”皇帝笑道。 “后头,等杜家缓过神来,杜贤竹那老小子一出手,倒是把黎家的产业整败了不少。再加上那两家被小六嫂和臣弟压着,黎家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现在玉京倒是安稳不少。” “百姓可有受到干扰?” “没有,这些日子百姓们安居乐业的。”八王想到杜家,忙道,“杜家那几个庶子,被杜贤竹扔到北边去了。看样子,是要下狠手整治他们家内部。” “杜贤竹是老云骑尉亲自□□出来的人,杜家的家主,没有点成算能压得住杜贤雨?” “可不是,杜贤雨那脾气上来,连您都敢顶撞,偏偏在他大哥面前跟闭猫鼠一样老实。真真是好笑。” 皇帝笑着骂道,“好笑?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宗人府的宗正是天上掉馅饼砸到的?要不是那人只留下了咱们弟兄二人,这宗正能让你个混小子捡到来当?” “哎呦,皇帝哥哥,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您在这样,我可真生气不干了啊!”八王爷故作生气道。 “得,你个混小子倒是有理了。”皇帝不再继续数落弟弟,转而问起感业寺皇后那边的情况。 “感业寺那边,皇嫂还好。之前狙杀皇嫂的那些人,被咱们的人处理了一部分,另一一部分一直想等待机会伺机行动,还被咱们的人被监视着。” 八王想了想,又道,“后面出来了第三方势力,想必辛寅也回报给您了。” “那些身手和暗卫不相上下的人?”皇帝冷哼一声,“倒是有心了,也不枉皇后平日广结善缘。” 八王爷心里一突,嘴里不停,“您当时下令把咱们的人手撤回了大半,现在那边的人手有撤离的打算,咱们的人是不是补上些,保护皇嫂的安全?” “你这是要跟朕摊牌了?”皇帝不经意间问道,“朕以为皇弟是打算一直瞒着朕,亲手□□下一任暗卫统领呢!” “皇兄您都知道了?”八王震惊,一瞬间后低头掩饰心里的不安。但身为皇帝身边得用的人,他的变化皇帝还是了解的。 “这么早就把暗卫的势力透漏给下一任人选,不是幸事。”皇帝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指责,“这事儿,不是阿弟一人能做盲目做主的,朕插手不得你的暗卫?” “王兄恕罪。臣弟绝没有半分别的心思。”八王爷跪地,低着头,“臣弟得皇兄信任,留京,执掌暗卫。皇家暗卫权利是皇上给的,效忠皇上是暗卫统领的职责,护卫我大梁江山,是慕氏一族本家子弟的使命。慕云汀自从母后手里接过这暗卫后,就发誓定要护皇兄周全,此生任凭皇兄差遣。” “起来,瞧那点子出息。”皇帝抬手,“朕既然敢把皇家暗卫接由母妃之手交给你,就没打算换第二人执掌这股势力。你要是真要二心,焉能留你存活到现在?” “谢皇兄不罚之恩。”八王起身,不敢再多做那撒泼状,老老实实交代事情缘由。 “说说,是哪个激灵鬼入了你的眼?”皇帝敲敲桌案。 自己的八弟有权利遴选下一任暗卫统领,但他对此事是不赞同的。现下他的儿子都小,争斗之势还未白热化,提前把这股势力给任何一个皇子,都有可能对大局造成影响。 暗卫是选出来给皇家办事的,不是用来争夺皇位的势力。 是以他才不赞同皇弟的安排。但他的皇弟是个有分寸的人,是以他愿意给皇弟机会解释。 “皇兄,臣弟知道轻重。这人是知道皇家暗卫的存在,但臣弟并未把皇家下一任暗卫训练的重任交托于他。”八王咬牙,皇叔只能帮你到这了,没得把自己搭进去的。混小子,偏偏参合到北疆这事中来。 八王微微叹了口,“不过是看他空有一腔抱负,无法施展,觉得可惜了。给他出了个法子。他手下那些人看似跟暗卫身手相向,实则是走得不同路数的功夫。那些身手了得的人,也不是慕家旁支的人,那些人大都是孤儿出身。” “果然是那孩子。”皇帝闻言,半晌方疲惫的摆摆手,“罢了,也是我先对不住他,他既然有心弄出了这势力,保命总是够的。” “您不追究?”八王小心翼翼的问,“臣弟替他多谢您的眷顾。” “朕留着他的那势力,不是跟朕做对的。替朕给他传个话儿,做任何事前,别忘记自己的初心。” “哎,臣弟明白。”八王抬头,讨好的问,“这几年不急,但您看这人选,他成么?” “你自己□□,成不成还得看将来,现在说这些都为时过早。”皇帝显然不想再多说。 八王闻言心里倒是高兴不少,皇帝既然不反对,那就是对他选出的人选默认了。 “感业寺那边,加派些人手过去。伺候皇后的人,从戍部调几个激灵的宫人过去。”皇帝转而说起之前的话题,直接吩咐他加人手。 “皇嫂那边,皇兄是个什么打算?”萧家被诛,皇后在感业寺不归,虽有为国祈福之说,但仗总有打完的一天。到时候帝后不合,天下肯定会多加议论。 “她既然愿意在那地方躲清净,就由着她吧。”皇帝想到皇后最后的那封手书,“在家族和朕之间选择了朕,也难为她了。萧家和朕对不住她,往后的日子,她愿意回宫就回宫,愿意在那边就在那边吧。” “皇嫂大义,她会明白您的苦心的。”八王话锋一转,提到了萧家的第三个女人,“皇嫂那边暂且可以这么办,静宁那边,皇兄打算如何?” 二公主慕静宁,皇后的养女,嫁到了萧家。此次经历了家破人亡,夫死子亡的下场,不可谓不凄惨。 自今孤身一人住在公主所的小院子里,因为她的缘故,现在皇女都跟着各自的母妃生活。 淑佳夫人的小女儿,也就是八皇女静玥,跟八王的女儿静姗交好,这些日子住在八王府,偶尔说起这个皇姐,但是有不同的见解。 皇帝现在的公主中,三、四、五、六、八都到了适合婚嫁的年龄,按理说皇帝为了联络周围部落,和亲是不缺乏人选的。但偏偏这几个皇女里,三皇女和六皇女被各自的母妃教导的不合时宜,四皇女多病必定不会为夫家所喜,五皇女和八皇女皇帝是不会送去和亲的。 南疆那边,皇帝还不想撕破脸面,所以和亲是最好的方法。那么八王自己的女儿,也就危险大些。 静玥的一番话,倒是让八王生出了个主意,但这个能不能作数,还得看皇帝的意思。 “静宁新寡,住在公主所是不合适,把她迁到颐华宫,由她母妃看着吧。”皇帝看了眼八王爷,对于他的小心思一清二楚。可他也有自己的打算,还得在做安排。 “您……您有安排就好。”忍了忍,八王爷还是认为不可操之过急,往后在徐徐图之也可。 “静倾那边,给我盯紧了。十娘不喜她,留她在内宫,一来那些人不敢轻易现身,二来,对十娘来说忍着不动手不是件好事。派人把她安置在你的别院,把人给朕盯紧了。引蛇出洞,看看那些人还有什么打算,留她一命,余下的必要的时候一并诛杀。” “臣弟这就去办。”八王爷起身,“臣弟也叨扰皇兄良久了,这就告退了。” “让静玥那丫头在你府上住几日就回来,没得一个公主整日满玉京的跑着逛,没个公主的样子。”皇帝顿了顿,接着道,“让静姗也安生些,和亲的事儿轮不到这两丫头。胡闹也得有个分寸。你王妃那,寻个时间进宫陪陪夫人。” “臣弟遵旨。”八王爷喜出望外,“多谢皇兄。皇兄,小六嫂做的糕点,让小路子跟臣弟包些带回去,臣弟带给王妃和两个丫头。” “滚!”皇帝把折子砸向自己弟弟,怒道。 八王爷躲过砸向他的折子,把落在地上的折子捡起来整理。整理时,看到了礼部上奏的明年开春后选秀的折子上,自己当时代批时准了的标记。 不怀好意的举着折子放在御案上,“六哥,美人儿明年就进宫了,您现在急也没有。” 在皇帝黑着脸,准备发火前,一把拖过放糕点的盘子,小跑着离开养心殿。 出去准备糕点的小路子,看着八王落跑的身影,嘴角直抽抽,把手里的糕点交给小太监跑腿送去八王府。 ☆、第40章 悬河泻水注不竭 八王爷回家陪王妃,逗闺女。皇帝继续在养心殿批阅奏折。被八王爷称作小六嫂的十娘在干啥呢?她由宫人扶着,走在来养心殿的路上。 而让大着肚子的十娘来养心殿,正是皇帝的主意。 再说回上书房皇帝那,八王走后,皇帝翻看了会折子后,估摸着十娘已休息的差不多,就宣了十娘来养心殿伴驾。 后宫众人听闻皇帝再次宣召淑佳夫人伴驾后,吩吩派人去暗中打探消息。打探来的消息,让她们明白,淑佳夫人这是再次得回荣宠了。 据他们之前收到的消息显示,皇帝和夫人正在冷战期,原想着皇帝开始踏入后宫里,趁着跟夫人不亲近的机会,勾引皇帝说不得还有机会承宠。 德庄夫人被宣召养心殿,她们还想着这下可狠狠打了淑佳夫人的脸了。等淑佳夫人跟德庄夫人对上,她们这些低位嫔妃也就有了机会从中下手,得到宠爱。 谁承想德庄夫人那个没有成算的,被皇帝宣召伴驾也没能留住皇帝的人。反而在当夜就让夫人把皇帝留宿在了瑶华宫。 这下,宫里的女人不敢再妄动。淑佳夫人不是德庄夫人,她有宠有子,还掌着凤印,她们没有笨到去触夫人的虎须的。只好抱怨过后,再私下笑话德庄夫人。笑话黎氏的宫妃不在少数。 德庄夫人黎氏这次倒是没有再盲目的跟淑佳夫人对上。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黎氏终于在被惩治后懂了。 自从她因为端贤夫人去行宫伴驾之事、派宫女故意在淑佳夫人跟前闹过被罚后,就消停了不少。虽然当初她只是被罚禁闭,但被罚期间,十娘为了扳倒大柳氏和小纳兰氏,而使得她身重剧毒之事,到底让她不敢再轻易生事。 可不妄动,不代表她退缩了。她在等着机会伺机报复,杜氏有孩子,她也有儿子,且她的儿子在凤阳,作战勇猛,皇帝还好好的嘉奖了她。晋封她为夫人。 她靠着儿子,即使恩宠不及杜十娘,也有机会压下杜十娘。杜十娘那个病怏怏的大儿子和什么都不懂的小儿子,拿什么跟她比。 她只要稳住,等她儿子回来,一切就会好起来。她有预感,她被封为贵妃的时候,指日可待。 所以,杜氏,本宫就让你再张狂些时日。黎氏心内算计道。 德庄夫人黎氏这边暂且不提,让我们把视线继续转向养心殿。 十娘进来的时候,皇帝正在一丝不苟的批折子。十娘也没打搅他,轻手轻脚的上前去帮忙墨墨。 皇帝提着朱笔,在折子上朱批。 十娘在待在一边乖乖的磨墨,许久不做这事,磨了一会儿手腕就酸的不行。十娘暗笑自己矫情,这养心殿伴驾是多少嫔妃梦寐以求的事情,到了她这儿,反而嫌累的慌。说出去,会被那些妃子恨死的。 想到这就止不住的乐。说起来皇帝确实是把自己宠坏了,他除了不是一个优秀的父亲外,在很多事上,对她是宠得没话说。 “累了,就过来坐。”皇帝眼角的余光看到她按住手腕揉捏的小动作,嘴边含着笑意道。 伸手按住她墨墨的手,十娘顺势放开了磨墨石,走到皇帝身边,坐到了他身边。 皇帝一把抱住她,唬了她一跳,忙伸手攀住皇帝的胳膊。 皇帝让她背对自己,把她搂进怀里。从她背后绕过,一手抚摸她的肚子,一手拿着折子,“好一个娇气的丫头,磨个墨都干不了了,以后来这养心殿该给你寻个什么活计?” “臣妾做不好的,自然有其他姐姐愿意做。”十娘放开皇帝的胳膊,自己动动酸疼的手腕。 边揉边皱着眉头哼道,“我可不爱来这,那些朝中的大臣可都快骂死我了。他们骂臣妾妖妃,臣妾都知道,哼!” “朕不过是句玩笑话,你还上瘾了。”皇帝放在十娘肚子上的手向上抚摸,捏捏十娘这些日子圆润了不少的小脸。 “这骂都骂了,不想知道他们还骂你什么?不想知道他们都为何骂你?也不想看看他们怎样要求朕的?”皇帝把手里的折子放进十娘手里。 第99节 “我可不看,不是说后宫不得干政?!”十娘把折子仍在御案上,“没得看了又被编排,还生气的。” “朕的后宫,对你来说,可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再说了,朕的小丫头是那讲规矩的人?” “你说我不讲规矩!”十娘放开手,掐皇帝的手肘,“是你说,我在你面前可以不讲规矩的。” “是,是我说的。”皇帝拿开十娘作乱的手,哄道,“听话,把那边那摞折子看了,看看他们是怎么骂你。” “懒得看。我可不想看那些人罗里吧嗦的没有重点的上奏折子。”十娘改扯皇帝的袖子。 “来都来了,既然磨不得墨,就坐在这,替我把那摞折子分分类,不懂的再问我。” 十娘看皇帝手指向的折子,再扭头看向皇帝眼中的认真,确定不是虚假的作戏后,方低头想了想,答应道,“既然闲着也是闲着,就帮你理理书案吧。” 答应是答应了,嘴上却不肯承认自己在翻看奏折。 她早年就得皇帝亲自教导,自然不会不知道这是皇帝对她的试探和信任,可既然皇帝想这么做,她就愿意这么听话。 伸手拿起来刚放在一边的折子看了起来,帝妃两人各自看面前的折子,一时无语。 养心殿内气氛安宁,温馨。 看了会子手里的折子,十娘突然对着皇帝道,“我这么坐着不舒服,您放开我,您也好用右手批朱批。” 皇帝松开怀抱,十娘挑了个离他近些的地方重新坐下,继续看面前那小摞折子。 她也知道,皇帝现在给她看的,都是可以让她知道的,是以翻看的速度渐渐就快了起来。 皇帝给她看的无非是礼部的一些关于各种年节俗礼的折子,这些无关紧要的折子,大多是为了几个月后的年宴、春耕和选秀等做准备工作的汇报进度的折子。 十娘细心,发现了这里面夹杂着一道宗人府的折子,折子上言说了四皇子在宗人府的各种情况。 十娘眸光一暗,她都快要把这个人给忘记了。之前想要废了他,一来是他在西北致六哥失踪,二来他处处与遥儿作对。是以在扳倒小纳兰氏和大柳氏的时候,才想出了那条歹毒的计谋。 四皇子现在算是毁了,但皇帝也只是下令关押,并未做任何处罚,也让十娘心里有些没有底。 怕四皇子还有起复的时候,皇帝很有可能为将来继任者挑选磨刀石,四皇子的机会还是有的。虽说他这辈子怕是难有机会登临大位了,但操作得当封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老实说,十娘并不想给四皇子机会,此子心机之深,忍性之坚,手段之毒,都不容小窥。 是十娘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趁你病,要你命”,趁着四皇子失势,直接把他打入地狱,再不给他翻身的机会。 她不会留着一个威胁他们母子的人在,再好似无害的畜生,也会有伸爪子的时候。被他在背后抓到了,就不好玩了。 在这一推礼部的折子里,有一份宗人府的折子原就不正常,她再看不出皇帝故意而为之,就枉费了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对他心意的时时揣摩了。 心里有数后,她拿着折子开始作戏。 “六哥哥,这个折子,你看下。”她犹犹豫豫的把折子递给皇帝。 皇帝接过扫了一眼了然后,直接问道,“丫头想如何?” “臣妾害怕,不能放他在您和遥儿身旁。当年在西北,遥儿曾私下里告诉臣妾,要不是四皇子狂妄自大,狼子野心,他也不会落在赫都手里,也就不会连累的云哥身死,更不会让我大梁上前的好男儿为救他折在西北。” “遥儿倒是跟你亲近。”皇帝笑笑,对十娘话里有话并不理会,反而对十娘道,“遥儿那孩子还跟你说了什么?” “你知道三儿的,他对这些朝中和战场上的事,一向是不怎么对我说的。这些消息这还是家中长辈担心遥儿,给臣妾漏了口风。把臣妾唬的,战场上刀剑无眼,这也太狠了。臣妾再三逼问下,遥儿那孩子才捡着些能知道的告诉臣妾的。” 看皇帝沉默,十娘咬牙,狠下心来,急声道,“我知道,是我布局牵连了他,你不信我也属正常。可你想过没有,柳家和纳兰家,在你我布局的时候,他可还是个毛孩子。” “是,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皇帝接道。 “我在局中布局,本也不是为了除去他。黎氏那边我都动手,还有必要再拖你的宝贝儿子下水?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入局厮杀,是他为了达成目的没有任何底线,也是他不把你这个当父皇的放在眼里的。到头来,反而是我的错!”十娘舌灿莲花,连自己都要对自己编出的谎话信服了。 “我就问您一句,这种不忠不孝的东西,留着他何用?”说道最后,怒气上涨,气喘吁吁, “不忠不孝,呵。”皇帝目光薄凉,瞟了眼折子,“原也没打算重用他,既然你这么忌讳他,不放出来也好,省得让爱妃操心。” 说完帮着十娘扶着胸口顺气,“不值当的,当真气出个好歹来,可就是朕的罪过了。” “谢皇上体恤。”十娘不自然的干咳,有些不相信皇帝会如此轻易的答应。 “先不忙着谢我,替朕办件事,办好了,朕就答应你,老四这辈子就被关在宗人府了。你和三儿、小六也清净。” 皇帝笑了,“说起来这事儿吧,对于别人来说,是很难,但对于丫头来说,却简单不少。你猜猜是什么事儿?” “您想要南锣十三郡的势力?”十娘抬头直视皇帝。还以为他会多哄自己一阵子,但是他这次真是急了不少。想来南边的形势不容乐观。 “聪明。”皇帝赞道,“我就喜欢你的聪明。说说,你怎么想?” “您久围凤阳不下令进攻,一是时机还不到;二来,是二皇子大意,让凤阳王逃到了南锣。凤阳城中,有跟我提出合作的白家,您想收复白家为您所用。” “不错,接着分析。”皇帝鼓励道。 “南锣十三郡有三郡被凤阳王屠城,他已经在民心上落了下乘。二皇子夺回了一郡,但也折损了不少跟着他的人。是以,您才只封赏德姐姐,敲打二皇子不可自大清敌。” 皇帝招手“孺子可教。过来,接下来怎么走,咱们得好好合计下不是?” 十娘依言坐到了皇帝怀中,对着身后的男人表忠心,“杜家对您从来没有二心,这南锣十三郡的势力,也是为了您当年改革盐政时传递消息,才暗中所设。您要,杜家自然得如数奉上才是。” “但臣妾私心里不舍得九姐在南锣受苦,想给她留些保命的筹码。”十娘话锋一转,提到了杜九娘,在南锣失踪的杜九娘,掌握着杜家南锣十三郡势力的杜九娘。 “南锣十三郡,还没有人敢动你九姐,你九姐夫是朕的人。这下放心了?”皇帝宠溺的摸摸十娘的头。 十娘心内冷笑,果然如此,大伯和三叔说得一点都没有错,让母亲传话及时,她才破了他设下的局。 放心?放心才有鬼。真放心了,杜家和她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蠢死的。 心里腹诽,嘴上却忙不迭答道,“那臣妾这就给家里传信,让他们把南锣十三郡的势力尽数交给您。” “杜家忠心,朕也不是那杀鸡取卵之人。”皇帝对于十娘和杜家的知趣,还是很满意的。不介意多给他家些体面。 “南锣十三郡,朕有大安排,不过也不能让杜家吃亏。”皇帝想了想,“你九弟在南锣有些时日了,让他跟着三儿吧。舅甥两出门在外,相互间也有个照应。” “您是说……”十娘装作一副感激的样子,拽紧了皇帝的衣袖。 皇帝安抚的拍拍她的手,握住后方道,“南锣十三郡,让遥儿去。你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自个儿儿子?待南锣事了,让遥儿北上凤阳。” 南锣十三郡的势力收归皇家,是大功劳一件。但没有办法明面上封赏,是以皇帝提出了让三皇子北回凤阳,在凤阳分一杯羹的打算。 “不妥!凤阳那边,有二皇子在,遥儿不该去跟二皇子抢功劳。”十娘低声道,“黎家那边,您还得顾及一二。” “凤阳本就有你的功劳在里面,让遥儿过去替他母妃讨赏,原就是应该的。待你这胎落地,不论男女,朕都会晋你为贵妃。再多了,就不是你该想的了。皇后终归是皇后。” 对着皇帝的承诺和警告,十娘低头敬诺,“十娘谢六哥哥,臣妾谢皇上。” “至于遥儿,他身子骨不好,凤城那边朕原本没打算让他去。既然都到南锣了,走一趟凤阳也差不到哪儿去。杜九护着他到底不周全,再让你三哥和辛寅跟着过去。有他们三人在,你总该放心了。” “您为了遥儿好,臣妾岂能不知好歹。”十娘侧过身,捧着皇帝的脸,对着皇帝的唇印下一吻, “十娘替遥儿谢谢您。” “遥儿也是我孩子,当阿爹的为儿子着想原本就是应该的。”皇帝眸色暗了,“这谢礼,可有些轻了。” 言罢,低头,吻上面前的樱桃小嘴,挑开她的嘴角,舌尖灵活的进入她的嘴里的缝隙中,挑逗着那条丁香小舌随着自己翩翩起舞。 室内一片静谧,偶尔传来女子甜腻的喘息声。 ☆、第41章 簪绂光辉与礼仪 熙嘉二十四年的大选因为战事,被推迟到来年三月。十月皇帝回京后,政事繁忙,对礼部请求准备选秀的折子就按例批了。 等过了些日子,礼部也就开始上折子禀告一些准备事宜。皇帝没功夫跟礼部那些老学究扯皮,又开始培养十娘于政事上的处理能力,索性把大选的折子都丢给十娘处理。 礼部的人在下发的折子上看到的朱批,起先是十娘拿了主意,皇帝代笔的。往后皇帝看十娘处理的顺手,就把礼部关于大选的折子全部让十娘亲笔批了。 十一月底的时候,礼部的人见折子不是皇帝亲批,在联系上淑佳夫人日日出入养心殿伴驾,自然明白这朱批是出自谁之手了。 他们倒是想闹来着,被皇帝一句“既然不想选秀,明年也停了就是,少拿这些小事扰人”被堵了回去。 礼部的人自然不敢再去皇帝跟前闹,这位少年登基的天子,不比先皇,注重皇家脸面。当今的铁血手腕,在他这些年诛杀摄政王叔亲政以及打压拔除世家的过程中,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杀个把个言官,想必皇帝陛下是不会在意的。 礼部的人不敢对着皇帝使出死谏的一套,又被皇帝压制的没有办法,让二皇子留在京中的人一挑拨,矛头对上了杜家。 言语中多指责杜家女行为不当,杜家教女不严的,当今夫人牝鸡司晨。 调任柳州知州的杜家大少爷杜子青,借着快到年底要回京述职的机会,给家里和朝中的各位同僚捎带些小礼物先送回京。于是礼部的人,尤其是对着杜家说些酸盐酸语的人,都被杜子青送去了柳州特色的美女侍妾。 礼部的人,后院一般都较为简单,这下家里的母老虎都向点着的炮仗一样炸开了。 在兵部的杜子云带着留京的弟弟们,几次三番挑衅礼部那些老学究的子嗣,言说杜家教女不严,教子很严,想跟各位公子切磋一番。吓得那些官家公子闭门不出,埋怨父亲不该惹到不该惹的人。 杜家长一辈中最爱算计让人惧怕的杜贤雨倒是没有什么动作,照常上朝下朝。 但杜家家主杜贤竹责令杜家女眷不许与玉京任何官眷来往,家中子弟不许与玉京官家子弟来往,杜家上下不得外出会客,即日起闭门谢客。 宫中的淑佳夫人无论皇帝如何哄,也再不肯接管礼部关于选秀的一切事宜。世家夫人进宫求见也一律以有孕不得操劳为由,不再接见。 礼部的折子放在御书房的御案上落灰都无人敢动。 这下朝中原先持观望态度,乐得礼部弹劾夫人的大臣慌了。谁家没有待选的女子?即使不能入宫承宠,嫁给皇子也是不错的选择。更何况即使自行婚嫁,也要宫中的贵人撂牌子才成。 朝中大臣吩吩上书,选秀之事不可再拖延。大梁历代都由皇后主持选秀,今次皇后在感业寺祈福,淑佳夫人代掌凤印,自然选秀之事该由夫人决断。礼部侍郎连同礼部十人上书请罪,言说礼部失责,请皇上责罚。 皇帝看礼部受够了折腾,也跟朝中的人狠狠的警告后。申斥了礼部尚书,并发明旨,选秀所有事宜由淑佳夫人协慧敏夫人代理,三月正式大选。 经此一事,礼部侍郎开始被人所认识。礼部侍郎出身陈家,慧敏夫人也开始重新进入朝中人的视线。 礼部的事,淑佳夫人重新接手后,倒是秉公办理。宫里的事务大多交由慧敏夫人和端贤夫人打理。淑佳夫人的生活重心放在了养胎,教儿子和帮皇帝批一些无关紧要的折子上。 内宫中,德庄夫人虽然不如淑佳夫人得宠,每月到也有了固定侍寝的时候。一时间宫里的嫔妃也有依附她的。但更多的却是老老实实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 内宫权利看似不在淑佳夫人一人之手,但掌凤印这一条就甩了德庄夫人几条街。更别提慧、贤二位夫人跟淑佳夫人交好,处处相帮之事了。 十娘开始在皇帝的授意渐渐接触朝中之事,对于皇帝重新的信任和教导,她不是没有起过疑心,但转念想到杜家南锣十三郡和西北势力,就放下心来。 年底的时候,杜家传了信进宫,说是在南锣失踪的杜九娘被杜九杜子诚在南锣寻到。 辛部在京中包子铺的暗卫也递了消息进宫,卫三跟着皇帝人走内海,安然无恙的到了凤城,把军需物质也如期上缴。 听到一切想着好的方向发展,十娘宣了八王妃和陈家四夫人入宫叙话。 六娘此次进宫带来了静玥和静姗,十娘看到静玥自然很高兴。 从行宫回来开始,静玥就经常往宫外跑,跟着静姗住在八王府,不愿意在公主所跟那些待嫁的姐姐们相处。 静玥自从七姐静涵出嫁后,整个人变了不少。不再像过去那样简单,但性子上依然不愿意去算计别人。 她也知道她的那些姐姐都是为了嫁得好才你争我夺,索性就躲了出去,不参与到她们的争斗中去。 七姐在的时候,对她也多有照顾的五姐、六姐现在对她也不再是纯粹的关心。总是打探些舅舅们表哥们的事情。她清楚她们的盘算,心里也别扭姐姐想嫁给舅舅的事实,干脆也都不在宫里长住。 第100节 而八王妃和八王爷早前是担心自己女儿被选取和亲,才对静姗和静玥交好大力推动。 之后皇帝给了八王爷承诺,八王妃倒是真心疼妹妹和甥女,没放静玥回宫。 这年底皇家祭祀年宴较多,放静玥回去帮衬着自己的母妃倒也合适。是以十娘宣召,她就带上了两个女孩儿。 这边十娘细细打量了静玥后,不得不承认静玥在宫外比在内宫过得快活。快十一岁的女孩子,看着健康有朝气。 免了众人的请安后,拉着女儿说了会话,就教辛巳带着两个小姑娘去骑马了。宫中的人刚被她清洗过,但也不怕再有不长眼的动手。 待两个小姑娘出了殿门,十娘留了若敏守着,其他人都挥退了,才开始跟娘家人说话。 陈氏跟上次比,有些憔悴。上了很厚的妆,厚厚的一层米分底下,是有些疲惫的双眼。 十娘倒是没多想,直接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年下事多,到也该多保养才是。” 这些年陈家的后院比前些年还热闹些。三夫人回京后,大房弹压不住三房夫人,但大房的孙媳妇是个厉害的。加上这几年三房无嗣,倒也安生。 家里的哥哥们都已经娶妻生子,家中的子侄,十娘倒是没见过几次。但听说都是二叔三叔在教导,也就放心不少。 内院娘们在怎么争斗,爷们得争气,得能约束后院。这点上,他的半调子爹做得一向不如大伯、二伯和三叔好。 想到离家前被磨蹭的侧夫人黎氏,和因着六哥之事升迁的杜子君,多嘴问了句,“可是爹爹那边让您难办了?” “让娘娘操心了,无事。臣妇能料理好院内的事。”陈氏低头掩饰眼中的闪烁,“倒是您这些日子可还安好?” “母亲放心,我这胎养得好,没有什么。且我在宫中能有什么不好的,倒是让家里因为我为难了。”十娘主动说起前些日子的事。 “临来之前,大伯和婆婆说了,让给您递个话儿。杜家做的都是应当应分的,娘娘要是心里过意不去,就好好养好身子。事有轻重缓急,待生下皇子在筹划不迟。” “母亲说的我记住了。”十娘皱眉,皇帝行事总是不按着套路来,有些机会稍纵即逝,抓不住机会等下次就晚了。 所以有些事,家族是好意,但自己也不会盲目的听从。虽说肚子的孩子重要,但接触朝政也没有什么不好。 “我父亲和家里还好么?”十娘问道,“祖母她老人家可还好?” “婆婆年纪大了,有重孙儿陪着逗趣儿,但还好。就是经历不如早年了,还在三侄儿媳妇把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让婆婆高兴不少。” 这是在说内院权利平缓的过渡到下一代,这么多年下来原也该如此。 “六姐,有家去么?”十娘转看向自进宫起就一直静静坐在一边听自己和母亲说话的六娘。 “前些日子有回去一趟,祖母倒是挺高兴我回去。”六娘眼神在陈氏和十娘之间打转,笑道“巧的是,还碰到了七弟在教导十弟。十弟年纪小,跟哥哥顶撞了两句,四叔差点请家法。我看见了,就劝了几句。” “啪”十娘把手里的茶盏一扣,带着淡淡的笑意问陈氏,“父亲这些日子歇在哪儿?” 这话倒是让陈氏脸上一红,继女这话问的直接,倒叫她面红耳赤的。 大儿子远在南锣,跟着三皇子,她一直担心;小女儿又生病了,她日夜守着;让黎氏母子钻了空子,小儿子险些被罚。是她疏忽了,谁承想黎氏这么多年,还能不死心。 “陆姨娘和黎氏那边。”陈氏羞意褪去,再开口就是冷静,“前些日子十三娘病了,往后我会严加管教子慧的。您放心,你父亲的后院你一个外嫁女不好插手。” 这话就是把十娘当作小辈教导了,一时大意,回过神了,就有些忐忑。现在的杜十娘不是十几年前被她教导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小姑娘了。 作为内宫最有权利的妃子,她的心思也不是自己这个继母能揣摩的。 “母亲有空不妨跟父亲说,虽说长兄如父,可子慧弟弟父母俱在,嫡亲的兄长也在,没有个庶兄巴巴的来管教的道理。告诉父亲,宠妾灭妻的事儿,咱们家断不能在发生了。” 这话就说的重了,但她母亲早年被黎氏迫害病亡;她没有能力在出嫁前收拾了黎氏,不代表现在她没有能力弄死黎氏。她弄死黎氏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陈氏一时间是又急又怕,她的这个继女可一向不是善茬;看似是为自己做主,可她要是真的借着子慧的事儿弄死黎氏,自己的小儿子可也就毁了。逼死庶母,不敬庶兄,这名声传出去也就真完了。 是以,这事儿她是打算忍过一时,在慢慢筹划的;没想到杜六娘嘴快,现下倒是不好办了。需得想出办法,打消了继女这怒气。 可一时半会,哪有什么办法可想,陈氏急的脸都煞白了。 十娘自然不会不知道陈氏的打算,叹了口气,罢了,终归是对自己好过,逼她对自己也没有好处。 “母亲尝尝这大红袍,今年下来后,我怀着孩子,还没怎么喝过。”十娘重新端起茶盏,“母亲要是用着好,待会让若敏给您包些拿回去慢慢品。咱们家这样的人家,虽说好东西不少,可这宫里御赐的东西,到底不一样。” 这话是接着茶点陈氏,杜子君在年长,也不如杜子慧出身好,陈氏身为嫡母,教训庶子和妾侍本就应当。 黎氏她可以看在陈氏的面子上放过,但再有下次,让她知道黎氏还在祸患自己父亲的子嗣,就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了。 “臣妇谢娘娘赏赐,回去定跟夫君一起品尝。让夫君也尝尝宫中的好茶,涨涨见识。” 陈氏果断识时务善谋略,她答应的事情,十娘还是放心的。 黎氏侧夫人,当年逼死我母,真当我无法料理你么?不,本宫就是让你活着,活着看着自己的孩子日日被嫡子压着,活着看自己的夫君敬重嫡妻,怜爱侍妾。得不得才最痛苦,十娘笑的开心。 陈氏松出口气,看到十娘的笑容却又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母亲果然聪明。”十娘赞道,“跟聪明人说话,本宫都觉得心里畅快。” “娘娘缪赞了。”陈氏忙推辞道,“是娘娘体恤臣妇,帮着臣妇分忧,臣妇自当感谢。” “母亲客气了。”十娘看继母紧张,倒也不在继续方才的话题,转而问起弟妹的近况。 “六姐家的孩子我是经常见的,不说六姐夫提起外甥喜的常常夸赞,就是遥儿也很佩服他堂弟。静姗那丫头就更不用说了,小激灵鬼一个。说起来,子慧弟弟和十三娘,我这个做姐姐的倒是不常见。” “十三娘前些日子病了,四婶,十三妹好些了么?”六娘问道,她算是看出来了,她这四婶指不定怎么埋怨她呢。 但她得让十娘知道,她的继母是因为什么放松了对后院的管控,不能让她们母女有隔阂,真有了隔阂,四婶才是真的恨死自己了。 说起来自己也算多管闲事,多嘴了几句,要不也不会被大伯踢出来帮着转寰。 她大伯才是真的厉害,比起三叔在朝廷上的狠辣,大伯那种润物细无声的谋算,才真是可怕。这么件四房的小事,都能未雨绸缪。 当然,要不是她大伯授意她借着十娘的口敲打四婶点醒四婶儿,他们四房的事儿,她一个外嫁女才懒得趟这趟浑水。 大房大伯母不是一个好的宗妇,跟自己母亲、三婶儿和四婶儿都没多大的交情。四房后院乱,会给有心人弹劾杜家的机会。是以需要宗妇调节兄弟妯娌间的问题。 但大伯母不能胜任,所以祖母和大伯当年挑选三嫂的时候慎之又慎。现在一应后院事务都是三嫂在打理,自己的亲嫂子在帮衬。但两个小辈儿到底不好就四叔房里的事,跟四婶开口。 是以目睹这件事情的自己,被大伯给委以重任。 “十三妹病了?可要紧?”十娘转瞬明白继母为何失了分寸,不管平日里在如何精明,儿女总是母亲的心头宝,任何事情都不如儿女的健康重要。 “谢娘娘和王妃关心。”陈氏这会也回过神来,不经意的瞥了六娘一眼,“十三娘是上次去庄子上骑马受了寒,发热一直反复。吃了药,养了些日子,没有大碍了。” “那本宫就放心了。妹妹今年不用大选,母亲也不用太逼她。”这话就是当着陈氏和六娘告诉杜家,不用送人入宫,自己暂时还用不到帮手帮衬。 且当年答应陈氏的话,她都记得,也会守约,不用担心。给陈氏吃了颗定心丸,陈氏当下就眼角含笑。 “臣妇来之前,家里交代了,家里都听娘娘的。”这是告诉十娘,家里孩子婚配,可以作为她拓展势力的筹码。 “家里的事儿我记下了。”十娘把一绺碎发别在耳边,对着陈氏郑重问道,“九弟也到了娶妻的年龄了,母亲可有帮九弟想看人家?” ☆、第42章 更有新春堪喜事 “家里的事儿我记下了。”十娘把一绺碎发别在耳边,对着陈氏郑重问道,“九弟也到了娶妻的年龄了,母亲可有帮九弟想看人家?” “您上次嘱咐过后,臣妇和婆婆就未再给诚哥儿想看了。”陈氏一愣,摸不清继女再次问及儿子的婚事是何意。 上次入宫,就是借着儿子的婚事,跟继女传递了些家族的消息。也借此试探了儿子的婚事,当姐姐的会不会插手。当时继女也只是提点一番,并未打算插手。莫非这其中有何变故不成。 “此一时彼一时。”十娘倒是不买关子,“九弟的婚事,怕是不好由母亲做主了。” “承乾还是钟粹?”六娘毕竟是皇家媳妇,比陈氏更迅速的明白了十娘的意思。 望着四婶惊疑不定的眼神,对着她有些无奈的道,“婶娘想想九弟的身份,就该知道您和祖母的打算怕是不成了。” “臣妇不懂,诚哥儿不过正五品的武将,父亲也只是个四品京官,出身并不是多么高,为何他的婚事他的爹娘和祖母做不得主?”陈氏心里模模糊糊有些念头,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诚儿虽说官职不高,父亲不显。可他是杜家的孩子,还是四房的嫡长子。他的母亲出自玉京陈家,这就够了。”十娘想了想,还是未把话说死。 “您是说,皇上会亲自给诚儿指婚?”陈氏不敢置信,“这不能吧,世家的孩子又不只是诚哥儿一个。” “世家的孩子是不只诚哥儿一个,可诚哥儿的姐姐身份贵重,得皇帝宠爱。身为贵妃的弟弟,皇上关注自然就顺理成章了。” 六娘看了十娘的肚子一眼,这十妹太过得宠,如果只是操控九弟的婚事倒还好办了。 若是像当年怀双胎打算留子去母那样,才真是难办。 好在,杜家现在没有什么再给皇上觊觎的了。南锣十三郡的势力,也够他吞咽一阵子了。 且十妹在后宫的势力不容小窥,轻易动不得她。 十娘看六娘打量自己的肚子,就知道这六姐是想歪了。也不怪她多想,自己几次怀孕产子都不太平,她也是担忧自己。 想到这,十娘不由得失笑。 内宫中都道自己运气好,屡屡怀孕生子。孰不知她为了这几个孩子,真真是费尽心机。 初进宫的时候,被人算计侍寝,后头第一次怀孕就是双胎。人人都道生在佛诞日的龙凤胎大吉,可谁又知道当初如果没有杜家西北的势力拱手送上,自己就是立即赴死的下场。 第二胎怀静玥的时候,在南锣,皇帝遇刺,自己深陷凤城,撤离过程中险些身死。 三皇子后来坠马,自己花了大力气才救回来,但他打那以后就比寻常的孩子要体弱。至今还靠着体内的蛊虫支撑才得以像常人一样生活,且当年辛寅就说过,以毒攻毒并非好事,遥儿以后在子嗣上恐怕会艰难很多。 第三胎更是要的艰难,一来是为了破局才不得不要慕靖。二来,皇帝的身子在南锣遇刺痊愈后,精气不足,自己也是暗中为他调养多番尝试,才有的六皇子。 好在,都熬过来了。 皇帝为了安自己的心,在静涵出嫁前后留宿瑶华宫。谁承想,肚子里就再次有了。 这次怀孕,身边的都很紧张。但她自己知道,要么就是熬过去,继续享受荣华富贵;要么就是留母去子的结果。 是以对这个孩子,她是不敢太过亲近的。在孕中,也多是以皇帝的计划和杜家为重,操持辛劳。 倒是孩子一直很好,让她也渐渐的多了些希望。也许这是个生命力很顽强的孩子,能活到出生也说不准。 这几次有孕,此次凶险,倒也少见了。十娘笑了笑,对着盯着自己肚子的六娘摇摇头。 再看向脸色不自然的陈氏,出言安抚道,“倒也没有那么严重。皇上并未提及阿弟的婚事,是宫里有人打阿弟的主意。问问母亲是个什么意思,想让阿弟尚主么?” “喔?原来是这么回事。”六娘听闻这话倒是松了口气,“这怕是那些女人一厢情愿的吧。毕竟公主的婚事,得皇上亲自做主。” “六姐这话说的对也不对。”十娘的话一出,陈氏的心情忽上忽下的没个着落点,只好看着十娘,等她给出个答案。 “宫妃里,有皇女的位分都不算低,身后牵扯的家族也大。我并未直接答应,但也没有拒绝。”十娘的话,并未给陈氏安心的答案。 “三皇女那,先撇开不说,那不是结亲,是结仇。”六娘身为八王妃,皇女们的婶娘,倒是能说几句。 要她说,那岚充容的三皇女这么大了还未出嫁,也是自作自受。皇帝几次提起指婚的念头,那些大臣家立刻给孩子说亲。 “她年龄不合适,且她母妃那,未必会看得上本宫。”十娘说起不知所谓的岚充容倒是乐了。 “那妹妹的意思是,四、五、六么?”六娘皱眉,“她们三人年龄相差不大,母妃却都打着九弟的主意。这玉京是没人了么?” “母亲,我不拿你当外人。这里面的事儿,我也会跟你分说清楚。我希望母亲在听完我的话后,能有个决断。我好安排接下来的法子。” “臣妇相信娘娘,一切但凭您做主。”陈氏咬牙,吐出了这么句话。 第101节 她也明白,如果继女想要跟宫里的夫人妃子合作,自己儿子的婚事就势必会被牺牲。大家族联姻是常事,诚哥儿的婚事,原本还可以跟婆婆慢慢博弈,给儿子娶个娴熟的姑娘。 但继女既然插手,皇家既然打了自己儿子的主意,就怕是不能善了。如果是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买继女个人情。以后自个儿孩子也不会被亲姐姐亏待。 但面上一定得做主不舍为难的模样,这样这继女才不会起疑。 想通了这些,陈氏看向十娘的目光带着全然的信任。 “母亲不必如此。”十娘看着陈氏为着孩子内心煎熬的模样,不知怎的话就说出了口,“原本也就是没定的事儿,咱们可以再商量。” “妹妹觉得谁最难打消念头,或者说你想买谁个人情?”六娘直接的多,实在是对皇帝的那几个皇女没好印象。 “这事,原本是翊坤宫的宁淑媛提出的。她在行宫冒犯了皇上,被皇上勒令闭宫。但因为她手里有本宫和慧敏夫人要的东西,所以提出了要把三皇女嫁到杜家的要求。慧姐姐为了稳住她就先答应了。” “让本王妃来猜猜,慧夫人那个人精明,一来是怕妹妹埋怨她替你胡乱答应宁淑媛;二来,就是她自己也有私心,想把五皇女嫁给诚儿。”六娘摇摇头,对慧敏夫人陈氏的做饭哼了一声。 “慧姐姐说了,四丫头多病,她不忍心让我们四房子嗣上受苦。好在她家有些子侄辈的还未成亲,可以把四丫头许给陈家。” “她倒是好算计,给娘家找了退路,尚主;还给自个儿闺女再找个好夫婿。”六娘笑道,“她就要那么大的把握,她的女儿一定能嫁到京里?” “六姐怕是不知道吧,她还真能这么有把握。”十娘笑道,“这宫里的皇女,婚事上她们的母妃都做不得主。唯一一个例外,就是五皇女。皇上亲口允诺过慧姐姐,她的小五的婚事,可由她替小五做主,皇上不可插手送小五去和亲。” “欺人太甚,就为这,静涵还不到十四,就被送去西北昆桑。现在又来打诚哥儿的主意,陈家真当杜家没人不成?”六娘一掌击在小几子,茶盏被她的拍动桌子的震动带的晃悠了几下。 “六姐,本宫都不急,你但是急冲冲的。”十娘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接着道,“六皇女那,是贤姐姐私下找过我。但她也说,小六不是她的亲女,生母位分也不高。行,就当她为养女尽心了,不成的话,也麻烦我帮着给寻个靠谱的人家。” “五皇女和六皇女,妹妹看好谁多一些?”六娘平复了怒气,倒是客观道,“说起来,这两个的母妃都对妹妹掌管后宫后帮助,也可联合二人打压黎氏。慧妃在女儿这事儿上不地道,其他倒是妹妹的一大助力。贤妃给黎氏掐上,也会省妹妹许多事。” “不是本宫如何,这是母妃选儿媳妇。”十娘按下六娘,对陈氏道,“两个丫头人都不错,不是那嚣张跋扈的人。小五性子随了慧妃,聪明善解人意;小六生母跟那边有联系,私下里会些医术,性子活泼些。母亲还有什么要问的?” “您既叫臣妇一声母亲,臣妇也就跟您说说我的心里话。”陈氏想了想,并未回答十娘的问题,反而一副打算跟继女长谈的模样。 十娘知道自己这个继母是个胸中有成算的,当年自己也曾得她细心教导,是以想听听她的一些看法。 遂点头道,“母亲请说,女儿听着。” “上回您宣六姑奶奶进宫,臣妇跟着进来过。当时您问臣妇诚哥儿的婚事,臣妇说婆婆想择陆家三房的芝姐儿,我想替诚哥儿选娘家三嫂子家的小女儿。您祖母的意思,是借此跟陆家恢复关系,您膝下的皇子不能只有外家一家帮衬。” “祖母费心了。”十娘感叹完却并不赞同祖母的做法,“陆家有兵权,皇子不宜多做牵扯。本宫入宫后选了母亲给的坠子也是考虑到这个缘故。” “您聪明,走对了路。原本臣妇也是这么想的,奈何老太太上了年纪,很固执。做媳妇儿的不能跟婆婆硬拧着来,所以就先搁下了。” “陈家也不合适。”十娘想了想,“七姐已经嫁到陈家去了。亲上加亲也够了,在给诚哥儿择个陈家女,老太太不会同意的。” “臣妇又何尝不知。可这世家大族,本就因为联姻绑定,世人眼里,杜家和陈家早就连成一线。从您在宫里选择跟慧夫人结盟开始,就已经被贴上标签了。黎家想来您是不同意的,陆家不合适,跟朝中其他大臣家结亲,一来不熟悉,二来有帮着三皇子结党的嫌疑。想来想去,还是陈家稳妥。” “母亲想的深远。”十娘倒是对自己这个继母多了分看重。这份看清形势的果断,实属少见。 “不瞒您说,臣妇也有私心。您三舅母多年无子,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嫁到别处去,别说是她娘,就是我这个做姑姑的也不舍得。再来,就是诚哥儿,虽说大族都是父母之命,子嗣的使命里就有为家族联姻资源互享的。但我私心里还是想诚哥儿找个知根知底,能跟他说得来的一起过日子。” “是这个理儿。也怨我,弟弟的婚事顾不上关注。”十娘听到这,算是明白了继母并不想儿子尚主的意思。 “这事儿,原本就是我这个当娘的顾虑太多,诚哥儿要怨就怨我好了。”陈氏倒也干脆,“您如果想稳固势力,诚哥儿的婚事,就交给您了。” “母亲!”十娘没想到陈氏这么干脆的允了自己九弟的婚事,“您当年为了不让我妹妹入宫,所做的我都记得。怎么今日轮到九弟,您就……” “诚哥儿是男人,十三娘是女孩,您也个女人。这世上,原本就是女人家不易。您在深宫中为了皇子为了家族谋划,家里在宫中帮不上您的忙,不给您添乱还是做得到的。诚哥儿也会谅解您的苦的。” “不到那地步,您别这样。”十娘闻言轻快道,“皇上说了,待我生下孩子,不论男女,都晋我为贵妃。” “黎家越发张扬,怕是凤城战事一了,德庄夫人也会成为贵妃的。朝中已经开始有人战队了,身为皇子的外家,家里对这些事情心里还是有数的。您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您……”陈氏止住不再说下去。 “您要是听臣妇的劝,就择六皇女。想法子让五皇女嫁到别家。慧夫人那边会恼您一时,但陆家本家那边,会领您的情。且六皇女生母也会为您所用。” “母亲,您真的不愿意弟弟尚主对么?”十娘最后一次问陈氏,试探总归是有数的,寒心的事儿不能做。 当年,在自己艰难的时候,这个女人曾经给过自己最大的温暖。现如今,她也愿意把自己最大的善意释放给她。 但在这之前,她必须确定,陈氏是真的不愿意尚主。没有帮人最后变成被埋怨的。 “说什么胡话,您弟弟的婚事您做主。”陈氏再一次允诺道。 “既然明白母亲的意思了,本宫也说说自己的想法。”十娘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情,“本宫亦不愿意九弟尚主。本宫的亲弟弟尚主,没到那地步。本朝律法言明,驸马不得参政。” “九弟不尚主,十妹在内宫就会艰难。等你生完孩子坐月子,调养身子,黎氏那边就把内宫把持了。”六娘也不赞同杜子诚尚主,但局面不能僵持在这。 “就看六姐肯不肯相帮了。”十娘对着六娘直言道,“这事儿也不是没有转寰的余地。六皇女那边,不急着管,本宫会想法子帮着贤姐姐跟陆家亲上加亲。陆家有兵权,尚主是最安全最好操作的法子。” “妹妹打算怎么做?”六娘一时间倒是没想出十娘的谋算是什么。 “九弟不能尚主,不代表杜家其他人也不可以。”十娘盯着六娘,“慧姐姐无非是让我给她个定心丹罢了。要破这局也不难,但需得六姐帮着转寰。” “妹妹的意思我不懂。”六娘细数了家族同辈的男丁,未婚的只有杜子诚和杜子慧。 杜子慧只有十一岁,年龄上并不合适。且真是杜子慧的,就不会自己帮着转寰。 “六姐,别忘了。我们姊妹在皇家辈分并不算低。”十娘提醒,跟静玥同辈的公主,跟自己的弟弟辈分上是有差异的。 “妹妹是说润字辈?”六娘倒是回过神来。 家族第三代年龄尚小,家族也并未打算让他们现在就出仕,等到新皇登基,在大放异彩不迟。现在局势不明,不适全数入局。 “大哥家、二哥家、三哥家的外甥也该娶妻了吧?”十娘笑笑,“说起来,我这个做姑姑的还未见过侄子们。给家中的孩子说一门亲事也不过分吧?” “二哥身份不合适。大哥家的瑾哥儿是您入宫后的第二年有的,比诚哥儿小一岁,过了年就十六了。三哥家的哲哥儿,比瑾哥儿大半岁。两个孩子跟诚哥儿都到了说亲的年级。” “哲哥儿是长房长孙,尚主不合适,大伯也不会肯的。”十娘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六娘瞬间清醒。 “十妹的意思是让瑾哥儿尚主?”六娘坐直身子,“我母亲已经开始给瑾哥儿私下想看人家了。” “六姐这事可得早做决断,三哥在军部独木难支,其余哥哥都在外放,得起来也得好几年后了。九弟如果尚主,三哥在朝中独木难支,西北的势力被蚕食殆尽,南锣十三郡被皇家收回。杜家一张底牌都不留么?” “臣妇愿陪着八王妃回府面见婆婆、大伯和二嫂,杜家大房有田哥儿撑着;四房有诚哥儿和夫人庇护;二房的青哥儿外放到柳州,家里没有个订立门户的,二伯一直操劳也不是常事。王妃为杜家打算,也莫忘记操劳的爹娘。” 六娘看着立刻抱团一唱一和的母女两,心里也明白,这是对杜家最好的选择了,只是她母亲,着实难搞。她母亲那脾性,跟公主处不来就糟了。还真得这四婶儿帮着转寰相劝。 “四婶儿,我母亲那,就靠您了。”六娘当机立断,不再犹豫,“十妹,慧妃那,你有多大的把握?” “姐姐能把家里说通,慧姐姐和五皇女那就不成问题。” “放心,我知道轻重。为了杜家,我愿意跟四婶回府。” ☆、第43章 只和算计千般事 瑶华宫的一番密谈,终究逃不过养心殿的关注。不出所料,养心殿睿帝已然全数知晓。养心殿内,二人悠闲交谈。 “杜家那边,这是打得什么主意?”皇帝把手里的密折往御案上一扣,一双桃花眼危险的眯起,对着养心殿里的坐在一边捡着糕点吃的八王道。 “这回还真不是杜家先挑起的,是你宫里的那位慧敏夫人。”八王闻言放下盘子,“依我看啊,我小六嫂可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得已而为之?”皇帝笑笑,在这几个字眼上加上重音,“她的本事可没那么小,怕是朕准备动手拿下南锣十三郡的时候,这局就开始布了。陈敏娴被她拖着入局还为她人做了嫁衣,怕是被她耍的团团转啊!” “皇兄,这局面原本也没有那么难破,只消你不入局,不答应就完了。”八王不在意的笑,跟睿帝如出一辙的桃花眼里,透着不可一世的慵懒。 “当年,陈家送陈敏娴入宫,原本也就是取信于朕的一颗棋子。”皇帝像是想起来什么,脸色带着淡淡的怒意,“陈敏娴安分,有了五儿。当年在南巡,朕答应过这两人两件事,现在想来,是朕太过于心软。” “是辛寅说的,五丫头的婚事由她母妃做主么?”八王倒是恍惚想起当日确定是七公主嫁入昆桑时,辛寅含着怨气的抱怨。 “慧妃入宫多年,从未提出过任何为家族为自己谋划的要求。当年在南锣,形势危急,为了陈家不反水,答应她所求。”皇帝想到在南锣时,那些敢动手刺杀的人。 他是个善于隐忍的,为了布局,能常人不能忍,能做常人不敢做的事。当时在南锣为了诱柳家、纳兰家入局,他以身犯险,怕局面失去控制,他曾在事发前拿陈家全族胁迫陈敏娴忠于皇族。 陈敏娴当时怕也是存了死志,想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自己所出的五皇女。 是以当初的密旨实则是有两道,一道是皇位的继承人;一道就是在陈敏娴手里握着的,五皇女的婚事。 皇帝这么多年来,觉得五皇女的婚事,不过是陈敏娴的为母私心。现在看来,陈家是想跟杜家联姻,打得是暗中护持杜氏所出皇子登基的算盘。 陈家的一盘谋算,实则是危险之极的。但如果他也有这念头,那自然就另当别论了。 杜家如若作为皇子的外家,势力过于强横,将来怕是会引来祸端。是以他处处拿捏杜氏,西北势力,南锣十三郡势力,都是他对杜家的试探和提点。 杜家在西北经营六代,当年跟着皇家祖宗打天下的武将,都已经鸟尽弓藏,唯有杜家屹立不倒。 说他家没有势力和筹码,他是不信的。上一代杜家无女,不然杜家女入宫不会推迟到熙嘉八年。 熙嘉五年,杜六娘参选,本已经打算纳入内庭的皇帝,罢手没了下文;不过是因为这个一直跟在身边,在摄政王叔的嗜杀下唯一幸存下来的弟弟罢了。 他找个弟弟再在外人面前花天酒地,在他面前还是很忠心的。他弟弟看上的人,不能言说的痛楚,他愿意想让。 不过一个女人罢了,不能让自己的弟弟因为一个女人跟自己生了隔阂。因此他把杜六娘留了牌子,却在三年后指婚给了八王。把杜家只有十三岁的嫡女杜九娘纳入后宫,处处荣宠。 杜家自认为自己家的姑娘是一颗好棋,孰不知幕后操控这一切的另有其人。杜家的势力这些年一点点被皇帝蚕食,扰了几代皇室人的西北兵权被逐渐收回。杜家保命的东西一点点被收走,只能听话。 身为皇帝的他对于这种局面是满意的,但在他的继承人还未选出之前,不给杜家的皇子任何势力,也是不好磨刀的。刀只有持刀人好好磨砺,才能是好刀,才能为皇者所用。 陈家所求,虽然危险,却依然没有逃出自己的布局。陈家就算不入局,依然有陆家可用。既然陈家甘愿入局厮杀,那么陆家这颗棋子可以再缓缓了。 皇帝想通这其中的关节,对着自己八弟的追问,反而不急着回答。 “那么皇兄,眼下这局,您打算如何破解?”碰到危机急皇帝皇位的人,第一个跳出来必定是暗卫统领。无他,皇家暗卫统领执掌暗卫的第一条家训就是保护皇帝,拱卫皇室安全。 八王跟着皇帝经历过诛杀摄政王叔的内乱,自然知道皇帝的忌讳在哪里。世家势大,谋划多年,除去其二,打残其二。当年玉京的大世家,真正算得上世家只余下陈、陆、黎三家。开国武将里也余下杜家。 现在陈家、陆家因为无皇子,可保持中立,黎家和杜家可相互牵制。如若陈家跟杜家结盟,陆家一家中立,是无法制衡三家的。 只这局面,不好破。 “杜家尚主,准了。”皇帝轻飘飘的吐出这句让八王不解的话。 “六哥!”八王在危急时,总是换自己皇兄为六哥的习惯一点没变。 “阿弟,莫慌。”皇帝把自己面前的点心碟子推倒八王面前的糕点盘子旁边,“黎家和杜家,阿弟以为谁在上风?” “当然是……”八王嘴里的“杜家”二字在皇帝扣手点着折子的时候,咽了下去。 西北军,陆家在驻扎,暗地里皇兄的人在渐渐蚕食。杜家的家将和旧部都被调到了南疆。 南锣十三郡的人手和势力,现下明面是在杜九手里,可杜家和皇家都心知肚明。这一十三郡的势力,从今而后,就只能听命良郡王慕遥了。 “皇兄……”八王嗓子有些干涩,这是把三皇子慕遥当作了磨刀石推了出去,跟二皇子二人互磨,“杜、陈两家联姻势在必行么?” “这是杜家唯一能在吾儿长成前自保的退路了,抓不抓得住全看杜家的本事。” “皇兄,您还记得我臣弟曾经暗中帮过他?”八王到底不忍,这皇家在他看来,适合做暗卫统领的小辈唯他合适。真的折在了这皇位争斗中,就太可惜了。 “放心,三儿要是连这点都应付不来,你的打算就该趁早收起来了。”皇帝这话就是默许了八王先前的打算,但他的计划也不容许八王破坏。 看是打趣的话,却含着淡淡的警告,警告八王不得插手自己的布局,不得插手皇子的相争,不得插手皇位角逐之战。 “臣弟……臣弟知道分寸,皇兄放心。”八王艰涩的吐出这话,才感到周围围绕着的威压减缓。 伴君如伴虎,既然这君王是自己一早认定追谁的。八王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可惜了。 第102节 “皇弟一向很让朕放心,朕当然信任阿弟。”皇帝这话恩威并施,看着八王低下头,满意的笑了。 “臣弟明白了,但凭皇兄吩咐。”八王说完此话,沉默了下来。 “阿弟放心,皇兄知你为难不舍。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派人把感业寺给皇兄守好即可。”皇帝摆摆手,“下去吧,王妃该在家里等着阿弟了。” 八王握紧的手抖了抖,行礼,“臣弟告退。” “阿弟记得皇兄的话,回吧。” 目送着八王倒退着的身影出了殿门,皇帝自嘲的一笑,“哼,朕的亲弟弟,畏朕如毒蝎。” 被皇家兄弟两谈论许久的瑶华宫主位,此刻却坐在了承乾宫的正殿里,吃着慧敏夫人身边的大宫人送来的点心,赞不绝口。 慧敏夫人递上了一盏用玻璃器皿盛放着赣南贡橘,金黄的橘瓣颗粒饱满,在透明玻璃的折射下,显得熠熠生辉。 “今儿赚到了,慧姐姐宫里的好东西,可要都被本宫吃净了。”十娘用小叉子叉起一小块贡橘笑着道,“这赣南的橘子,满宫里也不过得了几筐。” “有好吃的都堵住妹妹的嘴。”慧敏夫人打趣道。 随即陈敏娴好笑的叉起一块橘子送去杜十娘嘴里。 “你自个儿宫里的贡橘吃完了,这是上我这来讨的吧?”陈敏娴放下小叉子,“这东西酸的紧,也就你怀着孩子爱吃这一口。” “还是慧姐姐贴心,知道我想着东西想的紧,巴巴的上门来都不好意思讨。” “得了,你不来,我也是要让人给你宫里送去的。”陈敏娴摆摆手,“既然你亲自来讨,也省了她们麻烦了。让你的人跟着去,把那框酸橘子收拾下带走吧。” 若敏看向十娘,得十娘首肯,跟着慧敏夫人身边伺候的人退下去。 待到殿内只剩下二人,十娘坐直了身子,拿帕子擦去手里沾上的汁水。 “妹妹不必客气,凡是姐姐有的,只要你要,我必双手奉上。”陈敏娴抬起头,打量着今日的杜氏。 她料得准,杜氏今日来,是跟她谈条件的。 “是姐姐双手奉上,还是陈家双上奉上?”十娘也任陈敏娴打量,闲闲的开口。 “陈敏娴出身玉京陈家,家主自小教导,为了家族奉献一切,陈家永远是陈敏娴的娘家。妹妹大可放心。”陈敏娴不慌不忙的答道,但话里的坚定让人不由得信任几分。 “啪啪啪”十娘鼓掌,“好一个陈家的陈敏娴,那么请问姐姐,你是以陈家人的身份跟我做交易,还是以戍部首领的身份跟我做交易?” “那么敢问佳妹妹,是以杜家人的身份跟我陈家谈买卖,还是以淑佳夫人、辛部首领的身份来谈?” “跟姐姐一样,妹妹出身开国武将之家杜家,杜家祖训,还兵权于皇家,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有时候全身而退需要的是智慧和帮手。只靠智慧,没有同盟,怕是危险上很多。”陈敏娴一笑,“不知杜家需要帮衬么?陈家很乐意提供帮助。” “以你女之亲事为契,陈家要的太简单了。本宫不信。”十娘摇摇头,“慧姐姐你聪明,别人也不是傻子。” “吾女亲事只为契机,不是契约。”陈敏娴反而稳了下来,“既然我们两家有些一样的目的,联手互助不是难事。小五的亲事,不过是让两家都安定罢了。” “好一个为女打算的母妃,你这么做不怕五丫头心寒么?”十娘问道。 “妹妹和杜家不会过河拆桥,我信,陈家也信。嫁给皇帝的外家,没有什么不好,嫁给皇帝的外家,没有什么不好,亲上加亲不是。” “亲上加亲,也得有命享才是。”十娘转而说起杜家,“杜家第三代无一人入仕,就是为了保命。” “陈家第三代全部入仕,也是为了保命。妹妹何必逼人太甚。这合作需得心平气和不是?”陈敏娴面对逼问依然镇定。 “既然都是保命,本宫又怎能确定,为着保命能背叛主子的家族不会背叛盟友?” “陈家历来只效忠皇家。不站队不偏帮,恨只恨被人拖入世家相争的漩涡,妄想灭全族。昨日萧家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不想覆灭,唯有另寻出路。”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十娘给出了答案,却并不打算轻易放过,“慧姐姐该知道,杜家已经卷入皇位之争,不动也得动,那么陈家,想跟杜家联姻的陈家,能给杜家什么帮助?” “陈家愿阖全族之力推妹妹之子上位,事成之时,陈家不求显赫,只求活着。” “姐姐和陈家如此示弱,本宫是不信。待事成之后,陈家女可入宫,至于以后,就看你陈家的本事了。本宫给的多了,怕是你们也不信。” “妹妹这诚意对陈家来说,足矣。”陈敏娴但是一愣,原本就是为了借着杜家保存自家,能有这意外之诺,倒是件好事。 “姐姐不问问五丫头的将来?”见事情向着自己遇见的方向走,十娘也不介意给陈氏个明白。 这才是慧敏夫人嫁女的真相,为着皇女逼着杜家求娶,根本就是做出来跟其他人看的。 陈家真正要的,不过是保全自身后,还贪恋那从龙之功罢了。 杜家现在不适宜在发展势力,等着家族这一辈的崛起还要些年头,联姻就成了志在必行的。即便陈家不出手,陆家也会盯上。端贤夫人也不是没有借着六皇女的婚事试探过。 至于在继母陈氏和六姐面前的为难,不过是作戏罢了。只有把这二人推出去,家中的祖母才会放手。 而他的好大伯和三叔,才能不用顾虑后院婆媳相争,跟陈家尽快合谋。 这一切说来简单,可当中的每一步怎么走,到底也是经过的无数次推演,走到了这一步,十娘心里才是真正的一清。 但没有成定局前,还不可掉以轻心。是以她看似漫不经心地一问,才是这最后收局的临门一脚。 成了,皆大欢喜;不成,少不得许诺其他的,助陈家心甘情愿入局。 只听陈敏娴想了想,问道,“杜家第三代,三房无嗣,与吾女年龄相合、身份相配的只有大房的杜润哲和二房杜润槿,左右不过这两人。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配我的五儿不亏。” “哲哥儿是长房长孙,尚公主后不能参政。”十娘有些缓慢的抛出这句话。 家族的宗妇,承担这家族祭祀、生育、管理家族内务、联系家中的长辈和平辈,处理好家族内部妯娌间的关系等。但作为皇族娇生惯养的公主来说,并不合适也不一定能胜任。 “杜润槿?”陈敏娴皱眉,“他大母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杜子青外放柳州,媳妇定然在杜家伺候婆婆。上头两层婆婆压着,小五倒是委屈了。” “五丫头是大梁的公主,一座公主府还是起得的。”十娘早已经想好了对策,公主嫁入玉京居公主府。 “慕静宁当然可是入住萧家的。”陈敏娴心动,但出嫁公主嫁入玉京的少之又少,没有先例可寻,皇帝那是个麻烦。 “姐姐难道忘了,那位够皇帝陛下头疼了。”十娘一指颐华宫方向,“无非是夫妻感情太深,走不出来罢了。当然,驸马随住公主府是必然的。” “妹妹既然有此良策,本宫就谢了。”这话是说,同意了这门亲事。 其实打从一开始,陈家和陈氏所求,也不过是跟杜家联姻搭上关系,富贵险中求,嫁给杜子诚与否,其实并不重要。 比起贵妃亲弟,她倒是更看好杜家的杜润槿,八王妃的亲侄子,二房的长孙,大房长子长孙看好之人。虽说有拿女人亲事做赌注,但在能力范围内,还是想跟孩子找寻一个如意郎君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能两全自然好。再跟着皇帝走下去,难保萧家不是陈家的前车之鉴。先动手,总好过将来鸟尽弓藏,全族被过河拆桥。 “本宫也祝姐姐马到功成,为五丫头觅得良缘。”十娘笑着伸出手,跟陈敏娴在空中交握。 《大梁·睿帝本纪》记载:熙嘉二十四年十二月,睿帝得慧敏夫人所求,把帝之五女指婚杜家杜润槿,起公主府一座。陈、杜两家联姻。从此睿帝后宫开启了两夫人共治的局面,长达六年之久,直到新皇继位。 ☆、第44章 今朝暗算当时事 熙嘉二十四年十二月,帝之五女指婚杜家杜润槿,陈、杜两家联姻。后宫之中两夫人共治,德庄夫人黎氏一脉受到打压。 二皇子陷在凤阳已有半年之久,八王回京后,前线最高军事指挥权一度捏在了二皇子手中。除了皇帝銮驾在凤城逗留的时期,可以说,在凤城一战中,二皇子一直大权在握。 皇帝的长期围城策略使得凤阳王不得不弃城而逃,凤城只留下凤阳王世子和白家苦守。 杜九奉命在南锣一带打探消息,在凤阳王屠杀三城的情况下,成功派人潜入凤阳王占领的三城之一,获取了有利的情报。 二皇子利用杜九打探来的情报,出兵讨伐,成功收复一城。按理说,有杜家的情报和杜九的人马,收复南锣失守城池应是不难得。 坏就坏在,二皇子一方贪功抢功,杜九忍了多次后,发现对方不但自大,而且处处要再战场上置人于死地。遂传递消息给凤城驻守的二皇子时不在那么毫无保留。 三皇子得睿帝密旨南下,直接取道南锣,南锣十三郡的杜家势力才是他的任务。是以并未先去凤阳跟二皇子汇合。 慕遥到南锣后,听闻二皇子的作法,当机立断截获了杜九给二皇子的消息,二皇子没有情报,不敢贸然进攻。 之后战事进入胶着阶段,跟着慕遥南下的辛寅,看慕遥在南锣的布置,得慕遥的保证后,转道北上再次回到凤城驻地。 辛寅有军功,且得皇帝信任,一入凤阳驻地,就取出皇帝的密旨,凤城驻军被他全数收编。 二皇子失去最高军事指挥权,挑衅辛寅不成功的情况,只好窝在凤城听之任之。 辛寅接手凤城驻军后,并未做任何调动,只是把带来的侍卫二十人归入军中,一起操练。 这二十人都是皇家暗卫出身,到了出宫的年龄,被辛寅带着来了凤城。皇帝允诺他们,此战得胜,可退出玉京回旧都雅安萧家分支去守护龙脉之地。 这对这些在刀口上舔血过日子的皇族子弟来说,是最大的庆幸了。毕竟皇家暗卫一代代传承,折损在暗杀和刺探中的不计其数。 这二十人都是有真本事的,层层渗入各个营地。辛寅等同于在军中安插了他的眼睛,之后二皇子麾下的各人都不敢在轻易私下搞些小动作。 凤城这边依然采取只堵不攻的战略,凤阳王世子和白家龟缩在城内,靠着剩余的粮草度日。 凤城成为了一座孤城,但凤阳王早有反意,凤城也炖了不少粮食和兵器,一时间,凤阳还能支撑。 凤阳王之前打得是声东击西,里应外合的主意。但被杜九的人盯着,一时间倒是不能轻易回防。 两边都陷入了胶着状态的时候,三皇子慕遥在珈县的卫府,约见了他的亲舅舅杜九杜子诚和九姨母杜九娘。 至于慕遥是如何跟外家谈判的,暂时无人可知。辛寅受到消息后,派了人马过去增援,也是保护三皇子的安危。 三皇子在南锣珈县逗留了几日,在杜九和杜九娘的帮衬下,接掌了南锣十三郡的势力。 之前杜家杜贤雨传递过消息给十三郡的联络人,隐晦的提到了三皇子一行人的动作,要求他们全力配合。 但底下的人,对于这个杜家所出的皇子并未放在眼里。不过是一场西北之战而已,他们这些人还不放在心上的。他们这些人都受过杜家恩惠,但不代表就要为三皇子卖命。 在他们看来,慕遥在西北不过是靠着杜家在西北军的帮衬才能立下战功,得封郡王,对于这个才十四岁的少年,他们的不畏惧的。 既然杜家让他们听令与三皇子慕遥,他们也不介意陪着这小皇子玩玩;但若是让他们心服口服归顺,难上加难。 谁承想南锣十三郡的联络人,刚见到三皇子,就被三皇子给了下马威。他们的身边都跟上了三皇子的人手,美其名曰跟前辈学习。 憋屈也无奈的一十三个联络人,这才发现这个少年的狠决。他派到身边的人手,身手和打探情报的本事并不在话下。监督他们或者说监视他们的动向,就更是小事一桩。 这时候杜家南锣十三郡势力的首领对于自己及手下终将易主一事,才真切的感受到真实。 给过下马威后,三皇子单个击破,约谈南锣十三郡的联络人。跟这群老狐狸周璇了一阵子后,才把南锣十三郡收归自己所有。 之后三皇子把辛寅增派的人手和杜九手里的人手合并,奇兵突袭,再次拿下一城。 凤阳王连失两城,顾不得许多,率部北上,杀回凤阳,以其里应外合,歼灭皇家军队和凤城驻军。 凤阳王一路北上,行至北道口,安营驻扎。 北道口易守难攻,慕遥和杜九一行人倒是折损了不少人手,两方暂时休战。 两处战点都处以安全期,加上临近年关,帝下旨召二子、三子回京。 凤城辛寅留守,北道口最高指挥权杜九暂代。 二皇子从凤城走陆路,比三皇子早七天回了玉京。 临近新年,周边国家纷纷派遣使臣入京纳贡。睿帝和夫人在昭阳殿举行大宴,带着朝中大臣宴请各国使臣。 慕遥回到宫里的时候,国宴已经开始了,睿帝身边的太监来传旨,命他速速出席大宴。 第103节 待他更衣后,急匆匆的带着太监抄小路去昭阳殿。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一抹很是眼熟的身影。天色暗,看不清楚模样,又赶时间,慕遥没有多加在意就避开那人,去了昭阳殿。 所以他自然也没有看到那抹熟悉的人影看向他的时候,眼里的怨毒。 待到他到了昭阳殿,看到上头父皇和母妃跟各国使臣及夫人在交谈,倒不好上前打扰。 他的席位和二皇子想对,二人举着杯中酒遥遥打过招呼后,就各人跟各人亲近的弟弟联络感情,不在理会对方了。 皇子的座次是按年龄排序在帝妃两旁。二皇子坐在皇帝身边,三皇子自然就坐在母妃身旁。挨着二皇子本该为四皇子,但四皇子还在宗人府,是以二皇子身边是五皇子。六皇子自然就坐在了哥哥身边。 慕遥端着杯果子酒,逗弄弟弟。有些日子不见,六皇子慕靖长高了一些,小脸上一脸严肃,跟他父皇严肃时的样子如出一辙。 见三皇子逗他,慕靖绷了一晚上的小脸,露出了个不高兴的表情,对着三哥道,“三哥回来的真晚,二哥都在群臣面前表演一番了,出尽了风头。” “靖儿慎言,那是你二哥!”三皇子看无人注意,把弟弟的座位往自己身边挪动下,把三岁多的弟弟抱坐到腿上,“二哥出风头才好,没人注意三哥,三哥才好陪着靖儿不是?” “嗯,靖儿知道了。”慕靖捏了捏慕遥的手臂,“三哥放我下来,父皇看到了不好。” “好靖儿,陪三哥一会儿。父皇今儿忙着跟各国使臣说话,顾不上你。”弟控慕遥抱着弟弟不撒手。 一手抱着弟弟一手夹菜问弟弟的慕遥,自然忽略了其余人对自己的注视。直到昆桑的使臣向皇帝和淑佳夫人敬完酒后,转向他敬酒才放下筷子注意到来人。 “良郡王,咱们又见面了。”说话的一位草原打扮的汉子,他打量着慕遥怀里的慕靖,打趣道, “没想到郡王不光能上马杀敌,下马还能教导幼童。” “原来是昆桑的使者莫库大人,好久不见。”慕遥放下慕靖,让弟弟坐好,方举起酒杯,对着来人介绍道,“这是本王幼弟慕靖,年龄小,本王不放心,故而带在身边照顾。赫都姐夫不也把他的幼弟带在身边磨砺?” “郡王还是一样的会说话,莫库说不过你,先干为敬。”莫库拍拍头,一副认输的样子,把酒盏中的酒饮净。 “莫库大人的面子,本王不敢不给。”慕遥笑笑把盏中酒也一口饮尽。 “郡王好酒量,改日一定来驿站,咱们不醉不休。”莫库上前拍拍慕遥的肩膀后退开。 待他退回自己的座位,慕靖还在打量他,他对着一直盯着他看的小皇子眨眨眼。 慕靖回过头,往慕遥身上爬,慕遥讶异他的举动,还是把他抱了起来。 六皇子慕靖双手攀着哥哥的脖子,在哥哥的耳边悄声道,“刚刚那个人好怪,但是靖儿又觉得他好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六弟记错了。这话莫在说了。”慕遥紧紧怀抱,“还要不要尝下新上的点心了。” 慕靖毕竟是小孩子,很轻易的就被几块点心转移了注意力。坐在慕遥身边乖巧的吃点心。 方才莫库一番敬酒词,让三皇子慕遥开始被人打量。各国使臣看他耐心照顾幼弟,脾性上佳,倒是上前敬酒的不少。 十娘趁机让若敏把慕靖抱到了自己身边。慕靖按理来说,今儿不该出席,毕竟他只有三岁。慕遥迟迟不归,皇帝就准了她带着六皇子出席。也算是在使臣面前昭显她的地位和宠爱,让各国使臣不至于想偏颇。 国母不在,宠妃接见,到底是不太周全。是以皇帝才让她带着幼子出席,又让慕遥无论如何都要赶回来参加大宴。 入画这次做为使臣夫人跟着莫库回了玉京,此刻正坐在十娘身边,低声交谈。皇帝看她二人一眼,转开视线。对于静涵,他说不关注是假的;但密折在详细,也只能是关注个大概。女儿过得好不好,他到底不好让手下的人细查。 若敏把慕靖给十娘看后,抱着向十娘行礼后告退。慕遥一个没注意,让慕靖吃了含着果子酒的点心。小孩子多吃了几块,已经脸上多了两块酡红,难受的直哼哼了。 十娘在司槿的服侍下,站起身,借着更衣对着皇帝行礼后告退。入画跟着离席,离席前往三皇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三皇子举着酒盏对着她微微一笑。 宴席上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就连睿帝没有夫人在旁劝诫,也多饮了几杯美酒。 正在热闹的时候,慕遥身边的小太监,靠近他轻声说了什么,他一惊,打翻了手里的酒盏,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但殿内此时正演奏着歌舞,倒也没多少人注意。 “三弟,你这是怎么了?”二皇子对着慕遥示威的笑笑,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劳二皇兄费心了。不过是不小心打翻了酒,洒了些在身上罢了。”慕遥对上二皇子的示威,毫不在意。 “哎呦,这酒可把皇帝的衣裳浸湿了,三弟还是早些去更衣吧,这天气着凉了可不好。”二皇子的声音不小,许多人的注意力被吸引,就连皇帝都派人来问。 慕遥只好压下焦急,上前去跟父皇讲明情况。睿帝挥手让他快回皇子所更衣。 待从睿帝身边退下,慕遥方才被人多方灌酒的显著效果就出来了。此刻他身上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被小太监扶着出了昭阳殿。 因为不放心,方才他在接道消息后就把身边的贴身太监也遣去了事发地点。 一出昭阳殿,被冬日里的冷风一吹,他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不少。奈何身子无力,只能由着小太监扶着在夜间行走。 待他发现他们所去的地方并不是他所在的皇子所的时候,他刚要质问,腰间就被一把冰凉的利器贴着,身边的小太监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恶毒。 他推着三皇子慕遥向雍华宫的方向走去,嘴里警告道,“良郡王老实点,不然奴才手里的匕首也不认识您!” 慕遥一路被推推搡搡的向前走,待到了瑶光殿附近,却并未看到自己的人,小太监一把把慕遥推了进去。 进入偏殿,推开门靠近床边,对着慕遥狠狠的嘲笑,“殿下仔细瞧瞧,是不是很着急?哈哈哈哈。” 慕遥定睛看去,床榻上有一对被躺着的男女。男人面对着他在昏迷着,看衣服是使臣团中的一人;背对着他躺着的是个身量娇小的女人,看不清楚脸,但那袭藏青色的长衫,他绝不会认错,那是他在昆桑时,静涵托他捎慧交给静玥的。 “畜生,放开本王!”慕遥开始挣扎,腰间的肌肤被刀尖划伤,很快的染红了衣裳。 “好好嚎叫吧,享受给你的大礼吧!”小太监手劲极大,一手反剪了慕遥的手臂,一手收回了匕首。 他收回匕首,把手探入怀中,把一包白色的药米分用手抓出。挥掌用内力把药米分打入床上,床上的二人瞬间吸入了那米分末。 “你给他们吸了什么?”慕遥怒道。 “让他们快乐,也让你快乐的东西。有没有觉得身体很麻,放心,好戏马上开场。这一回,不光是你妹妹上场,你也有份,别急。” 小太监把慕遥拖离了屋子,一路拽着他,推搡着离开瑶光殿。慕遥身上渐渐的发热,体内仿佛有熊熊大火在燃烧,在他失去意识前,被身后的人一把推入了废弃的倾华宫。 殿内阖上,那个恶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现在开始,就看你们兄妹谁先被人发现了,游戏开始!” ☆、第45章 却陷人心危险头 昭阳殿,宴会现场依然一派歌舞升平。 睿帝饮下酒盏中的美酒,看向坐在自己左右的两个女人,淑佳夫人和德庄夫人。 淑佳夫人发现小儿子不舒服后,直接把六皇子交给了若敏带回了瑶华宫。自己接着更衣的借口,看顾了小儿子一会,也回到了宴席上。这会在跟昆桑使者莫库的夫人继续说话,对于皇帝的关注,是不在意的。 德庄夫人有许久不见儿子二皇子。虽说儿子回来的这段日子不短,但二皇子渐渐年长,不好再在后宫多走动,是以除了请安也不太去麟趾宫。德庄夫人跟儿子说话,自然也不会多关注皇帝。 皇帝一个人坐在那儿,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在各种宴会上常劝阻他饮酒的皇后,酒慢慢的就多饮了。 皇帝一手撑着头,看着下面的表演,无非是一些宫廷的歌舞。这类宴会最是无趣,却不得脱身。 各国的使臣,敬酒后看着歌舞,情绪高涨,作为主人,提早退席是对邻国的不尊重。是以皇帝有一遭没一遭的合作歌舞的拍子,用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子。 在一片热闹中,突然闯入大殿的小太监就显得很突兀,尤其是他闯入大殿后只奔着皇帝的方向冲来。歌舞被打断,嚣闹好像被人掐断了声音。 八王爷反应最快,推盘了面前的案席,横剑护着皇帝身前,“御林军,护驾!” 御林军从殿外冲入昭阳殿,二皇子却不经意间反手把小太监向皇帝方向一推,踏着小太监的肩膀飞入到八王身边,拔剑护在父皇身前。 “皇上恕罪,奴才有要情要禀,奴才有要情要禀,迟了八公主就危险了!”小太监尖利的喊叫打断了八王准备挥下的手。御林军把包围圈缩小,拿兵器指着小太监,等待命令。 被入画辛巳护着的淑佳夫人听到这话,抚开了挡在身前的拂尘,甩开入画的手臂,疾走几步,对着跪在皇帝面前不敢动弹的小太监怒喝,“八公主如何了,说!” “夫人小心!”随着八王声音而来的,是一把攻击力强大的软剑,剑□□控着向淑佳夫人刺来。 十娘下意识的护着肚子,身子前躬,把肩膀朝前送去。 “噗呲”剑入骨肉的声音,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传来。待十娘回过神来,便瞧见那方才从腰间抽出软剑的小太监被人一刀捅中后腰。 刺中他的人,不是御林军的侍卫,而是一身草原装扮的汉子,莫库,入画的夫君。十娘对着那人熟悉的脸,压下了口中那呼之欲出的称呼。被入画紧紧拽住后退到辛巳身后。 那一身太监服饰的刺客,身前被震碎的软剑碎片所伤。伤他的是用一柄拂尘缠住他那把软剑的辛巳。 辛巳早在十娘踏出自己的保护圈的时候,就有所警觉,但软件攻击范围太长,自己只来得及出手,并没有把握能护主子万全。 好在,那持着软剑的刺客被人从身后突袭成功,软剑一瞬间失去了力度,才给了他时机。他动用内力,用拂尘缠住软剑,片刻功夫,那把软剑已经被他震碎。 刺客后腰间被莫库捅穿后制服,身前又被辛巳震碎的软剑碎片所伤,跪在地上,不得动弹。 抬头对上皇帝阴沉的眼神和威压,并不畏惧,呸出口中的血水,对着皇帝笑道,“慕云澜,没用的狗皇帝,你一辈子都要靠女人护着!你永远护不住你爱的女人,哈哈哈!没用的慕家!” “二皇子住手!”莫库突然出声,依然改变不了那刺客被一剑刺中胸膛的事实。 原来是二皇子被小太监激怒,持剑给了刺客当胸一剑。 “本皇子不用大人你教!”二皇子猛地抽出自己的佩剑,刺客闷哼一声,垂下了头。 眼神带着恶意的盯着莫库,“大人这么急着阻拦,莫不是怕他招出幕后之人!” “你!”草原汉子被二皇子的话激怒,“好一个颠倒黑白的皇子!” “颠倒黑白的怕是大有人在!”二皇子接着质问。 “杀人灭口的确实大有人在。但二皇子急冲冲的给我夫君定罪,怕有些过早了。”拽着淑佳夫人的入画开口讥诮道。 “使臣夫人如果能放开我淑母妃,这话还有信服力。”五皇子的声音从旁斜斜的插入。他刚开口,二皇子就知道坏了,被这蠢货所累了。 “蠢货!”十娘推开入画,上前“啪”的给了二皇子一巴掌,“自主做张!” “你!”二皇子单手捂住脸,仿佛不相信自己轻易的被人打了。 接着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一般跪在了皇帝身边,咬着牙开口,“父皇,您要为儿臣做主啊。儿臣不过是关心您的安危,淑母妃她……” “闭嘴!”十娘呵斥道,对着莫库点点头,方对着皇帝道,“皇上,当务之急是救出静玥,求您!” “老八,带着御林军搜宫,找到静玥!”皇帝在这场刺杀过后首次开口,“良郡王何在?把各位使臣和夫人给朕招待好了。小二,带着你的人手把昭阳殿围住。找出真凶前,昭阳殿的人一个人不许离开。” “皇兄,臣弟看咱们还是先好好问问这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八王慕云汀听完皇帝的话,却不急着先离开昭阳殿去搜宫。 “皇上,八丫头,静玥!”十娘一直强撑着的心神站在刺客面前,闻言不由得一愣,身子差点软了下来。 被辛巳一把托住,交给了依然紧跟着的入画。 “既如此,皇弟就陪着这刺客好好玩。”皇帝对着御林军统领到,“陆竞,带着你的人搜宫,务必找出八公主。” 御林军统领陆竞,是皇帝从行宫中回来后重新调来的人,原先的御林军统领陈松被皇帝调入京畿大营。一旦再次开战,上阵杀敌有得是机会。 陆竞即可带着人推出昭阳殿去搜宫。 这边皇帝看着体力不支又焦急的淑佳夫人,对着小路子道,“把夫人抚道偏殿照顾。” 一直在皇帝身边的小路子,上前接住了十娘,对着入画低声道,“入画姑姑真的心疼夫人,就放手吧,使臣夫人。” 入画手一松,把主子交给了小路子。小路子扶着十娘往偏殿退。 她担忧的看向同时松开手中的刀,目光随着十娘脸色难看而难看的莫库。动动了嘴角,什么都没有说的走到了莫库身边,拉着莫库的手,在他的手心捏了捏。 莫库回过神来,对着睿帝行礼,“小臣听睿帝陛下的,听从良郡王安排。” 第104节 殿中被吓坏的各国使臣,也纷纷效仿莫库,“我们听大梁皇帝的,听良郡王安排!” “父皇!”二皇子环视四周,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三弟不在!” “吾儿吾女若是有半分差池,本宫今日就动手的那人,血债血偿!”十娘回头,阴狠的盯着二皇子。 二皇子被庶母妃盯着,心里打了个激灵。 “贱人,你盯着本宫的儿子作甚!”被方才的变故惊吓的德庄夫人,回过神来刚好看到十娘的眼神,一惊之下,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闭嘴!”皇帝一手捂住额头,“老八,人交给你的属下去审,跟陆竞得人汇合,把人给朕找回来。小五,去请各位使臣和夫人入席。” 八王对着皇帝点头,带着人拖着刺客,退出不提。五皇子也上前请各位使臣入席。 皇帝再次开口,却是对着慧敏夫人陈敏娴,“慧妃安排后宫的人去偏殿等着,宫里不太平,往日里的争斗都朕收起来!” “臣妾会照顾好各位妹妹,陛下放心。”陈敏娴行礼后和端贤夫人陆容静交换了眼神,二人默契的挽着德庄夫人的的双臂,把她拖出了正殿。她二人身后是后宫出席今日宴会的嫔妃。 十娘站在原地不动盯着皇帝,小路子却不敢像慧、贤二人拖走黎氏那样拖这位主儿。 皇帝盯着五皇子的举动一会,方回过神,对上淑佳夫人的目光,做到她的身边,“去休息,有信儿了朕通知你。” “我能信您么?”十娘伸手拽住皇帝的袖子,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敢保证遥儿和静玥的安全是不是?” “朕保证!”皇帝执起十娘的手,“你信朕一次。” “好,我信你。”十娘低头让眼里的泪落下,“静玥身边没有安排人手,那些人都被我调去靖儿身边了。他发热了,今日宫里热闹,我担心他。静玥一直很乖,又是个女孩子,我以为他们就是想下手也是对遥儿靖儿。都怪我,要不是我,静玥也不会……” “别乱想,两个孩子都会没事的,我保证。”皇帝看十娘挺着大肚子,哭的可怜,慎之又慎,还是小声在她耳边道,“暗卫的人在,别担心。” 十娘闻言,好似松了口气,皇帝拍拍她的肩膀,“当心身子,朕陪你去偏殿歇会。” “嗯。”十娘应了,又对皇帝道,“让辛巳回瑶华宫吧,靖儿那边不能再出差错。” “你的人,当然是你自己做主。”皇帝对着辛巳挥手,示意他退下。 十娘被皇帝亲自扶着去了偏殿歇着。 一炷香后,偏殿皇帝所在的房门被人敲响。暗卫丙辰率先回来,看到床榻上靠着的淑佳夫人,一愣后对着皇帝道,“找到了。不过……” “出去说。”皇帝打断了他的话,回头对着十娘道,“有些事,不能立刻告诉你,信我。” 皇帝率先出门,待房门闭合,他自然看不到在他身后的夫人嘴角边慢慢翘起的微笑。 那笑,仿若暗夜里的一株夜来香,发出有毒的芳香。 片刻之后,皇帝呵斥的声音传来,“废物,让他们自己去八王那里领罚!” “是!”丙辰绷紧的声音传入耳中,十娘便知道,这局已经成了大半。 房门被皇帝推开,他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审视靠在床上焦灼的望着他的女人,冰冷的开口,“卿插手了?是朕给你太多,让你忘记了不能朝朕的猎物下手么?” “皇上您在说什么?臣妾不明白。”十娘对上皇帝的眼神,不解的问道,“遥儿和静玥到底如何了?” “最好不明白。你的好儿子在瑶华宫陪着靖儿,至于静玥,躲在关雎宫的佛堂里。十娘好算。” “没事就好。”十娘捂住心口,放下心来。 “何时开始,在朕面前,卿需要这般作戏?”皇帝看着面前陌生的女人,恨不得掐死她。这个自己曾经拼命护着的女人,一次次的挑战着自己的底线,一次次挑衅着自己为帝者的尊严。 “既然主子不喜欢看,那不演也罢。”十娘倒是坦荡,对着皇帝阴沉的眼神,“说道演戏,十娘还差的远;你身边的女人可没有几个简单的,不会演戏,臣妾早就被她们撕了。” “说,你发现了什么?”皇帝虽然生气,却也知道这个自己□□出来的女人不会轻易的出手坏自己的计划。 “南疆使臣团中,有南疆的小王子。”十娘对着皇帝挑衅的一笑,“您的打算,我猜出了一点。您留那两位的女儿那么久,不就是为了南疆这位小王子?” “哦?夫人聪明。”皇帝拍拍手,“既然知道,动手前就该知道朕的脾气。是什么,让你不顾被朕发现的后果贸然动手?” “萧家,欧阳家。”十娘吐出这五个字。 皇帝脸色一变,盯着她。 “颐华宫的动作不小,原也没什么意外;主位妙顺华原本就是个蠢笨的。坏就坏在跟翊坤宫那位好淑媛,跟欧阳家联手,想为着女儿的婚事对本宫报复。可笑,本宫何时允诺过她把她的皇女嫁入杜家。不敢动陈敏娴,倒是敢对本宫的儿女下手?本宫的静涵已经嫁去了昆桑,静玥还要被她设计嫁去南疆么?何敢?!” “妙顺华赵氏,哼,也是个拎不清的。没有皇后,她们母女,蠢笨异常。”皇帝不在意的嗤笑,继而道,“萧家的,心大了。静宁这是恨着朕这父皇,她母妃怕就是恨着你了。” “不错,萧家灭族,皇后离宫,可不都算到了本宫头上。原也没打算下手算计她们,是她们太贪心,算计了我的静玥不成,还妄想算计我的遥儿,行刺本宫。该说本宫太仁善,还是说她们找死?” “宁氏?本来看在她在行宫中诱得欧阳家入局留了她一命,看来是朕太心软了。” “所有臣妾说,您宫里的女人各个会演戏。连您都被骗过了。这位宁淑媛可是跟在太后身边许久了,联合了二公主母女,又跟欧阳家关系亲近呐。” “刺客是欧阳家的?”皇帝若有所思,“你确定?” “北疆欧阳家的剑术,别人可能不知道。西北的杜家还是不会辨错的,我三哥可在京中,一问便知。” “欧阳家的人,让你和慕遥的人住手。不是你们该管的!”皇帝警告道。 “明白,我会告诫遥儿的。”十娘知道皇帝是轻轻放过了自己,虽然跟他原先的计划有所不同,但总归不影响大局。 一、两个女儿还是有的,舍弃了原本也不是多么可惜的事儿。 “随朕去正殿,这戏还得演下去,少不得夫人你。” “遵命,我的陛下。” ☆、第46章 誓守足兮洗血道 昭阳殿,正殿。 睿帝携淑佳夫人到的时候,所有先前被安抚在偏殿的宫妃已经到了。好好的一场宴席,以刺客刺杀,皇子公主失踪告终。 这会皇帝派人请她们再次回到这正殿,殿内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都静默等待事情的峰回路转。 殿内的血迹已经被清扫干净,只是这宫中的鲜血,是用清水就能洗干净的? “皇兄,臣弟和陆统领,接道您的旨意后,分开搜查了东西十二宫。臣弟不负所托,在西六宫的瑶华宫寻到三皇子,两位皇子安好。陆统领那边已传回了消息,八公主也找到了,正在来昭阳殿的路上。” 八王出声打破了殿内的沉默。 在八王身后,是被御林军围着的三皇子,从宴席上更衣却不见踪影的三皇子。 皇帝对八王点头,“辛苦皇弟了。” 目光打量起,站在八王身后三儿子。这个少年脸上的线条已经开始硬冷,初了一双眼睛像他母妃外,眼中的冷淡神情像极了自己。 眼下三皇子慕遥换了身黛青色的衣衫,衣衫外披着白狐披风,显得很是臃肿。对着他的披风,皇帝瞟了一眼,心里有数了。这个儿子心在冷在狠,知道关爱亲弟弟就好。 三皇子站在当下任由皇帝和其他人打量,耳边听着父皇和皇叔的简短交谈,并不插嘴,长辈没有问询,他也没有必要去解释。 “三哥你更衣可有些久啊。可吓死弟弟,弟弟还当是三哥更淑母妃一样遇刺了。”五皇子盯着慕遥看似关切的询问。 “让父皇母妃担忧了,遥儿的错。”慕遥对着上首的二人行礼,随着他的动作,披风被带的晃动起来。 晃动间,露出了他胸前抱着的,一身舒适衣衫的六皇子慕靖。慕靖双手攀着慕遥的脖子,头埋在慕遥的肩膀上,正睡的迷糊。 伴随着三皇子的动作,不舒服的扭扭身子。慕遥把披风的缝隙合上,紧了紧手臂,把小弟重新往上托住。 “起来,把靖儿抱给本宫。”淑佳夫人在皇帝的示意下,叫起。 “谢父皇母妃,母妃不方便,儿子抱着弟弟就好。”三皇子看向母妃,不赞同道。 起身的时候,果然带动了腰间的伤口,慕遥咬牙摇晃了下才站稳。 他的动作自然没有逃过一直关注着他的人。 “三哥这是怎么了?”五皇子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细节,再次询问。 “劳烦五弟费心了,不过是几只不长眼的小老鼠,爪子伸得太长,不留神,被划了一刀。”慕遥目光转向五皇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宫中有老鼠?弟弟这就带人去把咱们皇子里里外外清理了。别是有了鼠患,那就麻烦了。”五皇子这会反而一脸天真的担忧,“三哥被老鼠抓伤了,可有请太医?” “五弟不必慌,不过几只老鼠罢了。那不长眼的老鼠,已经被本王剁掉了。” 随着慕遥冰冷的话音落下,五皇子面色一白,忙低下头掩饰住眼睛里的防备和恐惧。 慕遥不再跟五皇子打机锋,转而对上二皇子,“弟弟听八叔说起来昭阳殿发生的事,多谢二哥护着我母妃,担忧弟弟了。” “应当的,三弟不必客气。本皇子也是淑母妃看着长大的,护着淑母妃,关心三弟是我为人子为人兄的本分。” “多谢,本王从今自会护着母妃弟妹,二哥把心操在德母妃身上即好。你的好意本王心领了。” 慕遥不再跟二皇子纠缠,但依然从身份上做文章压制了二皇子。 他母妃淑佳夫人为当朝第一位从一品夫人,代掌凤印;他是皇帝亲封的郡王,有他在,还轮不到二皇子母子这么张狂。 但多说无益,他父皇现下是不会把二皇子这颗棋出局的,太早了。他也不会多做无用功,剁掉他几只爪牙,警告下就够了。再多了,他的好父皇可就会起疑了。 不得不说,慕遥对他父亲的了解是对得,睿帝自入殿以来,就在一直打量这个儿子。并在心里猜测这事里,他的好儿子插手了没有。 “先传太医。”皇帝下令,“不怪你五弟迷糊,朕也奇怪,这么更衣都能碰到老鼠。” “儿子也纳闷。今儿看到母妃见到入画姑姑高兴,儿子也高兴。这多吃了几杯,倒弄撒了酒,脏了衣裳。” 睿帝挑眉看着慕遥,若说这儿子在处事上跟自己一样狠且冷,那这性子就是南辕北辙了。他待人瞧着极为热情,在朝中一向也很得人心。 “您别急,儿子这不是在说么?”慕遥不好意思的对着父皇眨眼睛,“儿子原本也没打算去母妃那,是要回皇子所换衣服的。可是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想到母妃喜欢的梨花该开了。父皇今年还没让人进贡,儿子就想着先帮母妃摘几朵。就先去了御花园。” “三弟好兴致,摘花赠母表孝心。”二皇子嗤笑道。 “没二哥有孝心,从凤城给德母妃寻回了好些首饰和吃食,都随着军情奏报一起八百里加急了。” “你!”二皇子面红耳赤,他能说他那是故意借着吃食给他母妃传递消息么? “二哥莫急,弟弟接着说。父皇还等着听儿子怒剁老鼠的事儿。”慕遥将了二皇子一军,又转回了先前的话题。 “既知道朕等着你个皮猴子,就别卖关子了。同着各国使臣的面,不可淘气。”皇帝的话中已经带上了不喜。 “是,父皇。儿子在御花园听到有人密谋,想博取我大梁公主的青睐,使得公主自请和亲。” 慕遥这话一出,不只是各国使臣,就连二皇子就是五皇子都一眼见鬼了样子。这跟他们先前密谋的可不一样,这慕遥在搞什么玄虚。 但在座的使臣并不笨,他们一向跟大梁交好,自然听的懂大梁的语言。这良郡王慕遥话说得好听,却是在暗指他们中有些人在设计公主失贞,不得不下嫁。 当下这些使臣害怕之余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 “良郡王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国国主跟睿帝陛下年龄相当,上一辈并无公主,我国断不会做出毁公主名声的事来。” “是,咱们跟大梁几辈子的交情了,把公主当小姐敬重着,断不敢有这妄想。” “昆桑已有大阏氏,可汗宠爱大阏氏,不需另立大梁公主为阏氏。”莫库的话一出,各国使臣是又妒又怕。 他这话意味这,在座的各国,初了昆桑,都有嫌疑。 第105节 “三哥还听到什么?”五皇子迫不及待的问道,既然陷害慕遥的计划已经被破,他也就不在乎之后的事儿了。 “你三哥我倒是想继续听出点什么,可我这点功夫五弟知道的,不出片刻就被发现了。要不是跟着我的小太监护机警,带着我抄近路撤出那,今儿五弟就当真见不到你三哥我了。” “哦?那三弟方才说被划伤了,还剁掉了几只。莫非不是御花园想杀人灭口的那些人?” “怕是宫中的小路难寻,甩开了那些人后,我身边的侍卫找到了我。想到六弟在母妃宫中,不放心就往瑶华殿赶去。路过瑶光殿的时候,看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以为还是那些人,就下令诛杀了。谁知道是不是,从他们身上倒是搜出了些有意思的东西,父皇要的话,儿子就呈上来。” “皇上,八公主到了。”皇帝刚要开口的话,被打断。 “皇上,静玥,先让静玥进来。”十娘拽紧皇帝的衣袖,一直镇静的眼神中出现了波动。 “宣八公主进殿。”小路子喊道。 随着八公主静玥进殿的是御林军统领陆竞和一批御林军。 八公主静玥仿佛受到了惊吓,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一双杏核眼里闪动着泪光点点,对着上首的皇帝和淑佳夫人跪拜。 “父皇,母妃,静玥,静玥无能。”静玥伏地,“有人趁着儿臣去更衣的时候,劫持了儿臣去瑶光殿。是四姐,是四姐救了女儿。她让儿臣往皇祖母的佛堂跑,她说那儿位置偏僻,儿臣躲在那不敢出来,直到陆统领来。父皇,父皇快派人去救四姐。” “慧妃,四皇女可在?”皇帝即使知道这局面,还是得装作担忧的询问。 “今日四皇女有些低烧,并未出席晚宴。”陈敏娴回道,心里却是叹息,可惜了,这个四公主。 好好的陈家不嫁,偏偏跟她母妃一样想不开。走错了路,被人算计着牺牲。 “去搜瑶光殿。”八王对着身后的人道。 “陛下,臣有事要禀告。”陆竞突然出声,倒让皇帝高看了他一眼,懂得抓时机,是个聪明的。 “说。”皇帝抚开身边人拽住衣袖的手,拉着后对着陆竞道,“陆统领可是有发现?” “臣手下的御林军在瑶光殿附近发现了打斗的痕迹和尸首,就搜查了瑶光殿。在正殿内发现了昏倒的四公主,寝殿里也有二人神志不清。” “二人为何人?卿可知道?”皇帝的话里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危险。 “这二人衣衫不整,相拥着昏倒在床榻上,从屋子里的情况看,应该是中了迷药。地上扔着的是宫女衣裳,想来是哪个宫里的宫女,一个看装扮,应是使臣团里的大人。御林军只负责皇上的安全,不上朝。臣不知那位大人是谁。” “三人何在?”皇帝对于这个统领的回答是满意的。 “四公主已经移到了偏殿,瑶光殿被御林军包围着。等您示下。” “既如此,就请各国使臣去喝茶,慢慢查,少了个人总能对出来。”皇帝眼神扫过使臣团,使臣团的人齐齐噤言。 “父皇不用麻烦,让礼部的负责接待使臣团的大人辨认即可。”慕遥笑着建议。 他的话一出口,礼部的人全都一僵,这良郡王是在为着前些日子他们为难他母妃在报复。 使臣团的人在宫中闹出了这么大的一出,他们实则脱不了干系。这下子直接捅到皇帝面前,提醒皇帝礼部的失误。 皇帝摆摆手,礼部尚书带着属下开始在各使臣团中辨认。 不出片刻,南疆使臣团中便被发现少了一个名为九郎的小吏。 慕遥目光在殿内找寻,对上昆桑使臣莫库和夫人,感谢的一笑。 “贵国既然找到了人,我等就不再适宜逗留了。这是大梁皇帝的家事,昆桑不参与。”莫库首先行礼,请求告退。 “使臣客气了,小五,送各位大人回驿站安顿。”皇帝这话,意思很明白,这事查清楚前,驿站会被围住,直到皇帝查明真相。 使臣团的使臣携着家眷纷纷告退,只余下的南疆的使臣团站在殿内。 “陆统领带着这位使臣大人去把那迷路的带回来。慧妃去取宫人名册,派人去瑶光殿查明那宫女真正身份。其他人散了吧。”皇帝摆手,一晚上的戏演下来,到最后收网,实则累得慌。 “陆大人派人随本宫去承乾宫取宫人名册。”慧敏夫人陈敏娴转头对着宫妃道,“其他妹妹们都回吧。各宫里今夜都守好门户,无事不得扰了陛下。” 慧敏夫人陈敏娴看了淑佳夫人母子一眼,带着人退下。 “遥儿把你弟弟给你母妃,都跟朕回养心殿。把你搜出来的有意思的东西,给朕瞧瞧。” “父皇,儿子扯谎了。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现在想来,那东西应该是南疆世子的避障铃,被那些人故意带在身上迷惑儿子的。” “南疆世子?”皇帝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是,南疆世子,族内行九。南锣与南疆接壤,南锣十三郡有刺探南疆情报,情报显示,南疆世子小名换做九郎。” “瑶光殿那位?”十娘问道。 “不,那位不能是南疆世子,只能是叫做九郎的小吏。那个与她一起的也不能是大梁的二公主,只能是颐华宫妙顺华身边的大宫女红丹。你母子二人明白了么?” ☆、第47章 女心伤悲媵同归 养心殿,睿帝宣召了太医。 太医看过三皇子和八公主的伤后,留下方子,亲自去煎药。 若敏照看着六皇子,在三希堂入睡。 八皇女静玥经历了一场无妄之灾后,人有些呆愣。在昭阳殿,当众人都以为她随着慧敏夫人慧了公主所时,她却默默的跪在殿门外。 皇帝带着淑佳夫人和三皇子六皇子一行人出昭阳殿,才看到了摇摇欲坠的八皇女静玥。 睿帝命人把她抱上帝銮,亲自抱着这个闺女回了养心殿。 此刻,三皇子处理好了腰间的伤,坐在皇帝的下首,目光淡定的喝茶。十娘把一杯安神汤放在了静玥面前,示意她喝下。 静玥仿佛受惊一般,把那盏汤推开。 “静玥莫怕。”十娘拉住女儿的手,安抚道。 “父皇,让妹妹去偏殿歇着吧。她不会乱说的,儿子保证。”慕遥明白,静玥跪在殿外,一定是听到了他父皇的对他们母子二人的交代。父皇不放心妹妹,须得诸事完结,才能放妹妹出这养心殿。 “阿娘,您告诉我,这事儿是不是你谋划的?”静玥抬头,对上母亲的眼睛,逼问道。 “四丫头好算计。”十娘转眼就明白了四皇女的打算。 这是主动入局,还要离间她们母女。 “四姐说,您答应了她母妃把她许给九舅舅,但嫁入杜家的是五姐。宁母妃恼怒您出尔反尔,才会算计女儿。四姐说,她不能阻拦母亲,但她不忍心我名声被毁。” “四丫头真是一张巧嘴,跟她母妃一样颠倒是非的本事倒是不小。” “我只问您,您是不是明知道宁母妃的打算,却不派人提醒女儿,冷眼看着四姐甘愿入局?” “静玥,怎么跟母妃说话!”慕遥呵斥道,在他看来,技不如人就该认输。妹妹性子单纯,被宁氏母女哄骗可以慢慢教;但若是跟他们不亲近,甚至质问亲娘,就是不孝。 儿不嫌母丑,子女不言父母之过。 “三哥,我不是你和七姐,你们多伟大,为了大梁,为了父皇母妃那些算计,什么都可以牺牲。我只是个普通人,那是我四姐,我亲姐姐。她母亲犯错了,她就活该去承担那灾祸?” 八皇女静玥忍了一晚上的眼泪,掉落了下来。 “啪。”皇帝一巴掌下去,静玥脸颊肿了大半,歪道在地上。 “皇上!”十娘跪在地上,护着静玥,“静玥不懂事,是我没教好她,您罚我吧。” “慕遥,去扶起你母妃。”皇帝指着地上的十娘道,“让你母妃坐好。身为兄长,陪着你妹妹跪在吧。好好教教她,身为公主,竟然妄想做个普通人,不知所谓。” “母妃起来,我来教妹妹。”慕遥扶起自己母妃做好,跪在了皇妹身边。 “静玥,你身为大梁皇室的公主,受天下人供奉,是你生来就该得的。但若是帝国需要,为了大梁的江山,别说是你的婚事,就是你的命,那也是身为皇室中人该当该分的。” 三皇子想到了自愿和亲西北的七妹,他的双胎妹妹。 “你七姐太护着你了,她既然和亲西北,父皇体恤母妃,当不会让你和亲南疆。你生来命好,有哥哥姐姐护持,将来还有你弟弟可以给你依靠。可若是自己糊涂,折了福分,三哥也帮不了你。” “我不懂,你们都瞒着我,我不知道,我不什么都不知道。”八皇女闭着眼睛哭道。 “你母妃在昭阳殿为着你的安危,差点遭到刺客的刺杀。”皇帝看着面前哭成一团的小女儿,终于放下了心里的怀疑。 “母妃?”静玥爬到十娘身边,“我不知道她们会那么做,都是女儿的错。” “傻丫头。你六弟发热,母妃知道后,你三哥已经去了瑶光殿。” “三哥?”静玥回头,“既然你到了瑶光殿,为何?” “静玥以为三哥这伤是怎么来的?四丫头下手倒是狠。”慕遥对着皇帝道,“儿子说的扯谎,就是这么回事。” “那就罚三儿跪着禀明这所有的事。” “遵命。”三皇子开始回忆所有的事情,在昭阳殿,他不能说,也不敢说。 “现在想来应该是有人有心算计的。六弟发热,母妃可有听太医所言?” “误饮了含有酒的食物,伤了脾胃。”十娘复述了方才太医诊治的结果。 “弟弟身边有人跟着,不会犯错。今儿唯一不同的就是,在宴席上,我喂六弟的那几块点心。弟弟不舒服,自然会难受。母妃不放心他,自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弟弟身上,忽略了出席晚宴的八妹。” “本宫不放心你弟弟一人在瑶华宫,就借口更衣去看了你弟弟一眼。回到席上的时候,就发现你们兄妹不见了踪影。然后就是那个刺客扮作小太监进殿说你妹妹有危险。” “母妃走后不久,我身边的人回禀说妹妹在瑶光殿有麻烦,我故意撒了酒,就是要出去寻八妹。路过御花园被围堵,也不是什么使节团的使臣。我身边的人为了护着我,死了几个。我也被一个小太监所截。腰间的伤势他所划伤,他挟持着我去了瑶光殿,当着我的面,对二姐和那个南疆世子下了迷药。” “二姐?那四姐?她明明在瑶光殿,为何是二姐在哪儿?” “这,救你的是四姐,跟南疆世子在一起被发现的却是二姐,呵。父皇知道,我体内有南疆的蛊虫,那迷药对我不起作用。可那小太监不知道,我装作被他所迫的样子,看他到底想要跟什么。二姐我救不了,我只能自保。” “后来呢?三哥?”静玥急忙的问道。 “结果他把我带去了倾华宫,倾华宫有和我体内蛊虫相克的奇香。我恍惚间,好似看到了大皇姐。在我失去意识前,被人救了。醒来就已经在瑶华宫了。” “下令诛杀了瑶华宫前的人。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些有意思的东西,要呈上来的又是何物?” “果然瞒不过父皇,我很快醒来后,自然知道了救我的是母妃身边的人。跟辛寅身手差不多,我还是认得出来的。是我命他们去瑶光殿前再探消息的,至于殿内的二姐那,那不是普通迷药。辛寅善毒,他在我身边跟了一年,教了我不少保命的本事。那种药,只要被下药,就必须即时交合,不然就要爆体而亡。” “避障铃又是怎么来的?”皇帝淡淡的问道。 “避障铃是南疆驱除迷障的铃铛。那把铃铛里藏着蛊毒,铃铛上刻着九朵蓝铃花。当主人遇到危险,驱动蛊虫,蛊虫会自动保护主人。所以瑶光殿前的那些人,不是南疆世子的人。他们被蛊虫所伤,才会被母妃的人一击毙命。他们在那些人身上搜到了避障铃,殿内又不方便进入,就回来复命了。至于四姐为何会在瑶光殿,儿子实在不知。” “南疆世子,有点意思?”皇帝对着慕遥道,“遥儿又知不知道,南疆这次前来,就是打着求娶公主的旗号?” “儿臣今日方才回来,委实不知。”慕遥坦荡的回答皇帝的询问。 “三儿,你不知。你母妃想必愿意帮你解惑。”皇帝转向十娘,“夫人不妨给两个孩子好好讲讲这其中的门道。也省的孩子不懂事,坏了大事。” “皇上让两个孩子起来,本宫自然如实告诉你,本宫这一步步的盘算。” “起来吧,你们阿娘心疼你们,好好听着。”皇帝难得指点了两句,“你们兄妹还弱得很,等什么时候不用你阿娘操心了,朕就放心了。” “谢父皇母妃三哥。”静玥先起来,站在十娘身边。慕遥把一碟子点心放在了御案上,换来了皇帝的一瞥。 “南疆使臣来之前,杜家就传过消息给我,南疆世子和南疆大祭司有了嫌隙,南疆世子要是想登基,必须得大祭司承认。是以南疆世子另辟蹊径,想到了求娶大梁的公主,产下嗣子,交予大祭司教导。挽救和大祭司关系,继承王位。” “杜家南锣十三郡的那群老狐狸本事不小。”慕遥笑的开心,“看来是本王大意了。” 第106节 “你姓慕,杜家势力可为你所用,但若要收服,还得待上些时日。”十娘淡淡得道,“南锣十三郡如果真的把这消息给你,你怕是也是不会信的。” “夫人收到消息,谋划一切之时,应该跟朕商量。”皇帝倒是不在意这事被这个女人所知。 “陛下都谋划好了一切,十娘不需操心南疆。您交给我的也只是选秀这一件大事。”十娘好笑道,“如果不是有人算计与我们母子,我是不会出手的。出手了,还得帮您稳住局面,不然得不偿失,可就罪过大了。” “你还害怕给朕捅娄子?” “怕,怎么不怕?臣妾可是操劳不得的,身怀有孕呢。”十娘挺着肚子示威般看向皇帝,皇帝果然脸色一黑,不在出声。 “南疆世子九郎,此人善谋划隐忍,当真是个人物。不是您诱着不知道哪儿的敌人的手出手,怕也是不好制服的。不管过程如何困难,既然制服了他,也好继续唱下去。” “父皇您是准备把二姐嫁入南疆?”静玥突然出声,“可是为何四姐也参合其中?” “你父皇原本打算的是二公主、三公主一起嫁入南疆,姊妹二人一起辖制南疆世子。三皇女娇蛮,指婚为世子妃有身份倚仗;而二皇女有姿色,做为陪嫁的媵侍跟随。” “三皇姐?”静玥吃惊道。 “不然你父皇为何留着你三皇姐到了十九岁?”十娘心道,为着一个可能留了三皇女这么多年,也当真狠心。 “宁母妃在这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三皇子更能看到这其中的纠缠。 “宁淑媛曾让你慧母妃答应过一个条件,把你四皇姐嫁入杜家,给你舅舅当妻子。你慧母妃权宜之计答应了她,过后却想把你五姐嫁入杜家。她答应给你四姐在陈家说亲事。我自然答应,因为比起你四姐给我当弟媳妇,我倒宁可你五姐给我当侄儿媳妇。” “所以宁淑媛就把这怨气发泄到了八妹身上?” “宁淑媛原本也不算安分,自从妙顺华登门拜访后,你四姐就时常去倾华宫安慰你二姐。至于这四人的合计,不过是让静玥名声尽毁,嫁入南疆。给我个狠狠的回击。” “所有母妃动手了?” “不过是挑拨了几句,二丫头和四丫头,不知道如何就有了隔阂,二人都希望对方嫁去南疆,在算计静玥后,四丫头那番话倒是让我好笑。演戏不错,看来皇上你可以放心了,她到南疆后当是不会吃亏的。” “三姐知道么?”静玥后知后觉的后怕,这就是她的姐们。 “你三姐那性子看着娇蛮,实则聪明这呢。这事儿她倒是听到了点风声,老实的很。看在她听话的份儿上,把你四姐推出去替她不好么?” “那挟持我的人和刺杀母妃的人,是一伙么?” “这本宫就不知道了。反正不会是你父皇的人赶得,他还舍不得咱们母子。” “丫头!”皇帝警告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这事儿,既然你们二人知道了,就算过去了。日后不要再提起,余下的不该你们过问的。折腾了一天,都去偏殿歇着,明日再回你们的住处。” “是,儿子/女儿告退。” 慕遥带着静玥退出了正殿,去偏殿歇着不提。 正殿中,十娘看着皇帝盯着自己不说话,上前牵他的手,“六哥哥这是真的恼我了?我也是逼不得已。” ☆、第48章 拨云见日情毕露 养心殿,正殿中。 十娘看着皇帝盯着自己不说话,上前牵他的手,“这是真恼了我了?我也是逼不得已。” “倒不至于跟你一样小气。只是觉得四丫头那身子不合适。”皇帝皱眉。 “别烦。”十娘伸手抚平他眉间的苦恼。 “四丫头性子比三丫头更合适。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南疆不比昆桑,驻兵不易。南疆早晚是要拿下的,那么送去的二人就是死棋。在你打算舍弃萧家的时候,慕静宁就留不得了。而宁氏那边,从洛城回来,你就不在信她了。她对你又怎会不防备,你不会放心把四丫头嫁入任何一家,只有嫁入杜家,你才会护着四丫头一世安康。” “你又都知道了?”皇帝好笑的看着面前的女人,气愤过后,不得不承认,她是破了他原先的布局,可这替换的棋子说不定会更合适。 “你同意了陈、杜两家联姻,就是告诉她,四丫头不会嫁入杜家。她自然不会甘心,她又怎么会甘心。你知道倾华宫有什么等着遥儿么?” “慕静倾,三儿不是说了。” “那你一定不知道,慕静倾从宫外带了个人进宫。那个人是陈家分支三房的嫡小姐。是我母亲打算等选秀时让我帮着请旨,求您指婚给我九弟的人。如果遥儿真的跟陈家三房的小姐做出什么,陈家分支和陈家本家,陈家和杜家,杜家和本宫及遥儿,皇上当知道这后果。” “你怀疑这事儿跟静倾有关?”皇帝问道,“她一个被赫都休弃的女人,有这么大的本事?” “她有没有我不知道,但她够狠够毒,做的桩桩件件,都是为了杜家和我离心,都是害我的遥儿的。你不让我动她,我听你的。她身后的人是谁,跟北疆欧阳家有没有关系,我也不想知道,你处理就好。但你把她看好了,我能擒住她一次,就有第二次。下一次,我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她在你手里只会给你招致祸端,听话,把她交给八弟处理。” “辛巳已经去处理了,不出意外已经交给丙辰了。” “你做得很好,懂得留有余地。陈家小姐送出宫去了?”皇帝问道,“遥儿不能纳陈家女入宫,你记得这点。他的婚事,你跟朕一起细细看,不急于一时。” “诺。陈家小姐已经送回了陈家。”十娘低头掩住眼里的算计,低声道,“陈家小姐毕竟是遭了罪,与她名声到底不美。她跟九弟是表兄妹,九弟想必愿意为您分忧。” “少跟朕来这套虚的,你招陈家三房夫人进宫安抚赏赐。至于指婚得等选秀后,急不得。现在咱们来商量下二丫头的事,你惹的烂摊子,不处理干净么?” “下药的不是我辛部的人,另有其人,至于是谁,您自去查就是。二丫头被四丫头算计,二人结下了这仇,将来倒是能相互制衡。” “当真不是你的人?那人手法可跟瑶光殿前被击杀的人不一样。” “辛部的人不会嗜主,你给的人你当清楚。”十娘顿了顿道,“辛寅炼制的一种药丸,只有我有解药。一月一丸,他们也不敢动手。不是我的人,暗卫说,那人不是暗部的。” “也不是北疆的人手。”皇帝思索,“第三股势力?呵,嫁个女儿也这么麻烦。” “昭阳殿蓄意刺杀我的,当真是北疆的人么?毕竟北疆欧阳家的剑法,杜家能知道,其他人说不定也能。模仿之下,使个软剑应该不难。” “原本也就是你自顾自的在猜测,那人是欧阳家的。”皇帝摸摸十娘的头,“那就是三股势力同时插手搅乱咱们的计划了。被朕诱着劫了南疆世子的欧阳家余孽,刺杀你的人,和劫持遥儿的人,在宁氏、赵氏、大丫头、二丫头、四丫头动手的时候,浑水摸鱼,坏朕的局,动朕护着的人。当真有意思极了。” “可不是,有意思极了。妙顺华身边的大宫女红丹赐给九郎为妾,四皇女指婚给南疆世子。待回到南疆,姐妹俩相见,想想就有意思。至于赶明儿怎么跟那些使臣团交代,就是你的事儿了。” “接下来,交给朕去查。你给朕乖一点,好好养胎,不得在胡闹了。年前大宴和年后的春耕让敏娴去安排,你歇着就好。” “知道了,明儿我就把瑶华宫闭宫讨清净。” “那倒是不用,杜家和陈家还是得安抚的。” “知道了,会办好的。您自个儿忙去吧,我去偏殿歇着了。累的慌。” “不急在一时,三希堂遥儿他们占着。去朕的寝殿歇着,东暖阁八成你也不用。” “那些女人用过的,我才不稀得用。”十娘嗤牙,“早年没法子,你宣召侍寝就得在东暖阁。现在,本宫不爱去。就去你的寝殿吧,我自个儿去。你忙你的去吧。” “臭丫头!” 南疆使臣带来的人中,有个换做九郎的小吏,在宴席上喝多了酒,跟倾华宫妙顺华身边的大宫女红丹,在瑶光殿在宫中办了糊涂事的消息,不处一夜就传遍了东西六宫。 驿站中的各国使臣也通过自己的途径,知道了这消息。睿帝这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们自然不会去多加插手大梁和南疆的事务。 且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一晚上又是刺杀,又是失踪的,里面的水深的很。 没看到在刺杀中救了淑佳夫人的昆桑使臣莫库和夫人都被睿帝的二皇子怀疑图谋不轨么?他们不是昆桑,作为大梁的属国,跟大梁联姻,还有大阏氏的母妃和兄长相帮。 他们跟大梁虽然是几辈子的交情,说到底还是各自为政,互惠互利的。没得卷入这浑水不可脱身,还沾了一身腥的。 使臣团的人龟缩在驿站内,等待大梁皇帝查明真相,放他们出玉京回国。 南疆使臣这边却是犯了难。这一趟出使大梁,他们是抱着求娶公主的目的来的,睿帝先前一直晾着他们,现如今又出了这事。他们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这次他们在大梁算是狠栽了,在驿站醒来的南疆世子,此刻脸黑的能掐出墨汁来。 原本跟那边说好的计划,不仅没办成,还把南疆当成了笑话,被各国使臣暗地里嘲笑。 南疆使臣们心内埋怨,却不敢声张。这南疆世子说服了南疆王扮作小吏来大梁求娶公主一事,原本也是心照不宣的。 说能想到这位世子爷私下里小动作那么多,跟皇子勾结,反而被大梁的人算计,把自己带着的不少好东西折损在了后宫。 现在局面一时不好说,是以他们都不做声,等着世子做下一步的部署。 南疆世子能在南疆王那么多的儿子中被立为世子,自然有他过人的手段。被人算计后,他立刻察觉出了不对。 原先他跟那位皇子约定的碰面地点并不是瑶光殿,那些人带着他往瑶光殿走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不对,当即驱赶了避障铃中的蛊虫。 因为是跟公主私下相见,是以他身上带着的多是迷药催情香一类无用的丹药。可他避障铃中在紧急关头驱散的那些蛊虫也够放到来人的。谁知道他放倒那些人后,被一蒙着面纱的女子迷晕。 那女子用的迷药恰好跟他随身携带的蛊虫是相克的,是以他才会被她一击即中。 之后在醒来就发现自己中了合欢散,而那先前给自己下药的女子也中了相同的药米分。 他想来自负,不把南疆之外的人和药蛊看在眼里,却在一个女人手里栽了,自然不会放过那个女人。 更何况,那位无解,只能当时解毒。明知道是陷阱,他也只能逼着眼睛往下跳。 至于之后他被南疆的人带回驿站,毒性散尽后自然会醒来。 皇帝宫中传着的流言他一清二楚,也清楚睿帝怕是猜出了他的身份了。他的避障铃在宫里丢失,他那上面刻着蓝铃花,是他身份的象征。被睿帝知晓,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现在,他不动,是在等,等睿帝对此事的态度。如果睿帝想迷糊此事,是最好的;不能的话,他不介意跟睿帝好好谈谈。 凤阳那边的战役也时间不短了,倒是可以利用来,帮睿帝个小忙。 等他盘算好了这些事情,就有心腹来报信。 睿帝那边查明了那个和他有过露水情缘的女人。说是会给南疆一个交代。 那宫人原是倾华宫妙顺华身边的大宫女,因为到了出宫的年岁,怕妙顺华不放她离宫。才铤而走险趁着大宴的机会算计了使臣团的人,目的就是出宫。 睿帝对此事表示歉意,罚了治宫不严,以至有失国体的妙顺华,掳去妙顺华“妙”字封号,降位为正六品常在,称赵常在。 大宫女红丹到底失贞,对于大梁女子而言,已经是最大的惩罚。睿帝没有再罚,准备把红丹指给了小吏九郎为妾,言说一切处罚任凭南疆自己做主。 南疆世子听完奏报后,再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龌龊,就妄为世子多年了。 他这是卷入了人家父子兄弟相争的局中,技不如人,合该如此。 但若是让他空手而归,却不是他的处事风格。 他给南疆使臣下达了命令,使其上书求娶大梁公主为南疆世子妃。 睿帝准其所奏,下降大梁四公主为南疆世子妃,择吉日出嫁南疆。 后宫中宁淑媛听闻圣旨,激动之下,吐血昏倒。 各国使臣纷纷请辞,南疆使臣最后来辞行。睿帝接受了南疆今朝多加了三成的岁贡,命良郡王亲自带着骁骑营将士出城相送。 轰动一时的南疆求娶公主事件,最终落下帷幕。 待一切尘埃落定,瑶华宫中,母子几人才真正的坐下了好好说话。 几日前,皇帝亲手打得一巴掌,印记已经消退了。静玥的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印记。 慕遥把一管药膏抛给静玥,“将你的。南锣走外海的商队淘的好东西,给辛寅看过,对疤痕和消肿有奇效。女孩子,脸总归要爱惜些。” “多谢三哥,记挂着静玥。” “这次的事儿,三哥不多说你,再有下次,别掺和到男人的事里。”慕遥摸摸妹妹的头。 第107节 “知道了,静玥有分寸。” “你三哥说的对,今次我们瞒过了你父皇,在这事儿里插手,原本就凶险。以后你父皇和三哥这些男人的事你少插手。”十娘把一张薄薄的纸交到静玥手中。 “母妃给的这是什么?”静玥翻看那张纸上,十娘用簪花小楷写出来的人名和谱系。 “玉京各家势力以及家族谱系。”十娘松了口气,“你二姐、四姐嫁去南疆,五姐会嫁入你外祖家,你当不用再走和亲这条路。嫁入玉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玉京各家人情往来,当学起来了。” “母妃,绕了这么大圈,其实您是为了不让女儿和亲吧,静玥懂。”静玥抱了抱十娘的手,“我在八叔府上的时候,静姗给我说过南疆和亲的事儿。” “静姗和你六姨母一样,思虑重。这下也该放心了。”十娘叹气,她六姐的担忧何尝不是她的担忧。一日没有定论,总归心里不踏实。 “嗯,静姗一定很高兴,不是我们两个人中任何一个人嫁到南疆。”静玥吐吐舌头,“三哥,我表现得这么好,能不能带我和静姗上街?” “这些日子再宫外够野了,快过年看,收收心。尤其是在你父皇面前,想想怎么表现。”十娘敲了静玥头一下,“当真以为你父皇那么好糊弄。” “父皇不好糊弄啊,他想看到的是友爱姐妹兄弟的女儿,女儿自然得那么做。但女儿知道他也不能忍女儿对母妃不敬,所以生气了才不会再盯着女儿不放。” “这段时间,母妃还是把八妹挪到偏殿。公主所那边,在四姐出嫁前别回去了。省得再出什么岔子。过了年,让你五姐夫带着你出去玩。年前就老实在宫里做做针线。”慕遥对着妹妹眨眨眼。 “听你三哥的话,帮着母妃照顾你六弟。”十娘瞪了静玥一眼,转而问起慕遥,“这次的事,你怎么看?” “这次的事儿,局是父皇设的局,父皇借着北疆欧阳家人的手劫持了那南疆世子。想要那世子在宫中跟三姐邂逅,成就姻缘,让二姐最为陪嫁跟着去南疆。” “但初了母妃和儿子外,同时有三股势力插手搅乱父皇的计划。刺杀母妃的人背后应该是德母妃和二皇兄的人,事情暴露后急着差人灭口。被八叔带回的人,什么都没有查出来,那刺客后来服毒了。” “劫持你的人,可是对咱们母子恨的很,应该是跟柳家、纳兰家脱不了关系,你五弟倒是会演戏,就是跳出来的太早了。那南疆的世子,怕是也不会放过他。敢与虎谋皮,就得承担人家生气的后果。” “那个九郎也是个有意思的人,他透露出了跟儿子合作的意味。南锣十三郡已到我手,他的消息倒是快。不说他,说回来宁母妃赵母妃,二姐四姐,她们各个都不是省油灯。再加上个时时处处看不得咱们好的大姐和她背后的北疆余孽。这局可不就是不好控制。浑水摸鱼,害的咱们不得不铤而走险。” “你妹妹这次倒是胆子大,小六和你身边,暗地里都有人手跟着,只她孤身一人,反而把你四姐给耍了。之后也知道去封宫的太后宫中避风头。看来这些日子,倒也学了不少本事。” “八妹行事大胆,但不如静涵粗中有细,母妃得闲了不妨多教教她。” “哎,好好的说正事,这么又来数落我。”静玥不敢置信的指指自己,“你们谈,我去看着八弟写大字好了。” “这丫头,也不知道将来好过了哪家?” ☆、第49章 春风送暖入屠苏 熙嘉二十四年伴随着这个降雪的隆冬走到了尽头,皇帝在年前正式封笔前,下旨给后宫宫妃晋位,大封后宫。 这是自熙嘉二十年大封后宫四年后再一次有后宫嫔妃晋位。翻过年三月就是大选,在大选前给各宫晋位原本也是惯例。 睿帝后宫这几年很少进人,进来的小主也不过熬资历。这眼下大选后宫即将进人,这时候位分能动一动,对于低位不得宠的嫔妃还真是一件好事。 这次后宫的正二品以上嫔妃无一人晋位,从二品以下的妃嫔基本都挪动下位置。 宁淑媛最先被晋为正二品德妃,称宁德妃。她从年前吐血后就一直昏昏沉沉,不过是在捱日子。 眼下晋位,也不过是四公主即将出嫁,皇帝为了抬高四公主的身份,安四公主的心罢了。对于她的晋位,宫内的众人反而不觉得意外。 这次晋位的正三品六嫔,是在空缺了快五年之久后第一次有人拔得头筹。这人出乎意料的不是有子的和容仪,而是已经年过十九还未出嫁的三公主之母岚婕妤,她被晋为岚修容。 大纳兰氏和容仪并未晋位,当然跟她作伴的还有生养了八皇子的小柳氏顺充容,以及刚被皇帝亲自降旨降位的赵常在。 余下各人都晋了一位:白顺仪晋为从三品三贵仪之首白婕妤,压下了大纳兰氏。姜充仪晋为正四品的姜顺容,抱养了十皇女。 从五品的许才人、顾淑人、李侍人分别晋为许婉仪、顾芳仪、李芬仪。许才人抱养了失了生母的九皇子,且皇上下旨改了九皇子的玉牒。顾芳仪迁入慧敏夫人宫中,抱养了失去生母的七皇子。 独独李芬仪被抱走了将将五岁的十皇女,什么大的好处也没捞到。另有八个低位宫妃晋为常在、娘子。 大封后宫的旨意从养心殿发到瑶华宫,在瑶华宫用过凤印后,正式发到各宫。各宫对于瑶华宫淑佳夫人位同副后的身份再次有了明确的认识。皇帝几年都想不起晋封后宫,皇后在感业寺不归,往后这位夫人倒是可以常常走动,表表忠心。 说起来,还是杜家四房夫人和陈家夫人相携入宫,跟十娘聊天的时候,提点了十娘,十娘才想到了这大封后宫的主意。 因着南疆求娶公主事件,把陈家三房的嫡出小姐卷入了这是非中。虽然陈家小姐在内宫没有受到委屈,但终归是受惊不小。 十娘把宫务都推给慧敏夫人和端贤夫人,对于一直想插手宫务的德庄夫人,十娘在皇帝面前推荐了她来年三月跟着皇帝准备春耕。 对于能在天下人面前出尽风头,德庄夫人自然是愿意的。是以她在年前就开始忙着了解春耕的相关事宜。 之后十娘按着皇帝的意思,把陈、杜两家夫人宣召进宫安抚赏赐。 陈家三房夫人,是十娘继母的三嫂,十娘年少时也曾见过这位夫人。这位夫人是个信守承诺。 在自己大姐染病逝世后,守着对大姐的诺言,嫁给了自己的姐夫,陈家三老爷。婚后一直无出,视外甥为亲生。直到两个嫡子长大,才有了自己的孩子,陈家三房的嫡出小姐。 陈家小姐自小就是在父母兄长的爱护下长大,家里的哥哥都比她大很多,祖父母也宠着。难得的是这个小姑娘,被她母亲教导的很懂事。 小姑娘才十四岁,三月要参加选秀。但对于家里的安排,她多少是知道一点的。陈家分支自从当年二姑姑在宫里被撂牌子远嫁后,就没打算在送女入宫博宠。她去选秀不过是走个过场,被皇帝撂牌子后就可以自行婚嫁。 前些日子,她好好的被大公主胁迫到宫中,后来更是撞见了良郡王。之后淑佳夫人派人送她回了家,但她到底是害怕的。 她并不想嫁给皇室中人,皇家媳妇儿规矩多。比起皇家,她更愿意嫁到普通人家去。家里对于杜家再次联姻的请求是暧昧的,因为家里的嫂子中就有杜家的女儿。三番两次的联姻,会遭人猜忌的道理她懂。 今日母亲和姑姑进宫,带着她来,她也有些害怕。 听母亲和淑佳夫人叙旧,和姑姑说话,她就安静的在一旁作陪。 十娘注意到这个小姑娘,招手让她上前来。 “听本宫和你母亲、姑姑说话闷了吧?”十娘微笑着指着面前的一碟子点心,“今儿不巧,八公主带着六皇子去闹着她三哥出了,不然你们姨甥两个可以一出玩。” “臣女听娘娘和母亲、姑姑说话就很好。公主孝顺,帮娘娘照顾六皇子。” “你这孩子太拘谨了。”十娘安抚道,“不用紧张,说起来,咱们两家有亲,按辈分你还还是叫的本宫一声表姐的。本宫进宫前,还在你家庄子上玩过,倒是有些想那温泉庄子出的梅花酿了。” “娘娘也去臣女家京郊的庄子上骑马泡温泉,喝梅花酿过?臣女家跑马场今年被松哥哥带着人又扩建了,大了好多,跑马特别怯意。” “表哥啊。”十娘想到被皇帝调到京畿大营的陈松,微微愣神。 “这丫头,被臣妇宠坏了。什么都敢说,让娘娘见笑了。”陈三夫人接到小姑子的示意,忙岔开话题。 “舅母过谦了,表妹懂事,女孩子就该多跑动,身子才健康。陈家表妹性子活泼,本宫挺喜欢她的。舅母可有给表妹说人家?” “小女要参加今年的选秀,不敢私下说亲。”陈家三夫人心里一突,还是谨慎的答道。 虽然小姑子有私下透露过给他家诚哥儿求娶的意思,但家里也有顾虑。小姑子嫁入杜家后,杜家三房的七娘也嫁入了陈家。 两家已近是亲上加亲的关系,如今杜家这位四房的嫡女得宠,做到了从一品夫人,代掌凤印。正一品贵妃的位置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她膝下有皇子二人,远嫁的七公主身后站着昆桑,关键时刻借兵给哥哥弟弟也不是不可能。 跟杜家结亲,就意味着卷入了皇子的争斗,被人贴上良郡王党的标签。陈家从军,在南疆驻扎,被人觊觎兵权多年能保全,不过是因为从不站队。 只是她也明白,胳臂是拧不过大腿的。她小姑子教养过这淑佳夫人几年,两人情分不一般,如果是这位夫人求皇上下旨。他们家还真是没有别的办法去躲。 “今儿见了表妹,倒是让本宫想到了许多年前的高兴事儿,这串蜜蜡,是皇上赏赐本宫的,送给表妹了。”十娘褪下手腕上带着的蜜蜡手串,缠到了陈家小姐手上。 “太贵重了,臣女不能要。”小姑娘忙推辞道。 “本宫跟表妹有缘,就当作是见面礼了。”十娘一语双关道。 小姑娘还要推辞,被十娘一句话阻止,“表妹可是看不上表姐的见面礼?那不如表妹说说喜欢什么,本宫让若敏开了库房任表妹挑选。” “不是的,这就很好了。娘娘不用麻烦,是臣女不会说话,让您费心了。”小姑娘忙带好手上的蜜蜡,“谢娘娘赏赐,臣女很喜欢。” “喜欢就好。”十娘对着小姑娘笑道,“头一回来本宫宫里,本宫这瑶华宫后面的小花园梨花开的不错,也有梅花,让若敏带你逛逛。麻烦表妹帮本宫折枝梅花插瓶装扮屋子。本宫再跟你母妃、姑姑说会儿话。” “诺,臣女先告退了。”小姑娘虽然忐忑,还是听话跟着十娘身边的若敏退下。 待陈家小姐出了殿门,十娘重新看向陈三夫人。 “表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前些日子,被我家不懂事的孩子吓着了。我这个当庶母的,也管教不了。但她父皇听说后,倒是跟本宫一样的想法,得给陈家赔个不是。” “娘娘严重了,小女被您保护的很好,陈家感激娘娘的回护。”陈三夫人忙道,“也是小女贪玩,听着大公主要带她进宫玩,就顾不得其他了。” 这话是给皇家面子,毕竟大公主公然要挟劫持世家大臣之女进宫,甚至想要破坏陈、杜两家的关系,是事实。不能跟皇家争对错,但不代表自家一点气性也没有。 “错了就是错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她是元后嫡女,自有嫡母亲自教导,眼下皇后不在京中,自然得由她父皇教导。本宫一介宫妃,也不方便插手。可是本宫想着,那好歹是本宫的表妹。也不能白白的被人欺负去。她不是要算计表妹的婚事么,那本宫就让她知道,什么是血脉情分。她想下手本宫就让她再没有下手的机会。” “娘娘!”陈家三夫人急道,这淑佳夫人是把她女儿当作和大公主相搏的工具,如果,如果她让自己女人入宫…… “舅母莫急,杜家不需要送女入宫帮着本宫固宠,陈家更不用。本宫问舅母可有给表妹说人家,就是想做个媒人,给表妹指门亲事。” 陈三夫人后背的冷汗浸透了里衣,这宫中生活多年的宫妃,当然不是当年手段稚嫩的孤女。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当真厉害。 先是以入宫为借口,在给予指婚。陈家不答应也不行,不想跟杜家再联姻,那么就跟皇家直接扯上关系如何? “不知道娘娘想给小女说的是哪家人家?”陈三夫人让自己镇定下来,“多谢娘娘的美意,只小女的婚事,臣妇一个妇道人家做不得主,还得她父亲和祖父同意。” “舅母,咱们亲上加亲如何?”十娘眼睛里的笑意让陈三夫人坐立不安,不敢再吭声。 “舅母看我家如何?”十娘看陈三夫人脸色惊恐,放过了继续敲打,继续开口道,“本宫的亲弟弟,不知道够不够资格娶陈家三房的嫡出小姐?” “娘娘比臣妇这当娘的还急着诚哥儿的婚事,这在急也得等姐儿参加完选秀。这会子急巴巴的跟三嫂商量,她又做不得主。何必为难你三舅母?” “母亲可冤枉我了,我这不是怕陈家小姐被别人定了去?想着仗势欺人先下手为强啊。” 十娘自己噗嗤一笑,“倒是吓着舅母。舅母不用担心三舅舅和外祖母那,本宫已经跟皇上请旨了。皇上待选秀结束就会下旨给九弟和表妹赐婚。” “娘娘此话当真?”陈四夫人问道,“不该坏了规矩的。” “我还能骗母亲不成,您跟三舅母莫声张,皇上就是为着规矩,才不会立刻赐婚的。选秀过后,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得什么。本宫也是高兴,才不瞒着你们。您二人可以先开始准备着一些过定的事儿。” “臣妇谢娘娘恩典。”陈四夫人拉了三嫂的衣衫后,带头跪下谢恩。 陈三夫人当下也明白过来,圣旨已经允诺的事儿,当时板上钉钉的事儿,只好跟着跪下谢恩。 “母妃和三舅母快起来。这事儿先别告诉表妹,小妹子不经事,被人套话了就不好了。”十娘叮嘱道。 “臣妇省得。” “娘娘放心,臣妇醒的。先前娘娘说到大公主的身份,到是让臣妇想起了一件事。过了年,娘娘也快生了。您这次怀孕,皇上并没有晋您的位分,那不管是皇子还是小公主带来,皇上高兴之下必定给您晋位。您可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 陈氏看继女不声不响的帮自己办成了儿子的婚事,自然高兴。也愿意给十娘提个醒,出个主意。 “您贵不可言,不防让其他娘娘也沾沾您的喜气。这宫里太平,对小孩子也好。”陈三夫人自然明白陈氏话中的意思,既然已经无法更改,不如多在这位娘娘面前买个好。 “本宫懂了。多谢母亲、舅母提醒。”十娘倒是真的忘记这一遭,经二人提醒,方才想出了大封后宫的主意,这是后话。 “快过年了,家里都忙,本宫就不留二位了。”十娘对着殿外拍拍手,司槿画屏捧着托盘进来, “这是前些日子各国进贡来的稀罕东西,给家里的人赏玩吧。还有几坛子屠苏酒,让家中的外祖叔伯舅舅兄弟们尝尝。本宫一并派人给家中送去。” 二人再次谢恩后,若敏也带着陈家姑娘折好了梅花进来,十娘命人小心收好。 亲自起身送三人出瑶华宫,再有辛巳亲自送她们出宫。 随着年前最后一次宣召世家夫人入宫后,瑶华宫淑佳夫人闭了宫门,开始精心养胎。 年底皇帝大封后宫的旨意,在十娘的推动下成形。 熙嘉二十五年在岁月的齿轮拨转下如期到来。 第108节 ☆、第50章 料知短兵不敢接 熙嘉二十五年,大年刚过,宫中还是一边喜气热闹的时候,凤城八百里加紧奏报传来,给这个年节带上了肃杀的意味。 皇帝急召八王、良郡王、二皇子和兵部养心殿议事,商量对策。 良郡王慕遥,自然跟他八叔一样早早的受到了消息,明白皇帝震怒的原因。 凤阳王趁着年节,出其不意,率部绕过北道口,继续北上回师凤城。沿途烧杀抢掠,百姓居无定所,受战火流离之苦。 杜子诚率部截杀失败,折损了不少人手,只好派兵在沿途驻扎,先救治百姓伤兵。 慕辛寅坐镇凤城,要防着凤城的凤阳王世子和白家发起攻击,腾不出人手增援杜九。故而上书皇帝,请求增援,以保住凤城、南锣。。 皇帝把奏报递给率先递给二皇子,众人传阅奏报。目光被奏报上的内容所震惊。 “众位爱卿,有何良计?”皇帝待众人明白当下的形势后,开口问道。 “杜小将年轻,失了北道口,此乃祸源。”兵部侍郎开口道,盯着良郡王吃人的目光,头皮发麻的继续说下去,“当初,他率兵追击凤阳王残部,兵部就不赞同。” “既然兵部这么有先见之明,不妨各位大人说说眼下之局面如何破解?”慕遥虚心的问道。 “良郡王严重了。”兵部尚书威严道,“兵部并无针对任何人的意思。杜小将虽然出身西北杜家,但年纪尚青,将兵才干和守着凤成多年且城府颇深的凤阳王比,还是多有不足。” “兵部不是不赞同派人追击凤阳王,只是这人选上是要多斟酌的。当时坐镇中军主持大局的人,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即刻派了杜小将上阵,会导致今日之祸端,实属预料。” “大人是在说本皇子不顾大局?那么,请大人告知,本皇子应该怎么做?”一直阴沉着脸并未说话的二皇子,忍不住呛声道。 八王当日禀诏秘密回京,凤城是由他坐镇值守。当初派出杜子诚沿路追击凤阳王,一是中军那些老油条他压住不住,无人可派;二来,就是想借着凤阳王挫挫杜子诚和杜家,以及杜家身后的淑妃的锐气;第三,才是他不得不为的最主要原因,因为密旨宣召八叔回京的时候,也给他出了个难题。 他的好父皇,一早已经算定了凤阳王必弃下妻儿南下,他下旨让想法子送杜九去南锣。 谁能想到,之后杜九在南锣,收拢了人心,安抚了百姓,又征召百姓入伍,训练新兵,稳住了局面。慕遥南下后,更是处处帮衬,舅甥二人倒是暂时压制住了凤阳王。 可恨,慕辛胤在中军,夺了自己的指挥权,敲打了那些老兵痞子。是以回京后,得知慕遥也会回京,才在母妃的撺掇下,跟那几位联手,意欲刺杀淑妃,令慕遥不能再回北道口。 北道口是战点,杜九年轻,不是凤阳王对手,慕辛胤必然南下北道口将兵,到时候凤城,自己既可以把持。在最后大战时立下功勋,在军中得势。 谁承想,夜宴事件,最终以那种局面结束。逼的他不得不斩草除根,还对上了昆桑的人。 昆桑既然娶了七丫头,跟他所代表势力自然是井水不犯河水。这下他为了脱身,倒是得罪了昆桑使臣和七丫头身边的陪嫁嬷嬷,七丫头给赫都吹吹耳边风,赫都和他日后可不就是势不两立了。 现在还未等他重新谋算,拖住慕遥的脚步,战事就提前打响。北道口就被凤阳王出奇招,直接弃之不用。凤阳残部直接在北道口城中挖地道,扰过北道口,北山烧杀,直逼凤城。 这局面对他不利之极,偏偏兵部的那些人,还死咬他不放,让他如何不怒,如何不为自己辩解。 他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提醒皇帝,当初派出杜子诚,是他父皇授意的,不能现在把黑锅给他一人背。 “臣并未指明二皇子,二皇子又何需对号入座?”兵部尚书反击道,“需知战场之上,将领的一个错误决定,带来的就是流血千里,伏尸白万的后果。百姓受战乱之苦,皇子当真问心无愧么?” “战场危急,本皇子做了该做的。至于大人,其余在这指责本王,不如兵部是否补给合格。”二皇子拿军饷挤兑兵部尚书。 二人对上,众人只当看戏。 “够了,朕媚忝抢矗巧塘慷圆摺2皇抢刺忝窍嗷ネ菩对鹑危被实郯炎啾ㄅ脑谟干希排獾目凇 先前还争论不休的人,都闭嘴不在吭声。 “都哑巴了不成?”皇帝质问,“平日里一个个吹嘘攻下凤城不是问题,你们多么的本事。到用人的时候,人呢?” “皇兄息怒,当务之急是调派人马增援凤城,解一时之困。”八王不得不出声安抚皇帝的怒气。 “父皇,儿臣有个危险的法子,不知当讲不当讲。”慕遥迟疑着开口,“成了可解眼下困局,但若是一个操作不当,也可能会使南锣重新陷入战火之中。” “说说看。” 良郡王一直南边,不在言语。 “郡王是说借兵南疆?”杜子田反应很快,在兵部那些侍郎还未明白之时,率先开口。 南疆世子有意借着大梁势力,绕过大祭司,问鼎南疆王之位。南疆世子倒是可以合作利用一二。 “杜爱卿认为此法可成?”皇帝眼眸一紧,盯着杜子田问道。 “回皇上的话,臣认为此法,风险太大。”杜子田还是否定完了,但之后又接着道,“但若是南疆肯借兵,又有良郡王和慕大人配合辖制,倒也勉强可以一试。” “如果杜爱卿同去,把握有几成?” “不到六成。”杜子田回道,“臣去与不去,差别不大。凤阳之战,不比西北。杜家对西北有所了解,对昆桑赫都此人,陆将军也看的透。臣不过是得天时地利人和,才跟慕将军、良郡王配合,险胜了西北之战。” “老八怎么看?”皇帝问道,借兵南疆,不是不行,只是对他之后的计划会有阻碍。 “臣弟倒是觉得,与其借兵南疆,不如舍近求远。”八王爷思索了片刻,“与其求助一个跟大梁还未有姻亲实质关系的南疆世子,不如借兵大梁真正的姻亲昆桑。” 八王抛下这个惊雷,继续分析道,“昆桑上次战败,元气大伤。物资稀缺,还要给大梁呈上岁贡。草原上其他小部落也开始渐渐崛起,赫都定是不甘心他建立的基业渐渐颓败。我大梁可以给他机会富强。昆桑大梁因为七公主,二十年内不会再战。作为属国也好,盟友也罢。互惠互利,没有人不想得好处的。给足了好处,昆桑是不敢轻易跟大梁短兵相接的。” “八叔是想借兵昆桑,使得赫都的人在战争中得到财富,激发血性。”慕遥接着道,“这对赫都来说,买卖够本儿。昆桑自从西北大战战败后,族内好战血性被挫。这对于一个马背上的战斗民族来说,不是好事。赫都应是会答应这事,至于昆桑周围的其他小部落,西北军还是防守的住的。” “不错,借昆桑战力,给以他无上财富。凤阳王富可敌国,金银珠宝是不缺的。赫都有了财力,才能改善他们部落的民生问题。” “时间上来不及。”二皇子插嘴道,“且昆桑嗜杀,杀入我中原,伤我百姓怎么办?” “那就约法三章,不得杀民,不得滥杀,不得扰民。” “时间呢,时间让来说,赶不及。”二皇子竭力反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没有永远的盟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慕遥摇头,“二哥这是在怕什么?还是在顾忌什么?” “三弟多虑了,二哥不过是就事论事。” “时间上,却是来不及。”杜子田道,“昆桑距离西北边疆有段距离,西北边境距离玉京距离也不短,更何况还有玉京到凤城的距离。” “情况也可能没有坏道那个地步,可先派京畿大营统领过去支援,昆桑兵力可稍后再去。” 慕遥话一说完,殿内鸦雀无声。京畿大营负责拱卫玉京,保护皇帝安全。昆桑过玉京,玉京空防,如果昆桑或者是其他周边国家攻入,玉京失守,大梁才真的危矣。 “昆桑不敢。”慕遥再次开口,对着殿内的人道,“昆桑大阏氏可请回大梁探亲。赫都的子嗣可请来大梁做客。赫都不是凤阳王,妻儿的死活不会置之不理。” “这也太……”众人看着良郡王的眼神透着诡异,昆桑的大阏氏是良郡王的亲妹妹,也是他最疼爱的妹妹,更是为了他和六皇子远嫁。 朝中大臣都知道,杜家兵权渐渐被收回,陆家跟杜家不和已久。为了皇位争夺,七公主自求和亲的事儿,不是什么秘密,可转眼,良郡王就能把妹妹扣下,跟昆桑谈借兵。 这心,也太狠了。也太像皇帝了。 “非常时期行非常事。”慕遥正视那些异样的目光,“慕静涵已经是赫都的女人,是昆桑至高无上的大阏氏,而本王是大梁的郡王。为了大梁,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三弟如何能确定,赫都就一定会守诺,且不生反心?大阏氏和子嗣真的能拿捏住赫都这个男人?” “大阏氏有孕三月。”皇帝吐出了这句话,看着三儿子的目光带着赞赏,够狠,够毒,够城府。只是身子不成,可惜了。 “既然这法子可行,那么昆桑那边还是遥儿去谈?”八王收回目光,最先提出建议和询问。 “良郡王和小二还是回南锣和凤城。昆桑那边,杜爱卿去谈,大阏氏的舅舅,分量足够了。” “京畿大营派谁领兵?” “陆将军还在西北驻守,陈家在南疆驻守,让陈松去增援杜九。慕辛胤全局指挥。不到必要的时候,昆桑兵力不必上战场。” “京城防卫由谁负责?” “皇帝加封领侍卫内大臣,负责玉京和宫中安全。” “臣弟领命。”八王最先出养心殿,去部署安排。 “众位爱卿去轻点兵器装备,请点物质,准备军饷去。”皇帝摆手示意兵部的人退下,对着两个儿子道,“你二人去后宫中辞别你们母妃,纯沙龇3坏糜形蟆! 《大梁睿帝·本纪》记载:熙嘉二十五年一月初八,帝之二子、三子出宫去往凤城、南锣。这是良郡王和二皇子在朝堂之上对立之后,第一次同时奔赴战场。凤城之战后,二人俱有封赏。良郡王被封为亲王,二皇子更是凭借此战直接封王。从此二人开始了长达五年之久的皇位之争,直至新帝登基。 ☆、第51章 狭巷勇猛相接处 熙嘉二十五年一月初八,帝之二子、三子出宫去往凤城、南锣。 不日,陈松率领京,畿,大,营,将士一万人马增援南锣,京,畿,营,留守八千人,骁,骑,营新兵五千人,由八王负责,拱卫京师。 昆桑自二十三年嗄奴河一战元气大丧后,经过一年多的休养生息,才渐渐缓和过来。 睿帝派杜子田负责西北借兵一事,并着淑佳夫人手书一封送去昆桑。同时下旨令七公主携赫都子嗣回京省亲。 七公主慕静涵收到书信,说服了昆桑赫都出兵。赫都本人并未离开昆桑,他派了一向亲近大梁的莫库率部五千人,过北疆绕过玉京,直取凤城。 西北嗄奴河之战,不仅仅赫都的昆桑损失惨重,大梁也折损了精锐三万余人,骁骑营更是损失惨重,几近全部留在战场上。战后骁骑营剩余士兵留在西北,收编入西北军,归陆将军麾下。 骁,骑,营经过一年多的招收人马,有了五千新兵。这五千新兵平日里在京,畿,大,营,跟京,畿,营,将士一处操练。 这次凤城增援,皇帝调动了京,畿,营,将士,却没有动一向以骁勇善战闻名的骁,骑,营,也是考虑到骁,骑,营,现在的战力不足,经验不够的缘故。 陈松入京,畿,大,营,后,一直明白皇帝的安排。陈家分支驻守南疆已经几十余年,家中叔伯兄弟都在南疆军队中任职。 他自成亲后,一直留守京城。一是他当初年龄小,后来又是西北战乱,倒是也不急于一时;二来,就是皇帝不放心陈家,需的他为质留京。 现在家族的第三代已经起来,皇帝从把他从御林军调入了京,畿,大,营。不出意外,他将跟他的父兄一样,守护南疆,征战南疆疆场。 这次出兵凤城,别的人或许看不清楚这后面的用意。但他身为陈家人,还是清楚明白的。 南疆世子和大祭司不和,南疆王年迈无能。南疆局势不稳,如若南疆世子登基,这位好战的世子,怕是会重挑战火。 凤城距南锣不愿,南锣和南疆接壤。是以皇家才非得要杜家南锣十三郡的势力,不为其他,只因皇家应该在不久后会在南,锣,藏,兵,传递打探消息,以备不时之需。 他去支援杜九杜子诚,也是皇帝为了杜家和陈家关系更加紧固的缘故。南疆只有陈家还不成,杜家以及三皇子,在南疆怕是会有大作为。 为了杜、陈两家通力合作,为帝国卖命。皇帝已经暗中答应了陈、杜两家的联姻,更是把陈家本家出身的慧敏夫人的女儿指给杜家。 这桩桩件件,不过是皇帝为了让两家安心,让两家联姻合作的推动之举。所以,比起杜家,陈家重来都没得选。陈家只能选皇家。 当然,陈松也有自己的私心。皇位是谁的,跟他家其实关系不大,家里也不是非得去掺和皇位之争。 但如果那位置上是她的儿子,总好过是别人的儿子。杜、陈两家有通家之好,陈家当能自保。 陈松率领人马一路疾驰,不出五日,抵达北道口。 北道口因为未受战火袭击,历来又易守难攻,显得巍峨古朴。良郡王率部在北道口驻守,守好南锣最后的防线。 良郡王在三日前已经抵达北道口。杜九把人马分散,沿途追击,救治伤患。实则是没有办法回防北道口的。 良郡王带着贴身的侍卫十五人,组织北道口的百姓自卫防守,等待增援到来。 陈松的到来,缓解了良郡王和杜子诚一方的压力。 良郡王当即留陈松率三千精锐驻守北道口,一来防止凤阳王回击,二来,就是在南锣最后一道防线上加固。 第109节 南疆驻扎的陈家军,兵力不过两万。南疆人善巫蛊,害人也出其不意。小心防备总没有错。 剩余七千人马,三千由良郡王带着,沿途驻扎,救治百姓和伤兵。安抚战后城内的百姓,帮助百姓恢复民生。 杜九的残部和四千京,畿,营,将士汇合,由杜九率领继续追击凤阳王。 凤阳王一路北上,被杜九派人前后夹击,不敢再轻易入城烧杀抢掠。 好在进入凤阳封地后,地势上凤阳王比杜九他们熟悉,他把部下分散,化零为整,想凤城大本营进发。 杜九跟丢了凤阳王的人,只好入城,在沿途每个城镇都派小股兵力潜入探查。 这边,二皇子回到凤城驻地后,跟着辛寅,倒是安分。 凤城自凤阳王出逃后,已经被围困了很久。凤阳王世子在凤城白家的扶持下,隐隐有取凤阳王而代的念头。 辛寅接手凤城后,按着皇帝和八王之前的计划,按兵不动,只围不剿,就是为了静待时机,一举分化凤城势力,不战而屈人之兵。 乙卯潜伏凤城好几载,不只是离间凤阳王和白家的关系,在关键时候撺掇凤阳王自密道出逃。 他还取得了凤阳王世子的信任,甚至跟白家也有多番交涉。 辛寅等待的时机,就是朝廷派兵能切断凤阳王后路,跟自己配合里外夹击,击杀凤阳王。 辛寅一早就收归了那些凤城驻扎的人马,并一直想带着暗卫的人亲自潜入凤城。潜入内部一是再次探查消息,二就是逼迫凤阳白家表态,逼迫凤阳王世子跟凤阳王兵戎相见。 只是让他现在潜入凤城容易,不易的是他离开中军后,中军各自为政,二皇子只怕再凤阳王突袭时,压不住阵。 辛寅为难时,杜九带着部下回了凤城。原来他派小股势力渗透查访,还是一无所获,干脆当机立断的率领二千部下回了凤城。剩余的两千人马,留在原地驻扎,等着跟良郡王汇合。 杜九回来没多久,昆桑派来的三千精骑也到了凤城。率军前来的是昆桑的莫库,杜九在中军帐中看到莫库,脱口而出的一声“六哥”,让莫库眼神阴沉的眯了眯眼。 之后解释过后,杜九倒是对莫库产生了莫大的好感。莫库被就跟辛寅、良郡王相熟,跟良郡王的舅舅,到也说得几句话。 杜九是年轻,可军中得那些老将,是看好杜家这个年轻人的。且杜九虚心,不似二皇子强横,倚势欺人,军中得人缘倒是比二皇子好上不少。 且杜九在这半年中曾掌南锣十三郡,跟那些以探查消息为生的各郡联络人打交道良久,自然学会了面对形形□□的人。 辛寅把中军托付给了二皇子、杜九和良郡王后,带着暗卫十二骑潜入了凤城。 暗卫十二骑,出自暗卫十二部,是由身手最好的暗卫首领组成。每人都能以一敌百,在战场上打探、刺杀、护卫俱是一流。是慕家在打天下之初,跟在开国帝王身边的精锐势力。当年暗卫十二部出,敌人威风丧胆。暗卫十二部自大梁建国后,就失去踪影。 民间传言,暗卫十二部被晚年猜忌心重的开国皇帝亲手诛杀。却不知道,皇帝把最好的底牌留给了每一代的继任者。 每位继任帝王都会有暗卫十二部跟随。每代帝王并不直接训练暗卫,但对暗卫有决定支配权。真正训练暗卫的是每代留守京城又得皇帝信任的亲王。 当年摄政王叔当政,皇帝不得不铤而走险的在皇后寝宫诛杀摄政王叔,就是因为摄政王叔就是上一代留京训练暗卫的人。暗卫的人被他所控制,不得已,皇帝才亲自动手。 圣母皇太后临死前,把暗卫交给了只有九岁不到的八王。八王接过暗卫至今已经二十五年,新一代暗卫都是出自他手□□。 暗卫十二部,每部十二人,每部每人都有自己拿手绝活。好比乙部的乙卯,擅长易容、谋算,丙部首领擅长追击,丙辰擅长诡辩,丁部擅长数字、打探消息。而被皇帝单独要求训练的辛部,则除了擅长易容外,还擅长打探、毒、医等。 暗卫十二部,多为守在发源地的族人子嗣组成,对大梁皇室的忠心自不必说。历代皇家暗卫,皆不入朝,只暗卫总领为皇室亲王,掌管宗人府。 睿帝一朝,却出了辛寅这个意外。辛寅本命辛胤,辛部就是由他名字中的辛字演化而来。辛部不归属于皇帝,不用对皇帝负责。 辛寅自辛部建立,就只做过一件事,就是扶持淑佳夫人上位。待到二十五岁以后出宫,皇帝却把他放在了明面领兵。 之后洛城内乱,辛寅本人归属暗部,负责听皇帝的调派。 皇帝把辛寅放到了凤城,却给了辛寅很大的特权,允其调动暗卫十二部。 辛寅带着暗卫十二人潜入凤城,密会了凤阳白家家主,谈论了什么无人得知。 至于他能成功潜入凤城白家,则多亏了当年凤阳戒严后,被淑佳夫人遣回凤阳的小黑。 在认出辛寅后,白家家主的九女,生母为南疆巫女的小黑,把白家家主的行踪泄露给了辛寅。 辛寅在白家书房见到了白家家主。 之后这两人谈论了什么,无人得知。但凤阳王世子和凤阳王府的那位白姑娘却夜访白府,祖孙三人密谋了整夜后,跟辛寅达成了新的合作。 辛寅出凤城的时候,留下了一人,带走了二人。留下的是擅长易容的乙卯,带走的是白家九女和凤阳王世子慕云冥。 而留下的乙卯,扮作了慕云冥,继续留在了凤城。 熙嘉二十五年,一月末,凤阳王率部杀回凤城,跟驻扎在凤阳的两万朝廷人马对上。 双方势均力敌,凤阳王吹响了北征的号角,跟凤城部下联络。准备前后夹击,包抄合围大梁的军队。 谁知战场上,凤阳王世子和白家反水。上演了大义灭亲的戏码,凤阳王世子,白家那位白姑娘所出的世子,在凤城城墙上历数凤阳王谋反朝廷十大罪,并立誓要斩杀凤阳王势力,为大梁江山除害。 辛寅指挥中军退入北荒山上,留下凤阳王世子慕云冥和凤阳王父子对上。 凤阳城内并不太平,自凤阳王世子跟凤阳王撕破了脸,凤阳王留在凤阳的残部,就开始反击。白家和凤阳王世子的势力受到反噬,损伤严重。 凤阳王世子更是被凤阳王射上城墙的一箭,伤了立誓时举起的手臂,予以警告。凤城刚立起的慕字大旗也被凤阳王亲手射倒。 凤阳王当真是多疑善布局的,他当初出逃凤阳,就想到了凤阳城内的儿子和白家会趁乱被策反。是以他留在凤阳的精锐并未全部撤退,这下安静下来假装投靠凤阳王世子的潜藏的旧部,在关键时刻替他扳回了一局。 凤城内部很快被凤阳王旧部清理,白家家主在逃出城时被击杀,临死前愤恨的怒号,“慕辛胤你个小人,慕云澜,你好狠的心!” 白家被凤阳王旧部尽数斩杀,凤阳王世子在混乱中失去踪影。凤阳王府当了二十几年女主人,但实际上一辈子都是凤阳王房中人的白姑娘,一把火烧了凤城中那座困禁了她半辈子的凤阳王府。 那个被天下女子羡慕的白姑娘,曾经让凤阳王不娶妻,不纳妾,只钟情于她一人的白姑娘,在那场大火中丧生。 凤城内的势力肃清只是早晚问题,凤阳王看着城墙上倒下的旗子,轻蔑的一笑,“慕云澜,你父皇都未曾从本王手里讨点任何好处,就凭借你,还妄想剿灭凤城,除去本王,简直是痴心妄想!” ☆、第52章 杀人如草不闻声 凤阳王破了侄子睿帝布下的骨肉相残的局,把兵力分为三路,分别开始跟朝廷军队正式开战。 一路留在凤城,击杀凤城内反叛势力,务必全数肃清;一路回击良郡王沿途驻扎的郡县,挥师南下,占领南锣郡县;最后一路,由他本人亲自率领,追击退入北荒山的朝廷兵马。 北荒山地势险要,当年杜子云在凤城一代被凤阳王伏击,就在躲入了北荒山,靠着山势和阴雨,逃出了凤阳王的势力。 可现下却没有第二个杜子云,辛寅的运气也着实不够好。 凤城白家当年借着宫中白婕妤产女,收拢了一批势力。之后过凤阳,淑佳夫人跟白家家主和白姑娘达成了一个协议,白家势力为皇帝所用。 待到凤阳王势力铲除,立凤阳王世子为亲王,留京;白家可入朝为官,凤城会收归皇家。 这么多年来,乙卯和小黑潜伏凤城,就是为了防止白家那个老狐狸反悔。他率领暗部十二卫潜入凤城,就是为了商量动手时机,顺带把真正的凤阳王世子换出来。 原本一切都是按计划在进行,谁承想凤阳王那个老匹夫,一早就对白家和自己的亲儿子抱着杀心,留下了后手。 皇帝布下的前后夹击,骨肉相残的局面,被他轻易的破除。现在他们还被逼入了北荒山躲藏。 好在,他为了以防万一,在北荒山也布置了陷阱,当是能消耗凤阳王部分人马的。 暗部六卫已经跟着杜九带着的四千人马,已经先行化整为零撤回了南锣,在暗中隐匿。凤阳王自大,必定不把良郡王慕遥的兵马放在眼里。到时候杜九携着暗部六卫及四千兵马和良郡王的三千人马前后夹击,加上北道口陈松那可调派的三千精锐。消灭凤阳王一路一万人马当不是难事。 倒是北荒山分走了杜九的四千兵马后只剩下了二万,凤阳王的人马围困北荒山,却有四万之多。 眼下就只能利用北荒山的地势,智取凤阳王。 辛寅的中军人马中,是不包括昆桑的兵力的,昆桑多为草原,不擅长山上作战,并未跟着辛寅的中军的退入北荒山。再加上当初跟昆桑借兵就说好了,给昆桑在战场上发财的机会。 眼下之凤阳城,正是凤阳王屯兵屯银的好地方。 昆桑的人自然愿意入凤城分一杯羹。但辛寅不放心昆桑的人,担心他们不能遵守约法三章,故意杀害百姓,是以也有所防备。 辛寅自己也一直对凤阳王不敢小窥,所以暗中也留下了五千人马,跟着昆桑的五千人马,一共一万人,留在了凤阳城外,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凤阳王被中军引入北荒山后,那边的一万人马也趁机杀入了凤城。 凤城城内,凤阳王的旧部有八千之多,白家已经被血洗殆尽。凤阳王府也被烧毁了大半。 昆桑的人马看到此行最大的目的地被毁,愤怒之下,勇猛异常,斩杀凤阳王旧部无数。 凤城内,尸体遍布,血流成河,变成了一座杀城。 而此时的北荒山,辛寅利用一线天的地势率先埋伏,命士兵在峰顶扔下巨石,砸伤了凤阳王一部分人马。 之后凤阳王有所防备,倒是让辛寅的人马折损了不少。 不到两万的人马在北荒山中躲藏,几次都险些被凤阳王诱入险境。辛寅更是付伤。 跟着他的莫库,也在替他阻挡敌袭的时候,被大石块砸伤了脑袋。 辛寅不放心昆桑,是以莫库为了族人,自请留在了中军,跟着中军入了北荒山。 辛寅是知道莫库的身份的,是以多方试探,只希望能从莫库嘴里套出关于北荒山秘密通道的路线。 可多番试探下来,辛寅发现,是他想多了。莫库或许多少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但他对于以前的事,是一点也没想起来。 更别指望他能想起当年被人伏击,从北荒山密道带着盐税安全逃出凤城的事儿了。 北荒山密道怕是真的无人可知了。 既然不能智取,只能打游击战。 但这也行不通,只因为他身边还带着一个处处得看顾的二皇子和凤阳王真在的世子。暗部六卫现在都以保护二皇子和凤阳王世子为先,腾不出手轻易出手护卫中军。 他带着人逃跑的狼狈,还要顾及这二人的安危。 如果把人分开,打游击,他要自保是没有问题,问题是,一旦分开,被人发现了二皇子,就坏了。 凤阳王一定会诛杀了二皇子祭旗,给皇帝以痛击。 而二皇子一死,不论此次战争他的功劳有多大,睿帝也一定会降罪与暗卫和自己。 辛寅打有打不过,跑又跑不掉,只能边躲边退。 好在一路上,且战且退,有小黑帮忙,凤阳王的人马也被折磨了一番。 辛寅带着二皇子、凤阳王世子、伤了脑袋的莫库和中军一直在减少的人马,一路在北荒山山脉中东躲西藏。 北荒山中一月,他们带的干粮只能省着吃,饿了吃野果野味还是好的。饿得再很了,草根树皮也是吃的的。 比起辛寅这边的辛苦,凤城内的形势倒是一片大好。凤城旧部虽然人马不少,但对付白家和凤阳王世子的人马尚可,对上骁勇的草原骑兵,就有些不够看了。 昆桑的人,好看凤阳王府的惨状后,像被人欺负了一样,奋起反抗,英勇杀敌。很快就控制了局势,把凤阳王旧部斩杀。 更令那些昆桑汉子高兴的是,在凤城的密道内,他们发现了大批的金银珠宝和粮食。 辛寅留下的人马自然紧紧看着昆桑的人马,不敢回援北荒山。 好在杜九和良郡王的人马前后夹击,加上良郡王慕遥及时调来的北道口陈松的人马及时援助,把凤阳王一路一万的人马消灭了大半。剩下的愿意投降的三千兵马,由慕遥和陈松控制,把这些人带到了北道口看押。 杜九率部五千继续北山返回凤城回防,杜九来的正是时候,他入凤城了解情况后,留下了暗部三卫和三千人马,带着与昆桑的人马相和自己带来的人汇合。 剩余的人马,由他规整,一共率领一万人马,进入北荒山。 第110节 也亏得杜九来的及时,辛寅此时的人马只剩下一万人。凤阳王四万的人马,却还有两万多。 杜九带着人马沿着凤阳王走过的痕迹追踪,终于在半个月后,追上了凤阳王。 暗部三卫也跟辛寅身边的暗部六卫取得了联系。 双方合计布好陷阱,给凤阳王来了个瓮中捉鳖,歼灭了凤阳王两万人马。剩余的五千人马,拼死护着凤阳王遁入了北荒山密道,不知所踪。 一直昏昏沉沉的莫库,看着凤阳王消失的地方,罕见的给辛寅指明了方向。并表示自己愿意去追杀凤阳王,给大梁献上自己的心力。 辛寅的中军此时人困马乏,已无力再战,遂派了杜九带着自己的五千精锐随莫库入山追踪凤阳王下落。 辛寅大致猜到了,莫库应当是被大石头砸到后,阴差阳错下化解了脑内的淤血块,找回了记忆。 只他也知道,他此生怕是再难回大梁了。既然外甥女嫁到了昆桑,他自己也在昆桑又安家娶妻。不如留在昆桑,为着杜家和外甥女谋划一二。 此次就是他为大梁最后一次尽心尽力的时刻了。是以他想把凤阳王在北荒山密道中截杀,给自己作为杜子云的一生划伤圆满的句号。 杜九跟着也好,这是自己的兄弟,当不会泄露什么。 莫库杜九入北荒山密道后,辛寅让杜九的人马留守密道入口,自己则率部准备撤出北荒山。 待他最后一次轻点人数,却发现,二皇子不见了。同时跟着的暗部六卫也不见了。 二皇子应该是趁着混乱,自己入了北荒山密道。 辛寅派人去追查二皇子的下落,对着这个蠢货倒是不愿意在亲自去找。 之后辛寅带着剩余的一万中军和昆桑的五千人马,撤出了北荒山,回到了凤城,和凤城的三千驻军汇合。 又五日后,入北荒山的人马,带着气息奄奄的莫库和杜子诚回来了。去时五千的人马,只留下了不到二千人马。三千人马在歼灭凤阳王的战役中殒命。 二皇子在这二千人马中,举着凤阳王的项上首级,得意洋洋。 暗部六卫为了护住二皇子,三人毙命,三人重伤。 三千人马也因为护着二皇子也被人斩杀,莫库和杜子诚更是在战凤阳王时受伤。凤阳王却被二皇子割下了首级。 三千人马,三名暗卫首领,为了二皇子的封王之路留尽了鲜血,成为他踏上王位不折手段的踏脚石。 辛寅不由得齿寒,此子自私自利,难当大事。如果大梁交给他,才真的是永无宁日。自此辛寅暗中跟淑佳夫人来往密切,帮扶三皇子一脉对抗二皇子是后话,姑且不提。 尘埃落定,辛寅上折子,整理战后奏报,命杜九率部接应北道口的良郡王、陈松,务必把俘虏三千安全带回凤城。 之后皇帝的圣旨八百里加急送到军中,将率三军,命陈松率部一万留守北道口、凤阳一带,其余人马包括还在南锣安抚民众的良郡王,全部拔营回京,不得有误。 三月初十,大军回京,在京郊驻军。皇帝派了八王亲临,奖赏三军。三军统帅慕辛胤率良郡王、二皇子、杜子诚和昆桑的莫库一起进宫面圣。 慕辛胤被皇帝由兵部调入京畿大营带兵,封为京畿营督统,正二品武将,兼任骁骑营教官。在京畿大营训练新兵。 二皇子在凤阳一战中骁勇善战,斩杀凤阳王与北荒山,被封为英亲王。 良郡王在南锣十三郡救护百姓伤兵,守护城池,重建战后灾区,安抚百姓民生,晋为亲王,重赐字为“泽”,取润泽万物之意。人称泽亲王。 杜子诚,在凤阳一战中,屡立奇功,被封为正四品都司,掌南锣十三郡军政,统率其所辖卫所。 昆桑右使莫库,率昆桑与凤城一战中助大梁良多,赏赐白银万两。昆桑大梁亲如一家,开放西北边境云城为通商口,两国互相贸易往来,共同发展经济。 陈松也被封为从三品游击将军,待杜子诚到任后,即可动身前往南疆军中效力。 其余众人俱有封赏。 当夜,皇帝在昭阳殿大宴,奖赏三军将领。 宴酣,瑶华宫来报,淑佳夫人与亥时三刻产下皇子,是为十皇子。帝大喜,赐名为忠,晋夫人为正一品贵妃。人称淑佳贵妃。 三月十一日,睿帝驾临麟趾宫,第二日,嘉奖德庄夫人教子有方,晋为德庄贵妃。 自此,正一品贵妃位上两个人正式开始了对峙。 后宫中代掌凤印的依然是淑佳贵妃,而管理的十二宫的依然是慧敏夫人。 熙嘉二十五的三月,经历了种种大事后,选秀的日子如约而至。 ☆、第53章 共谁赢得岁月白 熙嘉二十五年,三月二十五,新一届的秀女入宫。本届选秀,人数不多。比起熙嘉八年六百人过初选,留下三十六复选,再到那一届秀女六人入宫的惨烈,应当会容易不少。 睿帝十七岁开始选秀,到现在他四十岁,二十三年间,已经经历了七次。对于这第八次,自然不会有多大兴趣。 且他本身就是严谨自律的性子,在后宫也多宠信有子的高位嫔妃。是以他的后宫,实在说不上丰盈。 他的子嗣上不算少,皇子十人,皇女十人。皇子中年长的二个已经封王,开始上朝参政。 世家势力被他整治的不敢多言,世家的家主也大多清楚,这位主子是念旧的人,倒也不提再送女入宫固宠这茬。 世家出身的贵女,大多是奔着选秀后指婚而来。要知道,今年两位封王的皇子和已经是贝子的五皇子,都还未娶亲。 虽说皇家都是先纳侧妃,在娶正妃。但也有例外的不是,当年八王爷就是直接娶了八王妃的。 退一步说,被选为能入玉牒的侧妃,也没有什么不好。将来的事,鹿死谁手不也是各凭本事? 看看如今后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淑佳贵妃,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是熙嘉八年入宫的,比起同为贵妃的德庄贵妃和二位夫人,入宫要晚六年。却愣是后来居上,有宠有子还有权势。 没道理他们家的女儿在侧妃位置上还不能搏杀出一片天来。 世家夫人,为着女儿的婚事和家族未来的恩宠,纷纷递牌子进宫,想要拜见二位贵妃。 不巧的是,淑佳贵妃还在坐月子,自然除了娘家人,一律不见。 倒是德庄贵妃,对于世家夫人的上门,有理的接待,不偏不倚,倒是搏的了一片叫好声,都说德贵妃待人和气,教子有方。 这消息传到后宫,后宫中的女人私下没少笑话。这德贵妃是想要好名声想疯了吧,就她那个嚣张跋扈的性子还待人和气? 不过是装出来,为着她儿子选妃的一张□□。也知道哪家能傻到被她所惑,送女儿来给她当儿媳妇,让她磋磨。 说起来,佳贵妃坐月子,倒是消沉了下来。虽然她掌着凤印,但宫内大多事务还都是慧敏夫人在处理。 当然这选秀的大事,却是少不了贵妃的。复选定在四月底,到时候佳贵妃也就出月子了。所以皇上还是把选秀交给了佳贵妃和慧敏夫人负责,德贵妃和端贤夫人从旁协助。 秀女依然按着初选时的规矩,乘骡车,着统一服侍,在日落时分从地安门前发车,由神武门入内。再有接引太监引导按顺序进内宫顺贞门进行三场初选。 这一届秀女依然经过初选过后,留下的人比原先少了一多半。原先三百人的队伍,初选过后就剩下了一百人。 这一百人将在宫中生活一段日子,等待复选殿选。 这一百人里,世家送进宫女子,尤其被各宫关注,这些世家贵女少不得就是皇家的儿媳妇,能提前送给人情也不错。 世家中,黎家、陈家、陆家、柳家、纳兰家和杜家今年都有嫡出小姐入宫,只是其他家入宫选秀是为着指婚和皇子而来,柳家、纳兰家怕是想要继续送女入宫博宠了。 毕竟大柳氏和小纳兰氏一死,两家在宫中的势力受到打击,宫外家族再无力回天,只能寄希望与女儿入宫有宠后,再提携家族。 但他们的如意算盘八成是不会如意,睿帝和淑佳贵妃费了大力气才扳倒了这两家大半势力,再给她们挽回和谋划的机会,岂不是太傻? 新秀女依然按例在茗湘苑内生活一月,等待复选。而这内宫中生活的一个月,才是秀女们展现真本事的时候。 到时候不仅仅是秀女间的相互争斗,还要提防高位嫔妃动手。要知道上位的人动动手指头,就能让她们悄无声息的在后宫中消失。 花名册现下在四个主位手里被翻看,各宫的表现和重视程度也各不一样。 先来看看两位贵妃处。 麟趾宫,德庄贵妃处。 德庄贵妃翻看这手上的名册,在世家女子的名字上查看逗留。 让德庄贵妃在意的女子不过那几家的。她儿子英亲王,今年要选妃,她是打算先选出侧妃的。儿子刚得封亲王,让德庄贵妃恨不得在宫内横着走。 在她看来,自己的儿子值得最好,世家女子给儿子当侧妃,都是抬高了她们的身份。 在这些人里,她最看好的是自家侄女和陆家本家的嫡出小姐。 德庄贵妃黎氏的侄女,是她四哥的最小的女儿。她嫂子也算是老蚌生珠,在快三十二的时候生下了她侄女。 黎家的小姐今年才十三岁,看着一团孩子,可在娇宠着长大,家中庶姐庶妹众多,这嫡出小姐手段也是不了得,也没办法压过她们,得到全家上下的喜爱,从而选秀入宫。 这位嫡出小姐的亲祖母,不顾自己年迈,亲自到宫中求了自己的女儿,为的就是能给亲送女求一门好亲事。而最好的亲事,可不就在刚刚封王的两位上。 更何况,英亲王是自己的外孙,亲上加亲,对黎家和英亲王都好不是。 而陆家的嫡出小姐,是端贤夫人的侄女。虽说贤妃陆氏自入宫起就跟她不对付,但她家是为数不多手里兵权的人。她儿子曾无意间透露过,兵权对于皇位争夺至关重要。 且陆、黎、陈三家中,只有她有儿子,能拉拢一家是一家,对儿子有好处的事儿,她不介意去伏低做小。 当然,陈家和杜家也是有部分兵权,有能带兵打仗的将领的。但比起陆氏,她跟杜氏之间才是不死不休。 陈敏娴已经跟杜十娘结盟,两家联姻已经连成一片,她想下手都无处可下。 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舍弃陈家,取陆家。 比起陈家本家和分支互惠互利,关系较好;陆家本家和分支因为一尚文一尚武,总是不如陈家关系融洽。 而操心了儿子,还要防备着那两家送人进宫博宠,好不容易趁着杜十娘有孕,皇帝歇在她宫中的时间多谢,可不能让小妖精给搅和了。 这边黎氏左右操心,瑶华宫里却要看淡很多。 做到当朝正一品贵妃的位置上,十娘也清楚,她也是做到了最高位,到头了。 皇后虽然在感业寺不归,但在皇帝心里,皇后依然是他的妻子,大梁的国母。皇后跟皇帝在某种程度上说,已经不单单是夫妻那么简单了。他们还是盟友和亲人。 萧家只剩下了一个皇后萧梦真,皇帝外家的亲人也就只剩下了她。而且皇后年少时是在宫中,圣母皇太后身边长大。为着那点对亲娘的缅怀,皇帝也不会把皇后弃之不顾。 皇后也是真的看淡了这宫中的岁月,对皇帝的冷漠无情也是怨大于情的。皇后自嫁给皇帝起,就一心为着慕家,为着大梁江山,为着皇帝辖制母家萧家。 萧家却在母后皇太后的调动下,心大到妄想废去皇帝,另立新帝。皇帝对皇位有多在乎,皇后是知道的。 却没想到皇帝当真能心狠到把萧家上下全数诛杀,一个不留。是以这后宫,这个男人,有没有她都无所谓了。 皇后为了皇帝和这个身份活了太多年,不愿意在为这所累,老死宫中。是以,帝后默契的谁都不提回宫之事。 但皇帝在一天,就不能再次废后,也不愿给他表姐难堪。是以虽然萧家没了,但后位上坐着的只能是萧梦真。 十娘入宫十七年,从小小的选侍爬到了后宫初皇后外的第一人,实际上的掌权者。早不是当年那个对皇帝的爱还有憧憬的小姑娘,她知道什么对她来说是最重要。 她这办辈子有宠爱,有权势,有子嗣。唯一得她看重的也只有子嗣,因为她所能倚仗的只有子嗣,能一直陪伴她的也只有她的孩子。 三皇子晋为泽亲王后,她对皇帝的感觉可以说就更淡了。加上女儿回京,小儿子的出生,她更多的精力是放在照顾孩子上。 前些日子出嫁的大女儿静涵被皇帝挟持入京,一直待在她的瑶华宫偏殿。 女儿怀孕了,虽然两人可以说是站在对立的阵营里,但能照顾的还是愿意多说几句,多提醒几句的。 第111节 眼下凤城终于尘埃落定,小黑也回到了玉京。十娘便让她照顾女儿孕中的身子,好好养胎。 之后莫库带着人辞行时,慕静涵也要跟着回昆桑。十娘和私下召见了莫库,说了什么无人得知。只是知道,静涵身边从此多了一个暗中相帮的右使。 送走了女儿,幼子有些着凉,又忙着照顾孩子。是以今日才把过了初选的秀女名册拿在手上翻看。 她杜家今年初了要给杜子诚说媳妇外,就是三哥杜子田的小女儿也要说人家。进宫选秀后过了初选,她还未召见过这个小侄女。过些日子,等小侄女适应了,在宣召不迟。 过早的把那孩子推倒众人眼前,反而不美。 除了杜家,她还留意了下陈家,陈家今年也慧敏夫人的侄女入选,慧妃倒是透露过一丝想给侄女说亲的意思。被十娘拒绝了,慧妃的女儿刚指婚给了自己侄子,陈家分支的女儿也要指给九弟。 在来个陈家女,就过了。 当然陆家今年那个姑娘,也是各宫关注的对象。 最起码德妃和和容仪那边就有为了这个姑娘隐隐互掐的苗头。这陆家姑娘虽好,家里父兄太多整齐,也不是泽王妃的人选。 是以,十娘最早就把她排除掉了。 比起世家女,十娘对朝中大臣的女儿要关注的多。 她看好的几个都是南边的几个地方大员的女儿。其中有一家,那秀女和她哥哥也是龙凤胎。她哥哥是个举人,要参加今年的春闱。 十娘只所以会注意她家,也是因为她家在南边沿线,暗中有不小的势力。作为地方大员,那姑娘爹的后院也不会多干净,但难得的是她娘把后院管理的很好,那些庶子也争气,都在念书。 这个姑娘性子被她娘养的很是机灵活泼,对上遥儿有些阴郁的性子,倒是互补。 当然其他几家的姑娘,也是不错的。所以十娘不急,有的是时间慢慢调。 她也看出来了,皇帝对于子嗣的婚事有自己的考量。但自己的儿子,皇帝应该已经不打算给他配高门贵女了。 所以她不妨先挑选着,岳家不要求多么势力庞大,但能在关键时刻帮衬一把,就好。 南锣十三郡的势力,捏在儿子手中,没有个稳妥的老人儿帮衬着,终归是不妥。 所以十娘既要给儿子挑个合心意的,又挑个有用的。 两宫贵妃为了儿子的婚事发愁的时候,有两人也在为儿子的婚事发愁。这两人是真的愁,只因为人选大多不愿意给他们家结亲,而皇帝也不愿意给太多的权势。 所以,一场选秀,真是几家忧乐在心头。 ☆、第54章 入则孝悌出则教 钟粹宫偏殿,和容仪的小院子。 “家里怎么说?”一身淡青色衣衫的和容仪,问刚打探消息回来的贴身侍女。 她是熙嘉六年入宫的,跟她一起入宫的还有已经死去的曦容华大柳氏,以及如今压下自己,排在三贵仪之首的白婕妤白氏等人。现在只余下了她和白氏还在三贵仪位置上。余下的人在已经在这吃人的皇宫中烟消云散了。 因为之前妹妹的事情,二十四底的大封后宫,她并未晋位。除了白顺华因为二公主之事被迁怒降位外,她算是唯一没有晋封的高位嫔妃。 可是她的妹妹平充华,已经被赐死了。再多的埋怨也随着她的死,散去了。她的妹妹原本是为着自己固宠才入宫的。 为了家族和她,妹妹被迫抛下了自己喜欢的恋人入宫,才有了后来的惨剧。 其实看着四皇子越发像之前那个跟在妹妹身后的人时,她就该警醒。但当时她并未想到四皇子和柳家能有那么大的野心和不择手段。妹妹深陷其中,却是也不会听自己这个姐姐的话。 之后大柳氏和妹妹都没有好下场,四皇子还被关在宗人府,妹妹的子嗣也被现在的顾芳仪养着。 七皇子的玉牒都改了,今后也只能算是顾芳仪的孩子,跟纳兰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且纳兰家在皇帝的打压下,日子也过得战战兢兢。纳兰家再怎样,也没有了参与皇子相争的资本。 她养着的五皇子,别人不知道,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得。 这个孩子当年从母体出生时,就不太好。这些年她养育五皇子也还算费心,参与了西北之战后,五皇子也得了贝子的封号。但五皇子在谋略和算计上,还是不能和英亲王和泽亲王相比。 近些日子,五贝子有隐隐向着英亲王一脉靠拢的趋势,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五贝子不知道从何处得知当年他亲身母亲难产一事后,就变得不再亲近自己这个养母。 要她说,这孩子也是个拎不清的。德庄贵妃和英亲王为何要向他一个小小的没有什么大建树的贝子抛出橄榄枝。还不是看上了他养母身后的纳兰家。 纳兰家和柳家虽然因为一桩皇家的丑闻,而被皇帝和八王下狠手整治。但作为京中的世家。她家虽然不在如其他世家那样,但到底一些人脉关系还是用得上。 五贝子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妄想把纳兰家和黎家绑在一起。或者说他是看清了这一切,却对那个位置有极大的野心,挑拨英亲王和泽亲王对上,自己却想要做最后胜利的那个渔翁。 不管是哪一种想法,对于现在已经岌岌可危的纳兰家来说,都不是好事。一个不慎重,全族也逃不脱跟萧家一样的下场。 是以她才借着这次大选,悄悄的派了贴身侍女去打探消息,并借此机会跟家里联系通信。 这次大选,她家没有再送女入宫参选。今年五贝子的年龄也到了选侧妃的时候,她做为养母,自然得为他打算。 她翻看过这次过初选过后的名册后,就跟德庄贵妃扛上了,为的就是泽陆家女给养子当侧妃。 当然,她跟黎氏是有意对上的。她在宫里这么多年了,也看出来了。慧敏夫人位分虽然没有黎氏高,但皇帝信任陈家,所以陈家的女儿,她是不会选也不能选的。 再说了,慧敏夫人和淑佳贵妃杜氏联姻的可能性也很大,犯不着为着一个秀女跟后宫二大当权者对上。 要说陆氏的侄女也不是好人选,只有黎氏才看不清的想为儿子选择陆家女。为已经封王的儿子选一个有兵权的妻族,不是故意遭皇帝的忌讳么? 但养子跟黎氏一脉走得近,她为了保全家族和自己,就得做出跟黎氏因为选皇子妃而撕破脸的样子。在黎氏开口招揽她和纳兰家之前,先断绝了这个可能性。 这事说起来,成与不成都不重要。成了,她成功的跟端贤夫人以及陆家搭上关系;不成,她也让皇帝和后宫其他人明白,自己这个养母对养子的用心,不惜得罪贵妃也要为儿子打算。 她做出这些举动,却还需要家里人配合。如果纳兰家在宫外被英亲王收复,那么她所做的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她派人出宫,也就是为了提点家里,不可大意,皇位之争,现在对于纳兰家来说不是好事。 保全剩余力量,才有可能将来再翻盘。 而五贝子,在试探几次无果后,她已经放弃了这个养子。因为她不想像那个跟自己一同入宫的大柳氏一样,被养子反咬一口,丢掉性命。 “小姐放心,老太爷说了,一切依您的意思办。让您别担心家里,只管给五贝子选妃即好。”家里跟出来的侍女,小心的回禀道。 她听完,放下心的同时又担心起来。 虽然做出了跟黎氏相争的样子,但她也知道,京中大多数世家勋贵是不愿意跟他们家结亲的,而皇帝也不愿意给五贝子太多的权势。 所以其实,儿媳妇的选择上,她是真的很愁。尽管已经决定放弃五贝子,但在没有撕破脸前,儿媳妇总要服侍自己不是,没必要选个不好的给自己找罪受。 但最后皇子妃的人选是要皇帝决定的,皇帝已经很久不来她的偏殿了。来了钟粹宫也是在正殿端贤夫人陆氏或者白婕妤处歇着。她想见到皇帝也不容易。 看来,得找个机会,跟宫里的当权者透个底儿了。 不说钟粹宫和容仪处的一番纠结,此时内宫的当权者,淑佳贵妃的瑶华宫中,就显得有些其乐融融了。 十娘虽然还在坐月子,但隔着屏风,依然坚持把泽亲王慕遥召到了瑶华宫。 跟有六皇子慕瑾时不一样,这次怀十皇子时,泽亲王并未在京中,是以对幼弟不如二弟那么亲近。 再加上他已经十五岁了,又是早熟的性子,如果不是母妃仔细,怕是身边伺候的人都有了。所以这次母妃坐月子,他也只是早晚在外殿请安就匆匆离开,不怎么逗留。 这次母妃特意宣召他,他还是很紧张的。母妃年纪其实不在适合生养子嗣了,他知道,但他父皇坚持,母妃只好生下孩子。 他也担心母妃产后有什么不适,不方便宣召太医,是以得到消息后急忙赶到了瑶华宫。 关心则乱,看到静玥苦着脸跟着黑姑姑的时候,他就知道,母妃无非是有事找他,但绝不是他所想的那事。 果然,静玥看到慕遥,嗤牙咧嘴的对着他使眼色。还未等他明白自己八妹的意思,若敏就抱着十皇子从屏风后出来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慕遥被迫抱着有哭红了眼睛的十皇子,自动自发的开始轻拍。 “慕遥给母妃请安了,母妃说有事找儿子,母妃身子可好?” “遥儿先哄哄你弟弟,这孩子一直哭。” “姑姑,十弟这是怎么了?”十皇子起身,边走边轻轻声哄着,“忠儿乖,不哭了,三哥给你买糖吃。” “回泽王的话,昨儿皇上来了,就先把十皇子挪在偏殿,奶娘带着;之后皇上回了后,主子亲自带着,十皇子还是哭闹了一晚上。今儿白天,跟着主子,也一直不安生,主子一不抱着就哭。” “十弟平时跟着母妃睡?”慕遥抓到了若敏话里的意思后,轻声询问。 皇子一出生,都是由奶娘带着住在母妃身边的侧殿里。很少有母妃亲自带着孩子入睡的,且母妃这时候正是该调养的时候,月子里作下了病根,将来病痛是要折磨一生的。 “十皇子从身下了,就极粘着主子;主子说十皇子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她顾不上照顾好,生下来了,就要好好照顾。一直都是主子带着十皇子。昨儿可能是突然换了地方,皇子不习惯。” “今儿让十皇子跟着六皇子睡,不能再让他闹着母妃了。”慕遥停下来,看着被他的话吓到的十皇子,“不省心的小家伙。” 奇怪的事,十皇子窝在慕遥的怀里,却是满满的止住了哭闹。睁着一双大眼睛,目光朦朦胧胧的看向自己的三哥。 “三哥,又来了一个爱黏着你的。依妹妹来看,您就不用把十弟丢到六弟那了,您把这二个都打包带去皇子所就成。保证母妃不用操心,身子健康。” “小八。”慕遥掖下十皇子想往外伸出的小手,把襁褓重新包好,瞪了眼自己的八妹。 前些日子,在南疆之事中,如果没有静玥,皇帝是不会那么轻易相信他和母妃的。 但他的妹妹,在身边只有暗中他派出的及其少数的人的保护下,把二姐和四姐诱入了瑶光殿,自己却全身而退,到了永寿宫的小佛堂。之后更是在父皇面前作戏,瞒过了父皇。 他之前还担心,八妹不如七妹狠辣,将来嫁人恐怕是要吃亏的性子。如今看来,她最通透,不狠辣,是因为懒得出手。 这样也好,那么多的歪歪饶饶,确实不是她想过的日子。性子活泼些也没什么不好,将来跟父皇说,给她想看人家挑个能包容她的。 “三哥我错了,我不该跟着静姗偷偷去茗湘苑看那些选秀的秀女。”静玥被慕遥一瞪,马上认错,过后才反应过来。她母妃还没跟三哥告状,她不打自招算什么,简直被自己蠢哭了要。 “嗯?”慕遥鼻音上挑,“你一个姑娘家,好好去茗湘苑看秀女干什么?” “那个,静姗说,这次会有未来的三嫂在吗,我才想着先帮哥哥相看啊。”静玥开始掰手指, “三哥,我跟你说喔,这次好多世家的姐姐诶。有陈家的,陆家的,三舅舅家的五姐姐,还有很多漂亮的姐姐。” “胡闹,那是秀女,是由着你和静姗去相看的。你看看这宫中,其他母妃都没有动静,宣召人相看,你代表着瑶华宫。你让她们怎么看母妃?”慕遥听到这并未有丝毫的害羞,反而开口训斥妹妹。 “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想帮三哥看看啊。”静玥心虚的低下头,对着三哥严肃的脸,还真是没有办法不害怕。 “还要狡辩!”慕遥看了眼同意不赞同静玥举动的黑姑姑,“这些日子,母妃忙,六弟十弟年幼,若敏姑姑一个人照顾不来。你跟着黑姑姑搬回偏殿,帮着母妃照顾弟弟们。不许在跟静姗出去胡闹!” “是,三哥,我知道了。”静玥不甘愿的回到,“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搬回来陪着母妃,照顾弟弟。” 黑姑姑不放心静玥,自然跟着静玥行礼后退下去。 “母妃也是,十弟还小,有什么自然有太医和宫人照料。您自个儿当务之急就是养好身子,十弟不懂事,您也跟着胡来。让父皇知道,不知道怎么怪罪您身边伺候的人呢。第一个就是若敏姑姑遭殃,您怎心姑姑这么大年纪在去慎刑司?” “你十弟一直哭,母妃不也是?” “您不惯着他,哭多了自然就不哭了。往后我还是每日来,帮您照看下十弟,六弟的启蒙这些日子我没在京中,是谁在教导,不能荒废了根基。” “平日里,都是你父皇亲自带在身边教导的。你得空了就多问问你弟弟,这孩子现在粘你父皇粘的紧。” “儿子明白了。您多保养身子,儿子在外面才能放心。”慕遥数落完母妃,又担心起她的身体来。 “母妃省得。”十娘笑着问道,“既然遥儿这么担心阿娘,不如娶个媳妇儿,让她在阿娘生病时替你来服侍阿娘?” “母妃说什么病啊的,本王的王妃定要孝顺您,不然还娶来做什么?” “你这孩子,这次大选总要心里有个数。毕竟是你一生相伴的人,想要个什么样的,跟阿娘说说,阿娘帮遥儿选个好的。” 第112节 “母妃不用操心,父皇不会给儿子选世家的人,母妃要是得闲了,不妨看看那些外放的官员家的小姐。择个性子温和,能孝顺您,帮着照顾弟弟妹妹的就好。” “你啊,这是给你挑媳妇,不是为母妃和弟弟妹妹选。”十娘叹了口气。 “这宫中,本王为母妃长子,王妃不能担当起教导弟妹的重责,我又如何能放心?” ☆、第55章 襟怀凄怆亦苍然 “这宫中,本王为母妃长子,泽王妃若是不能担当起教导弟妹的重责,我又如何能放心?” “论理,你是本宫长子,王妃确实有帮着本宫教导弟妹的本分;但正是因为你是本宫长子,王妃的性子不能温和,太过温和,是压不住黎氏的儿媳妇的。” “德母妃的儿媳不是黎家的秀女就是陆家的秀女,儿子媳妇身份上是压不过二哥的媳妇的。既然如此,为何一定要泽性子强势的?” “你父皇不会把陆家的嫡出小姐指给你二哥当侧妃,黎氏那是痴心妄想。嫡妻,陆家小姐也是当得的。”十娘想到黎氏的那番做派,不由得失笑。 “陆家的难不成还能进宫不成?”慕遥诧异,这陆家小姐年岁比自己还要小,还是端贤夫人陆氏的亲侄女,不会被纳入后宫吧?这也太荒唐了。 “慢慢看,你父皇自然会做出决定。”十娘摇摇头,皇帝的决定不是她一个后宫的女人能置喙的。 后宫,后宫,后宫从来都是女人们的斗兽场;但后宫跟前朝又岂是能轻易分开的。 睿帝是个有野心的皇帝,也是个善于隐忍的皇帝。他少年亲政,二十年前一直在谋划拔除世家;他出兵西北,让昆桑臣服;他踏平凤阳,实现了皇室三代人铲除凤阳王的夙愿。 这样一个男人,做出的决定,往往都是深思熟虑的,不是自己一颗甘愿在棋局中被他利用厮杀的棋子能阻拦的。 既然不能阻拦,就要学会在他的底线范围内为自己谋求最大的利益,得到最大的好处。 她从入宫开始,就是为了牵制黎氏的一颗棋子。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不想再是,就得自己成为执棋的人。 只有最高的权势在自己手上,命运才不会被人捏着。所以有了孩子后,她的心变得很了,既然那个位置是皇家人最想要的,那么就把它从他手中拿走,给自己的儿子。 “可惜了,慧母妃家的姑娘了。”慕遥摇摇头,陆家的不嫁给英王,就只有陈家嫡出小姐才能安抚住德庄贵妃了。 母妃和慧母妃走的太近了,杜、陈两家联姻固然父皇不反对;但若是连成一线支持作为自己的后盾,对于二哥来说就不妙了。 在父皇还没有选定继承人之前,自己和二哥必然得斗的旗鼓相当,才能给继任者余地。 “陈家小姐,不出意外就是你二哥的正妻了。你慧母妃那么精明的人,定然知道你父皇的打算。无非是想陈家保持中立罢了。你心里有数,别傻傻的信任陈家就好。” 十娘想到慧敏夫人之前流露出想把侄女嫁给儿子时意思,不由得笑笑,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 她当时根本就不是在试探自己,而是一早已经猜测出了皇帝的打算,在跟自己委婉的提醒罢了。 她陈家要想在这争斗中全身而退,就得保持中立,但暗中泽慕遥也不失为一种稳妥的方法。 只是这诚意,到底是不足,也落了下乘了。 “那陈家就得舍去了。”慕遥把被他哄睡着的十皇子交给守在一旁的若敏,带下去休息。 “也不是没有好处,陈家做为百年世家,底蕴深厚,但内里藏污纳垢,实则不算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本家和分支这些人和谐,不想陆家争斗那么明面化,趁着这次机会,重新洗牌也不错。” “母妃说的不错,陈家分支,作为大母的娘家,有了分支,对于现在的本王来说足够了。” “不贪心,很好。你手里握着南锣十三郡,这就是你比你二哥强的底牌。”十娘敲敲床弦,“你舅舅会在南锣经营许多年了,你实在是该感谢你父皇。” “儿子晓得,会小心的。父皇那边,就算已经猜出了,没有证据前,也不会治儿子的罪的。有八叔在,儿子还是安全的。” “留京亲王守玉京,任宗正,这是宫中暗卫自组建起就不成文的规定。你八叔看好你,但也不能胡闹。你那些人,都收敛些,你父皇现在是护着你;等他……到时候那就是你私自蓄养私兵的罪证。” “暗卫的事,母妃不要再插手。儿子弄这些,就是不想您再被父皇的暗卫左右。您太过关注了,反而会引起父皇的质疑。” “是母妃考虑不周了。本宫玉京的那包子铺做的还不错,你若是得闲了,不妨去那买些,孝敬你外祖和曾祖母。” “儿子醒的,杜家是儿子最坚实的后盾;三爷爷那,自从见到莫库后对儿子的看法也转变了不少。” “陆家、陈家的姑娘的去处自然有你父皇操心,母妃现在要说的,是你三舅舅家的四姐儿的婚事。”十娘对于侄女的婚事有一番考量,还需要跟儿子通气。 “四表妹今年选秀,却是不巧。今年世家中适龄的公子不多,实非良配。” “你四弟在宗人府待着,你父皇也于心不忍。他的意思是,这次选秀择一贤良的给你四弟做正妻。” “父皇不会寒了杜家的心的,他还用得到南锣十三郡。” “母妃要说的是,你四弟的婚事不足为惧。你五弟那边,你是个什么打算,眼看着你二哥把人拉拢到他那边么?” “母妃不是不知道,当年在西北,五弟故意使计误导六舅舅。这种人,如何能让儿子放心结盟。且上次南疆夜宴之事,本王那好五弟可不是没有趁乱浑水摸鱼的。” “你啊,就是太方正。不过也怪不得你八叔看好你。够方正,够正直,才能在皇室中做好执刑者。你五弟那边,虽然他人不怎么样,可别忘记他身后的纳兰氏一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家手里的资源如果能为你所用,也不失去为一个好的助力。” “姑且不论四表妹性子是否合适皇家生活,单单是五弟那善于隐藏的性子,表妹就一定拿捏不住他。与其将来被人从背后插刀,不如一开始就不给豺狼机会。” “可惜了,纳兰家的人脉关系。既然你不要,就算了。也对,与其一开始就防备,不如不给机会。这样的话,你表妹那边,复选时想办法让她被撂牌子,让你舅舅他们操心去吧。” “母妃要是放心儿子,儿子倒是想到了一个人,对杜家和儿子都有些用处,且表妹嫁给他,能自己当家作主。” “哦?”十娘生了兴趣,“说来听听,成的话,你就帮你表妹把这事定了。” “母妃还记得跟着黑姑姑一起回来的凤阳王世子么?” “你是说在战场上被你们使计救下的凤阳王世子慕云冥?” “不错,凤阳王战死,白家家主被击杀,凤城白家覆灭,那位白姑娘也在大火中丧生。可慕云冥还活着。” “你父皇封了他侯爵,也是为了安抚玉京朝中白家为官者罢。白家出能臣,凤阳王如果真的想他自己在天下承诺的那样,怕是白家那位家主和姑娘不会为了这位世子而背叛凤阳王。” “再怎么说,也是慕家的人。又能牵制白家,父皇没有理由不留下他。” “你是说,把你四表妹说过慕云冥?”十娘反应过来,“这成么?毕竟慕云冥可是跟你父皇同辈,你四表妹只有十四岁不到。” “母妃,皇家联姻,这辈分还算的过来么?这些虚的,真讲究起来,早乱了。”慕遥想了想,低声道,“三爷爷进了内阁却迟迟做不了内阁大学士第一人,无非是杜家在朝中能帮着说话的人太少。” “西北势力拱手让给父皇,南锣十三郡在儿子手上,杜家现在在玉京真正能依靠的不过是三爷爷一人。三舅舅没有实权,九舅舅去要南锣,其他舅舅都外放做官,表哥们无一人入仕,朝中真有什么,母妃和舅舅们也是鞭长莫及。” “白家就算不能完全为杜家所用,在关键时刻帮着三爷爷说几句话,说不得就能扭转乾坤。” “四姐儿的婚事,你有多大的把握,能办成?” “还需要母妃帮着转寰。你过些日子不是要召见表妹和其他秀女么?到时候,儿子还要借母妃屏风一用。” “你倒是个胆大的,想出这个馊主意。还让慕云冥来想看你表妹不成?”十娘佯怒道。 “母妃,这表叔无父无母,又家破人亡的。我身为表侄不是该多关心长辈么?” “出去一趟,倒是学得油滑了不少。既然这么急着想看人家姑娘,母妃就多叫些人来,让泽亲王也相看相看,把未来的王妃一并选出来可好。” “母妃不用打趣儿子,儿子才不信您心中没有合适的儿媳妇人选,不过是自己也想相看罢了。非要扯上儿子说事儿。您还真是……” “都叫你猜着了。说说看,母妃满意哪个?” “母妃满意的就是儿子满意的。儿子留京听政,人不在南边,南锣的势力就不好掌控,九舅舅又掌南锣军政,父皇多少是不放心的。如果儿子的岳家也在南锣,为了儿子,儿子媳妇的爹爹可不就得得尽心尽力,既要防备九舅舅做大,又不得不亲近他,跟儿子外家搞好关系。这互相牵制,才是父皇一贯的做饭。母妃和儿子这么识趣,可不就会让父皇更加满意?” “既然人家小姑娘的消息,你比母妃清楚,就当知道,这是你父皇能给你的最大倚仗了。见见心里有数,好好对她。母妃看中她,除了你父皇考虑的那些外;还有一点,就是她和她哥哥也是龙凤胎,她们家在子嗣上旺盛,将来成婚了,在子嗣上与你有利。” “母妃,子嗣咱们不是说好了,随其自然,不奢求不强求么?有小六和小十在,儿子总不会终老无人送终的。”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哪里就到了那地步?” “母妃,儿子说句不该说的话,儿子这当兄长的,教导弟弟,比父皇还像两个弟弟的父亲。长兄如父,说的就是儿子呢。将来小六和小十,不孝顺哥哥了,母妃记得帮儿子讨公道。” “你这是诚心气本宫?”十娘的声音颤抖,眼泪滴到衣襟上,“害你的人,阿娘一个个都不会放过。慕静倾和黎氏,哼!” “母妃这又是何苦呢?儿子都看开了,您也看开点。” ☆、第56章 朴实无华幸福多 养心殿,皇帝批阅奏折。 八王坐在一旁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算到一半,把笔一扔,“皇兄,臣弟的三名暗卫首领这账,和我暗卫折损的这笔损失,您打算什么时候允许臣弟自个儿清算?” “八弟,黎氏一脉现在不能动,这其中的干系朕想皇弟你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皇帝把批好的折子放下,对着御案上礼部无人整理的折子愣了愣神。 “臣弟不懂,臣弟只知道暗部十二卫中好手中的好手,统领三人死在了某个一意孤行,好大喜功的人手里。”八王啪的拍下手中的密折,“如果他不是你慕云澜的儿子,早死在凤阳无数次。” “暗卫三部副统领补上统领之职。护主殉职的暗卫,照顾好家中的妻儿。你抽个日子回族中一趟,挑些合适的人选回来。”皇帝对着八王得怒气并不意外,直接安排好了接下来的后续安抚工作。 “护主?真可笑,为了一个皇子,居然是护主?”八王对着暗处轻击,“辛寅,战场布局失礼,折损出生入死的兄弟,该当何罪?” “不用逼问他,是朕下令,他的作用除了收复凤阳,还有保住皇子安然无恙。”皇帝逼退了想要现身的辛寅,“辛寅完成任务,解除暗卫身份。留京为朝廷效力,此生跟暗卫再无纠葛。” “好,好皇兄,好六哥。臣弟无话可说。”八王对上皇帝暗含着深意的眼神,“从此以后,英王的任何事情跟暗部无关。暗卫十二卫和暗部所有暗卫,有权拒绝皇帝关于调查和保护英王的任何要求。责任由本王一力承担。” “八弟这是要支持遥儿?”皇帝摇摇头,“你皇兄还没死,不用急着站队,慕遥比你聪明多了。别终年打鸟,被鹰啄伤了眼。” “皇兄多虑了,暗卫不参与皇位相争,只听令总领和皇帝的调遣。暗卫不能也不会参与这肮脏的争斗。”八王微微眯起他的桃花眼,“但愿英王没有反倒宗人府手上的那天!” “王座之路从来就是踏着鲜血铺就的路,目前看来,小二小三比起小四小五倒是合适的多。朕这局已经布好了,就看二人如何走了。这大梁的江山总要交到有能力守护它的人的手里。” “皇兄还是这么无情,臣弟想告辞了。”八王爷收起手里的密折,“临走之前,也叫皇兄知道,亲兄弟明算账。既然皇兄您一力包庇亲子,他造下的孽,就由您来偿还。暗卫训练人手的费用和军备,想必您的私库还付得起。这些银子就托辛寅送到弟弟府上即可。告辞。” “放肆!八弟,你这是跟朕说话的态度?”皇帝想到斤斤计较的八王,有了不详的预感,“南锣十三郡练兵的军需部想要了?” “这个不劳皇上操心,泽王和杜九会有办法的。”八王一撩朝服,推门干脆的走了。 徒留下生气的皇帝和干站着的辛寅,皇帝瞪了辛寅一眼,“你还不滚,在养心殿呆着种花么?” “臣不敢,皇上要是想赏花,御花园多得是莺莺燕燕,比臣种的花好多了。”辛寅火上浇油, “您说了,臣以后跟暗卫没有关系;那么臣支持哪位皇子,看不惯哪位皇子也是臣自己说了算。” “你别胡闹,给朕省点心。”皇帝把折子砸向辛寅,“收起你那心思,别害了你旧主而不自知!” “臣办事定当稳妥,您放心。”辛寅收起嬉笑的面孔,严肃的跟皇帝对视,“英王自私自利,难当大事。如果大梁交给他,才真的是永无宁日。臣慕辛胤,有生之年,绝不做英王爪牙!臣也告退!” 辛寅一弹衣衫上的灰尘,也抬脚走了。 “反了,反了你们!一个个自作主张,愚蠢!”养心殿里传来了皇帝的咆哮和茶盏落地的清脆声。 引起皇帝、八王、辛寅争执的英王,此刻正在自己母妃德庄夫人的寝宫麟趾宫。 德庄贵妃看到儿子,自然高兴。忙把这些日子相看秀女名册和自己的盘算和盘托出。 不料,一心为着儿子着想的黎氏,并未得到儿子的赞许,反而被儿子将了一军。 黎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挥退了下人,紧紧的瞪着自己的儿子,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质问道, “你再说一遍?你要娶谁当正妻?” “儿子不要陆家的姑娘,儿子想娶的是陈家的嫡出小姐。”英王无视德庄夫人的怒气,一字一顿道,“儿子非她不娶。” 第113节 “好,好一个非她不娶!”黎氏把手中的茶盏向着儿子砸去,“这么多年,都白教了你,白疼了你。你母妃这么多年受人排挤,这么多年未你受的委屈,都白费了。你这是在存心气本宫!陈敏娴,陈敏娴,什么都是陈敏娴,就连本宫的儿子也惦记她陈敏娴的侄女!” 要说德庄贵妃黎思琴,一生中最恨的女人有三个。不是已不问宫中是非的皇后,也不是宣召她进宫的太后,而是一直跟她博弈的三个女人。 这第一个就是当年一直咬着她不放,诬陷她害了皇帝子嗣的陆容静。陆容静当年小产,不知道受谁蛊惑,一直处心积虑的对付她。从争宠到家族受重用,再到子嗣,处处跟她想对。 可惜,陆容静命不好,命中无子,再强势也不如她命好。有儿子,在这宫中比什么都强。 黎思琴恨的第二个人是瑶华宫贵妃杜十娘。杜氏入宫最晚,却是后来居上。从妃位上就压着自己,自己两次被罚都跟她脱不了关系。且现在同为贵妃,杜氏却是掌握凤印的人,叫她怎能不恨得咬牙切齿。 更何况,杜氏有宠有子,娘家这些年也得皇帝重用。一个杜贤雨,就顶了黎家许多人的功劳。更何况,杜氏有三个儿子,害了一个慕遥,又有了两个小的,真是阴魂不散。 提起杜氏,黎思琴就恨不得挠花她那张妖精脸。 但比起前面两人,她最恨的却是一副不争不抢,却事事处处对着她的事劝阻,装作好心的陈敏娴。 陈敏娴早年不比她和陆容静得宠,却一直得皇帝另眼相看。这么多年,皇帝宿在陈敏娴宫里的时候不多,但陈敏娴就是有种让宫中人信服的魔力,管理后宫多年,拔除了她暗中埋下的不少钉子。坏了她多少好事,最后自己压下陈敏娴得封贵妃,却事事得听一个夫人的。 眼下,给儿子选妃,她是宁愿跟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陆氏联姻,也不想跟陈氏这种二面三刀,装作好人的人联手。 “陆氏有兵权,黎氏有助力,陈氏有什么,说出来让你母妃我也见识见识。” “母妃,陆家的兵权再好,也不是儿子一个亲王能轻易得到手的。”英王看着自己母妃发火,不由得用手撑住额头,“母妃还不懂么?父皇会让儿子和三弟中的任何一人做大,威胁到皇权么?” “不会的,不会的。”黎氏捂住胸口,这么多年选秀,皇帝并未表现出要再纳人入宫的念头,往往都是意思一下,选几个身份低的入宫。这些秀女入宫后往往昙花一现,初次侍寝后就被皇帝丢到一边。 她却是忘记了,皇帝曾经是多么热衷于跟世家联姻,又是多么能狠下心惩治世家。甚至是自己的儿子,只要是威胁到他的皇位,可以一样铲除。当年的大皇子,现如今的四皇子。 当年宁氏的大皇子,看着是太后对宁氏孩子的势在必得。实则是太后和皇帝双方的博弈。太后不满意日渐旁落的大权,不满意萧家日益势微,萌生了养一个皇子,逼帝退位的念头。 可还未来得及做好安排,宁氏肚子里的孩子就落胎了,别人不知道,以为是太后下的手,甚至连宁氏都这么认为。 却不知道,太后也不过是为了她所养大的皇帝背了黑锅。皇帝不会允许太后的阴谋得逞,从源头上就掐断了它。 她原是不知道这些的,有一回去永寿宫,忘记了把孝敬太后的团扇孝敬给太后,原路折返回去后,在太后宫中无意中听到太后和身边的姑姑不经意的闲聊才知道。 她只能把这事烂在肚子里。这么多年,在今日,却突然又想起来这一出。皇帝怕是对陆家有动手的打算了。 “母妃在逃避什么?父皇的决定是儿子和您能置喙的?”英王看到母妃一张脸惨白,不由得失笑。 有时候,他真的羡慕慕遥,慕遥有个聪明懂得审时度势的母妃,帮助慕遥在背后办妥了多少事。不像他的母妃,总是给自己添乱。 但无论如何,这也是自己的母妃,能提点就多提醒几次,省得坏了自己的大事。 “你父皇的年级都能当陆家姑娘的父亲了,还真是!”黎氏掩饰得低下头,还是决定不把那陈年秘辛告知儿子。 “陆家的兵权被收回是早晚的事。母妃要是不愿意选陈家的姑娘,就学着佳母妃,给儿子再相看,就相看朝中大朝的女儿吧。” “不成,本宫的儿子,一个世家的嫡女,还是要得的。我儿放心,这陈家姑娘,母妃定为你求来。就是委屈你表妹了,你可要好好对你表妹。” “儿子醒的,侧妃是委屈表妹了。但表妹先入门,将来,本王的儿子都会是表妹所出。” “这还差不多,说了句真心话。也不枉费你表妹每回入宫都巴巴的盼着见到你。” “母妃,说完儿子,五弟那边,你可有进展?”英王对于自己的这个蠢弟弟,是不介意多问几句的。 “纳兰氏现在如惊弓之鸟,防母妃和杜氏防的很,只能徐徐图之。”黎氏想到小心翼翼的纳兰氏,“黎家偏房有个姑娘,今年也参选。母妃再试探试探吧。” “让母妃费心了。”英王放下茶盏,把在玉京朱雀大街上淘出的暖玉给黎氏戴上,“母妃戴着暖玉,平日多保养身子。” “你啊,就会哄母妃高兴。母妃就你一个儿子,不为你打算为谁忙?”黎氏摸着腕上被儿子绑上的玉镯子,笑了。 当夜,皇帝驾临瑶华宫。 十娘隔着屏风,跟皇帝讨论了儿子媳妇的人选,以及小侄女的婚事。不出十娘和慕遥所料,皇帝听到十娘的人选后,很是高兴。 “丫头倒是个明白人,不去选那三家的秀女。人人都知道皇子婚配,正妻多数出自世家。你偏偏不按套路出牌,妙哉妙哉!”皇帝拍拍手边榻上防着的小娃娃,自己的十儿子。 “皇上快别取笑我。您知道我家原本不是世家,有那百年积淀。偏偏家中长辈,处处学着世家教女的那一套教导家中的子嗣。小时候可没少被嬷嬷教导规矩。当时我就想,将来等我有了儿子啊,我才不要找个世家出身的儿媳妇,折磨遥儿折腾自个儿呢。” “从来都是儿媳妇敬着婆婆,你身为皇家人,还怕在身份上压不住世家出身的儿媳妇?”皇帝笑笑,并不信十娘那一番话。 十娘说的不错,她家是不是世家,但作为武将家族,传承百年,家中的规矩处事,并不比世家差。甚至还多了一份圆润和审时度势,比起世家女子的迂腐,倒是更吸引人一些。 “臣妾不是那不容人的,给儿子娶媳妇,是要让孩子过得日子舒坦。您既然要听实话,那臣妾就大胆的说下臣妾身为一个母亲的考量。”十娘咬咬牙,“遥儿这孩子性子实则不讨喜,太过阴郁,身上背负的责任也太多。臣妾就是想让他能有个知心的人,过得不那么累。世家女心里的歪歪饶饶,太累人了。” “你倒是实诚,什么都敢说。”皇帝笑道,“十娘还是那个十娘,既然说了,就说完吧,朕不会因为你说了实话而怪罪你。” “遥儿的身子,皇上可能不太清楚。您这几年,重用他,他也非要上战场,是以臣妾也没找到机会给您坦白。他的身子看似与常人无异,但连着两场战事,到底对他来说吃力。” “可有宣太医诊治?”皇帝问道,对于慕遥他还是很看重的。 “这种事情,宣太医无疑是让遥儿更难堪。他七岁那年坠马意外,您还记得么?”十娘故意顿了顿,才接着道,“当年,辛寅和小黑用蛊和毒双管齐下,才保住了他的命和双腿。这些年,一直调理着,倒是看着与外人无异。但他每天吃的药丸,怕是比常人这一辈子都要多了。” “朕竟然不知,是朕对不住他。”皇帝难得的沉默了半晌。 “用蛊有个后遗症,当年我就知道,却独独瞒住了您。一是当年救治您时不知道,二是怕您不同意那么冒险的法子。我只问您一件事,您想想从十四年开始,到二十二年九公主出生,这些年间,您的子嗣情况怎样?” “将近八年时间,皇家无一人降生。真当朕猜不出来么?”皇帝叹息,“没有朕帮你瞒着,你以为你让白家的那个幺女给朕诊治的事,能那么轻易了结。遥儿子嗣上艰难,并不代表没有机会。你一个人这些年憋在心里,就好受了?” “我没办法,您让我如何告诉您,您和遥儿都是我做主让人救治,然后害的?”十娘低声啜泣。 “莫哭,月子里哭了会坐下病根。朕还想跟你长长久久的相伴,教导小六小十,看着遥儿娶妻生子。你得保养好身子。” “臣妾看好的那姑娘,唯一的原因就是她娘家子嗣旺盛,期望能给遥儿带来好运,您看在臣妾为着遥儿的用心上,应了吧。” “准卿所奏。”皇帝摸摸了十皇子的头,“作为交换,杜家的四姑娘指给慕云冥吧。帮着朕稳住京中的白家,杜家当是能做到。遥儿求的这事,朕也应了。你好好歇着吧,朕去偏殿看看小九。” 是夜,皇帝宿在了瑶华宫偏殿许婉仪处。 《大梁·睿帝本纪》载:熙嘉二十五年四月,大选,帝亲点陆家嫡女等四人入宫,此四人中陆家女身份最高,被封为从五品贵人,赐住钟粹宫。同日,帝指婚陈氏、黎氏为英王正妃、侧妃,赐南锣盐运使桑林昀之女为泽王正妻。同时指婚的,还有陈家嫡女和杜家嫡女,二人分别指婚杜家九子杜子城和原凤阳王世子慕云冥。 ☆、第57章 卉木萋萋阳迟迟 熙嘉二十五年六月初一,瑶华宫正殿。 正卯刚过,殿内就候着许多嫔妃。 妃位以上的还未到,宁德妃抱病,轻易不出宫门。是以早早的来请安的都是妃位以下的宫妃。 四月的选秀过后,宫中的格局并未有太大的改变。 今儿早早的来请安的,不止新人,还有岚修容。三皇女的生母,三皇女生于熙嘉五年正月,前些年靠着皇后暗中的帮衬,这位岚修容和三皇女过得还是不错的。 但岚修容不知为何得罪了皇后,连带着三皇女也不被皇帝待见。元后所出的大公主远嫁昆桑后,先前的妙顺华如今的赵常在得女儿,二公主也嫁到了萧家。虽说后来,两位公主一位被自请合离,一位守寡,可两位跟三皇女相差不大的公主都嫁过人。 只有三皇女,不知是被遗忘,还是有人故意使得绊子,一直到二十四年都没有婚配。已经快二十岁的老姑娘,留在公主所中,脾气又不是顶好,年岁越发蹉跎。 二十四底的时候,宁德妃所出的四公主被指婚南疆世子,在过完年后大选前,被皇室子弟辛寅护送着,去了南疆和亲。 三皇女从此在宫中越发的尴尬。比起生母或者是养母身份高贵的姊妹,一直未嫁的她,不得宠的她,仿佛真的被父皇遗忘了。但谁能想到,时来运转,这位公主反而是她的姊妹中嫁的最好的一人。 不和亲,不离京,夫君又是有本事的,简直是大多数公主母妃羡慕的好亲事。 睿帝有皇女十人。初了前面四位公主外,还有六人。 五公主生母为慧敏夫人,已经被睿帝指婚给了淑佳贵妃娘家的侄子,也算是两宫之间关系密切的一个标志。 六皇女生母是从三品的白婕妤,养母是从一品的端贤夫人。宫里私下传言,夫人和婕妤不舍得女儿刚刚十五岁,就早早嫁人,故而准备多留一年。但实则公主的婚事暗地里已经指婚给了陈家,慧敏夫人的最小的侄子。 七公主和八皇女都是淑佳贵妃所出。七公主跟当今的泽王是一母同胞的龙凤胎,七公主去年远嫁昆桑,成为了昆桑的大阏氏。而八皇女今年只有十岁,还不到说亲的年龄。但这位八皇女确是现下内宫最为得宠的公主,睿帝宠爱人尽皆知。 至于九皇女和十皇女,生母都是正五品的李婉仪,只不过,现下只有五岁的十皇女,被正四品位上的姜顺容养着,跟李婉仪并不亲近。而跟八皇女同岁的九皇女性子并不如八皇女讨喜。母妃也不如淑佳贵妃得宠,是以内宫对这位公主的评价并不高。 这位李婉仪还得罪过内宫掌权人淑佳贵妃,所以她们母女两的日子可想而知,过得并不如意。 比起李婉仪,淑佳贵妃还是愿意多提携身为老人的岚修容的。过年的时候,佳贵妃曾经跟皇帝提到过三皇女的婚事。 睿帝像是突然想起了这个闺女似的,但是接着这次选秀,给三皇女也指了婚。不过因为三皇女年岁大了些,皇帝指婚的旨意,就没有与赐婚儿子和世家子弟的一起颁布。 三皇女被皇帝指给了正四品的鸿胪寺卿蓝枫杉。这位蓝大人掌管着四夷朝贡、宴劳、给赐、送迎之事及国之凶仪、中都祠庙、道释籍帐除附之禁令,可以说是大梁对外的外交官。 他为人最是圆润通透,要不是这位年过三十的蓝大人家中嫡妻过世,他为妻守孝,也不会正妻位空缺。 最难得是,这位蓝大人家中嫡女有二人,嫡子却是因为先头的嫡妻难产而夭折了的。 三公主一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四月里赐婚后,这位蓝大人也是个热络的,在家中重新休整了正院,处处按着打听来的三公主的喜好布置。 留京、赐婚、不修公主府,这桩桩件件,背后都有淑佳贵妃从中帮衬,岚修容当然一清二楚。是以,这些日子她对于这位贵妃是敬服的很。 四月开始,宫中开始各种婚嫁迎娶。先是三公主和五公主出嫁,再是英王泽王娶王妃侧妃,很是热闹了两个月。 而她也因为公主的婚事,被淑佳贵妃和慧敏、端贤夫人指派了宫务,帮着几人处理内宫的事务。 虽然德庄贵妃也会不时的找些小茬,但总的来说,日子确实比皇后在宫中,自己又不得宠时候过的好。 女儿嫁人后回宫,也是满月红光,看着女儿过得好,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是以在每月初一、十五给淑佳夫人请安的时,她都来的很早。收起心里的感谢,她细细的打量殿中的宫妃。 从三品位上的白婕妤坐在她的右侧品茶,注意到她的目光,用帕子掩住嘴唇,悄声道,“姐姐这是打量那位呢?今儿听说又不舒服,也知道她什么时候身子成了灯吹的,一吹就倒了。” 二人对着白婕妤下首的和容仪的位置嗤笑,今儿这位又派了身边的大宫女来告罪,说是晨起不舒服。 宫中人都知,德庄贵妃和淑佳贵妃不对付,德庄贵妃轻易不来瑶华宫。她身为正一品贵妃,除非淑佳贵妃动用凤印或者中宫谏表,不然也是不能再明面上为难她的。 今年五皇子身边进了个庶妃,那庶妃是德庄贵妃娘家黎家偏支的一个小孤女。被族里推着来陪着黎家小姐选秀,结果黎家本家的嫡出姑娘成了自己表哥,英王的侧妃;这位最后却被指给五贝子做庶妃。 和容仪纳兰氏,明面上已经是德庄贵妃一脉的人了,是以每月二次的请安,也轻易不来瑶华宫,不愿意得罪德庄贵妃。佳贵妃对于纳兰氏自然是能不见就不愿意见得,自然放任她这一行为。 “妹妹说的是,咱们这位可不就是成了病美人么?”岚修容跟着酸了一句,把目光又瞟向了新进宫的那几个。 四月进宫的那几人中,除了陆贵人侍寝后得了“静”字封号外,其余三人俱为朝中大臣之女,侍寝后都晋了一级,无封号,成了跟赵氏一级得常在。 “那个,倒是个沉得住气的。今年的世家女中,就她一人入宫了。位分也不低,还有贤姐姐依靠的。” “岚姐姐说静贵人啊,不低调能成么?”白婕妤捡起块糕点放入嘴中,嚼了几口吃下后方道, “妹妹听说,她家原本是冲着泽王去得,没想到佳贵妃选了如今的泽王妃,又不给儿子选侧妃。这会,才被皇上纳入后宫。” “本宫说呢,皇上可是有几年没纳世家女入宫了。原来是为了给陆家一个面子啊。不然这陆家的嫡出小姐被撂牌子,总归传出去不好听。” “谁说不是呢,按理说,不好嫁入皇家,总还能嫁世家子弟。可姐姐看,今年咱们的五公主嫁入了杜家,陈家分支那个嫁入了杜家,世家子弟跟她们这几个年龄相当的少之又少。妹妹听说,贤妃姐姐不是没打算帮着这个侄女找个好婆家。可她们家……” “这么说来,咱们这位静贵人,野心也不小了。就是不知道能在钟粹宫贤夫人姐姐手下走几圈?” “皇上自从初次侍寝后并未再次宣召过她,贤姐姐也不太待见她。皇上去了钟粹宫,也就是在贤姐姐和妹妹那坐坐,并不宣召她。” “倒是忘了妹妹看了不少好戏,贤姐姐那边,你也劝着点,让咱们这静贵人闹出点什么就不好了。” “妹妹记下了。姐姐不说不觉得,一说倒是觉得这静贵人能忍,别是贤姐姐过得日子舒坦了,找了她的道儿。” “是这么个理儿,贤姐姐这些年锋芒尽藏,真闹出什么来,钟粹宫也不好看。” 第114节 “多谢姐姐提点,妹妹会提醒贤姐姐的。” “慧敏夫人到,端贤夫人到。”岚修容和白婕妤听到太监的传唤,忙起身带着宫妃给两位夫人请安。 两位夫人相携而来,坐在了殿内上首位置的左右两侧。摆手示意宫妃起身,待到众人起身,淑佳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司槿从殿内出来。 接着若敏姑姑扶着淑佳贵妃从内殿出来。 一身明黄衣衫的淑佳贵妃,保养的很好的脸上显出笑意,“众位妹妹早。” 宫妃在给两位夫人请安过后,再次起身给内宫正一品贵妃请安。 两位夫人对着淑佳贵妃行半礼,早有大宫人去扶起两位夫人,请夫人入座。 “妹妹们请起,今儿是本宫起迟了,倒是叫妹妹久等了。” “十弟今儿早起有些哭闹,母妃照顾弟弟辛苦。媳妇儿才是起迟了,倒叫母妃久等了。” 跟在淑佳贵妃身后,扶着贵妃入住的,正是一身大红色衣衫的明艳少妇。 她出声后,殿内众人反应过来,忙关心贵妃身子和十皇子身子,也有说泽王妃孝顺的。 “你这孩子,大早上就伺候遥儿上朝,之后又帮着打理小六,帮着母妃照顾小十,哪里是起迟了,无非是想母妃当作你众位母妃的面夸你罢了。” “哎呀,这都被母妃看出来,儿臣可臊得慌了。”声音清脆的少女,对着上首的佳贵妃嚷嚷, “母妃给梓宸个面子啊!” ☆、第58章 德言容工以事夫 “哎呀,这都被母妃看出来,儿臣可臊了。”声音清脆的少女,对着上首的佳贵妃嚷嚷,“母妃给梓宸个面子啊!” 随着泽王妃清脆的声音传来,宫妃们不动声色的打量起这位不是出自玉京世家,却得尽佳贵妃和泽王喜爱的女子。 她今日一身正红色长裙,缠枝花卉纹金腰带,玉珠管项链,金银丝绸罩衣,累丝嵌宝银凤簪斜插在同心髻上,略施米分黛,分外的妩媚动人,却又得体不失尊贵。 她乌黑如泉的长发,一络络的盘成发髻,银凤簪松松簪起,同心髻一枝金步摇,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唇绛一抿,嫣如丹果,珊瑚链与红玉镯在腕间比划着,举着帕子遮住嘴的皓腕戴着绯红的珠链,白的如雪,红的如火,慑人目的鲜艳,正红的长裙着身,,顿显那袅娜的身段,任由众人偷偷打量,万种风情尽生。 “妹妹可被比下去了。”端贤夫人打量完婆媳两个后,笑着对淑佳贵妃打趣道。 “容静这话,让泽王妃的婆婆听到了,可不得了。”慧敏夫人用帕子掩着嘴,故意装作小声的样子对贤夫人道。 闻言,她下首的岚修容和白婕妤忍不住笑道,“可不就是这个理儿。贵妃娘娘听到了可就要恼了。” 她两人也是宫中的老人,比佳贵妃入宫都要早,自然开得起一些小玩笑。 当年,淑佳贵妃年幼,德庄贵妃黎氏处处跟她争宠,贵妃就曾言道“妹妹就是比黎姐姐年轻貌美而已”,如今年幼的少女已经成为了冠宠六宫的贵妃,可对于自己的容貌不会不在意。 几人也是看到了泽王妃腕间的红玉镯子,想到了当年佳贵妃的一番风貌,故而打趣一番。 底下的宫妃却是不敢多声张的,自管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低头喝茶。 “贤姐姐这嘴,依然让人又爱又恨。本宫都是当婆婆的人了,还能跟自个儿儿媳比美不成?”十娘伸手,“来,宸丫头,坐到母妃身边来。母妃护着你,可不能叫你这些母妃欺负了去。” “儿媳遵命。”泽王妃对着众位庶母妃行礼后,把手放在婆婆手中,挨着婆婆坐在婆婆身后,对着佳贵妃眨眨眼,“儿媳在家的时候就听说婆婆年轻貌美,跟婆婆一块,人家只当是姐妹呢。儿臣才是被比下去了呢,各位母妃就不要取笑梓宸了。” “你这孩子!”佳贵妃闻言,忍不住笑,用手指一点泽王妃的额头,“淘气。母妃的玩笑也是随便开的,小心本宫告诉遥儿,让他罚你。” “母妃,梓宸才没有说错呢。再说了,能逗笑您,王爷他才不会罚儿媳,反而得赏儿媳。” “容静,依本宫看,不是她婆婆被比下去了,被比下去得是你。”慧敏夫人转头看向端贤夫人,“她婆婆还说你嘴厉害。我看她,她这儿媳才真真是个妙人。” “敏娴看着她婆媳二人联手编排本宫,不说相帮,还取笑,本宫才是真的看清你了。”端贤夫人瞪了一眼看热闹的慧敏夫人,“可是自个儿姑娘嫁到了她家,处处偏帮着她。” “哎呦,本宫可是冤枉死了。来,容静,本宫疼你。六丫头要是嫁到我们家,本宫也护着你。”陈敏娴一甩帕子,忍不住笑道。 “快别说那野丫头了,快把本宫跟白妹妹气死了。真要嫁到你家,还不得让你娘气出个好歹。好好的姑娘家,成天把自己关在公主所画什么劳什子的丹青。让她跟着本宫和白妹妹学学刺绣管家,还不愿意。” 端贤夫人这话一出,淑佳贵妃倒是忍不住笑道,“贤姐姐真是身在福中不之福。六丫头能静下心来作画,也是个胸中有丘壑的。哪像八丫头,那才真真是闹腾的本宫脑门子疼。” “怎么这,静玥又跟着八王家的静姗到处乱逛了?”慧敏夫人一愣之后,转而问道,“不是前些日子安生了不少?” “前些日子,她哥哥看着,还能待在宫里帮着本宫照看下弟弟。她嫂子一进门,看她嫂子每天来本宫这帮着照顾弟弟。她可不就坐不住了,偏皇上和八王都惯着她,这不又住到我六姐那去了。” “八王妃那么稳妥的一个人,小郡主倒是个活泼性子。”岚修容劝道,“娘娘不必心急,三丫头这些年不是一直胡闹的性子么,嫁人了就自然知道收敛了。再者说,咱们皇家的公主,性子不论如何,总有父皇护着。” “三姐姐前些日子还带着闺女进宫请安,母妃还说三姐姐会过日子,让儿臣多学着点呢。三姐姐能干,不像儿臣,管着自个儿的小院子都战战兢兢的。”泽王妃看母妃没有开口接话的意思,忙接过话头,转而又对婆婆安抚道,“八妹那是真性情。王爷说他和八叔都派人跟着两个妹妹,母妃不用担心。” “六丫头和八丫头这性子要是能综合下,咱们就不用操碎了心了。还不是她们父皇惯的,要臣妾说,皇上就是太疼闺女了。”白婕妤笑笑开口,谈论的对象是自个儿闺女,她不开口也说不过去。 这话说的巧,既捧了淑佳贵妃和端贤夫人教女有方;也承认了两位公主性格上的小缺陷;又突出了两位公主得她们父皇宠爱;最后还告诫底下的宫妃不用公主身上做文章,皇上和宫里掌权者不吃她们那一套。 宫妃们忙附和道,“两位公主性子各有千秋,也怪不得皇上疼爱。” 可偏偏就有人看不清楚形势,而且还不只是一个。 “虽说咱们皇家的公主,性子不论如何,总有父皇护着。但六公主和八公主确实也该收敛下,不然让人家以为咱们皇家公主都跟二位一样,不是刁蛮就是无礼的,可就不好了。” 说话的真是九、十皇女的生母李芬仪,她说完后还看了眼十皇女的养母姜顺容,“说起来九丫头如今真跟着臣妾学管家,听说姜姐姐成日里都在教十丫头刺绣?” 她这话一出,姜顺容脸色一僵,先前这李氏说话,她还能坐着不吭声,也不愿意跟她一般见识,可这话说的。 就不只是挑衅当朝贵妃和夫人不会教女,两位得宠的公主恃宠而骄了,而是在说她姜顺容苛责幼女,逼着养女学习刺绣,如果伤到了,就是自己居心不良。 “妹妹说笑了。”姜顺容淡淡道,“十丫头前些日子看本宫绣屏风,非要跟着凑热闹。她一个小小人儿,手都还拿不稳针,本宫可不敢真的教她。原想着看着她玩会罢了,偏她说是要给几个哥哥弟弟绣荷包当生日礼,磨着本宫教。倒是妹妹急着教十皇女管家,是不是有些问时过早。本宫可是听说,十丫头可是不愿意的很。” 姜顺容,跟慧敏、端贤夫人同一批进宫,真要是没有点手段,她一个无子的妃嫔,能爬到正四品的高位? 比起李芬仪这位钻了空子,在淑佳夫人怀孕时勾引皇帝生下皇女的人,她对付起来完全绰绰有余。 “你!九丫头明明把自己的院子管理的井井有条!倒是十丫头,手上的针眼,那可多得很!皇家什么生日礼没有,非得一个公主亲自动手?” 李芬仪眼睛一瞪,便发作道。姜氏这不会下蛋的母鸡,把自己的闺女夺走不说,还挑唆的十皇女不认自己,自己不拔下她这层伪善的皮,就不算完。 “是么?本宫可是听说,九皇女的院子,前些日子没少打罚下人!九丫头咱们姑且不说,那是妹妹的女儿,本宫还管不到那么宽。只是十丫头那,妹妹说的什么话,本宫还能害自个儿闺女不成?”姜顺容对于李芬仪咬着自己不放也是气得不行,“小孩子拿着针学刺绣,手上有几个小针眼实属正常。妹妹当年没有学过刺绣不成?” 这话就说的重了,一是说九皇女心肠歹毒,责罚下人;二是说九皇女之母教女不利;三是她李芬仪无权在干涉十皇女的任何事情;四就是她李芬仪出身低,不懂的妇工女工。 “贱人!你个贱人苛责本宫女儿,本宫定要在皇上面前戳穿你个贱人的真面目,你等着!” “放肆!”慧敏夫人重重的放下茶盏,“瑶华宫内喧哗,不敬上位,妄想惊扰圣驾,真当本宫是死的不成?” “佳贵妃仁慈,本宫和慧夫人却容不得你放肆!来人,把李芬仪拉下去,先在自个儿宫中反省。公主所那边,佳妹妹和敏娴看?” “辛巳,走一趟姜顺容宫里和公主所,把九皇女和十皇女都带来。这场大戏唱了这么久,本宫自然要看个明白。看到底是亲母不慈还是养母不义!” 淑佳贵妃放下茶盏,示意紧张的泽王妃松开自己的衣袖,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转而对着身边的若敏道,“你跟着辛巳走一趟,把两个皇女带来。可不能让别人动了手脚,公主所的奴才也是时候该敲打了,辛巳去查清再回来。” “娘娘,臣妾错了。十皇女还小,吓着她了就是臣妾的罪过了。李妹妹也是思女心切,臣妾不敢拦着她探视皇女。导致她恼恨臣妾,臣妾愿意受罚。以后也不让十皇女学刺绣了。求您网开一面,别吓着孩子。” “皇家的孩子没有那么胆小。本宫不过是问孩子几句,姜顺容不必担心。”十娘冷淡道,“至于谁是谁非,本宫自然得断个分明。错了定不轻饶,被冤枉的也会替她洗清冤屈。” “既如此,咱们就都等着吧。”慧敏夫人看了眼紧张的泽王妃,“靖儿如今跟着皇上念书,倒是不用操心;忠儿那边,是谁在照顾着,这可得一会子,让泽王妃去照看下小十吧。” 慧敏夫人陈敏娴也是好心,这泽王妃一个做儿媳妇的,给婆婆请安,伺候婆婆,碰着她们说几句话还使得;但若是卷入公公的后宫,目睹了后宫庶母的争斗,就不美了。 “静玥出宫的时候,身边的嬷嬷并未跟着,她和宝霞照顾着小十,无妨。宸丫头留着听听也好,省得将来年轻,压不住底下的侧妃庶子。皇家的孩子,再如何不好,自然有父亲嫡母教导,还轮到一个庶母教导。” 淑佳贵妃这话说的就重了,不管这事结果如何,姜顺容和李芬仪,借着皇女争斗是事实。在内宫有掌握凤印位同副后的贵妃在,妄图越过贵妃管教皇女,甚至上报皇帝,就是对贵妃权威的挑衅。 今日不办了二人,就无法压下宫内不安分的女人,肃清不了内宫进来站队的乌烟瘴气。 “记住了?身为王妃,学着管家,是你的本分。人做什么都不能忘记自己的本分。”淑佳贵妃对着儿媳道,“不用紧张,拿出你王妃的气势来,在这宫里,还没有人能过本宫给你难看的。同样的,你也给本宫争气点,管理你院子有什么不会,就来问本宫。教你管理院子,还是有着空闲的。” 这番看似敲打泽王妃的话,实则是借着教导儿媳的机会,告诫后宫的众人。什么是本分,谁是后宫的实权者,别被有心人挑拨迷住眼。同时也在告诫众人,泽王妃被她护着,从她的子嗣和儿媳入手给她难堪,她必定不会轻易罢休。 “诺,儿媳谨遵母妃教诲。定会帮泽王管好后院,让王爷无后顾之忧,让母妃放心。”泽王妃起身郑重的跪拜。 ☆、第59章 步蟾步步有后招 “诺,儿媳谨遵母妃教诲。定会帮泽王管好后院,让王爷无后顾之忧,让母妃放心。”泽王妃起身郑重的跪拜。 “各位妹妹看,本宫这儿媳妇多省心。你们呢?”淑佳贵妃环视殿内的宫妃,轻飘飘的问道。 “臣妾/嫔妾谨记贵妃娘娘教诲。” 除了两位夫人外,其余众人起身答道。 “都起来吧,咱们呐,都等等看。”淑佳贵妃抬手,众人起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不提。 “老三媳妇儿,按理说,这事不好麻烦你。可六丫头这性子,本宫着实发愁。八丫头又出宫了,她整天一个人闷着也不是个事儿。所以本宫想着,你好歹是她嫂子,就请你抽空多教教她为人处事。就当是帮你贤母妃我这个忙了。” 贤妃开口打破殿内的沉默。陆容静也是个聪明人,她年岁渐长,不比那些年轻的宫妃貌美有活力。皇帝愿意去她那坐坐,无非是有六皇女这个纽带。 她养着六皇女这些年,跟白氏争斗,到底弄得孩子不太愿意请进她二人。即使后来,两人联手保住了六皇女,让她不必远嫁和亲,在六皇女心里,她得两位母妃也不是好相处的人。 皇帝是个念旧的人,也注重子女关系。愿意多去她们宫里坐坐,她就得投其所好,多对六皇女好。 六皇女不像五皇女,出身高,更是直接嫁到了杜家,不管将来怎样,陈、杜两家是搭上了关系。 六皇女的婚事,皇帝曾私下跟她透露过,想指婚给陈家,让她想不要跟孩子说。多留六皇女一年,她想着皇帝怕是还有用陆家的时候。便没作声,谁承想,之后家里却送了侄女进宫选秀。 倒是让她心寒了不少,家族这是看着世家凋零,心又大了么? 既如此,就由着她们闹腾去吧,总好过最后埋怨自己多事。因此,对着同住一宫,却不得皇帝宠爱的侄女静贵妃,她罕见的保持了沉默。 这回进宫的几个新人,她们这些高位是不在意的,皇帝子嗣不缺,这些小姑娘再送进宫,不过是供皇帝消遣,翻不出大的风浪。 敏娴怕她冲动,曾经私下告诉过她,这些秀女侍寝后,无一例外都由敬事房赐下了汤药。皇帝压根就不想再要世家的子嗣,也看不上这些稚嫩的小姑娘。 那么,跟德庄贵妃不对付的自己,能做的就是跟杜氏把关系搞得更加融洽。且她跟着皇帝很多年,也看出了皇帝对杜氏和杜氏子嗣的在意。将来,说不得自己都要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现在多诚服多帮衬,将来日子才不会过得太难熬。 讨好杜十娘那个人精,还不如多帮着她儿媳妇泽王妃。刚进宫生活的小姑娘,手段还稚嫩的很,能多帮衬提点一把,看在这相帮上,说不得她婆婆还能记得自己的好多一些。 此外就是给六皇女找个好靠山,将来不管怎样,有个掌握实权的皇兄撑腰,总不会被人欺负,日子过得不好。 “贤母妃客气了。说什么帮不帮的,您瞧得起梓宸,托付梓宸陪着六妹妹,是梓宸的荣幸。” 看着端贤贵妃笑眯眯的眼睛,泽王妃把剩下的话坚持说完,“可我母妃这边,要处理宫务,要带着十弟,还要操心六弟,就连八妹也要跟着操心。儿臣身为儿媳,理应帮母妃分忧。” “不妨事,得空了再教也成。”端贤夫人眼眸的光一顿,慢慢开口,心道,这佳贵妃的儿媳倒不想是外面看上去那么好拿捏。 “王爷说让儿臣照顾一心服侍母妃,照顾弟弟。六妹妹那边,儿臣怕是有心无力,又怕耽误了妹妹。不如母妃……”泽王妃欲言又止,不好意思的推脱。 “贤姐姐可绕了这孩子吧。她是个实诚人,遥儿让她白天跟着我,服侍我,照顾两个弟弟。她就真的不错眼的照做,连本宫带着小十小六晌午歇个午觉,她都在边帮着打扇子。一刻不得闲的,说她还不听。小六现在就爱粘着她,这段日子倒是她比我都忙。” 十娘难得的说了好大一串儿媳妇的好话。 “这孩子模样长的俊,又会说话,还这么能干。妹妹这是走了什么好运道,让你得着个好儿媳。比那边那位得小儿媳妇省心多了。” 第115节 慧敏夫人笑着夸道,顺带着说起了新近得英王侧妃。英王的王妃是她亲侄女,对那边得事她多少心里有谱。 “可不是,听说那边闹腾得厉害。好孩子,你们小两口也在皇子所,跟她们当邻居,可有听到什么风声?”白婕妤对着泽王妃询问道。 “得了,姐姐们说热闹,别总为难这孩子。”十娘对着白婕妤淡淡道,“再怎么说,那边也是宸丫头得嫂子。倒是姐姐们这消息怪灵通得,说来听听,本宫这一日日忙得,竟然错过了好多热闹得样子。” “倒也不是咱们消息灵通,是妹妹你贵人事忙。前些日子就开始闹着呢。”端贤夫人也从刚才小心思中回过神来,“黎思琴不是一下子跟自己找了两个儿媳妇么?这两个小姑娘倒是斗得厉害。” “慧姐姐,这事儿?”十娘询问慧敏夫人,陈敏娴点点头,确实不在意的笑笑,承认了这事儿。 “容静说的不错,这后宫里,从来就是争斗不断的,这英王的正妃和侧妃争斗,实属正常。” “敏娴倒是看得开。你那侄女到是厉害,愣是拽住了咱们的二皇子。让他进不了小黎氏的门。”端贤夫人幸灾乐祸道,她就是看不惯黎氏的女人,一样的嚣张张狂。 “这原本该是侧妃先进门的,德贵妃姐姐怕小黎氏先进门,面子上不好看。愣是求了旨意,让她侄女在王妃后面进门。”岚修容客观的说出事实。 “可不是,也亏得陈家大度,英王妃顾全大局。要不,这不是让人为难么?”白婕妤急道,“也不知道德姐姐怎么魅惑的皇上,同意了这不和规矩的要求。” “妹妹慎言,皇上的决定不是咱们姐妹能置喙的。”陈敏娴瞪了白氏一眼,“英王不糊涂,这宠妾灭妻不是什么好名声。” “那也是大侄女能耐,小黎氏要面子,最后连里子都没有了,怪得了谁?”陆容静嗤笑,“这小黎氏也是个蠢笨的,英王是她表哥,都抓不住个男人的心。居然告到了黎氏那。” “哦?德姐姐那边怎么说?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两个如花似玉的儿媳妇,定是哪个都不舍得责罚吧?”十娘微笑,接过泽王妃递过来的糕点,捏了块放进了嘴里。 “都当人家的婆婆像妹妹这么疼儿媳妇?”陆容静睨了一眼十娘,接着道,“结果当然是偏帮着小黎氏呗,这还没完,居然罚正牌儿媳妇;要不是英王得着信,被罚跪的王妃可就不好了。” “罚跪?”十娘装作吃惊的用帕子捂住嘴,“这也太过了吧?本宫看英王妃那孩子就挺好的,规矩也好。德姐姐罚她总要有个理由吧?” “有什么理由,不过是英王妃给她请安晚了,就找了个借口说是不敬婆母。就罚那孩子在麟趾宫门外罚跪。来往的宫人都看到了,要不是咱们的二皇子疼媳妇,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这婆媳哪有隔夜仇,德姐姐想来也是气急了。等她火气消了,让那孩子去服个软,一家人还能生分了不成。”十娘这话确实对着慧敏夫人说的,毕竟是她得侄女。 “这事没有妹妹想的那么简单,我那侄女年轻,不知轻重,自个儿有了身子,也不知道。还是英王看她不对宣了太医才知晓,为着这英王跟德妹妹大吵了一架,还闹到皇上面前,要出宫去住。” “这事闹得!”十娘转而拉着慧敏夫人的手,“倒是教姐姐夹在中间为难了。皇上定是让你从中调停了。德姐姐那边,妹妹也不好插手,英王妃那边,小小年纪的,也没个说话的人。宸丫头,回去了就去瞧瞧你二嫂。本宫跟你德母妃的事是一码,你们妯娌还是要走动的。” “妹妹有心了,小黎氏因为挑唆她们婆媳不和,已经被皇上派人禁足了。老三媳妇,多关照下你嫂子。等她好了,让她亲自登门给你道谢。” “儿臣知道了。”泽王妃对着十娘应答,转而对着慧敏夫人道,“慧母妃快别臊儿臣了。儿臣胆子小,还怕扰了二哥二嫂,也没上门拜访的。看顾二嫂,是做妯娌的应当的,您别担心,有太医正,二嫂子定能给咱们皇家添丁。” “唉,这黎氏,还真是不知道让人说她什么好。”陆容静道,“年轻的时候没轻重,老了还是这么没个轻重的。” “她才是这么多年一直这么着,没变呢。”十娘闻言嗤笑,“亏得也过了这么多年。” “丫头这是在说谁一直没变?”殿外传来皇帝的声音,让殿内得人倒是唬了一跳。 早年她们还能在给太后皇后请安的时候见到皇帝。这几年,太后去了,皇后长居感业寺不归,宫妃们也就每逢初一十五到瑶华宫请安,轻易见不到皇帝。 祖宗规矩,皇帝初一十五都会留宿皇后宫中。皇后不在,皇帝一般留宿养心殿,晨起直接上朝,下朝就是回养心殿批折子,很少到瑶华宫。 是以德庄贵妃一脉,有些宫妃是不会来瑶华宫的,要就是料准了皇帝不会来。要是知道皇帝下朝后驾临瑶华宫,她们才不会错过见皇帝的机会。 “给皇上请安!”十娘起身,带着宫妃们行礼。 泽王妃跟在几个高位身后,轻声道,“儿媳给父皇请安。” 皇上放下怀里抱着的十皇女,上前把行礼问安的十娘扶起来,边说落道,“不说了让你调养身子,别动不动行礼的。这才刚好了些,又这么没轻重的。” 十娘有些不自在的被皇帝扶起来,这人又抽风,倒是叫别人看了笑话。 “皇上,臣妾无事。让各位妹妹起吧。”十娘甩开被皇帝握着的手,提醒他,他的后宫妃子还都在跪着。 “起吧。”皇帝拉着十娘坐在了上首,打量了她得神色,看她有些疲倦,倒是有些不高兴,“这是累着了?累了还不散了多歇会。老三媳妇,往后长些眼色,看着你母妃累了,就让她歇着,没得拿那些劳什子的事烦她。” “儿媳知错,儿媳往后谨遵父皇旨意。”泽王妃忙跪下来应答。 “你吓她干嘛?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还能管了我这当婆婆的?”十娘不高兴的扯了下皇帝的衣袖,“还不是你闺女那边闹得的官司,要不谁又那闲功夫都搁在等着。姐姐妹妹们又不是没事做,非得在这耗着。” “丫头这嘴啊,才真是一点没变。朕巴巴的把那两个丫头都带来了,辛巳那边也查的差不多了。咱们早些断了这官司,你好早点歇着。”皇帝握住她得手,拍了拍。 下面的宫妃看到了当作没看到,坐在坐位上只等着看好戏,方正只要佳贵妃在皇帝就不会注意道她们。 “既然九丫头、十丫头都带来了,就劳烦皇上一道听听本宫审案子了。”十娘抽了抽手,没拽动也就由着皇帝握住,“先让宸丫头起来,这孩子不知道多好,本宫可不是那不讲理的婆婆,要罚儿媳妇跪着认错。” “你呀,连朕都该编排。”皇帝无奈的笑道,“老三媳妇起来吧,你很好。往后还要好好服侍你母妃,朕让遥儿给你赔不是。” 皇帝这就是在承认先前,是自己错怪了儿媳了。因着佳贵妃护着儿媳妇,他也对儿媳满意夸赞。 “谢父皇夸奖。儿臣和王妃定会好好孝顺您和母妃,为母妃分忧的。”泽王妃乖巧的答完话后,放起身立在婆婆身后。 “这孩子,倒是个嘴巧的。丫头□□的不错,让她也多带带弟弟妹妹。” “行了,等您想起来了,臣妾早就累趴下了。这段日子一直是这孩子帮着我照看小六小十。” “是么?老三媳妇倒是个能干的。平日里跟着你母妃都做些什么?” 十娘打断皇帝想接着询问的念头,“今儿您留下用晚膳吧,宸丫头伺候咱们用膳。” 转而说起先前公主所的事情,“十丫头,来,到你父皇和佳母妃这来。” “静茹遵命。”十皇女只有五岁,之前在养母宫中,被人带来瑶华宫的路上,碰到了父皇,父皇抱着她来了瑶华宫,这会子还在激动中。 看到她养母的示意,忙仰着小脸对着上首的二人笑。 待到走道上首的帝妃二人面前,十皇女蹲身给淑佳贵妃请安,“静茹请佳母妃安。” “好孩子,快起来。”十娘示意皇帝松手后,用手拉起十皇女的手。 “啊。”十皇女触不及防,倒抽口凉气,才忍下了把捏着她手的柔荑甩开的冲动。 但她圆润的小苹果脸上,一双圆眼中已经蓄满了眼泪。 十娘一番试探,自然知道手下的小手一定是伤痕累累。但还没等她来得及松开十皇女的手,就被李芬仪的哭喊声打断了动作。 “皇上,求您为臣妾可怜的女儿做主。”李芬仪哭的梨花带雨,“静茹这孩子在姜姐姐那受苦了。这么小的孩子,姜氏就逼着孩子学刺绣。孩子现在的日子过得苦,还臣妾都轻易见不到她。还是静妹妹无意间看到了静茹,才让臣妾知道我可怜的女儿的遭遇。静妹妹也说了,孩子得手上伤口很多,不是一次二次就有的,定是长时间拿针才有的痕迹。” “静贵人?”慧敏夫人问道,这李氏之前并未咬出小陆氏,在皇上面前却是张嘴就供出了她。 这番举动,让陈敏娴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德庄贵妃布下的局。 李氏和佳贵妃杜氏不和,不是没有可能被德庄贵妃拉拢。接着李氏和小陆氏的手,坏了容静及自己和杜十娘的关系,倒也不是她多心。 小陆氏是陆氏的侄女,不管是否亲近,出事了,为了家族容静必然会选择相帮家族。 而自己,姜氏是在自己的暗助下才拿到了十皇女的抚养权,甚至是自己给杜氏举荐了姜氏。 这姜氏这回怕是找了别人的道了,现在只能静观其变,别让容静冲动正中人家下怀,私下还得找出证据跟杜十娘把话说开。 这番弯弯绕绕,陈敏娴瞬间就想清楚,盯着李芬仪,眼里的寒光一闪而逝,“李妹妹方才为何不说此事跟静贵人有关?” “这宫里谁不知道静妹妹跟贤姐姐是亲姑侄,而您慧姐姐又跟贤姐姐交好。您两位在,臣妾怎敢说出实话,没得连累了静妹妹被你们埋怨。”李芬仪一番话说的陆氏只瞪她。 “既然这事是静贵人看到的,那静贵人就说说看,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十皇女手上有伤口的?”十娘不理会李芬仪的话,质问坐在靠后位置的静贵人。 “贵妃娘娘,您询问静妹妹之前,能不能先把静茹的手放开?您也跟姜氏一样,怕孩子乱说话而罚她么?”李芬仪指着十娘指控道。 “放肆!”皇帝一拍机子,茶盏晃动了几下才稳住,“谁准许你这么跟贵妃说话的,掌嘴。” “算了,李妹妹也不是头一天看本宫不顺眼了。同着孩子的面,该罚妹妹此间事了,罚抄一个月宫规。静妹妹可以说了么?”十娘放开十皇女的手,不在意的阻拦道。 “嫔妾,嫔妾也不清楚,就是无意间看到十皇女手指上有伤口,不敢声张。后来,李姐姐就找到嫔妾,一直逼着妾身问看到十皇女的事儿。嫔妾无法,只好告知李姐姐皇女手上有伤,之后的事,嫔妾一概不知,请皇上和贵妃娘娘明察。” 静贵人陆氏,有些紧张,但依然口齿清晰的把事情分说了清楚。 “不是的,静妹妹,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能证明是姜氏苛责了十皇女。你说,你在家的时,你嫡母就逼着你练刺绣时,苛责过你。十皇女跟你是一样的遭遇。” “李姐姐您在说什么啊,妹妹虽然不如姑姑入宫时,家族显赫;可嫔妾也是正经的嫡女,怎么会被母妃苛责,您这是担心皇女糊涂了不成?”静贵人捂住帕子一副很委屈的样子,看着上首的皇帝和端贤夫人。 但皇帝和端贤夫人二人,无一人开口安抚她,殿内一时有些尴尬。 “佳母妃,不疼了。谢谢佳母妃。”静茹朝中十娘行礼,“您帕子上的药很管用,能不能赏赐儿臣一点?” “静茹不得无礼。”姜顺容起身对着贵妃道谢,“谢娘娘帮公主涂药。” “母妃,静茹手真的不疼了,您瞧。”十皇女伸开手,对着姜顺容道,“针眼都有消失的样子。” “太医帮你配的药一直不涂,能不疼?涂药了当然会不疼。”姜顺容用帕子把十皇女的手包住。 十娘看着母女两个的互动,放下心来。对上陈敏娴担忧的眼光,摇摇头。 “静茹这些日子,在跟着你母妃学刺绣?有意思么?”十娘询问道。 “有,母妃绣的荷花团扇特别漂亮。母妃给儿臣绣的肚兜上的桂花也漂亮。”十皇女一双大眼睛中闪烁着痴迷的光。 “那也不用弄的满手都是针眼吧?”十娘好笑的点点十皇女的鼻子。 “佳母妃,静茹说了您不许笑静茹。”小姑娘不好意思的笑笑,“是静母妃有次跟李母妃说,让九姐给父皇绣个荷包,讨父皇的欢心。儿臣不小心听到了,就也想着为父皇绣个扇套。正好,七弟他们生日快到了,儿臣就想着先绣几个荷包练练手。” “然后就戳了自己满手的针眼?”十娘打趣道。 “是啊,母妃拦着不让儿臣绣,儿臣只能晚上偷偷的绣,手上的伤被母妃知道了,就开了药膏。可是那些药膏黑乎乎的,儿臣不喜欢涂。” “哎呀,这还是个爱美的小丫头。”十娘忍不住笑道,“你可知道,给你母妃惹来了多大的麻烦?” “母妃对静茹最好,静茹以后孝顺母妃,乖乖听话。再不敢胡来了。”十皇女扑倒姜顺容怀里,不好意思道。 “不是,不是这样子,一定是有人有意教公主这么说的。静茹,静茹,你看看娘,我才是你的亲娘啊!”李芬仪哭叫道。 “母妃不用伤心,那样子忘母不认您的妹妹,咱们也不稀罕。”一直在李氏身边的九皇女啐道。 “九皇女好厉害一张嘴。公主所之事,辛巳可有查明?” “回贵妃娘娘的话,九皇女无故责罚宫人此事属实,现有宫人口供为证。” “贱人,不过是几个奴才,本宫还罚不得了?”九皇女对着辛巳骂道,“狗奴才,谁给你的胆子敢拷问本宫公主所的人?” ☆、第60章 抱衫屏前影伴身 “贱人,不过是几个奴才,本宫还罚不得了?”九皇女对着辛巳骂道,“狗奴才,谁给你的胆子,敢拷问本宫公主所的人?” “九丫头!”皇帝的声音冷冰冰的,“你母妃就是这么教导你的?跟你佳母妃这么说话?” “皇上算了,她不过是个孩子。爱玩爱看就来 ”十娘抚上皇帝的手,“臣妾犯不上跟一个小姑娘一样。” “不用你假好心,要不是你,十妹也不会不认本宫母妃。这会子在父皇面前假惺惺的,做给谁看?本宫不需要你求情!” “母妃的乖孩子,只有你还能懂母妃了。你父皇早就忘记了咱们娘两。我可怜的孩子,不过是罚了几个不听话的下人,就要被人这么磋磨。”李芬仪手中的帕子一抖,既然放声哭道。 “李芬仪,御前失仪,可不是一件小事。本宫劝你还是停下吧,当着这么多妹妹的面,总归是不妥当。”端贤夫人闲闲的插了句话后,继续坐在位置上看戏。 “你!”李芬仪被端贤夫人一堵,反而不敢再哭下去,一张脸憋得通红,手心的汗不停的落。 今儿要是不想法子开脱,怕是就栽到这瑶华宫了。这会她要是还看不出自己着了别人的道儿,就是真的蠢了。是以不顾的仪态,砰的跪倒在地上,对着皇帝开始认错。 第116节 “臣妾错了,臣妾没教好九皇女。九皇女也是为了妹妹担心,才口不择言。十皇女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臣妾见不到十皇女担忧,她当女儿的也是想为臣妾分忧。” “那李妹妹倒是说说,这公主责罚下人的事儿,又怎么算。”慧敏夫人聪明的并未提起静贵人之事,反而问起九皇女责罚下人的始末。 “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用为难我母妃。那些奴才敢罚,谁让她们说母妃失宠,妹妹自然不愿意认母妃的。她们还说本公主也会被父皇打发出去远嫁和亲。这起子背后说人闲话,不好好干活的,本宫找了个由头发作了她们。是本宫没本事做周全,跟母妃无关。要罚就罚我好了!”九皇女这会子也难得的示弱,对着皇帝哭道。 “贵妃怎么看?”皇帝看着脚边哭的可怜的母女两,转而问身侧的佳贵妃。 淑佳贵妃代理后宫,就算是作为皇帝的自己,可以给她撑场子,却是不可以轻易插手后宫的事务的。自己做的公正与否,都会下了她的面子,让下面的宫妃起了小心思。 “皇上要是不忙,就听臣妾仔细问询一二。”十娘笑笑,“辛巳,公主所那边,可查清楚了?” “回娘娘的话,公主所那边已经查清楚。九公主所言属实,那些宫人平日里确实偷懒说闲话。” “你?”九皇女抬头,望见佳贵妃眼中一闪而逝的嘲讽,忍了下来,低头不语。 “告诉九皇女,那些人是受谁指使,故意在她面前说那些闲话的。身为皇家的公主,自己身边有些什么人都不清楚。连自己的院子都管理不好,确实得派人多教导皇女。” 十娘这话说的极不客气,不只是训斥了九皇女,连带着也在斥责李芬仪教女不当。 “是,九公主,您院子里被您责罚的那些宫人,是钟粹宫静贵人的人,还有一个是和容仪的。和容仪的人并未多做小动作,就被静贵人那边的人连累,一并打发了。” “静妹妹?”李芬仪一副很吃惊的样子,“平日里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与我?先是骗我十皇女是被姜顺容苛责,又派人故意挑唆的九丫头打骂下人,坏她名声。你居心何在?贵妃娘娘,求您,求您为臣妾做主!” “静贵人还有什么话可说?”佳贵妃按例询问道,“如果妹妹是要说,不能凭本宫宫里的总管一面之词的话,就免了。辛巳和若敏出了瑶华宫就带上了慧姐姐和贤姐姐宫内的嬷嬷,三方一块查证的。” “嫔妾冤枉,有人要陷害嫔妾。”静贵人冷静的跪在地上,“既然那些奴才一口咬定了嫔妾,嫔妾再说什么也无用。可嫔妾跟李姐姐无怨无仇,为何要陷害她,对嫔妾又有什么好处?” “好巧的一张嘴,看来贵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静贵人跟李芬仪是否有旧怨本宫不知,但本宫倒是知道,你身边的大宫人跟和五皇子身边的小太监私下关系很好。”白婕妤突然发难。 “你胡说,我根本就知道这回事。你含血喷人!”静贵人身子不由自主的发抖,她能感到殿内的温度自白氏开口后,开始下降的趋势。 皇帝最忌讳年轻宫妃和庶子走得近,如果自己真的被攀扯了,就完了。 “妹妹怕是看错了,静贵人身边的大宫人是跟和容仪身边的小太监走得近。五皇子住在皇子所,平日里初了请安从不来后宫,妹妹眼花也是有的。”陆容静压下火气,不得不开口保自己侄女这个蠢货。 知道她是个蠢的,没想到也是个胆子大的。居然卷入了淑佳、德庄二人的争斗中去。 这次的事,八成是黎氏那个贱人在背后布局,为的就是借着姜氏、李氏以及九皇女十皇女之事,分化杜氏、敏娴和自己三方的联盟势力。 家里送这么个蠢货来碍眼,看来真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保这蠢货一条命,算是仁至义尽了。 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还好自己心够硬,没有在最开始接受这个侄女的投诚,在皇帝面前举荐她。 “可能是妹妹眼花了,还好姐姐看到了。”白氏是个聪明的,之前一时不察,光想着在杜氏面前表功,倒是忘记了皇帝最忌讳的事儿。 “哦?那容静不妨说说,这是怎么回事?”皇帝淡淡道,“说不清楚就不用开口了。” 这话里得不喜一清二楚,皇帝这是对陆氏姑侄不满了。 “臣妾和静贵人的关系,满宫里都清楚。贵人入宫后就思慕皇上,盼着皇上宠爱与她。您到钟粹宫里,多是臣妾和白妹妹相伴。贵人就埋怨上了臣妾和白妹妹。臣妾说了她几句,她和臣妾吵了起来,臣妾一气之下就不愿意在管她。” “这事儿臣妾可是作证,贤姐姐确实被静贵人气得不轻。” “之后,她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了您爱去有子的嫔妃宫里坐坐,就打起来十皇女的主意。这陷害姜妹妹,也不过是让妹妹失去抚养权,同时又打压李妹妹气焰。因为李妹妹在她侍寝过后,曾奚落过她。李妹妹可能不记得了,但臣妾这侄女自小就是爱计较的性子。” “姑姑,您真是我的好姑姑。”静贵人脸色苍白,不敢置信眼前的一切。 “至于和容仪,臣妾说句不中听的话,她进宫后那几年仗着宠爱,不是没有跟臣妾对着干过。臣妾自然会多注意她那边的动静。果然,她派人跟静贵人接触了,这之后,就是公主所和姜妹妹宫中发生的事了。” “容静倒是敢坦言,这宫中往别人的宫里安插眼线的不是没有,你是第一个敢说出来的。”皇帝盯着陆容静道,“这次就算了,往后再犯,敢怎么做,你心里清楚。” “至于这出闹剧,朕懒得看下去了。贵妃看着审吧。该下手整治的就狠狠动手,不用顾念着情分对她们仁慈;整天斗的乌烟瘴气的,看着就烦。朕回养心殿批折子了,晚上再来,你陪朕用膳。” “诺。”十娘起身恭送皇帝离开。 皇帝冷着脸在众人的目送中,离开了瑶华宫。 皇帝走后,十娘干脆利落的发作了参与此事的几个人,不偏不倚,各个都没有落下。 静贵人搬弄是非,离间宫妃和母子关系,降位为常在,闭门思过三月,罚抄宫规五十遍。 和容仪不敬上位,宫人不守宫规,随处散步闲话,约束不住下人,罚闭门思过三月,罚抄宫规十遍。 李芬仪偏听偏信,教女不利,不敬主位,罚抄宫规一个月。 姜顺容,照顾公主不周,罚俸一月。 九皇女不敬长辈,行事鲁莽,打骂下人,罚闭门思过一月,跟着贵妃派去的嬷嬷学习管家规矩。 端贤夫人身为一宫主位,管教地位嫔妃不严,罚罚俸一月,并令其在静常在被罚期间,监督教导宫规。 这事处理完后,众人也依次散去。陆容静在离开时,对着十娘感谢的笑笑。 慧敏夫人最后离开,只说让十娘小心黎氏那边的小动作。 这一系列惩处很快就晓谕六宫,养心殿的那位听闻后,倒是不可置否。 这案子不必在往下查,背后无非是两个贵妃的争斗,能米分饰太平固然好。 至于麟趾宫,听闻这次事件的后果后,气得摔碎了一套翡翠白玉的茶盏,这是后话。 皇子所,泽王住处,泽王妃趁着贵妃歇午觉的时候,回了趟住处换衣裳。 难得的碰到了在教六皇子写字的泽王。 泽王在白天见到了媳妇也很意外,要知道泽王妃平日里在瑶华宫伺候他母妃,比伺候自己还要上心。 趁着这会功夫,夫妻两到是默契的避开小皇子,轻声的交谈了一番。 泽王妃桑梓宸一边把自己沾染了污物的外赏褪下,一边轻声地问自家王爷午膳是否用好。 “ 今儿父皇事忙,就让本王带着六弟用膳了。倒是你,午膳在母妃那可有用好?这一身怎么弄的?” “王爷放心,母妃没让妾身立规矩,陪着母妃用了午膳。服侍母妃歇下后,十弟那边哭了,抱着他哄了会,衣裳上是他吐的奶。哄好了他,趁着母妃歇下了,妾身回来换个衣服,待会就回去。” “今儿回来,倒是听说晌午闹了出好戏。” 泽王妃轻声把晌午的事情分说后,有些担忧的问自家王爷,“二嫂那边,真的要去照看么?德母妃那边,真有什么,咱们可就说不清了。晌午又发生了那事,妾身去合适么?” “既然母妃吩咐了,作为妯娌,你就去看看二嫂。不要送吃食药材,贺礼本王来准备,你到那边走一趟意思下”泽王想了想,不放心媳妇,准备自己淘几本书送去。 看着媳妇欲言又止的眼神,摸摸她的头,“不急,你才十四,咱们夫妻日子还长着。孩子的事,不强求。” 到底是只有十四岁的小姑娘,说道二嫂怀孕的时,眼睛里有着羡慕和忐忑不安。 泽王想了想,对着媳妇道,“南边娘家可有来信收到?” “出门前,父亲曾叮嘱,不要跟家里多联系,不给您添麻烦。家里真有事,他会给您送信。父亲说了,妾身一个女眷,不应掺和你们男人的事。” “岳父多虑了。梓宸是本王的王妃,不必小心翼翼。跟家里通信,不是什么大事。小心些就好,想家了,把信写好给本王,本王自有法子帮王妃送信呦。”泽王逗弄道。 看到王妃被打趣的不好意思,不在想着孩子的事,方低声道,“王妃再忍耐些日子,不必担心。南疆那边,撑不了多久了。” “南疆那边是有动作了么?”桑梓宸立即明白过来,说完后又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嘴。 她出身南锣,父亲是南锣的盐运使,跟杜家和皇家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然她也不会嫁给泽王为正妃。 她在宫里是没有依靠,万事得靠自己摸索;可她跟泽王实际上在南锣时就有过几面之缘。 是以婚后,夫妻两个处的不错,加上婆婆袒护,慢慢的倒是会给母子两个在中间传递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她对于外头的大事,也不是全无主意。她性子活泼,但人很聪明,知道轻重,有时候单纯不过是装出来迷惑宫中的那些宫妃。 “南疆王快不成了。大祭司拥护南疆王长子,南疆王世子得南疆军神拥护。一旦南疆王死了,南疆就会内乱,届时那位野心极大的世子九郎,怕是会挑起战火。” “四皇姐不是刚嫁过去不久?” “不过是权宜之计,一旦开战,谁还顾得上她们。这回,本王估摸着二哥跟本王都会被父皇派去南疆,在战场上消耗两方的势力。一旦二哥出征,德贵妃孤木难支,不是母妃的对手。但弟弟妹妹就是母妃的软肋,你跟在母妃身边,需时刻注意保护好弟妹。” “梓宸记下了。”泽王妃低声应答,“战场上形式凶险,您千万小心。” “放心,本王心里有数。”慕遥拍拍王妃的手,“倒是你在家,一切辛苦了。” “妾身会帮您照顾母妃,护住弟弟妹妹,管理好后院,让您没有后顾之忧的。” “不怕,还有段日子。”慕遥看着紧张的媳妇,拿起屏风上搭着的外衫,“来,本王服侍王妃更衣。” 说完,把手里的外衫,给媳妇披在身上。媳妇一边抗拒,一边把手深入袖子的别扭样子,真是可爱。 慕遥笑着俯身低头,把外衫上的绳结,一个接一个的系好。 快系到腰间的时候,听到了弟弟的声音,手一抖,系好的带子松开了。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响, “哥哥,哥哥,你在哪儿?靖儿写完今儿的大字了。该带我去骑马了,快点!” 隔着屏风,朦朦胧胧的看到六皇子拿着几张大字,兴冲冲的闯进来后,站在屋子中央张望。 “王爷!”桑梓宸一把推开慕遥,裹紧衣衫,脸上布满了红晕。差点被小叔子看到在更衣,而且是被自己夫君服侍更衣什么的,真是够羞耻的。 还好隔着一座屏风,万幸,泽王妃嘘出一口气。 慕遥收回手,无奈的从屏风后出来。走进几步抱起弟弟,“靖儿,进嫂嫂的屋子要敲门。来,哥哥看看今儿写的字,有没有长进。” 边说边抱着四岁大的慕靖离开媳妇的视线,心里却是恨不得凑弟弟一顿,媳妇害羞生气了,晚上不会被赶去睡书房的吧??? ☆、第61章 渐以中孚如孕在 熙嘉二十五年十月,养心殿。 “这些日子,南锣那边如何?”皇帝边批折子,边问在一旁看着六皇子慕靖写大字的三子慕遥。 帮皇帝整理折子的十娘,手一顿,站起身来,“你们父子聊,我去叮嘱他们晚膳加个汤。” 十皇子出生后,朝中大臣,对于杜氏一族越发的敬畏。 杜家再朝为官者不下十人,一门多受皇帝重用。原内阁学士杜贤雨,经营多年,于今年进入了尚书,离正一品大学士一步之遥。 杜家大多数人不在带兵,但贵妃亲弟弟杜子诚,掌管南锣十三郡军政大权,南锣附近的北道口也有他的重兵把守。算的上杜家年轻一代中最有作为的子弟。作为杜家长房长孙的杜子田不将兵,但在兵部也说的上话,负责各地军需。 外放的子弟,大多为一方父母官,政绩考核年年优上。 杜氏第第三代虽无一人入朝为官,但尚了公主,又给杜家多了层□□。 更别提杜氏族内两个显赫荣华的女人。一个是掌管后宫,膝下有皇子三人的贵妃杜氏,一个是得八王宠爱,被京中世家夫人争相讨好的王妃杜氏了。有这两位一心为着娘家的女人,杜家再玉京倒是比很多世家还要显赫。 贵妃杜十娘,自有出入养心殿十几年。二十四年底,还因为选秀批示奏折一事被朝中大臣议论。当然之后,那些反对的声音,都被杜家和贵妃压下去了。 十皇子出生后,佳贵妃忙着照料幼子,忙着为长子选儿媳,忙着弹压后宫的另一个贵妃德庄贵妃,是以不常来养心殿。 朝中的那些大臣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发现,皇帝又开始宣召佳贵妃伴驾。而一些不太重要的折子上,又出现贵妃的一手簪花小楷。 第117节 但皇帝并未因此冷落德贵妃母子,往常去后宫也多歇在德贵妃处。英王也时常被皇帝宣到养心殿处理政务。 朝中大臣倒是一时间猜不透皇帝的用意。 五皇子也开始慢慢被皇帝重要。五皇子在西北之战中被封为贝子,这些年一直在礼部历练,负责各项大典和外国时臣德接洽。 除此之外,五贝子与英王走的很近,但他的母妃却常年禁闭宫门养病,跟德贵妃一脉不常往来。五皇子的外家纳兰家,这些年也是越发的落寞,在京中任职的本家,大多数官员都无要职,不过是在一些看着荣耀的职位上罢了。自从七皇子生母死后,那兰家被牵连的,族长也辞去了要职。全族对于皇家的争斗好似真的看淡了,退出了争斗的势力范围。 但私底下,和容仪大纳兰氏,曾派人向佳贵妃表过忠心,贵妃身边有皇帝的暗卫在,对此一清二楚。 佳贵妃并未接受纳兰氏的投诚,但纳兰一族在暗中对泽王确实处处相帮,表示效忠之心。 慕遥一方面是对纳兰家不信任,一方面却也不拒绝一些好处。拒绝的过了,把人推倒了英王那边毕竟不是好事。 大纳兰氏是个精明的,明面上抱病不出,省去了德贵妃那边的招揽,也避免了卷入两宫贵妃的争斗之中。 至于几个月前的十皇女之事,她被佳贵妃种种拿起,轻轻放下的处罚,不得不说也跟她在那之前的聪明举动有关。 佳贵妃杜十娘,携着慧敏夫人和端贤夫人处理后宫的事物,越来越得心应手。皇帝自然把一些政务交给贵妃处理,时时从旁指点。 十娘胆大心细,看问题往往跟皇帝的思考方式不一样,但也能提出不同的见解。皇帝在教导她得时候,发现了她对于政务的敏感性,倒是更愿意宣她伴驾。百日伴驾后,晚上倒是不常招她侍寝了。 入宫快二十年,倒是在侍寝上被德妃压下了一头。对此,十娘倒是不在意,反正她也不是靠着侍寝博得恩宠的低位嫔妃。 十娘重新出入养心殿伴驾后,六皇子就被皇帝带在了自己身边。皇帝上朝的时候,就跟着练武的师傅习武;平时处理政务,也带着他在身边。 六皇子聪慧,比之三哥更加得皇帝喜欢。皇帝晚上不宿在养心殿的时候,六皇子慕靖也没有再回过瑶华宫,都是由亲哥哥慕遥带着住在皇子所泽王院子里。 如果说六皇子是由父兄带着,那么十皇子就基本上由他三嫂泽王妃白日里带着,晚上才由母亲和嬷嬷带着。 所以满宫里的人都知道,六皇子粘哥哥,十皇子粘嫂子。 而作为佳贵妃膝下唯一没有出嫁的女儿,则最粘着八王的女儿静姗郡主和八王妃,常在八王府小住。 十娘平日出入养心殿,却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平日里也会避开皇子和朝中大臣,在他们回禀政事的时候也并不掺合。 今日自己儿子被皇帝召来看着二儿子习字,就没有回避。 因此听到皇帝询问南锣的事宜,忙不迭的想借着嘱咐晚膳加菜避开。 南锣十三郡先前是杜家的势力,之后交到了泽王手上。泽王得岳父为南锣盐运使,亲舅掌管十三郡军政,三方势力未尝没有皇帝的安排。既相互制衡,又是泽王得助力。 十娘还未离开御案,就被皇帝制止,“加汤自然由底下的奴才去办,不用你亲自过问。累了就歇会,看看小六写的字如何。” 小路子会意,忙道,“皇上说的是,奴才这就亲自去吩咐御膳房加些佳主子爱吃的菜,佳主子忙了一下午,合该歇歇。” “路公公有心了,麻烦做些遥儿爱吃的。本宫不在养心殿用膳,瑶华宫还有泽王妃和十皇子等本宫回去用膳。” 十娘给皇帝添了杯新茶,“靖儿的字随您,臣妾教不了什么,今儿也不早了,臣妾就先回了。” “瞧瞧你阿娘,总是这么知礼仪,懂进退,由不得朕不同意的。”皇帝闻言放下折子,对着一旁的三儿子说道。 “母妃统率六宫,自然得知礼公正,父皇不是正事放心母妃这一点,才放心把后宫托付给母妃的?”慕遥笑着打趣。 “你这孩子,倒是学会打趣你朕和你母妃了。”皇帝失笑,“不过,你也没说错,什么事交给你母妃,父皇这心里就踏实。就是你母妃成日里忙的,连陪着朕用膳的时候都没有了。” “十弟年幼,母妃多看顾一些也是应该的,父皇想跟母妃一起用膳,不如摆驾瑶华宫。母妃的小厨房,儿子也有些想了。”慕遥眼睛一眯,建议道。 “政事要紧,皇上想要臣妾陪着用膳,也不急于一时。”十娘警告的撇了眼大儿子,“今儿你先陪着你父皇用膳,改日,母妃命人备好吃食,在邀你们父子,咱们一家一起用膳。” “你啊,越来越讲规矩。得了,回吧,改日朕再去你宫中用膳。”皇帝疲惫的摆摆手,示意佳贵妃退下。 慕遥眼神一暗,母妃这是在闭宠,可是父皇好像并不想如她得意。 他也知道这些日子,父皇多歇在德贵妃宫中,德贵妃霸着父皇,可终归不是常事。是以八弟的生母,柳家那位顺充容,倒是借着八皇子的名头,重新得宠了。 母妃对于父皇宠信嫔妃看淡了很多,但心里看淡是一回事,同着父皇就是问题了。更何况对于父皇的信任和宠幸,母妃有些太过抗拒。 看来改日得寻个机会,让媳妇提前下母妃。毕竟父母的事情,他一个成年的儿子不好插手。 “臣妾告退。”十娘行礼后,对着六皇子招手,“靖儿今日跟母妃回宫住么?” “靖儿今儿想跟哥哥一起。母妃照顾弟弟,靖儿在哥哥院子会乖的。” “听你哥哥的话,母妃回了。” “恭送母妃。”慕靖被皇兄带着,向母妃一板一眼的行礼。小小的身子,一丝不苟的认真。 十娘看了眼御案前站着送自己的两个儿子,和御案后坐着继续低头披折子的丈夫,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慕家的男人,一样一样的。女人至于他们,永远不是最重要的。 十娘离开后,皇帝对着小路子招手,小路子把六皇子带走洗手,准备晚膳的摆放,把安静的空间留给天家的父子二人。 “你母妃不愿意过多的卷入南锣的事,你该知道她得用意。”皇帝头也不抬,把手中批好的折子放在手边那摞上。 “南锣十三郡的人手,儿子并未完全收服。母妃先头有跟儿子支招,底下的人老实很多。怕是杜家那边多有不满,三爷爷的性子,就连父皇您都奈何不得。母妃又心有愧疚,定不会在多管。她留下,也不过是左右为难。” “你倒是精怪,得了好处,还要处处显得你无辜。”皇帝端起手边的茶盏,啜一口清茶,皱眉后笑骂道,“这处事手段,跟你母妃学了个十成十。” “儿子不及母妃十分之一呢,父皇这么说儿臣可不的骄傲死。”慕遥戏虐的笑,“更何况,儿子的手段可不够看,还得父皇多教导。” “南锣的事,父皇相信你都办好。你舅舅那边是个阻力,你岳父可是对你很满意。” 看到儿子若有所思的样子,“明白了?明白了就对你媳妇好些。朕怎么听说,这些日子你不常去她屋里她是正妻,娘家又离得远,多护着些她。” 皇帝倒是难得的关心起自己儿子的房中事,下面的人回报,泽王看着对泽王妃敬重,但并不娇宠。 他的子嗣早年就不丰厚,还是十娘入宫后才慢慢的多了起来。十娘更是为他生养了五个儿女,这在皇家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事。所以他也愿意娇宠着三个儿子的母妃。 他的三子,是所有儿子中最像他,也是目前最和他心意的儿子。可惜,当年的事情,让这个他最满意的儿子,在子嗣上留下了隐患。 他同意佳贵妃的建议,择了桑家的女儿入宫为泽王妃。一是政治上的考量,儿媳妇的亲爹是自己的人,能和儿子、杜家杜九相互制衡。儿子要是有本事,把这两股势力都收服了,作为泽王得势力也未尝不可。就当是自己这个当父皇的送的大礼。 但娶泽王妃,最重要的也是佳贵妃说,儿媳妇娘家多子多福,子嗣丰盛,于儿子子嗣上有利。 他不是什么负责任的好父皇,但在一定程度内,为自己的儿子考虑一二,还是做得到。 想到暗卫那边回报,二儿子英王的正妃和侧妃争斗的厉害,英王妃有孕快五个月了,还被侧妃害的险些小产,不由得脸色一黑。 小黎氏倒是个胆子大的,敢对着正妻下手,如果不是顾念这她肚子里也有了的话,皇帝不介意帮自己儿子借着德妃的手教训一二。算小黎氏好运,有个好肚子。 二儿子的正妃和侧妃,和三儿子的正妃差不多时候入宫。二儿子的大小老婆都怀了孩子,三儿子这傻孩子,还不歇在皇妃屋子里。 如果是别的儿子,他赐下一两个女人也不算什么,可这三儿子,本身就子嗣上不强,多些女人,反而对身子不好。 只好多让儿子亲近皇妃,这本该是佳贵妃的份内事。但皇帝为了显示对三皇子的关心,一并说了出来。 慕遥听完父皇德话,脸色一红,不知道如何解释。父皇居然关心他的房中事,这诡异感,还真是不习惯。 皇帝看三儿子脸红,不由得开导道,“这夫妻伦敦,本就是常事,你这孩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看看你二哥,正妃侧妃双双有孕,不知道多高兴。你也加把劲。不过孩子这事,不急。父皇年轻的时候,也好不容易才有的你们兄弟。你多去你媳妇的屋子,保不准就有了。” 皇帝扮作一副关心儿子的父皇形象,慕遥忍了忍,还是决定告诉他父皇实情,父皇这样子,他总觉得好大压力。 他自家的事,自己知道,对于子嗣,也不强求。媳妇儿现在还小,身子没长开是一方面;让她跟弟弟们培养感情是一方面,帮着教养弟弟,将来就算没有子嗣,弟弟也会多尊敬长嫂。 “父皇,儿子多谢您的关系。二哥有了子嗣,是二哥和嫂子的福气。”慕遥顿了顿,“儿子不去王妃屋子,因为王妃这些日子来了葵水。” “啪”皇帝手中的折子掉在了地上,嘴里蹦出一个字,“滚!” ☆、第62章 子梨梦尘长悲叹 十月里,泽王慕遥被皇帝训斥,佳贵妃母子失宠的留言就在宫中开始流传。 佳贵妃帮着皇帝处理政务,还要照顾年幼的十皇子,听后嗤笑一声就放开不管。 对于宫中那些无聊的人的闲言,自然不会理会。 倒是掌管后宫事物的慧敏夫人发作了那些传闲话的宫人后,宫中很是安静了一段日子。 但这安静,很快就被英王妃小产一事打破。 英王妃陈氏,熙嘉二十五年四月进宫,六月初查处有孕,到十月的时候,误食寒性食物,紧接着保住了胎,再到十一月的时,再次遇害,失去孩子。她这半年的日子过得跌宕起伏,失去的不只是她快六个月大的孩子,还有英王妃身上的最后的善良。 这个还未出生就夭折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身上却都是乌黑的印记。看到那印记的一刻,英王妃陈氏身上的那种温婉,彻底的消失了。 皇子小产,不是一件小事,作为掌管后宫的人。十娘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她在养心殿帮着皇帝整理奏折的时候,同时接到慧敏夫人和儿媳妇桑氏派来的通报,急忙带着人去皇子所。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十娘又看了满树的梨花。司槿注意到自己主子的目光,不由得出生提醒, “今儿的梨花,开得早。咱们宫里的前两天就送来了,因为十皇子的缘故,没往您屋里摆。有些若敏姑姑做主,送到泽王妃的院子里去了。” “走吧,正事要紧。”十娘淡淡的看了一眼开的最艳的白梨花,“宫里最后一朵白梨花,也终归是染血了。” 司槿不吭声,她自然知道,主子在说刚出事的英王妃陈氏。英王妃是慧敏夫人的亲侄女,为人温婉大方,对人和善。这样一个宽厚和善的女人,就想这白梨花一样,洁白,娇嫩,美丽,却不适应风吹雨打,要娇养呵护,不然就是风欺雪压,存活不了。她是不适合这后宫的。 慧敏夫人当初也是担心侄女的性子,才会越过陈家想把侄女嫁给泽王。最起码原先的三皇子,现在的泽王就在后宫争斗中吃过亏,这样的男人,不会对妻儿过分,也不会让他的妻儿受到伤害。对于她侄女来说,才是一件好事。 而身为德庄贵妃亲子的英王,一路顺风顺水,身上的戾气太重,太过骄傲,是非小陈氏的良配。更何况还有一个自幼一起长大,得德贵妃喜欢的小黎氏,做侧妃得尽宠爱呢。 可佳贵妃杜氏拒绝了她,一是陈、杜两家已有两次联姻,且皇上为泽王安排了亲事,他不愿意在跟陈家本家再跟杜家扯上关系。二来,就是这位英王妃陈氏,性格并不适合宫廷生活,杜氏并不看好她。 陈家不是没有教导过她争宠的手段,可这人的性子,真的不是说变就能改变的。 比起英王妃陈氏,来自南边的泽王妃桑氏才是最为合适的。撇开出身和身后的家族助力,当从性格上说,桑氏活泼机敏,能言善辩,也更合适泽王得性子。 果然泽王妃一进门,就尽得泽王恩宠,婆婆和皇上对她都很好。所以说,人的性格决定命运。 都是入宫为皇妃,比起英王妃还有个姑姑是夫人,泽王妃才是什么依仗都没有。但愣是桑氏适应能力更好,日子过得舒心。所以说有时候,为人得懂得变通。 这次英王妃小产,往小了说是英王后院有问题,王妃治家不严;往大了说,就是主子身为贵妃治理宫闱不利。 至于英王妃失去的孩子,真正为这可怜的孩子伤心,怕也就是孩子得亲生母妃了。 泽王妃在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安排好了若敏姑姑和黑姑姑照顾十皇子,派人通知了在养心殿的婆婆。然后带着宫人赶去了皇子所,英王的住处。 这一番处理事情的临场应变能力,让跟着贵妃的老人都不由得赞叹一声,处变不惊,可堪大用。 也怪不得贵妃信任,把幼子托付给她照料。 司槿跟在十娘身边也有很多年了,知道这位主子心里是不耐烦的。她家主子该理智的时候理智,该狠辣的时候狠辣,唯一的底线就是不插手皇嗣。 十娘所谓的不插手皇嗣,并不是不管所有皇家子女的生活;身为贵妃,对于皇子所和公主所的皇子皇女还是得关照。 司槿也知道,前几年七皇子和九皇子以及前些日子的十皇女的养母事件,都跟自己主子的动作脱不了关系。但她不对皇嗣下手,能出手相帮的也会暗中指点。 只因为她知道皇家子嗣艰难,所以愿意尽自己的能力,去帮皇上看护子嗣。 即使当年泽王被人暗算,主子也只是一点点的对下手之人报复,并没有把手伸向那些人子女的性命。 英王妃这一胎,算是皇室中第三代的第一个男孩。可惜了,死于争斗。 之前英王妃怀孕,主子就提醒过泽王妃不可过多跟英王妃接触。也关照过底下的人,不可多事。 第118节 不是主子她不想保住这个孩子,而是这个孩子得亲祖母是黎氏,只是主子动手,德贵妃即可就能想出更多的理由来陷害主子。 随着两位皇子的封王,两个贵妃在很多时候已经势不两立。德贵妃上次借着十皇女的事情发难,也不过是前些日子的事情。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养心殿,在佳贵妃离开后,英王和泽王被皇帝宣召。 “小二和三儿,可知父皇今日宣召你们所谓何事?”睿帝目光划过两个孩子,带着审视。 “儿臣不知,父皇不会无故宣召。”泽王慕遥好像并未察觉皇帝的审视,走进一步到,“父皇给儿子个提示,猜猜。” 相比起慕遥的轻松,和父亲相处时的随意,英王就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他的手指紧紧扣着衣袖,手臂上的肌肉紧绷,像是在克制着什么一样。 “没个正形。瞧瞧你二哥可是比你稳重多了。”皇帝不经意道,“小二想到了什么,父皇不是洪水猛兽,不用紧张到把袖子都扯坏了的地步。” “儿臣……儿臣不敢。”英王听闻后,放开手,又握紧拳头,低声道,“儿子不孝,眼下心里很乱,实在无心为父皇分忧。父皇的吩咐,有劳三弟了。” 声音带着淡淡的隐忍,哽咽。 皇帝看他的表现,才真正的放下心来。他这个二儿子,为了权势,不折手段,他是知道的。但真要是连自己的子嗣也不在意了,也就没有培养的必要了。为了权势,可以争,可以抢,但不能动子嗣。这是他的底线。 他一向不觉得这有什么,皇室中人,为人不狠辣,不能自保,不能踏着尸山雪海往上爬,才最是天真。 为了封王,二儿子之前折损了三名暗卫统领,三千人马,却抢得了头功,取下了凤阳王首级。虽然手段不够光明,但至少他够狠。所以这王位,他依然给了。 但刺杀亲弟弟,确实让他这个身为父皇的吃惊。但不是他下手狠,而是他的手段如此简单粗暴,简直不像是一个在争斗中打滚的人。 之后他对这个儿子,就多有恩宠,就是要看看,他能做到哪一步。 之前他的王妃陈氏,就险些小产,这次这结果也是意料中的。但对于自己的亲子,如果身为父亲,都不在乎的话,心也太冷了。 “二哥,这话说的。咱们兄弟,理应为父皇分忧,哥哥不说,弟弟也会去做。”慕遥自然知道自己二哥这番作态是为何,但戏得演下去不是? “可是,二哥你这到底怎么了?”慕遥一副不解的样子,“有难事的话,说出来,弟弟能帮的上,绝不推辞。” “看到你们兄弟和睦,知道相互扶持。朕心甚慰。”皇帝把面前的折子递给慕遥,“南疆驻军的陈老将军传回消息,南疆王去世了。” “啊?陈将军说,南疆王过世不寻常,原来是这么回事。”慕遥皱眉,“怪不得前些日子,岳父写信给儿子,让儿子给杜家传话,说那边的生意不好做,可以收手了。三爷爷在那边有些生意,怕是跟南疆那边有些牵扯。” “杜贤雨胆子倒是大,南疆那边形势不太好。”皇帝叹了口气,“南疆王去时,并未留下遗照。大祭司支持大王子,世子得他舅舅大将军支持。” “可儿子听王妃说,南疆那边有个习俗,立子看孙。世子被封,也是因为王妃那边的势大,南疆王才不得已而为之。且南疆世子九郎,膝下并无子嗣。倒是那位在南疆国内得大祭司和臣民拥立的大王子,膝下已经一嫡子。” “你媳妇儿倒是懂得不少。”皇帝横了慕遥一眼,意思是少卖弄,不过是靠媳妇儿才得知得消息,有什么好炫耀自豪得。 “王妃跟着岳父在南锣有很多年了,且她家本就是南锣人,离南疆极近。对于南疆得一些习俗,自然知道。” “立子看孙?”一直没有出声的英王喃喃道。 “二哥,你嘀咕什么?”慕遥问道,边又看向他父皇,“南疆世子没有那么容易妥协。父皇,那边是要开战了么?” “暂时不用咱们出兵。”皇帝示意三儿子“你怎么看,这事?” “儿子看啊,就让他们兄弟先去争斗,咱们静观其变即可。”慕遥事不关己的笑道,“他们南疆的战力越消耗,不是越好?” “南疆大王子的膝下幼子,日前夭折。只余下庶子一人。”英王抬头,直视着皇帝,“世子那边,怕是还有后招吧?” “听说,四皇姐怀孕了。”慕遥拍手,“这可是嫡子嫡孙。” “你四姐小产了。”皇帝抛下这一消息,“真正有孕的是世子身边,一个叫做红丹的女人。” “那九郎是准备李代桃僵,狸猫换太子?” “四姐小产,可怜的孩子。”慕遥遥头,“二哥,这妻妾争斗可凶险的很,你可要保护好嫂子和我小侄子。” 英王脸色变得惨白,“王妃那,今日刚传来消息,小产了。父皇宣召,儿臣来不及回去。” ☆、第63章 年纪方当铅华销 熙嘉二十六的年,不知怎的,来的特别慢。 二十五年的十一月底,英王正妃小陈氏小产。小陈氏到底因为小产伤了身子,做月子调养的仔细。 在她坐月子的时候,不知怎的,爱折腾的侧妃小黎氏动了胎气。 宫中众人纷纷猜测,英王妃小产怕是另有隐情。这妻妾争斗,哪怕在平常人家都是有的,更何况皇家。 英王后院的两个女人,表面上平静,实际上暗中斗的你死我活。 德贵妃因为子嗣夭折训斥小陈氏的消息传来后不久,英王顶撞自己母妃德贵妃的消息也被宫中的人当作笑话传。 倒是有些不怀好意的人,想出祸水东引一招,妄图把英王后院的争斗,引到泽王夫妇身上。 当初皇帝在养心殿说出的一番“立子看孙”的话,不知怎得流传了出来。明眼人都清楚,皇帝选太子,这是要看孙子辈了。那么,没有子嗣的泽王和泽王妃是有动手的动机的。 宫里闹哄哄的时候,泽王夫妇倒是该干嘛干嘛,一点不受影响。自从英王妃她们怀孕开始,泽王这边就是严防死守。送去的东西,没有任何给人诟病的。 英王妃有孕后,泽王妃送去的是一本佛经和一座送子观音。英王妃也谨慎,压根就直接让人把东西送入了库房锁住。 所以那些闲话,没有搅和起很大的波浪,就销声匿迹了。 本来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谁知道,十二月的中旬的时候,英王侧妃,被德贵妃接道麟趾宫静养安胎的小黎氏,见红了。 孩子很有可能再次保不住。这次不只是德妃,连一向对自己这个表妹不太上心的英王,都怒不可遏。 小黎氏知道自己的孩子可能不保后,强撑着身体,跪在婆婆和夫君面前,要求彻查凶手,还自己孩子公道。 并言说,之前王妃小产和自己见红,恐怕是有意为之。为的就是让王爷后院子嗣稀疏。 德贵妃亲自上养心殿请旨,求皇帝全权委托她彻查英王子嗣被害一事。 这一刻起,德庄贵妃一脉和淑佳贵妃一脉算是彻底的撕破了脸,明面交锋。 越过掌宫权的佳贵妃,直接上奏,摆明了是不相信杜氏,甚至是怀疑杜氏和泽王就是此事的真凶。 睿帝正为南疆的事烦闷,闻言,斥责了两宫贵妃。 淑佳贵妃管理宫闱,却让皇家子嗣接二连三发生意外,着其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德庄贵妃罔顾宫规,肆意妄为,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申斥了两宫贵妃后,皇帝却准了先头德装贵妃所奏,要彻查英王子嗣意外事件。 但这彻查的人选,却不是两宫贵妃中的任何一个。睿帝依然选择了从入宫起就得他信任的慧敏夫人。 因为慧敏夫人是英王妃小陈氏的姑姑,为表避嫌,慧敏夫人主动请求,要端贤夫人从旁协助。 皇帝又点了泽王妃,随着两位母妃调查此事。 对于皇帝的申斥,十娘并未表示异议。身为贵妃,这些日子确实是自己失责,在内宫管理上没有下大力气去整治。出了事情,理应受罚。 但对于皇帝把泽王妃卷入这事端中的做法,到底是不满的。当天就给皇帝甩了脸色,闭宫不出,不去养心殿帮着皇帝整理奏折。 并且在皇帝想留宿瑶华宫中时,让皇帝吃了闭门羹。皇帝当夜在养心殿大发雷霆,还是在闻讯赶去的泽王的安抚下,才黑着脸去歇息。 泽王妃桑梓宸,入宫七个月后,开始了她真正的宫中生活。 她跟着慧敏、端贤夫人先去了德贵妃宫中,安抚德庄贵妃的情绪。最重要的是看望小黎氏,问询她一些事情。毕竟当初是她,口口声声说这事另有隐情。 德贵妃在麟趾宫正殿接见了她们一行人,对于两位夫人,她并未过多的寒暄,反而是对着同来的泽王妃,一番敲打教训。 对于德庄贵妃的敲打,桑梓宸隐忍不发。倒是让同去的两位夫人刮目相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勇敢,而是莽撞。 这位泽王妃入宫后,上讨上位喜欢,得夫君宠爱,下得亲弟妹敬服,日子过得一帆风顺。两位夫人原本还想着,她小小年纪,怕是遇事经不住打磨,现在看来,杜氏把这儿媳妇□□的很好。 当一个人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势力时,不卑不亢,不低头,不反抗,这需要的不仅仅是聪慧,还需要经历和阅历。 这两样东西,不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能有的气度,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真的得婆婆喜爱,愿意下力气去教导她。 而她,也确实做得不错。面对德贵妃的刁难,依然守礼进退有度。 看着一个小孩子被刁难而无视,终归不是两个年长的母妃能做出来的事。慧敏夫人简单的说明了来意,直接要求见小黎氏,查问事情的经过。 德贵妃方要刺慧敏夫人几句,就被端贤夫人拦住,几句话就气的她险些厥过去。 陆容静只说,“黎思琴,你尽管闹,查不出真凶,到时候受罪的是你侄女,跟我们这些人有何相干?不过就是办事不力罢了,谁还在乎被罚俸一年半载的?要不是皇上坚持,你当别人都愿意管你儿子的闲事?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你!放肆,你敢以下犯上,当心本宫治你个大不敬之罪!”德贵妃怒火中烧,矛头转向了陆容静。 “贵妃娘娘好大的气性。你对本宫有何不满,自可对皇上言说。既然皇上把这事交给本宫处理,就是信任本宫。贵妃是想抗旨不遵么?”慧敏夫人陈敏娴,着实是烦了黎氏逮谁咬谁的性子。 这宫中多少年,凭什么就得别人让着她。陆容静是说话难听,可要不是黎思琴自己挑拨着两个儿媳妇争斗,会有这下场? 出了事,还要算计着别人,把不相干的人拉下手。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她侄女也是个傻的,小产了都咽下委屈不说,倒是一个妾氏妄想把脏水往外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这闲事,要不是皇上下旨,是没有人想管的。卷入两个贵妃的争斗,都当别人是闲得慌? 慧敏夫人虽然不比德庄贵妃位分高,但到底帮着皇后掌管内宫多年,这话一出,德贵妃还不服气,身边的大宫人确实识时务的。忙劝了黎氏压下火气,当务之急,是彻查真相要紧。 “慧妹妹多心了。”黎氏几乎咬碎了一口牙,“既然要探查,就请吧。就是芷姐儿身子弱,两位妹妹当心些,别让她情绪太过激动。” “这是自然,本宫知道分寸。” 一番交锋后,慧敏夫人压制了德贵妃,在麟趾宫偏殿,见到了英王侧妃黎芷。 黎芷确实如她姑姑所言,很是虚弱。对着她们的问询,哭了一场,倒也说出几人想问的问题的答案。 之后,辞别了德贵妃,慧敏夫人派人去了五皇子侧妃那边问话。也派人去了跟此事有关的几人宫中传话,要她们明日到承乾宫等候问话。 两位夫人还和泽王妃约定,明日去皇子所英王那看英王妃。 折腾了一天,也只是在德贵妃处见到了小黎氏,知道了一些线索。具体真相,还需要查证。 晚膳的时候,泽王妃依然回瑶华宫,准备伺候婆婆用膳。 皇帝今日倒是没有再来瑶华宫,但派了身边的路公公,给瑶华宫送来了好几株梨花。 米分白娇嫩的梨花插在一口铁胆瓶里,开的分外娇艳。 泽王妃打量婆婆神色,发现她婆婆还真是有气场。单单坐在那不动,都会让人心折服。 人都说美人迟暮,红颜枯骨。可在她婆婆淑佳贵妃身上,却是越年长越有韵味。当然不是说婆婆年龄大了,这满宫的高位嫔妃,婆婆是年龄最小的。 她身上的韵味,是上位者的冷静自持和经过岁月沉淀的风情。即使褪尽铅华,也依然美艳如初的感觉,也怪不得皇上愿意留宿瑶华宫。对着这么一位能跟自上自己的思维,又善解人意,时不时还会耍小性子的女人,是个男人都会多宠爱一些。 “今儿皇上准备怎么用晚膳?”十娘掀掀眼皮子,不经意的问道,“夜里凉,当心身子。东暖阁的那边,记得烧上好的银丝碳。” 小路子心里一哆嗦,这佳主子越来越厉害。皇帝今日心烦,是想翻低位小主的牌子泻火气的。 这主子还没翻牌子,佳主子就知道了主子的心思。既然知道撩的主子生气,就该给主子台阶下啊。自己都巴巴的跑来送花了,这位一边挂念着还一味的避宠,又是唱的哪出? “瞧您说的,皇上在养心殿处理政务,还能着凉不成。那银丝碳,养心殿正殿和皇上的寝室都烧着,佳主子放心。皇上忙着政事,还想着您,让奴才给您送这梨花来。他要是知道您顾念他,保准高兴。”小路子笑呵呵的,避过佳贵妃所谓的晚膳和东暖阁。 第119节 “辛苦路公公了。”十娘指着桌上的一蛊汤,“这当归羊肉汤,原本是给皇上熬的。他既然不爱喝,就给路公公暖暖身子吧。” “佳主子,这话怎么说的?”小路子一激灵,“您送去的吃食,主子爷什么时候不爱吃了,奴才可往往不敢抢主子的吃食。” “汪朝声方才已经来过,这会子东暖阁怕是已经开启了。”十娘挥挥手,“那汤,路公公看着处理吧。你不爱喝,就倒掉罢了。” 小路子借过司槿递过来的食盒,哭丧着脸,“奴才告退。” 等路公公出了瑶华宫,十娘方才崩不住的笑了,“这路公公,还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不经逗。” “母妃,这是?”泽王妃不解,这又是唱的那一出。御前大总管,这是被婆婆逗弄了。 “您啊,又吓路公公。”若敏盛了盏牛肉羹递给十娘,“明明就没在彤史上盖印,还硬撑着。凡事给皇上个台阶下,也省的泽王和王妃担心您。” “若敏,你今儿话这么多。”十娘不自在的瞪了若敏一眼,同着儿媳妇的面,这么拆她的台,简直是不可理喻。 “母妃,儿臣懂了。你这是不生气了?不生气了就好。王爷还让儿媳劝您,让您多跟父皇亲近。”泽王妃笑道,“儿媳就说,母妃处事不用他担心,他还非要儿臣叮嘱您。” “这孩子,遥儿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当心吃亏了,没处哭。母妃教了你这么久,这宫里,放人之心不可无。就是当着母妃,也不能说话口没遮拦的。” “王妃对儿媳很好,他的母妃就是儿媳的母亲。跟母妃说话都不能放心的话,这宫里儿媳才真是害怕呢。”桑梓宸上前为婆婆布菜,“您前些日子为了儿媳跟皇上生气,儿媳一直觉得过意不去。” “本宫还以为不知道本宫为何生气。既然明白,又为何要卷入他们的事端?”十娘指着凳子, “坐,今儿没有别人,今儿陪着母妃用膳。” “谢母妃,儿媳明白您是为儿媳好。可儿媳想着,父皇既然下旨了,儿媳就得遵旨。这一来,儿媳是这宫里小辈中现在唯一的人,帮着母妃们处理宫务,本就应当。二来,就是父皇下明旨,未尝不是说明皇上相信儿媳和王爷。若是不信任咱们跟这事无光,又岂会问责母妃后的当夜就到访您的瑶华宫?” “老三媳妇倒是比你母妃明白事理,也理智清醒。不错,好孩子,父皇果然没看错你。”皇帝拍手赞道。 “参加父皇,给父皇请安。”泽王妃跪下行礼,起身后忙道,“父皇一定还未用晚膳,儿媳去小厨房催她们加个菜。” “皇上这是来兴师问罪么?静常在禁闭结束,但罚抄的五十遍宫规还未抄完,待罪之身不宜侍寝。您换个人,臣妾立刻盖印。” “母妃!”泽王妃劝道,“还是等父皇用过晚膳,再聊不迟?” “气性这么大,醋性也还是这么大。”皇帝坐在十娘身边,拉住她的手,“当着孩子的面,丫头给朕个面子可好?” “不好。”十娘甩来皇帝的手,“东暖阁有的是好的等着皇上去用膳,何必还来我这瑶华宫。” “母妃,您这瑶华宫的陈醋好大的酸味。父皇的銮驾急匆匆的,儿子就落后了。可儿子看,儿子来的不是时候。儿子这就带媳妇儿回了,阿爹阿娘,遥儿告退。” 后面进来的泽王,看着父皇母妃的状态,了然的一笑,来着自己的王妃退出了膳房。 交代了司槿照顾好十皇子后,泽王就带着王妃回皇子所带弟弟去了。 这边厢,皇帝看着使小性子的十娘,掐了掐她的脸颊,轻声说,“别闹,有正事跟你商量。南疆那边,有些麻烦。需要你帮着朕拿拿主意。” ☆、第64章 同心声自相应知 瑶华宫,皇帝看着使小性子的十娘,掐了掐她的脸颊,轻声说,“别闹,有正事跟你商量。南疆那边,有些麻烦。你帮着朕拿拿主意。” “我说皇上怎么登我瑶华宫的宫门,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十娘抚开皇帝的手,“南疆那边不是一切在您的掌控之中?” “朕就喜欢跟丫头你说说话,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皇帝拍拍十娘的手, “先用膳,待会告诉你。” “在我这儿用膳,可就去不了其他人哪儿。皇上可想清楚,我可是醋性大的很。” “真真你这张嘴啊,让人又爱又恨。”皇帝眯着桃花眼一笑,“这么多年,让你承认吃醋可不容易。早些年,那可是变着法子把我朝外推。如今位比副后,倒是不讲那么多规矩,由着性子来了。” “不好么?”十娘瞪了皇帝一眼,“我也算是想开了,朝中的那些人,瞧着我把您朝外推,都骂我是魅惑主上。时不时的上折子弹劾本宫,反正这罪名在他们眼中就是成立的,坐实了不好么?” “委屈你了。”皇帝动手盛了盏夹起一筷子菜,放入十娘面前的小碟子中,“今儿朕伺候贵妃用膳如何?” “那就有请六哥哥动手了。”十娘璀然一笑,让皇帝眸色一紧。 这勾人魅惑的笑,跟当年入宫中青涩甜美的笑,完全不一样。这个人,也由当年朝气锐气的小姑娘,变成了内敛成熟的女人,他的女人。不管变成什么样,都能牵动着帝皇的心。 帝妃安静的用完晚膳,移步进入偏殿。 瑶华宫为西六宫最为繁华的宫殿之一,倒不是说有多奢华。而是这宫殿自从熙嘉八年佳贵妃入宫后就作为贵妃的宫殿在使用。自从十年她生下三皇子和七皇女后,就搬入了正殿,到如今已有十五年。 熙嘉二十一年,作为四妃之首的淑妃,拒绝了皇帝迁宫的安排。到如今也有快六年了。 这些年,皇帝也摸清了贵妃的性子,瑶华宫轻易没有新晋的秀女入住。唯一一个许婉仪,也是喜静的性子,且入宫多年无出无宠。 要不是当年贵妃入宫时,身为常在的许氏多番照料,皇帝也不会次次晋封想着这个女人。 后面更是把九皇子托付给了许氏照料。许氏是不争抢,但并不蠢笨。九皇子比六皇子小两岁,比十皇子大两岁。两岁多一点的孩子,被许氏教养的很好,跟六皇子很亲近,也喜欢来正殿找佳母妃要看十皇弟。 九皇子不得他喜欢,但在佳贵妃的看顾下,倒也不会被人欺负。 留着他,给小儿子做个玩伴也不是不行。但更多的,就不是她们母子能想的了。 皇帝说到底还是对九皇子生母小纳兰氏背叛他,跟四皇子勾结一事愤怒。但该死的已经死了,该幽禁的也幽禁了。跟一个孩子过不去,皇帝倒还不至于。更何况,他的贵妃和夫人两人在他还未来得及动手安排前,就已经保下了这个孩子。 跟着佳贵妃去偏殿看了十皇子,听贵妃问询了九皇子。两人才相携回了正殿的寝室。 皇帝已经有些日子没有留宿瑶华宫,一是佳贵妃忙着白日帮他整理折子,夜里照顾孩子,有意无意也在疏远他;二是为了平衡朝堂后宫,他多留宿在德贵妃宫里,也会宠幸一些德贵妃推上来的人。 没想到英王后院不安分的事,倒是给了自己个契机,跟佳贵妃更进一步。皇帝多么精明的人,哪能看不出佳贵妃是在故意示弱,但他还就吃这鬼丫头的一招。 寄情过后,皇帝摸着怀里人光滑的后背,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十娘闲聊。 十娘伏在皇帝怀里,听皇帝闲聊一般提起南疆的事端。做到她这份上,跟皇帝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夫妻或者臣属关系,他们更多时候是合作者也是利益联盟的关系。 帝国的一些决策,皇帝也愿意跟十娘商量。两人之间比起前些南锣盐改、西北之战和收复凤城时相互防备、试探,倒是少了些猜忌,多了些对彼此的信任。 “你是说,南疆那边,二丫头压住了四丫头。”十娘倒是不吃惊这消息的内容。 二公主慕静宁,毕竟是出嫁过的皇女,嫁入萧家,能拿捏住夫君,得夫家喜爱,并且曾经生下嫡子。手段是不差的,差就差在运气上。 也差在她的父皇心够狠,把萧家除了三个女人外,全部斩草除根。让她没有了努力得到的一切,也失去了最后的依靠,避居感业寺不出的养母皇后。 比起她来,四公主就差的远了。四公主生来体弱,母妃宁德妃娇惯,使她对于后院倾轧完全就是个生手。 所以皇帝择人选远嫁的时,原本内定的是三皇女,新寡的二公主作为媵侍跟随。四公主一开始就不被考虑,也是皇帝看出了四公主在内宅事务上的弱项。 奈何,四公主的母妃和二公主的母妃不消停,大公主背后势力以及其他势力的卷入,打乱了皇帝的计划。只好把四公主指婚给南疆世子,而失身的二公主只能以宫女的身份被赐给南疆世子扮作的小吏。 说是小吏,但明眼人都知道那就是南疆世子九郎。如若姊妹二人守望相助,未尝不是一件幸事。但这姊妹两个,因为远嫁事件中的隔阂,在异国并未联手帮着皇帝拢络南疆世子九郎。而是各为其政上演了争宠斗狠的戏码。 “四丫头着实不是二丫头的对手。”皇帝扶着额头,“好在她占据着正妻的位置,不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南疆世子九郎,倒是个聪明的。知道挑逗的两个丫头为他斗狠,也知道在该下手的时候下手。只是可惜了四丫头,被人算计了,怕还在想着怎么借着二丫头肚子里的那块肉翻盘。” “你倒是一点就透。”皇帝摸摸十娘的头,“南疆那边,大王子嫡子被害,实则已经失去了登位的机会。就看他够不够狠,能立起来跟弟弟争夺了。世子那边确是澄清,小产的是妾室,正妻胎儿很健壮的消息。大祭司还算有本事,暂时稳住了局面。” “撑不了多久,大祭司在有本事,也耐不得有心人的挑拨。您能看着他南疆安稳不乱?” “知朕者丫头也,说说看,这接下来的局势如何?”皇帝赞后考问道。 “大王子唯一的嫡子被害,他那方势力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查。这调查的结果,肯定会令大王子满意。更何况,世子妃在这节骨眼上有孕。怎么看,世子的嫌疑都不会小。只等这两个中的任意一个真相大白,南疆稳不住了,大祭司无力回天,到时候南疆就得乱。” “乱了好啊,不破不立不是。”皇帝笑道,“南疆盘亘在南锣附近这么多年,打探消息,扰我民众,真当大梁是死的不成。” “南疆人骁勇,但不是不可战胜;可怕的是,南疆人善蛊,咱们大梁于此道上不精。不然皇上也不会等了这么久,谋划了这么久。” “也是南疆气数将尽,即将开始的内乱说来可笑,一切源于南疆世代遵守的‘立子看孙’。择定皇位继承人,不只是考量皇子,还要兼顾皇孙的能力。” “立子看孙?这习俗,真别说,还有点意思”十娘不经意的撩拨皇帝,“您不妨也试试,就得看来得等不少年。从咱们小六开始,往下的一串都还是小娃娃。” “小孩子能看出什么?”皇帝倒是不多在意这习俗,“小六比起下面的那些,懂事多了。人也聪明,你跟遥儿把他教的很好。” “皇上就别埋汰臣妾了,说他哥哥教导他还说得过去。没看小六都不着瑶华宫的,住到遥儿那去了么。再说了,平日里您也没少教导他,是您教的好。” “就会恭维朕。” “不就是想臣妾赞你会教孩子?不说小六了,说起南疆的‘立子看孙’,倒是让我想起了英王妃那孩子。这回英王那可惜了,但愿侧妃能保住咱们皇家的骨血。” “小黎氏,哼!”皇帝气息冷冽,“倒是便宜了她,要不是她肚子里的那块肉,朕焉能容她?” “这话怎么说的,英王妃肚子的孩子小产,真跟侧妃有关?”十娘装作吃惊的样子,“这心也太狠了,自己都怀着孩子,怎么想到朝别人的孩子下手的?” “也好意思问?”皇帝瞪了十娘一眼,“说说朕罚你亏不亏?往日里机警,这次倒是出了大纰漏。智者千虑终有一失么?” “您罚的好!倒当不起你称赞智者,就是想着这好歹也是德姐姐的亲孙子。她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媳妇小产,而不护着?要是三儿媳妇有孕了,我恨不得把她供起来,不错眼的看着呢。” “黎氏一贯的不着调,正经的儿媳妇不护着,倒是把个外三路的侧妃护得紧。这事八成她睁只眼闭只眼,且帮着抹去了痕迹。不然以小黎氏的手段,敢这么嚣张?” “您的意思是,保住德姐姐,打压小黎氏,警告黎家?”十娘转念间就明白了皇帝的打算。 南疆乱了,驻守南疆的是陈家军。分支陈氏是比本家陈氏更得杜家在意的盟友;南锣驻守的军政大臣是亲弟杜九,盐运使是儿媳妇的亲爹,南锣十三郡杜家原本势力在自个儿子手里。 皇帝不可能让杜家和遥儿一枝独大,那么英王就必得上战场,说不好跟英王关系好的五贝子也会去南疆。 那么,作为即将征战的亲王英王的母妃,德贵妃黎氏就不能出岔子,给儿子抹黑,给皇家和皇帝抹黑。 但黎家确实有插手皇嗣嫌疑,所以小黎氏就必须得敲打。以起到敲山震虎的目的,告诫黎家,皇家事务,不是一个小小世家可以指手画脚的。 当年的五大世家,到新势力加入为六大世家,再到如今世家凋敝,只余下陆、黎、陈三家还看的过去。皇帝的心思手腕不可谓不毒辣。 更何况如今剩下的三家中,陈家一早就已经归顺皇帝,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陆家安分守纪,人才不济。唯独剩下黎家,因为德贵妃和英王还烈火烹油,繁花似锦。 举全族之力,接着自己和六姐的机会,重回众人视线的武将家族杜家,成功的教回了西北兵权,却又因为人才济济以及自己的儿子,被推了出来,跟黎氏打擂,消耗黎氏的有生力量。同时,约束杜家的势力扩散。 目前黎氏不能倒,黎家也还不是时候扳除。但在南疆之战中,不妨试试先下手,打压黎氏。 “明白就好。别的不用担心,有敏娴在,这分寸还是有的。朕就是担心桑家的丫头性子太过直接,才把她扔进去历练。”皇帝笑骂道,“说起来,也好意思跟朕使性子。不是你护着你儿媳妇不放,朕能想出这法子让她入局?” “就是觉得跟着遥儿,到底委屈这丫头。”十娘闭目,“看着她,不知怎的就是舍不得。比起静玥,她更贴心。” “跟着遥儿怎么就委屈她了?”皇帝好笑的捏十娘的脸,“历来皇家都是侧妃先进门,先纳妾再娶妻。她可是第一个独宠的王妃,还尽得婆婆喜爱的。倒是你,就没见过这么好说话的婆婆。” “遥儿的身子,你知,我知,遥儿自己知道。可那孩子并不知道,子嗣会被人诟病,且把污水往她身上泼。我不过是多帮衬她,让她在这宫里好立足罢了。” “小六和小十,她照顾的很好。遥儿这些年身子调养的不错,会有自己的孩子的。”皇帝眸色一暗,“这是还在怪朕?”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提这些做什么。”十娘不自然的笑笑,“你为了儿媳妇好,倒是我先前想左了。” “知错得改,下次再使小性子,朕就……” “六哥哥就怎样?”十娘俏生生的问道,“罚我么?” “罚。” “怎么罚?”手搂住男人的脖子,把唇送上去,“这样么?” “不如再来点这样子的?”皇帝舌尖挑开面前人的唇,挑逗着纠缠,手慢慢的向下…… 夜,还很长…… 第120节 ☆、第65章 智慧周深劳精神 皇子所,泽王住处。 比起瑶华宫里帝妃相处和美,泽王夫妇的相处简单多了。最起码,夫妇二人在多数时候还是有商有量。 英王后院的事情,作为弟媳的泽王妃是不太合适参与其中的。但作为内宫的亲王妃,得皇帝亲自下旨,跟随两位夫人查明真相,也说明了皇帝对她得重视。 此时,夫妇两人就是在分说今日探查之事。 “王妃是说,这事十之□□是小二嫂自导自演得一出好戏?”泽王得眼里闪过丝玩味,这黎家的女人这么积极得动手,要是对他没有构陷,他是不信得。 “二嫂小产前,黎芷见红前,跟她们接触过得人,都有嫌疑。这里面有个人,说起来王爷也知道。”泽王妃桑梓宸笑得不怀好意道,这人先前还真就是看中了泽王,但被婆婆严防死守下无法得手。 “五弟的庶妃黎氏?”慕遥掐了把自己夫人水嫩嫩得脸颊,“这事有这么简单?本王看不见得。你跟着两位母妃,凡事多看少言。” “妾身知道分寸。”桑梓宸抚开慕遥的手,正色道,“德母妃护着侄女,一来是黎家另有打算;二来,就是想把脏水往母妃身上泼。” “果然是这么个打算。这么多年来,还是一成不变的愚不可及。”慕遥提到德贵妃,没好气的道,“这回又想怎样构陷母妃?” 德庄贵妃黎氏,可以说是这后宫唯一一个这么年念念不忘跟淑佳贵妃争宠斗狠的人。别人都懂得藏下心思,伺机而动。而她,是逮着机会就会抹黑杜氏。偏偏手段不行,要不是皇帝暗中护着她,早不知道死在这宫里多少回了。 她为人张扬,对下又善妒,内宫的盟友更是没有几个,要不是黎家行事谨慎,她有强大的家族作为支撑,这宫里真心服她得还真没有几个。 “小黎庶妃得知二嫂和黎芷有孕,曾送过让人安神的香料。这香料里,动了手脚。据说自从有孕,二嫂都会在自己的小佛堂里拜观音;而小黎氏一向体虚,爱点一点安神香入眠。这香要是拿混了,也不是不可能。黎芷一口咬定是她族妹伺机报复,想害英王的子嗣。她身边得用的宫人,已经都被德母妃下了暴室。” “这小二嫂糊涂了不成,你都知道选秀的时候,那位打的是什么注意。她要是对英王有意,黎家就能让她不知不觉的死在大选前。”慕遥嗤笑道,随机摸了摸桑梓宸的头,“夫人手段了得,才能脱颖而出。” “王爷也不用取笑妾身,您那次暗中出手相帮,妾身还是知道的。”桑梓宸不解的看着慕遥,当初在南锣这为爷可是对她不感冒的很,居然会暗中护着她,倒也出乎意料。 “你也太看得起爷了,护着你的可不是本王。”慕遥难得的摆摆手,“真要谢,就多孝敬母妃。对着秀女暗中注意,爷可做不出这事。” 一个皇子,还是封王得皇子,对着有可能是自己庶母妃的秀女暗中关注,不是找死么?他承认,在南锣的时候,多少有些注意到他家王妃。可要他冒着被父皇猜忌的危险护着,他还真做出这么情圣的事。 这事无非是他母妃手腕通天,但又故意留给王妃一丝信息,让她猜测,从而对自己多一份感谢。 而能令他母妃动手相帮的人,没有利益交换,谁信?他岳父确实是疼闺女,看似对他冷淡,私下里可是没少给南锣有用的消息。 就傻媳妇不知道,两家联姻是各取所需的对他家人好。不过也正是她性子里的善良和重视亲人,让自己忍不住多对她好一点。 “那母妃一定是很喜欢妾身,才帮着的。平日里母妃对妾身也很好。”想到婆婆,桑梓宸突然想到查到的消息,“王爷,有件事我没来得及跟母妃说,五弟的庶妃曾跟黑姑姑有过接触。” 情急之下,她用了自称,并未在称“妾身”,慕遥倒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后问,“梓宸看过父皇和母妃相处么?” 桑梓宸一愣,泽王唤她名字的时候不多,但每次唤她名字,总让她有种他特别珍视自己的错觉。 对于他的问题,她有些闹不明白是何意。只好点点头后,实事求是的答道,“父皇对母妃极好,就是有时候母妃对父皇的态度有些奇怪。” “那是母妃生父皇的气,使小性子。”慕遥愣了愣后方解释道,他的王妃倒是心细,对事观察入微。 “父皇经常唤母妃什么,你可知道?”慕遥接着问,“母妃在私下里如何跟父皇相处,梓宸也见过吧?” 这会,桑梓宸也回过神来,有些猜到了慕遥的点拨。他是在借着皇帝和婆婆的相处,告诉她,夫妻之间,不用小心翼翼,努力迁就。 “我知道,父皇对母妃是真的在娇宠,寻常人家的夫妻,也做不到那份儿上。先前,是我想左了。” 她出身南锣,家里虽说规矩不大,但对着父亲,母亲也是敬重含着爱慕,对父亲的决定,多是服从。更是严守各项女则,在称呼上也与大多数人家相同。她自小不耐烦这些,但终归是自己嫁入的是皇家,多以母亲为蓝本,对泽王也是敬多于爱慕。 现在自己的夫君既然嫌弃那一套,那么配合他又让自己放松一点,何乐而不为呢? “先前每次唤梓宸你的闺名,你总是有些迟疑才应着。”泽王安抚道,“咱们二人相处,可以慢慢来。就先从那些累人的称呼上开始抛去,父皇对阿娘好,你也不用羡慕,我也会对你好。” 说完捏了捏桑梓宸的手,“好了,现在,我们来借着说说你查到的小秘密。” “黑姑姑那边,桑叶儿确实是看到了她跟黎庶妃有过交谈,不过离的远,并不知道具体内容。” “明日,梓宸亲自去跟阿娘说,她会让黑姑姑跟你说明白的。”慕遥安抚住有些着急的桑梓宸, “既然指婚给我,你家里也应该打听过,那当知道我曾经意外坠马过。当时救了我的,就是黑姑姑。八妹也是姑姑带大的,她近些年性子野,也是姑姑因事出宫未在她身边的缘故。” “我不知道是黑姑姑救了你。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跟母妃不要太大意了。” “阿娘常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身边的人,个个□□的好,也是这个道理。”慕遥话锋一转,“不过,黑姑姑比起若敏姑姑来,还是不够谨慎。毕竟光是她救过父皇,就够她在宫里横着走了。着了别人的道,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你放心,那香料里即使动了手脚,也不是她做的。” “不过黎芷的举动确实可疑,明知道黎庶妃当初觊觎的是你,却硬是往自己夫君身上推。”桑梓宸对着这一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厌烦。 “别醋。”慕遥好笑道,“这里面给她出主意的怕是德母妃。你方才说二嫂怀孕后拜观音点香,那你知道母妃当初送去的是一尊送子观音么?小二嫂点香入眠,有二人也可供德母妃紧咬,一是善于使蛊的黑姑姑,还有一个,可你可能不知道。早些年和母妃宫中曾经死过一个善调香善医理的宫人,纳兰家送进宫的,有本事的宫人不是没有。” “和母妃还是黎庶妃的婆婆,黑姑姑那边,恐怕是黎庶妃有意让人看到。”桑梓宸有些后怕,德贵妃看似阻拦她们调查,可这事处处有她插手的痕迹。 “放心,母妃送去的送子观音,曾是母后求来的,有人真在这观音动手脚,就得承受父皇的怒火。所以她们送手脚的地方才选择了香料。” “慧母妃让我明日跟着她和贤母妃去看二嫂,还约了几位母妃明日去承乾宫坐坐。” “有慧母妃在,你放心,德母妃的如意算盘打不响。”慕遥听闻慧敏夫人的安排,心中有数, “你明日去母妃宫中请安,可把你的知道的告诉母妃,母妃那边不用担心。” “我知道了,你放心。”桑梓宸总觉得慕遥太过于笃定这事的走向,但她聪明的没有问询。毕竟二人成亲不过半年多,有些事情没有必要刨根问底不是。 二人又说了会话,安置不提。 第二日,桑梓宸请安后,自然跟着慧敏夫人去继续探查英王后院王妃小产,侧妃直言被人迫害一事。 倒是佳贵妃,今日并未去养心殿,反而一反常态的逗弄起小儿子。司槿被吩咐去请黑姑姑过来,殿内只剩下十娘和若敏,以及画屏。 画屏跪在地上,往日的活泼性子看起来有些沉闷,一身气息跟平日相比,好似换了个人似的。 佳贵妃自顾自的抱着十皇子逗弄,殿内得气氛有些压抑。 “这是被发现了?”黑姑姑进殿后看到跪在佳贵妃身前的画屏,“我还当主子留着她有用故而隐忍不发,没想到也撑不了多久啊?” “回去告诉你主子,我儿子不劳他费心。”十娘慢悠悠道,“自然,儿媳妇也不劳你费心。” “娘娘。奴婢再也不敢了。”跪着的画屏闻言一抖,被退回的人,回到主子手里还有活路么? “戊部□□你也是话了大力气的。平日里本宫也愿意给你体面,算是全了慧姐姐和皇上的一番用心。” 十娘话锋一转,“你扮作情窦初开,爱慕本宫的遥儿,也随你。可这戏演多了,真当自己能当上未来的泽王侧妃不成?挑拨本宫的儿媳妇和小黑的矛盾,故意把小黑跟五贝子庶妃争执的事散播出去。黎氏许了你什么好处?或者说,和容仪给你出了什么主意?” “奴婢不敢,奴婢知错了。”力持镇定的画屏有些抖,“是奴婢猪油蒙了心,才想着离间您和泽王妃的关系。可奴婢出身戊部,不背叛主子还是知道的。德贵妃和和容仪是派人拉拢奴婢,可奴婢都拒绝了。” “还不算太蠢,这宫里,敢跟主子爷做对的还真没有几个能活着的。”十娘看了眼跟在身边多年的画屏,心里道声‘可惜了’。 画屏是暗部的人,是皇帝授意慧敏夫人掌管的戊部训练出来,安插在她得身边的一枚棋子。一来,当初慕遥出事,自己身边无人可用,无暇多顾画屏的来历;二来,就是入画、若敏、小黑三人都跟着当时年幼的三皇子、七皇女和八皇女,皇帝不放心自己的同时又戒备自己。 司槿、宝霞是杜家和继母陈氏送进宫的,画屏确实辛寅引荐的。辛寅当初即将出宫,对于他,十娘是信任的。当初三个大宫女都是入画□□的,对于画屏入画曾提醒过她多些主意。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辛部的人自然也会查画屏的来历。画屏没有任何问题,但错就错在她太干净了。十娘冷眼观察,慢慢确定了她是皇帝的人。 既然是皇帝的人,用起来就更放心。但私心里,确实更信任司槿和宝霞多一些。 这些年,慕遥渐渐长大,皇子所却不用任何贴身大宫人。皇帝那边不放心,才让画屏扮作一副私下爱慕慕遥的模样。 她清楚皇帝的打算,也有意无意的隔绝二人私下相处。谁承想,这皇帝的人,居然真的对她儿子动了心思。 今日若不是儿媳妇来跟她坦诚撞见小黑的事时,被她问出来是儿子让媳妇如实相告的事,她还未料到身边出了内鬼。 她儿子慕遥那点小把戏,她清楚的很。无非是不想王妃多心,又不好对母妃身边的宫人动手,才让儿媳妇间接的传话,告诉她,身边的人不安分了。 “和容仪想向您投诚,德贵妃身后的英王侧妃,目的在您。侧妃自从英王妃有孕后,被德贵妃抛在了一边,心里自然不服,想法设法害了英王妃子嗣。王妃小产,一来是佛堂点的檀香被侧妃动了手脚,二来就是她日日向王妃请安,身上带着的麝香手串对胎儿也不好。但她没想到自己也有了身孕,所以动了胎气。” “接着说。”十娘玩味的笑,这人倒是聪明,知道交换的筹码在哪儿。 “她动了胎气后,就知道自己这胎保不住。所以想到了倒打一耙的主意,但这回她不敢在咬着英王妃不放。就想起来一同入宫的族妹黎庶妃,也想到了在黎庶妃送来的香料上动手脚。” “动了族妹,保障自己的利益,还能把和容仪拉下水,逼得纳兰氏不得不跟黎氏一族合作,共同对抗本宫,最后再把纳兰家收复在英王麾下。打的主意倒是好,就是手段太过稚嫩。” “德贵妃知道英王妃小产一事,自然冷落她,但同时也出手帮她把痕迹抹去,并把线索指向了您身边的黑姑姑。加上之前奴婢得主子命令散播出去的谣言,您就不得不被牵扯。而侧妃又求到德贵妃处,希望她能帮着保住孩子,德贵妃才接她入自己殿内保胎。” “果然是咱们的好皇上,怕本宫不给她收拾烂摊子,处处的算计本宫。”十娘嗤笑。 英王妃小产后,她曾经想要查证,是皇帝压下了她的动作。当时,皇帝应该是知道黎氏和小黎氏的打算的。没有对小黎氏动手,一是小黎氏怀孕的消息爆出,二来,就是皇帝想借着这事,消耗两宫贵妃在宫里的势力。 “奴婢的身份,三皇子知道,他曾经告诫过奴婢;奴婢很感谢他,这回是奴婢私心,想借着王妃给您提个醒。” “这么说,倒是本宫不讲情分,冤枉了你?” “没有,奴婢自然也有错。”画屏顿了顿,接着到,“之后侧妃见红,自然推出了黎庶妃,但英王不信她,和德贵妃商量,要咬着您不放。比起和容仪,那边觉得先压制您才更重要。因为你早年曾经借着安神香保住过孩子,是以德贵妃和英王才想把脏水往您身上泼。实际上在安神香中动手脚的是英王,他并不想要黎家的孩子。” “画屏的本事倒是大,本宫都不知道这其中这么多的弯弯绕绕,你倒是清楚明白。” “奴婢替您走过一趟英王妃处,送观音像,见到过侧妃手腕上的那串红麝珠。之后她自己动胎气消息传来,奴婢猜测后自然会上报主子查证。至于侧妃搬出皇子所后的事情,是和容仪查出来,让奴婢帮着引荐告知的。” “纳兰氏,倒是个会讨巧的。德贵妃和小黎氏如果知道她们的谋划,不过是给本宫做了嫁衣赏,会不会气的吐血?” “主子准备就这么放过这背叛主子的画屏?”小黑听完了倒是有些不信,她家这贵妃主子,什么时候有这么仁善了。 “她的主子可从头到尾不是本宫,不能算背主,只能算是暴露了而已。” “娘娘接下来打算如何?”若敏皱眉,“德贵妃和英王不能动,那么如何把咱们摘出来?” “不用担心,无无非是推黎庶妃出去顶罪,皇上和慧姐姐心知肚明,本宫时时和皇上一处,还得帮着抹去德贵妃的手脚,若是在把本宫惹毛了,岂不是不划算。” “您心里有数就好。”若敏看了眼画屏,“小黑,动手吧。” “娘娘饶命,奴婢真的错了。”画屏一激灵,就被小黑止住,喂下了黑色的药丸大小的东西。 “放心,本宫不会要你的命。不过是送你了个小礼物而已,南疆的小蛊虫。你陷害你黑姑姑,正好给你黑姑姑试药。”十娘不在意道,“不用被退回,不是你想要得么?只要你跟着本宫,尽心了,自然不用担心有人会害你。以后怎么做,心里可有数了?” “奴婢画屏愿意效忠主子。”画屏硬着头皮起誓。 “下去吧,但愿你这回是真的懂事了。”十娘摆摆手,“不该惦记得人,趁早收了心思。” “诺,奴婢遵命。” 小黑对这刚吞下她蛊虫的暗卫好奇的很,行礼后跟着告退,说是要观察这回的蛊的情况。 殿内只剩下了十娘和若敏主仆二人,若敏递给十娘一盏清茶,“恭喜娘娘,得偿所愿。” “过些日子,风头过去了,让遥儿的人去跟纳兰家家主谈。”十娘浅尝了口清茶,“黎氏想害本宫,也得看有没有这本事。当真以为皇长孙是这么好当的?本宫是不会对皇嗣动手,扛不住她两个好儿媳本事大呀。不过是有心人点拨几句罢了,这可怪不得本宫心狠。” “您不费一兵一卒,就收拢了和容仪,拿下了纳兰家;更是解了三皇子无嗣的尴尬局面,打压了二皇子,奴婢佩服。” “得了,不用给我带那高帽子。你也知道,遥儿身子弱,子嗣上艰难。本宫不帮着他,小两口可怎么办?这子嗣得事儿将来总会被人诟病,但不是现在,现在争斗刚开始,还太早。英王,哼!错就错在,太早出头了。这宫里想要他子嗣命的又何止本宫一人?” 三日后,五贝子庶妃因为蓄意暗害皇嗣被赐死,和容仪教媳不利,被降为正四品顺华。 又二日,英王侧妃毒害英王妃子嗣,导致王妃小产一事被查处,帝大怒,念其有孕,贬为庶妃,终身不得晋位。黎庶妃闻之,情绪激动,晕倒后小产。 英王妃得知此事后,方明白婆婆的用意,自请合离。皇帝嘉奖了英王妃贤惠,英王也于王妃门外陪伴了半月,终于求得了王妃原谅。但自此后英王妃就深居简出,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德贵妃黎思琴,在侄女黎芷小产后,也犯了旧疾,闭门养病不出。 第121节 熙嘉二十六年,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第66章 今朝遂有青云志 熙嘉二十六年三月二十五,养心殿。 皇帝把手里的折子递给御案另一边的十娘,迎着对方不解的眼神,淡淡道,“你看这本。” 十娘看着折子上的密印,愣了愣放接过。接过折子后并不急着翻开,反而轻声问道,“南边的?” 皇帝看身边女人谨慎的样子,微微点头,“八百里加急的折子,送到了京中,南边不太平。” 十娘皱眉,半晌方道,“有件事,不知道当不当揽着。只六姐夫托着六姐求到了我跟前,您不妨听一听。” “说说看,何事让丫头犹豫不决?”皇帝的眼神有些冷。 这两年,宫中的两个贵妃,德庄贵妃一路被淑佳贵妃压着。杜十娘可以说是在宫中只手遮天,虽说有个慧敏夫人从旁协助掌管宫闱,但杜氏势大也是不争的事实。 杜家这几年更是人才辈出,在朝中慢慢立了起来。兵部侍郎多次在折子里提到杜家大房的三郎杜子田,直言此子有将帅之才,放在兵部反而辱没了。 杜家杜九在南锣一带掌管军政,战后的重建得父母官看重,南锣境内百姓生活渐渐恢复和乐。南锣盐运使为泽王岳父,自然和杜子诚合作共赢,因此二人很是得当地百姓爱戴。 外放柳州任刺史的杜子青,在柳州政绩也很好,在当地很有威望。杜子青从出仕起,就在帮着杜家建立人脉,这么多年,作为杜家第二代的佼佼者,所作所为皆被家族认可。 杜家第三代虽无一人入仕,但由尚了五公主杜润槿和因病致仕的杜贤学出面,在陶阳建了间书院,今年才开始招人。可以想见,发展的好,将来杜家的人脉会更胜一筹。 假如单是小辈出面,皇帝还可以以年轻不得胡闹为由驳回。但眼瞧着连佳贵妃的父亲都参与其中了,自个儿儿子的外公的面子,还是得给的。况且杜贤学是翰林院出身的,一向不参与朝中的大事,安心钻研学问,倒是有不少人佩服他的学问。 现在他出面开办学员,少不得有些朝中的大臣愿意把家中的子孙送去就学。 前朝和后宫向来相连,杜家逐渐发展壮大,佳贵妃自然说话比德贵妃有分量。 这两年,皇帝倚重黎家,但并未打压杜家。在处理政务上,更是愿意跟佳贵妃商量,是以底下的人追附泽王的也不少。 皇帝听闻自己的八弟借由皇妃给自己的贵妃传消息,有些不悦。再清楚自己的心意,这前朝王爷和后宫贵妃有牵连,到底是下皇帝的面子。 十娘不是不知道这些,她这两年行事越发的谨慎,也是因为皇帝在政务上越来越不瞒着她的缘故。别人不敢多说,可她自己却是知道皇帝的多疑性格的。轻易不敢逐渐年长的皇子接触,也不随意对朝中的事评头论足。 更不要说,跟手握重权的留京王叔传递消息了。 这次六姐亲自进宫给她递话,她也很是吃惊了一番。但过后就想明白了八王爷的用意,无非是卖自己个人情。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告知皇帝。一来,皇帝手中的暗卫不只是明面上放在自己身边的画屏,说不得还有其他人。二来,就是她怕自己冲动之下,坏了他的布局。 “前儿六姐进宫说,她家京中别院遭了贼人。别院中您托八王爷照顾的人,被人掳了去,下落不明。八爷怕您生气怪罪,就求到了我那,想我帮着转寰。” “这话说的,帮着转寰就是转眼就把老八卖了?”皇帝闻言倒是难得的笑了,之前身上散发出的威压也收了回去,对于这消息倒仿佛不在意似的。 “八爷说的话,咱们心知肚明。”十娘瞪了皇帝一眼,“您藏着掖着不想我动的那位,除了八爷那,别的地儿怕是您也不放心。” “这回倒是不冲动了,长进不少。”皇帝放下朱笔,伸手摸了摸十娘的头,“遇事多想想后果,静下来,想办法解决问题才是正途。” “八爷透过六姐卖这个人情给我,一来是卸去您的火气,二来就是想让我知道,他对我和遥儿是没有害心的。”十娘垂着头任由皇帝抚摸,低下声来,“第三次让她从我手中溜走了。” “答应过朕的忘了?”皇帝手上安抚的摸头,话中的危险却显而易见。 “没有,君子一诺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十娘抬头直视着皇帝的眼睛,“第一次,放任她远嫁西北逃过一次;第二次,放过她搅起混乱避过一回;这第三次,您可得仔细了。省得看不好人,又惹出什么大的乱子来。” “不怕她不乱,这时候离京,无非一个去处。”皇帝嗤笑,“她身后的势力,不连根拔起,还真是对不起当年朕的一念之仁。” “事成之后,也要看好她,别被我知道。不然,你答应别人保她的事儿,可不一定能办成。” “放心,朕要真心想藏着一个人,卿未必能寻到。”皇帝拿开了手,抽回十娘手中捏着的折子, “既然不愿意费眼,就听听看。” “有意思,细细说来,本王听听看。”泽王慕遥放开怀中六弟的手,让慕靖自己继续描摹写字。 “六皇子……” “六弟不是外人,倒是你,没发现自己的伪装有破绽?”慕遥微微一笑,让暗卫心里一紧。 “是,南锣境内传来消息,在珈县附近发现大公主一行人的行踪。”暗卫扮作的小太监,恢复了原本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很多,却少了一丝平日里的尖利。 慕靖写完了哥哥要求写的那个大字,抬头看了眼跟平日不太一样的人,拉了拉三哥的衣袖示意。 “靖儿不是已经猜出了?”慕遥低头,询问弟弟。 看到弟弟下意识表现出来的平静,又打量暗卫的好奇神色。不由得好笑的捏了捏怀中人肉乎乎的小脸,“还想问什么?” “他的嗓子怎么伪装的?”慕靖用清脆的童音,指着一身豆青色小太监服饰的人问自己三哥。 他年龄不大,但跟着自己父皇和三哥身边的日子不短。往日里,两人处理事情也不避着他。这后宫宫里的残酷,他也清楚。 要说他父皇,那是骨子里的狠辣却爱面子。而他三哥,一直把他当作小孩子看,对他照顾是无微不至,对于自己的管教却是比父皇还想父亲。 今日在他面前,露出自己的势力给他看,倒是让他吃惊了下。按理说,三哥一直把自己护着,不让自己过早的接触那些阴暗。今儿倒是坦荡,把自己一直有些怀疑的人的身份点开。 “他自然有他的法子。这些小技俩,你看看就算了,不用在意。”慕遥对于手下的这个暗卫的本事,有些不满意。 他手中的暗卫,是自己私下训练出来的一批势力。跟皇家暗卫还是不能比,不管是身手还是技能的学习,都有些缓慢。 这些半大的孩子都是他早年接着出宫的机会,借助他母妃的势力收罗来的根骨资质不错的孤儿。 这些孤儿衣食不饱,很多做了小乞丐。他让人出面救下他们后,给了他们栖身之所,又教了他们本领。 但这些小暗卫,到底不是慕家的人,是以身手再好,练就的也不是慕家历代暗卫所学的武艺。倒是在探查上比起他们的刺杀本领要高明很多。 他很小心谨慎,但到底也知道他父皇是知道自己的这些暗中的势力的。他八叔有意回护,加上辛寅有意无意透露的消息。他还是知道他父皇的底线的,摸清了底线,在允许的范围内,操作好这势力为自己和母妃弟弟谋取利益,还是可行的。 “他这样,声线不稳定,容易被人注意到。”慕靖倒是不在追问这暗卫声音如何伪装的,换了话题,“哥哥身边跟着的人,还是稳妥些好。” 被兄弟两个当着面否定的小暗卫,眼睛瞪得通红,这六皇子太可恶了,竟然在挑拨王爷把自己调离身边。 他就是在变声,才会声线不稳,平日里他都很少说话了,也有注意不给主子添麻烦。 “主子……”小暗卫不等慕遥开口回答,就有些委屈的开口,“小戊平时很注意,没有耽误过事情被人发现的。” “三哥,不可心软。还是换了稳妥之人为好。” “靖儿说的有道理,到底平日里注意本王的人不少。是要多谨慎些为好。”看着弟弟放下心来的样子,又看了眼委屈的小暗卫,不由得笑道,“不过,小戊平时是办事干脆利落,人也激灵,这无错把人打发了也不是个事。” 这回成了小暗卫得意洋洋,而小弟弟担忧不已了。 慕遥看了二人的表情,忍不住笑道,“本王倒是有个主意,小戊本事不错。但年纪小,跟着本王,到底因为声线有些不妥。不如这样,跟着六弟吧。六弟身边也该添个贴身太监,这满了六岁就该独立住在皇子所了。身边没个自己人也不成,靖儿看如何?” “多谢哥哥为靖儿考虑周全。”慕靖转眼就明白了三哥的意图,这小太监身份不简单,身手应该不错,办事也得三哥夸赞。说不得是三哥特意训练出来,给他备着的。 三哥亲自带着又□□了些日子,不过是怕人不得自己喜欢。 “小戊遵命。”小暗卫这会也意识到了王爷的真在用意。虽然有些不高兴不能保护王爷,报答王爷的救命之恩,但照顾王爷的弟弟,也是王爷对自己的信任。因此倒是没有不愿意的反驳,恭敬的给六皇子行礼叩头。 慕靖从哥哥怀里下来,亲自走到小暗卫身边,把人扶起来,“嗓子很重要,今后注意。” 一句关心的话,把小暗卫之前小不高兴都驱散了。 “好了,靖儿去歇会儿,醒了哥哥带你去父皇那。”慕遥摆摆手,让慕靖去午休。 “小戊留下,把方才的讯息仔细告知本王。” “是。”两个声音都乖乖的回答道。 慕靖听话的行礼后告退,还贴心的把门帮哥哥合上。门外早有候着的小太监,负责把这位小主子带到他的屋子去歇息。 而屋内的慕遥,在弟弟走后,也弄明白了南边的一些消息。 南疆开战,世子妃和红丹不知所踪,大公主曾在南锣珈县附近出现。 在来说南疆那边,南疆王去后,大王子嫡子被害,世子妃却身怀六甲。大祭司为南疆国运,暂时稳住的局面,被一个女人打破了。 大王子妃自从嫡子去后,一门心思调查儿子被害的真相,终于被她找到了害她儿子的人。 那个人不是别人,是大王子身边的一个妾侍,而这个妾侍在临死前,曾经传信给世子府中的一个妾侍求救。 南疆大王子当即要捉拿那加害自己嫡子的人,大祭司多番劝阻,改为要求世子交出此人为儿子偿命。 不料却被世子一口咬定大王子血口喷人,言说自己不会让自己的女人白白送命,拒不交出此女。 大王子一怒之下,发兵讨伐,世子一方早有准备,大战就此拉开序幕。 而引起两方争斗的女人,来自大梁,闺名红丹,是大梁睿帝身边妙顺华的大宫女。 说起来这红丹也是本事,被睿帝在四公主指婚前就指给了世子,世子对此女向来宠爱。连王妃过门后,都未有收敛。这红丹也是个有手段,愣是让世子为了她能不轻易登世子妃的门。世子妃对上红丹却是屡屡败退,除了一个名分外,在世子府上过得还不如稍微得宠的侍妾。 世子妃虽然身为大梁的公主,母妃身份也算高贵,但就是没有皇家公主应有的气势,还不如宫女出身的红丹有法子。嫁入南疆后,这位体弱多病的四公主,跟南疆人言语不通,管教不了世子府的下人;加上远离故国,身边的亲信又跟她不是一条心,日子过得是越发的不如意。待到红丹收拾了世子身边的那些张狂的妾侍,把握了世子府内的管家权,世子妃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世子妃好歹也是皇家的公主,自然知道这种境况,自己不争就是死路一条。因此仔细谋划,趁着世子一次酒醉,留住了世子,成功怀上了子嗣。 按理说红丹比世子妃早入门,世子又处处留恋,在子嗣上应该比世子妃来的容易。孰不知,这个红丹确实货真价实的二公主。当年萧家被诛时,她刚坐完月子。此后经逢大乱,身子多有亏损;之后又处心积虑的要害佳贵妃母子,更是调养的不精。 后来阴差阳错的跟了世子,回南疆后更是因为水土不适宜,折腾了一阵子。加上来南疆后她处处留心,打压侍妾,收拢世子后院势力,因此身子倒是得好一番将养才能恢复。 无意间倒叫世子妃趁机钻了空子,拔得头筹。说起来,这位二公主幼年时得偶尔皇后教导,倒也算是聪明机敏。世子妃有孕后,她并未亲自动手,而是挑拨着嫉妒的侍妾出手,把一个不知道后院手段的世子妃弄的小产。 世子自然知道她的手段,因此大怒,但她抛出了自己怀有身孕的消息后,世子反而计上心头。 当时南疆王身死,大位悬而未决,世子不想多生波折,故而斟酌后放出了侍妾小产,世子妃孕子的消息。 同时,在红丹的提醒下,派人秘密的把大王子的嫡子暗害。世子多年隐忍不动,任由大王子一派嚣张,一是大祭司多番维护大王子;二是南疆王对世子多番防备,对大王子多加扶持。世子自然不愿意背上弑父弑兄的名头登位,因此私下发展势力,同时不动声色的暗中给南疆王下毒。 借助迎娶大梁公主的机会,在民间赢得了一定的民心,万事俱备,自然不会留南疆王。南疆王病逝,临死前甚至来不及留下遗照。之后大祭司多番阻拦,看似稳定了局势,实则一切都在世子算计当中。 加害大王子嫡子一事,世子虽然借助了红丹的手,但不如蠢笨到留下如此明显的线索,之所以被大王子发现,不过是世子懒得在隐忍,想要结束大王子的野心。 更何况有孕的不是世子妃,而是红丹本人呢。世子喜欢红丹,也是在红丹能为他所用的基础上。至于孩子,记在世子妃的名下,不是不可。就看红丹能为了南疆做出什么贡献了,毕竟世子盯着的从来不是南疆本国这么点地方。 霸业从来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的,世子在国内放手收拾大王子一派。而世子身边的红丹,却出现在了边境线附近,等待着合作之人的到来。 ☆、第67章 谋国定知有长算 南锣珈县,卫府。 杜九娘看了眼手上的信笺,把信放在了烛台上烧掉。盯着手里发着蓝光的火苗,在炽热触碰到手指的时候松手,任由信笺烧成灰落地。 自从杜九到南锣后,杜家很少在传递消息到她手上。杜家据点和旧部被泽王收拢后,就进行了大调整。她跟杜家暗中的势力渐渐脱离了联系,求仁得仁,原也应当。 当年卫三为皇家卖命,走内海差点殒命在海上后,夫妻两人就有了隐退的打算。 之后碍于凤城之战兵荒马乱过后的荒凉,手中的南锣产业也不好轻易出手转卖。 第122节 等一切归于平静后,杜九娘淡出了杜家势力,卫三也放出消息收手。夫妻二人商量好了,不在掺和皇家的事情,安稳的过日子。 理想是美好的,但现实却很无奈。皇帝感念凤城之战中卫家的一心为国,把皇商的差事给了卫家。 夫妻俩无奈之下,只好继续留在南锣珈县。原本父母带着孩子准备从玉京回来,也生了变故。 佳贵妃在宣召在京的姊妹叙话时,听闻杜九娘的两个孩子在京,但并未就学一事,就好心的把杜九娘的大儿子安排到了泽王身边做事。杜九娘的小儿子,却被定了下来,等着六皇子就学就给皇子当伴读,现于杜家书院中读书。 杜九娘的公婆放心不下孩子,只好在玉京继续逗留。并来信叮嘱夫妻二人,办好差事,不用担心京里,有杜家照顾,他们一切都好。 杜九娘多精明的一个人,一番思量后就明白了杜家和佳贵妃的意思。杜家是想借着她原先的人手,稍微牵制泽王,关键时刻念着家族传递消息;而佳贵妃则是为了儿子埋下自己这颗棋。如若家族和她儿子产生矛盾,她必定是帮助儿子的,先做好打算,也不至于太过被动。 杜九娘作为平衡两方势力的人物,自然要留在珈县。杜九掌握着南锣十三郡军政,南锣盐运使则是泽王得岳父,加上身为大盐煮的卫家,三方保持着诡异的平衡。 杜九娘平日行事转变了不少,不在抛头露面,但并不是对南锣的情况一无所知,想她原先表现出来的那样与世无争。 她统领南锣十三郡暗中势力的时候,也有一些心腹可以信任。虽说这些人因为势力更迭被排挤出最中心的位置,但打探一些消息还是不难的。 南锣边境那边的南疆动乱,也是第一时间就送到了杜九娘手里。 南锣的大祭司在南疆大王子和世子开战没多久,就离奇死亡。南锣人流传大祭司背离名主,被天罚而死。 而大祭司生前,因为跟世子不对付,支持的一直是南疆的大王子。这下子,大王子即使嚷着嫡子被世子所害,也无法挽回失去的民心。 杜九娘对于南锣的内乱是没多大兴趣的,真正让她在意的是,杜家和佳贵妃的人都传来要她帮着堵截南疆世子侍妾的消息。 杜家在传来的消息中语焉不详,让杜九娘心生警惕,并未急着动手。而佳贵妃的信中,用秘密的女书,交代了南疆世子侍妾红丹的身份,以及皇帝对于此事的在意。 杜九娘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后,就秘密派人探查珈县最近入城的人,以及南疆那边越过边境的人。 杜家和佳贵妃以及泽王势力的暗中相帮,使的这次追查便宜不少。不久之后,就发现了这些人联络的痕迹,但杜九娘的人并未急着动手,反而开始跟着这拨人,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而被盯着的这拨人,在密切的监视下,终于敲定了跟另一拨势力相见的时刻。 朝中对于南疆内乱,分为了两派,一派是不想惹事,主张固守边疆,不参与的态度;主战派想趁机打压南疆,分一杯羹。两方争执不小,皇帝大手一挥,把三个儿子以及京畿大营带兵的辛寅都派了出去。 英王、泽王和五贝子随着此次将兵的辛寅一道出玉京。皇帝明言如若南疆不扰大梁边境,派兵镇守即可,关键时刻也可帮助南疆世子一把。如果南疆趁着内乱却想在大梁境内作妖,南疆即可踏平。 而此次带兵压境的领导权依然在慕辛胤手里。 大军轻点人数后即可开拔。皇帝又给留守南疆的陈家传了密旨,着其全力配合辛寅做好防卫工作。 现如今守着南疆的是陈家,本家大多数人在玉京身居要职,一部分人留守在南疆与南锣交叉处镇守。陈家军中的本家族人,一代代下来,大多不愿意放弃玉京锦衣玉食的生活,来南疆的子弟渐渐稀少。 而分家的人,因为本家的压制,不得不镇守南疆。是以陈家分家在陈家军中所占数量不少,说话分量自然也不小。 虽说现如今陈家军的首领是陈家本家的三爷,慧敏夫人的亲哥,正二品的总兵,但他毕竟年岁有些大了,少了些血性。对于南疆那边偶有的挑衅都不放在心上,万事以和为贵的和稀泥,这做法倒是令军中一众小将不服。 陈松之前作为陈家分支当代留守的人选,一直在玉京练兵。从御前统领到京畿大营统领,在到从三品游击将军,亲身经历了凤城之战的洗礼,身上的血性和抱负自然令军中小将们折服。 他在军中得人气和威望很高,跟陈家分家的众多叔伯兄弟不同,他不是容易妥协和避让的人,身上的血性也因为经历过战争让人不容忽视。因此陈家主家一派对他也是多番为难打压,可越是打压越激发了他的斗志。尤其在带兵压境的慕辛胤来了后,陈家军的状况更是热闹。 慕辛胤在凤城一站后,就入京畿大营代练新兵,本身又是暗卫出身,经过过睿帝年间最大的两次战役,对于此次借着南疆内乱趁火打劫一事自然有他的谋算。 皇帝自登基亲政起,就致力于打压世家,开疆扩土,收拢手上的势力,把兵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辛寅作为替皇帝征战的一把利剑,自然知道皇帝的所谋。 南疆不比西北形势复杂,但同样不好收复。当年西北昆桑草原战败,皇帝采用了怀柔政策,依然和亲嫁女,想要的不过是软性的收复昆桑草原。西北昆桑派兵驻守的是陆家分支,这么多年,陆老将军驻守西北,一方面是防止昆桑再次进犯,另一方面是震慑当年北疆欧阳家和摄政王余孽。 南疆却无需顾虑西北诸多因素,但南疆巫蛊难缠,加上先前凤城隐患,皇帝南进的脚步才一再迟疑,等到了现在这个合适的时机。 辛寅到边境后,并不急着调兵点将,熟悉当地驻防人马。而是带着身下的人马在边境附近走访,了解当地的情况和从南疆传来的闲言碎语。之后更是走访了当地的药店,派人大批的抓药配药,在营地中熬药。 集合了军中兵士,并不是为了训练,而是跟着军医一起诊治士兵们的身体,分发药物。另军中一众陈家将领恼怒不已,直言胡闹。 辛寅这么折腾,底下的人这么配合的原因,不过是此次将兵,他的亲卫都是原先辛部的人手,这些暗卫被皇帝从佳贵妃手里借来,大方的任他用。 辛寅在军中折腾各种药剂和药丸,身边还跟着个冷冰冰的女扮男装的女人,使得陈家本家原本就因为密旨不得不听从对他人,不满情绪更加加深。而陈家分家却不知是何原因选择了站在辛寅一边。 而引起陈家本家将领不满的女人,正是佳贵妃身边的小黑。 小黑早在南疆将乱前就潜入了南疆王城,大祭司之死也有她从中作梗。 小黑生母是南疆的巫女,巫女生来不得与族人亲近,历代巫女都侍奉在当代大祭司身边。 当年小黑母亲阴差阳错与凤城白家的家主有了一段孽缘,有了孩子。本应该被处死的孩子,在暗中被人所救,为躲避大祭司在南疆密林中长大,九死一生后被母亲生前密友送回生父身边。而身为巫女却背叛了大祭司的那个女人,被大祭司在祭台上活活烧死,死后戳骨扬灰,不得善终。 小黑回到凤城,白家家主因为她酷似其母的缘故,并不太见她,而她的嫡母却当真把她视作几出,尽心教养。她的嫡姐也对她照顾有佳,直到白家嫡女被以一种近乎侮辱的方式指给了凤阳王。 她在亲姐沦为权势争斗的牺牲品后,就隐入了幕后不出。是以白家九姑娘,并不打眼。 直到生父和阿姐因为族人,把她引荐给了当朝的宠妃杜氏,她才又重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她跟着佳贵妃,无非是感念当年亲姐和嫡母教养之恩;佳贵妃数十年如一日的信任,让她渐渐的打开了心防。二十三年,她潜回凤城,为佳贵妃探消息,之后更是为辛寅大开方便之门,成功的营救了姐姐的儿子。 而令她母亲身死的生父和凤城白家,也在她的无所作为下死伤殆尽。回到佳贵妃身边后,她依然跟着保护八皇女。直到此次来到南疆,为母报仇。 大祭司死后,小黑一路尾随世子身边的红丹,过了南疆边界,入了南锣珈县。等意识到这行人要接头的是个狠角色后,她立即折返回边境,来找辛寅。辛寅在军中折腾配置药丸,有很大程度上都是小黑在负责。 毕竟辛寅再本事,也还是要顾及到两位亲王的安危和南疆的消息的。当小黑配出他想要的药丸和避障米分后,他就不在进行大规模的制药。 之后,他开始练兵,陈家本家不服气的人,更是被他打压。跟随而来的两位亲王,也被他派出去带人探查敌情。 英王手下的跟着的是京畿大营的兵士和陈家本家的人,而泽王身边跟着的却是辛部的暗卫以及陈家分支的人。 跟英王那边想办法探入敌方不同,泽王慕遥一开始就带人离开了南疆边境。他手下的辛部暗卫在他的示意下,很快就把陈家分家的人甩开,一行人暗中摸回了南锣十三郡。 凤城之战后,杜家南锣十三郡传递消息的人脉网,被皇家收拢;因为权利更迭而制造出来一系列动荡也不过是给南疆看的。泽王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父皇借着他接手南锣十三郡势力的动荡,无非是为了掩盖皇家在南锣十三郡秘密屯兵的目的。 南锣十三郡所屯兵马,正是暗卫十二部人马中的大多数人马。慕遥想他父皇下这么大的血本想趁机攻打南疆是为其一,其二却是想把那人身后的势力一网打尽。 而他想要的却是趁机削弱陈家本家在军中得势力,震慑陈家本家以及慧敏夫人。真当凭借着当年那点跟母妃的情分,能一直在局势中左右逢源,不占尘埃么?既然想做忠臣,就不要招惹自己的势力和杜家结亲。结亲后却百般推诿,不肯给别人借势,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纳兰家暗中投靠泽王,但纳兰家主那个老狐狸也不好好拿捏的。既然如此,不妨让两个家主有些紧迫感,好好争斗一番。敲打过后,在一致对外,也不失为一好法子。 皇帝因为南疆的形势,又因为辛寅身份的特殊,不得不把这屯兵以及背后的打算透露一二给慕遥。 慕遥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在南锣十三郡中,有他的势力以及杜家和岳家的帮衬,震慑陈家,并不困难。 南锣珈县,卫府附近的一处老宅。 琉璃灯明亮的照着屋子里的每一处角落。坐在上位的男子一身月白的长衬,头发并未束冠,只简单的披散着。男子一双杏核眼中,却透着静漠,仿佛没有什么能挑逗他的情绪。 男子两侧分别坐着一男一女二人。左侧的男人一身玄色衣衫,头发规矩的束在脑后,虽然并未加冠,却已经有青年男子的风姿。他的眼睛跟上首男子的眼睛形状很相似,但同样的杏核眼中却又不一样。他的眼中是一种令人信任的光芒,好似可以应对任何困难。 右侧的女子年长,已为人妇的她,身上的气息令人亲近不少。此刻她拿起茶壶,起身给在座的两个男人蓄上热茶。 上首男子抬眼看了下茶盏中的汤色,带着丝笑意,“九姨母好手笔,特贡的茶,外甥今儿有口福了。” “殿下这话倒是让臣服惊恐,卫家领着皇商的差事,这点茶拿来招待您是自然的。”妇人即使杜九娘淡淡的回道。 “瞧姨母客气的,本王不过是感慨一句罢了。”被称为殿下的慕遥嗅着茶香,瞥了眼不在意喝茶的人,接着道,“九姨母可是比九舅舅大方,九舅舅一路追着本王入了珈县,先前可是连口好茶都不打算招待。” “遥儿手下能人异士那么多,更是在珈县置办了这宅子。哪里就用惦记着舅舅手里那点东西了?你舅母人年轻,拿不出好东西招待你。舅舅自然得带着你来找你姨母讨好东西不是。”杜子诚向着杜九娘拱手,“外甥不懂事,我们舅甥叨扰九姐了。” 杜子诚这话一出,亲疏远近自然泾渭分明。能当面喊当朝亲王的名讳,足以见到杜子诚在泽王和佳贵妃面前的分量。 比起杜家其他三房,四房的嫡子,贵妃的亲弟,泽王的亲舅,杜家九郎杜子诚当得如此。 “九弟客气了,前儿我父亲还说,九弟在南锣,我作为姐姐当多番照顾。但我这出门的姑娘,上九弟那,多有不便,也就一直耽搁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九姐既然出现在遥儿这宅子,想必我姐姐已经告诉你该如何做。遥儿年轻不知事,我授父亲姐姐委托,帮着这孩子掌掌眼。”杜子诚看似笑意满面,说出的话确实不留情面。 杜家和佳贵妃都有私心,杜家想要全族昌盛,无人能及,佳贵妃想要儿子登上高位,但同时不愿意家中势力控制儿子。两方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但目前来说,杜家还是愿意跟着佳贵妃,受泽王差遣。 加上杜家四房中,三房无嗣,渐渐势微;第三代三人中,最受家族重视是四房的杜子诚。 杜子诚作为贵妃亲弟,也最能明白姐姐心意,能在家族和姐姐中调和一二。 南锣的局面,在泽王没来之前,卫家和杜九娘还能得两方重视的;但现在泽王亲临,杜九娘也就失去了从两家手中谋取利益的优势。 杜九这话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诫自己,在泽王和杜家面前,不要耍小聪明。 想到自己之前听闻泽王入城而装作不知的举动,杜九娘面上不显,眼角余光瞟到从头到尾只说了两句看似玩笑话的泽王,看到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狠戾,心中一惊,话就脱口而出。 “南疆世子侍妾红丹,带着人来到了珈县,在五里亭约见了一人。”杜九娘顿了顿,方接着颤声道,“红丹身边的人手里藏着南疆世子妃,约见的人,从画像看应当是当今的大公主。” ☆、第68章 三千翠柏卫忠魂 珈县,五里亭。 红丹坐在亭中,一手搭在小腹上,一手慢悠悠的拿着茶盏品着香茗,等着再次碰面的人出现。 三日前,她就带着人就跟来到此地的慕静倾砰过面,双方有个简单的交涉。今日再次约见,不过是为着共同的目的再次进行协商合作。 她从南疆过境而来,一是为着南疆世子以及她即将出世的孩子博前程;另外就是跟她的好大姐一样,迫不及待的想给她那位好父皇点颜色看看。 萧家满门被诛,她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也未能幸免。此后失去皇后的庇护,她们母女在宫中的日子过得艰难。 当初无非是想给淑佳贵妃母女一个教训,谁承想最后被自己蠢笨的四妹给破坏了局面。她的好父皇也明白她的打算,索性最后把这个坏她事的妹妹给送上了任她磨磋的地步。 她在南疆步步为营,掌握了权势,但还不够,南疆世子的野心与她是件好事。帮着他登上南疆王的位置,不过是为了将来自个儿肚子里的孩子打算罢了。 南疆和大梁早晚一战,而她不会像她大姐一样,两头不讨好。她要的从来都是自己子嗣的安康容华,不像慕静倾向着夫家最后反而被休弃。 没有她的好大姐,她也会从战局中离开,原本是打算护着孩子,但有了她的好大姐,他们夫妇都认为可以跟她大姐背后的势力联手,给睿帝好看。 为了掩护她,她身边跟着的都是南疆世子寻来的能人,是以在珈县,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有些无聊的品茶等人,脑子中却是想到了她那个不成事的四妹。空站着正妻的名分,却不安分,妄想从她口中夺食,简直是不自量力。 “妹妹好兴致,品茶赏景好不悠哉。”一道带着凉意的声音打断了红丹的思绪。 那声音的主人带着慵懒的步子,踏着泥泞而来。刚下过雨的小路,沾湿了她脚上的绣花鞋。 来人一身大红的衣裳,梳着寻常妇人的发髻,唯独头上插着的一根金步摇,随着她的脚步来回晃动,显出一点点曾经的风采。 “大公主抬举了,红丹不过是有福气跟在世子身边伺候,当不得世子妃亲姐的这声‘妹妹’。” 红丹听到来人的称呼,放下手中的茶盏,“公主一路跋山涉水而来,想必是累了,何不坐下品品这香茗,平静下心绪?” 要说这二人比起来,身为妾侍的红丹反而更淡然,带着股尊贵;而被称作大公主的女子,却显得有些郁愤,失了大家的分度 想来也跟大公主从小失母,祖母不慈,失了教养有关。红丹在做公主的时候,生母身份不高,但皇后好歹会教导一些公主应当有的做派。加上后来她嫁入的萧家,也是世家底蕴深厚,作为嫡子夫人,她通身的气派自然不俗。 “本宫还当红姑娘失了当年的气性,今日看来,倒是不枉费走这一遭。”大公主似笑非笑的回敬道,“红姑娘跟本宫的二妹着实相似,本宫看着你啊,就不由得想亲近。叫姑娘一声妹妹,也不算折辱了姑娘,还望姑娘不要推辞。” “既然公主盛情难却,红丹就却之不恭了。”红丹举起手中的茶盏,“我们南疆别的不缺,唯独这么地道的茶可不多。公主既然来了,就由红丹做东,咱们边品茶边谈生意可好?” “本宫正有此意,咱们上次说到的合作,本宫觉得妹妹可以再让本宫几成薄利……” 这是有意具体再谈合作的细节了。红丹打起精神,开始思考大公主的后招。倒是没有注意到上前来上点心的侍女,用有些颤抖的手把一碟子梨蕊酥放在亭中的石桌上。 大公主倒是不经意间打量了下这侍女白嫩的双手,狐疑过后,也不过是从碟子里拣了一块点心把玩。 第123节 在宫中的时候,宫人都知道那个女人爱梨花,满宫里多是为了巴结她而学做梨花酥的。她当年为了不去西北,也暗中偷偷做了讨好过那个女人。可那个女人为了眼前的利益答应了面前这人母亲的所求,把自己巴巴送去的梨花酥糟蹋了。 可她其实不怪那个女人,不是她,自己也不会去西北,也不会知道原来她的母后给她留下这么大的权势。 不怪,不代表她不碍事。所以回京后她三番两次的欲把那女人和她的子嗣置之死地,很可惜都失败。 这回,在战场上,她那个瘦弱的好弟弟,可就没有上次那么好的运气了。而她的好父皇,有了她和她的好妹妹联手,再加上南疆的势力,运筹得当,不失为报仇的一个好时机。 姊妹两个内心各自打着如意算盘,倒是一时间相谈甚欢。 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个上点心的侍女,安静的默默的站在亭外,跟其他人一起站成了看似忠心耿耿的人。 又一日,泽王慕遥接到了暗线的回报,神色一暗,派辛部暗卫回边境亲自给辛寅回报消息。 接到消息的辛寅,等了三日,果然就等到了南疆那边暗中偷袭的驻军粮草的消息。早有准备的辛寅立刻带着陈家分支的人马,将计就计,瓮中捉鳖,把南疆偷袭的人马斩杀殆尽。 之后辛寅召回在外打探消息的英王,京畿大营的人重新收入主帅帐下。陈家主家的人马归英王统率,作为先锋军打探消息,出兵南疆。 南疆世子原本是想趁乱打劫大梁的粮草,以达到一石二鸟的计谋。偷袭失败,折损了小部分人手后,倒也当机立断,火速把人撤回,急着精力收拾他那野心极大的好大哥。 边境上大梁接着南疆蓄意烧毁大梁粮草为由,出兵讨伐。辛寅亲自带兵,对上了南疆的军神,世子的亲舅,护国将军。双方人马都接着地势想给对方下绊子,结果不分伯仲,都折损了些人手。辛寅更是受了些轻伤,不得不先撤回后方。 辛寅身为主帅,实则不必亲自上战场。但一来,他信不过英王的能力,不想在战场上出现凤阳一战时的情况;二来,陈家军统帅是陈家本家的人,不太听他调遣,他自然留着这陈家军还有大用处;三来,就是南疆那位护国将军骁勇,一般人压不住他。 主动出击,却只被对方顶住了第一次防守,再次出击的时候,陈家军就有些懈怠。陈家驻军在南疆年代也久远,但架不住当年摄政王骁勇,打得南疆不敢过境。摄政王后,驻守凤城的凤阳人也是个有本事的,有他在凤阳立着,南疆倒也讨不了好。 是以睿帝亲政后,南疆没有大动作,多是在边境骚扰,陈家军倒也应付得来。但这位驻守在边境的南疆军神不同,他当年是敢跟摄政王扛上的小将。骁勇自不必说,要不是他对南疆还算忠心,又是世子的舅舅,知道南疆国势,不轻易出兵的话,陈家这一代将兵的人未必能守住南锣。 辛寅这边趁着养伤退了下去,作为领着亲王位,又留在军中的唯一亲王英王,理应在主帅受伤时顶上。更何况英王也打着为自己捞些军功,折损些陈家势力的目的,自然不会白白放过这的机会,他请示主帅过后带着部分陈家军上了战场。 这一回,英王带着陈家军不出所料的吃了大亏。陈家本家的将领轻敌,冒然进攻,陷入了南疆军的陷阱。如果说中了埋伏,不过是折损人手,只要断尾求生还是能逃生的。但坏就坏在南疆人善蛊,陷阱中含着蛊虫。一时间,带来的大部分陈家军被蛊虫所伤,疼痛难忍,被敌人合围。 陈家军这次跟着英王的有陈家本家的大部分将领,还有因为辛寅不放心而特意派来的陈家分支的几位将领。这其中又属陈松武艺最为高强,将兵最为机智。但辛寅却忘记了这位英王在军中,陈松就算是本事再大,也越不过他去,指挥人马后退。 当年凤阳一战,英王靠着暗卫十二部首领的相护,才脱困。但也因此折损了暗卫统领几人和几千人马。这次辛寅压根就不会把暗卫人马放在英王身边,辛部的暗卫都被泽王带去南锣跟私下屯着的暗卫十二部汇合。 他自己身边也留着几个暗卫,在战场上受伤对他来说,是不应该的。当这次受伤又是实实在在的,这一切不过是他有意为之。为了英王带着陈家军杀敌故意设置的局,目的不在英王,而在陈家军。陈家军发展的过快,陈家势螅诨实坌闹幸彩且桓獭 虽说陈家一开始就站到了皇帝身后,任皇帝差遣,但自古帝王又有几个是不想大权在握的。单看他对杜家的打压,收回军权,收缴势力,就能看出他的不放心,更何况是一直有权的陈家。 他对陈家本家在军中的做法不满已久,但先前没有时机收拾他们。况且做皇帝为了名声,也不会直接下手。借着这次南疆之战,下暗手收拾下陈家军的势力,把这势力重新洗牌,他还是能做到的。 这也是辛寅为何先前亲自出战,过后又换上英王的缘故。辛寅从头到尾都明白皇帝的打算,自然会不遗余力的配合。至于这个剧搭上英王,也不过辛寅自己的私心罢了。 英王此人好大喜功,为了功勋,不惜牺牲手下将士的性命,踏着鲜血走向王座。当年凤城之战后,辛寅就发誓不会效忠此人,能借机踩上一脚,打压下英王的气焰,他自然愿意去做。不得不说,辛寅在一定程度上帮了泽王慕遥。 也不得不赞慕遥和他父皇在某些时候的不谋而合,他想借着他父皇的暗卫十二部削弱陈家本家在军中得势力,震慑陈家本家以及慧敏夫人,却没料到他父皇想要的也是陈家军的消耗,只不过是在战场上的伤亡罢了。 皇帝的这局棋,说来也很险。一个不慎,就会在军中引起哗变。所以辛寅在一开始接手布局的时候,就把慕遥排除出先锋战场。把他派出去打探消息,不过是为了他回南锣调遣南锣十二部的人马,来对付另一股势力。 再说回英王这边,眼看这带出来的人马中埋伏,陈松虽然不满英王决策失误,但好歹是受了多年忠君爱国教育的陈家将领。自然不会放任英王被敌军俘虏,要知道在战场上,一旦被人俘虏,作为人质来谈判,失利的一定就是大梁。 陈松自然知道形势的危急和严重,趁着混乱,当机立断与英王互换了铠甲,又命陈家分支未受伤中蛊的人马护着英王回大帐求援。他自己则带着那些受伤的人马,跟南疆的人死磕到底,为掩护英王的人马开路。 南疆这次对上英王的不是那位护国将军,是以被蛊师超控的蛊虫,很快就要了陈家军士兵的命。 陈松带着人杀出重围,为掩护的人马撕开了防线,之后又牵制着南疆的人,为英王成功出逃奠定了基础。 等掩护着英王的人马回去报信求援后,辛寅即可派出人马,做好了防护准备后,出发救援。但到底迟了,南疆的人马歼杀了陈家军五千人马后,撤回南疆城。 救援的人马,最后在尸山尸海中找到了站立不到的陈松,把他带回了大帐。 辛寅见到他的尸体时,他已经死去多时。他身上穿着英王的铠甲,身上伤痕累累,后腰被刺,胸前被人当胸贯穿后,手中的□□几人合力都掰不下来。他尸身早已僵硬,但手持□□不倒,分明是战斗到了最后,力竭战死。 陈松的叔伯兄弟见到战死的陈松,又听到英王在狡辩的声音,当下大怒,下了陈家本家剩余人马的刀枪,控制了陈家军,要求英王给战死的陈家军一个交代,军中哗然。 这事自然闹到了辛寅面前,京畿大营的人马护着辛寅跟陈家军对上。只等着辛寅有令,就护下英王,拿下陈家军剩余人马。 辛寅瞪着因为他而使得两方对峙的英王,只见在刀兵威胁下的英王依然趾高气扬,当下恨不得一刀劈死他。 他当然也想拿了英王,但皇帝一直拿英王磨砺泽王,他自然不敢真的动手。 双方僵持时,泽王慕遥带着暗卫回了驻军大帐。 等弄明白事情的起因后,泽王当机立断,使辛部暗卫拿下了英王,并直言英王冒进所犯事端实为大罪,他代表皇家给陈家军赔罪。并言明,待得陈松及各位将领回京安葬,必然求得圣旨,给陈家军一个公道。 辛寅对上慕遥质疑冷硬的目光,回过神接手处理战后事宜,安抚陈家军剩下的人马。好在有了泽王慕遥的保证,陈松的家人虽然伤心愤怒,但到底没有失去分寸。此次陈家本家在军中得势力却是被打击的几近殆尽,陈家分支经过陈家军被血洗后,不得不压下悲痛,重整陈家军。而新的陈家军又一次站在世人面前。 英王被泽王慕遥的人拿下,却也只能暂时软禁在驻军中。慕遥下令,监视英王不得随意出边境。忍无可忍的英王,终于甩掉了跟着自己的人,想办法联络上了他埋在南锣的暗棋。 南疆世子很快肃清了国内的大王子叛乱,登基称帝。登基后,他即时下令护国将军攻打大梁与南疆边境,南锣十三郡的珈县也有一股势力正被红丹带着南下,妄图前后夹击,拿下驻军,侵入大梁腹地。 战事全面打响,战火终于开始蔓延在了边境线上。 ☆、第69章 安得猛士守国疆 南疆边境驻地,主帅大帐。 昏黄的灯光下,辛寅坐在帐中,细细的看前些日子收集的地形图。南疆多山林,有山林的地方就会有虫子,有虫子的地方就容易受蛊虫驱使。 南疆人善驱动蛊虫,对于大梁的军队来说,就落了下层。好在此次得到小黑的暗中相帮,提炼出了一批醒神的药丸,也研制出了类似与避障铃功用的武器。 而研制避障铃是为了防止山林中产生的瘴气,普通人吸入很容易陷入迷幻状态,进而迷失方向。除非是有特殊的避开瘴气的药物和工具辅助,才能不陷入被动。 辛寅在最初就做的一系列准备,就是为了对上南疆而留的后手。但现在要做的是尽量在降低伤亡,把南疆的军队歼灭,不能因为地势和蛊虫,给人可乘之机。 慕遥进入大帐的时候,就看到辛寅皱着眉在灯下思索的身影。挑挑眉,泽亲王坐在平日里自己的位置上,从袖子里摸出自己带着的梅花糕开始啃。 闻到熟悉的香味,辛寅深吸口气,把视线从地形图上收回,投向坐着安静吃东西的男子。 慕遥的身形因为蛊虫的缘故一直很瘦削,但身上的气势并不是常见的羸弱。经过长年战争的洗礼,他身上带着中令人坚定的去相信的信念。他的眉眼渐渐长开,不在是少年时期那种精致,带着即将成年男子的那种成熟。他本人也越发的像睿帝,让人琢磨不透。 他脸部的线条虽不像睿帝如刀锋般锐利,但一双承袭母亲的杏核眼中的目光时不时的会闪过精光。他的脸部轮廓很像他的父皇,有着英俊迷人的笑容,如果他似笑非笑的瞅着人,会让人感到冷飕飕的。 好在平日里他对着朝中大臣一向是有礼自恃,只有在面对熟悉的人的时候,才会流露出静默的一面。 辛寅可以说看着他长大,自认为对他还算了解,也随着他的长大开始渐渐的看不透这个孩子。 “堂哥,这大半夜的你找我来,又看着我不说话,我很不习惯好么?”慕遥把手中的糕点递给辛寅,“来一块?” “南边的事儿都安排妥当了?”辛寅摇摇头,示意他自己去吃梅花糕后,不放心的问道。 “差不多吧,你这边比较紧急,我接到信就回来了。”慕遥不在意的回道,接着回过味来,对上辛寅探究的目光,把那口糕点塞进嘴里,笑了笑。 咀嚼几口,就着几子上的温热的茶入口,放下茶盏,“相信我,我不会蠢到在你身边安插人的。辛统领的本事,我可领教过。” “噢?本帅倒是以为这么久不见,遥儿忘记了我的手段。”辛寅目光不错的盯着慕遥。 “不敢,母妃信任的人,本王自然信任。更何况堂哥与我也算是有救命之恩。”慕遥手抚上自己的背部轻拍,“不过是在我那好二哥身边安插了几个人罢了,堂哥不用紧张。” “你父皇此行交代你的,想必不用我在提醒。”辛寅放过了继续盯着慕遥,“你做事前,我不求你跟我商量,最起码要告诉我,做到了哪一步。你父皇那边,我才好帮着你转寰。” “父皇交代的事情,自然是大事。这次出来,我的任务不在战场上,帮着你稳固军中是我唯一能帮你做的。至于接下来这仗敢如何打,还需你自个儿定夺。” “这是自然,你只要办好你父皇交代的事,不用我分神操心你即可。再来一个英王,本帅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二哥经过此次,在军中元气大伤。陈家军重新洗牌后,对于父皇和你来说不失为一件幸事。就是可惜了陈将军,小女儿不过才三岁。她夫人这些年一直病歪歪的,也不知道听闻噩耗,撑不撑得住。” “你个鬼精灵,跟你爹一样,就爱关心人家后院的事。”辛寅难得的骂了慕遥一句,“说说你是个什么想法?” “还能怎么办?”慕遥无奈道,“自然得皇家和杜家联手安抚陈家,还指望我那好皇兄不成?” “你们家可没有合适的吧?”辛寅细数皇帝的儿子,“总不能让陈松的大女儿嫁给你四弟或者五弟吧?” “父皇真那样做了,就不是安抚,而是戳人心窝子了。”慕遥摇摇头,“我想的是小的那个,我九舅母已有六个月的身孕,是个男孩。” “你爹还真能舍近求远?我要是记得不错,你家小六开始,一直到小九可都挺合适的。小心你爹下手快,你可先跟你娘通通气。据说陈松的那个夫人,是你母妃的表姐,跟你母妃情谊不一般。” “堂哥说笑了,分支不是本家。皇子妃的遴选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况且皇家的孩子能不能平安长大都是未知数。父皇何必让陈家为难,又扩大嫌隙呢?这事我心中有数。” “你明白就好,陈家的事战后在考虑也不迟。”辛寅正色,“吾以慕氏族人的身份问你,南边的事可有准备妥当?”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慕将军放心。”慕遥拍下手中的令牌在桌上,起身弹弹衣摆上沾染的糕点碎屑,“天色不早了,本王就不叨扰。” 说罢,慕遥起身走出了辛寅的大帐。 留在帐中的辛寅开着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的离开背影,轻笑一声,“你儿子当真是长大了,主子。” 手指捏起几子上的令牌,“如今我要动用辛部,都要到了靠这令牌的地步。也罢,原本就该如此。” 他对着暗处吹响了一个奇异的哨音,目光在灯光下显得神采奕奕,“辛部暗卫听令,三日后随军出征,不得有误。” “属下遵命。”暗处传来按着内力的传音。 同一时刻,潜伏在暗中的红丹,对着手下的人下令,一旦开战,从后方包围大梁军队,歼灭陈家军。 熙嘉二十六年六月初五,南疆护国将军带领5万人马自南疆边境入侵,沿南疆山林腹地北上,大举进犯两国边境。 辛寅当兵迎战,将京畿大营3万人马,和陈家军2万人马汇合,分东中西三路进击。 中军仅剩5000余人,留守边境,由泽王带人固守;西路2万人由陈将军为主将,分别出泽尔、宁师,打算绕过山林地带,防备南疆国内军队再次北上之路;大将军慕辛胤率东路2.5万人出南桑,直击山林腹地,与西路军两路约期夹攻,企图歼灭南疆军进犯。 西路军在绕过山林的途中,遭到南疆军队的伏击,辛寅早有预料,也为陈家军准备了大量的药材和人马,依然止不住颓势。要不是西路军大多是陈家军,多年来镇守南疆边境,对地势的熟悉,西路军定会损失惨重。靠着陈家军的经验,也依然折损了近10000人马。 更不必说,跟着辛寅的由大部分京畿大营的士兵和少数陈家组成的东路军。京畿大营的人马在凤城一站中损失惨重,这批招来的士兵都是没有经验的新兵。但负责将兵的一直是辛寅,京畿大营的士兵在训练时也常模拟战场,倒没有出现士兵临阵脱逃的局面。 但临阵经验太少,加上辛寅又是从正面深入山林地带,又瘴气和蛊虫的危机,东路军一路上也是伤亡不断。 东路军进入山林地带的第五天,才正式遭遇了护国将军的人马,人困马乏,加上之前的伤亡,很快就被南疆军队压制。 辛寅知道,中路军5000人马是以备不时之需的,根本不可能回防。是以在损失惨重的情况下,依然下令手下士兵顽抗,不可后退,给南疆人可乘之机。 双方在山林中鏖战了十日,东路军在粮草不足的情况下,越来越艰难。而跟他们约定好期限的西路军,却并未出现。 护国将军号称5万大军压境,但真正的人马只有不到3万,辛寅猜测,剩余的2万人马恐怕已经跟西路军对上。西路军退出重围,甚至固守防止南疆后方再派人来的举动,怕是一早已被南疆料见。西路军怕是凶多吉少。 辛寅被辛部暗卫护着,一路厮杀,也顾不上再多去思考西路军的生死。 而留守边疆的中路军,也遭遇了罕见的危机。 坐镇中军的慕遥,被英王带着的一小队人马所伤,昏迷不醒。英王下了慕遥的军权,带着中路军北上。 中路军行军途中,途中遇上一股凶残的势力,英王下令不得抵抗,中路军被这股势力击伤。英王更是被这股势力所伤后辖制住,失了原先的高傲霸道。 中路军中陈家的将领当机立断,放弃英王,准备回撤,以期堵住这股势力的南下。双方很快拉出一段距离。 “慕静宁,你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英王看中路军放弃营救,又急又怒的骂着这股不明势力中的一个女人。 “我的好二弟,你不会是真的以为你二姐要和你合作吧?”一道讥诮的女声讽刺道,“当真是不知所谓,你是要攻打人家夫君的国土,居然会蠢笨到相信人家,只为了扳倒泽王?” “四姐,你当着不管你母妃了么?”英王对上他大姐的阴狠,也不由得心惊胆颤,“四姐救我,本王保你母妃,求我!” “世子妃,好四妹,你说你是要救世子,喔,不对,是咱们的南疆王呢,还是救你这个蠢弟弟?”红丹咯咯的笑道,“在本姑娘身边潜伏这么久,堂堂世子妃亲自伺候本姑娘,滋味如何?” 第124节 “二妹,还是正事要紧,这蠢货先留着惩治一番,在杀了不迟。也不知道慕云澜看到他的种这样窝囊,会是什么反应。”慕静倾一巴掌甩在了英王的脸上,“便宜你了,留着你跟着本宫,也叫你看看本宫是如何踏平慕云澜的陈家军和京畿大营。” “慕静倾,尔敢!”英王尖叫道,“父皇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 “慕云澜不会让本宫死的,你不用白费力气了。”慕静倾对左右道,“跟英王讲讲道理,让他知道在本宫面前什么叫听话。” 手下把英王绑上,开始抽打鞭子,英王这时候倒是硬气,不在求饶。 “倒是个明白的,知道你的好三弟不会来救你。去,跟慕遥那边说,本宫暂且放过他了,让他回去送死吧!”慕静倾看着自己弟弟被打得皮开肉绽,心情不由得大好。 还未等她继续辱骂下去,先前回撤的中路军让开了一条小路,露出了骑在马上的男人。 “大姐好大的口气,本王可不想回去送死。”之前还重伤不醒的慕遥扯掉身上的绷带,“二哥,对不住了。你自求多福!” “自寻死路!”慕静倾挥手,身后的兵马立刻上前厮杀。中路军不过几千人马,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想他北疆人马在摄政王和欧阳大将军死后,被监视在北疆二十多年,这么多年,支撑他们的不过是为摄政王和大将军报仇的信念。 皇帝不仁,诛杀忠诚,自然人人得而株之。狗皇帝防卫慎重,不好下手,就先拿他最器重的儿子开刀,也不晚。 跟在慕静倾身边最骁勇的下人,在空中腾跃,不多时就找寻到了目标,在空中一刀劈下,立志取下泽王慕遥首级。 千钧一发之计,慕遥吹响奇异的哨音,“暗卫十二部何在?还不动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形势出现了大逆转,隐藏在暗处的人马,纷纷亮出了武器,开始厮杀。 而劈向慕遥的大刀,在慕遥出声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伤他分毫。持刀的人被人在半空中一掌击中后心,顷刻毙命。 一场杀戮正式拉开序幕,在暗卫十二部渐渐扭转趋势,逼近的时候,慕静倾一把把红丹推开,打马回撤,跟着她的北疆死士护送着她逃窜。 慕静宁怀着身孕,本就行动不便,强撑着上战场,不过是信不过慕静倾和北疆的人马。 眼见她就要摔倒,她身边跟着的人,即可要上前回护。但敌人杀到眼前,只好先护着她不被敌方的人马伤到,再去接她就有些迟缓。 这时候,窜出来个被红丹带在身边的侍女,疾驰几步上前扶住她的后腰,防止她摔倒。 慕静宁噗呲一口血喷出,回身不肯置信的看着身后人冷酷狠辣的眼睛,“四妹!” 她的后腰被身后人手上的匕首贯穿,肚子阵阵抽疼,血随着腰间留下,染红了她淡青色的衣裳。肚子里钻心的疼过后,双腿间传来阵阵粘稠的感觉,闭上眼,她的眼泪留了下来。她的第三个孩子,保不住了。 “二姐,被本宫伺候就得当得起这价值。”四公主拔除她体内的刀子,看到先前护住红丹的人,急速的扑过来,把刀子放在了红丹的脖子下,“本宫乃大梁四公主,世子明媒正娶的世子妃,谁敢动我?” “世子妃,请放开红姑娘,王上有命,不可伤害红姑娘的,我们可以护着您回南疆。” “九郎倒是长情,可惜迟了。刀上有咱们南疆最毒的百步颠,解药只有本宫有。不想她死的,就都跟本宫让开。”四公主辖制着红丹,一步步向着敌方撤退。 暗卫十二部万余人,越战越永,渐渐把北疆和南疆的势力截杀殆尽。 “你……你是慕遥的人!”红丹抽了口气,“倒是小看你了,以为你跟二弟合谋,倒是没想到你居然与虎谋皮。” “二姐,你比二弟聪明不到哪儿去。”四公主讽刺道,“当真以为本宫什么谋算都没有么?” “四妹,你我共侍一夫,也是缘分。出嫁从夫,想必你也听过。夫君现在举大事,就算你不能相助,也不该阻拦。当初妹妹的孩子是我的疏忽,妹妹也报了仇。只要妹妹护着我回南疆,我定叫王上尊妹妹为后。”抽气着轻声诉说的慕静宁,眼睛里闪现着诡异的光芒。 “二姐还不明白,本宫从头到尾就没有怀过孩子。而你的话,本宫一句不信,这就送你路。”四公主忍着疼,手一抖,把刀尖刺入了慕静宁的脖子里,结束了她的性命,“三弟,本宫不负所托,请告诉父皇,本宫今生都是大梁的人!” “四姐!”慕遥眼瞅着距离他不到二十步的两个女人倒地。 随着慕静宁的倒地,四公主也跟着向前倾倒。她的小腹上插着一把金光闪闪的簪子。血已经流了多时,而她身边,是死不瞑目的亲姐二公主慕静宁。 慕遥命人收敛了两个公主的尸体,下令诛杀尽当地所有的余孽。而在大公主逃走时,跟着去追的暗卫,也在战后追回了狼狈的大公主。 英王在这一战,彻底的被泽王遗忘,还是打扫战场的中路军发现了昏迷的英王。 在双方交锋之时,他就被大公主手下抽打的昏死过去,倒在地上。后来变故频生,无暇多顾。加上暗卫十二部的人下手狠快,竟没有给对方机会再次拿他要挟泽王。 慕遥把大公主和英王交给暗卫十二部中最善于防守的甲部后,带着剩下的人马南下,赶去救辛寅的大军。 辛寅在坚持了十五日后,等到了带着暗卫十二部的慕遥。暗部十二卫近万人马的加入,顷刻扭转了战局。 世人所知道的暗部十二卫历代每部一百人,但从未有人知道,自打睿帝亲政,就打破了这规矩。他在二十多年间,一直暗中秘密屯兵。 大梁的行宫洛城,靠近大梁的龙脉。慕氏一族当年从那里发家,后来建国后依然在那里屯兵。每代中最最精锐的人才送到玉京皇室,由留京王爷训练,成为统领和打探防卫暗杀的暗卫。 当年洛城行宫,睿帝亲自,最隐秘的目的实际上是把这屯兵龙脉的人马,秘密带去南锣。 逼着杜家交出南锣十三郡,也不过是为了在南锣十三郡隐秘处屯兵做掩护。在关键时刻把北疆和南疆的势力一网打尽。 而暗卫十二部也确实没有让睿帝失望,南疆的护国将军毕竟只有3万人马,暗卫十二部多是以一挡百的悍将,护国将军被辛寅最终斩杀与马下。 当然在他被杀之前,早已经中了辛部的最狠的毒千步杀。 战后辛寅从慕遥手里接过暗卫十二部以及中路军的兵权,下令暗卫十二部继续南下寻找西路军的踪迹。其余人马全都退回边境驻地,整顿休息再做打算。 东路军2.5万的人马,经过瘴气和蛊毒以及战争的损害,只剩下了1万人马。和中路军的4000人马一道,回了边境驻地。 辛寅整顿部队后,上了八百里加紧的折子回报战况。而慕遥也通过南锣十三郡的势力把英王和三位公主的情况告知京中暗卫总领八王爷。 从他递消息给八王起,就意味着他彻底的放弃了皇位的争斗,站入将来留京王爷接掌宗人府的队列。 他想的很清楚,英王经过此次南疆之战,在军中已经失去了人心。再加上四公主之死,他父皇再如何心宽,也不会再重用他二哥了。等待英王一脉将是皇帝的打压。 而他为年长的亲王,又知道暗卫十二部的秘密,皇家无父子,他父皇为了自己的权势,置人于死地不是不可能。他只有投入他八叔的门下,才能保住自己,为母妃和六弟谋求利益。 辛寅和慕遥分别给京中传递消息后的第三日,暗卫十二统领回来了,一同带回来的还有南疆王的头颅以及西路军6000人马。 南疆王九郎,机关算尽,坐上的王位,还未捂热,就丢失了性命。跟大王子的一战,早已使得南疆国内民不聊生,护国将军一死,南疆百姓义愤填膺,各地起义不断。四公主留在南疆的人,和西路军里应外合,早就打开了城门,让暗卫十二部顺利攻入王城,屠杀了南疆皇族所有人性命,同时也取下了南疆王的人头,南疆国灭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辛寅再次上折子,回报最新战况,询问战后如何安排南疆的事宜。 辛寅的折子还未发出,皇帝的旨意却先一步送达。皇帝命陈将军暂时带着陈家军驻守在南疆边境,辛寅带着暗卫十二部留守南疆。 同时,皇帝命泽王带着京畿大营幸存的6000人马回玉京。而八王给的消息里指出,要慕遥回京途中把三位公主以及英王一并带回。暗卫甲部去南疆,辛部人马却务必送怀佳贵妃。 历经6个月之久的南疆战乱,终于在熙嘉二十六年七月,画上了句号。 ☆、第70章 身有口诺终不移 熙嘉二十六年七月初十,泽王带着京畿大营得六千将士回京。京畿大营按例在京郊驻扎,泽王只带着身边近卫进入京城地界。皇帝派了八王亲自出城十里迎接,泽王亲自上交京畿大营领兵权后随八王入城。 八王身边跟着的杜子田亲自带着人去京畿大营驻扎处犒劳。另有黄门跟随宣旨,此次出征的京畿大营将士俱受封赏,进了一级。因原京畿大营统领慕辛胤留守南疆,京畿大营暂由兵部杜子田代管。 皇帝有皇帝的思虑,此次出兵南疆,京畿大营损失惨重。跟上回出兵西北昆桑的骁骑营一样,还得休养生息。 凤城之战中,骁骑营并未上场,而是担当了暗中拱卫京师的重责。凤城一战后,骁骑营将士多有羡慕京畿大营的兵能上战场杀敌,是以南疆之战最初,骁骑营统领也是极力争取要出征。 辛寅带兵有一手,京畿大营的新兵被他训练的很好,他本人得皇帝信任,加上这次皇帝暗中的布置,骁骑营的人并未捞到好处。 京畿大营和骁骑营一直都驻扎在京畿,两个营的将士也各不服气。辛寅自兵部调入京畿大营带兵时被封为京畿营督统,正二品武将,同时兼任骁骑营教官。他在时还能压住两营,现如今他留守南疆,京畿营和骁骑营早晚有摩擦。 这带兵的人,或者说这下一任统领的人选选择上,皇帝就不得不慎重。此人需得有将兵经验,还得能效忠皇室,最重要的是,能压下混乱,平稳动荡。 于是皇帝大笔一挥,杜子田就被皇帝扔入了这些京畿大营的将士面前。好在杜子田这些年在兵部人缘不错,除了兵部尚书和是侍郎外,就数他权势最大。平日里就负责各营的粮草供给,跟京畿大营的将士也算是有些交情。 杜子田这边命人取出酒肉,犒劳兵将。八王这边自然是带着泽王入城,当然八王稳妥,早已派人把英王和大公主安排妥当。而两位已殁的公主因为夏季天气炎热,早已在皇帝下旨后被送回京安葬了。 玉京城中,百姓听闻泽王回京,都夹道欢迎。临街的酒楼的二楼,不少年轻少女顺着窗户把花投到泽王所过之处。 跟着泽王同行的八王,被花枝再一次砸到后,不由得笑骂道,“小崽子,艳福不浅。赶明儿就让你父皇下旨给你赐侧妃。” “说起来,八婶这些年把持王府,您子嗣也不丰。赶明儿,侄子也得说说父皇,这为了皇室的血脉,也得给八叔指个房里人。” “那是你六姨!”八王面带微笑,嘴里恶狠狠的吐出这句话。 “六姨丈护着六姨妈,慕遥为何就不能护着吾妻?”慕遥笑着,心里却也清楚,他爹那边迟早得搅合他后院的事儿。 “你心里有成算就成,你那二哥这次栽了大跟头,碰了你父皇的底线,蹦跶不了多久。黎家那边,回过神来,就会想法设法咬住你。你多留意着些。” “黎家的姑娘,后宫也不在乎多一两个。父皇既然喜欢,就他自己收了好了。方正有母妃在,也翻不出花来。” “你父皇这次怕是真的伤心咯。你母妃因为那位回京,可是有些日子没搭理他了。” “八叔,我大姐比我七妹八妹以及其他姊妹好么?”慕遥探询,“也没看出来平日里多宠的,这一次次的倒是运气好。” “你大姐啊,不说也罢。你父皇决定的事,你少插手。你母妃闹了多少回,都动不了你大姐的,你别不知轻重。” “得了八叔,侄儿知道你知道内情。不能说就算了,可别一个劲儿的劝本王。真把本王惹急了,谁都讨不了好。” 慕遥压下火气,驾马疾驰,把随行的八王甩在身后。 “这小子!”八王怒道,还未入宫就想让御史台参他。看来,这侄子心里也清楚自己的处境,不惜自伤,让皇帝哥哥不好再找借口下手。 泽王沾沾自喜,不敬王叔,也不就是最好的借口。就是这混小子把自己罢了一道,当真可恶。 不过比起不择手段,联合外敌加害兄弟的英王,这小三儿可厚道多了。八王怒后一笑,打马追上他那蓄意惹事的三侄子。比起留京当宗人府宗正,他还是觉的当个闲散王叔最为合适。为了能安享晚年,帮自己一把何乐不为? 泽王回京还未受到封赏,就被皇帝罚了的消息,不多久就被有心人传了出来。这次出兵南疆,踏平了南疆,这得多大的功劳。原先以为皇帝会重赏的人,都不猜不透皇帝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虽说皇帝不会任由儿子做大,威胁到皇位皇权。但也不该就此抹去泽王此次的功劳。 还未等他们明白过来,英王就也被罚了。比起在闹市驰骋,不敬王叔而被罚闭门思过的泽王,英王的责罚就重了。 英王在南疆之战中贸然出兵中了埋伏,导致大梁将士伤亡的消息随着泽王的回京被人所知晓。尤其是从三品将军陈松及众多陈家军将士为救英王而死,一直被人议论纷纷。 皇帝大怒之下,把英王的亲王位连降为四级,成了比五皇子那贝子衔还不如的光杆司令,同时失去的还有“英”字称号。因为已经被一撸到底的英王,现在只是个没有任何品级的皇子。 泽王倒是难得为二哥求情,也被皇帝臭骂为了一顿。 臭骂完儿子,皇帝下旨尊陈家分支的陈松为正二品男爵,世袭罔替。陈松长子袭爵,次子被封为骑都尉。陈家军死去将士也都得到相应封赏。 比起陈家分支的荣耀,陈家本家却并得到任何好处。但陈家本家当家人也清楚的知道,本家这回是被皇帝敲打了。 南疆那边直接改为南冥省,皇帝并不放心别人,于是慕辛寅再一次高升为从一品大将军,兼太子太傅,镇守南疆。时任从三品柳州刺史杜子青,被皇帝破格拔擢为从二品布政使,掌管南冥省财政人事大权。 朝中的人这才回过神来,泽王为亲王,已经是皇子中的第一人,封赏已经不能在高。皇帝正直壮年,年幼的皇子还未长成,年长的皇子中,只余下泽王一人独大。皇帝既不愿意过早立太子,就不能在封赏泽王,这反而是皇帝对泽王一脉的庇护。 但跟泽王身后的家族,却是把好处捞了个实诚。杜家和陈家,这次过后,更上一层楼,压住黎家和陆家已指日可待。 尤其是皇帝还是赏了泽王不少东西,并拨了二十万两用于修筑王府。于五贝子和二皇子相比,皇帝对泽王确实恩宠有加。 皇帝下旨后,年长皇子出宫建府已成定局。原先还因为二皇子被罚而闹腾的德庄贵妃,也偃旗息鼓。 出宫建府,意味着各皇子有了建立自己势力的机会。比起之前,被皇帝压制的情况,能养门客谋士,总是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八月底,南疆之战带来的影响才渐渐平复下来,朝中和后宫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淡。 被带回京的大公主一直被皇帝软禁在无人居住的怡春宫中,九月初八,皇帝临驾怡春宫,不久传出被刺重伤的消息。 怡春宫中的众人被御林军所辖制,闻讯赶来的宫妃被淑佳贵妃以皇帝无事,需要静养为由赶了回去。全宫上下戒严,包括还在皇子所和公主所的皇子公主都被密切监视。 怡春宫只余下信的过的上位嫔妃留在怡春宫中,端贤夫人守在皇帝身边,心急如焚的等着太医诊治。德庄贵妃在怡春宫外叫骂,被二皇子强行带走。 御林军加强了戒备,八王也从宫外赶来即可封锁消息,泽王却令暗卫暗中戒备,八王都留在怡春宫中等消息。 第125节 淑佳贵妃和慧敏夫人却是即时就开始审问大公主,原因无他,皇帝遇刺时,身边只有大公主随侍。 怡春宫的偏殿,大公主被身后的宫女制住,强迫性的跪在地上。上首的淑佳贵妃和慧敏夫人却是不发一言,看着大公主扭曲着一张狰狞的脸叫嚣。 “贱人,本宫是嫡出的大公主,什么时候轮到本宫给你二人叩拜,也不怕折了你们的寿!”大公主双眼通红的盯着上首的二人辱骂。 “大公主莫不是忘记了,你母妃不过是从一品昭信夫人,本宫可是正一品的贵妃,如何受不得你的请安。”十娘放下手中遮着嘴角的帕子,笑意盈盈的反问道。 “父皇,你还没去,你的贵妃就欺你元后留下的骨血,你可要给女儿做主啊!” “元后欧阳蕊馨,昭康五年三月入宫为后,昭康六年三月有孕,六月被摄政王与欧阳家叛乱所牵连,废为夫人,赐号昭信。七月皇上改元熙嘉,而大公主你,则出生于熙嘉二年正月初一,生而克母。”慧敏夫人眼圈发红,“生母为夫人的你,生来就比别人高一等,你父皇因为你母妃的缘故,几次三番放过你,没想到倒是给了你弑父的机会。” “慕静倾,本宫没功夫再这听你装疯卖傻。北疆欧阳家都已经伏诛,要不是你是皇上的亲骨肉,他焉能绕你!”十娘不屑的哼道,“被你抛弃的毫不在意的身份和责任,在你刺杀了自己的父皇之后,反而想起来以此要求别人敬着你。是本宫太过仁慈了么?本宫不是你那有慈父心的父皇,识相的就把你身后的人交代出来。不然……宫里少个把个被休弃的公主,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诛杀亲叔,斩杀本宫外祖,流放欧阳家数百人,他该死!”大公主咬牙切齿的咒骂,“忘恩负义的小人,当年他们母子孤儿寡母,要不是我外祖和摄政王,他能轻易登上皇位?早被凤阳王给弄死了!他这卑鄙小人,在我母后宫中诛杀了摄政王叔,使得母后动了胎气,我那可怜的兄长出生即殇。他这种六亲不认,杀叔杀岳父,逼死嫡妻,害死嫡子,甚至害的我欧阳家灭族的人,死了才是便宜他!” “刺杀他?本宫还怕伤了自己的手。要他命得另有其人,倒是本宫留给他的大礼,他一定会喜欢。他不是喜欢女人拼命生皇子么?他不是把他的皇位看得比什么都重么?本宫就让他再也生不出野种,再也做不了他的龙椅。叫他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你们两个贱人也不用急,很快你们也要是寡妇了,哈哈哈哈哈”大公主癫狂的放声大笑。 “慧姐姐,你留在着,替本宫送大公主上路。大公主慕静倾毒害皇上,罪不可恕。皇上即使醒来怪罪,本宫一力承担。大公主不能留,本宫会命人去准备东西。”十娘冷声道,这个女人害了她的遥儿,害了她的静涵,又要毒杀皇帝,死路一条。 可是真到了这一刻,知道了那么多的皇家密辛,对着这个死到临头依然怨恨满满的女人,十娘反而没有太多的感触。 二公主和四公主死了,她还能感叹一句,时也命也,对着这大公主,真的是再无话可说。 “皇上那边重要,妹妹快去,容静不比你我二人,这么大的阵势她压不住。”慧敏夫人压下心底的不安,催促道,“你身边的那个黑姑姑,也带上。一定要救主子!” “慧姐姐!”十娘打断慧敏夫人的慌乱,“越是这时候,越是不能慌,你得定下来!” “主子,慧夫人,皇上醒了!派了路公公来传话!”若敏气喘吁吁得推开了偏殿的门。她身后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路公公,皇帝遇刺时,他被皇帝派去报信,逃过一劫。 “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私自对大公主动刑,大公主依然被软禁在怡春宫,无旨不得出。”路公公的话音刚落下,就感觉到殿内的温度降低了好多,再这闷热的夏天都凉爽的人想打哆嗦。 “哈哈哈哈,慕云澜,他不敢,他答应过我母后,不让任何人动我,包括他自己!哈哈哈哈,本宫还活着,他就要死了!”大公主时而清醒,时而癫狂,已经是神志不清了。 “公公和若敏听到了什么?”十娘冷冰冰的问,眼神扫过二人。 “奴才/奴婢什么都没听到”二人齐齐摇头,在贵妃的注视下一身冷汗。 “皇上醒来,想见贵妃娘娘。太医说,皇上随时可能再次陷入昏迷,您看……”小路子还是尽职的传完皇上要他所传达的话。 “慧姐姐!”十娘目光一晃,对上正压制住大公主不让她乱说话的慧敏夫人,“一起去。” “妹妹先去,本宫稍后安顿好大公主就去。”慧敏夫人到底是内宫摸爬滚打多年的人,当下婉拒。 “那这边就叫给姐姐了。”十娘对有些呆愣的若敏道,“去把小黑叫道怡春宫,本宫和太医说不得能用上她。静玥和小十,带去遥儿院子,交给泽王妃。你守好瑶华宫,等着本宫回去。” “是,奴婢遵命。”若敏低下身行礼后匆匆离开。 “路公公,走吧。本宫随你去见皇上。”十娘平复情绪,跟着往正殿去。 从偏殿到正殿,很短的距离,不多时就瞧见了眉头紧皱的八王和围着的太医。十娘无视了他们眼中的欲言又止,对着八王摇摇头,进入内殿,皇帝躺着的屋子。 皇帝精神很不好,面色惨白。他上腹部被人捅了一刀,有三寸来长,失血过多,躺在床上也不敢动弹。 听到声音,把目光转向十娘,示意她上前。十娘几步到了床边,站在那并不在上前。 皇帝吃力的把手伸向她,她深吸一口气,把手放入皇帝的手心,拉着皇帝的手,坐在了床边。 “朕……咳咳……听说你在偏殿……发脾气。”皇帝被刀伤到肺部,说话有些吃力,“你答应我的……不能食言!” 十娘低着头,听到皇帝的话,盯着他,眼泪一滴滴的就掉了下来,“她,她想要杀你!你还护着她,你要真有什么,让我和小六小十怎么办?”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话音带着后怕。从皇帝出事开始,她和慧敏夫人安排宫中戒严,到传消息给八王,宣太医等一系列安排,一直是镇定不乱的,这会看到皇帝醒来却依然护着那个伤他的人,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别哭……不怕……朕在,丫头乖!”皇帝吃力的想举起手替她擦去眼泪,又无力的落下来。 “我不食言,你好了,我再收拾你。”十娘拿帕子擦去眼泪,把头小心翼翼的埋在他胸前,“你得好好活着,陪着我,不然我就毒死慕静倾。” 皇帝拍拍她的头,“好,朕陪着丫头,一直陪着你!”手一松,歪到床上,发出声响。 十娘感到不对劲,再抬头,皇帝已经昏迷过去,嘴角边是溢出的鲜血。 “来人,皇上昏过去了,来人!” 守在内殿外的太医立即冲进来进行施救。十娘被司槿扶助走出内殿,对上八王那双担忧得桃花眼,一激灵清醒过来。 “参见佳贵妃。”八王抱拳行礼后准备让留着得太医回禀皇帝的情况,还未开口,被十娘直接打断,“六姐夫,不用太医来掉书袋,你告诉我,皇帝情况到底如何?” “皇兄腹部中刀伤到肺脏,将养些时日就无大碍。”在十娘眼光注视下,八王爷叹口气,接着道,“早年皇上在南锣遇刺,曾中过蛊毒,虽被人解除,也调养过许久,但这回受伤,还是伤到了元气,以后皇兄得子嗣上,怕是……太医说,尽量少房事,才能养固本元。” “除此之外,皇上可有其他不妥?”十娘听到让皇帝少房事的告诫,并未在意,依然逼问八王。 “皇上早年操劳,又伤了根底,寿元上恐怕有损害,长久坐着对他的肺脏不好,以后还请小六嫂劝着皇兄不要太过操劳。” “本宫有一事相求,不知当讲不当讲。”十娘挥手,司槿带着人退下。只留下了叔嫂二人及端贤夫人。 “娘娘请讲,能做主的本王定会相帮。”八王也知道,这个节骨眼上,佳贵妃是不会乱来的。 “皇上的伤,本宫方才细细看了,可能有些不对劲。太医院那边,很多事情是不敢乱下论断的。静玥身边跟着的姑姑,不瞒王爷说,是当年在南边救了皇上的人。她同时是白家的人,她生母是南疆巫女,懂得些医术,本宫想让她给皇上诊诊脉。” “娘娘既然心中有数,为何又多顾虑。”八王不解,这小六嫂向来最是足智多谋,不应当是优柔寡断之人。 “本宫心中有个不好的猜测,皇上身上即使中了蛊毒,怕是也不好救治。皇上又下旨不准任何人动大公主,本宫就算有千万的法子也……” “大公主那边,娘娘听皇上的。可是大公主说了什么?”八王追问道,“皇兄总是对她仁慈。” “大公主对于刺杀皇上一事,拒不认罪。但她说她会让皇上生不出子嗣,坐不得龙椅,生不如死!”十娘咬牙,“而咱们的好皇上,都这会了还护着她。” “娘娘还是宣静玥身边的姑姑给皇上先诊治吧。”八王最终叹了口气,“大公主那,本王得走一趟。皇兄这边,就麻烦几位皇嫂了。” “朝中也麻烦王爷了。”十娘不放心的多叮嘱了一句。 “娘娘放心,朝中有臣和杜大人在。臣弟先行告退。” 八王爷行礼后,离开怡春宫。殿内只剩下十娘和端贤夫人。 “贤姐姐,你守着陛下也累了,先去侧殿歇着吧。皇上这,我守着。”十娘有些疲惫的劝道。 皇帝出事后,住在西六宫的她,没有东六宫的陈敏娴、陆容静和黎思琴来的快。陆容静一力扛着黎思琴,不让德庄贵妃接近皇帝。直到她来了之后,才把那些闻讯赶来的妃嫔安排好。 之后她跟着陈敏娴安排各项事物,是陆容静守在皇帝身边,看着太医诊治。大半夜的折腾下来,陆容静撑不住也是正常。 “不碍的,妹妹就让我留在这跟着妹妹一起守着皇上吧。”陆容静拒绝了佳贵妃的提议。 她心里是害怕的,皇帝的状况比太医诊断出来的严重的多。真有个万一,她都不敢想。她不比佳贵妃和德庄贵妃,有儿子。不管儿子是否能登基,她们都有依靠。最差也就是被儿子接出宫当太妃享福。 她的养女还未出嫁,婚事也只是私下皇帝跟她提过。皇帝如果不在了,她是什么依靠都没有。 待在皇帝身边,心才能安一些。 “姐姐莫怕,皇上不会有事的。他身边还靠咱们三人呢。姐姐先去歇着,慧姐姐处理好偏殿大公主的事,也会去歇着。等你们歇好了,再来替换本宫。” “大公主……大公主,欧阳家的女人果然厉害!”陆容静狠声道,“当年就把皇上迷的五迷三道的,哼!” “贤姐姐认识昭信夫人?”十娘试探道,这个女人不止是慧敏夫人知道,看来端贤夫人跟她也有过过节。 “欧阳蕊馨,昭信夫人,哼!”陆容静平复情绪后,对上佳贵妃试探的眼神,“本宫先去歇会儿,呆一会儿让敏娴来替妹妹。至于妹妹想知道的,我自然不会隐瞒。但不是现在,也不是在这儿告知妹妹。” “贤姐姐对妹妹的好,妹妹自然记得。等得了闲,妹妹再去叨扰姐姐。” ☆、第71章 暗将往事思量变 皇帝那边经过太医的诊治,止住了伤口,但皇帝那会子吐血,也让他们知道这事棘手。好在佳贵妃派了懂得医术的姑姑去帮忙,让他们稍稍松了口气,皇帝真的有什么,想来这位也不会太过为难他们。 太医院医正郑太医年龄大了,已经告老还乡,现在太医院医正是李太医。李太医时时庆幸,当年自己为淑佳贵妃办事尽心,为娘娘所用。 李太医之下是钱太医,原先也是皇后的人,郑太医致仕前也曾想举荐他为下一任医正。但这钱太医资历浅,人也明白,婉拒了郑太医,但答应了帮着郑太医照料自家的子孙。太医院如今也依稀是三足鼎立的状态。 但今日皇帝这情况凶险,一个不好,说不得他们太医院所有人都得为皇帝陪葬,是以都以李太医为尊。他背后的主子是佳贵妃,在太医间也不是什么大的秘密。 佳贵妃派来的姑姑,他们不敢在推诿,纷纷让出位置,等着那姑姑诊治。 小黑动手拆除了皇帝身上的绷带,细细的查看了皇帝的伤口,就指挥着身边的太医把准备东西。自己却是走到一边的案子上开始写方子,说实话皇帝这情况分开看并不难办,难就难在这回的蛊跟以前在南边中过的蛊有冲突。 把写好的方子交给李太医准备后,她净过手出了内殿,去跟主子回报皇帝的情况。 等她到了外殿,倒是不意外看到了坐在佳贵妃身边的泽王慕遥。 母子两个低声在说些什么,小黑不好打扰,就站在一边等着。还是泽王随时注意着里面的动静,一抬眼看见了黑姑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这姑姑说来身份其实不低,白家的九女,也是现如今侯爵慕云冥的亲姨母,慕云冥几次三番提出要接她出宫,她都拒了,说是要守着八皇女出嫁才好安心。是个知恩图报的,且这次在南疆,黑姑姑也着实帮了很大的忙。没有她相助,南疆那边的地势和蛊毒够大梁受罪的了。 说起来,他暗中瞧着,这姑姑对辛寅倒是不错,就是不知辛寅那木头是否有意。辛寅这家伙早年的亲事仓促,和夫人之间感情也只是相敬如宾,头几年未出征的时候倒还融洽。后面他常年四处征战不在家,这感情就更淡了。 慕夫人为辛寅诞下一子一女,前几年生儿子的时候去了。现如今家里子女都还年幼,他又没有个侍妾的,就把孩子送回了本家,大梁守护龙脉的地方。慕遥一直想替他寻个稳妥的人,把他的儿女帮着照顾。尤其是他的儿子,跟小六年纪相当,除了母妃选的九姨母家的表弟外,就数辛寅的儿子合适。 他这兄长操心弟弟,倒是比他爹还尽职。原本想过些日子给母妃说道说道,把他们凑成对,送黑姑姑去南疆,帮着治理那边。现在看来,还是他们的缘分不到。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他父皇。 说起来他对他父皇的感情很复杂,不如如今的小六来的深厚。他小时候也曾经是父皇最喜欢的皇子,甚至寄予厚望。但一切在那场意外后戛然而止,他在病痛中学会了先君后父的道理。 这些年他父皇也没少在暗中帮他,但为了皇权同样没少下手压制他。现如今走到这个地步,也不知道是该怨谁。 接到皇帝遇刺的消息后,他第一反应不是担忧他父皇而是担忧他的弟妹。早在出事后,他就把年幼的弟妹接去了皇子所他的住处,并嘱咐王妃看护好弟妹。进接着他八叔就把暗卫的调动权暂时交给了他,自己却命人去京畿大营传信。他把暗卫派到各个嫔妃处戒严宫廷后,才赶到了怡春宫。 这时机选的也巧,瞧见了他母妃,母子两人自然有机会互通有无。皇帝遇刺,作为年长的皇子,这来探视的时机需的选好。 一来皇帝受伤,宫廷动荡,太过早了给人迫不及待的印象;二来,皇帝如今昏迷不醒,完全不出现探视,又显得不孝。比起来劝母妃回宫而不进内探视的二皇子,以及到现在完全不敢出来的五贝子,泽王的举动令宫内的御林军和暗卫对他的印象不错。这就足够了。 泽王审视了黑姑姑片刻,发现真的在她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只好先出生打招呼。 “姑姑来了,父皇的伤情如何?”泽王清冷的声音开口,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如果皇帝这时候不好,他那边的布置还不完善,到时候恐怕不好收场。 佳贵妃闻言转头,看到小黑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心里的预感有种要成真的感觉。 小黑环视一圈,发现这外殿除了母子两人外,只有一个司槿,也放下心来,上前几步,站在了佳贵妃面前。 想了想,方慢慢开口,“皇上的情况不会危机性命,腹部的伤口虽然伤了肺脏,精心养着也不是大的隐患。但是……” “你直说便是,本宫撑得住。”十娘拽紧儿子的手,到底是有些紧张害怕。 “他中了罕见的蛊毒,这毒常人是看不出来且解不了的。奴婢自小在南冥长大,这蛊毒倒是能解。就是……这蛊的解药霸道,跟之前奴婢给皇上用过的药,药性上极有可能不溶。” “除了子嗣上要忌房事,还会有什么后果?” “母妃!”泽王倒是真心觉得他父皇接受不了的是这个。 “你父皇的子嗣够多了,早年没有十公主前不也是那么过来的?” “陛下在南锣的时候中过一回蛊,当时耽误了救治,奴婢为了救他性命,用药也霸道,所以皇上前些年子嗣一直不丰。后来主子让奴婢暗中帮着皇上调养身子,慢慢的倒也有了小皇子他们。” 这话就是对着泽王解释为何皇帝从十四年开始一直无子嗣,直到二十年开始,宫中才又开始有皇子皇女的诞生。这事贵妃主子和慧敏夫人瞒着皇帝,也是为了保住自己这个小小的奴婢。 第126节 “药性想抗拒的话,最坏的后果就是皇帝陛下的寿元不超过三到五年。因这回,蛊是直接下在伤口上的,合着陛□□内的一种毒一起发作,即使好了,他的肺脏还是存在隐患。长久的操劳会使得身子更快的加速颓败。太医说久坐着对他的肺脏不好,也是这么个道理。” “劳烦姑姑为父皇解蛊解毒!”慕遥最先回过神来,对着小黑拱手。 小黑坦然的受了这一礼,皇帝的命几次三番被她所救。他的儿子的谢,她还是担得起。 “就按遥儿说的准备,尽早开始,有什么需要的,李太医那边会全力配合你。”十娘神色有些恍惚,这么个要强的人,走到这一步,到底是谁的错? “有两样东西,李太医那边寻不来,只能娘娘做主。”小黑看了眼佳贵妃,轻声道。 “说。”十娘吐出这个字,小黑都说能解但不能保证了,皇帝真的是寿元不多了。 “奴婢需要年长皇子和年幼皇子的指尖血做药引子。”小黑说完就低下了头,皇帝的蛊毒失血过多,精血是必须取的,至于取谁的,就不是她一个巫女能做主的了。 “本王的血能救父皇么?”慕遥对上佳贵妃不赞同的眼神,摇头。皇帝的情况越少人知道对他们母子越有利。 年长皇子里只有四人,分别是二皇子,四皇子,五贝子和他。二皇子一直不安分,时时刻刻想取而代之;四皇子被关在宗人府,听八叔说神志有些不正常;五贝子这人惯会作戏,取他的血是难上加难。只有自己的血是最安全的,但他身上有蛊虫续骨,就怕血液被蛊虫影响,不能取血。 “三皇子体内有我南冥的蛊王,您的血对陛□□内的蛊虫有压制作用,无碍的。”小黑倒是对慕遥的举动有些感动,多提醒了几句,“倒是小皇子的血,需得三岁到六岁之间的幼童,取血后小皇子需得将养许久。” “去把靖儿抱过来,给你父皇取血。”十娘以手撑着头,半晌对着大儿子交代,“小十让你媳妇儿看好了,那起子小人可不会因为皇上危急就不动手的。” “弟弟妹妹身边,儿子留了人。倒是小六,不是非他不可,小七和小九也是一样的。小七那边有慧母妃,小九更是在母妃的瑶华宫,何必……” “按本宫的话去做,你弟弟能救你父皇,这才是他将来最大的倚仗,真为他好,就快去!” 六皇子平日就得皇帝欢心,平日里也会带在身边。皇帝出事了,六皇子却不救父皇,传出去,就是别人攻击他们母子的最好理由。 “儿子明白了,这就去接六弟来怡春宫。”泽王深深的看了眼他母妃,起身朝殿外走去。 待他出了正殿,若敏方上前回禀,“主子,八王带着人把守了偏殿大公主那,慧主子说要来替您守着皇上。” “让慧姐姐多歇一会,本宫还撑得住。”十娘疲惫的摇摇头,对着小黑道,“你也去歇会子,等遥儿他们来了,才好劳烦你。” “奴婢无事,进去帮着李太医一起准备东西。”小黑行礼后回了内殿。 不多时,慧敏夫人进入正殿,对上十娘疲惫通红的双眼,心里一咯噔。 “可是皇上情况不好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十娘身边,声音颤抖的问道。 十娘也不瞒她,把太医和小黑的诊断俱都说给她听。前些日子收复南疆,陈家本家折损了不少人手,势力被皇帝打压了不少,但慧夫人并未闹起来,为着她的知趣,十娘也还是愿意相信她这个盟友。且慧敏夫人陈敏娴可是皇帝暗部的人,她知道了,就意味着皇帝知道了。 这事她在儿子走后就琢磨了许久,该不该告诉皇帝实情。最后还是选择了据实相干,皇帝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她不忍心到最后依然欺骗他。 这几年她冷眼瞧着,皇帝对慕遥是磨砺打压历练,对慕靖却是细心教导。这回皇帝遇刺,她竟是想起了他当年曾经有意无意说过的那些话。再细想后,发现对于大儿子,皇帝竟是朝着留京贤王的方向培养。那么二儿子…… 十娘决定赌一把,赢了皆大欢喜;输了,也无非是翻盘再来。那么,慧敏夫人作为皇帝放在后宫的棋子,跟她坦诚就势在必行。 陈敏娴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女人,听完十娘的话,很快的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对着十娘道, “我知道了,这都是命。佳妹妹辛苦了,你先去歇会吧,我留在着守着皇上。待会小三回来,自然派人通知妹妹。” 十娘心里还藏着其他的事情想弄清楚,倒也不再推辞,带着司槿去偏殿歇着。 等出了正殿,十娘并未直接去空着的屋子歇着,反而去了偏殿端贤夫人的屋里。 陆容静早已经等候她多时,把一盏花茶推倒十娘面前,“我就知道妹妹会来找我。这事敏娴不会多说,这宫里对那位的事有印象的也就我们几个了。既然妹妹想知道,我自然会一一告知。” “姐姐是聪明人,这么个人连皇上都敢刺杀,更何况你我。本宫也是想知己知彼,不被她算计罢了。不瞒姐姐说,这中间很多事,皇上都护着她。我也是无可奈何,无非就是想知道一个为什么?” “妹妹的心事和疑问,今儿我就为你解开。”陆容静避开十娘的目光,低声道,“这些年,宫里数妹妹和黎思琴得宠。妹妹的为人大家都清楚,黎思琴嚣张跋扈,何德何能做到正一品贵妃位上?陆、黎、陈三家原也不差什么?她黎思琴有何能耐压下我和敏娴?不过是因为她的性子像极了一个人罢了。” “原废后欧阳蕊馨?”十娘心里突然空了一块,钝钝的疼。皇帝对黎氏的宠爱,和对自己的宠又有何区别?她早些年性子也是显得张扬跳脱,就是这些年在皇帝面前也是表现得爱大于敬和惧。皇帝早几年宠着贞婉仪,到底是因为贞婉仪像佳贵妃还是像废后,谁又说的清楚? “当年玉京有六大显赫世家,萧家、欧阳家、陆家、黎家、陈家和柳家。萧家出了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尽享恩宠。先皇敬爱母后皇太后萧氏,萧氏多年无出,皇上庶子也多,太后求了,他就纳了她的亲侄女入宫。圣母皇太后入宫不到一年就生下了六皇子,养在母后皇太后膝下,相当于半个嫡子。后来先皇驾崩,摄政王叔梁景王摄政,八岁的太子继位,改元昭康。尊养母和生母为两宫太后。” “萧家虽然显赫,但并无能臣,皇上的母族并未给他带来实际的好处。欧阳家当家的夫人,跟摄政王的夫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 “看来妹妹也不是全无所知,也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入宫前总是会打探下宫中人的家世。” “欧阳大将军跟摄政王是连襟,自然是被重用。镇守北疆,另昆桑草原不敢轻易犯境。跟摄政王与王妃相敬如宾不同,大将军及其爱敬他的妻子。几个公子都是嫡出,在三十岁上,更是得了个嫡女。自然这位欧阳家的大小姐被奉为掌上明珠,娇宠异常。梁景王一直无子,王妃无出,几个庶女也不得王叔看重。倒是对欧阳家的大小姐疼爱有佳。” “姐姐可是跟她有过过节?” “欧阳睿馨自小性子霸道,不是能容人的。比起她来,在玉京的贵女中,萧家的嫡出小姐更得人心。但大梁历来没有两朝出三后的规矩,萧家姑娘自然跟后座无缘。母后皇太后及其看重萧家,在萧家姑娘很小的时候,就宣她入宫陪着圣母皇太后。当时我爹曾经说过,萧家怕是想出帝妃。皇上跟他表姐一起长大,对于表姐很是爱护。” “萧姑娘每旬都会回家住些时日,也会参加京城贵女们的聚会。有一回,就跟欧阳家大小姐对上了,而令她们对上的就是本宫。说来也可笑,欧阳蕊馨爱穿红衣,就霸道的不许别人也穿。不知道的我,恰恰就跟她穿了一样颜色的衣衫,而被她身边的丫头推下湖心亭。那么冷的冬天,那么多的人围着就是不许我上岸。我奶娘在水里抱着我,苦苦哀求,不敢得罪欧阳家的其他人就是不敢下水去救。只有陈敏娴派了丫头去报信,还被她罚跪。我在水里被冻的全身颤抖,看着陈敏娴跪在地上低声的哭,当时就想,总有一天,我要让欧阳蕊馨不得好死。” “后来呢?” “后来啊,陈敏娴的丫头撞上了萧梦真。在宫里长大的萧梦真,自然不惧欧阳蕊馨,带着人救了我和陈敏娴,要把我们送回家。” “皇后是个仁厚的人。但听姐姐言说,欧阳小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我已经被冻得快要晕过去了,迷迷糊糊中,就看到那个穿着红衣的女人像个恶鬼一样,脸上带着狠毒的笑,亲自把皇后推下了水。闻讯赶来的萧家人,自然不依不饶,欧阳蕊馨被萧家大夫人指着鼻子骂。欧阳家夫人赶快把人带走,在命人上我们几家登门道歉。” “陆家和陈家不敢得罪两家,自然不会不给脸面。我在床上躺了一整个冬天,才养好了身子。后来听家里人说,萧姑娘被太后接回宫养着,萧家对于欧阳家登门的人,闭门谢客。摄政王妃带着欧阳蕊馨入宫请罪,求圣母皇太后帮着两家转寰。” “皇上就是那时候见到了欧阳蕊馨?” “皇上在宫中见惯了对他惧怕或者说对他巴结的女人,见到了性子张狂的欧阳蕊馨,不知道为何就上了心。后来这位欧阳家姑娘就经常陪着王妃进宫请安,和皇上渐渐的就传出了闲话。” “倒是个胆大的,未出阁的姑娘巴着男人,元后倒也真本事。” “到了昭康四年,皇上选后,这时候萧家把大姑娘接回了府。皇后人选在欧阳家和萧家已经分出了胜负。摄政王替皇帝选了欧阳家,圣母皇太后也替萧家姑娘暗中指了婚。这人选不是别人,正是我六哥。只等着皇上大婚后,两家就会交换庚帖。” “啊?”十娘一惊,皇后曾经许过人家这事太过匪夷所思,“母后皇太后会允许?她不是一心指着萧家能长久么?” “所以指婚的圣母皇太后,且是暗中指婚。我爹那时候手里也有兵权,在欧阳大将军手下当值多年。你祖父去后,西北军虽然呈现弱势,但依然可以勉励跟北疆对峙,父亲在北疆也有一定得势力。” “太后是想借着你家和杜家的势力,以防万一。” “杜家为何能笃定你能入宫为妃?因为当年圣母皇太后答应了你家,杜家给兵权,皇家纳杜妃。”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十娘笑得惨淡,“慕云澜,你果然好算计。” ☆、第72章 四面楚歌急于火 “咱们的皇上确实是好算计,这么多年,我们这些人谁又没被他算计过呢?” “既然那么放在心尖尖上要历为皇后的人,又为何轻易的就没了?” “我那时候年岁小,很多事情家里不说,我就不知道。这些还都是后来我要入宫了,我爹娘才慢慢的告知的。” “昭康五年八月,皇上大婚,娶了欧阳蕊馨,这位元后大婚后性子依然跋扈。昭康六年的新年,她宣召我们随着家里的大人入宫请安。之后这位新皇后借口世家女不懂规矩为由,罚了我和陈敏娴、黎思琴三人,让我们跪在她的脚边学规矩。世家大族的贵女不是非得入宫,也不是只有这一条路。教养着的贵女被人随意的折辱,还是当朝的皇后,我们三人算是名声毁了。” “她不想你们入宫分宠,但这性子和手段也太过拙劣。这么一来,三位姐姐进宫已成定局。” “除了入宫,我们三人别无出路,因此当初我们约定昭康八年的大选,一定要入宫,跟她斗个你死我活。可惜了,再也没有昭康八年了,也没有欧阳蕊馨这个贱人了。” “昭康六年三月,皇后有孕。又三月,皇后身子不适,在养心殿跟摄政王叔谈论政事的皇上,邀摄政王一同前去怡春宫探视皇后。皇帝大婚后,摄政王并未如之前所言,还政于帝,为了堵住朝中人和天下人之口,倒也上交了部分权利。摄政王对于才十四岁的皇帝并不在意,跟随着去了怡春宫。” “这一去,摄政王叔梁景王再也没有踏出宫门,皇上果真如慕静倾所言在元后宫中诛杀了摄政王叔,够狠够胆。” “摄政王叔身边有人暗中保护,皇上身边跟着的侍卫死伤无数,才击杀了摄政王。我六哥为了保护皇上,英年早逝。” “那皇后她?” “皇上成功亲政,改元熙嘉。摄政王一死,他的党羽余党被皇上下旨诛杀。陆家在北疆多年经营,终于拿下欧阳大将军及其党羽,欧阳大将军被押解回京后斩杀于菜市口,欧阳氏一族被流放北疆三千里,终生不得返京。而我父亲被皇上调往了西北军,北疆的军队调往南疆,由陈家接手。宫中,嚣张的皇后终于被废为昭信夫人,打入冷宫。熙嘉二年正月初一,大皇女在冷宫中出生,一出生就被抱给母皇太后,废后产后血崩而亡。” “圣母皇太后她?” “摄政王一死,威胁皇上多年的因素被拔除,圣母皇太后的生气好像一下子就被抽走了似的。整个人都病歪歪的,萧家送了大姑娘入宫陪伴太后。我哥哥死后,萧梦真也一直病着,被萧家送进宫后,倒是强撑着伺候自己的姑姑。” “她跟你六哥?” “萧梦真的母亲和我死去的母亲是姨表姊妹,她跟我哥哥自然从小就认识。皇上大婚后,两家私下已经要交换庚帖了。我六哥曾经带着我上街给她挑过一直碧玉的桃花簪。” “可惜了一对有情人。皇后没到春季就心情郁结,原来是这么个缘故。” “陆家也是跟着慕家打天下的,陆家的祖坟在距离洛城行宫不远的地方。她每年都会去暗中祭拜,皇上应该知晓。” “既如此,为何又让皇后入了宫?” “熙嘉二年六月,圣母皇太后薨了。皇太后走之前留下话,叫皇上在婚事上听母后皇太后的。母后皇太后做主定下了萧家嫡女。皇上为了母后守孝三月,九月初服后,就定下了娶萧氏女为继后。三年二月,皇后从正宫门抬入宫,局中宫钟粹宫。三月,在母后皇太后力主下,进行了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次选秀。皇后做主,劝皇上择了陆、黎、陈三家秀女入宫伴驾。” “皇后无子,妹妹原本以为是皇上的意思,现在看来……” “思琴入宫后,性子一直很张扬,皇上宠着她,却又怕陆家不稳,往往在位分上向着本宫。反而是敏娴一直不温不火的,跟皇后倒是有些交情。皇上在拔除摄政王后,对于权利的追逐一直在扩大。父亲看出他对世家的不喜,渐渐退出西北势力,陈家分支渐渐得融入西北。陆家走了文臣的路子,黎家也是聪明,同样这么做。但在朝中,皇上开始倚重柳家和新起来的纳兰家。五年的选秀,两家都有女人入宫。” “皇后一直没有子嗣,世家大族的女人也都无子。八年的时候,那两家就再次送了女人入宫。妹妹也是那年入宫,说来原先我不喜欢妹妹,也跟你的个性有关系。第一次看到妹妹的时候,以为是看到了好脾气的欧阳蕊馨。有了你,皇上渐渐的就不那么宠着思琴了。” “本宫跟她很像么?” “倒也不全是,妹妹的一双眼睛生的很美,跟欧阳蕊馨的杏核眼一样,很让人心动。”陆容静掩饰得笑笑,“说这些无用的话,是本宫失言了。妹妹何必跟一个死人计较。” “多谢姐姐如实相告。大公主的母妃死了,却是给她女儿留下了保命符。眼下皇上在意她,姐姐也避着些她吧。” “妹妹也小心她又使奸计。时候也不早了,妹妹去歇歇吧,我去替敏娴。” “劳烦姐姐了。”十娘起身准备离开陆容静的屋子。 一下子知道了这么多事情,她的心情很复杂。早些年她就觉得皇帝对她的好,带着些别样的目的,好似总会透过她的眼睛在想着什么人。 不是没有在意过,尤其是那样一个令人心动的男人。可有了孩子后,她渐渐学会了带着面具生活,这宫里,情爱是愚蠢人才会去沾惹的。男人靠不住,尤其是作为皇帝的女人,男人更靠不住。 只有自己的孩子才是自己将来的依靠,她在三皇子坠马后,不惜再次冒着风险产子,就是不甘心她的一生平淡无奇。 家族也好,皇上也好,对权势利益看得都比她重要。那么她就要自己疼爱自己,自己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路。 现如今她知道了这早年的旧事,更不会去计较。只会想着办法去寻求更大的利益,皇帝没有几年好活。如何在最后,谋求到自己想要的,才是当下最该去思虑的。 她伸手拉开面前的门,还未走出屋子,就被慌张赶来的司槿弄的愣住。 “主子,不好,御林军包围了怡春宫,咱们的人回报,泽王和六皇子不知所踪。” “哐当”一声,身后传来茶盏碎裂的声音。 “八王何在?”十娘身子一晃,扶住门框才站稳。 “八王不在宫中,辛巳说八王极有可能是去了京畿大营调兵。” “给怡春宫中八王留下的人手传话,就说皇上的安危本宫交给他们了。把辛巳召回来,不用他亲自去找泽王和六皇子。皇上不能出岔子,让辛巳出宫,去白家点心铺子,调人手入宫。慧敏夫人那,送个信,让她的人手也潜入怡春宫外,只要那些围着怡春宫的人敢动手,格杀勿论。”十娘瞬间冷静下来,排兵布阵。 御林军叛变是谁都没料到的,御林军统领是黎家的人,德庄贵妃的兄长。早先御林军两任统领陈松和陆竞都是皇帝信任的人,先后被皇帝派去了京畿大营为骁骑营和京畿营的统领。这后来的御林军统领就是黎家的黎牧,黎家这些年并没有军权,皇帝防备也就没有那么深。 与其让杜家、陈家或者陆家再出一位统领,倒不如让威胁没有那么大的黎家来任这个统领。 原本是为了安全考虑的皇帝,终年打鸟,却终究被鸟啄伤了眼。 暗卫十二部因为出征南疆,精锐俱都派遣了出去。回来的暗卫只有十娘的辛部,留京的初了以女子为多的戊部,就是日常负责保护皇帝和八王以及探查消息的十二个暗卫。 就连常跟在皇帝身边的丙辰和乙卯,都被皇帝给了六皇子和十皇子。皇帝身边的暗卫大多是年轻暗卫,到底历练少,才让大公主和她背后的人得了手。当然要不是皇帝身边的暗卫护主,皇帝的伤只怕更重。 第127节 八王之前去审问大公主,就是不放心这背后之人的动作。留在大公主那的暗卫,就是防止大公主跟人联络。 八王出宫直奔京畿大营,怕是就是有不好的预感会出事。但愿那边的人能及时赶到,不然宫中的形势怕是不好说。 司槿一路小跑的去传信,十娘快速的思考对策,一回头看到害怕的端贤贵妃, “姐姐,现在情况危急,本宫要去做件抗旨的事,你敢不敢陪本宫去.” “但凭贵妃吩咐,陆容静舍命想陪。”端贤夫人陆容静握紧了手掌,陆家女的气势从未像现在一样豁的出去。 “那咱们就去送大公主上路吧,谋害皇上本就是死罪。现在没功夫把她这狗命留着,让更多的人死去。皇上怪罪下来,本宫一力承担。” “陆容静不是贪生怕死的人,这么多年想起来她母妃就恨不得让她母债女偿。本宫还要多谢妹妹给我这个机会一同去送她和她母妃相见。” 佳贵妃带着陆夫人去几墙之隔的屋子,找大公主拿命。而怡春宫外,御林军开始相互厮杀。 十娘和陆容静来到大公主床前的时候,她睁着眼睛恶狠狠的瞪着二人。八王怕她作妖,命人把她的手脚用铁链锁住在床头床尾。她也不挣扎,就那么瞪着二人。 “慕静倾,怡春宫被包围了,至于是被谁,你也心里有数。凭借着你一人之人,是断不能伤了皇上的。皇上不让动你,可没说不让你自杀。大公主慕静倾悔过自身,自杀身亡。本宫看不错。”十娘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 “贱人,贱人,本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抗旨不遵,慕云澜不会放过你的!放开我,啊!” “啪”的一声,是端贤夫人一巴掌打断了她叫嚣的话,“妹妹何必跟她废话,死到临头都不知悔改。跟她那死人母妃一样,不知所谓。快些动手,咱们好去内殿守着皇上。” “哈哈哈,我死了,他也活不了。二皇弟马上就是攻入怡春宫了,你和你的儿子都得死,你也是,哈哈哈……咳咳咳咳……放开本宫……放开……” 大公主的声音渐渐消失,十娘收回手上的鹤顶红,用擦去上面的指印,放入大公主手中,淡淡道,“大公主薨了。” 端贤夫人上前扶住后退几步的十娘,扶手盖上了大公主死不瞑目的双眼。睿帝这个幼年受尽刁难,少年远嫁被休弃,青年时期跋扈的大公主,终于走完了短暂的一生。 她生于熙嘉元年大年初一,死在了熙嘉二十六九月初十,终年二十七岁。 端贤夫人扶着淑佳贵妃离开前,朝着她的方向轻声叹了,“但愿你来生莫在投生帝王家!” 怡春宫的正殿,慧敏夫人镇定的坐在椅子上,依然在守着。内殿是太医跟着小黑在忙活,没有药引子,他们能做的也只是保证睿帝情况不恶化。 睿帝一直昏迷不醒,怡春宫外危机四伏。八王带来的那些人和辛部的人都守在殿外,御林军的厮杀已经有了多时。 御林军都是世家子弟,为了进入官场或者军中方便,才被送来跟着皇帝,守卫皇宫。很多人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想要那从龙之功。统领黎牧接管御林军时间并不长,并未完全控制御林军,出现厮杀也属正常。 但若是其他人也妄想从中分一杯羹,那么形势就另说了。 十娘去内殿看了皇帝后,也守在正殿,坐在上位喝茶。这种时候,后宫的三个女人反倒是静下心来,等着结果。 辛巳出现在殿中的时候,端贤夫人吓了一跳,但很快收敛起了情绪。 十娘摆手示意他,辛巳开始汇报消息,“辛部的人跟着八王的人守在外面,有些吃力。御林军的厮杀估计也快结束了。二皇子那边还有柳家的人手,御林军被控制是早晚的事。二皇子和五皇子要求面见皇上,跟您详谈。” “泽王和六皇子如何?” “泽王派人传信,六皇子十皇子已经被他亲自送出宫了,很安全。王妃带着公主和若敏被咱们的人也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主子放心,泽王还派人送来了两包血浆,请主子过目。” “把这个给小黑送去,你通知其他人,都去内殿守着。皇上的救治过程不能出任何差池。”十娘得知儿子无事,放下心来。 “那您和两位娘娘?”殿外的厮杀一旦结束,二皇子即可会入怡春宫,守在正殿的三位宫妃,就怕凶多吉少。 这时候陆容静特别庆幸,她母亲前些日子病了,她求了旨意让养女出宫去陆家替她侍疾,这在宫外就比在宫内要安全。 “本宫守在殿外,二皇子想要玉玺和诏书就不敢轻易把本宫如何。快去,你想抗旨不遵不成?” “属下遵命。”辛巳像来时候一样悄无声息的消失。 “妹妹,我收回方才的话,你跟她一点也不像。皇上信任你比她多,你不必庸人自扰。”陆容静半晌后轻声说道。 “玉玺真的在你手中么?”陈敏娴反而发声质问,“他从不会把传国玉玺交给任何人。” “慧姐姐放心,玉玺不在我手中,在哪儿只有陛下一人知道。不过有我在,二皇子就不得不信,不然他即使弑帝继位,也名不正言不顺。本宫在奏折上批过朱批,他想要名正言顺,少不得要利用本宫为他写下传位诏书。到时候,本宫会保两位姐姐不死的。” “你!”陈敏娴气急,“你这是把皇上置于何地?把我和容静置于何地?就你是有大志向,能帮着他守江山的人,旁人都不配么?” “敏娴,你心乱了。”陆容静一把拽下陈敏娴,“贵妃代掌凤印,身为夫人,我们自然得听贵妃安排。” “好好,好一个杜十娘,好一个陆容静,本宫说不过你们。本宫去陪着皇上。”陈敏娴甩开陆容静入了内殿。 “敏娴从入宫起,就思慕皇上。这会子也是气急,佳妹妹别在意。” “本宫知道,如果说这宫中还有谁是真心不求回报的爱慕皇上的话,她算一个,早年的黎思琴算一个。” “现在,也只剩了一个她了。为了皇上,她连家族都能舍弃的,也难为她了。” “所以,咱们这种心有杂念的才能得高位,安稳的过日子不是?”十娘自嘲的一笑。 两人不在说话,静静的坐在正殿喝茶吃点心。 二皇子终究是带着人闯进了正殿,二皇子身边跟着五贝子。一向怯懦的他,跟在二皇子身后,一双眼睛带着快意的笑。 “听闻父皇遇刺,儿子安顿好母妃后,却发现各宫戒严。佳母妃下令锁了宫门,八王叔又派人把守了各处和皇子所,儿子担忧父皇,这才带着黎统领,赶来怡春宫。不知佳母妃能否让儿子在父皇塌前侍疾,以尽孝心。” “老二,你父皇遇刺,凶手还未抓到,宫里戒严是为了你们兄弟姊妹安危着想。怎么叫你这么一说,好似是本宫图谋不轨。本宫再怎么说,也是掌着凤印的贵妃,你父皇就是教你这么对庶母的?” “是儿子鲁莽了,佳母妃息怒。也请佳母妃体谅儿子和五弟的一片孝心,让我兄弟二人为父皇侍疾。” “二哥,何必跟这女人废话,父皇还不知道被这女人害成什么样了,快让她交出玉玺和诏书。” “老五倒是实诚,老二你啊就是没有你弟弟干脆。”十娘放下手中的糕点,“你父皇昏迷前,确实告知了我传国玉玺的下落。不过……” “不过什么?你这个贱妇,还不快说,非逼着本贝子动手不成?”五贝子上前一步,就要伸手掐十娘的脖子。 “放肆!”端贤夫人陆容静这会子倒是不在害怕了,把手边的茶盏砸在了五贝子脚下,“贵妃手里有传国玉玺,你想以下犯上不成?” “贤母妃还是少管闲事,这刀剑无眼,被误伤了就不好了。”五贝子阴测测的盯着脚下的碎片威胁道。 “五弟退下。”二皇子上前一步,把五贝子拉到自己身后,“两位母妃受惊了,五弟也是忧心父皇。不过五弟说的也有理,国不可一日无君,父皇昏迷不醒,这朝政早晚得有人代理不是?” “会咬人的狗不叫,原先本宫还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今儿倒是看了眼界。”十娘拿起茶盏,慢条斯理的啜了口茶,“你父皇还没死呢,这么心急,不怕坐不稳那位置么?” “这就不劳佳母妃费心了。还请母妃以国事为重,交出玉玺,把父皇让您所写的传位诏书给儿子。三弟那,儿子也好叫人放了。” “放你娘的屁,泽王早就出宫了,你在这假惺惺的逼迫庶母,妄图谋朝篡位,不怕天打雷劈么?”陆容静狠狠道,盯着二皇子那张肖似黎思琴的脸,恨不得骂死他。 “贤母妃,五弟说的一点没错。这浑水您还是别硬往里趟了,您看慧母妃不就在内殿不出声么?五弟去内殿吧,这有为兄。”二皇子转而接着道,“佳母妃,您是不是以为儿子在骗您啊?出宫的是小六和小十那两个奶娃娃,可不是老三。他为了护着两个小的,被我的人抓住了。佳母妃,儿子的耐心有限,你最好别一直挑战儿子的底线!” “放手,本贝子可不是二哥,爱惜自己的羽毛,贤母妃真想死的话,本贝子不介意成全您!” “陆姐姐,放开他,让他去。就算是弑父,他也拿不到传国玉玺。乱臣贼子,跳梁小丑!” “佳母妃说什么呢?五弟不过去内殿照顾父皇。倒是您真的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么?”二皇子上前狠掐住十娘的脖子,十娘挣扎中,划破了他手背上的皮肤。 二皇子吃痛,一把甩开十娘,十娘跌倒在地,手指微微的动了动,捂住嘴不停的咳嗽。 二皇子从怀里取出帕子擦去了手上的血迹,“五弟去内殿吧,把父皇弄醒,亲自写诏书。这边交给为兄,传国玉玺的下落,逼也得问出来!”二皇子发狠道。 “二哥,你一惯心软,也罢,父皇那,弟弟替你送他一程。”五贝子说完就带着人进入了内殿。 十娘用帕子捂住嘴边的笑意,低头掩住眼中的得意,两个蠢货,简直愚不可及。 五贝子一入内殿,只要图谋不轨,就会被暗中的隐藏的暗卫击毙,他带的人也没有活路。 二皇子方才被她激怒,动手掐她脖子,也给了她动手的时机。她跟辛寅别的没学会,在身上藏毒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毒杀大公主的时候之所以是用的宫里的鹤顶红,是不想留下她动手的痕迹,能不跟皇帝撕破脸,她还是愿意维持和平的假象的。 方才她挣扎中故意刺破二皇子的手背,就是把指甲上藏着的毒近距离的下给他。 辛部这些年研制的□□不多,但辛寅留下的那些方子,足以令皇帝的暗卫惧怕,更何况是身为普通人的二皇子。 总以为自己大权在握,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原本还担心他不动手,这回倒是借着这事,能铲除二皇子和五贝子二人。 皇帝寿元有限,年长儿子里只有慕遥能成事。慕遥不会跟亲兄弟争,那么将来,她的儿子总有机会登上王座。 她今日拖着陆容静,也是为了拉拢陆家将来为她所用。故意露出辛部的辛巳,和自己的杀伐决断,也是为了让陆容静信任,从而让陆家放心效忠。 陈敏娴聪明可能有几分看出了她的意图,也明白陈家本家可能会有被她靠后放的趋势,才勃然大怒。并不是为了皇帝吃醋才那么做,但她也在博,她博自己还能用的到她。 五贝子被二皇子退入内殿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二皇子不愿意背负弑父的罪名,自然会让人去内殿他自己留在殿外。 内殿的陈敏娴和辛部以及暗卫中人联络自然有一套,她的戊部也有熟人混在其中,帮着击杀五皇子,也算是大功一件。 只有陆容静,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二人算计,还在护着皇帝和她们二人。 “佳母妃,儿子不想亲自送您上路,您还有弟弟他们,您舍得吗?乖乖交出玉玺吧,儿子不会为难您的。将来,也不叫我母妃为难您。” 二皇子恩威并施,势必要拿到传国玉玺。 他几步走到跌倒的佳贵妃身边,蹲下身,“父皇也不舍您这么遭罪不是?” “老二,这会是否手脚发麻?没有人告诉你手是肢体里离心脏最近的地方么?” “你做了什么?”二皇子听完这话,蓦然感到手脚发麻,伸手拎起佳贵妃的衣襟,“你敢下毒?” “老二啊老二,你可快放手,别乱动。你再多动动,毒就会更快的蔓延到心脏了。这可是本宫特意调出来的十步杀,滋味发作了可不好受。杀了本宫的话,解药就没有了,你总不能一辈子不走到那第十步吧?对了,方才,你已经走了五步了,还是莫说话,莫乱动了。” “本王活不了,你也一样。”二皇子趁着手脚还有力气,伸手掐十娘的脖子,“把解药交出来,不然,哼!” “解药本宫可没放在身上,这么多年,就提炼出这一瓶,解药送给遥儿了。至于放在哪儿,只有遥儿知道。你去问问你三弟如何?” “该死!”二皇子加大了手上的力气,慕遥根本就没有被他的人抓住,方才不过是为了诈这个女人。没想到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简直混账。 “哐当!”他感到后脑一疼,回过神,却看到慧敏夫人从内殿出来,手上举着一个大花瓶,而他的双手也被回过神来的端贤夫人拉开,人被推倒在地。 “佳妹妹!”两人扔开手里的东西,上前忙扶起佳贵妃。 “咳咳咳……快,把他拖上,进入内殿。殿外他的人,看情况不对就会冲进来。老五那,处理干净了么?” “原本是要杀了的,被你宫里的辛巳拦住了,现在绑了仍在殿内,那些人还在收尾。我不放心你就先出来了。” “先进去再说,这不安全。”十娘捂住嘴不住的咳嗽,脖子上的红痕触目惊心。 十娘自己起身,示意她二人拖动二皇子,二皇子现在全身发麻,已经没法动弹。 “他不是中了妹妹的□□,这么拖动不会?”这是有些犹豫的陆容静。 “死不了,佳妹妹该是偏他的。”这是对佳贵妃了解的陈敏娴,“快搭把手,别废话了。” 三人正拖动二皇子的时候,殿门再次被打开,闯进来一股势力。 十娘一松手,把手指放在嘴边吹响,陈敏娴同样如此,从内殿顷刻间冲出来二人,对着进来的为首之人攻去。 “住手,我是泽王慕遥!” 辛巳和戊部副统领复又退后内殿清理,临走还把二皇子也顺手拖走了。 慕遥把三人迎在座位上,上前请安,交代宫内外的形势。 黎家闭锁了玉京城,八王正带着京畿大营的人在攻城。他把弟弟们安顿好,又带着他的人手折返回来,在宫里跟御林军对上,交手后撤到这边。因为二皇子和五贝子入内,殿外守备极严,他们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潜入殿来。 有了慕遥在身边,三人方才安心不少。方才一番算计击杀,要是有一丁点差池,今儿连同皇帝他们就都交代在这儿了。 第128节 待到内殿清除干净,小黑才能安心的继续解蛊毒。中途慕遥进入看了一眼,白着脸出来,并不许三位母妃入内。 天快亮的时候,八王带着京畿大营的人攻入宫中,击杀了叛乱的御林军,控制住了局势。带着人来怡春宫向皇帝和贵妃请安。 经过救治,皇帝的蛊毒解除了,虽然药性依然如预计中的那样出现了不相溶,但人好歹是救了回来。皇上醒来后,宣召了八王和泽王入内,说了什么无人得知。 只是宗人府里关着四皇子的院子隔壁,又出现了两个派人把守的院子。院子里住着睿帝的二子和五子,一同去的还有两位主子的王妃和庶妃。 皇帝养伤期间,朝中大事由八王带着泽王摄政。黎家在动乱平息后,满门被灭,德庄贵妃也在宫里服毒自尽。死后紧以贵人礼下葬,无祭享,不入妃园陵。 皇帝伤势平稳后,挪回了养心殿静养。又将养了三个多月,才在年前慢慢的好了起来。他养病期间,佳贵妃和六皇子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朝中的折子越来越多的出现了贵妃的御笔朱批,而六皇子在也正式进入人们的视线。 熙嘉二十七年在经历了动荡后来了。 ☆、第73章 佑评犹叹子孙贤 皇帝遇刺,二皇子、五皇子图谋皇位被圈禁宗人府。皇帝醒来后,亲自发落了黎家,柳家却被皇帝小惩大诫,放了过去。 朝中原先隐秘的二皇子和五皇子党的,惧怕之下,开始不安分。想法子跟柳家走的近了些,就是为了保命。可没等他们放下心来,就意外连连。这些人虽然不敢在明面上亲近柳家,但私底下依然跟八皇子及柳家接触的。他们是泽王敌对势力的人,泽王此人最是分明,他们在投靠二皇子和五皇子时,跟泽王就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且皇帝还当壮年,这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现如今泽王势大,泽王身后有外家杜家帮衬,岳父又在南锣为其拢络势力。加上泽王还有两个亲弟六皇子和十皇子,六皇子作为年幼的皇子近些日子更得皇帝宠爱。泽王母妃为佳贵妃,贵妃宫中的许婉仪还养着九皇子。真在算起来,贵妃一脉有皇子四人。 更别提贵妃嫁到昆桑的七公主,上回凤阳之战,昆桑曾经出兵相助。再说平日里与贵妃相交的慧敏夫人,这位主子宫中的顾芳仪可也养着七皇子。 可以说,皇帝余下的儿子中,初了八皇子,在无一人可与贵妃一派抗衡。可八皇子败就败在年龄太小,只有将将五岁。 朝中的动荡经过三个月后,渐渐的在表面上平复。宫中的势力却是一早已经被佳贵妃牢牢把持住。 随着朝中的折子越来越多的出现贵妃的御笔朱批,御史台的御史又有了参奏贵妃的理由。 被御史台的一帮老家伙弄的烦的十娘,难得在白日回了瑶华宫。这些日子,后宫前朝,加上皇帝那边,样样都要她过问。大年过后,整个人都透着股子疲惫,歪在榻上翻看手边皇帝的脉案,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泽王妃进来的时候,动作很轻,但到底是吵醒了婆婆。 把手中的锦被朝上拢了拢,桑梓宸退后几步,稳稳的给婆婆请安。 “儿臣吵醒母妃了,母妃瞧着精神不好,宣太医瞧瞧吧?” 佳贵妃清醒了不少,看着儿媳稳妥不多,由身边的大宫女伺候着靠在榻上,示意儿媳妇上前说话。 “你这会子怎么过来?”十娘招手,握住儿媳的手,“手这么凉,怕是听说本宫回来了,急匆匆跑来的吧?你这孩子?” 要说这儿媳妇是真的贴心,她平日里事忙,儿媳没少想着法子孝敬她这婆婆。儿媳性子又听话能立得起来,十娘也愿意让她过的松快些,很少让她来立规矩。 年前,泽王妃就开始跟着慧敏夫人学着管理后宫,平日里也不轻松。难为她有什么都记挂着自己。 这段日子皇帝养病,六皇子被接到了养心殿侍疾,十皇子却被兄长泽王带回了皇子所。快两周岁的孩子,正是好动的时候。泽王妃处理完宫里的事,每日都要亲自带着十皇子玩耍。 正经说起来,两个小皇子跟兄嫂的关系,比跟父皇母妃要亲近的多。十皇子年级小,还不太记得事,六皇子开了年就六岁了,对着皇帝虽然也闹腾调皮,但心里到底是敬大于亲。对自己这个母妃,就更是怕大与亲。 小六是他们一脉的命根子,开了蒙后,十娘自己对于他自然严厉。他也懂事,知道母妃平日里忙,碰到麻烦事都找兄嫂。十娘乐得他亲近兄嫂,自然乐意创造机会让儿子跟兄嫂亲近。 尤其是知道皇帝寿元不多,将来如若六子登基,自然是他亲兄长摄政,自己养大的孩子,自己清楚。遥儿对那位子的执念不是没有,儿媳却是个心明眼亮的。有媳妇在一边,将来又有着这层在皇帝幼年照料皇帝的缘故,想来遥儿也许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再说有她在一边盯着,出不了大得岔子。 比起依靠掌握大权,得皇帝后宗室信任的八王,十娘更愿意全心全意的信任自己的儿子。毕竟八王和六姐膝下也有嫡子二人,摄政王权利大到能手眼遮天,再进一步的念头谁就能保证他们没有? 摄政久了,这野心和权益膨胀过大了,养成下一个摄政王叔梁景王就不好了。当然现在,八王还不是离京退下来的时候。遥儿也还需要他八叔提点,去帮着理顺朝中的势力。八王那边,防着即可。 这人,得到的多了,心就操的多了。桩桩件件都得在心里过即便,才能安心。日子过得劳心伤神了,自然精神会疲倦。 “王妃听闻你精神不好,就急忙赶过来了。十皇子现下在慧敏夫人处和七皇子玩。”泽王妃身边的大宫女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从小就跟着她,自然也知道这位主子对着在意的人,不愿意多言自己的所作所为。 “红苕,不得多嘴。”桑梓宸眉头一皱,不悦训斥,孝顺婆婆,本就是她应该应份的,被身边的人一表功,反而显得她们婆媳两生分了。 十娘似笑非笑的打量了那说话的宫女一眼,这人拿,就是有那心大不知足的。儿媳妇啊,还是过于年轻,太信任身边的人了。 “她也是个忠心的。宸丫头的好,本宫都记得。”十娘抬手一指那换做红苕的丫头,“本宫身边的画屏到了出宫的年龄,司槿一时有些腾不开手,母妃借你身边的这丫头帮衬司槿几天可好?” 桑梓宸一愣,从来都是婆婆给儿媳妇房里指人,或者是指派丫头,她这婆婆来这一出,找她讨要大宫女,是何意? 待要开口询问,就感到手心被带着的指套刺痛,抬头对上婆婆了然的眼神,一颗心就沉了下去, “母妃看上她,是她的造化。慧母妃昨儿也说,宫里人年龄到了的,会开恩放出去。还说过几日会派人过来随母妃挑。” 桑梓宸明白她这婆婆怕是看透了她的打算,却不打算成全她。她嫁给泽王也有了快两年了,就连被囚禁的二皇子、四皇子那边都传来了消息,她的肚子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泽王现如今在朝中势力大增,没有子嗣早晚被人诟病。他们成婚这么久,泽王身边也没有其他女人,一直没有孩子,她也私下一直调理,却总是不如人意。 她也不想给丈夫身边放人,可前些日子她家里来信,想借着明年选秀把她妹妹送进来。她那妹妹她清楚,真要让她进来泽王后院,她们姊妹将来必有翻脸的一天。 红苕跟在她身边多年,对她忠心,也好拿捏,她就透了点意思给这丫头。没想到她竟对着泽王暗生了情愫。她这些日子有意无意的也敲打了几次,今儿这丫头倒是生了离间她和婆婆的心。当真不能留了,早日找机会送出宫吧。 她原想着回去就想法子收拾了她,但婆婆开口了,她也不能硬拦着。就怕婆婆将来再把自己身边丫头在指给泽王,那她才是没脸呢。 “放心,你慧敏妃那边只管让她送人来给本宫调。等人□□好,母妃就让你这宝贝丫头回去。当然母妃不会白要你的人,不会亏待你的。”感觉到手下一抖后立刻压下动静的手,十娘笑着拍拍它。 这儿媳妇的小心思她知道,也不怪这孩子想的多。别说南边,在玉京都有婆婆公然插手儿子后院的事。指给儿子通房侍妾的更是比比皆是,她媳妇想把自己的丫头给了儿子,防止她指人过去,也是对儿子在意。 可她看着就像是恶婆婆么?平日里对她也挺好的啊,十娘自我感觉了一番外,又摇摇头。也罢,把话说开了,也省的这丫头胡思乱想。 十娘吩咐司槿,“把前日本宫调好的碧痕膏给拿来。” 转而就要拉泽王妃的衣袖,“母妃还没问你,你手臂上的伤口可曾好了些?平日里可有仔细养着?” 说起来,十娘对儿媳妇好,也算是投桃报李。隔着她的性子,是更愿意磨砺儿媳,让她自己去解决儿子身边的事的。 她改了主意插手护着她,细细的教导她,也跟儿媳妇这伤口有关系。 去年御林军和二皇子一派趁着皇帝遇刺逼宫时,情况紧急之下,泽王带着幼弟出宫,泽王妃却是留了下来帮着混淆视听。之后更是在御林军对八皇女欲图谋不轨时,舍身护着八公主。不慎被贼人的暗器伤了手臂,却避免了八皇女被人暗算。二人身手都还不错,最终坚持到了泽王派来接应的人手。 司槿拿来碧痕膏,把盖子打开交到十娘手上,十娘有手指沾了一点,抹在了儿媳小臂上那道一尺来长的疤痕上,“这女儿家得多爱惜自己的身体,你夫君才更满意。不过也不用太过在意,遥儿不是那胡来的,你啊安心的养着。你的恩,本宫替静玥记着。” “母妃,儿臣不是……”桑梓宸嗓子发哑,不知道该如何出口。 “这碧痕膏对于怯除疤痕效果不错。你只管用,没有了母妃派人再给你送去。” “主子好些年没亲自动手调制药膏了,王妃手臂上的疤痕定会没事。”若敏突然出声,吓了殿内伺候的人一跳后,把人都带走,留下婆媳两个说话。 “母妃,儿臣……”桑梓宸握着药膏的手不自然的紧握,玉瓶的凉度让她心里很难受。她婆婆对她很好,她却不是能轻易信任人的性子。这两年在她婆婆面前没少作戏,揣摩婆婆的意思行事。这回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不该。 “你是我在遥儿的父皇面前亲自替他求来的,我的眼光没有错。”十娘笑着帮桑梓宸理理了耳边掉落的头发,“遥儿从南冥出征回来,就求到我跟前,让我帮着打消他父皇给他指侧妃的念头,我应了。你放心,他现下不会有侧妃。至于将来,就看你能否有本事一直让他不纳人了。他八叔府上除了王妃,也没有其他人。” “母妃的意思是?”桑梓宸自然是知道慕遥不会纳妃的,她就是笃定这一点,才安心的嫁入了皇家。可她婆婆未免太好说话了一点吧? “遥儿每到阴雨天气,浑身的骨头会难受你可知道?”十娘不答反问。 “儿臣知道,王爷说是战场上留下的病根子,儿臣也让父亲帮着训练些专治这些病痛的方子,可是王爷并未采纳。” “这话,遥儿不好告知你。毕竟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是一件耻辱的事情。本宫这些年手上沾满鲜血,黎氏、纳兰氏、柳氏,无一不是死在本宫手里。说句你不该知道的话,就连薨了的太后和大公主,都有本宫从中推倒的缘故。这么做,只是因为当年她们都出手害本宫的遥儿,本宫焉能留她们?” “当年的坠马意外?”桑梓宸压下心里的震惊,她婆婆手段真毒。 “遥儿当年险些送了命,我用了秘法救他。但这秘法有后遗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在子嗣上逼你们。” “难道是?”桑梓宸震惊之下惊叫出声。她一直觉得他该是有子嗣的,两年来一直没有子嗣也多以为是自己的原因。谁承想她婆婆倒是抛出了这个大雷。震惊之后又松了口气,这是不是也代表着婆婆对她的信任? “遥儿在子嗣会有艰难!”十娘不是没有遗憾,但当年那种情况,她做为一个母亲,又怎能舍去孩子的性命。所以她恨,她毒,她一步步算计,一步步谋划,走到了今天。 她胜了,但也不是没有漏网之鱼。大纳兰氏和顺华,小柳氏顺充容还活着,柳家和纳兰家还暂时不能动。 纳兰家暗中投靠了他们,还能用的上;柳家就是皇帝的手笔了。毕竟现在玉京的世家,不剩下什么了。欧阳、萧、黎尽数被灭;陈家分支已经站到了他们身后;陆家分支也有隐隐靠拢的趋势;皇帝手上完全能掌握的不过是陈家本家和陆家本家,扶持柳家还能为八皇子造势,立起来八皇子跟遥儿拉锯。 有陈敏娴在,皇帝不会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但就是因为知道,面对着年级渐长,又有军功和南锣势力的泽王慕遥,才会更加忌惮。 他在怕,怕他们母子等不及直接弑君,好早日登上大宝。他把慕靖一刻不离的带在身边,一来是他们夫妻的默契在培养他;二来,也是告诉她和慕遥不可轻举妄动,真到那时候,他不介意用慕靖安危来威胁他们母子。 她有时候想起皇帝早年对她的宠信和这些年的教导,想来了他在孩子年幼时的教导宠爱,都会觉得恍如隔世。孩子渐渐长大,他渐渐苍老。再也不是当年强势霸道不容人拒绝的皇帝了,现在的他只是个迟暮之年的可怜男人。 自从慕遥封王开始,她对他的惧怕就已经消失不见了。而他对她的掌控,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彻底的失去了把握。 这么多年,她忍了这么年多,不在意多忍几年。不为着那些早已经被他耗光的情分,也不为着他因为责任为孩子做的那些,只为了当年乃至现在他都心怀天下,他的那份为天下苍生的心。 他不是个好皇帝,甚至不是好丈夫,好父亲,但不可否认,他是个好君主。大梁在他手上,再一次强大起来。建朝百年来,八代皇帝中,他是最狠最毒却又最合格的一人。 在位三十三年,收皇权,斗世家、平北疆、压西北、定南疆、开运河、取商道,百姓生活安居乐业。一如他当年立誓那样在有生之年逐鹿中原,开启了盛世的篇章。 而她也想向当年大选时她曾诺过的那样,做到一心辅佐主上,定计策,守江山。 让他作为皇帝有尊严的活到生命终结不好么?至于柳家纳兰家的人,早晚,她会把那些人亲自都斩落。 瑶华殿的内殿,婆媳两人难得的静谧,都在思量自己的心事。 过了半晌,还是泽王妃桑梓宸率先打破了沉默,“母妃今日所言,梓宸记下了,这事王爷就不必知道了。梓宸会一直对弟弟妹妹好,母妃放心。” 十娘回过神来,看着看似娇憨实则聪慧的儿媳妇,微微笑了。知道自己要什么,不生不该有的人,愿意听取过来人的劝告和指点,可不让人不得不多疼些。 “你做事向来越发稳妥,母妃有什么不放心的。”十娘想了想方接着道,“虽然遥儿身边,不会进人。但本宫也提醒你一句,最了解你的人,还是别让她往遥儿身边凑。坏了夫妻情分就不好了,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才最棘手不是?” “多谢母妃教诲,儿臣谨记。”泽王妃恭恭敬敬的起身行礼,婆婆真心待她,她自然也真心感谢。 “宁德妃那边怎么样了?”十娘想起来前几日那边传来的消息,宁德妃怕是真熬不过去。 说起来之前她就一直病着,这病说起来也是皇帝让病的。她知道的太多,又跟太后之死有关系,皇帝没有立时弄死她,原也是为了安四公主的心。 她也是后来,听慕遥说起当初的情形,才反应过来,那位拖着二公主和南疆王一起去死的四公主,是皇帝陛下的人。是皇帝安插在南疆的一颗棋子,四公主为了她母妃也是真孝心。 如果说之前宁德妃是不得不病,在得知四公主死后,就是真病了。她唯一的女人,远嫁不到一年即殇,还是那样被她父皇逼死的。宁德妃那股子坚持的劲儿真的散了,这段日子不过是在拖着罢了。 年前几次凶险,都是用了百年人参吊着命。毕竟皇帝这边还病着,又要过年,她去了总归晦气。 眼下年也过了,皇帝的情况也渐渐有了起色。她也是真的撑不住了,这个可怜的女人,即使快到了生命终结,也依然没有唤起皇帝的任何怜惜。 慕家的男人啊,都是薄情又痴情,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但愿将来,他的三个儿子不像他们父皇一样,在情感上那么折腾。 “太医说也就这几日了,油尽灯枯无药可救。”桑梓宸想到熬油般没有生气的宁德妃,也是唏嘘不已。 “她一辈子也是可怜,派人跟遥儿说一声,把她母女两葬在一处吧。皇上那,本宫去说。”十娘想了想到底是准备做一回好人。 宁德妃自打她入宫起,就跟她不对付。但这人也算不上过分,没有在不该动手的地方下手。如今这人都要去了,一旦去了,就是人死如灯灭。她也不愿意再让人说她是不容人的,帮着宁德妃求个恩典原也没什么。 且四公主说到底也是为皇帝和皇家死的,想来皇帝对这个女儿是有愧疚的,成全她们母女二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母妃说道宁德妃,儿臣倒是想到了那位。今儿闹着要见皇上和八皇子,险些拦不住。” “不安分的东西,本宫愿意给她个体面,不想小八小小年纪就没有了亲娘,她倒是胆大。再闹腾,就报给母妃,到时让若敏去传个话。不想活就使劲闹,本宫不介意送她上路。”十娘这话中透着狠劲儿,倒是把桑梓宸吓了一跳。 看来那位顺充容娘娘,在皇上心里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么有分量。随即就明白过来,是自己先前想左了。 父皇是打算留着柳家为八弟造势,压一下自家王爷的气势。但这后宫中,皇帝想要悄无声息的弄死个把个女人,还真不是什么大事。 尤其是柳家并不如前些年那样昌盛,自从四皇子犯事后,曦容华就被赐死了。至于四皇子犯了什么错,就不是她一个嫂子能够去打听的了。 婆婆在后宫真在的是说一不二,皇后滞留感业寺不回,贵妃代掌凤印。宫里的事务大多是慧敏、端贤两位夫人在打理。但碰到大事,必以淑佳贵妃为尊。她这一年来,也跟在两位夫人身后打量宫务,想来她母妃也是存着历练她的心。 第129节 “儿臣心里有数了,不劳烦若敏姑姑。”桑梓宸出来有些时间了,总把十皇子放在承乾宫也不好,是以打算告退。 “你人年轻,压不住她。她闹腾起来,你慧母妃和贤母妃都头疼。独独怕本宫,也是当年刚入宫时,本宫下狠手整治过她的缘故。”十娘不放心的叮嘱道,“她在闹了,记得让你若敏姑姑去。” “儿臣记住了,儿臣出来也有些时候了,十弟在慧母妃那边,儿臣想去接他。”桑梓宸也不绕弯子,直言道。 “你去忙你的,母妃这边不用你巴巴的跑来。晚上带着他们兄弟两来用膳,陪本宫说说话。” 桑梓宸自然应声,而后行礼后离开。 十娘看着儿媳妇离开的背影,不由得一笑。这宫里啊,人不成长是不成的。好在,她挑出来的人,还算用心。 但愿诚心有好报,遥儿和她将来能得偿所愿,求子成功。 ☆、第74章 劝君早做晨和计 自熙嘉二十七年三月开始,将养了小半年的皇帝又开始日日上朝,处理政事。朱批上贵妃的笔迹渐渐少了,皇帝御笔亲批多了起来。佳贵妃慢慢的退出朝堂,打理后宫,准备今年的大选。 朝中大臣也渐渐的发现,皇帝对于六皇子、八皇子等一众小皇子开始宠信有加,倒是一直以来得盛宠的泽王退避三舍。 但作为年长皇子,泽王的文武双全也是有目共睹。所以皇帝的打算,以及太子的人选越发的叫人不敢猜测。 皇帝身子好了开始上朝后,贵妃就不大出入养心殿伴驾,反倒是之前因为皇帝静养被贵妃禁足的顺充容有起复的架势,一个月里到也有几次伴驾的机会。宫里一贯是跟红顶白的,巴结顺充容的地位嫔妃倒也有不少。 对于柳氏和皇帝的闹腾,十娘倒是觉得正常的不得了。皇帝的忌惮和有意无意的打压,她清楚的很。对于一个没几年好活的皇帝,十娘觉得得理解他不是。因此对于朝中的事,她干脆撩开了手。今时不同往日,大儿子在朝中立得住,又稳妥,她实在是没必要巴巴的抱着奏折不放,还使皇帝对她们一脉更加打压。 后宫的事,十娘依旧不太乐意插手,有陈敏娴在,又因为皇帝的忌讳,她也乐得清闲。泽王五月就出宫建府了,泽王府在玄鸟大街上,修得富丽堂皇。泽王妃出宫了,十娘遂把十皇子接回了遥华宫。 倒是六皇子和十皇子因为三哥的出宫,不高兴了好久。直到慕遥松口每旬接他们去王府住一日才哄住了两个小的。 十娘这小半年就是在自己宫中,养养儿子,逗逗女儿,宣召秀女中悠闲的度过。六月里秀女大挑的时候,皇帝做意思的留下了几个新人,都是南边送来的姑娘。也给关在宗人府的三个儿子指了几个侧妃。 被选中的无非是先前那些人的势力,也算是让他们全了主仆一场的情分。纳兰家和柳家的姑娘被选中的最大,两家对于这指婚的圣旨,只能哑巴吃黄莲,有苦自个儿咽下。 皇帝这是蓄意报复,但对上皇家他们初了任命,还能如何。黎家倒是反了,下场是什么?满门被灭。 指婚过后,两家在朝中消停了下来,对着皇帝是又畏又怕。皇帝是个记仇且小心眼的人,谁让他不舒服,隔多久他都能记得,并且会在你放松的时候,狠狠的让你不舒服。 对于皇帝的既要抬起柳家和杜家打擂台,又要恶心柳家的做法,十娘表示皇帝就是又抽了而已。 今年杜家第三代的子弟中,到了成婚年龄的人不少。比起世家大族和京中勋贵,十娘给家中侄子们选的都是家世一般的嫡女。皇帝对她的做法很满意,大笔一挥,让慧敏夫人的幼侄尚了端贤夫人六皇女,又把陈松的女儿指给了杜子诚出生没多久的儿子(两个小家伙就结成了娃娃亲)。 新进宫的秀女一共四人,分位都不高,两人封为正七品选侍,两人封为正六品的常在。新秀女九月初一才进宫,宫里倒也没有因为这几个即将新进宫的秀女而引起大的动静。 皇帝惯常是个念旧的人,高位嫔妃和有子的嫔妃倒是能时常见到他。地位嫔妃,身后没有势力的,被他忘在脑后的比比皆是。更何况皇帝这些日子忙着前朝,并不太到后宫去。 八月的天,连着多日无雨,有些闷热。这日晚膳后,因着朝内事务许久没来后宫的泽王倒是来请安了。 十娘看着神色不太好的大儿子,拉着儿子说话,只留下了若敏在一旁伺候。 “这是怎么了?”十娘询问儿子,她这儿子这些日子练就的一副面无表情脸还是很能唬人的。 “儿子的人传了消息过来,杜国公府的老太太身子怕是不行了。”慕遥也不兜圈子,直言不讳。 听到杜国公府,十娘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娘家杜府。杜府作为世袭的子爵,五代后已经降位云骑尉府,直到她被封为贵妃,家中的子弟又以军功得封高位,家中大伯才又被封为国公。 咋一听到老太太不好,十娘端着茶盏的手一抖。那是她的亲祖母,年少为着家族没少算计她,为了让她入宫,没少逼迫她;可是真听到老太太快不行的,她还是觉得心里堵的慌。 老夫人今年已经是七十三高龄,作为老封君,子孙孝顺,生活和乐。两个孙女,一个嫁入宫做了正一品贵妃,一个嫁入八王府做了正一品王妃,她们的帮衬下,家族的爷们也争气,杜家是尽享鲜花锦簇,荣华富贵。 老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老太太寿数真到了,也拦不住。生老病死,无可阻拦。 “这么突然?”十娘被这消息弄的有些无措,老太太这时候去了,杜家就有些麻烦,儿子身后的势力就要大打折扣。 家中长辈过去,没有特殊情况,是要丁忧的。从她大伯父开始到她亲爹,都要守孝三年;下一辈的作为孙子的,也要守孝一年。 作为在好不容易进入内阁的杜贤雨甚至慕遥来说,不是好事。杜家新书院的发展也势必会受到影响,在读书人之间的影响力下降,也就意味着在民间给泽王慕遥造势有影响。 而刚在京畿大营站稳脚跟的杜子田和被皇帝调到南冥捞政绩的杜子青,甚至是在南锣掌握军政大权的杜子诚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一旦老太太过世,杜家就得全面退出朝堂,泽王一派就只能靠着白家和纳兰家以及陈家分支支撑着。而纳兰家只是慕遥私下的势力,并未暴露于人前,做起事情来,自然会不方便很多。 “今日午膳,老太太贪嘴,吃多藕蟹酥饼,人就一直不舒服。恶心、呕吐、腹泻,大夫开了方子,也没太大的起色。老人家上了年级了,怕是不好。三爷爷让您早做打算,他们现在都守着老太太。” “早做打算?这位子让本宫如何打算?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把咱们的损失降到最低。遥儿你可有什么主意?”十娘有些气急,老太太怕是真的不行了,一向行事乖张的三叔都这么说。 “一旦老太太过世,杜家的人都要丁忧,全族守孝,包括母妃和八婶。儿子想,这虽然对咱们来说有些不便,但从好的方面看,这么一来就能极大的打消父皇的顾虑。” “白家那边,你有几成把握能拿捏住?”十娘以手指按压额头,别的倒是好说,南锣和南冥那边,杜家最好的牌,甚至说是慕遥最大的保障就会消失。 “阿娘是想让白家从回凤城?这不成,先不说,慕云冥是否有野心,单是他曾经是凤阳王世子,父皇就会放他回去。咱们要的是南锣十三郡,既能保住咱们的势力,又能跟我岳父形成制衡,只有这样,父皇才放心。”慕遥顿了顿,方才慢慢道,“有个人倒是正合适,就算他忠于父皇,但也不会容不下我和南锣十三郡的势力。” “慕辛胤!他不成。”十娘一转念,就明白了儿子的顾虑。慕辛寅出自辛部,身为皇族得皇帝信任,又是大梁建朝百年来,第一个从暗卫转到明面上来的人。此人带兵也好,处理政事也好,都是一把好手。 杜子诚离开后,由他接手南锣的军政,倒不失为最好的人选。但辛寅现为从一品镇南大将军,南冥初定,百废待兴,实在是离不开他。 而辛寅的副手,作为布政使管理行政人事的杜子青,也会丁忧,从哪里去找一个能同时镇守边境和处理政务的人? “初了他之外,儿子想不出,还有谁能保证咱们的人脉不受牵连。” “南冥,镇南将军,文治武功,等等,有个人倒是可以!”十娘脑子里散过一个人,随即心脏不受控制的蹦蹦直跳。 这个人,真要是能谋划如愿,将来倒也少了她许多顾虑。 “阿娘是想?”慕遥摇头,“父皇是不会让他出京的,也不敢让他出京。” “本宫有法子,你让你媳妇儿上你六姨母那去一趟,告诉她,别让八王重蹈覆辙。摄政王不是那么好当的,皇帝没有那么大的肚量。”十娘意有所指,“要不是陆容静,我原也想不到这些,你父皇早年吃够了摄政王叔的苦,定不会让他的儿子重复同样的过程。” “八叔那边,可留下静姗和大堂弟在京为质,父皇应当就会放心。倒是辛寅堂哥那,还是安插个咱们的人为好。万一他要是对父皇愚忠,不跟咱们合作,咱们也好通过安插的人劝着些。暗卫的那一套,在他那行不通。一般人也进不了他的身,于是儿子倒想了个主意,就是不知道母妃舍不舍得人?” “说来听听,本宫帮你参详一二。” “把静玥身边的黑姑姑嫁给辛寅做续弦,母妃可以问下姑姑。姑姑当是愿意的。” “他们两个?你是知道什么?”十娘倒是没听儿子提起过这茬,她身边信任的宫人都都是有大造化的。 去了西北昆桑陪着七女静涵的入画,嫁给了昆桑右使为夫人;小黑如果能嫁给辛寅,就是正二品夫人(续弦降级获得诰封)。 “攻打凤城的时候,辛寅亲自把姑姑带出了凤阳城;打南锣的时候,又是两人一起研制的各种解□□丸。儿子瞧着,姑姑是有那意思的;至于堂哥,只能说对姑姑很欣赏。有没有男女之情,儿子就看不透他了。” “等会儿,本宫稍后把她叫来问问。”十娘转而又想起京中的势力,“你三爷爷从内阁退下来,你三表哥也会从京畿大营退下来,你父皇定会抬起柳家给你打擂台,你心里有个数。” “母妃,父皇想抬起柳家,也得看我们母子答不答应。父皇老了,真以为自己还是那个能一手遮天的皇帝?您就是太过于忍让,才会让那些人嚣张。您把小柳母妃发作了,父皇还能罚您不成?” “那是你父皇,顺着他吧,没得让他生气。”十娘叹了口气。皇帝这些日子倒是越发的抽了,儿子对他父皇可是怨气不小。 “那母妃就撩开售,交给儿子吧,纳兰家留了这么久,养了这么久,可以放出来,跟柳家玩下去了。柳家有八皇子,纳兰家可是也有七皇子的人。” “这成么?你父皇对七皇子可是有成见,他会相信么?”七皇子生母是和四皇子私通的小纳兰氏,皇帝一直怀疑七皇子的血统。 “父皇信不信不要紧,让他相信欧阳家有那心就行了,没有哪一个男人能忍受着事的。” “那柳家岂不是更加势大?” “母妃,父皇会看着两家想斗,然后把剩下来的势力连根拔起的。他一向最恨世家,儿子把上好的局面布好给他得好处,他不会错手的。” “遥儿长大了,母妃老了,也不想再猜你父皇的心思了。”十娘自嘲的笑笑,她对皇帝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已经说不清楚了。 进来想到他会先一步走向死亡,总是会下意识的让着他,不愿意惹怒他。但今天,儿子的一番话让她也开始思考,皇帝是不是明知道自己的在意,还在利用自己的在意布局,打压儿子的势力呢? 果然,对着慕云澜,不能心软。 “母妃是关心则乱,既然关心他,不妨多去看看他。儿子听说这届要入宫的秀女中,有一人跟母妃长得很像。” “本宫知道了。”十娘的心在一瞬间凉了下,之后才稳定下来,皇帝这一手真的玩的不会腻么?把那些像元后的人收集起来,养在身边,□□起来,满足自己越来越扭曲的心理。 “遥儿进宫有些时候了,回去吧。让你三爷爷亲自给皇上递折子,本宫想回趟杜府。” “儿子知道了,今儿就把话传到。八叔那边,要阿娘多费心了。” “见到你六姨母,本宫在细细跟她说。” “那儿子告退了。”慕遥行礼后匆匆离开,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下去。 而她,能做的,就是帮儿子把艰难的局面打破,摄政王叔,倒是个好靶子。 ☆、第75章 风雨飘摇鬓欲丝 养心殿,皇帝寝殿。慕云澜的手抚上滚在纱帐中睡的香甜的六皇子慕靖的额头,帮着孩子擦去额角的汗水后,继续摇着手中的扇子。 这些日子,他把慕靖带在身边,限制慕靖和他母妃接触,孩子心中还是有忐忑的。今日白天的时候他还曾小心翼翼的问是否是他母妃做错了事,他可以代母妃受罚。 慕靖出生的时候,十娘已经内宫第一人,正二品四妃之首的淑妃。等他记事了,他母妃就已经是正一品的贵妃,他的哥哥也已经封了郡王。他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他母妃和哥哥替他铺好了一条锦绣的道路。可是作为皇帝,作为一个父亲,他总是觉得他这个小儿子,还太过稚嫩。 慕靖的性格不像慕遥,有些黑白分明,手段凌厉,他还像一块急需吸收养分的土地,可以容纳很多东西。要学的也还有很多。 自大慕靖三岁开蒙,他就有意无意的把儿子带在身边,对于慕遥对慕靖的教养也不干涉。他希望他将来的继承人,能守好这江山。 他自己的身体状况他不是不知道,甚至他比十娘他们更早的知道。二十四年在洛城行宫中他怒极攻心之下吐血,宣召了太医诊治。当时太医院医正郑太医就直言,他的寿数上怕有折损。需要静心调养养,不然不出十年必积劳成疾。他瞒下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在凤阳亲征时,也避开了辛寅的诊脉。之后郑太医被他调入了皇后那,年龄到了就准了他告老。 他以为自己还有十年,可以慢慢布置,对于慕靖的教养也不急于一时,务求稳扎稳打。可这回大意,栽到了自己儿子和大女儿手里。 大丫头的手段确实是毒,对于自个的父亲,也能下了狠手。倒是他错估了她对自己的恨意。 这回他挣扎着醒来,心里就有数了。敏娴在他身子稍微有起色的时候,就实话告诉了他。三五年,原来时间已经这么少了。 之后他把慕靖带到了身边,日夜教导。并隔绝了他们母子经常见面,就是为了培养他性格中的坚毅,撇开那些软弱和依赖。 他打压杜家,抬起柳家;宣召顺充华伴驾,冷着佳贵妃。这桩桩件件,都是在言传身教。教导儿子为君之道,为君者,切忌感情用事,切忌大权旁落,要懂得制衡之道,懂得心怀天下。这些帝王心术,他都一点点的教导儿子。就盼着将来这六儿子能扛起大梁的江山,把从他父兄手里接过的基业发扬壮大。 说起来,先前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心里心心念念的都是靖儿的母妃;但当他活过来的时候,他就只能是大梁的皇帝,不能感情用事,不能只想着儿女私情。 慕靖还这么小,他母妃佳贵妃又是个能耐的女人,对于政务的处理也渐渐上手。他怕将来主幼母强,也怕外戚专政,才会打压杜家。他不想他的儿子走他的老路,跟母族对抗。他当年被母后皇太后压制,不得不依靠摄政王分萧氏的权。才造成了后来的悲剧,血洗摄政王府。 他放任三儿子慕遥培养势力,因为他知道三子光明磊落,可以把幼子和国家托付。但三子到底也年轻,只能再把八弟放在他二人身边摄政,同时也可以防着佳贵妃和杜家,这样一来,幼子的位置总能坐稳。 他就是这么一个时时刻刻都在谋算,都在试探的人。他知道佳贵妃风轻云淡的眼底有些受伤,可他不能心软。 他硬着心肠,把母子两分离。教导慕靖亲近他王叔和王兄,渐渐的跟他母妃隔开距离。 这些日子,他宣召八王进宫时,多不避开慕靖,慕靖对他王叔多了敬爱。一切都向着他预期的方向走着,但杜家的老太太出了事,打破了他的布置。而对于下手的人,他微眯眼睛,有些人手伸得太长,不收拾不成了。 老太太前日去世了,贵妃带着大儿子、儿媳和八闺女回去奔丧。而皇家愿意给杜家这么大的殊荣,不过是安抚老太太被牵连后杜家的心情。他的把这事压下去,不是不动那些人,是时候不到。 老太太出事,杜家在京里任职的爷们便上了丁忧的折子。南边的那两位也上了折子,要回府奔丧。他却没有准,南边的局势,他还想在看看。 他知道慕遥和佳贵妃的打算,调辛寅去南锣,把八王送去南冥。一来可以保住南锣十三郡的势力,二来就是隔开八弟和慕靖的距离。 不得不说,杜十娘是个聪明又能顾全大局的女人。她会为了自己谋求利益,但同时不会损害帝国的利益。 第130节 确实比起辛寅来,八弟更适合镇南冥。离京藩王有封地,南冥地广人稀,又正在休养生息。也不怕八王手握重兵后,再生二心。 可比起这些好处来,他更放心把暗卫交到弟弟手中。他们兄弟同甘共苦三十多年,自然比儿子更能信任。 他弟弟早年就透漏出想出京就藩的意图,但当时天下战乱,朝中和暗卫也离不开他,遂不在提及。 这次有这么好的机会,且他弟弟为了表忠心,怕是接到遥儿的传信,就会入宫找他请求。 是以小儿子早已睡熟,他还未入眠。他就是在等着弟弟前来,听听弟弟如何劝说自己同意。 他理智的清楚,这次不得不放人离开,但心底到底意难平。 八王在王府的书房中静坐了很久,到底是心中难安。今日去杜府吊唁,对着杜三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他心里不是没有震惊的。 老太太走的不安生,虽然他皇兄派人动手进行了收尾,但到底杜家也不是吃素的。 老太太前几日贪吃了几块藕蟹酥饼,就开腹泻呕吐不止而亡。表面上老人家年纪大了,克化不了,折腾几日,没了也是正常。但老太太那症状,别人不知,他掌管暗卫,探查暗中消息和阴私,还是知道的。那分明是食物中毒的迹象。 蟹黄本身虽然寒凉,但并不会要人性命。怕就怕在,老太太食用了藕蟹酥饼后还吃了两个小柿子。蟹和柿子相克,呕吐恶心腹泻,对于一般人而言,不是太大的问题。但老太太毕竟上了年级,老人家实则是被折腾而死。 这害人的法子隐秘,哄着老太太吃柿子的丫头也在事后不知所踪。皇帝直接封了老太太一品诰命,就是想把这事压下去。 杜贤雨多么精明的人,岂能不知道皇帝的打算。但知道又如何,这世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只是按下杀害他母亲的凶手罢了。 杜府在愤怒,也得装出一副感激皇帝的模样。 杜府的反应他还看的明白,但在杜府守着不归的佳贵妃就让他惧怕。她似是而非的话,她不对劲的眼神,以及她让王妃传话的内容,都让他心惊肉跳。 他想到佳贵妃独自一人约她相见,想起她那魅惑的眼神,想起她那挑逗的话语,不知怎得就想起了当年的母后,圣母皇太后。 他母妃生他的时候难产而亡,又是圣母皇太后宫中的嫔妃,他一出生就被萧氏抱养了。他六哥被母后皇太后也就是当年的皇后萧氏养着,早早的封了太子。他却是被当时的萧妃养大的,他把她当作了自己的亲母妃。 直到她过世,他才明白,她一生中最爱的始终是自己的两个儿子。为了儿子,她可以逼死摄政王,逼死她自己。 延和十年,先帝在他晚年最宠爱的杨美人宫中驾崩,杨美人被皇后逼着殉了葬。先帝死的蹊跷又匆忙,就像是一道不能碰触的底线,宫中议论纷纷。虽然六皇子养在皇后膝下,又早早的封了太子。但没有传位遗照,到底使得前面的兄长不服。 先帝的胞弟,梁景王带着萧国公的势力镇压了二皇子和三皇子等人,扶持年仅8岁的皇太子继位。第二年,小皇帝改元昭康。 萧氏一族作为后族势大,萧后以皇帝年幼为由,妄图垂帘听政。外有强敌环绕,内有凤阳王虎视眈眈,宗室又不敢让外戚专政,双方僵持之下,推举了镇压叛乱的梁景王摄政,年仅二十五岁的摄政王叔,开始了暂代小皇帝摄政。摄政王叔立誓,自己摄政只待小皇帝大婚后亲政,便还政于帝。 尽管母后皇太后断然拒绝,但圣母皇太后和萧氏俱都同意了宗室的建议。 摄政王开始了摄政生涯,王叔虽然年轻,但作为留京藩王,手里捏着大梁的精锐暗卫,在朝中手段凌厉,打压了萧氏的气焰。最终逼的萧氏不得不敛去锋芒,屈居人下。 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因为摄政起了龌龊,二人对摄政王叔的态度也截然不同。母后皇太后极其嫌恶摄政王,她心心念念就是使萧氏一族恢复昔日荣光;而圣母皇太后因为摄政王救了她们母子的性命,对摄政王感激有加。圣母皇太后心心念念的不过是希望儿子的江山稳固绵延。 摄政王朝中事务繁忙,在宫中时有留宿。因为跟母后皇太后交恶,摄政王对着年轻的圣母皇太后很是尊重。 二人会就朝中的大事有商有量,圣母皇太后也存在帮着年幼的儿子拢络摄政王叔的意思。一来二去,二人就在一起了。 母后皇太后听说后,却并未敲打自己的侄女。因为她想要侄女自食恶果,想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把两人同时打落云端,想要恢复萧家的尊崇地位。 皇帝自幼被母后皇太后养大,皇太后再把他当作争权夺利的工具,也会有感情,是以一直瞒着皇帝。宫中的人慑于摄政王的淫威,自然不敢多嘴。 比皇帝小很多岁的八皇子,在皇帝登基后,还不满六岁后,因此一直住在圣母皇太后宫中。 昭康六年,他皇兄大婚后的第一新年,搬去皇子所的八皇子,溜到母后宫中,想给母后个惊喜。 八皇子记得他躲在他母后的衣柜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直到被一阵衣服撕扯和耳光以及争吵的声音吵醒。 他不敢动弹,因为屋子里的人是他母后和摄政王叔的震怒的声音。 “你糊涂啊,我大梁皇室曾有预言,双子星现,帝王星衰。你这是要置澜儿与何地?”摄政王叔的声音带着压抑的质问。 “不是双胎,再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你为了我半生无子,那个女人那么折辱你,你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么?”太后的声音带着跟平时不一样的魅惑。 “阿晟,要不是姑姑无子,我又何必进宫为妃,与你分离。” “不要再说,是我没本事,护不住你。这么多年,看着你受苦。但孩子不能留。我说过,你的澜儿就是我的孩子,你听本王的安排。”摄政王叔长久的沉默后开口坚决道,“你歇着吧,本王回了。” 他记得那天,他屏住呼吸,蜷缩在衣柜中,直到把自己憋昏过去。后来她趁着太后去更衣,溜出了她的宫中。 不多久,皇后怀孕。再然后就是皇上在皇后宫中诛杀了摄政王叔。拔除了摄政王和欧阳家以及萧家的部分势力后皇帝亲政,皇后也废为昭信夫人,打入冷宫。 熙嘉二年正月初一,大皇女在冷宫中出生,她的哥哥一出生就夭折了,母后也产后血崩而亡。圣母皇太后怜惜大公主失母,本想亲自抚养,但自己又缠绵病榻,最终把大公主托付给了母皇太后。 六个月后,圣母皇太后薨了,临死前暗卫留给了他,把留在身边的侄女萧氏依着母后皇太后的意思指给了皇帝为继后。同时留下话来,希望皇帝和母后皇太后姑姑善待大公主。即使将来大公主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冲动之下做出不可挽回的错事,也要保住大公主的性命,不得伤她。 大公主被母后皇太后拘在身边长大,母后皇太后的野心,都加诸在大公主身上。大公主的性子被养的怪异,不合时宜。皇帝因为她母后的死,并不太召见这个姑娘。 后来大公主出嫁西北,送她出京的时候,已经是八王的他,看到了越长越像圣母皇太后的那张脸,隐约明白了,这个大姑娘的身世。 他几次更大公主交手,他越发的肯定大公主就是她和他的女儿。大公主是那个冷硬手腕强横的人的骨肉,有些骨子的东西是与生俱来,无法更改的。 他也终于明白,他皇兄这么多年的隐忍和承诺到底是对着谁而许。 圣母皇太后为着皇帝的帝位弹尽竭虑,更是用着腹中骨肉麻痹摄政王叔,暗中却帮着皇帝周璇在世家间,最终一举扳倒了摄政王和欧阳世家。皇帝是感激母后的,但让他对着肖似圣母皇太后脸庞的大公主好,他做不到,只好不闻不问。 这些事,在大公主也死去的那一刻,就应该被他丢弃。但在这个夜晚,却又重回了他的记忆。 他不是摄政王叔,也不想当摄政王叔,去动他皇兄心里的那根弦;可佳贵妃逼着他不得不去碰触那根不能动的底线。 之因为杜家需要他去南冥,而他除了惧怕他皇兄的猜疑外,也想走出去外,做出这座困了他三十多年的玉京城。 当下八王换了身夜行服,准备夜探皇宫养心殿,找他皇兄聊聊。 那一夜养心殿中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兄弟两个谈论了什么,也无外人知晓。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团帐中熟睡的小团子,听到这宫内已无人知道的秘辛。这残忍而又血腥的真相,给他幼小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后来这小团子长大,成为了比他父皇更手段了得的皇帝,亲政时顺利从他皇兄手里拿回所有权利,确保自己无事,才把事前安排好的后招撤了手。此是后话。 熙嘉二十七年八月,杜国公府老夫人去世。杜家满门扶棺材返回西北老家岭峰,为老太太守孝,儿子媳妇守孝三年,孙子辈守孝一年。 杜家在朝为官者除了大房杜子青因为镇守南冥,被皇帝下旨夺情外,全部回乡丁忧。 嫁入杜家的五公主,进宫辞别了父皇母妃后,跟着驸马一起回了岭峰。 杜家百余年来,第一次全族离开京师,退出玉京政治圈。 因着杜家丁忧退出中心整治圈,南边的和朝中的势力都进行了大换血。南锣军中大权由杜子诚手里交到了镇南将军慕辛寅手里,皇帝把义女南珠公主嫁给了正一品镇南将军。 而刚攻下还在治理中的南冥被皇帝作为八王的封地赏赐给八王。八王留下长子幼女,带着王妃和其他儿女离京就藩,镇守南疆。杜子青作为朝廷派驻南冥的大臣,官升一级,成了正二品巡南总督。 杜家离京后,朝中的泽王一脉行事越发的低调。 八皇子身后的柳家跟七皇子的外家纳兰家后来居上,开始了新一轮的争斗。 后宫中,新晋秀女佟选侍趁着贵妃闭宫守孝期间得宠,九月入宫的她,侍寝过后连晋两家,封为常在。经过二个多月时间的固宠,晋为贵人,仅在有皇子皇女傍身的三仪之下,一时风头无两。 十二月,麟趾宫的顺充容因病过世,五岁大的八皇子被皇帝下旨教给佟氏抚养,晋佟氏为从四品充仪,赐字“玉”,人称“玉充仪”。 六皇子和泽王母妃佳贵妃闭宫守孝不出,渐渐的帝宠不似往昔。而八皇子因为玉充仪德缘故,在皇帝面前得宠,也因为八皇子的缘故,玉充仪跟柳家关系融洽。而养着七皇子的顾芳仪却宁愿被皇帝不喜,也要拘着七皇子不许其跟外家来往。纳兰家因此被柳家打压,人才凋敝。 二十八年六月,柳家彻底压下了纳兰家,纳兰家如大厦般倾覆。柳家势力扩大,姿态张狂,妄图挑衅并打压泽亲王一脉。 不料却估错了形势,被韬光养晦的泽亲王一脉扳倒。 泽亲王母妃佳贵妃的外家,陈家分支和陆家分支抓住了柳家的把柄,以柳家毒杀杜国公府老夫人及草菅人命、贪污军饷为由告到皇帝面前。 皇帝原本想压下此事,但见贪污军饷一案后,便放开了手,命三司会审柳家在朝为官者。 泽王掌着刑部,却并不避讳,甚至用手中八王留给他的皇家暗卫拷问柳家人。柳家人招出了南锣内海截杀卫三粮草,凤阳之战贪污军饷,跟着大皇子五皇子逼宫以及毒杀杜家老夫人妄图挑起杜家和纳兰家嫌隙的几大罪状。 皇帝从泽王手里接过柳家的认罪书后,抖着手,对着泽王狠声道,“泽王手段真好!” 对于皇帝的愤怒,泽王只亲亲言道,“儿臣若不动手,就被别人逼死我们兄弟,逼死母妃了。” 皇帝砸了泽王要求处理柳家的折子,却被六皇子与一傍劝解的灭了火气。皇帝在小儿子的安抚下,最终下旨办了柳家。 柳家全族男子斩立决,女子灌下红花发放为奴。熙嘉二年开始壮大的世家柳家,在持续了拥有二十六的荣华富贵后,终于被彻底扳倒了。 熙嘉二十八年十月,世家柳家、纳兰家凋零。玉京只剩下陆、陈、杜三家,皇帝对朝堂的控制越来越力不从心。 守孝期满的杜子诚和杜子田和五公主驸马杜润槿等第三代男丁,重新回到了玉京。 杜子田依然回京畿大营做他的统领,杜子诚也依然回南锣掌管军政,从一品大将军慕辛寅被皇帝调回了京城。慕辛寅回京后官升一级,任正一品领侍卫内大臣,负责皇帝贴身警卫的指挥、调度工作。 风雨飘摇后终于渐渐平静的玉京,二十八年渐渐的走到了尽头。 ☆、第76章 青女月下雁南飞 “母妃,儿子今儿被辛胤堂哥夸了。他还答应亲自儿子教儿子骑马。”十皇子慕忠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进正殿,扎进他母妃的怀里。 已经四岁的他,长得壮实,性子也活泼好动。宫里跟他年龄相仿的皇子只有一个九皇子,小哥两倒也能玩到一块去。 十娘闭宫守孝,却并不拘着他在瑶华宫。十皇子常在宫中玩耍,对于这个小儿子,十娘也多是偏宠一些。十皇子和六皇子一样,爱粘着长兄泽王,但泽王平时朝中事务繁忙,是以平日对十皇子的管教不如六皇子小时候那样严格。 今儿小哥两在宫中玩耍,一路跑到了皇家内苑上林苑的跑马场。命令上林苑的管事教他们骑马,管事自然不敢忤逆两个小皇子,又不敢真的教他们骑马。真的有个万一,他们拿命赔都不够的。 正为难的时候,被进宫寻皇帝回禀完事务准备出宫的慕辛胤瞧见。这位大堂哥,被两个小家伙一磨,就答应了教他们骑马。 说起来,除了六皇子外,淑佳贵妃的孩子学骑马时,都是辛寅教的。自然不建议在多教一个十皇子。 六皇子学骑马的时候,他正在南边打仗,同行的还有泽王。六皇子自然没有兄长亲自教骑马,但六皇子的马术是他父皇亲自教的。皇子中也就他一人有此殊荣,但真要说起马术高低来,六皇子的马术确实不如泽王。 一来,他年纪小,还有得练;二来就是皇帝的马术是真的比不上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实在。 辛寅帮着两个孩子选了马,又跑着跑了几圈,跟小哥两约好了下次教骑马的时间,才出宫回府。 一年多前,皇帝把原凤阳王世子慕云冥的姨母,也就是佳贵妃身边的黑姑姑封做了南珠公主嫁给了他。两人早年就认识,多年来也多次打个交道。他还在佳贵妃身边的时候,就挺喜欢这个小丫头,不过多把她当作妹妹。 他出宫后听从家里的安排娶妻生子,夫人生嫡子的时候难产而亡。一直在外征战的他,和原配说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加上多有不便,就把孩子送回了老家。 再见到小黑就是在南边的战场上,攻打凤阳的时候,他救下了她;在南疆几次危急关头,却是这傻姑娘救下了他。他也隐隐约约看出来她的意思,但只装作不知。皇帝不会高兴把佳贵妃身边的人指给自己的。 没想到后来阴差阳错的,她又救了皇帝一命。两次救命之恩,加上泽王和佳贵妃的谋划,她被嫁给了他。 两人在南锣任上呆了一年多,二十八年八月才被皇帝召回京。回京后不多久经历了朝中的震荡,开了春才渐渐稳定下来。 现在是二十九年的六月底,已经年近三十的夫人有了身孕,他自然是心心念念的快点回府陪着她。哄住了两个小皇子后,快速闪人。 小哥两自然就被送回了瑶华宫,找贵妃炫耀去了。 “佳母妃,辛堂哥也答应教儿子了。”九皇子也是一脸高兴的扯着十娘的袖子。 她很小就被抱给了他养母许婉仪,许氏把他教导的很好,跟十皇子玩的来,又亲近贵妃。 许氏是入宫多年的老人儿,当年佳贵妃入宫时,就住在瑶华宫。跟佳贵妃也是多年的交情。最难得是,她看得清形势,知道自己的这个养子是贵妃让她养着的。自然做事有分寸。十娘看她本分,自然愿意投桃报李,宫中但凡晋位,最不会少了她。 虽说这些日子佳贵妃不出宫门,但这宫里敢怠慢十皇子还是没有。就这样,许氏还是担心十皇子被有心欺负,让九皇子一直跟着。 “好了,你们两个讨债鬼,快放开母妃。”十娘抬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额头和后背,玩闹了半晌,身上出了不少汗,“跟着思槿去更衣,偏殿里,母妃叫人弄你们爱吃的点心等着你们去吃。” “儿子要吃梅花酥,还要和酸梅汤。”这是小吃货慕忠,偏爱甜食。 第131节 “儿子想吃栗子糕,要清茶。”这是不爱吃甜食的九皇子。 打发了两个皇子去更衣吃点心,若敏就靠在她耳边低声道,“殿下说辛将军这些日子时有进宫,都是皇上宣召的。陛下的身子……” 皇帝的身子越发的弱了,往日也不太来后宫,但对于玉充仪一直很宠爱。每月也有固定的三日的侍寝,后宫年轻的常在娘子选侍等也有一两日的侍寝机会。 说起来每月五天的宣召,也不算多。但对于一个太医建议少房事,多静养,寿元不多的人来说,确实是过了。 自打慕辛胤回京,任领侍卫内大臣,负责皇帝贴身警卫的指挥、调度工作后,皇帝身边的消息越发的不好打探。好在慕遥手里还有些暗卫,能探寻到零星的消息。 “八成是宣召那位帮他诊脉了,皇上这是防着太医院,防着本宫呢。”十娘嗤笑道,“本宫都自闭宫门,杜家都全族丁忧了,还是不信我。咱们的皇帝陛下,真是疑心重。” “皇上信任泽王和六皇子,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若敏对于主子的抱怨并不答话。 有些话,贵妃可以说,她一个做奴才的,是不敢接话的。 “遥儿比本宫还低调呢,上回扳倒柳家和纳兰家,皇上咱们训斥那孩子?”十娘数落道,“也亏得遥儿被他父皇早就死心了,换做别人,哼,还有活路么?” 皇帝就差指着三子的鼻子骂他不孝了,难得是慕遥浑不在意皇帝对他的看法,依然是我行我素。 不过做到他这份上,也是有那资本不在意皇帝的指责。朝中军中甚至暗卫,一手好牌握着,自然不担心皇帝出昏招。 皇帝要想顾忌着慕靖,想要慕靖安全继位,还就不能罚慕遥。不仅如此,还得让兄弟两继续亲近。 “泽王妃那边传了消息,说皇后娘娘在行宫,情况怕是真的不太好。”若敏说起了远在洛城行宫为皇后侍疾的泽王妃。 皇后每年春天都会去洛城行宫养病,这两年又恢复了以往的惯例。前些年南边一直打仗四处动荡,皇帝不放心皇后,皇后就一直在感业寺。一来为皇家祈福,二来也是调养身子。 南冥打下来后的第二年,皇后就去了洛城行宫静养。轻易不回玉京,皇帝自个儿也是身子不好,自然跟皇后见不少面。 五月底,行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皇后旧疾复发,很是凶险。皇帝就下旨令泽王妃亲自去洛城侍疾。 皇帝派了儿媳去伺候正妻,又担心儿子身边没人伺候,大笔一挥,指了两个侍妾给泽王。 可人还进门,就被宫里佳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叫走了。贵妃身子也不舒服,既然是泽王殿下的人,就到瑶华宫侍疾吧。 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两个宫女,被带回了宫。皇帝恼贵妃插手他的决定,贵妃恼皇帝插手儿子府中事,两人更是僵持。 贵妃平日还会派人关心下皇帝的情况,现在直接是面子都不做了。 两个皇帝的人和原先贵妃留着的泽王妃身边的不安分的红苕,三个人相互掐的厉害。贵妃有着她们闹,看不顺了,就责罚一番。这么一来,三人到都是老老实实的不敢再胡闹。 “皇上那边知道么?”十娘询问道,于情于理,皇后病重,都得让皇帝知晓。 “王妃不敢自个儿拿主意,让奴婢问问你,告诉皇上合适不?”若敏把泽王妃的意思告知十娘。 泽王妃是个知道轻重,皇帝的身子经不起折腾,想来泽王有透露些消息给她。她心里也有数,大事不敢自专,都是询问婆婆后方拿主意。 “那边的太医怎么说?”十娘一时也有些拿不准皇帝知道后会如何,多问了几句皇后的情况。 “李医正亲自摸的脉,皇后的脉相不好,现在也就是在熬着。已经时日无多,就这一两个月了。” “皇上那边先瞒着,他知道了不过干着急。命李太医好生办差,本宫快出孝了,想去瞧瞧皇后。” “出宫?”若敏不赞同道,“皇上会让您去那么远的地儿?” “皇后毕竟招抚了本宫多年,这几年也知趣,要不是她,本宫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送她最后一程,也是人之常情。”十娘摆摆手,表示这个话题不想再多说。 “给遥儿说,把这消息捂严实了。”想了想又道,“赶明儿让小黑递个牌子进宫来一趟。” 她是守孝,不理后宫的嚣闹不差,但皇帝并不限制她世家夫人们进宫陪她。她或许还是得感谢皇帝,没有完全的把自己隔离出政治权利的核心圈。 “她有了身孕,头三个月,慕大人不会让她进宫的。您要是有吩咐的,不如奴婢出宫一趟。”若敏笑着道,“她倒是个有福气的。” “算了,这事不急。无非是想着回头去行宫,跟辛寅打个招呼罢了。”十娘也接着叹道,“谁能想到他两偏偏就成了呢?当初遥儿来说,本宫还不相信来着。也算是他两的缘分。” 主仆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思槿就进来禀报,六皇子过来请安了。 慕靖已经八周岁了,身体抽高了不少。身上有了皇子的威仪,小小年纪,礼仪很好。作揖行礼,一套动作做起来行云流水。当年那个粘着母妃皇兄皇嫂的小团子,转眼间就这么大了。 这些年,皇帝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很少让他亲近佳贵妃。 还是他六岁入学后,学了孝悌礼仪,跟皇帝要求,皇帝让让他每日晨昏定省。母子两每次见面时间都不长,身边还有皇帝的人跟着。也说不了什么亲近的话,这两年,母子间情分自然淡了不少。 十娘打他落地起,就知道这个儿子存在的意义。对他的要求也一直很严格,比起慕遥和皇帝在他幼年时的纵容,她比慕靖的严厉让慕靖原本就比较怕他。 到底是亲娘的缘故,慕靖怕她也愿意亲近她。但慕靖知道父皇不愿意他们母子亲近,是以每次去瑶华宫都严肃着一张小脸,不敢多说什么亲近的话。 “今儿可有认真念书?”十娘例行问好,二儿子越长大,越有面瘫的趋势,冷着一张小脸,问什么答什么。 “今儿师傅教了《论语》,儿子有好好学。” “现如今是谁叫着射这门课程?” “慕太傅亲自教儿子射箭。” “好生跟着慕将军学,你三哥当年就是慕将军教的骑射。” “儿子会尽心学的。” “时候也不早,本宫就不留你了。回去陪你父皇用膳吧。” “母妃也准备用膳吧,儿子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六皇子呆了不到一刻钟就离开了瑶华宫,十娘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摇头叹息。皇帝真的是不顾一点情分,把儿子尽管往教跟她离心的方向教。罢了,将来他们母子还有大把的时光,而他不过这两年了。 熙嘉二十九年七月,淑佳贵妃出孝,恢复了宫中嫔妃初一十五的请安。玉充仪在请安时冲撞了贵妃,被佳贵妃重责。自进宫以来,仗着得宠在宫里张狂的玉充仪被贵妃罚跪,跪在瑶华宫外的充仪体力不支,中暑晕倒。 佳贵妃宣太医为其诊治,钱太医摸出了滑脉,玉充仪有喜三月。 闻讯赶来瑶华宫的皇帝,听了太医的话后,一张脸黑的能掐出水来。众宫妃以为佳贵妃会被罚的时候,皇帝反而责罚了玉充仪身边伺候的人,并下令玉充仪闭宫养胎。 原本指望皇帝为她撑腰装晕的充仪娘娘这下是真的气晕了。晕倒前看到佳贵妃眼底的嘲讽和不屑一顾,彻底的怕了起来。 玉充仪闭宫养胎,还未等其他人下手加害,她就自己小产了。一个成型的男胎被打了下来,玉充仪产后大出血,折腾掉了半条命,只能躺在床上静养。 八月初,洛城行宫传来消息,皇后病情加重,怕是不成了。皇帝命佳贵妃和端贤夫人去行宫伺候,调了骁骑营的人马护送两人。 八月十三,皇后因病去世,临走前留下话来,交代皇帝不可为她的葬礼大肆破费,并给皇上留下一封书信,当作念想。 八月二十三,皇后灵柩回京,帝亲临悲恸,辍朝九日,素服十三日,制四诗悼之,谥曰孝诚,丧仪如元后规格。皇后被葬入皇陵地宫,援先例,二十七日内遇郊庙大事,素服致祭,乐设不作。皇帝颁圣旨,自到省会日始,停嫁娶,王公百官百日,军民一月。辍音乐,王公百官一年,军民百日。 ☆、第77章 含光一笑伴此生 孝诚皇后去后,皇帝辍朝九日。待朝中大臣再看到皇帝时,皇帝整个人身上都有种迟暮的钝痛。 孝诚皇后是熙嘉三年入宫为后的,做了二十六年的皇后。虽然一生无子,但为人平和公正,在宫里多有美名。她跟皇帝是姑表姊弟,自幼就相识。陪伴了皇上尽四十年,皇后在的时候,皇帝对皇后就多有依赖亲近。皇后一走,皇帝整个人苍老许多。 待二十七日过后,皇帝悲伤好似淡了不少。皇帝坚持要为嫡妻守孝百日,宫里的嫔妃心里不满,也不敢碰触皇帝的霉头。 尤其是小产坐月子出来的玉充仪,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她几次三番的想勾得皇帝去看她,但皇帝哪有心情去她哪儿。最终以贵妃训斥她不敬先皇后,禁足罚抄佛经三月而告终。 宫里的地位嫔妃看贵妃出手狠厉,皇帝不闻不问的,都收拾起了小心思,安全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许是皇帝挂念皇后,再加上朝中事忙,十月的时候,皇帝复发了。但他依然坚持上朝批复奏折,后宫来探病的宫妃也都被他打发了。 十娘隔着老远就听到了他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她捧着的一壶桂花茶进入养心殿,对着立在门外的杨忠点点头。杨忠人虽迂腐,也知道这位主子来了,是断不敢拦截的。遂亲自打开厚重的帘子,让佳贵妃入门。 凉风从缝隙中钻入,站在御案前写写画画的皇帝抬手用帕子捂住咳嗽。待到咳嗽过去,才把帕子收回袖子中。接着他的头并不抬起,依旧专心的忙碌。 刚刚立冬的天气,说不上很冷,但皇帝早早的就穿上了狐裘。屋子里也早早的烧上了地龙,尽管如此,一丝凉气还是让他咳嗽了一会。 自从腹部受伤后,他的肺部就比较弱些,一入冬就会咳嗽,见不得凉气。 他不能久坐,平日里多是坐会儿就站着批复折子。他因为病痛的折磨,显得越发的瘦削,被狐裘包裹着的身子依然显得单薄。 十娘脚步轻巧的把捧着的茶壶放在御案上,一边自她进来就注视着她的小人,上前寻好皇帝平日里喝茶的茶碗,帮着她把花茶倒进去。 因为不常做这些活计,那人放下茶盖的时,发出轻微的叮咚声。 皇帝被这么大的动静打扰,手中的笔也只是顿了顿,方笑道,“安生的坐到你的位置上去看方才给你的折子。” “喝杯热茶,再忙吧。”十娘轻声道,眼睛细细的打量皇帝的面容。 他的精神不是很好,鬓角也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斑白了。眉头有些皱,眼神是对着折子时一如既往的严肃。 皇帝听到她的声音,抬头看,才发现是她,放下笔,对着她招手,“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过来了?” “儿媳妇进宫来,给了民间的方子。给李太医瞧了,说是有止咳润肺好处。就煮了壶,趁热给你送来。”十娘上前,扶着皇帝坐下,帮着他按摩头部的穴位。一旁候着的六皇子慕靖把御案上的折子收拾了下,把滚烫的花茶端到了皇帝面前。 “小六是不是刚去上骑射课了?”皇帝看了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六皇子,开始赶人。 母子两个这段日子倒是同心协力,全都盯着他的吃喝,恨不得他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是躺在床上静养的。 “儿子等您喝下母妃特意煮好药茶,再去辛堂哥那。”六皇子并不买账。 他的骑射课一刻钟后才开始,多留一会也不打紧。不看着父皇乖乖的喝了,他定能闹的母妃心中难安。 他母妃看着对他父皇的病没有那么在意,可见天的让小厨房送吃食和方子,时常的来养心殿陪着他父皇,让他知道她在害怕。 有天他上完课后来,看到他母妃坐在父皇的床前,盯着他父皇的睡颜,眼睛里闪着泪光。察觉到有人后,忙拭去,恢复了人前高贵的模样。 不知怎么,他就觉得心里难受。为他母妃,也为他父皇。 “一个两个,都把朕当作病秧子不成?”皇帝在贵妃和儿子的注视下,只好打开茶盖,一股浓郁的桂花夹杂着其他的说不出来的香气扑鼻而来。 “今儿这个倒是香,是桂花吧,另一味是什么?”皇帝浅尝后,问身侧站在的人。 “除了常见的岩桂,还有草桂花、山丹、柠檬香茅。草桂花和柠檬香茅不好寻,是遥儿媳妇一并带进来的。说是遥儿帮着在南边收集的,找了些日子了。” 皇帝捧着热茶,啜了几口,“难为遥儿了,靖儿去,把父皇寝殿里的那个白玉马雕给你三哥送去。” “三哥才不会要,你自个儿留着吧。”慕靖无奈道,“本来就是三哥寻来孝敬您的。哪有您这样的,平日里少骂他几句就成。” “你这小子!”皇帝笑着骂道,“差不多了,滚去上课吧。”到底不在说赏赐的话。 对着母妃面瘫脸,对着父皇亲近的六皇子,目的达成后,干脆的行礼后告退。真当他看不出来,他父皇想跟他母妃两个人单独说话么? 父皇这些日子以来,宣召太医和辛寅都不在避讳他,他比他母妃还要清楚父皇的身体状况。 也清楚的知道,他肩上承担的是什么样的责任。他皇兄虽然没有权倾朝野,也不差什么了。 父皇重新亲近他母妃,不过是为了制衡,为他铺路。一旦父皇驾崩,年幼的自己是无法亲政的。 父皇应该是打算让母妃垂帘听政,但摄政王会选三哥。自己要做的,就是他平日里教导的隐藏实力,抓紧时间长大。然后寻找机会大婚亲政,把三哥排除出朝堂势力范围。 父皇在纳兰家和柳家争斗的时候,就教给自己为君之道。 他说为君之道,胜在运筹帷幄;为君者要能经得起多番历练,最终才能享有皇者之尊,沐浴着春风,笑谈天地。 他也说自己一生也是久经历练后的而今,才在君王台上君临天下,享万般尊贵。他希望儿子也能如他一般,开创盛世,实现宏图霸业。 这些他并不太懂,但父皇说不要紧,只要记在心中,终有一天,会用得上。 第132节 可是,父皇,母妃和哥哥弟弟,是我血脉相连的亲人。不管将来怎样,现下这种一家人一起的幸福,我愿意享受。 六皇子一路心思翻转的去寻堂哥慕辛寅。 熙嘉二十九年九月到十二月,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朝堂和后宫都平稳不少。但皇帝的身子却一直不见起色,人越发的单薄。 十二月,皇帝为先皇后守孝期满,开始踏足后宫。他去后宫,也多是去有子嗣的宫妃宫中逗留,聊聊儿女近况,安抚老人儿一番。 当然他夜里歇的最多的,依然是淑佳贵妃的瑶华宫。 年前皇帝下旨大封后宫,为后宫诸人晋了位份。 从一品夫人位以下的人都晋了一级,岚修容晋为岚淑媛,白婕妤晋为白昭媛,姜顺容晋为姜婕妤,许婉仪和顾芳仪晋为许顺华、顾顺仪压下了玉顺容。一直不得宠的李芬仪和静常在及赵常在,也都有晋位,是为李充容、静贵人、赵侍人。其余地位娘子选侍俱有晋位。 如果说皇帝下旨大封后宫让人惊喜的话,那么皇帝下的最后一道圣旨,就是叫人惊吓。 睿帝下了熙嘉二十九年封笔前最后一道亲自书写圣旨,也是熙嘉年间最后一道手书圣旨,甚至可以说是他在位时期的最后一道圣旨。 赐大梁后宫正一品贵妃,“嘉”字。这个字在睿帝心里念叨了二十一年,在他最后当政时期,赐给了淑佳贵妃。“嘉”字暗含睿帝年号“熙嘉”二字中的“嘉”字,取善、美、吉庆、欢乐、幸福之意。人称“淑嘉贵妃”。 还未等朝中大臣反应过来进而议论纷纷,睿帝就在养心殿陷入沉睡,昏迷不醒。 皇子皇女、后宫嫔妃及宗室勋贵候着养心殿外,守着皇帝,盼着皇帝醒来。熙嘉二十九年的最后一天夜里,昏迷了五日的皇帝,终于睁开了他那双泛着桃花的眼睛。 他精神很好的用了小半碗小米粥,吃了一块淑嘉贵妃亲手做的梅花栗子糕,笑眯眯的开始召见子嗣、宫妃和重臣。 身边伺候的人都明白,皇帝这怕是回光返照了。伺候了他三十多年的小路子,强忍着悲痛,亲自替皇帝唤人。 先进来的是宗室、勋贵和重臣,皇帝同着他们的面,命杨忠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圣旨,封六皇子慕靖为皇太子。待他百年后,着六皇子继承大统。 八王加封世袭亲王,镇守南冥,无诏不得回京。 三皇子泽亲王为摄政王兄,辅助幼弟处理朝政,待小皇帝大婚亲政,还政于弟后加封双亲王爵位。 淑嘉贵妃杜氏,垂帘听政,直到小皇帝大婚亲政。 慕辛寅依然正一品任领侍卫内大臣,保护皇帝安全,同时加封三公之一的太傅,掌管全国的军政大权,御赐金鞭一条,可上打昏君,下打馋臣。 原正一品大学士,内阁阁老杜贤雨,夺情,封为内阁首辅,加封为三公之首的太师。 众人听到皇帝的旨意,纷纷向皇太子叩拜,口称千岁。 皇帝满意的一笑,召见了宫妃和子嗣。 留京未嫁公主不多,皇帝交代了她们听淑嘉贵妃和慧敏夫人的话后,就令她们退下了。 皇子们留的时间长些,无非是几个小皇子跟随各自的母妃进来后,看到皇帝含笑的脸就一直哭泣。这些皇子们从七皇子开始到十皇子,最大的也才八岁,最小的只有五岁不到。 皇帝安抚了一群年幼的儿子,交代他们要听皇兄和贵妃的话,又交代了宫妃们要养育好小皇子后,也让他们退下了。 独独只留下了淑嘉贵妃母子。 十皇子此刻已经不在哭泣,他第一次清楚的意识到,这个被他称作父皇却很少关注他的男人,要离开他了。但父皇不喜欢自己的哭,那么自己就不再哭,不能让他走的不安心。 “忠儿,阿爹为你……取名忠,是希望你将来……能为人正直诚厚……尽心尽力……忠于君主及帝国。答应阿爹你能做的到……咳咳”皇帝用手中的帕子捂住嘴,把帕子紧紧的攥在手心。 淑嘉贵妃杜十娘在泪眼迷蒙中看到那块染血的帕子,泪掉的更凶了。伸手一推青白着小脸的小儿子,“快答应你阿爹!” “阿爹。”慕忠有些怪异又不舍的喊道,“忠儿能做到,忠儿答应您,您别走!” “好孩子,出去……寻你三哥和六哥吧,以后……好好听你阿娘的话。阿爹累了,想你阿娘陪着……说说话。” 慕忠瞪大眼睛看着父皇,眼睛里都是不舍和恐惧,他立在那,听着他父皇一声又一声的咳嗽,看着他手中的帕子被染红,血顺着手指往下流。 然后就被父皇身边的路公公生硬的拉扯出去,最后一眼,看到母妃哭着趴在父皇怀里。而父皇用染血的手指,轻轻的抚摸母妃的头发。 殿内只剩下了慕云澜痛苦的喘息声和杜十娘抽泣的声音,打破沉默的是慕云澜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弱,“傻丫头,莫哭了……抬头让我再好好看看你……”皇帝伸手去够她的手指。 十娘坐起身子,用帕子把脸上的眼泪鼻涕擦干净,红肿着一双杏核眼看着躺在那的那个男人。 在这个男人身边二十二年,早已分不清楚对他到底是哪一种感情。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能看着他静静的走,对于她来说,却不是殊荣,而是一种折磨。 爱着的那个人走了,留下来的才是最痛苦的。 “六哥哥,你别离开我,你答应过我让我一辈子陪在你身边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她的心那么慌,那么紧,那么钝钝的痛。迫切的需要他的誓言和安抚,一如先前每一次遇到绝境一般。 “朕没有食言……是一辈子啊,是我的一辈子。”慕云澜喘息,“你的一辈子还长,还有小六和小十需要你照顾长大,还要看着遥儿有自己的子嗣,看着静玥出嫁,你要好好的,别让总我……咳咳……操心。” 他说的那么长,那么急的一段话,让她觉得干涩的眼眶又开始止不住的流泪。 “朕这一生,对得起大梁的百姓……对得起大梁的列祖列宗……唯独对不起三个女人……咳咳……” “你别说了……我都明白。”十娘帮着他擦去嘴边的血迹,“我会好好的,我从来没有真正的怪过你。” “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了……一个是元后,蕊馨的孩子怪朕没有保住……梦真表姐也被我误了一生……好在,朕就要下去向她们恕罪了……唯独你,还这么年轻……我把所有的责任都交给了你……是我自私……总想着把最好的给了你……其实何尝不是逼苦了……” 慕云澜难受的攥紧手中的柔荑,此时的他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已经毫无血色。 “我不怕,我自己愿意的,我说过陪你守着江山的。将来你不在了,我也会记得我答应过你的,守好你的江山。但不是现在!你别说了,求你!我马上宣太医,你会没事的!” “下辈子……愿只有丫头你一人,许卿……”还未说完的誓言就那样,被屋内泄露进来的冷风打断。 皇帝那双迷蒙的泛着水光的桃花眼无力的闭合,攥着十娘的大手无力的松开,他的嘴边是大片大片往外冒得鲜血。 血水染红了他身上的明黄色的寝衣,那橙色仿佛能刺痛人的眼睛,一直刺痛到心底。十娘颤抖着伸手摸向他的人中穴,已经没有了气息。 “大行皇帝驾崩了!”十娘哭着喊出了这句话。此时正是子时,熙嘉三十年的正月初一。 听到喊声,候在外面的人纷纷涌进来,跪地哭着恭送大行皇帝最后一程。哭软了的十娘不多时就被人拉的离开了床边,哭到不能自已。 那一刻,泪眼朦胧中,她依稀听到了儿子们担忧的喊着母后的声音,盯着慕云澜的方向,渐渐的模糊,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十娘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变了。她的六子慕靖在大行皇帝走后,被宗室群臣山呼万岁。 熙嘉三十年正月初三,八王代表皇室颁布遗诏。内容与写于熙嘉二十八年,与大行皇帝的遗言大体相同,只增添了丧事按礼制办理的意思。 正月初五,慕靖登上皇帝宝座,并告祭天地、太庙、社稷,京城开禁。 初六,慕靖御太和殿登基,接受百官朝贺,颁布即位诏书,要求宗室保持团结、共享富贵,同时改元建安。 大殓后,大行皇帝的梓宫放在养心殿,亲王、皇子、公主、王妃等高级贵族人员各自回家进行斋戒,朝中各部院大臣和官员到本衙门集体住宿斋戒。至于散闲官员,则齐集于午门斋戒住宿。 斋戒期间,亲王以下文武官员不准作乐,禁止丧服嫁娶活动。在京的军民百姓二十七日中摘去冠缨、服素缟,一个月内不准嫁娶,百日内不准作乐,四十九日内不准屠宰,二十七日内不准搞祈祷和报祭。 京城自大丧之日始,各寺、观鸣钟三万次。 朝中负责外交事务的礼部负责向附属国发出告讣敕书,昆桑大汗派出陈慰使赴玉京,奉表陈慰大阏氏慕氏随行。 大行皇帝一生深思远虑、圣知通微、虑周事表、敬德光明,谥号合天昌运弘运文武信毅德康大成睿皇帝。 睿帝的墓陵的陵名被皇帝钦定为“孝陵”二字,以表示其对父是至孝至诚之心。 睿帝在养心殿停灵18日,棺椁移到观德殿殡宫。在殡宫又停放2个月后,才把棺材移动到陵墓。在陵墓复停放10日,才于建安元年三月二十五日入葬。孝诚皇后随葬地宫,睿帝入葬后,封闭了墓门和墓道。 待慕遥慕靖一同上瑶华宫向她请安,禀明睿帝入葬情况后,十娘才清醒的意识到,那个压制了自己半辈子的男人,是真的走了。 睿帝走后,她一直病着,登基大典后册封太后的盛典也是强撑着去的。 她成了后宫最尊贵的女人——太后,入住永寿宫。普天之下,万民同庆,大梁附属昆桑纳贡相贺,慕靖君临天下,贺她母仪天下,同时为她上徽号“昭嘉”,时称”昭嘉皇太后”。 新帝年幼,先帝遗照命太后垂帘听政。但因她多病,只好以皇兄摄政,秉辅政之责;而她,依旧走不出睿帝逝去的阴霾。 直到今时今日,她看着酷似先帝那张脸的慕遥,听着身边新帝担忧的劝慰,才真正的意识到,她们母子要走的路还有很长。 阳光透过殿中的暗纱照进来,殿中光线明媚,放眼望去皆是温暖明亮,像极了早年他曾经拂过她额头的手指,温暖和煦,令人沉醉。 她于千万光线中,含光一笑,这么多年,辛酸浮沉,得他相伴,守望相助,便觉此生,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卷,帝春台终。敲下第三卷终这几个字,长出了一口气。到今天为止,这篇文章历时一年半,终于要全部结束了。中间经历了换工作无法更新,辞职等事情,前后有8个月的断更。感谢一直没有放弃我的小天使们,是你们的一路支持和厚爱,才让我继续咬牙坚持下来。明天会放出二到三个番外,然后就全文完结,转战新文了。新文也请多多支持 本书由(凝涉)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