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再为毒妇》 第1节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 《重生再为毒妇》 作者:青山卧雪 ================= ☆、第1章 楔子 子夜,月圆,夜枭立在枝头凄厉的尖啸,啸的人浑身一层一层的起鸡皮疙瘩,心里慌的狠。 床榻上,朝阳公主艰难的翘起头,气若游丝,“玉溪……” 珠帘微动,一个梳着妇人头的丫头轻步快速走了进来,看着脸蛋烧的通红,唇瓣干燥起皮的公主,未语先哽咽,“公主,奴婢在。” “把窗户关上。”朝阳公主气竭,缓缓倒回床榻。 “是。”玉溪轻轻关了窗又来至床前守着,眼睛通红一片。 彼时,又进来一个丫头,左眼下长着泪痣,俏脸雪白,“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脚踏上,急慌慌禀报道:“公主咱们快逃吧,驸马听了老贼婆的话,要拿您的人头向燕王投诚,燕王、燕王就快打进应天府了啊。” 朝阳公主大睁着眼睛瞪了床顶的百子千孙帐一会儿,两眼泪流,泪水浸没在鸳鸯枕巾里消失无踪,“陆玖将军一死,我就知道,最后一点希望也没了。” “玉鸾,你哪儿听来的消息,可真?”玉溪急忙追问。 玉鸾咬着牙,一下子就红了眼睛,撇开头道:“从大总管嘴里哄出来的。” 朝阳公主瘦的皮包骨头的手一把捏住了玉鸾的手腕,双眸里爆出怒火,“你?!” 玉鸾带着哭腔道:“奴婢不能看着公主病死,奴婢原只是想求他给公主请个大夫。” 朝阳公主松开了手,用尽力气翻起半边身子一把把玉鸾抱在了怀里,“那管旺是个什么东西,我宁愿我立即就死了,也不愿他糟蹋了你。你这是打我的脸,蠢丫头。” 玉鸾抱着朝阳公主嚎啕大哭,玉溪捂着嘴压抑着啜泣。 彼时,又进来了两个丫头,皆面色惊慌,其中一个哭着道:“不好了,驸马带着人往咱们这儿来了,奴婢瞧那气势,来者不善,公主,咱们可怎么办啊。” 朝阳公主的脸因发烧,烧的通红,脑袋沉沉,一阵晕过一阵,她拔下发上金钗猛的刺了大腿一下,惹得四个近身婢女大惊失色。 “公主?!” “不必惊慌,服侍本宫穿戴公主朝服。”疼痛令朝阳清醒,她眉目肃冷。 “公主,咱们不逃吗?”玉绮犹然傻傻的问。 “往哪里逃?我朝阳也绝不逃!服侍本宫更衣。” 陆瑁带着家丁来时就见,朝阳院院门大开,房门大开,正堂中灯火通明,朝阳公主身穿朝服,头戴金冠,高坐上首,身边四个丫头肃然而立,拱卫左右。 陆瑁站在门槛外,手里端着一碗毒酒,望着自己高贵如旧的妻子,倏忽不忍。 “听闻你要取我项上人头向燕王投诚,此事是真是假?”朝阳望着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缓缓一问。 “瑁儿你还在等什么?!” 陆瑁的祖母陆徐氏拄着凤头拐杖一步步走来,面色阴狠,“你忘了她是怎么弄死你爱的那些女子的,想想凤楼春,想想你那可怜的表妹,想想你那怀着孩子被她生生作践死的岑小曼!这样的毒妇,一碗毒酒给她都是便宜了她!” 想着那三女的死,陆瑁痛苦的无以复加,恨恨的瞪着朝阳怒骂,“毒妇,我就是要毒死你,砍下你的人头献给新皇,告诉你,你皇帝弟弟已经留下你自己跑了,我看你还依仗什么嚣张跋扈!” 说罢就要进屋,朝阳却是笑了。 拱卫在朝阳身边的四个丫头突然动了,将旁侧准备好的烛台打翻,瞬时火起,蹿升。 却原来,整个屋内都洒满了桐油。 “陆瑁,弄死那三个贱人我不悔,我悔的是曾爱你入骨!” “瑁儿小心。”陆徐氏吓坏了,忙拉着陆瑁后退。 彼时,火焰堵住了门口,屋内的帐幔桌椅都烧了起来,朝阳被熊熊烈火吞没,癫狂嚣张的笑声从屋里传了出来,“想毒杀我,砍我的头,做梦!我的命是父母给的,能结束的只有我慕卿凰自己!” ☆、第2章 怒打金枝 初夏,窗户都开着,风来,吹动帐幔上挂着的玉玲叮咚脆响,声声悦耳。 慕卿凰手肘搁在竹编引枕上,半卧紫檀木雕花长塌,眉目低垂,想着事情。 午间醒来时再看自己身处之境,就仿佛经历了斗转星移,似乎是一梦将来,她烧死在这间屋里,又似乎是时光回溯,她死而重生了。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原来个中滋味竟是这般绸缪。 玉鸾端着一杯清茶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见慕卿凰脸上没有一点笑模样,唇瓣抿着,长睫低垂在眼下形成一片暗影,心里就是一阵心疼。 “郡主,奴婢打听着郡马回府了,和往常一样,先去了上房给老祖宗请安。”玉鸾将清茶放在一旁的炕几上道。 “那老虔婆,是谁家的老祖宗,她也配。”慕卿凰抬头,看着玉鸾,伸出指头点点她的眉心,“蠢丫头。” “啊?”玉鸾被骂懵了。 慕卿凰也没给她解释,脸一肃,严厉的道:“蠢丫头,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许你再自作主张。” 玉鸾吓的一下跪在了脚踏上,哭丧着脸道:“郡主,奴婢没有。” 瞧着鲜活俏丽的玉鸾,慕卿凰将她抱在了怀里,抚弄着她的发丝,慨然轻叹,道:“好丫头。” 脸都噌在郡主软软的胸上了,玉鸾有些脸红,却是知道了,并非是她做错了事儿被骂,而像是她做了好事,郡主稀罕她呢。 玉鸾先细细想了一遍自己最近做的好事,除了时刻注意郡马的去处禀报郡主,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啊。 “郡主,你闷的奴婢喘不开气啦。”既没做错事儿,玉鸾就放松了,和慕卿凰撒娇。 慕卿凰失笑,拍了拍玉鸾的脑袋,这才放开了她。 玉溪将慕卿凰晒干了的小衣收在怀里抱进来,见了这场面就愣住了,心思斗转,不知该如何反应。 慕卿凰瞧玉溪的模样,笑出声儿来,“别乱想。” 玉溪松了口气,方才那一瞬她还以为郡主被郡马伤的太重,改了喜好呢。 “叫几个强壮的婆子候在廊庑下藏着,一会儿若是陆瑁过来,听我摔茶盏的号令,我一摔了茶盏你们就冲进来把陆瑁拿下。” 玉溪震惊的张大了嘴,木呆呆的看着慕卿凰。 慕卿凰便道:“从今儿起,陆瑁便是本郡主的仇敌,你们记下。” 玉鸾又“啊”了一声,“郡主不喜欢郡马了吗?” “不喜欢了。”慕卿凰望向门口,逆着阳光走来了一人,他穿着一身印着翠竹的银白长衫,腰间扎着一条镶碧玉的墨色团花腰带,包裹着他颀长瘦削的身姿,衬的他整个人越见书香儒雅。 不是陆瑁又是谁呢。 玉溪玉鸾相视对看一眼立即悄悄退了出去做准备。 陆瑁单手背后走近了,冷着脸,目色含霜,看着慕卿凰不像是看妻子而像是看他毕生极厌的仇敌。 陆瑁的影子落在慕卿凰身上,慕卿凰抬头才能看清他的脸,腹有诗书之故,令他显得气质高华,眉眼俊秀飞扬。 他十岁中童生试案首,十五岁一首写给座师的回环诗令他名传士林,十八中状元,皇祖父钦点他为翰林院修撰,少年得志,前程似锦。 这是她喜欢上的陆瑁,一个才华横溢,清风朗月般的男子。 她八岁时,皇祖父怜他之才,把她定给了他,那时她虽不甚懂得,却是虚荣欢喜的,因为所有人都羡慕她。 于是从八岁起,她就知道,她的夫君是陆瑁。 当她渐渐长大,有了少女情思,便将所有情思都光明正大的寄托在了他的身上,那时他正风光霁月,每次见他都会感慨世间怎会有这样倾世的男子呢,心口“噗通”“噗通”的跳,脸红口拙,话也不能说了,她只能挺直着背脊,端着郡主的款儿,矜持的端坐。 不知何时,她就爱他至深了。 经历过大火焚烧之痛,而今再见陆瑁,她心里却只剩下不屑,爱消散了,恨她都不屑恨他。 曾经陆瑁在她心里有多神圣,现在陆瑁在她心里就有多卑劣。 “让乞丐糟蹋凤楼春,是不是你干的?”陆瑁冷声质问。 慕卿凰懒得再看他,抬手端起了清茶,淡淡道:“是我。” “你!”陆瑁抬手就要扇慕卿凰的耳光。 慕卿凰蓦地抬头,眸色锋利,猛的将茶盏摔在他身上,“陆瑁你敢!” 呼啦啦一瞬,登时玉溪玉鸾就领着强壮的婆子们闯了进来,不由分说,五六个婆子猛的往陆瑁身上扑去。 陆瑁本就被慕卿凰逼退了数步,还没从“慕卿凰竟然敢拿茶盏摔我”的震惊里回过神来,就被臭烘烘的脏婆子们给压在了地上,只露出了一颗脑袋。 “以下犯上,你们都想死吗?还不放开我!”陆瑁气的脸色铁青,扭头看向慕卿凰,依旧冷傲清高,“慕卿凰,似你这般心思歹毒的妇人,这辈子你休想我爱你。” 慕卿凰冷撩起眼尾,斜睨着陆瑁,“还做梦呢,还以为我会一直纵容着你,陆瑁,我告诉你,我爱你时,你是个宝,我不爱你时,你连草都不如。还想打我,谁给你那么大的脸?你敢碰我一个手指头,我就剁你一双爪子!” 上辈子被打了脸,那是她猝不及防,这辈子还想打,做梦去吧。 想想上辈子被打了以后,她竟没有还回去,真是越想越憋屈,登时便道:“玉鸾,给我掌他的嘴。” 玉鸾蓦地瞪圆了眼,兴奋的当即撸袖子,这一声命令,简直是太称她心,她早想大耳刮子扇他了,什么玩意儿,惹的郡主日日为他忧思厌食。 不过,鉴于郡主对郡马的看重,临动手前玉鸾小心的问了一遍,“郡主,真打啊?” “打。”慕卿凰抬抬下巴,示意玉鸾动手。 “好嘞!” “贱婢你敢!”陆瑁慌急,脸色青青白白。 玉鸾左右开弓,“啪啪”扇了陆瑁两巴掌,黛眉竖起,恶狠狠的道:“奴婢还就敢了,郡马你能把奴婢怎么着吧,奴婢可是有郡主撑腰的,是吧郡主?” 玉鸾转脸看向慕卿凰,试探着问。 慕卿凰含笑点头,“本郡主给你撑腰,打!” 玉溪稳重,便低声提醒道:“郡主,打了郡马可要如何善后呢?单单是老祖……郡马的祖母都不会善罢甘休。” 望着脸被打红了却死咬着牙不求饶的陆瑁,慕卿凰沉思片刻道:“玉鸾住手吧,把他扔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他,脏眼。” 陆瑁一得了自由,骨碌一下子就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慕卿凰破口大骂:“你个没廉耻的毒妇!” 第2节 慕卿凰冷嗤了一声,懒得搭理他,直接给婆子们使了个眼色,婆子们立即摆出饿虎扑狼的架势来,陆瑁吓的拔腿就往外跑,边跑边扔狠话,“慕卿凰,你给我等着!” 慕卿凰蓦地扫落炕几上的果盘,阴着脸道:“这么多年,原来我就喜欢了这么个玩意儿。” 可惜,到死的那刻她才死心。 现在她懊恼的想自戳双目,自剜心脏,恨自己有眼无珠,有心白长。 ☆、第3章 进击的陆玖(一) “汪——汪汪——” 忽闻犬吠声,慕卿凰抬起头一看,不愉之色散去,扬唇缓缓笑开,轻拍着巴掌张手抱,“西施过来。” 却原来是慕卿凰养的狮子狗,浑身金毛,毛发顺滑柔长,在头顶用蝴蝶花的丝绦扎了个发鬏,乍乍着散开,像飞起来的鸡毛毽子,两个眼睛水灵灵的像黑珍珠,汪汪着跑向慕卿凰,吐着粉嫩的小舌头,又可爱又漂亮。 玉珠追在后面跑进来,气喘吁吁,瞥见地上的狼藉,又见玉溪和玉鸾都在给她使眼色,忙给慕卿凰行了个礼。 “起来吧。收拾收拾。” 这一声命令下来,玉溪玉鸾玉珠都知道郡主这是阴转晴了,心也跟着落回原处。 玉珠就试探着说笑起来,“午间奴婢正喂她吃肉羹呢,不知怎的死活就不吃了,汪汪乱叫,奴婢怕吵着郡主午歇,抱去了花园,一往地上放就跑回来,不敢扰了郡主,奴婢就一直抱着,这不,听着郡主醒来了才敢抱回来,到了咱们院子,奴婢把西施往地上一放,撒着欢儿的就往这跑,可把奴婢折腾死了。您瞧瞧,她把奴婢抓的。” 说着就把自己被抓花的手背给慕卿凰看。 见着玉珠,瞧着她活泼泼的,脸也没有烧化,慕卿凰就纵容的笑道:“你也是个忠心的,赏。玉溪,我记得我有一斗成色极好的小粉珠,你去库房翻找出来,你们四个拿去串花、打络子玩吧。” 玉珠和玉鸾都是活泼的性子,玉鸾口齿伶俐,仗着是四个丫头里年纪最小的,也得慕卿凰的喜爱,就偎到慕卿凰脚边,蹲下,一边收拾碎瓷片一边仰头笑道:“那斗粉珠奴婢可记得清楚,大小一样,粉光透亮,价值连城,给我们就糟蹋了,郡主何不留着做头面使呢。” “胡说,怎么就是糟蹋了。你们伺候我这么多年,待我的忠心、细心、贴心,我心里都知道,只是嘴上不说罢了,怕你们翘尾巴。” 彼时西施上蹿下跳,一个劲儿的伸舌头想舔慕卿凰,慕卿凰笑道:“咱们西施今儿是怎么了,这么亲我。” 玉溪和玉珠也都跪下来收拾狼藉,玉珠就佯装吃醋道:“奴婢同她一起吃,一起睡,伺候祖宗似的伺候她,偏她只认郡主,见了郡主就把奴婢撇到脑后头去了,真真气人。” 玉鸾就道:“咱们西施灵性着呢,知道谁才是她的主人。” 听着这话,慕卿凰心念一动,抱起西施,和她面对面,笑着逗弄,“小东西,你可是知道了,今日的慕卿凰不是往日的慕卿凰。” 几个丫头不知慕卿凰的深意,只以为慕卿凰说的是今日掌掴郡马的慕卿凰。 见慕卿凰心情好了,玉溪这才忧心忡忡的道:“郡主,奴婢瞧着郡马走时面色铁青,您令玉鸾掌掴他,把他的脸面算是踩到脚底下去了,往后可怎么办呢,郡马原本就……这下子更是不愿和您……您以后可怎么办啊。” 梳理着西施的金毛,慕卿凰冷笑道:“若说此生此世我能谢陆瑁什么,那就只有一样,我谢他不碰我之恩。” 原本还有些贪婪的想,为何不重生在她没嫁给陆瑁之前呢,那么现在她就是庆幸了,庆幸重生在陆瑁没碰她之前。若是重生在她和陆瑁圆房之后的日子里,她会觉得膈应。 幸好,幸好重新来过时还不算太晚。 上辈子也是如此,成亲半年,他都不曾碰过她。洞房花烛那夜,他割破了手指抹在元帕上,让她还不曾体会新嫁娘的娇羞就红了眼睛,深觉受辱,厉声质问他,他云淡风轻的说,为欲而欲,那是畜生,我做不到。夫妇敦伦,不是僵硬的礼,而是情,情浓才应缱绻缠绵。 说罢,他和衣而眠,弄的她灰头土脸,心里却更高看他几分,觉得他至情至性。 守着他横卧的背影,她竟傻傻的钻进了他的套儿,她高傲又嘴硬,告诉陆瑁说,你所想的,正是我所想的,咱们来日方长。 她一个新嫁娘,话说到这种程度,还是仗着自己的郡主之尊,换个新嫁娘,怕是连口都开不了。 后来她才知道,他的情浓缱绻早已付给了他的青梅表妹宁秀玉。 半年多来,她的肚皮都没有动静,陆瑁的祖母陆徐氏请来了太医给她诊脉,借机敲打她,当时她只能把苦往肚子里咽,直到陆瑁的母亲小徐氏告诉她,陆瑁恋上了一个官妓时,她彻底爆发了,拿钱买了凤楼春一夜,让个乞丐睡了她。 她想的很简单,一个被乞丐碰过的女人,她就不信陆瑁会不嫌脏。 然而,她到底是不了解陆瑁的,在陆瑁嘴里,凤楼春只是他的红颜知己,他们的关系纯洁如水,他欣赏凤楼春的才情,即便凤楼春千人枕万人骑又如何,在他心里凤楼春比她朝阳郡主高贵百倍。 她真的气疯了。 当她查出凤楼春是逆臣胡庸的外孙女,意图以色迷惑达官显贵为自家平反时,她直接让人灌了凤楼春毒酒。 陆瑁这个人,只要是他欣赏的,喜欢的,就没有尊卑低贱之分,情义上头,脑子就都喂狗了。 后来几年,在吵闹之中,她越发了解陆瑁,就发现他愤世嫉俗,喝些酒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轻狂时,挥毫泼墨,赋诗作词,时常能出传世之作,可这些却没有一首能见世的,因为诗词之中常常藏着他对当朝时政的不满,一副举世皆醉我独醒的狂态。 他还孤僻清高,在外头得罪了不少人,有人向皇祖父告发他,若非她挡在前面,时常在皇祖父那里说他的好话,他以为他能活的如此风流逍遥? 所以重生回来发现已经嫁给陆瑁之后,她一点也不急,陆瑁的把柄很好找,和离休夫,但看她的心情。 只是她想着,和陆玖同在一府,担着堂弟妹的身份,便宜接近他,然后引导他。 若非陆玖的父亲陆炳战死,他承袭了陆炳的军职,谁能想到一个斗鸡走狗的纨绔还能是帅才呢。 皇弟削藩,燕王以“清君侧,靖国难”之名挥师北上,到了后期燕王的军队节节胜利,陆炳吃了败仗后,被李景弹劾服饰逾制有龙纹,存谋逆之心,陆炳为证清白军前自杀,他所统领的军队大乱,陆玖就是在这种危急时刻站出来的,当时谁都不看好他,只让他以陆炳之子的身份稳定军心,却不想,陆玖是当之无愧的虎父无犬子,甚至有过之无不及,陆炳是偏将之才,陆玖却是帅才,很是打了几场胜仗。 然而,李景却因之前吃了败仗被皇弟申饬之故,记恨在心,私通燕王,趁着陆玖一次大败,再次诬陷陆玖,皇弟优柔寡断,偏听偏信,下旨召回陆玖,前线战事焦灼,陆玖将在外君命不受,惹得皇弟猜疑,狠心断绝了军队的粮草供给,结果便是陆玖被燕王乱箭穿心射死。 撇开陆瑁不提,陆玖父子,她坚信他们是忠于皇弟的。 既然老天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家,她不屑的要了,但是国她想竭力保住。 皇弟虽优柔稚弱,但那到底是她同母的亲弟弟,她和慕允煌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故此,她想着,先是将陆玖早一些引到正事上来,早一些熟悉军务,再是让陆玖交好允煌,同出一母,她还是了解慕允煌的,和父亲一样,天性仁慈纯善,只要是他放进心里的人,他都会护着,都会信任。 这一世有陆玖这样一员大将在,阻截燕王就有了一定的保障。 她这是未雨绸缪。 她也想过将所知之事告诉皇弟或外祖父,却最终改变了主意。 此时,她太子父亲还活着,和叔父们的关系很好,她忽然跳出来说,叔父燕王会挥师北上,最终取代皇弟,呵呵,皇祖父没削死她之前,父亲也会骂死她的。 燕王举起靖难大旗时她就想,如果父亲没死,兴许就没有那四年的劫难了。说到底,燕王还是欺负皇弟年弱心软,压服不了群臣武将,这才敢起歹心。 父亲虽也慈仁,却是柔中有刚,擅以柔克刚,皇弟却只学到了父亲的柔仁没学到父亲的刚狠果决。 所以她现在愁的是,怎么把一个纨绔提前引导成大将军。 “陆玖现在在做什么?”慕卿凰忽然问。 玉溪愕然,不是说的郡马的事情吗?怎么忽然问起那纨绔了。 玉鸾就撇嘴道:“斗鸡走狗眠花宿柳呗。” 玉珠却是道:“奴婢倒是听过一耳朵,前儿幕园守门的王婆子来找咱们院子守门的李婆子一起赌色子吃酒,就说这几日世子乖的很,再也没出去鬼混过,还念起兵书了呢。” “嗯?”慕卿凰一下坐直了身子,眸光湛湛晶亮。 ☆、第4章 进击的陆玖(二) 日影西斜,慕卿凰抱着西施,停在白鹭洲欣赏荷花,这里种的是重瓣红莲,妖而不俗,艳而不媚,亭亭玉立,灼灼其华,荷花里,慕卿凰最喜欢这种。 “郡主,老祖宗还等着您呢,待回了老祖宗的话,您再欣赏这些红莲不迟。”陆徐氏身边的一等大丫头山茶拧着秀眉再一次的催促。 “不急。”慕卿凰把西施递给玉鸾抱着,一手提绣裙,一边探出身子去,伸出另一只手想摘离岸最近的那朵莲蓬。 终于从战乱之年又回到太平盛世,慕卿凰正是满心的欢愉,瞧着天是湛蓝的,水是清澈的,花都是娇嫩可爱的,而眼前的莲蓬,碧翠饱实,里头裹着的莲子,一定是脆脆甜甜的,她想要亲手摘一朵,尝一尝。 不知不觉就靠近了水边,凤头红宝绣鞋湿了她也不在意。 可那朵莲蓬瞧着近,实则远。 慕卿凰踩着的石头上又长了青苔,身子倾斜的太过,忽的一滑就往水里摔去。 玉鸾惊呼,可她手里抱着狗儿,想拉一把也腾不出手来。 那山茶也惊呼,却只顾捂着自己的嘴。 “小心!” 玉鸾只觉一阵风从脸边刮过,一道红影冲了过来,一胳膊环住慕卿凰的腰就给抱离了水边,那轻飘飘的姿态,仿佛慕卿凰是一团柳絮。 慕卿凰却还笑着,在往前摔的那一瞬,一把抓住了莲蓬给揪了下来。 手里的腰肢不盈一握,觑着慕卿凰没注意,陆玖又偷偷攥了攥,心想,果然他看的是没错的,小凤凰的身子是纤秀苗条的,只不过别人瞧着她,首先就被她的气势吓住了。 慕卿凰又不是死的,那腰是她的腰,腰上那只手,灼热潮湿,沁着她的肌肤,还抓了抓,登时她的脸就黑了,心说,这狗东西,竟调戏到本郡主头上了! 横眉怒目一抬头,与之四目相对,慕卿凰愣住了,就见眼前的这张脸,有一丝的艳气,增之一分则女气,减之一分则寡淡,长眉凤目,高鼻朱唇,甚是精致,虽精致,脸庞线条又不少冷硬的质感,如此,男子的俊气凌然也有了,竟是比陆瑁更出色些。 这是陆玖? 在她心里,陆玖就是个油头粉面,玩世不恭的纨绔高粱子弟来着,即便后来他打了胜仗,她对他的印象也没改变多少。 此番细细瞧来,却原来他长了这么一副好皮囊。 陆玖也细细瞧着慕卿凰,只觉她从头发丝到脚趾头,无一处不美,虽然他并没有见过她的脚趾头,但也一定是又白又嫩的。 想到了此处,陆玖的耳朵尖一阵火热过一阵,也是痴了。 慕卿凰先反应过来,一把推开陆玖,拧着黛眉道:“听闻世子已渐渐学好了,我还信以为真,不成想,你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什么?”陆玖没反应过来,凤目无辜的看着慕卿凰。 慕卿凰气闷,但她又不能当着下人的面说陆玖摸了她的腰,便冷睨了陆玖一眼,“本郡主说什么,你心里清楚,这一次看在你救了本郡主的份上,本郡主不与你计较,若有下次,本郡主剁了你的爪子。” 陆玖慌忙把摸了慕卿凰腰肢的手往背后一藏,瞅着慕卿凰嘿笑不语。 “真真一个无赖子!玉鸾,咱们走。”慕卿凰磨了磨牙,扭身就走,却当头撞见了陆瑁。 陆瑁也不知何时来的,眼睛在慕卿凰和陆玖两人身上来回扫,面上一片嘲讽之色。 “我当为何郡主待我之心忽然变了,却是移情别恋,琵琶别抱了。” 慕卿凰心中大怒,语调冷若寒霜,讽道:“你自己水性杨花,就看别人也跟你一样了?我慕卿凰身正不怕影子斜!” 陆玖往上摸了摸自己的发,一派风流不羁,坦然道:“二弟不知珍惜的,却是我心里的至宝,二弟既如此厌恶,为何不放手呢,我在一旁都等烦腻了。” 他虽没提姓名,在场的人却都听懂了。 慕卿凰只觉跳到白鹭洲里都洗不清了,怒红了眼睛,转过头来就瞪陆玖,“你混蛋!” 陆玖心里又是歉疚又是心疼,见她眸中含泪,顿时就手足无措了,忙帮慕卿凰撇清,“二弟莫要误会,是我倾慕郡主,郡主却是一直心系于你的。” 什么是越描越黑,这就是了。 慕卿凰撑不住,长睫一扇落下泪来,心里想的把纨绔引导成大将军的事儿顿时抛散了。 陆玖,他就是个混账东西! 第3节 ☆、第5章 进击的陆玖(三) 几不曾把手里的莲蓬捏碎了,看着满手翠绿的汁液,往前走了几步,慕卿凰忽的停下脚步,蓦然转身,羽睫上扬,眉梢微挑,唇微勾,眸含笑,轻步走近陆瑁,抬起手,抹了他一脸的绿汁,“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让你也尝尝这其中滋味,不好吗?” 陆瑁铁青了面色,一把抓住了慕卿凰的手,慕卿凰反手给了陆瑁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打的陆瑁猝不及防,当着陆玖的面,尊严尽失,他气的失去了风度,扬手欲打慕卿凰,却是被陆玖一把抓住了手,“你想做什么?” “陆玖,慕卿凰是我的妻子,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干卿何事,滚开。”陆瑁挣了几下没挣开,脸皮涨得通红,大喝出声。 陆玖心里也恼,暗暗埋怨老天无眼,既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怎么就不能让他回到十岁那会儿,若早知自己的心意,他绝不拿蛇吓唬小凤凰,不扯她的小辫子,不笑她掉牙很丑。 “早知你不喜小凤凰,那你和离吧。”陆玖直接道。 慕卿凰心里恨死口不择言的陆玖了,扬手也给了陆玖一巴掌,“不会说话,就闭嘴。陆玖,你一如既往的让我讨厌!” 陆瑁嘲笑的看着陆玖,眸色微露得意。 陆玖松开陆瑁,没管自己火辣辣微疼的脸,却是抓起慕卿凰的手,怜惜的道:“没打疼吧,我瞧瞧。” “混账!”慕卿凰甩开陆玖,慌的后退了一步,又羞又恼,两颊发红。 陆瑁在一旁嗤笑,拂了拂自己的袖子,“差一点就上了大哥的当。凰儿虽说心思阴毒了些,待我却是一心一意,大哥就别自作多情了。” 一声“凰儿”喊的慕卿凰怔然,心头涩然酸苦,却又觉无上讽刺。 美眸流转,分别扫了陆瑁和陆玖一眼,最后冷睨着陆瑁道:“拿我作筏子气陆玖,你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介酸词人,臭书生。你也有脸说,我待你一心一意,自作多情的是你,你在我眼里,连陆玖都比不上。” 本眸色黯淡的陆玖一听慕卿凰夸他,登时就眉目舒展,傻笑起来。 陆瑁却蹙眉道:“我心知你是利用陆玖气我的,别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方才是我一时冲动,说错话了,只他毕竟是咱们的堂哥,你还是莫要和他多有牵扯,他对你心怀不轨。” 慕卿凰气笑了,“今时今日我才知,你竟还有个听不懂人话的毛病。” 他们不知,那山茶看情况不妙,偷偷跑走禀报陆徐氏去了。 “我不必你假好心,留着你的好心给你那些勾栏院的红颜知己去吧。”慕卿凰转身欲走,却又给了陆瑁一个眼角余光,“还有,若再让我听见,我的名字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拿□□毒死你,让你见识见识毒妇的能耐。” “毒妇!”对着慕卿凰的背影,陆瑁气的骂了一句。 慕卿凰一走,陆玖就坐到了白鹭洲岸边的青石上,解下腰间白玉葫芦,猛灌了自己一口酒,望着开的妖娆盛艳的红莲,心中微涩。 陆瑁自以为略胜一筹,单手背后走到陆玖身边,淡淡一笑,“大哥这又是何必呢。我原本就猜大哥为何至今不娶妻,连个通房也不收,却是为了凰儿啊。” “是,是为了她。”死过一回,重来一世,陆玖终于敢坦然承认,不再埋藏。 虽是不喜慕卿凰,但亲耳听到陆玖觊觎慕卿凰,陆瑁心里一阵冒火。 遂冷笑道:“那是你弟妹,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希望大哥能避嫌。你若真爱她,就别脏了她的名声。” 陆玖又喝了一口酒,酒烈如火,他面不改色,遥想当年,陆瑁也说过类似的话,当陆瑁戳穿他时,他羞愧难言,却是听了,从此将心中所想所念全都埋藏心底,他流连花丛,夜夜笙歌,以为酒色能让他彻底忘记,却是越想忘越忘不掉。 每至笙歌尽,狐朋狗友散去的时候,庭院冷寂,又会想起她,想她眉眼颦笑间的骄矜,想她似笑非笑时的冷傲,想她看陆瑁时的柔情似水,也想她瞪陆瑁时的高贵冷娇,他有时都会想,即便让她打让她骂也好,就像小时候,他拽她的小辫子,她纠集自己的丫头,拿着木头棒子在花巷子里堵住他,揍他。 可是她嫁人了,嫁给了自小定亲的陆瑁,他不能靠近她了,他不能给她惹出非议来,女子的名声最是贵重,他不忍心污了她,只能远远的偷偷的在仕女中瞧她一眼。 一眼他就能认出她,她总是那么与众不同,人群里亭亭玉立,静若秋水,又像这一池子的红莲,清波中绽放娇艳。 不熟悉她的人,总以为她高傲冷僻,不易接近,却不知,她也有娇憨可爱,羞怯腼腆的时候,只可惜,她那些娇羞模样都只给了一人。 一个十八岁就中了状元,被世人赞叹为文曲星下凡的陆瑁。 而不会读书的他在世人眼中就只是个纨绔罢了。 和陆瑁比较着,小凤凰喜欢陆瑁,厌恶他,是应该的。 是应该的。 想到此处,陆玖又饮了一口酒,朱色的薄唇微勾一点弧度,凤目里映着两朵妖艳红莲,他转过脸来,看着陆瑁,瞥见他脸颊上被慕卿凰抹的绿色汁液,没有嘲笑,竟还有点羡慕,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是被慕卿凰打了一巴掌的半边脸,那一瞬,他闻到了小凤凰袖子里的冷香,但陆瑁却被小凤凰摸了一把,小凤凰的爪子只能摸他! 遂,陆玖瞧着陆瑁就极为不顺眼,眨眼间,心里就想了不下十七八种弄死陆瑁的法子。 ☆、第6章 进击的陆玖(四) “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陆玖将白玉葫芦系回腰间,站起来,看着陆瑁道。 站起来的陆玖足足比陆瑁高出了半个头,这令陆瑁有些许的不悦,下意识的往后退却了一步。 陆玖也不需要陆瑁的回答,接着道:“我不嫉妒你少年成名,不嫉妒你的才学,我恨你明明娶了小凤凰却不知珍惜。” 陆玖往前走了一步,侧身而经过陆瑁时,他单手压住陆瑁的肩膀,俯身在陆瑁耳边低语,“这辈子,小凤凰是我的。” 陆瑁瞳孔微缩,怒火陡生,可他的肩膀被陆玖压着,根本抬不起来,只剩一张嘴了。 陆瑁也不是省油的等,肚腹里念了那么多年的诗书典籍也不是白念的,捏着陆玖的痛脚,压下怒气,扬眉看着陆玖,淡笑道:“可惜慕卿凰心里只有我。那么,大哥是想明抢不成?怕是皇家也不答应吧。大哥一介纨绔子,又是凭什么跟我抢?” 陆瑁掏了掏耳朵,“刚才还骂小凤凰是毒妇,这会儿又说什么我跟你抢,陆瑁,咱还能要点脸吗?堂堂状元郎,说话如狗屁。” 肩骨被捏的剧痛,陆瑁额上沁出点点汗迹,但他咬着牙不认输,“那不过是我们夫妻之间的闺中情趣罢了,大哥少见多怪了。” 蓦地,陆玖动手了,肘击陆瑁心窝,直接将陆瑁击的后退数不,险险扶了一下芙蓉花树才站稳。 陆瑁捂着疼痛的心口,抬头盯着陆玖冷笑,“你的小凤凰,现在夜夜睡在我的枕畔呢,大哥,你又能奈我何,打死我吗?你敢吗?” 陆玖大步上前,揪着陆瑁的前襟将他提了起来,随后一拳头打在了陆瑁的左脸上,将陆瑁打倒在地。 陆瑁是一个纯粹的文人,一点拳脚功夫都不会,哪里是喜好捶丸,马球之戏的陆玖的对手,只有挨打的份。 陆瑁也不反抗,一张嘴做武器,死不认输。 “凭你打死我,她慕卿凰也得给我守寡,一辈子都是我陆瑁的女人!” 陆玖心中暴怒,手背上青筋根根凸起,杀意凛然。 陆瑁却是一点也不怕,吐出一口血唾沫,抹了一下裂开淌血的嘴角,陆瑁从地上爬起来,踉跄一步走近陆玖,抬起头冷笑,“我是不喜慕卿凰,甚至想过为了秀玉退婚,可当我知道你竟然倾慕她时,我还是娶了。知道为什么吗?” 陆瑁也不需要陆玖回答,径自道:“我嫉妒你打小吃喝玩乐却还能继承侯爵,我嫉妒你除了打架生事狗屁本事没有,和你玩的却还都是王孙世子,我嫉妒你,文不成武不就,你爹还拿你当个宝贝蛋儿。可我呢,我自小苦读诗书,考上状元之前从没睡过一次饱觉,从没痛痛快快的玩过一场,考上状元之后却才得了个翰林修撰的微末官职,凭什么,你不学无术,将来却能继承你父亲的侯爵和军职,凭什么我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收获的却那么少。” “所以你折磨小凤凰是为了报复我?”陆玖看着陆瑁,恨不得吃了他。 陆瑁又一次冷笑,“你也真看得起自己。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折磨她能让你痛苦,我何乐而不为呢。” 看着陆玖痛苦的模样,陆瑁心生快感,笑道:“若早知和你挑明了,你的痛苦会加倍,我早该和你挑明的。” “无耻!” 陆玖再也忍耐不住,再次挥拳。 “住手!” 陆徐氏拄着凤头拐杖,由两个大丫头搀扶着,后面跟着陆瑁之母小徐氏,陆玖之母凌氏,一群娘子军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小徐氏一看自己儿子被打的满脸血,心疼的了不得,猛的就推了一把身边的凌氏,带着哭腔呵斥道:“你看看你生了个什么玩意儿出来,今儿我儿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拼着不要命也绝不放过你们母子。” 凌氏被推的踉跄,若非她的两个大丫头眼疾手快的扶住就摔倒了。 凌氏一稳住身形就忙忙的道歉,“二弟妹,对不住,他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你……” “娘。”陆玖知道自己母亲的性子,向来软弱可欺,就对凌氏的两个丫头道:“秋枫、秋水把大太太拉回屋里去,这里没她什么事儿。” “你这个孽障。”凌氏柔柔的斥责了一声。 秋枫、秋水早被陆玖收服了,一人架着凌氏一条胳膊,连拖带抱的给拉走了。 陆徐氏被气个倒仰,凤头拐杖重重敲打着地面,连连重复的骂,“孽子,孽子。” “冬梅、冬雪,还不赶紧过来扶着你们二爷,没眼色的东西。”凌氏一走,出气的人没了,小徐氏拿自己的两个大丫头作筏子。 ☆、第7章 进击的陆玖(五) “哗啦”一声水响,慕卿凰从金盆里抬起了头,此时,玉溪便递了柔软的白绢上来,慕卿凰接过,边擦脸边坐到了梳妆台前的月牙凳子上。 玉绮会梳头,就轻轻的打散了慕卿凰的发髻,拿着莲花白玉梳,慢慢的给慕卿凰梳理头发。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慕卿凰讽刺的笑了笑,她很不满意今日面对陆瑁时自己的态度和举止,仿佛还在意陆瑁对她的看法似的,然而实际上,在陆瑁心里她早已是个阴毒之妇。 玉珠捧了一件如意团花的大红短衫和一条缠枝梅花的白罗裙小步走过来,“郡主,换上这两件如何?” “就这两件吧。”慕卿凰点头,起身去了紫檀木嵌螺钿的屏风后。 玉珠跟了进去伺候慕卿凰更衣。 片刻,慕卿凰出来了,重新坐到了梳妆台前。 玉绮便问:“郡主,梳个什么头?” “简单轻便的吧。” “是。” 慕卿凰是没心思打扮了,她正想着和陆瑁和离的事情,目前为止,陆瑁只是在外面和个官妓不清不楚,她若因一个官妓就闹和离,有失皇家体面。 慕卿凰把玩着自己的一件流苏玉钗,眉目冷然,那就只能帮陆瑁一把了,他不是心底里爱着宁秀玉吗,那她就成全他们。 她记得不错的话,宁秀玉嫁的丈夫今年年底就会死,宁秀玉成了寡妇后又被陆徐氏那老贼婆接到了府里,肚子里还揣着一个遗腹子呢。 可就是这样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上辈子却把陆瑁迷的神魂颠倒,趁着她病重的一次,由陆徐氏做主,陆瑁纳了宁秀玉做二房。 皇祖父讲究孝道,大晋朝以孝为美德,陆徐氏先斩后奏,又有祖婆婆的身份压着,凭她是皇家郡主也奈何不得,只得咬牙认了,却是怄的她病情加重。 玉鸾管着朝阳院内外传话的事情,这会儿小步走来就禀报道:“郡主,福庆堂大丫头海棠替陆徐氏问您话,问您为何还不去福庆堂回话,她老人家请不动您了吗?” 从慕卿凰表现出了对陆徐氏的厌恶,玉字开头的朝阳院大丫头们就改了“老祖宗”这个称呼,在自家院子里一律称呼为陆徐氏。 是呢,还有陆徐氏这老贼婆,她自问对待陆徐氏尽到了身为孙媳妇的所有孝心,没想到啊,一见她彻底失势,那老贼婆就露出了真面目,想砍她的头为投名状,投靠燕王,还骂她是毒妇。 却原来往日里对她的那些亲亲热热,笑模笑样和维护,竟都是假的。 可笑,当她杖杀了宁秀玉,陆瑁赤红着眼睛要杀她时,陆徐氏站出来维护她,她感激,从那以后把陆徐氏当做了亲祖母孝顺,却原来是她天真了。 宁秀玉是陆徐氏的亲外孙女,亲外孙女被她杖杀,身为外祖母的不说为外孙女报仇,却对杀死外孙女的她爱护有加,原来不是陆徐氏认为宁秀玉做错了,而是人家积攒下心中所有的怨毒,就等着给她慕卿凰致命一击呢。 好啊,好啊。 重活一回,再去想前生的种种,真相又是另外一种模样。 第4节 一时之间,慕卿凰心火怒行。 身在局中,被情局所迷,心障所惑,她尖厉刻薄过,她怨恨狠毒过,她自怨自艾过,因着一个陆瑁,她失了本心。 这一世,难不成还要卷进局中吗? 不,绝不。 不能再让陆瑁亦或者陆徐氏乱了她的本心。 她沉不住气,易被激怒,易冲动,这是她性子中的缺点,上辈子因着这个缺点就吃了很大一个亏。明明是宁秀玉刺杀她,害死了她腹中的胎儿,感受着那个孩子从体内流出,她慌了,伤心之极,更是恨极,尖声厉喝让人杖毙宁秀玉。 可是当陆瑁赶回来,看着宁秀玉血肉模糊的尸体,什么真相就都成了虚无,他只信自己眼睛里看到的,他只信自己心里的真相,提剑欲杀她,骂她连自己腹中的孩子都狠心利用,为了弄死宁秀玉不择手段。任凭玉溪等丫头哭着一遍又一遍的说真相,他都置若罔闻,无动于衷。 反正在他心里,她慕卿凰本就是个嫉妒成性的毒妇不是吗? 既是毒妇,什么是干不出来的呢。 所以真相不重要,是她慕卿凰以腹中子为引子,计杀宁秀玉,那才是真相。 可笑,她自以为心中坦荡,无愧天地,无愧于任何人,却终究也只是她自以为的罢了。 令她意外的是,宁秀玉会那么决绝。 事后,她冷静下来想宁秀玉孤注一掷刺杀她的原因,无外乎是因为哲哥儿的死,宁秀玉定然是以为哲哥儿是她毒死的。 可她慕卿凰敢作敢当,说哲哥儿不是她毒死的就不是。陆瑁逼问她时,她也是这句话。 然而,可悲的是,无人相信。 既无人信,她也懒得解释。嘴巴和心都长在别人身上,她管不着。 可,她惯以己度人,却忘记了人心瞬息万变,波云诡谲,更没有想到宁秀玉敢杀她,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在一次来给她请早安礼时动手了。 那一次,宁秀玉没捅死她,却是杀死了她腹中八个月大的孩子,令她从此失去了做母亲的能力。 宁秀玉死不足惜! 有仇有恨当场就报了,令人活活杖杀宁秀玉,她不悔! 只是…… 慕卿凰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摸着自己的肚子,眸中噙泪,痛苦的闭了闭眼睛。 *之时,对陆瑁的错爱,她释然了,却还是恨的。 然而她却再也不会,因着恨一个人,而再次失去本心。 上辈子,爱一个人,她失去了一次自己,这辈子,她不想了,只想平安喜乐的做自己。 然而心性如此,慕卿凰怕控制不住自己,便道:“我记得皇祖父曾赏赐了我一串千眼菩提佛手链,玉绮,去给我找来。” “是。”玉绮微微愣了一下,转身去找。 彼时一个二等丫头轻手轻脚进来在玉鸾耳边说了句什么,玉鸾打发了丫头,便告诉慕卿凰道:“郡主,那海棠又催了。” 见慕卿凰蹙了下眉,玉鸾便哼了声道:“催催催,催魂呢,奴婢去打发了她。” “不必。陆徐氏找我,不外乎是婉转质问陆瑁被我打了的事情,陆徐氏不是一贯的标榜自己持身公正吗?她呀,帮理不帮亲。” 说帮理不帮亲的时候,慕卿凰冷笑了笑。 若论会装,陆徐氏是她见过的人里面最会装相的人。 她杖杀了宁秀玉,告知了陆徐氏真相,陆徐氏便说,宁秀玉该杀,刺杀皇家郡主,诛她三族都不为过,瞧瞧,多么通情达理,多么大义灭亲啊,却是藏毒在心。 她自己是个有仇当面报,不玩事后报复那一套的人,便以为人人都如她了,却不知,还有一种人,人家讲究的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于是燕王攻破应天的时候,陆瑁、陆徐氏找她报仇来了。 “郡主,您说的是这一串吗?”玉绮捧着一串缀着天蓝流苏的佛珠给慕卿凰瞧。 慕卿凰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走出屋外,站在廊庑上,对着阳光细细瞧了瞧,就见这串佛珠的珠子又圆又大,大小相同,波光莹润,白如羊脂玉,上头布满了天然生长的小黑点,千眼千眼,不正是千眼吗。 千眼菩提,菩提是大彻大悟,明心见性的意思,这一世,她愿自己千眼警心,能慢慢的消恨散怨,涅盘重生,大彻大悟,明心见性。 “走,去福庆院。” ☆、第8章 进击的陆玖(六) 站在福庆堂的廊庑上,慕卿凰顿了顿,往屋里看,就见陆徐氏坐在上首黄花梨束腰罗汉床上,小徐氏陪坐在左边一排第一位置的黄花梨夔龙纹圈椅上,下面跪着陆瑁和陆玖,伺候的丫头们垂首立在角落里。 看见慕卿凰来了,陆徐氏先露出了个笑模样,转脸对站在自己身边的山茶吩咐了一句,山茶便笑着出来搀扶慕卿凰。 慕卿凰手搭在玉溪的手背上,将山茶撇在一旁,径自入内。 山茶身子僵了一瞬,很快恢复过来,笑着跟着进去,又站到了陆徐氏身畔。 陆徐氏瞥了一眼,若无其事的端茶啜了一口,再放下茶杯时,抬头已是笑容和蔼。 “郡主来这里坐。”陆徐氏指了指自己所坐罗汉床的右侧位置。 慕卿凰不客气的坐了,她是皇家郡主,这个位置她坐得,只是以前,出于爱屋及乌的缘故,她对陆徐氏和小徐氏都很孝敬,每当陆徐氏让她坐时,她从不坐,而是坐在小徐氏的下面。 如今,她心中已不把陆瑁当做自己的丈夫了,那么陆瑁的母亲和祖母,于她而言就更不算什么东西了。 陆徐氏看着慕卿凰宠爱的笑模样有一瞬的僵硬,不过很快淡定。 倒是小徐氏,脸色难看的道:“郡主今儿好大的威风啊。” 彼时,海棠给慕卿凰上了一杯清茶,慕卿凰端在手里,捏着青瓷盖刮了刮水中浮起的茶叶,轻笑道:“坐了本郡主该坐的位置,就成了耍威风了?看来,平日里是我太纵容你们了,纵容的你们忘记了,我是太子之女,朝阳郡主,是君家。” 小徐氏被说的当下拉长了脸,“郡主虽是君家,嫁了瑁儿就是我的儿媳妇,老祖宗的孙媳妇,你可知一个‘孝’字?” 慕卿凰放下茶盏,笑望着小徐氏,“既提到了‘孝’字,那本郡主就和你说说这‘孝’,第一,天地君亲师,忠孝仁义礼智信,君和忠都在前,本郡主为君家,君在上,孝在下;第二,孝,为何要孝顺父母呢,因为父母生了你,养了你,对你慈爱,故此要孝,一个‘孝’字压服的了你们亲生的儿女,却是压服不了我,生了我,养了我,慈爱我的是太子妃和太子,想用‘孝’字压我,有资格的也是他们或者我皇祖父罢了。我嫁进你们家来,是你们的儿媳妇、孙媳妇,对待你们却是‘敬’字,中间的纽带是陆瑁,如没有陆瑁,你们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徐氏被说的哑口无言,脸色乍青乍红。 下面传来“啪啪啪”的拍掌声,慕卿凰寻声望去,就见陆玖正瞅着她笑,笑颜虽俊美,却是一副傻兮兮的样儿,让人瞧了哭笑不得。 陆徐氏清咳了一声,瞪了陆玖一眼,转脸笑望慕卿凰赞叹道:“郡主说的对,到底是皇家郡主,这道理一说就令我、令我……瑁儿,有句四个字的话怎么说来着。” 陆瑁便道:“老祖宗说的可是‘醍醐灌顶’四字?” 陆徐氏点头,捧着慕卿凰道:“对,就是醍醐灌顶。郡主一席话,令我醍醐灌顶啊。” 装傻卖蠢,陆徐氏惯用的伎俩。面上敷衍着笑,慕卿凰心里却是不屑撇嘴。 陆徐氏出身农家,即便后来因着亲哥徐成礼做了开国功臣,封了魏国公,大儿子封了长宁侯,也没因为陡然的显赫而张狂起来,她还时常提起自己少时的经历,说自己是乡野村妇,不识几个字,粗俗。和陆徐氏同辈的老夫人里头,也多的是出身乡野市井的,陡然富贵,她们闹过不少笑话,但陆徐氏没有。 由此就可见,陆徐氏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 她说自己是乡野村妇,说自己粗俗无礼,却是慢慢的把该学的礼都学了,却又不东施效颦,而是用她自己的方式巧妙的融入了金陵贵妇圈,名声经营的极好,都知道她是个公正懂礼的人,哪家里有个龃龉,都找她评理。 她还常把一句话挂在嘴上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天下什么地方都得讲理,什么人也都得讲理。 陆徐氏立身正义,她信了。 可惜,是人就有私心,就有偏护,陆徐氏也不例外,她死一次才知道自己被陆徐氏哄骗了。 也许在她没杀死宁秀玉的此时,陆徐氏表现出来的都是真的,但她已不信了,只觉讽刺。便直接道:“老夫人找我来想做什么?” 慕卿凰这才看向被打的鼻青脸肿的陆瑁,黛眉轻挑,“呦,我不过是让丫头扇了你几巴掌罢了,女孩子多大的手劲啊,给你挠个痒痒罢了,怎么就成了这副猪头样子,你是想陷害我?” 陆玖没忍住笑出声来,贪婪的瞅着慕卿凰使劲看。 那目色太过火热了,慕卿凰避了避,微侧坐了身子。 陆玖光明正大的表现着自己对慕卿凰的喜欢,使得陆徐氏皱眉,小徐氏铁青了脸。 陆瑁脸肿了,看不出神态,但看神色却是较为平静的,是个有恃无恐的模样。 陆徐氏就道:“他们兄弟打架打的和郡主没什么干系。” 陆徐氏又斥道:“你们兄弟多大的人了,还打架。瑁儿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定然是玖儿你找瑁儿的茬,是也不是?” 陆玖从跪改成跪坐,摆出一副无赖样儿,那脚尖戳了一下身畔的陆瑁,“我打了你,你快向祖母告状,我等着呢。” 陆瑁瞥了慕卿凰一眼,道:“只是争吵了几句,大哥争辩不过我,恼羞成怒,就打了我几拳。” 陆玖微眯了下眼睛,便接着陆瑁的话说,“他玩他的琴棋书画,我玩我的刀枪棍棒,他竟敢说我不务正业,烦死个人,没忍住,揍了他几拳头。” “胡闹!”陆徐氏训斥陆玖,“你自己说的好听,玩的是刀枪棍棒,当我不知道呢,一天天的往外跑,不是打架,就是捶丸跑马斗鸡走狗,成什么体统。你二弟说你说的对,不识好人心的东西。” 又对陆瑁道:“他有他老子管教,你做弟弟的逞的什么能去说教他,你也是活该。” 一人一棒子,公正廉明。 陆玖垂头冷勾了唇角,慕卿凰心内冷哼。 “我不罚你们,回头你们老子下衙回来,我都告诉你们老子,让你们老子罚你们。下去吧,我们娘们说会儿话。” 小徐氏还要不平,被陆徐氏一个眼尾扫过去,老实了。 陆瑁又看了慕卿凰一眼,想要在她脸上看出心疼的神色,却是没有,他跪在地上,她坐在上首,他看陆玖都比看他的时候多。 陆瑁心里一沉。 “你们说着,我给你们伺候茶水。”陆玖站起来,推开山茶,占了山茶的位置。 陆瑁也没走,在小徐氏下面坐了。 小徐氏心疼儿子,忙用帕子给陆瑁擦嘴角的血迹,“丧天良的,亲兄弟啊,怎么就忍心下死手。” 陆徐氏重重打了陆玖的手背一下,“瞧你把你二弟打的。” “啪”的一声,慕卿凰就见陆玖的手背立时红了。 陆徐氏偏向陆瑁啊,慕卿凰想到。 不过,陆玖脸上一点伤痕都没有,而陆瑁却被打的脸肿,看表面确实是陆玖理亏,就不知他们是为了什么打架的。 慕卿凰心里一顿,莫非是为了她? 陆瑁不喜欢她,而陆玖,打从小时候起就处处看她不顺眼,逢着宴会踏青游玩见上,老找她的麻烦,怎么想,他们打架也不会是因为她吧。 但是今日的陆玖却是有些奇怪的,当着陆瑁的面,说什么她是他心里至宝的话,慕卿凰冷哼,不知陆玖玩的什么把戏,什么他心里至宝的鬼话,她是不信的。 想来是他们兄弟之间起了龃龉,陆玖故意拿那些话刺激陆瑁的。 拿她作筏子,陆玖也不是个好东西。 没做大将军之前的陆玖真是讨厌,而这个讨厌鬼,她还想拉拢,但一想着今日被他摸了腰,她就生气。 陆玖啊陆玖,你怎么就这么讨厌呢。 第5节 罢了,为了拉拢陆氏父子以后对抗皇叔,她少不得要忍一忍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大哥揍陆瑁那么狠,想来是陆瑁的嘴太贱了。” 此话一出,陆玖受宠若惊,陆瑁瞪向慕卿凰,小徐氏气炸了肺,陆徐氏愕然。 陆徐氏先反应过来,笑道:“是不是瑁儿又惹你生气了?你待瑁儿的心我是知道的,若非他惹恼了你,你才不会让丫头扇他,跟祖母说说都受了什么委屈,祖母替你狠狠的教训他。” 小徐氏心里想,一定是因为凤楼春的缘故,那凤楼春是个什么出身,她调查的一清二楚,透露给慕卿凰就是想借慕卿凰的手处置了凤楼春,不想慕卿凰也忒手软了些,只让个乞丐糟践了凤楼春又有什么用,那凤楼春本就是干那个营生的,再说了,他儿子根本不在乎,她打听的很清楚,儿子根本没碰过凤楼春,却是引了凤楼春为知己,像是个要深交的样子,这却是比碰了凤楼春更让她忧心。 想到这个缘故,小徐氏重整了神色,看着慕卿凰歉然道:“好孩子,是我的不是。” ☆、第9章 进击的陆玖(七) “瑁儿越大主意越正,我是管不住他了,原本想着让郡主管管她,这才告诉了郡主有凤楼春这个人,却是我做母亲的欠妥当,闹的你们小夫妻离心。”小徐氏抬手一指头戳陆瑁脑门上,“你个不省心的,不如小时候一半听话,你怎么就那么不争气,你是想气死我啊。” 说到此处,小徐氏倒真的有些伤心起来,拿帕子擦着眼睛哭诉道:“你小时候多乖啊,那么点大就知道给母亲争气,小小一个人,时常捧着书看到天亮,我虽心疼你,却是知道一个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故此一直严格督促你上进,可不成想,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脾气却越来越大,一点人话都不听。凤楼春是个什么东西,她是罪臣……” 小徐氏蓦地住了嘴,微抬眼皮撩慕卿凰,见慕卿凰垂眸抚摸青瓷茶盏,仿佛没在意,就拐了个弯接着哭诉,“最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妓子,你和她搅合什么,没得辱没了你的身份。” 慕卿凰嘴角上弯,浮起讽笑,将茶盏随手往炕几上一扔,伴随着“咣当”一声响,茶盖歪斜,茶沫迸溅而出,吓了福庆堂里所有人心里一咯噔。 慕卿凰发作的太突然了。 慕卿凰微抬下巴,低睨小徐氏,笑盈盈的道:“二太太一出借刀杀人玩的好啊。” 小徐氏一瞬僵硬了脸皮,小心翼翼的瞅着慕卿凰,“不知郡主是何意?” “呦,开始装傻充愣了。不过,花钱买凤楼春一夜确实是我做的事情,我做的事情我承认。但是二太太记着,以后借刀杀人之前,要想清楚这把刀你拿不拿得起,拿起来了,又放不放的下。” 小徐氏微变了脸色,讪笑描补,“郡主说的什么话,我怎一句也听不懂。” “够了。”陆瑁面色不善的看着慕卿凰,“对婆母不敬,给祖母摆脸色,这就是你皇家郡主的教养吗。” “不如你去质问我父亲,我外祖父如何?” “你现在是仗势欺人吗?” “对,我就是仗势欺人,你待如何?” “拿着你皇家给的俸禄,我一介卑微的文人,能耐你朝阳郡主何?只我虽卑微却是不屑喜欢一个仗势欺人的女子,我喜欢的女子必然是,温婉似水,柔情百媚。” 慕卿凰嗤笑起来,“拿你的喜欢不喜欢威胁我?陆瑁,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的喜欢,对于以前的慕卿凰来说兴许价值连城,但是抱歉,在现在的慕卿凰看来,你的喜欢一文不值。” “你!” 一番唇枪舌剑,陆瑁气红了一张白净的脸皮,慕卿凰含笑大胜。 手指无意识的转动着手腕上的千眼菩提,心中酸涩茫茫中见一丝光明,她为自己叫一声好。 其实亲手剥离曾经的爱,也不是太难。 陆徐氏赶紧出来打圆场,给山茶使了个眼色,赶人道:“说不几句又吵起来了,你们这些孩子就是太年轻气盛,为了赌一口气,恨不得捡了最伤人的话拿出来说,事后又得后悔。瑁儿,你赶紧滚出福庆堂,若是把郡主气出个好歹来,看我饶不饶的了你。” 陆瑁起身,一甩袖,大步离开。 陆玖瞧着慕卿凰和陆瑁吵架,他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凤目阴郁。 “玖儿,你也给我滚出去,他们小夫妻吵架就够我老人家操心的了,你又来横插一缸子,一个个的都不省心,你打瑁儿的事儿不算完,等你父亲回来,我亲自监督,让他扒了你的裤子,拿鞭子抽你。” 陆徐氏推了陆玖一把,赶着他出去。 陆玖不好再留,临去看向慕卿凰,慕卿凰也正看过来,四目相对,陆玖抿了下朱色薄唇,给了慕卿凰一个大大的笑脸,就像小时候他拽她的小辫子,拽完就跑,回过头来对她做的那个可恶的大笑脸一模一样。 这个讨厌鬼! 慕卿凰没忍住瞪了陆玖一眼。 凤目中的阴郁一散而尽,陆玖双手背后,大爷样儿的出去了。 陆徐氏又对小徐氏道:“我让厨房蒸了一笼玫瑰甜糕,你去瞧瞧熟了没有,要是熟了,你拿干净的盘子装了,往珘儿、珑儿、琢儿他们几个那里一人分一盘子,还有,别落下了珰儿。” 陆徐氏睨了小徐氏一眼,特意叮嘱了一句。 小徐氏忙道:“珰儿也是我的儿子,岂能忘了。” 陆徐氏哼了一声,“立夏给孩子们做新衣裳,不知是谁单单忘了珰儿的一套杭绸袍子,珰儿虽是庶出,可在我老人家眼里一样是我的亲孙子,把你那些私心都给我收一收。” 小徐氏只觉冤枉,心里憋屈的难受,禁不住回嘴道:“老祖宗,您是我亲姑母,可不兴冤枉人,再怎么着,我也是出身大家,还能在乎那点子东西,的的确确是下面人怠慢了,不干我的事儿。” “还敢狡辩,下去。”陆徐氏没给小徐氏好脸色。 小徐氏脸面挂不住,转头就走。 陆徐氏转脸对着慕卿凰又换了个和蔼可亲的神色,“郡主,听你方才说她的那一番话,我猜着一定是她给了你气受,老祖宗做主给你讨回公道,快别气了,小孩子家家的多笑笑才能积攒福气。” 慕卿凰“呵”笑一声,“那真要多谢老夫人给我出气了。” 陆徐氏笑着道:“咱们娘俩最投脾气,瞧着你受气比我自己受气都要难受几分。只是,郡主啊,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你且听听我说的对不对,我知道你气瑁儿在外招花惹草,咱们都是女人,我知道那是个什么滋味,但对男人啊,你要软和点哄着他,你虽是郡主,嫁了瑁儿就是瑁儿的媳妇,这做媳妇的,你总是和他顶着干,他硬气你也硬气,何年何月才能把他的心收拢住,再者说了,男人哪有不偷腥的,有时候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有一个,郡主千万别拿身份压他,男人都是要脸面的。瑁儿也说了,他喜欢温婉似水,柔情百媚的,郡主若想收拢瑁儿的心,就要往他喜欢的样子上靠啊,你这个笨丫头。” 一番话说的至诚至理,简直掏心掏肺啊。 可惜慕卿凰一点也不感动,手扶着玉溪的手站起来,淡淡道:“他陆瑁是天神不成,他喜欢什么样儿的我就要变作什么样儿的,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我纡尊降贵,委曲求全。你的话说的极漂亮,自己留着慢慢品吧。” 说罢,抬脚便走。 待看不见慕卿凰的背影了,陆徐氏登时沉了脸,胸腔剧烈的起伏。 山茶伺候陆徐氏时间长,一看陆徐氏这模样就知道她是气狠了,忙给陆徐氏抚弄胸口,低声劝道:“老祖宗您消消气,消消气。” “去叫二太太。”陆徐氏推开山茶,往引枕上一歪,冷声道。 “是。” 白鹭洲,红莲池畔,陆玖堵住陆瑁,“为何没把我揍你的真正原因告诉祖母?” 陆瑁淡淡道:“我没你卑鄙,拿一女子的名节不当回事。我再是不喜慕卿凰,她也是我的妻子,和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真喜爱她,就离她远点。” 说罢,陆瑁转身走了,走的小径是通往外院书房的。 白鹭洲在长宁侯府中央的位置,从此处有通往各处院落的小径。 陆瑁回头,隔着一行花障就见前面慕卿凰主仆正走上小拱桥。 陆瑁只瞥了一眼,径自走了。 陆玖望着红莲出神,自嘲的勾了勾唇角,心里想道:最不忍伤害小凤凰的是我。我有夺她的决心,却又能掌控她的心吗?不过是随心、尽心、不负我心罢了,若最后我的搅合反而成全了你们,小凤凰能得到幸福,这辈子我也不悔了。 走近了,瞧着陆玖盯着一朵红莲看的入神,慕卿凰低头吩咐了玉溪一句。 玉溪往前走了一步,笑着道:“世子,瞧花呢?” 陆玖蓦地抬头,看见慕卿凰目视前方,一副“我路过,我没看见他的样子”,一下就蔫了,懒懒的应了一声。 玉溪抬手指指天上的太阳,“这会儿在这里站一会儿就晒的皮疼,世子不若回去多读几本兵书,侯爷以军功封侯,俗话说的好,虎父无犬子,世子不要辱没了侯爷的威名才好。” 咦? 陆玖看向慕卿凰,心思百转,忽的笑道:“若是你家主子劝本世子呢,本世子就听,若是你这奴婢劝,本世子可不给面子。” 慕卿凰一听,抬脚就走。 玉溪不知怎的,忍不住想笑,捂着嘴就忙忙的跟上。 陆玖也追上去,不过中间隔着一道花障。 “小凤凰,是你劝我吗?” “哪个劝你。玉溪就你多嘴。” “是奴婢多嘴了。”玉溪赶紧承认。 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陆玖心里乐开了花,觉得自己还是有战胜陆瑁的可能的,一反方才的丧气,斗志昂扬起来。 往前几步,倒退着走,看着慕卿凰道:“你喜欢读兵书的我吗?你若说喜欢,我就读,这世间有多少兵书我读多少。” 慕卿凰看向陆玖,瞧着他眉目间的认真,“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陆玖立即接话。 慕卿凰放慢了步速,得寸进尺,“我又不能时时刻刻看着你,你就算告诉我你读了,我也不知道你究竟读没读,不若背下这世间所有的兵书?” 听着这些话从慕卿凰红嘟嘟的小嘴说出来,陆玖兴奋的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心想,她为何要劝我读兵书? 她想让我上进? 为何想要我上进? 莫非是……对我有期许? 为何对我有期许? 小凤凰的性子,她不看在眼里的人,连搭理都不搭理的,既然对我有期许,那一定是被她看在眼里了! “我我我我……” 陆玖是倒退着走的,没长后眼,脚后跟绊了什么,陆玖“哎呦”一声,四脚朝天倒了下去。 慕卿凰“扑哧”一声笑出来。 陆玖赶紧爬起来,扶着自己发顶的玉冠,扒着花障,眼巴巴瞅着慕卿凰,“我以前不学无术,手里并没有几本好书,郡主那里可有?” 慕卿凰敛了笑,斜睨陆玖,“我给你几本你背几本?” “你每日亲自抽查的话,我就背。”陆玖站直身躯,趁机提要求。 慕卿凰呸了陆玖一口,想拒绝来着,感觉着手腕上千眼菩提的重量,把本来想说的话换了,“我日日让丫头去抽查你,若不行,我就不管你了。” “行行行。”见慕卿凰要恼,陆玖忙应下。 慕卿凰瞥一眼陆玖歪掉的玉冠,又笑了,一笑不倾城,倾的陆玖脸红心跳,慕卿凰主仆走远了,他还晕乎着,咧嘴傻笑。 ☆、第10章 进击的陆玖(八) 陆徐氏吃了块玫瑰甜糕,饮罢茶水后,对坐在旁边的小徐氏道:“以你的名义去把秀玉接来府里小住几日。” 小徐氏擦了擦嘴边的糕点屑,带着点埋怨的意味,看着陆徐氏道:“姑母再是想用贬损我去讨好郡主也不必拿那件事奚落我啊,好像我多小气似的,一个庶子罢了,他又威胁不了瑁儿。再者,我借她的手想处置凤楼春的事儿,她已经对我不满了,您现在又让我扮黑脸去接秀玉来给她添堵,她心里该恨死我了。” 第6节 “反正你已经得罪她了,不怕再得罪一回。”陆徐氏睨着小徐氏,“刚才慕卿凰对待你我的态度,你感觉如何?” “仗着是郡主,她是一点也没把咱们看在眼里啊,谁家儿媳妇、孙媳妇敢这么对待婆婆和祖婆婆,她还伶牙俐齿说了一通什么孝什么敬的话,真是闻所未闻。”小徐氏气恼道。 “若是不想咱们娘俩以后都受这个气,你就去接秀玉。” “给她添堵,她不更给我们气受?” 陆徐氏轻哼了一声,“给她添堵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压压她的气势。瑁儿极爱秀玉,若不是咱们都压着他,让他娶郡主,他可不会娶,瑁儿不喜她,甚至厌恶,但是郡主稀罕咱们瑁儿啊,秀玉一来,瑁儿必要围着秀玉转的,她不就独守空闺了,到那时她不来求咱们娘俩又能求谁去,把男人拉回自己屋里,难不成她好意思求圣旨,奉旨让男人睡她?” 这话就粗了,但陆徐氏乡野出身,习惯改不了,时不时就会冒出些粗话。 小徐氏拿帕子捂着嘴笑,“还是姑母有办法,我这就派车去接。” 陆徐氏又道:“秀玉怀了身子,六个月了,你用我的马车去接,用软被厚厚的铺在车里,别颠簸了秀玉,是我委屈了那孩子。” 陆徐氏叹了口气。 小徐氏就道:“还是秀玉的肚皮争气,哪像慕卿凰,身份是又贵又重了,可成亲将近半年了,她那肚皮一点动静也没有。” 小徐氏压低声音跟陆徐氏道:“别是娶回来一只不下蛋的母鸡?” 陆徐氏瞪了小徐氏一眼,“别胡扯了,赶紧派人去接秀玉。” “是。” 朝阳院。 西施在屋里绕着慕卿凰的脚转来转去的撒欢,慕卿凰怕踩着她,把她往旁边拨一拨,她还当慕卿凰跟她玩呢,伸着舌头舔慕卿凰的手指。 慕卿凰被她舔的手痒,露出个笑模样,“玉珠,你过来,快抱着她,别让她给我捣乱,” “哎。”玉珠放下书,站起来抱西施,她还不乐意,冲着慕卿凰汪汪的叫。 玉鸾找了半响,从最底层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郡主,这本仿佛是讲兵事的。” “我瞧瞧。”慕卿凰接过,见书页上写着“尉缭子”三个字,翻开里面,书页已泛黄,便道:“是本老书了,我竟一点也不记得这是从何处所得。” 陆瑁喜读书、藏书,这满屋子的书都是她为陆瑁收集的,这屋子也是她为陆瑁布置的书房,陆瑁来朝阳院过夜只喜欢睡在此处。 慕卿凰又细细瞧了瞧这书,摸了摸纸张,不是宫里惯用的,封面、装订也不像是出自宫里,慕卿凰抬头,环顾四面书架上的书册,这些书都是她从文渊阁手抄来的,从知道陆瑁是自己的未婚夫,对他动心后就开始抄了,一直到嫁给陆瑁,这些书便是作为嫁妆被她从东宫带了过来。 原是想给陆瑁惊喜,原以为自己婚后的日子会是“赌书消得泼茶香”的境界,她怀揣最美好的憧憬而来,却得了一世怨侣的结局,被嫉妒和不甘蒙了双眼,失了初心。 也许到后来,她对陆瑁的爱已成了一种不甘,明明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明明我用尽全力的爱你,为何你不爱我呢? 你能引花魁凤楼春为知己,能深爱寡妇宁秀玉,能怜惜岑小曼,可你为何不爱我呢? 论家世,论相貌,论才学,我自负不输她们任何一人,你为何就不爱我呢? 到最后,她放不下的是自己付出的那些心血吧。 泪易干,伤心时也容易再生,可心血付出去了一滴就是一滴,想收回都是苍白无力的。 慕卿凰怅然一叹,将《尉缭子》交给玉珠,“去送给陆玖。” 最后看了一眼这满屋子自己一本本抄写的书,对玉溪道:“拿把锁来,把这屋锁上吧,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再开。” 见慕卿凰神色不对,玉溪轻声道:“郡马若是要看书……” “不许他再踏足这里,他已不配。你们几个也是看在眼里的,他心里没有我,我又何必强求。” 慕卿凰在前,玉溪等四个丫头在后,从书房出来到了花厅,慕卿凰歪在软枕上道:“和你们说点我的心里话,我已不准备和他过下去了,是打算和离的,别再拿他当郡马对待。” 四个丫头都吃惊不小,玉鸾却是高兴的,“奴婢早看郡马,呸,早看他不顺眼了,他算个什么东西,郡主喜欢他,那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他竟敢拿乔作势不喜欢郡主,奴婢瞧他就是个眼瞎的,一点也配不上郡主。” 慕卿凰被玉鸾逗笑了,“罢罢罢,在你们眼里,我是最好的,自然谁也配不上。玉珠,你快送书去吧。” “嗳。”玉珠响亮的应了一声,拿着书走了。 “郡主,和离不是小事啊,您要三思。”玉溪劝道。 “我心已决,你们都不要再劝。”三思了一世,糟蹋了自己的一世,够了。 “玉鸾,你拿着我的玉牌去宫里一趟,说我明儿回宫看望父亲和母妃。” “是。” 玉鸾转身去里屋找慕卿凰的玉牌。 见慕卿凰心意已决,玉溪叹息了一声,“正像玉鸾说的,郡马是个眼瞎的,他也实实在在配不上郡主,郡主既心意已决,那奴婢就去吩咐下面的嬷嬷丫头小子们,再也不给他郡马的待遇了。” 对陆瑁,玉溪心里也是有气的。 “好。”慕卿凰笑着道。 玉绮见姐妹们都有事要做出了屋子,她便拿来针线笸箩,搬了个绣墩坐在慕卿凰边上,默不作声的绣制香囊,图案是慕卿凰喜欢的红莲。 玉绮是个心灵手巧,嘴巴却笨的,若是玉鸾在,早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了。 四个丫头,性情各有不同,但相同的是都极为忠心,望着玉绮白净小巧的脸,慕卿凰心里舍不得,叹气道:“真想你们都能陪我到老啊。” 玉绮抬头,认真的道:“奴婢愿意。” 慕卿凰却笑道:“我也愿意。罢了,我终究是舍不得你们远嫁,都给你们招赘如何?” 玉绮脸蛋微红,“奴婢才不嫁呢,也不招赘,就跟着郡主一辈子。” “傻话。” 日西斜,晚霞漫天,福庆堂却是闹腾起来了,长宁侯拿着鞭子,追着陆玖满院子上蹿下跳。 二老爷亲自执杖,让人把陆瑁按在长凳子上打板子,二老爷打儿子是实打实的,杖杖到肉。 小徐氏哭的刘备似的,忙忙的叫人来通知慕卿凰去阻止。 ☆、第11章 进击的陆玖(九) 慕卿凰带着玉绮,闲庭信步的来了,不为劝架,单为了瞧陆瑁的笑话。 她想瞧瞧,被打了板子的陆瑁,是何等狼狈模样。 福庆堂的院墙上攀爬着一种呈串状,远远看去红彤彤一片,很是喜庆的花,陆徐氏叫这种花为炮仗花,她极为喜欢。 慕卿凰打从墙下过,忽觉花枝乱颤,抬头一瞧,正看见了陆玖爬上墙头的整个脑袋,火红的花丛里,他凤目缭绕带着艳,就那么撞进慕卿凰的眼睛里。 墙内噼里啪啦声声不绝,打的墙外的花藤都簌簌颤抖,趴在墙头的陆玖“哎呦哎呦”的叫,慕卿凰却看的清清楚楚,他虽叫嚷的紧,但脸上却是挂着笑的,那般灿烂。 陆玖低头正和慕卿凰的目光对上,凤目一霎变了光泽,他看着她时,眼睛里就像是装载了万千星辰,一闪一闪,明艳灿然。 “小凤凰!” 墙里面忽的传来一道粗粝的男声,“小兔崽子你给老子滚下来,抽不死你。” 慕卿凰听出来了,这大概是长宁侯陆炳的声音。在她的印象里,长宁侯陆炳,是一个纯然的武夫,却也是一个极为纵容子女的大丈夫。 见着心中所爱的女子,陆玖就不是自己了,脑子空白一片,慌慌的揪了一把花扔慕卿凰头上。 “……” 一瞬,花叶从头顶上哗啦啦往下落,慕卿凰有点脸黑。 玉绮忙将卡在慕卿凰发髻和玉钗步摇上的花叶一点一点的摘下来,弄完后,很是不忿的瞪了陆玖一眼。 陆玖有些傻眼,磕磕巴巴的道:“我、那个,我不是……” 忙又揪了一捧,双手攥着,像是要送慕卿凰花的样子,却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在那一瞬,陆玖发出“啊”的一声,整个人消失在墙头,墙里面遂即传来“噗通”落地声,紧接着便是长宁侯的说话声,“兔崽子你摔疼没有?” 慕卿凰禁不止扬唇而笑,“这个蠢货。” 福庆堂院门口还围着许多人,主子仆从一大堆,把门口堵的水泄不通,有长宁侯的次女,陆玖的亲妹妹三姑娘陆珑;有二老爷陆炆的庶子行五的陆珰,有三老爷陆炅的嫡长子行三的陆珘,次子行四的陆琢,庶出的四姑娘陆琼。 陆珑瞧着她哥被她爹拿着鞭子抽的满院子跑,笑的小脸绯红;陆珰不知看见什么了,正用袖子半蒙着脸,一副想看又不忍心看的样儿; 已经成亲的陆珘背手在后,拧着眉,一副感同身受,手足情深的模样;陆琢憋笑憋的脸红,撑不住,跑到墙根下,扶着墙,咧嘴,无声哈哈大笑。陆琼这小姑娘就跟在陆珑身后,一忽儿憋笑一忽儿又捂嘴害怕。 “给郡主请安。”陆珑止住笑,瞥见慕卿凰来了,忙敛裙行礼。 其余人等也都纷纷请安问好。 慕卿凰点点头,“怎么不进去?” 陆珑便笑道:“怕事后我哥找我麻烦,嫌我看他的笑话。” 这是亲妹子吧…… 慕卿凰无语。 陆珘便道:“到底是兄长,我们做小的不好进去令两位兄长难堪。” 听罢,慕卿凰带着玉绮走了进去,就见院中,陆瑁正趴在长凳子上,屁股上的白绫裤子染了点点血迹,小徐氏跪在地上,正抱着二老爷陆炆的腿哭诉,“早知你看我们母子不顺眼,你要打就打死我算了,别打我儿子。” 另一边,长宁侯坐在石鼓凳上正喝茶,赤红的蟒皮鞭子放在石桌上,陆玖远远站着,正自己揉屁股。 “兔崽子,我歇歇,喝口茶,接着抽你。”长宁侯气狠狠的瞪陆玖一眼。 陆玖的朱色长衫被抽的一条条的,露着胳膊和腿肚子,可并不见血迹,慕卿凰便轻轻挑眉睨了陆玖一眼。 陆玖撒开揉屁股的手,忙忙的背过身去不看慕卿凰。 ……这是羞愧的意思? 慕卿凰嗤笑,瞥见了布条缝隙里的白屁股蛋儿。 陆玖像是觉到了屁股后头漏风,忙一手捂住又转了回来,整个脸比猴子屁股还红。 慕卿凰禁不住又笑了。 见慕卿凰终于来了,小徐氏埋怨道:“郡主,你可算来了,快劝劝你公公,再不能打了,再打下去下半截就烂了,我可怜的瑁儿啊。”说着说着,小徐氏捂嘴哭起来。 “父教子天经地义,我劝什么呢。公公接着打啊,怎么不打了?” 二老爷的面皮抖了抖,冷冷看了慕卿凰一眼,真个挥起竹仗想再打几下。 “好了!”坐在廊庑下喝茶的陆徐氏呵斥了一声,“该被打的一点皮毛没伤着,不该被打的反倒被打个臭死,一个拿儿子狠教训不当个人,一个又纵容的没边儿,你们兄弟真是……让我说什么好。” “来人,快把你们二爷扶我屋里上药。” 山茶便立即领着福庆堂的大丫头们去搀扶。 “老二,你快滚,最近几天都别让我看见你,当年你父亲也这么打过你吗?你个狠心的瘪犊子。” 二老爷被亲娘骂的脸红,一拱手,甩袖而去。 第7节 此时,长宁侯的茶也喝完了,笑模笑样的走到陆徐氏跟前禀报道:“娘,这打也打了,您不生气了吧。” 陆徐氏哼了一声,“老大呀,古话说得好,慈母多败儿,到了你这儿就是慈父多败儿,玖儿都是让你惯坏的,你不听我的,等着吧,等着他杀人放火被关进牢里去了,你才知道后悔。” 长宁侯笑眯眯道:“娘可冤枉儿子了,儿子都是真打的,鞭鞭带响,奈何小兔崽子跑得快跳得高,儿老胳膊老腿的追不上呦。” 陆徐氏被长宁侯的无赖样儿气的胸闷,“得得得,父子俩一个德性,带着你的乖儿子也滚吧。我今儿把话放在这儿,你那乖儿子若再打瑁儿,我老人家可饶不了你们父子。” “是,娘您歇着。”长宁侯拿上自己的鞭子,瞪陆玖,“小兔崽子,跟老子走,回去接着抽你。” “是,爹。” 想瞧的也瞧见了,慕卿凰也想跟着走,却是被陆徐氏叫住了,“郡主,去看看瑁儿吧,被他爹打的狠了。一会儿我就让人把瑁儿抬你们自己的院子里去,瑁儿就交给郡主照看了。” 陆玖听见了,顿了顿脚步,没有回头,跟着长宁侯走出了福庆堂。 慕卿凰转头淡淡道:“我明儿要进宫,不得闲,还是老夫人照顾吧。” 说罢,慕卿凰抬脚就走。 这无情模样让陆徐氏心里一咯噔。 ☆、第12章 进击的陆玖(十) 眼见着天都快黑了,陆玖急的抓耳挠腮,在廊庑上转来转去。 片刻,陆玖的四个小厮,金泥香尘,白锦玉盖两对兄弟,各自提着一个灰布袋子跑回来了。 “世子爷,抓回来了,您瞧瞧够不够。”身材魁梧的金泥走在最前面,到了陆玖跟前,就拉开袋子上的系绳,扒开口子给陆玖看。 陆玖用一根指头挑开一边,见里头装了四五只黑毛大耗子,脸上露出个笑模样,又看向另三个小厮手里所提,动来动去的袋子,“每袋都四五只?” 玉盖长的白净清秀,一笑起来眉毛眼睛都沾染上笑意似的,道:“奴手里这一袋子有六只大耗子,三只黑毛,三只灰毛,尾巴老长了。您瞧瞧?” “若让你们干正事,我心里兴许还打怵,可让你们干这些营生,我心里还是很放心的。” “世子爷,您这是夸我们呢,还是嫌弃我们。”比玉盖高了半个头,身材瘦长的白锦一下挎了脸, 陆玖哈哈一笑,“我夸你们呢。对了,可有人看见你们抓老鼠?” “没有。”香尘四方脸,相貌堂堂,和他亲哥金泥一样,长的很魁梧,性子却比金泥憨直,第一个摇头。 金泥也忙道:“奴和香尘在自家里逮的,肯定没人看见。” 香尘有些羞愧,立即招供道:“奴和哥图省事,骑马去城西乞丐庙,花了一钱银子,让乞丐们帮忙抓的。世子爷,可是有妨碍?” “不碍事。” “世子爷,您要这些耗子做什么?” “自有妙用。” 彼时,华灯初上,陆玖看向黑下来的天色,凤目望向朝阳院的方向,奸奸一笑。 朝阳院。 到底陆徐氏还是把陆瑁给挪了过来。 既还有夫妻的名分在,慕卿凰想了想,就让陆瑁暂时睡了碧纱橱。 用过晚膳后,慕卿凰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了,独自去碧纱橱见陆瑁,彼时,陆瑁趴在引枕上,正闭门养神。 慕卿凰自己搬了把玫瑰椅放在旁边,安然坐下,望着陆瑁开口了,“疼吧?” 陆瑁早知慕卿凰过来了,待她坐定了,这才睁开眼,似有若无的瞥了慕卿凰一眼,淡淡“嗯”了一声,却是摆出了一副不想搭理慕卿凰的模样来。 慕卿凰笑了,“看你这副施舍我一声的骄傲样儿,我就觉好笑,你真以为我在关心你吗?我不过是想知道你‘疼’罢了,知道你‘疼’我就开心了。” “什么意思?”陆瑁拧眉,不愉的看着慕卿凰。 “瞧瞧你这副表情,若在以前我定然是要心疼的,然后就退让了。因爱故生怖,看见你不高兴,我就跟着不高兴,忧你所忧,愁你所愁,想想以前,我真是太惯着你了。陆瑁,我累了。” “什么?”陆瑁愕然,心中微微泛起波澜。 “所幸我成全了你,咱们和离吧。” 当慕卿凰说出这句她本以为很沉重的话时,吐出了一口气,释然轻笑。 “慕卿凰,你想用和离威胁我?”陆瑁轻蔑的看着慕卿凰,不耐烦的道:“就因为一个凤楼春,你就要用和离威胁我?慕卿凰,你可真让我看不起。收起你肮脏的想法,我和凤楼春之间是清白的,我不过是欣赏她的才情,引以为知己罢了,你不要无事生非。我不想和你谈了,想歇着。” 陆瑁把头扭到里侧,留给慕卿凰一个后脑勺。 慕卿凰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再次道:“不是为了凤楼春,是我慕卿凰要与你和离,我铁了心的厌弃你了,陆瑁。你不是也很厌恶我吗,既然我们相看两生厌,所幸也不要互相折磨了,和离吧。” 陆瑁蓦地攥紧了拳头,霍然转过脸来,忍着尾椎部位的疼痛坐起,看着慕卿凰,横眉冷对,冷嘲热讽,“看来白日我没有冤枉你,你和陆玖有了苟且吧。” “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情,我不牵扯你的凤楼春和宁秀玉,你为何非要去牵扯陆玖?!”慕卿凰被气的不轻,同样冷眉冷眼看着陆瑁。 “关秀玉何事,慕卿凰,你不要胡搅蛮缠。”陆瑁一下变了脸色。 慕卿凰冷哼,上辈子的此时此刻,陆瑁和宁秀玉的事,她还被瞒在鼓里呢。看陆瑁装的跟真的似的,她就觉厌烦。 “你和宁秀玉的事情我一清二楚。你新婚至今冷落着我,不是为了宁秀玉又是为了谁,你还冠冕堂皇的说什么‘为欲而欲,那是畜生,我做不到。夫妇敦伦,不是僵硬的礼,而是情,情浓才应缱绻缠绵’,你用这句话将了我的军,我生受了,原还高看你一眼呢,真相却是你为宁秀玉守身呢。” 话至此处,慕卿凰发出一声讥讽的嗤笑。 “陆瑁,拿我当傻子耍,你心里是有多看不起我呢。我堂堂郡主被你耍弄了半年,还不够吗,你竟还想着欺瞒我,陆瑁,你还要脸不要了?” “你对秀玉做了什么?!”陆瑁怒极,猛的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慕卿凰。 慕卿凰一点不惧他,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我早已说过,我厌弃了你,你喜欢谁,爱着谁,拿谁当知己,我都不屑管了,我如今看见你就厌恶,铁了心和离,别摆出那副臭样子看我,你有胆子就碰我一下试试。” “最好如此。”陆瑁缓缓侧坐,淡然而清傲的道:“自决定娶你,我就忍痛斩断了对秀玉的感情,所以你放心,秀玉不会威胁到你。我会试着喜欢你,前提是你别做那些让我厌恶的事情。” “怎么,你以为我是因为知道你和宁秀玉的事情才闹和离的?”此刻,慕卿凰觉得陆瑁很恶心,蓦地站起,冷声道:“我再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要与你和离,无关任何你我之外的第三人,是我慕卿凰厌弃你,恶心你,不想和你过了,现在,听懂了吗?!陆瑁,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慕卿凰不会一直在原地等你回头。和离,我心已决,若你识趣,咱们好聚好散,若你不识趣,就别怪我狠心了。” 陆瑁紧紧的攥着拳头,心里慌乱而烦躁,“和离岂是儿戏,你让我想想。” ☆、第13章 进击的陆玖(十一) 竖立的紫檀木灯座,水仙灯爆了灯花,引得慕卿凰转头看了一眼,脑海中忽的想起了《汉宫秋》其中一折戏里的四句。 天生下这艳姿,合是我宠幸他。 今宵画烛银台下,剥地管喜信爆灯花。 慕卿凰抬眼看陆瑁,他的相貌只能算是清朗俊逸,论起“艳姿”二字,侧颜的陆玖算得上,凤目缭绕间,有一丝艳丽,正面看他时,又是个线条冷硬的汉子模样。 怎么会有人将艳丽和冷俊兼顾的那么毫无违和感呢? 是因了他那双狭长凤目和长眉的缘故吧,凤目湛湛生光,长眉黛色而又不显凌乱。 陆玖虽讨厌,却实实在在生了一副好皮囊呢。 慕卿凰又想起陆玖趴在墙头,炮仗花丛中时,那明朗灿然的模样了。 禁不住浅浅一笑。 陆瑁正瞧见了这低眉垂眸的一笑,却原来在他眼里总是气势逼人的朝阳郡主,也有这么柔和软情的时候。 他恍然觉得自己是第一次这么细细的瞧她,但见她额头光洁,灯下泛着玉质的润泽,远山翠黛,明眸善睐,下巴尖尖,一张脸巴掌大。 原来她的脸这么小。 玫瑰椅容纳了她的身子还空余许多,他忽觉她的身子竟然是那么纤细的,她的骨架比秀玉要秀气的多。 可是,他以前却觉得她是高高在上的,如一座山压在他的头顶,她是那么大那么大,挑眉瞥目间处处透着骄矜,总是一副睥睨众人,不可一世的模样。 却原来,她这么纤细这么小。 但这真不能怨他,实在是慕卿凰气势太强之故。 “慕卿凰,你在想什么?”倏忽就浅笑了,她心里在想谁,陆玖? 陆瑁拧眉,面色不善。 慕卿凰敛容瞥着陆瑁,“我在想你。” 陆瑁“呵”了一声,复又“果然如此”之清高态。 “想你为何听到我要与你‘和离’却犹豫不决。我原想着,我一提出‘和离’你该拍手称庆才对,我原以为,你是清高的,不与世同的,不屑世俗的,却没想到你也不过一个俗人罢了。怎么,怕你的长辈追究你?那看来,这和离书要我来写你签字了。” 彼时,窗户上的茜纱不知何时破了个洞,一只耳朵贴着洞,正听的津津有味。 陆玖死死捂住嘴,才抑制住想要大笑的冲动。 陆瑁心气高的很,见慕卿凰话已至此,他便道:“和离,我求之不得。但和离并不只是你我两人的事情,关乎我陆家和你皇家的名声,咱们成亲半年就和离,以什么理由?” “性情不合,世为冤家,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好聚好散,是我能想到的,对自己最好的交待,对你最宽容的处置。你有负于我,欺瞒于我,我原本想要闹的你身败名裂的,可翻来覆去的想过之后放弃了,你已不值得我为你沾染嗔与恨。恨因爱而起,对你,我连恨也吝啬给了。今夜,我告诉你一声,让你心里有个准备,也告诉你我的决心。” 陆瑁哑口无言,怔怔的看着慕卿凰。 此番,他是真正弄懂了慕卿凰的心意。 她是真的要与他和离,不是恨极而离,而是情绝陌然。 不知为何,心中涩然微疼,仿佛即将失去什么最珍贵的东西似的。 “你不恨我了……”陆瑁语调惆怅。 “恨也是一种情,对你,我恨也恨不动了。”慕卿凰站起时,已是一身轻松,眉眼染着笑意,“话已至此,今夜我再无话可与你说了,你歇着吧,我希望明儿一早你就能从我这里搬出去,我明儿一早也会进宫,和我父亲母妃说明你我之间的事情。” 慕卿凰转身欲走,被陆瑁一把拉住。 慕卿凰不愉,转头睨着陆瑁,“放手。” 陆玖着急了,忙忙的拉开窗户缝,用竹夹子从袋子里夹出一只一只老鼠,都从窗缝中塞了进去。 老鼠吱吱叫,落地声引得陆瑁往这边看来,“谁?” 陆玖赶紧低头,迈过雕栏,跳入了滴水下的芭蕉小花园中藏好,紧接着就听到陆瑁“啊”的一声大叫,“有老鼠!” 慕卿凰望着蹲在罗汉床上不下来,死死抓着她的手腕不松手的陆瑁,半响无语,“放手。” “有老鼠。”陆瑁指着爬过来的两只大老鼠,眼睛瞪的老大。 “老鼠还能吃了你不成。”慕卿凰甩开陆瑁,没好气的道:“来人,拿砒|霜拌糖糕毒耗子。” 坐在正厅榻上,一方面守夜一方面为了防着陆瑁狗急跳墙的玉溪和玉鸾忙走到寝房门前,低声道了一句“奴婢进来了”,这才推门进屋。 第8节 慕卿凰皱眉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寝房中的五六只大耗子,心中存疑,走至窗前,不经意就发现了一个纱洞,慕卿凰蓦地推开窗户往外看去,见月色当空,回廊上寂然无人,蹙了下眉,方要转身,忽的看向窗户正对着的小花园,花园里种着芭蕉和海棠,枝繁叶茂,黑漆漆的,不正好能藏人吗? 慕卿凰当即就道:“玉溪,拿灯照照芭蕉里头。” 陆玖一听,心知不好,硬着头皮,扒开一扇芭蕉叶露出了自己的脑袋,他看向慕卿凰,冲她笑,一副“是我是我就是我”的无赖样儿。 慕卿凰只觉哭笑不得,狠狠瞪了陆玖一眼,转身关上了窗户,“玉溪,先抓耗子吧。我的寝房里怎么养了耗子,你们平时怎么看顾的。” 玉溪怕耗子,躲在一旁,僵着身子不敢动,玉鸾不怕,拿了美人锤正满屋里追赶耗子。 闻言就苦着脸道:“是奴婢的不是,想来是被这些小畜生打了洞了,一时没发现。” “这屋里是不能住人了,我去住书房。”陆瑁颤悠悠的从罗汉床上下来就准备走人。 “书房今夜我得住,你搬到外书房去吧。我让人来抬你。”至此,慕卿凰有些明白陆玖放耗子的用意了,心里咯噔一下子。 先招了陆瑁的小厮来将人抬走,又在寝房里放了耗子药,慕卿凰让玉溪玉鸾抱着自己的铺盖真个去了书房,留陆玖孤零零躲在芭蕉里头,差点被蚊子吃了。 ☆、第14章 进击的陆玖(十二) 夜深露浓,夏蝉也歇了声儿。 书房的窗户开着,风,微微的吹了进去,吹歪了紫檀木书案上袅袅升起的烟气。 陆玖躲在窗外,痴痴的瞧着坐在书案后头,低头看书的慕卿凰。 月下西楼,四更天的梆子声响了起来,唤醒了陆玖,他微微动了动腿,发现已是又僵又麻,一身清凉。 小凤凰为何还不睡? 和离是她提出来的,她心里怕也是那种求而不得的痛苦吧,故此夜不能寐。 可是真的太晚了,熬了夜,第二日她还要早起入宫,怕会头昏脑涨吧。 忍不住,陆玖蜷起食指轻轻叩响了窗扉。 慕卿凰抬头,蓦地看见窗户上出现了个人吓了一跳,见是陆玖,讶然,“我还以为你早走了。” 转瞬又生气的道:“夜闯我的院落,又深夜滞留不去,你想做什么?” 陆玖连忙摆手,压低声音道:“小凤凰别生气,我没想做什么,只是想看看你,守着你。” 他抬手指指西落的月亮,“太晚了,该睡了。” 慕卿凰愕然,“你现身是为了提醒我让我去睡觉?” 陆玖略赧然,点了点头,手足无措,只能假装挠头。 看着陆玖,至此她还能不明白吗。 浅蹙了下黛眉,慕卿凰想了想道:“你进来吧。” “啊?”陆玖惊的瞪大了眼睛。 “进来,别惊动了人。”慕卿凰坐着没动,看着陆玖又轻声说了句。 “哎哎哎,好。”陆玖双手撑着窗台,一下跳了进去,落地无声。 “搬把玫瑰椅过来,放在这里,夜深人静,咱们说说话吧。”慕卿凰指着自己书案的对面。 陆玖只觉自己的心里盛开了花,激动的几乎同手同脚了,但还很听话,轻手轻脚的将玫瑰椅放下,自坐下。 “说吧,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和陆瑁说的话,你偷听到了多少?” 陆玖犹犹豫豫比划了小半个手指肚子,“一点点。” “你都听到了什么?”慕卿凰又问。 陆玖知道自己一遇到小凤凰就犯怂,他更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一定更怂,但他告诫自己要改变,故力持镇定,坐直了腰杆,清了清嗓子,眼睛盯着书案上的莲花笔洗,道:“听见你说,你不爱他也不恨他,我觉得小凤凰你说的真好,就应该这样拿他当个陌生人待最好了。恨因爱而起,既然不爱了,那所幸也不要恨了,把陆瑁就当作是一股烟,风一吹就散了吧。我、我……” 慕卿凰立即接话,道:“陆玖。” “我在!”陆玖蓦地抬头应声。 慕卿凰禁不住一笑,垂眸拨动了一下千眼菩提手链才又抬起了头看陆玖。 这个人啊。 她恍惚又想起了那一具被乱箭射成筛子的尸体,陆玖的尸体。 当初他披挂带兵离京的那一日,她就站在城墙上,她看见他穿了一身黑甲,披了朱色的披风,头戴红缨银盔,骑在马上,是个玉面将军。她目送他走,心里并不抱任何期望,也并不觉得他能做个英雄,只想着,这个人别当逃兵就谢天谢地了。 没想到,他那么的出人意料,打了胜仗,后来在无粮之下还战到了最后一刻,当他被乱箭穿心死在战场上,无人收尸,是她派人去收敛了他的尸骨,将他运回了长宁侯府。 他走时,是她送走的,他回来,她也亲自来迎,却见了一个血人。碎冰之上,他的血已凝固,去时的玉面不见了,变作了半脸杂乱的胡须,身上的箭被根根拔去了变成了一个个血窟窿,那般惨状至今想起,她都忍不住埋怨皇弟,如若皇弟坚定不移的信任陆玖,给他兵权,会不会…… 慕卿凰摇了摇头,即便如此也不能力挽狂澜了,皇叔那边笼络去了太多人,大将无数,只凭一个陆玖也只能拖延罢了。 他是忠于皇弟的,终究是皇弟有负于他。 只是他莫非真喜欢我…… 慕卿凰攥紧了拳头,看着陆玖,只能抱歉了,她决定委婉的告诫他一番,断绝他的心思。 “我也没想到会说出那些话,可话到了嘴边就说了,不经意说出的却是我心中真正所想,之前差一点又钻了牛角尖,所以我戴上了一串佛珠。”慕卿凰抬起手腕给陆玖看自己的收敛,“我想学着做个平和的人。” 上辈子,至死她也没让陆瑁陆徐氏占了便宜去,早有所感,故此想好了自己的结局,预备了桐油。其实,她是惨胜了。心里还存在的是还没有散尽的不甘和怨气吧。 而那些不甘和怨气,越是接触陆瑁或者陆徐氏只能越积越多,然而此生她并不想继续做个心怀怨气之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 她已想清楚了,这辈子她就远远看着陆瑁,看着他陆瑁没了她朝阳郡主,究竟能活成个什么人样儿来。 陆瑁不是常说,她在压制他,控制他吗,那她就此放手,让他去过他想要的自由自在的日子去吧。 听慕卿凰这么说,陆玖有些着急,激动之下双手包住慕卿凰的手,“小凤凰你不需要改变,我就喜欢你骄矜的样子,不不不,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沉静的,睥睨的,含笑的,看书的我都喜欢。” 慕卿凰蓦地抽回自己的手,瞪陆玖,“放肆,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你瞪我我也喜欢,娇娇的、傲傲的、冷冷的,我心里……” “住嘴!”慕卿凰心里一慌,猛的站了起来。 反正话也说破了,陆玖鼓了下嘴,所幸破罐子破摔,绕过书案,蓦地从后面抱住慕卿凰,慕卿凰骨架纤秀,陆玖抱她在怀,铁壁环着她,整个将她容纳在灼热的胸膛里,“小凤凰,我心悦你久矣。” 慕卿凰吓坏了,压低声怒喝,“陆玖,你放开我!” 走出了第一步,陆玖渐渐找回自己的气场,无赖的钳着慕卿凰,死死抱着不松手,“这辈子死也不放手。小凤凰,我太笨了,少年时不知事,老惹你生气,后来我才弄明白自己的心意,我惹你只是想让你的眼睛里只看见我而已,我不喜欢你看任何男人,尤其是陆瑁!” “陆玖,你放不放开?”慕卿凰停止挣扎,转头,冷冷的睨着陆玖。 看着慕卿凰双眸冒火,小脸绷的紧紧的,白嫩的鼻子一翕一合的,真可爱,他痴痴的看着,心里想道。 “再看我挖了你的眼睛!”慕卿凰气的胸口剧烈起伏,正巧陆玖的手臂就箍在那处,软软的触感,令陆玖一张俊脸红的冒烟。 “小凤凰小凤凰,你快别动了,也别再瞪我了,忍不住了忍不住了。”陆玖蓦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顷刻他高挺的鼻子里就流出了两管血。 陆玖赶紧用袖子一抹,脸皮爆红,磕磕巴巴的道:“我我我……” “滚!”慕卿凰不知怎的,看见他这副怂样儿是想笑的,但也还在生气,气恼夹杂着笑意,憋的难受,慕卿凰所幸背对陆玖,一指窗户,冷声赶人。 见慕卿凰气的不轻,陆玖心里怕死了,脚步轻移,又一把抱住慕卿凰。 慕卿凰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能无赖到这种程度,胆子也大到这种程度,她一气之下再不姑息,扬声唤人,“来人啊。” 她却是忘了,这是书房,书房中并未安置多余的床榻,今夜守夜的玉溪和玉鸾被她打发回去睡了。 但陆玖还是撒手了,他到底是怕影响了慕卿凰的名声的,慌忙跳窗跑了。 看着摇动的半扇窗,慕卿凰冷哼,“混账东西。” 想着陆玖那副怂样儿,却是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15章 进击的陆玖(十三) 朝阳升起,晨雾散去,慕卿凰站在廊庑上,染了一身露气,面容略显憔悴,但双眸清亮,红唇带笑。 早起来服侍的玉溪和玉鸾一看,且惊且心疼,玉溪上前来就摸慕卿凰的衣衫,上头果然带着湿气,又观慕卿凰的气色,带着哭音道:“郡主,您、您这是……一夜没睡吗?” 玉鸾早已落下泪来,恨的了不得,“瞎了眼的狗东西,我们郡主这么好,他为何就不喜欢。” 慕卿凰失笑,看着两个丫头,“你们以为我是为了陆瑁一夜没睡吗?” 这半年来慕卿凰也时常彻夜难眠,故此玉溪和玉鸾都点头。 “傻丫头,不是的。”慕卿凰看着天际红彤彤的太阳,笑道:“我睡不着是因为我想清楚了自己这辈子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可不是为了陆瑁。来吧,服侍我洗漱更衣,咱们入宫去。” 彼时,玉珠玉绮也来服侍了,身后带着捧着洗漱用具的二等丫头。 幕园,陆玖的住所,他也一夜没睡。 回味着拥抱慕卿凰的感觉,他痴痴傻笑到天大亮,白锦玉盖捧着金盆牙粉等物来服侍他,见他此状都笑了。 将金盆放到脸盆架子上,白锦笑问,“世子爷,做了什么好梦,笑成这样儿?” 陆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下来,嘴巴怎么都合不上,一巴掌拍白锦肩头,得意洋洋的道:“我不告诉你。” 白锦玉盖兄弟俩对视一眼,就都笑了,“世子爷不说,我们也猜得着。” 毕竟是谨慎服侍的,陆玖知道白锦玉盖兄弟比金泥香尘兄弟聪明多了,他脸都浸到水里去了,“哗啦”一声又抬起,板着脸警告,“不许说出去。” 两兄弟又对视一眼,白锦微微叹了口气,“奴早看出来了,为世子爷急,为世子爷忧,有心为世子爷牵线搭桥,可奴怕被郡主活劈了,又要牵累世子爷被郡主讨厌。” 玉盖把脸巾递给陆玖,轻声劝道:“名花已为人妇,世子爷咱们换个人喜欢吧。” “屁话。”陆玖把脸巾扔玉盖脸上,“爷没试过吗?她大婚那阵,我不是带着你们日日夜夜泡在青楼里吗,秦淮十六楼我逛了个遍,花魁挨个见,舞也看了,歌也听了,哪一个也没看上啊。” 提到这一茬白锦就想哭了,“是是是,软玉温香您不要,非要人家瞪你,再不行就得骂你几句,打你几下,她们是服侍人的下贱人,您是侯府世子,借她们十个胆子她们也不敢啊。回春楼的凤楼春倒是骂你了,可你嫌人家眼神不够冷不够傲不够睥睨矫揉造作啊,我的主子。” 提到这茬玉盖就心有余悸,“亏得郡主不知道您去花楼里照着她的性子模样找花魁的事儿,若让郡主知道……” 陆玖立时打了个寒颤,忙道:“嘴巴给我闭紧,若让此事泄露出去,我砍了你们的脑袋当球踢。” 两个小厮忙点头。 彼时,金泥香尘兄弟也来了,金泥就道:“世子爷您让奴盯着门房那边,有消息了,说是再有一刻钟就到了。” 彼时陆瑁坐在官帽椅上,玉盖正给他带冠,听罢就道:“这个时辰陆瑁出门了没有?” “奴故意从外书房那条路上走回来的,洒扫的说出门了。”香尘道。 第9节 “那就好。时刻注意着陆瑁的动向,不能让他当着郡主的面和宁秀玉见面,省的他们两人卿卿我我,惹小凤凰伤心,要我说陆瑁就是个瞎子,小凤凰那么好他竟不喜欢。”陆玖生气的道。 四个小厮先都应下,金泥就嘿笑调侃道:“世子爷喜欢被郡主打骂,难道还让别人也都喜欢不成?” “找死呢。”陆玖恼羞成怒狠瞪了金泥一眼。 惹得四个小厮都笑起来。 玉冠已带好,陆玖站起,手挎在腰上,目光一一扫过自小一起长大的四个小厮,意气风发,“本世子已决定了,找老头,咱们一人弄个锦衣卫当当,是时候干点人事了。” “啊?” 四个小厮傻了。 “啊什么啊,你们世子我要奋发图强,子承父业不行啊?要不不白瞎了郡主送我的兵书。”陆玖斗志昂扬的道。 “这子承父业也得去五军都督府吧,咱们侯爷军职挂在五军都督府啊。”香尘道。 白锦也道:“咱们侯爷是正二品的都督佥事,世子爷去五军都督府定然无人敢给脸色看,升职还快,而且五军都督府统领天下卫所,坐到都督的位置,手里兵马无数,那才是热血男儿都向往之地。而锦衣卫虽说被圣上赋予了掌管刑狱,巡察缉捕之权,但那却是一个得罪权贵的地方。权贵早已视锦衣卫为眼中钉,奴大胆猜想,权贵们迟早会拿锦衣卫开刀,并不是一个长久之地。” 陆玖不得不对白锦侧目了,笑着拍打白锦的肩头,“行啊你小子,眼睛挺厉啊。” 白锦猜想的不错,到了建元末年,圣上就收回了锦衣卫的一部分权利,撤掉了锦衣卫掌管刑狱之权,之后锦衣卫就沉寂了下去。 但燕王造反做了皇帝之后,锦衣卫再次被启用,这一次锦衣卫就彻彻底底成了皇帝的鹰犬。权利之大,唯皇帝一人可节制。锦衣卫在燕狗手里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屠刀,刀锋所至,血流成河。 想到此处,凤目幽幽深邃,陆玖微衔冷笑。天道公平,让他死后魂魄不散,故此他都看见了。 原本他的尸骨无人收,他的魂魄在边疆游荡,是小凤凰把他带回了金陵,他亲眼看见小凤凰被陆瑁和陆徐氏逼的*而死,他亲眼看见那些日日夜夜里小凤凰爱而不得的痛苦,他更看见,当燕王攻入金陵,尘埃落定之后,那些诋毁他们父子谋逆的魑魅魍魉都下了原形,而这些人里他万万没想到,还有他的好二叔,好三叔! 原来父亲不是自杀,而是被三叔下了迷药,送上吊绳,活生生被吊死的。 这一笔笔血债,他都牢牢记着呢。 天道公平,既然让他重生一回,必然是要他报仇来的! 而做锦衣卫,正是他公报私仇的好机会。 ☆、第16章 进击的陆玖(十四) 晨曦落在屋脊上,洒在院子里时,慕卿凰收拾妥当,坐上马车出门了。 郡主出府自然是要开大门的,大门却先一步开了。 玉鸾关上车门笑着和慕卿凰道:“门房的人越发有眼色了。” 这话才落地,慕卿凰所乘坐的马车就蓦地停了,微微晃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玉鸾忙又打开车门,露出脑袋询问,却见门外一辆朴素的马车正要进来,登时玉鸾就恼了,“谁这么不知事挡郡主的路?” 正要进府的马车也停下了,车里出来个小丫头对车夫道:“传小姐话,让郡主先行,快退出来。” 门房小管事管旺见着是俏丽的玉鸾今儿随侍郡主,忙满脸堆笑的上前来,“给玉鸾姑娘请安。” “安什么安。”玉鸾眼珠儿一转就猜着对面那辆马车里坐着谁了,又听见那小丫头说什么“让”字,显摆宁秀玉多知书达理一样,登时便道:“本就是你们该退避一旁,用得着你们‘让’,等你家小姐做了一品诰命再来说什么‘让’吧,我都替你们脸红。” 马车退避一旁,彼时宁秀玉由小丫头扶着从车里下来,扶着肚子,恭敬的垂首立在一侧,蹲身行礼道:“给郡主请安。” 玉鸾哼了一声,“这才差不多。福叔,咱们走。” 玉鸾关上车门,重新坐下,小心的打量慕卿凰的神色。 慕卿凰见她这般模样倒是笑了,摸了摸玉鸾的脸,“你总是这么维护我,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玉鸾脸蛋微红,百伶百俐的嘴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马车出了大门,从宁秀玉身边经过,慕卿凰掀开轿帘时,就看见了肚子鼓起的宁秀玉,她也正抬头,慕卿凰看了她一眼,柔情似水,妧媚天成,不失娇俏,这便是宁秀玉,出色的容颜,即便怀了孩子也不曾减少几分,反而给她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真是个出色的孤女,怪不得会让陆瑁那么喜欢,那么怜惜。 慕卿凰勾唇浅笑,放下了流苏软帘。 宁秀玉才升起的一丝笑僵在了脸上,她看着远去的,那辆绣着凤凰的香车,目色变幻不定。 小丫头不忿,冲着马车的尾巴小小声的“呸”了一口,“傲什么傲,眼睛长到头顶去了。” 宁秀玉垂眸,抚了抚自己圆润的肚子,再抬头时云淡风轻,“她是凤子龙女,她有那个资本傲不是吗?在她眼里,我大概是个卑贱如草芥一般的女子吧。” 小丫头越发气恨,扶着宁秀玉道:“没了那一身血统和家世,她连小姐的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就算她是郡主,在二爷眼里,她也比不上小姐的一根头发。” 宁秀玉笑出声来,“说的什么胡话。” 小丫头吐吐舌头,“小姐上车吧。” “嗯。”宁秀玉点头。 —— 长宁侯陆炳是跟着建元帝打到金陵的第一批人,分到的府邸很靠近皇宫,不过两刻钟慕卿凰就进了东华门,从东华门入宫是到东宫最便捷的路径。 彼时,太子妃身边的姜嬷嬷已经领着宫婢等在东宫门口了。 慕卿凰下了马车,姜嬷嬷就笑着迎上来,亲热的把着慕卿凰的手道:“郡主有些日子没回宫了,太子、太子妃,皇孙都甚是想念您,老奴也想念您。” “我也想念父亲母妃和弟弟,还有嬷嬷您。” 说着话,慕卿凰便随着姜嬷嬷走入了东宫。 入目是黄琉璃瓦歇山顶,走过穿堂回廊往左拐,又走了一段路,穿过月亮门就到了太子妃所居的八凤殿。 这便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虽狭窄,但是她记忆中抹之不去的存在。 她忽然想要扑入母亲的怀里大哭一场,一叙生离死别后的隔世相逢,上辈子母妃定然是死在那场皇宫大火里了吧。 “凰儿。”太子妃吕氏见女儿红了眼眶,也跟着难过起来。 “母妃。”慕卿凰把眼泪憋了回去,高高兴兴的将迎出来的吕氏扶回榻上坐着。 可在吕氏眼里直觉的以为女儿在婆家受了天大的委屈,不然女儿不会在她面前露出行迹来,遂开口道:“女婿欺负你了?” 吕氏问的小心翼翼,她知道女儿要强的性子,自小就算吃了亏也不告状,都是自己找回来。 她还记得有一次李良娣的女儿南平郡主、宜和郡主一起打了她,不打脸只往身上打,她没有发现,她的凰儿也没有吱声,只是突然跑去跟着允煌的武师傅学拳脚,允煌喜静不喜动,正好把武师傅让给了凰儿,就这么学了一段时日,忽然有一日李良娣就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来告状了,却是南平郡主、宜和郡主被凰儿狠狠奏了一顿,这事还惊动了太子,到了太子跟前,凰儿才淡淡的叙述了前因后果,根本没有否认。 她心性如此刚毅坚韧,不止太子喜欢,圣上也喜欢,有一次夜里,太子甚至和她叨咕,如若凰儿是个男孩该多好。允煌也是个好孩子,可是性子却像极了她,有点软弱。 她的女儿是她的骄傲,却也令她心疼之极。她知道凰儿为何变成这样,是她的过错,是她懦弱,在没生下允煌之前,在东宫被欺负也只一味儿的逆来顺受,是她的软弱,才令凰儿产生了变强想要保护她的想法,都是她的错…… “他能欺负的了我吗?”慕卿凰嗤笑。 看着这样的慕卿凰,吕氏心里却更疼了,握着慕卿凰的手一下子就哭了,“别瞒着我了,你是我生的,你什么性子我不知道吗?为了不让我操心,有苦你也往自己肚子里咽了。是,你是郡主,他不过一个从六品小官,可你心爱于他,吃了亏就是伤在心上,伤在心上,那熬煮的就是人的精气神,母妃知道那是个什么滋味。” 慕卿凰有点生气了,瞪向跟着进来的玉溪和玉鸾。 吕氏擦擦眼睛就打了慕卿凰的手背一下,“你别瞪她们,上次你进宫来我就察觉了,让姜嬷嬷把她们俩拉下去逼问的,她们也是为着你好。” 慕卿凰抿着嘴不说话。 吕氏气的拿手指点了慕卿凰的眉心一下,拉过慕卿凰的手,一把将她的袖子撸了起来,肘窝中央一颗嫣红的豆子就露了出来。 慕卿凰蹙了下眉,轻吐一口气,挣脱出来,撸下袖子掩盖了下去。 吕氏却气的浑身发抖,“半年了半年了啊。那陆瑁他想做什么?要造反不成!” “母妃莫要生气,我已决心和离。” “什么?!”吕氏大惊失色。 ☆、第17章 进击的陆玖(十五) “凰儿,听母妃说,你只是一时想不开罢了。”吕氏挪动了一下身子,靠的慕卿凰更近些后才苦口婆心的道:“母妃才入东宫的时候,也不得你父亲的宠爱,可母妃就想着,我只要本本分分的,老老实实的,生个一儿半女的傍身,这一辈子就够了。母妃也曾想过情啊爱的,也曾伤过心,可后来我才渐渐活明白了,情爱都是虚的,你和允煌才是我的心肝肉,男人啊都一样。凰儿,等你生个孩子就好了。” 慕卿凰摇头,“母妃,我不是冲动,我想的很透彻很明白,不管母妃怎么说,我都是要和离的。” “你这丫头怎么就说不明白呢。”吕氏有些着急,气道:“和离的名声你当好听啊。” 慕卿凰直直看着吕氏,“母妃原来是怕被我的名声带累吗?” 吕氏被堵的胸口闷疼,横起眉毛,“母妃是怕这个吗?母妃是为了你好。” “母妃,我和陆瑁在一起只剩怨恨,我不开心,一辈子都不开心,母妃还认为我不该和离吗?母妃还认为是为我好吗?” 吕氏一窒,怔怔看着慕卿凰,嘴唇哆嗦着道:“怎么、怎么就到了那个地步呢?” “我和陆瑁已经到了相看两生厌的地步。母妃,这辈子我不想为了别人的眼光和嘴巴活着。” “什么?” “我知道和离的名声不好,我也想到了,和离之后,我会成为别人嘴里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母妃,我不会为了所谓的名声,葬送自己一辈子。我活着,是为自己活着,不是为了别人活着。” “……什么?”吕氏喃喃。 慕卿凰握着吕氏的手,微微一笑,“母妃,你若为我好,就不要阻拦我和离,我不期望母妃的支持,哪怕母妃只是沉默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母妃,父亲现在在何处,我去给父亲请安。” “知道你今早要来,下朝之后你父亲就在继德堂批奏折,想是在等你,你父亲也想你了。”吕氏轻声道,神情怔忪,不知在想什么。 “那我去拜见父亲,稍后回来陪母妃用午膳。” 吕氏挥了挥手,有气无力的道:“去吧。” 慕卿凰走后,吕氏就一阵唉声叹气,“看凰儿的神情,她是铁了心的,竟是一点也劝不到她心里去了。” 姜嬷嬷低声道:“郡主性子坚毅,心里已经决定的事情,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方才您劝着郡主生个孩子时奴婢就想打断来着,郡主不是那种拿着和离威胁人的扭捏性子,她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则是心里已经想透了,谁劝也不顶用。” 吕氏又是一阵叹气,拍着炕几一角骂道:“什么状元郎,什么神童,我看他就是个祸害,白白害了我的女儿一场。” 这婚是圣上赐的,吕氏不敢埋怨圣上,只得把气恨都归咎在了陆瑁身上。 慕卿凰到了继德堂,有太监立在门口两侧给打竹帘子,进了门,她就看到自己微胖的父亲正盘腿坐在炕上,伏在炕几上批阅奏折,穿了一身杏黄四爪团龙的袍子,戴着金冠,父亲见她来了,抬头笑望了一眼,“先坐着,待父亲回复了这本折子就和你说话。” “哎。”慕卿凰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酸涩,却是响亮的应了一声。 彼时一个脸型瘦长的太监捧着茶送了上来,和蔼的瞧着慕卿凰,“郡主请用茶。” “孟大伴,多日不见,你可好吗?”望着这位自小服侍父亲的太监,慕卿凰心里是很敬重的,双手接了茶笑问。 “劳郡主惦记,小奴好着呢。郡主可好?” 这一问问的慕卿凰湿润了眼睛,笑着点头,“我亦很好。” 第10节 孟德超宫中浸淫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厉害着呢,一见慕卿凰这般神色就“哎呦”了一声,“郡主可是在长宁侯府吃了气了?” “嗯?”慕荣放下青玉狼毫笔看向慕卿凰,“凰儿,坐到父亲身边来。” “哎。”慕卿凰起身,到了炕边,看着慕荣缓缓跪到了脚踏上,手摸着慕荣的腿道:“父亲,女儿要和离。” 慕荣顿了一下,摸了摸慕卿凰的头,没有问别的,直接道:“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慕卿凰在吕氏那里没有哭出来,在这里,手摸着父亲温热的膝盖却哭了。 这是她的父亲啊。 睿智,宽容,仁慈,却在建元二十五年病故于敦本殿。 只是一场风寒罢了,却要了父亲的命,但她猜想又岂是一场风寒那么简单呢。 建元二十五年的金陵风起云涌,父亲之死,没有那么简单,然而她只是一个女子罢了,无权参与朝政,无从得知更多隐情。 “那就离。本宫的朝阳郡主要和离那便离。”慕荣慈爱的望着慕卿凰。 “谢谢父亲。”慕卿凰破涕为笑,难为情的用袖子擦去无用的泪水。 “自你懂事起就很少见你哭鼻子了,那陆瑁却惹得你朝父亲哭诉,他当真该死了。” 慕卿凰摇头,“也怪我自己不好,自己给自己圈地成牢。” “你性子里的执拗不知随了谁呦。”慕荣笑着给慕卿凰擦泪。 “是随了父亲。”慕卿凰用脸噌着慕荣的膝盖,孺慕的依偎。 慕荣的心为之软的一塌糊涂,膝盖以下麻了也没有动。 少顷,慕荣给孟德超使了个眼色,孟德超会意便要出去让人查郡马,慕卿凰抬起了头,“父亲,不要费心去管他了,我只想要和离,从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足矣。” 慕荣懂了慕卿凰的意思,无奈道:“你呀。父亲给你出头那是应该的。” “他小小一个从六品小官,动用父亲对付他,那是抬举了他,别因他惹得御史弹劾父亲,父亲,我只想和离。” “好,听你的,父亲也相信凰儿会处理的很妥帖,你要记着,你是本宫的朝阳郡主,身份贵重着呢。” “嗯。祖父那里还请父亲帮着说说,这门亲事毕竟是祖父定下的。” 慕荣沉吟片刻道:“你的姐妹堂姐妹们都联姻的是开国功勋之后,为的就是笼络人心,原本该是长宁侯世子才配得上你,可长宁侯世子风评恶劣,你又厌恶他,你祖父不忍害了你,这个时候陆瑁就入了你祖父的眼,十岁就中了案首,坊间赞他是神童,长的也是一副观音坐下童子的模样,你祖父就定下了这桩金童玉女的姻缘,毕竟陆瑁是长宁侯陆炳的侄子,谁曾想……罢了,和离就和离。你轻易不开口,你开了口,那便是你实在和他过不下去了。” “谢谢父亲。”慕卿凰既感激又感动。 “你既进了宫,就去给你祖父磕个头去吧。”慕荣道。 慕卿凰想了想道:“父亲我现在不去,待我把决心告诉祖父,再去拜见祖父不迟。父亲借我一队锦衣卫可好?” “你想做什么?”慕荣忽的警惕起来,“不让父亲给你出气,莫非你想自己出气?” 慕卿凰连忙摇头,“不是为了出气,是为了了结。” ☆、第18章 进击的陆玖(十六) 皇城内,从建元门到承天门这条朱雀大街上,中央官署都设于此,左边有五军都督府、京卫指挥使司、锦衣卫指挥使司等,右边有六部、六科、都察院等,左武右文,壁垒分明。 无战事时,身为中军府掌军纪的都督佥事,陆炳每日大多时候便在签押厅和下属同僚喝茶唠嗑。 中军都督府,陆玖也是常来的,谁让他爹老大了才得他这一个儿子,稀罕的了不得,他会走路叫人的时候就被他爹抱着来上值,他爹有事要做的时候就扔他在都督府让人看着,只要不出都督府,随他去哪里逛,没事的时候他爹还抱着他去各处窜门。 就这么着,也没人参他爹渎职,盖因他爹不贪权之故,以他爹的功勋,圣上原准备让他爹做后军都督的,他爹却上折子辞官,说是想回家过点含饴弄孙,富贵闲人的日子,圣上笑骂他爹没出息,儿子才几岁就想孙子了,想得太美,私下里他爹又去见了圣上一回,没脸没皮的说要回家生儿子,一个儿子太少了,又让圣上骂了一回,却终是没同意他爹辞官,给安排了个都督签事的官,管军纪的,无战事时,还算清闲,他爹万分纠结之后就同意了,圣上见此又笑骂了一回。 结果,不知他爹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自锦衣卫设了诏狱以来,功勋卓着的开国功臣死了一半了,他爹屁事没有。 闲话家常的时候,爷俩吃着卤肉就酒,他就问他爹是不是当初看出什么了,所以才要辞官的。 结果他爹就笑着说,当时真没想那么多,打仗的时候杀人杀怕了,倒不是畏惧敌人,而是怕了杀人,那些血流成河,尸体遍地的场面,令他腻歪,令他心里难受,终于取得了胜利之后,他是真想回家生儿子的。 半辈子只得了他这一个儿子,他爹心里是有道坎的,他爹觉得是因为自己造下的杀孽太多,老天爷才不肯多给他儿子,不给儿子多给女儿也行啊,结果他爹纳了不少妾,却只有他娘生下了两女一子,后头他爹心灰意冷还是怎么的,就把那些妾都给了金子遣散了,转而每年节庆都给穷人施咒赠药做好事。 他爹不是最聪明的将军,却是运气最好的将军,战争再起时,他爹临出发前就叹着气对他嘀咕,这一次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也罢,马革裹尸也是一个将军最英雄的结局。 死在战场上,他爹不悔,那也是每一个战士自从军那一日起就有的心中觉悟,然而,他爹的一世英名却被陆炅毁了。 吊死在军中,还被人造谣是畏罪自杀,那种窝囊的死法,他爹若像他一样英灵不散,一定会气的变作厉鬼吧。 望着这熟悉的签押厅,陆玖双拳一握又松开,脸上带着笑就大步走了进去,兴冲冲的大叫,“老爹!” 这么大声的叫“爹”,惊的正和左军都督府断事廖升吃酒的陆炳筷子上夹的卤肉都掉了,抬眼一看是他亲亲的儿子,就笑骂道:“兔崽子,吓爹一跳。” 接着就举起白瓷酒盅“嗞嘎”扭了一口辣酒,往炕里边挪了挪屁股,斥骂道:“兔崽子,叫人,连你廖叔都不记得了,坐下,吃饭了吗?” 陆玖先拱手道了一句“廖叔好”,又看着他爹笑道:“吃了。” 廖升也是从小看着陆玖长大的,见陆玖看着他爹傻笑的眉毛都要飞起来了,忍俊不禁,“你小子怎么回事,看着你爹傻笑什么?” 陆玖就笑道:“我爱我爹。” “噗——”的一声,陆炳喷了对面的廖升一脸酒水。 廖升愣了一下,一抹脸,踹了陆炳的臭脚丫子一下,笑骂,“你这嘴臭死了。” 陆炳老脸通红,看着自己儿子,抬脚就踹,陆玖哈哈笑着退后一步,“爹、爹,你别恼,我有事找你。” 当着老友的面,陆炳清咳了一声,灌了一口酒,哼哼道:“我就知道你这兔崽子没好事,说吧,什么事儿?” “爹,我想干点有实权的事儿,光有个忠武校尉的荫封官不过瘾。”没避着廖升,陆玖直接道。 陆炳没开口,廖升先说话了,“这是好事儿呀,叔给你安排,先从百户做起就很好。老陆,你觉着呢?” 要是还是亲爹了解亲儿子,陆炳就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去做锦衣卫。” 陆玖话一出口,陆炳和廖升的脸色就都不好了,两个老东西对视一眼,廖升就道:“你们父子俩聊着,我先回去了,老陆,咱们下次再喝。” “送送你廖叔。”陆炳道。 待陆玖送了人回来,往陆炳对面炕上盘腿一坐,举杯先吃了一盅才道:“爹,我知道你们都不喜圣上弄的这锦衣卫,只因锦衣卫查处的大多是曾和你们并肩作战的功臣,但是爹,如果那些被查抄处置的人和你一样,圣上岂能不容?” 陆炳想了想,拿起筷子开始吃卤肉,肉在嘴中嚼了一回,他才开口道:“话虽如此,但难免让人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在其位谋其政。” 陆炳抬头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才道:“说点别的,怎么想去做锦衣卫了?锦衣卫的名声可不太好,容易得罪人。” “可是爹,锦衣卫却是直接听命于圣上,是圣上手里的刀,圣宠极浓,权柄极大。” 陆炳诧异的看向陆玖,“没成想,我儿子还是个贪权有野心的,你想做什么?” 陆玖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便哄他爹道:“哪想做什么,这不是玩腻了捶丸马球,想玩点刺激的。再有就是,我到锦衣卫内部去,若是咱们亲友府上出事,我还能从里头往外递消息不是?” 陆玖也学他爹环顾四周后压低声音道:“上次胡庸谋逆那件大案,我看那些穿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去抄胡庸的家,啧,可真威风,我打从那以后就念念不忘的,也想去干。” 陆炳一听气的拿筷子敲陆玖的头,“我就知道你小子是这德性。” 话也说完了,陆玖把筷子一撂,冲他爹发火,“你就说能不能给我安排吧,不给我安排我自己去找顾炎生。” 陆炳忙道:“行行行,你生的什么气,喝酒。” 陆玖立时就笑了,趁他爹不注意,侧脸抹了下眼睛,端起酒杯和他爹碰了一下,“爹,走一个。” “走一个。”陆炳脸上笑的花儿开似的。 喝完酒,吃干净了卤肉,陆玖就把他爹拽起来,“走走走,去锦衣卫指挥使司找顾炎生去。” 这锦衣卫指挥使司就在五军府隔壁的隔壁,门脸是比不上五军府气派,现在却是个炙手可热的衙门。 爷俩从五军府出来就见一辆凤凰香车后头跟着十多个穿金色飞鱼服,腰挎绣春刀,骑在高头骏马上的锦衣卫,个个模样端正,身材伟岸,尤其这十多个锦衣卫,但看飞鱼服竟都是百户。 陆玖一眼认出那辆凤凰香车是谁所乘,禁不住往前走了一步,被陆炳一把拉回来,道:“这是老二家儿媳妇,朝阳郡主的马车吧?她带着这些锦衣卫做什么去?” “爹,我跟在后头去瞧瞧,明儿咱们再去找顾炎生。” “回来,我跟你一块去。”陆炳回头嘱咐守门的力士,“快去把我的马牵来。” “爹,我先走,你后头跟上。”陆玖道。 “那是瑁儿媳妇,看把你急的。”陆炳说完蓦地瞪大了眼睛,抬脚就踹陆玖屁股上。 冷不丁被踹了一脚,直接被踹到了路中央去,陆玖觉得冤枉死了,气的大喊,“爹,你踹我做什么?!” 喊完就完了,陆玖跑去栓马石上解自己坐骑的缰绳,陆炳跟过去钳住陆玖的手腕子,压低声音道:“兔崽子,你给老爹个实话,你死活不娶妻可是为了朝阳郡主?” 陆玖吃惊的看向陆炳。 不言而喻! 陆炳气的一巴掌糊陆玖后脑勺上,陆玖抱着脑袋,抬眼,死死抿着嘴瞪他爹。 瞪了一会儿,从靴子里抽出匕首砍断缰绳,翻身上马就跑。 “兔崽子,你给我回来!” 彼时,陆炳的马也被牵过来了,陆炳忙也上马追儿子。 一路追上去,就见凤凰香车先是在莲园停了下来,慕卿凰的贴身婢女玉溪下车去莲园呆了一会儿又出来,莲园的大门就开了,从里头走出许多男仆和强壮的仆妇,手里都拿着扁担挑子之类,后头又出来几辆马车。 再然后,隔了两条街就追到了自己家门口,爷俩心里一凉,赶紧下马悄悄从后门进了府。 —— 锦衣卫进家门了,吓的在福庆堂拉着宁秀玉闲话家常的陆徐氏白了脸,立时吩咐人道:“快,把表小姐从后门送出去。” 宁秀玉的脸色也一霎雪白,捂着自己的肚子力持镇定,拉着陆徐氏的袖摆道:“外祖母,我们不能自己吓自己,兴许是别的事儿呢,您快去看看为好。” 陆徐氏只是下意识的反应罢了,被宁秀玉一提醒,陆徐氏摸了下宁秀玉的肚子,“好孩子,你先回到外祖母的碧纱橱里歇着,外祖母去去就来。” 慕卿凰带着百户们直接回了朝阳院,吩咐道:“劳烦你们了,这就搬吧。” 却原来,她带着玉溪玉鸾入了宫,留下玉珠玉绮已经指挥着朝阳院的奴婢仆妇们收拾打包她自己的嫁妆了。 ☆、第19章 和离(一) 因她是郡主之故,二房得到了这个大院子,并提了“朝阳”二字做院名。 朝阳院,像是一个江南庭院的缩影,假山溪水,小桥楼榭,这里的一草一木仿佛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所建,她初嫁进来时欢喜极了,她以为这是陆瑁给她的惊喜,就像那一书房手抄书她想要给陆瑁的惊喜一样,却原来是她自作多情。 第11节 上辈子,她把自己困死在了这座院子里。 这辈子,该做一个了结了。 留锦衣卫指挥着男仆和仆妇往外挑东西,慕卿凰走进了寝房。 寝房内,一个个箱笼放置在空当处,抱着西施的玉珠正站在箱笼中间清点,玉绮、玉鸾帮着玉溪,正将多宝阁上的陈器一件一件包裹好放入丝绒木箱里,见着慕卿凰进来,玉鸾将手里的白玉送子观音交给玉溪,上前来回话,语调清脆,“郡主,屋里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都是按着嫁妆单子装箱的,只是还有几件珍品不在咱们屋里。” 除了玉鸾,另外三个丫头都屏住了呼吸。 看着空下来的屋子,慕卿凰心里有一瞬的揪疼,不过很快调整过来,轻声道:“我去拿回来。” 眸光不经意的一转,慕卿凰看见了放在床褥上的一件天青色长衫,长衫上绣着凤尾竹,袖口还没有收边,是一件还没有完成的男衫。 顺着慕卿凰的目光看过去,玉珠忙道:“奴婢不知该把这件衫子收在哪里好,正等着郡主定夺。” “不必收了,放在那里吧,把所有关于陆瑁的东西都留在这间屋里。” 听到慕卿凰这般说,玉鸾冲着玉溪三个得意的笑起来。 玉溪叹了口气,看向了放在角落里的一个大箱子。 慕卿凰随之又走了出去,就看见陆徐氏领着小徐氏、凌氏来了,正往外搬嫁妆的仆从们僵站着不动,和陆徐氏带来的人对峙着,百户们看似随意的站着,却是都占据了要紧处,只等慕卿凰的一声命令。 “郡主,你这是做什么?”陆徐氏露出个慈祥的模样,看慕卿凰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闹别扭的亲孙女。 慕卿凰没有答话,对领头的千户道:“宋千户,有劳了,还请百户们清理出一条道路来,好让我的仆从们顺利将我的嫁妆全部运送出长宁侯府,不管谁来,没有我的命令,不必理会,若有什么不好的本郡主担着。” 宋千户拱手应下,一抬手,百户们就动了,齐齐抽刀,变换步伐,十步一人,排成了长列,从朝阳院直接通向长宁侯府门口。 那些陆徐氏带来的侯府家丁,在锦衣卫抽刀之时就畏缩到了角落。 陆徐氏脸上慈祥的笑容僵住了,小徐氏紧紧挨着陆徐氏,脸色微微泛白。 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里,凌氏扶着自己的头一下子歪到了身边婢女的怀里,用着中气不足的语气,弱兮兮的道:“老祖宗见谅,儿媳忽觉头晕的厉害,先回去了。” 不等陆徐氏允许或拒绝,凌氏掐了一把自己浑身哆嗦的婢女,小跑着跑出了朝阳院。 慕卿凰一怔,浅勾唇角,这凌氏看来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懦弱呢,仿佛还是个有意思的人。 脑海中想起凌氏的出身来,凌氏娘家仿佛不过是耕读传家的乡绅,陆炳娶她那会儿是门当户对的,但当战事结束,陆炳军功封侯,凌氏的娘家却依然是乡绅,虽说借着长宁侯府的势从小乡绅成了大乡绅,却依旧比不得陆炳。 而随着陆徐氏的亲哥,小徐氏的亲生父亲徐成礼被封了魏国公,陆徐氏和小徐氏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了国公府家的姑娘,在长宁侯府后宅,凌氏就成了弱势的那一个。 随后二房陆瑁又娶了她朝阳郡主,凌氏在后宅的地位就更弱了,在女主子里头是被欺负的那个。 凌氏也一直都维持着一个唯唯诺诺上不得台面的形象,在后宅里头凌氏输的一塌糊涂,可在陆炳那里,凌氏却是个赢家,虽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的肚皮争气,但是凌氏能让陆炳放不开她这个糟糠妻,可见她并不是一个笨人。 上辈子,她挺瞧不上凌氏的,却原来是她自己傻。看似赢了却是输的一败涂地。 “贱妇。”陆徐氏下垂的脸上肉绷的紧紧的,低声咒骂了一句。 “大嫂跑的恁快,仔细崴断了你的脚脖子。”小徐氏跟着跑了几步开口讥讽。 “老夫人和二太太不是看的很清楚吗,我在搬运自己的嫁妆。我这里忙的很,若是无事你们请回。”说完,慕卿凰点了两个百户随行,沿着百户们列站出来的这条路往外院书房走去。 慕卿凰一走,陆徐氏就大喘粗气,身子一歪就要倒,山茶忙托住,急急抚弄陆徐氏的胸口,“老祖宗,您可不能生气。” “姑母,这可怎么办呢?”小徐氏没了主意。 昨儿她们娘两个才商议着用宁秀玉打压慕卿凰的气焰,还没让宁秀玉见她呢,她却忽然就往外搬嫁妆了。 想看的笑话没看到,想打压的那个人,人家反手给了她们一记响亮的巴掌,一下子什么算计都成了空,陆徐氏脸色青灰一片。 陆徐氏一把抓住小徐氏的手腕子,尖长的指甲抓的小徐氏疼的扭曲了五官,“姑母你快松松手,我疼死了。” 陆徐氏蓦地松开手,缓了缓,条理清晰的开始嘱咐小徐氏:“先去魏国公府请你大嫂,再派人到王府街把玥儿找回来。” “是。”小徐氏一贯听从陆徐氏的,听罢就赶紧离去安排自己的陪嫁去请外援。 陆徐氏随后又嘱咐婢女山茶,“你去安排人先把瑁儿找回来,现在看来只有瑁儿能阻止她。然后再把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都找回来,就说家里要翻天了,郡主把我气晕了。” “是。” 一条条安排完了之后,陆徐氏也缓过劲儿来了,扶着海棠的手站直身子,摆出一副愁苦无奈的表情来,道:“咱们去守着郡主,哪怕郡主想要我的命,我也给她,我只求她别再闹了。” 外院,陆瑁的书房,慕卿凰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东西,除了挂在墙壁上的一幅画,都在书桌上,一块犀牛望月澄泥砚、一块庄周梦蝶青玉镇纸、一个松下君子羊脂玉墨床、一个秋蟾桐叶玉洗。 慕卿凰没有碰,而是对身后的两个百户道:“劳动你们跟我跑这一趟,这几样东西就当是我给你们的谢礼,你们分了就是。” 锦衣卫前身是仪鸾司,仪鸾司负责的乃是皇帝仪仗,近身伺候皇帝的,首先出身上就都是非富即贵的,不说个个文武双全,但只慕卿凰点来的这两个百户却都是有见识的。 慕卿凰手指点到的这几件,件件珍品,世面上根本买不到。 这已不是给他们酬劳,而是让他们受宠若惊了。 “郡主,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脸庞方正的百户道。 慕卿凰也不强求,只笑道:“若是不收,你们就拿去扔了吧。” 两个百户顿时惊的张大了嘴。 慕卿凰又笑道:“拿去分了吧,然后去外面等着我,除了陆瑁,谁也不许放进来。” 两个百户忙恭敬应下。 见慕卿凰背过身去翻书架上的书了,两个百户对视一眼,轻手轻脚的将东西收拢,摘了画,退了出去,并关了门。 ☆、第20章 和离(二) 假山洞子里,陆炳一巴掌糊陆玖后脑勺上,“脑子让狗吃了!” 陆玖兴的凤目晶晶亮,被打了也不生气,也不委屈,“爹,你让我去,我去帮小凤凰搬嫁妆,我看谁敢拦着她。” 陆炳嫌弃的看一眼自己儿子,“蠢死你算了。我问你,你是不是想娶朝阳郡主?” 陆玖赶紧点头。 “那你现在就赶紧给我滚,滚的远远的,等她和离之后再说。” “我不……”陆玖才说俩字就蓦然听懂了陆炳的意思,忙道:“爹你说的对,我如若以后想娶小凤凰,现在就不能往小凤凰跟前凑,免得给人落下口实。” 之前大张旗鼓的向陆瑁宣战,原本就打算拿自己当个搅棍,一是向小凤凰表明心迹不负此生,二则是,如若小凤凰对陆瑁痴心不改,他这么搅合一下,说不得就成全了小凤凰的痴心。 可现在不同了,看这气势,小凤凰似乎铁了心不和陆瑁过了,这就是他的机会啊。 果然天道公平! “爹,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小凤凰带着锦衣卫进府,祖母肯定会派人找你回来压阵的。” 陆炳哼哼道:“遇着这种事儿,她总想着我。这次不去,让你二叔三叔给她撑脸面去吧。咱爷俩外头找个酒馆喝酒去,等差不多了,咱爷俩再回来,佯装不知事儿。” “好!” —— 闻听慕卿凰搬嫁妆,原本向翰林学士刘大人请完假已经在回来的路上的陆瑁,当即命轿夫加快了步伐,也顾不得还在隐隐做疼的屁股了。一回府,在外院书房就见了等候在回廊上的祖母,舅婆、舅母和三姐。 陆徐氏面露凄苦之色,魏国公府婆媳俩的脸色都很难看,而他三姐则正对着书房门说话。 “瑁儿不过是在外头喝点花酒,怎么了?男人哪有不贪花好色的,再说了,瑁儿和那个凤楼春也没发生什么事儿,你何至于就要闹到这种地步。我奉劝你一句,还是别闹了,闹大了收不了场,出丑的还是你。我再告诉你,我弟弟本就不喜你,你越是这么闹,他越是不喜你。” 书房之中却是静若无人。 “瑁儿你回来了。”陆徐氏先看见陆瑁了,忙故意扬声呼唤。 因着伤势,陆瑁走路微有瘸拐,他缓步上前,先是拜见了舅婆魏国公夫人和舅母,再是见过陆徐氏和陆玥,这才道:“祖母,发生何事了?” 陆徐氏抬手打了陆瑁一巴掌,“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事儿,你快去给郡主陪个不是,就说你往后再也不见那个妓子了,往后只对郡主一个人好,快去。” 陆徐氏轻推了陆瑁一把,命山茶将他搀到门前。 陆瑁像是一个被妻子折磨的没有脾气的丈夫,站在门口大吸了一口气,看向守在门口的两个锦衣卫正要开口说话,两个锦衣卫立时动了,一个推门,一个做出了请的姿势,陆瑁进去后又将门关紧。 陆徐氏看到这里脸上阴霾一扫而净,笑道:“郡主还是舍不得我们瑁儿的。” 陆玥撇嘴,满脸都是鄙夷之色,“若她不是郡主,我早骂的她抬不起头了,什么玩意儿。” 魏国公夫人花氏也很是不喜,讥讽道:“也就是撑着自己是太子之女罢了。” 魏国公夫人的长媳张氏道:“朝阳郡主今日之举有失妇德。” 陆玥冷笑,“我家哪里是娶回来个儿媳妇,娶回来的分明是个祖宗,若不是她生的儿子女儿能……” “玥儿!”陆徐氏蓦地低斥了一声。 陆玥的话虽没说完,但和陆徐氏姑侄了这么多年的花式却是一猜就猜到了,郡主所生的长子长女,长女可封县主,长子可封辅国将军,待太子登基,朝阳郡主成了朝阳公主,长子长女的爵位又可升一个等。 二房无爵,陆炆从文,现不过担着一个正五品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的官职,这个官职虽说很紧要,但陆炆呆在这个位置上多少年了,从没升过官,陆瑁虽看起来是个有前途的,却是个孤僻清高的性子,这种孩子让他做个名士词臣倒也罢了,仕途上怕是也就止步在翰林院了。 二房现在能住在长宁侯府,借侯府的光辉,待陆徐氏百年之后,必然得搬出去,到那时,二房还有什么风光可言,再过十几年,孙儿辈若无读书种子,二房也就败落了,娶个郡主回来,孙儿袭爵,就算孙儿辈无能,也至少能保几十年富贵。 她这个姑母向来肯为二子和三子费心打算,对她那个从胎里出来就长牙的妖怪大儿子,她是又惧又厌却没想到大儿子能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来,不止捡回了命还封了侯,不得不带着二子三子依附上来,表面看似对三个儿子都公平,心里却是惧着厌着大儿子的。 心里有些鄙夷这个姑母,花氏也不点破,还笑道:“瑁儿回来,郡主就不闹了,听听,书房里都这半响了也没传出吵架声儿,想来是瑁儿把郡主哄好了。” 书房中,慕卿凰坐在官帽椅上,手臂搁在茶几上,手掌下压着几张纸。 陆瑁站着,手里捏着慕卿凰写好的和离书,看着慕卿凰,无奈妥协,“凰儿,别闹了,当昨夜听到你要和我和离,我心里揪疼了一下,却原来我心里是有你的,往后我会好好待你。” 心弦一霎被拨动,不是惊喜,而是想要笑,大笑,讽笑,哭笑,终归平静。 慕卿凰只是抬眼看了陆瑁一下子,“昨夜我和你说的还不够清楚吗?陆瑁,签字吧。” 陆瑁压下心慌感,蹙眉看着慕卿凰,“慕卿凰,你适可而止,我说了,我心里是有你的。” 慕卿凰只觉烦躁,撸下佛手链在手捻动了几下才道:“是吗?那是你的事儿,我现在要和你和离。既然你不想好聚好散,那我所幸就扯破了脸吧。” 慕卿凰将压在手掌下的纸拿起来,纸张上写的是陆瑁所作的诗词,“陆瑁,你若乖乖签字,你作诗词诽谤谩骂我皇祖父的事情我不提,你若不签,那我就让你家破人亡。” 陆瑁一霎瞪大了眼睛,脸色青紫交替,却也没有否认,“谁让你乱翻我的东西?!给我!” 陆瑁上前想抢,慕卿凰冷笑道:“锦衣卫就在门外呢,陆瑁。” 陆瑁蓦地僵住了身躯,他看着慕卿凰,露出了恶狠狠的模样,“慕、卿、凰!” 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像是恨极了她。 慕卿凰反是笑了,微抬下巴,神态高冷,“签还是不签?” ☆、第21章 和离(三) 第12节 “慕卿凰,我不明白,一夕之间,你就要置我于死地吗?”陆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夹杂着惶惧与恨意,却是站在慕卿凰跟前一动不敢动,他怕自己一动,慕卿凰一出声,门外守着的锦衣卫就冲进来。 那些锦衣卫都是皇帝的鹰犬,是狠辣无情不识人的贱狗。 “不想死,那就签字。”慕卿凰冷淡的一指书案,书案上放置着一个水仙砚台,里面有研磨好的墨,笔搁上放着饱蘸了墨汁的笔。 陆瑁一看只觉自己的书案上缺了好些东西,但此时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而是讽道:“看来你是迫不及待要与我和离了,好,我成全你。” 大步走过去,一手按压着和离书一手提笔,才要落笔,却又极为不甘心,胸腔里怒气喷涌,他蓦地抬头瞪向慕卿凰,冷讽道:“事已至此,你还要否认吗,你是不是和陆玖早已暗通款曲?” 慕卿凰冷睨陆瑁一眼,嗤笑,“时至今日,我才知道你竟是这么一个令我恶心的人。你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我,我却是还希望你是我曾深爱过的如玉君子,锦绣词客,不曾想,你却让我再一次的厌弃曾经的自己,不只眼瞎了,心也盲了,竟欢喜过你这样的人。” 陆瑁脸皮烫红,执笔的手指泛白,羞愧的无言以对。 他想要干净利落的写下自己的名字,结束这段他本就不期待的婚姻,却不知为何,心里很是不甘,手中笔仿佛有千金重,令他迟迟不肯下笔。 墨汁滴在宣白的纸上形成一个难看的墨团子,他望着和离书中的每一个字,无一字控诉他、抹黑他,当看到那一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时,他心中蓦然揪疼,脑海中禁不住想起这半年来和慕卿凰的点点滴滴。 洞房花烛的那夜,他没有履行身为丈夫的责任,他看见她强忍的委屈,他看见她含在眼睛里死死不落的泪珠,他亦看见她偷偷瞥他时的娇羞,他都看见了,只是视而不见。那时他才在祖母的压迫下和秀玉断绝了关系,爱而不得,他心中十分痛苦,对于令他爱而不得的朝阳郡主他是厌恶的,即使他心中清楚慕卿凰是无辜的,可还是迁怒于她。 婚后,慕卿凰送他一屋子的书,他翻过,那字迹凌厉有风骨不失清雅贵气,他很是欣赏,当得知是她亲手所抄时又厌烦,出口讽刺道:“郡主连我要看什么书都要限制在你自己的字迹里了吗?可惜,我并不喜欢你这种字体,我喜欢颜真卿的字,真是白费了郡主一番苦心。” 婚后半年,他几乎从不正眼看她,而她却是时时出现在他面前,他厌烦她私自指使自己的书房婢女,他厌烦她私自换掉了他用的文房用具,他甚至连她的呼吸都是厌烦的。 只是慕卿凰是郡主,从来他说一句,她有十句顶上,他敢给她脸色看,她十倍的还给他,时常气的他怒火升腾。 那时那刻,他有时便会恶意的想,慕卿凰如若忽然暴病死了该有多好,他心里的妻子是红袖添香的温软可人,是锦帷账暖的缱绻小意,是柔情似水如秀玉一般的嘘寒问暖,不是慕卿凰那样的冷傲骄矜,更不是找个时时刻刻都想和他一较长短的女子。 而今,慕卿凰终于放过了他,他终于能结束这段婚姻,他该高兴才对,可为何心中又忽的积聚了那么些不甘呢? 那些不甘又从何来? “慕卿凰,结为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和离也不仅仅是你我二人的事情,更何况你我是圣上赐婚,和离这事圣上知道吗?”犹豫再三,陆瑁还是决定再挽回一下。 “你说对了前半句后半句对也不对,结为婚姻的确是结两姓之好,但和离,说复杂也复杂,复杂之处在于两家扯皮,不外乎各自亲戚上阵,先是苦劝,摆出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名言’,用过来人的口吻说一些自以为是的道理,在里头和稀泥,可说实话,婚姻这件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心已决,不耐烦听她们啰嗦。 她们见我如此不通世俗,又要指责我任性乖张,又要对我说男人偷腥好色的秉性,女人活该纵容着,忍耐着了,再见我冥顽不灵,不识她们的‘好人心’定然要诽谤我嫉恨成性了,从此后,我大抵就会变成有名的妒妇吧。” 话锋一转,慕卿凰似笑非笑的看着陆瑁,“还有便是,我不想在你和你家人身上浪费任何光阴,我坚决和离,你方的亲属将会作出什么反应和动作,世人对于和离女子的苛责,我都想到了,并已准备好坦然承受。和离这件事,越是拖延越是对我不利,所幸快刀斩乱麻,先斩后奏。 所以和离说简单也简单,在于我的决心和狠心,你瞧,我找到了你的短处正在威胁你,这不就简单了吗?” 从来没有人将威胁别人说的那么光明正大,陆瑁只觉又气恨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悸动感。 慕卿凰坦然的坐在官帽椅上,她纤秀的身子衬的那张椅子有些大,她分明是个小小的女子,却总是令他觉得疏冷强大。 这便是皇家郡主的尊贵气势吗? 可他也见过别的郡主,甚至公主,她们和慕卿凰都不一样。 慕卿凰,慕卿凰,她骄傲的真像是九天的凤凰,气死人不偿命的凤凰。 “慕卿凰,你变了。”陆瑁喃喃吐口而出这一句。 变得让我此刻悸动不安。 “变与不变我自己知道,你心中以为的‘变’我管不着。”慕卿凰夹着诗词薄宣轻轻摇晃,“签吧,你签了,不只能保住自己的命更能保住你至亲的命,你不签,那我只能亲手送你们上路了。” 陆瑁眼神变幻莫测,愤然道:“你有时真令我恨的咬牙切齿。” 慕卿凰只回复了一抹冷笑。 至此,陆瑁大力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之潦草只堪堪能认出那是陆瑁的名字罢了。 慕卿凰起身,走至书案旁侧,直接抽走和离书,“官衙那边的手续不必你费心了,我会处理干净的。” “那我真要谢谢你了。”陆瑁跟在慕卿凰后面,不甘心的道。 门开了,陆徐氏等人笑着上前才要说些“好好过日子”之类的喜话,就见慕卿凰只是淡淡扫了她们一眼,越过她们直接走了,两个手跨绣春刀的百户随之跟上。 陆玥气不过,摆出大姑姐的款儿,却还不敢当着慕卿凰的面摆脸色,强笑道:“弟媳妇,这和好了就忘了咱们这些和事老了不成?是怨三姐方才说的那些气话吗?” 陆瑁羞愧的低声叫了一声,“三姐。” 慕卿凰顿住脚,微转头,用眼尾睨着陆玥,眸色晦暗,却是轻轻一笑,“是你啊,燕王嫡次子慕皋溯之妻陆玥。” 连一声三姐都不唤了,直呼其名,陆玥深觉屈辱,“你!” 慕卿凰却是抬脚走了。 那般姿态,旁若无人,令魏国公婆媳恼的不轻。 陆徐氏还为慕卿凰说好话,对魏国公夫人花氏道:“她就这么个脾气,阿恭媳妇你别恼,小孩子家家闹了这么一出想来是抹不开脸面。” “祖母,你还为她说话。”陆玥气的跺脚。 陆瑁一手抚面,低低道:“从此后她只是朝阳郡主,她不搭理你们,你们也得受着。” 陆徐氏心里一闷一沉,心生不好的预感,忙拉着陆瑁的袖子道:“瑁儿,你这是何意?” “是啊,瑁弟,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就在方才,书房中,我签了和离书,从此后,她不再是你们的弟媳妇,孙媳妇,只是朝阳郡主。” 陆徐氏眼前一黑,身子一摇一晃就要晕倒,陆瑁慌的一把抱住,“祖母您怎么了?” 陆徐氏脸色青白,长喘一口粗气,手指抠着陆瑁的手臂,凛然站直,一巴掌挥到了陆瑁的脸上,几乎是尖啸而出一声,“我不同意!” —— 慕卿凰带来的人多,彼时嫁妆已搬运的差不多了,慕卿凰便对宋千户点了下头,宋千户一拱手转身点了几个百户往院中一角走去,那里不知何时放了几个木桶。 玉溪等四个丫头偎上来看着慕卿凰,等待慕卿凰的命令。 慕卿凰便道:“你们跟着我,一会儿咱们一起回莲园,从此后,莲园就是咱们的家了。” “我们跟着郡主。”玉鸾道。 “好。”慕卿凰笑着摸了摸玉鸾的头又分别看了玉溪、玉珠、玉绮,慨然一叹,“你们四个丫头啊。” 上辈子死也不愿离开她半步,甘愿陪她一起死,这辈子她希望她们每一个都能心想事成,幸福安康。 “郡主。”宋千户提着木桶走至慕卿凰跟前请示。 慕卿凰往前走了几步,日已西斜,天际晕染金黄,金黄的霞彩映在屋脊青瓦上,反射粼粼的碎光,她的眸光从瓦当到窗棂,再从窗棂到雕花门,再到屋里所铺的五福捧寿地毯,不再留恋,轻轻点头,“泼吧。” 一声令下,宋千户带着几个百户将桐油从里泼到外,然后将一个燃烧的火把扔到了帐幔上。 “轰”的一声,火焰起,升腾,飞舞,纵情燃烧。 “啊——” “着火了!” 陆徐氏带人来时就看见朝阳院正堂的火已经蹿上了天,黑烟弥漫。 “你们这些人都傻愣着干什么,快救火呀。”陆玥急的大喝。 “郡主有话好好说,烧房子干什么,过分了。”二老爷陆炆背手在后,板着脸,压抑着怒气道。 三老爷陆炅“呵”了一声,推了陆瑁一把,训斥道:“怎么管教媳妇的。” 陆徐氏咬着牙,绷着脸皮,看慕卿凰的眼神仿佛要吃了她似的。 “郡主,我长宁侯府的房子不是那么好烧的,我立马让老大上折子参你!”陆徐氏拄着拐杖,气的浑身哆嗦。 转身就大喝道:“大老爷呢,大老爷回来了吗?” 便有仆妇小声回复道:“中军府的人说大老爷被世子爷叫出去了,不知去了哪里。” “这个畜生,他躲的倒快。再去给我找,他就是钻了老鼠洞子也给我挖出来!” “是。” 看着熊熊燃烧的房子,陆瑁踉跄一步来到慕卿凰跟前,恨红了眼睛,他死死盯着慕卿凰道:“你为何要烧我的院子?” 慕卿凰却是没有看陆瑁,她只看着被火龙盘绕,一点点被烧毁的屋子,这个曾困住了她一辈子的牢笼。 那一世,她和四个丫头在这屋里被烧骨成灰。 这一世,依旧是她自己动手,又烧了一遍,烧的是她的一世情,无关于陆瑁这个男人,仅仅只是她曾付出去的情意和心血。 这一世亲手火葬。 一滴泪落下,慕卿凰扬唇而笑。 却不知为何,看着这场火,看着落泪而笑的郡主,四个丫头纷纷红了眼眶,却无一人低头。 “走吧。” 又是一声令下,宋千户抬手,百户们开道,将慕卿凰主仆护在中间前行。 “不能走。”陆徐氏挡在朝阳院门口,大有横刀立马,一夫当关之势,在她身后是她的儿子、媳妇、亲戚们。 “慕卿凰,你回答我,为何要烧朝阳院?”有锦衣卫护持左右,陆瑁近不得身慕卿凰身,只能扬高了声量质问,面容有他自己也不曾发现的慌乱。 魏国公夫人仗着自己有几分体面,便厉声道:“纵然你是郡主也不能胡乱烧别人家的院子,谁家小两口闹别扭也不是这么个闹法儿,朝阳郡主你太无法无天了。” 慕卿凰笑了,“至此,在魏国公夫人眼里竟还只是小两口闹别扭的小事吗?看来魏国公夫人的眼神不怎么好。” 又对陆徐氏道:“强弱尊卑之分,老夫人活了这大半辈子了竟还分不清吗?这里不是乡下,任凭你撒泼打滚就能闹赢。老夫人还是认清现实自己让开,否则出丑的还是你。” 出丑的还是你…… 这话却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陆玥的脸上,打的她满脸火辣。 话已至此,慕卿凰不再和他们废话,“宋千户,清道。” “是!” “镪——”的一声诸百户齐齐拔刀,绣春刀的寒光闪了陆徐氏等好多人的眼,立时,魏国公府婆媳先退了,紧接着是陆炅夫妻,再接着陆炆小徐氏夫妻搀着陆徐氏往旁边退,陆炆涨红着脸皮虚张声势,“此事,我长宁侯府不会善罢甘休!娘,让她走,她跑不了。” 慕卿凰心觉好笑,面上便露了出来,“我等着你们的‘长宁侯府’的不善罢甘休,陆炳是个忠心的将军,我信任陆炳将军的人品。” 看见慕卿凰笑了,陆徐氏的气恨也达到了顶峰,她颤抖着手指着慕卿凰,“你笑什么,你是不是笑话我,看不起我?我不许你笑!” 慕卿凰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谁给老夫人的权利不许我笑呢。我笑便是看不起你吗,那我倒是要多笑笑了。” 说罢,粲然一笑。 陆徐氏一手捂住胸口,白眼一翻,终于晕了过去。 “娘!” “祖母!” 第13节 “快请御医!” “大哥呢,快把大哥找回来,皇家郡主欺人太甚把娘气晕了。” 慕卿凰笑出了声,走起路来都轻灵了不少,她带着四个丫头走的云淡风轻,心无挂碍。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陆瑁一眼。 ☆、第22章 父子互嫌弃 朝阳郡主就那么突然搬嫁妆走了,走的干干净净,长宁侯府上到主子下到仆妇都还处于震惊的回不过味来的状态里; 一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老夫人忽然被气晕了,慌了主子们也乱了仆妇。 朝阳院的火还在熊熊燃烧,是扑还是不扑?竟无主子站出来拿主意。 无人知道,老夫人扯着嗓子让去老鼠洞里找的父子俩就在朝阳院,藏身假山洞子里。 朝阳院是极大的,最不缺的就是假山花丛,水榭亭台,想遮掩身形藏秘其中最是容易。 “爹、爹,你快掐我一把。”从头看到尾,陆玖脑子蒙了,嘴巴却高兴的快要裂到耳朵根了。 看着儿子这没出息的傻样,陆炳那个嫌弃啊,捏着陆玖的腮帮子就使劲掐了一把,掐的陆玖白皙的脸蛋子红了两个指头印子,陆炳一点也不心疼。 “爹,你还真掐啊。”陆玖捧着脸跳脚。 “老子还跟你客气怎的。”陆炳钻出假山洞子,笑捻胡须,“亏得没去喝酒,要不然也看不到这精彩。朝阳郡主是个有眼光的,本将军对圣上忠心耿耿,啧,真不愧是我未来儿媳妇。” 陆玖也开始嫌弃他爹了,撇嘴道:“小凤凰就是客气客气,你还当真了,脸真大。” “你个小兔崽子,找打。”陆炳铜铃大眼一瞪,扬手就往陆玖脑袋上糊。 陆玖抱头鼠蹿,蹿出花丛站到鹅卵石小径上瞪他爹,“再打打傻了,老爹你想要个傻儿子啊。还有,谁是你儿媳妇啊,小凤凰讨厌死我了。不对,老爹,你同意我娶小凤凰了?!” 虽然在他眼里小凤凰千般好万般好,是天女下凡的真凤凰,但到底小凤凰是嫁过人的。 陆炳鄙夷的看了陆玖一眼,“看你那德性,凤凰儿是你想娶就能娶的?你真把这只小凤凰给老子娶回来,老子分你一半家产。” “好!”陆玖兴奋的眉目撩飞,手舞足蹈。 “哎?不对,你的就是我的,都是我的,怎么就一半家产了?”陆玖瞪眼,“你说,你是不是在外头弄私生子了?我告诉你,我可不认便宜弟弟。” “滚!”陆炳脱下马靴就砸人。 陆玖跳起来一把接住,打千作揖给他老子送回去,舔着脸笑道:“老爹,不闹了,说正事。” 陆玖单膝下跪,把他老爹的腿抗在肩上,一边给他爹穿靴子一边道:“爹,我用我这双狗眼看着,二叔和三叔都是内里藏奸的货色,你就没想过分家?” 老儿子跪着给自己穿靴子,大手抚弄着儿子脑袋上的呆毛,陆炳正感动的俩眼眶湿湿的呢,听到这话一下子又横眉瞪眼起来,一巴掌轻轻糊陆玖后脑勺上,“我说你个混小子怎么‘屈尊降贵’的服侍老子穿靴子呢,原来是有这个打算。” 给老爹穿好靴子,陆玖站起来,和陆炳勾着肩搭着背,一副哥俩好的笑模样,“老爹,这长宁侯府是你在战场上拼命砍人头赚回来的,多少次九死一生,险些把命留战场上,和二叔三叔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凭什么住在咱们家,享咱们家的荣耀?” 老儿子和他亲近,陆炳心里暖融融的,也不推开他,揪了下自己的胡须道:“你二叔三叔到底是和你老爹一个肚肠子里爬出来的嫡亲兄弟,长兄如父,你祖父死的早,我看顾着他们也是情分。” “狗屁。”只要一想到上辈子是三叔吊死了老爹,二叔里应外合,陆玖心里的恨意就“咕嘟咕嘟”的往上冒泡,泡泡炸开了都是毒。只是还得暂且忍下,想干干净净的弄死陆炆陆炅他需要一个契机。 “你拿命换回来的钱把他们养大,给他们娶媳妇,又给他们弄了官身,让他们做了人模狗样的官老爷还不够吗?爹,你难道还要管他们到死?!你要不要把家产也分给他们算了。”陆玖气的俊脸煞白,凤眼瞪的老大,脖子伸的老长,脖子上的青筋都挣出来了,一副要断气的模样。 陆炳吓的心肝乱颤,想着打从一丁点萝卜头大的时候这臭小子就气性大,就忙哄道:“乖儿子你别生气,你老爹没那么傻,不分他们家产,老子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谁也不给。” 陆玖咽了口气佯装回缓过来,斜眼看陆炳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让他们滚出去。我告诉你,我可是要娶小凤凰的,想要你孙子早点落地,你就赶紧的把二房三房都撵出去。你要是不干,我就给小凤凰做上门女婿去。” “你敢!”陆炳气的瞪眼。 “你看我敢不敢。”陆玖哼了他亲爹一声。 彼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陆玖父子转脸一瞧就见大火把房梁烧塌了,陆玖“哎呦”一声,心疼的要命,“这帮龟孙子,怎么没人灭火呀,这可是我费老大劲给小凤凰建的院子。” 说罢,风风火火就跑去找人灭火去了。 陆炳一品味,又开始心疼自己儿子了,给心爱的女人建她和别人的爱巢,儿子真是痴傻到家了。当时改建朝阳院的时候他就纳闷,儿子怎么忽然对建筑有兴趣了,把朝阳院的工事大包大揽在身,原来是为了朝阳郡主啊。 想着儿子那时建造朝阳院的时候心里肯定在淌血,陆炳心疼的直抽抽。 右拳头一下砸在左手掌上,暗下决心助儿子抱得凤凰归。 —— 一道残阳铺在乾清宫门口的丹陛上,将丹陛上汉白玉石的飞龙翔凤映照的金光闪闪。 慕卿凰跪在丹陛下,腰肢笔挺,神色从容,对来往于乾清宫的内阁大臣们视若无睹。 她跪的坦然,跪的容色带笑,却诧异了许多人。 朝阳郡主带锦衣卫闯长宁侯府,搬嫁妆,和离,火烧朝阳院的事情已如春风似的吹遍了金陵诸贵府。 真可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这其中,那一位据说直接导致朝阳郡主和郡马婚姻破裂的回春楼花魁凤楼春忽然就生意火爆了起来,找她的还都是非富即贵的公子哥。 从没见过和离的小娘子这么高兴的。 从乾清宫禀完事出来的翰林学士兼文渊阁大学士刘谦原本已经从慕卿凰身边走过去十多步了却又转身回来,站在慕卿凰身后几步远处,在慕卿凰的角度往丹陛上的龙珠看去,果见斜了一掌还多。 刘谦背手在后,磨蹭来磨蹭去,双眉紧蹙的能夹死苍蝇,可就是不说话。 有个人在自己背后走来走去,慕卿凰浑身不大自在,禁不住往右侧挪了挪,谁知这一挪刘谦开口了,“停!” 慕卿凰惊了一惊,转脸看刘谦。因陆瑁就在翰林院上值的缘故,她特意关注过这位刘大人,他掌着翰林院,听闻是个极其死板不知变通的人,陆瑁伤了脸伤了屁股却还要亲自去翰林院请假便是因了这位刘大人的缘故,自从他掌翰林院以来规定:凡是翰林院的官吏仆役必须都得按时签押上值,管你是谁,但凡不是快病死了,请假也要亲自当着他的面请,严打偷奸耍滑的。 她不知别人怎么看他,听了他的事迹,她是极喜欢这样的人的,遂谦逊的轻声询问,“刘大人可是有事?” 刘谦拱手一礼,“请郡主往左侧挪一掌的距离。” 慕卿凰有些愕然,不过这只是小事,她乐于顺从一下她欣赏的好官。 刘谦抬头看了一眼丹陛正中的龙珠又拱手道:“还请郡主再往左侧挪一指。” “……好。” 刘谦再抬头看丹陛正中央的龙珠,欣慰的点了下头,看一眼慕卿凰赞道:“郡主好品行。” “呃……您怎么看出来的?”慕卿凰不知为何想要笑。 刘谦站直腰身,抚弄了一下斑白的胡须,“谦逊,敬老,不侍宠生娇,对臣无礼的要求欣然顺从,您的品行是极好的。” 刘谦还点了点头笑了一下,一拱手道:“郡主您先跪着,老臣下值了,要回家用膳了。” 说罢,轻挥衣袖转身而去,衣摆飞扬,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在这个时候,他却夸奖了我的品行,难不成是父亲安排的?”慕卿凰狐疑低语,一抬头忽的感觉前面的丹陛不同了,很正,左右极为对称,而她正对着龙头吐出来的龙珠,视野仿佛也亮堂整洁了不少。 慕卿凰愕然,心里仿佛明白了什么…… 刘大人是嫌弃我跪斜了吗? 又过了一会儿,慕允煌垂头丧气的从乾清宫里走了下来,到了慕卿凰跟前,赌气道:“我陪姐姐一起跪。” 慕卿凰看着弟弟尚显稚嫩天真的脸庞,禁不住就想起上辈子火焚之前陆瑁说的话,他说“你皇帝弟弟已经留下你自己跑了”,那时那刻,她心里是疼的,是恨的,也是庆幸的,不是恨允煌撇下她独自跑了,而是恨他不争气,恨他为何没有跟他的国共存亡,那是一个帝王最后该有的风骨。 他把一个帝王最后的风骨也弄丢了。 可她也心疼他,那时他已到了山穷水尽绝望的地步,她清楚的知道他承受了怎样的煎熬和痛苦,所以她也是庆幸的,跑了,能活命,自此做一个普通的百姓过着平淡的日子也好。 慕卿凰低声一叹,抬手摸了摸慕允煌的头,“和皇祖父赌气了?” “嗯。”慕允煌闷闷的道,“我求皇祖父别让姐姐跪着了,皇祖父不答应。” “皇祖父让我跪着是疼我,是做给别人看的。”慕卿凰解释道。 慕允煌先是疑惑的看向慕卿凰,想了一会儿忽的笑起来,“我知道了姐姐,皇祖父同意了是不是?” 慕卿凰笑着点头。 “原来是我误会皇祖父了,我这就去和皇祖父道歉。我真是太笨了,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慕允煌站起来就往石阶上跑。 乾清宫内,建元帝一边批阅奏章一边问道:“跪了几个时辰了?” 乾清宫掌事太监魏保上前一步轻声回道:“回陛下,约莫有两个时辰了。” 建元帝“嗯”了一声。 魏保察言观色,细声细气的道:“郡主皮肉嫩,跪在那硬邦邦的青石砖头上,再跪下去腿要坏的。” “她胆子多大啊,火烧长宁侯府,让她继续跪着。” “郡主还不是知道有您这样的祖父护着故此才敢烧的,再说了,是郡马有错在先,咱们郡主只烧了院子又没烧郡马是不?” 建元帝被逗笑了,睨了一眼魏保,“你倒是会替她说好话。” 魏保笑道:“奴婢说句斗胆僭越的话,这么些皇子、皇孙、公主、郡主,独朝阳郡主最像您年轻时候的脾气,奴婢瞧着心里喜欢。” 建元帝笑容大了点,“她小时候的脾气倒是挺像朕,自从情窦初开就不像了,太儿女情长了些,到底是个女儿家,情之一字就毁了。现在瞧着她的所作所为,朕又气恼又骄傲,气这丫头胆大包天,先斩后奏,逼的朕不得不默许了她和离,给她收拾烂摊子。至于骄傲,其实也没什么可骄傲的,不过是小事罢了。” 魏保看着建元帝脸上的笑模样,顺着应是。 建元帝却又道:“其实这丫头就是敢作敢为罢了,并没什么。” 魏保忍着笑依旧应是。 建元帝又道:“去把她叫进来,朕得给她个教训。” “是。” ☆、第23章 朕不满意 “郡主快起来,跪疼了吧。”魏保搀起慕卿凰,弯腰本想替她揉膝盖的,但碰了一下慕卿凰的膝盖,就改揉为拍打裙子了。 “有点疼,但不要紧。”慕卿凰脸色微红,悄悄道:“丫头在我膝盖上绑了软垫。” 魏保也悄悄道:“小奴不告诉陛下。” 慕卿凰笑了一下,活动了一下双腿,就抽出自己的手臂改为搀着魏保,魏保忙道:“这可使不得,该是小奴搀着您才是。” 慕卿凰摇头,郑重道:“您一路跟着皇祖父打天下,是有功之臣,在我心里您和我那些伯公、叔公们是一样的。” 魏保未曾开口脸上先笑开了花,嘴上谦逊道:“郡主您真是太抬举小奴了,要说功臣,魏国公、郑国公、曹国公他们才是功臣,小奴不过是跟着陛下鞍前马后的小仆罢了,何曾杀过几个元狗呢,您真是太抬举小奴了。” 她记得清清楚楚,在皇祖父薨逝的当夜,魏保投缳而死,留下信请求给皇祖父殉葬,到地下去接着伺候皇祖父,只冲着这一点,魏保就当得起她的敬重。更何况,自小,魏保就很疼爱他们姐弟,是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子亲孙女一般疼爱的。 第14节 想着魏保的好,慕卿凰禁不住脱口道:“魏爷爷……” 魏保又惊又喜,慌忙四下环顾后才低声道:“郡主可使不得,乾清宫里坐着的那一位才是你爷爷呢。” 慕卿凰也低声道:“在我心里您也是。魏爷爷,我现在和离了,往后就住在莲园,等你老了伺候不动皇祖父了,我就接您到我那儿去,我给您养老。” 魏保抬头看慕卿凰的神情,见她双眸清澈,情真意切,忍不住就湿了眼睛,亲切的摩挲着慕卿凰的手背道:“有您这句话小奴就知足了。” “那您是同意了?”慕卿凰欣喜的看着魏保。 魏保笑着点点头,“郡主要是不嫌弃小奴无用,待陛下不需要小奴了,小奴就去伺候您。” “那咱们可说好了。” 彼时,二人已到了殿前的廊庑上,心有灵犀的不再说话,一前一后默默走了进去。 绕过一扇绘着四君子下棋图的缂丝屏风,里头置了一张鸡翅木雕花圆桌,建元帝正坐在一旁,手中把玩着一个薄胎豆青茶盅,允煌则坐在对面聚精会神的烹茶。 慕卿凰没说话,往建元帝跟前一跪,抬头就笑着喊了一声皇祖父。 建元帝没理她,翻来覆去的赏玩茶盅子,仿佛那茶盅子是什么绝世宝贝似的。 慕卿凰看了一眼却知道,这茶盅是崭新的东西,胎薄玉质,像是汝窑的东西。 慕卿凰膝行往建元帝跟前偎了偎,小手轻扯他的衣摆,抿了下唇,娇软了语调,歪头含笑,“皇祖父,您理一理我呀。” 建元帝没撑住唇角露出笑痕来,也把茶盅子放下了,低睨慕卿凰,重重一拍桌子,“大胆!” 慕允煌吓的把滚烫的茶倒出了杯沿,却是不敢作声。 慕卿凰依旧笑道:“皇祖父,我知道您是疼我的,罚我跪在乾清宫门口,就是要让那些大臣们看的,我和陆瑁是您赐的婚,我不经您的同意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有藐视圣意的嫌疑,但是皇祖父,我是您的孙女,天家血脉,我和别人可不是一样的,虽是您赐的婚,也希望孙女过的幸福安康不是?孙女的婚姻不幸福,就要和离,反正我祖父是皇帝,我想和离就和离。” 这话说的,有点机敏,有点蛮横,有点骄傲,建元帝气也不是,夸也不是,却是笑了出来。 见建元帝笑了,慕卿凰心中轻吐一口气,这下子算是彻底的放心了,虽是依旧跪在地上,却是随意了许多。 “皇祖父,喝茶。”慕允煌把温热正合适的一杯清茶双手奉上。 建元帝接过大口喝净,想了想,敛容严厉的看向慕卿凰,“只仗着朕宠你,朕不满意,还是该罚。” 慕卿凰不慌不忙笑道:“若是搁在十年前我不敢,但是现在我就敢。咱们慕家天下已稳矣,尽在您的股掌之间。” 建元帝大笑出声,亲自把慕卿凰扶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的圆凳上,脱口道:“惜我凰儿不是男儿。” 慕允煌想了一下才明白,忙问道:“皇祖父,那您还罚姐姐吗?” “该罚还是要罚的,朕纵容了一个朝阳郡主,他日别的郡主、公主也有样学样,那就乱了章法规矩。凰儿,你说皇祖父该不该罚你?” “该罚。”慕卿凰点头,“但是皇祖父明儿再决定罚轻罚重可好?” “怎么,你还有后招?” “不确定,但有七八分的把握。” 建元帝认真打量了慕卿凰几眼,打从心里喜欢,笑着说了句别的话,“你这丫头的眉眼越长越像你皇祖母了。” ☆、第24章 夜探莲园(一) 从乾清宫出来,太阳已整个沉落了下去,天幕微昏,姐弟俩并肩站在廊庑上,慕允煌就道:“姐姐,你为何没告诉皇祖父那陆瑁在外狎妓的事情,还有还有成亲半年他……” “允煌。”慕卿凰出声打断了慕允煌,“我不说,皇祖父也都知道了。你可知我为何先斩后奏,逼陆瑁签了和离书不算还火烧了长宁侯府?” “……是怕皇祖父不同意你和离?”偷偷往乾清宫里头瞥了一眼,慕允煌小声的道。 慕卿凰点头,“我若不先斩后奏,其结果便是那所谓的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不了了之,在皇祖父看来,在很多很多的人看来,陆瑁做的并不过分,他连花魁都没碰呢,甚至他们还会夸他是坐怀不乱的君子,我想到了这一点,故才破釜沉舟,向皇祖父,向所有人表明我和离的决心。” “其实那陆瑁最过分的是冷落了姐姐半年不是吗?训斥一顿,让他改了也就是了。”慕允煌小心翼翼的道。 慕卿凰苦笑,“你瞧,连你,我的亲弟弟也这么认为。” 慕允煌忙道:“姐姐,我、我只是为你着想,你如此眼里揉不得沙子,往后可怎么办呢?” “在你们眼里我如此‘小题大做’,你怕没人敢娶我了可对?” 慕允煌赶紧点头,“皇祖父、父亲、母亲他们心里大抵也都是有此考量的,只是姐姐没给他们考量的机会就做绝了。” “我做这些事的时候就没打算再嫁人。”望着辽阔而昏黄的天际,慕卿凰有一丝的疲倦,禁不住以手压了压眉,“允煌,送我出宫吧。” 说罢慕卿凰率先走下了石阶,慕允煌连忙跟上道:“天色晚了,姐姐何不在东宫住下,父亲和母妃都很担心你。” 慕卿凰顿了顿道:“我是嫁出去的郡主,往后总要习惯自己住在宫外。” 姐弟俩走远了,建元帝从门后缓缓走了出来,用大拇指刮弄着自己唇上的胡须,眼角带出了笑痕。 宫门口,慕允煌将慕卿凰扶上了马车,慕卿凰回头看着稚气未脱的弟弟,握住了他的手,“允煌,你相信宿命吗?” “嗯?姐姐为何忽然有此一问?既是宿命那便是无可更改的吧。”慕允煌答道。 “我……”慕卿凰攥紧的手掌忽的松开,眉眼清灵,神态决绝,“允煌,我不知自己有多少能耐和智慧,但我会竭尽所能的辅助你,督促你,警示你,我们一同保护这片生养我们长大的都城不再遭受战乱之祸,保护归属于你的东西不再被抢夺走。而你我姐弟一体,荣辱与共。” “虽不知姐姐何故煽情,但闻姐姐爱护怜惜之情,允煌还是感动了。”慕允煌不好意思的微红了脸。 “希望这一次允煌不会抛弃姐姐独自逃走。”慕卿凰松开慕允煌的手,看着慕允煌轻声道。 慕允煌赶紧道:“姐姐说的什么话,我怎会抛弃姐姐呢?” 慕卿凰没说什么,坐到车内,令玉溪关了车门,片刻霍然掀开车帘,她冷厉的注视着慕允煌,“若你再有一次,我必将亲手了结了你!” “我们走。” 马车闻声而动,抛下慕允煌在原地,神色迷蒙,委屈的咕哝道:“我何曾抛弃过她?” 但想着慕卿凰方才说的那些令他感动的话又欢喜起来。 姐姐还是疼他的。 坐在马车里慕卿凰却是狠戾的想着,若你再有一次因懦弱而失国,失国而逃亡,我…… 慕卿凰想着方才撂下的狠话苦笑垂眸。 宿命呵…… 凭她一人之力,能力挽狂澜否? 连她自己都是不信的。 只是天道让她得以重生,她便如一粒投湖的石子,荡起涟漪无数,一波荡起一波,终究会改变吧。 而最关键的是父亲能不死。 父亲如能不死,必然镇得住那些手掌兵权的皇叔们,纵然削藩也削得。 建元二十五年,父亲替皇祖父巡视黄河河道归来时便已病疾在身,而今年是建元二十四年。 慕卿凰禁不住攥紧了拳头,指甲戳破了手心都不自知,明年一定要想办法留父亲在京好好休养。 长宁侯府。 夜色阑珊,夏蝉“知了知了”叫的人心烦意躁。 朝阳院被烧了,小徐氏时刻想着儿子,让仆妇们收拾了东篱斋让儿子住。 月下,树影婆娑,陆瑁独自一人坐在庭院里喝酒,满面愁缪,目色忧郁。 他的忧郁,让不知站在树影后多久的宁秀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终于忍不住现身出来,拿走了他的酒壶,“表哥,你别再喝了,酒入愁肠愁更愁。” 月光照见宁秀玉挺起的肚子,陆瑁撇开眼不愿见,也不看宁秀玉只轻声道:“把酒壶放下。” 宁秀玉心如刀绞,泪盈于睫,哽咽道:“你和郡主和离,我以为你会和我一样高兴。不曾想你、你是喜欢上慕卿凰了吗?” “我不喜欢她。”陆瑁矢口否认。 宁秀玉控制不住的心中窃喜,“真的?” “就算是围着我转了半年的小狗小猫,忽的不再黏我了,决心离开我了,我也会难受几日,只是不习惯罢了。你说的对,终于摆脱了慕卿凰,我该高兴才对。把酒壶给我。”陆瑁抬眼,面无表情的看着宁秀玉。 看着陆瑁这般表现,宁秀玉的心拧疼,“表哥是想骗我,还是在骗自己?你心里有她了。才半年罢了,你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才半年罢了,你心里就装了别人。表哥,那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呢,我们那一夜又算什么呢?我只是你玩玩罢了的人吗?” 宁秀玉咬破了唇,低声抽泣。 陆瑁起身想要将心爱的女子抱在怀里安慰,却在看见她高耸的肚子时,讽笑连连,一把夺过宁秀玉手中的酒壶,重新坐下喝酒,“你已嫁为人妇,怀着别人的孩子,该忘的就忘了吧。她虽因我心中挚爱着你而一气之下与我和离,但她也向我保证了,不会对你如何,你放心做你的秀才娘子。” 宁秀玉一瞬白了脸,“她、她都知道了?” 陆瑁点头,看宁秀玉吓的厉害,又重复一遍,“她不会对你如何的。” “她说你就信?像她那样的人,捏死我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宁秀玉心里惊惧不安,抓着陆瑁的手道:“表哥,她不会放过我的。我知道女人的嫉妒心,嫉妒起来根本没有理智。我们该怎么办?逃吗?” “她已经闹着和离了,不会对付你……吧。”想着慕卿凰的为人,陆瑁犹豫了,当宁秀玉的肚子碰到他的胳膊,他厌恶的霍然站起,冷声道:“不早了,你回去吧,我去白鹭洲散散热。” 说罢,拎了酒壶在手就走。 “表哥……” 宁秀玉追了几步住了脚,捧着自己的肚子,雪白的脸色渐渐转好,低喃道:“不,她不会知道的。” 慕卿凰爱表哥,而表哥爱我,她不舍得对付表哥,会不会一腔嫉妒和怒气都发在我身上?她会不会报复我? 才转好的脸色又苍白起来,抬脚匆匆回了福庆堂。 幕园,陆玖正拿匕首刮胡子,陆炳抱着个小黑木箱子就进来了,神色凝重。 “老爹,给我送礼啊。”陆玖把匕首浸在水盆里洗了洗,换了左脸继续刮。 “别捯饬了,过来看看这个,朝阳郡主身边那个叫玉鸾的送来的。”陆炳打开箱子,屋里顿时金光闪闪,陆炳拿起铺在金子上的几张纸递给陆玖,“郡主没事送我这个做什么,明知道我是个大老粗,才拼死拼活把字认全了,哪里读得懂这些诗啊词的。” “是陆瑁的字迹。”陆玖道。 待读完后陆玖一脸郑重,“爹,不把二叔三叔他们分出去不行了,陆瑁这龟孙子,他是明知故犯,胆大包天,他这是要害死咱们所有人。” “说清楚点。” “我知道郡主是什么意思了,这些诗词都是陆瑁作的,爹你看这张上写的,‘城南有安妇,夜夜哭征夫’他这是暗讽圣上征兵,还有这句,‘小犬隔墙空吠影,夜深宫禁有谁来?’夜深宫禁还能有谁来,只能是皇帝,他这句诗若被细细一品却是有暗诬宫禁秽乱的嫌疑,爹,建元初年那会儿发生的事儿,你跟我说过什么贺表案,那么多人因贺表中一个字,一句话不对就被杀,而我记得最清楚的一件说是圣上私游一寺,见墙上写着一句‘毕竟有收还有散,放宽些子也何妨’,有暗指圣上手段严苛的嫌疑,圣上就下旨杀了全寺僧人。就凭陆瑁这几句,杀他十个也够了。” 陆炳却道:“那郡主是什么意思?送我金子做什么?” 陆玖想了想,兴奋的大笑起来,“爹,小凤凰想着我呢。” “你个臭小子,有屁快放。” 陆玖抚摸着金条,无比疼惜,陆炳看他那样,就跟抚摸着他心心念念的小凤凰似的,那个没出息的样儿呦,啧,他都懒得嫌弃了。 “快说。” 第15节 “她不是烧了朝阳院吗,朝阳院是咱们长宁侯府的,你是长宁侯府的主子,自然赔钱给你了。小凤凰又把陆瑁的把柄一并给你,是想给你机会向圣上表忠心吧,就是让你大义灭亲,揭发你亲侄子。” “那她自己怎么不揭发,她揭发才是大义灭亲吧,正好顺理成章的和离,也不必闹今日的这一出了。” 陆玖心里早柔情化水了,“所以我说小凤凰心里想着我呢,她要揭发,陆瑁住在长宁侯府,多多少少会牵连上咱们爷俩,但是咱们爷俩去揭发就不同了,一,向圣上表了忠心;二,陆瑁犯的罪和咱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了;三,借此机会,把二房三房全都撵出去!” 到底是亲侄子,陆炳心里并不情愿,“我若不顺郡主的意,郡主会诬赖我知情不报吗?啧,这小郡主真贼,这不是逼着我大义灭亲,向圣上表忠心吗?可了不得了,这儿媳妇好啊!” 陆炳一拍大腿。 “那是。”陆玖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陆炳咂摸了一会儿,忽的道:“所以白天郡主夸我‘忠心’,她早有预谋啊!” 陆玖嘿笑,把金子抱床上,拿锦被盖好,推着他爹往外走,“爹,明儿我跟你一起面圣去,咱们爷俩一起大义灭亲。” “儿啊,你容我再想想。”陆炳垂死挣扎,扒着门框子死活不走。 “你明儿不去,我就去滚钉耙敲登闻鼓。”陆玖威胁。 “你敢!”陆炳瞪眼。 “我这就去敲。”陆玖作势迈出门槛。 陆炳忙在后面抱住儿子的腰,陪笑道:“好儿子,爹明儿带你去还不行吗。” “行了行了,你赶紧回去陪我娘睡觉去吧,我也要去陪我的小凤凰了。”陆玖把陆炳推出去关上门,待陆炳走了,他悄悄打开门走了出去。 ☆、第25章 夜探莲园(二) 晚风拂乱,吹来莲香阵阵,陆瑁背靠着湖边栏杆,提壶饮酒,一遍一遍的想着慕卿凰焚烧朝阳院时的神情,那一滴泪,那一抹笑,都令他心中惶惑纷乱。 正此时,一个人影从莲湖的对面走过,借着湖边石柱上的昏黄烛火,陆瑁认出了是谁,见他是走了通往仪门外院的小径,禁不住心想:这么晚了,陆玖去外院做什么? 鬼使神差,他悄然跟随。 却原来陆玖不是去外院,而是出了门去。 当跟着陆玖穿过两条街道,就看见他在一道院墙下驻足,复又往后退了几步,助跑,倏忽一跃翻墙跳到了院墙里头。 见陆玖消失在墙头,陆瑁走上前来,沿着院墙大步往前走,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陆瑁倏忽抬头,就看见了一扇黑漆铜环兽头铆钉大门,大门两旁高高悬挂着晕黄的灯笼,借着灯光他便看见了黑底金字写就的门匾,上书“莲园”二字。 莲园,慕卿凰陪嫁的园子,曾是旧朝名士曲酒流觞修禊之所,今年三月上巳日,他还在此园邀了两三知己好友复兴了曲酒流觞修禊之事,兴之所至,兴尽而归。 如此清雅的园子,如今却成了这对奸夫贱妇幽会之所! 慕卿凰啊慕卿凰,怪不得你忽然就要与我和离,却原来真被我说中了,我问你时,你还一脸坦荡无愧,却原来都是装的。 贱人! 心中怒火狂炽,陆瑁满面扭曲。有心想去莲园抓奸,但一想到那日陆玖揍他时的狠戾,慕卿凰对他的无情,他就抬不起脚来,不敢靠近莲园一步,只能窝窝囊囊的忍下了,铁青着脸原路返回。 一身酒气的回到东篱斋,推门就见陆徐氏和宁秀玉都在,陆瑁深喘一口气,不甚耐烦的道:“这么晚了,祖母就算找我有事,我也没什么精神听,明儿再说吧。” 说罢,他就往寝房走。 见陆瑁态度不敬,陆徐氏猛的用拐杖一敲地面,拉长着脸道:“站住!” 陆瑁咬了下后牙槽,站住不动。 陆徐氏冷声道:“白日里那小贱人给我气受也就罢了,你还想有样学样怎的?给我过来,我有话问你。” 回来的路上,他把整整一壶酒都喝干净了,这会儿脸发烫,头昏昏,耐性倏忽告罄,陆瑁蓦地推倒身侧高几,高几上原本放着一盆兰花,花盆应声碎裂,黑土撒了一地,吓了陆徐氏和宁秀玉一跳。 “你发的什么酒疯!”陆徐氏气怒交加,“你有本事冲着慕卿凰发去,眼巴巴的瞅着她搬嫁妆离府,你连个屁都不敢放,窝里横的小畜生,跟你那个爹一路货色。” 气的狠了,陆徐氏就破口开骂,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积攒出来的,侯府老夫人该有的仪容德馨全没了。 陆瑁被骂的一张脸通红,踉跄一步转过身来哈哈大笑,“是,我是没本事,我无用,我窝囊,我看见自己的妻子和堂哥幽会,我连去抓奸的勇气都没有。我是什么东西啊,不过小小一个翰林修撰,怎么和他们斗,他们一个是皇家郡主,一个是侯府世子,只有他们作践我的份,我怎么对付他们,我只能窝囊的受着,窝囊的受着……” 又是一阵狂笑,陆瑁只觉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陆徐氏心中大怒,忙起身推着陆瑁追问,“瑁儿你说的可都是真的?你亲眼看见他们幽会了,在哪儿?” “我早该想到的,那天陆玖打我就是为了慕卿凰,我早该想到的,他们之间说不定都珠胎暗结了,所以那贱人才急急忙忙的跟我和离,哈哈,我真蠢,慕卿凰,陆玖,你们好啊!” 陆瑁恨红了眼睛。 “什么?那天陆玖打你也是为了慕卿凰?”陆徐氏又惊又怒。 宁秀玉惊讶的微张朱唇,“珠胎暗结了?” “你快跟我说,你什么时候看见他们幽会的?在哪儿幽会的?”陆徐氏拍打着陆瑁的脸催问。 酒劲上头,陆瑁的脸又烫又红,发了会儿酒疯就彻底没了气力,只觉看陆徐氏的脸逐渐模糊,也渐渐听不到陆徐氏的声音了,少顷人事不知。 “瑁儿,瑁儿你醒醒,快醒醒?” 又拍打了几下陆瑁的脸,见他彻底醉过去了,陆徐氏骂道:“没用的东西。” 宁秀玉心疼陆瑁,忙叫了两个丫头进来,把陆瑁弄到了床榻上。 待伺候完了陆瑁,宁秀玉神色轻松了不少,看着陆徐氏道:“外祖母,表哥说的若都是真的,那慕卿凰可能就不会报复我和表哥了。” 坐在官帽椅上,陆徐氏一张脸比来时更难看,眼皮耷拉的双眼看着某处,满是皱纹的嘴死死抿着,仿佛僵化在了那里似的。 “外祖母?”宁秀玉轻轻喊了一声。 “做姑娘的时候我没吃过气,嫁为人妇的时候,你外祖父对我也是百依百顺,做儿媳妇那会儿,我婆婆都不敢给我脸色看,你外祖父死的早,我一个人拉扯着四个孩子,也没吃过外人的亏,我行得正坐得端,我心里揣着一句老话,见了皇帝也不怕。天下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却是让那小贱人恶心着了,这口气我咽不下!我也纳闷,为何小贱人忽然就决绝的闹和离,原来是和陆玖那小畜生珠胎暗结了啊。好,好,真是好样的。” 看着陆徐氏的脸色,宁秀玉吓的一声不敢吱。 ☆、第26章 夜探莲园(三) 月夜探香闺,只要想想就很激动呢。 陆玖走在莲园不知何处的青砖回廊上,借着灯光环顾四周,脸上笑意不止。 和离,于小凤凰而言是一件悲伤无奈的事情,他该为小凤凰难过的,可是他心里却极为高兴,他知道自己这样想很卑鄙,但是这就是他的心。 在莲园走了一会儿竟然没人发现他,陆玖又是庆幸又是担心,今夜是他来了还好说,他没有坏心,只是激动之下迫切的想要偷看一眼小凤凰而已,明儿、后儿真的来贼了可怎么办。 不行,他往后要夜夜来守着小凤凰才能放心。 一切都是为了小凤凰的安危着想,就这么决定了。 陆玖一捏拳头,几不曾笑歪了嘴。 穿过月洞门,转过一片竹林,忽见一片湖泊,湖泊东面倒影着通明灯火,寻灯往东看去就见了一树红花,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树枝上挂满了流苏宫灯,明光之下有石桌石凳,小凤凰正独自一人站着在插花?! 半夜插花玩,果然他的小凤凰是与众不同的。 摘了两叶芭蕉挡着头脸,陆玖偷偷摸摸的挪到了红花树丛后面,就那么蹲在最靠近小凤凰而不被发现的位置,忍着蚊虫的叮咬,欢喜的偷看。 石桌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花卉,中间放着一个博山香炉,有紫烟袅袅升腾,飞扑过来的蚊虫闻烟气都慌张张的扑扇着翅膀绕道而去。 今夜慕卿凰穿了一件右衽交领如意云花卉纹的朱衫,腋下所系的衣带上缀着一根串珠流苏穗子,随着她胳膊的抬动摇晃出好看的剪影,下面穿了一条璎珞月白裙,裙子上绣的蝴蝶,在灯光的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似的,一闪一闪晶晶亮。 看完了衣服,陆玖又被慕卿凰的手指吸引了,素白纤细,尤其当她拿起一朵红花时,红的清艳,白的粉嫩,好想让人放在嘴里咬一口啊。 陆玖盘腿往地上一坐,暗戳戳的准备陪慕卿凰一夜。 “还不出来吗?” 陆玖心里咯噔一下子,缓缓用芭蕉挡了脸,准备掩耳盗铃。 “出来吧,我知道你来了。”慕卿凰端起手边的玉碗,素白的手指在碗里浸了一下子,抬起,往花上洒水,扬声唤了一声“玉溪”。 随后,玉溪领着玉鸾、玉珠、玉绮三个从阴影处走了出来,玉溪走到树后,笑着拨开一丛牡丹,“世子,请。” 玉珠端走花瓶,玉绮把石桌收拾干净,玉鸾将食盒放到石桌上,不一会儿从食盒里拿出了酒壶、酒杯,并几样小菜。 陆玖脸烫如火烧,扔了芭蕉叶,讪讪的走了出来。 “我翻墙进来你就知道了?” 慕卿凰笑道:“你以为我这园子是谁都能进的吗?” “那、那你是在等我?”压抑着“咕咚”“咕咚”的心跳,陆玖凤眸清湛明亮的看着慕卿凰。 “坐。” 陆玖乖乖坐下,看一眼桌上的清酒小菜,一颗心激动的仿佛要跳出来似的。 四个丫头退避湖心亭,慕卿凰亲自给陆玖倒了一杯酒才开口,“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一霎,心凉如水,他脸上的笑僵住了,凤眸也失去了光彩。 他耷拉着脑袋,蔫蔫的。 慕卿凰看他如此枯萎的模样,心知他听懂了她的暗示,便笑着说起别的事情,“人都说虎父无犬子,我看你比你父亲的军事天赋还要好,就没想过掌兵权吗?醉卧美人膝,醒为大将军指挥千军万马,何等威风。你本是军籍,又是功臣之后,忠武校尉,只要你想,手掌大权不算太难。” 而我会帮你。 最后这一句慕卿凰想了想没有说,她不想陆玖误会。 陆玖抿唇不语,举起酒杯猛灌了自己一口,不无讽刺的道:“做大将军有什么好的,上不信任,还不是一个英雄末路的下场。” 慕卿凰心中一涩,又想起了上辈子他的下场,到底是皇弟有愧于他,禁不住道:“有我一日,拼却一死,不让你英雄末路。” 陆玖蓦地抬起了头,看着慕卿凰,心中微有动容,垂眸,用着颓废的语气道:“我算什么英雄,狗熊而已,什么虎父无犬子,放在我身上行不通,打打杀杀的我可不喜欢,我就喜欢打个马球,斗斗蛐蛐什么的。” “不喜欢啊。”慕卿凰小心的看了陆玖一眼,委婉的劝道:“做个纨绔可没什么前途呢,你父亲在时能庇护你,若是有一日他不在了,你连家财都保不住吧,哪有做大将军,掌兵权好呢,你说是吧?” 陆玖再度抬眼看着慕卿凰,见她对他的态度竟是轻轻的,生怕激起他反感的小心翼翼的模样,禁不住攥紧了双拳,倏忽又松开,偷偷勾了下唇角。 一下子改坐为蹲着,陆玖给自己倒了杯酒,拿起银筷子开始吊儿郎当的吃菜,“家财啊,谁想要谁拿去,我只管自己吃饱不饿,反正这辈子又没孩子继承,哦,与其便宜了别人,还不如我活着的时候可着劲儿的挥霍,反正我老爹钱多的是,打元军那会儿我老爹从元军大将那里弄了不少金银财宝呢,啧,我得可着劲的花,要不然我胡吃海喝一辈子都糟蹋不完呢。” 眼瞅着这混蛋要堕落下去了,慕卿凰着急了,“怎么就没孩子呢,你生啊。” 陆玖瞥了慕卿凰一眼,“我喜欢的女人不嫁我,谁给我生孩子。” 慕卿凰语塞,侧过脸不敢看陆玖。 陆玖却得意的笑了,小酒喝着,小菜吃着,喜欢的女人陪着,他觉得这才叫人过的日子呢,忒逍遥了。 “娶、娶个别的女人吧,陆炳将军只你一个儿子,你不生的话,你们那房不是要绝户吗,最后都得便宜了你二叔、三叔,你那两个叔叔都不是什么好人。” 上辈子陆玖死后,凌氏失夫又失子,悲伤难抑,在陆玖战死的消息传到金陵的当夜就悬梁自尽了。事后,陆徐氏做主,把大房的财产均分给了二房和三房。 第16节 而得了大房财产的二房和三房却无人替陆玖收尸。 试探到此处,陆玖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慕卿凰满心迷惑,“你笑什么?” 陆玖看着慕卿凰,举杯敬她,“谢谢。” 谢你收尸敛葬之恩。 谢你费心提点之恩。 “谢我劝你生子?”慕卿凰小心的道。 “非也,非也。”陆玖继续做出吊儿郎当的模样,笑睨慕卿凰,“谢你提醒我,我那两个叔叔不是好人。” “你信我?”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那、那其实还是做大将军更好一些,你觉得呢?”慕卿凰趁机又把话题绕回来。 “做纨绔好。”陆玖坚定不移的道。 慕卿凰皱眉,“做纨绔,吃喝玩乐是很逍遥。” 陆玖忍笑,睨着绞尽脑汁想要劝他从军的慕卿凰,越看越可爱,不忍心她难为,提点道:“其实做大将军也有好处,像你说的,能指挥千军万马啊,可惜现在只有北边才有战事,还有燕王驻守,不需要我。” 一提到燕王,见慕卿凰脸色沉了沉,陆玖心中大定,怪不得小凤凰果断的和离了呢,原来她和我一样。 “要是我有子子女女一大堆,说不得我就去掌个权拼一拼了,可惜我喜欢的女人不给我生,唉,真是人生一大悲惨。我还是拼命糟蹋我老爹的家产吧,省得便宜了别人。” “你真是混……”慕卿凰及时住口,瞪陆玖。 “你再瞪我,我就要心猿意马了。”陆玖不要脸的笑。 被陆玖弄的有点生气,慕卿凰知道今夜劝不下去了,没好气的道:“玉鸾,送客。” 转身要走又回过头来警告陆玖,“再翻墙我就放狗。” 陆玖跳下石鼓凳子哈哈大笑,就在此时,他倏忽抱住慕卿凰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 “混账!”慕卿凰大为恼怒,挥手就是一巴掌。 陆玖一把抓住“行凶”的小手,凤眸坚毅,笑言,“慕卿凰,你听着,这辈子我只娶你,只要你给我生的孩子,不然,我宁愿断子绝孙。” “你!”慕卿凰惊愣。 陆玖扔下话却大步走了。 翌日,陆玖跟着陆炳去面圣,陆瑁醉酒到了快正午时才从床榻上爬起来,阳光从窗棂照进来,照着他的眼睛,陆瑁大惊,“坏了!” 翰林点卯,晚一刻钟都要罚站的,刘谦大人严厉之极。 “来人。”陆瑁扬声呼唤服侍的人。 竹帘一动,宁秀玉走了进来,“表哥你总算是醒了,快出来,外祖母有话问你。” “我赶去点卯,来不及了,今日散值回来再拜见祖母。” “瑁儿,你过来。” 彼时,陆徐氏的声音从厅堂传了过来。 陆瑁看一眼照到地上的日光,知道今日已经晚了,所幸晚到底,简略收拾了一下自己,出来拜见陆徐氏。 “瑁儿,你昨夜跟我说慕卿凰和陆玖有染,珠胎暗结,可有此事?” 一下子,昨夜所见浮现在脑海中,陆瑁讽笑一声。 陆徐氏一看陆瑁这表情,心知确有其事,脸上浮现了一个笑,又问道:“你可有证据?” “成亲至今我没碰过她。”陆瑁淡淡道。 “好!”陆徐氏大为惊喜。 恰在此时,内院掌事儿大娘子慌慌张张闯了进来,“老祖宗,不好了,锦衣卫闯进府来要抓二爷。” “什么?!”陆徐氏,陆瑁,宁秀玉都大惊失色。 掌事儿大娘子惊惶的又重复了一回,“锦衣卫要抓二爷,进二门了。” “她这是要赶尽杀绝啊!”陆徐氏捂住胸口,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她、她不是已经有了别人吗,为何还要对付我们。”宁秀玉捂住嘴,眼眸含泪,悲戚的看着陆瑁。 “得不到的就要毁掉吗……”陆瑁苦笑,“也罢了,我随他们去,无论什么罪名我都背在身上,万不会连累家里人。” “不行!”陆徐氏急忙道。 却是由不得她了。 宋千户站在门外扬声道:“陆瑁在此,捉拿归案!” ☆、第27章 威胁 莲园整个是郁郁葱葱的花园子,尤其春夏两季,百花竟放,让人犹如置身花海之中。 金陵名园之一,名副其实。 慕卿凰打从一条小径上走过,抬头就可见橙红的凤凰花遮天蔽日,响午正是阳光最炽的时候,在莲园却处处有阴凉。 慕卿凰摘下落在发髻上的一朵凤凰花在手里把玩,笑道:“夏日在莲园避暑最好不过了,待父亲得闲,我要邀父亲、母妃和允煌过来消遣几日。” 玉鸾笑着搔了搔头上的花须,“夏日避暑自然是好的,奴婢就怕到了冬日会阴冷。” “不碍事。转了一圈我发现,春夏居于莲渚碧波阁最凉爽,凤凰树长的极为茂盛,那遮天蔽日的劲头完全把莲渚阁盖住了,门前隔着一道月洞门又是莲花塘,风送荷香,还能降闷热心躁,秋冬咱们就住到步步莲堂,满园子里就那处没有遮天蔽日的花木,冬日阳光可直照在屋脊瓦当上。” “还是郡主看的仔细,奴婢随着郡主逛了半天,眼里都是五颜六色的花,恨不得多生出几双眼睛来才好呢。” “急什么,往后有你看腻的时候。走,咱们去缙云楼瞧瞧玉溪她们收拾妥当了没有。” 说着话,主仆从水榭石桥上穿过,又走过一道月洞门就到了外院,莲园的外院和普通府邸的不同,因莲园建造时就是用于游玩避暑,故此并非是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样式,而都是敞开式的,用假山花木点缀其中,错落有致,造成自然风景的模样。 缙云楼是一座三层的楼阁,半隐匿于凤凰木中,在莲园之外,外头的行人一抬头就能看见缙云楼的飞檐斗角,前朝名士曾用此楼藏书,现今慕卿凰也打算重启此楼,她不藏书,她打算开放此楼,凡是勤奋好学的学子都可来此读书。 若能入她眼的学子,她不吝资助其考取功名。 她开放缙云楼也是有为皇弟选拔人才的意思在里面。 现在皇弟身边围绕的多是功勋之后,这些公子们之间多是沾亲带故,和皇室的关系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一层一层难以分的清楚,但同时,既和父亲有说不清的姻亲关系,也和燕王慕枭有关系,若战火再起之时,说不定那些人,那些家族里面就有人叛变,冷不丁就会在背后捅一刀。 故,她准备润物细无声的储备人才。 她以太子之女,皇孙嫡姐的身份向这些贫家子弟施恩,往后若有用得上他们的时候,他们总归会向着他们姐弟说话。 她居于幕后,不做出头鸟,却隐隐能拿到一点话语权,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但愿所有事情能如她想的那么顺利。 见慕卿凰带着玉鸾走了过来,玉溪、玉珠二人过来施礼,玉溪禀报道:“郡主,书架都已搬至二楼和三楼,可以往里面添书了。” “那就开始招募抄书人,把我从文渊阁手抄的那些书先都每本抄出来弄成一套,把这套先放入缙云楼,然后贴出告示,咱们收购手抄书。” “是。”玉溪应下。 “郡主郡主,和缙云楼相对的宣武楼也闲着呢,不如把那座楼也收拾出来。”玉鸾兴奋的道。 玉珠就打趣道:“不就是收拾楼阁,你怎么那么高兴?” “我也不知道呢,就是心里觉得很激动,很想大干一场。” 慕卿凰失笑,“以后有你们忙的时候,我的掌事儿娘子们。” “郡主,你要把我们嫁出去啊?什么时候?”玉鸾急问。 “怎么,这就迫不及待了?”慕卿凰轻笑。 “才不是呢,奴婢还不是为了替郡主打理缙云楼,嫁了人就方便很多了。” 玉珠笑推了玉鸾一把,“你这不知羞的小丫头片子。” “你也是小丫头片子。”玉鸾和玉珠嘻嘻哈哈的打闹起来。 “快别闹了,听郡主的吩咐。”玉溪低斥。 两个丫头吐吐舌,老实的站好。 慕卿凰远远望着缙云楼右侧的宣武楼,想了想道:“玉鸾说的不错,也可以把宣武楼用起来,有文士怎可少了武士,却是不能直接招募武士的,那就以招募护院的名义选人,或者说招募有特殊本事的人,不不不,不能用‘招募’二字。” “招募”二字太显眼了,闹不好要打草惊蛇的。 玉鸾摸着嘴道:“可以像上元节猜灯谜得花灯那样办吗,就是,嗯,谁得了第一就给银子或者别的什么奖赏,到时候咱们莲园肯定比上元节灯市还热闹。” “莲园是郡主居所怎可什么人都能进来,成何体统。”玉溪驳斥。 玉鸾撅了下嘴,偷看慕卿凰,正和慕卿凰的目光对上,见慕卿凰对她笑,她一下子又兴起来,“郡主,奴婢想的这个主意好不好?” “好,你这小脑袋瓜子还挺灵光的。咱们可以每年办一次,就选在上元节,我放出悬赏,可以赏赐给天下最有力气的人,天下最会读书的人,天下拳脚功夫最好的人,天下最会下棋的人。” 说到这里,三个丫头都兴奋起来,玉鸾蹦跳拍掌笑,“天下最会弹琴的人,最会画画的人,最会、最会种地的人。” 玉珠“扑哧”一声笑了,“前面是琴棋书画,都是雅致的事情,你最后又来个最会种地的人,不伦不类的,种地谁不会啊,那些农夫农妇都会吧,给我把锄头我也会。” 玉鸾撅嘴哼了玉珠一声,“你你你头发长见识短,种地也有会种的,也有不会种的,会种的像我阿爷,同样的一亩水田,我阿爷种的就比别人多几石,荒年,别人家都缺粮就我家有余粮。” “你跟了郡主多少年了我可不信你阿爷还亲自种地。”玉珠撇嘴。 玉鸾急红了脸,抱着慕卿凰的手臂道:“真的真的郡主,我阿爷现在还自己种地呢,家里虽得了郡主的恩惠过的富裕了,但我阿爷那个人,一辈子就和黄土地亲香。” “别急,我信你。”慕卿凰拍了拍玉鸾的头。 “民以食为天,会种田也是本事。”慕卿凰笑道:“所幸咱们就弄一个天下最会什么什么的悬赏,比如今年甲得了天下第一最会什么什么的悬赏,第二年上元节有人来说我比甲还厉害,那……得了,还得再弄个象征身份的牌子,谁得了第一就给谁,变成一种荣誉,最好这块牌子是皇祖父颁发的。” 说着说着慕卿凰也兴奋起来,“牌子上要铸刻上咱们莲园的标志,随着咱们莲园的名气越来越大,我这莲园之主的名气也就大了。” 而名气就是影响力。 君不见魏晋时期,平民百姓对于士族的敬畏和向往,世家名士不管做什么都有许多人跟风效仿。 莲园的名声远播,必将吸引来更多的文士和武士,这可都是人才啊。 “走,咱们回莲渚阁细谈,集思广益,一定能更完善。” 正在此时,玉绮小步匆匆而来,见着慕卿凰便先行礼,才道:“郡主,长宁侯府陆徐氏要见你,她说你若不见她,她就把你的丑事公诸于世,她说她知道你为何突然和离。” 慕卿凰心里一咯噔,难道陆徐氏得知她重生之事了? 第17节 不可能! 这件事诡异的很,就算她说出来,十个人里九个人都会以为她说的是玩笑话。 所以,陆徐氏说的‘她知道’一定不是她重生的事情。 还是丑事? 慕卿凰冷笑,从始至终她慕卿凰都坦荡无伪。 “带她来花厅,我倒要听听她要说我的什么丑事。” “我去。”玉鸾一撸袖子,扯着玉绮就气势冲冲的往大门口去。 —— 见客的花厅就在缙云楼后面,芍药圃之中,慕卿凰歪在贵妃榻上,抬头就能看见窗外那一片如团云一般,花朵挤挤挨挨簇在一起的芍药。 竹帘轻响,玉鸾将陆徐氏并小徐氏引了进来,和慕卿凰隔着一幕珠帘,玉鸾伸手阻拦,傲然的道:“徐老夫人、徐二太太请止步,有什么话就在此处说吧。” “慕卿凰,这就是你的教养?”陆徐氏重重一敲地面,冷着脸道。 慕卿凰转过脸来,轻笑,“说的仿佛你很有教养似的。” “你怎么和老祖宗说话的。”小徐氏怒容满面。 “那是你家的老祖宗。怎么,你们婆媳二人携手而来就是来论教养的?玉鸾,送客。” “好,那我老人家就开门见山。”透过珠帘的缝隙,看着懒散的歪在贵妃榻上的慕卿凰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陆徐氏恨的磨了下后牙槽,心想,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名声臭了,我看你还有没有脸活在这世上! “你和陆玖做下的那脏脏事我都知道了,你最好把瑁儿放了,不然我让你们这对奸夫贱妇身败名裂!” 陆徐氏昂起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花厅内,气氛有一瞬的凝滞,片刻,慕卿凰低低笑出声来,“陆炳父子真是好样儿的。” 陆徐氏一听,怒不可遏,一把挥断珍珠帘,“什么,那个孽子也参与了?!” ☆、第28章 笑捧腹 “怎么,你还不知道吗?告发陆瑁的应该是陆炳将军呢。”慕卿凰看了一眼地上散的到处都是的珍珠,淡淡道:“着人过来收拾一下,免得老夫人激动之下被珍珠滑了跤,在我这里摔死摔伤的就不好了。” “郡主您顾虑的是,被人讹上咱们就冤死了。”玉鸾抬手对门内守着的丫头做了个手势,丫头掀开竹帘一条缝对门槛外打帘子的丫头说了一声,片刻,玉溪就带了两个二等丫头进来。 被慕卿凰奚落了,小徐氏鼓囊的脸色紫涨,却是敢怒不敢言,陆徐氏却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冷着脸道:“老身劝郡主降降气焰,别以为你是皇家郡主我就不敢告发你,就算没有官府敢拿你们这对奸夫贱妇问罪,我也要宣扬出去,公道自在人心,老百姓的心是雪亮的,眼睛是揉不得沙子的,郡主有本事就杀尽天下人!” 看着陆徐氏一副正气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在如此“庄严”的气氛下,她知道自己不该笑的,但实在忍不住,清灵灵的笑出声来。 慕卿凰的笑却进一步激怒了陆徐氏,陆徐氏气的浑身发抖,心口撕辣辣的疼,“你笑什么?不许笑。” “老夫人又来管我笑不笑了,你总管我笑不笑做什么,难道这时候你不该想法儿去捞人吗?” “姑母,您可不能中了她的奸计,她就是想气死你。”见陆徐氏难受的捂住心口,小徐氏生怕陆徐氏有个好歹,忙低声劝慰。 缓了缓,陆徐氏挺直腰杆,冷笑道:“你笑是因为不把公道人心放在眼里吧,你总以为你是皇家郡主就能无法无天了,我告诉你,你做的恶多了,你看苍天饶过谁!” 慕卿凰愕然,少顷又笑了,“不不不,我很把公道人心放在眼里,我更信天道公平。你说的对,做的恶事多了,怀揣恶意多了,你看苍天饶过谁。” “慕卿凰,你这张嘴还真是硬呐。”看着慕卿凰佯作镇定的脸,陆徐氏阴阴一笑。 “究竟是我嘴硬呢还是老夫人你歪了心?看着你一副非要往我身上泼脏水,非要扯着我往下拉的模样,我很是不能理解,嫁给陆瑁半年,我自问对你做到了‘孝敬’二字,从不曾拿郡主的身份违逆过你什么,你这是为何呢?” 这辈子,她可没动宁秀玉一根手指头,这老太婆究竟为何非要和她过不去? “郡主怪能为自己狡辩的,我说的是事实,你不要企图掩盖,更不要假装镇定,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我一眼就看透你了,你心里现在一定慌了吧,想杀我们婆媳灭口?”陆徐氏歪了下嘴,得意的道:“我来时已安排好了,一个时辰内我若回不去,你与陆玖通奸,杀人灭口的事迹就会传扬出去,到时候,我看谁能保住你的命。” 慕卿凰长吐出一口气,轻抚黛眉,又笑了,自从陆徐氏婆媳进来这是她第几次笑了,笑的身子都软了,所幸半卧贵妃榻上,对气嘟嘟的玉鸾道:“鸾儿,拿些蜜饯果子来我吃,徐老夫人怪会说笑的,比说书娘子强多了,不愧是吃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的徐老夫人,我准备多留她一会儿。” 见慕卿凰笑的这么开心,玉鸾的气一下散了,欢喜的亲自去茶房柜子里拿。 玉溪把捡起来的珍珠都放在玛瑙匣子里,放到了博古架上,代替了玉鸾的位置,近身服侍慕卿凰,笑道:“郡主,要不要奴婢给您沏一杯枫露茶去?” “去吧。” 看她们主仆旁若无人的说笑,仿佛自己真的是说书娘子似的,陆徐氏才降下去的怒火又起来了,冷笑连连道:“郡主果真不放瑁儿?” “我不是说了吗,陆瑁是陆炳父子告发的,不是我让人抓了他,我的莲园可没有一个叫陆瑁的,放与不放全凭我一句话。” “装,你再装!”陆徐氏重重敲击地面,阴测测的道:“原本我还顾忌着你们皇家的脸面,既然你如此嘴硬不要脸,那你就别怪我了,你虽和瑁儿成亲半年,瑁儿被抓进去之前却是已经告诉我了,他至今没碰过你,既然你死活不承认,那你让我看看你的守宫砂还在不在。” 慕卿凰捂了下自己的胳膊,被陆徐氏眼尖的看到了,陆徐氏哈哈大笑,“你没了,没有了。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我污蔑你吗,现在怎么不敢给我看了?” 陆徐氏阴鸷的老眼看向慕卿凰的腹部,“你忽然就雷厉风行的和瑁儿和离是因为你肚子里已经怀了野种吧,慕卿凰,你现在还有何话好说?” 听着陆徐氏信誓旦旦的话,看着她笃定的神色,慕卿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笑垂眸,叹道:“我还能说什么呢?” “你无话可说了吧,哼!” 见陆徐氏终于占据了上风,小徐氏忙怒道:“你快让人放了瑁儿。” “我只是一个郡主,哪个衙门抓了陆瑁我都还不知道,你们就让我放人,说的好像我权势滔天,说一句话各衙门就奉若圣旨似的。” “你祖父是皇帝,你父亲是太子,还不是你一家子说了算。”小徐氏冷哼咕哝,随后又大声道:“瑁儿是被锦衣卫抓走的,你快让他们放了瑁儿。” “真是抱歉的很,我没那个能耐,你们走吧。”慕卿凰笑盈盈的道。 “你果真以为我不敢告发你?你果真以为我不敢把你那些脏事传扬出去?你果真以为我会怕了你们皇家?”陆徐氏阴着脸道。 慕卿凰没说话,瞅着陆徐氏笑。 贱人,她真的以为我不敢! 陆徐氏苍老的脸一下子迸发了光彩似的,扬声喝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信这天地之间邪不胜正!” 这一瞬,陆徐氏只觉自己一身浩然正气,只觉老天爷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她什么都不怕! “……您真是个让人佩服的人。”慕卿凰怔了一下,笑弯了眉眼,“如此,老夫人就按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吧,我也信这天地之间邪不胜正。” “咱们走。”陆徐氏挺直背脊,转身就走,走的潇洒正义。 在这一刻,小徐氏觉得浑身热血沸腾,搀着陆徐氏的胳膊胆子也大了,回过头来瞪了慕卿凰一眼,大声道:“咱们走着瞧,看苍天饶过谁!” “好,咱们看苍天饶过谁。” 陆徐氏婆媳一走出了门去,慕卿凰就笑捧了腹,半卧在贵妃榻上,扭头看窗外那一片芍药,真是灼灼灿烂,如云似锦呐。 ☆、第29章 凤凰肉 陆徐氏一回来就令下人去散布朝阳郡主私通堂伯子的流言。 “娘,这样得罪她,无异于得罪太子。”得知陆瑁被锦衣卫抓走,急忙从吏部衙门赶回来的陆炆忧虑的道。 坐在陆炆下首的陆炅也道:“捉奸拿双,娘你只这么让人传流言,连人家朝阳郡主的皮毛都伤不着,她又不是无所依靠的孤女。且,我冷眼瞧着,朝阳郡主是个心性坚韧的人,流言再猛烈,她也不大可能羞愧自尽,反倒平白让太子记恨上我们兄弟。” 陆徐氏冷眼看着三儿子,“依你,就让瑁儿平白被人耻笑不成?就让那小贱人逍遥得意不成?” “那还能如何?”陆炅反问,“若是能抓奸在床,咱们就算当场宰杀了她,太子也说不出什么。现在呢,娘你冒冒失失就去威胁她,让她堤防了,定然不会再给咱们机会。” 听陆炅这么一说,陆徐氏暗自懊悔,“看见那些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冲进家里来抓走了瑁儿,我这不是着急了吗,都说锦衣卫诏狱就是修罗地狱,进去的人都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瑁儿身子骨瘦弱,他在里头多一个时辰我都怕有个什么不好,就想着罪魁祸首是慕卿凰,放不放瑁儿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儿。显见的是她因爱生恨要置瑁儿于死地,这个毒妇,我绝不会放过她的。” 陆炅挪了下屁股,一条胳膊搭在茶几上,翘起二郎腿,歪着身子道:“瑁儿也是个贱骨头,郡主不喜欢非要喜欢……” “老三,那是你亲外甥女。”陆徐氏横了陆炅一眼。 陆炅觉得没趣儿,低头瞧着黄花梨木茶几上的花纹,用指甲胡划着怏怏道:“是我亲外甥女我才不说什么,不做什么,换个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试试。” “二弟什么意思?”陆炆不悦的看着陆炅。 陆炅撩了陆炆一眼,又看向主位上坐着的陆徐氏,面上带出了点冷意,“瑁儿和我家珘儿只差了一岁,当年我们珘儿的学问也不差,成就了神童之名的却是瑁儿,娘你处心积虑的为了二哥家的荣华绵延,把原该指给陆玖的朝阳郡主谋给了陆瑁,结果呢?陆瑁却是个不争气的,不屑的吃凤凰肉,拿了清粥小菜当宝贝。” 话他说出口了,越说话里讥讽的味道越浓。 陆炆讪讪,陆徐氏黑了脸,却无话可说。 陆炅遮住半边脸冷笑,阴阳怪气的道:“自来娘你就偏心二哥。” “我何曾偏过谁,你二哥是个读书种子,你大哥那点子能耐帮不了你二哥更进一步,你跟你大哥一样弄了武职,你大哥给皇帝卖命,挣下那么些军功,有你大哥提携着你,你的前程无忧,只你二哥让我头疼,我多为你二哥想着一点又有什么要紧。” “娘你想的好,大哥这么些年又提携了我什么,我都要老在兵部武库郎中这个位置上了。”陆炅埋怨道,“当年大哥就说带着我打仗,你死活不让我去,我若是去了,说不得现在我也能封侯,更不用看大哥的脸色过活。” “你个小畜生,竟埋怨起你老娘来了,谁能想到一个杀猪匠还真有龙王命,当年仗打的那么凶,到处都死人,我丢出去一个儿子给他卖命也就罢了,哪里舍得再让你去吃苦,现在怎么了,现在不也挺好,我三个儿子都掌着实权。” “挺好?挺好那你只想着给二哥家谋划,为什么就不想着给我儿子也娶个郡主公主的回来。”陆炅不满的哼了一声。 陆炆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现在再说那些有什么意思,还是想想怎么把瑁儿弄出来吧。” 陆炅一摆手,“我是没什么门路的,这事儿还得大哥去办。” 说曹操曹操到,陆炳父子背手在后,冷着脸进来了。 一见了大儿子,陆徐氏也冷了脸,“孽子,你还敢回来!” 陆炳冷着脸站在堂中,拜了一拜才道:“娘,瑁儿被抓是我告发的。” 陆徐氏原是不信的,乍然听到陆炳竟然亲口承认了,立时呆住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瑁儿作诗词歪派圣上和朝政,若被别人告发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祸,为免给咱们全家带来灾祸,儿子只能大义灭亲,亲去告发,圣上英明,只问罪瑁儿一人,咱们都是无罪的。” “你胡扯!”陆徐氏瞪大了一双老眼。 “大哥,这可不是小事,你不可信口开河。”陆炆“嚯”的站了起来瞪着陆炳。 回来时父子俩早商议好了,一定要冷着脸做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把家里人压服下去,不让他们有机会黑白颠倒。 陆玖接话问道:“锦衣卫来家抓人时就没搜检陆瑁的书房?” “怎么没有,不问青红皂白闯进瑁儿的书房,凡是带着字的书本纸张都被抄走了。”陆炅坐直身子答话,又扭头吩咐山茶,“没见着大老爷回来了吗,去沏一杯凉茶来。” 瞥了陆炅一眼,陆玖腹内冷笑,面上不显。 “不对,不对。”陆徐氏摇头。 “娘,什么不对?是不是瑁儿是被冤枉的?”陆炆急急问道。 “对,瑁儿是被冤枉的,那些诗词肯定是慕卿凰塞到瑁儿的书房,嫁祸瑁儿的。” 陆玖“呵”了一声,“祖母,那些诗词我亲眼看过,的确是陆瑁的笔迹,是陆瑁自己作死,关郡主什么事儿。” 陆徐氏蓦地抬眼,盯着陆玖,道:“玖儿,瑁儿说那次你打他是为了慕卿凰,是也不是?” 第18节 “是。”陆玖坦然承认。 “好啊,你果然和慕卿凰不清不楚,说,你背地里是怎么和慕卿凰私通的!”陆徐氏咬着牙质问。 陆玖愣了一下,遂即铿锵否认,“我没和小凤凰私通。” “小凤凰?呵呵,叫的可真亲热啊。”至此,陆徐氏完全肯定了此事。 陆玖抿了下唇,凤目幽暗,“先诬赖郡主陷害陆瑁,再诬赖郡主和我有私情,祖母,你意欲何为?” ☆、第30章 风气正义 “你可真是我的好孙子。”陆徐氏嘲讽的看着陆玖,“休要在我跟前颠倒是非黑白了,你和慕卿凰就是一路货色。捉奸拿双这个道理我懂,你们以为我拿你们没办法,可惜老天爷是睁着眼睛的,人算终究算不过天去。” 看陆徐氏的模样仿佛是捏住了什么把柄,陆玖心觉诡异之余,却是一点也不担心,他没做过的事情还能被强安在头上不成。 “你们父子八成是投靠了慕卿凰了,我不指望你们把瑁儿捞出来,我自有办法,你们滚吧,滚出去。”陆徐氏冷着脸道。 陆炳倒是被陆徐氏糊弄住了,开口要说什么被陆玖一扯,嘴巴闭上随着陆玖走了出去。 一出了福庆堂,陆炳就忙问,“臭小子,你祖母说的那事儿你做过没有?” “老爹,我是那样的人吗?” 陆炳斜眼看陆玖。 陆玖心塞了一下,郁闷的道:“我倒是想呢,小凤凰非把我的腿打折了,再放狗咬死我不可。我是有贼心没贼胆。” 陆炳拍着儿子的肩膀哈哈大笑。 “爹!”陆玖瞪眼。 “你没做就好。”陆炳拽着自己的胡须纳闷道:“可你祖母怎么说的跟她趴床底下亲耳听到,亲眼见过似的,仿佛还有什么证据捏在手里,刚才在福庆堂我都为你捏了把汗。” “看祖母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我怕她做出什么祸事来,爹,你让人悄悄盯着她,还有二叔、三叔他们。” “你爹又不是镇抚司的,哪来的奸细人才。” “福庆堂、折桂堂、秋暝院仆婢的身契虽在祖母他们自己的手上,可你是长宁侯府的当家人,难不成还使唤不动几个仆婢?” 斜眼看了亲儿子几眼,陆炳哼了一声,从袖袋中掏出一把钥匙扔给陆玖,“别说那些废话了,还是银子更好使,自己去弄。” 陆玖嘿嘿一笑,亲了一口钥匙,挤眉弄眼的看他爹,“这可是咱家金库的钥匙?” “你老爹还没死呢,想得倒美,这是我屋里银箱的钥匙,拿去使用吧。让我告发陆瑁的是你,逼我向圣上表忠心的是你,在圣上那里讨了个锦衣卫千户当的也是你,无非就是为了讨好你喜欢的女人,瞧你那点子出息。现在好了,惹得你祖母大发雌威,你自己应付去吧,老子可不陪你折腾。” 说罢,陆炳背手在后,哼着小曲,慢悠悠的走了。 迎着日光瞧老爹,怎么就觉得连老爹的影子都那么高大呢。 光芒太烈,照的眼泪都出来了,陆玖一抹眼颠颠的跟上去哇哇叫着为自己辩解,“老爹,你也太小看你儿子了,你儿子是那种小家子巴巴的人吗,哪里就是为了个小女人,我这是为了咱们家能更上一层楼。” “屁话,你老子是侯,你将来也是侯,这就足足的了,再往上想死还是怎么的。谁指望你了,你快多给老子生几个大胖孙子才是正经,老子一屋子的金条都要生霉了。” “大胖孙子会有的。” “别糊弄你老子,我儿媳妇至今还没影儿呢。” “儿媳妇也会有的,真的,儿子发誓。” “滚。” 父子俩一路吵吵,直吵吵到凌氏跟前还没完,凌氏见了,担忧的心就放下了,得了,相公儿子都不急,她急死也没用,还是做点子针线活儿,给未来大胖孙子多绣几个年年有鱼的小肚兜去吧。 福庆堂。 剔除了不听话的大儿子,剩下的两个儿子都是听话的,又叫了二儿媳妇小徐氏,三儿媳妇谢氏和外孙女宁秀玉过来一同商议。 陆徐氏坐在上首,下首儿子媳妇乖乖坐着,手边坐着怀着身孕的宁秀玉,陆徐氏开口了,“叫你们来是商议怎么把瑁儿从锦衣卫诏狱救出来。” 三房夫妻不吱声,陆炅喝茶,谢氏低头欣赏锦帕上精致的绣纹。 陆炆按捺着焦急,眼巴巴的瞅着陆徐氏,小徐氏爱子心切先说话了,“姑母,你可是已经有了好办法?” “不错。”陆徐氏点头,“接下来我要说的办法,乍听起来可能胆大包天,但若是做成了,那便能成就你们往后数十年的富贵不止。” 陆炅坐正身子,笑道:“娘,你别卖关子,倒是先说说是什么办法。” “对,娘,你说吧。”陆炆道。 “把事情闹大,把慕卿凰逼到不得不求咱们罢手,让京都所有人都知道我徐翠华是个不畏权贵,公平正义,为肃清风气,敢于和皇家郡主作对的人,让所有人都知道,女子就该贞静贤淑,孝敬公婆;水性杨花,不甘寂寞就是罪,是大罪,所有干净清白的女子都该联合起来诛杀如慕卿凰那样不忠不孝的贱人。” 话至此处,陆徐氏坐姿笔挺,神态凛然,仿佛变成了正义的化身,浑浊的老眼里仿佛点燃了两盏明灯。 陆炆被陆徐氏鼓动的有些激动,但理智尚存,心存忧虑,“听闻太子极为宠爱朝阳郡主,太子会眼睁睁的看着咱们对付她?” 陆炅也道:“不是为了救出陆瑁,为何要和朝阳郡主过不去?” “瑁儿就是被慕卿凰弄进去的,解铃自然需要系铃人,慕卿凰怎么把瑁儿弄进去的,我就要她跪在我面前再把瑁儿请出来。”陆徐氏斗志昂扬。 “陆瑁不是因作诗词编排圣上和朝政才被抓的吗?陆玖也说了,那字迹的确是陆瑁的。”陆炅皱眉看着自己的亲娘。 “不,你错了,这事没那么简单,就是慕卿凰因爱生恨要弄死瑁儿,才找人模仿瑁儿的笔迹陷害瑁儿,我活到这把年纪什么没见识过,这点子把戏想蒙我?哼!” “瑁儿被抓走时怎么说?”陆炅问。 宁秀玉红着眼睛接话道:“表哥说了一句‘得不到的就要毁掉吗……也罢了,我随他们去,无论什么罪名我都背在身上,万不会连累家里人’。” 陆徐氏也心疼的微红了眼眶,“你们听听,瑁儿为了咱们这个家心里苦啊,也怨我,当初是我逼他娶的慕卿凰,我虽一片心都是为了他谋算,没成想却害苦了这孩子,谁又能想到慕卿凰是如此毒妇呢,我悔啊。” 陆徐氏看着低声啜泣的宁秀玉,摸了一下她的肚子,一脸愧悔。 陆炅心里腻歪,讽刺道:“我儿子倒是巴巴的想娶呢,当初要是我儿子娶了朝阳郡主哪有现在这事儿。” 陆徐氏拿帕子擦了擦眼睛,“罢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我当初能给瑁儿娶回来一个郡主,我就能压服了她去。纵然她是只真凤凰呢,我也是抓鸟的猎户,待我拔了她的凤翎,剥了她那身华丽的皮毛,我看她还能嚣张到几时,生平我只信奉一个理字,皇权在上也不能越过了理,这世上若黑白颠倒,礼崩乐坏了,那离灭亡也不远了。” 陆炅猛的站了起来,“娘,此事你既已心有成算,儿子就不参与了,儿子信娘一定能成功救出瑁儿,儿子官衙还有事儿这就走了。急忙忙赶回来,响午不曾吃食,饿得很,谢氏,你跟过来伺候。” 谢氏忙应,“妾身伺候老爷用膳。” 说罢,夫妻二人一前一后的走了。 留下福庆堂的陆徐氏和二房夫妻面面相觑。 陆炆冷笑道:“娘你方才说的那些话三弟害怕了,怕被牵连呢。” 陆徐氏啐了一口,“胆小如鼠的小畜生。他走了正好,我正愁在这件事里让他占什么功劳呢,他不是说我偏心吗,我心里想着他呢,可这小畜生自己倒是退缩了,没出息的东西。” “咱们接着往下说。” 陆炆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的看着陆徐氏,“娘,你确定是慕卿凰陷害瑁儿,可有证据?” “没有。” 陆炆一下僵了脸,呆滞的看着亲娘。 “瞧你那点出息。”看着二子的神情,陆徐氏长叹一声,“若非逼不得已,你以为我想得罪死她吗。还不都是为了你们这房,你们这房已经得罪死她了。” 陆炆立即看向小徐氏,眼神凌厉,虽没说话,却是明晃晃的质问。 小徐氏连呼冤枉,摆手道:“老爷别看我,我并不敢得罪她,供着她、哄着她还来不及呢。” 陆徐氏就道:“不关她的事儿,是瑁儿年轻冲动和秀玉做下了错事。” 话落,陆徐氏就看向了宁秀玉,“秀玉肚子里怀的是瑁儿的孩子。” “什么?!”陆炆大惊失色。 小徐氏蒙了,大张了嘴,遂即眼睛一横就要冲宁秀玉发火,彼时宁秀玉已经羞的把脸埋到了陆徐氏的怀里。 陆徐氏睨了小徐氏一眼,“这种事儿一个巴掌可拍不响,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知道轻重。瑁儿也不知那一次秀玉就怀上了。秀玉丫头不忍破坏了瑁儿的婚姻,只哭着告诉了我,我只能瞒下,仓促把秀玉嫁给了个病秧子书生,那书生早已病入膏肓,我原打算等那书生死后我再把秀玉母子接回来,秀玉也说了,她并不要什么名分,这辈子养大她和瑁儿的孩子也就够了,不成想,这事还是让慕卿凰知道了。” 一霎,陆炆夫妻都慌白了脸。 宁秀玉哽咽着道:“我可以对天起誓,我没有泄露任何消息,可是表哥被抓走的昨天夜里是表哥亲口说的,郡主知道表哥和我的事情了,原本我还存着侥幸的心,郡主只知表哥爱我不知孩子的事情,可今天中午表哥就被抓走了,我才知道郡主该是恨毒了我和表哥故此才要置表哥于死地的,我真的宁愿郡主报复在我身上。” 说罢,宁秀玉捂着嘴哭起来。 “娘、娘,这事可怎么办?您可不能撒手不管啊。”陆炆“噗通”一声给陆徐氏跪下了。 “起来。”陆徐氏嫌弃的瞥开了眼,“怎么就这么没出息。” 陆炆讷讷低下了头。 陆徐氏叹了口气,“其实啊,你大哥的脾性才是有点像我的,要不然他不会封侯,可惜他是个吃母的妖怪,这么些年我总不敢太亲近他,实在是怕的狠,我就怕他一天妖性大发吃了我,当年他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总是肚子疼,他就吃了我不少肉去,生出来也是一团漆黑,我本想将他溺死在尿罐里,是你那个祖母死活不愿意,抱去养着,花大钱请了道士在他身上下了封印,他才越长越像个人样儿,那道长走时说了,封印是不能封那妖怪一辈子的,它还是会出来,这也是为什么我总不敢太逼他。” 宁秀玉听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眼泪也忘记流了。 陆炆虽听了许多次了,但每次听心里都还是会发毛,心有余悸的道:“战场上死了那么多人,偏大哥活了下来,要说这里头没什么诡异处,我是不信的,也只真龙天子能镇得住大哥。” “那可不是。你大哥第一个跟的主子可不是当今这个,那一个被你大哥宰了,他拿回来的第一罐金子就是偷了那人的。” 宁秀玉屏息,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小徐氏忙道:“姑母,快别说那些老话了,接着说你要我们做什么才能救出瑁儿吧。” 这一回,小徐氏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以陆徐氏马首是瞻了。 “我早已说了,想救出瑁儿唯有逼迫慕卿凰一个办法。慕卿凰做错了事,她坏了金陵风气了,即便她是郡主,我相信圣上也会站在我这边,不止圣上会站在我这边,金陵正气的贵妇们也都会站在我这边,我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大晋风气,可不能像唐朝似的,女子失贞失德,在外头蹦跶,那个太平公主还对朝政指手画脚的呢,没个王法管束,真是无法无天。女孩子就该相夫教子,贞顺服从,三从四德才是好女子的本分。” “就像我的秀玉才是好女子的典范呢。”陆徐氏已经一点也不担心了,摸着宁秀玉的脸笑的一脸褶子。 “外祖母。”宁秀玉羞红了脸,把脸埋到了陆徐氏怀里。 陆徐氏又道:“如此事成之后,圣上少不得还要嘉奖我肃清了大晋风气,至于太子他不会报复你们,他不敢。一旦我或者你们出点什么意外,所有人都会怀疑太子,指摘他,为了他的太子之位稳固,他非但不能动咱们,他也得奖赏咱们以示态度。这就是我一直坚信的‘理’,只要站在‘理’和‘正义’的这一边,我永远也不会吃亏。老二,学着点。” 陆炆忙点头,起身拱手道:“还是娘你思虑的对。” 小徐氏也笑着拍马屁,“我就知道姑母是最有办法的,为了不让瑁儿在里头吃苦,姑母你快点吩咐让我们做什么。” “去,让人守住门,咱们从头到尾再细细商量一遍,免得被人钻了空子。” “是!”小徐氏忙去安排陆徐氏最信任的山茶等大丫头去守着。 ☆、第31章 迫凰(一) 流言散出去一日之后。 “怎么样?”吃着山茶喂到嘴边的凤梨糕,歪在水榭里纳凉的陆徐氏问。 第19节 “茶楼坊间虽都有议论,但并不猛烈,达不到上达天听的地步。”陆炆坐下,喝了口凉茶才道。 陆徐氏点了点头,“我心里有数了,还需要再添两把火。一,把皇家公主和郡主都拉下水;二,……” 陆徐氏看向了正在给她剥柑橘的宁秀玉,陆炆也看了过去。 宁秀玉白着脸抬起了头,双手护住了自己的肚子,缓缓摇头,双眼噙泪,“不……” “好孩子,事成之后,我必成全了你对瑁儿的一片痴心,救出瑁儿你居首功。” “不……” “由不得你了,唉……” —— 闷热了一个下午,夜幕四合时候,雨滴终于落了下来。 红莲湖心有个湖心亭,一张琴案,一炉香,慕卿凰抚琴自娱。 琴声舒缓悠扬,和着雨打荷叶声,让人仿佛置身碧波荡漾,烟雾缭绕中,立定云水禅心。 片刻,穿着墨绿长衫的家丁带了一个人来,来人被雨水打的透湿,薄薄夏衫裹着他劲瘦颀长的身姿,挺拔如婷婷而立的墨绿荷杆子,雨水流经他的眉眼,他眸色澄澈幽深,朱唇带笑。 “小凤凰,我又来了。” 琴声戛然而止,慕卿凰回过头来看着陆玖,看着他一身狼狈,不知怎的想要笑,她也便笑了,“外面流言蜚语,你不该来。” “一水可洗净矣。”陆玖依旧站在雨中。 慕卿凰也没让他进亭,而是一挥手,家丁便拱手退了下去。 “你真是不听话,又翻墙了吧,我真该养一条狗了。”慕卿凰叹气。 “西施不就是吗,放她出来,我伸着胳膊让她咬。”陆玖笑嘻嘻的道,任凭风雨吹打。 慕卿凰讶然抬眸瞧他,心弦怔忪。 “西施像个名门闺秀,看家护院就糟蹋了,我的幕园里正有一对虎形黑毛獒,再有几个月就要生小獒了,到时候给你抱来一只可好?” 慕卿凰双手交叠在腿上,无意识的攥紧,只看着雨中的陆玖不说话。 陆玖抹了把脸笑道:“那我只当你同意了。小凤凰,我来是想你帮我一个忙的,我在府里查到了点东西,而这些陈年旧事令我又恨又痛。小凤凰,你说,为何同样是孙子,她为何对另一个就那么尽心尽力,对我就那么随便呢。小凤凰,我知道她不知道我心爱着谁,可是我心里清楚,纵然她知道了也一样会做那些事的。小凤凰,虽然我终于站到了你面前诉说情意,但我还是恨她,可她是我的祖母啊,我能弄死她吗?” 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哭了,但是此刻她清晰的感受到他的痛苦和恨意。 怎么办呢,她又想到躺在冰上的那具尸体的模样了。 那是陆玖啊,她心中愧疚难当。 “小凤凰,这辈子我会保护好你,保护好太子一脉,永远让你做高傲的凤凰。” 慕卿凰微张红唇,脑海中灵光一闪,倏然大恸。 “你就那么喜欢我?” “我有什么值得喜欢的。”慕卿凰暗哑了嗓子,仿佛有什么堵在她的喉咙里,她不能张口了,她怕再张口眼泪就出来了。 “但我就是喜欢,怎么了?”陆玖在雨中笑。 夜空中劈下一道闪电,紧接着是打雷声,挂在角檐下的琉璃灯别风吹的摇摇晃晃,风铃叮当,湖上寂静。 见慕卿凰不说话,陆玖又呆了一会儿,“那我走了。” 慕卿凰蓦地站起来,清音如琴音,“你要我怎么帮你?” —— 翌日,云收雨散,晴空明朗。 慕卿凰的车架打从东市缓缓行过,两旁店铺林立,酒肆饭庄,人流如织。 “朝阳郡主,请停下来,我有话说。” 就在此时一个大肚子的女子拦在了马车前,扬声呼唤,引得行人驻足,尤其当他们听见女子喊出了“朝阳郡主”四字时,回头观望,慢慢聚拢过来的人更多了。 “这车里的就是那个朝阳郡主?” “还有哪个朝阳郡主,肯定就是那个私通大伯子的那个呗。” “骚得不行的那个?” “嘘——” 玉鸾蓦地打开车门,气急败坏的道:“你们乱说什么,我们郡主才没有。” 抬头看见跪在马车前的女子竟然是宁秀玉,玉鸾更气了,跳下马车走到宁秀玉跟前就道:“要跪等我们的马车过去了你再跪,你跪在我们郡主的马车前是什么意思?” 宁秀玉小脸惨白,哭着道:“求郡主放过郡马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和郡马无关。”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郡主已经和离了,哪里来的郡马,你快走开。”玉鸾呵斥。 宁秀玉“咕咚”“咕咚”一气给慕卿凰磕了三个响头,“朝阳郡主,求求你了,求求你大发慈悲就放过表哥吧,这个孩子我打掉还不行吗。” 车里的慕卿凰蹙了下黛眉,心想她怀着的孩子打掉不打掉的和她有什么干系? 眼看围观人群哗然愤慨,玉鸾小嘴巴巴的问了,“你的孩子和我们郡主有何干系,又不是我们郡主让你怀孕的。” 不知怎的,愤慨的人群“轰”的一下子又笑了。 “是郡马偷腥被郡主抓到了吧?” “听说朝阳郡马被锦衣卫抓了?” “什么大事就把男人弄大牢里去了,这种媳妇也太毒辣了吧。” “孩子是郡马的?” 宁秀玉顶着额头上的青紫哭道:“我知道是我们对不起郡主,只要郡主能高抬贵手,我立马打掉这个孩子,郡主,我答应如你所愿,请你也能放过表哥。” 伶牙俐齿如玉鸾,听着宁秀玉乱七八糟的话也晕头转向了,“你什么意思?” 正此时,宁秀玉蓦地起身就要撞向马头,玉鸾骤缩了下瞳孔,眼疾手快挡在马头前,气的一把推倒宁秀玉就骂:“你想找死别碰我们郡主的马,你……” 彼时宁秀玉躺在地上,抱着肚子,却喊起了“救命……”。 随着她在地上的挣扎,地上就见了一片血。 玉鸾蓦地瞪大了眼睛,手足无措。 这场戏演到此处,车里的慕卿凰已是一身冷意。 孩子,打掉,表哥…… 却原来那个孩子是陆瑁的吗? 好,真好啊。 这场戏我陪你们演到底,要闹大,好呀,我亲自为你们添把火! “玉鸾,上车,莫要误了本郡主入宫的时辰。” “郡主,她、她流血了……”玉鸾吓白了脸。 “流血了啊,和你无关,她是自作自受,乖,别怕,上来。” “哦,哦哦。”玉鸾连忙爬上了车。 “武四,把那刁民拽起来扔到一旁。” “是。”赶车的武四立即执行命令,毫不怜香惜玉的,拽着宁秀玉的一条胳膊就给扔到了路旁,拖拽的路径拖出一条血痕来,这种行径直接惹怒了群众,群众纷纷破口大骂,却无一人敢拦架,无人肯做那个出头鸟。 慕卿凰的马车走的嚣张,后面的群众气个半死,却不知何时,宁秀玉被人抬走了都不知道。 —— 短短两日,流言从传朝阳郡主与堂伯子私通变成了朝阳郡主放荡风骚,荒淫无度,成了比肩山阴公主的风流人物。 坊间茶楼,议论不绝。 “我跟你说,我弟媳妇家的兄弟原就在长宁侯府喂过马,那兄弟长的一副魁梧的好身材,有一次给马刷毛,湿了身正被朝阳郡主看见,朝阳郡主当夜就召了那兄弟入内帷厮混,颠鸾倒凤直折腾的我那兄弟丢了半条命去。” “真的啊。”围观众人先是露出个吃惊的模样,遂即都猥琐的笑了。 “那么浪啊。” “那可不是。” “是不是皇家郡主、公主都那么风流?” “你这兄弟说对了。” “那些尚主的驸马呀、郡马呀岂不是和裹绿头巾的娼家男子一样了。” 茶楼大堂子里这些男人正说的起劲呢,忽的一鞭子就下来了,打的这些人抱头鼠窜。 这些人岂是肯吃亏的,待看见堵在茶楼门口的是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官爷,立时吓的无一人敢吱声。 第一个散步流言的男子一看来人登时吓的蒙住脸就想跑。 “站住!”陆玖一鞭子甩下去缠住男人的脖子猛的将人拉倒在地,他脚踩着男人的后勃颈道:“是谁指使你散布流言的?” “没,没谁,小的也是听别人说的。” 陆玖冷笑了一声,对跟在身后的校尉们道:“抓起来。” 散布流言的男人吓黄了脸,哭喊着道:“官老爷别抓我、别抓我,我说,我都说,我是临安公主府上的厨房杂役,是奉了公主的命出来说话的,可我说的都是实话呀,别人都这么说。” “别人都这么说的就是实话了?改天我让人传你是个太监,你就真是个太监了。带走。” “是。” “我是临安公主府的人,你们不能抓我。”男人大喊。 “那就让临安公主亲自来镇抚司诏狱领你,咱们摆证据说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若是自有圣上定夺,若不是,你们一个个的就等着被割掉舌头吧。” 当陆玖的目光将茶楼众人一一扫过,一时之间,落针可闻。 “我知道你,你是那个奸夫,朝阳公主的奸夫。”茶楼人多,不知哪个刺头说了一声,陆玖紧跟着去搜,却没有逮着人。 茶楼里的人却都用愤怒的目光看着陆玖,陆玖不怒反笑,“你们亲眼看见了?” 无人吱声。 “你们趴我床底下亲耳听见了?” 茶楼里老老少少的爷们更不吱声了。 第20节 “正义的是你们,愚蠢的还是你们,活该被人利用,一个个不长脑子的应声虫。”陆玖压下怒火,扬声道:“传圣上口谕,六月二十四日观莲节,圣上亲临莲园,三司便服会审此案,那一日莲园大门为你们敞开,你们想知道什么真相,我这个‘奸夫’恭候诸位大驾光临。” “走。” 锦衣卫一走,茶楼里就炸开了锅。 “真的吗?” “到时候咱们都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听说莲园美如画,正好去过过眼瘾。谁是奸夫也不干咱们的事儿。” ☆、第32章 迫凰(二) 陆炆从外头回来,慌慌张张,脸煞白,见到陆徐氏“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娘啊,圣、圣上要亲审此案。” 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陆徐氏不怕反喜,一拍桌子一喝,“好!” “什么时候审?” “六月二十四观莲节。”见亲娘如此镇定,陆炆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了下来,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在丫头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坐到了陆徐氏身边。 “这不就是明儿吗?这么快?”陆徐氏有些讶然,又问道:“外头吵起来了,吵大了吧?” 陆炆狠狠灌了自己一口凉茶,使劲点头,“是的娘,吵起来了,吵大了。” 陆炆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外头都是骂朝阳郡主狠毒、风流的,都同情咱们。” “好!” 陆徐氏捻动着手里的佛珠念了声“阿弥陀佛”。 “我早说过,公道自在人心,百姓的心是雪亮的。有些人,想恃强凌弱,想颠倒黑白,想弄虚作假?没门!” “是,娘,您说的对,咱们是占理的一方,老天爷也得向着咱们。”陆炆无意识的攥紧拳头,仿佛浑身充满了力量。 陆徐氏看着二子欣慰的点头。 “那么,娘,还去应天府告朝阳郡主纵容刁奴行凶,蓄意杀害孕妇妇中胎儿吗?” “去,怎么不去,火上浇点油,咱们的胜算才更大,也不枉秀玉那孩子受一回罪。”陆徐氏稳如泰山,精神矍铄,隐隐兴奋,“我这也是为了肃清咱们大晋朝的风气,毕竟开国也就二十来年,战乱时候的恶习还都存在着,像什么鼓励寡妇改嫁之类的,要我说,好女不侍二夫,侍二夫的你都是不正经的,这是恶习,最好也改了,这次见到陛下我得说说。” 陆炆笑着称“是”。 陆徐氏懒懒的往引枕上一歪,又笑着道:“这次事成,说不得咱们母子还能流芳百世。” “是,毕竟是肃清国家风气的大事,一国风气那也是和民生紧紧相关的。” 陆徐氏点头,笑着道:“山茶,我瞧着今儿太阳极好,把我的诰命服和冠都拿出去晒晒。” 山茶候立在旁,双眼木木的,没有动。 陆徐氏瞥了一压山茶,敛笑呵斥,“山茶?!” “啊?”山茶蓦然回身,吓的小叫了一声,一看陆徐氏的脸色,小脸一白就跪下了,“老祖宗、老祖宗您请吩咐。” “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 山茶把头压低,看着陆徐氏脚上穿的棕褐色绣福寿安康的鞋子道:“奴婢、奴婢错了,见您高兴,奴婢就偷了个懒,想着观莲节那日和姐妹们怎么玩呢。” 陆徐氏神色缓和,“你向来伺候的尽心,这次就饶了你,起来吧。” “谢老祖宗。” “去把我的诰命服和冠拿出去晒晒,别放到大太阳下头暴晒,容易坏,放到靠近树荫凉的地方。” “是,奴婢记住了。” 是夜,陆徐氏兴奋的没睡着,躺在床榻上一遍一遍梳理着,如若明儿见到皇帝要说什么,要怎么说才能显得她心里大公无私,才能让人们敬服她。 如此这般想了一夜,不知不觉天就亮了,陆徐氏却没觉着困倦,相反的还精神百倍。 —— 莲园花木繁盛,从外头飞来筑巢安家的鸟雀就极多,住了几日慕卿凰都习惯在清鸣的鸟啼声里醒来了。 醒来,推开窗,望着窗户的似锦繁花,嗅一嗅花香,一天的心情都是悠闲美好的。 玉溪轻轻的掀起珠帘,见慕卿凰已醒了,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裙就站在窗口,忙去拿了一件绣衫来给慕卿凰披上,“虽说是盛夏时节,可莲园的早上奴婢觉着还有一丝的凉意,您快披上,仔细着了凉。” 慕卿凰回头一笑,“我觉着刚好,不冷不热,早膳安排在湖心亭吧玉溪,沐浴在朝霞初阳里的红莲更娇艳呢。” “是,奴婢这就下去安排。郡主,现在洗漱吗?” “让她们进来吧。” 玉溪打了个手势,捧着牙粉、澡豆、面巾等的丫头就轻手轻脚的进来了。 玉溪服侍着慕卿凰在屏风后洗漱起来。 片刻,玉鸾打着哈欠进来了,“玉溪姐姐,你快去睡吧,我服侍郡主。” 玉溪从屏风后伸出半个脑袋来,“等你来伺候,到了太阳落西郡主都不一定能洗上脸呢。” 玉鸾嘿笑一声,“好姐姐,人家昨晚上没睡好嘛。” 慕卿凰洗漱完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边擦脸一边笑道:“怎么就没谁好了?” “郡主,今天圣上要来啊,三法司会审呢,奴婢怎能不激动,圣上一定会还您清白的,那些人说的话太恶毒了,都该剪了舌头去,奴婢都不知道那些脏话他们是怎么想出来了,怎么能那么恶心。” 玉鸾皱着小脸,经过了一夜,她还是很生气。 “嘴巴和心都长在人家身上,人家爱怎么想怎么想,爱怎么说怎么说,咱们管不了,咱们能做的只是管好自己,做好自己也就罢了。”慕卿凰坐到梳妆台前,打开螺钿香木盒,抹了一块润白的脂膏在手心里,揉搓了一会儿就往脸上抹。 玉绮不知何时进来了,站在慕卿凰身后,轻轻的为慕卿凰梳理头发。 “您怎么就不生气呢?奴婢都要气死了,奴婢忍不了他们那么说您,误会您,真恨不得亲拿了大剪子,挨个把他们的舌头剪下来。” 拿起削的尖尖的黛石轻轻的描了描眉,慕卿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又想起上辈子的事情来,上辈子她“毒妇”的名声也传扬了出去。 可那又如何呢? 只要她自己不在意,那些流言就伤不到她丁点皮毛。 毒妇之名,现在想来也应该是出自陆徐氏的手笔,大抵是为了压服她吧。 陆徐氏这位老太太,她上辈子就有所感,是一个处处掐尖要强的性子,但也仅仅觉得她一个寡妇辛苦抚养了四个孩子长大成人,她不强悍些,四个孩子也不能成人。 如今再看,陆徐氏何止是掐尖要强的,她是吃不得亏,想要压服所有人,有她在的地方只能允许有一个女主人吧。 所以她最偏疼陆炆那一房,大抵也是因为陆炆那房最听她的话。 真不知谁惯出陆徐氏的毛病,她身为皇家郡主都没那份心气呢。 “为那些人生气,他们也配?”慕卿凰撩了下眉眼,放下黛石,打开羊脂玉胭脂盒,用小指抹了一点胭脂在手心里润开,轻轻的抹了下唇,她的唇本就呈嫣红色,稍稍抹一点胭脂就显得更加玉润饱满了。 “对,他们也配。”玉鸾笑着拍手。 “把案几椅子安排到缙云楼那一带,借此机会把咱们的缙云楼和宣武楼传扬出来,本郡主也要做一回识得千里马的伯乐了。” “是。” —— 观莲节圣上要亲临莲园呢,昨儿陆玖把消息放出去,整个京都都炸开锅了,议论纷纷,今儿一早莲园附近就蹲满了看热闹的人。 莲园正位于东市附近,不至于被东市的人马喧嚣闹腾的不得安宁,也不至于离的太远不方便平日采买新鲜蔬果。 这会儿子,莲园这条街都快赶上东市热闹了,一眼望去都是乌泱泱的人。 彼时,莲园门开了,领头一个姑娘带着两个抬着木板的家丁走了出来。 哎呦,这姑娘长的可真好看,瞧那腰细的,一手一掐一大把,瞧那脸蛋子,白的跟雪似的,眉眼俏丽,妩媚风流,小妮子可真标志。 再瞧那身上穿的石榴裙,哎呦,谁家的千金? 什么千金呐,真没见识,那日推倒孕妇,害得那么大个孩子流出来的就是这丫头干的,朝阳郡主身边的贴身丫头,毒着呢。 真不愧是主仆啊。 一样的风骚啊,有人淫|笑。 玉鸾让家丁把告示摆在莲园入口最显眼的位置,扫了一眼那些人,狠狠瞪了几眼,转身就走。 围堵着莲园的人却“哄笑”起来,挤挤挨挨堆在一起,又叽叽咕咕说起脏话来。 “谁识字,快来念念这上头写了什么?” 彼时,一个背着书箱,穿着补丁衣服的青年挤了过来,“我识字,我是举人。” 一听口音就不是京都人,就有人问道:“外地来的吧。” “是,临安玲珑镇板桥乡人,进京赶考。” “你这来的也太早了,春闱会试不是在明年开春吗?” “来京都长长见识。”青年腼腆的笑了一下。 “我说举人老爷,你快念念我们听听,这大红纸上写着啥啊。” 青年一看到上面写着抄书给钱时,眼睛登时就亮了,“上面说,莲园要召抄书人,抄一本能在莲园的缙云楼读一天书,缙云楼有茶水点心招待,笔墨纸砚尽够,若不然还能换钱,一本书半贯钱。” 青年兴奋的手舞足蹈起来。 又有人接着往下看,便也忍不住高兴,“还召武艺高强的家丁呢,月例银子十两,我的天呐。” 人群又哗然起来。 此,还不算完,又有人大笑起来,“这什么玩意儿,我有个兄弟力大无穷,难不成还真能白得奖银不成?” “那我还说我最会吃喝呢,难不成也能得银子?” “这位朝阳郡主钱多了烧的吧。” “你管她呢,真给银子才好呢。” 告示一出,莲园外头更热闹了。 ☆、第33章 迫凰(三) 第21节 眼瞅着太阳都偏西了,莲园门却还是紧闭着,蹲守了大半天,晒的浑身冒热气的百姓们议论声按耐不住大了许多,倒无一人敢跳出来嚷嚷。 不久就来了两队禁卫军清道,站成左右两排,手持长|枪,将群众阻隔在了身后。 这个时候莲园门也开了,穿着打扮像是管事样儿的人物双手交叠垂在腹部,恭敬候立在一旁。 这是圣上要驾临了吧?! 整条街道瞬间鸦雀无声。 谁知来的却不是圣上,而是京都各个厢坊之长和老人,都是各个厢坊中有名望德行,受人尊重,正派的人,每一位老人还都带着自家老妻,老妻去世的则带了长媳。 跪在街道两旁的百姓们都翘头看稀奇,有人小声嘀咕道:“哎,那是我们坊的坊长。” “咦,那不是我们坊的老人吗?” 这些老人安静有礼进了莲园之后,又来了三辆朴素的马车,马车在街道的那头就停下了,从车上下来了三对夫妻。 男的穿着官服,女的穿着诰命服,男的威严有度,女的端庄贵气。 跪着的百姓里头也有有见识的,认出了官服上的补子,一品二品官是狮子,三品四品是虎豹,这三个男子中有两个男子的补子是狮子,一个是虎豹,难不成这就是三法司的长官,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都御史? 彼时,三对夫妻走近了莲园,莲园管事扬声道:“刑部尚书戚文秀戚大人到——” “大理寺卿昌惜之昌大人到——” “左都御史邓轻侯邓大人到——” 果真是三法司会审啊。 圣上难不成要大义灭亲? 百姓们隐隐约约都兴奋起来。 圣上果真能大义灭亲,做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圣上就是明君啊。 但是,圣上呢? 百姓们又偷偷抬起脑袋来往入街口看去,却看见了带有长宁侯府族徽的三辆马车。 莲园之中,缙云楼前,凤凰树遮天蔽日,树冠之下早已设好席位,各个厢坊老人被安排坐成了半圆弧的队列,正中对着三法司的席位,在三法司之下左右两边,左边慕卿凰身边坐着一个相貌和蔼可亲的老人,老人穿了一袭灰布长衫,发髻上裹着头巾,和那些厢坊老人没有任何区别,而在老人身后的席位上坐着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模样俊秀的少年,同样穿着打扮朴素与普通的厢坊之长们无异。 三法司长官一见和朝阳郡主坐在第一排席位上的老者时纷纷面容变色,连忙携妻子上前来拱手并准备下跪请安。 做了普通百姓打扮的建元帝笑着道:“案件没审理清楚之前,朕就只是一个普通的祖父罢了,你们上面坐着去吧,务必公正、公平、有理有据的审理此案,若审理出来的确是我孙女行为不端,触犯律法,那么朕必然下旨严厉惩处,不管她是谁,朕绝不徇私枉法。” 厢坊长老们哪里还坐得住,早已都跪到了地上,待听得圣上之语都口称“圣上英明,圣上万岁万万岁”。 厢坊长老之中也不乏权贵皇亲,如坐在最前排的临安公主,魏国公夫妻,长公主、大长公主等所居坊中之长老都位列其中。 实则朝阳郡主此案,流言之害已经危及到了皇族女子们的声誉,若查明真相真是朝阳之错,这些皇姑、皇姑奶奶们都要出动了。 决不允许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临安公主看着陪坐在慕卿凰身边的建元帝露出一抹冷笑。 建元帝似有所感,转过了头来,正和临安公主的目光对上,临安公主一惊垂下了头。 慕卿凰顺着建元帝的目光看去,见皇祖父在看大皇姑,目光复杂,没有吱声。 堂上,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史相互谦让一番,让年长一些的刑部尚书坐在了正中,大理寺卿居左,左都御史居右。 刑部尚书戚文秀先朝建元帝一拱手,这才坐定,一敲惊堂木,声如洪钟,“宣原告陆徐氏、陆炆、小徐氏上堂。” 听宣,搀着陆徐氏的陆炳便要放手把陆徐氏交给陆炆,陆徐氏却蓦地拉紧陆炳,“老大,你扶我过去。” 都是有品阶的,不是命妇就是朝廷官员,未明罪责之前并不需要跪。 陆炳默然颔首,回头看了陆玖一眼,见儿子凤目冰冷一片,无声一叹。 然而到底手上搀扶的是对他有生恩的亲娘,陆炳忍不住道:“娘,得饶人处且绕,饶人也是饶己。” “怎么,你怕了,怕慕卿凰招出了奸夫连累你儿子?”陆徐氏斜眼扫了陆炳一下。 “您还知道那是儿子的儿子,你亲孙子啊,若是真的,你不是害了小玖吗?娘,你心里真就一点也不顾忌玖儿?” 陆徐氏想了想,仁慈的道:“老大,不是我不疼玖儿,我除了是你亲娘,陆玖的亲祖母之外,我还是咱们坊的老人,坊里左邻右舍都知道我的为人,我要以身作则啊,否则何以服众呢?” 看着至今仍然一派正气凛然模样的亲娘,陆炳无言以对。 母子俩的对话声很小,小到别人都听不见,陆徐氏安抚性的拍了拍陆炳的手背,“你膝下只陆玖一子,今儿若陆玖出事,我让你三弟把琢儿过继给你,待你百年之后也有个人祭拜不是?” 陆炳龇了龇牙,扯出一抹僵硬的假笑,“您可真疼儿子啊。” “知道我疼你就行,好了,别说话了,宣咱们了。”陆徐氏清了清嗓子,带着陆炆、小徐氏,昂首挺胸的走了上去。 “宣朝阳郡主上堂。” 建元帝拍了拍慕卿凰的手,“去吧,别怕。” 慕卿凰点头,笑了一下,“从始至终孙女可没怕过什么。” 建元帝抚须而笑。 当慕卿凰站到前面和陆徐氏等人相对,陆徐氏怜悯的看着慕卿凰道:“我知郡主只是一念之差罢了,说到底还是我们瑁儿对不起郡主,可郡主何至于要弄死他们那对苦命的鸳鸯呢。” “老夫人,这里虽不是公堂却也是真正的公堂,请不要再说那些模棱两可,引人遐思误会的话了,我们对薄公堂是要看证据的,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借用您的‘名言’,‘公道自在人心,老百姓的心是雪亮的,眼睛是揉不得沙子的’,现在您是原告,请您对上面坐着的三位官员说话。” “既如此,那我只能告罪了。”当陆徐氏知道皇帝就坐在慕卿凰身边时,她是有些惊慌的,但当听见建元帝说的那些话,陆徐氏就觉得建元帝和她是一样的人,都是那么公正无私,如若建元帝能单独召见她就好了,他们肯定有很多话聊。 果然,她的信念是不错的; 果然,这杀猪匠能做了皇帝就是不同凡响的; 陆徐氏真心的拜了拜建元帝,却并不敢抬头看,她捏着陆炳的手臂,整个人半偎着陆炳,使劲咽下一口口水才道:“陛下,请您相信,臣妇是逼不得已才状告郡主的,请您千万相信,臣妇是真心的服从您,敬佩您,以您为真龙天子,臣妇绝不敢藐视皇权,臣妇并无私心,一切也是为了肃清咱们大晋朝那些不好的风气,臣妇有幸被推举为坊老,彰善化民,肃清风气也是臣妇的本分。 臣妇本是乡野出身,没读过什么书,也不识几个字,但却粗粗懂得几个道理,一棵树长的大了,难免有些枝枝叶叶会生病长虫子,这时候就要狠心砍掉,因为如果不砍掉的话,迟早这个病会祸害全身的,只有砍掉了坏掉的枝叶,这棵树才能长的更好更茂盛,陛下,您说是不是?” 陆徐氏把头垂的很低,建元帝坐着也看不清这个老妇人是什么长相,什么神态,但听她口齿清晰,条理分明的这段话,如若不是他已经掌握了全部的事实真相,他真要以为朝阳做了什么了。 观她行止,她应该是畏惧他的,但又敢状告朝阳,她是傻大胆呢还是愚蠢无知? “你说的对。”建元帝笑着点头。 陆炆偷瞥了建元帝一眼,见他神色带笑,更出言鼓励他娘,他悬着的心忽然就放下了一半,并由衷的佩服他娘的智慧和胆量。 陆徐氏激动的浑身发抖,更加把头垂低,抓着陆炳的手劲更大了,陆炳一声不吭,沉默。 建元帝瞥了陆炳一眼,笑着对陆徐氏道:“朕保证朕绝不会徇私,绝不允许任何人用金书铁券抵罪,朕也绝不会特赦谁,你觉得这样公正吗?” 陆徐氏连忙点头,“公正。”简直太好了,她就怕皇帝徇私搞特赦什么的,这正是她忧虑的地方。 “您果真是明君,万岁万岁万万岁。”陆徐氏连忙跪地,恭恭敬敬,忠心的给建元帝磕了个头。 建元帝哈哈大笑,“你快去把‘冤情’说一说,朕给你做主。” “陛下英明!”陆徐氏兴奋异常,额头贴着地面,再度匍匐大拜。 ☆、第34章 迫凰(四)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陆徐氏跪完之后,在临安公主等人的煽动下,厢坊长老们也跪了下来。 气势可真足啊。 仿佛她的罪已盖棺定论似的。 当目光不经意的撞上陆玖,慕卿凰微颔首,不着痕迹的就转开了去。 在这种敏感的时候还是该避嫌的。 可是陆玖,为何他的目光依旧灼灼? 慕卿凰浅蹙黛眉,心中略有不安。 “三位大人在上,臣妇一告朝阳郡主在吾孙婚姻期间与人私通,失贞。”陆徐氏淡淡扫了慕卿凰一眼道。 “如何证明?”左都御史邓轻侯道。 “启禀大人,因我瑁儿心有所属之故,虽和朝阳郡主成亲半年,却始终未曾圆房,此事大人可传瑁儿与郡主对质。” “带陆瑁上堂。”戚文秀直接道。 今日三法司会审怎能少了陆瑁呢,陆徐氏口中的这对“苦命鸳鸯”一个也不能少。 陆玖摩挲着绣春刀柄上的碎宝石冷笑。 片刻,披头散发的陆瑁就被一个锦衣卫押送了上来。 “瑁儿!”小徐氏一见儿子的惨状就哭着扑了上来一把抱住。 “不得扰乱公堂,站好。”戚文秀猛的一拍惊堂木。 “我没事。”陆瑁低声安慰哭泣的小徐氏。 “陆瑁,你祖母说你和朝阳郡主成亲半年不曾圆房可是事实?” “是事实。” 听审的长老们小声喧哗起来。 “这也太……怪不得人家郡主要……” “肃静!” 立时寂静下来。 “朝阳郡主,陆瑁所言是事实吗?” “是事实。” 陆徐氏得意的笑了一下,很快又忍住,怜悯的看着慕卿凰,“郡主你还要我再说下去吗?” “说。”慕卿凰轻笑。 “唉,好吧。大人,如若郡主是清白的,那她的守宫砂就一定还在,如果不在了……” “三位大人,缙云楼后面的花厅我已布置好了,还请三位大人的夫人主持,领诸位长老之妻或是女妇在花厅一验守宫砂在否,自然,如果徐老夫人不放心,你也请进来。” 说罢,慕卿凰举步便去了后面。 第22节 三法司之妻随之起身,有条不紊的安排长老们带着的女妇,几人一组次第进入花厅。 彼时,陆徐氏有些心慌,强道:“那我就去看看。”守宫砂别是用胭脂点的吧,哼。 —— 花厅,慕卿凰坐在月牙凳上,女妇们围成了圈,陆徐氏和小徐氏站在离慕卿凰最近的地方。 慕卿凰摊开手臂,刑部尚书夫人告罪一声,轻轻撸起了慕卿凰的红纱袖,便见,雪腻白皙的臂肘之中那颗象征贞洁的红豆依旧在。 刑部尚书夫人被请来时心里还是很忐忑的,流言那般凶猛,仿佛真真的事,她都信以为真了,夫君让她来验,她还以为是让她弄虚作假呢。 却原来流言才是假的,看着慕卿凰,刑部尚书夫人心存羞愧。 大理寺卿夫人明显和刑部尚书夫人存了一样的心思,见着守宫砂之后就拍掌而笑,“朝阳郡主冰清玉洁。” 至于陆徐氏,慕卿凰看向这老太太,就见这老太太张大了嘴,眼珠几不曾瞪出来,老脸蜡黄。 小徐氏的表情和陆徐氏差不多。 “这不可能!”陆徐氏摇头,狠狠瞪着慕卿凰,“这一定是你用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黏上去的。” 慕卿凰看向左都御史夫人,“劳烦夫人取清水来擦洗。” “不,你们的水如果有问题怎么办,我去取。”陆徐氏摇晃了下身子,猛的推开围着的女妇们就奔了出去,瞧她那跑动的架势和速度真是一点也不像个发斑白的老太太。 在此间隙,女妇挨个上前来查看了一遍,慕卿凰还是让左都御史夫人当着女妇们的面擦洗了几次。 来的女妇中大多数的年纪都很大了,秉持着负责的态度,纷纷告罪后,有的上前来细看慕卿凰的眉毛生长纹理;有的看脖子的粗细;有的看臀部有肉无肉;有的请慕卿凰站起来走几步,观察步态;还有的要嗅体香,弄的慕卿凰,再是大方的性子也脸红了一点。 每一个老者看完之后却都再次告罪一声,随着大理寺卿夫人的话,笑说一句“冰清玉洁”。 见识了这么多老太太,慕卿凰就感叹的想,宽容、大智若愚、善良,这才是值得尊重的、正派的老人。 “让开!” 陆徐氏再进来时,袖子湿哒哒的往下滴水,她看着慕卿凰,哆嗦着道:“你敢不敢让我擦?” “擦吧。”慕卿凰一叹。 陆徐氏也不客气,直接用湿袖子使劲擦慕卿凰臂肘上的那一点,越擦陆徐氏的眼神越疯狂,“不可能,不可能,那天我分明看见你心虚的摸了这里,摸了肚子,不可能,不可能……” 见她把慕卿凰的皮肤都要擦破了,大理寺卿夫人看不过去,一手推开陆徐氏一手将慕卿凰的袖子放下道:“徐老夫人,你的一告不成立,还请回去继续告。” 陆徐氏说一告的时候所有人都听见了,有一告就有二告、三告。 “对、对对,我还有二告、三告。”说罢,陆徐氏慌慌张张就跑了出去。 慕卿凰再度回到堂上听告。 她站在那里,云淡风轻,还有兴致抬手接从树冠上飘下来的红花。 彼时,女妇们回到座位和自己的夫君或公公说明所见所闻,三位夫人也分别低声和各自的夫君说明了事实。 片刻后,刑部尚书猛的一敲惊堂木,“陆徐氏,朝阳郡主冰清玉洁,你一告不成立,可认?” 陆徐氏紧紧拽着陆炳,咬牙道:“认。” “大人,我二告朝阳郡主纵容刁奴行凶,蓄意杀害他人腹中胎儿,那胎儿流掉可是很多人都看见的,就是朝阳郡主身边名叫玉鸾的一个丫头,请大人为臣妇做主啊。”陆徐氏跪地哭嚎起来。 听着慕卿凰冰清玉洁的话,陆瑁先是不可置信,遂即又是狂喜,再之后是苦笑,拱手对慕卿凰道:“对不住。” 能考上状元,陆瑁并非一无是处的蠢货,他对陆徐氏道:“祖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所有的罪责都是我的,也是我指使你们诬告郡主的,就此做罢吧。” 然而此时并无人听他说话。 小徐氏淌眼抹泪,跪在地上起不来。 陆炆一脸灰白,双股颤颤软倒在地,二告、三告只有在一告成立的基础上才有胜算,一告不成立,二告、三告他们并无实际证据。 “肃静,公堂之上不许哭号、喧哗,再有犯者掌嘴。” “传宁秀玉并长宁侯府奴婢若干。” 证人早都被押在莲园,就等传召,不一会儿宁秀玉就被抬了来,跟在身后的还有山茶等丫头以及这些丫头的老子娘兄弟等一大串人。 “大、大人,为何要传近身伺候臣妇的奴婢们?”陆徐氏一头冷汗“唰”的一下子就流下来了。 戚文秀冷笑了一下,再敲惊堂木,“说,宁秀玉的胎儿是怎么没的。” 山茶哭道:“是老夫人先给表姑娘喝了堕胎的汤药,再令表姑娘去拦郡主的车架,诬赖郡主,把事情闹大的。” “小贱人你胡说!”陆徐氏破口大骂。 “奴婢没有说谎,堕胎药是您让海棠她爹去买的,药渣子就埋在福庆堂的小花园子里,奴婢已取出交给大人了。” 随后,海棠爹也签字画押认下此事。 戚文秀又传了药堂掌柜来对质,此事确认。 事情真相大白。 “先有诬告之罪,再有陷害之罪,人证物证具在,陆徐氏你还不认罪吗?” 陆徐氏白眼一翻就要晕倒,陆玖上堂,一把推开陆炳,使劲掐着陆徐氏的人中,佯装关心,“祖母您没事吧?” 陆徐氏晕不下去了,双爪并用去抓陆炳,仿佛他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儿啊,你救救娘,救救娘。” 就在此时海棠爹哆哆嗦嗦道:“大、大人,小人要举发一事。” “说!” “当年老夫人曾让小的在外头传我们世子爷的流言,说世子爷十来岁就风流成性,院子里的丫头都被破了身等坏话,又让小的传二爷的好话,说是神童云云。” 建元帝猛的坐正了身子,面有薄怒。 慕卿凰蓦地攥紧了双拳,垂眸苦笑。 “陆徐氏,你竟敢欺君?!”建元帝起身,戚文秀等三人见此立即起身将席位让了出来,候立一旁。 陆徐氏一头扎进陆炳的怀里哭道:“儿啊,你救救娘,娘不想死。” “祖母,你为何要传孙儿的坏话?”陆玖佯装悲痛。 慕卿凰别过了脸。 “陆炆,你说。”建元帝冷冷道。 “回、回圣上,那时我母亲从大哥嘴里得知您有给陆玖许亲之意,想着陆玖本是世子,将来能袭爵,瑁儿却什么都没有,就、就使了点小手段,圣上明鉴,只是试一试罢了,不曾想过您真的将朝阳郡主定给了瑁儿。” 说完,陆炆瘫软在地,浑身颤抖。 “好一个大胆的老贼妇啊。欺君,诬告,死不足惜,陆徐氏、小徐氏、陆炆斩立决!” 陆徐氏尖叫一声,扯着陆炳道:“儿啊,你的金书铁券呢,快拿出来救救娘。” 陆炳抹了一把脸,“娘,你忘了圣上一开始说的话了,此案真相大白时,无论是谁都不允许特赦。” 陆徐氏猛的捂住自己的胸口,白眼一翻,这回是真晕了。 陆瑁整个人都懵了,呆滞的看着晕倒的陆徐氏。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他在诏狱里什么都认了,为何父亲、母亲和祖母还被判了斩立决? 欺君? 原来他曾弃之不屑的郡主妻是这么谋来的? 原来慕卿凰该是陆玖的妻子吗? 陆瑁又看向躺在担架上昏迷不醒的宁秀玉,茫然,倏忽痛彻心扉。 ☆、第35章 割舌 陆瑁抱着昏迷不醒的宁秀玉,摸着她苍白如雪的脸转头看向瑟瑟抖成一团的小徐氏,“母亲,祖母为何要给秀玉喝堕胎药,又为何让秀玉去拦郡主的车架?” 皇帝在上,三法司长官在侧,小徐氏不敢撒谎,哭着道:“还不是为了救你出来。” 想着皇帝既已判了她斩立决,她也豁出去了,把心中所想一股脑说了出来,“郡主因得知秀玉怀了你的孩子之事,因爱生恨,先闹和离再陷害你入狱,你祖母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就要逼郡主放你出来,所以就在外头散布郡主与陆玖私通的流言,为了闹大此事你祖母说要见血,就让秀玉当街流了孩子,事情果然闹大了。” “什么,秀玉怀的孩子是我的?!”陆瑁顿时又惊又痛。 听到这话,小徐氏恨铁不成钢的瞪着陆瑁,“要不是你和宁秀玉瞒着郡主弄出了这等事,我们何至于落到这个下场,孽障,都是因了你啊。我们为你呕心沥血的谋划,只要你和郡主好好的过日子,哄着她爱着她,再让她生下能封爵的长子长女,你往后的日子就算只爱舞文弄墨也能富贵无忧一辈子,可你个小畜生,为何偏偏不听话了呢,你小时候是多么乖顺可爱啊,怎么越长大越忤逆了呢,都是你害了我们。” 陆瑁俊气郎朗的脸已是一片惨淡,神情非哭非笑,让人看了只觉不忍视。 “是我害了你们?是我害了你们?哈哈,是我害了你们啊……可你们又可曾问过我?”陆瑁扭曲了一下五官,摇头,双眼通红彷如噙泪,“不重要,都不重要了,是,是我害了你们,我该死……” 说罢,陆瑁左右环顾,蓦地抬头就往建元帝所坐前面的案几角上撞去。 “拦住他,拖下去,等朕处置。”建元帝坐在那里,眉峰都没动一下。 陆玖就在堂上,身为锦衣卫千户有护卫皇帝的职责,当即一拳头击在了陆瑁的太阳穴上,陆瑁当场昏倒。 陆玖拖着陆瑁扔给旁边的锦衣卫再度回到了堂上。 建元帝望着从上堂开始就以陆徐氏和陆炆为尊,默不作声的陆徐氏,“听你说了这些怨恨亲子的话,朕懂了,陆瑁在这件事里是无辜的,对吗?” 小徐氏心头一紧,“咚咚咚”给建元帝磕了三个响头,“是,陛下英明。” “陆炆一个男人,一个父亲现在匍匐在地,吓的哆嗦的不成样子,不成想你看起来是个胆小的,在得知朕要斩了你们后却想着给亲子脱罪,你也算是个好母亲,还有可取之处,但,你依旧是死罪难逃。 朕实话告诉你,在你们上堂诬告朝阳之前,朕手里已经完全掌握了你们诬告的证据,之所以大张旗鼓的在莲园审讯你们弄出来的这个因自己心虚,妄想朝阳要害你们而先下手为强诬告的阴谋,姑且就算是阴谋吧,漏洞百出朕都不知说什么好,你们真是自己作死啊。” 建元帝看着倒在陆炳怀里的陆徐氏,指着跪趴在地的陆炆,嫌弃非常,“怪不得你在考功司干了那么多年郎中都没挪窝呢,能被那种愚昧无知又自负刚愎,自视甚高的贼妇忽悠的团团转,你蠢的让朕不忍直视。” 陆炆抖抖索索的哭道:“臣、臣也是因孝顺老母,习惯听从的缘故。” “行了行了,别为你自己的愚蠢找借口了,来人啊,拖下去。” 待将陆徐氏、陆炆、小徐氏都清下去之后,建元帝站了起来,遂即厢坊长老们也赶忙站了起来。 “朝阳,你过来。”建元帝对慕卿凰招手。 “是。”慕卿凰乖乖走了过去。 建元帝搂着慕卿凰纤秀的肩膀走到厢坊长老们面前,道:“审这个虽简单却难以洗清声誉的案子之前,朕与你们说过,朕会公平公正,赏罚分明的处置,纵然朝阳真的做错了,朕也绝不姑息,故此令你们验证之时不必顾忌,现在朕问你们,朕的朝阳郡主可是冰清玉洁?” 厢房长老们羞愧的低下头,其中一个最老的道:“草民们羞愧,差点被流言误导,朝阳郡主冰清玉洁。” “如此,诸位回去之后便如实告诉事实真相吧,肃清流言还我孙女一个清白就靠你们了。” “陛下严重了。” 第23节 “朕方才就说了,之所以大张旗鼓的审讯,一是流言猛于虎,不让你们亲自查验,泼在我孙女身上的这盆脏水就要跟她一辈子;二是朕想让你们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管是谁,犯了罪,朕都会依法处置。”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长老们跪地再拜。 “这第三则是,流言害人不浅,再有胡乱传播别人流言,给他人造成伤害,损害他人声誉,在一定范围内造成影响的,一旦被举发,不管你们是不是源头,都要受割舌之刑,这一条朕会让人写入律法之中,长老们回去后还请广而告之。” 长老们神色一凛,恭敬应下。 “就从这一次开始,锦衣卫抓到的流言传播者都会被割掉舌头,放在菜市口暴晒三日才许回家。” 长老们再度恭敬应下,心头已然惴惴。 这位陛下可从来不是手软的。 这一次,他再一次的让百姓们见识到了他的铁血狠辣。 “佛教有个拔舌地狱,说是在世之人,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油嘴滑舌,巧言相辩,说谎骗人,死后就会入拔舌地狱,被小鬼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下,朕不曾见过拔舌地狱,但若有如陆徐氏那般巧言令色,混淆黑白的刁人存在,朕不介意弄出一个拔舌地狱来。” 说到此处,建元帝沉下了脸。 在场诸人鸦雀无声。 慕卿凰看向建元帝,微勾唇角,心中如有花开,孺慕依偎。 流言之毒,一旦被放出去就难以洗清,人心驳杂,有些人即便看见了真相也当看不见,更多的人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自己心里揣度出来的‘真相’才是真相。 出于嫉妒含酸之心,即便心里知道真相,随口一张却是一口污蔑,不为了别的,只为了逞一时之快,宣泄心中嫉妒和阴暗而已。 她本不在意,因为她心中清楚的知道,装睡的人永远也叫不醒。和那些人较真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她已经打算开放缙云楼,暗暗收拢人才,她的名声若臭了,哪个读书人愿意来呢,读书人那清高的毛病,不来莲园门口啐骂一通就不错了,故,她才入宫请求了这一场公开的审讯。 皇祖父说的对,陆徐氏他们弄出来的这案子虽简单到漏洞百出,但陆徐氏利用流言泼她脏水的手段才是最顽固的,想要洗清唯有顺势而为将事情弄大,如身患脓疮,唯有完全挤出来才能痊愈。 若强行压制或放置不理,这盆脏水会永远跟着她。 依如皇权能压人,却压服不了人心。 民心也是要收拢的,一味儿的打压强制,其结果便是在沉默中爆发而已。 朝代更迭,无外乎忍无可忍,民心的爆发。 祖父从一个杀猪匠,到起义灭元做了皇帝,深知这个过程。 民心不可失。 “朕打算在京都四隅建申明亭,由你们推举德高望重的老人执掌此亭,用以导民善,肃风气,平厢坊邻里之间的争讼,此事朕会着应天府尹尽快落实办理。” 此举无异于抬高了能执掌申明亭老人的地位,无形中削弱了原先的每厢坊之中的老人权利,使得厢坊老人导民善这件事变的更公开化,有些老人激动,有些老人失落。 却再次喊起万岁来。 恩威并济,软硬兼施,先打压再安抚,民心顺服,建元帝抿须而笑。 之后,禁卫军安排长老们离开莲园。 三法司长官也在请示之后乘车离去。 这件事算是圆满落幕。 陆玖没走,见该走的人都走了,他跑到建元帝跟前“噗通”就跪下了。 “陛下,请还臣一个媳妇。” 一直充当背景的太子终于开口了,“放肆!” 建元帝看陆玖也很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无他,只因陆玖不争气。 若当初陆玖不是不学无术,一身纨绔习气,他也不至于做出了那个决定。 慕卿凰挪步到了太子妃跟前,默不作声。 太子妃抚了抚慕卿凰的发丝,无声的安慰,这一场下来,虽是证明了清白,却也摊开在了世人面前,于女子而言也是一件羞恼的事情。 但置之死地而后生,弄这一遭也是必然。 她的女儿不是忍气吞声,掩耳盗铃的性子。 “小凤凰原本是臣的媳妇,还请陛下还臣媳妇。”陆玖跪在地上固执的很。 建元帝气极反笑,围着陆玖走了几步,倏忽一笑,瞥慕卿凰,“凰儿,你怎么说?” “孙女这辈子都不想成亲了。”慕卿凰说完就紧紧抿了唇,朱唇微撅,显得很孩子气。 “母妃,我陪您赏荷去。”慕卿凰拽着太子妃就走。 太子妃赶紧告罪一礼。 “小子,错过了一个媳妇,也是你活该,还想讹朕,你胆子倒是大,滚滚滚。”建元帝一笑,背手在后,游起莲园来。 “太子,咱们爷俩也赏荷去,今儿可是观莲节呢。” “是,父皇。” ☆、第36章 成全 天际云挤云,暮色沉沉,镇抚司诏狱门口来了一辆朴素的马车,马车停稳后,车夫放下脚蹬,从上面走下了一个穿黑色斗篷的人,瞧那娇小的身形便知是个女子,女子回身又从车里搀扶下了一个裹着红色斗篷的人,瞧身形也大抵是个女子。 这是一主一仆。 随后车里又下来了个女子,女子面色苍白,下车都艰难。 “去帮帮她。” “是。”应声的女子显得不怎么情愿。 “谢谢。” “哼。” 待女子站定,黑斗篷就撂开手,转身去给守门的锦衣卫看腰牌,片刻,锦衣卫便拱手放行了。 待三人进去之后,陆玖脸色沉沉的现了身。 “千户大人来此可是有事?”守门的锦衣卫忙上前来询问。 陆玖摆了摆手,“无事,等人而已,不必理会我。” “是。” 外界传言犹如修罗地狱的诏狱并没有什么特别恐怖之处,牢笼也是用木头制成的,就是刑讯的工具多了些,工具上都带着新鲜的血,慕卿凰一进来,闻到刺鼻的血腥味就皱了下眉,当听到凄厉的喊叫声,跟在慕卿凰身后的宁秀玉更是摇摇欲坠。 “我警告你,你可不许晕,晕了就见不到你的好表哥了。”搀着宁秀玉的玉鸾威胁。 闻声原本正拔犯人舌头的典狱官放下钳子忙忙的上前来打千作揖,慕卿凰将代表自己身份的玉牌给他看了一下又收回,“陆瑁关押在哪里?” “原来是朝阳郡主,下官给您磕头了。” 典狱官腆着笑脸,麻利的给慕卿凰磕了个头,爬起来才道:“郡主您请跟下官来,那小子关在地字号牢房,就在前头不远。” 跟着典狱官拐了一个弯,这条道上的牢房就是封闭的了,仿佛是独立的单间,典狱官掏出钥匙开了门,恭敬的请慕卿凰进去,“郡主您请,有什么事儿您叫一声就可。” “下去吧。” 牢房里头陆瑁靠墙坐在木板床上,正一下一下的用后脑勺撞击墙壁,两眼发木,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宁秀玉一看他这个样子,两眼泪流,哭喊了一声,“表哥。” 陆瑁顿了一下,蓦地抬起了眼皮,当看见慕卿凰,他下意识的用手扒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只扒弄了一下他就颓然放手,自嘲道:“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 “表哥。”宁秀玉捂着肚子,一步一摇晃的走了过去,“表哥,我来看你了。” 陆瑁攥了一下拳头,起身将宁秀玉扶到了木板床上坐着,“你不该来。” “郡主去接的我。”宁秀玉偷瞥慕卿凰一眼,畏惧的小声道。 “嗯,是我让人去接的她,接她来与你团聚一回,你不高兴吗?”慕卿凰轻笑道。 看着慕卿凰云淡风轻的样子,陆瑁却是心有忧虑,“你果然是来落井下石的。” 陆瑁讽刺的笑了一下,“祖母昏厥之前说是你诱导了她,整件事其实都在你的掌控中吧,只是为了让我身败名裂,慕卿凰,你可真狠。可是慕卿凰,你爱我,我就要爱你吗?我不爱你,你就要毁了我吗?” 看着一身颓败气息的陆瑁,慕卿凰莞尔,“至今你仍把错归咎于我,可见你还没有清醒。你祖母有臆想被害的毛病,我瞧着你也病的不轻。不过,从这件事里我可算知道了什么叫做做贼心虚,恶人先告状。” 慕卿凰扫了一眼偎在陆瑁怀里的宁秀玉,“若非你们自己暴露出来,我想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宁秀玉怀的孩子竟然是你的。” 怪不得呢,上辈子这个孩子死后,陆瑁和宁秀玉以为是她下的毒手会那么恨她。 “你很生气很恨我吧,恨我们愚弄了你?”陆瑁故意激怒慕卿凰道。 “恨,这个情绪太强烈了,不至于,但是生气是有一些的。”慕卿凰坦然,“所以我现在把宁秀玉带给你了,我来瞧瞧你阶下囚的模样。” “看也看了,郡主可开心了?”陆瑁冷着脸道。 “不坏。”慕卿凰浅笑。 陆瑁攥紧了拳头,倏忽松开把宁秀玉抱在了怀里,并吻了一下她的发顶,“如此,郡主可还笑的出来?” “不错。”慕卿凰笑了一声。 陆瑁面色一瞬灰败,放开宁秀玉,冷冷看着慕卿凰,“但求一死令你开心。” “不,你不会死。” 陆瑁嘲弄的看着慕卿凰,“因地方上奏的贺表中一字不妥,皇帝老儿就砍人头,我既作了那些诗词,他会放过我?” “那是建国之初的事情了吧,乱世之后用重典,不过是杀鸡儆猴,尽快让百姓和官吏服从新帝国的法子罢了。而今帝国稳定,近几年你可见我皇祖父再因此斩人?你的生死只在我皇祖父的一念之间罢了。” “皇帝是你祖父你自然向着他说话。” “我一直想对你说一些话,今日是个好时机。在其位谋其政,我皇祖父是皇帝,他坐在最高处,他眼中看见的是整个帝国,心中考量的也是整个帝国的利益得失,而你只是帝国中一个小小的官吏,不,你不算真正的官吏,你充其量只能算是个意气用事,以为读了半部论语就真能治天下,这也看不顺眼,那也看不顺眼的书生罢了。我这么说吧,你的眼界是狭窄的,你只看得见眼前的利弊,看不到更长远处,因为你只是个不起眼的书生,而我皇祖父是皇帝,他在最高处,看的最深远。所以,不要用你的眼界去衡量那个站的比你高,看的比你深的人。” “你在骂我眼界窄?”陆瑁一张脸羞得通红。 慕卿凰笑而不语。 “他是你的皇祖父,是给了你荣华尊荣的人,你自然拔高他贬低我,然而纵使你再怎么粉饰也掩盖不了他在建元十年因胡庸谋逆案,一气斩杀了三万余人的事实,胡庸谋逆他的确该死,难道这三万人都该死?他就是嗜杀成性。”陆瑁铿锵辩驳。 宁秀玉看看陆瑁再看看慕卿凰,眸色茫然无知,但陆瑁不敬皇帝的话她却听懂了,吓的扯陆瑁的袖子,“表哥,你快别说了,隔墙有耳。” “我就要死了,我怕什么,临死还不许我说个痛快吗?!”陆瑁气愤的道。 第24节 “你死不了,因为我不让你死。我非但不让你死,我还要成全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慕卿凰转身,用眼角余波瞥着陆瑁,“陆瑁,我倒要看看你没了我朝阳郡主,娶了你的挚爱为妻,究竟能活出个什么人样儿来!别让我失望才好。” 慕卿凰走了,陆瑁呆了,宁秀玉抱着陆瑁喜极而泣。 ☆、第37章 乐户 “为何要成全……”陆瑁喃喃自语,神情似困惑似了然。 慕卿凰走出牢房冷不丁被靠在墙上的男子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陆玖。 二人四目相对,慕卿凰抿了下唇,始终不知该如何和他相处,遂打算绕过他就走。 陆玖龇了下牙,上吊起艳丽的凤目,吊儿郎当的抬腿挡住慕卿凰的去路,“不许走。” “让开。”慕卿凰做出个冷淡的样子来,并不看陆玖。 “不让。”陆玖放下腿,抱臂在胸,堵住慕卿凰的去路,低头看她。 她讨厌抬头看陆玖! 长那么高做什么! 但此时她不得不抬头瞪人,“你以为还是小时候吗,幼稚,让开。” 陆玖摇头,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死死堵住去路,“小凤凰今年也才十六岁而已啊,还很小呢。” 看着他笑的那么欠揍,那么灿烂明艳,慕卿凰气死了,仿佛又回到小时候,那一次他还纠集了别家的小孩把她堵在道上,她问他想干什么,他说玩呢,但在她看来一点也不好玩,这家伙就是欠揍! “来人。” “都让我打发走了,小凤凰,这里是锦衣卫诏狱呦,我听你的话去告发陆玖,陛下要赏我,问我要什么我就说要做锦衣卫,陛下还很高兴,说锦衣卫正缺我这样的人才呢,就直接让我做了千户,所以,你现在是羊入虎口了,嘿嘿。”说罢,瞅着慕卿凰色眯眯的笑起来。 他虽故作猥琐却依旧风光霁月般好看。 “所以呢?”慕卿凰冷撩着他,一点也不怕。 原本还洋洋得意的陆玖一瞬塌下了肩膀,蔫蔫的,委屈的看着慕卿凰。 “还不让开?”慕卿凰横了他一眼。 “不让。”心里不痛快,又不舍得对她凶,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她走,陆玖烦死了,决定耍赖到底。 慕卿凰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拿手推他,“让开!” 看着这熟悉的一幕,玉鸾隐在一旁哭笑不得。但她想着,郡主自从和离之后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虽然表面看起来平和,但却显得暮气沉沉,只有遇上长宁侯世子才有个活泼样儿,嗯,就让郡主多活泼一会儿好了。 怎么推也推不动,慕卿凰生气了,黛眉倒竖的低呵,“陆玖!” “哎,我在呢。小凤凰你生起气来我也喜欢的紧。” 一霎那,慕卿凰两颊绯红。 牢房门没关,外头的对话里头听的清清楚楚,陆瑁忍不住走出来呵斥,“陆玖,你让开。” 越过慕卿凰的头顶看向陆瑁,陆玖龇牙一笑,“关你屁事,滚回去呆着等圣旨对你的处罚,死罪能免,活罪难逃。你以为小凤凰说不让你死就有别的意思在里头了吗,做你娘的大头梦,滚回去!” 被骂的没脸,陆瑁隐忍不发,双目赤红。 宁秀玉扯了一下陆瑁的袖子,低着头道:“郡主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陆瑁一霎颓丧,转身回了牢房。 就在此时,建元帝身边的近侍秦不虚高举着圣旨走了进来,见着这情形愣了一下,遂即便是笑,“给郡主请安,给千户大人请安了。” 慕卿凰趁此机会终于越过陆玖虚扶了秦不虚一把,“秦大伴不需多礼,进去宣旨吧。” “是。” 陆玖冲着秦不虚点了下头,回身走了几步就追上了慕卿凰,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你就不想知道陛下对他的处罚,还是说,你还念着旧情?” “你这混账,放开手。”慕卿凰不喜欢与人拉扯,最不喜欢和陆玖拉扯。 “谁让你来看他的,这是对你的惩罚。”陆玖轻轻抓着慕卿凰的手腕,睨着她,阴测测的威吓。 慕卿凰才不怕他,瞪着他,一言不发。她算是明白了,越是搭理他,他越来劲。 “走,听圣旨去,你若不从了我这一回,我就当着你丫头的面亲你。” “你敢!”慕卿凰心里慌了一下。 见陆玖作势真要亲他,慕卿凰忙主动走了回来,陆玖啧啧两声,面有可惜之色。 到了牢房门口便听秦不虚念道:“……贬为乐户,即刻起搬入北里居住,钦此。” 牢房中,当宁秀玉听到皇帝给她和陆瑁赐婚时她高兴不已,然而当她听到最后,听到皇帝将他们夫妻贬为了乐户时,宁秀玉一瞬面无人色,少顷凄厉的叫了出来:“不——” 陆瑁拿着圣旨,看着上面的龙纹,仿佛还不知今夕何夕的糊涂着,当耳畔传来宁秀玉惨烈的叫声,陆瑁倏忽爆发,“慕卿凰,你个毒妇!” 牢房外,陆玖笑的见牙不见眼,看着慕卿凰乖乖认错道:“小凤凰我错怪你了,我现在知道了,你心里一点也没有他了。” 慕卿凰只是微挑了下眉尖,趁陆玖高兴之际,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陆玖吃疼下意识的松开了手,慕卿凰一把拽住玉鸾就跑。 陆玖懵了一下,倏忽大笑,抚着自己的手背,忍不住亲了一口,仿佛那处还留有余香似的。 这行为正被秦不虚看个正着,“……世子爷好兴致。” 陆玖,一霎脸红的滴血。 秦不虚拍了拍陆玖的肩膀,“咱家懂,咱家宫里还有事先行一步,世子爷接着玩吧,您的手挺好看的。” 看着秦不虚离去的背影,陆玖伸手做召回状。 “咣当”一声门响,陆瑁跑了出来,他恶狠狠的质问,“慕卿凰呢?那个毒妇呢?” “你再骂一句你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扭断你的手臂,让你不能说话不能写词,你们夫妻现在被贬为乐户了,你若连曲词都不能写了,难不成要宁秀玉去做妓陪客?” “杀了我,我让你杀了我!”陆瑁揪住陆玖的前襟,歇斯底里的大喝。 “你死了宁秀玉怎么办,她为了你可是没了一个孩子,眼睁睁看着她去做妓,你忍心?”陆玖推开陆瑁,抚平前襟,懒洋洋的瞅了他一会儿,“还是想想以后怎么活吧,哦,对了,恭喜你们新婚。” 说罢,陆玖扶着腰上绣春刀,慢悠悠走了。 片刻,他便听到嚎啕哭声从牢里传了出来。 陆瑁啊,得此下场,谁让他得罪了建元帝呢,贬为乐户应该是建元帝的手笔,建元帝慕贤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天凤帝慕枭更甚。尸体被小凤凰弄回金陵后,他的魂魄就一直在金陵飘荡,时而清醒时而陷入沉睡,一直飘荡到大晋被满清鞑子推翻并取而代之,他才彻底失去意识,在飘荡的岁月里,他旁观了慕枭之后每一代帝王的作为,这些帝王有宠信太监,迷恋佛道,沉湎于房中术的;有玩木工斗蟋蟀的;有把朝政撂给奸臣只嗜好女人的;有酒色财气都沾,醉生梦死的; 他只能说,一定是因为慕枭的根子不好,所以他的后代子孙个个不成器才葬送了江山。 这辈子还是让太子一脉坐江山试试吧。 ☆、第38章 陆玖炸了 半个月后。 莲渚碧波阁。 慕卿凰端端正正的坐在罗汉床的右边,垂着头,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老老实实的做洗耳恭听状。 罗汉床左边,一个穿着红褐色右衽交领衫,神态慈祥的老太太板着脸质问。“昨儿你舅母办的赏花宴,你知道我们大家等了你多久吗,为何不去?” “知道你们又要我见人,所以没去。”慕卿凰小声道。 老太太气笑了,伸手点了一下慕卿凰的眉心,“我们还不是为了你好,趁着你还年轻挑个好的嫁了,你母妃省事,我也省事,你可知道你昨儿没去把她们都得罪了,明着她们虽不敢说什么,背后肯定要说你孤僻冷傲,端郡主的架子,谁也配不上你这些反讽的话,你还想不想嫁个好人家了。” “外祖母,我都和母妃说过了,我不想再嫁人,至少现在不想。”慕卿凰抬头看着老太太认真的道。 “孩子话,女儿家哪有不嫁人的。外祖母知道,你受过一回委屈伤了心了,可你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下一个就是疼你宠你的呢,是不是?” 太常寺卿张老太太见慕卿凰没听进去,叹了口气又道:“我瞧着天天借口来缙云楼看书实则看你的那个长宁侯世子勉强也不错,他小时候是顽皮了一点,但现在也改邪归正了不是,凰儿你觉得呢?” 慕卿凰避而不谈,将张老太太搀起来,笑道:“外祖母你快家里去吧,表哥表妹们的亲事还要你操心呢,您就别管我了,我会再次入宫跟母妃说清楚。” 张老太太气笑了,“你这是嫌弃我多管闲事了?” “不敢不敢。外祖母这大热天的,您就在家里消暑吧,可别再来回折腾了,我瞧着心疼。您回去代我向舅舅舅母们问好。”慕卿凰一边说着一边把老太太往外推。 “你若真心疼我这一把老骨头,你就上点心,趁着年轻挑一挑,再上去一年好的都让人家挑走了,你啊,说到底也是嫁过一回的,到底是有所妨碍的。” 张老太太有叨叨了一阵子,这才不情愿的走了。 送走了长辈,慕卿凰往贵妃榻上一趴,长吐了一口气。 玉溪捧上一杯冰镇过的杏仁酪给慕卿凰,笑着道:“老人家也不容易,为了您的亲事,大热天的来回奔波。” “我知道。”吃了一口杏仁酪慕卿凰叹气。 玉鸾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挨近试探着道:“郡主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奴婢瞧着老夫人说的在理,长宁侯世子就很不错,第一世子长的唇红齿白赛潘安,第二身上有世袭罔替的爵位,第三现在做了锦衣卫千户,很得锦衣卫指挥使的赏识,未来前途锦绣,第四……” 玉鸾把陆玖一通好夸,弄的在屋里伺候的玉溪、抱着西施梳毛的玉珠、打络子的玉绮捂着嘴偷笑,笑的玉鸾话也说不下去了,红着脸,梗着脖子道:“你们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慕卿凰睨着玉鸾,似笑非笑道:“说吧,陆玖给了你什么好处。” “哪有啊。”撑不住慕卿凰的目光,玉鸾一跺脚,红着脸指着玉溪她们三个嚷嚷开来,“郡主,奴婢就都招了吧,得了好处的肯定不只奴婢,您审审她们啊,不能就欺负我一个。” 玉珠把西施放慕卿凰的怀里,笑道:“谁和你似的,被那个白锦迷的晕头转向的,我们可没收什么好处,更没中什么‘美人计’,我们就是心里觉着长宁侯世子和郡主无论哪方面都挺般配的,这才给他说好话的。” 玉溪笑着总结,“郡主明鉴,任他是谁呢也收买不了我们。” 打好一个梅花络子的玉绮虽不说话,但也默默点头。 “好啊你们,这是都站到陆玖那边去了?”慕卿凰心里生了躁意,抱着西施起身道:“你们守着屋子吧,我去外头走走。” 玉鸾一慌跟上来道:“郡主,您生我们的气了吗?奴婢发誓,奴婢并没收什么好处,奴婢回去就把他给奴婢的那个草编蚱蜢还回去,除此之外奴婢真的什么也没收,奴婢是您的奴婢啊。” 见玉鸾都要急哭了,慕卿凰摸了摸她的脸,摇头,“我知道你们待我的情意和忠心,并没生你们的气,我只是……想静静。” 慕卿凰走了一步,四个丫头就跟一步,慕卿凰低斥一声,“别跟着我。” 四人止步,不敢再跟。 从莲渚碧波阁出来,漫无目的的在莲园转,不知不觉就沿着红莲湖畔,越过隔绝外院的那道月洞门走来了缙云楼。 缙云楼这里已大不一样了,往来都是彬彬有礼的学子,有贫穷的,也有富家子弟,世家公子,冲着文渊阁藏书手抄本的名头,来缙云楼一阅的名士学者也不少。 彼时,回廊上她让人放置的书案长凳上都坐满了人,或捧书在读,或埋头抄写,或低声交流学问,还有人在树荫下讲学,地上铺着自带的席子,盘腿而坐的学子们谦虚安静的聆听。 有人发现了慕卿凰,也不喧嚷,只是过来恭敬的拱手一礼,慕卿凰点点头,他们也便再回去做自己的事情,腰缠玉带的世家公子倒是频频顾盼,慕卿凰心知这些人都是奉了家里长辈的命来博她好感的,为的什么她心里清楚,一时觉得此处也不能安宁了便要转身走。 “给郡主请安了。” 第25节 慕卿凰回头看见来人,便道:“是你啊。” “这个送给郡主,多谢郡主收留之恩。”秦少游从背后把蝴蝶风筝拿出来递给慕卿凰,“学生自己做的,粗糙的很,还望郡主不嫌弃。” 风筝是挺粗糙的,但上面画的画和写的词吸引了慕卿凰的目光,“携扙来追柳外凉,画桥南畔倚胡床。月明船笛参差起,风定池莲自在香。” 读罢慕卿凰问道:“这是你作的?” “是,胡乱写着玩的。”秦少游腼腆的笑了一下,“来京的路上被人偷了盘缠,进京之后,若不是郡主开放缙云楼,招募抄书人,我怕是就要饿死了。学生无以为报,想来想去还是送郡主一个风筝聊表谢意。” 黄昏后一散值就奔莲园来的陆玖一看有个书生和慕卿凰说话,凤目一睁,气冲冲就跑了过来,“那个谁,你在做什么?” 秦少游拱手一揖,微笑道:“学生秦少游。” 陆玖看看秦少游的长相,再看看慕卿凰手里拿着的写了诗画了画的风筝,一下子就炸了! 这个秦少游长的清新俊逸,一派温文儒雅的气韵,又会写词作诗又会画,不又是一个陆瑁吗! 小凤凰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喜欢这样的弱鸡! 陆玖心里一下打翻了醋桶了,酸气控制不住的往头顶蹿,阴测测的想着怎么才能人不知鬼不觉的毁灭了这个弱鸡。 慕卿凰原本不想收的,一看陆玖这副样子,坏心一起就收下了,“多谢你的风筝。” “郡主喜欢就好,学生告退。”秦少游拱了拱手,迤逦而去。 他看不惯所有和陆瑁气质相仿的会读书的男人! 会读书了不起啊,会画画了不起啊。 此刻,陆玖的内心是嫉妒的。 “小凤凰,什么臭男人的风筝你怎么就收下了,快给我,这风筝有毒。”陆玖腆着笑脸伸手要。 慕卿凰把风筝藏到背后,冷冷的抬高下巴,眸色得意,“就不给你。” 陆玖气的跳脚,心里惶惶不安,一把抢过来,暴戾的撕碎就跑了。 看着一地碎屑,再看看跑没影的陆玖,慕卿凰气红了眼眶,“你就这么欺负我,鬼才嫁给你!” ☆、第39章 谋凰(一) 目睹了全过程的白锦简直不忍直视自家主子追女孩子的手段,忍不住对从莲园跑出来却又不走,在门口焦虑徘徊的陆玖道:“世子爷,女孩子是要哄的,您撕碎了郡主的风筝这么跑出来,郡主一定生气了。” 站住脚,陆玖斜眼看白锦,“爷还不知道女孩子要哄的这个道理吗,但你以为小凤凰是你哄骗的那个玉鸾啊,那么好着手,小凤凰扎手着呢,我不敢松,更不敢紧。娘的,可难为死我了。” 白锦心说难为死你自己也是活该,甭管是紧是松,你倒是往上冲啊,理由那么多,还不就是怂。 陆玖瞪人,“你那是什么眼神?笑话爷不如你会勾搭小姑娘是不是?那你倒是给爷出个主意啊。” 白锦嘿笑着站直身子,“奴的主意就是您扑上去这么这么那么那么……” 话还没输完呢,陆玖一啪掌拍白锦脑门上,“呸,什么破主意,小凤凰会活劈了我。” 白锦捂着脑袋蹲地上,偷偷翻个白眼,道:“那奴就没主意了。” 陆玖轻踹了白锦一脚,“你和那个玉鸾处的怎么样了,打听出小凤凰为何不嫁我了吗?” 说到这个白锦心里也郁闷,“那丫头嘴巴紧着呢,给她买的胭脂珠串一概不收,只瞧上了我随手编的一个蚱蜢。” 话正说到这儿,玉鸾小碎步跑了出来,一把把草编蚱蜢扔白锦头上,气哼哼道:“还你的破草。” 白锦一下跳了起来,脸上一霎开了花似的,痴痴缠上去就喊,“鸾姑娘好。” 玉鸾后退一步,掐着腰骂,“以后再不许来了,谁欺负我家郡主我揍谁,揍不了主子我就揍你这奴才,哼!” 说完,扭腰就走。 陆玖一把把人抓回来,吓的玉鸾要叫,陆玖一把把这丫头嘴捂上塞白锦怀里,不怀好意的道:“呐,抱草丛里去这么这么那么那么去吧。” 玉鸾立时瞪大了眼睛,拼命挣扎起来,“救命——” 白锦吓死了忙再把玉鸾的嘴捂上,柔柔的哄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别乱喊,我们主子和你开玩笑呢,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说是这样说,软玉温香抱在怀里,白锦久久不愿撒手。 陆玖抱不着心爱的姑娘,心里泛酸是很,心想没道理我一个主子还不如奴才。 遂,心一狠,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心态再次入了莲园。 慕卿凰已不在原地了,陆玖径自走竹桥穿过莲湖,到了隔绝外院和内院的白墙门外,一看门口守着武大、武二、武三、武四四大金刚,陆玖就丧气的垂下了肩膀,得了,今儿别想见小凤凰了。 这四个算是太子给小凤凰的陪嫁,前线退下来的伤兵,都曾做到百户,武大没了一只眼,武二没了一条胳膊,武三断了三根手指,武四没了一只耳朵,虽各有伤缺,但从战场上锻炼出来的砍人见血的功夫就比一般人强,一身横肉和煞气,让人一看就知道不好惹。倒不是他没有一战之力,他打小可是在军府摔打出来的,但小凤凰一下子把这四个派出来挡他,可见小凤凰气的不轻,他今天还是别火上浇油了。 四人一看见陆玖出现,不废话就攻了上来,陆玖下意识的回击,和四人过了几招,猛然后退数步问道:“你们这是何意?” 独眼龙武大抱拳一礼,“回世子,奉郡主之命抓你。” 说罢四人再次来攻,陆玖眼睛“唰”的一下子就亮了,假意反抗了几下乖乖被抓,“快带我去见小凤凰。” 原以为今天见不到小凤凰了呢,幸福来的太快,他有点激动! 内院有个小湖,湖中有八角飞檐的的亭子,彼时,慕卿凰正坐在美人靠上喂鱼,见四大金刚押了陆玖来,慕卿凰笑了一下,指着身旁的柱子道:“绑柱子上,本郡主今日要好好招待招待世子爷。” “小凤凰你绑吧,只要能天天看见你,你绑我一辈子也乐意。” 慕卿凰一把鱼食撒他身上,“闭嘴。” “你们下去吧。”见把陆玖结结实实的捆住了,慕卿凰赶紧赶人,生怕晚一晚,陆玖这混账又说出什么坏话来。 彼时,湖心亭里一个下人也没有,只有慕卿凰和陆玖。 陆玖只觉自己的心窝窝病了,“咕咚”“咕咚”仿佛要跳出来似的。 想着白锦说的那个破主意,扑上去这么这么那么那么,瞅着坐在美人靠上,曲线玲珑的小凤凰,陆玖猛的咽了一口口水,挣了一下绳子,发现绳扣是绑俘虏的法子,想挣脱是别想了,但他还有招,小时候皮的上天,他老爹打又舍不得打,只好绑着他在大太阳底下晒晒,可就算晒也不舍得晒,生怕晒化了他似的,就此犯错就挨绑。 一开始就随便绑绑,在他挣脱了多次之后,他爹下狠心就用上了绑俘虏的绳扣,后来他就学会在袖子口上让丫头逢个刀片进去,这习惯到现在也没改。 正是因此他才有恃无恐的被绑。 “小凤凰,你绑了我怎么又不说话?”陆玖笑嘻嘻的转移慕卿凰的注意力。 看着眉目如画的陆玖,慕卿凰再一次叹气,“我原本是想给你一个教训的。”但总下不去手,不止是因为陆玖对她两世的痴执,她无以为报,更是因为在她脑海中有个挥之不去的画面,每次陆玖惹恼了她,她总想着那个画面,那个躺在冰棺里的,全身布满血洞的陆玖。 “那你来啊,小凤凰你怎么对我都好,用鞭子抽怎么样?”陆玖诚心的建议,眼神真挚又……火热。 她总害怕看他的眼睛。 慕卿凰移开了目光,呆呆的看着湖面上游来抢鱼食的锦鲤。 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如若她还是改变不了命运,父亲还是死了,她要怎么才能避免将来会发生的那一场靖难之变,靖难之变因削藩而起,然而皇弟削藩又是正确的,只是削藩的方法太急太直白了这才引起了诸藩王的不满和联合。 削藩这是政事,不是她一个郡主能参与的,她如若想发挥作用,思来想去,一是她去影响皇弟,但上辈子她都没有劝住皇弟,这辈子应该也劝不住,慕允煌成了皇帝,到底不再单纯的是她的皇弟了,而她只是一个嫁出去的姐姐,尊荣允煌给她,想干政?想学唐朝太平公主不成?就算允煌答应,允煌的两个先生程子瑅和李尚德也不会答应; 二,她去影响皇祖父,让皇祖父削藩,父亲削儿子的藩肯定不会出大事,但是这和皇祖父的政治主张完全悖逆。她清楚的知道,皇祖父虽已成了皇帝了,但他骨子里还有质朴的农人思想,儿子、孙子,血缘亲人才是最值得信任的。所以皇祖父把其中最信任的九个儿子封成了藩王派去了边疆驻守国门,取代了那些外姓将军。 藩王是皇祖父亲封的,再让皇祖父削藩,这不是打他自己的脸吗?她的结局大抵是一个终身囚禁,以离间亲亲的名义,就此被皇祖父完全的厌弃。 最后一种不是办法的办法,她嫁一人,而这个人要听她的话,让这个人去参与朝政,还要取代程子瑅、李尚德在皇弟心中的地位,成为皇弟最信任的人,当有人再急功近利提出削藩时劝阻皇弟,用温水煮青蛙的法子挨个削藩,尚有成功的可能。 她想来想去,竟然发现最合适的人是陆玖。如果她嫁给陆玖,她就不担心陆玖不听她的话,而嫁给旁人的话,她害怕被背叛。 但是陆玖却是她最不想利用的人。 再看看吧,一定会有一个比陆玖更合适的人的,比如…… 慕卿凰忽然想起了送她风筝的秦少游。 秦少游是她在莲园外捡到的一个举人,这个人自从缙云楼开放的第一天就来了,每到黄昏日落莲园关门赶人的时候,他就睡在莲园外头,天为被地为席,真正风餐露宿这么生活了半个月,在考察了他学问之后,她让他做了缙云楼管事,住在缙云楼里干整理书籍和洒扫的活计。 此人据他自己说,是临安玲珑镇板桥乡人,耕读传家,家里也有百十亩地,日子过的还行,谁知快到京城了被人偷了盘缠,家里有兄弟姐妹四个,他是最小的老五,一家子使劲供他读书,就希望他能光耀门楣。 家世清白,相貌清朗,无靠山可依,这个秦少游…… “小凤凰发呆也好看。” 冷不丁耳边响起了一道声音,慕卿凰惊了一下,待发现陆玖竟然挣脱了绳子,立时瞪大了眼睛:“你?!” 陆玖心一横,一把抱住慕卿凰。 慕卿凰吓了一大跳,但她并不怕陆玖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只拧着眉低斥道:“陆玖你放开我。” “小凤凰,你让我抱一下,不亲你还不行吗?”下巴搁在慕卿凰肩膀上,陆玖可怜兮兮的道。 慕卿凰气笑了,“陆玖,你拿我当什么,想轻薄就轻薄?” 陆玖更委屈了,“你是我的心肝肉儿啊,可是你从不肯正眼看我,我每天绞尽脑汁的想见你一面你知道有多难吗?小凤凰你真无情,你真狠心,你真气死我了。我生气了,你给我抱抱不行吗?” 慕卿凰竟然感觉无话可说,仿佛真欠了他似的。 哎呀娘呀,咱也抱上了,陆玖在心里贼笑。 ☆、第40章 谋凰(二) “陆玖,你别闹了,我有话对你说。”慕卿凰也不挣扎了,任由他抱着,只是用着认真而清淡的语气说了一句。 陆玖顿时就有些慌,他不怕慕卿凰瞪他、凶他,甚至绑他,他怕慕卿凰这么淡淡的,就像她淡淡的和陆瑁就和离了,情绪再也不因陆瑁而剧烈的起伏。 陆玖不敢松手,强健的手臂环着慕卿凰,将她用胸膛完全包裹,越发摆出一副无赖气息使劲的撩拨她,“小凤凰你可真香啊。” 左嗅嗅右嗅嗅像只大狗狗。 慕卿凰不为所动,轻声道:“我现在爱读一首诗,你想知道是哪一首吗?” 陆玖敏锐的觉得接下来的话不是他想听的好话,立即摇头,“我不想知道。” 但慕卿凰还是说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一霎那,陆玖脸上无赖的笑都裂成碎片了似的,他的笑比哭还难看。 一霎那,整个凉亭的气氛都如同被冰封住了。 一霎那,陆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冷掉了。 这一首诗已经足够伤人了,慕卿凰闭了嘴,僵着身子不再说话,撇过头看向凉亭外,就看见一对鸳鸯在湖畔香蒲草丛里交颈而眠。 陆玖渐渐的收紧手臂,勒的慕卿凰浅蹙了黛眉,他却不自知。 凤眸缭乱,他故作猥琐风流,用鼻子去噌慕卿凰的耳垂,低声道:“小凤凰,你说如若我在这里强行要了你,你会不会恨我一辈子?” 第26节 慕卿凰先是紧张的绷紧了身子,后又佯作镇定,不在乎的道:“如若你想要就拿去。” 陆玖“嚯然”推开慕卿凰站了起来,一对凤目怒火丛生,怒气掩去了痛意,他转身便走。 慕卿凰从始至终不敢看他,指甲刮着栏杆上的漆,呆呆的望着那一对鸳鸯,心里倏忽怅然空乏。 “慕卿凰。” 慕卿凰蓦地僵住了身子,力持镇定,依旧不看他,淡淡的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陆玖歪靠在柱子上,抱臂在胸阴测测的笑,“你说如果我把陆瑁干掉了,你的沧海巫山会不会换成我?” 慕卿凰猛的转过身来,“你要做什么?为他脏了手不值得。” “呦,终于肯正眼看我了,陆瑁的名头可真好使。行,我明白了。”说罢,陆玖扬长而去。 慕卿凰提着裙子追上去,急道:“你明白什么了,回来。” 奈何陆玖不想等她,她又哪里追的上。 彼时只剩落日余晖,缙云楼中的读书人早就走干净了,整理好了近半个月的账册,秦少游拿着正准备送去内院,却在红莲湖竹桥上和陆玖撞个对面。 陆玖如风从秦少游旁边刮过,秦少游很自然的收回拱出去问好的手,本打算继续往前走,陆玖却又回来了,一把抓住秦少游的手臂,细细打量他的眉眼。 秦少游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恭敬问好,“世子安好,何故拦着学生,是学生哪里得罪了世子吗?” 陆玖把秦少游转正,倏忽笑了一下,“你没得罪我,不过是瞧你长得好,拉着你多看几眼罢了。” 秦少游顿觉哭笑不得,望一眼陆玖的眉眼,诚挚的夸赞道:“论起好看,学生比不上世子您。” 陆玖“呵”了一声,径自夺过秦少游手里拿的书册翻看。 被如此无礼的对待,秦少游只是顿了一下,不愤怒亦不卑微,依旧温和有礼,谦谦如玉。 “缙云楼抄书点心的账册子?” 秦少游点头,“是,郡主大德,每日为前来读书的人提供茶水点心,学生心生佩服。” 陆玖把账册摔秦少游身上,无礼的拍打他的脸蛋,“本世子警告你,没事就离朝阳郡主远点,她是我媳妇,懂吗?” 秦少游温和一笑,拿好账册后退一步远离陆玖,“等郡主真嫁给世子的那一天,即便那时学生依旧付不起礼金,学生也会摇祝郡主与世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毕竟郡主待学生有恩。” “你还真是个软里藏着骨头渣子的臭书生。你这样的,本世子一根指头就能捏死你。”陆玖轻蔑的低睨秦少游,一派仗势欺人的纨绔模样。 秦少游敛笑,垂眸淡淡道:“世子爷不妨捏捏看,天子脚下,学生不信没有王法。” 陆玖哼了一声,眼角余光瞥见慕卿凰气喘吁吁的追来了,抬脚就把秦少游踹进了湖里。 秦少游只惊了一下,淡然落水,顺手将账册全都抛在了桥上。 桥头,慕卿凰扶着桥墩子,虚空指着陆玖气恼道:“你踹他做什么?!” “本世子爷看他不顺眼,就踹他了,你奈我何?”面上是一副纨绔欺人的样儿,心里陆玖却是冷笑,这个人的模样他做鬼时在天凤朝见过,天凤皇帝慕枭最倚重的股肱大臣之一。如今倒退十几年,这个人的脸嫩了这么多,亏得被他再次撞见了,要不然还真认不出来。 时光倒退十几年,这只慕枭的走狗却出现在了小凤凰的莲园里,让他不得不怀疑这只走狗的目的。 做鬼时他曾飘到慕枭身边,就发现慕枭独自一人对着镜子时时常诡异的笑,笑起来比他这只鬼都阴冷,也是在那时他知道了慕枭的秘密。 他只能说,想做皇帝的人都是妄想的疯子,却原来从那么早开始他就下钉子了。 奈何他做鬼做的鬼不由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陷入沉睡,故此他只在慕枭和别人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出了三两个钉子,至于其他钉子他一点也不知道。 故,一个未来会成为慕枭股肱大臣之一的秦少游却出现在了莲园,他不怀疑他有问题怀疑谁。 种着莲花的湖水不是很深,但也能淹没一个人,秦少游知道自己陷入了污泥中,一动就往下陷,无奈的对慕卿凰道:“劳烦郡主帮学生叫个人来把学生拉上去。” “快救人。”慕卿凰看向水中已经淹到脖子,还在往下沉的秦少游,也顾不得和陆玖置气了,忙着急的喊了一声。 “淹死算了。”陆玖小声嘀咕了一声。话虽如此说,但他也不是轻贱人命的人,不能因为怀疑一个人就弄死一个人吧,他又不是疯魔的慕枭。 “本世子可不会游水。”陆玖哼了一声,从桥上下来,折了一根湖边的垂柳,毫不犹豫的走入湖中将柳条甩向秦少游,不耐烦的道:“拽着。” “多谢。”秦少游回以一笑。 “你可真大度,是我把你踹下来的,你还谢我?”嘴上如此说着,心里陆玖却是沉甸甸的,如果秦少游真有问题,那么只看这个人今日的表现,他就不是省油的灯。 待陆玖和秦少游都上了岸,秦少游顾不得自己一身湿漉,双腿污泥,忙走上竹桥把账册都捡回来交给慕卿凰,拱手一礼,“幸好账册都还好好的,要不然学生心里真过意不去。” 这一刻,慕卿凰对秦少游这个人有了明朗的印象,不仅仅是她从外头捡来的,学问上佳的举人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是陆玖对你无礼在先,我代他向你陪个不是。”慕卿凰温和的道。 “要你多事,你快进去,不许和他多接触。”看着慕卿凰对秦少游那和风细雨的样儿他就来气,撵着慕卿凰进内院。 临走在慕卿凰耳边道:“我早打听着了,现在陆瑁以给青楼妓子写曲填词为生,夜夜笙歌,醉生梦死,你等着,我今夜就去悄悄弄死他。什么沧海巫山,弄死他,我再一把火把他烧成灰,我看你还爱读什么破诗不,哼!” 说罢,陆玖背手在后,大爷样儿的走了。 ☆、第41章 谋凰(三) 秦淮河畔,灯红翠烂,楼台歌舞。 慕卿凰做了一身公子装扮,站在乌篷船头,船只顺水缓行,她抬头去看,就见两岸楼台雕花栏上趴着许多穿着薄透轻纱的女子,女子们打扮的浓艳妖娆,娇笑盈盈的对行经自己楼下的船上男客招手。 靡靡丝竹管弦之乐,娇娇软玉温香在怀,推杯换盏,你戏我哄,笑容浮夸,这真是个宣泄堕落的好地方。 看着此情此景,这让她不经意想起几行诗句,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 怪不得男人都喜欢来这里玩。 这次出来除却带了武大等四人之外,慕卿凰只带了玉鸾在身边,这丫头正一边捂着眼一边偷看,面上表情丰富极了,明明羞恼却压制不住好奇。 慕卿凰敲了一下玉鸾的脑袋,“唰”的一下子打开了玉骨折扇,含笑道:“你现在可是个男子,要看就给我光明正大的看。” “郡主,这里的女人都好不知羞哦。”玉鸾低声道。 “嗯,她们沦落到此本就和良家女子不一样了。更何况,十六楼官妓本就是为了惩罚那些犯官女眷而存在的。”而十六楼官妓的存在是皇祖父制定下的规则。 “从高高在上的官家千金沦落到这般田地,要是奴婢,奴婢就一头碰死算了。” “大多数的人都还是想活着吧,不是有句俗话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活者就是希望,就有转机也未可知,活下来的人都在期盼着心中所想的转机吧。”就如那个凤楼春,逆贼胡庸的外孙女,曾是侯府千金,她依旧活的好好的做花魁,妄想着给亲人翻案。 当她不再以陆瑁妻子的眼光看待凤楼春,对这个曾经见过几面的前侯府千金,她只能轻叹一句命运弄人。 “郡主,回春楼到了,下船吧。”武大上前来禀报道。 与此同时,武三武四将两块木板稳稳当当的架到了地面上。 “走。” 陆瑁引凤楼春为知己,他现在成了乐户,在教坊司没有征召的时候,他大抵就如陆玖所言,混在这里醉生梦死吧。 陆瑁如若在回春楼,那陆玖一定也在。 回春楼乃官营,里面女妓大多出自犯官家眷,一路进了门,慕卿凰发现这些女子的相貌都不差,只是早已没了矜持端雅的韵味,明珠落尘沾了一身风尘气。 彼时,混在人群里的白锦忽的一转身就往楼上跑,他的跑动立马引起了慕卿凰的注意,玉鸾也瞧见了,一掐腰就喊,“臭小子,你别跑,你家主子呢?” 这么喊了一声玉鸾就追了上去。 武大四人撑开手臂不让人碰着慕卿凰,慕卿凰举步跟上前面的玉鸾,往楼上而去。 楼上都是雅间,玉鸾追着白锦踹开一道门,就见里头正在聚众斗鸡,个个穿着锦绣华服,油头粉面,吆喝声四起。 其中一个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喊“上啊”“上啊”的,不是陆玖又是哪一个。 慕卿凰站在门口就见屋里头有趴在地上斗鸡的,有坐在旁边搂着女妓调笑亲嘴的,有躺在罗汉床上抽烟草的,满屋子乱哄哄,乌烟瘴气。 当慕卿凰看见由趴在地上喊“上啊上啊”变成一把抱住一只黑公鸡,笑哈哈搂钱的陆玖时,禁不住叹气,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太平盛世时他就是个地地道道的纨绔高粱子。 从下大雨那天他站在亭子外,淋着雨和她说话时,她隐隐约约就猜到了,他上战场应该也是为了她吧。 也好,只要他不冲动之下犯下杀人罪她就放心了。 这地方实在不是她该来的,在确定了陆玖没杀人之后,慕卿凰转身便走,她在楼上,却忽的看见了楼下的吵嚷。 “你来这里做什么,快滚回家去。”陆瑁一把把宁秀玉从一个脑满肠肥的男人手里拽出来,凶巴巴的将她往外推搡。 宁秀玉用帕子捂着脸呜咽啼哭,“表哥,你也跟我回家去吧。” “站住!”男人一挥手,随从一把将瘦弱的陆瑁推开,再度把宁秀玉抓了回来搂在怀里,“这女人大爷看上了,说罢,你卖多少银子一夜。” 陆瑁铁青了脸,又撞上前来抓宁秀玉,“这是我妻子,不卖,楼里姑娘这么多,比她漂亮的多的是,大爷你放过她。” 当再次被男人的随从踹倒在地,陆瑁跪在地上垂下了头哀求。 “表哥救我。”宁秀玉哭成了个泪人。 男人捏了一把宁秀玉的脸,“大爷我就看上她了,不卖你也得卖。” 堂子里的哄乱引来了鸨妈,鸨妈忙上前来赔笑,“呦,这不是朱大爷吗,谁得罪您了?” “就他。”朱大爷一指陆瑁就笑歪了嘴,“我知道你小子是个什么出身,你还是郡马爷那会儿和我争凤楼春,好家伙,那时候你多高高在上啊,把我好一顿羞辱,没想到啊,郡马爷,侯府二公子你也有今天,哈哈。” 这时候堂子里的人也跟着起哄。 陆瑁脸红的要滴血。 他穿了一身绿衣裳,裹着青头巾,在诸人的哄笑声里忽的就疯起来了,一把扯乱自己的头发,癫狂大笑,笑声又像是哭声似的。 他“嘭嘭嘭”就开始给朱大爷磕头,“求大爷你放过她,以前是小子不懂事得罪了你,你要打要骂冲我来,别难为一个女子。” 朱大爷冷哼一声,“你现在算什么东西,我作甚要听你的,今夜大爷就要她了。” 楼上,看着这一切,慕卿凰心中复杂,微抬手,武大就凑上了前来,慕卿凰嘱咐了他几句,武大大步下了楼去。 武大长的魁梧强壮,眼神凌厉,一身煞气,他一从楼上下来,围观哄笑的人就不自觉的退让开来。 武大不曾虚张声势,只一把抓过那朱大爷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那朱大爷脸色就变了,偷偷往楼上看了一眼,忙拱手作揖。 哭花了妆的宁秀玉顺着朱大爷的目光往楼上一看,顷刻,紫涨了脸皮,哭也忘记了,捂住脸就跑了出去。 披头散发的陆瑁也抬头来看,顷刻,红赤的眼睛,他往地上一躺,越发癫狂大笑,而后诵诗道:“我身若是我,死活应自由,死既不由我,不若看你狂?狂肆能几时,笑看你落魄。” 当吟诵到最后两句时,他一骨碌爬了起来,就那么疯癫的注视着慕卿凰。 朝阳郡主何时落魄,要么是亡国了,要么是失宠了。 虽然知道陆瑁一定不知她上辈子的结局,但听到他作诗讽她,她还是心头发沉。不是因陆瑁这首诗,而是发愁将来的命运。 至此境地,这陆瑁竟还是一副愤世嫉俗的模样,看来世俗给他的磨砺还不够深刻。 第27节 不知何时,陆玖抱着黑公鸡站到了慕卿凰身后,瞥一眼楼下那个装疯的堂弟,笑龇牙,“偏你还为他解围,活该。” 这语气,这表情,真是欠揍的很。 “是,我是活该。我只是不忍看,罢了,的确是我活该。”看着楼下堂子里那么堕落的陆瑁,慕卿凰都有些恍惚了,不禁心想,我真的曾嫁给过这样一个人吗?我真的曾爱过这样一个人吗? 陆玖暗暗磨牙,心想今儿安排的这一出白瞎了。 楼道里,白锦冲着陆玖挤眉弄眼。 陆玖接到,一把把黑公鸡塞玉鸾怀来,顺手将她打发的远远的,又令随从把他和慕卿凰周围清空。 慕卿凰心想,这厮是有话要说? 陆玖站直身段,眨巴了几下眼,摆出了一副忧郁神伤的表情,“小凤凰,在你用‘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暗示我说,你爱过陆瑁,心里再也容纳不下别人的时候,在那一瞬我心里陡升爱而不得的戾气,我甚至想就那么不顾你的意愿强要了你。陆瑁得到了你的爱,我所幸就得到你的恨,让你恨我一辈子,心里永远有我这个人,也比你对我淡淡的强,小凤凰,我受不了你对我淡淡的。” 话至此处,陆玖说的更顺溜了,满目伤遮都遮不住。 看着陆玖难得正经的模样,慕卿凰心里觉得堵得慌,她只瞥了一眼就立即转移开,佯作看屋檐下挂着的大红灯笼。 陆玖眸色黯了黯,自嘲一笑,“但我抑制住心里的戾气了,还是没有那么做,因为你在我心里是不容许被践踏的,即便是我自己也不行。” 慕卿凰蓦然攥紧了拳头,眼眶微泛涩意,她忙动了下眼珠儿,往楼下看,楼下陆瑁还在发疯,一霎,她就不难过了。 “小凤凰,你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吧,我不强求了,从今往后我只远远的看着你,会议亲,会娶个女人回家,我好好的对她,和她一起生儿育女,然后慢慢的把你忘记……”陆玖笑着道。 怎么办,又控制不住的难过起来。 为何会难过呢? 陆玖听你的话,去娶妻生子,好好的过日子,不正是你所期盼和祝福的吗? 可是真的有点难过。 只是一点而已。 楼下发疯的陆瑁都不能引走她眼中的酸涩了。 慕卿凰侧转了一下身子,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好。” “天色不早了,我、我回去了。”说罢,慕卿凰走了,她昂着头,步伐镇定自若。 陆玖看着慕卿凰的背影,失望的蔫吧了。 ☆、第42章 谋凰(四) 晨曦,落了雨,淅淅沥沥的打着滴水檐下的芭蕉。 水榭的窗都开着,窗下有一张矮几,矮几上放着一盏碧青盖碗,几碟清爽的点心,还有一炉香。 慕卿凰半靠着贵妃榻,望着窗外的雨帘怔怔出神。 偌大的莲园仿佛寂静了很久很久似的。 玉鸾被玉溪三个推了进来,踉跄了一下,整了整裙子,玉鸾走到慕卿凰身边,低声喊了一句,“郡主。” 慕卿凰回过神来,端过盖碗浅啜了一口,“何事?他又来了吗?” 上一次下雨他就翻墙进了莲园被家丁抓到了她的面前,说了那些至今在她脑海中十分清晰的话。 玉鸾立马摇头,“世子爷好几日没来了,听闻长宁侯夫人在家办了好几场赏花宴了,去的都是正值妙龄的名门闺秀。” 闻言慕卿凰抬了下眼又镇定自若,随手将盖碗搁下。 玉鸾却惊呼一声连忙接住了下坠的盖碗,弄了一手茶水。 玉鸾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慕卿凰的神色,见她又发起愣来,心里着急,忍不住道:“长宁侯世子明明就喜欢郡主喜欢的了不得,奴婢瞧着郡主心里也并非一点也没有世子,何不允了呢?再迟一些,世子怕真要娶别人了。” “他想娶就娶去,我不在乎。”慕卿凰淡淡道。 玉鸾撅嘴道:“郡主你就嘴硬吧,到时候可别哭。” 慕卿凰瞪了玉鸾一眼,“我瞧着过会儿雨就会停,去备车,我要进宫。” 转眼看见玉溪三个躲在门外就道:“玉溪,你去收拾我的衣物,这一次我打算在宫里多住几日。” 最好住到他定亲、成亲之后再出宫。 “是。” 四个丫头不敢再劝,领命各去。 —— 长宁侯府。 陆玖把手指骨捏的啪啪响,拧着长眉在房里走来走去的不安稳。 “哎呦,我的爷,您别再走来走去了,奴的头都晕了。” “你出的这主意行不行,都几天了,小凤凰那边怎么还没动静,你那个相好的玉鸾,到底有没有把咱们府上邀了各家小姐的事情传给小凤凰。” 蹲在脚踏上的白锦举手发誓,“世子爷,奴的确是把话递给玉鸾姑娘了,玉鸾姑娘也答应会帮着说一声的。世子爷,奴和玉鸾姑娘还不是那种关系呢。” 白锦害羞的红了脸。 陆玖瞧着腻歪死了,一巴掌拍白锦头上,“我可告诉你,你这主意要是弄巧成拙了,我弄不死你。” 白锦佯装害怕,嬉笑道:“世子爷,这咱可保证不了,原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招数。” 皇宫。 慕卿凰没有先去给太子妃请安,得知太子在乾清宫,她便来了乾清宫求见。 此时她的心很乱,她想要得到父亲的安抚。母妃的确很疼她,但此时她去东宫的话,母妃那里肯定是一大堆劝她的话,而那些话会把她的心搅的越来越乱。 魏保从殿里笑着走了出来,“郡主您来的太巧了,这会儿陛下和太子殿下批折子批累了正坐着喝茶呢。” 慕卿凰强笑了一下,默默跟着魏保进了殿去。 魏保何等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眼看出慕卿凰不高兴,但这会儿已经进了殿了,也没他一个奴才询问的道理,遂假作搀扶,实则关心的握了握慕卿凰的手。 一扇缂丝屏风隔开了一个饮茶的地方,屏风透亮映出坐在里头的两个疼爱她的男人。 不知为何就觉得脆弱的想哭,慕卿凰也红了眼眶,绕过屏风低头走了进去。 建元帝一瞧“哎呦”一声,“谁欺负咱们凰儿了,快跟祖父说一声,祖父派人抄他家去。” 慕卿凰又被逗笑了,给建元帝和太子分别行完礼后,她跪在太子身边,趴在太子的大腿上只亲近着却不做声。 建元帝父子俩一瞧,闺女这个模样一定是心里有事儿啊。 建元帝给太子递个眼色,示意太子问问。 太子就摸着慕卿凰的头道:“遇上什么为难的事儿了,和父亲说说。” 慕卿凰孩子气的嘟着嘴道:“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是不能决断,心里乱哄哄的,那个人待我纯净真挚,我却,我现在却不能还他纯净真挚同样的感情,若换个人,我不会如此纠结,只他不行,我不愿辜负他。我就想着,既然我不能给他同样真挚的感情,那我就该无情的拒绝,我也是这么做的,可当他真的听我的话去议亲了,我又有些难过和舍不得。” 听到这里建元帝就摇了摇头,“原来又是为了感情的事,这都是小事儿。你要是觉得你能和他过日子那就嫁了,祖父给你赐婚,你要是觉得不能和他过日子,那就不嫁,多简单的事儿。什么情情爱爱的,那一点用都没有。” 出身乡野,虽做了皇帝,认了字,读了书,会胡诌几首打油诗,但骨子里建元帝还残留着农夫的思想和习惯,说起话来并不装腔作势,都很实在。 慕卿凰看向建元帝,“孙女又让祖父失望了吧。” 建元帝笑道:“你是女孩子,柔肠百结,哭哭啼啼都是应该的。” 慕卿凰又笑了,站起来道:“孙女可没哭哭啼啼过。” “你一进来就是一副要哭的模样,还说没哭哭啼啼。”太子打趣的道。 慕卿凰赧然跺脚,“父亲!” “你呀就是闲得慌才胡思乱想那些不当吃不当喝的玩意,让你瞧瞧什么才是民间疾苦。”说罢,拉着慕卿凰去了御案那边,并让慕卿凰坐到龙椅上。 这哪里是她能坐的,忙起身,建元帝又把她按下,“你坐就是,不过就是一把椅子,祖父让你坐的。” 太子也走了过来,坐到旁边放置的一张小一圈的龙椅上。 一边翻着奏折建元帝一边道:“我小时候那会儿家里穷,你知道穷成什么样儿吗?狗官横征暴敛到咱家里来收粮,那可是咱家仅剩的一点救命粮啊,为了保下这点粮食就和衙差抢,那些个畜生抽刀就砍,我大哥、二哥,你大爷爷、二爷爷就是那时候被砍死的,我那时候可恨死那些贪官污吏了,我就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得把这些畜生一个个都给砍了才解恨。” “你瞧瞧这些个,遭了灾,下头百姓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呦。”把奏折递给慕卿凰,建元帝背手在后,想起从前就是一阵唉声叹气,“我那两个哥哥要是能活到现在就好了,活到现在朕也能给他们封王,也让他们过几天好日子。你这丫头要是活在那时候,可能就被你太爷爷卖了换粮食吃了。” 听着这些话,看了奏折,慕卿凰羞愧不已,“果然我的视野和心胸都还不够宽广。” “孺子可教也。”建元帝笑着点头。 彼时,太子看完手里的奏折,起身将奏折递给了建元帝,“父皇,您瞧瞧这本,是□□长史的秘奏。” 建元帝看完之后就怒摔了奏章,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这个混账东西,朕封他做王爷,啊,什么女人得不到,非要去奸污有夫之妇,还致人死亡了,朕给他记的清清楚楚,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太子拟旨,立即遣锦衣卫将这孽障押解进京,这一次朕非得治他的罪不可。” 太子忙起身来劝,“父皇三思,二弟也是一时糊涂。” “你还为他求情?!”建元帝一瞪眼,推开太子命令坐在龙椅上的慕卿凰,“凰儿你写,朕说你写。” 二皇叔慕术,塞王之一! 慕卿凰禁不住心头一亮,转瞬又黯然。 皇祖父现在正生气,说是要治罪,事后就会舍不得,这奏折走的又是王府长史秘奏的渠道,不经内阁,朝堂和百姓就不知道二皇叔的罪行,皇祖父这一次真会治二皇叔的罪吗? 慕卿凰又想,二皇叔好色,这一次弄出了人命,还是有夫之妇,在封地那里应该闹大了,这一次皇祖父应该压不住了,为了服众,皇祖父说不定真会治二皇叔的罪。 提笔,慕卿凰试探着道:“皇祖父,这一次二皇叔闹出了人命,不知封地那边有没有闹出来,那死去的妇人的丈夫一家又是个什么反应,若是他们息事宁人……” 建元帝打断慕卿凰的话,“朕知道你的意思,只是这一次朕不会再姑息,人命关天。奏折上写的明明白白,那丈夫一家在西安府的势力不小,他们也不打算息事宁人,那边闹大了,还准备进京告御状呢。朕才在百姓面前说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样的话,朕不能打自己的脸。凰儿你写。” 建元帝重重点在纸上,铿锵道。 慕卿凰顺从,一边写一边想,二皇叔这次所犯罪行简直令人发指,死罪都不为过,但她知道二皇叔身上有军功,手里握着一等金书铁券,只要不是谋逆大罪,死罪可免七次。 但这一次,为了平息民怨,二皇叔应该活罪难逃。 乾清宫外,燕王嫡次子慕皋溯拎着一兜新鲜的螃蟹求见,脸上喜滋滋的。 建元帝正烦躁的很,就对魏保道:“朕这会儿没空,让他回去,他的孝心朕收到了。” ☆、第43章 谋凰(五) “郡王爷,陛下说您的孝心他知道了,这会儿陛下正忙,让您先回去。”魏保胳膊弯里搭着拂尘,在慕皋溯跟前弓着腰传话道。 第28节 慕皋溯踮着脚,翘起头往殿里瞧了瞧,“魏大伴,您可别哄我,那两个丫头是谁的?” 慕皋溯一指候立在廊庑上的玉溪和玉鸾,“当我眼瞎啊,这不是朝阳身边的人吗?朝阳是不是在里头,哦,只许她进不许我进,皇祖父也太偏心了吧。” 魏保把腰又弯低了一些,赔笑道:“这是陛下的命令,小奴就是个传话的,郡王爷见谅。” 慕皋溯不满的哼了一声,把螃蟹往魏保手里一塞就道:“算了算了,朝阳是个女孩子,皇祖父多偏疼一些也是应该的,那我就回去了,这是本王从苏州带回来的太湖大毛蟹,知道皇祖父爱吃这个,趁新鲜今儿就给皇祖父蒸上,配上菊花酒,那滋味叫一个美。” 魏保笑接着,“小奴这就让人拿到御膳房去。” 慕皋溯点点头,又往殿内瞧了几眼,一甩袖走了。 戳了几下又肥又大的蟹,魏保笑着低语,“这个渭南郡王。” —— 这一日,她就是在乾清宫度过的,皇祖父和父亲批阅奏章,召见大臣,她就在一旁伺候茶水,默默听着,默默看着。 听着皇祖父、父亲和大臣们讨论国家大事,过问民生经济之事,她跟着也长了不少见识,心中纠结的那些感情|事在国家大事面前真的就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皇祖父说的那话很实在,要是觉得和他能过日子那就嫁,要是觉得和他不能过日子那就不嫁,所谓婚姻终究是两个人一起过日子而已。 慕卿凰自问,如若真嫁给了陆玖,这日子能不能过,这日子有没有滋味,这日子值不值得期待,答案是肯定的,她不想欺骗自己,她有些期待和陆玖一起过日子,这一辈子她才从陆玖那里体会到被爱的感觉。 而陆玖他是个有趣的男子。 想到陆玖在她面前做的那些蠢事,不知不觉间她已是笑弯了唇。 陆玖,也是一个长的很好看的男子呢。 恍惚她想起陆玖被陆炳追着打时,他趴在墙头送她炮仗花时的那一笑,他是个男人啊,笑起来怎么可以那么明艳璀璨。 “郡主,您笑什么?”走在回东宫的宫道上,玉鸾纳闷的问。 慕卿凰回过神来,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笑着摇头。 “收拾东西,咱们回莲园。” 玉鸾轻“啊”了一声,“您不是说要多住几日吗?” “本郡主改主意了。”慕卿凰抬起下巴,昂然灿笑,眸光明媚。 —— 七月流火,夜晚来临便有些凉了,深夜,陆玖披着薄衫,蹲在美人靠上,撕花吃。 晓风微过,吹的他头顶上的灯笼轻轻摇晃,暗影时不时落在他的脸上,一半明一半黑。 栏杆外是一个小水塘,水塘里养着锦鲤,半夜连鱼都睡了,可他就是睡不着。 像是嫉妒鱼儿的好睡,他噗噗噗把嚼碎的花瓣都吐到了水里,果然激起涟漪无数,也弄的鱼儿摆尾纷纷游过来抢食。 凤眸“嚯然”一亮,陆玖脚尖一点,从美人靠上一个倒翻身落地,满脸笑着往卧房而去。 —— 翌日,天蒙蒙亮时莲园外就有人等候,多是勤奋的读书人,今儿读书人里就夹了一个白锦。 慕卿凰也是一夜没睡,每当做出一个决定时,她总是如此。 今早上玉鸾当值,在卧房却没找到慕卿凰,玉鸾吓的一点困意都没了,慌忙派人去找,就在湖心亭找到了。 远远的就听到了清越的琴声,玉鸾把心放回肚子里,嗔怪道:“郡主,您吓死奴婢了。” 琴声停了,慕卿凰回过头来笑望玉鸾,“鸾儿,你去一趟长宁侯府,就说我要见他。” “见谁?”玉鸾一懵,糊涂了。 “陆玖。” “陆玖?!”玉鸾惊讶的看着慕卿凰。 “对,陆玖。” 吩咐完这一句,慕卿凰只觉一身轻松。 彼时,天光大亮,莲园门开了,白锦一马当先冲了进来,神色慌张,在红莲湖竹桥上正和玉鸾碰上,白锦哭着道:“玉鸾姑娘你快告诉郡主,我们世子爷疯了,天一亮就拿着刀出去了,说是要砍死陆瑁。” “啊——”玉鸾一声轻忽,连忙转身往回跑。 这个时候慕卿凰正在玉溪的服侍下刚洗完脸,闻言大惊,头也顾不得梳了,“带上人,咱们去北里。” 北里紧挨着秦淮河,那里居住的都是乐户。 在陆瑁家小院所属的那条巷子里,陆玖正在发银子,“不许伤着朝阳郡主,做做样子,等我来个英雄救美,都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世子爷,您就放心吧。”一个大汉道。 这些人都曾是陆炳的部下,从军队里退下来后,都是陆炳在养着,是陆玖连夜从田庄里调来的。 巷子头上,金泥上蹿下跳打起了手势,压低声音喊,“世子爷,郡主来了,快藏起来。” 陆玖最后又嘱咐了一遍不许真伤害慕卿凰,这才藏到了另一条暗巷子里,手里捏着绣春刀,随时准备现身“英雄救美”。 巷子有些窄,慕卿凰在巷子头上下车,着急的问道:“陆瑁现在就住在这里?” 白锦点头:“是住在这里。” 这时,从巷子里的暗巷中忽然跳出了数十个蒙脸大汉,领头人一声大喝,“打劫!” 遂即,蒙脸大汉们冲上来就把慕卿凰等人围了起来。 白锦佯装害怕,大叫着躲到玉鸾身后,“我的娘啊,遇上劫道的了。” 慕卿凰先是愣了一下,片刻黑了脸,再一瞧白锦那假到不能再假的神情,她禁不住抚额,“陆玖,你给我滚出来。” ☆、第44章 谋凰(六) 领头的大汉对陆炳很是忠心,同样的对陆炳这唯一的儿子也很忠心,又是收了银子的,反正只是做做样子,故,不管慕卿凰说了什么,挥舞着看起来寒光森森的大刀,距离慕卿凰还有三步多远就开始乱砍胡戳,嘴里还“哼”“哈”大叫,五官狰狞,还真是“凶神恶煞”。 慕卿凰努力抚平额头暴跳而起的青筋,再一次道:“陆玖,你赶紧给我滚出来!” 此刻她心里就一个想法,陆玖这混蛋,白长了那么大高个儿,脑子一点没长。 贴墙躲在暗巷里的陆玖先是沮丧的蔫了一下,但见胡大叔他们砍杀的那么认真,陆玖心一横,想到,小凤凰肯定是诈我的,她小时候又不是没诈过我。 对,就是这样。 想到此处,陆玖捏紧刀柄冲了出来,大喊道:“小凤凰,我来救你了,别怕。” 看着气势汹汹冲出来的陆玖,慕卿凰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轻哼了一声。 彼时,慕卿凰身边的武大四人和胡大等人已打成一团了,都是从军中退下来的,这一交手,好家伙,多少年没尝过这“生死搏斗”的味儿了,见着同行都有点想念当初。 遂,撇下慕卿凰和陆玖,他们真打起来了。 玉鸾和白锦在一旁看的一愣一愣的。 一时之间,这条不甚宽敞的巷子里一片刀光剑影。 劫道的“绿林汉子”们撇开主子不砍,和下人打的难解难分,哪里还有陆玖“英雄救美”的机会,陆玖讪讪垂下了肩,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一步一步艰难的往慕卿凰身边挪,嘿笑道:“那个小凤凰呀,看来他们不是劫你的,是寻仇的,肯定是武大他们的仇人,你看他们打的多狠啊。” 慕卿凰似笑非笑的看着陆玖,冲他招手,“你过来。” 若搁平时陆玖早颠颠奔过去了,可现在不敢过去啊,陆玖哭丧着脸看着慕卿凰,双手合十求饶。 就在此时,陆玖的耳朵猛然动了一下,箭矢破空声从他背后传来,慕卿凰蓦然抬头就看见一支冷箭朝她射来,猛的骤缩了瞳孔,僵了身子。 陆玖倏忽转身,挥刀砍向冷箭,冷箭被他的刀当空砍成两半,但与此同时三箭齐发,三箭都冲着慕卿凰而去。 陆玖顾不得那许多,立即挡在了慕卿凰身前,三支箭,箭箭射在了他的胸膛。 彼时,武大、胡大等人都反应过来,武大大喝一声,“谁!” 喊罢,武二就半蹲在了墙根下,武大、武三、武四遂即踩着武二的肩膀就窜上了墙头,追击而去。 胡大一看陆玖身中三箭,眼珠子登时就红了,“世子爷!” 慕卿凰厉声道:“给我追!” 是谁,是谁要杀她。 她脑海里第一反应出来的人就是慕枭,可是,她还没有做什么吧,慕枭为何要杀她? “陆玖,你不会有事的。”抱着陆玖,慕卿凰说着话,对着他胸膛上的三支箭却束手无策,慌忙道:“快,快扶他上车,咱们带他马上去看太医。” 白锦已哭的稀里哗啦的了,闻言,一抹眼泪,忙上前来帮着往车上抬。 彼时,陆玖的胸膛已经被血浸湿了,血水“滴答”“滴答”从地上滴到了车里,一滩又一滩。 慕卿凰见此,小脸苍白,哑着嗓子喊道:“快!” “你不会有事的。”半抱着陆玖,慕卿凰捧着他的脸,嘶哑着嗓音道。 陆玖艰难的抬起手,抹去慕卿凰脸上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小凤凰……” “我在,我在,你别说话,留着力气,我会救你的,这一次我一定能救你。”虽是如此说,可她早已是泪流满面,整颗心被愧悔淹没,她哭的不能自已,“是我负了你,是我负了你啊,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温热的泪水滴在陆玖的唇瓣上,他伸出舌头偷偷舔了一口,看着慕卿凰为他伤心落泪,他虽舍不得,心里却开心极了。 “你心里是不是有我?” 慕卿凰点头,紧紧抱着陆玖,“有你,有你。” “其实你是我媳妇。”陆玖语气有些委屈的道。 慕卿凰还是点头,“对对,我是你媳妇,陆玖,你只要撑住,活下来,我就嫁给你好不好?” 凤眸“噌”的一下子就亮了,慕卿凰却以为他是回光返照,哭的更汹了,“陆玖我不许你死,我命令你,不许你死。” “你说话算话吗?”陆玖追问。 慕卿凰使劲点头,“我慕卿凰一言九鼎。” 陆玖也顾不得身上的疼了,捧着慕卿凰的脸做气若游丝状,“小凤凰,我能亲亲你吗?” “你活下来,活的好好的我就让你亲,你若死了我就不让你亲。” 凤眸一黯,陆玖缓缓做闭上眼睛状,慕卿凰吓死了,一咬牙主动亲在了陆玖的唇上,陆玖趁机捧住慕卿凰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慕卿凰微有不适,但想着这人马上就要死了,她心疼难忍,放任他亲。 陆玖得寸进尺,撬开慕卿凰的牙关,衔住了那他朝思暮想的香舌…… 第29节 马车在街道上疾驰,坐在车外驾车的白锦哭的眼泪汪汪,想着陆玖的好处,玉鸾也跟着掉了几滴泪,车内颠簸起伏,亲着亲着陆玖就坐了起来将慕卿凰搂在了怀里,慕卿凰被吻的晕头转向,气息不稳,在一次不得不换气的空当,她看着笑歪嘴的陆玖,愣了一下,低头看向她的胸膛,“箭呢?” 陆玖摸着鼻子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三支箭而已,拔掉了,咱曾万箭穿心……” “啪”的一声,慕卿凰狠狠给了陆玖一个巴掌。 “你,混蛋!”慕卿凰恼羞成怒,捂着脸大哭起来。 外头驾车的白锦和玉鸾听见了还以为陆玖死翘翘了,白锦“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我的爷啊——” 陆玖忙抱着慕卿凰,手足无措的哄,“小凤凰你别哭,你别哭啊,我没死呢。” 马车在路旁里停下,白锦哭的鼻涕泡子都吹出来了,谁知打开车门一看,他家世子爷顶着一个巴掌印正抱着郡主哄,他顿时就傻眼了,什么情况? 玉鸾从一旁挤过来也愣了,“你没死?” “小丫头片子,你怎么说话呢。” “吧唧”一声,慕卿凰反手关了车门,将白锦玉鸾关在了车外,紧接着白锦和玉鸾就听见了陆玖“哎呦”“哎呦”的求饶声。 白锦用袖子一抹鼻子傻笑起来,“世子爷没死,没死就好,死了我可怎么跟侯爷交待啊。” 此时玉鸾也反应过来了,一巴掌糊白锦脸上,“臭流氓!” 白锦捂着脸看着玉鸾儍瞪眼。 “哼!” 车内,陆玖顶着一脸指甲挠出来的血道子,狗腿儿兮兮的跪在脚踏上,捧着从车内抽屉里找出来的一碟蜜饯,舔着脸笑道:“媳妇,不生气了吧?” 慕卿凰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发髻,斜睨陆玖一眼,“说吧,和本郡主解释一下何为‘万箭穿心’。” “小凤凰,不要怀疑了,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和你一样。” 慕卿凰立时坐直了身子,“怎么个和我一样法儿?” 隔着裙子,陆玖偷偷摸了一把慕卿凰的腿,被慕卿凰一巴掌拍开。 陆玖嘿笑,“小凤凰,多谢你用冰冰着我的尸体,把我从战场上运了回来。” 慕卿凰一霎瞪圆了眼睛。 “小凤凰,我曾亲眼看见你将自己和玉鸾她们四个丫头烧死在朝阳院,我那时就在一旁看着,急的我呀冲进火海,却被烧没了意识,再醒来,你已化成了灰烬。小凤凰,重来一世,我第一个念头是要娶你为妻,第二个念头就是报仇,我被万箭穿心死在战场上是有人害了我,在上战场之前我喝的酒水里被加了迷药,那人要用我的命向燕王慕枭投诚。” “等等。”慕卿凰现在觉得自己有些混乱,在陆玖脸上掐了一把,掐的陆玖龇牙咧嘴,委屈的看着慕卿凰。 慕卿凰笑了,身上的担子仿佛一下卸了一半似的,她往引枕上一歪,也不嫌弃竹编坐垫和引枕上有血迹了,“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和你一样的?” 陆玖放下小瓷碟子,挪了下膝盖作势站起。 “跪着。”慕卿凰笑盈盈的看着陆玖。 陆玖摸摸鼻子,知道慕卿凰还没消气,一脸狗腿样儿的给慕卿凰捶腿,“那次深夜凤凰树下你请我喝酒,劝我做将军那会儿,后来我又仔细想了想你和离的举动,一切就都明白了。” “那时你怎么没和我说?” 陆玖瞥了慕卿凰一眼,“那会儿和你说了你还会在乎我是纨绔还是将军吗?你怕是把我随便往哪里一扔就再也不看我了,反正我也是带着前世记忆的,不需你操一点心。” “那现在怎么又说了?” “慕卿凰,你说过你会一言九鼎,你答应我的事儿不许反悔!”陆玖紧张的看着慕卿凰。 慕卿凰脸有些红,轻抬脚踢了他一下,“问你什么你说什么,别废话。” 陆玖一把抓着慕卿凰的凤头珍珠鞋,站起身故作凶神恶煞,“说,你反悔了吗?” “反悔了如何?”慕卿凰抬眼瞧他,神情睥睨。 陆玖猛的动手,搂着慕卿凰的后脑勺就强吻了一口,阴测测的道:“大爷强要了你,生米做成熟饭。” 慕卿凰气的抹了一下嘴,抬手又要扇他,被陆玖一把抓住手腕,凤眸灼灼认真,不再玩笑,“你反悔了吗?” 瞧着他虽被她挠破了,但不掩风华的脸,慕卿凰咬了下舌尖,撇开脸轻声道:“没。” “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有!”慕卿凰羞恼的瞪了陆玖一眼。 陆玖无声大笑,眸光真挚情冽。 慕卿凰禁不住也笑了,甩开手腕,坐到一边给他留出了空。 ☆、第45章 我爹有钱 莲园,前院花厅,慕卿凰隔着一扇竹帘看着里面躺在罗汉床上的陆玖,面露忧色。 竹帘里,陆玖已换下了一身血衣,一个太医正在给他上药,他却拉着陆炳的手,兴冲冲道:“老爹,快快快,找太子爷给儿子提亲去,小凤凰答应做你儿媳妇了。” 陆炳雪白的老脸,在陆玖脱下血衣,清洗了一番,露出三个血洞后慢慢回缓,又听儿子都这德性了还想着娶媳妇,一颗心彻底放了一下,使劲一拧陆玖的耳朵,“蠢儿子,你要媳妇不要命了是吧,说,这三个血洞是怎么回事?你自己找人射的?” 陆玖赶紧摇头,“小凤凰还看着呢,老爹你可不能冤枉我,我原本让胡大叔他们假装打劫,我再跳出来救小小凤凰于危难,我怀里揣了好多鸡血包,都做好准备大出血了,谁知真有人刺杀小凤凰,老爹,我跟你说,要不是我揣的鸡血包多,你老儿子真要见阎王去了,你就抱不上孙子了。” 这样严肃的气氛下,慕卿凰却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亏你想得出来。” 陆玖嘿笑,“我想着胡大叔砍我一刀,多出点血瞧起来也像真的不是,小凤凰你心一软就嫁给我了呢,对吧。” “你流那么多血出来,本就不正常,亏我竟信以为真。”害她哭了那么一场,上了这混蛋的当。 彼时太医包扎好伤口走了出来。 “刘太医,他伤的重不重?”慕卿凰忙问。 “三箭都在胸口附近,亏得有物隔挡,不然必死无疑。” 只是这么听了一耳朵,陆炳就又怕又气,拧着陆玖耳朵的手劲又加大了,“小兔崽子,再有下次老子就、就把家财全分给你三叔算了。” “别啊爹,我的小命我珍惜着呢,哪还有下次,再也没有了,我对天发誓。” 慕卿凰让玉溪送太医出去,听着陆炳说话便歉疚道:“长宁侯爷,都是我的不是,他是替我受过。” “你若是他媳妇,我儿媳妇,臭小子替你挡箭那就是应该的,郡主,臭小子说你同意了,那我可就真找太子爷提亲去了?”陆炳摸着胡须笑眯眯的问。 慕卿凰抿了下唇,微有赧然,“我虽是女子,但也说话算话,但在此之前,请侯爷允许我和陆玖单独说一些话。” “老爹你快走快走。”躺在罗汉床上的陆玖直接撵人,陆炳气的胡子一翘,但想着他的大胖孙子即将有眉目了又大笑起来,“行,你们小儿女间说些悄悄话吧,爹懂。” 陆炳现在看慕卿凰那是越看越喜欢,果然儿子的眼光是不差的。 陆炳走后,慕卿凰坐到陆玖床边,瞧着他略有苍白的脸色却对着她笑的凤目湛湛明亮,不知为何她就觉得心酸,嘴上却道:“你这人,油嘴滑舌就会骗我,在车上你告诉我流了一滩的都是鸡血,结果到了莲园门口你却忽然晕了,你吓坏我了知不知道?” 见慕卿凰眼眶泛起红痕来,陆玖挤眉弄眼逗她笑,“亲了小凤凰,那时那刻是真不觉得疼,只觉欢愉,我也以为都是鸡血呢,谁知三个血洞洞那么能出血,看来当年我不是被射死的我是流血流光了死的,你想啊,三个洞洞都流出那么多,几十个洞洞……” 慕卿凰一把把锦帕扔陆玖脸上,“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陆玖故作着迷的嗅了嗅慕卿凰的锦帕,色眯眯的道:“真香啊,不过没有小凤凰你的小嘴香甜。” “闭嘴吧。”慕卿凰觉得现在她的脸一定红透了。耍起流氓来,陆玖这混蛋真是让她恨的咬牙切齿。 “陆玖,能被上苍眷顾重来一回,我就想保住允煌的皇位,想让天下避免战祸再起,我虽是女子,但我也是大晋郡主,我不敢有天下是我的这种僭越之想,但我姓慕,既然我知道了将来会再起战乱,我就想尽力做些什么,我不知道为何偏偏你我有重来的机会,但我现在开始相信佛家因果轮回之说,你我重来一世未尝不是一次轮回。”慕卿凰拨动着手腕上所佩戴的千眼菩提,心中所想越见清晰,“我还要多做好事,佛家把这叫做功德,我做好事不为求来世如何如何显达荣华,只为心安。” 慕卿凰见陆玖的眼睛都直了,试探着道:“听了我的这些话,你有何话要说吗?” 陆玖一把抓住慕卿凰的手,忧虑的道:“小凰儿,我还能和你洞房不?” 一霎慕卿凰的脸皮黑了红,红了黑,学着陆炳的样儿,一把拧住陆玖的耳朵,“你给我正经些!” 陆玖哈哈笑了,笑的伤口疼,脸也泛白了才罢,“小凤凰我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撵鸡去我绝不往西追狗崽子。” 慕卿凰喷笑,素白的指尖点了点陆玖的眉头,“如何做好事我心中已有了大体想法,皇祖父让每县都置养济院收养孤老婴孩,我却发现养济院并无专门的人管理,县府只是给他们发一日两餐,让他们不饿死,其他时候就不管了,但这样不好,你我成亲之后,我想向皇祖父要来这个差事,户部向来钱紧,给养济院拨款不容易,我可能会动用我的嫁妆,以后若咱们有了孩子,孩子就分不到我的嫁妆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小凤凰你想做就去做,咱们没钱不要紧,我老爹贼有钱,金条一箱箱的,将来都是我的,你放手去干。”陆玖郑重的点头,神情认真极了。 慕卿凰瞧着他笑,“陆玖,我发现我嫁给你真好。” 陆玖满是抓痕的脸笑成一朵花似的,瞧着有些滑稽,慕卿凰又笑了,夺回自己的锦帕给他轻擦,“我气急了,没控制住脾气,你怎么就不知道躲,破相了吧。” “小凰儿,我的脸是你的,身躯也是你的,你想抓就抓不要客气。”陆玖抓住慕卿凰的手,摩挲轻捏。 慕卿凰脸红如上了一层胭脂似的,站起来“呸”了陆玖一口,“你躺躺就快回自己家去吧,我明儿回宫。” 陆玖喜的差点蹦起来,但却故作不知,“你回宫做什么啊?” “瞧我母妃去,哼。”慕卿凰抬着又红又烫的脸甩着帕子走了。 陆玖拽过盖在身上的薄绢一把蒙住了脸,片刻,薄绢下传来痛快的偷笑声。 —— 月上中天,秦淮河畔正热闹,琴瑟笙箫,歌舞升平。 寻欢的男人倚红偎翠醉卧销金窟,穿着清凉的美人翩翩满场飞,老鸨妈把谄媚的笑挂在脸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为每一个姑娘牵线搭桥寻恩客。 金啊银啊就在笑语飞歌里不知落到了谁的口袋。 月下树影婆娑,一人背手而站,一人影子和树影几乎融在了一起。 “胆子变大了啊,有几个人捧着你,你眼里就没人了是吗,可记得我是谁,可还记得你当初答应了什么?”背手而站的人影道。 纤细的影子缓缓移动直至跪地,“我没有忘记。” “那今儿你怎么就犯蠢了?问过我了吗?” “主子,这次是我冲动了,我保证绝没有下次。” “你呀,要时刻记住此时的你非彼时的你,你既上了我的船就要好好的听话,要不然,为了船能顺利的驶向彼岸,我不介意撕花焚蕊,令你香魂早逝。” 跪着的影子打了个寒颤,“绝没有下一次了。” “好,我再信你一次。”站立的影子摸了摸跪影的发顶,“你也是个招人疼的,奈何,奈何啊。” 跪影哽咽。 —— 子夜后武大等人才回到莲园来禀报,彼时慕卿凰和陆玖也没有睡一直在等他们回来。 武大跪地拱手,“郡主属下无能没有抓到射箭的人。” 卧在贵妃榻上,盖着薄绢的陆玖和慕卿凰对视一眼,道:“具体说来。” 武大便道:“北里阡陌曲巷多不胜数,我们不熟地形,那凶手却极为熟悉北里,就带我们兜圈子,最后凶手何时彻底消失的我们都不知道,没了凶手的踪影,我们分散开就在北里和秦淮河搜寻也没有找到,但能确定的是凶手只有一个人。” “三箭齐发还是个神箭手。”陆玖拿起从胸膛上拔下来的三支箭细细查看,又扔掉,“三支箭也都是最普通不过的猎箭。” 第30节 “这么说,这个人就抓不到了吗?”慕卿凰蹙眉。 “熟悉北里和秦淮,要么是常去秦淮的恩客,要么就是乐户。” 慕卿凰看了陆玖一眼,对武大等人道:“你们辛苦了,快下去吃口热饭,我让人一直给你们热着。” “谢郡主。” 待武大等人走后,慕卿凰道:“我一开始立马怀疑的是慕枭,但又觉得不像,慕枭对付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允煌会继承皇位,然后我把我得罪过的人都列了出来,第一陆瑁宁秀玉,二凤楼春,三陆玥,你二叔二婶和祖母被判了斩立决而死,陆玥那个性子可能会迁怒我,再有便是和我自小有过节的李良娣的两女,宜和和南平。” “还有一个临安长公主,上次她就让府上的下人出来传你的流言。”陆玖补充。 慕卿凰轻抚黛眉笑了,“不成想我已得罪了这么些人。” “小凤凰不怕,有我呢,以后你夫君可是要做鬼见鬼愁指挥使的人。” 慕卿凰笑出声,睨了陆玖一眼,“说正经的,想要射杀我的人箭法如此好,我想到了三种人,猎户,军中弓箭手,江湖绿林,我得罪的这几个人里,你猜是谁的手笔可能性大一些?” “猎户是民,军中弓箭手是军人,江湖人是三教九流,能直接接触到这些人的我这想到了一个人。”陆玖长眉一扬,“小凤凰,咱们一起写出来这个人如何?看看咱们是不是心有灵犀。”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猜一回也无妨。来人,拿笔墨纸砚来。” 半响后,玉溪领着玉鸾等四个丫头在一旁伺候,两个磨墨两个铺纸。 待二人写完,慕卿凰和陆玖一同拿起了宣纸给对方看。 慕卿凰看了一眼陆玖写的,陆玖看了一眼慕卿凰写的,相视一笑。 白日虽被刺杀了一回,但不知为何有陆玖和她一起她心里轻松的很,就笑道:“那就从她开始查起。” “等等,小凤凰,咱们什么时候成亲,我等不及妇唱夫随了,明儿怎么样?” “玉鸾,送客!” ☆、第46章 养济寺卿慕卿凰 在陆玖看来,所有的事都没有娶慕卿凰重要。故,他一得到慕卿凰的允婚,翌日一大早他就撵着他爹去向太子提亲。 太子也不能独断便去询问建元帝,建元帝得知慕卿凰已经点了头就痛快的赐了婚,郡主婚配侯府世子本就门当户对,若非陆瑁那一家子在中间插了一杠子,说不定当年朝阳和陆玖就成了,现在陆玖依旧想要娶朝阳,那便是他们的缘分。 圣旨一下,长宁侯府就忙起来了,依着三媒六娉的规矩,雷厉风行的办了起来。 对于婚期,依着陆玖那自然是越快越好,他都恨不得前天定亲后天就成亲,但他岳丈是太子,岳丈的爹又是皇帝,婚期就由不得他了,他心里着急的很就怕夜长梦多,遂央着他爹去圣上跟前说好话,建元帝也给陆炳这个功臣面子就把婚期定在了两个月后。 得知婚期陆玖勉强满意,遂安生的在家养病,决心在两个月后做最风华绝代的新郎官。 长宁侯府给慕卿凰的聘礼堪比十里红妆了,那一日惹得京中闲人都驻足围观,消息也传了出去。 托陆徐氏状告慕卿凰那案子的福,让外人都知道了陆瑁那一家子对慕卿凰做的那些亏心事,故此这一次得知朝阳郡主要嫁给前夫的堂哥,大多数人都咋舌说这媳妇该是谁的就是谁了,你看那谋算了别人媳妇的陆瑁一家子不是遭报应了吗,也有极少数人偷偷嚼舌根说酸话,说什么肯定朝阳郡主和长宁侯世子早就勾搭在一起了云云。 但这些人都不敢光明正大的说,怕被神出鬼没的锦衣卫抓去割舌。 七月流火,白天大太阳的时候依旧炽热难耐,建元帝也不在乾清宫批折子了,带着太子去了御花园水榭,彼时,太子在埋头分理奏折,建元帝则躺在逍遥椅上闭目养神,慕卿凰正拿着美人锤给建元帝捶腿,觑着建元帝心情不赖,慕卿凰道:“皇祖父,孙女出嫁您还给嫁妆不?” 建元帝一听笑了,睨着慕卿凰道:“朕说你今儿怎么这么乖,原是为了问朕要嫁妆。” 慕卿凰笑了笑,“一直很乖啊。” 太子轻斥道:“胡闹,你的那份嫁妆早已给你了怎么还要。父皇,您不能惯着她,若给了她,别的嫁出去的都要心中不平了。” “父亲,我还没说完呢。”慕卿凰看向建元帝,“孙女这次不要金银绢纱更不要田庄等等,孙女是想要为皇祖父分忧,皇祖父您让各县设养济院是为了那些孤寡老人、弃子乞丐也有容身之所,能活命,可孙女去过应天府设的养济院,的确是给了他们遮风挡雨的屋子住,但孙女发现仅仅是这样还不够,养济院没有专门的人管,那些老人孩子除了能领到点粮食饿不死之外,生了病往往就直接病死,无医可看,无药可吃,还有那些在养济院长大的孩子,大多都成了街上的混混闲汉,养济院把那些孩子都养废了,我想着这些孩子若好好教他们些谋生的本事,也不至于如此,皇祖父,孙女请命接管养济院,您就答应了吧,好不好?” 慕卿凰拉着建元帝的手轻晃撒起娇来。 建元帝睁开了眼,坐了起来,打量着慕卿凰,“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慕卿凰认真的点头,“皇祖父,孙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太子先偷瞥了一眼建元帝的脸色才斥责道:“凰儿,不许胡闹,再有两个月你就要嫁人为妇,你的本分是相夫教子。” 建元帝抬手压了压太子,肃着脸道:“你可知道全国有多少养济院?你可知道天下有多少人等着救济?你可知道救济这些人需要花多少人力、物力、钱财?朝阳,皇祖父可不喜欢半途而废的人。” 太子一听忙从榻上下来拱手道:“父皇,她年纪轻想一出是一出,又自小吞金咽玉的长大,根本不知人间疾苦,您可不能当真。” 建元帝瞪了太子一眼,“看你的折子去,我们爷俩说话你别打岔。” “是。”太子侧过身就朝慕卿凰使眼色。 慕卿凰偷笑了一下,“父亲你就别瞪我了,皇祖父看着你呢。” 太子一抬头果见建元帝正在瞪他,讪笑了一下乖乖去看奏折,但他也看不进去,拿一本折子做幌子,竖着耳朵细听。 “凰儿,你回答皇祖父的问题。” 慕卿凰静下心梳理了一下语言才道:“孙女不知全国有多少养济院,不知天下有多少需要救济的人,但孙女知道肯定需要耗费很多钱财,但是皇祖父我还是想做这件事,我向皇祖父保证我绝不会半途而废。佛家讲因果轮回,讲今生做了功德来世必得好报,我就想着,我前生一定做了许多好事,今生才能成了您的孙女享受如今的荣华富贵,可是皇祖父,孙女好怕今生享受掉了前生积攒的功德,来生做了小猪可怎么办呢,所以孙女想接管养济院也是有私心的,今生多攒功德下辈子才能继续做皇祖父的孙女啊。” 太子笑了,“胡说八道。” 建元帝笑出声来,摸摸慕卿凰的头,“真是个傻孩子。” “那您是答应了吗?” “此事你可告知过陆玖,他如何说?” “他说他爹有钱,他爹的钱就是他的钱,让我放手去干。”想着陆玖说这些话的模样,慕卿凰眸子里尽是笑意。 “他说的是大实话,陆炳这人就是个闷声发大财的,别人不知道他,朕心里一清二楚,别看他不声不响一副老实样儿,他手里的金银多的长毛。”建元帝摩挲了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一会儿,双目精光一绽又顷刻收敛。 “朕就封你做个养济院总裁,汇总裁决全国养济院之事,陆玖既是你的夫婿,所幸朕也给他加封一个养济院总裁理事的官职,你不方便出面的事情都交给他去料理,缺钱了就找他爹要。”说到这里建元帝哈哈笑起来,仿佛占了多大的便宜。 慕卿凰也笑了,“皇祖父,既给我们封了官做,所幸也给我们定下个品级如何,孙女没当过官但也知道各衙门都有拖沓推诿的毛病,孙女这养济院总裁和养济院总裁理事的官就和锦衣卫一样直接隶属于您,不要挂在县衙府衙里头好不好?” 怕建元帝不答应,慕卿凰又赶紧道:“佛家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孙女即将做的事情能救的人命多了去了,功德肯定噌噌噌的往上长,这些功德孙女可不能独吞,皇祖父要不您就挂一个养济院尚书的头衔如何,反正就是养济院的一切事孙女都直接向您汇报,别人休想来指手画脚。” “你又胡闹。”太子瞪了慕卿凰一眼。 “父亲,这不是胡闹,这是为咱们慕氏一族能绵延千年万年的大事。”慕卿凰一本正经的道。 太子无奈的摇摇头,“父皇,您不能再纵容着她胡闹了,封她个头衔就很出格了,依儿臣看定品级的事情就算了吧。” “你才胡闹,我们凰儿说的是多正经的事儿。” 慕卿凰笑着点头,“就是就是。” 太子无奈闭嘴,“罢了罢了,你们爷俩胡闹去吧,孤批折子批折子。” 建元帝笑道:“你说了这么多条理由还是这一条最打动朕,历朝历代,兴衰更替,没有哪一朝哪一家能真的千秋万载统治下去,朕从不求咱们慕家天下能千秋万载,那是妄想,朕就想着比得过大唐存在三百年就心满意足了,朝阳,你去做吧,做些功德出来祈福咱们慕家天下能延一代是一代,也不枉皇祖父拼死拼活打这天下一场。” 慕卿凰喜上眉梢,叩头谢恩,但她还不忘品阶的事儿又催问了一遍。 建元帝抿了下胡须,心里就出来了个章程,“若你真能做出个样儿来,为长久计朕就得定个规矩出来,这样吧,所幸朕给你成立一个衙门,就叫养济寺,封你做个养济寺卿,正三品,管理全国养济收养捐赠之事,陆玖加领一个正四品养济寺少卿的职帮衬你,一切官制待遇和五寺等同但又不同,你这衙门就是个无底洞,钱事上你自己想办法,朕给你便宜行事的旨意,除了朕,养济寺你想如何运作就如何运作,户部是没有钱拨给你的,今年还亏空着呢,后宫好几处漏雨的宫殿至今都没钱修,但你有个有钱的公公,没钱就问他要。” 说起要钱建元帝心里蠢蠢欲动,但想着养济寺就是个无底洞,让陆炳往里头填补哄着朝阳玩就够坑他的了,遂想想就抛开了。 在一旁全程旁听的太子已经彻底无语了,嘴角微抽的偷瞥了建元帝好几眼。他怎么感觉父皇这是为了从陆将军那里坑钱呢,金银长毛什么的,父皇是嫉妒了吧。 这真是意外之喜,慕卿凰再次叩头谢恩。 彼时,魏保来禀报慕皋溯求见,建元帝暗戳戳坑了陆炳一把心里正高兴,一挥手就允了。 不见其人先闻声。 “爷爷吉祥!” “爷爷万岁!” 不一会儿慕皋溯就进来了,手里拖着个精致的鸟笼子,鸟笼子里站着一个通体嫩黄带翠,头粉红的鸟儿,正扯着脖子喊“爷爷吉祥,爷爷万岁。”。 慕皋溯笑着跪下请安,“皇爷爷吉祥,皇爷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鸟儿也跟着喊“万岁万岁晚安岁”,哄的建元帝笑出了一脸的褶子。 建元帝虚空里一指慕皋溯,“你这小子就知道玩这些不着调的。” 慕皋溯笑了一下,给太子请过安才回话道:“皇爷爷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能吃能玩能睡,会吃会玩会睡,这才是最自在的人生,人活一辈子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吃好穿好玩好子孙满堂吗?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歪理一大堆。”建元帝哼了一声,“这是鹦鹉吧,拿来朕瞧瞧,叫的怪好听的。” 慕皋溯忙献上,“本就是要献给皇爷爷的,这叫花头鹦鹉,灵性着呢,教它说什么它就说什么,比我还聪明。” 慕卿凰笑了,起身给慕皋溯见礼,“溯堂哥,哪有说自己没一只鹦鹉聪明的。” 慕皋溯回了一礼笑道:“本就是,我说的可是实话,我除了吃和玩可不就是个笨蛋吗,我这叫有自知之明,陆玖还跟我混过呢,对了,我还没恭喜你呢,陆玖跟我有一样的志向,我们兄弟就想做个富贵闲人,嫁给陆玖没错,他跟我一样都疼媳妇。” 说的慕卿凰脸红,让出建元帝身边的位置,跑去帮太子分理奏折。 “小丫头害羞了。”慕皋溯笑眯眯道。 “别欺负你妹妹,更不许带坏了陆玖,陆玖这小子脑子可比你灵活百倍,朕用得上,这不刚又给他加封了个养济寺少卿的职。” 慕皋溯迷惑的问道:“养济寺少卿是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那是朕亲封的官职。朕刚成立了一个养济寺衙门,让你凰妹妹做了养济寺卿,陆玖做少卿。” 慕皋溯张大了嘴。 “傻了吧,哈哈。”建元帝心里也是有几分哄孙女玩的兴致的,但到底成立养济寺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也不算胡闹。这衙门就是个往里填钱的无底洞,明儿早朝朝臣兴许会有微词,但只要他说这是为了大晋能千秋万载而积攒功德,保准无人会反对,谁若反对是个什么意思,不想大晋千秋万载统治下去?你想造反啊?甚至连跳出来挑朝阳女儿身为官的人都没有,好嘛,不让朝阳总览养济寺,你来? 让谁把钱往水里扔谁乐意,也就朝阳这傻孩子乐意。 “皇爷爷你、你这不是要坑死凰妹妹吗?养济寺就是养济院对不对?” “你还不傻呀。”建元帝笑。 “皇爷爷,养济寺养济院就一字之差,我再笨也能猜到啊。” 慕皋溯又看向慕卿凰,“凰妹妹你有钱没地花是吧,你给我啊,我正缺钱呢,前儿我看上一幅前朝古画想买都没钱买,你与其把钱都糟蹋给了那些人不如救济救济你亲堂哥。” 慕卿凰哭笑不得,张嘴要说什么,慕皋溯又巴巴的开始说,“你这么会败家,陆玖知道吗?陆玖娶了你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功利心那么重,做官有什么好的,天天对着一堆公文一点趣味都没有,女孩子家家的你可真一点也不会享受,在家相夫教子不好吗,没事赏个花办个宴会逛逛街再生几个嫡子嫡女,多悠闲,你倒好上赶着找不自在,凰妹妹我跟你说……” “停停停。”慕卿凰被慕皋溯叨叨死了,“溯堂哥你也太会说了,不过溯堂哥皇祖父金口玉言,养济寺已经成立了,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我现在可是正三品实权衙门的养济寺卿,我威风着呢。” 慕皋溯用一副“你没救了,你个败家娘们”的目光把慕卿凰看跑了。 ☆、第47章 栽赃 一个月后的大雨黄昏,锦衣卫指挥使顾炎生将一个人亲自押送到了乾清宫。 华灯初上,乾清宫灯火通明,魏保站在殿外的廊庑上看着这一场瓢泼大雨打了个冷颤。 第31节 彼时,乾清宫里传来一声哭号。 “父皇,儿臣冤啊——” 雨水被风吹进廊庑里来,将魏保的官帽蟒服沁的很是潮湿,魏保禁不住往里走了几步更贴近殿门。 —— 东宫,慕卿凰坐在床榻上正绣嫁衣,嫁衣上的绣纹大部分都是绣娘绣制的,她只要绣一绣袖口、领口这些小地方,这件嫁衣就算是她亲手绣过了。 她不怎么喜欢绣花,但该学的技法她都会,只是不熟练,穿针引线时丝线总是打结。 忽的针扎了指头慕卿凰“嘶”了一声,坐在旁边的玉绮闻声忙放下正在绣制的龙凤呈祥盖头掏出帕子来裹住慕卿凰的指头,“郡主没事吧?” 慕卿凰摇了摇头。 彼时风雨敲窗,慕卿凰发起呆来,喃喃道:“现在八月份了,建元二十四年过去一大半了啊。”而建元二十五年就快要来了,她却拿远在北平的慕枭毫无办法。 “是啊。”玉绮点头,见慕卿凰无事她又坐回绣墩继续绣盖头上那只凤凰的尾翎。 想着在二十五年病亡的父亲慕卿凰心里有些慌,放下嫁衣起身便道:“玉鸾,跟我去一趟敦本殿,这个时辰父亲该回来了吧。” 和玉珠一起逗西施玩的玉鸾“哎”了一声就随着走了出去。 守着敦本殿的是孟德超,见慕卿凰冒雨过来,忙亲打了伞过来迎,“郡主有什么事儿打发个人来也就是了,这么大的雨您怎么亲自来了。” “我父亲回来了吗?” “太子殿下还没回来,应该还在乾清宫,今儿雨这么大陛下可能会留太子殿下歇在乾清宫也未可知。” “不要紧,我在这里等一会儿吧,等着就等着,等不着我就回去,我……只是突然很想念父亲。”慕卿凰低声道。 “快要出嫁了郡主是舍不得太子吧。”孟德超理解的笑了一下,“郡主快进来,这雨下的太大了。” —— 乾清宫,秦|王慕术满面控诉,“父皇,是太子陷害儿臣的,儿臣冤啊。” 坐在龙椅上的建元帝脸沉如水,“你说完了吗?” 慕术愣了愣,立时怒了,指着站在建元帝身边的太子道:“父皇,你要包庇太子吗?” “说完了你就闭嘴。”建元帝冷斥一声,看向站在一旁衣摆下滴了一滩雨水的顾炎生,“顾爱卿你说。” 顾炎生出列一拱手,将自己查到的事情一一道来,“回陛下,詹事府主簿王奇的确出自西安府王家,是亡妇孙氏的丈夫王京的嫡兄,臣到达西安府时秦|王殿下已经将整个王府的人都抓了起来,秦|王殿下对王京用了酷刑,供状以及王奇写给王京的信都在殿下手中。” 建元帝冷着脸看向慕术,慕术忙掏出贴身藏好的供状和信件双手捧给建元帝。 建元帝一目十行看完随手给了太子,“你看看。” 至今太子脸上无任何惊慌之色,他和平常陪着建元帝召见臣工时一模一样,沉肃淡然,游刃有余。 “是。” 当太子接到手里时,建元帝瞥了太子一眼,太子没有在意垂眸看信。 又回去跪着的秦|王见此满心愤懑,咬牙怒瞪。 “来人,急招詹事府主簿王奇进宫。” 魏保进来听了旨意又走了出去安排传旨太监去召。 建元帝又道:“顾爱卿接着说,朕想知道一个后宅妇人是怎么被我那个身为秦|王的儿子看上又奸污的,西安府又不是弹丸小地,转转屁股就能碰上。” “是。臣到达西安时先没有惊动秦|王而是秘密查访,得知王京是秦|王府长史司右长史,又从百姓口中得知,秦|王妃寿辰宴请了孙氏,孙氏回家后就上吊死了,之后王家就闹了出来,说是孙氏在秦|王府被秦|王奸污了,之后臣拿着圣旨就去找秦|王殿下,秦|王殿下见圣旨如见陛下不曾拒捕,向臣诉说冤枉,让臣亲自去审问王京等人,王京得知臣的身份后秘密告知臣一个地方,在那里臣找到了孙氏死之前写好的血书。” 说罢顾炎生从怀中掏出用油纸裹着的东西交了上去。 建元帝打开一看,血书上便写着秦|王奸污孙氏的过程,孙氏的怨愤透过血书凄厉扑面而来。 建元帝又将血书交给了太子。 慕术急了,忙道:“父皇,孙氏说谎,明明是孙氏勾引儿臣,她说什么倾慕儿臣已久愿与儿臣相好不求名分,儿臣和这个孙氏明明是你情我愿,谁知道那贱人回家一趟就上吊死了还污蔑我奸污她,那贱人分明是个婊|子,父皇您看王奇写给王京的那封信了吗,那信上分明写着让王京寻隙陷害我,这就是王京对付我的手段,父皇,儿臣上当了啊,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慕术又怒斥太子,“大哥,枉我对你敬重有加,你为何让属下陷害我?我远在西安难不成对你的太子之位也造成威胁了吗,你说!” 太子摇头,“孤不曾指使过王奇,皇弟奸污有夫之妇之事孤和父皇是同一时刻知道的,此后父皇立即就遣了顾指挥使带人去西安押你回京,你又直接抓了王京全府,无人报信上京,至今王奇应该都不知道他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都闭嘴。”建元帝淡淡说了一句,慕术和太子都止了声。 “老二,你说是孙氏勾引你,谁能为你证明?” 慕术语塞,咕哝道:“谁偷情让外人知道。” 建元帝冷笑连连,抓起龙头镇纸照着慕术的脑袋就砸了下去,慕术也不敢躲闪,一下子脑袋就开了花,“你个龟蛋玩意,知道你好色,没成想你色胆包天,荤素不忌,别人老婆就那么香,你就那么缺女人?” 慕术满脸羞红却梗着脖子不低头。 建元帝见了更气,所幸不看他。 又过了半响儿,魏保进来了,他身后却没有詹事府主簿王奇。 太子心里咯噔一下子,心中意识到这是有人故意栽赃他。 “人呢?”建元帝冷着脸问。 “回陛下,传旨太监回来说整个王府的人都死了。” 彼时,伴随着夜空中一道闪电而下“咔嚓”一声雷响,震的太子头皮发麻。 “死了,怎么死的?”建元帝不动声色。 “传旨太监说叫了许多声无人应门之后,锦衣卫撞开门就看见了死在门房里的小厮,是一刀被抹了脖子,其余人也都是这个死法。” “好,真好。天子脚下无声无息一家子就被杀死了,可真是有本事啊。” 慕术叫嚣起来,“谁能有这样的本事,非太子莫属。反正不是我杀人灭口,我二十岁就藩西安府在京都可没有这样的势力。” 太子面上依旧波澜不惊,还有心情自嘲,“王奇一死,孤算是洗不清嫌疑了。这栽赃的手段还真是高明。” 雷声轰隆,风雨交加,建元帝睨了太子一眼,“来人把秦|王关入宗人府,没有朕的手谕不许人探视。” 慕术大惊,越发愤怒,“父皇,你这是一心包庇太子的意思了?” “滚下去。” 彼时两个金吾将军上殿直接将慕术拖了下去。 “我不服,我不服——”慕术大叫。 “顾炎生,这件事依旧由你彻查。” “臣领命。” “下去吧。” “臣告退。” 待殿中只剩下建元帝和太子两人,太子并不请罪而是诚恳的道了一句,“父皇,不是儿臣做的。” “再有一个月就是朝阳的大婚之日,是大喜事,朕不想坏了兴致,等朝阳大婚之后朕自有定夺,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 太子一拱手,“是。” 建元帝就那么盯着太子走,直至太子离开了乾清宫都仿佛觉得还有那么一双锐利如虎豹的眼睛盯着,头上有太监打伞,身上却出了一层冷汗,风雨吹在身上,太子打了个寒颤。 待看见东宫悬挂在宫门上的两盏灯笼了,太子蓦地松开了紧握的双拳,在风雨中又打了个喷嚏,微弱的灯光照见他苍白惶惶的脸。 敦本殿灯火通明,得知太子回宫,慕卿凰亲自打了伞出来迎,笑着喊了一声,“父亲。” “这么晚了凰儿怎么还没有睡。”太子面上带着慈爱的笑,接过女儿手里的伞,将女儿搂在宽厚的肩下,父女俩一起回了敦本殿。 “就是突然很想您就来看看您。” 看见敦本殿的太监宫女分工有序的上前来伺候,慕卿凰就站在一旁不给添乱。 不一会儿太子就换了一身干净的家常服出来,坐定后孟德超就奉上了一碗姜汤。 见着父亲眉眼间的疲惫,慕卿凰不敢久留,说了几句想念和注意身体的话就走了。 慕卿凰一走,坐在红酸枝子孙满堂小宝座上的太子就发起怔来,脑海中思虑着是谁幕后栽赃他? 乾清宫。 建元帝在魏保的服侍下躺在了床榻上,但此夜他并没有什么睡意。 “保弟,你觉得太子是个怎样的性情?” 这个称呼把魏保叫的心头熨烫,眼眶都热了,他搬了个绣墩坐在床下,笑着道:“那小奴就说了。” 建元帝笑了一下,“说吧,咱们是自小的情分,说句心里话,我比信任太子更信任你。” 魏保又感动了,缓了缓道:“太子睿智、沉稳、仁慈,更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可他现在不是孩子了,他的孩子再有一个月都要出嫁了,算一算慕荣做了多少年的太子了,而朕看起来依旧健壮。” 魏保心里一紧,整个身躯都绷了一下,怕被看出来,借着给建元帝抚薄毯的举动又很快放松下来,“您说的是什么话,您健康长寿才是大晋之福。” 建元帝冷嘲的勾了一下苍老的唇角。 “朕杀了那么多贪官污吏,又制定了在很多人眼里看来很严苛的刑法,有的是人夜夜诅咒朕快死。老二这事不简单……” 建元帝没有再往下说,挥了挥手,躺下道:“熄了灯吧。” “是。” ☆、第48章 大婚 朝思暮想,魂牵梦萦了两世,明日他终于要娶她为妻。 夜凉如水,洒了窗前一地银辉,半靠在床栏上的陆玖手指上摇晃着一个璎珞项圈,项圈是金制的,底端串着一颗红宝石,缀着五色流苏,他轻轻拨动着,就像上一世一样每当想念时就拿出来摸一摸,挂在手指上摇一摇,但那时他的脸上是没有笑容的,此时此刻却是不同了,一双凤眸笑意蔓延至眼尾眉梢。 王府街公主府,每一位公主都是从这座公主府里嫁出去的,太子之女亦如是。 明日即将再次嫁为人妇,慕卿凰双臂环着自己,倚窗望月,心里想着,陆玖,这一生你是那一个陪我走到白头的人吗? 当初嫁给陆瑁的这一天夜里我亦曾期待过陆瑁是那个人,为他我执迷不悟,失却初心陷入后宅女人们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不可自拔,直至死亡。 慕卿凰拨动了一下手腕上戴的千眼菩提,脸上露出一抹淡如云烟的笑,我焚了一命才从那情障中走出来,陆玖,今生我不会再为任何人执迷不悟。若我发现有一日你变成了陆瑁,你我之间就淡淡然吧,能一起过日子就一起过,不能一起就各自安好。 陆玖,你会让我失望吗? 慕卿凰禁不住笑了,伸展了个懒腰,转身去睡。 第32节 明儿就要成亲了,就要和陆玖那蠢货生活在一起了,只要想一想就感觉很有趣呢。 —— 北里,某暗巷中的一个小院里,月光照见在水井边洗衣的女子,女子一边捶打衣裳一边压抑着哭泣。 屋里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炕上躺着一个披头散发,胡子邋遢的男子,男子大睁着眼睛看着房梁上的蜘蛛网,一身酒气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哭声隐隐透过半开的窗户传了进来,炕上的男子忽然爬起来,抓起桌上的茶壶猛的掷到地上,“嘭”的一声碎响后是男子的怒喝,“哭什么哭,缺了你吃还是缺了你喝,闭嘴。” 水井边的女子吓掉了棒槌,她咬住自己的手背无声流泪。 一霎,院子里安静的像是死宅,片刻,虫鸣声又起,女子哭声更大了。 男子抓乱自己黏成条的头发,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不耐烦的道:“秀玉,你到底在哭什么?我写诗作曲挣来的钱给不了你锦衣玉食,你觉得委屈了不成?” 宁秀玉连忙摇头,捡起棒槌继续捶衣裳,嗓音还带着哭腔,“只要跟着你,我不在乎是锦衣玉食还是粗茶淡饭,我哭是因为不想看着你颓废下去,表哥,你是状元郎啊,她却恨我们至此,不惜毁了你。她毁了你,自己却照样嫁入侯门,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陆瑁冷笑了两声,“公平?这世间还有公平吗?” 说罢,站起来进了屋,将自己摔到炕上闭眼睡了。 宁秀玉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站起来追进去,“表哥,你可是大老爷的亲侄子,当初在府里时大老爷也是很重视你的,你不如去求求大老爷把我们的户籍迁出去,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宁秀玉又哭了,站在炕下抹眼泪,“你白天黑夜的不着家,我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呆着,那些混混无赖不是往咱们院里扔石头就是砸门,隔墙辱骂我还不算,他们分明把我当成了隔壁那家做私娼营生的乐户。” “我困死了,你能不能让我睡一个好觉。”陆瑁暴起,横眉竖目,吓的宁秀玉软倒在地,一霎脸白之后大哭,哭的不能自已。 陆瑁狠狠抹了一把脸,套上布鞋就往外走。 宁秀玉一把抱住陆瑁的大腿,哭着道:“你又要去找那个凤楼春是不是,我不许你走。” “滚!”陆瑁烦得慌,一脚踹开宁秀玉,摔上门就走了。 宁秀玉扑在地上嚎啕大哭。 —— 秦淮河畔,灯火如星辰璀璨,回春楼今夜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客似云来,姑娘们都要忙不过来了。 但今夜的花魁凤楼春却是闲着的,妓子也有休息的时候,今儿正轮到凤楼春调养身子,在门口挂上了红色的木牌。 红纱帐,小金勾,穿了一身红裙的凤楼春懒懒歪在床榻边上,床里面躺着闭目养神的陆瑁。 “又被你家那位哭出来了吧。” 陆瑁长叹一口气“嗯”了一声,想着宁秀玉对凤楼春的误会和辱骂,陆瑁只觉满心愧疚。 “依依,委屈你了。” 凤楼春摇了摇头,“我有什么委屈的,要不是因为我,你也落不到这步田地,我还是想去向朝阳郡主解释一二,你我之间真的不是她想的那样。” 陆瑁冷笑,“不是因为你。明儿她就要嫁给陆玖了,和离才几天啊,她就另嫁,嫁的还是陆玖,你难道还不明白其中的猫腻吗?” 凤楼春又摇头,“我觉得朝阳郡主不是那样的人。” “你和我一样傻,我原先也以为自己冤枉她了,可事实却是她明天就要嫁给陆玖了!”陆瑁压抑着怒气忽的扬高了声调。 “你别生气,这……唉,朝阳郡主不是很倾慕你吗,怎么就、怎么就舍得这么对你呢。” “她和陆玖勾搭到一处去了,心里哪里还有我,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罢了。”陆瑁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 “唉……要我说朝阳郡主也太擅妒了些,细细算来,你又果真有什么大错不成,她这么对你不依不饶的,心胸太狭窄了。”凤楼春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当初我家还没出事的时候,我祖母就教导我,做妻子的一定要大度宽容……” 提到以前凤楼春眸光黯然,“你睡一会儿吧。” 陆瑁一把抓住凤楼春的手,怜惜的问:“找到愿意为你父亲翻案的人了吗?” 凤楼春惨淡一笑,挣开了陆瑁走了出去。 陆瑁蓦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懊恼之极,“你真没用。” —— 这一日天公作美,九月的天气,不甚热也不冷,阳光明媚。 陆瑁拎着酒壶夹在人群中看前面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胸前带着红花,笑的一脸灿烂的陆玖,眼神轻蔑,脑海中却是控制不住的想起,一年前他娶慕卿凰的情景,那一日也是个惠风和畅的好天气,他穿着和陆玖一样的新郎服,面上没有欢喜,气度高华,睥睨众人。 今日陆玖成了新郎官,瞧他笑的那蠢样儿,丢人现眼。 目光从陆玖身上移开,转向后面的花轿,彼时的花轿里坐着他曾经的妻子……陆瑁猛的灌了自己一口酒,心中忽然就炸开了什么东西,他猛的往前冲了几步就被前面的一个汉子一巴掌推了回来,“挤什么挤,滚回去。” 汉子定睛一看陆瑁的脸,“哎呦”一拍巴掌大笑起来,“这不是前郡马爷吗?” 陆瑁借酒壮的胆子一下就缩了回去,把头发扒拉下来护着脸急匆匆就跑了。 入夜,月亮爬上树梢,宾客喝完喜酒都走了,幕园,洞房花烛,慕卿凰盖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乖乖坐在喜床上。 陆玖拿着秤杆紧张的出了一手汗,待要挑起陆玖忽然想起什么急忙问道:“那年踏青,我将你堵在凤仪亭,你怎么做的?赶紧回答我。” 慕卿凰疑惑的“嗯”了一声,“这盖头盖在我头上闷得慌你快挑起来,挑起来咱们再细说那些年你做的那些坏事。” “不行,你现在就赶紧回答我。” 慕卿凰失笑,打趣道:“洞房花烛你确定要我想起你那些年对我做的那些事?” “今夜不洞房跪搓衣板都行,快说。” 慕卿凰“扑哧”一声笑了,“哪里学来的,跪搓衣板是什么意思?” “别打岔快回答我。” 红盖头下慕卿凰嘟了下嘴,想到从前陆玖做的那些混账事没好气的道:“我让玉鸾玉珠直接拿茶水泼你脸上了,你先还和你那些小伙伴拿着木剑吓唬我呢,却虚张声势死活不敢进凤仪亭,最后带着你的那些小卒子们跑了。” 陆玖一脸羞红,忙挑开红盖头,果见是慕卿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大笑着一把抱起慕卿凰就在屋里转了个圈,“小凤凰你终于是我媳妇了。” 慕卿凰吓的紧紧搂住陆玖,捶他的肩,“你快放我下来,别转了,头晕。” 陆玖忙将慕卿凰抱到床上,摸摸脸,摸摸耳朵,傻笑道:“果然是我的小凤凰。” “还能是假的不成?” “那说不准,你若反悔,再弄个丫头替嫁,我不得哭死去?” 慕卿凰无语,瞧着陆玖道:“你话本看多了吧。” 两个人目光交汇,在陆玖灼灼的眼波下,慕卿凰红了脸,推开陆玖下了床道:“我去摘凤冠。” 陆玖原本的寝房布置是青纱张,黑檀木家具,处处透着冷硬,做了婚房后,青纱帐换成了红纱帐,床榻右侧又置了一张很大的梳妆台,梳妆台上放着胭脂盒、首饰盒和一瓶鲜花,令原本冷硬的屋子一霎变得香暖粉艳起来。 “我来帮你。”陆玖屁颠颠的追上来,心里已经想好了明早上要给小凤凰画眉,小凤凰的眉毛长的可好看了,尾尖如烟仿佛有仙气似的。 “不要你。”慕卿凰推了陆玖一把没推动。 陆玖严肃的威胁,“不让我帮忙我就亲你了。” “坏,唔……” ☆、第49章 天亮了 床头一盏水仙灯依旧亮着,照见百子千孙帐里两个模糊的身影。 “疼……” 陆玖一下坐了起来,声腔发颤,“流、流血了。” 慕卿凰用被子蒙住脸“唔”了一声。 陆玖一下从床榻上跳了下去,鞋也不穿就要往外跑,“我去叫大夫。” “回来!”慕卿凰一把拽住陆玖散乱在背后的头发,“我、我没事,叫什么大夫。你去帮我拧一条温湿的帕子来便可。” 陆玖的脸还是白的,使劲摇头,“不行,要看大夫。” 慕卿凰又羞又气,松开他的头发道:“你敢去找大夫我就、就再也不理你了。快去拧帕子!” 透过床帐的缝隙见他站着不动,面色惶惶,慕卿凰忍着羞意对陆玖勾了勾手指,“你附耳过来。” 陆玖忙俯身看着慕卿凰,慕卿凰勾下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说完就推开他,“快去拧帕子!” 最后这一句带着点恼意了。 陆玖傻了一会儿又笑满了脸,鞋子也不穿就往外间跑,今夜洞房花烛上夜的是有经验的掌事媳妇,一听要帕子便知是什么事儿,那是早已准备好了的。 陆玖捧着浸了绢帕的小金盆喜滋滋的钻进床帐,“小凤凰我帮你吧。” “你出去。” 顷刻陆玖一骨碌从百子千孙石榴帐里滚了出来,他一点也不恼,趴在床沿一个劲的傻笑。 帐子里窸窸窣窣一会儿后慕卿凰把小金盆递了出来,“我好了。” 陆玖把小金盆往地上一放钻进帐子,重新将慕卿凰搂到怀里,爱惜的道:“若早知如此该我做女子让小凤凰做男子的。” 慕卿凰笑出声来,点了一下他的胸膛,“尽说傻话。” 彼时陆玖枕着鸳鸯枕,慕卿凰则枕着他的胳膊窝在他怀里,满鼻子都是他身上的味道,是那种似有若无的暖香,暂无睡意慕卿凰就问道:“你用的什么香料?” “男子汉大丈夫用什么香料。”陆玖嗅嗅慕卿凰的发香,“小凤凰用的什么香料让我闻了就觉神思不属,魂牵梦绕。” 慕卿凰又笑了,两颊绯红,也学着他的样子大大方方的在他胸膛上闻了闻,“那便是你的体香了。” “我一个大男人哪里来的体香,还是小凤凰身上香。”说罢用鼻子噌慕卿凰的耳朵。 慕卿凰有些怕痒,推着他躲闪,“我困了困了,咱们歇息吧。” “嗯嗯,小凤凰今夜辛苦了,你快睡,我抱着你。”说罢搂孩子似的搂着慕卿凰还一拍一拍的拍着慕卿凰的背哄她。 窝在他怀里,嗅着他的体香,慕卿凰没觉得一丝陌生,即便方才两人圆房时她也很容易就接受了他,那种水到渠成的顺畅感就仿佛他们早已彼此熟悉,除了一丝的害羞之外,更多的是安心和从心底发出的欢喜。 这个人啊,给她的爱纯净真挚如稚童,给她的胸膛宽厚又结实,一时之间她竟觉自己得之有愧了,她何德何能呢,让他爱了她两世。 “小凤凰,其实我就想这样抱着你,抱一辈子而已。”陆玖吻了一下慕卿凰的额头,轻声道。 他以为她累极睡了,却不想当他的唇离开她光洁的额头时,她缓缓睁开了明亮的眸子,眸中笑意盎然。 陆玖“嘿”了一声越发将慕卿凰搂紧,“乖宝宝睡觉觉了。” 才有些感动的慕卿凰一霎红了脸,别扭的轻斥,“好好说话,我的牙都让你腻歪倒了。” “我瞧瞧。”陆玖趁势要亲,慕卿凰一把捂住他的嘴,严肃的道:“既然咱们两个都睡不着,咱们就来聊聊怎么才能改变前世的命运吧。现在已经是建元二十四年九月份了,明年我父亲就会病亡,父亲一旦出事,就相当于一直悬挂在各地藩王头顶上的两把剑没了一把,藩王的野心必将蠢蠢欲动,皇祖父薨于建元三十年,当皇祖父也去了之后,压制各地藩王的最后一把剑也没了,历史将会重演,陆玖,现在不是寻欢作乐的时候,我们是要做大事的人,关乎江山社稷,关乎你我的存亡。” 陆玖一下乐了,拿下慕卿凰的手把玩,也严肃的点头,“对,我们是做大事的人,那么郡主媳妇,我来说一说我做鬼那些年遇到的人和事吧。” 第33节 “嗯。”从知道他死后真做了鬼,她心里就有些好奇,一直想问他做鬼是什么感觉来着,今夜正是好时候。 陆玖看她一副乖宝宝洗耳恭听的小模样爱死了,么么亲了两口,在慕卿凰斥责前一瞬把嬉皮脸换成严肃脸,“我做鬼的时候在天凤朝,天凤朝就是慕枭造反成功后取的年号,我在天凤朝看见秦少游了。” 慕卿凰一下提起了心,“我收留在莲园缙云楼的那个秦少游?” “对。你以为我那日为何把他踹下红莲湖,我在竹桥上和他一个照面认出了他,他在天凤朝做了吏部尚书,是慕枭信任的股肱大臣之一,我怀疑他是慕枭放在京都的细作之一。” “之一?!”慕卿凰一霎绷紧了身子。 陆玖拍拍慕卿凰轻声哄道:“别激动,听我继续跟你说。我飘到皇宫跟了慕枭一段时日,从他跟心腹说话时的只言片语中我发现慕枭为了做皇帝早就开始在京都布置,他在京都肯定放了不止一个细作,我上次跟你说我最后一战前喝的酒水里被人下了药,这个下药的人就是我三叔,我三叔不知何时也投靠了燕王。” 慕卿凰微张了红唇,转瞬一想又觉得合理,“燕王妃徐氏可不就是陆徐氏的侄女吗,你三叔还要称燕王妃一声表姐呢。” “是曹国公李景弹劾了你父亲服饰逾制有龙纹,这事你可知道?” “李景是我发现的人之一,因为慕枭登基后大封功臣,李景就是其中之一,但像他这种墙头草慕枭似乎也不喜欢他,最后找了个理由灭了他的全族。说起灭族我不得不告诉你,慕枭比陛下可狠辣多了,陛下最狠的时候也不过灭人同姓全族,他灭人十族。 你弟弟元和皇帝曾提拔重用了一个人,名姬傅静,后来元和帝死了,慕枭做了皇帝,他佯装投靠却藏凶器上朝,意图刺杀为元和帝报仇,事情败露后,慕枭大怒,下令将姬傅静五马分尸,这还不够解恨,遂即慕枭又下旨诛姬傅静十族,十族凑不够,慕枭就把姬傅静的朋友、乡亲与邻居抓来全杀了。” “他还是人吗?!”慕卿凰气的双拳紧握。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能会更生气,小凤凰你悠着点,要不然我就不告诉你了。”陆玖把自己的手指塞到她的拳头里,“握着,你那指甲长长的别戳破了手掌。” 慕卿凰果真攥紧陆玖的手指,一边气的脸青一边催促,“你快接着说。” 觑着慕卿凰的神色,他缓缓道:“他将所有忠于元和帝的大臣都囚禁了起来……” 慕卿凰冷笑,“我猜着也是,他不会放过那仅有的几个忠于允煌的人的。” “又将那些人的妻女送去了军妓营……”说一句陆玖都要看一看慕卿凰的脸色,当看见她面色不对时就拍一拍哄一哄再说。 慕卿凰死死攥着陆玖的手指,“我没事,你接着说。” “若那些女子被……死后,他又让人当着那些大臣的面剁尸……最后那些大臣无一活着。” “畜生!” 见慕卿凰的脸都白了,陆玖决定不再说慕枭做下的那些杀孽,话锋一转道:“小凤凰你知道我做鬼做了多少年吗?” 慕卿凰摇摇头,心气恨太伤情绪,她无力的偎着他。 “我也不知道我做了多少年的鬼,慕枭死后,我每一次清醒都会发觉换了一个皇帝,直至大晋朝被满清鞑子所灭。” “什么?!”慕卿凰震惊的瞪大了眼,“哪里来的满清鞑子?” “就是现在的北方游牧民族女真族。” “就那些分散的部落?不可能!” “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信就凭现在零零散散分布在北方的女真族能灭了咱们大晋朝,可是小凤凰,这是事实。就我所见,大晋之所以亡国都是慕枭的后代子孙不争气,你可不知道,慕枭之后的皇帝要不就痴迷炼丹修道,要不就喜欢做木匠,要不就贪财好色,我想啊,这就是慕枭的报应。” 慕卿凰默默消化着这些消息,随后沉着脸道:“我们一定要阻止慕枭。” “嗯,我就是这么想的。” “陆玖……” “小凤凰,你能叫我玖哥哥不,我想听你甜甜的娇娇的叫我玖哥哥。”陆玖眨巴着眼看慕卿凰。 现在帐子里是一种多么严肃、悲怆、宏伟的气氛啊…… 慕卿凰原本很憋气,而现在只觉浑身起鸡皮疙瘩,一巴掌糊他脸上,木着脸道:“做不到!” 彼时,天地间传来鸡鸣声,一线天光刺破黑夜,陆玖咂摸了一下嘴,拿被子将两人一裹,将慕卿凰搂到胸膛上,“你会叫的。” “混账,放开我,鸡都叫了,快天亮了,要敬茶的!” “唔……!” ☆、第50章 三日问斩 于长宁侯府上下来说,新媳妇朝阳郡主实在不算是新鲜了,但在仆婢们心里朝阳郡主的威势更重了,这可是干掉了前公公婆婆,让前夫身败名裂的主儿。 走在去瑞福堂的回廊上,感受着那些仆婢们的小心翼翼和恭敬,慕卿凰笑了一下,眉眼间云淡风轻。 陆玖仿佛知道她笑什么,也跟着笑了,“小凤凰你放心,我绝不会是第二个陆瑁,你别想干掉我。” 慕卿凰睨了他一眼,“怎么,怕了?” “不是怕,是我知道我绝不舍得让你再经历一次那样的事情。小凤凰,有我在,你只要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了。”广袖下,陆玖偷偷牵着慕卿凰的手,一笑如阳。 心中有酸胀感一闪而逝,慕卿凰捏了捏陆玖的手,陆玖的凤眸越发明艳起来,不顾往来的仆婢一把抱起慕卿凰,“走喽。” 慕卿凰微微惊了一下就放任了,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抬眸瞧他,瞧他在晨光里的倾城容色,而她是那么玲珑纤秀,被他的胸膛整个囊括,头颅缓缓依偎上去。 陆玖哈哈大笑,抱着慕卿凰在回廊上奔跑起来,风从耳边过,慕卿凰扬高了唇角,怕被摔下,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含笑轻斥,“你慢点,慢点。” 笑声一直洒到陆炳夫妻的瑞福堂,陆炳笑歪了嘴,“我抱孙子有望了。” 凌氏笑着道:“玖儿也太不像话了。” 坐在下首第一位置上的三老爷陆炅奉承道:“人家是正经的小两口,再怎么恩爱都不过分的。” 三太太谢氏也赶紧笑着道:“最难的是听见郡主笑了,当初……” 三老爷一脚踢了过去,踢的三太太立时闭了嘴,尴尬的讪笑。 二老爷陆炆的嫡女陆玥冷着脸接话道:“当初和我弟弟在一起的时候,我可没见着她的笑模样。” 今儿拜舅姑见夫家的亲戚,瑞福堂里坐满了人,和陆玥坐在一起的就是慕皋溯,他正在逗鸟儿,听着自己媳妇说了这话就和稀泥道:“那个什么,大伯可准备好红包了没有?” 陆炳笑着一指红漆托盘里的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我这红包准备了多少年了,就盼望着他成亲让我抱孙子呢。” 说着话,陆玖领着慕卿凰走了进来。 凌氏有些不自在的立马绷直了腰杆,打量着越走越近在她脚下蒲团上跪下来的朝阳郡主,她慌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了。 “公公喝茶。” “乖。”陆炳喜滋滋的把红包递了上来,慕卿凰双手接过交给身后的玉溪。 “婆婆喝茶。” 凌氏赶忙双手接过,“郡主快起来。” 陆玖道:“娘,你快喝茶给红包呀,我们小凤凰现在可是正三品养济寺卿,手下要养很多人呢,大量的需要银子,不要玉镯金钗,今儿只收红包。” “知道知道,你说了那么多遍娘都记着呢。”说着话也给了慕卿凰一个厚实的红包。 “谢谢娘。”慕卿凰笑看着凌氏。 一声娘可让凌氏受宠若惊了,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感觉忒有面子,但是对朝阳郡主的畏惧依旧一点没变,她一点也不敢怠慢慕卿凰,生怕步了陆炆夫妻的后尘。 接着陆玖把慕卿凰领到了陆炅面前,依着慕卿凰的身份只是对陆炅夫妻点了下头,陆炅夫妻就乖乖的,脸上还得挂着笑的把两封厚实的红包送了上来。 再后面坐着的一对夫妻则是陆玖嫡亲的大姐和大姐夫。 长的一脸富态,身段也丰腴的就是陆玲,嫁的是左军都督府断事廖升的嫡长子廖平安,廖升和陆炳是至交好友,陆玲和廖平安是自小定的娃娃亲,夫妻恩爱,育有一子。 慕卿凰和陆玖对视一眼都想起了廖升一家子的下场,建元末年因牵连到永昌侯戚仲良的谋逆案中被满门抄斩,而戚仲良是詹事府詹事,□□的中流砥柱,允煌被册封为皇太孙后的太孙太傅。 戚仲良去后,东宫侍读程子瑅和李尚德就彻底成了允煌最倚重的人,待到允煌登基之后,这两人直接就变成了允煌最宠幸的股肱大臣,接着提出了强势削藩的政策,雷厉风行的削藩直接导致了各地藩王的逆反。 这里面说不得就有慕枭的手笔。 “好好和郡主过日子,明年争取就能让爹抱上大胖孙子。”陆玲笑道。 陆玖响亮的答应了,弄的慕卿凰脸红发烫。 陆玥狠狠撕扯着帕子,重重哼了一声,转过身对凌氏道:“大伯母你可要把郡主当菩萨供奉好了,要不然呢,你也是个秋后斩立决的下场。” 现在已经到了九月份了,秋后斩立决的日子马上就来了,陆玥心里又悲又恨。 凌氏一霎僵住了身子,偷觑一眼慕卿凰,强笑着没应声。 陆玥自来看不起这个一棍子打不出半个屁来的大伯母,直接翻了个白眼。 彼时慕卿凰正带着玉溪依着规矩给下面的弟弟妹妹送小礼物,闻声看了过来,直直看着陆玥,“你对我有意见?” 陆玥从鼻子里往外哼气,张口要说话,慕卿凰淡淡道:“你憋着就行了。这里是长宁侯府,我是长宁侯世子夫人,这个府里未来的女主人,而你,不过是一盆泼出去的水。” 慕卿凰又对慕皋溯道:“溯堂哥,我这样说你有意见吗?” 陆玥猛的一推慕皋溯,脸色铁青的道:“你媳妇都让人给欺负了,你要是个男人就去欺负回来,你是她堂哥,更是渭南王,论辈分论品阶你教训她够够的,快去。” 慕皋溯屁股粘在官帽椅上不动弹,咕哝道:“你还是堂嫂,是渭南王妃呢,你怎么不去教训?” 陆玥气的跺脚,一巴掌扇慕皋溯肩膀上,数落道:“你这个没用的男人,我嫁给你有什么用,我被人欺负了都讨不回来,什么破渭南王妃,你家里不知道出了多少郡王多少郡王妃,可那又顶个屁用,每年从国库领的那点子俸禄还不够塞牙缝的,除此之外,你就会遛鸟斗蛐蛐,你说说我要你有什么用。” 想着亲爹娘马上马上就要被砍头了,陆玥一屁股坐回官帽椅上拿帕子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郡王,你赶紧带着她回你自己家哭去,我才新婚就在我这儿哭,真晦气。”陆玖一把抢了慕皋溯的鸟笼子,催着道。 慕皋溯摸摸鼻子,“走,咱回家哭去吧。” “我不回去,我就在这儿哭,祖母、我爹、我娘就要被砍头了,你们这些没良心的还笑,还娶儿媳妇,娶个别人也就罢了,偏偏就娶这个扫把星,这个罪魁祸首,我的娘啊,爹啊,祖母啊,你们死了变作厉鬼都不要放过这些人。” 陆玥把堂上的人挨个扫了一遍,眼锋如刀子往人脸上刮,那恶狠狠的模样活似要吃人。 正是因为陆徐氏要死才赶着这时候娶,一旦陆徐氏死了,陆炳一家子都得守孝,陆炳那一辈的守三年孝,陆玖这一辈的要守一年。 眼明心亮的都清楚是怎么回事,本就是陆徐氏、陆炆和小徐氏上赶着找死才被砍头的,认真说起来是这三个人破坏了朝阳郡主和陆玖的亲事,如今圣上再度赐婚二人,谁又能说出什么话来,偏这个陆玥扭曲事实闹幺蛾子。 陆炳身为堂上最年长的长辈一点没生气,慢条斯理的啜了口茶后道:“都散了吧。玖儿和玖儿媳妇跟我来,咱们去园子里的水榭处说话,那里我已让人摆上肥蟹和菊花酒,咱们爷俩边喝酒边说话。” 慕皋溯的眼睛登时一亮,自己的鸟儿也不要了,一把搂住陆玖的胳膊不客气的道:“走,咱们喝酒去,就让她在这儿哭吧,女人家家的哭一哭对身体好。” 亲爹娘还没死呢,陆玥的哭只有三分真,七分就是为了给慕卿凰添堵,她一看人都走了,没一个上前来安慰她的,登时真气哭了,又见那个窝囊废和陆玖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气的直打哭咯,“你们、你们没良心!” 任凭她叫嚣哭闹谁又理她去,陆炆一房彻底的倒了,陆炳一房如日中天,三房夫妻贯会算计和攀附,哪里会管得罪了大房的二房遗孤。 陆玥虽说嫁了个郡王,可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建元帝二十多个儿子,儿子又生了那么多孙子,每一个孙子除了袭王爵的王府世子之外,都会受封郡王,郡王在大晋朝真的不算稀罕,而离开封地的郡王,在京都是没有什么实权的,慕皋溯又是没有上进心的纨绔,在他身上得不到好处,三房自然不会上赶着巴结。 陆炳一拱手,“郡王还是赶紧带着陆玥家里去吧,我要跟我老儿子说点家务事,改日再让臭小子请你喝酒。” 慕皋溯满不在乎的“哦”了一声,笑眯眯的伸手,“那螃蟹……” 陆炳笑着吩咐凌氏,“蒸好的螃蟹和菊花酒都给郡王装上些带走。” 有肥蟹和酒吃慕皋溯就高兴了,也不管陆玥怎么作,他带着东西颠颠的就走了,此举又把陆玥气个倒仰,她闹了那么一场也没脸留下,灰溜溜的带着丫鬟仆妇走了。 三房得了螃蟹和酒识时务的回自己的院子吃。 第34节 凌氏自带着陆玲夫妻和家里的小辈在别处用膳,陆炳则带着陆玖和慕卿凰来了花园水榭。 此处池中的荷已枯萎残败,几条小红鱼在根系间穿梭,活泼泼甚是可爱。 水榭中,果如陆炳所说已经摆好了橙黄的蒸肥蟹,正往上冒着热气,清酒在白瓷杯中泛着菊花香。 陆炳坐下手搓了搓手就动起筷子来,“儿媳妇你快坐下吃,此处没有外人,我其实不爱那些破规矩,一家子至亲骨肉都让那些繁冗的礼仪坏了情分。” 遂陆玖和慕卿凰便在陆炳右手边坐了,陆玖上桌就学他爹徒手拆螃蟹,拆出来的蟹肉都用金叉挖出来放在有小金鱼花纹的白瓷碟里给慕卿凰吃。 慕卿凰心里欢喜,面上不显,垂眸享用了。 陆炳斜眼看陆玖,陆玖理直气壮的道:“我给我媳妇剥螃蟹天经地义。” 慕卿凰的脸微烫,桌子底下拿脚轻碰他,让他收敛。 陆玖嘿笑,赶紧孝敬他爹一个剥好的大肥蟹。 陆炳满意的拿油腻腻的手捋了下胡子,清了清嗓子道:“儿媳妇,你跟我说说你打算怎么经营你那个养济寺,天下孤寡幼儿多的是呢,你怎么管?” 慕卿凰放下银勺,细细思索了一下道:“我是想着,孤寡残疾的老人肯定是干不动活了的,这种只能养着,而那些有活动能力的却还可用,我打算给他们找师傅,让他们自小学赚钱的本事,赚的每一分钱都上交一部分给养济院用于赡养没有行动能力的老人,爹,您看行不行?” 对于慕卿凰随着陆玖叫他爹陆炳很满意,和慕卿凰说起话来越发和蔼可亲,他本就是个看起来老实面善的老头子,年轻时候应该也像陆玖长的那么好看,故此老了也还很可以看一看,不招人嫌。 “你的想法很好,但初期肯定得是你往里面砸钱。” “爹,你把咱家那些长毛的金银拿出来给我们用用呗?”陆玖笑嘻嘻的瞅他爹。 陆炳心里贼精,知道圣上给臭小子加封了个正四品的养济寺卿为的应该就是让他往外掏钱贴补小两口,做善事积功德他也乐意,但要想把全国的孤寡幼儿都养活起来,把整个长宁侯府填进去都打不住,还得找外援,于是他又道:“我手里是有点家底,但这些银子也是不够的,儿媳妇可还有些别的想法。” 真是个精老头。 慕卿凰笑着道:“我准备办个宴会,高价卖官。” 陆炳一听哈哈笑了,“初初圣旨送到府上给臭小子升官的时候我还想着,我这未来儿媳妇莫不是个傻蛋,做善事是值得提倡的,把自己的家底都赔进去那就是傻子,原来是爹想错了。” “我就说小凤凰是最聪明的吧。”陆玖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样儿。 陆炳牙酸,觉得自己儿子白养了,纯粹给人朝阳郡主养的童养夫。 慕卿凰接着道:“虽说是往里面砸钱的衙门,可好歹我那养济寺也是个衙门,因是初建的衙门,官职的授予暂不经过吏部考核功绩,直接是由皇祖父授予的,加之我这衙门毕竟是个做善事的衙门,在我这衙门里挂职也是一种荣誉不是?” 陆炳笑眯眯的点头,“京都这些妇人们每年都往寺庙里捐大笔的香油钱,与其给那些秃驴,倒不如直接用来行善,你办个宴会拉拢拉拢应该有人愿意。” 见此,慕卿凰心知陆炳还是不放心,只好又道:“各地都设有养济院,既然养济寺衙门都有了,养济寺卿也有了,那么各地负责养济院的人也都该是有官职的,我打算一地一地的去,办宴会卖官职。说到卖有点难听了,愿意来负责的自然都是心存善念的人,得个官职不过是为了负责起来更方便罢了。” 陆炳抬眼看了慕卿凰一眼,心说她小小一个人,脑子还挺好使的,真不愧是他儿媳妇,真是一点不傻呀。 一听慕卿凰还要到下面去,陆玖忙道:“到时候我得跟你一块去。” 陆炳也有些着急,儿媳妇不着家,他的大胖孙子哪里找去,忙给出主意道:“等你那养济寺的办事人员都凑齐了,你派那些没有家累的,胆子大的,有心想做出一番事业来的闲妇去,你就别去了,你看那太仆寺卿、鸿胪寺卿不都是坐镇京都吗,你也该在京都坐镇才是。” 慕卿凰浅蹙了下眉,“到那时若能遇到那个既有身份地位能压服下面人又想做出事业来的夫人,自然是不需要我的,可这样的人难寻。” 陆炳忙道:“此事包在我身上,我帮你寻摸。” 这个公公真是太善解人意了,慕卿凰想。 陆炳喝了口酒又道:“再有几日就是秋后问斩,咱家就有丧事了,你们得守一年的孝,儿媳妇你有什么打算?” “如今养济寺卿有了,少卿也有了,我想找个养济寺丞先代替我组建衙门,衙门朝廷是不给我安排的,还得我自己找地方,我准备在莲园北面开个门,就把养济寺设在莲园,碍于男女大妨,我准备只召女子入养济寺。” 陆玖高高举起手来,慕青见他那么无辜就笑了,放下他的手道:“你的存在就是为了震慑,我们一衙门的女子,安全就都交给你了。” 陆玖高高兴兴的点头。 一顿饭吃的尽兴,陆炳把一串钥匙给了慕卿凰打发她走。 水榭里只剩爷俩的时候,陆炳就道:“长毛的银子都在库房里锁着呢,钥匙也给你媳妇了,这下满意了吧。” 陆玖赶紧拿油汪汪的手给他爹捏肩捶背,“您真是我亲爹啊。” 陆炳气笑了,“小兔崽子,我可告诉你,这是我给我孙子的见面礼,趁这几天赶紧加把劲争取让儿媳妇怀上,我瞧着你媳妇是准备大干一场的,往后不是守在后宅相夫教子的妇人,趁这一年的孝期你们甭管孙子孙女先生出来一个给我抱,知道不知道?” 陆玖忙问,“哪一日问斩?” 陆炳笑眯眯的看儿子,“三日后。” 陆玖“啊”了一声,“三天!” 看儿子傻样陆炳满意了,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努力,三天给我种出个孙子来,最不济孙女也行。” 说完陆炳背手在后醉醺醺走了,留陆玖在原地傻了一瞬,一瞬之后一出溜就往外跑。 找媳妇,种孩子! ☆、第51章 夜话家常 陆玖回到幕园时,就看见慕卿凰趴在贵妃榻上睡着了,大红的裙摆半垂在脚踏上,上面一只一只用金线所绣纤巧的凤凰在阳光里闪烁着翅膀,青丝披散在肩,半掩她巴掌大的小脸。 他原本满脑子旖旎的想法一霎就没了,在脚踏上半跪,膝盖压着她的群角,他抬手将她垂下的青丝轻轻拨到一边,就看见了她整个脸,他的小凤凰是极美的,只是她从不以为自己美,更不以美为荣。 他不知自己是何时非她不可的。 也许是在跟着父亲参加太子寿宴时,在假山洞里看见她被两个女孩子禁锢在石壁上用针扎时,她那一双冷漠倔强的眼神,在那两个女孩子面前,她的个头那么小,脸上还有嘟嘟的婴儿肥,气势却那么强盛; 也许是圣上千秋宴上,他看见她站在那群郡主里的鹤立鸡群,孤傲冰清,遗世独立; 也许是每年踏青时,看见她独自一人霸占凤仪亭的魄力。 少年时不知深浅,总找她的麻烦,只以为自己是看不惯她的冷傲和孤僻,他总想着去打破,以看她的狼狈为乐。 渐渐长大才知道,他总找她的麻烦,不是看她不顺眼,而是无意识的被吸引。 他看见她的孤独,千山暮雪,只影来去是她习惯的姿态,她用一双天生看透世情的眼和了然的心活着,冷傲和凌人是她的盔甲,护持着那时软弱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 也许正因如此,他就是想要护着她,抱着她,为她遮风挡雨。 她那么小巧纤秀,就该在他的怀里妩媚撒娇,而不是去用冷傲的眼神和生人勿进的气势武装自己,威慑别人。 他知道她为何这样做,她自小在宫里长大,身边围绕的全都是天之骄女,算计、攀比、争宠,还要护着软弱不得宠的母亲和幼小易夭的弟弟,她只能强大起来。 现在很多公主和郡主应该都很嫉妒朝阳郡主吧,谁让朝阳郡主得圣上和太子喜爱呢,就比如那个丧夫丧子的临安公主,比如曾用针扎过小凤凰的宜和郡主和南平郡主。然而在小凤凰小时候,在她母亲只是个不得宠的良媛时,圣上和太子只是把她平平对待而已。 她能有今日一定吃了很多苦头。 只要想想,在那段没有他的时光里,她要遭受那些苦楚,他就心疼不已。 许是因为他挡去了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阳光把他的影子落在她的脸上,她感觉不到温暖了,慢慢就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是那么明亮,仿佛盛满了万千星辰。 此时,她眼底有倦怠的痕迹,陆玖暗骂自己昨夜兴过头不知节制,怜惜的摸摸她的脸,“我抱你到床榻上去睡吧,昨夜是我不好。” 慕卿凰眨去惺忪睡意,愕然片刻猛的反应过来,轻推他一把,“不许调戏我,我正等你,有话和你说。” “我也有话和你说。”陆玖坐到贵妃榻上,伸手就要抱慕卿凰,慕卿凰赶忙离他远远的,警惕的瞪着他,“青天白日的,你老实坐那儿。” 陆玖嘿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想抱你坐在我腿上罢了。” “那也不行。”慕卿凰抬头四顾,见房里伺候的奴婢没有一个,回头又瞪他。 陆玖可不怕她虚张的气势,趁她不注意一把抱在衣裳,从后面环她在怀里抱着,双臂收拢嵌固,“嘘嘘嘘,别闹,说正事。” “谁闹的,分明是你闹的。”慕卿凰还是不大习惯他这样,坐在他腿上有些不在自,腰肢绷的紧紧的。 陆玖一边轻抚她的胳膊一边转移她的注意力,“你不是有事和我说,何事?” 见屋里也没有旁人,慕卿凰便低声道:“我插手养济院,一方面是真心想做些善事,另一方面是想得些功绩和支持,我本想着,去求皇祖父时,无论如何也要求个官职加身,却不想皇祖父给了我一个衙门,你说这是不是说老天爷这一世是站在咱们这边的?” 不需陆玖的回答慕卿凰接着道:“我现在是正三品养济寺卿,不管别人怎么非议我傻、我坏了朝纲,但我现在已经算是半只脚踏进了朝堂,我想一步步扩大养济寺的影响力,以此让自己在朝堂上可以立足,若依旧是允煌登基,到那时我也能劝谏一二。上一世允煌以我不懂朝政为由,不听我的劝一意孤行,这一世我得把他这个借口早早堵上才行。” 陆玖听的认真,频频点头,在慕卿凰脸蛋上亲了一口,赞扬道:“我的小凤凰就是聪明,这等好主意都被你想到了。” 慕卿凰撇了下脸,拿帕子糊住陆玖的嘴,“别动手动脚的。” 陆玖叼住帕子吐到地上转过头来笑的好不猥琐,“你怎么能冤枉你夫君呢,不曾动手动脚,分明动的是嘴。” “别闹,严肃点。”慕卿凰勾着唇轻斥。 “遵命郡主媳妇。” “我说完了,该你说了。”这会儿慕卿凰没有发现,她坐在陆玖腿上已坦然自若了,小巧玲珑的身子软软的偎在他怀里,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仰着头看他。 陆玖暗喜,面上一派肃然,“三日后陆徐氏三人问斩,陆徐氏死后,我得为她守孝一年,父亲让我抓紧这三日和你一起种孩子。” 一霎慕卿凰的脸烫红,因昨夜**之故,她眉眼颇见妩媚,这会儿更加眼光生波了。 孩子啊,她禁不住摸向自己的腹部。 虽有羞意,但心里却已然期待。 “媳妇,请你严肃的回答为夫,答应还是不答应?” 慕卿凰摸了一下自己滚烫的脸微不可见的点头。 惊的陆玖以为自己看错了,兴冲冲的又问,“小凤凰你答应了?” “你还问?!”慕卿凰恼羞成怒的瞪人。 慕卿凰瞪人便是冷冷的撩你一眼,一眼傲气冲天,睥睨众生,恨她的被她撩一眼就气的浑身发抖,偏陆玖喜欢她这小模样。 他的小凤凰嘛,自然该如此睥睨天下,唯吾独尊。 “不问不问了,那咱们种孩子可好?咱们可要抓紧呐,只有三日呦。”陆玖严肃的看着慕卿凰。 看他的神情真的很严肃神圣,但是她就是有羞耻感是怎么回事? “那我亲了?” 慕卿凰一咬牙,重重点头,立马闭上了眼。 陆玖心内乐的犹如藏了只猴子蹿天入地似的,但他不能笑,一笑小凤凰肯定羞恼知道自己上当了。 慕卿凰的身子绷的紧紧的,一只手死死的抓着陆玖的前襟,虽然昨夜已燕好过,但现在青天白日的就要…… 但一想到燕王那座压在他们身上的大山,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这一年孝期真的不能浪费,如能三日怀上,孝期把孩子就生了,以后也方便。 思虑着思虑着她就坦然了,身子也软了下来。 不知为何,她就是那么自然而然的接受了陆玖,不至于多么爱,但和他在一起很舒服。即便是昨夜洞房,他也待她如珍似宝,灼热的嘴唇小心翼翼的吻遍了她的全身,那样虔诚,那样真挚,那样的……令人羞赧颤抖。 指腹在她米分嫩的唇瓣上摩挲了一会儿,喉咙滚动,他蓦地咽下一口口水,另一只攥着纤腰的手掌蓦地向内扣紧,他低头衔住了她柔软的小嘴,辗转揉搓,吮吸,舔舐,禁不住两人便紧紧搂抱在了一处,狭窄的贵妃榻只能盛纳一个人独卧,两个人就显得不够用了。 第35节 陆玖当机立断,打横抱起慕卿凰就走入了内室,珠帘轻晃,一双人儿便交叠在了一起。 屋内有响动传出,本被陆玖打发坐在门口廊庑上绣花打络子的玉绮和玉鸾相视一眼,两长清秀俏丽的小脸纷纷红了。 玉鸾起身把门关紧,拉着玉绮道:“咱们去前头葡萄藤下坐着去,那里正好对着门也不耽误照看。” 玉绮忙点头。 三日弹指一挥间。 陆徐氏、陆炆、小徐氏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天气里和其他定在秋后处斩的犯人一起在菜市口被砍了头,陆炳带着陆玖、陆炅收了尸回府,府内灵堂白幡便都准备好了。 因罪而死,还是圣上金口玉言要斩杀的,风光大葬是不可能的,故此这场丧事办的静悄悄的,连陆玥都不敢大闹。 丧事后,长宁侯府就默默的开始闭门守孝了,陆炳丁忧三年,陆玖一年。 魏国公府,魏国公徐长恭和妻子花氏从长宁侯府回家后便话起了家常。 夜深人静,两夫妻躺在床上,花氏便道:“也不知长宁侯怎么想的,明知姑母和妹妹妹夫都是因朝阳郡主死的,他倒好,依旧给儿子娶了这么个媳妇,就真不怕步后尘?” 说这话时花氏满脸的鄙夷,“定是为了攀附,朝阳郡主虽恶毒,圣上偏宠她倒是真的。” 徐长恭皱眉道:“什么叫因朝阳郡主死的,姑母虽是我的姑母,但她做的那些事都是她咎由自取,死者为大我原不想说她什么,但咱们这个姑母的确愚昧无知,若她不因心虚妄图反诬朝阳郡主,朝阳郡主何至于和她一般见识。什么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就是。原本和离就和离了,什么事儿没有,偏她们又……我便说,平生就是不能做亏心事,做了亏心事迟早要自己害了自己的。” “罢了罢了,丧事都办完了,我也就是这么一说,瞧你气的,天色不早了,快歇着吧,明儿一早你还要上朝呢。”花氏给徐长恭拉了拉被子,安抚的轻拍了一下。 “这事弄的丢死人。”魏国公哼了一声,侧过身闭上了眼。 花氏小声咕哝道:“依我说,朝阳郡主也有不对的地方,再怎么说,姑母、妹妹、妹夫也是她曾经的祖婆婆、婆婆和公公,她就不该和长辈计较,弄出那么大阵仗,我估摸着还是她有心算计……” 徐长恭也不知听见没听见,一夜无话。 ☆、第52章 有喜了 十月已是微微凉了,宫中将竹帘换下,上了明黄团花的绸帘。 乾清宫中,建元帝将伺候的人都打发到了外面廊庑上候着,暖阁的炕上爷俩相对而坐,中间有个炕几,炕几上摆了糟鸭舌、五香花生米、卤鸡爪等下酒菜,今夜建元帝想像民间普通的父子一样,一起喝酒吃菜侃大山。这样温馨的场景,他曾经和自己的父亲兄弟们一起做过,那是个丰收年,几十年过去了,那场景在他的脑海中不曾减退分毫,反而历历在目。 “朝阳有喜了,你做父亲的高兴不高兴?”酒至半酣,建元帝以此打开话题。 酒水入肚,然而太子却越发清醒警惕,恭敬的回话,“儿臣高兴。” 建元帝看见他这样就来气,拿起一杯酒就泼到了太子脸上,恨铁不成钢的道:“我是你老子,不是吃你的妖怪,你怕什么?你连朝阳都不如,朝阳尚且能看透朕这颗慈心,拿朕当普通祖父对待,你却不能吗?” 酒水的醇香在暖阁里散开,太子并不敢用手去抹脸上的酒水,反而诚惶诚恐的在炕上叩头谢罪,“儿臣该死。” 建元帝如鹰锋利的眼神眯起,冷冷看着太子黑黑的后脑勺,“起来,把这壶酒一口气给朕都喝了。” “是。” 太子顺从,果真一气喝干,酒气上涌,眼睛四周慢慢就红了。 建元帝左胳膊放在蜷起的坐腿上,右手拿筷子夹起一颗花生米吃进嘴里,看着醉上头傻了吧唧的太子眯起如鹰锋利的眼哼笑起来,“告诉朕,你现在什么感觉?” 太子使劲晃了晃头,打了个酒咯道:“头晕的厉害,父皇,儿臣失态请告退。” “走什么走,不许走,你老实坐那儿,老子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听清楚了吗?” 太子跪在建元帝对面,眼睛直愣愣盯着炕几上的糟鸭舌不说话, 建元帝又笑哼了一声,“建元二十年,朕砍了一个说藩王有危害的郎中,以离间亲亲之罪,那人是不是你安排的?” 太子又使劲晃了一个脑袋,“您说什么?儿臣醉了。” “别跟你老子装傻,更别跟你老子弄鬼,你老子这根老姜比你想的还要辣,老实交待。” “啪”的一声建元帝把银筷拍在了桌上。 太子吓的一个激灵挺直了腰背,垂下了头,咕哝道:“藩王拥兵自重,今外族来犯藩王可屏京都,他日藩王作乱,何人可挡?” 建元帝危险的眯起了眼睛,亲自给太子倒了杯酒,冷斥,“喝!” 太子犹豫了一下,再次使劲晃了晃头,牙一咬,脸腮一鼓,一口闷尽,“啪”的一下子把酒杯放到了桌子上,仿佛在和建元帝较劲一般。 建元帝不怒反笑,“这才有一点像我的脾气,是咱们老慕家的人。你平时文绉绉的,说的好听是文雅,说的不好听那就是面团子,你是朕用心血培养的储君,纵然多次与朕意见相左,朝政不和,朕气归气,恼归恼,从没想过废黜你,你把心放肚子里。俗话说的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边境与其让那些自恃功高的将军驻守,还不如让你的兄弟们驻守,难道你宁愿相信外姓人也不相信的亲兄弟吗?” 太子垂着头不说话。 建元帝耐着性子又道:“远近亲疏你好好想想朕说的对不对。这一次朕相信你,朕会关老二一年半载以示惩戒,但,太子你记住,没有下一次了。” 一霎暖阁里的气氛冷凝起来,太子使劲揉搓了一把脸,看着建元帝道:“不管您信不信,二弟这事和儿臣无关。” 说完他也没勇气再盯着看建元帝的眼睛,自己给自己倒酒猛灌起来。 彼时太子已喝的醉醺醺,慢慢就倒在了一旁。 见此,建元帝从炕上走了下来,亲抱了一床被子给太子盖上,在炕边站了站这才踱步走了。 片刻,魏保就领了小太监进来轻手轻脚的收拾杯盘狼藉。 一阵轻微的叮当过后,暖阁回复安静,只有太子的呼吸声。 约莫半盏茶后,太子坐了起来,脸还是红的,但眼睛却分外清明,摸了摸父亲给盖的被子,复又躺下,片刻传来呼噜声。 殿外廊庑上,建元帝看着窗户上坐起来又消失的半个影子面无表情。 魏保站在旁边,心里惴惴生叹。 —— 幕园种了几棵木芙蓉,十月牡丹芍药都凋谢了,正是木芙蓉盛开的季节。 葡萄也熟了,一串一串的紫垂挂在藤子上,藤子下置了一张榻,慕卿凰正半卧在榻上绣一个胖娃抱大鱼的红肚兜。 玉溪等四个丫头就坐在旁边的石鼓凳子上,玉绮一针一线绣个不停,玉鸾帮她分线,玉溪玉珠则看账打算盘。 至于陆玖,打从慕卿凰确诊以来,他每天一睁开眼就笑,接下来一天都围着慕卿凰转悠,端茶倒水,喂吃喂喝,慕卿凰去更衣他都要抱着去,简直就是个烦人精。 好大一会儿了那烦人精呢? “大爷呢?” 玉鸾也“咦”了一声,“刚才还在这给您剥核桃呢?” 慕卿凰看着放在高几上溢满青瓷碟的核桃仁勾了勾唇角,“这几天真是烦死他了。” 玉溪几个听了就笑,玉鸾开口道:“大爷才是真疼郡主呢,您呀就知足吧。” “知足知足,鸾姑娘,你和那个白锦打算何时成亲,本郡主何时能喝上你的喜酒啊。” 玉鸾脸一红,“不和你们说话了就会欺负人。” 幕园外头,陆玖站在木芙蓉下摘了一朵红花在手把玩,旁边站着白锦、玉盖和香尘,都穿着锦衣卫的官服,玉盖正在禀报什么。 “顾指挥使得了世子爷的提醒果真去刑部档案库查阅历年来发生的刀伤命案,属下陪着查了一个月终于查出点眉目,一刀割喉,刀口纤细的大命案有三桩,全都是入室盗窃,被盗的人家都是当地有名,家产丰厚的望族,巧的是这三桩案子都发生在浙江省,现在顾指挥使已经派人去浙江细查了。” 陆玖沉吟了一会儿,“此事暂时不要告诉郡主。” 玉盖三人拱手道“是”。 “这一年我不能外出,你们四个多留心王奇这案子的进展。” 三人纷纷点头应诺。 “我就说看着你们三个好像少了谁,金泥哪里去了?” 白锦嘿笑一声,“他呀,看我和玉鸾姑娘好他嫉妒,前几天看上个烧火丫头正准备下手呢。” 金泥的亲弟弟香尘忙描补道:“原本大哥和我们一道来想先给世子爷请安的,路上碰见那丫头被园子里的老婆子欺负,大哥看不过眼在花园子里教训人呢。” 说曹操曹操到,人高马大的金泥领着一个纤弱的小姑娘从小径上走来了。 陆玖不经意的一瞧,心里就“呵”了一声,并警惕起来。 这不是上辈子陆瑁那个爱妾叫什么什么小曼的吗? “给世子爷请安。”金泥扶着绣春刀单膝下跪昂声道。 “起来。你哪里拐骗来的小姑娘,长的挺标致清新的。”陆玖调侃道。 金泥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不是属下拐骗的,就是府里大厨房烧火的丫头,属下见她无依无靠怪可怜的,平日就多照拂了一些。” 白锦笑嘻嘻的撞了金泥的胳膊一下,冲他挤眉弄眼。 “滚边去。”金泥被笑的羞怒,挥拳头要揍人,白锦连忙躲陆玖身后。 “世子爷,小曼是真可怜,厨房的人也总是欺负她,您行行好把她调到幕园来吧,跟着玉鸾姑娘就挺好的,白锦一直说玉鸾姑娘是刀子嘴豆腐心,玉鸾姑娘肯定不欺负小曼。” “你行啊,把这个什么小曼调到哪里去你都给想好了。”陆玖刺了一句。 金泥嘿笑,“世子爷他们都跟你说了吧,您就行行好,咱也老大不小了,家里也正催呢,说您现在连孩子都有了,我们是您的小厮万万不能拖您的后退,也得赶紧娶媳妇生娃哇。” 陆玖被这货逗笑了,顺水推舟的道:“行,带着她跟我来吧,郡主若答应就留下她。” 岑小曼忙跪下啜泣着道:“奴婢岑小曼谢过世子爷,世子爷您真是个好人。” 音色婉转如黄莺出谷般的甜美。 陆玖笑眯眯的抬手,“起来吧。” 转身进了幕园,看见慕卿凰在吃他给她剥的核桃仁脸上的笑才真正灿烂起来,“小凤凰,瞧我给你带来一个人。” “什么人?”慕卿凰抬头,陆玖却先不让她看,挡着她的视线也挡着身后岑小曼的视线低头在慕卿凰耳边道:“是岑小曼,你别让她看出异样来,咱们就假装不知道。” 慕卿凰顿了一下,和陆玖对视一眼,当陆玖挪开身躯的时候,慕卿凰脸上就若无其事了。 “金泥看上的一个小丫头,我瞧着金泥这臭小子是想让你给这丫头提提等娶回去也好看的意思。”坐到慕卿凰身边陆玖笑道。 慕卿凰没看岑小曼,而是看着黑红黑红着脸的金泥笑道:“你的眼光不错,这丫头的长相把我的四个大丫头都比下去了。” 身为四个大丫头里长的嘴俊俏的丫头玉鸾可是不服气的,放下丝线就来看岑小曼,歪着头瞅了几眼就撇嘴道:“长的也就那样吧,只比我们好看那么一点点。” 白锦不知何时挪倒了玉鸾身边,小声道:“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看的。” “去,谁理你呢。”玉鸾红着脸拂了拂发鬓扭腰站到了慕卿凰身后。 “你过来我细瞧瞧。”慕卿凰道。 “是。” ☆、第53章 钓大鱼 第36节 岑小曼就如一支沾着露水的小百合花,清新纯净,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就像刚出生的梅花鹿的眼睛,无害、无辜,让人见了就想要怜惜,别说是男人,她见了这样的小姑娘也喜欢。 然而这个外表无害的姑娘却有一颗狠毒的心。 到如今,她不爱了陆瑁,站在了局外再去想宁秀玉那个被毒死的孩子究竟是谁下的手,答案隐隐透出。 如今,陆瑁成了乐户,带着宁秀玉在北里居住,这个岑小曼却再次出现在了长宁侯府,那么是不是说岑小曼其实是冲着她来的? 想到这种可能,慕卿凰抓住了陆玖的手,陆玖回握慕卿凰,“可是难受想吐?” 慕卿凰点头。 陆玖立即打横抱起慕卿凰,转头对金泥他们道:“玉盖留下我有事交待,你们三个都回家看看去吧,这小丫头就留在幕园,玉溪你来带她。” “是。”玉溪忙起身应诺。 遂即四个丫头都跟着去了屋里伺候。 岑小曼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带着哭音道:“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 瞧着小丫头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金泥这个大男人心疼的紧忙安抚道:“不关你的事,郡主有喜了,太医都说想吐是正常的。” “哦哦。”岑小曼乖巧的点头。 “真乖。”金泥夸了一句。 香尘揉搓了一下手臂,半含酸道:“大哥你行了,我鸡皮疙瘩都让你腻歪出来了。” 到了屋内,陆玖和慕卿凰分坐罗汉床的左右两边,对站着的玉溪四人和玉盖道:“现在我有个要紧事交待给你们做,这件事暂时不能告诉金泥他们三个,待会儿你们出了这个门也给我装作若无其事,听懂了吗?” 世子爷难得如此严肃的说一件事,可见这件事多么重大,站着的五个人都肃然起来。 “听懂了。”五人纷纷回答。 “玉盖,你们四个打小和我作伴,对你们我一样的信任,但这件事涉及金泥喜欢的岑小曼,香尘一贯听金泥的不能让他知道,白锦看着是个精明稳重的,可只要他一喝醉那嘴就不是他自己的了,秃噜秃噜什么都往外说,唯你平常看着腼腆却最谨慎聪明,这件事交给你我最放心。” 陆玖说完慕卿凰也对自己的四个丫头道:“你们是我最信任的丫头,此事更需要你们的配合。玉溪稳重谨慎,让玉溪带着岑小曼我放心。” 到底是什么事儿,说的玉溪四个越发紧张,玉溪带头回话,“郡主、世子爷你们放心,奴婢们保证不会走露任何风声。” 慕卿凰点点头,陆玖遂道:“你们都附耳过来。” 外头,金泥三个领命回家看看,岑小曼低着头想进屋被站在外头打帘子的二等丫头碧簪伸手拦在了外头,“主子们的正堂,能随便进出的只有玉溪姐姐她们四个,我们想进都还需要姐姐们领着呢,你往哪儿钻。” 另一个丫头碧纱道:“就是,你新来的就想往正堂钻把我们放哪儿?没规矩的小蹄子,边上站着去,主子叫你你才能进。” 岑小曼已是两眼泪汪汪,怯怯的道:“我、我刚来不懂规矩,给两位姐姐添麻烦了。” “你哭什么哭,好像我们怎么欺负了你似的。”碧纱翻了个白眼。 碧簪听着屋里有人出来忙“嘘”了一声,碧纱赶紧闭嘴,恭敬的将一荷独秀的帘子打了起来。 玉溪打头走了出来,对岑小曼和颜悦色的道:“主子有交待,打今儿起你跟在我的手下做事,跟我来吧,我给你安排个住处。” 岑小曼抹了一下眼睛,笑的一脸纯净,“姐姐真好,从今以后我就跟着姐姐了。” 玉鸾冷哼一声,用眼角瞥了岑小曼一眼,“马屁精。在我们幕园可不欢迎只会拍马屁的,你给我把皮绷紧了好好做事,要不然有你好看的,我告诉你,幕园丫头们的纪律都归我管。” 玉溪挡在岑小曼前头睨了玉鸾一眼,“看把你威风的,你欺负她一个小丫头做什么,世子爷让你去厨下要一碗莲子羹还不快去。” 玉鸾抚了一下自己左眼角下的红痣哼了一声,扭腰而去。 玉珠看不过眼,轻啐了一口,“玉溪姐你瞧她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幕园第一丫头呢,你再看她走路那个姿势,一扭一扭勾引谁呢。” 玉绮淡着脸道:“她不一贯如此吗,郡主偏宠她咱们又能如何?我屋里做针线去了,明年小主子就出生了,小衣裳、小鞋子多的做不完。” 说完玉绮往小跨院走去。 玉绮走了,玉珠又啐道:“这个闷嘴葫芦,打量谁不会绣活似的。” 玉溪好脾气的笑道:“咱们四个里头偏就她绣的好,苏绣、蜀绣信手拈来,绣什么像什么,她也是凭这个招郡主疼的。你呢?” 玉珠嘟嘴,“玉溪姐你就直接说我最笨呗,反正玉鸾那小蹄子也没少说我的坏话。” 玉溪淡淡笑了,抓着岑小曼的手道:“你跟我来。” 岑小曼眼神快速闪烁了几下,抬头就依赖的对玉溪笑。 玉溪爱怜的摸了摸岑小曼的手道:“别怕,有我呢。” “嗯!我知道玉溪姐姐会保护小曼的。” “你听话,我就会护着你。” 两人手牵着手在院子里逛了起来,玉溪指着玉绮进去的那个小跨院道:“那里是我们四个和手下分别带的四个二等丫头住的,每日我们四个大丫头中的两个会轮流到上房去值夜,值夜的时候一个睡在厅堂榻上那是防备着主子夜间要茶喝的时候随时能听见动静,是不能睡死的,要时刻警醒,另一个则睡在耳房,那是防备有突发的事情发生,一个丫头伺候不过来,但一般都没事,咱们郡主体谅咱们,没有喝夜茶的习惯,但现在又有些不同,郡主怀了身孕,晚上就要多起来伺候几次,但这时候我们只要在一旁帮手就行了。” 岑小曼疑惑的看着玉溪。 玉溪就笑着解释,“世子爷疼惜郡主,晚上都是世子爷伺候,端茶倒水,揉腿捏肩,世子爷总抢我们的活干,真让人哭笑不得。” 岑小曼羡慕的道:“郡主真享福啊。” “可不是,郡主乃是天之骄女也是该当的。” 从玉溪这里大致了解了一下幕园各处房子的用处,岑小曼怯怯的摇摇玉溪的手臂,“玉溪姐姐我能跟你一起住吗?我、我怕。” 玉溪先皱了一下眉,又抚了抚岑小曼的脸,“也罢,你跟我来吧。” “玉溪姐姐你真好!”岑小曼一下抱住玉溪的腰,笑的一脸明净。 玉溪笑了笑没说话。 待玉溪领着岑小曼进了小跨院,玉鸾便踮着脚尖从外面回来了,玉珠和玉盖连忙把玉鸾架出去,三个人在门口说话,玉珠掐玉鸾一把,“偏你毛毛毛躁躁的,让你去厨下要一碗莲子羹这么一会儿就回来了?” “我不是好奇玉溪姐怎么对付那个岑小曼吗就躲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玉鸾吐吐舌,想起玉珠啐她那口,轻拧了玉珠胳膊肉一下,“你装的还真像,说,是不是平常心里就这么骂我的。” 玉珠笑嘻嘻的搂着玉鸾的腰,“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一猜就猜对了。” “好啊,看我不撕碎了你。” 她两个又要像往常一样闹腾起来,玉盖连忙挡在两人中间,“嘘嘘嘘。” 玉鸾玉珠连忙噤声,玉鸾指指大厨房的位置,扭着腰走了。 玉珠就指着玉鸾小声跟玉盖道:“你瞧瞧她走路的样儿,原先倒还罢了,这会儿奉命扭腰,她扭的跟蛇精似的。” 女孩子的香气扑鼻而来,玉盖脸红了红拱手道:“玉珠姑娘你先忙着,在下回家去了。” 玉珠挥挥手,转身进了园子。 房里,东窗下贵妃榻上,陆玖抱着慕卿凰,慕卿凰坐在他怀里,阳光铺满了他们全身,慕卿凰被晒的昏昏欲睡,自从怀了孩子她便是如此,又有陆玖掏心掏肺的宠着,那些在宫里几点起几点睡养成的规矩都坏了许多。 听了慕卿凰跟他说的对岑小曼的猜测,陆玖也赞同,道:“这岑小曼说不得又是慕枭安排下的一个奸细,咱们用她钓大鱼,说不得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慕卿凰强打起精神来,接话道:“我就想着,假若这个岑小曼真是冲着我来的,她的目的呢?” 想着慕卿凰嫁给陆瑁之后的境况,陆玖猛的道:“让你失宠!” 被这么一提醒慕卿凰顺着慕枭是幕后黑手,他做任何事都为了夺位这个思路想下去,不得不赞同陆玖的想法,岑小曼若真是冲着她来的,那目的极有可能是让她失宠于皇祖父。 慕卿凰怅然道:“上一世我嫁给陆瑁不久之后就很少进宫去了,再后来我求见皇祖父都不是那么容易了,那时候我已完全陷入后宅争宠夺爱中变的不像自己而像疯魔了的怨妇。所以,身为太子的女儿得宠于皇祖父也是慕枭不愿意看到的吧。” 虽然是戳慕卿凰的伤疤但陆玖还是说了,“那时候你和慕允煌也不那么亲近了,我远远窥探着你都能感觉到你浑身的冰冷和戾气,我有心想帮你却不知如何下手,能治你‘病’的良药唯有陆瑁而已,而那时你‘病入膏肓’也是拜陆瑁所赐。” 想起那时自己疯魔了似的状态慕卿凰羞愧脸红,清了清嗓子道:“细想来,搅乱了一滩浑水的人大概也是岑小曼。” 陆玖轻轻摸着慕卿凰的肚子笑道:“现在把这条小奸细鱼放在我们为她准备好的清水里且看她如何搅合吧。” 慕卿凰点头,不知不觉眼皮子就黏在了一起,在陆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轻声道:“莲园那边养济寺衙门已改建的差不多了,你催着爹一些,把那个替代我的人找出来。” “好,我记得了。”陆玖放轻声调,轻轻拍着慕卿凰的背脊让她好睡。 不一会儿慕卿凰就睡熟了。 抱着这个他念想了两世的人在怀里,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阳光照着他的脸,他掩口打了个哈欠,靠着倚背就那么窝着闭眼小憩。 日影西斜,明灿的日光逐渐变成金黄,慢慢的太阳消失了,月亮爬上了柳梢头。 秋日的菊花仿佛才凋零枯萎了几日,花园子里墙角嫩黄的迎春和腊梅就悄悄冒出了花骨朵,待得一场大雪银装素裹了这个世界,迎春、梅、山茶和水仙就都盛开了,雪中四友没有芍药牡丹的浓情艳丽,没有栀子茉莉的幽香纯净,没有莲花芙蓉的高洁清雅,却独有一种凌寒而开的傲骨。 昨夜北风呼号,雪片大如梅花,可幸天亮后风散了,雪也小了,府里的路都被雪覆盖了,怕慕卿凰滑到了,陆玖在被窝里就和慕卿凰商量今儿不让她出门,这等小小的要求慕卿凰都愿意纵容着他,这一日就果真没出过门,但陆玖就被打发去书房读兵书去了。 “那岑小曼可往外头见过什么人,传过什么消息没有?”坐在炕上一边修剪梅花枝一边问。 玉溪道:“奴婢们几双眼睛都盯着呢,至今没有。” 玉鸾气呼呼的道:“她是不往外传什么消息但她那一双眼睛看见世子爷就冒贼光,小贱人,打量谁不知道她什么打算呢。” 玉珠也哼了一声道:“咱们让她能自由进屋之后,凡是能靠近世子的活计她都抢着干。” “还不是你们纵容的,快别生气了。”慕卿凰笑道,“玉鸾,等钓出她后面的大鱼我做主就把你嫁给白锦如何?白锦如今是总旗,大小是正七品的军官,有我们在,他以后的前程也不愁。我考量他到现在发现他人品也极为不错,对你也一心一意。” 玉鸾坐不住了捂着脸嗡嗡道:“但请郡主做主就是。” 慕卿凰等人都笑了。 “玉珠你呢,上次玉鸾跟我讲你的小话,听说你看上那个腼腆的玉盖了?” 玉珠脸一红,扭过头就和玉鸾嬉打在一处,“你个坏蹄子,从实招来都跟郡主说我什么坏话了?” 玉鸾一边躲一边笑,“你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跟郡主提,那意思还不是让我提,我对郡主说了你的小心思,你又倒打一耙,我再也不跟你好了。” “打量谁稀罕呢。我现在在那个岑小曼眼里就是‘嫉妒’你和玉绮得郡主宠的蠢丫头。”玉珠撇嘴。 “我还不是一样。”说罢玉鸾站起来一边扭腰一边妖妖娆娆的抛媚眼。 慕卿凰看着她们闹腾笑的花也不剪了,捂着鼓鼓的肚子招手让玉溪扶。 坐在一旁的玉绮皱了下眉,道:“郡主让她去给世子爷送腊八粥,这一送怎么还没回来?” 一霎屋里气氛静的落针可闻,玉鸾道:“我瞧瞧去,别的不说小贱蹄子那张脸长的忒能骗人了,你们没瞧见金泥被她哄的一愣一愣的。” ☆、第54章 罚跪 雪又飘飘洒洒的下大了,书房门口的灰鼠皮帘子密密实实的将风雪挡在外头,屋里燃着火盆暖融融的,陆玖手边放着一碗没了热气的腊八粥,他则咬着笔端侵略性的打量垂首而立,脸红的如猴子屁股似的岑小曼。 她梳着丫髻,上面穿了一件衣长过腰的右衽桃红袄子,下面穿了一条描边绣小碎花的深青色百褶裙,一双眼偷偷瞧着他水汪汪含情带媚,一张小嘴擦了胭脂,红如樱桃,诱的人想啃一口。 陆玖心里想,若非他已有了小凤凰,不曾经历两世,有这么个水媚尤物频频在他周围转悠,他说不准真会把持不住。 收回佯装侵略她的眼神,陆玖搅着粥,清了清嗓子道:“金泥想要娶你已经跟我提过了,这事原该郡主管,可今儿你既到了我的跟前我就亲自问一问你,你愿意吗?” 第37节 岑小曼连忙摇头,在摇头时她的眼泪四处甩,有一滴还落在了他的兵书上,这本兵书可还是小凤凰送的呢,登时陆玖就想发作,但想着他和小凤凰商量的那个计划又忍下了,在桌子底下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陆玖站起来就爱怜的为岑小曼试泪,“你哭什么,本世子又没欺负你?” “你就欺负人家了。”岑小曼转着腔调娇嫩又委屈的控诉。 陆玖:他娘的! “无理取闹,滚出去。”陆玖佯装生气。 岑小曼哭的更痛了,猛的拱到陆玖的怀里,“呜呜,世子爷您还不明白奴婢的心吗?奴婢心里倾慕的是您啊。” 陆玖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抬手搂住了岑小曼,“你这丫头,其实我……不行,你赶紧走吧。” 陆玖一把推开岑小曼,推的她一个踉跄。这一把陆玖是真的用了力气推的,他嫌恶! 但脸上陆玖忍住了,“别让她看见,要不然不只你不会有好下场,我和我父母都不会有好下场。” “奴婢不在乎,奴婢愿意和世子爷一起承担。”岑小曼又扑了上来。 陆玖:滚! 陆玖一把抱住岑小曼又使劲推开,这一把直接让岑小曼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岑小曼受伤的看着陆玖,“世子爷,奴婢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能和世子爷在一起哪怕是死奴婢都不怕,世子爷您也喜欢奴婢是不是?” 陆玖:放屁! 用手一下捂住了脸,陆玖背过身道:“她是何等样儿人,我心里清楚,我若有个行差踏错的,陆瑁的今日就是我的明日,你赶紧回去吧,我就当你今日什么都没说过,我也什么都没听到过。” “世子爷,奴婢心疼您。”岑小曼爬起来再一次的抱住陆玖,这一抱正让被玉盖一把推进来的玉鸾看见,玉鸾看着屋里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呆滞了一下,转瞬就大怒,“小贱人你果然对世子爷图谋不轨,我打死你。” 玉鸾一撸袖子就冲了上去。 陆玖凤目湛亮,来得好! 一把抓住岑小曼的丫髻,玉鸾照着她的头脸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扇,直扇的岑小曼哇哇大哭,胡乱挣扎护着自己的头脸跪在地上哀求道:“玉鸾姐姐你别打了,别打了,我疼啊,疼死了,世子爷救命啊。” 陆玖拿袖子挡着脸灰溜溜的从玉盖掀起的帘子缝里钻了出去,玉盖看的两嘴直抽。 岑小曼一看哭声戛然而止,但只一瞬她又啜泣起来,不管玉鸾如何撕扯她,她只管护住自己的脸趴在地上不动了。 玉鸾气的掐腰踢了她一脚,“别给姑奶奶装死,起来跟我见郡主去,你有本事做那见不得人的事儿你有本事就承认。” 玉盖站在门口拢着手看了一会儿,忽听外头有脚步声,脚步声如此沉重的只有金泥,玉盖忙道:“玉鸾姑娘快住手金泥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金泥一把掀开灰鼠皮帘子就闯了进来,乍看见玉鸾正拿脚踢岑小曼一双牛眼立时就瞪大了,“住手!” 趁着玉鸾被金泥挥开岑小曼看着金泥就大哭起来,“金泥大哥你总算来了。” 金泥心疼的什么似的拉起岑小曼就关心的问道:“伤到哪里没有?” 玉鸾被挥的差点撞了桌子角亏得玉盖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打从成了慕卿凰身边的大丫头玉鸾还真没受过这等委屈登时就怒了,“你敢打我?” 金泥瞪着牛眼也气恼道:“你为何打小曼?” “她该打,她勾引世子爷被我撞见了我恨不得撕烂了她。”玉鸾冷笑,“偏你这个大傻子被她哄的团团转。” “你胡扯,不许你往小曼身上泼脏水,要不然我揍你。”金泥挥起拳头来威胁。 玉鸾还真不是个怕事的,昂着脸往金泥身上撞,“有胆子你就揍,你敢碰我一个手指头你看郡主饶不饶的了你。” “你!”金泥被逼的连连后退,“你要不是我兄弟白锦看中的媳妇我揍不死你,泼妇!” 岑小曼此时就开口了,两边脸颊上悬着要掉不掉的眼泪珠子,“玉鸾姐姐请你不要用你自己的想法来想我,我和世子爷是清白的,金泥大哥你不信就去问世子爷,我和世子爷真是清白的。” 躲在一边看好戏的玉盖一霎睁大了眼,我的娘啊,见过睁眼说瞎话的真没见过这么睁眼说瞎话的! 玉鸾被气的吐血,上前又要抓她,被金泥一横臂挡了回去,“你要做什么?你再敢打她一下试试。” “你们等着,我这就告诉郡主去!”玉鸾一跺脚一扭腰跑了。 玉盖追到门口喊了一声又掀开帘子一条缝露出脸来对金泥道:“金大哥你可真冤枉玉鸾姑娘了,她抱世子爷的时候我也看见了,玉鸾姑娘生气了现在去找郡主撑腰,郡主那个脾气有你们受的,还是快想想怎么办吧。” 金泥心里也惴惴的,但仍挡在岑小曼身前,拍着胸脯道:“有事我耽着,没凭没据的我就不信郡主那么不讲理。” 玉盖吐吐舌头,欲言又止,心里有一点点的愧疚,“金大哥,咳,你,罢了,吃一堑长一智哈。” 幕园。 慕卿凰的梅瓶已插好了,嫩黄的腊梅枝子错落有致的向外伸展,她正撩水往上撒,那边陆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洗了两遍手才上前来摸慕卿凰的肚子,苦着脸道:“小凤凰,刚才在书房我真快吐了,娘的,那小丫头片子还真拿自己当回事,说什么我也喜欢她。” 陆玖歪头做出一个吐的动作逗的慕卿凰唇角上扬,睨着他道:“美人儿投怀送抱你还不高兴?心里就真没想着将计就计吃了她?” 手指从慕卿凰隆起的肚子上爬到腰上,一把搂住摇晃起来,笑嘻嘻的道:“我只吃你。” 慕卿凰轻哼了一声,一根指头戳他脑门上,“别闹我。” “你是我媳妇不闹腾你闹腾谁去。”陆玖抓着慕卿凰的手指放在嘴里就轻轻的咬,凤目潋滟直直下勾子。 慕卿凰不自在的瞪他,抬手撩了他一脸水珠子,“你是小狗吗?西施都没你这么会腻人。” 陆玖舔着脸笑,松开嘴又从摸慕卿凰的肚子,“臭小子你快出来吧,你老子都饿死了。” 慕卿凰脸色微晕,正要说什么,外头就传来了玉鸾的声音。 “郡主,那小贱人果然不安好心,我亲眼看见她和世子爷抱一起,等金泥来的时候她又不承认了,惹得金泥那蠢货把我打了,郡主你可要给奴婢做主啊。” 进了屋子见陆玖正坐在慕卿凰对面剥核桃玉鸾狠狠瞪了他一眼,“世子爷咱们都知道那岑小曼图谋不轨了你怎么还上了她的当?” 陆玖嘿笑不语。 慕卿凰便笑道:“好,给你出气。你带人去把岑小曼抓来任由你折腾,你就是我‘迫害’她的爪牙,怎么嚣张我都给你兜着,至于金泥你不用管他,他果真敢打你,我让你们世子爷教训他。” 陆玖也应承道:“他敢动你一根毫毛我揍死他,快去折腾那岑小曼去。” 玉鸾不如玉溪沉稳细心,但此时也隐隐明白什么了,其他事情不必她理会,她的任务就是可着劲的折磨岑小曼就对了。 玉鸾拍掌笑道:“这差事我最喜欢了,郡主世子爷你们且等着。” 两个丫头在世子爷的书房里打架没一会儿功夫整个长宁侯府都知道了,在得知了两个丫头打架时陆玖也在那里的时候,凌氏隐隐不安起来,书房、男主子、两个丫头,凌氏稍微一想就坐不住了。 雪稀稀拉拉的下了一天,到了午后又下大了。 玉珠笑嘻嘻的往地上泼了一盆冷水,玉绮淡漠的打从这里路过在冷水上扔了几块碎瓷片,玉鸾压着岑小曼,一把将她按到碎瓷片上。 “啊——” 膝盖一接触了冰冷的碎瓷片岑小曼就尖叫了起来。 玉溪从屋里跑出来一看这阵仗忙去扯压着岑小曼不让她站起来的玉鸾,“你们这是做什么?” 玉鸾不客气的一把把玉溪推开,“不干你的事儿,一边去。” 玉溪脸色一边,“你什么意思?” 玉鸾瞥了玉溪一眼道:“这小贱人勾引世子爷,可见是规矩没学好,我这是教她做人呢。犯了错就该罚,以儆效尤,我看往后哪个小蹄子上赶着找死去。” 玉溪抬手接住鹅毛大的雪片,跺跺脚道:“罚就罚了也该罚,你让她跪在这冰天雪地里,还让她跪瓷片是想弄死她吗?你们太过分了。” 穿着大毛衣裳的玉珠捧着暖炉站在廊庑上笑道:“玉溪姐,咱们都是跟着郡主读过书的,你可知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郡主既然把幕园丫头们的纪律交给玉鸾管,你就别插手。” 玉溪脸色一白,歉意的看了啜泣的岑小曼一眼,咬咬牙道:“我去向郡主求情试试。” 说罢转身就进了屋。 ☆、第55章 女祸 大雪漫天飞舞,紧闭的幕园门口,白锦、香尘、玉盖将金泥死死压在雪地里,压着金泥一条臂膀的白锦咬着牙道:“你作什么死,主子的命令也不听了?” 啃了一嘴雪泥的金泥呸了一口,赤红着眼睛吼道:“你们都聋了吗?你们没听见小曼的惨叫声吗?” 压着金泥另一条臂膀的香尘嫌恶的道:“那样的臭丫头才不配做我嫂子,大哥你醒醒。” 骑在金泥后背上的玉盖忙道:“金大哥,我亲眼看见岑小曼和世子爷抱在一起了,世子爷问她你想娶她的事儿,问她怎么想的,她就哭,然后世子爷就安慰她,然后她就抱住世子爷说倾慕世子爷云云,金大哥,我发誓我若说了一句假话我就遭天打雷劈。” “你们放屁,小曼不是那样的人。”金泥一咬牙痛苦的低吼道:“是世子爷对小曼……” “你才放屁!”白锦一巴掌扇金泥后脑勺上,“世子爷明知道你对岑小曼有意,绝不会抢你喜欢的人,咱们伴着世子爷一处长大世子爷才不是那样的人。” 金泥喷着气道:“大家都是男人,郡主怀着孩子,世子爷肯定心痒了才会觊觎乖巧可人的小曼。” 玉盖无语凝噎,摸着下巴道:“金大哥,那岑小曼给你喂*药了吧。” 白锦也恨铁不成钢的道:“玉鸾和岑小曼住在一个小跨院里,玉鸾早跟我提过,这个岑小曼不老实,每次都抢着干伺候世子爷的活。金大哥你别被她哄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说是不是?” “我就喜欢小曼!”金泥犯起了牛脾气,满脸的不服气。 “你们干什么呢,成何体统。”披着黑毛大氅的陆炳和穿着红褐色皮裘的凌氏相携而来。 玉盖一骨碌从金泥背上滚了下去,金泥迅速爬起来,四个人一同跪着给陆炳请安,“侯爷大安。” 陆炳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你们几个滚了这一身的雪怎么回事?” 白锦抢先道:“回侯爷,我们兄弟在切磋武艺,打着打着就玩闹了起来。” 陆炳定定看了白锦一会儿,道:“叫门。” 听着这一声命令金泥动作比谁都快,一骨碌爬起来就往门上踹去。 香尘、白锦赶紧上前一把把这头疯牛拉住,白锦赔笑道:“金泥兴过头了,属下来叫门。” 随着金泥踹门那声巨响,守门的婆子听着动静是侯爷来了忙给打开了门。 众人一进院子就看见一个被雪盖了满身的人正跪在雪地里,当看见那一抹粉金泥一下就冲了过去,“小曼!” 凌氏心里顿时一哆嗦,“老爷,这……” 陆炳给凌氏使了个眼色凌氏就闭嘴了,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堂屋。 屋里,慕卿凰坐在榻上,腿上盖着锦被,陆玖就跪在脚踏上,腆着笑脸,双手捧着一个红漆雕八珍盒,盒子里放满了各色蜜饯糕点。 看见儿子这副受辱的样子,凌氏心疼的白了脸。 陆炳眼皮也没闪一下,而是哈哈大笑道:“小兔崽子,没想到啊,你也有今天,该。” 长辈来了,慕卿凰靠在锦垫上也没说要起,依旧脸色冷冷的。 看着慕卿凰这神色凌氏就害怕的心口“噗通”“噗通”跳,一句话不敢说。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陆玖讪讪放下红漆盒,站起来就赶紧请两位长辈上坐。 陆炳坐下后就和颜悦色的问,“儿媳妇,这兔崽子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慕卿凰捂着肚子冷冷道:“你问他。” “说!”陆炳一拍扶手,“外头跪的那个丫头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小子背着你媳妇偷腥了?” 第38节 陆玖嘿嘿不语。 凌氏眼巴巴的一看,这不是默认了吗? 想着二房的下场,凌氏的脸更白了,哆嗦着嘴唇道:“你这个拖家累业的小混蛋,你怎么就那么不争气,赶紧去给郡主赔不是。” “正跪着呢不是你们来了吗?”陆玖咕哝。 陆炳黑着脸道:“孽障玩意。夫人,外头那丫头你带走处置了吧,咱们必须给郡主一个交待。” 凌氏赶紧点头。 慕卿凰冷声道:“不必了,那丫头我自己会处置的,他不是想要那丫头吗,很好,我就给他留着。” 听慕卿凰说的话阴森森的,凌氏又打了个寒颤。 陆炳依旧和蔼的道:“郡主说了算,我们都听郡主的。” 说罢起身,虚空里使劲点了一下陆玖,陆玖缩脖子朝他爹笑。 “既孩子们都处置好了,咱们就回吧。”陆炳对凌氏道。 凌氏自来听陆炳的话,她又怕慕卿凰,闻言赶紧跟了出去,慕卿凰也没起身去送。 陆玖送走父母回来,慕卿凰就笑道:“爹和娘连我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曾过问,想来也是恼了我的。” 陆玖抱着慕卿凰,“没事,谁让咱俩是老天爷派来的,天降大任于你我,咱们受点误会和委屈也没什么。” 慕卿凰枕着陆玖的胸膛轻轻一叹,“我知道,你只是为了我罢了。” —— 外头雪地里,看着冻的嘴唇发紫,摇摇欲坠的岑小曼金泥愤怒不已,“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把你送到这魔窟里来,你也不会受这份罪。” 白锦从后面猛的踹了金泥一脚,低斥道:“怎么说话呢。” 金泥低吼,“她们就是要折磨死小曼!” 玉鸾披着一件白兔毛的斗篷从耳房里走了出来,手心里还捧着个青瓷暖炉,一派嚣张得意,她站在廊庑上冷笑,“她有胆子勾引男主子就该承受后果。” 倒在金泥怀里的岑小曼牙齿打颤已不能说话了,但却缓缓摇头。 金泥就她她吼道:“小曼说了,她和世子爷是清白的。” 金泥又对屋里吼,“世子爷你出来说句话呀。” 玉鸾就得意的笑道:“世子爷呀,她正在我们郡主脚下跪着呢。” 此话一出,除了玉盖,白锦等人都变了脸色。 玉鸾也不管他们继续道:“好了,这丫头是我们幕园的,就要受我们幕园规矩的约束,这里没你们什么事儿了,赶紧走。” 金泥恨恨瞪着玉鸾,那眼神仿佛要杀了她似的,玉鸾一点也不怕,还站在廊庑上搔首弄姿。 “我带你走。”金泥一把抱起岑小曼。 “慢着。”玉鸾又开口了,“她的卖身契在我们郡主手里呢,你想带她哪里去?” 心爱的女人被折磨成这样,而他又没用的救不得,登时金泥就气的大吼了一声,吼的屋里的慕卿凰就惊着了。 陆玖掀开帘子一条缝,只露出自己一张脸,小声道:“你们给我滚。” “世子爷!”金泥忙喊,“你快告诉她们,你和小曼是清白的。” 陆玖看了眼泪汪汪的岑小曼一眼支吾躲闪,挥手道:“快滚。” 说完就又缩了回去。 金泥气的又吼了一声。 主子既已发话了,白锦玉盖兄弟对视一眼,伙同香尘,制服金泥就将他拖了下去。 玉鸾一挥手,打帘子的碧簪和碧纱就下去把岑小曼拖了上来。 玉鸾抬脚尖勾起岑小曼的下巴,“啧啧,把金泥哄成了傻子,你可真是厉害啊。” 玉鸾重重哼了一声,“在这儿跪着,没有郡主的命令不许起。你们两个看着她。” “是。”碧簪、碧纱应下。 —— 陆炳凌氏回了瑞福堂,凌氏就哭着抹眼泪道:“她怀着身子不说安排人伺候玖儿,玖儿自己找个丫头,她又这样容不得人,你说说,他要死要活娶个这样的回来图什么?” 陆炳坐在官帽椅上沉思不语,双眼幽深似海。 “老爷,我的侯爷,你倒是说句话呀。” “我看人的眼光自来不错,朝阳郡主双眼清明澄净,气韵平和,不像……” “你又看过她几次,她还在二房的时候就不是个平和的人,对谁都冷冷的,心也毒,要不然二房不会到了那地步。” 陆炳瞪了凌氏一眼,“你是个眼明心亮的人,别因为关心则乱胡乱编排人,二房究竟是怎么倒的你心里还不清楚?” “我之前也觉得二房是自作自受,可今儿看见她对咱们这么无礼,对那个丫头那么残忍,对玖儿那么羞辱,我这心里、我这心里难受的厉害。” “再看看,只要他们小两口不光明正大闹到咱们跟前,你就不许插手,两口子一床被窝,小兔崽子乐意跪也说不准。” 凌氏气的侧转了身。 —— 风雪敲门,小酒馆用厚实的棉垫子封了门,里头依旧热闹吵杂,喝酒划拳的,吹牛的,闲聊的,听堂子中央小女孩弹唱说书的,干什么的都有。 玉盖等四人在窗户边上要了一桌,点了一桌子的酒菜,金泥逮着酒水不要命似的猛灌,已经把脸喝红了。 玉盖虽猜不透陆玖和慕卿凰的打算,但也模糊猜着一点,那个岑小曼有问题,两个主子是将计就计钓大鱼呢,如何钓鱼自然要先下饵。 可怜金泥这个蠢货被那个岑小曼骗的掏心掏肺。 看着打小一起玩的兄弟这么难受,白锦等人也开心不起来,香尘就道:“退一万步讲,那是主子,主子看上了你就得双手捧着送上去,大哥放手吧。” 这不是火上浇油吗,玉盖忙道:“你胡扯什么,万万都要听我的,世子爷绝不是那样的人,我亲眼看见的是那个岑小曼硬往世子爷身上扑的,不干世子爷的事。” 这话说的没人信。 白锦嘲笑亲弟弟道;“在府里你还说看见世子爷和岑小曼抱在了一起,这会儿你又改了口气,你哪句话是真的?” 玉盖语塞含混道:“总之世子爷不是那样的人。” 白锦点头,“我也不相信世子爷会饥不择食抢你喜欢的丫头。” 金泥醉醺醺的冷笑了一声,忽然道:“我不是他的奴才了,我不是了,咱们早就不是了,咱们是军籍,是堂堂正正有品级的军官!” “就因为一个攀附富贵的丫头片子你要和世子爷反目成仇?”白锦质问。 金泥就道:“要是世子爷上了玉鸾呢?” “不可能!”白锦一霎白了脸。 “哼。玉鸾打扮的可比小曼妖娆风骚的紧,你还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金泥讽刺的扫了白锦一眼。 白锦一脸青色。 香尘一拍桌子,“你看看你们都看上的什么臭女人。” 玉盖头疼的直揉额角,“你们可真能耐,就这点破事你们就开始怀疑世子,不信任世子了?” “那是给你扔荷包的玉珠没出事,等玉珠出了事我看你能比我好到哪里。”金泥冷笑。 玉盖不想搭理这个没有脑子的,禁不住看向白锦,“哥,你是怎么想的?” 一转头就发现白锦直愣愣的不知盯着他看了多久,吓了玉盖一跳,心里一突,“哥,你看我做什么?” 白锦就笑了,拍了拍玉盖的肩,“我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我腼腆的弟弟话越来越多了。” “有吗?”玉盖装傻。 白锦又笑了,没继续逼问,端起酒杯自顾自和金泥碰了个杯,“今晚上我陪你不醉不归,明儿醒来就都忘了吧,女人算什么,咱们兄弟之间的情义才是最重要的。” 玉盖可不敢让白锦喝醉,又劝又夺又闹腾了半个时辰玉盖就把白锦扛回了家,香尘也想扛自己大哥,可惜金泥的酒量是四个人里最好的,他们三个都醉醺醺了,金泥的脑袋还清醒着,一气打发了香尘,金泥抱着酒瓶靠着墙接着喝,神情痛苦又颓废,流转间有了某种恨意。 酒馆中依旧人声鼎沸,一个头上编了好多辫子,从下而上梳成发髻又用红绳缠成了髻,流苏下缀着一串黑铃铛的男子走了过来,他故意绊到金泥伸出来的脚上,“嘿,兄弟,抬抬腿。” 金泥眯了下眼,“你叫谁抬腿呢?” “你挡了我的路,叫你抬腿呢。”辫子男硬气的道。 金泥本就心情不爽,见辫子男一副欠揍样儿,猛的将酒壶痛摔到地上,踉跄站起来一拳头就挥了出来,辫子男也不是吃素的,大拳头回击,两个人顷刻就打成了一团,桌子翻倒,酒菜摔碎在地,菜汤子成了污水,两个在地上滚来滚去的男人一盏茶功夫不到脏的什么似的,酒馆里除了店主,客官们都笑哈哈看的欢快,还有呼哈助威,当场开赌的。 这一打,金泥就打出了一个知己好友。 ☆、第56章 废掉她 夜深了,弦月如眉,屋脊瓦当、地面花木上都裹了冰雪的缘故,白茫茫清晰可见无指。 岑小曼依旧跪在地上,双臂环抱着自己瑟瑟发抖,一双眼在夜里却亮的如同满含血煞气息的孤狼。 彼时,门口屋内传来轻微的响动,岑小曼立刻收敛了眼神,一闭一睁,孤狼之眼就变成了无害的小鹿眼,水汪汪欲哭不哭。 陆玖用自己的鹤氅裹住岑小曼,“你真是傻丫头。” 岑小曼微微啜泣,委曲求全的摇头,“奴婢不会给世子爷添麻烦的,奴婢做到了。” “都是我懦弱无能之故,让你受委屈了。” “只要世子爷安好,奴婢就安好。”话落眼泪就落到了脸颊,从眼神到神态真可谓一往情深。 陆玖搓了搓手臂,“我进去了,被她发现了咱们两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嗯,您快进去吧,外头冷,奴婢不要紧的。”岑小曼关心的道。 陆玖转身偷偷摸摸就钻进了屋,岑小曼摸着身上这件名贵的鹤氅,转头就“呸”了一口,低声鄙夷,“窝囊废。” 就躲在灰鼠皮帘子后头的陆玖听了一阵磨牙,爬上床就和慕卿凰撒娇,说自己被一个小奸细骂“窝囊废”云云,慕卿凰好笑的哄了他几句,两人头并头的慢慢就睡了过去。 虽说是大雪兆丰年,但年前的大雪下了一场又一场,外城住棚子的人家就苦了,木棚子被压塌了不少,养济院就设在这里,养济院里的老人孩子受冻又挨饿,身为养济寺卿的慕卿凰不能袖手旁观,但她守孝怀孕不能出门,只能暂时请了陆玲夫妻以养济寺的名义帮着把棉衣和粮食发了下去。 养济寺这个新衙门的名儿就算是传了出去,比养济寺的名声传的更快的是,养济寺卿是一个女子,是那个开放了缙云楼资助贫困学子的朝阳郡主,更是那个和前祖婆婆、前公公婆婆对簿公堂,证得自己清白后将三个诬告的长辈弄上断头台的女人。 和陆玖过的第一个年,慕卿凰不知怎么过的,迷迷糊糊就到了正月十五,花灯节的那天她收到了陆玖偷偷给她做的一盏凤凰灯,灯笼明黄锦绣,她看着灯,笑容就爬上了脸,拿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就那么偎在他怀里什么话也不想说,什么话都没有说,又仿佛什么话都说了。 真是一种新鲜又令人快乐的感觉。 第39节 肚子里揣着一个小东西,每天感受着小东西在肚子里渐渐长大,感受着小东西翻身、踢腿,每天都能得到小东西给予的小惊喜,每当她被小东西踢的肚子疼的时候,陆玖就对着肚子吼,陆玖一吼小东西就不动了,只安静一会儿就会又动起来,比之前会更兴奋。 从冬天到第二年的五月,慕卿凰每每都要被这父子或父女俩弄的哭笑不得。 —— 这一日慕卿凰收到了一张拜帖,拜帖上写的是成安郡主,成安郡主是卫国公次子媳妇,名昌韵和,也是已故宁河大长公主的孙女,郑国公昌茂的嫡女,论亲戚,慕卿凰要称呼她一声表姑母。 对于这个忽然来拜访的表姑母,慕卿凰思忖着她贵重的身份眼前就是一亮,又想着她现在寡居,儿女也都长大成家了,不正是养济寺丞最好的人选吗? 忙让玉溪去请进来。 外书房,玉盖将一幅画铺在了书案上,“世子爷您看,就是这个人,金泥现在把他视作最好的兄弟,我们几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兄弟反而都要倒退一射之地了。” 画上是一个梳着满头小辫的男人,男人眼角有一道疤,长眉细眼,相貌堂堂,身材魁梧,只从画中就依稀可见这个人的野态,本人应该更甚。 “有没有打听到这人是个什么来历?” “属下从金泥嘴里打听到,这个人是个走南闯北的镖师,居无定所,无父母儿女,现在常在秦淮河那边混迹,耍的一手好刀,再多的就没有了。” “耍的一手好刀……你可见过此人的刀法?” 玉盖摇头,“属下只是从金泥嘴里知道此人刀法了得,不曾亲眼见过。” 陆玖沉吟了一会儿,盯着画像忽的道:“他很久没来见我了,肯定是恨上我了吧。” 玉盖动了动嘴,有心想为金泥开脱几句,但世子爷比他们都聪明,他说什么都显得干巴巴的。 “再看吧。”想着上一世这四个自小在一起的伴当都陪他死在战场上,陆玖在画像上用指甲盖划了长长一道子,凤目黝黑深邃,“你仔细盯着些,我怕他吃亏。” “是。”玉盖在心里痛骂了金泥一句。 其实他们都知道,脱了奴籍改了军籍,做了总旗之后,金泥想不开因一个岑小曼恨上陆玖,何尝不是滋长了野心的缘故呢? —— 幕园不远处假山后头,金泥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个精巧的盒子,打开里头躺着一支流苏珠钗,“这个给你。” 岑小曼摇头,“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金泥佯装生气。 岑小曼赶紧摇头,“金大哥你不要误会,我没有看不起你,我只是个奴婢我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你呢?” “那你就收下。”金泥将盒子硬塞给她。 岑小曼迫不得已拿了。 金泥搓着手小心翼翼的问,“世子有没有再对你……” 岑小曼抬头看了金泥一眼又赶紧低下头,“没有。” 可方才那一眼金泥分明看见了她的眼泪,金泥一霎攥起了拳头,“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救你出府的。” “金大哥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实在承受不起。”她低着头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金泥心疼的手足无措,“你别哭。” 想着阴九祝告诉他的话,女孩子都是要哄的,忙又把盒子拿回来打开,拿出里头的流苏珠钗来亲手给她插在发上,“小曼你戴这支珠钗真好看,你不要哭了。” 见金泥笨拙的哄她,岑小曼破涕为笑,“金泥大哥你不会哄女孩谁教你的?” “阴大哥教的,这支钗也是阴大哥陪我买的,盒子是阴大哥送的,他相好的多,贯会买小东西哄女人开心。” 岑小曼笑了笑,往幕园门口看了看,见玉溪引着一个贵夫人进去了忙道:“金大哥我得回去伺候郡主了。” 金泥有点舍不得但还是道:“你快回去吧,晚了她们又欺负你。” “嗯。” 说罢,岑小曼小跑着就进了幕园。 幕园厅堂里传来隐隐说笑声,见没人理回她,她就踱步回了小跨院,白天玉溪她们都在外头伺候主子,小跨院中没人。 岑小曼将流苏珠钗往桌上一扔就开始拆卸钗盒,片刻在夹层中发现了一张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字:废掉她。 —— 厅堂中,分主宾坐了,慕卿凰开始打量成安郡主,只见她穿了一件八成新的茶白色通袖牡丹花纹的绸衫,下面是一条金线描边的马面裙,四十来岁的年纪,一张脸保养的极好,兴许是因为寡妇的缘故,从头饰到穿着都显得素雅清淡,虽是如此,但看她那一双有笑纹的眼睛,并不似普通寡妇的那种刻板无趣、心如止水,反而透着热情和冲劲。 慕卿凰在打量成安郡主,成安郡主也在打量慕卿凰,到了她这个年纪,看人就不在看人家穿了什么衣裳而是看气韵,眼前这个表侄女美则美矣,但她一身的气度更容易让人忽略她的长相。是什么样儿的气度呢,就是让人一见就不容易亲近,无意识的就把她往高处推,就仿佛天生带着某种威势似的。 成安郡主就大笑道:“和该你做了这养济寺卿,你这样的一身气派,非你莫属。” 慕卿凰也笑了,“我年轻不知亲戚,我是否该称呼您一声表姑母?” 成安郡主更乐了,亲近的拉着慕卿凰的手道:“你不嫌我高攀了你,你就叫我姑母,那‘表’字也去了吧。” 慕卿凰忙道:“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您是长辈,敬着您是应该的。” 成安郡主一摆手,“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叫我一声姑母来听听。” 慕卿凰欣然从命,笑着喊道:“姑母。” 成安郡主响亮的应了一声,“咱们言归正传,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打从知道有了养济寺这么个衙门我就在观望,不止我在观望,年年往寺庙里捐钱的夫人们都在观望,她们都等着你生完孩子出月子后的动作呢,我在府里等啊等实在是坐不住了,我就想啊我得先下手为强,好不容易有个衙门是咱们女人做主的我必须得凑这个热闹,小侄女,我必须得给我安排个官职做做,咱也过过当官理事的瘾。” “姑母来的正是时候,我正愁没人愿意来帮我呢,您也知道这是个往里头砸钱的衙门。” “钱,我有啊,姑母我没什么别的本事,就会做点生意,侄女可知昌记酒楼?” 慕卿凰讶然,“可是那个遍布全国各省郡的昌记酒楼?” “正是。”成安郡主笑着点头。 当下慕卿凰就道:“玉溪,快去把养济寺丞的印鉴和文册拿来,养济寺丞自己撞上来了,咱们千万不能给放跑了。” 成安郡主爽快的大笑,“你放心我绝不跑。” ☆、第57章 产子 “姑母,您瞧瞧我写的这个。” 在府里守孝养胎的这九个月慕卿凰也没有闲着,她把自己准备怎么让养济寺运行起来,怎么救济那么多孤老婴幼,怎么交给弃儿谋生的手艺等等都详细的写成了一本册子,思来想去,她现在缺的正是成安郡主这么个大财主。 成安郡主看完之后就笑了,“果然我没看错你,我今儿真来对了,以后但凡我家的产业要用人优先挑选养济院出来的孩子。” “姑母大德,我这里先替那些孩子们谢谢您了。” 成安郡主就摆手道:“用不着你谢,这是积功德的大好事,我是来分你功德的,你别嫌我就罢了。” 成安郡主喜滋滋接了养济寺丞的印鉴和文册之后,就和慕卿凰说起了家常,“你肚子这么大了,何时临产?” 慕卿凰脸上就露出了一抹柔和的笑来,“差不多是这个月末。” “到时候我一定来给你添盆。”成安郡主稍微一想后笑道,“我记得不错圣上千秋节也在这个月末,这小家伙最好在圣上千秋那日出来,那就有福了。” “承您吉言。”慕卿凰笑道。 “姑母,我九月份才能出孝,这段时日养济寺那边就劳您操持了,剩下的官位您就替我办个花宴,谁出的银钱多给谁。”慕卿凰半玩笑半认真的道。 “都包在姑母身上,论起真有钱的还属皇商家的夫人,我倒认识几个,如云锦花家,牡丹韶家,胭脂水家等。” “姑母真是帮了我大忙了,若不是姑母找上来,我真不认得这些有钱的主儿,原我还发愁,待我出了孝后要给哪些人下帖子,姑母来了竟都替我解决了,但我还是要说几点的,一选到咱们养济寺的夫人都要是真心想做点事业出来的才行,那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想博个名声又不舍得拿钱出来的就算了,二人品要好,咱们既共同理事,劲儿就要往一处使,您说是不是?” “你说的很对,姑母都记住了。” 又说了会儿话,成安郡主才告辞去了。 成安郡主前脚走,陆玖后脚就回来了。 见着茶几上摆着的残茶,陆玖问,“刚才是谁来了?” “是成安郡主。” 遂慕卿凰就把成安郡主的来意和陆玖说了说。 陆玖习惯性的把慕卿凰捞在腿上抱着,低下头,耳朵放在慕卿凰的肚子上听了听,道:“小混蛋,今儿有没有折腾你娘啊?” 慕卿凰就笑道:“你早上闹的他动来动去,这会儿怕是累了,你去书房后就没动过,像是睡着了似的。” “小凤凰,你有没有想我?”摸着慕卿凰的肚子陆玖问道。 “不想,一个时辰前你还在我跟前翻诗经给小东西取名字呢。” “可我想你小凤凰,每一个时辰,每一个时刻都想你。” 四目相对,她望进他的眼,那眼睛里满是深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一往而深…… 她笑笑,摸摸他的耳朵,在他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这个男人越来越让她心疼了。 一点香吻便勾起了他的馋虫,他小心抱着她,俯身衔住那香糯的让他情不自禁吃不够的小嘴。 慕卿凰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微张贝齿,允他在她嘴里攻城略地。 一只手解开她的盘扣,伸了进去揉搓,寥解相思之苦。 春风春雨春之情,相知相会念念不忘。 一炷香的功夫后,陆玖亲自给慕卿凰扣上蝴蝶蓝宝盘扣,严肃的把王奇一家惨死,太子被陷害之事告诉了慕卿凰,并道:“顾指挥使那里暂时还没有查出什么,但我现在有个怀疑的人,那个被金泥视作知己好友的阴九祝。” 脸上的桃花色还没有褪去,慕卿凰呆了呆才反应过来,“父亲被陷害了?” “别激动,我就是怕你激动才一直没告诉你。” “你快细细再和我说一遍。”慕卿凰忙道。 “这还是去年的事情,这件事顾指挥使没有瞒着我,我也一直让白锦他们盯着这案子的进展,原本是没有一点眉目的,但我大胆做了个假设,把这几个人联系了起来,杀死王奇的凶手、北里刺杀你的凶手、凤楼春、岑小曼、和金泥成了知己好友的阴九祝,假若这几个人之间是有联系的,那么我们就可以利用岑小曼顺蔓摸瓜找出凶手,这也和咱们商量的那个计划不谋而合,他们往咱们身边插钉子,我也可以去他们身边做奸细。” 顿了顿陆玖看着慕卿凰道:“小凤凰,圣上千秋就在月末,藩王已陆续到京,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等你生下孩子咱们就要合演一场大戏了,到那时,到以后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两生两世唯爱你一个而已,除了你我不会碰任何女人。” 心中震颤不已,面上慕卿凰只轻轻的笑,她抚着他的脸道:“我相信你。” 见她这样陆玖心里不怎么踏实,但为了能找出慕枭意图谋反的证据,他们也无路可走,他只能又低下头去狠狠的吃她的小嘴。 —— 千秋节的这一夜,宫廷开盛宴,建元帝所有在外的儿子都回来了,身为父亲,看着儿孙济济一堂没有不高兴的,此夜,烟火不绝。 也是这一夜慕卿凰发动了。 第40节 原来生孩子这么疼! 听着慕卿凰隐忍的叫声,陆玖却坐在厅堂上和岑小曼*。 “你这小手长的又细又长又软真好看。”陆玖摸着岑小曼的手,一双凤目直溜溜的盯着她的脸看。 岑小曼红着脸站在地上,不安的四下里看,“郡主正生孩子呢,世子爷,咱们这样不好。” 陆玖轻瞥了下嘴,“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就她娇贵?你会不会生孩子,嗯?” 陆玖一把把岑小曼抱在了怀里就要亲,此时玉鸾猛的闯了进来,一盆血水照着两人就泼了上去,“我们郡主在厢房里生孩子疼的要死要好,你们却在这里卿卿我我,我再来晚一些是不是就要往我们郡主的床榻上滚了?” 玉鸾气的浑身发抖,抓着岑小曼的发髻一把将她从陆玖怀里揪了出来,照着脸就“啪啪”扇了四五巴掌,“你个不要见的贱货,我叫你勾引主子,我扇不死你!” 岑小曼疼的大叫,“世子爷救我。” “没上没下的东西,住手。”陆玖上前来一把将玉鸾扯开,把岑小曼抱在怀里,怒喝道:“滚出去!” 玉鸾掐腰大骂,“世子爷你没良心,我们郡主拼死拼活为你生孩子你却和这个小贱人风流快活,你对得起我们郡主吗?” “你哪只眼睛看见本世子风流快活了,不就生个孩子吗,她生孩子我能怎么办,我干坐着也是坐着和小曼说点子话怎么了?”陆玖梗着脖子气呼呼道。 “怎么了?你们等着,我会告诉郡主的。小贱人,等郡主腾出手来定叫你不得好死。” 岑小曼立时吓的往陆玖怀里钻,陆玖忙护着抱着。 吵闹声把陆炳和凌氏引来了,老两口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凌氏低声道:“这孩子也太不讲究了,郡主纵有千不好万不好,但这种时候他做这种事儿我做亲娘的都看不过去,这个什么小曼真是个狐狸精。” 陆炳“嗯”了一声,背手在后踱步走了。 “老爷?”凌氏忙追了上去。 得知慕卿凰产子也来幕园看望的三房一看这架势也走了。 片刻,产房里传来了嘹亮的婴儿哭声。 那一霎,因被一个丫头撞破奸|情“臊得慌”躲进寝房的陆玖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才压制住要跑出去,跑进产房去看看的强烈想法。 直到玉溪冷着脸来请,陆玖才耷拉着肩膀,蔫蔫的跟着玉溪进了产房,一进了已经收拾干净血污的产房,陆玖就哭了,看着脸色苍白倦怠的慕卿凰泪流满面。 慕卿凰瞅着他却笑了,“傻子,哭什么,快来看看咱们的铭哥儿。” 跪在床边,陆玖不看孩子伸手就摸慕卿凰的脸,“小凤凰,咱们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鼻端闻着血腥味,又感觉着脸上的湿润,慕卿凰拿下他的手一看,他的手掌已经被指甲戳的血糊糊的,而他的指甲从来都修剪的光秃秃的。 “傻子,我相信你,都是咱们商量好的,别自责。”脸上有血,慕卿凰侧头看着他,落了两行泪滚落枕巾。 一边用袖子擦慕卿凰脸上的血迹,他一边恨恨的道:“等把慕枭干掉,我就什么都不管了,我就带着你和儿子,咱们各处玩去,小凤凰,其实我不想做官更不想做将军,我就想做个富贵闲人,每一天晚上都能搂着你睡觉,每一个早上睁开眼都能看见你,亲亲你,这就是我的全部心愿,小凤凰,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慕卿凰笑道:“是不是还要没事养养狗,斗斗蛐蛐?” 陆玖猛点头,顷刻又黯然了眸色,“我知道你肯定看不上我这样胸无大志的。” “傻子。等干掉慕枭,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可好?” “真的?”陆玖大喜过望。 “嗯,朝阳郡主一言九鼎。”慕卿凰伸出小指笑望着他,“我们拉钩。”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那一刻陆玖的笑容明艳灿烂的让慕卿凰记了一辈子,就像她珍藏在记忆中的,那个趴在墙头手捧炮仗花讨好她的笑容一样。 陆玖,这是她的夫君啊。 ☆、第58章 杖尸 一灯如豆在铜镜里映出,也映出了一张孤绝赴死,*的脸,脸颊上还挂着一丝血块。 岑小曼伸手抹去,在自己放首饰的木盒里拿出了一只朴素无奇的金镯子戴到了手腕上。 起身,这才去换下被玉鸾泼了血水的衣裳。 —— 三房。 陆炅歪坐在榻上,吃着酱肉喝着小酒,脸上一派喜意的哼起了曲子。 三太太花氏坐到炕几的另一边笑道:“何事让老爷这么高兴?” 陆炅一指幕园的方向,“今夜郡主生子,陆玖那兔崽子怎么做的你也听见了,你等着吧,等朝阳郡主出了月子就有好戏看了。说不得大房又是一个二房的下场。” 想到大房可能有的下场陆炅笑的更欢了,喝了口酒继续哼曲儿。 花氏却忧虑道:“大房若再倒在朝阳郡主手上,咱们不是也受影响吗,覆巢之下无完卵,老爷笑什么?” 陆炅看了一眼花氏,“我大哥这个人从小就有一个习惯,他爱财。” “谁不爱财,谁还嫌财多怎的?” “我大哥不一样,他爱财更爱藏财,你别看我大哥现在吃的穿的用的都不显豪奢,但他有的是钱,他腰上常年挂着的那一大串钥匙你当他挂着好看的吗?那都是库房的钥匙。你说,大房要是倒下了,这些家财都是谁的?” 两口子对视,花氏顿时眉开眼笑,“就让陆玖作死去吧,咱们不管。” 陆炅点点头又哼起曲子来。 —— 瑞福堂。 陆炳靠着床栏想事情,睡在一旁的凌氏就一直在发抖。 陆炳转头看一眼发妻,拍拍她的肩,“这么多年了,你这胆子还跟个鸡胆子似的,多大点事你就吓的这样。” “老爷,我怕呀。陆瑁只是有了个红颜知己朝阳郡主就把他毁了,玖儿那混账东西却是在她生孩子的时候和个丫头搂搂抱抱,又被她身边的大丫头抓了个现行,我怕呀,我怕郡主腾出手来不甘休。” “我说你怎么回事,钻牛角尖了是吧,二房有那个下场是咎由自取,不是朝阳郡主的错。再说了,我琢磨着这里头不对味儿,玖儿有多喜欢朝阳郡主我看的真真的,我总是不信的。” 凌氏往陆炳身上偎了偎,“我听老爷的。” 陆炳又拍了拍凌氏,见她还是在发抖无奈叹了口气,“这事儿闹的,我今夜得了个大胖孙子都没多少喜气。罢了,夜深了,睡吧,明儿的事儿明儿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 翌日,宫里的赏赐就如水的送到了长宁侯府,因还在孝期的缘故,慕卿凰也不能进宫谢恩,只让丫头代她朝皇宫的方向叩谢了一回,对于这个和自己同一天生辰的曾外孙,建元帝让魏保传了话,出了孝期就带进宫给他瞧瞧。 有建元帝这句话,在京的藩王们也打发人来给送了贺礼,慕卿凰让人打点造册一一收下。 藩王回京贺寿,贺寿毕也不会立即返回封地,依着往常的习惯,至少还得盘桓一个月藩王才会走干净,而燕王慕枭就更是个孝子了,好不容易回京,他是要好好“尽孝”的。 也是因着孝期的缘故,孩子的满月也省了,只一些至亲送来了满月礼。 慕卿凰出月子的时候已到了六月末七月初,正是莲花盛开的季节,也是在这个季节父亲奉旨出京,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在实行那个计划的前一天夜里,陆玖将慕卿凰压在床榻上,彻夜缠绵不休,直至天亮,两身相融时,他在她耳边只不停的说三个字“相信我,相信我……” —— 慕卿凰出月子后的第三天,有风吹散了闷热,慕卿凰坐在榻上逗孩子,玉溪几个则在拆贺礼登记造册,岑小曼就跟在玉溪身边打下手。 “小曼,我听玉鸾说,我生孩子那夜,你和世子爷‘相谈甚欢’,有没有此事?” 岑小曼身子一僵,忙忙的跪到慕卿凰脚边,“郡主恕罪,是玉鸾姐姐看错了,奴婢和世子爷是清白的。” “哦,清白的。”慕卿凰笑了笑。 “你当我眼瞎吗?我分明看见你们两个都搂抱到一起去了。”玉鸾叫嚷起来。 “玉鸾你别说话,我自有主张。小曼,你去给我倒一杯参茶来。” “是。” 岑小曼倒退着出了厅堂直奔茶房,彼时,守茶房的婆子正打瞌睡,岑小曼也没有惊动她,在柜子里找出放参片的青瓷罐子,麻利的冲泡了一盖碗参茶出来,婆子听到倒水声醒了,睁开眼一看是小曼就撇了撇嘴接着睡去了。 岑小曼脸上浮现一抹冷笑,背对着婆子,一手按着金镯子上的一朵雕花,金镯子就打开了一道口子,随着她手腕的倾斜,青绿的粉末就倒入了茶汤中,粉末入水即化,端起托盘,转过身面对着从外面射进来的阳光,岑小曼又恢复了怯怯可怜的模样。 进了厅堂,慢慢走近慕卿凰,将托盘放到炕几上,端起盖碗奉上,她谦卑的道:“郡主请喝茶。” 慕卿凰起身把孩子交给了玉溪抱着,并示意她到寝房里去。 见玉溪把寝房的门关紧了,慕卿凰才接过岑小曼递过来的盖碗,掀开盖子瞧了瞧茶汤,便见茶汤橙黄,参片浮沉,“茶泡的不错。” “都是玉溪姐姐教的好。”岑小曼低声道。 在她察觉慕卿凰让玉溪抱着孩子进寝房的举动时,她整个人就绷紧了,双手交叠藏在袖子里。 慕卿凰用盖子刮了一下茶汤,缓缓将茶送到了嘴边,这一刻岑小曼下意识的右手握紧了左手腕部。 忽的,慕卿凰一抬手就把茶水往岑小曼脸上泼去,岑小曼眼神一凛,不再掩藏,右手抽出藏在袖子里的短匕朝慕卿凰就刺来。 “啊——” 玉鸾大叫,玉珠、玉绮连忙扑上救驾。 就在这时,慕卿凰攥着茶杯往后大退了一步,与此同时,藏身屏风后的武大冲了出来和岑小曼打了起来。 玉鸾等三个丫头将慕卿凰团团围住护在中间,主仆四人就那么看着武大和岑小曼缠斗。 亲眼所见她们才敢相信,平日里那个娇怯可怜,逆来顺受的岑小曼竟然如此凶悍不畏死。 “我的天啊。”想着平日里欺负岑小曼的次数和狠劲,玉鸾又惊又惧。 慕卿凰也是心有余悸,亏得她多留了个心眼,若岑小曼真是奸细,慕枭派她孤身潜入长宁侯府,那么这个岑小曼必然不能只会哭,幸好,幸好选择今日发难之前她让武大藏在了屏风后头。 叮叮当当,长刀对上短匕,岑小曼只有被迫挨打的份,不消片刻,武大将岑小曼制服捆住了膀子扔在慕卿凰脚下,“还请郡主发落。” 慕卿凰抬手让武大退到一旁,低头看着岑小曼,岑小曼也抬头看着慕卿凰,“你早就防备上我了?” “是。” “我哪里露出了破绽?” “实际上你装的天衣无缝。”若非她和陆玖都有前世的记忆,说不得真会栽在她手里。 “说,谁派你来刺杀郡主的?”玉鸾愤怒的逼问。 岑小曼冷笑了一声,眼睛一闭,嘴唇微动,唇角就流出了黑血。 “不好!”武大上前猛的掰开岑小曼的嘴,大口的黑血就流了出来,武大骇的立即松开手。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了,慕卿凰僵了下身子又恢复冷静,“这是……死士?” 第41节 她何德何能,慕枭对她竟然用上了死士。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得皇祖父的喜爱? 想着陆玖说过的慕枭的诡异处,慕卿凰沉默了下来。 片刻,慕卿凰道:“玉珠,你去打盆清水来,给她弄干净,今儿还没完。” “是。” “玉鸾,把架势摆出来,本郡主要杖毙这个勾引男主子的小贱人了。”慕卿凰做出一副冷眉冷眼,嫉妒成性的样子来。 “是。” 日影西斜,当陆玖得到消息从书房赶来幕园时,就看见慕卿凰坐在葡萄架下的石鼓凳子上淡定饮茶,而在最晒人的地方,岑小曼被堵住了嘴绑在长凳子上,武大正在狠劲的杖击其下半身。 陆玖眼睛顿时瞪圆,大叫一声“住手”就跑了上去一把夺过武大手里的木板,“大胆,谁叫你打她的。” 武大面无表情的拱手道:“世子爷恕罪,是郡主让打的。” “是我让打的。”慕卿凰扬声道。 “小曼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她?”陆玖愤恨的瞪着慕卿凰。 “她下毒谋害主母,我让武大杖毙了她不应该吗?还是说,我杀了你的相好,你心痛了?” “什么?你已经杀了小曼?!”陆玖忙俯身下去探岑小曼的鼻息,顷刻陆玖伏在岑小曼身上就大哭起来,“小曼你死的好惨啊。” 得到消息已经赶到门口的陆炳夫妻迈进门槛的腿又缩了回去,陆炳低声道:“先听听。” 慕卿凰猛地将茶杯摔碎,“够了!” “我还没死呢,你倒给她哭丧。武大,把这个小贱人给本郡主扔到乱葬岗去,让野狗野狼啃了她的尸体。” ☆、第59章 再休夫 躲在回廊花丛里偷看的仆婢们都吓的一抖,死了都不让人家有个囫囵整尸,朝阳郡主是不是太…… 太什么,此时此刻没人敢说出来。 “我看你们谁敢动小曼的尸体。” 陆玖挡在武大的身前,一副“你有本事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的倔样儿。 顷刻,场面就僵持住了,慕卿凰气的厉害,冲上前拽陆玖,“你给我滚开。” 陆玖抓着慕卿凰的手腕子就大叫道:“你这个毒妇,你这个凶手,是你杀了小曼,我要给小曼报仇,我掐死你。” 说罢两手就要往慕卿凰的脖子上掐,玉鸾等丫头见状忙扑上去撕扯。 院门口,凌氏吓的双腿发软,脸发白,她仿佛已经看见自己跪在断头台上的样子了,“作孽呀,作孽呀。” 陆炳看着陆玖却陷入了沉思,他虽打小就纵宠陆玖,但身在军籍,为以防万一,该教陆玖的拳脚功夫他从不懈怠,陆玖是个什么身手,单凭那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片子就想阻拦他掐朝阳郡主的脖子? 看着陆玖上蹿下跳的叫嚷,脸上的表情也那么扭曲,却被几个丫头片子挠的发髻歪斜,衣衫凌乱,他嫌弃的撇嘴。 扶住吓的浑身发抖的老妻道:“凭他们闹破天去,咱们不管,儿孙自有儿孙福。” “可是、可是……” 看着被娘子军围困的陆玖,慕卿凰站在外围冷笑,“你和陆瑁都是一路货色!” 陆玖懵了一下,指着慕卿凰大怒,“你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陆瑁?那我呢,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慕卿凰心里“噗通”一下子,猛的攥紧了手,冷冷道:“你什么都不算,只是我儿子的爹罢了。” “我、我要休了你!”陆玖气的一蹦三尺高。 “你休我?”慕卿凰大怒。 “我要休了你!” “来人,拿笔墨纸砚来。”慕卿凰往石鼓凳子上一坐,片刻碧簪碧纱就把文房四宝放在了石桌上。 “写休书我可是驾轻就熟,你休我?呵,我休了你才对。”话落,慕卿凰提笔,行云流水,一蹴而就,这休书和她写给陆瑁的那一份一字不差。 慕卿凰拿着写好的休书扔陆玖脸上,“你既不能给我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承诺,从今以往咱们再无干系。” 拿着休书陆玖又羞又气,“你你你,你这个妒妇!” 慕卿凰从玉溪手里抱过儿子,冷着脸道:“收拾嫁妆,咱们今天就走人。” 说罢,慕卿凰先走了。 陆玖哇哇大叫,“你把儿子还给我,儿子是我们陆家的种。” 慕卿凰理都不理他,走的潇潇洒洒。 有陆瑁那个前车之鉴,慕卿凰抱着儿子走,长宁侯府无人敢拦。 幕园的动静,陆炅这里时刻关注着,当听到仆妇回禀说朝阳郡主把陆玖休了,他一口酒水就喷了出来,拍着桌子大笑,“干得好。” 花氏让仆妇下去,给陆炅重新倒了一杯酒笑道:“还真让老爷说着了,陆玖真是作死,得罪了朝阳郡主,大房这是要完啊。” 陆炅靠着引枕,晃着脚摇头,“我大哥可比二哥聪明多了,等着看吧。” 瑞福堂上,凌氏抱着跪在地上的陆玖一边哭一边捶打他的背脊,“你真是个混账东西啊,我做了什么孽才生了你这么个天魔星,成亲才几天啊就闹的这个样儿,我的孙子也让抱走了,自从孙子出生,可怜我才抱了几回啊。” 陆炳重重一拍桌子,“行了,闭嘴吧。” 这会儿瑞福堂上并没有外人,陆炳盯着陆玖看了一会儿道:“我不管你,滚吧。” 陆玖愕然看着陆炳。 陆炳哼了一声,“滚。” 许是父子连心,陆玖缓缓笑开,站起来抱了陆炳一把就跑。 陆炳原本只是猜测,现在却已经基本确定了,只不知小混蛋和朝阳郡主这一唱一和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见他们如此大费周章,事儿肯定小不了。 —— 夜幕四合,习武堂院子四周石柱里点上了灯火,陆玖一人手持□□独自耍玩。 金泥手持绣春刀闯了进来,刀指陆玖,黑面上怒气勃发,痛不欲生,“小曼的尸体呢?” 白锦、玉盖、香尘三人紧随其后赶来,纷纷挡在陆玖身前。 “大哥,你冷静点。”香尘道。 “你们让我怎么冷静,小曼死了,她死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金泥一把扔了绣春刀,抱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陆玖拨开白锦等人,蹲在地上猛的抬起金泥的下巴,“你恨我是不是?” 金泥咬牙,“是!” “好,我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我们打一场,我输了这条命随你处置。” 金泥一抹眼,“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你给的,你抢我喜欢的女人,你无情,我不能无义,我不和你动手,我去杀了那毒妇。” 金泥站起来,捡起刀就要走。 “唰”的一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拦在金泥面前,“今夜你还能说出这话就证明你还不是无药可救。想知道岑小曼的尸体在哪儿,就先和我打一场,晚了,你怕是连她的一块骨头都找不到了。” 金泥一听大急,鼓起心中一腔怨恨,提刀和陆玖就干了起来。 这一场干架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当金泥从习武堂出来,走出长宁侯府,阴九祝就等在外头,见到金泥就上前来关心的问候,“如何?打听到了吗?” “打听到了,在京西小树林那边的乱葬岗上。” “那咱们快去找。”阴九祝道。 “嗯。” 彼时已是深夜,小树林中一片漆黑,树林深处不时传来狼叫声,阴九祝和金泥举着火把在一片坟地里翻找。 忽的,金泥看着一张芦苇席子里卷着的女尸时就不动弹了,阴九祝忙走过来一把掀开席子,当看见里头裹着的女尸时,阴九祝蓦地开口,“这不是岑小曼。” 金泥眼神闪烁,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阴九祝忙描补道:“能让你放在心里那么喜欢的岑小曼肯定不像这具尸体那么丑。” “他骗我。” “谁骗你?” “陆玖骗我,一定是他把小曼的尸体藏了起来。今天他为了小曼要掐死郡主,被郡主给休了。” 阴九祝佯装惊讶,“郡主休夫了?” “那毒妇什么干不出来,她上个丈夫还不是被她毁了一辈子。” 阴九祝“啊”了一声,叹气道:“那你还找尸体吗?” “陆玖能为了小曼想掐死那毒妇,他肯定不会把小曼的尸体还给我的。”金泥使劲抓挠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是我没用,我就是个奴才秧子,他们一个是郡主一个是侯府世子我想给小曼报仇都没有门路。” 话落金泥忽然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阴九祝吓了一跳连忙夺下,“兄弟,你这是做什么?” “不能给小曼报仇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死了之。”金泥抱头痛哭。 “我长这么大,小曼是第一个让我动心的姑娘,小曼那么纯洁那么美好,要不是陆玖和朝阳郡主他们糟践她,小曼不会死,也怨我,我不该把小曼弄进幕园,怨我,是我害死了小曼啊。” “你果真想为你心爱的姑娘报仇?” “想!”金泥恨恨的道。 “那么你就更应该想办法留在陆玖身边,你只有留在他身边才有机会报仇。” “我恶心。”金泥呸了一口痰在地上。 阴九祝拍了拍金泥的肩膀,“小不忍则乱大谋。兄弟,你好好想想。” 金泥痛苦的揪扯自己的头发,“就只有这一个办法吗?” 阴九祝又拍了拍金泥。 “我知道了。”金泥蓦地攥紧拳头。 莲园冰窖,岑小曼被剥光了衣裳放在一块冰上,玉绮面无表情的把她翻过来指着她肩胛骨上的刺青道:“郡主您看这里。” 那里刺着一只展翅的燕子。 燕子,燕,燕王,果然是慕枭的人吧。 第42节 “郡主,这个金镯子也有问题。”玉绮从岑小曼被剥下来的衣服堆上拿起金镯子,按了一下浮雕花,金镯子就断开了一个口子,细细的药粉就从里头流了出来。 “毒|药?” “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奴婢还没有试过。” 看着玉绮严肃认真的小脸慕卿凰失笑,她真不知道玉绮会如此大胆,当她们把岑小曼的尸体偷弄到了莲园冰窖里,玉鸾她们都怕,玉绮却自告奋勇要来验尸。 慕卿凰心里隐隐知道玉绮的想法,在给岑小曼设局这件事里,玉溪、玉鸾、玉珠都有功劳,唯她没做什么,她心里应该是觉得愧疚了,觉得自己没用,故此才主动站出来检查尸体的。 “走,咱们出去说话,这里太冷了。” 北里,陆瑁家的小院门口有一个醉鬼敲门。 “陆瑁,你开门,看我揍不死你。” 听着门口的动静宁秀玉已经习以为常了,还以为又是哪个不要脸的闲汉来调戏她,她隔着门就骂道:“滚,要找乐子去隔壁。” 陆玖把门敲的叮当响,“开门,我是陆玖。” 陆玖? 宁秀玉仔细一听声音,还真像是陆玖的声音,但这么晚了他来这里做什么? ☆、第60章 磨人精 第60章 秦淮河上,画船摇晃,莺声燕啼,桨声灯影。 在如此喧嚣的地方,一人独坐船头竟在钓鱼,在他身后跪着一个袅娜娇艳的女子和一个颓废落魄的男子。 “相知相念永不弃,一生一代一双人,原来如此,原来还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傻丫头呢。” 女子默然扬唇冷笑。 男子恍悟怅然。 “主子,小曼死了。” “是啊,死了,人总会死的,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而小曼的死就是重于泰山,她是为江山大业死的啊,你们说对不对?” 男子和女子都没有吭声,坐在船头钓鱼的男子轻笑,“你们两个就比不上小曼纯粹了,我还是喜欢小曼这样的死士,我讨厌你们,你们总是有太多的小心思。” 有太多的小心思就不好控制啊。 女子又冷笑,男子麻木。 “陆玖啊,中军都督佥事,长宁侯陆炳的爱子,锦衣卫千户,他可比你有用多了。” 男子不屑的发出了一声冷哼。 “主子是想拉拢他?”女子道。 “只有我想可不行,要看缘分的,我可不是什么人都往船上拉,小心驶得万年船。” —— 漆黑脏污的巷子里,陆玖靠着陆瑁家的门坐着,一口一口的喝酒,门里头宁秀玉死活不给他开门,这会儿披着衣裳正陪坐。 陆瑁打着灯笼回来了,经过臭水沟差一点又一脚踩了进去,他晦气的“呸”了一口。 从侯府公子到北里乐户,短短韶光,他大家公子的气度全然没有了。 听着动静,陆玖“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是不是陆瑁?” 这声儿真熟悉。 “你是谁?” “我是你大爷。”陆玖冲上来一拳头就挥了出来,打的陆瑁登时肿了一只眼,灯笼掉在地上烧了起来。 “陆玖!” “对,就是我。”陆玖扯着陆瑁一阵拳打脚踢。 “你他娘的为何又打我,我落魄成这个样子难道你们还不肯罢休吗?”陆瑁被打的无还手之力,蹲在地上抱头怒喝。 陆玖整个人往陆瑁后背一压就哭了,“陆瑁,我后悔娶她了,我不该娶她啊,她把我的小曼杖毙了,我也没做什么啊,我碰都没敢碰小曼啊。” 听了陆玖的醉话陆瑁心里一阵畅快,又忽的有了同病相怜的诡异感,“你别压在我身上,我都让你压死了,你起来,到家里去,咱们好好说话。” “二弟,我对不起你。”陆玖踉跄站了起来,陆瑁也站了起来,扯着陆玖的袖子往家里拽。 这会儿宁秀玉也打开了门,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 陆瑁道:“你去屋里睡吧,这个醉鬼我来应付。” “把他扔出去算了,你瞧他把你打的。”灯笼照见陆瑁肿起来的一只眼,宁秀玉生气的道。 “你别管,去睡觉。”陆瑁不耐烦的夺过宁秀玉手里的灯笼推了她一把。 宁秀玉不敢再惹怒他,只得愤愤回了屋。 陆瑁把灯笼挂在树枝上,灯光照出了树下的小石桌和小石凳,这会儿陆玖正坐在桌子上。 “相知相念永不弃,一生一代一双人,我记得不错是你十来岁时写的诗吧,一诗成名,引得无数名门贵女对你推崇有加。” 陆瑁又恍惚了一下“嗯”了一声。 陆玖瞥着陆瑁妒忌的歪了歪嘴,“我远远看着小凤凰时,她在我心里就是天女,我为她辗转反侧,魂牵梦萦,可当我终于把她从你手里娶回家去了才发现,她也不过一个人罢了,吃喝拉撒和普通女人一样,哦,不对,她和普通女人还有一点不一样,她又悍又妒又毒,和她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我尝够了苦头。” 说完这一段话他又哭起来,“我的小曼啊,你死的好惨。” 陆瑁看着陆玖冷笑,“活该,报应。” “是,我是活该,我是报应。”陆玖一把搂住陆瑁的肩,“二弟,我对不起你,我心里藏了一个秘密都快憋死了,那天夜里我发现你了,我发现你偷偷跟着我去了莲园,但我故意让你误会,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想娶小凤凰,我就想娶我的天女,可我现在后悔了,二弟,我对不起你啊。” “你!”陆瑁大怒,猛的推开陆玖。 “对不起,对不起。”陆玖又黏上来抱住陆瑁,“我现在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陆瑁深吸一口气,忍了。 躲在门后面偷听的宁秀玉撇了一下嘴,转身上炕睡觉去了。 “我亲眼看见小曼被她活生生的打死,我当时心里恨的真想掐死她,我真那么做了,可她把我给休了,你看看,你看看。”陆玖从怀里掏出休书给陆瑁看。 陆瑁一看,这封休书和写给他的那一封休书一模一样,彼时,陆瑁忽然大笑起来,“你也被休了,活该,而且给你的休书她都不舍得花心思另外写,这封休书和我的那一封一模一样。” “什么?!”陆玖气急败坏一把抢过休书,踉跄站起,“我找她去,她究竟把我当什么了。” 陆瑁也不拦着他,陆玖却又返回来抱着陆瑁哭,“她说了,我就是她儿子的爹罢了,到现在我才明白她和我成亲就是为了利用我啊,她就是想借我一颗种子罢了,谁叫我长的这么好看呢。” 听到这话陆瑁恶心透了,一把推开陆玖,“不要脸。” 陆瑁抬着脸往陆瑁身上凑,“你凭良心说,我长的是不是比你好看?” 陆瑁气极反笑,讽刺道:“凭你长的潘安宋玉似的,她心里也只爱过我罢了,而你,用你的话说,她就是利用你生个儿子罢了。” “你!”陆玖恼羞成怒,又哭了,“我不跟你玩了,我找她去,我绝不、我的休书绝不跟你一样,我得、得让她重新给我写一封。” 说罢,踉跄着走了。 陆玖果然来到莲园门口闹事,怕吵着四邻,陆玖被拽了进去。 深夜的莲园月色下薄雾袅袅,为了以假乱真,陆玖真喝了不少酒,走起路来像是踩在云朵上,但他心里想着他的小凤凰,他的儿子,健步如飘,飘着飘着就飘到了莲渚碧波阁,引路的玉鸾反而被远远撂在了后头。 穿过厅堂进了寝房,他就看见慕卿凰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睡裙在门口等着他,看着他来了就笑了,他也笑了,一把抱住慕卿凰,“小凤凰,我回来了,你是不是在等我?” “嗯,一直等着你睡不着。” 慕卿凰扶着他坐到床榻上,“委屈你了。” 陆玖摇头,借着酒劲儿冲慕卿凰撒娇,拍拍大腿,“小凤凰你坐这儿我就不委屈了。” 慕卿凰失笑又心疼他,想着反正儿子都和他生了也没什么可矫情的,就坐了上去。 陆玖抱着慕卿凰,酒气喷在她的脸上,“小凤凰你太坏了,怎么给我的休书都要写的和陆瑁的一样,我不服,你得给我重新写。” “因为当我决定嫁给你,我就没想过要与你和离,我做了最坏的打算,假若你真的变心了,我们就淡淡的吧,我带着孩子过我想要的日子,你享你的齐人之福。” 陆玖听了没有高兴反而吧嗒吧嗒掉眼泪,他控诉的看着慕卿凰,“你不爱我,你肯定不爱我,你就是看我可怜才嫁给我的。” 眼泪打在她的脸上,她看着他伤心的模样,心里忽然就疼的厉害,又莫名的很生气,“我可怜的人多了去了,我怎么没嫁给他们,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她擦着他的眼泪,反而越擦越多,她急的狠不知道怎么哄他,又心慌意乱,所幸搂上他的脖子去咬他的嘴,这个磨人精,比铭哥儿还磨人,咬死他算了。 被扑到锦被里,陆玖搂着慕卿凰一个翻滚,反压在上面,他呜咽一声捂住自己的嘴,委屈的道:“你还咬我?” 慕卿凰气笑了,“借酒发疯欺负我是吧,你那点小心思我看的透透的,你肯定没醉。” “醉了醉了。”陆玖晃晃头,看着慕卿凰懵懂又无辜,“咦,这块香香的肉怎么还会说话,好饿,我就啃一口,一口就行。” 月明星稀,莲园花香弥漫,草丛里萤火虫团成了簇,像一朵朵会发光的花,此夜巫山*共赴情深意长。 ☆、第61章 山为注 翌日清晨,当来缙云楼抄书的学子们打从门口走过时就看见了一个人,此人头上簪着一支乌木簪,发髻却是歪的,脸上有三道抓痕,穿着一件朱色深衣,衣领往外翻着,腰上扣着一条墨玉腰带,丝绦垂在地上,有认得的就想,这不是朝阳郡马,长宁侯府的世子陆玖吗? 这是怎么了? 有同样经历的学子看着陆玖脸上的那三道抓痕,脸就开始疼了,被朝阳郡主抓的吧。 陆玖佯装酒醒,扶着门框站起来,对围着他指指点点的学子挥手,“看什么看,读你们的书去。” 学子们一哄而散。 “陆世子何故在门口呆站,怎不进去?” 听着这个声音,陆玖转过身就看见了一个让他讨厌的人——秦少游。 他从上往下把秦少游打量了一遍,见他戴着凌云巾,穿着一身天青的道袍,脚上踩着一双云履鞋,整个人看起来跟一棵青青葱葱的嫩竹子似的,心里就特别不爽。 “呦,年前考试没落榜啊。” “让陆世子失望了,学生不才考了个二甲传胪,现在进了詹事府,是从九品通事舍人,如学生这般无靠山无背景的之所以能顺利进入詹事府还多仰赖郡主照拂。” 看他笑的清风朗月的模样,陆玖就觉得拳头痒痒。 第43节 秦少游见陆玖握了拳头,心知这纨绔不是好相与的,想踹人下水就踹人下水,想揍人也就揍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对着陆玖拱了拱手,施施然进了莲园。 “慢着。”陆玖伸胳膊拦住秦少游的去路,“你既已考出去了又来莲园做什么?” 秦少游微微一笑,“得知郡主已从侯府搬了出来,我特来相谢。” “滚滚滚,她不要你谢,你不来烦人她就谢天谢地了。” “恐怕陆世子不能代表郡主的意思吧,听闻你接了郡主的休书?我心慕郡主久矣……” 秦少游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拳头。 “癞□□想吃天鹅肉,美得你,那是我儿子的娘,你敢打她的主意试试。”陆玖扶正发髻,站在门中央放狠话,惹得许多人驻足围观。 秦少游吐出一口血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郡主若果真休了你,我为何不能追求郡主呢?” “放你娘的狗臭屁,谁说是她休了我,明明是我休了她。那等妒妇,我当初就不该娶她。” “既如此,你又为何阻拦我追求郡主?莫非世子口是心非?”秦少游横眉冷笑。 “你让她把我儿子还给我,那是我陆家的种,把儿子还给我,我管她嫁给阿猫阿狗去,可她一日不还我儿子我一日不许她再另嫁他人,这话我放这儿,谁敢打她的主意我必闹的谁家宅不宁,哼!” 陆玖朝秦少游挥了挥拳头,一派无赖样儿的走了。 站在大门口,秦少游用袖子擦了擦破裂的嘴角,眸色阴郁。 莲园,慕卿凰半敞着衣衫正坐在凤凰树下喂奶,听着玉鸾嘴巴利索的说完门口发生的事情就是一笑,“就他小心思多。” “备车,一会儿进宫。” “是。” 第一次和离已经闹的不像样儿了,现在成亲一年又闹腾,皇祖父那里怕是不好交代了。 低头瞧着儿子白嫩圆润的小脸却是笑了,幸好还有个和皇祖父同一天生辰的铭哥儿。 —— 长宁侯府和莲园就隔了两条街,不一会儿陆玖就进府了,进府就被慕皋溯一胳膊搂到了一旁说话,手上还托着个鸟笼子。 “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才成亲几天就被休了,你也太没出息了。” “别烦我。”陆玖推开慕皋溯就往书房那边走。 慕皋溯笑嘻嘻的跟上来,“听府上下人说你因为朝阳杖毙了你心爱的丫头动手打朝阳了?” “我倒是想掐死她,可我有那个胆子吗?”陆玖白了慕皋溯一眼。 “你来看我笑话的?” “不是,我这不是来安慰你的吗。” “免了,折腾了一夜困死了,我先睡会儿去。” “都被休了你还有心思睡觉呢?” “反正都这样了,该如何就如何。” 看着陆玖倒头就睡,慕皋溯觉得没趣,托着鸟笼子走了。 慕皋溯走后,侧身而卧的陆玖缓缓睁开了眼睛。 燕王嫡次子慕皋溯,真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无欲无争,富贵闲人? —— 乾清宫外,魏保陪慕卿凰站在廊庑上,孩子被抱了进去。 魏保就道:“我苦命的孩子,你怎么就那么较真,其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魏爷爷,我不想忍,也许能忍一时,但我终究忍不了一世,既然忍不了一世所幸连一时也不要忍了。” “你这孩子。” 彼时殿内传来一声召唤,魏保进去了,片刻又走了出来将慕卿凰领了进去。 里头太子在御案上看奏折,时不时的转头去看笑着流口水的铭哥儿,建元帝架着铭哥儿的小胳膊正拿胡子逗他,逗的他一边笑一边口水直下“三千尺”。 “给皇祖父请安。”慕卿凰跪到建元帝脚边,仰头笑着道。 “你还有脸笑?”建元帝把铭哥儿抱在怀里,“若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今儿这门都不让你进。” “孙女知道,所以才故意把铭哥儿带来的。” 太子生气的道:“朝阳,你又闹什么,这一次我和你皇祖父都不会再帮你。” “太子说的对,朕不会再向着你了。” 慕卿凰笑着点点头,“皇祖父、父亲你们听我说,我和陆玖很好,只是我们在下一盘棋,想邀请皇祖父和父亲旁观,不知您二位可有兴趣?” 建元帝和太子都盯着慕卿凰看,建元帝道:“好好的日子不过,你们在闹腾什么?” “都闹的写休书了,你还说你们很好?”太子摇摇头叹气。 “在皇祖父面前我可不敢说谎话欺君,我和陆玖真的很好,那么皇祖父、父亲,你们到底愿不愿意旁观我和陆玖下的这盘棋?” “以何为棋盘?”建元帝俯视脚下的慕卿凰。 慕卿凰顿了顿,抬眸看着建元帝锋芒毕露的眼睛,展颜,风轻云淡的一笑,“江山。” “以江山为棋盘,以这个江山里的所有人为棋子。” 太子大惊失色,“朝阳你放肆。” “你闭嘴。”建元帝抬手制止太子,帝威毫不收敛的释放,这一次俯视她的不是一个疼爱孙女的爷爷,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国君。 “你们这盘棋谁为执棋人?” “没有执棋人,我们都是棋子。” “也包括朕?” “不,您是观棋人,是评判输赢的判官。” “既有输赢可有彩头?” “有。” “何物?” “江山。” “朝阳,你大胆!”太子大怒。 慕卿凰起身,后退,再跪,行稽首大礼。 建元帝轻轻摸着铭哥儿的发旋,凝神沉思片刻,倏然大笑,“我的孙女要以江山为彩头,真是胆大包天呐。” “父皇,朝阳胡说的,她不懂事。” “她比你强,你闭上嘴到一边去。” “……是。”太子不敢违背,冷汗直冒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慕卿凰,这一刻真恨不得没生过这个孽障。 “朝阳有武皇之志?” 慕卿凰直起腰来,扬唇轻笑,“平生唯愿做一富贵闲人耳,夫唱妇随,游遍天下好山好水,儿孙满堂,岁月白头。” 太子提到嗓子眼里的心“咕咚”一声落了地。 建元帝嫌弃的看了太子一眼,转头又盯着慕卿凰看了好大一会儿,“那你和陆玖又大费周章说什么以江山为棋是哄着朕玩的吗?” “是为了父亲。” “你父亲已是太子了,朝阳。”建元帝冷下了脸。 慕卿凰直直看着建元帝,“父亲的属官王奇被杀了。” 而这盆污水是往太子身上泼的。 一双帝王之眼对上一双毫不畏惧的美眸,连着太子在场,那些弦外之意根本不需要挑明。 “原来是为了太子,你倒是孝顺。”建元帝冷哼,把孩子递给了太子,太子连忙接住,心中感动不已。 “事情是说不清楚的,所以孙女请您看,请您做一个铁面无私的判官。” “呵,还怕朕偏袒谁不成?” “是。请皇祖父答应观棋不语真君子。” 建元帝气笑了,同时心里已经知道慕卿凰指的是哪些人。 除了他的儿子们还能有谁。 “你倒是和你父亲同心,都看你的那些皇叔不顺眼是吧,非要削藩是吧?” “皇祖父你在气什么呢?我并没有提及我的那些皇叔们,我只是让您看,您不信没关系,您看就是了。” “狡辩!” “带着你儿子滚出去。”建元帝大怒。 “是。陆玖还有月余就除服了,还请皇祖父将他撸成白身,让他在京都无用武之地。” “你倒来命令朕了?滚出去。” “是。”慕卿凰不恼,脸上还有一点笑模样,从太子怀里接过孩子道:“父亲,我走了。皇祖父,你别忘了。” “混账东西。”建元帝抓起一个茶杯就扔了出去,茶杯粉碎却没碰着慕卿凰一个衣角。 待慕卿凰走后,建元帝冷冷看着太子,“你倒是什么都不瞒着她。” 太子连忙否认,“朝堂上的事情她一个女孩懂什么,儿臣万万不会告诉她。” “不是你告诉她的,她能想的那么深?”建元帝一指门外,“你也给朕滚。” ☆、第62章 抢孩子 养济寺就设在莲园内院,女眷进出走另外一道大门。 到底是女子们办公的地方,慕卿凰圈了一个大院子出来,里头花木水榭都是现成的,还养着两只蓝孔雀。 慕卿凰搬回来的第三天就来养济寺上值了,见了养济寺左丞成安郡主,以及成安郡主忽悠来的三个寺正,云锦花家花妙,牡丹韶家韶长亭,胭脂水家水沈氏如玉。 第44节 此时,慕卿凰和成安郡主坐在上首,下面两排官帽椅上,左边坐了花妙和水如玉,右边坐了韶长亭,这三个人的情况成安郡主和她说过,花妙守了望门寡,长相看起来虽柔柔弱弱如菟丝花,但是个很有自己主意的人,二十四岁,手里捏着婆家给的聘礼和娘家给的嫁妆,把自己的一摊子生意做的有声有色,宫里供奉的芙蓉锦就是出自她手,织锦的手艺非凡。 韶长亭,二十五岁,为了支撑韶家门庭招婿入赘,长相美艳如魏紫,眼神凌厉但清正,如今是韶家家主。 水如玉,水家少夫人,三十岁,是水家少主的贤内助,貌清秀,她静静坐在那里,不声不响就给人一种绵里藏针的睿智感。 这三个人慕卿凰都很满意,便道:“初次相见,我就是养济寺卿,往后咱们就在一个衙门里办公了。” 韶长亭第一个起身,拱手见礼,“拜见养济寺卿慕大人。” 听着“幕大人”这个称呼,慕卿凰忽的笑了。 韶长亭却依旧一本正经,她抬头看着慕卿凰,“郡主为何发笑?养济寺难道不是圣上认可的衙门?还是说郡主只是玩玩而已?” 慕卿凰缓缓坐直了身子,“韶大人,你说的对,方才是我的态度不端正,我道歉。咱们养济寺是圣上认可的衙门,我也不是玩玩而已,我是认真的想做成一件名留青史的事情。” 韶长亭的脸皮依旧绷着,但那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里已有了笑模样。 花妙和水沈如玉相视一眼都笑了,拱手作揖一拜,“拜见慕大人。” “花大人,沈大人,韶大人都请坐。” 成安郡主笑的合不拢嘴,便道:“我看着你们穿着裙装行男子礼,忍笑忍的肚子疼,我看明儿开始咱们就都换上男装得了。” 花妙抚了一下发髻上的步摇笑道:“这个主意不错。” 水沈如玉敲击了一下茶几道:“咱们分明是女官,为何要和他们一样,郡主,朝廷给咱们发官服吗?” “我已经催过织造衙门了,但他们说咱们这个衙门没有前例可寻,官服补子正在琢磨。” “既无前例,咱们何不自己开前例?”韶长亭道。 “是呢,韶姐姐这个主意好。”花妙附和。 “也罢,这些都是小事,用什么补子你们商议着画出来交给我,我让织造衙门照着你们的意思绣制。那么接下来咱们来说说建私塾和工坊的事情,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还是得让养济院出来的孩子有自己的谋生手段,咱们养济寺才能长久的运行下去,若不然谁也没那个财力一直往里头砸钱。” 诸女纷纷点头。 正在此时,玉鸾匆匆而来,在慕卿凰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慕卿凰不动声色起身,“你们先商议着,我去处理一下私事。” 成安郡主和韶长亭等人知道慕卿凰休夫的事情,这会儿心里明了,大概是朝阳郡马又来闹了。 “郡主请便就是,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义不容辞。”韶长亭道。 “多谢。” 慕卿凰行礼拜谢后匆匆而去。 回到莲渚碧波阁,玉溪就上前来禀报道:“方才世子爷带人闯进来已经佯装把铭哥儿抢走了,奴婢们追到门口闹了一场,现在应该很多人都知道世子爷和郡主交恶了,郡主,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玉鸾,你带人大张旗鼓的到长宁侯府门口再闹一场。” “是。” 玉鸾走后,玉溪就忧虑的道:“铭哥儿自生下来就没离开过您,被世子爷抱回去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们可能得跟着我出一趟远门,这一趟危机重重,我不能让铭哥儿冒险。在侯府时他们已经出动了死士对付我,我远离京师后,他们若有杀我之心,必会有大动作。” “郡主,我们要去哪里?”玉溪又问。 “我宁愿这一趟不能成行。” 若父亲依旧会被派出京,她想过了,她不能阻止,那就只能跟着去,也趁这个时机让父亲和皇祖父知道自己被刺杀的事情。 玉溪叹息道:“这是怎么的呢,无缘无故竟有人要置您于死地。” “是啊,竟然要置我于死地。”她一介皇孙女却引得慕枭非让她死不可,而允煌那里却安全的狠,这让她隐隐觉得奇怪。 另一头,玉鸾带人在长宁侯府门口闹事,陆炳让人开了门,绑着负荆的陆玖就往莲园来,惹得百姓都跟在后面看稀奇。 —— 阳光灿烂下的秦淮河沉寂的如同黑夜,不复夜晚的繁华喧嚣,凤楼春被陆瑁从床榻上挖起来,大笑道:“又闹起来了。” 凤楼春还没有睡醒,闭着眼就给了陆瑁一巴掌,“滚!” 陆瑁被打的脸上一阵白一阵青,“依依,是我。” 凤楼春睁开惺忪的睡眼,往床栏上一靠,懒懒的道:“是你呀,你不知道我昨晚上陪客人闹到天明破晓吗,这会儿把我吵起来你想做什么?” “陆玖抢了慕卿凰的儿子,两个人闹翻了,这会儿陆炳正让陆玖去慕卿凰跟前负荆请罪。” 凤楼春懒懒的“嗯”了一声,“所以干你屁事?他们闹翻了,你以为慕卿凰就会再回头来搭理你?” 陆瑁冷了脸,僵着身躯坐在床边。 见他如此,凤楼春脆声声的笑出来,拍着陆瑁的脸道:“别想好事了,你既上了主子的这条贼船,要么跟着主子驶向彼岸,要么就死。别想着背叛主子,还记得给你吃的那颗药丸吗,那可不是糖豆,它厉害着呢。” 看着陆瑁麻木阴冷的眼神,凤楼春仰头畅快的笑了一阵,“你现在心里肯定是怨恨我的吧,可是陆瑁,你怨不着我,药是你自己愿意吃的,你也想在这一场夺天下的阴谋里占个功劳是不是?你已经毁了,毁在建元年间,唯一能东山再起的法子就是铤而走险,所以,别时不时的拿阴冷的目光看我,我可是你的红粉知己呢。” 陆瑁抓住凤楼春的手,甩开,“你裙下之臣被你勾上贼船的有多少,你自己清楚,我不否认心中怨恨你,但依旧可怜你,而现在我们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放心,所以你也别装疯卖傻的推卸责任,姜依斓,没想到你还如此怕死。” 凤楼春带笑的脸一僵,遂即收了笑,面无表情的看着陆瑁,“我的家仇还没有报,我不能死,等我家仇得报的那一日,这条命随你们处置。” —— 陆炳压着陆玖到了莲渚碧波阁就松开了手,对慕卿凰笑着道:“儿媳妇,爹配合的你们好不好?” 慕卿凰微张红唇,看看陆玖再看看陆炳赧然一笑,蹲身行礼道:“儿媳在侯府时多有无礼之处,还请爹见谅。” 陆炳一摆手,“我现在不问你们俩在做什么,到尘埃落定的那一日,我希望你们能携手跪到我跟前来说说前因后果。” “必然会给爹一个满意的交待。”慕卿凰笑着道,“铭哥儿就拜托爹照看,万望片刻不离。” “你放心。行了,你们小两口快到房里去说说话吧,你看那臭小子瞅着你都快哭了。” 说罢陆炳去了外头,玉溪等丫头跟出去伺候。 慕卿凰转头,这才认真看陆玖,见他赤着上身,背着带刺的荆条,后背已被刺的多了许多红点,心上立时为他难受起来,忙上前去给他解开绳子,卸下荆条。 “委屈你了。” “小凤凰,又是好些天不见你,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陆玖抱住慕卿凰,噌着她的发顶道。 侧脸贴着他灼热的胸膛,慕卿凰缓缓抬手抱住了他的劲腰,轻轻点头,陆玖就咧嘴笑起来。 “你一路上就这么赤着上身过来的?”慕卿凰突然抬头问道。 “是啊。”陆玖眨巴了一下眼,“我爹说这样才能看出他教训我的态度嘛,你看我背上都被扎破了好多口子,好疼。” 慕卿凰轻轻摸着他的背,想着路上有那么多男人、女人都瞧见了他铜色的上身,殷红的两点,心里就泛上一阵不舒服来,微撅了一下唇,撩着他不说话。 “小凤凰,好疼。”见慕卿凰没哄他,陆玖又重复了一遍。 “活该,就不知道穿上一件薄衫吗?”慕卿凰没好气的道。 “小凤凰你生气了,为何?”陆玖一头雾水,“是我装的不像吗?” 慕卿凰心里不舒服,也不想让他舒服,按着他胸前的一点就使劲拧了一下,拧的陆玖“哎呦哎呦”的叫,却把慕卿凰抱的更紧了,“小凤凰,我是笨蛋,我猜不着你为何生气,你快告诉我你为何生气,我一定改。” 瞧着他这模样,慕卿凰抿唇,心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酸涩感,情不自禁抱紧他的腰,贴着他的胸膛道:“我只许你在面前、在我面前脱衣。” “嗯?” “嗯什么嗯,我不许你给别人看,男人不行,女人更不行。” “哦哦。”陆玖懵了一下,倏忽而笑,抱起慕卿凰就转了个圈,“小凤凰为我吃醋了,小凤凰终于肯为我吃醋了。” 慕卿凰捶他一记,哭笑不得,“你快放我下来,嘘、嘘,小声点。” 陆玖将慕卿凰横抱在怀里,欢喜的了不得,稀罕的了不得,慕卿凰点着他的下巴笑话他,“傻子。” “不不不,我一点也不傻,只是对着小凤凰才傻。小凤凰,其实我不想你跟着太子出行,而且是我不能跟着你去的情况下,在京都已有死士要杀你,我不敢想,当你随太子出京后,你将会遭遇怎样的刺杀,小凤凰我还没有彻底得到你,我不想你有任何危险,哪怕你只是伤了一根指头我都会心疼的。” “也许这次父亲不会被派出京也未可知,我只是未雨绸缪。我身边还有父亲和那些护卫,你将入虎穴,我更担心你,陆玖,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我要你答应我,我只要你平安活着回来就好。” “我答应你。” 想着即将要很久很久不见他的小凤凰,未曾走远已是想念,他只能抱紧她,再抱紧。 ☆、第63章 金丝软甲 长宁侯绑子去给朝阳郡主负荆请罪,结果,孩子依旧没有还给朝阳郡主,朝阳郡主只好进宫面圣,可皇宫的大门却不给朝阳郡主开了。 朝阳郡主这是失宠了吧。 也是,见过侍宠生娇的皇女就没见过这么侍宠生娇的,这才多少日子,朝阳郡主就休了两任夫君了。 天气越来越闷热,午后就下起了大雨,出来时没有带伞,慕卿凰跪在宫门口就被淋的透湿。 玉溪和玉鸾用袖子在慕卿凰头顶搭成了个棚子,淋的满脸雨水的玉溪开口道:“郡主,这雨下起来没完了,咱们今儿先回去吧。” “是啊郡主,您若是淋病了可怎么办。”玉鸾也劝道。 慕卿凰没有答话,而是看着宫门,宫门后那巍峨的宫殿想事情,假做真时真亦假,她心里清楚,若往后她倒腾不出来什么东西,她就真的失宠了。 后悔吗? 毕竟她本可以什么都不管,袖手旁观,在京都陷入危机前渡往海外,从此隐姓埋名安乐一生。 她现在的回答依旧是不后悔。 她做不到,明知亲人的命运轨迹而不去改变,但她对陆玖很愧疚,上一世允煌负他,这一世他本可以心安理得的冷眼旁观的,却又因了她的缘故再次卷入。 陆玖,玖哥哥…… 那般亲昵旖旎的称呼,至今在唇舌之间辗转品读时都令她不自在。 彼时,宫门缓缓开了一道缝,慕允煌从里头挤了出来,撑开一柄伞就跑了过来给慕卿凰打在头上,自己露了半个背在外头,“姐姐,你快回去吧,我会在皇祖父跟前为你说好话的。” 慕卿凰想着今儿这戏唱的也差不多了,本就想走的,没成想看见了允煌,看着他担忧的神色,她心里就是一暖,本想用袖子给他擦一擦脸上的雨水,但一抬起袖子来就发现,她的袖子全湿了,正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 扬唇一笑,慕卿凰放下胳膊道:“嗯,我这就回去了,你也快回宫去。” 在慕允煌的搀扶下站起来,慕卿凰顺口问道:“最近在读什么书?” “在读《论语》。”允煌乖顺的答。 看着弟弟白胖清秀的脸,慕卿凰心中微叹,“知道你喜欢孔子的言论,主张‘仁’和‘礼’,但也要多看一些旁的书,比如《史记》和《三国志》,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在《史记》中你会发现人性中不止有善也有恶,也有野心,也有血腥,人和人之间不是你想的那么美好,人和人之间更多的是明里暗里的争斗。” 慕允煌笑的一脸纯真,嗯嗯点头,“我知道的姐姐。” “记得多跟皇祖父学,多往皇祖父身边尽孝心。”她现在没有那么多精力管他,更不可能带着他一起随父亲远行,要不然爷三个都被谋杀在京畿之外,慕枭就彻底赢了。 第45节 慕允煌打趣慕卿凰道:“听母亲说姐姐就比我早生半柱香的功夫,姐姐教训起我来怎么老气横秋的。” “不过是为了你好,哪里是教训你。” 慕允煌把伞塞到慕卿凰手中,笑道:“姐姐快走吧,雨越下越大了。” “好。”慕卿凰又把伞塞回给慕允煌,以袖遮头跑向了马车。 “姐姐……”慕允煌往前追了两步,见慕卿凰和两个丫头上了马车才止了步子。 长宁侯府还在孝期,陆玖被拎回家后就没有再出来,但他知道慕卿凰在做什么,正是因为知道,在这样的大雨天里,他才焦躁不安,很多次想冲出去把他的小凤凰抱回来,但每一次都狠狠的掐一把自己忍住了。 他们夫妻已做了这么多布置,万不能功亏一篑。 门外,白锦擎着伞冲上廊庑,未曾抖抖身上的水就被拉住了,陆玖急急的问,“回去了没有?” “郡主回莲园了。”白锦赶紧回答。 莲园和长宁侯府仅仅隔了两条街罢了,陆玖长腿一迈,人就到了庭院里,被雨水一淋又清醒了,跑回来,背手在后踱来踱去,像是一只踩在屋脊上暴躁的猫。 屋里玉盖走出来,看着陆玖躁动不安的样子,他也跟着着急,“要是有个地道就好了……” “什么什么?!”凤眸倏忽亮起,陆玖一把抓住玉盖的前襟,“地道?对,有个地道就好了,就不怕被人发现,反正莲园离着侯府也不远是不是?” 玉盖捂住嘴,眼珠儿骨碌骨碌的转。 白锦哭笑不得,“世子爷,那咱们还得找人来挖呢,找人挖也会泄密的。” 陆玖已经心动了,一撸袖子道:“咱们自己挖!” 脑瓜子一转悠陆玖就想好了,“反正我现在也被老爹‘禁足’了,禁足在哪个院子还不是一样,习武堂的位置离莲园更近,再叫上几个老爹的心腹胡大叔他们,以让你们摔打我为名,这地道一准能挖成。” 说干就干,陆玖伞也不打就冲出去找陆炳去了。 莲园,慕卿凰沐浴后,端着姜汤坐在榻上,听着雨打芭蕉声,心里对儿子和陆玖的思念也咕噜咕噜往外冒,想儿子此时在睡觉还是在哭闹,想陆玖在抱儿子还是在……想她。 明明两府隔的那么近,却不能相见,唉……谁能知道在莲园附近,在长宁侯府内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呢。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很多天,慕卿凰的心就一直往下沉,她揣度着,父亲代天巡狩黄河河道的这件事应该是躲不过去了。 一个月后,乾清宫。 建元帝坐在龙椅上对站在下面的太子道:“年年修堤建坝,年年黄河口被冲毁,这次河南原武县黄河决口,把两岸的田地都淹了,粮食颗粒无收,你带着赈灾银子亲去瞧瞧,若发现有贪污受贿,偷工减料的现象发生,朕授你先斩后奏之权。” 站在下面的太子此时已呆滞了,脑子里想着一个月前慕卿凰进宫和他说过的话。 “父亲,若一个月后皇祖父让您代天巡狩黄河的事应验了,就请您相信女儿,燕王慕枭有夺位的野心,他已经处心积虑的布置多年了。” 没得到太子的回应,建元帝抬起头看着太子,见太子竟然在发呆,建元帝一奏折砸了下去,“太子!” “是、是父皇。”太子慌忙拱手应下。 “怎么,不愿离京?” “不、不是,回父皇,方才儿臣只是有些想外孙子铭哥儿了。” 建元帝冷笑了一声,“想外孙是假,为朝阳求情才是真吧。这一次朕不会惯着她,必须得给她一个教训,晾她一个月就受不得了?” 太子语塞,支吾不言。 这更坐实了建元帝心中的想法,建元帝撇开此事接着道:“乘朕的玉辇出行,另外朕再让顾炎生点五千锦衣卫随行护卫,下去准备吧。” “是。” 在太子出行的前一天夜里,在慕卿凰坐在床榻上绣一件小短衫时,忽的就听见了有人喊她。 “小凤凰。” 手里的绣活一顿,慕卿凰缓缓抬起了头,就看见珠帘上夹了一颗脑袋,吓的她一针戳了手指。 “扎着了没有,快给我看看。”陆玖一溜烟跑进来攥着慕卿凰的手指就含进了嘴里。 慕卿凰有些懵,片刻后才回神,脸上已情不自禁露出笑容来,“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来了!”慕卿凰紧张的“唰”的一下子站起,“若被奸细发现端倪,你去北平后就是羊入虎口。” 陆玖拍拍脑袋上顶着的一撮黄土,“别担心别担心,小凤凰,我挖地道进来的,肯定不会被发现的。” 陆玖一把抱住慕卿凰,“我很想你小凤凰,实在忍不住了。” “你,唉。”慕卿凰哭笑不得又感动不已,一个月不见,抬头细细瞧他,心口忽的“噗通”“噗通”跳起来,这人还是那个人,他的眼下一片青黑,头发乱糟糟的,甚至有些不修边幅,但她的心就是跳个没完,像是病了似的。 “是不是你也挖土了?” “挖了,小凤凰,连夜挖的,我就怕见不到你你就跟着太子去河南了。” “你……” 不等慕卿凰说完,陆玖就开始脱外衫,慕卿凰的脸一下红了,“你、你急什么。” 陆玖嘿嘿一笑,脱下外衫里头穿的一个金光闪闪的背甲,“小凤凰,这个金丝软甲给你,你穿在里头能防冷箭,防刀枪。” 看着陆玖,手里拿着他塞过来的金丝软甲,慕卿凰始终捂着自己的心口。 陆玖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忙问,“小凤凰,你总捂着心口做什么,病了吗?” 慕卿凰摇摇头,把软甲往地上一扔,转身就坐到了床榻上,依旧捂着胸口。 陆玖急的不行,追过去捧起慕卿凰的脸就道:“小凤凰,你说句话呀,你是不是病了,心口疼吗,我给你揉揉,不行,还是叫太医,我去喊玉溪。” 慕卿凰一把拉住陆玖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就那么看着他,“玖哥哥,我有点慌。” ☆、第64章 白嫖 莲园的早晨,鸟语花香,雾气朦胧。 东升的太阳,洒落一地晨光,渐渐驱散莲园的雾,照进莲渚碧波阁的窗。 床榻上,陆玖抱着被子又摸又噌,睡的一脸美意,忽的,凤目一睁,他只看见了放在旁边的金丝软甲却不见了媳妇,“噌”的一下就坐了起来。 守着寝房的玉珠听见动静,推开一道门缝就道:“世子爷您醒了吗?” 陆玖赤脚下地,一边收紧雪白内衫一边低声问,“你们郡主呢?” 玉珠撅了撅嘴,不甚高兴的瞥了陆玖一眼,“郡主带着玉鸾和玉绮去河南了,留奴婢和玉溪姐姐看家。” “走了?”陆玖转头看了一眼床榻上折叠整齐的金丝软甲,心头暖热又深深担忧。 “嗯,天没亮就走了。世子爷,您在这儿用早膳还是回侯府,郡主走时嘱咐奴婢,让奴婢给您做了您爱吃的牛肉小汤包。” 陆玖捡起昨夜荒唐时扔在地上的外袍,穿戴整齐后道:“打包好,我带回侯府去。” “是。” 床榻上一片凌乱,枕头上还有残留绞缠在一起的长发丝,陆玖一根根捡起握在手里,想起昨夜热情的小凤凰,他的耳尖都慢慢变红了,如玉的脸上满是餍足。 香帷中,小凤凰的味道在鼻端萦绕,陆玖拉着衣摆盖住两腿之间,重又趴到薄被上,深深吸了一口,心里倏然空落疼痛。 这是一种能让人上瘾的疼,越疼越想要得到,想要抱着她,抚摸她,亲吻她的每一寸肌肤,彻底的占有。 明明两人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可此时此刻陆玖才清晰的感觉到小凤凰的心,昨夜她的心为他而激烈跳动。 城郭之外,十里长亭,天青云淡。 慕卿凰头戴玉冠,身穿一袭银纹白袍,手拿一柄玉骨红莲扇,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玉鸾瞥头瞧见,捂着嘴笑起来。 慕卿凰横她一眼,“笑什么?” 玉鸾道:“奴婢笑郡主傻笑了半个时辰了,有什么好笑的的啊,郡主说出来,奴婢们陪您一起笑。” 玉绮笑而不语,提起茶壶去给护卫在一旁的武大四人倒水。 “我笑了吗?”慕卿凰抚了抚唇角。 “笑了。”玉鸾嘻嘻道。 “那就是笑了吧。”昨夜心脏的跳动让她慌乱,慌乱的忘了矜持,只想要给他,给他他想要的一切。 脑海中浮现昨夜锦帷帐暖里,彼此灼热的喘息,四目相望时,抛却了身上所有的枷锁,纵情拥抱,痴缠不尽。 娇靥一热,喉咙干渴,慕卿凰端起茶来啜了一口掩饰,抬头就见了远远而来的太子出行的仪仗队伍。 近了,慕卿凰看的更清楚,龙旗在秋风里烈烈作响,卫士长|枪执杖,锦衣卫骑在高头大马上,腰挎长刀将玉辇护卫在中央。 玉辇,圆盖方座,四周承吊以镂金垂云,下端为金云叶,幨帷由两层青缎制成,上面绣着金龙在云间吐水纹,辇门是两扇雕花门,用了杏黄纱糊窗,外头还缀了一扇珠帘,由三十六人抬着。 慕卿凰站到路边,看着玉辇在她跟前停下,孟德超从辇上跳下来,将车门打开小跑着过来道:“郡主,太子说不能耽误了行程,召您进去说话。” 慕卿凰点头,在孟德超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玉辇又被抬了起来,玉鸾和玉绮上了自家的马车,武大驾车,武二等三人翻身上马缀在队伍后头跟着。 玉辇中,坐在云龙宝座上的太子盯着慕卿凰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凰儿,你是不是得给孤一个解释?你是怎么知道你皇祖父会让孤出京的,难不成你买通了魏保?是了,魏保没有儿女,他从小就稀罕你们姐弟这对双胞胎。” “父亲在自欺欺人吗?” “放肆。”太子低斥了一声。 慕卿凰浑不在意被训斥,“父亲也不相信五皇叔会那么处心积虑,心机深沉吧。” “照你这么说,王奇一家被杀是你五皇叔下的手?他常年呆在北平,势力还能浸透京都?” 慕卿凰莞尔,“但燕王府有个人呆在京都。” “慕皋溯?那个镇日遛鸟闲逛的纨绔?”太子还是不愿意相信。 “没有证据之前,说什么都是枉然,父亲,且看吧。” “你这丫头。” —— 长夜,星河烂漫,秦淮河上又是灯火璀璨,丝竹靡靡,男人们倚红偎翠,醉卧温柔乡,销金窟。 陆玖拉着陆瑁,一对同被朝阳郡主休弃的难兄难弟,对酒当歌。 “我跟你说,那女人就不是个东西,毁完了你又来毁我了,我现在他娘的浑身上下光秃秃的,除了还有个是侯爷的爹之外,我他娘的就是个庶民啊,见个小县令都得跪。” 陆瑁饮尽一杯酒,脸上有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和嫉妒,“多亏了你有一个好爹,要不然,你也会和我一样,入贱籍,居北里,生生世世抬不起头来。” 陆玖一巴掌拍在陆瑁背上,拍的陆瑁到了嘴边的酒水都泼了出来,“哈哈,你别说,和你一比我心里畅快不少。” 陆瑁冷掀唇角,扫了扫衣襟上的酒迹,起身道:“还欠着楼里姑娘一首唱词,我去写来,你自己慢慢喝。” “二弟,你别走啊,再陪我喝一回儿,有你对比着,我这心里才畅快呢。” 第46节 陆瑁脸色一青,甩袖就走,彼时正和凤楼春擦肩而过,二人四目相对,陆瑁露出一抹讽笑,凤楼春往下扯了扯自己的裹胸纱裙,袅袅婷婷的偎到了陆玖怀里,“世子爷,奴家来陪你喝酒呀。” “什么世子爷,圣上把封我做世子的奏折打下来了,偌大的家业我这个嫡子不能继承,反而要便宜了我三叔家,想想就不甘心,而这可都是拜那女人所赐,哼。” 陆玖转过脸细打量凤楼春,只见她长了一张上方下窄的脸,下巴尖尖,鼻梁娇挺,不是瓜子脸,但胜在有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看人时烟视媚行,勾魂蚀骨。 陆玖抬着她的下巴就笑道:“怪不得你是花魁呢,还把陆瑁勾成了你的裙下臣,虽不是绝色姿容,但只这一双眼睛就能勾的男人骨头都酥软了。” 这双眼睛和小凤凰的完全不同,小凤凰眼睛里的光清冷如雪,睥睨尊贵,男人看了只想跪地求饶。 而他始终觉得他是不同于这世上的男人的,因为男人都喜欢凤楼春这样的眼神,只有他喜欢小凤凰的眼神,被她那么清清冷冷的一撩,他的骨头都酥掉了,别说跪地求饶,让他做什么都愿意,小凤凰就算拿鞭子抽一抽他都觉得浑身舒服。 看着凤楼春,脑海里却想着那一夜小凤凰的热情和妩媚,陆玖两眼里的光就变了,痴痴的,像是傻了似的。 凤楼春见了,从心底里鄙夷,身子却越发软了,“*苦短,今夜奴家伺候世子爷好不好?” 胸膛前被两坨软肉磨蹭,陆玖一下回过了神,不着痕迹的转过身给自己灌了一杯酒,哼哼道:“不能眠花宿柳了,家里老头放狠话了,我若再不老实就把我踹到边境吃沙子去,我可不想去边境,鸟都不拉屎的地方。” 凤楼春眸光一闪,越发哄着陆玖喝酒,“世子爷,待会儿咱们楼里有个盛会,你再玩一会儿吧。” 陆玖来了兴趣,“什么盛会?” “楼里新来的雏,嫩生生的,长的比我还好看呢,竞价卖初夜。” 陆玖一听就没甚兴趣了,“我当是什么盛会,你要说斗蛐蛐盛会我倒还有点兴趣,那女人才把我的小曼杖毙了,我这心里觉得对不起小曼,对别的女人没兴趣。” 凤楼春心想,你要真爱岑小曼,你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杖毙而不管,现在假惺惺说什么对不起了,呵。 但脸上凤楼春笑的又娇又媚,“那就喝酒划拳,我们楼里有个新玩法,世子爷您不试试吗?” 陆玖一把推开凤楼春,“你这臭娘们懂不懂事,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这世子的身份都被撸掉了,你还一口一个世子爷,存心戳爷的伤口是吧,滚滚滚。” 凤楼春被推倒在地,心里气恨不已。 这什么玩意,来青楼不嫖|妓,有病! “那厮,你一个大男人对女人动手算什么英雄好汉。” 陆玖醉醺醺抬头一看来人,见他扎了好多小辫子,发梢挂着铃铛,心里顿时一清,阴九祝。 “不就是推了一下吗,爷还推不得了,不就是要钱吗,爷有的是钱。”说罢就往怀里掏,掏来掏去没掏着。 陆玖捂着头懵了,“我的银票呢?” 遂往地上一趴,满地找银票。 凤楼春和阴九祝对视一眼,凤楼春大叫道:“鸨妈,遇见个白嫖的,你快来啊。” 阴九祝上前来一把抓住陆玖的衣襟把他提起来,“我还当是个有钱的大爷,弄半天是个骗子。” “我不是骗子,我、我是长宁侯府的世子,不信你问陆瑁,问那个花魁。” 凤楼春妖妖娆娆的倚着黑漆柱子,笑吟吟的甩着帕子道:“任你是天王老子,睡了姑娘不给钱也不行。” 陆玖一看这形势,醉醺醺就和阴九祝打了起来,“干你屁事,你滚开。” 鸨妈不一会儿就带着龟奴气冲冲的来了,“谁,谁敢不给钱。” 趁着阴九祝和陆玖打架,凤楼春把鸨妈拉到一边,“这是长宁侯唯一的嫡子,他没钱,他老子有,把他押到长宁侯府门口要银子,我不信长宁侯敢不给,长宁侯府得罪了朝阳郡主,这会儿他们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一定不敢嚣张。” 鸨妈一贯听凤楼春这花魁的话,绿豆眼一亮,就道:“咱们可是隶属于教坊司,隶属于朝廷的官家青楼,我看谁敢不给。” “小的们,跟鸨妈走。” ☆、第65章 倾城色 阴九祝做出恍然的样子来,松开陆玖道:“你果真是长宁侯府的世子陆玖?金泥的主子?” “我是啊。”陆玖猛点头。 “哎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我是金泥的朋友,金泥告诉我说你和他之间有点误会,他想回到你身边去,又怕你还生他的气。” “甭说那些废话了,你既是金泥的朋友,先借我点钱,回头我加倍的还你。” “好说好说。”阴九祝在自己身上摸了一圈摸出二两银子,尴尬的看着陆玖道:“我倒是忘了,出门前换了身衣裳,银票都在那身衣裳的袖袋里搁着。” 见状,鸨妈一挥手,令两个龟奴一左一右牵制住陆玖,脸上笑出一朵褶子花来,“世子爷,那咱们就走吧。” 陆玖垂死挣扎,“老鸨子,爷又不是真没钱,爷有钱,只今天丢了银票子,改日,改日我一定给你送来,先赊账可好?” 鸨妈皮笑肉不笑的往前走,“妈妈我长这么大,听过赊酱油的,还没听过赊花账的。” 一行人到了长宁侯府门口,就见府门上依旧悬挂着两盏白灯笼,守门的小管事见到这阵仗立即进去禀报,片刻后小管事拎了个包袱和一封信出来。 见此,陆玖的肩膀一下子就塌了下来,转瞬又嗷嗷嗷的冲着大门叫,“我不去西北吃沙子!” —— 莲园中,缙云楼依旧安静而人来人往,养济寺里每日成安郡主和三位寺正都会按时来签押,她们已在郊外买了地,正准备建私塾和工坊。 内院里头,慕卿凰走后,玉溪和玉珠也没有闲着,玉溪统管着慕卿凰的嫁妆,两个丫头每日都要做账对账。 二等丫头碧纱轻轻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玉溪姐姐,那个秦少游来了,要拜见郡主。” 想着慕卿凰临走时的交待,玉溪头也不抬,拨着算盘珠子道:“告诉他郡主去河南了,然后打发他走就是了。” “是。” 玉珠停了一下笔,轻声哼哼,“那穷书生尽想美事,咱们郡主和世子爷好着呢,哪里轮得到他。” 玉溪顿了顿,面有忧色,“不知郡主此时到哪儿了。” —— 回春楼,花台上,一男子背手而站,望着远处的街景,在他身后站着三个人,一人双眼低垂,眼珠麻木,一人扎了满头的小辫子,小辫子上缀着铃铛,一人薄纱裹体,妩媚妖娆。 “河南啊。” “为何偏偏是河南呢。” “你们信不信有天意?” 男子身后无人答话,男子轻“呵”了一声,“看来我要亲自去一趟了,还要快马加鞭赶在他们前头才行,你们都随我去,陆瑁,你说慕卿凰会不会还对你余情未了?” 听懂了男子的话外之意,陆瑁一霎攥紧了拳头又松开,拱手道:“但凭差遣。” “好。” “凤姑娘,你也跟我去吧,你的老相好应该想死你了。” 凤楼春嘲弄的笑了笑,“去就去,慕卿凰辱我在先,这一趟我能为我自己报仇了吗?” “凭你的本事,我不拦着,更不护着。” “我也随主子去吧,我保护主子。”阴九祝道。 男子轻笑,“好,咱们都去。” —— 感受着车身微微的摇晃,慕卿凰睁开了眼,坐直身子道:“到哪儿了?” 坐在下面绣墩上的玉鸾从暗格里拿出茶壶茶杯,一边倒水一边道:“奴婢方才问过武大,说是到河南地界了,前头有座驿馆,河南省的大官都在那里等着迎接太子。” “郡主,喝点水润润喉吧。” 慕卿凰接过青瓷莲纹杯喝了一口,沉吟道:“太顺利了。”一路上有那么多次机会,竟然没人刺杀。 若非她和陆玖都知道是慕枭在后面布局,她都要以为岑小曼的刺杀只是因为积怨生恨而想要杀她了。 想到此处,慕卿凰蓦地抬眸,岑小曼若只为刺杀她而入了长宁侯府,当时她已经把岑小曼调到了身边,为何岑小曼还要弄出喜欢陆玖的假象呢? 而上一世的岑小曼,不曾刺杀她,也是和陆瑁搅合在一起把家里弄的鸡犬不宁,但也只是鸡犬不宁,并没有对她下杀手,为何这一世岑小曼就要置她于死地呢? 是因为没了宁秀玉这把枪使,岑小曼搅合不起来,牵动不了她的行动和精神,所以才改了主意? 就在此时,车马停了下来,玉鸾掀开帘子伸头去问跟在轿子旁边的武大,“怎么停了?” 武大骑在马上看的远,低声道:“前头路口站了很多穿官服的大人,太子身边的孟公公过去了。” 车内,慕卿凰也听见了,过了一会儿车马又行了起来,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又停了,彼时太阳落山,天色也晚了,一行便在驿馆住了一夜,这一夜依旧平安无事。 翌日一大早出发,走了一天就到了怀庆府,原武县就隶属于怀庆府。 得知太子亲临,怀庆府上下官员都到了怀庆府衙迎接。 慕卿凰因是女眷的缘故,便直接乘着马车被迎到了府衙后院。 玉鸾和玉绮先下了车,安置好了脚凳,这才把慕卿凰搀扶下来。 “河南承宣布政使夫人徐林氏拜见朝阳郡主。” “河南提刑按察使夫人刘孔氏拜见朝阳郡主。” “河南都指挥使夫人邓花氏拜见朝阳郡主。” “河南知府辛李氏拜见朝阳郡主。” 眼前是四个打扮富丽的妇人,慕卿凰一个也不认识,但这并没有什么妨碍,“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谢郡主。”林氏、孔氏、花氏、李氏纷纷应答。 此处是知府府衙,女主人便是品阶最低的李氏,李氏轻声细气的道:“郡主一路劳累,快里面请,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一个干净的院子。” “有劳。” 李氏在前头带路,很快就到了正堂,诸女分尊卑坐定,慕卿凰坐在上首便道:“我是以养济寺卿的身份跟随太子来的,目的,一是来查看河南养济院的情况,二是寻肯做官的女子打理河南。” 下头坐着的四个妇人相互对视,都不知这养济寺是个什么衙门,慕卿凰也不恼示意玉鸾。 玉鸾和玉绮早有准备,把慕卿凰整理出来的册子分发下去。 慕卿凰又道:“你们先看看,回头你们写一份河南望族的名单给我,我准备办一个捐赠予官宴,京中养济寺衙门已经搭建了起来,我这趟来河南就是为了搭建河南养济院衙门。” 四位夫人都是识字的,粗略翻了翻就明白是什么事儿了,原来是要给那些孤儿老弱捐钱啊,要钱啊…… 四位夫人相互对看了几眼,布政使夫人林氏笑容不改,恭敬又疏远的道:“郡主见谅,事关重大,妾身不能做主,还是得回去知会我们老爷后再回复郡主。” 其余三位夫人也委婉的表达了这个意思,慕卿凰点头,“应该的,你们回去商量商量,但明儿就把河南省望族的名单交给我,你们不愿牵头,本郡主也不会勉强,更不要担心别的,本郡主督建养济寺衙门本就是为了做善事积福德。” 这个不要担心别的,自然是担心得罪了郡主,得罪了郡主是不是就意味着得罪了太子,这是几位夫人心里的小心思,慕卿凰一句话便挑明了。 四位河南省最高夫人却有些无措,她们习惯了委婉绕圈子,遇着朝阳郡主这么直接的,忽然就不知道怎么措辞说话了。 第47节 坐了一天的马车,慕卿凰腰有些酸软,便道:“散了吧。” 四位夫人如蒙大赦,告辞而去。 这边慕卿凰沐浴歇息养精蓄锐,太子那边却是艳福不浅。 这次出来是为赈灾,太子没带任何妃妾在身边,河南府四位高官想的周到,遣了一个有倾城色的女子过来伺候。 太子驾临怀庆府衙,怀庆知府自然把主院让了出来给太子住。玉辇虽舒适,但到底坐了一路,太子也有些倦怠,便要了热水泡脚。 彼时,太子坐在床榻上,脚放在金盆里,金盆旁边跪着一个女子,女子低着头正为太子搓脚,女子的手掌温软细滑,手指纤细在太子的脚趾间穿梭,弄的太子微有痒感,像是被羽毛搔了几把,太子正值壮年,被这奴婢弄的起了反应,一双眼便情不自禁的望向女子露出来的白腻颈子。 孟德超见状,轻轻退避了出去。 寝房内,太子抬起了这奴婢的下巴,微有薄茧的手指在她白皙水嫩的脸上摩挲,“你叫什么名儿?” “奴婢幽欢。” “幽欢……”太子思量片刻便吟道:“洞房记得初相遇。便只合、长相聚。何期小会幽欢,变作离情别绪。况值阑珊□□暮。对满目、乱花狂絮。直恐好风光,尽随伊归去。 何期小会幽欢的幽欢?” 幽幻羞涩的点头。 太子便知此女专是为他准备的。 “徐英达有心了。”说罢,扶起幽换,兜住她的腰便抱上了床榻。 一夜|欢情无度。 布政使夫人林氏在怀庆府暂居的宅院等到天黑,依旧不见徐英达回府,便打发下人去府衙问问。 看了一眼黑沉的天色,林氏就拧起了眉头,太子一行舟车劳顿,早早遣散了接风的众人,她从府衙回来时明明看见按察使刘大人、都指挥使邓大人的车架都离开了,太子何事留老爷这般久。 转念一想,太子不留刘大人、邓大人说话,偏留她家老爷说话,这也说明了太子的恩宠在自家这里,林氏又舒展了眉头。 但半柱香的功夫后,下人回禀道:“回夫人,府衙的人说,老爷早走了。” 林氏静思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何处,脸色顿青。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久等了 ☆、第66章 红莲肚兜 月色朦胧,羞羞怯怯落进了窗来,屋里,一人带着面具坐在一把椅子上,在他身后站着两男一女,在他前面跪着一个穿着红袍锦鸡官服的中年男人,男人留了一把美髯,脸膛四方,看起来像个清正朴实之人。 “徐大人,咱们好久不见了。”男人往前倾身,从阴影里露出了面具,月色照见面具上层峦叠嶂中的宫殿楼宇。 “是、是好久不见,每月下官都会向您派来的天使代下官问好,不知天使转达了不曾。”徐英达眼中藏匿着恐惧,说话的腔调压抑着,小心的伺候着。 “哦,转达了,徐大人有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徐英达双拳紧攥掩在袖中,悬着心问,“不知主子此来可有什么吩咐?” “太子现在就在怀庆府衙……” 男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徐英达浑身就泛起了冷汗,“不、不,下官不能对付太子,那是储君啊,下官一人死不足惜,但绝不能连累家小。” 凤楼春轻灵灵的笑出声来,“徐大人,主子不是让你对付太子,你紧张什么?” 徐英达微抬头颅,在瞥凤楼春的那一眼里藏着浓烈的恨意。 凤楼春不惧不恼,一派豁出去的美样儿。 男人也笑了,月色里他面上的宫殿楼宇犹似鬼楼,“朝阳郡主弄了个养济寺出来想要统管大晋养济院,这事你不知道吧?” 男人的话一出,徐英达顿时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道:“养、养济寺。” “对啊,她弄了个养济寺,专和咱们过不去,你说这事如何办?” 陆瑁的脸依旧是麻木的神色,但他却静静的听着,记到了心里。 慕卿凰弄了养济寺怎么就和他过不去了,养济寺是个往里头砸钱的衙门,又不会和谁有利益冲突。 徐英达“咚咚咚”给男人磕了三个响头,浑身哆嗦着道:“请、请主子示下。” 男子呵呵笑起来,笑声朗朗清脆甚是好听,“你看你吓的,多大点事儿呢。有人和咱们过不去,除掉不就行了?” 徐英达双股颤颤,哆嗦着道:“朝阳郡主若枉死在河南境内,下官、下官……” “徐大人啊,你也是一省长官,怎么就变笨了呢,让一个人死的办法多的是,你偏选枉死不成,原武县不是闹起瘟疫了吗,此事你去做,做不成只要不露了行迹,有我在后面给你兜着呢,若是露了行迹……徐大人,你那小儿子听闻长的白白胖胖的可爱的紧啊。” “是、是,您放心,绝不会露行迹。” 看着徐英达那哆哆嗦嗦的蠢样儿,男人又笑了,“跟你玩笑呢,别那么怕,我又不吃人。好了,别担心,我给你个帮手,你把他安排到府衙里头去,做个火夫、小厮,什么都行,最好是能接近朝阳郡主的位置。” “是、是。” “回去吧,看把你吓的。” “是、是。”徐英达从地上爬起来,一刻也不愿留,双腿却是软的,只能一步一步挪出屋外。 看着徐英达这个从二品宣政使在男人面前犹如一条狗一样,陆瑁心中恐惧更甚,他现在不过是一介下贱的乐户,无权无财,“主子”却收纳了他,为的是什么?又想起来河南之前,“主子”说过的那一句“你说慕卿凰会不会对你还余情未了”,显然,“主子”带他来河南就是为了对付慕卿凰,现在又把他安排进府衙,是想他伺机刺杀? “主子是要属下刺杀慕卿凰?”陆瑁问了出来。 阴九祝阴阴的笑了,一把捏住陆瑁的肩膀往下压,捏的陆瑁疼痛难忍,压的他“噗通”跪地,“凭你也想刺杀?” 陆瑁脸色很难看,“那主子把属下安排到府衙去接近慕卿凰又是为何?” 阴九祝冰冷的手摸向了陆瑁的后颈,缓缓收紧,“我看你还是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好下属,那是你该问的吗?!” 陆瑁被掐的头往后仰,脸色涨红,大张着嘴。 “哎,不要对新来的那么凶狠,他不懂规矩慢慢教就是。” 冷眼站在一旁的凤楼春,下瞥一眼坐着的男人,心中却想道:废物是不会命长的。 她又转眼看向陆瑁,眼神冰冷,面无表情,这一趟任务,你死我活,陆瑁你也别怨我,谁让你自己蠢,你就是第二个岑小曼。 阴九祝撒开手,陆瑁双手撑在地上,看着漆黑的地面大口的喘气。 男子温柔的摸了摸陆瑁的头顶,摸的陆瑁浑身紧绷,毛骨悚然。 “你呀,不要轻举妄动,该让你做什么了我会给你递纸条的,乖啊,去府衙后把自己藏好,不要让人发现你是陆瑁,我好不容易弄了你上船,咱们就是一伙的,我不会轻易让你出事的。” 陆瑁悬着的心往下落了落,恐惧的脸色稍微缓和。 一旁,阴九祝笑容阴翳,凤楼春不掩讽意,男子抬头蓦地看向凤楼春,凤楼春来不及掩藏讽意,和男人黑洞洞的眼对个正着,立时吓白了脸。 男子倒是没说什么,转过脸来,起身,伸了个懒腰,“哎呀,连夜赶路,我这把骨头架子都是散了,我去睡会儿,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 “是。”三人次第应声。 “哦,对了,九祝,你通知下去,那葡萄酒的生意暂时不做了,食物照发,其实啊,咱们也是在做善事积福德,没有咱们那些人早就饿死了,偏偏呢,做好事也有人上赶着来和我争抢,我这心里怪难受的。我家里那父亲,不止我一个儿子啊,我若把这事办砸了,咱们一起玩完,唉……” 男人躺在床榻上,侧身背对着陆瑁等三人,语气惆怅又寂寥。 此刻他那么无害,说出来的话那么善良,可陆瑁只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阴九祝拱手应声,转身就走。 —— 锦帷香暖,衣衫凌乱,陆玖一手搂着慕卿凰的颈子一手在水泽中游曳,他看着她清冷如雪的眼波慢慢融化,化成一抹妩媚柔色,眼角也被晕染成了樱粉色,他爱极了她这个模样,他更爱亲手把平日里骄矜沉静的人儿揉化在手掌里,让她双眸泛起无助的水波,小嘴张开情不自禁的低吟,他听在耳里,那便是这世间最美最勾魂的天籁。 晨光落在窗棂上,在地上打下窗上的芙蓉雕花,慕卿凰蓦地醒了,眼波流转间微有媚态和呆滞,一身黏腻,她伸手往那处抚了一下,亵裤已是湿了,登时,她那双眸子四周的红就晕染开了,一直蔓延至整张小脸。 慕卿凰无助的转了转眼珠,缓缓把自己缩到了被子深处。 去往西北的驿馆中,陆玖把刚换下来的裤衩团成团扔地上,绸缪的叹了口气,彼时传来敲门声,“大爷,金泥来了。” “知道了,等一会儿。” 陆玖回身把偷偷从慕卿凰的柜子里拿出来的红莲白底肚兜贴身藏好,清了清嗓子道:“进来吧。” 吱嘎一声,门开了,金泥垂着头走了进来。 “说吧。”陆玖给自己倒了杯茶润喉。 “阴九祝走了。” 陆玖拍了拍金泥的肩膀,“可听我的话去看过凤楼春?” 金泥恹恹的点头,“凤楼春称病不挂牌了。”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也是和小凤凰商量好的,可是当真的确定凤楼春和阴九祝有问题,很可能这两人追着小凤凰去了,陆玖心里还是一阵忧过一阵,怕过一阵,幕后之人肯定是慕枭,他们已经确定,但慕枭如今有多深的势力他们并不清楚,事情就怕有个万一。 他骑马往西北走,可整颗心却飞往了河南。 翌日清晨,河南,怀庆府衙,慕卿凰陪太子用早膳时就看见了一个模样极美的奴婢,这种奴婢东宫也有,这是父亲私帷之事,她没有资格置喙。 太子挥退幽欢,对慕卿凰道:“今儿孤要亲去原武县瞧瞧灾情,你打算做什么养济寺慕大人。” 被父亲称呼一声“慕大人”慕卿凰禁不住笑了,“回禀太子殿下,下官能随您一起去吗?” 太子淡淡的,却不容置疑的道:“你不许去。” “父亲。”慕卿凰浅蹙黛眉,“原武县灾情最严重,那县里的养济院肯定无人照管,我身为养济寺卿自然要去看看。” “这是孤的命令,你先去怀庆府的养济院瞧瞧情况,原武县的养济院孤替你照管,你手上既没有粮食又没有衣物棉被,两手空空去原武县有什么用,听话,你先把你那个捐赠予官宴办起来,手里有了东西再去不迟。” 太子一席话让慕卿凰没法反驳,默默点头,“父亲,您多带些护卫去。” “放心,孤若出了事儿,整个河南官场都会倾覆,他们不会让孤有事的。” 慕卿凰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皇祖父在上面坐着,慕枭不敢轻举妄动。 她倒是想让父亲只呆在府衙,这样就不会在外头染上病痛,但皇祖父在上面看着,父亲若果真躲在府衙里享福,皇祖父定会失望透顶,父亲也不是那种贪图享乐的人,她发现很多事情她都阻止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第67章 小可怜 太子带着锦衣卫走后,慕卿凰穿戴朴素的像是普通的富家女子,也带着玉鸾玉绮和武大四人出了门,怀庆府将养济院设在了偏僻的西市角,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到达。 慕卿凰从车上下来,抬头看去,就见了一座青砖瓦房的大院子,看起来俨然就是富裕的一户,门旁里还种植了两棵高高壮壮的大槐树,树荫如歪斜了的伞盖,阳光射下来,投在地上一片碎光。 看到怀庆府的养济院如此富裕的样子,慕卿凰从心底里感觉高兴,赞扬道:“想来怀庆知府是个真心良善之人,我得向父亲举荐他。” “比应天知府做的还要好,这是个好官。”玉鸾笑着答话。 第48节 彼时,武大已经在敲门了,片刻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佝偻着腰的……慕卿凰看那人满头白发,身量却小如孩童,一时不能确定是不是一个老人。 武大和开门的人面对着面看的很仔细,一看之下就觉得浑身难受,这是一张很矛盾的脸,但看他那一双眼睛并不是老人的那种沧桑感,他的眼睛虽僵滞,但明显还是一个小孩子的眼睛,但皮肤已经皴裂如树皮,肤色枯黄,布满道道沟壑。 走到门口,看着眼前的……孩子,玉鸾一下捂住了嘴,玉绮紧抿了嘴唇,慕卿凰的眉头紧皱,心里升腾起勃勃怒气,才刚夸了怀庆知府,不想就被打了脸。 慕卿凰压下怒火,扯了扯嘴角,俯身和这孩子对视,尽力温和的道:“你饿不饿?是有人虐待你们吗?” “郡主,我去车上拿吃的。” “快去。” 孩子僵僵的转过头来,呆滞的眼睛慢慢看向慕卿凰,忽的转身就跑,但跑的很慢,气喘吁吁,慕卿凰连忙跟在他后面,“你叫什么名字,别怕,是不是有人叮嘱你不许乱说话?别怕啊,从今往后你们就有人照管了。” 孩子的喉咙动了一下,“你走。” 他的声音粗粝,像是拿石头在冷硬的沙地上摩擦。 此时玉鸾端着一盘糯米糕小跑了回来,“给,快吃。” 孩子缓缓抬起手臂,蓦地将糯米糕扫落在地,“你、们、走。” 这养济院有古怪! 慕卿凰站直身子,冷着脸径自往正屋走去,正屋一排三大间,又明亮又气派,门却是半掩着的,玉鸾玉绮在前头推开门,慕卿凰迈过门槛进去就看见了三面大通铺,屋子中央砌了一个长长的石台,石台上摆满了食物,鸡鱼肉蛋应有尽有。 看到这里,慕卿凰心里的火气又散了一半,看来怀庆知府没有虐待养济院的人,那为何那孩子却变成了那样,是生病了吗? 还有,青天白日的,怎么这些人都在炕上,有的躺着身上盖了乌黑的被子,但从被子破裂的口子露出来的棉絮看,怀庆府给养济院的被子也没有偷工减料;有的靠墙坐着,披头散发正在往嘴里塞东西吃,忍着屋里难闻的气味,慕卿凰走近一看就泛上了恶心。 玉鸾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她、她在吃的东西奴婢没看错吧,那是土、土块吧?” 玉鸾一指石台子上那些鸡鱼肉蛋,“你吃什么土呀,食物不都在那里吗?” 看着正在吃吐的女人,慕卿凰心想,难不成知道她要来,故意摆出了这一桌子饭菜当样子却又不让他们吃? 不对,从那个男孩将糯米糕打翻的举动看,这里的人应该是不缺吃喝的,但为何…… “朝阳郡主可在这里吗?” 忽听院外有人叫她,慕卿凰转过身来,武大走到门口见是一个穿了二品官服的人便拱手道:“郡主在这里,您是何人?” “可算找到您了,您怎么跑这里来了,下官河南布政使徐英达。” 慕卿凰走了出去,看着徐英达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何事寻我?” 徐英达忙道:“郡主您快跟下官走,去劝劝太子,原武县正在闹瘟疫,若有个万一河南上下官员唯有死路一条。” “什么!”慕卿凰大惊失色。 怪不得,怪不得父亲不让她跟着去,原来那里正在闹瘟疫。 “太子现在到哪里了,快带我去。” “太子的车架已经在半路上了,下官等人苦劝无果,只能慌慌张张的来求郡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下官等万不能让太子身处危险之境。”徐英达本就长了一张朴实清正的脸,话又说的极为漂亮,慕卿凰不疑有他。 到了门口,徐英达指着挡在慕卿凰的马车前面的,用两匹马拉的车道:“郡主还请上这辆马车,这辆马车比您那一辆快上许多。” 慕卿凰也是心急如焚,担心着父亲的安危,没有犹豫就登上了这辆马车,随后玉鸾和玉绮也跟了进去,武大等人翻身上马。 进了车内,还没有坐稳,马车就急速动了起来,晃的慕卿凰差点撞了车壁,而车壁又冷又硬,和平常的木质车壁完全不同,慕卿凰心里一突,隔着包在外面的一层细绸敲击了一下,发现竟然发出了脆珰珰的声响,这绝不是木头发出的沉闷感。 玉鸾忽的大叫了一声,“郡主,车门打不开了!” 玉绮连忙掀开车帘,发现车帘后竟是封死的。 一刹那,慕卿凰浑身冰冷,她们上当了。 令她恐惧的不止是此刻的处境,而是慕枭。 布政使,那可是一省大员啊,竟也成了慕枭的走狗! 被封闭在车厢内,玉鸾露出了些微绝望的表情,疯狂的锤击车门叫喊,玉绮则四处查看,仿佛在找寻开门的机关按钮。 但他们既是准备封死她们,又怎会蠢的把开门的按钮设置在车厢内。 “玉鸾玉绮,你们别白费力气了,坐下来静观其变吧。” 越是在这种生死未知的时刻,慕卿凰越是冷静,就像是上一世她选择焚灭自己一样,生不能选择,死却是可以的。到了这种时候,她忽然明白为何今生招惹来了杀身之祸,养济院有大古怪,她成立了养济寺衙门,准备统管全国养济院,这是挡了别人的道了。 “郡主。”玉鸾哭的稀里哗啦的偎过来。 玉绮白着脸也看过来。 慕卿凰摸摸两个丫头惨白的小脸,哄道:“事到如今,哭没有用,害怕恐惧也没有用,我们最好的状态是平和淡然的等待,你们想啊,坏人抓了我们,当我们露出恐惧哭泣的表情时,他们一定乐坏了,身为我的丫头,你们不要给我丢脸,咱们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知道吗?” 玉鸾一抹眼泪,坐直身子重重点头,过了一会儿又哭丧着脸道:“郡主,奴婢还是害怕。” 玉绮已经好多了,嫌弃的看着玉鸾,“别给郡主丢人。” “但愿武大他们聪明一点能发现异样。” 但慕卿凰心里清楚这个希望是渺茫的,车厢封死,行速极快,又有太子要往瘟疫之地去的事情包在外面做幌子,武大他们很难发现端倪。 不知怎的,慕卿凰觉得有些困倦,心中一凛,忙去看玉鸾和玉绮,见她二人也是一副萎靡的样子,先前还以为是沮丧,这会儿再看就发觉了不对。 “玉鸾玉绮,清醒一点不要睡。” “嗯,嗯嗯。”玉鸾点了下头,忽的就倒了下去,随后玉绮也昏了过去。 慕卿凰强撑了一会儿,眼皮却不受控制的要往一处闭合,慕卿凰使劲摇头,摇着摇着就倒了下去,而在座椅之下的车角里,一缕一缕的白烟正在往外冒。 —— 怀庆府衙后巷,下人用膳的厨院里,一个戴着小罗帽,穿着青衣,腰间系着一根土黄的带子,穿着布鞋的小厮正在劈柴,一根木头,他劈十来下才能劈出一根柴来,劈一下歇三下,脸色青黑难看,像谁欠了他八百吊钱似的。 “陆瑁。” 听着这道男声,陆瑁立即抬起了头,心中恐惧又兴奋,“是、是要让我去接近慕卿凰了吗?” 阴九祝站在下人进出的角门旁里冲陆瑁招手,“嘘,跟我来。” 陆瑁扔下柴刀,环顾四周,见无人,遂悄悄跟了出去。 阴九祝引着陆瑁来到一进小院,又笑眯眯的对他道:“把门关紧。” 陆瑁照做。 阴九祝笑的越发灿烂起来,对陆瑁勾了勾手指,那动作就像是在唤一条狗,陆瑁心中屈辱不忿,想着,等我立了功,赚得“主子”的信任,一定让你…… 但想着阴九祝一身功夫那么厉害,他又讪讪放下了这个念头。 “说罢,主子让我怎么做,我得先说下,慕卿凰那个毒妇的心肠又冷又硬,我不确定她对我是否余情未了。” “呵!” 一声呵,几多嘲讽,几多鄙夷,陆瑁一霎涨红了脸,他深觉羞耻,但又不得不承认,他如今只有这一点价值而已。 阴九祝一把搂住陆瑁的肩膀,贴着陆瑁的耳朵,轻笑着道:“让你去死。” 与此同时,闪着森白冷光的刀子捅进了陆瑁的心窝,一下、两下,白刀子插|进去红刀子拔|出来,陆瑁仰脸盯着阴九祝,瞳孔骤然缩小,又缓缓晕散开。 “你……” 阴九祝的鼻息喷在陆瑁的耳上,远远看去他们搂抱在一起就像一对在说情话的伴侣,可滴滴答答的血落在地上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小血泊。 “主子身边是不要蠢货的,小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么么哒 ☆、第68章 燕王 起火了! 府衙后巷的一户人家青天白日烧起来了。 太子赈灾毕从原武县回来,朝阳郡主失踪了! 养济院里没有,只有寥寥几个红光满面的老人,怀庆知府把孤寡老幼照顾的很是不错。 朝阳郡主带着自己的婢女和护卫从早上出门就没有回来。 火被灭了,从废墟里抬出了两具抱在一起的尸体,仵作来了,在其中一具骨架玲珑的尸体身上找出了一块烧坏的羊脂玉佩,但上面所刻下的字还隐约可辨。 这玉佩、这玉佩是代表了凤子龙孙身份的随身玉牒啊。 怎么会呢,朝阳郡主怎么会出现在那种穷酸的小院里,和朝阳郡主抱在一起烧死的那个男人又是谁? 仵作哆哆嗦嗦的验另外一具尸体,这一具尸体比朝阳郡主的好验多了,因为他的脸因埋在朝阳郡主怀里的缘故,还隐约可辩。 这是谁呢,太子忍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亲自来看。 是陆瑁啊,朝阳的前夫,因朝阳而毁了生生世世的前途。 这是恨毒了朝阳的报复啊。 可朝阳为何还要来赴约,是、是因为心里还爱着这个畜生吗…… 太子又是心痛又是怒其不争,伺候朝阳的婢女和护卫呢,身为婢女不能很好的劝诫,身为护卫不能护郡主周全,要你们何用,杀! 两个婢女,四个护卫都不见了。 不见了。 他们为何撇下朝阳失踪了? 知道朝阳被烧死了,是畏罪潜逃了吧! 太子怒极,直接发下海捕令,凡捉到这四人送至官府的赏银千两。 朝阳郡主与前夫私会,被前夫同归于尽了,这是丑事,是丑事,可这丑事掩盖不了了,太子掩面,深觉羞耻,又很是悲痛,精神倦怠,提前归京。 坐在回程的玉辇里,太子面有倦色,脑海里却想着在来的路上朝阳说过的话。 “父亲,他要我死,在京时已被两度刺杀。” “父亲,慕枭早有夺位野心。” “父亲,你要信我。” 第49节 孟德超面容悲戚,坐在绣墩上小心翼翼的劝,“太子,人死不能复生,您要保重玉体啊。” 太子一手撑住头,有气无力的道:“朝阳的死……”是像他查到的那样,陆瑁一路尾随而至河南,混入府衙,哄骗朝阳在小院相见,和朝阳同归于尽,还是如朝阳所说,是慕枭要她死。 若慕枭真有夺位的打算,他要刺杀的人该是他这个太子才对,而不应该是朝阳,朝阳不过是一个女孩,根本没有继承皇位的权利,她不过就是得了一些父皇的宠爱而已,而这种宠爱在江山面前微乎其微,根本不会造成任何朝政决策上的影响。 但朝阳不是那种信口开河,胡乱攀咬的孩子,过往也和慕枭没有任何过节,和慕皋溯的关系也还算好,朝阳为何要说慕枭要杀她? 杀她做什么? 朝阳,朝阳啊,我的女儿。 想着想着太子就红了眼眶,满面悲痛。 来时的路那么漫长,回程的路,在悲伤里却是那么快。 乾清宫面见帝君,面见父亲,太子一跪哽咽,“父皇,朝阳去了。” 龙椅上坐着的建元帝朱笔下一顿,缓缓抬头,目色微敛,“去哪儿了?” “去世了。”太子深吸一口气忍下悲痛,缓缓道。 鲜红的朱砂从笔尖低落,落在奏折上覆盖了漆黑的字,过了很长一会儿建元帝才道:“怎么死的,细细说来。” 太子便将看到的、查到的、猜测到的,事无巨细都说了一遍。 建元帝愣了一会儿,敛去眼中悲色,冷漠的道:“女孩儿家就会被情情爱爱的毁了,果不其然,她枉费了朕给她的那些偏疼偏宠。” 太子讷讷,根本不敢再提朝阳说过的那些话。 父皇的儿子们在苦寒之地驻守,对抗北元,是劳苦功高的,他们为太子你守着国门,你不知感激怎么还能去怀疑他们对大晋的忠诚呢?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太子你身为储君要心胸开阔,要能容人,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那些话都是父皇常说的,太子想了很多遍,终于还是闭嘴了。 过了一会儿,太子偷瞥建元帝一眼,极其小心的道:“朝阳没有夫家,要葬在何处?” 建元帝批折子的手又顿住了,看着细碎的光影长长一叹,“葬在景陵门外吧,罚她给朕守门去。” 太子心里一喜,终究、终究父皇是真疼过朝阳的,不舍得她做孤魂野鬼,还是放在自己的陵寝外头看顾着。 朝阳郡主下葬了,宗人府把丧事办的静悄悄的,对于朝阳郡主的死,上头讳莫如深,下头人也不敢随便议论,但那是莲园之主啊,一年前还轰轰烈烈的和前夫家对簿公堂,三堂会审呢,一年后就那么死了? 年纪轻轻的就死了,到底是惹了许多人唏嘘不已。 莲园之主死了,那莲园归谁? 皇亲国戚们蠢蠢欲动。 莲园本就是朝阳郡主的嫁妆,她人一死,自然要归她唯一的儿子,长宁侯虽在守孝中,但也不是吃素的,谁想谋夺他就抱着铭哥儿到宫门口哭去。 想着这小小的孩子才死去的母亲,建元帝下了口谕,嫁妆应该归谁就归谁,谁也别想捡便宜。 小小的铭哥儿,还没长大就是个腰缠万贯的爷了,等他长大了,又是个小侯爷,做一世的富贵闲人都肥的流油。 白锦和玉盖得知了慕卿凰的死讯,狠哭了一场后,犯起了难,这事要怎么跟世子爷交待,他们真怕世子爷受不住,只好来求见长宁侯。 瑞福堂里,长宁侯抱着大孙子,他大孙子小手忒有劲了,正拽他的胡须,拽的他“哎呦”“哎呦”的叫,铭哥儿就咯咯的笑,凌氏在一旁看着也笑,眼里满是怜惜。 “侯爷,奴有事禀报。” 陆玖被撸白了,身为陆玖的狗腿子,白锦等四人也自然被顶了下来。 “铭哥儿该饿了,你下去蒸一碗鸡蛋羹来。” “是。”凌氏顺从的走了。 没等白锦玉盖说话,长宁侯就道:“瞒着。” 白锦玉盖对视一眼,嗫喏起来。 “怎么,我还命令不得你们了?” “奴不敢。” “下去吧。” “是。” —— 北平府。 陆玖递上拜帖后不久就被恭敬的迎了进去。 燕王妃徐氏,是陆徐氏的侄女,陆玖应该称燕王妃一声表姑的,而陆玥又嫁给了慕皋溯,燕王府和长宁侯府算是亲上加亲的。 “表少爷,请。”走到月洞门后的一个岔路口,王府长史恭敬的请陆玖走左边。 陆玖带着金泥和香尘,像个土包子似的这儿看看那儿看看,陆玖嘿笑道:“我还是头一次进王府呢,原来王府长这样,和皇宫也差不多嘛。” 长史忙道:“表少爷慎言,王府就是王府,都是按规制建的,怎能和皇宫相比呢,慎言、慎言。” 长史再三抬手往下压,态度极为恭谨。 陆玖心里冷笑,不能说,却能做是吧。 不一会儿陆玖就被领到了一座宫殿里,殿内布置简素,此时,一男一女就坐在上首看他。 那男的,身材魁梧,一张脸冷硬俊气,穿了一件青袍,两肩上绣着龙纹,两袖有火焰和华虫,他坐在那里微微轻笑了一下,浑身冷硬的气质一变,他就成了一个温和的长辈。 论长相、身材、气度,虽说他是太子的女婿,但凭良心说,太子都比不过燕王。 彼时,燕王坐在高高的殿阶长塌上,那一双眼虽透出温和晚辈的光芒来,但却掩不住其中的锋利,燕王的这双眼跟建元帝的眼太像了。 “陆玖拜见燕王、燕王妃。”陆玖拱手,单膝跪地。 “无须多礼,快起来。”燕王轻抬手,陆玖顺势起身。 燕王妃长相富态圆润,燕王叫起之后她才开口,“过来坐。” 陆玖不知客气为何物,果真走过去坐到了离燕王最近的一张官帽椅上,大咧咧的道:“表姑,我在京里得罪人了,过不下去了,我爹就把我踹到这儿来了,我本人是不想来的,表姑父你看看随便把我插到哪个营里做个小兵算了,我爹要我来杀元狗的,我就意思意思杀两个算了,对了,表姑父,北平有什么好玩的,有斗鸡的吗,有赌坊吗?我听闻北平有一种哈巴狗,长的像狮子,在哪里能买到?” 燕王妃一听他这些话就笑的了不得,眼角的细纹都笑出来了,“你这孩子,长宁侯是让你来玩的吗?” 陆玖耷拉着肩膀叹气道:“老爹是让我来赚军功的,来杀元狗的,可那些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玩的。” 燕王眯眼打量陆玖片刻笑道:“你呀,生在富贵乡,染了一身纨绔习气,怪不得长宁侯把你往本王这里扔,既如此,本王少不得要让你吃些苦头了,你去通州吧,每至秋冬时节北元都蠢蠢欲动,你去通州大营从小兵卒子做起,建了功,本王就给你升官。” 陆玖怏怏不乐的点头,起身拱手道:“一切听从表姑父的安排。” 燕王妃又笑了,“听闻你和朝阳郡主和离了?” “不是和离,是我休了她。”陆玖梗着脖子道。 燕王妃笑弯了一双柳叶眉,“你既叫我一声表姑,从京都投靠了我们来,少不得表姑要为你打算一二,表姑给你留意着好姑娘,你看好不好?” 陆玖赶紧摆手,“不要不要,这辈子我都不娶媳妇了,我的娘呀,娶媳妇就跟取了一根捆仙绳似的,她狗也不让我好好养,蛐蛐罐子也给我摔碎了好几个,我干什么她都要管着我,成亲一年可把我气死了,再也不娶媳妇了,不娶了,我有儿子了,有后了,还要媳妇干什么?不娶,坚决不娶!” 燕王和燕王妃都被逗笑了。 ☆、第69章 见血盛 黄昏,天际的霞光晕染苍穹。 建元帝站在乾清宫的窗前,低头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不知不觉霞光就渐渐的黯淡去了,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他又想起了那孩子的音容笑貌,他不曾想过,那一日的对话竟成了永诀。 “在皇祖父面前我可不敢说谎话欺君,我和陆玖真的很好,那么皇祖父、父亲,你们到底愿不愿意旁观我和陆玖下的这盘棋?” “以何为棋盘?” 慕卿凰顿了顿,抬眸看着建元帝锋芒毕露的眼睛,展颜,风轻云淡的一笑,“江山。” “以江山为棋盘,以这个江山里的所有人为棋子。” “你们这盘棋谁为执棋人?” “没有执棋人,我们都是棋子。” “也包括朕?” “不,您是观棋人,是评判输赢的判官。” “既有输赢可有彩头?” “有。” “何物?” “江山。” “江山啊。”建元帝低喃长叹。 魏保悄悄的走上前来,“陛下,该用晚膳了。” 建元帝摆了摆手,“朕现在没有胃口。” 魏保难为的道:“陛下,您多少用一点吧,打从朝阳郡主去后您就一直这样,龙体怎生受得住呢。” “保弟,朕思来想去都觉得,朝阳的死有蹊跷,她走时跟朕说过,她和陆玖很好,既然很好,她又怎会再和陆瑁有牵扯,联想到朝阳走时说的她和陆玖在下一盘棋,我听着像是有引蛇出洞的意思在里头,太子也跟朕说,朝阳死前遭遇了两次刺杀,朝阳是不屑撒谎的,朝阳还跟太子说,老五要杀她,朕不信朝阳会随便污蔑人,可是老五一贯敬重太子,对朕也孝顺……” 魏保静静听着,已然听出了点眉目,圣上偏向朝阳郡主这一边了,可惜那孩子已经死了,想着那孩子还说过要给他养老来着,多好的孩子啊,魏保两眼微湿。 “保弟。” 魏保赶紧躬身道:“小奴在。” “你去把顾炎生秘密召来,朕有事交待他。”建元帝掩去悲伤,挺直龙腰虎背,眸色坚毅而锋利。 “是。” —— 苍白月色里的山峦像是一只一只趴伏沉睡的野兽,吼声阵阵,魑魅魍魉俱在其中,某一处山洞里,白骨森森堆积,带血的肉块腐烂长虫,又长又细的黑蛇盘在白骨架子上,一团一团。 石台子上放着一具新鲜的尸体,脑壳已被敲开了,两个男人站在旁边,其中一个做了道士打扮,正拿了一根长银针在脑浆里拨弄,另一个则安静的看着,双眼锐利似鹰隼。 “还是不行?” “被烧毁的那部分记载的东西也许是关键。” 第50节 “还得想办法把那门打开。” “本王知道了,那门是一定要打开的。” 彼时,洞外传来喊声,“父王,我回来了。” 慕皋溯站在洞外,看着里头覆盖在白骨上的那一层黑甲虫,不敢越雷池一步。 燕王走了出来,扫了一眼慕皋溯,“走吧,出去说。” “是。” 这座山洞很深,父子俩拐了好几个洞才走了出来。 “父王,朝阳郡主死了。”慕皋溯笑嘻嘻的看着燕王,“但我把慕卿凰抓回来放到人畜院那里养着了,她的血肯定比那些贱民的血香甜多了,见血盛肯定喜欢极了。” 燕王身上带着的尸臭味被山风一吹,都吹向了站在下风口处的慕皋溯鼻子里,慕皋溯一霎屏息,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 燕王阴戾的笑了,一手卡住慕皋溯的脖子,“你嫌弃我?” 慕皋溯被掐的喉咙刺痛,他使劲的摇头,“没、没有,父、王、饶、命。” 燕王带着腥臭气的手摸向慕皋溯的脸,“好儿子,父王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咱们这一支能问鼎皇位,你大哥又胖又蠢,将来我死了,这皇位就是你的,你我父子齐心,皇位便是你我囊中之物,明白吗?” 慕皋溯紫涨着脸皮点头。 “乖。”燕王松开手,还给慕皋溯揉了揉脖子。 寒气从脚底蹿升到头顶,剧烈咳嗽的慕皋溯不敢躲避一分一毫,咧着嘴对燕王笑。 燕王看慕皋溯笑了,哈哈大笑,“你做事本王还是很放心的,你呀,就是胆子有点小,回头让道墟给你吃一颗药,你就不用怕那些虫蛇了。” 慕皋溯顿时吓的脸白如纸。 见状,燕王又笑了一阵,他笑着,眼睛却是森冷的,“滚吧。” “是。”慕皋溯恭敬的后退了几步,慢慢转身,越走越快,当走出了燕王的视线范围,慕皋溯拔腿就跑,直奔他熟悉的一条溪水,到了水边他就跳了进去,使劲的搓洗脖子和脸,恨不能把这两处的皮搓掉,神色惊惧凄惶。 洗了一会儿,感觉到丝丝的疼,慕皋溯赶紧停了手,湿漉漉的爬上了岸。 彼时,远处传来一声极致痛苦的吼叫,慕皋溯一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藏身芦苇荡里,蜷缩起来瑟瑟发抖。 —— “求求你们,别碰郡主,你们要血割我的,再割我的,我替郡主。”玉鸾抱着一个鬼面人的大腿哭求。 鬼面人一脚把玉鸾踹倒,桀桀怪笑,一把揪住慕卿凰的脖子按到石台上,“郡主?咱们这里可没有郡主公主,来咱们这里的都是人畜。” 话落,一刀子就划破了慕卿凰的手腕,血喷溅而出,沿着往下倾斜的石台流向一条甬道,疼痛令慕卿凰皱眉,随着血越流越多,她的脸也越来越苍白。 “玉鸾,嘘,留着力气。” 留着力气抢饭吃,不能死,她们都不能死,要想办法逃出去。 这已经是她们第三次被放血了,每次都会被从那个拥挤而臭气熏天的院子里抓来这里,这是唯一能出来的机会。 不知有多少人在这里被放过血,倾斜的石台上已经形成了血膏,石台下连着一个甬道,甬道口漆黑幽深,能容一人爬进去,但她不敢从这里逃跑,因为人畜院里的人说,有人曾趁鬼面人懈怠的时候爬进甬道企图逃跑,但是很快那个爬进去的人就哭喊着叫救命,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随后就没了声息,人畜院里的人说甬道里头养着一个怪物,而他们这些人就是那怪物的食物。 “这么快就没血了,要不再割一刀?”守在旁边的鬼面人拿着沾血的刀子在慕卿凰眼前晃,一手摸向了慕卿凰的脸,慕卿凰目色一冷躲了开去。 被草草上药包了纱布的玉绮连滚带爬的跑过来抱着慕卿凰的腰将她从石台上抱下来,狠狠瞪了那鬼面人一眼。 “啧,真辣啊,再瞪信不信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另一个鬼面人碰了他一下,“别找死,这会儿是见血盛进食的时候,断了血那边死了人,你我都活不了。” 这两个押送血种的人在石台上站着嘀咕,下头一段甬道上另外两个鬼面人正往甬道口里倒血,其中一个抬头道:“你们两个要死别拉着我们,血不能断,赶紧再去抓人来放血。” 慕卿凰主仆三个随后被扔回了人畜院。 同样被抓来的武二、武三、武四苍白着脸来搀扶,“郡主。” 慕卿凰摇摇头,“我没事。” 人畜院是个很大的院子,四周用石头砌墙,是普通人家院墙的两倍高,墙壁光滑,人想爬出去是不可能的,而在院子里头,像是种菜一样搭起了一行一行的草棚子,血种就睡在草棚子下头的草堆里,门旁里放了两个大浴桶,每当吃饭的时候,鬼面人会把馒头包子一盆一盆的倒进去,当他们拿着木棍在悬挂在门上的铁板上敲击三下之后,他们这些血种才能去抢食吃,鬼面人养他们就像是在养猪。 别人养猪是为了吃肉,一次受苦就解脱了,而他们养“猪”是为了放血,只要你还有一口气活着,每隔几天都会被放血,直到你死,听人畜院里的老人说,你死了尸体也会被利用,甬道里头养着的那个怪物,最喜欢喝血,尸体里还有流不出来的血,扔进那怪物的嘴巴里一嚼一吐,就成了一个人干。 铁板被敲响了,武二等三个男人去抢食物,人畜院里圈养的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孩子,但在食物面前,老人和孩子的争抢力也都是惊人的。 片刻后他们抱了馒头和包子回来,包子馅都被抢破了,肉馅汤汁流了他们一身。 为了养血,鬼面人给他们的饭食从不偷工减料,每顿都有肉包子。 玉鸾就捡了完好的给慕卿凰吃。 主仆几个围坐在一起无声沉默的大口咀嚼,片刻慕卿凰低声,有气无力的道:“我们要逃出去。” 虽然每顿都有肉包子吃,但也养不上他们要的血多,被第三次放血后,慕卿凰明显的感觉自己脑子都僵了,人也慢慢开始呆滞,她的目光看向对面躺着不动的老人,那些躺下去再也没站起来的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过不了几天就会死。 失血过多,还会疯,就像角落里那些正在挖土吃,吃头发和布料的疯子一样。 如果她有一天也变成了那样,倒还不如一死了之。 “要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明明已经吃的想吐了,但慕卿凰还是一口一口的硬往肚子里塞,多吃一些,多养出一点血,活命的机会就越大。 她不惧怕死亡,但她舍不得陆玖,每当想到,陆玖发现她死了会有的反应,她便心疼不已。 那种疼,又非是真的疼,只是不想看到他难过伤心,他若难过伤心了,她更觉难过伤心。 “可是怎么逃呢?”玉鸾捧着慕卿凰的手腕,眼泪落个不停。 武二道:“武大逃了,希望他能寻人救咱们,凭咱们自己想逃出去,难。” 一霎,所有人都沉默了。 “总要试试,总不能就这么等死。”玉绮低声道,转脸看慕卿凰道:“郡主,那个对你动手动脚的鬼面人,奴婢怕他起歹心。” 现在他们几人身无寸铁,体虚气弱,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 慕卿凰何曾没有预感,下意识的往头上摸,摸到一半又颓然放下了手,头上的金钗玉簪都被收走了,如今她整个人披头散发如一个脏鬼。 “郡主,不得不防。”玉鸾担忧的道。 然而砧板肉又要如何与钢刀拼? ☆、第70章 杀神 第70章峻艳无双的鬼 天高云阔,陆玖戴着一顶帽儿盔,穿着甲衣正站在城墙上守城,往城外望去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他来黄花镇已五六天了,依旧没见北元兵的影子,没有敌人可杀,他就不能立功,不能立功就不能升官,不能升官又如何能打入燕王心腹内部探消息呢。 也不知小凤凰那边如何了,可受伤没有,陆玖心里发急,连声叹气。 此时,有人从后面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正走神的陆玖被吓了一跳,蓦地转身就看见了慕皋溯,他正满脸堆笑。 “你怎么来了?”陆玖也笑道。 “北平才是我家,我回北平不是很正常吗?”慕皋溯从上往下打量了陆玖一回,笑言,“你穿这身行头还挺像那么回事啊,挺好。” “好什么好,我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这都什么破地方,一点好玩的都没有。”陆玖嫌弃的撇嘴。 “我告诉你个消息,你保准高兴。”慕皋溯倚着城墙笑眯眯的道。 “什么好消息,我老爹想我了,让我回去了?”陆玖佯装激动的看着慕皋溯。 “不是。”慕皋溯盯着陆玖的眼睛,脸上依旧挂着笑,“慕卿凰死了。” 激动的笑僵在脸上,陆玖心潮涌动,“别开玩笑,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我骗你做什么,在河南,慕卿凰与陆瑁私会,被陆瑁烧死了,发现尸体的时候两人还紧紧抱在一起分不开呢,怎么,你还舍不得她?我以为你听到这个消息会高兴呢,早知你还舍不得她,我就不说了。” 丝丝缕缕的痛从心脏开始往四肢百骸蔓延,一刹那间,陆玖浑身冰冷,顷刻又感一颗心仿佛被刀子剜去了一块肉,鲜血淋漓的剧痛令他蜷缩着蹲下了身,两眼麻木无神。 痛到极致,已至无泪失魂。 慕皋溯盯着陆玖的表情“哎呦”一声,跟着一起蹲下,他伸出一根指头戳陆玖一下,“你这不是一般的舍不得了啊,还爱着她?” 陆玖无神的望着虚空里的某处,只是一瞬间而已,眼前忽然就黑了,声音也从他四周消失了。 他独身一人处在黑暗之中,就像回到他做鬼的那些岁月,上飘不到天,下踩不着地,伸手去摸人,又从人的身体里穿过去,没人看见他,没人听见他,只他一个怪物,孤孤冷冷飘荡在人世间。 慕皋溯拿手在陆玖眼前摇了摇,又拍了拍他的脸,“兄弟,醒醒,你这是失魂了不成?但看你这模样,仿佛你和慕卿凰的那些反目成仇都是骗人的。” 心中起疑,慕皋溯接着道:“你俩想骗谁呢,嗯?” 好端端的,慕卿凰却要管养济院的事情,莫非是慕卿凰和陆玖发现了什么端倪所以才…… 不可能,整个北平已在父王的掌握之中,不可能有人敢泄密。 彼时,城垛上的了望兵吹起了号角,慕皋溯一下站了起来,往城外草原上望去,就见远处如潮水一般涌来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点。 “是北元兵!”慕皋溯神色一厉,踹了陆玖一脚,“不好,敌军袭城了,你快站起来准备杀敌。” 呜呜的号角声响彻天地,也把陆玖的魂叫了回来,陆玖猛的站起,凤目血赤,抽出佩刀就往城下跑去。 慕皋溯也跟着跑了下去。 城门大开,由李冉总兵带领,边成军冲将了出去,陆玖一个小兵卒一马当先冲进了敌军阵中,疯了一般砍人,在那一刻他仿佛被上天赐予了无穷无尽的力气,杀杀杀,不知疲惫。 血,敌人的血像一盆一盆的水往他身上、头上、脸上飞溅,他自己也被别人砍伤,砍了一道又一道,身上穿的铠甲很快就破烂了。 可他像是不知道疼痛,凤目冰冷,被血染红,他变成了红眼的魔,所过之处,尸横遍地,他踩着一具一具的死尸,还在前进,他每前进一步北元兵就后退一步,终究吓的四散奔逃而去。 在他脚下,尸累如山,他站在尸山上,血刀终于缓缓落地,他屹立不倒,拄着血刀,低垂着头颅,眼角有血一滴一滴往下淌,不知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只是那从眼角滴下的血,仿佛血泪一般骇人。 两世执爱,还不曾完全得到又骤然失去,失去的又何止是一个所爱人。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生生从他身上剥离去了,露出了他皮囊下的鬼。 他本就是一只鬼啊。 —— 深山深夜,鬼哭狼嚎,慕卿凰蓦然惊醒,摸一下脸,发现脸上尽是冰冷的水。 她在梦中哭了吗? “陆玖……”慕卿凰难受的蜷缩成一团。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走了过来,慕卿凰立时警觉起来,“谁?” 那人桀桀轻笑了一下,一把捂住了慕卿凰的嘴,轻而易举的将慕卿凰抱起就走。 第51节 而躺在慕卿凰身边的玉鸾等人,却是昏睡难醒,他们躺在地上,静悄悄的,呼吸弱之又弱。 慕卿凰被抱到林中,蓦地被扔到了地上,月色下慕卿凰看去,就见是一个戴着青头鬼面的人,立时她便确定这个鬼面人是谁了,就是那个摸她脸的鬼面人! 见他仿佛是在解腰带,慕卿凰又气又惧,浑身颤抖,但此时此刻她告诉自己要冷静,遂悄悄从袖中摸出了一根用银丝搓成的细绳,因早有防备之故,她和玉鸾玉绮拆了她穿在里头的银丝软衫。 “你、你想做什么?”慕卿凰颤抖着声音讷讷询问。 鬼面人怪笑了一声,将腰带扔到一旁,“这辈子还没尝过郡主是什么滋味呢,自然是要尝尝的。” 说罢就俯身下来扯慕卿凰的腰带,慕卿凰死死护住,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娇媚诱人,“我、我若从了你,你能放我们走吗?我实在受不住了。” 慕卿凰开始哭起来。 想着这些日子所受的苦和羞辱,慕卿凰哭起来很容易。 鬼面人一把捂住慕卿凰的嘴,“闭嘴,让人听见我就一刀戳死你。” 手掌下温润滑溜的触感让鬼面人心神一荡,比起强|暴,显然他更期待一个郡主谄媚温顺的服侍他一回,遂温声哄骗道:“你好好伺候大爷一回,大爷就放了你还有你那几个仆婢,如何?” 慕卿凰猛点头,颤巍巍,媚柔柔的道:“当真?” “大爷从不骗你这样的美人。” “好。”慕卿凰摸向鬼面人的胸口,软着嗓音道:“我、我伺候了你这一回,你不许说出去。” 鬼面人嘎嘎笑了一声,满是得意的摸向慕卿凰的胸脯,哄骗道:“你把大爷我伺候的满意了,我就替郡主你瞒着。” “大爷,那你喜欢什么姿势,观音坐莲可好?” “呦呵,你堂堂郡主还知道这个,骚的狠,大爷喜欢。” “是、是我那个夫君,他不正经的非让我看。” 想到陆玖,慕卿凰心中一痛,再也演不下去了,双手一拉银绳缠住鬼面人,狠狠拽紧,慕卿凰眉目冷然狠辣,“去死吧。” 银绳很细,慕卿凰一拉绳子就嵌入了鬼面人的血肉里,鬼面人被勒住喉咙,吼叫不得,剧烈挣扎,双手双脚并用,拉扯慕卿凰的头发,踹慕卿凰的身子,慕卿凰本就因失血过多没有多少力气,被一个五尺魁梧男人一踹就踹了出去,银绳脱手,趁着鬼面人撕扯脖子里的银绳的空隙,慕卿凰猛的晃了一下晕沉的头,爬起来,踉跄着就往林子里跑。 “臭贱人,你站住,哪里跑。”鬼面人嘶哑着嗓子,爬起来就追。 越往林子里跑越黑暗,慕卿凰不知自己撞了多少回树,撞的浑身疼痛,可她都顾不得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拼命的跑。 可她一个血气虚弱的女子又怎跑的过一个男人,很快她就感觉那男人就要追上来了,他紧紧的跟在后头,像一个甩不脱的恶鬼。 她的心口狂跳,恐惧令她昏沉的头颅有一瞬的清醒,风声在耳边呼啸,近了,近了,当察觉那一只恶心的手快要抓到她的时候,慕卿凰凄厉尖叫—— 也是在那一刻,一道白影闪过,猛的扑来。 “啊——”鬼面人大叫一声,“白毛兽,白毛兽!” 慕卿凰在昏过去之前就听到了这三个字,白毛兽,白毛兽…… 一个月后,北平府大街上,将士凯旋,一男子,头戴金凤翅兜鏊,身穿大袖锦袍,腰系金带,佩宝剑,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哒哒而来。 沿街楼上的小媳妇大姑娘,都探出头来瞧他,又不敢瞧他,他一双凤目冰冷,浑身仿佛带着煞气,让人不敢逼视,但又忍不住瞧他,实在是这位将军长的太好看了,一张脸,八分冷峻,二分幽艳,好一个峻艳无双的玉面郎君啊。 惹得北平府的女儿家们时时为他魂牵梦萦,又时时会被吓醒。 这是个人挡杀人,佛挡诛佛的杀神啊。 ☆、第71章 瑶池仙苑 半个月前的深夜,正在了望塔上打盹的鬼面人忽然被一阵杂乱尖叫,呼啦啦成片往天上飞的鸟鸣声惊醒,鬼面人立即往前面看去,就见树林耸动,仿佛天塌地陷一般,立即敲响锣鼓,边敲边喊道:“兽袭,兽袭,白毛兽又来了!” 静夜被打破,躺卧的鬼面人立即爬起来,纷纷去拿弓箭,当他们冲出房门时就见那几条立起来比了望塔还高的大黑蟒又来了,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就把正在敲锣的鬼面人吞下了肚去。 鬼面人吓个半死,立即搭弓射箭。 可大黑蟒的鳞皮太硬了,箭射在它们身上像是给它们挠痒痒似的。 领头的鬼面人立即挥手,“往地宫外城里撤,快快快!” 鬼面人撤的快,但大黑蟒也追的快,血盆大口一张一合就吞掉一个人,而在其中一条最粗长的大黑蟒的头上站着一个在夜色里反着白光的小兽。 人畜院中,血种们听着围墙外头的动静都吓的瑟瑟缩成团。 “妖怪来了,妖怪来了。”有人颤巍巍的嘀咕。 面无血色的玉鸾等人抱团占据了一个草棚子,静静听着外头的喊杀声、惊恐声,眼神麻木着等死,就在这时候院中落下了一片阴影挡去了月光,并伴有“嘶嘶”声,玉绮抬了下眼皮,忽的整个人就僵住了,瞳孔骤缩,“蛇、蛇……” 一手就去推玉鸾。 玉鸾紧接着抬头去看,顿时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开口:“跑,快跑。” 可是她们相互靠着坐在一起想动却没有丁点力气。 人畜院有一瞬的冷寂,转瞬血种们惊恐的叫起来,叫声凄厉,中气不足。 尝试着站起来再次倒下后,玉绮颓丧的捂住脸,带着哭腔道:“也好,我们下去陪郡主。” “我不许你诅咒郡主,郡主一定没死,郡主是郡主啊,再怎么说都是燕王的亲侄女,一定是他们把郡主弄到别的地方去了。”玉鸾一口气吼完就是气喘吁吁。 彼时,覆盖了院上夜空的大蛇头伸了进来,一个白影顺着蛇头滑了下来,“玉鸾,玉绮,武二、武三、武四你们在在哪儿?” “是郡主的声音?”玉鸾呆滞了一下。 玉绮捂住心悸狂跳的胸口,“郡主,郡主?!” “我们在这里!”玉鸾惊喜的大叫。 “快跟我走。”慕卿凰找到玉鸾她们就是一喜,一拉她们的胳膊又是一阵心疼,胳膊肉软绵虚浮,一握就握住了肉里的骨头。 “郡主,我们起不来了。”玉鸾哭道。 武二他们三个男人倒还好些,相互搀扶着就站了起来。 慕卿凰先抱起了玉鸾,对玉绮道:“我一会儿就来接你。” 玉绮点头。 “小黑,把头垂下来。”慕卿凰对立在上空的大蛇头喊。 大蛇摇晃了一下头,缓缓伸了下来,慕卿凰先把玉鸾送上去,玉鸾吓的浑身瑟瑟,扒着慕卿凰不下地,“郡主郡主,我怕。” “别怕。” 这时武二他们三个已经爬上蛇头坐着了,慕卿凰把玉鸾交给他们又回头去抱玉绮,玉绮现在也是“身轻如燕”了。 “救救我们,求你也救救我们。”几个老人孩子从旁边爬过来,哀哀恳求。 慕卿凰一下把玉绮抱紧,牙关一咬,转身头也不回就爬上了蛇头,“小黑,快走。”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啊。” 蛇头缓缓上升,带着慕卿凰几人离去,底下的人纷纷伸出枯瘦如柴的手,哀怨咒骂,像是地狱里被活埋的鬼,破土而出的那一只只枯骨手,慕卿凰浑身紧绷,眸有愧色,却面容冷然。 蛇头上的空间并不宽敞,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武二三人手拉着手将慕卿凰三人护在中间,六人坐的拥挤而艰难。 —— 洞内火光通明,一扇青铜门,立地擎天,恢弘巨大,燕王站在这扇门前渺小的如同蚂蚁,他抬手抚摸门上的青铜纹路,眸光狂热。 慕皋溯远远走来,满目所见便是这扇青铜门,每一次看见这扇青铜门,扑面都会给他一种苍古万年的沧桑神秘感,让他禁不住就会想,门后究竟是什么?真像是青铜门顶端的那块石匾上所刻的字一样,是瑶池仙苑吗?真如父王所言,门后是通往仙界的入口吗? “父王。”走到慕枭跟前,慕皋溯一拱手回禀道:“这次兽袭过去了,损失了六十八人,人畜院那边据血种揭发所说,慕卿凰应该没死,还把她的几个仆婢救走了。” “慕卿凰,白毛兽,溯儿,你说为何那守墓兽没把慕卿凰吃了?这些日子她一个娇弱的女孩又是怎么在深山老林里活下来的?那白毛兽有驱兽之能,神智聪慧如人,却没吃了慕卿凰,这个慕卿凰看来是得了那白毛兽的青眼了。” “儿子不知。”慕皋溯心里也觉怪异。 燕王背手在后踱步来去,忽的诡谲一笑,“本王糊涂了,青铜门虽打不开,但一定还有别的入口,而那个入口只有守墓兽知道,守墓兽不待见本王,但它待见慕卿凰啊,本王就不信她还真能不回京都,就在这山里或者在青铜门后做个野人了。派人去把北平各处通往京都的路口都封死,本王要守株待兔。” “是。” 转身而去的慕皋溯,往前走了几步又停顿,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抚摸青铜纹的慕枭,光芒里有六分恐惧,四分狠毒。 守株待兔?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我送你引蛇出洞之计如何,我的父王。 落叶焦黄,已是深秋入冬,地处边境的黄花镇上人都裹了毛皮衣裳出门了,一处小酒馆里,阴九祝搭了一条胳膊在金泥的肩膀上,“兄弟你可真行啊,才多少时日就做到把总了,升官发财了可不能忘了老哥我啊。” 金泥笑着敬阴九祝酒,“哪能呢,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 两人碰碗喝了一回,阴九祝就道:“要说啊,还是你那主子升官最快,听闻现在已经是副将了?” 金泥佯装不忿,“他叫燕王一声表姑父,升官能不快吗?” “是、是,你主子那是武将子弟,本身就是军籍,就算他一来就做了副将,又有谁敢说什么?” 金泥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来,大口灌酒。 阴九祝呵呵笑了一声,“怎么,你还想杀他?你可要想清楚,你的前途可都系在他身上了,为了个女人不值当。” 金泥没说话,只一个劲的喝酒。 阴九祝给他挡下,又问道:“说起女人,我想起来了,你主子不是挺恨朝阳郡主的吗,怎么听闻她死了,他又那么痛苦,性情都变了。” 金泥目色一闪,逼视阴九祝,“你怎么知道我主子为朝阳郡主痛苦了,你亲眼看见了?” 阴九祝眼神快速闪烁了几下,推着金泥道:“来来来,喝酒。” 金泥没有追问,顺着阴九祝喝了。 阴九祝又道:“这里头有猫腻吧,你常跟在陆玖身边可看出什么端倪来没有,陆玖和朝阳郡主反目成仇,明面上看是因为一个岑小曼,可岑小曼的尸体呢?金泥,你说你主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被察觉了吗?顷刻金泥已是满头大汗。 阴九祝笑望着金泥,“兄弟,你很热吗,出了不少汗啊。” 金泥赶紧点头,扯了扯毛领子,“今儿出门瞧着风大就把毛衣裳穿上了。” “是吗?” 阴九祝笑着站起来,拍了拍金泥的肩头,“多年主仆情深,外人一朝一夕又怎能彻底破坏呢,我懂。” 说完,背手在后走了。 金泥一抹额上冷汗,也立即走出了小酒馆。 回到军营,就去见陆玖,彼时陆玖正在擦拭一把长刀。 金泥把和阴九祝的对话告诉了陆玖一遍就道:“世子爷,怕是、怕是被他们察觉了,咱们处境堪忧。” 何止处境堪忧,是有性命之忧。 第52节 擦刀的手顿了一下,陆玖压低冷眉,刀面上照见他死寂沉沉的凤眸倏忽爆发绝然冷意,重又轻轻擦拭刀锋,敛去眸光道:“这个阴九祝应该是慕皋溯的手下,现在慕皋溯应该只是怀疑,金泥香尘。” “属下在。” 金泥香尘肃然站到陆玖跟前。 “你们即刻悄悄回京去调查小凤凰的死因。” 香尘愕然,“您不是说郡主没死吗?” “那不过是安慰我自己罢了,慕枭在河南的势力浸透很深,小凤凰应该是着了他们的道,但我不能让小凤凰死了也蒙受不白之冤,你们务必替我去调查清楚。” 金泥双拳紧握,愤然道:“世子爷,你只是想支走我们,对不对?不行,要走咱们就一起走。” “对,要走一起走。”香尘附和。 “慕皋溯已经怀疑我了,我是走不了了,我一动,慕皋溯原本只是怀疑就变成肯定,到时我们都得死在北平,能走一个是一个,这是命令。” 金泥香尘,两个大男人眼睛瞬间湿润,金泥更是双目通红,“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世子爷,奴对不起你,奴早就想说这句话了,可是、可是,奴心里为了岑小曼那个奸细一直转不过弯来,奴罪该万死。” “起来。”长刀拄地,陆玖踢了金泥一下,“别婆婆妈妈的了,赶紧滚,要真觉得对不起我,下半辈子就替我好好照顾我爹娘和铭哥儿。” 香尘也哭了,“世子爷,您跟我们一起走吧。” “别废话,都给我滚蛋。”说完,陆玖就站了起来,加了一句,“你们快马狡辩回京去搬救兵,我拖上一拖,说不得你们还能救我一命,我要是跟你们一起走,咱们仨就都完了,你们先走咱们尚有一线生机。” 金泥一咬牙,咚咚咚给陆玖磕了三个响头,“世子爷,您等着,奴回京搬救兵。” ☆、第72章 刺王 下雪了,这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雪,细雪如柳絮,飘飘扬扬的落在陆玖的眉上,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上,衬着他如玉的面容,有雪山之冷峻,有清梅之绝艳。 那雪帘里的将军啊,惹得街道小楼上的女子们怦然心动。 陆玖进了燕王府,看不见背影了,她们还回味着那姿容。 打退了北元兵,今儿燕王设宴给将军们接风洗尘。 宴席设在燕王常用来待客的宫殿内,随着将军们坐定,丝竹管弦乐起,舞姬们翩翩起舞,殿内一派歌舞升平之景。 慕皋溯和陆玖比邻而坐,见陆玖面上无悲无喜的样子,慕皋溯举杯相敬,“陆将军,请。” 陆玖随手举杯,一饮而尽。 慕皋溯看着陆玖把酒喝下,露出一抹颇有意味的轻笑,上面坐着的燕王也笑了,慈爱的看着陆玖,眸里带着光,笑容真心之极。 陆玖举杯摇敬燕王,缓缓起身朝燕王走去,嘴角带着一抹让人放松的笑弧,这一笑便如梅花上雪初融,让人惊艳。 燕王笑着夸赞道:“这次把北元兵打退陆副将功劳最大,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下面的将军们都知道陆玖的出身,纷纷应和赞扬。 彼时,陆玖已走到燕王的席面前了,举杯道:“我敬王爷一杯。” “好,来。”燕王亦是行伍出身,很是爽快,说时迟那时快,一手将酒水泼向燕王的脸面,一手陆玖就从袖中拔出了一把匕首,酒杯摔落在地,伴随着“咣当”一声,趁着燕王下意识的躲避酒水的空当,腾出一只手来猛的抓住燕王的后脖子,另一只手就猛的将匕首捅入了燕王的心窝。 这一切就发生在一瞬间,除却慕皋溯之外,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整个大殿有一瞬的落针可闻,顷刻,舞姬四散而逃,将军们扑上去救驾,慕皋溯的动作最快,大喝一声冲上去,“陆玖,你做什么?!” 腔调和神情都极其震惊。 “你该死。”陆玖轻飘飘的一语,在慕皋溯上前来打他的空隙又刺了燕王一下。 遂即,陆玖被燕王一掌打退,被后面扑上来的将军联手制住。 陆玖见状,匕首反握就要自尽,被慕皋溯横劈一掌,砍在手腕上,匕首落地,慕皋溯给了陆玖一巴掌,咬牙切齿道:“想死,没门!” 随后转身去搀扶燕王,悲戚道:“父王,您怎么样?” 燕王抹了一把心口上的血放在嘴里咂了一口,嘴唇被血染就,那诡异的红趁着燕王诡谲的眸色,让他看起来阴戾森然,“你很好。” 连捅了慕枭两次心窝,陆玖心知他必死无疑了,遂一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多谢王爷夸奖。” 陆玖看着慕枭汩汩往外冒血的心窝子,身子背负的东西仿佛一下就消失了,释然嘿笑,“杀了你,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小凤凰,我给你报仇了。 小凤凰,你会在奈何桥上等我的吧。 小凤凰,早知你不喜欢不学无术的男儿,下辈子再见时我一定好好读书,天天勤奋,如此,我们方可不再错过。 面上悲戚担心,慕皋溯的心却在狂跳,他看的很清楚,两下都刺在心口,父王一定活不了了吧,嘴上却着急的喊道:“快去找大夫,快去找大夫呀。” 燕王喘息一口,捏住慕皋溯的手,“不要大夫,把道墟找来,扶我进内室。” 说完又直勾勾的盯着陆玖,“把他押入地牢。” 慕皋溯无不听从。 --- 地牢里昏暗潮湿,墙根上长了一层青苔,墙壁上的灯昏黄,陆玖被绑在木架子上吊的高高的,影子在昏黄的灯影里一动不动。 慕皋溯走近陆玖,凑近看他,笑眯眯的道:“陆玖,干得漂亮。” 陆玖睁开眼睛,眸色枯寂毫无生机,他看了一眼慕皋溯的笑脸又闭上。 “你怎么不搭理我呢,你若说几句好话,说不得我心一软就放了你。” 陆玖无动于衷。 慕皋溯绕着陆玖转了一圈,“你真不好奇我为何夸你干得漂亮吗?” 见陆玖一副死样,慕皋溯嘿然,自顾自说了,“因为我也想慕枭死啊。当那日在城头上我看见你因慕卿凰的死讯而痛不欲生时,我心里已然怀疑,没成想我让阴九祝一试,你就上当了,顺了我的意杀慕枭,陆玖啊,我真得感谢你杀了那个鬼畜。这样吧,看在你除掉了慕枭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慕卿凰没死。” 陆玖蓦地睁开了眼,眸光湛然。 见他如此,慕皋溯大笑,“陆玖啊陆玖,你对慕卿凰倒是爱到骨子里了。” “小凤凰没死?”陆玖暗哑着声嗓,隐忍激动,“可、可圣上已经给小凤凰办了丧礼。” 他不信慕皋溯的话,特意让香尘回京打探,得到的消息是小凤凰已经被葬到了景陵门外,即便他心中再不肯承认也不得不心死动摇。 “对,没死,在河南我让人替慕卿凰和陆瑁一起烧死了,而慕卿凰和她的仆婢们被我带回了北平,唔,蚊子再小也是肉,我是不肯浪费任何一滴血的,我就把她扔到了人畜院里,你知道人畜院是什么吗?” “你对她做了什么?”陆玖龇着牙怒瞪慕皋溯。 慕皋溯摸了一把陆玖的脸,笑的欢畅,“呦,活过来了啊,我是不愿意看到你一副死样的。” 陆玖呸了慕皋溯一口唾沫,压抑着恨声道:“你对小凤凰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就是割她的血,我可是一视同仁呐,没因为她是我堂妹而区别对待,别的血种几天收割一次血,她就收割几次血,而她因貌美,身份贵重的缘故还差点被人给尝鲜了。” 心神剧震,陆玖几不曾把牙齿咬出血来,“慕皋溯,我干你娘的!” 被骂了慕皋溯也不恼,看着陆玖这个阶下囚他的心情极好,“别生气呀,我还没说完呢。要说我这堂妹心也是狠,胆也是大,拿了根银丝搓出来的细绳就想杀人,不过还真被她给跑了。” “跑了好,跑了好。” “又被抓了。” “你!”陆玖怒极,痛极,“你他娘的一次说完会死吗?!” 欣赏着陆玖情绪的剧烈起伏,慕皋溯笑的开行极了,“但是又被一只守墓兽救了,啊,终于说到重点了,守墓兽是什么东西,你心里一定想问这个,我就好心好意的回答你好了,很多年前北平浮云山脉发现了一座地宫,经多年考据后我们得知,这座地宫是神龙帝和其皇后的陵寝。” 见陆玖死死夹着眉头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慕皋溯嫌弃的嘲笑道:“是不是不知道神龙帝是谁?” “你不要告诉我是那个传说中造就了神龙帝庭,羽化登仙的皇帝。”陆玖看着慕皋溯,像是看傻子一样,“那只是传说志怪,小时候我老爹当故事讲给我听过,我知道大胤朝前面的大齐朝有个神龙帝,神龙中兴,造就了神龙盛世,后面说神龙帝什么羽化登仙了,什么有通天彻地之能,起死回生之术,都是民间先生胡编乱造的。” 慕皋溯摇头,“我以前也当那只是传说故事,但发现了这座地宫之后我不那么想了,你知道我们在地宫中发现了什么吗?发现了翡翠矿脉,这座矿脉□□出来的部分被整个雕成了一座宫殿,琼楼玉宇,亭台楼榭,都和咱们住的一模一样,而这座翡翠瑶池被一种吸血藤守护着,我们把这种藤蔓叫见血盛,见了血就兴奋,就开花,见血盛,还是我给取的名字呢。” 慕皋溯有些得意,“这种藤蔓刀枪不入,火烧不惧,唯嗜血,每当它们进食过后我们才能得到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进去开采。” 陆玖咬牙道:“所以你们丧尽天良割小凤凰的血!” “别生气,气大伤身,她不是已经逃了吗,不但自己逃了还救走了她自己的仆婢。翡翠矿脉也不算什么,我们耗费多年打开了地宫,地宫中财宝无数,却尽涂剧毒,兵勇们死了一波又一波,却又在腐烂后活了过来,见人就撕咬,每一个被撕咬的人又变成活死人。” 陆玖瞪大了眼。 慕皋溯看着吃惊的陆玖道:“你也很震惊吧,起死回生,这就是起死回生之术是不是,我父王就是那么想的,他更加兴奋了,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进入地宫,他带着道墟亲自进去了,进去之后发现了什么我无从得知,我只知道他的野心滋长了,若说以前他的野心只是星星一点的念头,当他从地宫里出来之后就变成了志在必得的燎原大火。 地宫到底是被清理了出来,可到后面我们才发现,清理出来的只是地宫外城而已,内城被一面巨大的青铜门稳稳当当的保护着,用尽了办法我们也打不开那扇门,而在清理地宫的过程中我们却经历了多次兽袭,又死了无数的兵勇,催动兽袭的便是那只救走慕卿凰的守墓兽,其智如人。” 陆玖听完,看着慕皋溯,“你把这些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拿你钓慕卿凰啊,蠢货。”慕皋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站在陆玖跟前,“慕枭死了,北平便是我的,我等这一天等了许久了,今儿心情高兴,不吐不快,哈哈……” 正在这时,阴九祝进来了,面色惶然,眸光带着恐惧,“主子,他、他、他……” 慕皋溯神色淡定,情绪盎然,“现在咱们还怕什么,你说就是。” 阴九遂低声在慕皋溯耳边说了几句,慕皋溯顿时脸色大变,苍白如纸。 陆玖一看慕皋溯的脸色,不知为何心头狂跳起来。 ☆、第73章 深爱 月色森白,慕皋溯立在回廊下灯光的阴影里踯躅不前。 阴九祝神色惶惶,把声音压的极低,仿佛生怕被什么东西听见似的,“十一郡主被招进去后就没再出来。” 慕皋溯浑身一颤,“嗡”的一下子整个人就僵硬了。 时光逆溯。 “母妃,父王病好了吗?我能去看看父王吗?”穿了一件红锦袍的小男孩趴在燕王妃的膝盖上,仰头看着燕王妃,一脸纯真。 “你父王的病好了,但是你现在不能去看你父王,你刚没了一个小弟弟,你父王肯定正在伤心。”燕王妃摸摸小男孩的发顶道。 “母妃骗人,小弟弟还在母妃的肚子里。”小手摸向燕王妃高高隆起的肚腹,小男孩气呼呼的道。 燕王妃笑道:“是你另一个小弟弟没了。” “哦,我知道了,是李侧妃肚子里的小弟弟对不对?” “是的。” “那我去花园里玩了。” 第53节 “去吧。” 得到允许,小男孩欢呼一声,“吧嗒”“吧嗒”就跑远了。 深秋,百花凋谢,唯菊灿然盛放,小男孩揪了一朵下来边走边撕花瓣玩,见前头有一座水榭,走了上去却见门是紧闭的,小男孩听见里面有咀嚼的响动,踮起脚尖扒着花窗格子往里头看去,就见一个穿着他父王锦袍的男子正蹲在地上啃食一块血肉,嘴巴牙齿上都是血,小男孩吓的瑟瑟发抖弄出了响动,里面的男人蓦地转过头来,小男孩“啊”的一声大叫就晕了过去。 “父王、父王……” 慕皋溯冷汗涔涔,脸色雪白的低喃,浑身颤个不停。 阴九祝扶住慕皋溯,“主子,现在怎么办?” “没、没事,我们还什么都没做。”慕皋溯使劲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让脸看起来红润正常,“我自能圆过去,别担心。” 寝殿书房内,道墟静静站着,眼睛看着两扇书架,等待着,一层厚重斑白的长发挡去了他半边脸。不多时,书架缓缓向两边打开,慕枭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身上还是穿的那一件被血染红了胸襟的袍子,但脖颈以下的靛青色衣料上染了几块新鲜的暗色。 道墟见他双目红光大盛,神清气爽,一拱手就道:“恭喜王爷因祸得福,置之死地而后生,想来是王爷您心想事成了。” 慕枭咧嘴,牙齿缝隙里血迹斑斑,他勾起小指抠了抠齿缝,往地上一弹,笑道:“这都是道长的功劳。” “不敢当,都是王爷果断的缘故。” 慕枭靠近道墟,一手轻抚向道墟的脖子,一笑阴戾,“本王能有今日,还活着,不是你的功劳又是谁的?对于道长,本王真是又感激又想一点一点的吃了你。” 道墟低垂着眼,淡笑,“这就是天命,王爷不是已经接受并乐在其中了吗?” 慕枭松开掐在道墟脖子上的手,拍了拍他的肩,“对,你说的对,这就是天命,天命让本王遇见你,命不绝,活到现在,本王就是天命所归。” 彼时门外慕枭的近侍道:“王爷,渭南郡王求见。” 慕枭和道墟的话就此而止,慕枭扬声道:“让他进来。” 片刻,慕皋溯捧着个东西走了进来,见慕枭面色红润的坐在榻上,慕皋溯大喜:“父王,您平安无恙太好了,儿还以为、还以为……儿太生气了就去地牢里抽了陆玖一顿鞭子,逼问出了他刺杀您的真相,父王您猜怎么着,他是为了慕卿凰刺杀您,原来他和慕卿凰联合演了一出戏,假装反目成仇就是为了来咱们北平打探消息,儿猜测着,应该是岑小曼那里露了行迹,让他们夫妻察觉了,故有此计。” 慕枭沉吟了片刻,“我记着他说了一句什么‘杀了你,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他是个什么意思?细细思索起来,仿佛他知道本王要做什么似的。” “父王,不管他是什么意思,陆玖、慕卿凰都不能留,父王,儿有一箭双雕之计献上,一能进入青铜门后,二能将陆玖夫妻一网打尽。” “你说。”慕枭懒散的靠在引枕上,像是一个刚进食完毕餍足的老虎。 慕皋溯不敢显露任何异样,将手心里托举着的红莲肚兜展示给慕枭看,“父王您看,这是儿从陆玖那里搜来的,他一见儿拿了他这东西就急了,儿逼问之下得知,这是慕卿凰的东西,由此可见陆玖和慕卿凰的关系是极好的,不若用陆玖引慕卿凰现身,她的那几个仆婢失血虚弱之极,半个月内休想养好身体逃出浮云山脉,即便有那大蟒蛇、白毛兽帮忙也不行,他们一定藏身在某处,而这个地方极有可能就是青铜门后,父王您说此计可行不可行?” “可行,就照你的意思办。” “是,那儿告退。” “去吧。” 慕枭看着慕皋溯强装镇定的走出门去,森然冷笑,“我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了,生怕本王吃了他。” 道墟沉默不语。 —— 浮云山,地宫附近,鬼面人提着锣鼓遍地敲打,边敲边将慕皋溯的话传送了出去。 “慕卿凰,陆玖在我手里,限你三日内自动现身,拖延一日我砍他一肢,拖延四日我就把你的夫君陆玖扔到蛇窝里去。” 山中多悬崖峭壁,这句话漫山回荡,终究还是传到了慕卿凰的耳朵里。 第二日深夜,山中依旧虎啸猿啼,大雨雷霆,被绑在祭台上的陆玖被淋的透湿,初冬的山中已是冰冷刺骨,陆玖止不住的发颤,昏昏然时嘴里还念叨着,“小凤凰别来,不要来。” 但慕卿凰又怎能不来,一得知了消息便做出了决定,毫不犹豫。 祭台四周点着琉璃灯,夜雨天中光亮昏黄。 慕卿凰擎着一柄紫竹伞缓缓走来,陆玖仿佛心有所感,抬眸,在雨帘里看见了他的凤凰儿。 他心中是真的不愿她来,可当见了她来,心里一霎就开出了花。 “小凤凰……” 慕皋溯从了望塔上打着伞走下来,笑的好不开心,“堂妹来了。” 像是闲话家常那么自然。 慕卿凰没有理会慕皋溯,走上祭台,将伞撑在陆玖的头顶,抬手抚去他脸上的雨水,扬唇而笑,“陆玖,当我经历过陆瑁,为他放肆过自己的感情,我便仿佛失去了,也不敢再去纵情深爱某个人,对你我一直是愧疚多于爱,可是今夜我可以认真的告诉你了,我爱你,不是因为愧疚,只是因为我爱你。” 慕卿凰咬了下唇瓣,在陆玖唇上轻轻印了一下,“玖哥哥,我爱你,想要和你白头到老,不畏将来的任何变故。哪怕再伤一次心,我也愿意被你伤一次,愿意为你,倾尽所有。” 陆玖舔了一下被慕卿凰吻过的唇瓣,“吻我。” “……”慕卿凰赧然,攥了一下紫竹伞柄。 “今夜过后你我不知是生是死,小凤凰,你真的不能满足我的心愿吗?”陆玖可怜兮兮的道。 慕卿凰轻叹,紫竹伞一覆挡去了慕皋溯和鬼面人的视线,搂住了他的脖子。 一吻缠绵不尽,慕卿凰转身看向慕皋溯,“我来了,放了他,你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了。” “我就喜欢堂妹这样果决爽快的人,如此我也不说废话了,这些日子你藏在哪里?那白毛兽为何没有杀你,反而助你救走了你的那几个仆婢?” 慕卿凰听罢了然,“我明白了,你给陆玖松绑,我带你去就是。” “朝阳,你来北平五皇叔却没有好生招待你,你可怨五皇叔?” 彼时,慕枭在前,道墟撑伞在后从地宫里走了出来,慕枭看着慕卿凰一脸慈爱的笑意。 慕卿凰见状,亦是轻笑,“朝阳不怨五皇叔,只是想让五皇叔去死罢了,这真是罪过,五皇叔可生气吗?” 慕枭大笑,“你这孩子,不要以为咱们有血缘关系,五皇叔就会对你手下留情啊。” 慕卿凰亦把笑扬在脸上,既得体又优雅,“我来北平便被你们‘请’入了人畜院,血被你们收割了大半去,你们又将我夫君鞭笞捆绑,如此,五皇叔还说什么留情不留情的话,也太虚伪了些。倒是溯堂兄人还利落些,不就是想让我带你们进去,我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慕枭脸一沉,双眼阴戾的看着慕卿凰,“来人,捆住她的手。” 这时陆玖也被慕皋溯放了下来,慕卿凰搀着陆玖,陆玖紧紧抱着慕卿凰,失而复得,虽是在如此艰难的时刻,他也是激动开心的,脸上的笑容在灯光里依旧璀璨明艳,仿佛此刻不是身陷囹圄,而是在温馨的家里相遇,相拥。 见他如此不畏惧,慕卿凰也笑了,这笑才是因真心快乐而发出的笑。 “你们两个可真是一点也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觉啊。”慕皋溯拆开两人,用绳子捆住慕卿凰的双手,“怎不见你的那几个仆婢?我告诉你,别想耍花招,你们也逃不出北平去,出北平的各条道路都被封锁了。” 慕卿凰不语,搀着陆玖走下祭台,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后面跟着慕枭、道墟、慕皋溯以及一队鬼面人。 大雨天里在山中行走,地面泥泞不堪,活动过手脚,恢复了行动力的陆玖便蹲下身对慕卿凰道:“上来。” 慕卿凰见他身上有鞭痕,摇头,“我自己能走。” “上来。”陆玖又道一句,不容拒绝。 不知为何,慕卿凰总觉得他霸气了不少。 “乖,快点。” 慕皋溯从后面推了慕卿凰一把,直接把慕卿凰推到陆玖背上,“就你走的慢,别废话,上去趴着。” 陆玖背起慕卿凰,回身看了慕皋溯一眼,那一眼杀气凛然。 慕皋溯哼笑,“我说陆玖,身为阶下囚你要有阶下囚的自觉啊。” 慕卿凰偎着陆玖的脖子,轻噌了一下,道:“走吧。” ☆、第74章 猫神久御 大雨滂沱而下,穿透头顶层层树叶打在陆玖的身上,在他的袍子遮成的小棚子下慕卿凰指着一个平平无奇的石丘洞道:“这里便是入口。” 牵着绳子的慕皋溯一挥手,便有一个鬼面人钻了进去查看,片刻鬼面人钻出来激动的拱手道:“禀王爷,里头都、都是翡翠,是个翡翠洞。” 行进一路,密林重重,滑坡无数,伞早已被树杈刺破不能用了,也是一身狼狈的慕枭抹去脸上的雨水,对慕卿凰道:“你是要本王爬进去?” 慕卿凰将贴在脸上的一缕发丝拨到耳后,讽笑勾唇,“葬在地宫中的乃是一位帝王和皇后,身为后世之人,你们费尽心机要进入亡帝的帝庭,本就是我们打扰了亡者的安宁,爬进去难道不是一种赎罪应有的态度吗?” 说罢,慕卿凰拉着陆玖就要先钻进去,道墟上前一步拦住,一只眼睛盯着慕卿凰道:“里面定是地形复杂,郡主先行,还请郡马随在贫道身后。” 慕卿凰冷眼瞥道墟,“道长怎知里头地形复杂?” 遮蔽了半张脸的发被雨水浸成一缕一缕的露出了道墟用发遮掩的半张脸,慕卿凰便见他瞎了一只眼,整个眼珠被抠了出来,变成了黑洞,半面有深深的抓痕,像是被什么兽爪抓过似的,有些可怖。 “郡主请。”道墟将陆玖扣下,伸手请慕卿凰先行。 慕卿凰和陆玖四目相接,片刻自然的移开,俯身率先钻入了洞内,紧接着便是用绳子牵制着慕卿凰的慕皋溯,随后是一队鬼面人,接着才是燕王,燕王后面跟着道墟,道墟后面跟着陆玖,陆玖后面又是一队鬼面人。 “你别想耍花招,一旦让我发现你不老实,跟在陆玖身后的鬼面人会立即将他刺死。”慕皋溯威胁道。他威胁的声音很大,后面的燕王和道墟都听见了。 “溯堂兄废话真多,好好看着吧,别跟丢了。” 翡翠洞穴很狭窄,慕卿凰骨架纤秀,爬在里头游刃有余,而像慕皋溯这种男人爬在里头就会觉得压抑和喘不过气来。 彼时慕卿凰爬到了一个三叉口处停了下来,笑道:“只要一想到五皇叔现在和我一样,像狗似的爬进这个洞内,我这心里就觉得畅快不已。五皇叔,你可听见了没有?” 慕卿凰故意说给慕枭听的,慕枭自然听见了,阴测测的道:“朝阳,你绝不会想知道触怒本王的下场的。” 想着被挟持在后面的陆玖慕卿凰重重“哼”了一声,选中一条翡翠路接着往前爬,漫不经心的道:“五皇叔你可要跟紧了,这里洞穴无数,模样还都长的差不多,每一个洞穴通往的尽头都有机关暗器等着你呢。” 在狭窄的洞穴里爬久了,慕皋溯就感觉到一丝压抑的恐惧,脸色微白,语气不好的道:“别废话,快爬。” 越是往前爬,分叉口越多,到了后面洞穴如网密布,慕卿凰要仔细辨认做出的记号才敢继续往前。 跟在后面的道墟开始冒虚汗,几次眩晕,几次停顿,陆玖推了一把,“我说臭道士,你磨蹭什么,倒是往前爬啊。” 听到后面的动静慕卿凰停了下来,扬声问道:“陆玖,他们欺负你了?” 陆玖揉着发疼的膝盖道:“没有,臭道士体力不支,爬不动了。” “道墟,你爬不动了?”慕枭转过头来看道墟,竟见他面有恐惧之色,“你来过这里?” 道墟大喘了一口气,撑在地上的手掌抚了一下犹如被什么东西啃出来的翡翠洞穴,“郡主说的不错,这里洞穴复杂,一旦走错,就会被机关暗器射杀。王爷,洞中憋闷,不能停,咱们继续往前爬,有什么事等咱们从这里出去后,王爷再问不迟。” “继续爬。”慕枭道。 慕卿凰冷笑了一声继续爬,在洞中爬行,时间流速仿佛都慢了许多,不知过了多久,就爬到了尽头,队伍停下,慕皋溯抬头就看见了一扇小门,门上刻着俩字——猫舍。 “猫舍?!”慕皋溯失声轻叫。 “什么玩意?”陆玖跟了一句。 “猫舍,瑶皇后爱猫的屋舍。”慕卿凰回答。 陆玖忽的大笑起来,“爬了半天爬到猫洞来了。” 慕卿凰一声轻笑,推开小门就爬了出去,明黄的光流泻而出,里头别有洞天。 一行人次第爬出,站起来的陆玖一看就“哎呦”了一声,“这猫舍也太奢华了,夜明珠照亮,玉石镶顶,猫爪子砖块铺成了地面,这猫可真是享福。” 第54节 进了此处,道墟一点也不惊奇,直奔向一条甬道,慕枭紧随其后,慕皋溯牵着慕卿凰也跟了过去。 甬道尽头是一个墓室,墓室里布置如书房,乌木架子上放着一些书籍,多宝阁上放着许多匣子,满满当当的,其中一个位置却是空的,从灰尘阴影出的方形形状来看,原先这个位置也应该放了一个匣子。 慕卿凰一开始发现时也猜测那里的匣子应该是被人给拿走了,看道墟的反应,说不得那匣子就是他拿走的。 而这些匣子里所放的东西,慕卿凰打开看过都是一些花花绿绿的药丸,取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名字,她记得有一颗丹药名叫天仙子,说是能逆改年龄,塑颜如仙,还有雌药丁香颗,雄药檀郎,旁边小字注释了一首李煜的词《一斛珠·晓妆初过》。 她看了只觉神龙帝应该是个很有趣的男子,也太会玩了,唐诗宋词都要被他玩坏了。 至于神龙帝注释的说这些药丸有什么什么样的奇效,她一点也不信,再说了,药丸放了数百年了,估计早就坏了,而且,她觉得这些花花绿绿的药丸说不得是神龙帝用什么面粉染了颜料捏出来玩的。 然而,慕枭和道墟捧着那些匣子却如获至宝。 陆玖却看向了墓室里的壁画,他看看上面的女子,看看慕卿凰,如此反复看了几次,忽的道:“小凤凰,这女子和你好像。” “正是因为我像她,久御才救了我,你看壁画上的这对璧人,就是神龙帝和瑶皇后,画的是他们二人接受朝拜,祭祀山河社稷,泰山封禅的古事迹。” “久御是谁?” “就是被慕枭他们叫做白毛兽的那只猫。”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闪过,如雷霆迅疾,如闪电快速。 “喵——”的一声凄厉尖叫,久御见了道墟就如见了仇人一般,扑到他脸上就是一通抓挠。 道墟另半张脸一霎也被抓烂了,恐惧惨叫。 “白毛兽!”慕皋溯低叫后退。 与此同时,慕卿凰捏了陆玖一把,二人心有灵犀迅速逃出了这间墓室,慕皋溯顿时大叫,“父王,他们要跑!” “追!”慕枭厉喝。 那些原本被墓室中的财宝迷惑了的鬼面人不得不放下手里的金器银器追了上去。 墓室的地砖上有猫爪的花纹,慕卿凰拉着陆玖逃到一面墙壁前,脚一踩地上的一个猫爪,墙壁就打开了一道小门,遂即,在鬼面人追上来之前,陆玖抱着慕卿凰蹲下身往里面一滚,小门从上而下再度关闭。 “郡主,世子爷!”玉鸾又哭又笑的迎上来,“郡主,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们就决定出去救你们了。” 望着远处的山崖瀑布,听着哗啦啦的水声,还有生长旺盛的果树草木,攀爬在洞壁上正开着紫色小花的藤蔓以及盘缠在四根巨大金龙柱子上的大黑蟒,陆玖吓的将慕卿凰护在怀里,道:“有大蟒!” 慕卿凰笑着拍拍陆玖的腰,“别紧张,那蟒不攻击咱们。” 陆玖懵呼呼的看着慕卿凰,“这是哪儿?” “我们也不知道,大抵是久御的乐园吧,那些蟒我猜着也是神龙帝养在这里护持地宫的。有水流就一定有出口,我让武二武三武四他们下水去看过,水是活水流向某个地方,趁着慕枭他们没追来,咱们快走,只要能跑出北平,咱们就安全了,回京我定要揭发慕枭,虽没有他谋反的证据,但凭他草菅人命,以人血灌溉吸血藤,私开翡翠矿脉这几宗罪,就足够让慕枭失却藩王之位了。” 所见所闻太匪夷所思了,但此时不是惊疑的时候,陆玖果断作出选择,“咱们立即走。” 正在此时,小门开了,久御跳了出来,后面陆续钻出了慕皋溯、慕枭等人,陆玖拉着慕卿凰就往山崖那边跑去。 久御跳到一块太湖石上,冲着盘缠在金龙柱子上的大黑蟒“喵喵”大叫了几声,大黑蟒哗啦啦动了,迅速从柱子上爬了下来攻击持刀的鬼面人。 有黑蟒阻拦鬼面人,久御嗅着慕卿凰的气味追了上去,一路跑一路喵,喵叫声很是欢快,有邀功的意味在里头,临跳水之前,慕卿凰转过头看它,忽的就满是不舍起来,她知道这只猫的奇异之处,不食五谷,不食肉蔬,唯以翡翠为食,她不知它究竟活了多久,但从发现的瑶皇后起居注中得知,它是瑶皇后的爱宠,从大齐朝到大胤朝,再从大胤到大晋,粗略算来也有六百年了。 神龙帝和瑶皇后死后,它就守护在这地宫中了吗? 等待了六百多年,等待着主子们的归来,日日夜夜对着画像,故此见了有几分和瑶皇后相像的她就以为那是它的女主子归来了吧,故倾心相助。 只是它不知道,她的女主子已亡了六百多年了啊…… 虽然它只是一只猫,但六百年守护,也是孤寂的吧。 ☆、第75章 九死归京 “小凤凰,猫不会游水,咱们快走吧。”陆玖看一眼用鬼面人铺路追来的慕枭父子,一把抱住慕卿凰就跳下了山崖,山崖有些高,崖下是流速湍急的地下河,在跳下去的那一瞬,她下意识的抱紧陆玖,忽然就想到了殉情,和陆玖殉情啊…… 随着下坠的速度加快,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慕卿凰勾起了唇角,眉梢眼角都有了笑意,她竟觉得殉情死亡也没什么可怕的了,遂越发抱紧陆玖。 “哗啦”一声,当身子摔在水面上,慕卿凰没有感觉到疼,猛的下沉时,陆玖垫在了她的身子底下,当水将他们整个包裹,四周一片漆黑,慕卿凰下意识的抱紧了陆玖,随水被往下冲,二人在水中沉浮了片刻才终于冒出了水面。 从跳下到上浮,从始至终他都没松开片刻。 水流太急,把他们往下冲去,慕卿凰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和陆玖紧紧牵着手。 就在这时,一个小白影被冲了下来,慕卿凰便听“喵”的一声叫,久御就被冲到了前头去。 “久御!” 慕卿凰大叫了一声,河水就灌进了嘴里,想要去救也没有办法,他们在水中沉浮,被水冲着走,根本不能着力。 彼时,在水面上他们距离一面石壁只剩几丈远了,武二大喊道:“郡主,洞穴在水下。” 说完就先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随后慕卿凰和陆玖相视,纷纷深吸一口气也扎了下去,另外一边,慕枭父子和道墟疲于奔命也跳下了水。 在扎下水的那一瞬,慕卿凰一行人就被水流冲进了一个黑洞内,天旋地转,一口气没一会儿就憋不住了,但好在水流速度很快,有微弱的光亮透进来,越来越亮,甚至有些刺眼了,耳边哗哗声渐弱,慢慢的水流仿佛静止了下来。 终于又重见了天日。 “咕咚”一声,慕卿凰只觉撞在了一个硬东西上,终于停了下来,适应了一会儿睁开眼一看,立时便张大了嘴。 “好多大王八!” 玉鸾在不远处大叫。 “是乌龟。”玉绮被冲到了岸边,这会儿已经爬了上去,听着玉鸾喊王八,纠正。 这也是慕卿凰想要说的话,而她和陆玖正被冲在了一只乌龟的屁股上。 陆玖抹一把脸,看着一眼望不到乌龟|头的大乌龟,笑哈哈道:“这都得成精了吧。” 彼时,浑身湿漉漉的久御跳到黑壳乌龟的背上,对着还浸在水里的慕卿凰探头喵喵叫。 说好的猫不会游泳呢…… 陆玖觉得脸有点疼。 慕卿凰却很开心,摸了一下久御的头,“我怎忘了,你和别的猫不一样。” 陆玖拉着慕卿凰爬上岸,回头望他们被冲出来的地方,是一片大水潭,水潭满溢,往山下缓缓流去形成了一条溪流,而磨盘大的乌龟,就栖息在这片水潭浅滩周围,搁浅的地方有已经腐朽干净肉了的乌龟壳,小土丘那么大,做个两人乘坐的小船都足够了。 “这些乌龟真不知活了多少年了。”慕卿凰抱着久御感慨,久御亲昵的伸着小舌头舔慕卿凰的脖子,舔的慕卿凰发痒,陆玖瞪眼。 就在此时,水潭中又冲出了三个人,陆玖等人下意识的紧张起来,可当看见只有他们三个人时,陆玖嘿然冷笑一声,给武二等三人打了个手势,四个男人围拢了过去,趁着慕枭、慕皋溯、道墟往岸边爬,暂处劣势的情形下,扑上去就厮打起来,四个对三个,其中道墟和慕皋溯还是没上过战场的,四个都上过战场的就轻而易举将三人制住了。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阶下囚轮流坐,才钻个猫洞,趟个水,就换成王爷你做阶下囚了。”陆玖一把揪住慕枭的前襟,目色冰冷的看着他。 “陆玖,你若想带着慕卿凰平安逃出北平就对本王客气点,你折辱了本王,本王不介意鱼死网破。” 都被别人抓在手里了,慕枭依旧不慌不忙,眼神锐利的盯着陆玖。 “陆玖,你放开我父王,要抓抓我。”慕皋溯脸上摆出了一派纯孝模样,“我知道你心里的打算,你不就是想拿我父王做威胁逃出北平吗,你抓我,你抓我也是一样的,有我在你手里,我父王也不会轻举妄动。” 慕枭转脸看慕皋溯,拉扯了一下唇角,似乎是个笑模样,“真是本王的好儿子啊。” 慕皋溯心中有鬼,看着慕枭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不知怎的就惴惴恐惧起来,“为父分忧,替父受苦是、是做儿子的应该做的。” 道墟的脸已经完全被久御抓烂了,一道道的血痕,被水泡过之后,血肉都往外翻,泛着白,有些可怖,正被武三拧着膀子跪在浅滩的碎石块上默不作声。 陆玖嗤笑一声,“拿人血浇灌吸血藤,你们爷俩的良心都让狗吃了,谁知道我用慕枭换了你,慕枭会不会翻脸无情,你虽是他儿子,但他也不缺儿子,一旦让我们逃出北平回京都,他就完了,你敢保证你比他的王位还重要?” “而且,你们偷偷摸摸开矿,费尽心机探地宫,我怀疑你们弄钱弄鬼的是想造反,在谋逆大罪面前,你也敢哄骗我拿你替慕枭,当我是傻瓜不成。” “陆玖,本王答应放你们走就是。”慕枭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四周有一圈的红,转瞬隐去,“溯儿,去给他们预备快马和马车。” “如此,你可满意了没有?”燕王转头盯着陆玖的双眼,逼视。 陆玖可不怕他的眼神,与其对视,僵持片刻,眼珠倏然转动起来,重重一哼,“走!” —— 与此同时,领建元帝之命来北平探查的顾炎生发现了入北平的各条要道都被封锁了的事情,而在封锁要道上,军士手中拿的却是“已故”朝阳郡主的画像,顾炎生觉得此事猫腻甚大,不敢隐瞒立即上报,也在那时候武大九死一生回到京都,将所遭遇的事情告诉了陆炳,陆炳即刻入宫告知了建元帝。 两事一串联,建元帝何等敏锐之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怕是正如朝阳所言,老五不安分啊,即刻便下令顾炎生带锦衣卫秘抓燕王回京,并寻找朝阳的下落。 他不信慕枭敢抗旨,敢公然谋逆,纵然北平尽在慕枭的掌握之中,但一个小小的北平府,就算所有军队加在一起也掀不起大浪来。 有建元帝坐镇,另八大塞王都不敢谋逆,无从串联,慕枭只要脑子没进水就不会公然谋逆,不谋逆尚有一线生机,他有金书铁券在手,只要不谋逆,顶多在宗人府做几年牢罢了,而且建元帝自来对儿孙宽厚。 —— 另一头,陆玖挟持慕枭连夜赶路,两日后在驿站中歇息时,顾炎生找了过来,直到和顾炎生见了面,见了圣旨陆玖才放下心来,但只要没回到京都,他还是不能彻底放心,悬心了一路,到底平安到京。 当慕皋溯得知了此事之后,立即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快马加鞭,先陆玖一行赶回了京都,乾清宫中面见建元帝,将他们在北平所做的事和盘托出。 陆玖一行甫一入城门口,就见魏保亲自在城门守着了,待见了活生生的慕卿凰,这老太监攥着慕卿凰的手就红了眼眶,慕卿凰从顾炎生那里得知自己已经“死了”,并且还是“私会陆瑁”被烧死的,气个半死,路上让陆玖把慕皋溯狠狠揍了一顿。 想着她离京后种种变故,可谓凶险,见魏保心疼她红了眼睛,她也禁不住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回不来了,还要背负着那种“丑名”遗臭万年,想想都气死了。 乾清宫中建元帝还等着,魏保不敢耽误,领着一行人就进了宫。 金陵不比北平,初冬时节还没有下雪,但天黑时起了寒风。 乾清宫中灯火通明,建元帝坐在龙椅上,旁边小龙椅上坐着太子,而在下面跪着慕卿凰、陆玖、慕枭和慕皋溯。 “朝阳平身,你过来让祖父瞧瞧你。”建元帝语气柔软满含心疼之意。 换了一身干净暖和的紫色袄裙,慕卿凰叩拜后起身,抬头看看建元帝,又看看目光殷切望着她的太子,禁不住眸泛泪光。 “让祖父和父亲你们担心了。”走上丹陛,慕卿凰轻声哽咽。 抚着慕卿凰温热的脸,建元帝连声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快去让你父亲瞧瞧,为着你,你父亲也是狠伤了一回心的。” “是。” 将慕卿凰推给太子之后,建元帝大步走下丹陛,一脚就踹向了慕枭,“你干的好事!” 慕皋溯躲在慕枭身后,双股微颤。 带着镣铐的慕枭被踹倒在地,横起眼来看向建元帝,“父皇何必动这么大的怒气,她不是没死吗。” 建元帝气的浑身发抖,一脚又踹了下去,魏保忙上前来抱住建元帝的腰,“陛下,保重龙体要紧,打人的事儿有奴才们呢。” 建元帝深吸一口气,指着慕皋溯道:“你的好儿子已经把你做的那些事都说了,别说朕只听信一面之词,朕给你机会说,朕倒要听听,你想怎么狡辩!” 慕枭重又跪坐下来,随着他的动作,镣铐发出“哗啦”的声响,慕枭瞪着一双和建元帝极其相类的鹰眼,“我没有什么好狡辩的,就是我做下的。” “你这个孽畜!”建元帝转身抓起御案上的一个大东西就要砸他,太子见状忙上前护住,“父皇不可,这是玉玺。” 第55节 建元帝气极,随后抓了个笔洗就砸向慕枭,慕枭不躲不闪,被砸个头破血流,殷红的血沿着他的额头流满了一脸,衬着他整个人都阴戾森然起来,一张脸渐渐扭曲,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道:“我、就、是、想、做、皇、帝,父皇。” 说罢一笑,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瘆人的牙齿。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这一章跨度很大,比较难写,三个小时得一章,~~o(gt_lt)o ~~ ———— 大山君求个预收,下本书准备写个近代现代的文。 黑化的重生忠犬复仇男主x穿越后世偿债,任性娇媚爱哭小公举。 ☆、第76章 大流氓 看着赤|裸裸说出自己野心的慕枭,恼恨无极的建元帝倏然沉默,整个乾清宫刹那沉寂,气氛凝滞。 “同样是你的儿子,凭什么他能做皇帝,我不能?”慕枭冷眼看着建元帝,“论军功,我为开国立下汗马功劳,而他呢,他一直被父皇你护在羽翼之下,当做储君细心培养,可这储君,他杀过几个元狗,我在战场上拼杀,几次里九死一生,可他呢,只要跟在你身边听从你的教导,表现孝心就够了,我不孝顺你吗,父皇?” 建元帝动了动嘴,蓦地转过身,背对着慕枭,面对着那金光灿灿的龙椅,就想起每年慕枭回京为他贺寿时那殷切渴盼,孝顺可亲的样子来。 “父皇,我得了几斤好茶,茶香浓郁,茶汤清亮橙黄,喝到嘴里先苦后甘,您快尝尝。” “父皇,我给您带了北平的土产,里头有几张羊羔皮,您不是嫌冬日穿夹袍臃肿累赘吗,让织造局给您做坎肩穿在里头。” “父皇,这次我是挺不过去了,念在我也算于国有功,于您有孝的份上,我去后请您多看顾着些我的妻儿。” 看到建元帝的反应,慕枭接着道:“那年,我被北元王子射中胸膛,我以为我挺不过去了,给您写了一封声泪俱下的奏折希望您看顾我的妻儿,可是您不知道在我快要死的时候我是不甘心的,我很不甘心,我很怨恨,凭什么我流血牺牲打下来的江山要让给他!” 慕枭一指站在丹陛上的太子,眼神中的轻蔑已然不屑隐藏,“他养尊处优养的跟头猪似的,就他那个猪样,凭什么他做皇帝?父皇,您不给我的,我只好自己谋夺。是,王奇之死是我指使陷害太子,用养济院里老弱妇孺的血浇灌吸血藤也是我做的,至于绑架朝阳,以死人替换,那是她活该,她如若老老实实在后宅相夫教子,我绝不会动除她之心。” 听见慕枭把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跪在地上的慕皋溯羞愧的几不曾把脸贴到地上。 任由慕枭理直气壮的辱骂,太子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神色不动如山,而慕卿凰脸上就很不好看,张嘴要反驳被太子挡到了身后。 这里是乾清宫,有建元帝在场,他们什么都不必反驳,一国之尊,心中自有一杆秤,凭谁说的可怜可悲,天花乱坠,帝王之心又岂是那么好动摇的? 在这种时候,默然不驳反而比铿锵反驳更好,他不说委屈,反而会让建元帝替他委屈。 常年随奉在建元帝左右,深解建元帝的秉性,太子有自己的一套既能自保又能让建元帝一直偏重的办法。 建元帝在龙椅上的龙头雕刻上摩挲了半响儿,倏忽抬头时,抛却那一时的慈父之心,神色已恢复帝王的冷漠无情,“说完了?” “说完了。”慕枭冷着脸直勾勾的盯着建元帝的眼睛。 “老五,你很有野心,说的这些话也都很情有可原,可是老五,你不容易,做太子就容易吗?做皇帝就容易吗?这些朕不和你说,你肯定什么都听不进去,更不会认错。既如此,朕就说点实际的,你的野心已经被朝阳夫妻剖开摆在朕面前了,你处心积虑的准备暴露了,你失败了,对于一个失败的野心家,你的那些野心就屁都不是了,接受惩罚吧。” 对于怎样才能去击溃一个人,建元帝自来老辣,能一针见血。 “我没有败。”慕枭挺直脊背,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建元帝,“我没有败,我没有败。” 连说三次,一次比一次大声,他的脸上甚至带着在旁人看来得意而诡谲的笑。 建元帝冷勾了一下苍老的唇角,如同一头老龙看着胡闹执拗的小龙在死犟着不认输,输不起,他冷眼看着,不屑着,包容着。 “朝阳,祖父会给你一个交待,你才刚回来,一定累了,回家去看看孩子吧。” 慕卿凰走下丹陛,行礼应是。 “陆玖,家丑不可外扬,朕会补偿你,和朝阳一块回去吧。” 陆玖立时便懂了建元帝的意思,不禁看向慕卿凰,慕卿凰点点头,陆玖便拱手谢恩。 “太子,今儿朕累了,御案上的奏折你都拿回东宫批示,大事小事你尽可以拿主意,不必请示朕了。” 这是变相的为之前的猜忌而做出了补偿——放权。 太子垂头拱手时嘴角微牵了一个极小的弧度,下瞥了慕枭一眼,领着抬奏折的太监就出了乾清宫。 望着太子离去的背影,慕枭赫赫阴笑了一声。 待乾清宫中只剩建元帝、慕枭和慕皋溯后,建元帝坐回龙椅上,盯着慕枭问:“慕皋溯告诉朕你在和一个道士用人体研究蛊虫,你想做什么?慕皋溯还告诉朕,你吃人,还是自己的骨肉?陆玖曾在你胸口刺了两刀,但你很快就行动自如了,老五,你儿子说的这些有几分真几分假?” 慕枭冷瞥了高高撅着屁股,瑟瑟颤抖的慕皋溯,“研究蛊虫我认,我在神龙帝的地宫中发现了一种蛊,这种蛊可造就一支除非砍掉脑袋,否则就不死的军队,我让人研究这个自然是用来造反的。至于说陆玖刺杀我,我身在北平,年年都和北元作战,为防北元奸细潜入王府刺杀我,自然时时刻刻戴着护心镜,至于吃人……” “溯儿,你亲眼看见父王吃人了?” 额头贴着冰冷的地毡,大睁着的眼睛正和二龙戏珠花纹的龙眼对着,慕皋溯顿了一下,撑在地上的双手攥紧又缓缓松开,先是轻摇了一下头,顿了一下之后,再次使劲摇头。慕皋溯不敢抬头看慕枭,即便如此,他依旧感觉有一道阴测冷魅的目光盯在他的后脑勺上,令他不寒而栗。 他想要这个怪物死,可、可让父王终身被圈禁在宗人府不见天日就可以了吧……父王、父王是不曾亏待过他的,而且还最偏疼他。也许、也许小时候他看见过的那个血腥恐怖的场景只是他做过的一个噩梦,只是因为太小了,所以把梦境和现实弄混了而已,是的、是的,应该就是这样。 “皇祖父,父王所犯的罪,你会将他终身圈禁吧?”慕皋溯小心翼翼的抬头看龙座上的建元帝。杀大概是不会杀了,从祖父告诫陆玖说“家丑不可外扬”时,他就知道,祖父心底对父王还是存在愧疚的。 “朕自有决断,你还是担心你自己的罪吧。”对于这个告发自己父亲的孙子,建元帝心底里厌恶。 慕皋溯看出来了,心头发苦,再次把头压低,战战兢兢的道:“那、那就是,我没有亲眼看见过,是、是听人说的。” 慕枭冷哼一声,“儿女里我最看重你,不曾想,你却如此污蔑疼爱你的父亲。” 慕枭不再理会慕皋溯,看向建元帝讽刺的道:“父皇,我是人,又不是野兽,吃人如此荒唐的话你也信?” 自己的儿子,建元帝自认还是有些了解的,自然不信,但也派了锦衣卫去北平调查,此时他心中想的却是别的。 “来人,把渭南郡王关入宗人府,没有朕的命令不许放出来。” 魏保得令,遣了金吾将军上殿将慕皋溯拖了下去。 被打入大牢,慕皋溯反而长吐了一口气。 待乾清宫只剩下父子俩的时候,建元帝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状似漫不经心的道:“那个道士呢?” “我被抓回了京,道墟怕是跑了,我不知其去向,原本那道士就是自己找上我的,救了我的命。” “父皇,你想……” 四目相对,建元帝道:“真有你说的那种军队?” 慕枭笑了一下,“儿跪疼了,请父皇允许儿近前回话。” 殿外,魏保尽心尽力的守着门,寒风呼啸,苍白的月色里飘了细细的雪,如霰笼烟。 “下雪了啊。”魏保袖着手,跺着脚咕哝。 走在出宫的宫道上,陆玖忽的顿足不前,转头看向身后灯火辉煌的乾清宫。 “怎么了?” “我分明在慕枭心窝里捅了两刀,可他一点也不像重伤的样子,在北平时咱们急于逃命,我不曾顾及,现在想想感觉有些诡异。还有,在地宫中见到的鬼面人,让我想起上一世燕王手下赫赫威名的青头铁面军队,燕王能那么快的攻入应天,他的那支军队功不可没,我与这支军队交过手,当时我军的人数是敌军的数倍,我军却是惨胜,做鬼飘荡了数百年,记忆模糊的情况下我还能记起那场战役的惨烈,可见当时是多么的让我印象深刻。” 慕卿凰想了想道:“至少现在慕枭的阴谋被咱们瓦解了,战争不会再发生。” 听罢,陆玖握住慕卿凰的手,笑道:“你说的对。” 五指相扣,慕卿凰亦笑了,“我想儿子了,咱们回家。” “好,回家。” 陆玖忽的打横抱起慕卿凰就在雪中奔跑起来。 慕卿凰被她吓的轻呼,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捶他的背,“胡闹,这是宫里。” “宫里如何,我抱自己媳妇谁敢说什么?” 慕卿凰瞧着他一副横样儿,轻捶一下他的背,抱着他的脖子笑起来,笑声清灵,在雪夜皇宫中回荡。 那潜伏的恶兽已被抓,战火硝烟不会再降临人间祸害黎民百姓,而她的至亲也不会再横死,她亦有了想要再爱的人,她开始期待以后的日子了。 陆玖紧紧抱着慕卿凰在怀,笑露一口大白牙,傻兮兮的样儿真不配他那一张峻艳无双的脸。 摸着他的脸,额头抵着他的太阳穴,慕卿凰笑的好不畅快,轻声道:“陆玖,我喜欢‘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的生活境界,你能给我吗?” 正傻笑的陆玖一下僵了脸,脚步也停了下来,纠结了一会儿道:“只要前半句,后半句能再商量不?” “嗯?”慕卿凰认真瞧他。 陆玖笑呵呵的道:“前半句,春景烂漫,酒后小睡,我举双手双脚赞同,最好还能在锦帷里共赴巫山**一回。” “说正经的。”慕卿凰晕红着小脸瞪他。 “巫山**,阴阳相合,本就是正经的,多正经的事儿啊。”见慕卿凰羞恼,挣扎着不让他抱了,忙描补道:“好好好,说正经的,后半句,泼茶也使得,鸳鸯浴更好。” “陆玖!”慕卿凰拧他的耳朵。 陆玖故作龇牙咧嘴状哄的慕卿凰笑的眉眼弯弯。 “别拧别拧,疼。” “哼,我根本没用力。”虽是这么说着,慕卿凰也松开了手,给他轻轻的揉捏。 “这赌书嘛……小凤凰,我教你斗蛐蛐吧,要不咱们约人捶丸打马球也行,要不踏青遛狗?” “出息。”慕卿凰轻戳他的脑门。 “唉唉唉,我本就没出息啊。”陆玖眼巴巴的看着慕卿凰,“我这么没出息,你是不是就不爱我了。” “谁爱你,想的美。”说完慕卿凰就抱着他的脖子笑倒了,踢蹬了一下脚道:“快走,你就不想儿子吗?” “想啊,但我知道我老爹肯定会把铭哥儿养的好好的,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是我老爹带大的,我老爹比我会玩多了。” “嗯,再教出一个纨绔来?”慕卿凰低垂着睫毛撩他一眼,那一眼的矜傲惹得陆玖蠢蠢欲动,不要脸的在慕卿凰的耳边道:“其实,小凤凰,每当看见你这么撩我的时候,我都特别想把你压到床榻上去,这样这样那样那样,我让你傲气,让你骄矜,我还收拾不了你这个小丫头片子。” 慕卿凰深吸一口气,仿佛才认识这个混蛋一样。 “你你你……” “龌龊!流氓!”慕卿凰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收拾我。” 陆玖“哎呦哎呦”的叫疼,嘴上却依旧撩拨道:“回家收拾你。” “我不让你抱了,放我下来。”陆玖抱着慕卿凰跑的更快了,顶着风雪作势要扔她,吓的慕卿凰死死抱着他的脖子,捶他,骂他,又咯咯的笑。 宫灯下的雪地上,两个人,只留下了一串脚印。 作者有话要说:  求作收~喜欢的话,求包养大山的作者专栏~ ☆、第77章 颓靡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增加了2000多字,精修了一下,没看过的看一下哈。 乾清宫中,建元帝依旧坐在龙椅上,慕枭则站在建元帝身边,父子二人四目相对,慕枭轻声絮语的道:“父皇,我虽不知道墟去哪儿了,但心里猜测他应该和临安有联系。” 第56节 “你的眼睛……”建元帝的眼皮渐渐低垂,瞳孔中倒映出了一双血红的眼睛,这双眼睛的形状和建元帝的一模一样,两双眼睛,一个苍老,一个正值壮年,苍老的眼睛渐渐失去光泽被血红取代,而壮年的眼睛红如宝石,却是锋芒毕露,阴戾带笑。 “我的好父皇,我的眼睛怎么了?父皇,你累了,睡一会儿吧。” “你的眼睛……”建元帝胶合的眼皮久久挣扎不愿完全闭合。 慕枭血红的眼睛里有一条黑影一闪而过,片刻,建元帝完全闭上了眼睛,僵如木偶的坐在龙椅上。 那一瞬,慕枭的眼睛被黑影覆盖,额上冷汗涔涔,片刻之后又恢复如初,他贪婪的摸着龙椅,脸上露出阴诡的笑容,“我说过了,我没有败,因祸得福,让我养成了,上苍是眷顾着我的,上苍是眷顾着我的!” “哈哈……” —— 长宁侯府,瑞福堂上,陆炳抱着铭哥儿坐在上首,下面并排跪着陆玖和慕卿凰。 慕卿凰渴盼的看着铭哥儿,可铭哥儿窝在陆炳怀里啃一块削的长长尖尖的糕点,看着慕卿凰的眼神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慕卿凰心里有些难受,“爹,给我抱抱。” 陆玖帮腔道:“爹,你快把孩子还给我们。” 陆炳哼了一声,“哦,你们想把孩子扔给我就扔,想要回去了就要回去,我是你们爹啊,还是你们的奶爹?” 陆玖笑出声来,“行了爹,你别闹了,我们知道错了还不行。” 陆炳又重重哼了一声,作势把铭哥儿交给慕卿凰,慕卿凰连忙欣喜的抱住,铭哥儿被养的白白胖胖的,还不怕生,水灵灵的大眼睛转动着看了陆炳一会儿,又转过来看慕卿凰,看着看着就咯咯笑了。 慕卿凰却眼泛泪花,心里忽然就有了,把孩子含在嘴里都怕化掉了的稀罕感。 陆玖也想儿子,忙拿指头戳了戳,铭哥儿“呵呵”笑了两声,陆玖感动的眼睛泛酸,“好儿子,你真是我的好儿子,是不是认得爹啊,嗯?” 陆炳拆台,“别自作多情,我们铭哥儿胆儿大,讨喜,见谁都笑。” “那肯定也不会笑的这么开心,只有见了他亲老子老娘才这么笑。” 陆炳撇嘴,“塞王有九个,燕王被你们送牢里去了,你们何时再去逞一回英雄啊,铭哥儿放我这儿,你们放心走就是。” 慕卿凰被说的脸红,偷觑一眼陆炳讽刺的神色,“爹……” 陆玖笑嘻嘻的道:“爹,你这是讽刺我们?” “呦,听出来了啊。” “您说的这么浅显,哪能听不出来啊。八王加在一起都赶不上一个燕王的阴毒,您放心,往后不会了。就这一回,我们俩差点死在北平。” “呦,你们还知道怕啊。” 慕卿凰羞愧的不吱声,生受着长辈的教训。 “爹,你有完没完啊,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我们认错,我们错了,往后再不干那种蠢事了,往后就呆家里招猫遛狗,给你生孙子行不行?” 陆炳气笑了,一笑气氛便松快了,陆炳挥挥手,“带着你媳妇滚蛋吧。” “是。”陆玖乖乖笑应,顺带把慕卿凰扶了起来,嘴上还道:“老爹,你也行了,我们朝阳郡主喊你爹不算还恭敬的跪你,这待遇也只太子殿下才有。” 陆炳得意的笑起来,“小兔崽子,那还不是因为你的缘故,郡主爱重你才认我这个爹。行了行了,快回去歇着吧。” 慕卿凰抱着孩子,和陆玖一起笑着告辞。 回到幕园,和留守莲园的玉溪、玉珠,以及死里逃生的武大等人又是叙了一场才散。 月上中天,打发了玉溪等伺候的人,耳房中,慕卿凰看着睡在婴儿床里的儿子久久不愿意离开。 陆玖洗漱完进来瞧,坐在绣墩上也不想走了,一会儿碰碰孩子元宝似的小耳朵,一会儿用手指头撩撩孩子头顶的小呆毛,孩子被他弄的撅嘴翻身睡不安稳,慕卿凰一看忙把他拉走。 “你看就看,非得招他,弄醒了,弄哭了,你哄的住?打他出生你就没抱过他,我生产那夜你说你都干什么了?” 陆玖顿时急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啊啊啊”三声,目瞪口呆的看着慕卿凰,慕卿凰“扑哧”一声笑了。 “好啊,你竟逗我,看我不‘狠狠’收拾你!”说罢,抱起就抵在了雕花床架子上要亲。 慕卿凰双手交叠捂住他的嘴,笑意染上双眸,“一路颠簸不得歇息片刻,你不累吗?咱们的日子长着呢,何必贪一时之欢。” 陆玖把慕卿凰塞到被子里,自己也躺进去,搂她在怀才道:“听你的。小凤凰,利用岑小曼的那段时日里我心中是惶恐不安的,我很怕弄巧成拙,很怕失去你,我怕你不信任我。” 慕卿凰抬头看他,轻抚着他的脸,“那时,虽知道是假的,我心里也是有些别扭的,到你去北平,我也想过你在北平会遇上的种种事情,比如被赠美艳的丫头,比如被说亲收妾,但那时咱们没有法子,只能铤而走险,行入虎穴得虎子的计策,现在好了,慕枭被抓,我们也平安归京,隐患既除,往后我们就可高枕无忧了。” “小凤凰,在地宫祭台上,你跟我说的那些话再说一遍我听。”陆玖兴冲冲的捧起慕卿凰的脸,凤目火辣辣的看着她。 慕卿凰赧然红了玉面,清了清嗓子,推他的脸,“别闹,我困了。” 说罢,掩手打了个秀气的哈欠,把被子往上一拉就闭目准备睡觉。 陆玖哪里允许她躲闪,挤进她的被窝,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在腹部打转,威胁道:“你不说,今夜我就‘狠狠’收拾你了。” 慕卿凰被他摸的痒,掰着他的手笑道:“说什么呀,没什么好说的,快睡觉。” 侧身紧贴着慕卿凰,陆玖笑着咬住她柔腻白皙的耳朵,“说不说?” “你别涂我一耳朵的口水,脏死了。”慕卿凰抬手推他的大脑袋。 噌着噌着就噌出火来了,陆玖将帐帘扯下来,回身就覆了上去,“我来了!” 那兴冲冲的声调,快活的如同又得了一个儿子似的。 锦帷里头,慕卿凰的低斥声很快就变成了娇吟呜咽。 翌日早膳过后,圣旨下来了,慕卿凰已是郡主,此时由建元帝封公主不合适,就给慕卿凰增加了俸禄,并赏了铭哥儿一个郡公的爵位,而对陆玖,建元帝便以他在北平杀敌有功的名义,把他的世子之位还给了他,又额外赏赐了一个有百顷良田的田庄。 封赏下来还不算什么,建元帝自来对后代子孙宽厚。只慕卿凰又出现在莲园,在养济寺,在金陵行走后惹得那些以为她死了的人惊诧不已。 若说看见慕卿凰死而复生是惊诧,那么在得知她和陆玖又完好如初后,许多人都看不懂这两口子了。 和着,好日子不过,你俩和离着玩呢? 但那只是人家两口子的私事,背后嘀咕,嚼嚼舌头也就罢了。 只那些恨她的,如临安公主便不甚开心了。 雪片如鹅毛下了一天,把庭院覆盖成了一个琉璃白雪世界,暖烘烘的亭子里,临安公主躺在贵妃榻上裸着半个身子,一个健硕的男子趴在她上面,剧烈起伏了片刻瘫软下来。 临安公主微张着大红的嘴唇,长长伸了一下脖子之后,媚哑着嗓子道:“滚。” 男子不敢违背,匆匆裹上裘衣就走了出去,暖亭门外的长廊上站了三个人,打头一个做了和尚打扮,没骨头似的倚着柱子的是一个穿着赤狐裘的美艳女子,还有一个背身而立,正望着庭院里的雪。 “你们进来吧。” 听着临安公主的声音,男子忙低头跑进了雪幕里,而和尚三人次第走了进去。 临安公主披着一件银狐裘歪在贵妃榻上,一个宫婢正往香炉里放香料,烟起,浓郁的香味渐渐驱散亭子里暧昧的麝香味儿。 “来的可真齐整,出大事了?”光裸的一双白皙小腿露在外面,整个缩在银狐裘里的临安公主看向他们,眼神中颓靡的欲态不遮不掩。 独眼龙和尚道:“燕王被抓了。” “哦。”临安公主接过宫婢递上来的长杆烟吸了一口,吐出一圈烟气,“自愿的?” “自愿的。”独眼龙和尚点头。 “他还能为咱们报仇吗,空寂。”临安公主又问。 “能。燕王自愿被捆缚入京,我大约能猜到他打的什么主意。” “那你们来我这儿做什么?” 凤楼春缓缓站直身子,眸光透着茫然,“慕皋溯也被抓了,身为他的棋子,我也暴露了,身子里还有他给我下的毒,每月都需吃解药,我、我不怕死,我就是想等着看狗皇帝的下场。” “明白了,你是想在我这里躲几天。” 临安公主不掩欲念的把秦少游从头看到尾,“你来又是为了什么,也暴露了?” “燕王这次栽在朝阳郡主和陆玖手里,这二人仿佛提前知道了燕王的计划似的,早在之前那陆玖第一次见我就对我有敌意,我本以为是因为朝阳郡主的缘故,可现在看来不是,我应该是暴露了,而且早就暴露了。”秦少游迷惑的皱紧眉头,“但我不知自己哪里露了马脚。” “那你的意思和凤楼春一样?” 秦少游顿了顿,长叹一声,点头。 “花奴,带他们下去。” “是。” 就在这时,公主府的掌事娘子闯了进来,“不好了公主,锦衣卫进府了。” ☆、第78章 来不及(一) 昨儿夜里下了雪,今儿一早天晴了,太阳高高的升起,铺了一地面的雪渐渐开始融化。 长宁侯府外,三房的东西已被都搬到了马车上,陆炅一脸晦气踩着脚凳要上车,但想想又很不甘心,转过头来看站在石阶上的陆玖,一脸冷笑,“去一趟战场你倒变得冷血无情起来,没亲情人伦的东西。” 陆玖下睨陆炅,眸光冷峻,“长者已逝,早该分家了,三叔还赖在侯府就没意思了,既然你不主动走,那我只有‘请’你走了,三叔,你会感谢我今儿把你‘请’走的。” 说完转身就进了门,背对着陆炅一抬手,“关门。” 把站在外头的陆炅气个半死。 回到幕园,见慕卿凰正逗铭哥儿玩,母子俩都笑的“咯咯”的,他脸上早又换了一副模样,笑意从眼底漫延上来,一身欢乐,颠颠的凑上去,“你们笑什么,说给我听听。” “他刚才叫我娘了陆玖。”慕卿凰激动的把手搭在陆玖胳膊上。 “是吗。”陆玖戳戳铭哥儿的肥肥的小下巴,“乖儿子,叫声爹来听听。” 铭哥儿转着黑葡萄似的眼珠儿看着陆玖,突突突吐了俩口水泡泡,逗的慕卿凰笑出声。 陆玖“嘿”了一声,不玩儿子了,轻扯着慕卿凰垂在胸前的一缕青丝,佯装生气道:“说,是不是你教的。” 慕卿凰点他眉心一下,笑道:“铭哥儿才多大,我怎教?我看你是想讹我才对。” 说罢把头发扯回来。 “不许拽我的头发。” 陆玖笑着抱住慕卿凰,“那你抱着他,我抱着你。” 见此,玉溪等丫头早习以为常,纷纷捂着嘴偷笑。 陆玖脸皮厚,一点异样都没有,反而道:“再笑就把你们都嫁出去。” 玉鸾笑道:“就是不笑,郡主方才也跟我们说了,要打发我们嫁人了。” 玉溪插话道:“郡主疼我们,还了我们身契,允我们回家嫁人,嫁了人后还能回来。” “这是好事。玉鸾玉珠肯定是嫁白锦和玉盖了,嫁了人也还在侯府,玉溪玉绮你们俩呢,有何打算,反正金泥和香尘也都还没有,不若……” 第57节 慕卿凰“呸”了陆玖一口,撩眼瞧他,“和着我的丫头都得嫁给你的小厮不成?” “这不是好事吗,反正你这四个丫头没一个想离开你的,我那四个和我一起长大的小厮也不愿和我生分,放心,他们往后的前程不会差了。” 玉溪当个笑话听,玉绮却认真思索起来。 知道陆玖的德性,一会儿不定要做出什么来,玉溪等四个丫头笑着退了出去。 “打发走了?”慕卿凰把铭哥儿放到榻上,轻轻拍打着,一边哄他睡觉一边低声问。 “打发走了,陆炅得感谢我现在撵他们滚蛋,否则,住在一个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不准何时我就忍不住杀了他。”陆玖一瞬杀机流泻,但很快隐匿起来,歪着身子躺在引枕上,小腿翘起,摇来晃去,喜滋滋的盯着慕卿凰的脸傻乐呵。 慕卿凰被他看的脸红,横他一眼,“看什么。” “看我的小凤凰,我的小凤凰。”陆玖抬手去摸慕卿凰的手背,轻轻的摩挲,弄的慕卿凰发痒,打他一下瞪他,“大白天的,不许胡闹。” “只是摸摸我媳妇的小手而已。”陆玖委屈的眨巴眨巴方才对着陆炅冰冷的凤眸,这会儿,面对着他的小凤凰,又是那么纯挚无辜了。 渐渐的慕卿凰也知道他的德性了,不上当,不心疼,“这会儿摸手,一会儿就不知你要摸哪里了。” “哎呀,小凤凰你想到哪里去了,真坏。” 慕卿凰无语,轻声笑骂,“无赖。” 见着铭哥儿呼呼大睡了,慕卿凰打了个哈欠,搂着铭哥儿侧身枕着引枕也困倦了,“我睡会儿,你不许闹我,闹我也还不要紧,闹醒了铭哥儿你看我饶不饶得了你。” 屋子里烧着地龙,点着青檀香,热热的,慕卿凰就穿了一件秋香色的裙子,许是抱孩子的缘故,胸前衣襟被扯开了,随着她的侧身一躺,露出了白腻的肌肤,陆玖这心就躁动起来,口干舌燥的。 悄悄的把铭哥儿挪到里边去,用一个引枕挡着,他则躺到了铭哥儿方才躺着的地方,和慕卿凰枕一个枕头,那手不老实的沿着衣襟往里头伸去,脸上带着坏笑。 慕卿凰惊醒,睁眼就被吻住了嘴,她气的捶他两下。 陆玖搂着慕卿凰揉搓,恨不能在地上滚上两滚,笑嘻嘻的道:“我的小凤凰,我的我的我的。” “你小点声。” “嘘。”陆玖反而嫌慕卿凰大声,“你别出声。” 慕卿凰咬牙瞪他,揪他的耳朵,低声道:“你不许碰我,昨儿夜里还没折腾够吗。” “永远都不够。”陆玖抵着慕卿凰的额头,只紧紧抱着,将她整个包裹在怀里疼惜。 慕卿凰抿唇笑了一下,揉弄他的耳朵,静谧的氛围里,她用手指描画他的眉毛,“我以前怎不知道你长的如此好看呢?” “哎呀!”陆玖惊喜的瞪大了眼。 “嘘!”慕卿凰抬头瞧了睡在旁边的铭哥儿一眼,见铭哥儿依旧睡的安稳才又躺回去,“你小点声。” “小凤凰,你夸我了。”陆玖压低声音,扣住慕卿凰的腰道。 慕卿凰禁不住又笑,点着他朱色的薄唇道:“是不是有很多闺秀偷看过你啊。” “自然,但是小凤凰,我只喜欢你看我。”陆玖赶紧表忠心,惹得慕卿凰又笑。 “小凤凰才是最好看的,我喜欢你总是撩逗我的大眼睛,喜欢你秀挺的鼻子,喜欢你柔嫩鲜艳的小嘴,我还喜欢你……” 脸颊滚烫,慕卿凰捂住他的嘴,“不许再往下说了。” 陆玖把慕卿凰的手放在自己的心窝上,笑意盎然的调弄,凑在慕卿凰耳边道:“最喜欢把小凤凰揉到骨肉里,死去活来,活来死去。” 慕卿凰的脸更红了,窝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暖香,手指玩弄他的耳朵,低低的笑。 陆玖满足的喟叹。 正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猫叫狗吠丫头呼喝声,陆玖有些恼,抬起头就厉声道:“做什么呢?” 慕卿凰安抚的揉了他一下,“我听着是久御在叫。” 正说着,久御就叼着一个小东西跑了进来,后头跟着抱狗的玉珠。 “怎么回事?”看着西施被抓破相的脸,慕卿凰惊讶的问。 玉珠气呼呼一指跳上塌偎在慕卿凰身边的久御,“是久御抓的。” 仿佛能听懂话似的,久御跳着脚喵喵叫,叫声把铭哥儿吵醒了哇哇的哭起来。 陆玖赶紧把儿子抱起来哄,慕卿凰赶紧把久御抱到怀里安抚,“别叫,别怕,我不会怪你的,你看你都把铭哥儿吓着了。” 久御扭着身子从慕卿凰身上挣脱,一口叼住一个金香球一样的东西放慕卿凰手里,委屈的喵喵叫。 这枚像是镂空金香球样的东西慕卿凰认得,是久御戴在脖子上的玩意,谁都不许碰一下,这会儿却是掉了下来,慕卿凰转头问玉珠,“怎么回事?” 玉珠讷讷道:“方才西施和久御玩,西施不小心咬掉的。” “猫狗还能玩到一起去,你这丫头还敢说谎骗你主子。” 玉珠赶紧摇头,“奴婢没说谎,真的,方才这两只还在一个窝里好的什么似的,一会儿就恼了。” 慕卿凰失笑,“快把西施抱下去给它包扎伤口吧,久御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不许偏疼西施。” “是。”玉珠忙应下,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这会儿铭哥儿也不哭了,被陆玖抱着,大眼睛水灵灵的看人,小手攥成小拳头放在嘴里吮,陆玖瞧着一颗慈父心早化成了水,这会儿铭哥儿若能要东西,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呢,他也拼命想给弄来,不禁感慨道:“我算是明白为何我老爹那么容忍我了。” 慕卿凰轻笑,“爹哪里是容忍你,是宠你宠的没边,往后你可不许这么纵容铭哥儿,男孩子可不能养娇了。” 陆玖含糊的应下。 慕卿凰吩咐玉溪找了一条璎珞来,慕卿凰把金香球挂到璎珞上,给久御重新戴到脖子上,摸着它的头道:“好了,这下满意了吗?” 金香球又重新回到了脖子上,久御欢快的歪头“喵喵”了两声。 “去玩吧,不许欺负西施知道不知道?” “喵~” 见久御颠着小白臀出去了,陆玖笑道:“你跟它说那些,它能听懂?” “这小东西不知活了多久了,肯定比一般猫狗灵性。” 说着话去瞧铭哥儿,见铭哥儿没被吓着又去瞧抱孩子的陆玖,取笑道:“你这当爹的没想到还挺会抱孩子的。” “那是,这都是抱你练出来的。”峻艳的脸凑近,猛的就亲了慕卿凰一下,亲的慕卿凰脸红心跳,瞧着他的脸觉得瞧不够似的。 ☆、第79章 来不及(二) 雪化了,廊檐上的冰凌在阳光下慢慢消融,日影西斜,建元帝终于抽出了空闲,在乾清宫召见临安公主。 “临安,你和那个改头换面从道士变成了和尚的道墟是什么关系。”建元帝看着跪在下面的临安,眸光复杂难言,眉头紧蹙。 临安公主仰头,斜勾着唇角看着建元帝,一脸嘲讽,“公主和面首的关系,父皇可信?” 建元帝没有生气,只是扶头闭了闭眼又睁开,“这么说来,那秦少游也是你的面首?” “是啊。”临安公主一笑放荡。 “那逆臣之女凤楼春又为何出现在你的府邸?” “她啊,我和她同病相怜,召她来说说话而已。父皇啊,你把我的丈夫儿子都赐死了,我找个同病相怜的人说说话,你也不允许吗?”临安公主放肆而挑衅的瞥着建元帝。 建元帝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但依旧容忍着没说什么重话,“罢了,朕会查的,魏保,送临安回公主府,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她再出来。” 临安“呵”了一声,“父皇您这是要圈禁儿臣?” 建元帝长长叹了口气,轻声道:“滚。” 临安反而哈哈大笑,站起来撇开魏保,“我自己会走。” 说罢,甩起云袖,大摇大摆的走出了乾清宫。 宗人府。 慕枭坐在铺着厚褥子,床尾放着一床厚锦被的木板床上,脚下跪着瑟瑟发抖的慕皋溯,慕枭摸着慕皋溯的头笑的一脸慈爱,“咱们父子俩真有缘分啊,又被关到一个牢房里来了。” 被头顶上的大手抚摸着,慕皋溯只觉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脸色蜡黄,双股颤抖个不停,“父、父王我错了。” 慕枭摇头,“你没错,你是我的儿子,我是你父亲,儿子对父亲做什么都不算错,别害怕,快起来吧。” 慕枭越是温声软语,慕皋溯越是颤抖的厉害,跪在地上不动弹。 彼时,两个锦衣卫压着一个独眼龙和尚送了进来,“王爷,陛下让你认认人。” “知道了,你们去外头等着。”慕枭看着道墟,脸上露出了故人相见喜悦的表情。 两个锦衣卫把门一关,这间牢房就成了一间独立而密封的空间,只在墙壁上有一个高高的气窗。 “做回和尚了啊。”慕枭的语气像是和故人闲聊一般的悠闲,但他一句话却使道墟蓦地抬起了头。 慕枭呵呵笑了两声,“你做了和尚的打扮了,看来我也该改个称呼才是,空寂,空寂和尚如何?” 道墟两眼中的惊诧慢慢消退,面无表情的看着慕枭。 “又或者你喜欢我叫你的俗家名字,发丘中郎将季叙之后——季俨。” “我的过往藏的那么深,王爷依旧查出来了,王爷好能耐啊。”道墟咬了下牙,两腮鼓动。 慕枭柔柔的抚着慕皋溯的发顶像是在摸一个小宠物,“对于一个忽然出现在本王身边,用一颗所谓起死回生丹救了本王命的‘道士’,本王事后难道不该调查你?一年查不出,两年查不出,本王就越是想要查清楚你的来历了。尤其当本王发现了身体的变化之后。季俨啊,好好的盗墓贼不做,怎么就做了和尚了,是谁点化了你,是那个因寺庙墙壁上有反诗而被我父皇全部斩首示众寺庙的老住持吧。” 道墟冷冷的看着慕枭,讽刺道:“是,建元帝杀了我引以为救赎的师父,我想让建元帝失去最爱重的至亲,我想要建元帝的命!王爷早知我的意图却依旧用我,只能说明王爷本就有野心,我们两人不过是相互利用,而我确确实实救了你的命,没有我给你的那颗起死回生丹,你早就化成了一抔黄土,还想谋皇位?” 慕枭看着道墟笑,笑容渐渐阴诡,“对,你的确救了本王的命,却也把本王变成了一个怪物。但本王不怪你,你说的很对,没有你本王早就死了,本王不怪你,本王感激你,真的。” “好了,已经成为了事实的事情咱们就不要再提了,一点意义都没有。” “那王爷抓我来只是陪你坐牢的?”道墟冷笑。 “不不不,你的用处大着呢,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啊,何止本王心动,我父皇也心动不已,你接着回北平研究那种蛊虫去吧,北平的事我父皇接手了。” 道墟看着慕枭双眼里有亮光一闪而逝,“我知道你要做什么,王爷。” 慕枭起身,笑着拍拍道墟的肩膀,“当然,是你一手塑造了我,你自然知道,去吧,你的意图,本王想要的,没有任何冲突,我们还是好友。” 道墟亦笑,拱手道:“祝王爷心想事成。” “本王也祝你心想事成。” 二人相视大笑,笑声透着诡异。 —— 深夜,寒风呼啸,大雪片被风吹的在空里飞旋,廊檐下站的禁卫们被风雪刮的睁不开眼,乾清宫内原本熟睡的建元帝忽的睁开了眼,昏黄的灯光里,瞳孔外围多了一层红圈,红圈中盘缩着一条黑影。 脑海深处有一个蛊惑的声音苏醒,一遍一遍的下达命令,“杀太子,杀了太子。” 第58节 “重立太子。” “立慕枭为太子。” “慕枭才是太子。” “写诏书,立慕枭为太子,慕枭是太子。” 建元帝眼珠僵硬的盯着床帐顶,喃喃低语,“杀太子、杀太子。” 今儿守夜的是秦不虚,听着黄账里的动静,轻手轻脚走了过去,隔着帐子低声问,“陛下有何吩咐?” “太子、太子……” 秦不虚听见了,试探着问,“陛下要召见太子?” “太子、太子……” “小奴知道了,这就去请太子。” 说罢,秦不虚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寝宫不能没人,秦不虚只好又将住在偏殿的魏保叫了起来进殿伺候。 与此同时,北平要职上的将军们也都惊醒,瞳孔附着上了一圈红,红圈中盘缠着一条黑影。 长宁侯府。 长夜漫漫,风雪敲窗,陆玖蓦地睁开了眼,瞳孔中有黑影游动,大睁着一双木然的凤目看了一会儿百子千孙帐之后倏然掀开锦被坐了起来。 慕卿凰原本在他怀里酣睡,枕着他的一条胳膊,随着他坐起的动作,从他胳膊上掉到了枕头上,被忽然惊醒。 “嗯?”慕卿凰随着坐起,用锦被裹住他,“要起夜怎不披上一件裘衣。” 陆玖静默不语。 慕卿凰轻推了他一下,“不是要起夜吗,夜壶在屏风后。” 陆玖转动了下眼珠,脑子一片混沌,茫然的“啊”了一声。 “睡糊涂了吗,快去吧。”慕卿凰躺下准备继续睡。 陆玖站起,果真去了屏风后,嘘嘘声传来,片刻陆玖回来了,揉了一下惺忪的睡眼,望着侧躺在床里边的慕卿凰,再看看赤脚站在毡毯上的自己,有一瞬的懵。 慕卿凰睁开眼看傻呆呆站在床下的陆玖,掀开锦被一角,无奈道:“快回来睡觉,你真睡糊涂了不成。” 陆玖动了下胳膊,嘿笑着钻进被窝,“胳膊有点麻。” “睡前就告诉你了,咱们一人一个被窝,一人一个枕头睡才舒服,你偏要搂着我逞能。”慕卿凰一边给他揉胳膊一边抱怨。 陆玖又将慕卿凰搂到怀里,“我喜欢这么搂着你睡。” “随你喜欢,反正胳膊麻的不是我。”慕卿凰一手搭在他的腰上,打了个哈欠道:“睡吧。” 陆玖轻轻拍着慕卿凰的背脊哄道:“我感觉我似乎忘了点东西,我什么时候起来的?” “刚才坐起来的,你果真睡糊涂了不成?” 陆玖晃了晃头,“我没有一点印象,回过神来就站在床下了。” “我都听到你嘘嘘了,你是闭着眼睛去的不成,果真睡糊涂了。” 陆玖顿时有些脸红,在慕卿凰嘴上亲了一口,“睡觉睡觉。” —— 东宫离乾清宫较近,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太子就匆匆的赶了过来。 殿内,建元帝木木的坐在床沿上,魏保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还以为是白日见了临安公主,又被临安公主的事儿存了心睡不着,临安公主一向是建元帝的一块心病,故魏保垂着头不敢乱说话。 太子来的匆忙,蟒袍系带都没有系好,他还以为建元帝找他是商议什么国家大事,见了建元帝的面就忙问,“父皇,您深夜召见儿臣,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太子。”建元帝转动眼珠看向慕荣。 “儿臣在。”系好蟒袍带子,太子恭敬的走了过去。 建元帝却站了起来,走向悬挂着一柄蟠龙金剑的地方,太子跟了过去,不禁疑问,“父皇,您拿剑做什么?” 此话一落,建元帝蓦地抽出长剑反身就刺进了太子的胸口,太子被刺的毫无防备,骤然睁大了眼,满面迷惑震惊,“父、父皇?” 守在一旁的魏保惊的僵在原地不动,眼睛瞪大,嘴巴大张。 ☆、第80章 来不及(三) 黄昏,慕卿凰从养济寺回府就看见陆玖把铭哥儿顶在脖子上玩,见他们爷俩嘻嘻哈哈的一起笑,她也笑起来,“他还小呢,仔细摔了他。” 陆玖顶着铭哥儿迎上来,笑呵呵道:“铭哥儿,你三品大官的娘回来了。” 彼时慕卿凰张开双手,玉溪和玉鸾正帮着更衣,闻言都笑起来,慕卿凰斜睨陆玖一眼,“怎么,对我早出晚归有意见啊。” “哪有哪有,娘子辛苦了。”陆玖把铭哥儿抱在怀里,凑近慕卿凰道:“是儿子想你了。” 换了一身在家里穿的袄裙,慕卿凰接过铭哥儿在小脸蛋上就亲了一口,逗的铭哥儿咯咯笑。 “瞧咱儿子就是省事,不闹腾人。” 慕卿凰让玉溪等丫头出去,看着陆玖就笑道:“别说这些埋怨的话了,我记得答应过你的事儿,可成立养济寺衙门是我挑起的头,我不能半路就扔下了吧,现在应天府养济院已规整的差不多了,工坊也建起来了,老人编席子,小孩学手艺,一切都变得井然有序,过些日子我就准备到地方上去,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搭建养济寺院完整的体系。” “罢了,别人家是夫唱妇随,咱们家就妇唱夫随吧,我给你当护卫可好,养济寺卿大人?”说罢陆玖整衣拱手,一脸笑意。 慕卿凰莞尔,“正有此意。也正好,咱们一路做善事一路游山玩水,两不耽误。” “难为你还记得。”陆玖哼哼两声。 “你说的话我都记得。” “真的?”凤眸顿时就亮起如两盏烛火。 “我何时骗过你?”慕卿凰轻轻偎到陆玖怀里,眸光明亮依恋。 陆玖搂着妻儿在怀便觉整颗心被塞的满满的,笑的傻兮兮的。 “等把全国的养济寺院整合的差不多了,我就辞官,陪你做富贵闲人可好?” “一言为定。”陆玖大喜。 正在这时,庭院里传来玉溪的声音,“郡王,请容奴婢禀报。” “闪开。” 慕卿凰听着像是允煌的声音,便把孩子递给了陆玖抱着,此时做了小太监打扮的慕允煌就闯了进来,一见慕卿凰两眼就流下了泪,“姐姐,父亲暴病而亡了。” 慕卿凰愣住,脑子里一片空白。 慕允煌站在原地哭出声来,呜咽道:“父亲死了。” 陆玖见慕卿凰已是失魂的模样,忙把孩子递给玉溪,轻推慕卿凰,“小凤凰,你别吓我,说不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假死呢,就像你一样。” 两行清泪骨碌一下子溢出眼眶,慕卿凰一把抓住慕允煌,“你确定看见父亲的尸体了?不对不对,看见尸体了也不见得是父亲本人,陆玖说的对,也许是……肯定是慕枭搞的鬼!” 慕允煌哭道:“我、我没看见父亲的尸体,但乾清宫的太监说父亲暴病身亡了,现在皇祖父已下令宗人府为父亲拟谥号,商议丧礼了。” “我不信!”慕卿凰厉声打断慕允煌,“你仔细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前天夜里秦不虚来东宫夜召父亲到乾清宫,父亲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今天、今天我们就收到了父亲暴病身亡的消息,宫城戒严,皇祖父把自己关在乾清宫里谁也不见,我是想了好多办法才从宫里溜出来的。” “我不信,不可能,明明父亲的死劫已过去了不是吗?”慕卿凰无助的看向陆玖,泪如雨下,“父亲怎么忽然就死了呢,怎么会呢?” 陆玖抱住慕卿凰,安抚道:“你别着急,兴许里头有什么猫腻也说不准,乾清宫大太监魏保不是一向和你交好,咱们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可好,你别着急,别哭。” “对、对对,不,我要去求见皇祖父。”慕卿凰说着就要冲出去,慕允煌哭道:“没用的,我去求了,皇祖父谁都不见,还让人把我赶了出来。” “还是想办法联系魏保吧。”陆玖道。 “出事后,皇祖父不见我,我就想求魏大伴,可魏大伴就像失踪了一样,哪里都找不到。”慕允煌道。 慕卿凰心中一片寒,浑身发抖,低喃道:“出事了,一定出事了……” 说罢,还是奔了出去,陆玖怕她出事赶紧跟上。 不久后,传讣告的太监也到了长宁侯府。 ——太子暴病身亡。 夜幕四合,大雪茫茫飘下,慕卿凰亲自拍打一座小院的门。 “姐姐,这里是?” “是魏大伴在宫外买的院子,养着一个从养济院收养的孩子,院子是我给买的,我亲自给办的。” “这么说,魏大伴很可能在这里?” 陆玖默然不语。 片刻,门开了一条缝,缝隙里钻出了个小脑袋,小孩子往慕卿凰手里塞了长纸条又立即关上了门。 “是什么?”慕允煌急切问道。 ——太子就是暴病而亡,不要追究,永远都不要追究。 ——吾安,勿念。 字迹潦草,一看就是在匆忙之下写就的。 看见慕卿凰呆滞的模样,慕允煌一把抢过了纸条,茫然低喃:“是真的?” “不是真的。”慕卿凰摇头,双眼里猛然爆发出仇恨的怒火来,“是慕枭,一定是慕枭的阴谋!” 说罢,翻身上马,就往宗人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陆玖忙道:“你赶紧回宫,宫外有我,不会让你姐姐出事的。” 说罢,也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 冷月寒鸦,临安一身单薄站在水塘边上,手里拎着一只已经空了的酒壶,脸上带着快意又痛苦的笑容,“好啊,真好,父皇,你最爱重的儿子死了呢,怎么死的?我知道,我知道,放心,我不会告诉天下人的,就让你一个人痛苦好了,就像我这些年的痛苦一样。” 白鹤落水,惊起水花飞溅,临安望着黑暗处忽的惊喜的笑起来,“夫君,你来接我了?” 光裸的脚往前一迈,水面上薄薄的冰承受不住她的重量,伴随着“咔嚓”声,她就掉了进去。 没有挣扎,就那么慢慢沉了下去。 第59节 翌日,水面冰封,水下青丝铺排成了一朵黑色的菊花。 —— 直闯宗人府,慕卿凰趁人不注意,拔出一个禁军携带的长剑,指着宗人令道:“六皇叔,今日见不到慕枭我不会罢休,你让开。” “朝阳,你不要胡闹,没有父皇的谕令谁也不能见五哥,回去。” “他杀了我父亲,就是他杀了我父亲,我要给父亲报仇!”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慕卿凰高昂着头颅,双目通红。 “你不要胡闹了,父皇已下讣告,太子是暴病身亡,而且五哥被关进来后就一直在牢房里呆着,从来没有出去过。” “但我父亲死了,绝不是暴病身亡,我父亲的身体很健康。好,就算不是慕枭,但我今日一定要见他!” 慕卿凰把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六皇叔,你让是不让?” “你这孩子,太胡闹了,快把剑放下。” 正在这时,陆玖来了,宗人令忙道:“你快劝劝她。” “陆玖,一定是慕枭搞的鬼,我要见他,我要杀了他!”慕卿凰转过头来看着陆玖,态度坚决,泪雨滂沱。 “好。”陆玖立即袭向一个禁卫,从禁卫手中夺得一把长剑,“小凤凰你好傻,别用自己威胁别人,我们杀进去。” 宗人令气个半死,“你们这两个混账东西,要见他是吧,好,让你们见。” 一面给慕卿凰和陆玖放行,他一面就让人去宫里通知建元帝。 宗人令引着二人来到关押慕枭的牢房,又令人开锁,冷着脸道:“见让你们见,但决不允许你们动手杀人。” 当牢房门一开,入目的景象却让几人震惊不已,宗人令直接扶着墙吐了出来。 血腥味扑鼻而来,陆玖神智恍惚,下意识的舔了下唇,而慕卿凰看着里头正蹲在地上掏食内脏的慕枭,恐惧的捂住了嘴。 慕枭回转头来,嘴巴上糊的血迹斑斑,他看了一眼慕卿凰就撇开,反而看向陆玖,“你来了啊,等你许久了。” 陆玖看着慕枭的眼睛,呆立当场,瞳孔外围红光忽隐忽现。 彼时一声尖叫起,秦不虚软倒在地,慕卿凰缓缓回头,眼中恐惧尤甚。 “燕、燕王?”秦不虚指着缓缓从牢房中走出来的慕枭,恐惧的连滚带爬往外跑,“陛下召见,陛下召见!” ☆、第81章 来不及(四) 月夜,雪大风疾,冷敲窗。 太监缓缓打开了乾清宫的门,慕卿凰率先闯了进去,便见,殿堂中央放了一个蟠龙金棺,而在那高高的龙椅上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老人手里摩挲着一柄蟠龙金剑,锋芒暗藏。 慕卿凰想要质问的话忽的就梗在了喉咙里,眼泪盈眶,“皇祖父,您这是怎么了?” 不是几天前才见过吗? 那时的皇祖父还是精神矍铄的样子,发虽斑白,但青丝犹在。 “去看看你父亲吧,再看他最后一眼。”建元帝沙哑着嗓音道。 慕卿凰蓦地转头看向放在中央的金棺,一刹那,双脚仿佛黏在了地上,她走不动,不敢往前。 “皇祖父,金棺里躺着谁啊,我为何要去看,我不去。” “你父亲,朕用心血培养的储君,朕最心爱的儿子。” “不——”慕卿凰捂住胸口,凄然大叫。 陆玖心痛不已,却又无能为力,所幸大步走到了金棺面前,缓缓探头一看,敛眸含殇,又看向慕卿凰,动了动嘴唇,终究不忍开口。 “枭儿,你过来,上前来看看这个。”建元帝用金剑挑起一张圣旨扔给走近的慕枭,慕枭弯腰捡起一看笑容就爬上了他那张透着阴诡的脸,“父皇,你终于封我做太子了,好,本就该是我做太子。” “皇祖父,你要封他做太子?”悲伤还不曾收拾,陡然听见慕枭说这样的话,慕卿凰难以置信的看向建元帝。 “这圣旨,这字迹是朕的没错,可朕却完全不记得曾写过这样的圣旨,枭儿,朕何曾想过要立你为太子?” “没想过不要紧啊父皇,你写了圣旨,盖了玉玺,这就是事实,从今往后我就是太子了,哈哈……” 建元帝缓缓从龙椅上站起,举起金剑对着慕枭,“是不是你对朕做了什么?” “做了,做了。”慕枭坦然承认,“孝敬您的茶可都混过儿臣的血呢,父皇,儿臣的血茶可好喝?” 苍老的脸上唯一双鹰目依旧锋利,闻言建元帝便将剑刺了出去,与此同时慕枭后退数不,大喝一声,“陆玖,杀了他。” 慕卿凰蓦地看向慕枭,“你说什么?” 然而陆玖却真听从了慕枭的命令,大步上前就夺走了建元帝手中的金剑,建元帝震惊不已,怒喝,“陆玖,你做什么?” 慕卿凰愣了一瞬慌忙跑上前去挡在建元帝身前,“陆玖,你疯了吗?弑君是诛九族的大罪!” 陆玖双目瞳孔中黑影焦躁流窜,红光大盛,麻木的重复一句话,“杀了他,杀了他。” 慕枭站在一旁哈哈大笑。 “是你,一定是你搞的鬼。” 彼时慕卿凰被金剑扫倒在地,陆玖举剑就追着建元帝砍,见此情状建元帝张口就要叫人救驾,慕卿凰立即爬起来一边喊一边从后面抱住陆玖的腰,眼睛却哀求的看着建元帝,“皇祖父,求你不要。” 建元帝扶着铜香炉呼哧呼哧大喘,咬牙忍耐,呵斥道:“陆玖,立即停手,不然朕真诛你九族。” 陆玖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拍打着慕卿凰的背脊,剧烈的挣扎,慕卿凰被打的吐出一口血来,血溅在他的衣襟上,映入他的眼中,他长眉微蹙,瞳孔中的黑影越发焦躁的流窜,陆玖维持着举剑的姿势僵立着,五官扭曲,一会儿鲜活一会儿麻木。 “小、凤、凰。”陆玖艰难的吐出三个字,左手掐住握剑的右手,“快走开。” 慕卿凰摇头,见状去夺他手里的剑,“陆玖,把剑给我,我求你把剑给我。” 慕枭立在一旁洋洋得意,再次下令,“杀了她,佛挡杀佛。” 陆玖蓦地将慕卿凰推开,举剑就砍了下来。 “玖哥哥,我是你的小凤凰啊。”看着陆玖神志不清的样子,慕卿凰凄然大哭。 当看见陆玖朝她举起剑,剑往她头上落,当看见陆玖不识她,瞳孔中再也映不出她的身影,那一刹那,她心痛的无法呼吸。 陆玖五官扭曲,左手再次压住了举剑的右手,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你忘了吗,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去游山玩水。” 陆玖呜咽,一手抱住了自己的头,慕卿凰有一丝的欣喜再次上前要夺剑。 “陆玖,杀了她。” “你闭嘴,畜生。”建元帝怒喝。 陆玖忽然痛苦的大叫出声,在再一次的失去理智前,调转手腕,一剑反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不要——” 慕卿凰扑上去抱住陆玖,“玖哥哥,不要离开我,我求你不要离开我。” 剧痛让陆玖有片刻的清醒,但他瞳孔里的黑影一直在焦躁的旋转,陆玖摸向慕卿凰的脸,“小凤凰,你可爱我?” 慕卿凰痛不欲生,泪如雨下,“爱你,我是爱你的,不知何时就已深爱,只是我还来不及对你好,我还没有来得及对你好,我求求你别死。” “小凤凰,听见你这些话,我就满足了。” 说罢,凤目一闭就晕了过去。 慕卿凰见状,以为陆玖死了,顿时痛到极致,极致而无泪,清醒的可怕,双眸一厉,她放下陆玖,拔出陆玖胸口上的金剑,冲到慕枭面前,举剑就要杀,慕枭有恃无恐,“你杀了我,疼你宠你的祖父就要死,边境那些喝过我血的将军也会死,我体内养着蛊母王,我死,蛊母死,蛊母死子蛊死,子蛊死,所有喝过我血的人都会死。朝阳,你杀呀,哈哈……” 慕卿凰怒到极致却不能杀,挣扎许久,忽的大叫一声,砍向了慕枭的手臂,慕枭不躲不避生受了,顿时胳膊飞落,溅出来的不是血,却是黑色的液体,而当液体落地,爬出来密密麻麻的黑虫子。 建元帝大骇,猛的将慕卿凰拉开,远离了慕枭。 慕枭又是一阵大笑,胳膊上的伤口迅速愈合,他走到龙椅上坐定,睥睨着建元帝,“父皇,这皇位只能是我的,是你自己下诏,还是等‘你’自己毁掉了一世英名之后下诏?” “畜生,你这个畜生。”建元帝气的浑身发抖。 “又或者,还是让陆玖担去这弑君的罪名吧。”慕枭笑着看向建元帝和慕卿凰身后,慕卿凰蓦然转身,就见陆玖站了起来,双目无神,但胸前伤口的血却是止住了,慕卿凰大喜立即扑上去抱住陆玖,双臂死死锁住他的腰,不让他去扑杀建元帝,立即道:“皇祖父,快让金吾上殿。” “来人。” 片刻,秦不虚领着金吾进来了,见慕枭坐在龙椅上大吃一惊。 此时,慕卿凰让金吾将军控制了起来,并用帕子塞住了他的嘴,生怕他当着外人的面说话弑君的话来,随后慕卿凰逼问慕枭,“解药呢,把解药交出来。” 建元帝也看向龙椅上的慕枭,“你给朕滚下来,交出解药。” “没有解药,我倒也想要解药,可当年我濒死之际,道墟给我服下从地宫中拿出来的蛊药后,我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我也想要解药,可是没有解药,说不定青铜门后有解药,你们去找啊。”慕枭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父皇,你的命,陆玖的命,边境将军们的命都在我身上了,父皇,你可要乖乖听话啊。陆玖啊,我只是让你们看看这蛊的厉害,朝阳啊,方才你哭的真痛,皇叔都心疼你了,哈哈……” 慕卿凰恨的咬牙切齿,“你等着吧,你会遭报应的。不,我说错了,你已经遭报应了,你这个怪物!” 慕枭阴冷了眸色,“我是怪物,你的夫君也是,这蛊最爱吃生人肉,你不让它吃,它就会吃了陆玖,从五脏六腑开始吞噬,慢慢的,一点一点的……” “你闭嘴!”慕卿凰大喝。 “怎么,害怕了?”慕枭阴笑起来。 建元帝看向慕枭,“畜生,你说的都是真的?” “慕皋溯不是向你告状了吗,我的父皇。” “你这个畜生!” “别急着骂啊,往后你也是畜生。” “畜生,畜生!”建元帝大怒。 “一定有解药的,这蛊药就是猫舍失踪的那匣子里装着的东西对不对?” “朝阳真聪明。”慕枭不吝赞赏,可惜慕卿凰一点也不想要他的赞赏,只想杀了他。 “那解药一定还在猫舍中。” 慕枭拿过玉玺在手中把玩,漫不经心的道:“我都翻过了,没有,只剩青铜门没有打开,而那扇青铜门,我花费了这么多年,用尽了办法都没有打开,朝阳啊,没用的,没有解药,陆玖啊,父皇啊,就都乖乖做我的傀儡吧,啊,哈哈。” “我不信,我会去找,你打不开青铜门,守墓兽久御难道也打不开吗?” “你真把那畜生当成人了不成?” “那咱们就等着瞧吧。”慕卿凰不再理会慕枭,对建元帝道:“祖父,我要带着陆玖去北平,京中你……” 建元帝点头,“朕知道怎么做,你放心去吧。” “是。” 第60节 ☆、第82章 永不弃(结局) 薄暮冥冥。夜,降临了,地宫外狼嚎兽吼。 慕卿凰对着苍古的青铜门,满面无助。 她找遍了,让久御带着找遍了地宫,却没有任何开门的线索。 可是,天又黑了。 “小凤凰,快把我捆起来。”陆玖舔了一下唇,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股对血肉的渴望压制了下去,可是浑身都疼,仿佛有个虫子在他的五脏六腑里钻探似的,他痛的浑身冒汗,靠着青铜门恨不能用头猛撞。 慕卿凰蹲下身抱住陆玖,“再忍忍,再忍忍,我一定能找到开门的办法的,我一定能。” 陆玖嗅着慕卿凰的体香,再度舔唇,禁不住的往慕卿凰的脖子里钻,对着那白腻的脖颈就想要咬下去,狠狠的咬下去,撕裂,吞噬。 陆玖感觉被慕卿凰血肉的气息冲击的有些眩晕,仿佛马上要失去理智似的,与此同时,他不知不觉就咬住了慕卿凰的脖子,要出了血,口腔里满是血腥气,血腥气令陆玖的眼睛红了,也令他理智尚存,他蓦地推开慕卿凰,扬声厉喝,“来人,拿铁链子来。” 在拐角洞穴里呆坐着的金泥等人闻言,你推我,我推你,最后白锦被推了出来,手里拿着早已准备好的铁链。 “世子爷。”白锦欲哭无泪,僵僵的看着陆玖。 “捆上。”陆玖双手背后,命令白锦,“别废话。” 慕卿凰坐在地上,捂着脸哽咽。 久御无辜的歪头看慕卿凰,“喵~”了一声。 “要你何用!”慕卿凰忽的对久御发脾气。 “喵?”久御被凶的往后退去,跳到了一块石头上,脖子里带的镂空金香球样的东西摇来晃去。 慕卿凰眼前一亮,爬起来抱住久御,摸着金香球问道:“久御,你脖子里戴的这东西是不是开门的钥匙?是不是?你告诉我,快告诉我呀。” “喵?”久御睁着水灵灵的猫眼茫然的看着慕卿凰。 “你把这个借给我瞧瞧行不行?”说着就去摘,久御不乐意,用爪子拨拉慕卿凰的手。 “你乖一点,我就看看,看看就还给你。” “喵~”久御蹭了蹭慕卿凰的手背没再挣扎。 慕卿凰看着这香球,立即让白锦等人再用云梯爬上青铜门,仔仔细细的找机关钥匙孔。 地上,陆玖已被用铁链捆的结结实实,躺在地上,一双眼睛时而冒红光,时而清醒,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慕卿凰心疼之极,抬起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抱着他,一直劝,“再忍忍,再忍忍就要找到开门的机关了,一定有机关的。” 可是,随着月亮渐渐升高,月上中天,陆玖彻底变了模样,在地上翻滚咆哮,还是没有机关,白锦等人急的骂娘、踹门,可是没有用,依旧找不到机关。 看着陆玖那么痛苦,慕卿凰把胳膊慢慢伸到了陆玖的嘴边,哆嗦嘴唇道:“你吃吧,吃吧……” “郡主,你疯了。”玉鸾一把拽起慕卿凰,忍不住以下犯上的呵斥。 “他会被身体里的蛊虫慢慢吃死的,我不要他死,只要他活着,吃我的肉,吃我的。”慕卿凰推开玉鸾就要去抱陆玖,玉鸾死死拦着不让去。 “滚开!”慕卿凰大怒,脸上泪痕斑驳。 “郡主,奴婢求你了。” 彼时玉鸾当头跪下,哭着恳求。 白锦等手足无措的站着,忽的白锦卷起袖子道:“吃我的。” “吃我的。”金泥和白锦相互争抢起来。 玉鸾回身怒斥,“你们都疯了吗?!若世子爷清醒后知道了,他还能活吗?” “都被吵了,滚出去。” “郡主……” “滚出去!” 玉鸾咬咬唇,被白锦搀起,一步三回头,“郡主,我们就在后面的甬道里坐着,有事你叫我们。” 慕卿凰没有理会,听着陆玖痛苦的咆哮,摸着他扭曲的脸,片刻站起,看着眼前恢弘的青铜门,缓缓跪了下去,“神龙陛下,皇后娘娘,我知道我们打扰了你们的安宁,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求你们发发慈悲,开门吧。” 慕卿凰猛的磕下一个响头,额头撞击地面“嘭”的一声,那原本光洁的额头就撞出了一片青。 “求求你们,开门吧,赐我们解药。” 每说一句,都磕一个响头,“嘭嘭嘭”很快慕卿凰的额头就变得青紫流出了血来。 躲在甬道内看着,玉鸾哭着捂住了嘴,想去阻止却被白锦拦了下来,“让郡主发泄一下吧,要不然、要不然真会疯了的。” 白锦看向在地上翻滚,不停咆哮如野兽的陆玖,亦是满面痛苦。 “开门吧。” 就在慕卿凰磕头磕的眩晕时,血迹斑斑的地面上“咔嚓”一声出现了一个平整的青铜色圆洞,圆洞裂开了八道缝隙,露出了里面凹凸不平,棱棱角角,好像被挖空了的圆球,慕卿凰一瞬呆滞,片刻惊喜不已,立即再次拿来久御的金香球,比对后,将金香球放了进去,轻轻往下一按。 圆洞发出“咔嚓”声,片刻传来“哗啦”声,仿佛机关链条启动了。 ——轰隆 青铜门颤动起来,头顶有碎石灰尘掉落,慕卿凰赶紧趴下护在陆玖头顶,玉鸾等人也赶紧跑了过来,都是惊喜不已,“这门真的能打开吗?!” 轰隆声依旧,青铜门缓缓向两边打开,扑面冲出一股潮湿古旧的霉味夹杂着某种奇异的香味,慕卿凰捂住了鼻子,白锦和金泥抬着陆玖往后退,待气味和灰尘散的差不多了之后,久御先跑了进去,喵喵叫,极其兴奋,仿佛回家了似的。 “郡主,望恕罪,奴先进。”金泥拱手毕就走了进去。 白锦和玉鸾控制着陆玖,慕卿凰在前,紧随金泥走了进去,便见穹顶上镶嵌着各种各样的宝石,以宝石和夜明珠绘成日月星辰的图形,把整个墓穴照的亮堂堂,而在穹顶之下是水,不,应该是水银,水银浩瀚如江河湖海,而在水中央是一方平台,平台上放着一副白玉棺。 而在周遭墓壁上绘着画,画上画着两个人,都是些日常相处的事情,每一幅画都绘的栩栩如生,每一幅画透出来的气息都让人羡慕,让人禁不住想,神龙帝一定极为宠爱瑶皇后,瑶皇后一定极为爱恋神龙帝,瞧他们相视时的眼神,无论是嗔、怒还是喜,眉梢眼角都透着深爱。 星辰日月,江河湖海,中间一副白玉棺,不用想也知道,棺中一定躺着两个交颈而卧的人,就这么生生世世,宇宙红尘,生死同穴,不离不弃。 不知为何,看着这些景象,慕卿凰的心就被胀的满满的,眼眶酸涩。 “郡主,要去开棺吗?” 看着被水银包围的棺材,金泥犯了难。 慕卿凰收整情绪,看向四周,“解药不会放在棺材里的,也许棺材里连陪葬的明器都没有。” “郡主如何知道?”玉鸾禁不住问。 慕卿凰没有回答,看向了生长在石壁上的一片低矮的树丛,树枝上挑着一串串黑色的果子,而久御正在吃,舔着嫩红的舌头,一脸满足。 慕卿凰一咬牙,用帕子包着摘下了一串,自己不管不顾先吃了一颗,味道腥甜,才尝着味儿,慕卿凰禁不住就给吐了出来,然后看向依旧神志不清的陆玖,对白锦和金泥道:“扒开他的嘴,久御吃了没事,我吃了也没什么感觉,至少是无毒的。” 至此就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陆玖吃了一颗就嗷嗷嗷叫起来,大张着嘴,流着口水要,像是吃了肉似的,慕卿凰忙给他塞了许多进肚。 “这果子有股子血腥味儿,想来是这个缘故,若是治不好,至少也能拿这果子替了血肉喂他。”慕卿凰一边拿帕子给他擦嘴一边道。 陆玖吧唧着嘴,孩子似的,两眼红光退却,瞳孔里的黑虫也不知蹿到了哪里,片刻后,陆玖开始呕吐,黑水里喷出蠕动的虫子。 慕卿凰大喜,“这是解药,这一定是解药,再给他吃。” 如此吃了吐,吐了吃,直到什么都吐不出来之后,陆玖也清醒了,只觉肚子空荡荡的,饿,饿极了,逮着黑果子就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再也没有吐。 慕卿凰瘫软在他身边,劫后余生,笑着笑着就大哭起来。 陆玖把自己收拾干净,抱着慕卿凰,心有余悸,“没事了,别哭,你哭的我心疼死了。” 都会说情话贫嘴了,可见是彻底好了。 慕卿凰哭着哭着又笑了,搂着他的脖子,二人紧紧相拥。 —— 建元二十五年末,燕王暴病而亡。 建元二十六年,建元帝封慕允煌为太孙。 建元二十八年,建元帝退位,太孙登基为帝,年号元和,晋封朝阳郡主为朝阳长公主。 建元二十九年,养济寺体系彻底搭建完成,全国养济院都被规整完毕,使得老有所依,小有所怙。 工坊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商人随官船出海,将大晋的丝绸、茶叶、瓷器等货物远销海外,使得大晋经济进入了一个繁华昌盛的阶段,百姓安居乐意,国家富强,歌舞升平。 建元三十年春,养济寺卿、少卿,长公主夫妇奉召还京。 应天京郊十里长亭,天光明媚,远山苍翠,近处山丘杜鹃花开的红艳烂漫,一茶棚中,两个穿戴普通的夫妇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正坐在长凳上歇脚,桌上放着一壶清茶,旁边站着两个做媳妇子打扮的下人。 隔壁桌上则围满了人,围着一个说书先生而坐,那说书先生正讲一个故事。 听着听着,一个赤脚汉子咂摸着嘴道:“我怎么听着你这编排的是朝阳长公主夫妻呢?” “什么杖毙勾引男主子的丫头,什么正三品女官的。” 说书先生是个瞎子,闻言连忙摆手,“客观听差了。” 另一个人道:“又没指名道姓的,这说的不是前朝的事儿吗,快说,那毒妇把那美貌的丫头杖毙后,郡马是不是把毒妇打了一顿,这等毒妇就该打,不打不知道爷们的厉害。” 陆玖轻挑了一下眉,瞅着慕卿凰笑。 慕卿凰瞪了他一眼,一笑置之,“走吧。” 自打有了孩子,玉鸾的脾气也好了许多,这些胡编排的话听了也不止一次了,只哼了一声作罢。 马车辚辚远去,此处茶棚说书的先生又继续为糊口而把故事编织的香艳非常。 他们不知,就是他们口里的毒妇郡马,使得他们可以不必死于战火,可以长命百岁。 —— 莲园的清晨,鸟语花香。 窗前,摆着一张几,几上放着一杯冒着袅袅清气的茶,一个红莲香炉,慕卿凰坐在几边,漫不经心的翻着一本诗集,腹部微微隆起。 陆玖一阵风似的的刮来,看向慕卿凰的肚子咽了咽口水。 “着急忙慌的做什么,斗蛐蛐又输给铭哥儿了?”慕卿凰头也不抬,淡定的问。 “你、你怀上了?” “嗯。” “你怀上了?!”陆玖的声音扬高。 慕卿凰微微一笑,“惊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