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外之音》 第1节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 《弦外之音》 作者:落微间某某 ================ ☆、chapter 1 ?深秋,车轮碾过枯叶,发出细碎的清脆声响。 铁门敞开,中年保安在门卫室打着瞌睡,这算得上是个静谧的午后。 “你别告诉我,你推了名模amy的邀约,就是为了来拍这个什么……”许致晟把脑袋探出车窗看了看外头大树上绑着的红色横幅,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苗苗小学文化节艺术汇演?” “有什么问题吗?”副驾驶的人半阖着眼,看着汽车缓缓驱入冬日的校园里,“小学生是祖国未来的花朵,而那位所谓的‘名模’小姐,顶多算一朵塑料假花。” 许致晟忍不住开怀大笑:“好歹人家也是国际巨星好吗?嘴巴用得着这么毒?” “她首先要入得了我的眼……” “才能入得了你的镜头嘛~”许致晟无奈地抢在他前面开口,“又是这句,有完没完。” 他默默叹气,方向盘打了几圈转向停车位方向,嘴里还不停叨念着:“这什么学校,能把你请来,给你六位数的报酬了?” “没报酬。”旁边的人语气悠然自得,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也没人请我,我自告奋勇来的。” “……我看出来了,你有病。”许致晟白了他一眼,“为了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推掉amy,特地自告奋勇跑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学里来拍人家艺术汇演,这种事儿,也就你能干的出来。” “我不觉得这是个错误的选择。” 昨天下了场雨,气温骤降了几度。秋风起时,校园里黄叶漫天。 他朝车窗外轻轻转动镜头,手上的动作干净利落。 “咔嚓”一声清脆的快门。 他满意地扬起嘴角。 ** 还没找到停车位,迎面走来一个中年女人,上前示意他们不要再往里了:“先生,家长的车不让停学校的。” “我们不是家长。”许致晟拉下车窗,又朝边上的人使了个眼色,“工作证。” “……”对方眸色沉着,低头注视着刚才拍的照片,似乎没打算搭理他。 “拿来啊!” “……没有。” “工作证都没有?”许致晟惊愕地瞥了他一眼。 尴尬地咳了两声,重新对车窗外的人说:“不好意思,我们是来拍照的,他是摄影师。” “摄影师?” “呃,他姓阮。”许致晟也不敢保证来人知不知道他的来头,就只这么一提。 万一对方不是活动策划相关人员,那只能乖乖把车停出去了。 “阮先生……阮清言?!”中年女人激动地弯下腰,朝车里的人打招呼,“您好您好,我是苗苗小学大队辅导员,叫我张老师就好了。” 抱着相机的男人礼貌地颔首:“张老师。” 张老师立刻换上一张迎人笑脸:“我们校长今天不在,你们就停他的车位吧。走,我带你们过去!” “……” 这待遇,立马就不同了。 跟在张老师身后,许致晟把车开得缓慢,继续对阮清言说教起来:“你就这么把人家amy打发了,你老姐没意见?” “管她呢。”阮清言轻笑道,“我和她明说了,这活工作量太大,不接。” 许致晟哭笑不得:“你拍个照就咔嚓一下的事情,能有多大的工作量?” “咔嚓一下?”车里的人笑容略带无奈,“你对我的工作内容,似乎颇有歧义。” “不就是咔嚓一下,其他全靠后期修图?” “这回倒是说到点子上了。”阮清言一本正经地分析道,“她的脸都削成那样了,要把她修成个正常人,后期的工作量得多大。说真的,你手机拍了张20万渣像素的照片,人家要你修出一张高质量精品海报天天挂在米兰街头臭显摆,你干吗?” 许致晟不服,指了指他手里的器材:“你的相机可不止20万像素啊……” “哦,像素低这回事,我指的是她的脸。” “……” “况且,她的要求还不只是修成正常人而已。”阮清言深深舒了口气,崩溃地说,“她巴不得我把她修成奥黛丽赫本。” “……” 这回许致晟乖乖闭了嘴,再也不想为此发表半句言论了。 ** 小助理请假回了家,许致晟就被他拉来当司机兼助理了,他显然不大乐意,从今天出门开始就抱怨个没完。 下车以后,阮清言觉得拘谨,没让张老师陪着。 他自己捧着相机在校园里闲逛,四处看看有什么景可取。 深秋的校园里树木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孤独摇曳。可这些落在摄影师的眼里,却有着特别的风韵。 还有教室走廊上挂着的小学生画作,画风稚嫩可爱,没什么技巧可言,却是那样真实又撼动人心。 还有,大礼堂前的主干道上,那个身着米白色毛呢大衣,背着……背着不知道什么的姑娘。 呃,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方方正正的一长块,几乎和她人差不多个头。 那么大一块东西背在身后,却也神色从容,安静地杵在那棵萧瑟的柳树下。 风起的时候,小拇指轻巧地将脸颊旁的头发勾到耳后。 他的快门总是精准而果断,所有美好的事物,都逃不过他的镜头。 阮清言低头看着相机里的照片。 放大,再放大。 那女孩有着隽秀的柳眉星眼,定定地望着这里,眼波平平,娴静而从容。 本就没有偷拍的意思,可看到这双无辜的眼睛,他却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以免被当成乱七八糟的怪人,阮清言快步上前,跟对方打了个招呼:“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如果冒犯到你的话,我可以删了。” “你说什么?”她微微侧过脑袋,目光却没看向他的眼睛。 “照片。”阮清言指了指手里的相机。 “什么照片?”对方仍是满脸的困惑,望着他的下巴。 “……”他皱了皱眉头,懒得解释下去了,“没事,没看到算了,我还是删了吧。” “随你。”她眼角的笑容淡淡的,如她整个人一般素净。 ** 阮清言收起相机,目光指了指边上的大礼堂,随口问道:“你来表演吗?” 她摇头,言语间多了几分僵硬:“我,带的学生来表演。” “哦……”他点了点头,又对她身后的东西起了兴趣,“你背的什么?” “古筝。” “古筝。”他认真地低声重复了一遍。 正想着怎么结束这尴尬的对话,许致晟就及时赶到了,停了车,远远地把钥匙抛给他。 “我还有点事,先走了。”阮清言莞尔颔首。 “嗯。”她还是话不多,言辞又简练,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 “那个背了口棺材的姑娘是谁啊?”转身离开走远后,许致晟轻声发问。 “不认识。” 许致晟惊为天人地盯着他:“你行啊,现在会搭讪姑娘了?” “我没搭讪她。”阮清言好整以暇地解释道,“况且,她不是我喜欢的那种。” “哦?你喜欢哪种?” “最起码,和别人说话的时候能看着别人的眼睛,这是基本的礼貌。” “我懂了,你是搭讪未果,自作多情了对吧?”许致晟一下子抓住这句话里的精髓,快意大笑道,“哈哈,你阮清言也有今天?” “呵。”他轻笑着,不解释。 ** “小枝。”于念远远地跑来,顺手接过顾霜枝肩上的古筝,“瑶瑶去换衣服了,我们先去后台吧,你再给琴矫个音。” “嗯。”她拾起地上的两个木架子,挽上于念的胳膊,跟着她慢慢走。 “小心前面有阶梯。”于念停下脚步,慢慢指导她脚下的步子,“对,慢点走。” “瑶瑶妈也真是的,女儿表演这么重要的事都不来,非要我们带着来。”进了礼堂,于念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给她描述道,“这儿挺大的,有个挂满彩色气球的舞台和很大的圆形屋顶,前面几排坐了学校领导,都穿得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后面门口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家长……” “小枝?” “嗯?” 第2节 “你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于念凑近了仔细看了看顾霜枝。 她和往日不同,话少了,眉宇间也凝结着淡淡的愁色。 “没事。”顾霜枝不自然地眨了眨眼,别过头不让她看。 “真没事?” “真没事。”顾霜枝低声轻笑道,“其实你不用这么累跟我一样样形容,我都听得到的。” “舞台边的活动策划在斥责主持人没把台词背熟。当中有个孩子在跟妈妈坦白月考数学只考了60分,他妈妈说早知道不来了,给人看笑话。侧门口有个年轻的女老师在打电话,她跟男朋友吵架了,现在完全没心思看表演。” “哇!小枝,你这耳朵,简直了。”于念惊叹道,“你眼睛虽然看不见,可你知道的事情比我还多啊。” 顾霜枝的笑容涩涩的,语调也渐渐沉了下来:“你不会想要我这个技能的。” ** 矫音器机械的声音在耳边持续不断,顾霜枝听得已然有些麻木了。 她平时不需要依赖矫音器,就能精准地调好音。但此时此刻,却仿佛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干扰了她的判断。 那个原本镌刻于心的标准音,就这么悄然失去了踪影。 调好音重新回到大礼堂的时候,汇演已经开始了。 顾霜枝坐在侧门口的位子,听到前排两个年轻女教师的谈话。 “你看,那个摄影师长得好帅。” “那个啊,听说他大有来头。” “什么来头?” “不清楚,据说拿过很多国际摄影大奖。” “胡扯吧,那怎么会来咱们学校拍照……” “谁知道,是教育局直接推荐来的。兴许人家拍惯了大片,想来拍点不一样的呢……” 往后的对话她没听,脑袋不自觉转向了她们聊天时所对着的方向。 他就在那里。 那个摄影师。 ☆、chapter 2 ?阮清言从取景器里敛起目光,放下相机,掷目于现场的某处。 是刚才那个姑娘,她就坐在侧门边,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眸色沉着淡定。 这人很奇怪,落在阮清言的眼里。 摄影师独特的嗅觉告诉他,这姑娘眉宇间的神情和其他人不大一样。 虽然她眉清目秀,长得很标致,可总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他被这么盯得有些别扭,便微笑着朝对方点头示意。 好歹刚才还有过一面之交,打个招呼总没错吧? 谁知道,又被无视了…… 阮清言远远看着那个对他视而不见、还侧过头去和朋友聊天的姑娘,轻叹了口气。 还当真凭空生出种搭讪未果,自作多情的感觉。 他摇了摇头,自嘲似地笑了。 ** 回家的路上,许致晟倒是心情不错。车里放着悠扬的钢琴曲子,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方向盘,不经意似地问边上的人:“这曲子怎样?” “不错,怎么,你要唱?” 许致晟暗自深吸了口气,屏住,又一鼓作气对他说:“我帮你接了。” “……”翻着照片的手忽然顿住了,阮清言微微蹙眉,别过头质问似地盯着他:“我有说过要接歌吗?” “不接也得接!”许致晟态度强硬,“你都不知道,我微博下面的评论已经被你怨念的粉丝全面占领了。她们知道催你没用,就跑来催我。每天都有人私信问我,你是不是结婚度蜜月生孩子去了……” 阮清言忍俊不禁:“结婚,度蜜月,生孩子?”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许致晟感觉自己被打败了,“你自从上次唱了首奇奇怪怪的恐怖动漫主题曲以后就跑去非洲拍照,已经大半年没新作品了,微博也不更新。别说结婚生子了,以为你驾鹤西去了的都大有人在!” “那就劳烦您跟她们报个平安,告诉她们,我还健在。”阮清言云淡风轻地答道,“没结婚,没度蜜月,并且没生孩子。” “那这歌呢?”许致晟指了指车里的cd。 旁边的人舒了口气,也没思考多久,就坦然答道:“接吧,看在你诚心求我的份上。” 许致晟脸一黑,也懒得和他计较,继续说道:“对了,我还给你联系了个女歌手一块合唱。” “……”这回轮到阮清言吃鳖了。 “你瞪我干嘛……”许致晟开着车,心虚的目光瞥了瞥副驾驶的人,“你没事总跟我合唱,人家都以为我俩搞基来着。大兄弟啊,你可以不顾名声,我可还要找女朋友呐。说好了啊,瞪我也没用,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阮清言蹙眉,语气不大情愿:“谁?” “念鱼。” “谁?”他又铁青着脸重复了一遍。 “……”许致晟白了他一眼,“我真不知道怎么跟你交流,你混古风圈这么多年,不会就认识我和小歪俩唱歌的吧?” “知道就好。” 深深吐了口气调整情绪,暂时压下宰了他的冲动,许致晟重新说道:“念鱼声线不错,人气也很高,你该听听她的作品。” 阮清言对这些都没多大兴趣,垂眸淡笑道:“你倒是挺会替我拿主意。” “那就这么说定了?”生怕他反悔,许致晟立马将此事敲定,“我一会儿就找人改编曲子,然后发微博昭告天下!” “随便吧。”阮清言应道,不经意间又翻到了刚才那张照片。 他还未来得及删掉的那张。 从业多年,他见过各种各样的美人,楚楚动人的,玉润冰清的,俏皮可爱的。 却从未遇到过一个眉目清秀的姑娘,有着这样古怪的神态。 和那些模特在镜头下故作的迷离不同,她好看的眼睛里,更多的是无望的虚空。 ** “看什么呢?”红灯,许致晟抽空看了眼他手里的相机,再度放声大笑,“哟,还说对人家没兴趣,没兴趣你还偷拍?难怪人家对你不理不睬,哈哈……” “不理不睬。”阮清言抓住了关键点,一本正经地请教他,“你也发现了?为什么?” 知道人家不想搭理不就得了,哪有人跟他似的,还要深究原因。 许致晟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其实他也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毕竟,让他阮清言拍一张照大概是大多数女人的梦想。 “我说你啊是被人捧习惯了,捧出了中二病。你免费给人拍照,人家就非得感激涕零以身相许才行啊?小阮同志,你得接受失败,知道吗?” “失败?”阮清言皱着眉头,仔细地盯着相机屏幕,认真地分析起来,“她甚至看都没有看一眼这张照片就否定了我?你看这构图……” “打住打住,你别跟我提构图提采光的事儿,我听着脑仁疼。”许致晟直接把他的话掐断,省得他一说起照片的事就没完没了,“人家姑娘的生气的点肯定不是照片好看与否啊!” “那是?” “你干嘛偷拍人家啊!”他真是服了阮清言的后知后觉。 “呃。”阮清言尴尬地顿了顿,“我职业病犯了,没停住手。” “你直接说手贱不得了?” “……” “后来我和她道歉了,说会删掉,她还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噢,你答应了要删,那这张照片怎么还会出现在你的相机里呢?” “……”阮清言不想再和他说话了。 回家的路上接到姐姐阮艾莉的电话,她是演艺公司老总,那名模amy即是她旗下艺人又是她好朋友。自家弟弟耍大牌把人家拒绝的事情她已经够难堪了,这回又得知他推了名模后去了某所小学拍人家的文艺汇演,气得差点炸了,打电话过来给他一通洗脑。 阮清言对此倒是坦荡,他办事向来随心所欲,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就像他十五岁那年拿起相机说要去尼泊尔,还不是随便理了几件衣服,和大家简单道个别就出门了,没人能拦得了他。 家里的老人都说,这孩子从小就独立果决又凉薄,是块做生意的好料子,只可惜他志不在此。 阮艾莉对此也相当心塞,说到最后只剩一句“妈叫你有空回家吃饭”,就把电话给挂了。 在边上听着两姐弟打电话的许致晟忍不住地幸灾乐祸,他要看到除他以外还有其他人饱受这位大摄影师的摧残,他就高兴了。 傍晚五点多,阮清言回到家,那是一套位于市中心高档住宅区的公寓,坐落在繁华的江边。 阮清言在玄关放下器材,开了灯,整个客厅瞬间被温暖的灯光照得敞亮。 手里仍捧着相机,倦眸微抬,唇畔却浮现起一丝狡黠的笑意,朝屋里喊了声:“我回来了,灰弭。” ** “灰弭?”顾霜枝拨动琴弦的手指骤然停住,留下诡异的余音在屋子上空盘旋。 “嗯,灰弭。”于念窝在沙发上敲键盘,抽空跟她解释起来,“古风圈的大神,据说他养了条叫灰弭的哈士奇,所以取网名的时候也懒得想,就干脆管自己也叫灰弭了。” 顾霜枝怔怔地望着前方,“你这次要和他合唱?” “嗯,他朋友找我的。”于念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皱了皱眉头,“这人神秘得很,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主业是什么。他一般发完一首歌人就不见了,再次出现的时候最快也隔了几个月了,被人称为‘常年往来百慕大的不定期失踪人口’。” “他还有这外号啊。”顾霜枝莞尔道,“看来是个怪人,你可当心点。” “可不是。”于念起身过去坐在她正前方,“不过这人虽怪,声音倒是难得的好听。周末你跟我一起去啊,给你饱一饱耳福。” “我去干什么?” 第3节 “这歌还缺个古筝演奏,舍你其谁?”说着,于念在她前方的古筝上随意拨动几根粗琴弦,发出低沉的闷响,听得人头皮发麻,被她又一把按住,“一块去呗,介绍你们认识。” 顾霜枝拨开于念的手:“没兴趣,你自个儿去吧。” “去吧去吧~真的特好听。”于念抬起脑袋,朝旁边大厅的喊了声,“小美,听过灰弭的歌吗?” “当然!他是我大本命啊!!”小美一听到“灰弭”二字,撒腿就冲了进来,又连贯地接上了阿谀奉承,“不过,念鱼大大,你也是我本命之一哟。” “是吗?我是本命,他是大本命。”于念冷笑着点了点头,似乎不太满意。 “如果你能给我涨点儿工资的话,你或许可以成为我心中的第二大本命。”这位20岁小姑娘期待的星星眼瞧着她。 于念戳她脑门,戳破了她的美梦:“得了吧你!我就算花了钱还只能排第二,他不花钱就第一?” “这属于不为金钱改变原则的人,你应该褒奖她。”顾霜枝一本正经地为其开脱道。 “对对!”小美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就跟抓着救命稻草似地,“小枝姐说得有道理!” “有个毛线道理……有那么多本命的人还好意思说原则。”于念一把打掉两人勾结在一块的手,继续给顾霜枝洗脑,“说真的,你跟我一块去呗,我和他们不熟,一个人去多尴尬。” “什么?!你要去见我大本命???”小美立刻又扑过来抱住于念,“求你了大本命,大大大本命,带我去吧!!我可以为你化解任何尴尬!!!” “你去了,谁看店?”于念倒不是真不想带她,只是这琴行一共就这么几个人。 她是老板,顾霜枝是古筝老师,小美是店员。 小枝眼睛看不见,难不成让她留下看店? ** 于念蹙了蹙眉:“下次吧,下次一定带上你。” “啊,还有下次吗……” 顾霜枝虽然看不见,可听到小美可怜兮兮的语气,没来由觉得好笑:“念念,你就带她去吧,吃顿饭的功夫,我看会儿店不要紧。” “真的吗小枝姐?”小美的反应可以称得上欣喜若狂了,在琴房里蹦跶了一圈,最后才想到问问主要决策人的意见,“boss大大……我能去吗?” 于念脸色不佳,担忧地看了顾霜枝一眼,对方则无所谓似地笑笑,轻声道:“让她去吧。” 对顾霜枝这个闺蜜开的口,她是向来没辙的。“算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到时候把店关了吧,等我们回来再开。” 轻叹一声,于念又没好气地对小美警告道:“到时候别乱讲话啊!” 小美一口答应:“一定一定!!” “还有,别抱太大希望。”她又忍不住加了一句,“一般来说,声音好听的男人,长得都不咋地,当心你的美梦破碎。” “别这么乌鸦嘴嘛大大~~~”小美被她这么一说,心里也有些犹豫了,“照你这么说,我这样的颜控+声控,是死路一条了?” “必须死。”于念幸灾乐祸地冷哼一声,“不是危言耸听,是看了很多鲜活的例子,总结出来的一点小经验而已,供您参考哟。” 小美纠结地将两者比较了一下,始终没得到权衡,只得跟顾霜枝求救:“小枝姐,换了你怎么选?你是颜控还是声控?” 哪知道才开口就挨了顾霜枝的一记当头棒喝:“你有病吧,我眼瞎的,怎么颜控啊?” “……” “小枝姐我错了……” 原本故作严肃的顾霜枝这才得逞似地笑了出来:“不过我以前是两个都控的,一条道走到黑嘛。” “对对!还是咱俩心有灵犀!!”小美激动地上前握住她的双手。 顾霜枝满意地点头,继续说道:“你看,我现在不就走到黑了?” “……” ☆、chapter 3 ?“远念琴行”位于外滩边上,地段好,人流量大,当然租金也高。 于念在国外的老爸是琴行的投资人,他对这个宝贝女儿的溺爱程度高到可以抛弃商人的一切思维方式,哪怕于念想在金茂大厦里卖煎饼果子,他也会想尽办法去搞定。 所以小小的一个琴行,装修得大气上档次,却也没什么挣大钱的压力。顾霜枝平时在这弹弹琴,周末也会在这里开小班培训。 这天中午,于念和小美去和灰弭见面。 小美从一大早开始就碎碎念个没完,妆会不会太浓,裙子会不会太短之类的没营养的东西。 两人离开后,顾霜枝关了门,去附近理发店剪头发。 原本是一头许久不剪的长发,只想修掉点干枯的发梢。和理发师说了剪短一些,也不知道他们听进去多少,从她一坐下就开始围着她叨念个没完,介绍各种套餐。 “什么都不要,我就想剪短一些,不烫不染不接发,找最普通的理发师,用最普通的洗发水。”顾霜枝一口气说完,堵住了对方所有可能的后话。 “那行吧。”最后那几个人也失去了耐心,叫来一个小伙子。 她眼睛虽然看不见,可耳朵却灵得很,那年轻的小伙子拿剪刀时轻微的手滑,都被她收入耳中。 轻叹一声,这是见她这里没什么生意好做的,就找了个新手来打发啊。 她心里明白,却也没点破,就这么等了十几分钟,一切搞定。 ** 顾霜枝摸了摸头发,大致觉得还行,就跟那小伙子说了声谢谢。 “麻烦你带我去买单。”她微笑着,摸到了她的拐杖。 “好……稍等。”那小伙子挺规矩本分地,轻轻托着她的手肘,引导她慢步走到前台。 “一共98。”前台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 气氛蓦地转为微妙的沉默。 片刻后,又补了一句:“请问,现金还是刷卡?” “现金。”顾霜枝从包里拿出钱包,抽了一张一百块的钞票递给前台。 一瞬间,有人握住了她手上的钞票,往她手里塞了回去。 是那个给她理发的年轻小伙子。 “姐,对不住,跟你说实话,我没给你剪好……”他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额头,“这儿的刘海,被我剪坏了……对不起,这钱我们不能收。” “你说什么?收不收是你说了算的?”前台姑娘一听,急了,立刻对他横眉竖眼。 “我会跟店长解释的,大不了,她这钱我出了。”小伙子年轻气盛,还就跟她杠上了。 “哟,你才来上班几天啊,你就敢跟我横?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告诉店长?” 顾霜枝感觉到气氛不对,把钞票往小伙子手里一塞:“不要紧,我挺满意的,没事。” 那小伙子大概是刚入社会,心肠挺软的,被她这么一说,就更不好意思了。 她听得出他低着头,话语间满是内疚:“实在对不起啊,姐……” “没事,麻烦你了。”顾霜枝莞尔颔首,“那我走了。” 那前台收了钱,阴阳怪气地喊了声:“欢迎下次光临~” 走出门口,身后又隐约传来训人的声音:“让你给个瞎子剪头发都这么难?剪坏了装作不知道不就行了,你特么是不是傻啊?……” ** 不过这点小事并没有影响顾霜枝的心情。 她缓缓走到电梯边,猫着腰,凭着记忆找了会儿按钮。 这时,有只手赶在她前面按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顾霜枝闻得出味道,是刚才理发店里的小伙子。 “我送你下去。”他的语气淡淡的,仿佛受了些挫折。 顾霜枝笑道:“谢谢你啊。” 他挠了挠头:“应该的,本来就是我的问题。” 一想到这小伙子年轻率真容易得罪人,待会儿回去肯定免不了又受人欺负,心头一酸,问他:“你今年多大?” “过完年就20,怎么了?” “其实你不必把大好青春浪费在这里,你还年轻,学点自己喜欢的东西,比什么都好。”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剪头发?” “我眼睛虽然看不见,可这里……”顾霜枝指了指心脏的位置,“看得比谁都清楚。”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小伙子陪她走进去,给她按了一楼,继续答道:“姐,你人真好。” “人好?”顾霜枝微微抬了抬眼皮,忍不住轻笑出声。 “嗯。”小伙子的声音里带着生涩,“这个你拿着。” 下一秒,她的手里,多了一张皱巴巴的钞票。 “我说了,我很满意,你不用赔我钱。” “你拿着吧,要不我不安心。”那小伙子别扭地挤出一句。 狭窄的电梯里,微凉的僵持。 “那如果我看得见呢?”她提出假设,“还会不安心么?” 那小伙子没回答,似乎是怔在了原地。 电梯门再次打开,顾霜枝朝身后的人挥手:“好了,不用送了,我走了。” 过了会儿,听到后面传来迟疑的开口:“那……你路上小心。” ** 记不清多久了,也忘了,她究竟是怎样渐渐习惯了别人的同情和额外的照拂。 如果看得见呢…… 顾霜枝抬起脑袋,迎着渐次入冬的瑟瑟寒风,试图回想颜色、光线和画面这些印象混沌的东西。 那个方向,应该会有泛着冬暄的暖阳。金色的,算不上刺眼。 第4节 还有,今天的风不小,云朵应该流动得挺快。 蔚蓝的天,红色的屋顶,光秃秃的树木。 一切安详而美妙。 原本平静的心弦悄然被拨动,和着不远处的船笛声,把这个平淡的晌午拖得冗长。 她的脑海里突兀地响起一句话。 “最起码,和别人说话的时候能看着别人的眼睛,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那个嗓音有着男性独特的低沉,却清冽细腻,丝毫不带浑浊与杂质。 他的咬字和发音很好听,即便是闲散地说着吐嘈的话,也让人莫名觉得舒服。 她知道他无意冒犯,也没打算解释什么,只是回想起来,心底里总会生出些许不甘心。她甚至把奇怪的关注点放在,自己要是能准确地找到别人眼睛的位置,就好了。 ** 自己跟自己生着闷气,沿着外滩往琴行的方向走。这条路她早已走得熟稔,人潮汹涌,每天都在上演着不同的故事。 只是顾霜枝今天隐约听到了些不一样的声音。 “买买买!在消费这件事上,你咋这么能耐呢?” “那又怎么样?我花自己的钱,惹你了?” “听你这意思,是嫌我挣的少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草!” 年轻的小夫妻在街边吵架,女人推门进了化妆品店,留下一串清脆的风铃声。男人在门口抽闷烟,赌气不肯进去。旁边的孩子不懂父母在争论的事情,自顾自哼着儿童小曲,玩着商店门口的卡通广告牌。 顾霜枝慢慢靠近过去,感受到气氛的尴尬和凝重。她本不想多管闲事,可事出突然…… 商业街上来往的人忽然多了起来,她被人轻轻撞了下,往边上退了两步。 “先生,来旅游的吗?这是我们旅行社的服务,你可以参考一下……”发传单的小伙子拉住了门口抽闷烟的男人。 “不,不用。”那男人哪有什么心情看这个,一口拒绝了。 “我们这里还有上海周边城市的旅游项目,您再看看……” 接着,顾霜枝就听到拥挤的人群里一通推搡的声音。 再然后,她突然尖叫着大喊:“当心孩子!” “草,叫你特么多管闲事!”这句话是冲着她来的,顾霜枝被吼得微微一怔。 这声突如其来的喊叫像是触发了某个开关,边上有人顺势猛地推了她一把。 她一下子没站稳,撞在了马路边的栏杆上,脚一崴,摔坐在地上找不着了方向。 原本就漆黑一片,现在整个世界又天旋地转,心底里生出大片凉飕飕的恐惧。 周遭充斥着各种声响,男人的叫嚷声,孩子的哭声,路人的尖叫声…… 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重重叠叠混在一起,几乎要炸开她的脑袋。 摸索着拐杖的手在颤抖。 她从未烦恼自己有这样好的听力。 ** 凌乱的脚步声瞬间远去,周围的群众却还未散开,甚至还有越来越多人被吸引着前来的围观。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听说刚才有人抢孩子。” “要死了!光天化日还有人抢孩子啊?” “就是说啊……” “……” 孩子抱着爸爸在哭,妈妈也闻声出门,发现自家老公儿子成了围观对象,得知情况后也跟着抱成一团吓哭了。 唯独没人来过问她的情况。 顾霜枝也没开口,仍旧在地上摸索着她的拐杖。 倏尔触及一只手,掌心的温度瞬间传到她微凉的指间。 那双手扶着她站起身,又把拐杖原封不动地塞到她的手里。 “谢谢。”顾霜枝冲来人点了点头。 哪知道回答她的却是一声轻叹,和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原来你眼睛……” “……”他没再往下说,可仅凭这么几个字,她就听出了这人是谁。 那个摄影师,那个说她不尊重人的大摄影师。 ** 熙熙攘攘的街头,人们还在心有余悸地讨论刚才的事,仿佛差点被偷了孩子的是他们自己。 他们感慨社会越来越乱,人性越来越可怕,又互相提醒着要留意,还有人说要报警。 阮清言带顾霜枝穿过人群的时候,低下头问她:“你怎么知道那两个是人贩子?” 她不知道的是,他说这话时别扭的双手,犹豫了许久该放在哪里。 扶着她?还是什么都不做? 他迟疑着,又一刻不停地留意着四面八方的人来人往,时不时为她挡去一些横冲直撞走路不长眼的人。 一个人上街的时候,何曾需要这样紧张? “那两个男人一直在跟踪这一家三口,我听到他们讨论的。” 他的话语间隐约透着难以置信:“听到的?” 她点点头,“嗯,我眼睛看不见,听力就比平常人好一些。” 阮清言还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吞了回去,转为一声沉闷的叹息。 这样好的一个姑娘,眼睛竟是看不见的,实在可惜。那天所有古怪的疑点,总算被解开。 可真相却让他沉默了。 很多话想说,可又似乎没那个立场和必要。 低垂的眸子捕捉到她额前乱七八糟的刘海,她身上还有浓浓的香精味,阮清言皱了皱眉头,问她:“你刚才去理发了?” “对。” “刘海被剪坏了。”他不假思索,又及时收住了正要去摸刘海的手,收回口袋里,说,“我带你回去找他们。” “不用,我知道这事。”顾霜枝倒是毫不在意,“反正我又看不见,弄得再好看也一样,” “你这叫死猪不怕开水烫,是自暴自弃破罐破摔的表现。” “对啊,我并不否认。”她倒是坦然,满面惬意的微笑。 “……” “你去哪儿?”顾霜枝微微侧过头,“老跟着我干嘛?” “我送你到你要去的地方,再走。” 她摆了摆手:“用不着,挺近的,我认识路。” “……”阮清言感觉挺烦的,怎么每回碰到她,自己就成了个自作多情的人。 不知哪根脑神经错了位,他顿时停下了脚步,双手轻轻搭上她瘦弱的肩膀。 顾霜枝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动不敢动。 肩上的手忽而使了把力气,把这个眼睛看不见的姑娘原地转了几圈,再松开。 “现在不认识了。”他的语气很肯定,带着一闪而过的狡黠轻笑。 顾霜枝紧抿着唇,服了。 ☆、chapter 4 ?“你怎么才来?”许致晟望着门口,激动地一拍桌子,“人家妹子都等那么久了,我打你手机也不接,你生孩子去了啊?” 阮清言眸色淡淡的,随口解释道:“路上遇到一个盲人,我送她回去了。” 许致晟崩溃地扶额:“这个借口,你上次逃歌会的时候已经用过了,灰鸽。” 阮清言在圈里也就认识两个歌手,更不爱接歌会。他曾经接过一次,还是被小歪强迫参加的。原本答应得好好的,却临时放了所有人鸽子,也不说真正原因。那段时间被喷子黑到死,还被人取了“灰鸽”的外号,从那以后他打死也不肯再趟这浑水了。 “哦?是吗?”阮清言还当真细细回忆了一番,“我还以为我上次用的是,帮迷路的小朋友找妈妈。” “……”许致晟快气炸了,但碍于对面坐着俩姑娘,也不好就这么发飙。 只好把火气暂时压下去,招手喊他入座,顺道给两人介绍道:“这是灰弭。” “这是念鱼,这是她朋友小美。” “你们好。”阮清言微笑着朝两人点了点头,在许致晟边上的位子坐了下来。 小美激动地快晕过去了,双手在桌下掐着于念的手,掐得对方皱着眉头,差点把她从这里丢出去。 她的眼神好几次朝于念示意:“看到没看到没?双控党头顶青天!” 于念撇了撇嘴,对此不予置评。 后来许致晟就开始跟于念谈合唱的事,阮清言全程没怎么参与交流。就好像这事情跟他无关,他才是陪朋友来谈事情的一样。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坐在那,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时不时点点头,貌似认真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思绪却飞到刚才离开前的那一幕。 琴行门口,他对她主动交代,自己就是那天在小学里和她说话的摄影师。 第5节 那个姑娘的眼里没有丝毫惊讶,反倒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她说,我知道,你的声音很特别。 也没说是好是坏,就说特别。 在此之前,即便在圈子里备受赞誉,可阮清言还从未觉得自己的声音是件让他挺高兴的事儿。 ** 阮清言刚到家,灰弭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吐着舌头盯着他瞧。 “看什么呢?”他边换鞋边弯下腰摸了摸它的脑袋,“想我了?” 对方默默看着他,没什么表示。 配合着哈士奇天生滑稽的长相,阮清言觉得,自己又被无声嘲讽了。 窝在沙发抱着个电脑修片,那是前阵子在非洲大陆取景拍的。一望无垠的大地,干涸的溪边,还有斑斑驳驳穿透树林的艳阳。 世界上任何东西,首先要入得了他的眼,才能入他的镜头。 即便是彻底的荒芜与绝望,甚至无边无际的沙漠,在他的镜头下也能栩栩如生。 他是个崇尚生命和自由的摄影师,却在此时此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惘。 如果没了光明?阮清言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没有光明,那这个时而美好时而寂寥的大千世界,就几乎被浪费了。 从前的他灵感不断,又对自己要求严苛,常常为了拍到一张让自己满意的照片而废寝忘食地在各种危险的地方守着机会。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价值的。他可以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画面传递给别人。 可现在他却迟疑了,他从未料想过会遇上这样一个人。 她看不见,无论是现实世界的鲜活与绚烂还是照片里生动或静美的瞬间。 所有视觉上的美好与丑陋,都与她无关。 或许对她的世界而言,摄影师是整日虚度时光的人。 一想到这儿,阮清言就没来由觉得挫败。 他干脆平躺在床上发呆,灰弭大约是感觉到主人低落的情绪,也跟着踱步进来,在柔软的毛毡地毯上趴了下来了。 那双灵动的大眼珠子,似乎是在观察和欣赏他郁闷沉思的样子。 清瘦颀长的身子占据了整张大床,手腕随意地垂在床边,手指轻轻朝它勾了勾:“过来。” 灰弭听话地抬起脚,挪到他边上,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快门声。 “咔嚓。” “……”防不胜防。 那么大一条哈士奇,还会怕拍照,还每次都上他的当。 阮清言抱着相机大笑起来,而灰弭早已溜得无影无踪。 “傻不傻。” 逗完狗,他百无聊赖地翻看刚才抓拍的照片,灰弭惊愕地瞪着眼,仓皇逃窜的一瞬间。 实在是有趣,没出差的时候,他在家里天天都要这么给它来一张。 ** 这天晚上阮清言难得上了微博。果不其然快炸了,和许致晟说的没差。 粉丝的留言里,居然还有消息说他去国外拍照,被恐怖分子抓走了,索要上千万赎金。后面跟了个帐户说要集资赎他,也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诈骗。 他有点无语,看着网络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恍如隔世。 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转发了许致晟前几天发的即将出新歌的消息。 @灰弭:转发微波//@小许的歌:大家好,你们的灰弭大人托我转告各位:他没结婚,没度蜜月,没生孩子,并且也没死。悄悄告诉大家,新歌就在近期哟。@灰弭 刚发完半分钟,就看到几十条转发和上百条评论。 阮清言随意看了一眼,神色瞬间转为诧异—— “转发微波是什么鬼啊?微波炉么?2333333” “哈哈哈哈吃我一套转发微波!!” “灰弭大人又卖萌,我报警了啊!!” “转发微波,笑炸。” “失踪人口回归系列之转发微波。” “……” 阮清言平日里不怎么接触微博,也不太了解用法。 他看别人转发的时候都有“转发微博”四个字,以为是要手打的,就老老实实跟着打了。 却不料打错了一个字,暴露了手打的事实,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寻常人打错个字又算得了什么,可他是灰弭,几十万粉丝天天盯着他的动向。就这么短短四个字,把粉丝的恶趣味热情彻底点燃。 于是越来越多的转发就开始效仿他手打“转发微波”,一度惊动了后台的技术小哥,以为网站出了什么古怪的问题。 阮清言皱着眉头,翻看着众人对这个错别字的调侃,觉得他们挺无聊的。 所以啊,网络这东西,跟他一定犯冲。 他还是少发微博为妙。 ** 录音室已经很久没去了,阮清言这回也不是去录音,而是刚从杂志社出来,就被许致晟半路劫上车,拉去看人录伴奏的。 许致晟在他叔叔的公司上班,平日里被看得死死的。这几天他叔叔刚出差,他就溜了出来。 录音室里已经有几个人了,混音小白和编曲文怀,都是认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 文怀一见了阮清言就上前调侃:“你可真行啊,连带着小许一块,又上热门话题了。” “就是啊灰弭。”小白跟着起哄,“你什么时候也转发一下我的‘微波’呢?” 众人随之大笑。 “有病。”阮清言无视两人的调侃,脸色不佳地往里走。 “灰弭。”控制室里有人叫住了他。 他神色微微凝滞,思忖了片刻,点头应道:“念鱼。” “小许没和你一块儿来?”于念的目光朝他身后探了探。 “他在停车。” 她意味深长地笑道:“哦~我想呢,你们这对cp不一块出现,不科学。” 什么乱七八糟的,难怪许致晟不愿意跟他合唱了。现在的姑娘们啊……思维太活络。 阮清言无奈地叹息,没再接话,随意往玻璃后头的录音棚看了一眼,就怔在了原地。 于念也敛起目光,顺势为他介绍:“这我朋友。” 他微微颔首,眼底划过隐约的溢彩。 于念又问:“要听听吗?” 阮清言迟疑了片刻,点头,接过她手里的耳机。 悠扬典雅的古筝曲,弹奏着一首《亡灵序曲》,魔兽里亡灵族的歌,竟在她纤细灵巧的手指下染上了优雅的古韵。 她把这首经典的曲子弹出了焕然一新的版本,时而磅礴时而婉转,流水般的琴音如同天籁。 阮清言托着耳机,目光始终注视着里面的人,藏不住的笑意攀上嘴角:“她叫什么?” “小枝,顾霜枝。” “顾霜枝。”他低声重复了一遍。 于念点头,继续说道:“小枝眼睛看不见,不过人挺乐观的,弹琴也好。” “是啊……”他莫名其妙地轻声赞同,又兀自点了点头。 ** 一曲终了,顾霜枝侧过头,轻声问道:“可以了吗?” “ok” 开门进来的人不少,最前面的是于念,一进来就帮她收拾起古筝。 再然后,就是另一个人慢慢靠了过来,在半米的距离停了下来。 “你好,顾霜枝,我是阮清言。”低低的声音带着辄然笑意。 他和其他二次元认识的朋友介绍时都说自己是灰弭,从不刻意提起自己的本名,而唯独对她不同。 顾霜枝可不知道这些,下意识往于念身边躲了躲,语气不怎么友好:“怎么又是你。” 她还记着上次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中央,被这个幼稚的摄影师转得找不着北的蠢事呢。 “你们认识?”于念诧异地抬头看着阮清言,对方不予置评。 许致晟也认出了顾霜枝,笑着拍了拍阮清言的肩:“你小子对人家做了什么?看把人吓的!” “……”他哪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满脸无辜地瞪大了眼,摇头表示无奈。 他不清楚自己对顾霜枝到底是什么感觉。同情,敬佩,甚至是内疚? 仿佛从那天看到她在街头摸索着找拐杖的那一刻起,他的脑袋就不受控制地被这画面占据了。 送她回去不是怕她找不到路,更多的是担心她被坏人盯上。毕竟那些人贩子,都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团伙,搞不好真有人躲在暗处要伺机报复。 可那顾霜枝倒好,看她这反应,大约是把他也当坏人了吧。 第6节 ☆、chapter 5 ?刚才录的古筝曲子只需后期处理一下就能用了,这些人倒也不急,围在一块叙旧吃火锅。 于念认识文怀最久,其他的都是陆陆续续经人介绍认识的。这几个在圈子里都属于比较低调的人,尤其是那灰弭,人家都说他家住百慕大的,不定期会失踪几个月。可他究竟是做什么的,也没具体说过。 “摄影师。”顾霜枝在旁边轻声开口,“那个摄影师,是个十足的怪咖。” 她对和灰弭一块吃饭这件事倒没有太大的反应,于念暗自感慨,要是小枝这眼睛还是好的,以她从前那个性,非得如狼似虎地扑上去了吧。 她偷笑着,在饭桌上凑过去跟顾霜枝咬耳朵:“你知道这位怪咖摄影师兼灰弭大神长什么样么?” 顾霜枝摇头:“什么样?” “怎么说呢……人模人样。”她简单总结了一句。 “你这不是废话?”她皱了皱眉头,“得了,反正肯定不怎么样。” 她虽然看不见,可从那天两个女教师的谈话中也能得知,这阮清言长得一定不差。可那又如何呢?既然看不到,那还不如不去想呢。 “我只能说,是你的菜。”于念又补充了一句。 笑容肆意攀上嘴角,顾霜枝好奇的地问:“你知道我什么菜?” “我都认识你多少年了,当然知道。你喜欢外貌好气质佳,看上去低调斯文,可一拉出去就能装逼的那种。就像……那个谁一样。” “说真的,你把我想得挺不堪的。”顾霜枝蹙眉,对她的说法颇不满意,“其实我是个注重内涵的人。” 于念顺势点了点头:“哦,你都这样了,也只能注重内涵了。” 顾霜枝佯装气恼:“居然歧视残疾人,你还是人啊?” “你俩聊什么呢?什么歧视不歧视的?”许致晟指了指满满一桌子的菜,“吃吧,不吃就要给这群人吃光了。” 于念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两句,就见旁边的姑娘撑着脑袋,死皮赖脸地给她报起菜名:“菠菜、土豆、燕饺、海胆包、鱼丸,谢谢。” “行行行,你眼睛看不见,你是大爷。”于念服服帖帖地起身,按照她报的菜一个个给她夹过来。 阮清言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对面那个接过碗一脸满足的姑娘,她笑得这样开心,和他印象中寡言少语的样子截然不同。 于是他又试探地喊了她一声:“顾霜枝。” “干嘛?”对方立刻皱了皱眉头,语气也瞬间生硬了,颇有草木皆兵的意思。 果不其然,她根本就是不待见他啊。 ** 几天后,灰弭再度更新微博,这次他校对了好几次错别字才敢往外发。 灰弭:《亡灵序曲》thedawn_[残破盔甲,掩不住战士的旧信仰。]||策划:@小许的歌|改编:@文怀|后期:@小白|演唱:@念鱼@灰弭|封面@氧气君||收听地址:亡灵序曲 “夜弥漫在 血色的田野上 昏黄的月光照不亮 挥不散的死亡 遗忘被遗忘 剩什么在心上 干枯的心脏 天蒙蒙亮 苏醒在墓穴旁 丧钟镇的墙 只留下斑驳的痛与伤 回望再回望 血与火的战场 曾经的荣光……” “你能别再单曲循环了吗?你这样我真会以为你痴汉我。”阮清言无奈地撑着脑袋,从窗外的景色里收回视线。 许致晟大笑,只好切了首歌。“你这首歌唱得确实不错,觉得怎么样,和女声合唱?” “不怎么样,下次别再找我。”他摆了摆手,没再往下说。 “念鱼唱得不好么?” “挺好,不过,别扭。” 许致晟和他从小一块长大,自然是了解他的,通常他这人会把自己无法解释清楚的任性都归咎于“别扭”二字。 “那随便你了。”许致晟这会儿也不逼他,“反正近期内不会有人来微博堵我了。” “这你放心,我昨天发微博告诉粉丝了,说你要找女朋友,不打算管我的闲事,让她们尽量别去麻烦你。” “……你这样说就跟我抛弃了你似的,不是更让人误会吗?!” 他闭着眼睛,满口胡言:“你本来就抛弃了我。” 一句无辜的话把许致晟给说蒙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就信了阮清言的鬼话,以为自己真做了什么背信弃义的事。 ** 许致晟一有空就会和阮清言一块去郊区钓鱼,阮清言这人喜静,有时候他能一动不动坐在那一整天,是个钓鱼好搭档。 不过今天这鱼塘人气倒是挺旺的,老板娘认识两人,一见面就跟他们闲话家常:“我们跟旁边办农家乐的合作了,他给我们拉客人,完了再分成,这几天生意可好了。” “您还挺会做生意。”许致晟跟谁都能聊起来,“那咱们还是老地方?” “老地方今天人还挺多的,阮先生不介意就好。”老板娘抱歉地看向阮清言。 阮清言微微蹙眉,原本想脱口而出的“介意”二字被许致晟抢先出口:“他不介意。” “……” 他不爱和人扎堆,钓鱼也好,拍照也罢,总说人一多,原本美好的画面就变味了。 可这回许致晟没给他反对的机会,拿着一堆装备就去了原先幽静的鱼塘角落。 确实如老板娘所言,到处的人都比平日里多一些。 放下鱼竿,阮清言坐在椅子上安静观察着浮标的动静,原本清净的小角落凭空生出些许喧哗。 他微微侧目,不远处有几个姑娘,模样约莫二十出头。几个人蹲坐着围在地上,时不时发出惊呼声。 小姑娘结伴来钓鱼? 他收回目光,心想这些人八成是来这儿农家乐度假的,估计连怎么装鱼饵都不知道。 原只是脑袋里一闪而过这么个念头,却不想对方这么快就证实了他的猜想。 “请问……”最前面的姑娘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他边上,怯懦地开口,“你能不能帮我们装一下鱼饵?” 另外三个姑娘躲在她身后,其中一个也鼓足勇气似地上前一步:“那东西太恶心了,我们都不敢……” 阮清言抬起淡淡的眸子,目光划过最前面的姑娘,她低下眼,脸颊霎时间绯红一片。 短暂的沉默后,他稍稍别过脑袋:“许致晟。” 本来打算置身事外的许致晟只好放下鱼竿,搁在地上,双手拍了拍衣服,无奈地对众人说:“我帮你们吧。” 谁让他向来拒绝不了姑娘,特别是这种长得漂亮的年轻女孩。阮清言这人,算是抓住了他的软肋。 ** 许致晟回来的时候阮清言边上的水桶里已经多了条鱼,而自己的鱼饵都被吃了个精光。 “你这人也真是的。”他刚帮姑娘们装好,又来装自己的鱼饵,顺便坐在小板凳上吐槽这个冷漠的人,“帮她们装一下又能怎样?” “我可不想自找麻烦。”阮清言的语气依然没什么波澜,重新掷目于那群年轻女孩,那几个人正围在一块讨论着什么,眼光时不时看向这里。互相打闹的嬉笑声,大老远就飘过来了。 “没觉得吵么?”他又补了一句,“我的鱼会被她们吓走。” 许致晟白了他一眼:“只不过让你过去帮忙而已,你的鱼怎么会被吓走?” “她们连鱼饵都不会装,一会儿有的是问题。”阮清言坦言道,“怎么看鱼上钩没有?为什么没有鱼上钩?鱼上钩了应该怎么办呢?……我已经可以预见,你接下来悲催的一整天。” 许致晟瞪大了眼,差点就破口大骂:“我靠,那你还叫我去?!” 阮清言淡定地挑了挑眉,“我没叫你去,我只是叫了声你的名字,然后你就自觉主动且殷勤地自告奋勇了。” “……”许致晟无话可说,唯有在心里画圈圈诅咒这人。 过了会儿,果不其然听到那群姑娘又隔空喊到:“大哥,怎么看鱼有没有上钩啊?” 阮清言戏谑又同情地别过头看了他一眼,后者被气得憋红了脸,却又无法拒绝,只得再次起身前去指导。 这次回来的时候许致晟脸色阴沉,往小板凳上一坐,就开始跟他抱怨:“阮清言啊阮清言,我这是又成了你的挡箭牌。” 阮清言没开口,沉着注视着平静的湖面。 “我刚刚过去,那几个姑娘问了我一堆关于你的问题。” “……” “都特么说你长得帅,就没人说我乐于助人的。”许致晟满脸不服气,“现在的姑娘到底是怎么了?长得帅可以当饭吃吗?” 阮清言对此不予置评,抬起鱼竿,收线,稳稳接住一条大鱼,拆了钩子拿在手里,对许致晟说:“这可以当饭吃。” 一系列的动作干净利落,引得那群姑娘又是一阵骚动。 “上天是不公平的,有些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有鱼主动上钩。”他话中有话,无奈地叹息,觉得这人真是开了挂了。看了看那几个满脸崇拜的女孩子,对阮清言说:“刚才问你问题那个穿米白色卫衣的叫姗姗,是美术学院的学生,长得挺好看,你真没兴趣?” “没兴趣。”阮清言回答得很果断,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都没兴趣?”许致晟无奈地笑道,“我看你是对所有妹子生物都不感兴趣吧。” 对方目光沉沉,懒得搭理他。 “哦,对了,你对念鱼那个朋友倒是不太一样。”许致晟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个盲人女孩,你老逗她干什么?” “……” “不对啊!”许致晟倏尔放下鱼竿,端详起旁边的人,“怎么我一提她你就笑了?肯定有问题!” 第7节 他笑得清朗,好心情也不加掩饰:“你没觉得她很有意思么?一逗她就生气,跟条小京巴一样。” “……人家眼睛看不见的,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啊?!”许致晟真是无语了。 他却自信地言之凿凿:“她不会想要别人同情的。” “哟,说得好像你很了解一样。”许致晟打量了一番,没从他脸上找到半点端倪,就兀自警告了一句,“这样的姑娘自尊心都强,你没事可别招惹人家。” “招惹?”阮清言又像模像样地重复了一遍,眼角的笑意在不自觉中被默默敛起。 ☆、chapter 6 ?两人钓了一桶鱼满载而归,老板娘挨个撑了重量,笑道:“一共两百八,今天收获挺多啊。” “收获最多的还不是您嘛。”许致晟乐呵呵地缴了费用,拎着桶正要走,就看到被那几个学生妹缠住的阮清言。 他双手插着大衣口袋,低着头,淡淡地说了句什么,就兀自转身朝许致晟走来了。 许致晟几乎想也不用想,光看那个姗姗失望的神色,就知道他这是又把人给随便打发了。 阮清言没说什么,抬头看了看三四点愈发淡薄的阳光:“赶紧走。” “怎么?怕美女追上来?” “赶不及回市区了。” 许致晟低头看表:“你急什么,现在回去才五点多。” “五点多,一般人都开始吃饭了。” “……所以呢?!” 阮清言低眸看了看水桶里来去自如的大鱼,唇畔浮现起一丝清澈的笑意。 ** 远念琴行,生意不错的周末。 小美把《亡灵序曲》单曲循环了一整天,只要有客人来,她就要拉着人家给介绍一遍。 “这我们老板娘和灰弭大神唱的!” 可路人多半的反应却是:“灰弭是谁?” 于是就成功打开她的话匣子,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给人安利。 当然也有例外的,傍晚时来了两个逛街的中学生,一听店里的歌就沸腾了:“这儿居然会放灰弭的新歌!!” 那时候小美就跟见了革命同志似地,激动地上前和她们聊开了。 “什么?!念鱼大大是这里的店主???”一听说这个消息,那两个中学生拔尖了嗓子,难以置信地四处张望,“她在吗?” “老板娘,有人找你~~~”小美朝里头的琴房喊了声。 原本正陪顾霜枝上课的于念还以为有人要买琴,刚出去就迎面遇上两个星星眼的学生妹。 “念鱼大大!!!”两人一见了她就热情地扑上来求签名。 于念脸一黑,瞪了小美一眼,找她这么个宣传法子,自己的三次元身份迟早得曝光在二次元里。 “念鱼大大,你认识灰弭吗?”两人缠着她问道。 “灰弭?”于念蹙眉,这时候说不认识已经来不及了吧,歌都出了,“也只是认识而已,不熟。” “哇~~~!!!” “可不可以告诉我们,灰弭大大长什么样的?” “……”她冷着眼轻叹一声,就知道这俩不是她的粉丝。 ** 顾霜枝今天接了几个新学生,小旖和小旎是一对孪生姐妹,于念说这两孩子都长得跟洋娃娃似的好看。她们就住在附近,爸妈是做生意的,周末也没时间陪孩子,就给她们准备了一堆课外活动,比如学琴。 这是她们第一次上课,顾霜枝安排了一些简单的介绍和一首基本的小曲子。两个孩子不怎么好教,起码于念不在的时候都挺闹腾,还老喜欢打打闹闹。不过于念脸一板,看着就不好相处的刁难样子,谁都不敢在她眼皮子底下闹事。 所以她干脆一下午都待在边上看着,省得她们又不听话,跟顾霜枝瞎闹腾。 直到傍晚时分,听到小美在外面喊她,才交代两句后离开了琴房。 “小旖,有个音你总是弹错哦。”顾霜枝在自己的古筝上弹了一遍,又特地拨了下正确的那根弦,“应该是这根,so。” “老师,我没弹错,是小旎弹错的。”小旖指了指边上的妹妹。 “胡说,明明是你弹错的!”小旎不服气,跟姐姐争论起来。 “是你!!” “是你是你就是你!” “……”琴房里瞬间炸开了锅。 顾霜枝皱了皱眉头,感觉到两人嗓音的细微差异:“你们两换位子了?” “对啊!”小旖点了点头,“所以弹错的是妹妹!” 顾霜枝对这俩孩子无语了,本就长得一模一样,还不消停,非要把位子换来换去。 “那我就指方向吧。”她无奈地说,“我左手边这位小朋友,再弹一遍我听听看吧。” 小旎不高兴了,噘着嘴赌气不肯弹了。 “嘿,老师叫你弹呢~”姐姐小旖幸灾乐祸地在一边看好戏。 顾霜枝摸了摸手中的琴弦,再次重复道:“是这根哦,so,绿色的弦。” 小旎“哼”了一声,转而又笑着问道:“老师,你又看不见,你怎么知道这是绿色的呢?” 这话让小旖觉得挺有趣,也跟着起哄道:“对呀对呀!明明是红色的嘛!” 两个方才还斗嘴的孩子瞬间站在了同一阵线,也不知算不算是姐妹连心。 顾霜枝知道童言无忌,也没打算跟两个孩子较真,扯着嘴角牵强地笑了笑。 ** “念鱼。”许致晟提着一个水桶走进来,看着正被两个中学生围住的于念,“有生意啊?” “也不是……”她尴尬地冲他笑笑,“有事儿?” “哦,今天我跟灰弭去钓鱼,钓太多了吃不完,拿几条来给你们。”许致晟把水桶放在收银台边的地上,“还没吃饭吧?” “没呢,谢谢你们啊。”于念蹲下身看了看桶里鲜活的大鱼。 而另外两个中学生和小美却不淡定了:“灰弭?!和你钓鱼??” 小美知道他是小许,而那俩学生不知情,半信半疑地问道:“你认识灰弭?” 许致晟见状,心虚地看了于念一眼,后者满脸绝望地闭上眼,朝他悲壮地点了点头。 “灰弭大人来了吗?”小美跑到门口往外张望,却没找到期望的人影。 许致晟答道:“他派我来送鱼,自己在车里等。” “天哪!!”又是一阵刺耳的尖叫。 “你一定是小许对不对?”那两个少女一瞬间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他无奈地笑着,点了点头。 “小许大大,你可千万别抛弃我们灰弭呀!!!” “就是啊!他就你这么一个好基友,你一定要好好对他啊!!” “……”许致晟脸一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怪阮清言发的那什么言辞含糊的蠢微博。 小美则蹲在地上欣赏着她家灰弭钓的鱼,满脸花痴:“他好厉害啊,还会钓鱼。” 许致晟的脸色更难看了:“喂,这里面有一半是我钓的好吧!” “啊?这样啊……”小美皱了皱眉头,“哪些是你钓的?” “……你想干嘛?” “分开来装嘛~”小美戳了戳边上的于念,“老板娘,小许大大钓的给你吃掉,灰弭钓的鱼我想养在店里,好不好?” “靠。”许致晟觉得自己走到哪儿都活在阮清言那家伙的阴影之下,已经没勇气再待下去了,“念鱼,那我先走了啊。” “好,麻烦你了啊。”于念早已幸灾乐祸地笑了许久,送他到门口,“也帮我谢谢灰弭。” “不用,都是朋友。”许致晟挥了挥手,刚踏出门,那俩中学生和小美就跟着窜出去了。 这回于念倒是松了口气,在心底里暗叹,灰弭的粉丝,有毒。 琴行瞬间空空荡荡,直到小旖小旎家的菲佣玛丽过来接人,于念把两个捣蛋鬼送走,问顾霜枝:“今天怎么样,这两孩子?” “还能怎么样,难啊。”她深深舒了口气,“不过,总算熬到下班了~~” “辛苦你啦。”于念给她捏了捏肩,“走,今天给你煮鱼吃,犒劳犒劳你。” “呵,你居然良心发现了,知道要犒劳我。” “也不是啦。”于念忍不住说了实话,“小许和灰弭钓的。” 顾霜枝蹙了蹙眉,“灰弭刚才来过?” “没来,是小许来送的。”于念拎起水桶,扶着她离开,“想吃什么鱼?” 顾霜枝微眯起笑眼,蜷着手指数起来:“香辣煎鱼、醋溜鱼片、啤酒鱼煲、水煮鱼、豆腐鱼汤……” “……够了啊。”于念翻了个白眼,她要有这么多技能,干脆开饭店去了。 ** 许致晟一路溜到车上关了车门,动作迅速且慌张,跟有人追杀他似的。 喘了几口粗气,跟副驾驶的人说:“你那些‘鸽迷’实在厉害。” “怎么?” “差点就被她们尾随了。” 第8节 “你怕什么,她们又没有恶意。” “说得轻巧,刚才真应该让她们跟上来的,我看你怎么办。” 阮清言没打算再搭理他的抱怨,问道:“鱼送了?” “送了,我办事你放心。”许致晟系好安全带,无奈地苦笑,“是你非得要给人送的,自己干嘛不去?你就坐车里吹空调,脏活累活都是我的。” “送人情这回事,也算脏活累活?” “照你这意思,我还得感谢你,给了我这次送人情的机会?” “不客气。” “……” ** 阮清言提了一袋子鱼回家,朝屋子里喊了声:“我回来了,灰弭。” 灰弭闻声,立刻从阳台跑过来迎接他,吐着大舌头,等着他摸摸自己的脑袋。 忽然发现主人手里提着袋什么东西,把鼻子凑过去左闻右闻,这画面把阮清言逗笑了。 “记住,你是条狗,不是猫。”他弯下腰,温柔地摸了摸灰弭的脑袋。 一人一狗一块进了厨房,他慢条斯理地处理起鱼,灰弭坐在边上看着,似乎挺好奇。 它看着主人把鱼杀好,片好鱼鳞,又清理好鱼鳃和内脏等。他的刀法精准娴熟,把鱼肉切成均匀的一片片。 没过多久,锅子里就传来一阵浓郁的鲜香。 他没事就爱在家里做菜,这次做的是清蒸鱼片,灰弭不用尝就知道,味道一定棒极。 阮清言侧过身子,看着蹲在厨房门口的哈士奇,“想吃?” 灰弭轻轻“呜”了一声,眼神很乖。 只见厨房里清瘦而挺拔的背影撩起一勺鱼汤和两片肉,小心翼翼放进碗里,对地上的灰弭说:“过来。” 那家伙就屁颠屁颠跟着他去了阳台,看着他把鱼汤和鱼片加进狗盆里,就着狗粮一块给它吃。 它舔了一口,就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按进盆子里。 实在是太美味啦! 即便是条狗,也该有追求美食的权利,这样才对嘛。 灰弭感激地摇了摇尾巴,庆幸自己跟了个能干的主人。 ☆、chapter 7 ?光棍节,购物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11月11日的话题总能吸引眼球。 而灰弭选择在这天凌晨,所有人疯狂购物的时候上传新歌,谁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更可怕的是,新歌名叫《单身狗之歌》,上传的时候还同时发了一句话:“今天,你还是一条四肢健全的狗吗?” 简短轻快的吉他前奏后,响起了灰弭细腻清澈的声线,一改往日古风歌里的婉转与悠扬,换上了轻松自在的节奏,和着旋律唱道: “两个黄鹂鸣翠柳,你还没有女朋友。 雌雄双兔傍地走,你还没有男朋友。 一江春风向东流,你还没有男朋友。 问君能有几多愁,你还没有女朋友。 抽刀断水水更流,你还没有男朋友。 举杯消愁愁更愁,你还没有女朋友。 路见不平一声吼,你还没有女朋友。 此曲只应天上有,你还没有男朋友。 我也是条单....身...狗......” 这条微博下面,他难得传了张照片,照片里的哈士奇一脸惊讶地盯着镜头,滑稽得引人发笑。 零点秒杀团结束了行动以后,纷纷过去打卡签到。 “靠,灰弭你要不要这样?” “苏炸了!!!” “鸽神,过分了!!!” “灰灰,知道你单身,我也就高兴了。” “天哪灰弭好可爱!!!好想抱抱!!!” “从照片里看得出灰弭家里好干净!” “听哭了……”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在地上听歌。” “同是单身狗,相煎何太急啊啊啊!” “灰弭大大嫁我!!!” “有木有发现灰灰自从被小许抛弃以后,立刻高产似母猪!!” “我很担心灰鸽发完这首歌以后要几年不出现了。” “……” 阮清言对“粉丝”这回事一向没什么概念,就像他很少上微博,偶尔看到这些评论的时候也不会觉得自己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人物。对他来说,那些在评论里跟他开着各种恶趣味玩笑的陌生人,也只是喜欢音乐的一些朋友。他有时候会回个一两句,有时候就翻看一下,笑了笑不回答。 只是那人说他什么来着?高产似母猪?! 他不禁自我怀疑起来,难道自己以前真有这么懒? 他翻看起邮箱里的邀歌,一封一封往下翻。 直到屏幕上出现某首歌的简介,他忽然停下了握着鼠标的手,白净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轻拍着鼠标。 手上的小动作停下后,阮清言倏尔弯着眉眼笑了。 生不知此时的灰弭正幽幽地蹲在门口,看着屏幕上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周遭散发着漆黑的怨气。 ** “啊~~~一大早起来就遭受我家灰弭大人的会心一击,受到暴击一万点!!”小美在琴行鬼哭狼嚎,又嚷嚷着要砍手又哭喊着要找对象,三三两两来了几个客人都被她给吓走了。 直到正前方出现一个无比熟稔的声音,恍若从手机和电脑音频里跳跃出来一般,乍现在门庭若市的琴行门口——“请问,顾霜枝在吗?” 恍然间,她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在……哦不对,不在!” 阮清言被她的语无伦次搞糊涂了,重新确认了一遍:“不在?” “不在!”小美坚定地点了点头,瞬间憋红了脸。 他点点头,目光流转间,又问:“她今天没上班?” “小,小枝姐睡过头了,还没到……应该,应该在对面早餐店买早餐……” 他微笑着欠了欠身离开:“谢谢你。” 短短三个字把小美给说愣了,她发了足足五分钟的呆,才猛地惊醒:“灰弭跟我说谢谢?!!!” 然而那时候,后知后觉的她连灰弭的背影都错过了。 ** 隔壁粥店开了十几年,远近闻名,即便是晌午时分都有络绎不绝的客人。 老板是个老上海人,即便是眼睛看不见,顾霜枝也能听出他是个慈祥的大伯。每次见了顾霜枝,都额外照顾她:“小顾你坐会儿,我叫人先给你做。” 顾霜枝颔首谢过老板的好意:“不用,慢慢来,我不急。” “小顾,今天心情不错哦?”老板瞧出她嘴角的盈然笑意,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啊。”她不加否认,熟门熟路地坐在后门口的小桌边慢慢等。 后门口通向后巷,清晨时会有街坊邻里穿梭来去,而过了上班高峰又会恢复小弄堂的宁静。 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轻敲着,耳边若隐若现地传来后巷里的人声,大约是一个年轻男人在打电话。 “什么?太少了!这点钱哪够?!我也是冒着大风险干的,无论如何都得再加点,要不然我接下来就不和你们合作了!对啊,已经有别家跟我谈了,出的价可远比你高啊。告发?呵呵,我被告发了难道你还能置身事外?再说了,到时候我大可以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这个世界,每天都在上演肮脏的交易。 复杂的人性总爱把世上最美和最丑的东西交织在一起。 比起整日为了追名逐利而想破脑袋,顾霜枝倒是更倾向于平淡繁复的普通生活。 有时候她宁愿自己的听力也差一些,那就不用被周围的纷纷扰扰吵得永无宁日。 不过这世上还存在着另一种声音,那个清澈淡然的嗓音,竟送给了她一个美梦。 已经好几年没做梦了,鲜亮生动的,有光线有颜色那种。 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的家,种满玉兰树的街道,一到了春雨时节,油亮的青草地上便铺满白色和粉色的大片花瓣,暖人眼目。轻踩在湿哒哒的软泥上翩翩起舞,陷下一个个小脚印。 湛蓝苍穹,流云辗转,三月清风里落花闲院,少女清莹秀澈的小美梦。 那时候,她还以为自己的一生,都会活在这样的葱茏蒨绚之中。 ** “看样子你心情不错。”正全神贯注地回味着那久违的美好画面,旁边就多了个人,也不打声招呼,就这么突兀地打断了她缱绻的美梦。 顾霜枝被吓得倒吸了口凉气,小木凳子往后一倾,差点整个人就扑到地上去了,她皱着眉头,没好气地冲来人抗议:“怎么又是你。” “你还记得我啊。”阮清言微眯着笑眼,在她边上坐下。 “……”废话,每次都神出鬼没的,谁能忘了他? 后门口的小桌边只能坐下两人,阮清言吃力地把腿收到桌下交叠着。这里对他而言实在拥挤,可那顾霜枝倒正好,小小的一个人蜷缩在角落,在小桌上撑着脑袋的样子,十足像那被老师罚到角落思过的小学生。 他觉得可爱,毫不掩饰地在她对面瞩目了许久。 第9节 反正她看不到,谁都不会觉得不自在。 哪知道顾霜枝忽然蹙了蹙眉,语气僵硬地质问他:“你老盯着我干嘛?” “……你不会连眼神都听得到吧?”阮清言惊愕地凑近过去,细细观察她清秀的眉眼。 她的嘴角轻轻勾起,饶有兴致地反问他:“你没有遇到过吗?当你一直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那人会突然转过来看你。” 他还当真仔细思考了一番,最后讶异地得出结论:“好像确实有。” “所以咯。”顾霜枝总结道,“有人说是磁场,电波之类的东西,不过没人拿得出确切的证明。谁知道呢,反正我感觉得到。” “那我得回去研究一下,说不定我的镜头也有磁场。”阮清言说得认真,顾霜枝却蓦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笑你。”她的笑容很明朗,显然没了先前那草木皆兵的架势,“冷冰冰的镜头能有什么磁场?” “怎么不会?”阮清言较真地为她解释起来,“镜头就是摄影师的眼睛,任何事物,首先要入得了我的眼,才能入我的镜头。” “照你这么说,镜头比眼睛还重要?” “是啊。”他对镜头是有感情的,从十来岁开始玩相机,各种各样的镜头他都拥有,“其实,每个镜头看出去的世界都是不同的,就和人一样。” “……”顾霜枝没回答,茫然的眸子里划过转瞬即逝的落寞。 “哦对了,和你的琴弦也一样。”阮清言想了想,又为她举了个例子,“你的古筝,有多少根弦来着?” “21根。” “对,21根琴弦,每根的声音都不同,对吧?” “你这不是废话?”她为他拙劣的形容和对比甘拜下风,忍不住笑出了声,“都一样的话,还要21根干什么?” “也对……”他也舒展开了眉眼,目光总悄悄掠过她眼角飞扬的笑意。巧笑焉兮,美目盼兮,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姑娘吧。 她今天的心情真是不错,对他也没了防备和闪躲,阮清言想着,不如趁此机会,一鼓作气? 可刚想开口,老板就送来她的打包盒:“顾小姐,你的皮蛋瘦肉粥,拿好了啊。” “谢谢。”她提着袋子,起身就要往外走。 阮清言二话不说就站到她前面:“店里人多,我带你回去。” 还没等到她的婉拒,他就轻轻捏住了她的手腕,牵着她缓缓往屋外走去。 十一月的南方,天气渐渐转凉,厚实的掌心渐次传来细细密密的暖意。 ☆、chapter 8 ?从粥店到琴行,不过一条马路的距离,可顾霜枝却觉得走了很久。 手腕上陌生的触碰总让她集中不了精神,他手上的力气不重不轻,刚好把她握住,又不会让人觉得唐突。 过了马路,阮清言忽然不经意似地开口喊她的名字,顾霜枝侧过脑袋,静静等他开口。 “你是弹琴的,应该知道伯牙绝弦的故事吧?” 她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茫然地点点头,还不忘吐槽他一句:“这个故事,不弹琴的人也知道吧?” “……你怎么老爱戳穿我。”阮清言无奈脸,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其实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找我?” “嗯。”他停下脚步,声音也跟着低稳下来,“《高山流水》,你一定会弹吧?” “会。”顾霜枝皱了皱眉头,“你不会要唱《高山流水》吧?这曲子还能唱?” “嗯,收到个邀歌,古风圈里的萝卜君认识吗?” 她满脸莫名,摇头,什么萝卜君青菜妹的。 “挺有名的一个编曲人,把《高山流水》改编了首歌,想让我唱。”阮清言大约是怕她不答应,没等她来得及思考就说,“蛮好听的一首歌,你应该会喜欢。” 顾霜枝这才看穿了他的来意,“你想让我帮你弹伴奏?” “可以吗?” “那你提前把谱子给我,我要练几天。”她没什么犹豫和推脱,只是神色稍有些诧异,“你混了古风圈这么多年,只认识我一个弹琴的?” “不是,还有两个。”阮清言莞尔道,“不过都不熟。” “……你和我熟吗?”她真是无语了。 “挺熟的。”哪知道他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你都吃了我钓的鱼了。” “感情这是催我还债来的啊?”顾霜枝笑着往前慢慢走起来,“早知道不吃你的鱼了。” “跟你开玩笑的。”阮清言大步上去,重新扶住她,“那这事可说定了?” “大概什么时候录音?” “不急,等你准备好了,给我个电话。”他垂下眸,问她,“手机给我?” 顾霜枝摆了摆手,“不用了,谱子你发给念念就行,练好以后,我让她给你电话。” 阮清言倏地停下了脚步:“那可不行。” “怎么不行?” 他想不到什么正儿八经的理由,干脆放弃了找借口,果断答道:“我们不告诉念鱼。” “……?” “手机给我。” 她拗不过他,只好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他。 阮清言认真地在这个盲人专用的智能手机里输入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又跟她确认了一遍:“你知道我名字的吧?” “知道,我都吃了你的鱼了,哪能忘了你啊?” “这就对了。”他笑意清朗,低头注视着她眼底的悦然微光。 把手机还给她的时候,还特地嘱咐了一句:“我给你设置了一键拨号,按数字键1,再通话,就能直接打给我。” “……”她真是从没遇见过这样自来熟的人。 ** 琴行门口,阮清言松开她的手,离开前目光掠过她手里的袋子,没什么迟疑,就对她说:“其实我煮的粥比这个好吃。” 顾霜枝蹙眉笑道:“你这人,哪来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自信?” “我说真的,外面店里的粥,盐放太多,对身体也不好。”他说这话的时候言语间满是真诚与内敛,可顾霜枝却无法抑制地想起他轻快地唱着《单身狗之歌》的声音。 那声音里的欢乐极具感染力,让人一听就能联想到话筒那头气质清俊的男人,英朗的眉目间染上的暖暖笑意。 向来不走高逼格路线,想接什么歌就接什么歌。古风圈大神,翻唱界逗比,懒癌晚期患者,百慕大居民……这个男人,被贴上了太多标签。 然而三次元里的灰弭大神,却又这样站在她面前,非得拿自己的厨艺跟粥店老伯一较高下。 顾霜枝觉得这人这事都不太真实,就小心翼翼地问了句:“阮清言,你为什么来找我?” “我刚刚说了,我来找你帮忙的啊。” “我想听实话。” “实话?”阮清言站在琴行门口,侧目将街头熙熙攘攘的人潮收尽眼底,眉眼又微微舒展,“我要说了实话,你可别多想。” “好。” “说实话,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不知道你眼睛看不见,我还以为你这人挺傲慢的。后来在街上看到你,原本想装作没看到的。没想到后来发生了抢孩子的事情,我看到你一个人蹲坐在马路边四处摸索着找拐杖,才恍然大悟。知道你眼睛看不见的事,我心里很难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难过,大概是因为先前误会了你心里不舒服,或者怨自己太笨太粗心了没能及时发现你是盲人,又或者是那么多路人宁愿围在一块八卦都没有一个愿意上去帮你。你是个好姑娘,反正看到你这样,我很难受。”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没什么清晰的条理可言,想到什么便宣之于口,倒是教顾霜枝呆呆得怔在了原地。 “我不需要同情。”她的语气瞬间沾染了微凉的疏离。 “我就知道你要多想。”阮清言舒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很清楚你不需要同情,我自己也没那么感性,见着一个人就同情心泛滥。我只是常常忍不住去想,如果换作是我自己,又会怎么样?” 她好奇地侧目,“会怎样?” “会很压抑,很绝望,好像看不到未来。” “那你还觉得,镜头比眼睛重要吗?” “……”他思忖了片刻,忽而觉得诧异,没料到会和她在琴行门口吹着冷风,讨论这种严肃的问题。 ** 月底,阮清言回了趟工作室,这两天工作渐渐忙了起来。助理方涛也回来了,不过看起来他倒是清闲,捧着本时尚杂志,和化妆师小叶聊着前两天拍的那个明星。 “哎呀~我早看出来他有出轨的倾向啦!”小叶不削地指了指杂志里那个明星的脸,“你看他这桃花眼,这鱼尾纹,这薄嘴唇,一看就是花心大萝卜!” “哟,你还学会看相了?”方涛双手抱着脑袋靠在躺椅上,翘着个二郎腿,戏谑地说,“要不你也帮我看看?” “你呀?算了!没花头!”小叶调侃地哼了声,转而看向阮清言,“还不如看咱老大呢。” 阮清言无语,瞥了他俩一眼,“你们还挺闲。” “别害羞嘛老大,让小叶给你看看啊。”方涛一脸激动地朝他招手。 “嗨,不过想都不用想,咱老大绝对不会出轨。”小叶用眼神指了指刚换好衣服的欧洲一线模特sumarni,“天天看各种各样的美女,早都腻了吧?” “你俩挺闲啊,都管到我头上了。”阮清言微笑着拿起相机,对他们的话不予置评。 sumarni有西方人精致立体的五官和神秘幽蓝的瞳孔,特别是配上那深邃的眼窝,怎么拍都上相。 变换着各种时而甜美时而高冷的动作和表情,一上午就结束了拍摄。 她走到哪儿都引人瞩目,特别是,大家都没见过模特走出摄影棚,第一件事就是冲过去找摄影师合照的。 “yan,和你合作很愉快。” “谢谢,我也是。”阮清言微笑着颔首回应。 sumarni变得像个见了偶像的小孩子,甜美的笑容里满是崇拜,“事实上我关注你的作品好多年了,去年还特地飞去了鹿特丹看你的摄影展。” “是吗?很高兴你能喜欢。”这些礼貌用语阮清言能信手拈来,温婉的微笑也是无懈可击。 他这人很奇怪。 第10节 对于所有不够熟悉的人而言,他是个温润如玉彬彬有礼的男人。他能加入大家的玩笑,从不生气,值得信赖,看起来永远都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而对于足够熟的人而言,他又是一个纯粹的怪咖,偶尔毒舌,心直口快,爱微笑爱自由。可谁都不敢说,自己能真正接近得了他阮清言。 “一会儿一块吃饭怎么样,yan?”sumarni意味深长地冲他眨了眨眼,“我让助理订了很棒的餐厅。” “很抱歉,我一会儿约了人。”他还当真皱着眉头做出一副遗憾的表情,可方涛他们看得出,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那太遗憾了。”sumarni瘪着嘴,冲远处的助理耸了耸肩表示无奈,又对阮清言说,“下次有机会再约。” “一定。”这个词他说得很艰难,虽然他对这个金发碧眼的法国妹子没对amy那么多的意见,可到底觉得公私分明还是比较好。 如果真要他当私事来考虑的话……那还是干脆要了他的命吧。 ** 结束工作打算去吃饭的时候,方涛和小叶他们又在那讨论杂志里的星座问题。 “哈哈,明年双鱼座遇到真爱的几率很大哇~”小叶对所有好话向来深信不疑,壮志昂扬地跟其他人说,“我觉得我的mr.right要出现了!” 造型师allen也过去凑热闹:“看看我的,天蝎座怎么样?” “等等哦。”她往后翻了一页,仔细看了看,“感情运平平,财运倒是不错,年初适合投资。” 几个收了工的人围在一块七嘴八舌地谈天说地,阮清言路过他们的时候只淡淡瞥了一眼,随口问道:“狮子座呢?” “……”全场霎时间噤若寒蝉。 他是向来不参与这种讨论的,所以当他开口的时候,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地。 “老大问你呢。”方涛第一个反应过来,戳了戳小叶。 她这才恍然惊醒,手忙脚乱地找到狮子座的那一段,念道:“狮子座明年会遇到巨大的人生转折。” “哦?什么转折?”他附身过去,随手从小叶手里的零食纸盒里抽了根巧克力棒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小叶受宠若惊,拿着杂志的手抖了抖:“就、就说……长久的等待将会尘埃落定。” “喔~长久的等待。”阮清言专注地嚼着巧克力棒,眸光闪了闪,就没再说什么,背着包离开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一走,身后摄影棚简直炸开锅了。 “什么情况?老大不是最不削星座这种东西的么?” “他最近一直心情不错,该不是恋爱了吧?” “哪能啊~谁恋爱都不可能是老大。” 这时候,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我记得老大是射手座的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敢往下问接 ☆、chapter 9 ?高山流水,这曲子顾名思义,分为高山和流水两部分。 高山部分为表现出巍峨壮观的景象,在浙江筝曲中,右手弹奏跨两个八度,左手也要跟着按低音部分制造回声感。而古筝上越是低音的琴弦就越粗,弹上去很容易打滑。重复练了好久,顾霜枝才找回高山部分的手感。 这是首5级的曲子,算不上难,可对眼睛看不见的人来说,要抓准每个音有一定的难度。常常一个音没抓住,下一个音也会因为失了参考标准而弹错。 顾霜枝很小的时候就学过这曲子,那时候手掌也小,要抓住两个八度的音并不容易,可当时被老师成天盯着练,久而久之也就能掌控自如了。如今她自己也带学生,可没那个心思成天盯着孩子弹琴了。 尤其是小旖小旎这俩孩子,她们根本就是过来玩儿的。 听她弹完一首曲子,两人纷纷激动地上前问:“顾老师这是什么歌?我也要学!” “高山流水。”顾霜枝撑着脑袋,耐着性子跟她们解释起来,“对你们来说还太难了哦,上周教你们的凤翔歌都会了吗?” “不~会~~~”俩厚脸皮的小东西异口同声道。 顾霜枝扶额,轻叹了声。 ** 到中午的时候玛丽急匆匆来了趟琴行,说家里有急事,孩子爸妈吵着闹离婚,要把孩子接回去一趟。 事出突然,小美出去买饭了,于念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顾霜枝一个人待在琴行,挺诧异的,虽说是别人的家事自己管不得,可还是弯下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安慰她们:“别难过,回去好好劝劝他们,让爸爸妈妈别吵架了,好不好?” “不好。”小旖得意地答道,“吵架多好玩儿啊,我要看他们吵!” “对对对!”妹妹小旎也在边上跳着拍手,“吵架咯,吵架咯!” “……”边上的玛丽也挺无语,但同样不想多说什么。 顾霜枝真是服了这家人,家长不像家长,孩子不像孩子。 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以后长大了会变成什么样。 不过说到底也不关她的事,顾霜枝送两个孩子到琴行门口,正要道别,忽然被两个小家伙拽住了手,身子被带着顺势往下一弯,脖子上就多了条软绵绵的东西。 “送给你的,顾老师。”小旖甜甜地笑道。 顾霜枝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到了,摸了摸脖子里的围巾,心里正纳闷呢,另一个孩子又说:“感恩节快到了,祝您节日快乐。” 她哑然,一时语塞之后又点点头,轻说了声“谢谢”。 ** 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对方毕竟是俩孩子,送完围巾以后还哼着小曲手拉手蹦蹦跳跳地回家观看父母吵架了。顾霜枝只淡淡松了口气,初冬凛冽的寒风略过她参差不齐的刘海,眼底的暖意悄然浮现。 欢声笑语一路远去,顾霜枝正要转身回琴行,肩膀上就迎来轻轻的触碰,没什么侵略性,只是将她脖子里的围巾一圈圈拆开,摘了下来。她下意识往后躲了躲,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 “是我,别怕。”阮清言这才想起要开口,摘了围巾,又想顺势理一理她颈间的乱发。 而右手停在空中顿了顿,又无声收了回去,别扭地垂放在裤边。 顾霜枝舒了口气,“你怎么每次都神出鬼没的?” “是我不好。”他的声音里带着清朗的笑意,“我下次一定百米开外就敲锣打鼓得出现。” “……” “那两个孩子,是你学生?”他望着远处嬉笑打闹的两个小身影,她们还时不时回头看着这里偷笑。 顾霜枝点头,“是,怎么了?” 阮清言皱了皱眉头,看着手里鲜艳扎眼的荧光绿色围巾,和这个傻乎乎穿着大红色毛衣一脸迷茫的姑娘。 她刚才的样子,活脱脱像一棵会走路的圣诞树。 “没怎么。”阮清言随手把围巾远远得扔进垃圾桶,他才不信孩子不懂审美这回事。 看着她一脸迷茫的模样,他的嘴角微微僵直,思忖了片刻,又把自己的黑色围巾摘下来给她重新围上。 顾霜枝不配合地往后躲,警惕地问:“你干嘛?” “我看看你是怎么围的,学习一下。”他眉宇舒朗,抿着唇辄然笑道,“看好了,还给你。” 她再度无语。 “你来找我做什么?” “陪你练琴。”这话他说得理所应当,倒是把顾霜枝给弄糊涂了。 “……练琴这种事,还用得着人陪?” 阮清言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当然,要不伯牙干嘛绝弦呢?” “……”她这回是彻底服了他,“大摄影师,你对古文似乎颇有见解啊?” “略知一二。”他还挺有闲情逸致,不客气地接了茬,“怎么样顾伯牙,要不要弹一曲给阮子期听听看?” 顾伯牙和阮子期。 这组诡异的名字莫名戳中了她的笑点。 ** 四下安静的录音棚,雄壮巍峨的山峦和蜿蜒的潺潺流水在她灵巧的手里跃然于琴弦。 阮清言坐在控制室里侧耳聆听,这样细腻的琴音可绕梁三日。而弹琴的人典则俊雅,深郁孤澹的眼底里透着恬静。她的手指白净修长,唇畔还噙着淡淡的微笑。她享受着和音乐约会的美妙时刻,神色没了往日的紧张,像是穿越了千年回到那春秋时期的蓬莱岛上。 欣赏着闻之欲醉的琴声,阮清言倏尔觉得自己像一个偷窥者。他手肘撑在桌上托着腮,注视着玻璃后面的人,不自觉出了神。 顾霜枝,她有一双清纯美好的杏眼,只可惜那深棕色的瞳孔总是黯淡无光,缺少鲜活的神韵。 他看着她,忍不住在想,如果她能看见,那有多好。 “她弹得不错。”录音室主人宋大哥出现在门口,“一点也不紧张。” “紧张?”阮清言看着里面的人,轻声笑道,“她不会的。” 本就活在无边的漆黑里,什么紧张,什么怯场,约莫她是不会有这种心情的吧。 这算不算是,上天对她额外的照拂?一个习惯了黑暗和恐惧的人,远比正常人更扛得住压力。 “灰弭,这你女朋友?” 他诧异地愣了片刻,下意识答道:“没。” 宋大哥笑了,继续追问:“没什么没?是没女朋友,没兴趣,还是没追到?” “没想法。”他两手一摊,表示无奈。 “哈哈……”宋大哥拍了拍他的肩膀,“喜欢就追,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看你人长得帅,歌唱得又好听,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你?” “……”这话题一下子就歪了,阮清言不知道宋大哥怎么就认为他是不好意思了,莞尔摇头,没再接话。 ** “嘣”的一声诡异的余音。 录音棚里的琴音戛然而止,阮清言开门进去,顾霜枝正蹙眉捂着脸。 弦断了,他没遇见过这种情况,疾步上前,蹲在她边上拿开她的手,“没事吧?” “没事。”她摸了摸额头,没什么印子,只是被抽疼了。 像安抚孩子似地温柔吹了吹她的额头,阮清言摸着那半根残破的琴弦,眉头微蹙,问她:“弦断是什么意思,不祥之兆?” “这你就不懂了灰弭。”宋大哥笑着上前,“琴弦断,说明知音出现了,对不对,小姑娘?” 第11节 他这话意味深长,说完还戏谑地看了阮清言一眼。 阮清言会意,却没搭理他,同时听到古筝旁淡定坐着的人缓缓启齿:“琴弦断,说明拉力到极限了。” 相当科学的一个解释,让人无法不信服。 “那现在怎么办?” “换一根就行了。”顾霜枝起身,摸索着找到装古筝的包,拉开外侧的拉链,在里头摸出一沓琴弦。 “我来。”他上前帮忙,接过她手里一样包装的琴弦,“哪根?” “5弦。” 阮清言抽了一根出来,帮她拆开,“然后呢,怎么装?” 顾霜枝站在边上指挥他翻开古筝,从底下抽出原先断了的那根,又把新的弦拆开,从那弦洞里穿进去。 把新弦用筝码托着,又穿进筝首。打开筝盒盖,里头有着二十一个弦轴,是要用扳手转动的。 阮清言把旧琴弦的另一半转下来,把新的装上弦轴,拧紧。 剩下的,就是调音的事儿了。 这活看似简单,实则步骤细致。 他和顾霜枝换了位子,站在她边上听她调音,忍不住问道:“要是你一个人的时候弦断了,怎么办?” “自己换呗。”她眉宇间神色清淡,耳朵细细捕捉着琴音的高低,熟练地旋转着扳手,没多久就抓到了准确的音,“大不了多花点时间,总能换好的。” 大不了多花点时间,她把这话说得很轻巧,仿佛早已融入了这样慢节奏的生活里。 这城市里每个人都在赶时间,却唯独她神色从容,淡去了时间与空间的概念。 想到这,阮清言心下一动,下意识开口:“下次需要帮忙的话,记得打我电话,随时都行。” 唇畔僵硬地抿了抿,顾霜枝语气干涩地憋出俩字:“不用。” 又是惯性的拒绝和疏离,当她敏感地察觉到他人的好意时。 ☆、chapter 10 ?感恩节,灰弭再次上传新歌。 这是他进古风圈以来最反常的一段时期,一个月发了三首歌,颇有发专辑的趋势。 前阵子发了太多奇奇怪怪的歌,这回算是正儿八经唱了首古风歌。 温和醇厚的声音和着悦耳流畅的古筝伴奏,把这首《高山流水》的意境诠释得无比透彻。 特别是他在“创作灵感”那一栏写的话,更是引起了许多鸽迷的猜测——“佳客携琴至,应为同调人——感谢g伯牙的伴奏(≧w≦)/” “g伯牙是谁?”评论里清一色的追问,可灰弭就是怎么都不肯多说半句。 “完了,我感觉我跟灰弭大大渐行渐远了。”小美趴在桌上郁郁寡欢,“他以前什么时候发过颜文字了?看把他给嘚瑟的!” 她都为此叨念大半天了,原本不是什么大事,顾霜枝还打算自首承认的,可正打算开口的时候,就被小美那句“要g伯牙是女的我非得跟她拼命不可”给吓得,活生生把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 感恩节晚宴,阮清言倚在阳台上远望浓浓的夜色,手持着一支的高脚杯。 灰弭已经有些困了,趴在他的脚上打着瞌睡。 屋里柔和的灯光透过澄清的白葡萄酒,把这个热闹的夜晚变得梦幻起来。 烤火鸡、土豆泥、海鲜拼盘……餐桌上觥筹交错,美酒配美食,他的手艺总叫人赞不绝口。 “怎么了?”许致晟拉开落地窗来到他边上,“还没吃完呢,干嘛跑出来吹风?是不是傻?” 他摇了摇酒杯,眼神迷离,“有点头晕。” “你小子酒量还是这么差。”许致晟忍不住笑话他,“以后结婚的时候怎么办?” “找个能喝的伴郎,比如你。”长酒杯轻轻指了指他。 “滚,你这是咒我呢吧?”难不成等到阮清言这么难搞的人都结婚了,他许致晟还会单着? 像是被拆穿了一般,阮清言弯着眼角笑了起来,他喝多的时候会像个孩子,爱跟人扯些有的没的。 一屋子的朋友还在里头吃着聊着,气氛融洽而温暖。 里面有他工作上的同事,方涛、小叶和allen什么的,还有几个古风圈里的朋友,小白和文怀他们,大家一到了每年这时候就结伴来求蹭饭。 没办法,只怪他的手艺实在好,平日独自在家时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做菜。他工作时间又不稳定,常常飞这飞那的玩失踪,要吃到他煮的菜实在难得。 “诶,那个g伯牙是顾霜枝吧?”许致晟玩味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而阮清言对此倒没有想隐瞒的意思,坦然承认:“是她。” “你行啊阮清言,瞒着我们所有人搞暗度陈仓呢?”许致晟松了口气,又对他说,“这事连念鱼都不知道,咱俩讨论了很久,都认为这个可能性极大。” “暗度陈仓?”他坦然轻笑出声,“有这个必要吗?” 感恩节的夜晚,两人站在22楼高处眺望着城市里的灯火通明。 ** 阮清言说起两年前在加拿大度过的那个感恩节。 结束工作后他被暴风雪困在了当地,相濡以沫却又无儿无女五十多年的老夫妻招待了他。 老爷爷是当地知名的画家,他把一辈子都贡献给了艺术,偌大的别墅里挂满古典的油画。置身于那样震撼人心的作品中,阮清言第一次觉得,有些东西,是镜头捕捉不到的。那种高于现实的、寄托了情感的画面,他竟无法表现在照片里。 怀着汗颜和忐忑的情绪,他给老夫妻俩拍了合影并送给他们,这个国际知名摄影师竟像个刚从课堂上学会一样手工、急于秀给爸妈看的孩子。他又跟他们学烤火鸡,做土豆泥,调气泡酒,陪他们共进晚餐。结束晚餐后他主动帮老人收拾清洗餐具,那时候他才无意间发现一件事—— 老奶奶的眼睛是几乎看不见的。 老爷爷把她照顾得很好,饮食起居几乎都不用老奶奶劳累,她看起来就和常人没什么两样。后来阮清言陪着两个老人围在壁炉边聊天,老奶奶说她觉得这样很幸福。即便她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好好看过外面的世界。 “可当你遇到了那个人,就会让你觉得拥有了整个世界。” 那一刻他在想,自己在锦衣玉食和平安健康的环境里长大,为什么却没有长出这样温暖的心脏。 “高尔基在《童年》里写过一句很残酷的话:幸福就像地平线上的灯火,温暖着你的眼睛,让你向前奔跑,却永远也到达不了。”阮清言喝完最后一口白葡萄酒,缓缓说道,“你知道吗?我每次见到她,都会想起这句话。” 许致晟知道他酒精上头,开始啰嗦了起来,也不拦着他,顺势问道:“你会这样想,是因为你心疼她,对不对?” “心疼。”他又重复念了一遍,混沌的思绪里冒出顾霜枝无助找拐杖的样子,“我想不是的,我可能只是喝多了。” “哈哈哈。”许致指着他晟爽朗大笑,“我看你平日里就糊里糊涂。” “你倒是比我清楚?” “可不是~”许致晟洋洋得意,“我还知道,我们这位可爱的妹子似乎对灰弭大神不怎么感兴趣啊。” “哼。”旁边的人从鼻子里出来一声不经意的冷哼。 手机短信铃声不早不晚地应声响了起来。 阮清言低头打开锁屏,映入眼帘的是简单的几个字。 顾霜枝:生日快乐。 短短四个字,也不知她是怎么打的,摸着键盘一个个拼还是语音发的短信。 他注视手机屏幕琢磨着,差点忘了回消息。 “你小子傻笑什么?”许致晟拍了拍他,“就这么点葡萄酒也能喝醉?” 说完还把脑袋探过去看他藏在手里的手机,被阮清言眼疾手快收回了口袋,又故作淡定地继续看风景。 “哟呵,还有小秘密了?”许致晟难以置信,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对方满面春风般的笑意,眉梢眼角写满“不可说”的故弄玄虚。 正揣测着他在和谁发短信,许致晟又听到开门的声音。 还有阮清言回屋前那句欠扁的话:“还没吃完,干嘛在这吹风,是不是傻?” “……” ** 送走满屋子的客人,阮清言难得得上了yy。这两天他的邮箱里陆续收到很多生日祝福,皆是出自各种粉丝之手的小图片和音频,他一一看过听过。很多人都说,“感谢有生之年能认识你”。事实上,他的心里同样怀揣着满满的感激。 他平时很少上yy,可频道里仍然有几十个人挂着,看到某个熟悉的id出现后惊为天人,蛮屏幕刷起小红花。 变成灰弭的阮清言在话筒前“喂”了几声试音量,对话框里刷得更疯狂了。 “听得到吗?”他又轻声说了一句。 “听得到听得到!” “灰弭大人!!” “耳朵怀孕啦!!!” “接到消息刚赶来,没错过什么吧?” “啊啊啊我没看错吧?!!” “感恩节快乐!生日快乐灰弭大大!!” “生日快乐!!!” “……” “谢谢大家。”灰弭悠然轻笑两声,“好久没来了,实在不好意思。” “没关系灰弭,只要你还记着这里~” “啊啊啊笑得好苏~~~~~” “笑声好评!!” “第一次被人呵呵得这么开心啊!!!” “会心一击!!!” “刚关了电脑爬上床,一听说灰弭出没的消息立马又滚下来了!!” 第12节 “灰弭大人嫁我!!!” “……” ** 屏幕上刷得太快,他静静注视着,也没来得及看全。 “嫁你?”他忍俊不禁,傲娇地回开起了小玩笑,“那可不行。” 随着闻讯赶来的人越来越多,蛮屏幕堆满各种眼花缭乱的吐槽和表白。 灰弭好整以暇,跟大家闲聊起家常:“不知道大家都在哪里?上海这边的话天越来越冷了,这几天骤降了好几度,身边很多人都感冒了。大家晚上尽量少熬夜,玩电脑的时候多穿点衣服。还在念书的小朋友,晚上应该有熄灯时间吧?怎么这个点了,还能重新滚下来开电脑呢?” 他一下子讲了很多话,把整个频道都炸开了锅,刚才说滚下床的那位又受宠若惊地发了一长句:“啊啊啊!灰弭灰弭,为了你,我冒着生命危险把空调插头拔掉了接拖线板!!!我室友已经磨刀霍霍啦!!不过,值了!!” “这位同学……”他又没忍住轻笑出声,清澈的声音佯装正经地说,“代我向你室友说声抱歉,下次我尽量早一些。” 言下之意还有下次? 光是这一句就足以让频道里的所有人花痴泛滥了。 灰弭大神,平日里对人毕恭毕敬,也开得起玩笑。自从轰轰烈烈放了那次鸽子以后,别人叫他灰鸽,各种潜伏的黑粉一夜之间集结起来喷他。他佯装傲娇不搭理人,实际上也没真为这个外号动过气。而今天他又在感恩节兼生日的当天,说出这样温暖人心魄的话。 让人不禁怀疑…… “灰弭大大,你不会是喝酒了吧?” 他注视着电脑屏幕的荧光,片刻后,缓缓舒了口气:“嗯,喝了一点。我酒量不是很好,不过应该也算不上太差吧。” “别自欺欺人了灰弭……” “别自欺欺人了灰弭……” “别自欺欺人了灰弭……” 他酒量差这回事,小许早就昭告过天下了。 耳机里灰弭熟悉的声音转为一声轻叹,他是真有些累了,撑着脑袋,不知不觉就发起呆来。 微眯着眼,在电脑前和大家闲聊了会儿。 昏昏欲睡了半分钟,却又忽而找回一丝清醒,口齿含糊地轻声问了一句话。 “唔……你在听吗?” 频道里,瞬间爆炸。 ☆、chapter 11 ?十二月初,琴行里周末的生意还算不错。早上来了一家三口,在琴房听顾霜枝弹了一曲,就直接买了把紫檀木象牙雕的琴。中午又来了个古筝买手,是于念的朋友介绍来的采购,两人一块吃去吃了顿饭,琢磨着什么大生意。 眼看着生意蒸蒸日上,老板娘于念数钞票都数到手软,于是施惠于民,决定晚上请全公司员工一块吃大餐。 当然,全公司,也就是三个人。 顾霜枝那两个头疼的学生又活蹦乱跳地出现了,小旖和小旎一过来就拉着她问东问西。 “顾老师,你有男朋友的啊?” “没有。”顾霜枝皱着眉头,赶她们坐回琴边,“小小年纪别这么八卦。” “我们上次都看到啦!”小旖率先说道,“就在这里门口!” 小旎也绘声绘色地跟着起哄:“顾老师,你的男朋友长得好帅啊!” 顾霜枝更加一头雾水了:“什么男朋友?” “那个不是你男朋友吗?”小旖和小旎两姐妹困惑地互相看了一眼,“就是那个,给你系围巾的。” “……” 顾霜枝无语了。不明白现在的小孩子,脑洞为什么这么大。 “当然不是。”她矢口否认。 “哦,那也对。”妹妹小旎恍然大悟似地点点头,“那么帅的哥哥,怎么会喜欢盲人呢。” 姐姐也正儿八经地跟着应和道:“对哦,这样看来,顾老师没说谎。” 这话真是把顾霜枝说得心塞。 说真的,要不是这些年脾气收敛了些,她非得把这俩犊子揪起来扔出去不可。 倒是琴行里的另一个孩子瑶瑶看不下去了:“你们干嘛这样说顾老师,顾老师会伤心的!” 瑶瑶上小学,比其他孩子大一些,也更懂事一点。只是那对小公主姐妹花被这么一说立刻不高兴了,小嘴一撅,就坐在那闹起了脾气。 “好了好了。”顾霜枝拍了拍手,“都坐好了,一起来一遍渔舟唱晚。” 身后传来几声敲门声,小美在门口轻声喊她:“小枝姐,在忙吗?外面有人找你。” 顾霜枝点点头,跟几个孩子说:“先各自练习,老师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被扶着出门的时候,她还听到边上小美轻声凑在耳边说:“是个帅哥呢。” 她轻叹一声,可惜了,怎么没瞎以前周围净是些歪瓜裂枣。眼睛一瞎倒好,成天有帅哥找上门。 这也太让人憋屈了。 ** 顾霜枝在沙发边停下脚步,微微欠身,“您好,请问是哪位?” “姐,是我。”沙发上的年轻人立刻站起身来,“那天把你刘海剪坏的,我叫林骁。” “是你。”顾霜枝轻呼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刚好路过,看到你在里面弹琴。”林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打扰你工作吧?” “不会。”她请他坐下。 林骁还有些拘谨,坐下后接过小美递来的茶水,礼貌地点头致谢。 “姐,那天和你聊过以后,我想明白了,第二天就辞职了。” 她的眸子里划过一丝诧异:“这么果断?” 他坦然笑道:“对啊,你说得对,我应该趁年轻,多学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只是你辞职这么快,找好新工作了没?” “没呢……”他低下头,轻叹一声,“已经一个月了,都没什么单位要我。怪只怪自己学历低,又没什么背景。” “这没什么,这个城市里学历低没背景的人多了去了。”顾霜枝淡淡笑道,“像我就是啊,我连大学都没考,眼睛还是瞎的,想做什么都不容易。你比起我来说,是不是好太多了?” “姐,你别那么说,你人好,还很聪明,我相信你的眼睛总有一天会好的。”林骁的话很实在,如同他整个人给她的印象一般,质朴而单纯。 “谢谢你。”她的笑容清爽自在,“那你有没有想过,接下来要往哪方面发展?” “别想了,来我们这儿上班吧。”于念不知道什么时候静悄悄出现在两人边上,忽然出声,把顾霜枝吓了一跳。 “你下次出现能不能打个招呼先,每次都这样的话,我迟早得被你吓出心脏病。”顾霜枝皱着眉头拍了拍胸脯,顺便给林骁介绍道,“这是店长于念。” 林骁站起身,礼貌地颔首道:“于念姐,你好。” “快坐快坐。”于念招呼他重新坐下,好整以暇地问道,“我刚才听到你们的对话,说真的,既然你没找到工作,那要不要来我店里工作?” “我们店里缺人吗老板娘?”小美闻讯忙赶来,想着要能天天见到这位帅哥,倒是件十足的美事。 “嗯,我打算推出送货□□,缺个送货员,不知道你愿意吗?” “愿意愿意!”林骁一口答应。 “那这阵子,你先跟着小枝上课,学点基本知识。”于念替他安排起来,“可能客户需要送货员帮忙调音,所以你最好懂一点古筝的知识。” “那没问题!”林骁激动地连连点头,“我一定会好好跟小枝姐学的!” 顾霜枝也笑了,想来想去这个法子倒是最好的,“那么现在开始?” “现在开始!” “这位是我们新来的同学小林。”顾霜枝带着林骁进琴房,跟几个孩子介绍道,“从今天开始,他会和我们一块儿上课。” “哥哥好!”小旖小旎两姐妹立刻争相上前打招呼。 “我叫程旖。” “我叫程旎。” 这俩小东西一见了帅哥就犯花痴,乖得跟小白兔似的。 “你们好。”林骁弯下腰摸摸俩孩子的小脑袋,声音柔和带着轻盈的笑意,“小旖,小旎。” “你随便找个地方坐啊。”顾霜枝无奈地轻叹一声,坐回古筝前,拍了拍手,“好了孩子们,都坐好了,渔舟唱晚,一起来。” ** 傍晚于念带着大伙去吃日料,林骁是新来的,原有些不好意思,可老板娘说了,来了店里就是自己人,没啥好客气的。 “你住哪儿的小林?”小美对位新来的帅哥充满了好奇。 他老老实实答道:“我老家在北方,上海这边我和一个朋友一块租的房子,在外环以外。来一趟市中心得赶公交车,再坐一个多小时地铁。” “那你可不容易啊。”于念深深感慨,“你原来学什么的,听小枝说,你在理发店当学徒?” “以前读书没上心,只读了中专,学的是信息科技。”林骁放下筷子,赧然答道,“诶,可到底还是三脚猫功夫,实在找不到能糊口的工作。我那朋友是理发店的,硬是把我介绍去了,其实我也没多大兴趣。但他说大城市里的人随便剪个头发就得好几百,这钱好赚得很。” 餐桌上几个人都沉默了,片刻后,于念舒了口气,说:“没事儿,小兄弟,以后你跟着我,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 顾霜枝为这败家女的壮志凌云“噗嗤”笑了出来:“你又打肿脸充胖子。” “这怎么算打肿脸呢?”小美适时纠正道,“咱们老板娘本来就脸大。” “滚!”于念没好气地吼她一声,转而拿起酒杯磕了磕桌子,“来来来,我们这也算人员配备齐全了,一块儿干一杯!” “祝我们生意兴隆!恭喜发财!” “干杯!” “……” 第13节 大家都对这个新来的小帅哥挺好奇的。放下酒杯,于念又问:“你今年几岁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过完年就20了。”林骁笑道,“我爸爸几年前外出打工,就没再音讯了,大家都说他在别的城市里又成家了。家里还有个弟弟,今年刚开始念小学,我妈一个人打好几份工才把他拉扯大。我们家在一个小镇上,教育水平不怎么好,我想多赚点钱,送弟弟去念县城里的中学,也让我妈过好日子。” 他的话朴素简单,却很有力量,在这个冰凉的现代化城市里,又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放心,会好的。”顾霜枝首先打破了沉默,“这么大的城市,有这么多机会,你总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对,姐,你是我的贵人。”林骁端起酒杯,“这杯我敬你。” 于念也赞同她的话:“年轻人慢慢来,你还有的是机会,踏踏实实赚点钱养活自己和家人,抽空多学点手艺。等过上几年,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这个朴实的小伙子会意地点点头,笑容如和煦的暖阳:“谢谢你们,认识你们真好。” ** 小美凑上前,好奇地问他:“对了,小林啊,那你平时有什么爱好?” “不瞒你说,其实我一直喜欢摄影,平时喜欢到处拍点东西。”林骁不好意思地挠头,“不过学摄影成本太高了,实在负担不起。” “摄影?”一桌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脑袋里都冒出了同一个名字。 于念和顾霜枝都各怀心思,小美激动地抢先开了口:“那你认不认识我灰弭大大?他是摄影师,阮清言!” “阮清言……yan!!”林骁猛地吸了口凉气,憋着不敢用力呼吸,“你说真的?你认识阮清言?” “认识啊,可认识了!”小美狂点头,“他陪我一块度过了无数个美好的日夜啊!!” “……”这话说得,实在惹人想入非非。 于念看了顾霜枝一眼,两人同时笑了出来。 “或许,我们可以找他帮个忙?”于念敲了敲桌子,大胆提议。 “好啊好啊!找灰弭大大!!”小美第一个应和。 倒是林骁还沉浸在一头雾水里:“找阮清言……帮忙?!” 顾霜枝没说什么,在心里计算揣测着这位怪咖答应的概率有多少。 于念戳了戳她:“小枝,你打个电话给他。” “为什么是我打?” “你跟他应该挺熟的吧?”于念这是话中有话呢,她早从小许那儿听到点风声了。 哪知道这姑娘莫名地摇了摇头:“我跟他不熟啊。” “我跟他熟,我来打,我来打!”小美自告奋勇地上前扑向于念的手机,被对方皱着眉头直接收走。 “你就别瞎掺和了,到时候又口不择言,还不把人吓得直接挂电话啊?”于念还是把手机递给顾霜枝,“小枝,还是你打吧,为了小林,试试看嘛。” 顾霜枝看不到眼前的画面,也不知道于念把手机递到了她手边。心里一横,想着打就打吧,就从口袋里掏出自己手机,按了个数字1,就拨出通话了。 这举动,着实把于念和小美都给看傻了眼。 这个扬言和阮清言不熟的家伙……竟然有他的电话号码?还设了快捷通话?! 不过大家震惊归震惊,却没一个人敢在这时候吭声。 ☆、chapter 12 ?顾霜枝小心翼翼捏着电话,里头传来“嘟”的几声,有节奏地拨动着她的心跳。 没过多久,电话被接起来,那个熟悉的清逸声音带着惬意的笑:“喂?终于想起来要打给我啦?” 顾霜枝抿了抿唇,想着桌上还有几个人正侧耳听着,也不知道他们听到了多少。 莫名其妙心生一丝偷情被抓包的感觉,咳了两声,佯装淡定地继续说正事:“有个事情想问问你。” “你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心情不错,“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吸了口气,鼓足勇气,问他:“你需不需要徒弟?” “徒弟?我从来不收的。”阮清言果断答道,想了想,又说,“怎么了,你要拜我为师吗?如果是你的话,我收。” “谢谢,您可真有原则。”她的嘴角抽了抽,继续说正事,“我们店里新来的小伙子,一直梦想学摄影。” “小伙子?”阮清言蹙眉,多问了一句,“怎么样的小伙子?” “什么怎么样,就那样啊……”顾霜枝真是对他无语了。 他思忖了片刻,问了个最蠢的问题:“长得怎么样?” “喂,你存心找骂是不是?”要不是边上有人听着,她铁定要挂电话了。 “呃,抱歉,忘了……”电话那头的人讪讪地笑道,“不过,我原先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乐于助人的?” “少废话。”她不自觉捂着话筒压低声音,“帮就帮,不帮就不帮呗。” 对方不置可否,想了想,又问她:“他现在去你们琴行工作了?” “嗯,念念安排他送琴,平时跟着我学……” “跟你学?”阮清突兀地打断了她的话,“那岂不是要朝夕相处?” “……有什么问题吗?”顾霜枝揉了揉眉心,被他跳跃的思绪搅得头疼。 “当然有问题。”画风突变,阮清言突然爽快地答道,“念鱼开给他开多少钱一个月,我出双倍。还有,我包他住宿,工作室那儿有个小宿舍可以给他。哦对了,我再送个微单给他。” 这福利待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电视上只要998的坑爹广告吧。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她一时语塞,“……你的意思是?” “我不收徒弟,但不介意多个助理。” “你等一下哦。”顾霜枝捂住话筒,侧过脸朝着林骁说,“阮清言想请你做助理,工资是琴行的两倍,还包你住宿。” “真的?!”林骁难以置信,“天哪,大神阮清言的助理?!” 于念一拍桌子,也跟着惊呼起来:“我靠,这灰弭还学会挖人墙角了啊,真是!” “老板娘,这是好事儿,说明灰弭人好,你就放他去吧~”小美拽了拽她的衣角,叫她消气。 林骁也有些左右为难,成为阮清言助理是千载难逢的机遇,而于念她们又对他有恩,这会儿他陷入了两难。 “行,去吧小林。”于念挥了挥手,放下了之前指点江山的架势,“跟你开玩笑呢,我送货员还能再找,你这机会失去可就没了。” 林骁感激地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 顾霜枝松开捂着话筒的手,对电话那头的人交代:“他答应了。” “好,到时候我找你。” “到时候?”顾霜枝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声音,空旷而略带喧嚣。 似乎还有……广播的声音? 她侧耳听着,那个带回音的甜美的女声正中规中矩地念着—— “前往吉隆坡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mh389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登机牌……” “你在机场?” “嗯,去一趟欧洲出差,忘记和你说了。”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顾霜枝撇了撇嘴,没接话。 电话那头的人继续说道:“去半个月左右,有什么需要带的吗?” “没有。” “那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一路顺风。” “……快呸呸呸,哪能祝坐飞机的人一路顺风的?” “……”她哪知道那么多讲究,只别别扭扭地憋出了句,“胡扯。” 一桌的人还在静候,顾霜枝尴尬地催他登机:“行了,挂了吧,你忙你的。” “好,那我去了。”阮清言望着落地玻璃外浅橘色的黄昏晚霞,“到时候给你带圣诞礼物回来,等我。” “嗯……”她撑着下巴,手掌捂着半边脸,不再多说话,怕被人瞧出不自然的神色。 原本就动荡的心绪又被他三言两语撩拨得左摇右晃,像晕船。 ** 挂了电话,小美悄悄挪到她边上:“小枝姐,灰弭还说什么了?” 顾霜枝自动省略了他那一堆无聊的话,言简意赅总结道:“他出差去了,大概半个月。” “啊~~”小美捂着脑袋痛苦状,“那又要等很久了啊~~~” “等什么?” 小美理所当然道:“等灰弭回来啊。” 等他回来? 阮清言好像也这么说来着。 顾霜枝琢磨起来,等一个人回来的前提是什么,她又是否具备这个前提。 吃饱喝足,林骁还一个个送她们到了家,自己才回去。 那时候大约晚上十点多,她们问他,下了地铁还有公交车么,他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办?” “找辆黑车或者黑摩托回去,实在没有的话,就让我朋友来接了。” “那他要是不来呢?” “不来我就走回去,也没几站路。”他的笑容里总有种让人心疼的东西,顾霜枝看不见,可也能想象得出这个大男孩憨态可掬的样子。 第14节 ** 顾霜枝和于念住在一块,进电梯上楼的时候,于念勾着她的胳膊轻声问:“你跟灰弭什么情况?刚才人多,我也没好意思问。” “没什么情况啊。”顾霜枝一脸莫名。 “顾霜枝,跟我你还保密啊?”于念的声音里带着微微不悦,“要不是小许跟我说,我还不知道他那首新歌里的古筝是你弹的呐!” 被戳穿的顾霜枝无奈地皱了皱眉头:“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吧?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弹啊。” “问题的关键不在这儿。” “那又在哪儿?” “你为什么戴着他的围巾?”于念摸了摸她颈间的柔软,脱口而出,“上次录音的时候我看他戴过的啊。” “这围巾是小旖和小旎送我……”话说到一半,顾霜枝的声音戛然而止。 脑海里蓦地回忆起阮清言那时的怪异举动。 他先把围巾摘了一次,又重新围了上去,还一本正经地说是想看看怎么围的而已。 想到这,她忍不住唏嘘:“这围巾是他的?” 于念确信地点头:“我不知道你们玩的什么帽子戏法,反正这围巾肯定是他的,黑色,带深灰色格子。一看就是男人的围巾,那俩孩子怎么会送你这样的?” 虽然不知道阮清言在搞什么东西,可于念说是,那就应该是了吧? 顾霜枝摸了摸脖子里的围巾,暖暖的,有着同她身体一样的温度。 ** 洗了澡,窝在沙发看晚间新闻。中东地区局势混乱,不少欧洲国家都遭受了恐怖袭击。 这条新闻听得顾霜枝心惊肉跳,想换台,可慌错地摸索了许久都找不着遥控器。 “小枝,你找什么?”于念在边上问她,“我帮你拿啊。” “遥控器。”才刚说完,电视里又开始播放最新的新闻,欧洲某航空公司的民航飞机被击落。 这下她彻底傻眼了。 满脑子都是阮清言离开前说的,哪有人会祝坐飞机的人一路顺风的? 他还叫她“呸呸呸”,她没听话。 “啊呀,现在这么恐怖啊,我都不敢坐飞机了。”于念啃了口苹果,把遥控器拿过来,问她,“小枝你要什么台?我帮你调。” 她没听进去,脸色煞白,目光空灵得跟个幽魂似的。 “小枝?”于念拿遥控器推了推她,“怎么了?” “呸呸呸!”她突兀地开口。 “……你呸我干嘛?” “……” ** 虽说新闻里播报的那条失事飞机不是从上海出去的,可也着实把顾霜枝吓得瞬间丢了三魂七魄。 她怕自己乌鸦嘴,又有点害怕在自己还没想明白某个问题之前,那个叫她等他回来的人,就已经不在了。 她坐在沙发上,忐忑地在心里想着,原来摄影师还是高危行业。 胸口起伏的心跳还未平复,自然也没了换台的兴致,直接回了房间坐到床上,手里紧紧攥着个手机没松开。 直到那手机忽然响起来,读屏软件机械的声音报出了一串数字,顾霜枝第一时间接了起来。 “你还没睡啊?”电话那头传来某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和低沉,却在这个夜晚显得尤为安定人心。 她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好整以暇问道:“你这么快就到了?” “没,还要转机,现在在马来西亚。” 顾霜枝这回放心了,可嘴上还是语气生硬的一句:“哦,那你打给我干嘛?” “我没事做,还要等两个多小时才登机。” “呃,等一下,这是国际长途吧?” 那头的声音轻笑了一声,“管它呢,陪我聊会儿吧?聊五块钱的。” 她握着电话,无声笑了。 ☆、chapter 13 ?顾霜枝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微眯着眼,像只懒洋洋犯困的猫。 “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你说。” “你的眼睛,以前看见过吗?”电话里的人突然问了个让她措手不及的问题,“还是……生来就看不见?” 她反问他:“如果生来就看不见,是不是听起来就没那么残酷?” “我没那个意思。”阮清言的话语间有些急促,“你别乱想。” “我当然没乱想。”顾霜枝握着手机翻了个身,继续说道,“我说真的,如果一生下来就看不到,那么也就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样的。花红柳绿,斗转星移,所有画面都不会构成回忆。没有回忆,也就不会觉得痛苦。” 顾霜枝第一次和他讲心里话,或许是刚才的小插曲着实把她吓到了,又或者,她本就在寻求一个倾诉的机会。 阮清言听出她话里淡淡的惆怅,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可这话题是他挑起的,想来想去也只能硬着头皮憋出一句:“别难过,会好的。” 电话里传来她生疏的礼貌:“谢谢。” 这声“谢谢”把他的心扰得很乱。 机场里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渐在眼前模糊起来。 他把眼睛迷成一条线,抬头看向斑斑驳驳的霓虹灯影。 那些被视线糅合在一块的颜色,即便没有清晰的轮廓,却仍教人觉得温暖。 ** 他轻叹着,重新睁开眼。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看的风景?”他问她,“或者,想去却没去过的地方?” “很多啊。”她蜷着手指数起来,“我想看北极光,这是小时候就想看的。还想看星空,漫天都是星星的那种,你知道上海这儿空气差,根本看不到几颗。我还想在晚上看传说中发光的海浪,还有很多。” 阮清言点点头:“总而言之,你喜欢光。” “对。”顾霜枝喜欢他的总结,“在黑暗里待久了,没有人是不喜欢光的。” “等你眼睛好了,我带你一样样看过来。”他仅花几秒钟时间就做了个决定,“我们去阿拉斯加看北极光,去新西兰星空小镇,去马尔代夫看发光海浪。只要你想看的,我都带你去,好不好?” “……” 她没说话,想问他为什么对她好,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也许他对谁都好,也许他可怜她是个盲人,也许……只是随口说说? 无论哪个是真正的答案,都不足以令她高兴起来。 她不愿想得太悲观,就干脆不去多想,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你怎么就知道,我还有能看见的一天?” “因为我想让你看看我拍的照。” “……所以呢?” “所以你迟早会好的。” “……” 完全没什么逻辑的因果关系。 ** 广播里传来登机提示的时候,两人已经不知不觉聊了很久。阮清言翻看手机里的世界时钟,她那里已经过了凌晨。 “不早了姑娘,快睡吧。” 顾霜枝调侃他:“五块钱总算花完了?” 他顺势应道:“是啊,可真划算,能用这么久。” “那我睡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柔软的笑意。 “晚安,好梦。” 难怪他会成为灰弭,难怪他的声音被那么多人珍藏。 挂了电话以后,脑袋里他的声音还是挥之不去。 他说的“好梦”像被赋予了某种魔力,让她确信等待着自己的漫漫长夜里,真会有一个被点亮的美梦。 ** 阮清言走后,林骁还是暂时留在琴行帮忙。工作日,生意清淡,客人不多,倒是来了个老朋友。 许致晟牵着条大狗来店里的时候,小美瞬间尖叫着扑上去,“这是灰弭!我认得!!!” “那家伙每次把狗往我这儿一带,我就知道没好事。”许致晟把灰弭交给小美,忍不住抱怨道,“这一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于念给他倒了杯热茶递过去,“不是半个月吗?” “……”茶刚喝到一半,手就僵在了空中,许致晟一脸惊愕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于念指了指顾霜枝,“灰弭自己跟小枝说的啊。” “跟小枝说的?”许致晟讶异地掷目于角落里的顾霜枝。 “怎么了?”顾霜枝瞬间感受到了来自某处的灼灼视线。 “没……”他转而笑道,“没事儿,挺好。” “啊呀,这灰弭好逗啊。”小美忍不住抱着它的脑袋蹭蹭,“我得和它拍张合照,发给群里的情敌们~” 第15节 于念叮嘱了一句:“拍归拍,别暴露坐标啊。” “嗯呐,放心吧~”小美满口答应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谁知道镜头刚对准自己和灰弭,那大家伙就吓得蹿了起来,满屋子乱跑,险些撞翻几个放外面的古筝。 把老板娘于念给吓得心惊肉跳。 “哎!”许致晟忙放下茶杯,“我刚想说,别给它拍照,这东西最怕镜头了。” 他哭笑不得起身去追狗,而灰弭在店里转悠了两圈,最终停在角落顾霜枝边上。 顾霜枝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到一个柔软的脑袋,和一对高高竖起的耳朵。 灰弭虎头虎脑地躲在她身后,像找到了避风港似的。 “你叫灰弭?”她低头问它。 约莫是听得出自个儿的名字,灰弭乖乖昂起脑袋“呜”了一声。 “你好乖啊。” 和你主人一点儿也不像,她心想。 ** 许致晟见状况已经平息了,就重新坐回去喝了口茶,轻叹一声:“他倒好,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把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儿都留给我。” “什么事?” “前不久钓鱼的时候,有姑娘看上他了,后来人家缠着鱼塘老板娘要联系方式,老板娘把我给出卖了。”许致晟满脸的无奈,“这几天吧,这几个姑娘轮流给我发短信,简直是狂轰滥炸啊。” 于念哭笑不得:“她们把你当灰弭了?” “可不是么!”他恨恨地答道,“这家伙走之前还幸灾乐祸来着,我真有种冲动,把他的联系方式高价给卖了!” “卖给我吧许大!!”小美第一个激动起来。 “卖给你?那他第二天基本开不了机了。”于念嫌弃地说。 “你说这算个什么事儿呢?”许致晟两手一摊,无奈地摇头。 许致晟抱怨了一通,到最后也没人愿意听了,各自去找事情做,留下他带着灰弭继续散步去了。 期间他打了个电话给阮清言,得知对方已经安全到达,这会儿正补觉,被他吵醒了心情不大愉快。 “猜猜我刚才在哪儿?”许致晟故弄玄虚地问他。 “看守所。” “靠……什么鬼,为什么是看守所?” “听你这宿醉的样子,难道不是昨晚喝多了在哪惹是生非,刚被保释出来?” 许致晟蹙眉:“滚犊子!!” “是你让我猜的。”对方居然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如果你真被抓了,记得找人安顿好灰弭,它挨不了饿。” “你够了啊!!”许致晟快被他气炸了,从小一块长大,他竟还不如一条哈士奇重要。 许致晟冷哼一声,没辙了,只好如实招来:“我刚在远念琴行。” “嗯。”阮清言轻声应道,“所以呢?” “我听说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请讲。” 许致晟嘴角泛起玩味的笑意:“你这只没有脚的小鸟,居然把自己什么时候回来告诉小顾了?” “有什么问题吗?” “这问题还不够明显吗?!”许致晟诧异地反问他,“你阮清言出远门什么时候定过归期了?哪次不是提着行李说走就走了,什么时候回来永远是个谜,连你助理都不知道。可你这次居然……告诉了小顾?” “你说错了。”电话那头的人打了个哈欠,纠正他,“我每次出门前,都会告诉灰弭,不信你问它。” “……”许致晟恨恨地看了眼边上的大狗,那家伙正斜着眼,满脸不耐烦的样子。 知道它们家族天生就长这么嘲讽,可实实在在对着这张狗脸,配上他主人欠揍的话语,许致晟还真是有些受不了了。 狗仗人势啊,他在心底里腹诽。 “还有什么事?”大洋彼岸的人合上慵懒的双眼,“没事我挂了。” “快滚吧。” 许致晟挂了电话,又摊开手机对灰弭说:“你看看,这是什么人啊。” ** 圣诞歌会的宣传很早就开始了,下午茶时光,于念拉着顾霜枝帮自己一块选歌。 小美在边上幽怨地切着布朗尼,哀叹道:“要是灰弭也能来歌会就好了~~” “你等他参加歌会啊,还不如等男人什么时候能生孩子。”于念不留情地吐槽。 “噗。”小美瞬间笑喷了,“这个主意好!” 顾霜枝点头:“不止如此,还得让男人每个月来大姨妈。” “每个月多轻松啊,要来就每个礼拜来一次,一次来七天。” “哈哈哈哈好!” 林骁在边上听得毛骨悚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最后战战兢兢地总结道:“女人太可怕了。” “你现在才知道啊?”于念大笑,朝他招手,“过来和我们一块吃下午茶啊,又没生意,老在门口踱来踱去干什么?” 林骁收起手机,满面愁容:“姐,你们听说没?第二个yan的事情。” “第二个谁?” “yan,我偶像阮清言呀。” “……什么意思?” “这两天论坛上有人发了个帖,说是有个叫kio的日本摄影师,风格和yan很像。” “风格像很奇怪吗?”于念说,“再说了,我们外行人,根本看不出什么风格的。” “怪就怪在像得离谱,每张都像,但没有一张是一模一样的。”林骁从手机里翻出几张照片给她们看。 小美看都没看一眼就偏袒偶像:“没准是我灰弭大大的忠实粉丝呢?” “对方今天发了声明,说根本没听说过yan。”他纳闷地又问于念,“你看像吗?” 于念摸了摸下巴,点头说:“是很像,不过我也不懂这个。” 顾霜枝撑着脑袋,无聊地加入话题:“那这两个人谁拍得好?” “这还真不好说。”林骁皱着眉头“啧”了一声,显然很犹豫。 “肯定是灰弭拍的好看啊!那个赝品根本是有样学样而已,完全没抓住精髓。”小美瞬间化身为名侦探,对着两组照片大加点评。 “你懂什么……”于念指了指其中一组,“我觉得这张就是kio拍得比较好。” 面对两人的争执不休,顾霜枝放弃了:“算了,我还是弹我的琴去吧。” ☆、chapter 14 ?三面临海的希腊,圣托里尼的日落,在鳞次栉比的白色建筑间逗留。 暖橘色晚霞里浮动着的微浅尘埃,是这里唯一不安分的存在。 阮清言看着海水从澄清的湛蓝一寸寸转为灰蓝,又被霞光取代,下意识抹去了时间与空间的概念。 瞩目于远处,海边有人在拍婚纱照,那是一对约莫五十几岁的老夫妻。小麦色皮肤的新娘笑容甜美风韵犹存,唯美的头纱长长地飘在夕阳里。而边上身着西装的新郎一脸宠溺地看着她,那目光专注得,像是这世上只剩下他们两人,和圣岛安静的日落。 这样美好的场景猝不及防地触动了他。 背景、构图、光圈、色调、平衡……阮清言永远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捕捉到自己最想要的瞬间。 照许致晟的话来讲,他又手贱了。 没办法不手贱,他生来是一个搜集画面与传递美好的人。 一个人的旅途走走停停,走到哪儿算哪儿。 遇到让他觉得美妙的人和事,他会像这样抓拍下来,再礼貌地上前询问是否可以保留。倘若对方喜欢他的照片,他便留下对方的email地址,旅行结束后将照片一张张发给各自的主人。 而这次情况却有些不同,他今天带了胶片相机。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一个地址。”他也不知道对方是否会把他大骂一顿,“我敢保证,照片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两夫妻迷茫地对视一眼,眯着淡淡细纹的眼角微笑着用一口标准的英式英语说:“谢谢你,年轻人,你有纸笔吗?” “当然。”阮清言从背包拿出笔记本递给两位中年夫妻,不忘送上一句祝福,“愿你们的感情天长地久。” 两人连连道谢,倒是边上的摄影师嗔目结舌地瞪大了眼:“我在杂志上见过你……你该不会是yan吧?” 他微笑颔首,没否认。 “噢老天!”年轻的摄影师拍了拍脑袋,又对两夫妻说,“我们可真走运,这是来自中国的着名摄影师yan,他是个摄影天才,上一届哈苏奖肖像摄影类得主。我敢说,热爱摄影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他的名字。” 夫妻张大嘴两惊呼一声,原本还心存疑虑,这会儿彻底疑云尽消。 那摄影师拿手心蹭了蹭衣服,小心翼翼地跟偶像握手:“真高兴见到你,回去以后我一定得告诉我的朋友们!” 阮清言诧异地看了看四周:“你们工作室拍婚纱照就来一个摄影师吗?” “yan,你误会了,我不是职业摄影师,我只是摄影爱好者,这两位也不是我的客人。”小伙子笑着挠头,指了指新郎说,“这是我父亲kent,这位是他的新娘mario。哦对了,我叫heather,我今年二十。” 阮清言一一和每个人打完招呼,heather看出了他目光里的迟疑,爽朗地大笑道:“是不是把你弄糊涂了,yan?” 两位两人也跟着微笑起来,新郎说:“mario是我的初恋情人,当年我们就是在这里认识的。后来我们因为误会分开,整整三十年音讯全无。” “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heather继续说道,“我知道我父亲一直不愿意再婚,其实我知道他心里藏着初恋情人,我看到过他偷偷翻看他们的老照片。” mario也幸福地笑着:“这些年我经历了失败的婚姻,无儿无女,在一间福利院里给孩子上课。我甚至想都不敢去想,老了以后还能重遇kent。” “他们本该在一起的,只是迟了些而已。”这个金发碧眼的二十岁小伙子表现出超脱的坦然,“我希望我父亲幸福。” 第16节 “事实上他们确实很幸福。”阮清言低眸,看了看两人始终十指交扣的手。 站在傍晚温和的微风里,聆听着别人的故事,把他的心捂得既暖又软。 和一家三口沿着海岸散步,阮清言的脑袋里倏尔出现一张眉目如画的笑颜。她微微扬起的嘴角弧度,恰似这圣岛美妙的海岸线。 “这样真好,不是吗?”heather对这个开小差的人说。 “是啊。”他说,“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人生的起点。” “有人说,生活在看得到地平线的地方的人,通常幸福指数会比较高。你怎么看呢,yan?” “我认识一个朋友。”他说着,唇畔不自觉扬起笑意,“她什么都看不到,地平线也好,城市里的琼楼玉宇也罢,对她来说都是黑色的。我想,如果我拿这个问题去问她的话,一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哈哈……”heather大笑道,“这个可怜又彪悍的姑娘,是你的心上人吗?” 他没说“lover”,取而代之的是“beloved”,让阮清言对这个小伙子增加了几分好感。 但他对此不置可否,低着眸子思忖片刻,缓缓走入渐晚的天色里。 heather原想请他吃饭,被他摆了摆手,婉拒了。 告别了幸福的一家三口,阮清言的心头有一汪舒不散的暖流。 手机时钟划到东八区,将近凌晨一点。轻叹一声,又重新收回了口袋。 ** “当你的眼睛看不见的时候,你就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你听听周围,北风刮过树叶的声音,你甚至能计算出树叶从枝头掉落的轨迹。” “人们说话的语气和断点,你能清晰地从中辨别出他们的心声。” “你拥有的这么多,小霜枝,为什么会觉得不快乐呢?” 为什么会觉得不快乐呢? 那么久以来,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黑暗与麻木,以为那些重复了千百遍的自我安慰已然奏效。 回忆里的话语似一潭平静的池水,理智,冷静,不夹带丝毫波澜。 多少年光阴荏苒,她活在自我催眠里,试图忘记记忆中那熟悉的笑颜。 直到他时隔多年后突兀的来电,告诉她,他要结婚了。原本平静的心湖上,悄然卷起一阵料峭的寒风。 风波不断,水平面上的人影终于泛起波动,渐渐模糊起来。 而那个名字却随之浮出水面,吴墨。 他要结婚了,是好事。 可,为什么要邀请她? 青葱手指随意地敲打着手机屏幕,顾霜枝陷入了沉思。 失明前她还信心满满地计划着,要考去和他一样的大学。 十九岁,本该享受青春的大好时光,她问他可不可以停下来等等自己。 那时候他说,我一直在等你啊,小霜枝。 ** 小霜枝小霜枝……这声音在脑子里重三叠四而起,烦不烦啊这人。 顾霜枝在床上滚了一圈,再爬起来的时候,手肘压到手机按键。 一瞬间,被子下的手机里播放了一声提示:“正在拨号30137……” “……” 拨什么号……她吓得赶紧掀开卷成一团的被子,根据声音的来源四处摸索。 摸到手机的一瞬间,里头传来一个醇厚的声音:“喂?” 仅这么一个字,她就确定了电话那头的是谁。 那个随便咳嗽一声都能引发粉丝群海啸的灰弭大神。 尴尬地收回正要按掉电话的手指,顾霜枝轻叹一声,简短地解释了一句:“我打错了,没事儿,挂了。” “哎等等!” 重新把手机放回耳边,“有事吗?” “我以为你早就睡了。”阮清言的话语里透露出没来由的惬意,“刚才我差点就打给你了。” “……” “我刚才在圣托里尼看日落,忽然想到,以后要带你来看看。” “你这人还挺自说自话的。”顾霜枝笑道,“我又没答应你。” 电话里醇厚低沉的声音说:“等你到时候看到我拍的照片,你会答应的。” 对此她没再反驳,而是问他:“你要打给我,就为说这事?” “对啊。” “……” “还有一件事。” “?” “上次我说,对我来说,镜头比眼睛重要。”他低下头,幽幽地轻笑,“这话我收回。” 他还记着这么无聊的讨论? ** 顾霜枝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你那儿的景色不错?” “只是看到了一些,用镜头照不出来的东西。” “见鬼了?” 原本诗情画意的美好意境,被她的口不择言破坏得支离破碎。 阮清言脸色一沉,无奈地说:“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美好的东西?” 顾霜枝听出了他的迟疑,眉宇疏朗地笑开了,眸子里的笑意略带狡黠,压低声音缓缓说道:“说到这个,让我想起一部经典的恐怖片《鬼影》,刚好很符合你的情况。一个年轻的自由摄影师和女友在聚会后开车回家,路上撞上了一个陌生女人。女友想下车关心那人的情况,这个摄影师阻止了她,并且逃逸回家。从那以后,他的生活里出现了一连串诡异的事情。他拍的照片里都会出现一个模糊的女人影子,他的脖子越来越酸,聚会的朋友一个个死去……” “够了!!”阮清言终于受不了了,“能说点别的么?” “我想不到别的什么可以说。” “那就睡觉。” “好。” 这通意外的电话把她的坏心情一扫而光,倒在床上大笑,想着大摄影师今夜可能会无法入眠,就没来由得幸灾乐祸。 大洋彼岸的人松开紧缩的眉头,抬头时看到初降的夜幕里月明星稀,明天定是个好天气。 回头打算离开的时候,视线里已经没了那一家三口的踪影。他下意识摸了摸手边的相机,被微凉的晚风卷起一阵鸡皮疙瘩。 忽然觉得,她有时候还挺腹黑的。 ☆、chapter 15 ?圣诞夜,琴行下午就下班了。关门前瑶瑶来了一趟,给每个人送了一朵她在手工课上新学的窗花。那窗花是雪花形状的,且每个人拿到的模样都不同,充满孩子特色的天真和想象力。 于念把窗花都贴店门口的玻璃上,侧过头对他们说:“我猜今年一定会下雪。” 顾霜枝莞尔:“你贴个雪花在门上就能下雪的话,那贴张钱上去,不就能下钞票雨了?” “哈哈,这个我喜欢!”小美跟着开始异想天开,“那我就把灰弭大大也贴门上,那天上就会掉下好多好多个灰弭了!” “把他贴门上……”顾霜枝忍不住脑补了一下,“噗”地笑了出来,“辟邪么?” “小枝姐,你怎么这么说灰弭呢!他人美歌甜,怎么能辟邪呢?” “人美歌甜……”于念擦了擦冷汗,“傻白甜?” 林骁则一脸莫名:“我开始怀疑我知道的yan和你们说的灰弭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圣诞夜对顾霜枝来说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和于念一块简单吃了顿饭,后来于念就去客厅准备歌会的事情了。不过用顾霜枝的话来讲,这平安夜黄金时间哪有人会听歌会的,也太孤独了吧。 “这世上本就是孤独的人比较多。”于念的话总是头头是道,“我的任务就是要给那些孤独的人送温暖~” “送温暖……”顾霜枝忍不住吐槽,“倒不如送钱有效。” “滚!” 于是她当真就拿着拐杖滚出门了。 “你干嘛去?” “出去一趟,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一个人ok吗?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你唱你的。” “那好,早去早回,别走远了,有事打我电话。” 顺着小区大门的主干道往外走几分钟,就能走到热闹的商业广场。晚上七点多,温度降至冰点以下。 顾霜枝把半边脸躲进围巾里,戴上白色羽绒服的帽子,忍不住舒了口暖气。 她知道在这样的严寒,随便吐口气都能化作白雾,又瞬间消散在刺骨的冷风里。光是想象这样的画面,就让她心情舒畅。 信步于下沉式广场中央,周遭环绕着圣诞的欢乐音乐。圣诞老人走到她身边打开红色的包裹,“圣诞快乐美丽的女孩~来挑选一份属于你的礼物吧!” 顾霜枝不像其他姑娘那样兴奋地围着挑样式颜色和图案,随手抽了一份小的,朝圣诞老人点头笑道:“谢谢,圣诞快乐。” 圣诞老人又欢快地跑向别处了,顾霜枝站在原地,默数着时间的流逝。 直到手里的礼物盒被无声抽走,右手边传来一息轻笑,还有那抹细腻的熟悉声音:“给我的吗?” 第17节 他的嗓音是清澈的公子音,大家都说他唱古风歌的时候,像个古代大户人家风度翩翩的公子哥,或是满腹经纶游历山水的大才子。 可顾霜枝觉得,他的声音更像是聊斋里面的小书生,总能撞见鬼那种。 她倏尔笑了:“你想要的话就拿走好了。” “你特地准备的,我当然要。” “……” “干嘛不在里面等,不嫌冷啊?”阮清言轻搭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商场的方向带,“等了多久?” 她不假思索:“五年。” “……我打给你的时候,好像才六点多吧?” “不知道时间。”她铁了心要跟他胡扯,“找我干嘛?” “我说了圣诞前回来的。”阮清言看着她,语气一软,“今天晚上才结束的工作,又连夜飞了十几个小时回来,这才赶上陪你过平安夜。” “关键是,我没让你陪我过啊。”顾霜枝无奈,对他这人的自说自话也是服了。 阮清言倒是运筹帷幄,扬着嘴角笑了起来:“可你还是出来了。” 顾霜枝解释说:“那是因为念念在歌会,我不想吵着她。” “歌会?”他蹙眉感慨道,“可怕的东西。” “对对对,只有‘鸽会’才对你的胃口,鸽子的鸽。”她低下头,把脸往围巾里埋了埋,眼角泛着不加掩饰的笑。 “……” ** 巷子里人声鼎沸,这几年,老弄堂里开了不少文艺的小店和酒吧。夜色如醉,他小心翼翼护着她穿过喧哗的人群。 半个月没见,刚才看到她一个人站在下沉广场的创意圣诞树下,满脸迷茫的样子,比很多镜头里神采飞扬的模特要好看许多。 可那样空洞洞的眸子,却总让他心神恍惚。 彼时他在想,他能给她些什么。 她又需要什么? “你想不想……听我唱歌?”他迟疑着开口,心里像装了一桶在甲板上左摇右晃的咸海水,“听过吗?” “怎么可能没听过,就算不想听都得被逼着听……”话是无奈的,她的眸色却渐渐微暖,“在这儿?” “跟我来。” 酒吧在顾霜枝的印象里应该是灯红酒绿的地方,可这个酒吧却不似她想象中那般嘈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正在台上试麦的人是他,那个在古风圈举足轻重的灰弭,或者是爱生活爱自由的国际知名摄影师。 不管这一刻站在台上的人是谁,都足以让她在混沌中找到安定。 顾霜枝微微侧过脸,朝向声音的来源。 “喂?能听到吗?”一如他每次在yy唱歌前固定的开场白。 周围已然有了一些细碎的小骚动,统统落入她敏感的耳中。 “我去,刚来就瞧见个这么帅的,今天运气也太好了吧?” “声音也好听,是我的菜。” “别说了别说了,他要开始唱了……” “……” 他坐在舞台中央的吧椅上,修长的手指轻搭住话筒,没什么多余的寒暄:“唱一首老歌,《christmasinmyheart》。” 没有华丽的伴奏,只有一个酒吧现场的吉他手,和淡淡的简单和弦。 顾霜枝知道他唱古风拿手,却不料唱起英文歌却这样惊艳。 酒吧里未曾谋面的客人,都在他开口以后默契地保持寂静。 才刚出声第一句,就让顾霜枝彻底怔住了,扶着杯子的手指微微一动,僵住了。 everytimewesaygoodbye每次我们说再见的时候 there'ssomethingbreakingdeepinside内心深处总有一些伤感 itrytohidemyfeelingstokeepmyselfcontrolled我试着隐藏我的感情,来控制我自己 butsomehowican'tdenywhat'sdeepinsidemysoul但不知为何我没法否认那些深埋在我灵魂深处的东西 i'vebeenalwaysontherun我一直都在奔跑 somanydifferentplaceshavingfun在那么多不同的地方玩乐 butlikeariveralwaysknowsjustwheretoflow就像河流总是知道自己该流向何方 nowthatdecembercomesifeellikecominghome现在冬天到了我感觉回家了一样 it'schristmasinmyheart这是我心里的圣诞节 wheni'mwithyou当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nomatterwhereweareorwhatwedo无论我们在哪里或做了什么 tomorrowmaybegrey明天可能是灰色的 wemaybetornapart我们可能要分离 butifyoustaytonight但是如果你今晚留在这里 it'schristmasinmyheart就是我心里的圣诞节 …… ** “wow~~”一曲唱罢,低沉温婉的歌声余音缭绕,台下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和欢呼声。 他下了椅子,附身在话筒前说:“圣诞快乐,顾霜枝。” “encore!encore!encore!……”没搭理场下的呼声,阮清言只说完一句祝福,莞尔点头,就径自走下了台。 感觉到桌对面有人坐下的时候,顾霜枝又清晰地听到隔壁桌几个女人的议论。 “什么啊……原来有女朋友的啊。” “女朋友还是个瞎子……” “我看这男人一定也有什么缺陷,要不然怎么会找个瞎子?” “哟,就不许人家是真爱啊?” “……” 再然后是一阵看热闹的八卦窃笑,冷不丁地戳到她的心里。 “唱得怎么样?”对面的人等着她的夸赞。 而她只是微微挑眉,没说好坏:“我以为你只会唱公子音。” “公子音?”阮清言想了想,对这个说法还是不太满意,“我明明是太子音。” “得了吧你。”顾霜枝没什么开玩笑的兴致,手撑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怎么了?”他歪着脑袋,琢磨着她低垂的眼眸里暗藏了什么小情绪。 “没事啊。” 她不说,他也没辙。 只是透彻的目光不知道从哪里瞧出了她别扭的神色,只一句就拆穿了她:“想走了是不是?” ** 出门口的时候,顾霜枝感到睫毛上传来冰凉的触碰。 快速眨了眨眼,睫毛上的东西顺势掉落。 “下雪了。”阮清言帮她把围巾重新围上,手臂轻轻绕过颈间的时候,她闻到了淡淡的柔和香气。 顾霜枝没来由地想起于念贴窗花的事,于念的愿望似乎还真实现了。那时小美还说,她要把灰弭也贴在玻璃上,那天上就能掉下很多很多个灰弭。细细想来,他刚下飞机,还真算得上是从天而降的。 “你笑什么?”阮清言低眸探究。 她迅速敛起笑容,故作淡定:“没笑。” 他缓缓舒了口气,“我觉得我总是搞不懂,你心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双手□□羽绒服口袋里,顾霜枝果断答道:“什么都没装,和我眼前一样,黑漆漆的。” “我不信。” “不信?”她眉头微蹙,向来空灵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狡黠,眼珠微微一转,说,“那你闭着眼睛跟我走一段路试试。” 他点头说好,环视了一周,让她等在原地。小跑着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根枯树枝。 “好了,我也有拐杖了。”阮清言像模像样地戳了戳地面试长度,倒是刚刚好。 巷子外人烟稀疏,隔开了马路对过的,两人约好沿着江边一路走到远处书报亭。 一切就绪以后,阮清言闭上眼,右手轻搭上她的左肩。 她穿了很多,可还是清瘦得很明显。搭着她的肩膀,有种随时会跟着她一块被风吹走的错觉。 于是,两个“盲人”慢慢走了起来。真盲人熟门熟路走在前面,假盲人搭着她的肩膀,步履维艰。 那时候雪还在下,扑面而来的冷风里还夹杂了三两粒小雪点。刚走了几步,阮清言就有些慌了。 从前和她走在一块时,总照顾她眼睛看不见,而故意放慢脚步。 而此时此刻,他竟觉得她脚步如风,甚至有种开口请她走慢一些的冲动。 无边际的黑暗与混沌里,他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幽暗中生出几丝莫名的惶恐。 手里的树枝也没来得及用,学着顾霜枝平时的样子在地上扫了两下,没找到什么关窍,也便放弃了毫无依托的无望探索。 ** 路口有几个结伴回家的女学生,窃窃私语的声音同样传入他的耳中。 “你们看那对小情侣,好养眼啊。” 第18节 “可惜两个都是盲人。” “唉,你别说,现在怎么连盲人谈恋爱都挑长得好看的?” “现在的人啊,哪怕是瞎了也要颜控。” “这看脸的时代,还让不让人活了。” “……” 阮清言忍不住笑道:“你听到她们说什么吗?” 顾霜枝蹙眉:“我耳朵比你好。” 被那几个学生一说,他禁不住开始怀疑:“我们这样是不是看上去挺惨的?” “不,是挺可笑的。” ☆、chapter 16 ?走到书报亭花了将近五分钟,当阮清言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格外敞亮。 即便是在晚上,那路灯的微光也竟显得如此辉煌。红绿灯在闪烁着绿色行走图标,急着穿马路的男人随手将烟头弹入夜色里,一小点浅橘色火光划破黑暗,转瞬即逝的抛物线温暖了他的瞳孔。 在这里,就连墨色夜空里稀疏黯淡的星光都让他觉得无比美妙。 难怪她喜欢光。 而顾霜枝就在那霓虹丛林下,人工的、自然的,各种各样的光环绕着她。 她站在风光霁月里展眼舒眉,唇畔噙着恬静的笑,问他感觉如何。 阮清言想了想,不知怎么形容这份感慨,最后答道:“很……奇妙。” 她点点头,又问他:“有答案了吗,心里装了什么?” “装了整条街的样子。”阮清言笑道,“要不是靠着这个,估计我都不敢迈出一步。” “因为你才刚闭上眼,所以还能脑补画面。”她无奈地戳破,“可一旦时间久了,哦不,也不用很久,只需要多几分钟,脑袋里的剪影就会越来越模糊。距离、方向、重心,所有的一切都会跟着变乱。很快,你的眼前除了黑暗,就什么都不剩了。” 他沉默了大约半分钟,从火树琪花的世界里收回目光,重新端视面前平静从容的人,眼眸不自觉笼起一层氤氲。 “你这样很好看,不要动,我给你拍张照。” “别拍!”顾霜枝下意识捂住脸,“我不爱拍照。” “拍一张吧,我保证把你拍得好看。” “那也不行。” 他拿着相机找角度,她别扭地东躲西藏,苍白小手□□在寒风里。 末了,阮清言无奈只得服输:“好了好了,我不拍,保证不拍。” 她这才缓缓挪开了手。 他静静注视着这张笑魇如花的脸,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她冻得通红的耳廓。 迟疑了会儿,故意语焉不详地告诉她:“灰弭说他很喜欢你。” “……逗我呢吧,你能和狗对话?” “不是狗,是我。”一句话把整个世界调成静音。 ** 还是他熟悉的清澈嗓音,带着沙沙的质感,却把顾霜枝说得几乎耳鸣。 这话可经不起推敲——不是狗,是我。 她忽然想笑,可理智告诉她这个场合不适合笑出来。 “顾霜枝。”他终于鼓足勇气。 “嗯?” “我是认真的。” “……” “别发呆了,起码给个反应吧……” 她抿着唇,眼底似有一潭黑色的沼泽,语气生硬地挤出两个字:“别闹。” “我没闹。”他很确信。 “咱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可以去你那里。” 无论什么理由都无法让阮清言打退堂鼓,他这是铁了心了,从回来的飞机上就开始计划着要和她坦白。这半个月在外面,他走到哪儿都能想起她。这种被羁绊的感觉他未曾有过,陌生且叫人害怕。 可他又很快接受了这样的自己,他不排除这些无端端钻进他脑袋的画面和声音。 所以他站在这里,问她好不好。 顾霜枝显然被他的直白吓到了,憋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可能,你别想了。” 说完还用拐杖在地上划了条线,刚好把他隔开在另一边。 “这是你,这是我。”她比划着拐杖指了指两边,理直气壮地说。 阮清言偏偏不顺着她,小步一迈,就越过了那条线,低声告诉她:“我过来了。” “……”她皱了皱眉头,“过来了也没用。” 耳畔充斥着刚才在酒吧里隔壁桌讽刺的话语,那些人说,这样好的人,要不是有什么缺陷,怎会找上个瞎子。 人言可畏。 她没作真真切切的考虑,下意识拒绝了他所有的解释。 ** 岸边的气温骤然转凉,平安夜的寒风夹着小雪花,拍打在阮清言的脸颊。 这样的对峙显然是不会在今晚有个结果了,他终于松口,轻声说:“雪要下大了,我送你回家。” 再然后,她的脑海里嗡声一片,在失去了光线的世界里,同时失去了声音。 跟幽魂似地被他带回家,又送上楼。 一路上她什么都不敢想,生怕脑筋一动,就被旁边的人看出端倪。 而阮清言也沉默了一路,只是在雪势变大的时候轻声说了一句,不知是和她还是和自己说的话。 “我可以等。” 上楼,开门,和金属门把发生静电,顾霜枝骤然间收回手,往后一跳。 一到冬天,她就像个带电的人,走到哪被电到哪儿。 阮清言轻笑一声,把她拉住,停在门口。 似乎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后,从背包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塞到她手里。 顾霜枝摸了摸,是个不大不小的盒子,“这是?” “圣诞礼物。” “是什么?” “我不是个会挑礼物的人,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逛了很久,都没买到合适的。”阮清言轻轻握着她拿着盒子的手,上下摇了摇,里头沉甸甸的。 “可能对你没什么用……这是我这辈子买的第一个蔡司镜头,十来岁的年纪,考了全校第一,恬不知耻地问我妈借的钱。我用它拍了很多照片,那时候年纪小,作品很稚嫩。不过我拿到镜头后第一张照片是给我妈拍的,所以她很高兴,说钱不用还了。里面还有一卷,我拍的北极光的胶卷,那时候大学还没毕业,一个人去的北加拿大。很美,不需要加任何修饰。” “……”这回轮到她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声音不似往日明朗,又淡淡补了一句:“不喜欢的话,扔了也好。” 顾霜枝没说话,小幅度点了点头,不知该接“谢谢”还是“再见”。 阮清言帮她推开门,又和客厅里的人打了声招呼:“念鱼,你好。” “你?!”于念不由地惊呼一声,“呃……” 她尴尬地瞧了眼屏幕,已经有人开始刷“我怎么觉得听到了灰弭的声音”。她在舆论爆炸前关了麦,上前和来人打招呼。 “我不多留了,还要去许致晟那里把灰弭接回去。”阮清言把一个精致的纸袋子放在门口,里头是一些巧克力和甜点,他不知该哪种好吃,就样样都买了一些。 “圣诞快乐,再见。” ** 门被关上的沉闷声响重重地撞进顾霜枝的耳中。她终于舒了口气,握着拐杖僵硬的手也总算放松了。 “我靠,什么情况?”于念诧异地看着她,“你俩约会呢?” “没有的事。” “那他怎么送你回来?你手里拿着什么?为什么你的脸色不太好?你们去干什么了?……”这一连串的提问把顾霜枝彻底给问懵了,她的脑子里现在只有一团浆糊,根本没办法转动。 阮清言说过,镜头就是他的眼睛。可现在,他又把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镜头送给了她。 还有那盒胶卷,即便她眼睛看不见,可光是捏在手里都能想象得到那漫天绚烂极光的壮丽。 他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听过很多故事。他把自己最初与最美好的部分转赠于她,却还说自己不会挑礼物。 他明明这世上最会送礼物的人。 ** 许久不见主人,灰弭今天的心情不错,在回来的车上就上蹿下跳消停不了。 一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在家里跑来跑去,又冲阮清言吐舌头,闻他的脚踝。 今晚他的身上,有股落寞失意的味道。 阮清言蹲下身摸了摸它柔软的脑袋,“我好像失恋了,灰弭。” 失恋?! 第19节 灰弭歪着脑袋审视起他。 “别看了,傻狗。”阮清言心情不佳,轻轻推开它的脑袋,“你这表情,像是在看我笑话。” 灰弭:…… 人家天生长这样,能有什么办法? “你想安慰我吗?”他的语气又柔软下来,可怜兮兮地,对着条呆呆的哈士奇装惨,“过来给我抱抱。” 不知灰弭听懂没有,见着他敞开的双臂,竟也真的挪动了步子靠近。 “咔嚓!” “……” 灰弭内心os:妈蛋,再也不信你了!混蛋主人! ** 洗完澡,疲惫地躺在床上,电视里传来平安夜的歌声。 阮清言本该倦意正浓,却怎么也睡不着。 床头柜放着她送的圣诞礼物,红色盒子,银色丝带,躺在柔和的床头灯光里。 他拆开包装,盒子里躺了个小玩偶挂件,是一只戴着红帽子的大眼睛猫。 猫咪的衣服上有几个字母,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当然,他也不明白顾霜枝送他这个做什么。 反正他现在懒得想,顺手就把小猫挂在了背包拉链上。 耳畔的平静歌声里,伴随着若隐若现的话语。 “咱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可能,你别想了。” “过来了也没用。” “……” 顾霜枝总是这样,一触到什么点,就会立刻炸毛。语气生硬,语速加快,语言简练,这代表她很紧张。 他突兀的表白把她吓到了。 双手背在脑后,阮清言平躺着,看天花板发呆。思忖着,是不是自己太着急了。 心里很乱,烦躁又无力。 翻来覆去许久,还是失眠。 关了灯和电视,房间里只剩下永无止境的黑夜。 有首歌好像是这样唱的:你永远不懂我伤悲,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阮清言朝着虚空的幽暗伸出手,什么都看不见。 方才与她沿岸走,最起码自己是闭着眼的。而此时此刻,睁着眼的黑暗,却更让人恐惧。 他瞬间懂了她的意思。他可能看了太多的美景,而难以体会她的世界。 白天不懂夜的黑,却仍想竭尽全力,将自己的所有阳光倾然注入无边的黑夜里。 那么夜呢?她会懂吗? ☆、chapter 17 ?阮清言睡了很久,直到下午才被门铃声吵醒。 本想装作听不见,可对方执着得很,料定了他在屋子里。 他这就知道了,除了许致晟还会有谁。 随手披上棉睡衣,去玄关开了门,也没说什么,就转过身兀自往房间走去,继续一头栽倒在床上。 许致晟无奈地跟着他进屋,倚在门边无奈地问:“你怎么还在睡觉?” “我昨晚又没睡。”阮清言趴在床上,软绵绵地应了声。 “你干什么了?”许致晟熟门熟路地进去把窗帘打开,刺眼的阳光霎时间填满整个房间,“怎么换了厚窗帘?整得屋子里黑漆漆的。” 他闭着眼,碎碎念似地开口:“黑漆漆好啊。” “好什么好。”许致晟坐沙发上长吁一声,“问你个事,昨晚你和念鱼在一块儿?” 床上的人皱了皱眉头:“见过。” “这么说来,直播里冒出来那个声音真是你?” “我不知道她开着麦。” “这不是重点啊。”许致晟瞪大了眼,“重点是,她在家里直播的,你去了她家???” “去了,怎么了?” “你俩这么熟了?” “不熟。”阮清言咳了两声,蹙眉戳穿道,“你不用着急。” “我没着急啊。” “没有吗?”床上趴着的人微微睁开眼,“那你一大早冲过来扰人清梦做什么?” “一大早?”许致晟难以置信地看了看他房间里的时钟,“已经中午了大少爷,我来找你吃饭的啊,昨天说好的。” “哦,我忘了。” “要不是我亲自过来,你又想鸽了我?” “也不是没可能。”阮清言措辞含糊,言语间也没什么应付人的兴趣。 许致晟察觉出他的心不在焉,就玩笑道:“瞧你这德性,跟失恋了似的。” “……”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他轻叹一声,觉得与其自己瞎郁闷,不如找旁人问问,就从床上坐起来,好整以暇问道:“许致晟,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许致晟倒吸了口凉气,铜铃般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你……你不会是……” “?” “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许致晟顺势作抱胸状,“我可是直男啊!” “门在那里。”阮清言指了指门口,冷静地说,“你能帮我从外面把门带上吗?” “……” ** 圣诞节,来逛琴行的人比平时多了一些,但大多只是来逛街而已,并没有要买的意思。 先前的两个中学生又结伴来了,缠着于念打听昨天直播时的八卦是否属实。 于念已经懒得解释了,两手一摊,下巴指了指顾霜枝:“你们问她去吧,她比我清楚。” 顾霜枝也没什么心情,昨晚同样失眠了一整晚,也没想什么,就躺在床上脑袋放空。 以至于今天一整天都跟个幽魂似的,于念喊了她两声也没反应,还呆呆地拂着琴弦。 “算了,还是别招惹她,她今天不太正常。” 自从昨晚阮清言那一声乱入后,尽管牵涉事件的每个当事人都对此没在意,但网上早已掀起腥风血雨,念鱼和灰弭两家的粉丝开始了错综复杂的相爱相杀。 灰弭的绯闻倒也不是头一回了,上一次是翻唱圈的小公举六菱公开在微博表白,闹得沸沸扬扬惊天动地。可阮清言是一个月后才得知的,开口第一句就是:“六菱是谁?和三菱是什么关系?” 那时候许致晟和小白一同扼腕叹息:“什么三菱!人家明明是女神!真正的女神好吗?34e那种啊~~” “34e是什么值?我只知道f值ios值ev值……” “够了!”他们才不信这个成天有美女送上门给他拍照的家伙不懂34e是什么值呢。 只是今天这个怪咖摄影师,怎么倒没出现。 昨晚他送来的零食和糖果,刚被拿到店里就分完了。那些个小姑娘边吃边追问八卦,到最后于念才不怀好意地宣布真相——她们刚刚吃的,正是她们灰弭大人特地从国外带回来的伴手礼。 于是,尖叫声瞬间重三叠四而起,不知情的人大概会以为这里发生了命案。 ** 昨晚的雪断断续续地下到今天下午,上海天气多数都属于湿冷,阴寒到骨子里。 林骁说,顾霜枝常年拄着拐杖,所以买了副毛线手套送给她。 他还给小美和于念准备了礼物,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都是精心挑选的。 “店里有个男孩子就是好啊。”于念感慨道,“我还真不舍得把你让给灰弭。” “老板娘你放心,我会常常回来帮忙哒~”事实上,他这些日子尽干买午饭和收快递的琐事了。 小美一脸花痴地凑上去:“对了,灰弭大大通知你什么时候去找他了么?” “还没有,小枝姐说让我等她消息。” 于念顺势掷目于边上的顾霜枝:“小枝,你帮他问了没有?” “……”昨天那种情况,她哪还想得起来。 暗叹一声,尴尬地从实招来:“我忘了……” 小美着急地“啧”了声:“诶,小枝姐,咱们店草的事儿,你怎么不放在心上呢?” “店草……”顾霜枝忍不住轻笑出声,不过要她再打电话给阮清言这回事,倒还不如杀了她比较痛快。 于念倒是不慌不忙地挥了挥手,“倒也不用特地打电话过去问,我们一会儿约了一起聚餐,到时候把林骁带过去就行。” “真哒?!”小美激动地扑过去,“我能去吗老板娘???” 第20节 “哪次没带你了?”于念故作嫌弃地戳开她的手,“还是一样,矜持点,别给我丢人啊。” “一定一定!”小美举起手掌发誓,“我一定会忍住把灰弭扑倒的冲动的!” “……” 几个人热烈的讨论,倒是让顾霜枝敛起了笑容。时隔一晚而已,她可没想好怎么面对阮清言。 昨天的对话又反复在她脑海里响起,她还是觉得不真实。 他是大神级歌手灰弭,是知名摄影师yan,他的世界那样丰盈绮丽,为什么会想要接近她这个单调的、被黑暗包裹的人? 他不是那种一时兴起而拿感情当玩笑的人,这一点她很确信。而正是因为确信,才更惆怅。 她顾霜枝,双目失明好多年,勉强能自己生活而已,她能给他什么呢? 感情是双方面的,她不该自私地只知索取而无力去付出。 顾霜枝想了很多,合适不合适,可以不可以的。兜兜转转好几轮,就是不愿触碰那个问题。 她喜欢阮清言吗? 那么简单的答案,几近呼之欲出,却被她硬生生藏了起来。 ** “西红柿?” “要。” “牛油果?” “不要。” “胡萝卜?” “要。” “生菜?” “不要。” “蘑菇?” “要。” “培根?” “不要。” “……” 文怀喘了两口气,把超市手推车停了下来,对那个推着车的游魂抱怨道:“灰鸽大神,你想买什么自己挑不行么?” “不行啊。” “怎么就不行了?”文怀抱着两卷大白菜,指了指周围的人,“你看看周围哪里有两个大男人结伴买菜的?” “我不看,我看不到。”阮清言无奈地摇了摇头。 文怀崩溃,大步上前揭开他脸上的眼罩,难以置信地质问道:“你特么把眼罩摘了不就能看见了么?” “我不摘。”他蹙眉,重新把眼罩戴上了。 “……” 知道他这人古怪,却不知道这么古怪。文怀上下打量着他,顺带接受围观群众的瞩目。 阮清言眼罩上的图案还是兵长的眼睛,一副不耐烦的眼神,大老远就有人望过来。不过他自己倒是潇洒,眼罩一遮,外面的世界和他彻底绝缘,别人的目光再怎么充满离奇和探索,此时此刻感到别扭的也该是陪他买菜的文怀了。 文怀这下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许致晟那家伙一开门就心急火燎地让他带灰弭买菜,还非说自己有“很急很关键”的事情。 结果呢,逗狗玩也能算很急很关键? 他知道自己中套了,可如今已于事无补,这颗烫手的山芋又催着他挑选新鲜水果去了。 “你到底玩什么呢,就不能告诉我么?我以为你们叫我来是吃什么大餐的,还没下班就屁颠屁颠溜出公司了,结果被你拉来买菜。买菜也就算了,你还蒙着眼买菜算什么鬼……”文怀边走边看水果,一路絮絮叨叨着。 直到身边响起“砰”的一声,紧接着,糖果“哗啦啦”散落了一地。 “噢哟我的大少爷啊!”文怀哀嚎道,“也就半分钟没看着你,怎么把人架子给撞倒了?” 附近的服务员被吸引过来,看了看地上散了一地的糖果,又不好抱怨什么,只好蹲下身去捡。 阮清言放开手推车,也跟着蹲在地上,双手在地上摸索着抓起一把糖果,又扶着架子起身,去找放置糖果的那一格。 他的动作缓慢而僵硬,让边上的服务员真以为他是盲人,同情之中顺带鄙视地瞪了一眼文怀,小声念叨:“什么人啊,都不照顾盲人。” 文怀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冤枉了,这下子他倒成了“没看好盲人导致架子被撞翻,事后又不主动收拾”的新时代冷漠青年了。 他恨恨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咬牙切齿道:“我真是……作死。” 强忍住想掐死阮清言的冲动,文怀还是把他载回去了。停了车,电梯上楼的时候,还不忘冷声哼道:“我看你蒙着眼睛,一会儿怎么做菜。” 铁门开着,地上多了几双女式的鞋子。 “唉?念念她们这么快到了啊……”文怀轻声说道,顺势往里看去,小白在忙着端茶倒水,几个姑娘和一枚小鲜肉正围着条穿着圣诞风红衣服的哈士奇打招呼。 那小许最惨,叫了妹子来过圣诞,结果风头全被条狗抢去了。 什么人养什么狗,这话是有点道理的。 阮清言这人走到哪都自带聚光灯,连带他那条长得滑稽可笑的哈士奇也是一样。 “回来啦?”小许上前接过文怀手里的菜,“怎么这么久?” “还不是给这个人作的……”文怀指了指身后的人。 于此同时,那家伙居然已经提着剩下的食材默默进厨房了。 而他脸上那个魔性的眼罩,也已不见了踪影…… ☆、chapter 18 ?客厅里传来一阵哄笑,也不知他们在聊什么,竟没一个人来帮帮他的忙。 阮清言想起方才路过客厅时那惊鸿一瞥。 顾霜枝身着深蓝色羊毛衫,柔软的黑头发自然地垂在脸颊边。 她坐在沙发上,眯着弯弯的笑眼逗狗,灰弭正亲昵地舔着她的手指,惹得她“咯咯”轻笑。 比起孤苦伶仃在厨房里切菜的自己,那只蠢狗倒是更讨她的欢心。 人各有命呐。 阮清言叹息一声,转而看到边上来了个人。 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一个长得白白净净面容清秀的小伙子。 “yan,你好。”来人说话的时候还腼腆地躲开他一段距离,声音不大,像是有些怕他,“我,我是林骁。” “林骁?”阮清言微微蹙眉,这才想起离开上海前的那通电话,豁然开朗,“噢~是你啊,我的新助理,对吗?” “对,对!”林骁猛点头,激动地脸色通红。 “上次走得仓促,没来得及了解。”修长的手指固定住一块土豆,手法熟练,轻而易举就把土豆切成均匀的小块。 阮清言抽空抬了抬眼,“不过我让另一个助理都准备好了,你明天中午来找我就行。” “谢谢师傅!” “‘师傅’这个称呼似乎叫老了。”他下意识抿了抿唇,笑道,“你管她们都叫什么?” “谁们?” 阮清言用下巴指了指厨房外头:“她们。” 林骁这才会意:“姐呀~小枝姐,小美姐,念念姐。” “那就叫我哥。”他随口答道。 “好,哥。”林骁上前一步,怯怯地打量着他慢条斯理切菜的样子,“我一直以为大摄影师都挺内个的……” “哪个?” “就是……”林骁没法开口了。 “傲慢自大耍大牌?” “对对!” 阮清言无奈地冲他苦笑道:“放心好了,我不会。我工作室里那群人也个个随性惯了,连只猫都能骑到我头上。” “……” ** “念念,你们也来这么早啊。”文怀一坐下就开始和于念她们感慨,“来早也没用啊,还得现做起来,咱家这厨子动作可慢得很。” “反正今天店里没人,就提前下班了。”于念的目光往厨房的方向探了探,被称作“厨子”的一家之主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又是切菜又是暖锅。 而身边的小美早已按捺不住了,贼溜溜的眼珠子已经在这栋房子来来回回打量了千百回,最后压抑着激动的情绪小声对于念和顾霜枝说:“灰弭家好大~~~好干净啊~~~” “还差一句。”于念无情地戳穿她,“好想住这里,是不是?” 这姑娘没有丝毫的矜持,反而狂点头,引得大家都笑了。 他家里有很多相机,东一个西一个的,看得人眼花缭乱。还有摆在柜子里的几台黑色相机,看起来复古又雍容。 “那些都是他的宝贝儿子。”文怀顺着她们好奇的目光,小声解释道,“败家吧?” 于念点点头,“虽然我不怎么认识,可看得出有些确实价值不菲。” “他这人的生活简单得很,相机,狗,美食。”许致晟蜷着手指数了三样,“又没个女朋友,把钱留着给谁花啊?” 趁阮清言不在,客厅里几个人大肆聊着他的八卦。 而和其他人不同,顾霜枝在这里却如坐针毡。 灰弭见了她很亲,总黏着她玩耍。她摸着那棵柔软的脑袋,摸着摸着就想起它家主人来了。 第21节 他刚才进门的时候,半句话也没说,可顾霜枝能清楚地察觉到他的出现。 那是一种无关声音或气味的灵感,类似于女人的第六感,说不上门道,可有时候就是准得可怕。 昨晚刚把人拒绝了,今天就跟着大部队跑到他家蹭饭来了……? 她越想越觉得离谱,可周围的人没有一个察觉到丝毫异样,正热络地聊着音乐、八卦和美食。 直到厨房的方向传来林骁的声音:“哥,你不要紧吧?” 顾霜枝屏息以待,却没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取而代之的细碎的脚步声,和翻抽屉的声音。 纠结着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过了会儿才有人问起。 “诶,灰弭,你怎么回事,刚才戴眼罩买菜,现在又戴口罩炒菜?”文怀的话引得大家一阵哄堂大笑。 许致晟倒是不怎么诧异,还替他解释了句:“他今天感冒了,老咳嗽。” “啊~~”小美惊呼着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被于念眼疾手快死死按在沙发上。 ** 感冒,听上去很可疑。 顾霜枝心里“咯噔”一下,眉头紧锁,没参与他们的讨论。 她想着,如果声音不是重重叠叠在一起,如果可以从一堆声音里挑出他的声音,就好了。 那么她早该听出他压抑着的咳嗽,和略带沙哑的嗓音。 然后呢……? 束手无策。 分明昨晚还听着他在酒吧唱歌,和他一块在黑暗里前行,说说笑笑的,像所有普通朋友一样。 可他的那句话,却把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不是狗,是我。” 他多多少少知道她接受不了,所以没在一开始就开门见山。 顾霜枝想着这句话,想着这句话出口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很完美的平安夜。如果就这么结束了,多好。 可惜所有话都已收不回,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然后他就感冒了,咳个不停,他们还说他带着口罩炒菜,看起来真是个十足的怪咖。 窗外雪还在下,没有任何声音。 屋内一片祥和,她和大家聊着,言笑晏晏。直到小白从厨房的方向冲他们喊,开饭了,很丰盛。 那个总要面对的人,还是出现了。 ** 餐厅长桌,顾霜枝被安排坐在于念边上。她听到周围有陶瓷乒乓作响,大家都在帮忙端菜和分发碗碟。 而那个温柔细腻的声线略带沉闷,低低地从阳台边传来:“饿了吗?想吃什么?鱼可不行。” 他在和灰弭聊天。 片刻的晃神后,顾霜枝被带着起身。 “来来来,第一杯敬敬主人。”许致晟率先开口。 与此同时,她的手里被塞了一杯葡萄酒,闻上去味道清幽。 “merrychristmas!cheers!” 顾霜枝朝着桌子中央的方向举起酒杯,却不知自己敬的方向是小白,对方被吓得哭笑不得。 而她手里的杯子,连同整只手一块,被带着转了个弯。 “叮”的一声轻碰,两支酒杯瞬间又分开。 原来他就站在她边上,而她还傻乎乎朝着反方向敬酒。 “merrychristmas.”顾霜枝没听出阮清言说这话的时候是对着哪儿的,便也不知道怎么去回应他。 思考的空隙里,他已经坐回了主人的位子。 他今天做的是一桌普通的家常菜,菜色很多,有荤有素。 于念给顾霜枝夹了不少菜,她就只顾低着头吃自己碗里的。 早知道他爱下厨,却不料手艺竟也这么好。色香味,她虽然看不到“色”,可另外两样就足够可以打满分了。 ** “对了灰弭,非影有首新歌想邀请你合唱。”文怀忽然问他,“有兴趣么?” “非影是谁?”许致晟抢在阮清言前面开口。 他当然知道非影是谁,不过是为了调侃调侃这所谓的“灰弭大神”罢了。 果不其然遭受阮清言的白眼对待,他竟还慢条斯理地开口:“我知道他是谁。” “非影大大?”小美对这个名字也不陌生,“他的声音很赞呐!像那种古时候风流倜傥的王孙贵族华丽声线!!不过我更喜欢灰弭大大的歌,简单舒心~~” 于念鄙夷地瞥了这个捧场王一眼。 “他唱功也不错,去年还得过奖,听说最近正在组建一个叫‘非声非影’的工作室。”许致晟拍了拍他的老牌搭档,感慨道,“你要去的话,我也不反对。” 这话说得,倒是有些苍凉的意味。 “这非影我也认识,先前参加过同一个歌会。”于念也加入了讨论,“近两年名声鹊起,红得非常快。” “那就这么定了?” “定了吧。” “……” 一桌人聊得火热,完全把当事人的意愿扔在了一边。 等他们各自发表完意见,阮清言才不疾不徐地摇着酒杯答道:“不接。” 还没细问原因,只见阮清言重新起身回厨房。 再度出现的时候手里多了个盘子。 许致晟诧异地起身接过盘子,边在桌上腾地方边质疑道:“你怎么把大闸蟹都做成蟹斗了?” “你要自己剥的吗?里面有蒸好的。”阮清言拉开椅子,又指向身后的厨房。 “不是,你都帮我把肉都剔出来了我还挑什么?”许致晟自是满脸的欣喜,“我是想问,你哪来的闲功夫,还一个个拆蟹剔肉的?” 哪知对方冷冷地来了一句:“你要是来帮我的话,我闲下来的功夫更多。” “只要你一句话,我能不帮么?”许致晟无辜地撇清道,“关键是你根本没叫我帮你啊大哥!”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小许,你知道人灰弭生病了还不主动帮他忙?”小白站出来说公道话,“你听他,都成老鸭嗓了,难怪自卑不敢接合唱。” “……” 什么老鸭嗓,会不会说话……阮清言蹙眉,下意识清了清嗓子。 欢声笑语间,余光悄悄往桌对面探了一眼。 她说过,她感觉得出别人的目光,所以他不敢多看。 只这么一眼,瞧见她用小勺子挖着芙蓉蟹斗吃,一脸满足的样子,也便就够了吧。 ** 聚餐进行到一半,阮清言去阳台上接了个电话。 即便被桌上的聊天阻隔开,顾霜枝却仍隐隐约约听到他带着忍耐的咳嗽声。 他感冒着,一个人在阳台接电话谈工作的事情,听着话里的只言片语,似乎是他助理打来的。 声音倒也不像小白说的“老鸭嗓”,只是略带沙哑的低沉,比起往日少了一些活力。 碗里的菜已不知不觉被她戳了许久,他的语气有些严肃,不知是工作起来就这样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顾霜枝安静听着,也没捕捉到什么有用的关键词,最后只听到一句:“明天再说吧。” 他挂了电话,重新回餐桌的时候又恢复了玩笑的样子。 她觉得他看了自己一眼,只短短一瞬间。 可仅这么一瞬间,就足以撼动她的整颗心。 ☆、chapter 19 ?许致晟他们来蹭吃蹭喝惯了,也晓得规矩,饭后帮着收拾屋子清理垃圾,几个大男人三两下就把屋子还原到一尘不染。 阮清言去楼下倒垃圾,刚进门就听到屋里的哄笑声。见他出现,文怀远远地来了句:“哦哟,我们的男主角来了。” “什么男主角?” “你成网红了灰弭!!”小美指着平板电脑,“微博上有你的视频。” 他当下有不详的预感,上前两步,垂眸看了看平板上的内容。 只一眼就把他彻底怔在了原地。 昨晚在酒吧唱歌,竟有人偷偷拍了传到网上。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他还果真是和网络犯冲。 第一反应是瞥了眼顾霜枝,对方正眉头紧锁,没发表什么意见。 可紧攥住沙发靠枕的手还是出卖了她。 一曲唱罢,台下响起掌声和呼声,整段视频也就在此戛然而止。 阮清言松了口气,却也凭空生出些许落寞。 只是于念瞧着他的眼神有些怪怪的,她显然猜测出了昨晚的小猫腻。 第22节 小白往后翻着一页页的评论,“我靠,很多人都在找你啊。” “还有你福尔摩斯一般的粉丝,已经开始怀疑到你二次元身份了。”文怀大笑,“你还挺爱出风头啊?” 播完整首歌以后,只有完全不知情的林骁彻底看呆了:“哥,你唱歌真好听啊……” “那这下怎么办?” 脑袋微热,他蹙眉,咳了两声清清嗓:“算了,估计过两天就没了。” 他现在本就千头万绪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琐事。 送走客人后,偌大的房间又只剩下一人一狗。 阮清言吃了药,就开始头晕。偏偏在床上躺了很久,怎么都没有睡意。 踱步去客厅的时候,看到灰弭躺在阳台小窝里的销魂睡姿,恍然间觉得,自己还挺可怜的。 顾霜枝这一晚睡得并不算踏实,睁眼与阖眼,天亮与天黑,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 反复回忆着离开阮清言家前,他最后的那句“再见”。 这句话是对她讲的,温柔淡然,又纯粹得不夹带任何情绪。 她一时措手不及,只微微颔首,就跟着其他人走了。 回家以后却又懊恼不已。 她早已习惯了慢吞吞的生活,慢慢走路,慢慢吃饭,慢慢听歌,慢慢弹琴。 可阮清言的出现却一度搅乱了她的一池春水,把她节节逼退。 最后,她无路可退,下意识将他一把推开。 她实在是个太纠结的狮子座。 ** 圣诞节后第二天,下了一天多的雪就这么停了。 而雪化的时候,空气又格外冰凉。 顾霜枝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刚到琴行就听到小美又在拉着客人安利灰弭。 那小女孩的父母在店里看琴,咨询于念学琴的课程安排问题,小朋友就落到小美手里了。 一见了顾霜枝,还恬不知耻地对她说:“声控这种事,要从小培养。” 顾霜枝皱了皱眉头,对她的说法并不赞同:“声控这种事因人而异,你认为好听的,她可不一定喜欢。” “谁说的?我很喜欢这个哥哥唱的歌啊!”那小姑娘给顾霜枝补了一刀,还像模像样地唱起来,“我想我不够好,能不能全忘掉,啦啦啦啦啦啦……” 看起来被洗脑程度挺严重的。 小美对此颇为满意,以为顾霜枝是个冥顽不灵、不受安利的顽固分子,就着重对她进行教育。 “这歌你还没听过吧小枝姐?”她低头掏出手机,“是灰弭昨晚发的微博,用手机软件录的一小段,不是特别清晰。不过,唱得好萌啊~~~” 还没问对方想不想听,她就直接点了播放。 手机里传来轻快的钢琴音前奏,然后是他略带沙哑的低沉嗓音。 “今天一天你没理我,心情变得超级糟糕。 我真的没想跟你吵,请你把坏情绪统统都忘掉。 我对着电脑傻傻笑,看照片记录多美好。 突然间神马都变了,让我接受不了。 我想我不够好,总让你眼泪掉,你打我骂我就是不要无视掉。 都是我不够好,能不能全忘掉,你不理我的日子我总睡不好。 我想我不够好,没把你照顾好,我又不是很神奇的天气预报。 我想变成海绵宝宝,来逗你笑……” 末了,他轻笑一声,略带无奈地说:“原谅我吧。” 一首俏皮的道歉情歌,被他改了几处歌词,唱得那样清新自然。 顾霜枝神情僵硬,听到这样情真意切的道歉,无论如何也淡定不了。 事实上,她昨晚好几次忍不住想开口化解两人之间的尴尬,却怎么也找不到机会。 “有没有觉得灰弭笑得很苏?听得人心都要化了~~~”小美如痴如醉地又重放了一遍,边上的小女孩也跟着哼唱,整个琴行再一次被一种叫做“灰弭”的病毒给感染了。 “没觉得。”顾霜枝扔下三个字,就兀自往琴房里走去了。 ** 阮清言今天忙得不可开交,把林骁带去工作室后,把他介绍给几个同事照应,自己就没了影子。 林骁今天身着浅灰色卫衣和黑色大衣外套,衬得人精神焕发。 他在这里没什么认识的人,也不敢随心所欲,只拘谨地坐在角落里,茫然地看着四周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 直到边上来了两个人,化妆师小叶和造型师allen,那小叶一见到帅哥就把持不住上前搭讪。 “听说你是新来的助理?”她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长得倒是不错嘛。” “你们好,我是林骁。”他腼腆地点点头,不敢看向陌生人的眼睛。 “小林你好,我是allen,她是小叶。”allen亲切地笑道,“咱们这儿的人都特爱交朋友,你别拘束。” “真的和哥说的一样啊,你们人真好。” “哥?!”小叶诧异道,“你哥哥也在这儿吗?” “就是yan啊。”林骁理所应当地答道,“他让我叫他哥。” “……” 短暂的沉默后,allen神情古怪地问他:“你确定他当时是清醒的?我告诉你,他这人酒量特别差,稍微喝一点就开始胡说八道了。” “那时候还没开饭呢,当然是清醒的,怎么了?” “没事,别听他瞎说。”小叶摆了摆手,“只是咱们这儿都喊他老大,从来没听人叫过他‘哥’的。” allen恍然大悟:“我懂了,老大八成是看到小鲜肉以后觉得自个儿年纪大了,非要往年轻里靠。” “我去,心机深不见底啊!” 两人来了个击掌。 林骁擦了擦冷汗,“你们这么说他,真的没关系吗?” “不要紧的小林,老大脾气好得很~”小叶对此深有体会。 “最多就是非常和蔼地留你陪他加班罢了。” “……”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让林骁放松了不少,很快他就和他们打成了一片。 “对了,哥说还有一个助理,他今天没来吗?” “他今天有别的事情去忙了。”小叶的话顿了顿,又看了眼allen,这才凑过去轻轻对林骁说,“方涛听说老大又收个助理的事儿,可挺不高兴的。” “啊?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你这傻孩子。”allen急得隔空戳他,“阮清言的助理诶!全国有多少人眼巴巴盯着这个位子?从前呢他是垄断的,现在好了,这位子又多了个人,你说他是不是得郁闷了?” “方涛这人嘛你懂的。”小叶的视线迅速往四周探了一圈,没看到别人,就继续八卦道,“他科班出身,自视清高,你呢又是没有基础的。你和他一块都成了老大的助理,他当然不服气。” “啊,那怎么办,我没想那么多……”林骁被两人的话吓傻了,在人际关系上他向来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得罪人。 唯一反常的一次还是之前在理发店时为顾霜枝打抱不平。平日里,他向来都是谦逊温顺的,也从不好意思给人带来麻烦。 “不要紧的,我们就这么一说而已。” “对啊,你是老大钦点的,你怕他做什么?” ** 阮清言回来的时候,三个人正凑一块儿讨论得正激烈。他淡淡地瞧了一眼:“哟,开小会呢?” “我们在带新人呀。”小叶率先反应过来。 “那你们慢慢带。”他今天倒是没找机会说他们游手好闲,反倒是莞尔一笑说,“上午工作结束后一块吃饭。” 林骁激动地点头:“好啊好啊。” 哪知另外两人又一副见鬼的表情,等阮清言走后,两脑袋聚在一块讨论起来:“老大怎么了?春风得意的,还要请我们吃饭。” 林骁一脸茫然:“可是哥说一块吃饭,没说是他请客啊。” “小兄弟啊,你跟对老板了,咱们每次和老大吃饭,都是他请客的。” “为什么啊?” 小叶笑道:“这能为什么,兴许是老大钱多得用不完?” allen点点头:“也是,他父母都是商人。同辈份的里面,姐姐是亚洲知名演艺公司中国区总裁,弟弟是八零后里面最有名的小股神,身家过亿。” “这么想来,咱们老大混得可真惨啊……”小叶摇着头叹息。 林骁诧异地问:“那岂不是每次回家,都得受打击啊?” “得了吧,他会受打击?”allen指了指阮清言离开的方向,“他这人最不在乎的就是别人的看法。” ** 阮清言在工作室楼梯转角停下的时候,屋外的一束暖阳刚好透过雕花玻璃落到栏杆上。 忙了一上午,总算得空能打个电话给她。 唇畔噙着笑,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等待的心情,竟像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 直到里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虽然只有短短一个“喂”字,却足以安抚他失眠了两天的紧绷神经。 “小枝,是我。” “我知道。” “还在生我的气吗?” 第23节 “……我没生你气啊。” “那你昨天没理我。”他的话语间带着些莫名的委屈。 彼时,顾霜枝的耳边刚好应景地响起小美的又一遍重播:“今天一天你没理我,心情变得有些糟糕……” 忍不住笑开了:“我没有不理你,只是不知道说什么而已。” “真的?” “废话。” 电话那头的人倚着栏杆,满目温暖笑意盈然,“那你觉得,我做的菜好吃吗?” “……”这话题转得太快了吧! 他像个得了一百分以后等不及得到家长夸奖的孩子,又问了一遍:“好吃吗?” 顾霜枝这才松口:“还不错。” “下次你来我家,我给你做最拿手的柠檬炖鸡。” “嘶——”这名字,她一听就酸得满嘴口水。 “不喜欢吗?那就做田螺啤酒鸭。”阮清言又提议。 什么奇怪的搭配,顾霜枝想都不敢想,一口拒绝:“不要。” “那你要什么?” 她仔细想了想:“冬阴功汤。” 阮清言皱了皱眉,这个对他而言等同于大锅乱炖。 可她爱吃,就是他最重要的功课了。他抿着唇,艰难地从唇齿间挤出一个字,“……好。” 顾霜枝迟疑片刻,又佯装随意地开口:“感冒怎么样了?” 他总算舒朗开了眉眼,确信地说:“你在关心我。” 她没承认,可电话那头的轻笑声却已不言而喻。 ** 带上一众同事去吃午饭的时候,阮大摄影师又被捉住了小辫子。 “老大,你包上这什么挂件啊?”allen随手拿起那个顾霜枝送的礼物,那个戴着红帽子的大眼猫咪,“这单词什么意思啊……” “哇靠,老大,哈哈哈哈哈哈……”小叶一瞥见那小玩偶,就扶着旁边的树狂笑不止。 阮清言这就搞不懂了,停下脚步,纳闷地问她:“你笑什么?” “老大,你这是给谁买的啊?”小叶捂着肚子抹眼泪。 “什么东西?” 小叶看了看三个一头雾水的男人,答道:“内衣啊,这几个字母是内衣牌子啊,这只猫是他们家的logo。” “……” “……” “……” 三个大男人,谁都没讲话,可内心世界一个比一个复杂。 林骁:没想到哥的私生活这么丰富多彩啊。 allen:你特么给谁买内衣,连赠品都要挂在包上?笑死爹了23333 阮清言:顾霜枝,你给我等着。(和蔼的笑容) ☆、chapter 20 ?元旦前夕,远念琴行,零星小雨的周末。 阮清言推开门,带起一串清脆的风铃声。回头看了看门口,换了不少装饰品,就连门玻璃上的图案都从圣诞老人变成了凶巴巴的关公脸。 “怎么回事,不做生意了?”他诧异地指着身后的变化,对于念说。 “你说那关公?”于念从收银台后走出来,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这你得问我们家顾大小姐了。” 阮清言的眼底悄然攀上恣意的笑,目光转而落到大厅沙发上正襟危坐的顾霜枝,“怎么了,顾大小姐?” 她手捧着一杯咖啡,长调羹在里头搅了搅,淡定答道:“我们店遭劫了。” “什么?!”他四下环顾了一周,“看上去没怎么样啊,少什么了?” “少了一百块。”于念哭笑不得地指了指顾霜枝,“被这家伙贴在门上的,半夜给人把玻璃敲碎后拿走了。” 他蹙眉思忖了片刻,移步到顾霜枝边上顺势坐下,“你把钱贴玻璃上干嘛?” “……”这个她可没法解释,脑袋微微侧向于念的方向,对方大笑。 “我们店里还有人想把你贴玻璃上呢。” “把我?!”他诧异地指了指自己。 “对啊,你的脑残粉嘛。”顾霜枝倏尔轻舒了口气,“小美今天不在,她男神明天在上海开演唱会,她接机去了。” “男神?” “是啊,人家男神可有一个连呢,不只你一个啊。”于念补了一刀。 “哦,那真是太令人寒心了。”阮清言装模作样地撇嘴配合道,引得两人忍不住笑起来。 ** 笑够了,顾霜枝问他:“你来干什么的?” “我请他来的,给店里拍点宣传照,放在网上。”于念替他答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有空了,我还以为要等到年后。” “我没那么忙。”他感冒刚好,温柔的话语间还带着稍许的鼻音。 “你最近不是官司缠身吗?” “……怎么说话的,官司缠身?”阮清言皱了皱眉,对她的形容表示不满意,“被告的又不是我。只是以公司的名义,公开警告他们而已。” “话说网上那些模仿你风格的照片,确实挺不错。那个叫kio的摄影师也是有点才华的,非要这么赶尽杀绝么?” “什么模仿……两组照片都是我拍的。”他的叹息里带着些许无奈。 “……”这下两人都沉默了,那天他们一群人还围在这张桌子上讨论哪组照片比较好看呢,现在想来真是无聊至极。 “那些是我没有发表过的照片,大部分是挑剩下有瑕疵的,和留作以后用的素材。”阮清言解释道,“后期是别人做的,我承认有几张做得还不错,但这确实是盗图行为。现在很多摄影师的照片被盗,都是卖给国外图库和杂志的。一是不容易被认出来,二是跨国追责难度大。” 他语气淡然,放下水杯,从背包里拿出单反,随意翻看起照片。 “那是谁盗了你的照片?” “不知道。我让助手去检查过了平时用的电脑,有中过木马的迹象。”阮清言无奈地笑道,“也真算是费尽心机了。” “看来是针对你而来的,他们八成认为你的电脑里有些什么大明星模特的私密照片,很香艳的那种,随手卖给狗仔,能捞不少钱。”顾霜枝分析道,“就算没这些呢,也落到一堆素材可以卖去国外赚外块。” “对对对!”于念附和着八卦道,“所以阮大摄影师,你的电脑里面到底有没有……” “别胡说!”他皱着眉头打断两人的胡乱猜测,“再说了,好的东西当然是用胶片珍藏的,哪会随随便便放电脑里?” “你好像颇有心得啊灰弭~”于念玩笑道。 “没有的事。”他才刚解释到一半,店里就来了客人,于念起身去接待,剩下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 顾霜枝眉梢含笑,心情似乎因调侃他而变得不错。 “我保证,真没有。”阮清言侧过身,轻声在她耳边说,“我拍的人都是穿衣服的。” 他的语气略带焦虑,像是真担心她误会什么似的。 “那人家干嘛非要黑你的电脑?”顾霜枝故意敛起笑意逗他,“我看没那么简单。” “这我哪知道?我是一个正直并且纯洁的摄影师。”他一脸崩溃,攒眉蹙额地试图让她相信,“真的,不信的话你可以问我助理他们。” 阮清言凌乱的样子让她没来由觉得好笑,其实他性格挺可爱的,大事小事,都不过一笑了之。 ** 门口又响起一阵清脆的风铃声,于念在那喊了她一声。 顾霜枝顺势微微别过头,几个孩子冲她跑过来。 “顾老师好~~”小旖和小旎两个熊孩子激动地拉着她,你一言我一语地嚷嚷着自家的八卦。 “爸爸要和妈妈离婚啦!” “外婆昨天偷偷来找我们,问我们想不想跟着妈妈。” “然后被奶奶发现了,她们两就吵了一架,差点打起来!” “我听到爸爸妈妈在讨论,谁跟爸爸,谁跟妈妈的事儿呢!” “我选爸爸!”小旖举起手,庄重得跟投票选举似的,“爸爸会给我买很多好吃的零食!” “我选妈妈!”小旎也跟着发表意见,“妈妈给我买了很多漂亮衣服!” “顾老师你说呢?”两孩子一左一右拉着她的手,跟她索要意见。 玛丽一脸崩溃地翻白眼摇头,显然是被这俩小祖宗折腾了一路,不想给什么意见了。 “顾老师,那麻烦你了。”玛丽微微欠身后,就逃也似地离开了琴行。 正琢磨着怎么跟俩孩子开口说“离婚”这件事的含义,边上的男人就先开口了:“两位小朋友,你们懂不懂‘离婚’的意思?” “懂啊,就是一拍两散呗!”小旖信心满满地解释,也不知是哪里学来的词汇。 小旎也上前解释道:“玛丽说是,没感情了,死蟹一只。” “死蟹一只”她是用上海话讲的,意思是没办法了,没救了。小小年纪,跟菲佣学来的稚嫩口音,惹得顾霜枝忍不住笑出了声。 阮清言也笑了,招手喊两孩子过来,等她们像灰弭那样乖乖走到跟前,就正色对她们说:“离婚这事很简单,就代表了从今以后,你们有了吃的就没衣服,有了衣服就没吃的。” “啊!那就是说,要么冻死,要么饿死?”小旖满脸担心地盯着他,显然是信了。 第24节 阮清言不置可否,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似地点了点头,“现在天这么冷,肯定冻死比较快啊,我要是你们,我就选衣服了。” “不要啊!!”小旎拽住他的衣角,“我也不要饿死啊!!” “你刚才说要选爸爸的。”他嘴角噙着笑,伸手刮了刮小旎的鼻子。 “呜呜呜那我怎么办,我不想死啊……”两个孩子转而想顾霜枝求救,语调带着些哭腔。 “好了好了,不会冻死,也不会饿死。”顾霜枝无奈地摸着两人的脑袋,“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先去琴房吧。” ** 直到小旖小旎被于念带进里面琴房,顾霜枝才没好气地质问身边的人:“你吓她们做什么?” “我没吓她们啊,我只是把这件事用最直观的方式描述了一下而已。” “直观?”顾霜枝哭笑不得,“爸妈离婚,孩子只能选择冻死或者饿死?这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阮清言扶她起身,把拐杖送到她手里,扶着她往琴房走,“不说得这么极端,她们能明白么?再说了,现实生活往往比我描述的要残酷得多。” “她们年纪还小,你和她们扯这些做什么?” “父母要离婚,你看她们高兴的,整个一没心没肺。”他轻叹一声,看她微微皱起的眉心,耐心解释起来,“我见过很多战乱地区和贫困国家的孩子,他们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每天不是在为天上会不会掉下炸弹而担心,就是在为明天不被饿死而祈祷。哪里有闲工夫,去研究父母离婚跟谁过比较好这种事。再说了,这俩熊孩子,对父母家庭没感情,对你又不尊重,本就欠收拾。要都像你这么忍着啊,等她们懂事以后,一定又会恨当时没人把‘离婚’这件事的含义告诉她们吧。” 顾霜枝不知道他所说的对她“不尊重”是什么意思,一头雾水中又觉得他说的似乎有点道理,真不知道该信他还是不该。 慢悠悠走了两步,她侧过脸和他闲聊:“你是不喜欢小孩子吧?” “不,我很喜欢孩子。”他的声音重新温柔了下来,“不过我不会溺爱的。” 加上后面半句,整个话题就似乎歪了。 顾霜枝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阮清言迟疑着说:“31号晚上,我会在yy跨年,你没事的话……要不要来听听看?” “跨年?可以啊。”她略诧异地笑道,“是唱歌吗?” “主要是聊天互动,也会唱歌。”他怕她没用过yy,又问她,“你有yy号吗?” “以前有,不过密码可能不记得了。” “用我小号,到时候我帮你搞定。”他送她到琴房门口,唇畔不自觉扬起轻盈的笑意。 “你还真是服务周到啊。” 关上门,她居然开始想象他的样子。 那个有着温暖声线的灰弭,那么多人的本命,常年低调在二次元的世界里,从未发过一张自己的照片。 可当他真真切切地站在她的身边,她却同那些仰慕他的小粉丝没什么区别,不停地揣摩起有关他的一切。 他可能有一双寡淡的眸子,和清秀的眼睛轮廓。 他的嘴唇丰盈润泽,说话的时候嘴角是弯弯的。 他的头发很干净,没有挡视线的长刘海。 …… 最后她轻声叹息。 终究,还是逃不过想象的局限。 ☆、chapter 21 ?12月最后一天,林骁正式搬去了工作室的小宿舍,特地来琴行请所有人吃饭。从最开始的在大城市里找不到方向的迷茫少年,到现在成了摄影师yan的助理,他还是觉得像在做梦。 大家都说兴趣爱好变成职业,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今天一行人聚在琴行边上的小餐馆,讨论着自己曾经的梦想。 “我小时候的梦想是以后当空姐,在天上飞来飞去。”这是小美一本正经说的,却惹得一桌人忍俊不禁。 “你们笑什么嘛~我后来真的去考过的,可惜第一轮就被刷掉了。” “那也算努力过了。”于念少有地赞同她,“比我好多了,我以前想当服装设计师,后来懒了,只想当一个有源源不断漂亮衣服穿的女人。” “小枝姐,你呢?”林骁又转向顾霜枝。 “她呀,我知道,我来说!”于念放下筷子,激动地自告奋勇,“她以前最大的梦想没别的,就是追到她的男神!” “……” 小美和林骁诧异地吸了口凉气,互看一眼,继续八卦道:“小枝姐,你男神谁啊?后来追到了吗?” “没追到。”顾霜枝淡然答道,“他都要结婚了。” 小美联想到自己,又感慨道:“哎~要是我的众男神里有人要结婚了,我非得哭死不可。” 于念忍俊不禁:“你活该,男神那么多,迟早有一天要哭瞎眼。” 服务员适时出现,问他们要点些什么饮料,汽水还是啤酒。 小美第一个挥手:“啤酒不行,今晚我本命yy跨年,我不能喝醉。” 于念冷冷飞了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一眼:“我记得我今晚也跨年。” 这家伙果断反应过来:“帮我录下来小枝姐,我一定要听!!” 顾霜枝故意逗她:“要听就听直播嘛,不然怎么显得出你对老板娘日月可鉴的真心,是不是?” “直播的话,恕难从命了!”小美给她俩作揖,颇有视死如归的架势。 “算了,勉强是不会有真爱的。”于念装模作样地托着脑袋,佯装心碎地挥了挥手,“本宫累了,你们退下吧。” 这下子,整张桌上没人再想搭理她了。 ** 阮清言一早给顾霜枝的手机上装了yy,又给她自动登录了自己的小号。 这个号是他几年前用过的,虽说是小号,可还是公开使用过的,一进频道就被加了马甲,引得公屏猜测连连。 不过顾霜枝看不见这些,倒也没什么压力,只当是和他打电话聊天。 过了会儿,频道里又进来几个老熟人。 许致晟是纯粹来凑热闹的,一进频道就私戳他,问他非影怎么也在这。 阮清言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他在圈子里向来低调,不与人拉帮结派。可这非影不同,他刚出道就已经和圈里众多大神成了好友。所以他出现在灰弭的频道里,显得尤为突兀。不过他既然说了想来,阮清言就给马甲了,也没多问。 晚上十一点多,于念在自己房里,参加一个跨年歌会。她这会儿学乖了,不待在客厅,省得又有什么人突然出现。 顾霜枝独自戴着耳机,听灰弭一如既往的开场白。 “喂?能听到吗?”这样的声音时而空灵时而轻微,直到半分钟后他才调好了音。 “感谢大家,这么晚了还守在这里陪我跨年。”温柔清澈的声音淡淡笑道,“我记得上次有个同学拔了宿舍的空调插头来接拖线板,我想说很抱歉,这次又很晚了。这位同学今天还在吗?不会真被室友杀了吧?” 那个被点名的孩子激动地不停在公屏上刷:“灰弭大大!!我在这里!!!我还活着!!!我室友都被你圈粉了,不会杀我啦!!” 听着他无聊的玩笑话,竟也觉得这年末的脚步渐渐放慢了。 他的声音有一种奇怪的力量,让人忘了时间和地点,全心沉醉。 ** “今天是2015年的最后一天,大家可以和我一起回顾一下,这一年都有哪些印象深刻的事呢?那我先说好了,我每一年过得都不一样,基本上总在外面跑来跑去,和不同的人打交道。今年我去了趟佛得角,那儿的人很热情。我留宿在当地的一家人家里面,大约有一周的时间,每天和他们生活在一块。有天我跟着男主人去捕鱼,那时候海风很大,整条船摇摇晃晃,我在夹板上晕船,扶着栏杆想去船舱里休息。这时候一个巨浪打过来,我没站稳,差点整个人翻到海里。那次真的是抓住了栏杆才没掉下去,命悬一线啊……” 屏幕上齐刷刷地开始揣摩灰弭的职业和身份,他有些无奈:“呃……我在说生死攸关惊心动魄的故事啊,你们难道不好奇我有没有得救吗?怎么都猜起我的职业来了?” “不好意思灰弭,你死没死这件事真的没有悬念,我还是更想知道你的职业。” “不好奇,叔叔我们不好奇!!” “要是没得救的话,现在说话的是鬼吗2333333” “……” 他揉了揉脑袋,望着刷屏的猜测里花样百出的答案,不禁觉得好笑:“作家?这位朋友是觉得我很有文采吗?” 这时候许致晟跳出来补刀,说出了真相:“通过‘转发微波’这件事,基本可以排除作家。” “哈哈哈许大别闹!!!” “来自基友的官方吐槽2333”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啊哈哈!!” “……” “咳咳。”灰弭尴尬地咳了两声,“都要到2016年了,你们就不能忘了那件事吗?” “不能~~~” “忘不了忘不了~” “这件事已经在我幼小的心灵打上了深深的烙印,灰弭你要负责!” “……” 既然他们对这事感兴趣,那他干脆翻翻看各路猜测:“记者?导游?都不是哦……推销员?我推销什么东西,得满世界的跑,还赖在别人家里不走啊?呃,说安利的那个朋友,你想多了吧……这样,目前貌似没看到正确答案。” 这时候屏幕上忽然出现一个让他喷饭的答案:“流浪汉?!这位同学,你……接近了。” 接下来的猜测越来越奇葩,连x战警都出来了,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找机会收住了这个话题:“好了,不说我了,来看看微博里大家都有哪些难忘的事。” 就着轻松的背景音乐,他念了几条微博评论,皆出自各地的粉丝。 他们有着不同命运和故事,却在此刻相聚于此,分享彼此的经历,再通过灰弭之口,相互鼓励治愈。 ** 顾霜枝仔细听着,跟着他一块笑,也开始思忖起自己的答案。 过去的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可改变了她最多的,恐怕就是他的声音悄然降临在这一年的深秋。 听了那么多或精彩或悲伤的故事,她忽然有种倾诉的冲动。 想问他,平安夜那天说的话是不是还算数。 而这个念头只是转瞬即逝,终究没能化为确切的行动。 手机里的yy却倏地自动断开,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电话铃声,和来电显示的语音播报。 第25节 她下意识接起电话。 “轮到你了,顾同学。”他开口便是一句温暖的调侃,一扫年末多余的惆怅。 所以他特地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问她这个问题? “我这一年没什么特别的,灰弭大大。”顾霜枝学着小美的花痴语气说道。 他舒朗地笑了:“你这样叫我,倒是让我不大习惯了。” “你直播结束了?应该还没过零点吧?” “没,休息会儿,非影在唱歌。”电话里传来隐约的歌声,阮清言笑道,“不过我不建议你听其他男人唱歌,可能会影响你的审美。” 顾霜枝握着电话,不禁笑出了声:“我看你是害怕,我听到别人唱得比你好吧?” “开玩笑的。”他稍许敛起眼角的笑意,缓缓舒了口气,“我只是个业余的,唱得比我好的大有人在,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希望能让你记住的声音,只有我。” 最后三个字音色淡淡的,没什么刻意的渲染,却轻而易举地拂过她紧绷的心弦。 分明是不想让她喜欢上别人的声音才打电话来打断她听歌,却被他巧言令色说得这样道貌岸然。 她空荡荡的脑袋里,瞬间被古韵的余音和回声填满。 顾霜枝明白他的意思,没正面回答,却也没选择忽略,只突兀道一句:“我需要点时间。” 寥寥可数的只言片语,电话那头的人竟也能会意,干脆地答道:“我等你。” 他很清楚她需要的是什么时间,或许他一直在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敲着桌面打节奏,电脑音量被调得很轻,华丽饱满的声线隔开了现实与虚拟的世界,恰好给他营造了片刻思考的空间。 阮清言问她:“想听什么歌吗?” “什么歌都行?” “都行。” “化身孤岛的鲸。”她这回没犹豫,报出了一个他熟悉的歌名。 这首改编的歌凭借动人的歌词在网上红极一时,许多大神都翻唱过,他沉寂须臾,在脑海里搜寻起这首歌。 “我未入过繁华之境,未听过喧嚣的声音,未见过太多生灵,未有过滚烫心情,所以也未觉大洋正中,有多么安静。”他随口清唱了一段,末了,又加上一句紧接其后的念白,“直到,遇见你。” 只这么一句,顾霜枝就在心底里确信,他适合唱这歌。 和其他很多人都不同,他的歌声温柔却很清澈,用不着刻意的粉饰和炫技,却更能触动人心。 就像那只生活在海洋里鲸,从未体验过人世的繁华与沧桑,却只在那人的出现后,才惊觉自己只是一座孤岛。 顾霜枝多多少少了解了自己的羁绊。 她害怕的,不是眼前的黑暗,而是他历经过的大千世界,于她而言太过美好,灿烂到无以承受。 ☆、chapter 22 ?阮清言没时间聊太久,过了约莫五分钟,频道里的歌结束了,才挂了电话,重新打开麦变成灰弭:“谢谢非影的献唱,唱得很好,我看到公屏上有很多人说要被你圈粉了。” 非影笑道:“灰弭不会吃醋吧?” “不会啊,好的音乐应该大家一起分享。”对不熟悉的人的调侃,他的答案总是格外一本正经。 “好像快到12点了。”灰弭看了看右下角的时间,“有人点了首歌,唔……是一首很好听的歌,不过我以前没练过,可能唱得不好,大家见谅。” 这下子屏幕上齐刷刷的都是—— “有人是谁?” “有人是谁?” “有人是谁?” “终于瞒不住了,其实我姓‘有’,单名一个‘人’字。” “……” ** 他对这些恶趣味的八卦猜测视而不见,继续说道:“稍等一下,我下个伴奏。” 半分钟过后,他又在频道里播放起伴奏试音量,“喂,听得到吗?这样ok吗?” 几乎所有人都认出了这首歌的前奏,激动地在公屏刷着玫瑰花。 而当他开口唱出第一句,配着背景音乐里类似海风的声音,顾霜枝倏地就湿了眼眶。 她已经太久没好好哭过了,在他婉转纯净的嗓音里,她竟能隐约看见浅金色的阳光。 一曲唱罢,阮清言伸手去拿茶杯,却被那只默默蹲坐在边上的哈士奇吓了一跳。 “灰弭,你又偷听。”悬在空中的手转而摸了摸灰弭的脑袋,“不会吱一声的吗,想吓死我?” 灰弭眼神:吱你妹。 ** 频道里的人知道两个灰弭又聊天去了,纷纷刷屏跟哈士奇灰弭打招呼。 不过这次他没多说,把哈士奇灰弭带去阳台睡觉,再次回来的时候,他就成了这个房里唯一的灰弭了。 那时候离十二点还有十分钟,今年最后的十分钟。 “这样吧,我们来聊聊新年有什么目标怎么样?” 文怀不留情面地插了一句:“不说我倒忘了,你去年跨年的时候给今年订的目标是练出28块腹肌吧!说好的腹肌呐?” 阮清言脸一黑:“闭嘴,本房主允许你说话了吗?” 公屏上所有人瞬间笑炸,纷纷为文怀的壮举点赞,顺便质问她们的灰弭大人,腹肌在哪里。 他不是什么清高的偶像,逗比的黑历史不少,还开得了玩笑,大家免不了都爱调侃他。 “咳,腹肌本来就有啊。”阮清言试图让大家冷静下来,“我后来想想觉得28块太多了,小许文怀他们会自卑的。所以,有个五六块应该就够了吧。” “五六块是什么鬼?你还能练出五块腹肌的?”许致晟终于忍不住加入了吐槽大军。 “不过讲真,灰弭是真有腹肌的。”潜水的小白也开口了,“我摸过,确实有六块来着。” 一句“我摸过”又把整个话题带歪了,阮清言开始琢磨起是不是要把自己这群损友都禁言了。 “好了,我这次好好说。”阮清言无视屏幕上的各种调侃,强行把话题又给扯了回来,“新的一年,我希望所有家人朋友,包括正在听的各位,身体健康,心想事成。但愿明年的这一天,我们还能在这里聊天。给自己定的目标……算了,这个不说出来,省得明年这时候又被你们笑话。” 话说一半的人引得整个频道炸开了锅,粉丝们表示,灰弭这是要逼死强迫症啊。 “这个……我认为目标还是默默放在心里比较好。”他轻笑一声,把话茬丢给非影,“那问一下第一次来的客人好了,非影你有什么新年的目标吗?” 对方果断答道:“明年的目标啊,其实已经在筹划了,就是出一张专辑,希望一切顺利。” “出专辑很赞啊,到时候记得送我一张。” “那必须的,也请在座的各位多多支持啦。” ** 时间不知不觉越过零点,他看着电脑右下角崭新的时间,和屏幕上满满的祝福,温柔的笑意悄然攀上眼角,“新年快乐,各位。” 一时间,手机短信铃声连连响起,他耐心翻着,终于找到了属于她的那句祝福。 “歌很好听,谢谢你,新年快乐。” 他回了个电话过去,以为顾霜枝快睡了,哪知道对方在客厅里吃宵夜,电话接通时手机自动报出了他的名字。 于念觉出了点猫腻,在边上“啧啧”了两声,又识相地端着碗面条闪到一边。 “没什么事,就想和你说新年快乐。” “你刚才在yy说过了。” “刚才是对所有人说的,不太一样。”他扯着干巴巴的借口,只为了问她一句话,“今天有空吗,元旦?” “没空。”对方果断答道。 “……” 怕他误会,顾霜枝又解释道:“是真没空,得回家一趟,很久没回去了。” “那我送你。” “不用了,我回家不远,地铁四五站路。”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有些突兀了,阮清言只好轻叹着又说:“那你自己小心一点,元旦人多。” “嗯,我知道。” 简单的对话就这样戛然而止,挂了电话,顾霜枝只觉得脸颊滚烫,伸手摸了摸,指尖的冰凉瞬间在脸上温热的皮肤蔓延开来。 胸口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听得很清楚。 “别摸了,越摸越红。”于念远远地瞧过来,“好意”提醒道,“看你这春心萌动的样子,真像是回到了读书那会儿。” “好汉不提当年勇。” “亏你还好意思说。”于念白了她一眼,忽而想到了什么,又放下泡面跑去她边上八卦,“说真的,灰弭对你挺特别的,你感觉到没有?” “……” “小许说他没谈过恋爱,白纸一张。” “……” “我跟你保证,比吴墨长得帅。” “……” 顾霜枝一语不发,状似沉思。 “想什么呢你?”于念忍不住戳了戳她。 第26节 “想睡觉。”她打了个哈欠,往房里走去。 结束直播后的凌晨,灰弭更新了今年第一条微博,不是什么祝福和感谢的话语,而且一句歌词。 刚才他唱的最后一句,作为他卖了没多久关子的新年目标—— “我想给你能奔跑的岸头,让你如同王后。” ** 新年第一天,顾霜枝回了趟家。她已经几个月没回家了,今天哥哥顾然第一次带女朋友上门,母亲大人勒令她必须回家吃饭。 三室两厅的房子在中环算得上大了,元旦这天一大早就格外热闹。 顾霜枝刚回家就被爸妈拖着一块打扫屋子,他们昨晚就彻底打扫了一遍,今天醒来又强迫症或是洁癖发作,非要合计着再重新搞一次卫生,足以可见他们对这个未来儿媳的重视和期待。 快到中午的时候顾然带着女朋友回来了,顾霜枝站在妈妈身后,按她规定的样子面带微笑礼貌点头。 “这是陆茜。”顾然把身边的姑娘往里一带,接着给她介绍起自己的家人。 “哟,小枝回来了。”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的哥哥对女朋友说,“这我妹妹顾霜枝,漂亮吧?” “你好,小枝。”陆茜朝她微笑着颔首,却倏地察觉到一丝异样。 这个漂亮的妹妹虽眉欢眼笑的,目光却不是看着她。 瞧出了她的疑惑,顾妈妈上前解释道:“我们小枝以前出了意外,角膜受损,现在眼睛看不见。” “那太可惜了。”陆茜被一家人请进门,才坐下忽然又说,“我大伯是眼科专家,要不我把他介绍给你们认识吧?” “诶,这些年专家也没少看,说是只能移植了。可角膜供体少,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等了。”顾妈妈轻叹一声,回头看了看在边上一脸无奈的顾霜枝,“好在,最起码还是有希望的。” “别聊我了吧~今天的主角不是我啊……”顾霜枝觉得又被全场瞩目了,别扭地拽了拽母亲的衣角。 “对对。”顾妈妈会意,忙招待起客人。 顾然在顾霜枝从小到大的印象里一直是温润如玉的可靠大哥,从小到大,无论她惹了多大的麻烦,第一个想到的人都是顾然。 上学时顾然比顾霜枝大两届,长得挺拔成绩又好,是所有老师会拿来激励其他人的那种典型好学生例子。 顾然是在北京念的大学,学的生物科技,之后又读了研究生,去年刚毕业回上海。陆茜是他在北京念书时认识的,地地道道的北京女孩,为人热情爽朗,才见面就深得二老欢心。 顾霜枝就只管在一旁埋头吃饭。 ** 饭后顾然神神秘秘地把她拉到后阳台边,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个信封放到她手里。 “这怎么回事?”向来温和的语气带着质问,顾霜枝立刻就明白了里面是什么。 “请帖吧?”她对此倒是没什么情绪的波动,“他之前跟我说过。” “他也邀请过我,不过我拒绝了。”顾然转而诧异地问她,“谁晓得你倒是答应参加了?没睡醒吧姑娘?” “我早没放在心上了。”顾霜枝下意识摸着信封口的印泥,语气满是云淡风轻,“都那么多年了,大家都过得不错,给个祝福有什么难的?” 顾然抓住了她话里的短暂迟疑:“你过得不错吗?” “不错啊。”她认真想了想,“至少比别人想象的要好得多。” 顾然知道自己跟她说不通,辄然轻叹,妥协似地开口:“那我陪你去。” “你都拒绝了,出尔反尔多尴尬。”她随手扬了扬手里的请柬,“我自己去。” 他垂眸注视着这个傻妹妹,她从小就是这样,看上去对什么都不在意,其实比谁都有主意。 她要什么做什么,总有她的道理。 “行了,我们躲阳台偷偷摸的干什么?”顾霜枝轻声笑道,“快去客厅救救你女朋友吧,大概要被爸妈烦死了。他们可准备了一大堆无聊的话题,刚才你们来之前还排练来着,我听得尴尬症都发作了。” 顾然背脊一凉,看向屋里的三方会谈:“好,走吧。” ☆、chapter 23 ?阮清言今天挺无聊的,在家里给自己做了一桌子好菜,又和灰弭一起分享了。 假期的日子总是闲适而慵懒,一人一狗坐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看文艺片。看着看着他就打起瞌睡,清醒后干脆跑去房里重新把眼罩拿出来,在偌大的房子里练习蒙眼走路。 这一次他稍微习惯了点,从房里走出来的时候一路都没什么阻拦。只是客厅里的摆设相对复杂一些,阮清言小心摸索着,打算把整个屋子逛一圈。 灰弭满眼的好奇,吐着舌头跟在他身后观察着他诡异的举动,时不时追上去踩他一脚试探。 长时间这样走还真挺吃力的,阮清言不禁揣摩起来,她究竟是怎么度过刚失明的那段时间的。庞大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世界,所有美好的光景悄然离她远去。恐惧、失落、茫然……她曾在那么多可怕的情绪里摸索着光明的痕迹。 心头有说不出的难受,阮清言停下脚步,伸手摸了摸灰弭的脑袋,像模像样地询问起它的意见:“眼睛看不见真的很危险,是不是?对了,你有没有认识什么导盲犬兄弟可以介绍给我?你这个年纪再送去培训估计是不成的。再说了,你是哈士奇,也当不了导盲犬……这可怎么办……” 灰弭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心里大概想说:你就不打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灰弭不安分地围着阮清言绕圈圈逗他玩,他被带着转来转去,最后没了方向。 下意识朝前方伸出手,却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奚奚索索的破裂声。 阮清言知道自己不当心砸了什么东西,摘了眼罩一看,气得差点没站稳。 灰弭也被这一声吓得不轻,躲开老远一段距离,呆呆地看傻了。 它就这么看着原本玩得正high的主人倏地脸色苍白,蹲下身小心翼翼捡起地上的相机残躯。 他的眼里充满了灰弭读不懂的情绪,闪闪烁烁的,看着就可怜。 ** 顾家人正其乐融融地吃着下午茶,顾妈妈亲手烤的饼干和甜点。 顾霜枝在长沙发最边上喝着果汁,百无聊赖地听着旁边严肃又好笑的对话。 然后就响起了短信铃声。 短信是打开后语音自动念的,她忘了有客人在,顺手就点开了。 “阮清言:小枝,我的宝贝儿子摔了一跤,粉碎性骨折,我好心痛。你想不想说点什么安慰我一下?” “……”霎时间,整个客厅陷入古怪的静默。 等顾霜枝意识到的时候,立刻敛了敛嘴角的笑意。 “小枝,这……这个叫阮清言的人是谁啊?”顾妈妈迟疑着开口。 “一个朋友。” 顾然略有些质疑,重复了一遍:“朋友?” 感觉到所有人又盯着她瞧,顾霜枝忙点点头,思考着怎么把话题从自己身上扯开。 可顾妈妈没给她这个机会,也不管边上正接待准媳妇呢,直接就开口道:“该不是男朋友吧?他都有儿子了,你可千万别走错了路啊!” 话音刚落,顾霜枝就捧着手机笑倒在沙发上了。 “你们脑洞也太大了……”顾霜枝拿他们没办法,边笑边起身回房间,“我去回个电话,别来偷听啊~” 顾妈妈担忧地看了看顾然,小声询问:“你妹妹这几个月忙什么呢?要不你去问问她?”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顾然无奈地往她离开的方向看去,“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就放宽心吧。” “可是万一……” “什么万一?”顾爸爸沉默许久,总算发话了,“我们姑娘做事一向知道分寸。” “好好好,你们爷俩是一个阵营的!”顾妈妈哭笑不得,无奈地看了看边上的陆茜,“让你见笑了小陆,我们刚才聊到哪儿了?” ** “你差点害死我了你知道么?”关上房门,顾霜枝还是惊魂未定。 电话那头的人有些莫名:“怎么了?” 担心真有人贴门上偷听,顾霜枝捂着话筒,小声说道:“我家人好像以为我在和一个有孩子的中年男子来往。” “哈哈哈……” 她别扭的抱怨把他的坏心情一扫而光。 而灰弭正同情地看着原本围绕幽怨光环的主人忽然间笑意湛然的脸,觉得他可能受到什么重创,精神错乱了。 她冷哼一声:“还需要安慰么?我看你现在挺高兴的。” “不用了不用了。”阮清言想象着她被误解时的臭脸,还是觉得好笑,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 他的话淡淡的,像早春的微风,能闻出清甜的花香来。 顾霜枝没说话,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骤然升温,客厅的空调暖气渐渐渗入房间。 嘴角挂着笑,思忖片刻,问了他一个很愚蠢的问题:“阮清言,你真的有六块腹肌吗?”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讶异之余更生几分欣喜:“下次给你摸摸看?” “好啊。” “……”阮清言微微一怔,“画风不对啊,你不是应该说‘谁要摸啊’才对吗?” 她恬不知耻地说:“这回我保留权利。” “流氓。”他眉眼舒展,忍不住一吐为快,“拒绝我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轮到摸腹肌的时候冲得比谁都前面。” 顾霜枝这回大方默认,接下了他的吐嘈。 “你宝贝儿子怎么样了?” “碎得挺厉害的,我现在准备拿去店里看看能不能修。”阮清言踱步到灰弭边上,勾勾它的下巴逗它高兴,不经意似地提起,“就在你家附近,你要不要过来?” 顾霜枝想了想客厅里的诡异气氛,估摸着待着也不会有她什么事儿了。 “好,地址给我。” ** 再次经过客厅的时候,二老正激动地拉着陆茜要去看早就准备好的婚房,顾然无奈地在边上陪着笑。 顾霜枝刚好逮住机会开口:“我出去一趟,晚饭回来。” “干嘛去,约会啊?”顾然蹙眉,言语间却满是玩笑的意味。 第27节 她老实交代:“陪个朋友去附近修相机。” 顾妈妈倒是又紧张起来:“那个有儿子的朋友?” “他没儿子!”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她托辞搪塞,“再说了,也就是个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你还特地换了身衣服再出门?” “……”她说不过母亲大人,便乖乖投降,由着看房子大部队把自己押送去和阮清言约定的地点。 “再重申一遍,不准跟踪我。”下车后,顾霜枝凑到车窗边对里面的人交代道。 妈妈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你可拉倒吧,谁有空跟踪你。” 话虽这样说,当那个拄着拐杖的姑娘转身缓缓走入人群,顾妈妈还是探出脑袋观望起来。 “诶,别开车啊,那个男人还没出现呐!” 顾然无奈地别过头看向车后座:“妈,小枝不是说了么,别跟踪她。” 顾妈妈不服:“这哪是跟踪啊?顶多算守株待兔!” “开吧,别搭理她。”顾爸爸也看不下去了,“小枝有自己的朋友圈子是很正常的事情,看把她给紧张的。” 顾然点点头,正准备发动,却听见后面顾妈妈的惊呼:“啊,来了来了!” ** 一家人就这么带着第一次上门的准媳妇,躲在车里往外偷看小女儿“约会”。 那男人大概一米八出头的个子,黑色呢大衣修饰着清瘦却挺拔的身材。他留着清爽的短发,五官轮廓柔和,眼底的眸色淡淡的,在顾霜枝出现后转为清馨的暖意。他大步迈去,把刚买的奶茶递到她手中,又轻托住她握着奶茶的手,替她戳好吸管。 两个人就这么说说笑笑地走了。 “啊呀,原来真是个年轻小伙啊!”车窗后顾妈妈眼神发光,“长得也标致,有你爸年轻时的模样。” “长得好有什么用?很多变态杀人狂都长得很好看。”顾然冷静地浇着冷水,“妈,你不能以貌取人。” “我不以貌取人能嫁给你爸呀?我不以貌取人,能把你们两个生得这么好看?”顾妈妈不服道,“你们该感谢我的以貌取人。” 顾爸爸哭笑不得地摇头,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顾然撇了撇嘴,对身边的陆茜解释道:“我妈总这样,歪理一大堆,我们家就属她最能说。” 陆茜掩嘴笑起来:“不会啊,我觉得阿姨说得挺有道理的。” 顾妈妈这回算是找到自个儿的阵营了:“看看,还是咱们小陆有眼光!” “……” ** “这什么地方?不像是正规的维修店啊……”顾霜枝才到门口,就已觉察出不对劲,“跟小弄堂里那种器械维修的小店似的。” “被你发现了。”阮清言在她耳边轻笑着,慢慢领她进门。 “yan?”小店里头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迎上来玩笑道,“今儿怎么有空来看我?诶,还带了个姑娘,女朋友?” “南哥。”阮清言低声一句,从背包里拿出相机,“又得麻烦你了。” “又坏了哪台?”南哥笑着顺手接过相机,打开。 彻底怔在原地。 “卧槽!!!”几秒种后,凄惨的咆哮声回荡在整个小店上方。 “别怕,他这人总这样一惊一乍。”阮清言回头给顾霜枝解释道。 后面的姑娘继续喝着奶茶,淡定地点点头,倒似乎是他多虑了。 “你特么成心气我来的吧??”南哥都想揍人了,“几十万欧的经典款,给你摔成这个狗样子了?” 阮清言微微蹙眉,话语间透着些许心虚:“我刚好在打扫柜子,就随手放桌上了……你看下还有救么?” “有你个大头鬼啊!蠢货!”南哥又把相机塞回他手里,欲讲他赶出门,“滚滚滚!别让我再看见你,混蛋!!” “……” 阮清言无奈把相机收回包里,带着顾霜枝正要出门,就听到身后传来极其不爽的一句:“去德国找徕卡专家看看吧,反正你小子有的是钱!” “谢啦。” “他是谁啊?”才离开几步,顾霜枝就忍不住开口,“怎么那么凶的?” “南哥以前是造相机的,也是徕卡发烧友,他对相机有感情。”阮清言耐心告诉她,“其实他人挺好的,就是见不得别人糟蹋相机,尤其是这种绝版的停产相机。” 顾霜枝对这种感情还是可以理解的,点了点头,转而问他:“你这相机真得几十万欧?” “停产以后被炒的,以前没那么贵。”他的解释云淡风轻,直到目光瞥到顾霜枝的脸上流露出的疑惑,“你想什么呢?” “忽然觉得文怀说的没错。” “他说什么了?” “说你败家。” “什么话啊……都是我自己赚的钱!”他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倏地又想到了什么,轻抿着唇放低语气,靠过去在她旁边轻声耳语。 “你管我的话,我一定不败家。” ☆、chapter 24 ?阮清言的宝贝儿子是八成治不好了,其实他早已有准备,只说过年前去一趟德国,再碰碰运气。 “那接下来去哪?”他迈着迟缓的步子,询问顾霜枝的意见。 一家人欢欢喜喜看婚房去了,她自己也没地方去,思忖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 冬日寒风瑟瑟,阮清言垂眸看着她冻红的指尖,问她:“想吃什么吗?找个室内的地方。” “好啊。” 她带他去的是附近的商场,经常去的甜品店。 翻看着菜单,阮清言忍不住蹙眉:“你吃什么?” 她不假思索:“香草雪山凉粉。” “太冷了,别吃这个。”向来不爱掺和别人选择的阮清言第一次反对了顾霜枝,怕她不听话,又补了一句,“你刚刚才喝了热的奶茶,会肚子疼的。” “那你说吃什么?”顾霜枝撑着脑袋,让他给自己念菜单。 “吃这个吧,榴莲班戟。”他指了指菜单上的推荐,“你体寒,吃榴莲比较好。” 一听到“榴莲”二字,顾霜枝忍不住揪起五官,一脸的痛苦和不愿意,“我从来没吃过榴莲,太臭了!” “和臭豆腐差不多,闻着臭,吃着香。”阮清言试图劝说她,“要不要试试看?不喜欢的话再给我吃好了。” 不喜欢就给他吃,顾霜枝在心里揣摩起这句话的深意。 才琢磨了一会儿,就弃械投降了:“好,我试试。” ** 话虽这样说,可当服务员把碟子端上来的时候,顾霜枝还是下意识攒眉蹙额地躲开了。 阮清言好笑地看着她仓皇逃窜的样子:“捏住鼻子。” 她乖乖照做,对方就隔着桌子靠近过来:“张嘴。” 短短两个温柔的字在顾霜枝耳边无限放大,他的声音有莫名蛊惑的力量,一圈一圈地,在她的大脑里回旋缭绕,不知何时才会停歇。 下意识张嘴,顾霜枝尝到唇齿间多出一份温软的甜味,又在在舌尖缓缓化开。 “好吃吗?”他收回勺子,期待着她的开口。 得到她点头的肯定,阮清言才敢往下说:“就和人一样,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合不合适,对吧?” 这话又是暗藏隐喻,这回顾霜枝不予置评。 “你看你,一说起这个话题,整个人就绷紧了。”阮清言笑意辗然,“像一根快断的琴弦。” 顾霜枝倒是挺喜欢这个比喻的:“也是,哪天绷断了我就打你脸上。” “……凶残。” ** 吃完甜品在商场里闲逛,阮清言轻扶着她的手肘,不自觉放缓了脚步。 他从来没有陪女人逛过街,自己也很少逛。到了大商场里,他总是直奔目的地,从不在其他地方多待。 顾霜枝眼睛看不见,这些眼花缭乱的小店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所以他带她逛香水店,看样子是新开的小众品牌,装修低调复古,一进门就有营业员上前导购。 那营业员小妹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开口便是公司成立至今的历史和企业文化介绍,十足像被洗了脑的传销人员。 阮清言微笑着,婉拒她的好意,“我们自己看吧,谢谢你。” 他弯弯的眉宇间似有一町暖阳,那小姑娘脸色“唰”的一红,点点头,不再吱声。 “这个怎么样?”阮清言拿起个小漏斗掠过她的鼻尖,留下一阵幽幽的香气。 “好奇怪的味道,好像有点闷。”顾霜枝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上面写了‘怀念’。”他的目光匆匆扫过架子,“这儿的香水名字都很奇怪,我来给你猜几个?” 顾霜枝对香水不怎么有研究,但对这小游戏还挺有兴趣的,点点头:“来。” ** 阮清言接下来给她的是一种淡淡的甜香,隐约有栀子花的味道,顾霜枝耿直地猜测:“栀子花开?” “nonono……你绝对想不到。”他也不让她继续,直接宣布了答案,“雨后的大溪地。” 顾霜枝脸色一沉:“大溪地下过雨后是这个味道的?” “不知道,下次带你去闻闻看。”他又轻描淡写地在未来规划里多加了一笔。 “……” 第28节 “这个呢?” “这个有明显的橘子味。”根据前一个答案的风格,顾霜枝一本正经地分析道,“很可能叫‘烈日下的长兴岛’。” “……你是认真的?”阮清言已然藏不住清朗笑意,特别是这姑娘坚定的颔首肯定,更是戳中了他的笑点。 “我猜中了没?” 他忍着笑声,遗憾地告诉她:“没猜中,不过我觉得你取的名字更好。” “那答案是什么?” “背叛的恋人。” “……” 两人同时无语。 “再试这个。”阮清言见到个有意思的,拿给她闻。 “有点涩涩的玫瑰香。”顾霜枝觉得自己怎么都猜不到,干脆脑洞大开,“我猜叫黑□□人节。” “又错了。”他早有预料,笑着揭晓道,“在阳台上抽烟的女作家。” 果不其然,这个答案一出现,顾霜枝立刻就不高兴了:“靠,不玩了!我这辈子也猜不中啊。” 他喜欢看她骤然抿直的唇线,像个输了游戏后怀揣着小情绪的孩子,让人没来由得想哄她。 ** “好了好了,我们不玩了。” 前方响起他清澈细腻的声线,伴随而来的是脑袋上温柔的抚摸。 阮清言摸了摸她柔软的中长发,熟悉的动作更像是在安慰灰弭,“出去呼吸点新鲜空气。” 顾霜枝憋红了脸,下意识点点头。 跟着阮清言离开前,感觉他在收银台驻足片刻。 顾霜枝听到店员小妹礼貌的话语:“欢迎下次光临。” “你买了什么?” “回家作业。”阮清言把一个小小的纸袋放到她手心里,“最后一题,拿回去慢慢猜,不准场外求助。” “……” “猜对有奖。”他轻声笑道。 年轻的店员应声投来惊羡的目光。 顾霜枝第一次听到有人把送姑娘礼物说成布置作业的,许致晟还说他没谈过恋爱? 她却觉得,这人分明是撩妹高手吧。 ** 方才闻了太多种香味,一来到商场中庭,顾霜枝就深吸了一口长气,又缓缓吐出。 倏地,突兀的窒息感紧紧包围住气管,乃至于整个胸口都又闷又沉,难以呼吸。 她猛地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另一只手扶着印满广告的柱子,脚下有些不稳。 “你怎么了?”阮清言发现了她不对劲的举动,俯身下来扶住她,“小枝,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 他慌错的声音重重叠叠,在顾霜枝的脑袋里不断撞击着,又变得越来越空灵。 身子愈发沉重,她紧攥着阮清言的手,想和他说话,却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脖子一般发不出声来。 他好像在说什么话,很着急,可她却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顾霜枝感觉身体被瞬间抬高,坠入个温暖结实的地方,飘飘荡荡似地,连意识却也渐渐模糊起来。 再然后,所有的一切都断片了。 ** 再度醒来的时候,顾霜枝闻到冰凉的消毒水味,脸上戴着氧气罩。 有那么短暂的空白,她忘了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又怎么会在医院里。 耳畔首先响起顾然的声音:“小枝醒了。” 接着是顾妈妈快步上前的询问:“感觉怎么样了?还好吗?” 顾霜枝艰难地点了点头,又问:“阮清言呢?” “嘿……”顾妈妈对边上的人说,“瞧瞧咱家这姑娘,刚醒来第一句就是要找男朋友。” “我在。”阮清言一直守在她边上,被点名后立刻往前倾去,向来温柔的声音变得忧心忡忡,“还难受么?” “不难受。”她轻轻摇头,有气无力地开口,“我怎么了?” “过敏性哮喘。” “怎么会过敏的……”顾霜枝咳了两声,吓得阮清言蹙起眉眼,神色又沉了沉。 久未开口的顾爸爸问:“你们都吃什么了?” “喝了奶茶,吃了甜品,还逛了香水店。”阮清言试图回忆,可他太过在意细节,就反而难以抓住重点,觉得哪里都疑点重重。 顾妈妈警觉地多问了一句:“没吃榴莲吧?” “……”两人同时沉默了。 半晌,阮清言轻声道:“吃了。” “难怪了!”顾妈妈惊醒,对床上虚弱的女儿质问道,“小东西,你榴莲过敏的,不记得了啊?” “是吗?”顾霜枝莫名,“我没印象了,从来没吃过……” “你很小的时候吃过一次,也是引起哮喘了。”顾妈妈转而跟顾爸爸求证,“那时候医生还说,严重的话,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对吧?” “对,我记得。”顾爸爸点头,“我们跟你说过的,孩子。不能吃榴莲,最好也别闻,所以家里从来不买榴莲。” “那么久远的事儿我哪还记得啊……”顾霜枝懊恼地感慨,“再说了,我一直也不爱吃啊,当然不会刻意去记。” ** “你一直不爱吃。”站在床尾的顾然抓住了话里的重点,敏感地问她,“那今天为什么又吃了?” 说完,还淡淡瞥了阮清言一眼。 阮清言正要开口,就被顾霜枝抢先了:“服务员强烈推荐的,我就点了。” 他注视着她说谎的样子,淡定得就像在陈述事实一般。 这算是在为他开脱么?阮清言觉得喉咙发紧,心里早已是翻江倒海。 “噢……以后可记住了啊!”顾妈妈就这么信了,还不太放心地跟阮清言交代,“小阮,你平时帮阿姨看着她点。这孩子从小就粗心大意,忘东忘西的。” “阿姨我记住了,您放心。”阮清言礼貌颔首道,“这次是我不好,以后我一定照顾好小枝。” “说什么呢你们?”顾霜枝试图解释,“我和他不是那个关系。” “行了,我们都懂的,有什么好害羞的呢?”顾妈妈又擅自下了定论,“小阮是个好孩子,这回多亏了他及时把你送来医院。你得好好谢谢人家,知道吗?” “我……咳……” “别说了,你需要好好休息。”阮清言打断了她的话,眸光里满是心疼。 “阮先生,小枝已经醒了,我们会好好照顾好她的。”顾然礼貌地下逐客令,“就不麻烦你了。” 话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多说的,颐然点头道:“好。” 顾霜枝似乎若有所思,只在他离开前轻说了声“再见”。 阮清言轻叹着,动作轻缓地合上门。 这扇门一刻不停地提醒着他,自己要走进她的世界里,终归还隔着许多东西。 ☆、chapter 25 ?医院底楼,人来人往的挂号大厅。 阮清言停下了脚步,有人远远从电梯口叫住了他。 他应声侧目,是刚才在病房里那个唯一对他没什么好态度的顾然。 “阮先生,我想和你谈谈。” “正有此意。” 马路对面的咖啡店,傍晚浅橘色的晚霞透过落地窗倾泻而入。 阮清言坐在半是霞光半是昏黄灯光的位子,手指轻轻转过咖啡杯,端到唇边抿了一口。 对面的男人神色从容,礼貌的脸上写满疏离,开门见山地问道:“阮先生,请问你对我妹妹,是什么意思?” 阮清言放下杯子,坦言道:“如你所见,我对她是认真的。” “相信你肯定知道,我妹妹的眼睛看不见吧?”顾然继续说道,“她从小就要强,比起得到后再失去,她宁愿不要。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阮清言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简单答道:“我不会让她失去,永远不会。” “曾经也有人这样跟我信誓旦旦地保证过,可后来,等我妹妹眼睛瞎了,他也就忘了自己说过的话。”顾然说得轻巧,却倏地让阮清言怔了怔。 他没想过她还有一段过去,如果不是从顾然口中听说的话。 见对方神色微沉,顾然的眸子里总算生出满意的微光:“那次给她的打击很大,几乎快让她崩溃了。我这个做哥哥的能为她做的事不算多,但在交友这方面,我是一定会干涉的,希望你能理解。” “那不是同一种情况。”阮清言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坚定地看着对面的人,“我在认识她的时候,就知道她眼睛看不见,将来也不会因为这一点而抛弃她。和你说的那位,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完全不同。” “其实并非完全不同。”顾然语焉不详道,“我们家小枝是个谨慎的孩子,很不容易对人掏心掏肺。特别是眼睛看不见以后,在黑漆漆的世界里,她信任的人少之又少。” “所以?” “我知道榴莲是你让她吃的。”顾然又突然把话题扯到了榴莲,“她平常不是那种会听人推销就轻易动心的人。本就不喜欢的东西,没人能改得了她的想法。当然了,我知道这件事本身是意外,也不会因此而怪罪于你。”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阮清言总算兜兜转转着从一团乱的话里找到了线头,“你害怕的不是我会辜负她,而是她会对我动心,是吗?” 第29节 顾然没说话,放下咖啡杯的时候在碟子上留下一声不稳定的脆响。 “其实你大可不必跟我绕这个圈子。”阮清言想起顾霜枝的样子,又忽而笑了,“你妹妹可比你直接多了,三言两语就把我给拒绝了。” “她拒绝了你?”顾然对此却颇为讶异。 “是啊。”阮清言轻笑道,“我知道她有心结没解开,不过我会等她,多久都行。” ** 顾然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你要让我怎么相信你呢?她是我从小护到大的妹妹,在这件事上,我可能比我们爸妈管得还多。” “顾先生,我想你是太紧张了,小枝比你想象中要成熟得多,你不该永远把她看成当初那个失恋受伤的小姑娘。”阮清言坦言,“她会再度有感情上的选择是很正常的事,即便没有我,也会有旁人出现。父母总有一天会年迈,哥哥也迟早会有自己的家庭。那到时候她怎么办?你要让她永远依附在父母身边,还是一辈子都靠哥哥嫂子呢?” 分明是来给阮清言下马威的,可顾然发现,怎么反倒成了他给自己做心理疏导? 偏偏他这话又正中要害。 纵使顾然想永远把妹妹护在家里,可于她而言总会有诸多不便。 到时候她怎么办?她那么要强,遇到了麻烦,还会和有了家庭的哥哥和年老的父母开口吗? 顾然笑着叹息,随口问道:“阮先生,请问你是从事什么行业的?” “摄影师。” “噢……摄影师啊。”似乎与他想的不大一样,顾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然我妹妹还没接受你,那我也就不多说了,今天的事还是要谢谢你。” “不用客气,确实是我有错在先,应该是我向你们道歉。” 两人尴尬的对话止于此,没多少闲聊,就分道扬镳了。 ** 回家以后阮清言和灰弭一起共进晚餐。 那只笨狗在餐桌上闻来闻去,总是对他碗里的东西比较感兴趣。 “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他伸手把它的脑袋按回狗盆,“我这吃了你要拉肚子的,你要我一天去两次不同的医院么?” “……”灰弭表示莫名的无辜。 阮清言满脑子挥之不去的,都是刚才顾然无意间提起的那个人,那个伤害了她,又离开她的混蛋。 买单时顾然还有意无意地透露给他:那人要结婚了,小枝已经答应去参加婚礼。 完了以后还把具体的时间地点背了一遍给他听,实在是古怪。 洗碗的时候他心不在焉,反复想着白天自作主张的那句多余的话——“就和人一样,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合不合适,对吧?” 她听他的话试了,然后过敏了哮喘了进医院了。 一想到这,内疚的情绪就在他心里没完没了地骚动。他忽然很害怕,对于顾霜枝而言,他就是那颗一接近就让她过敏的榴莲。 本想着当面和她道个歉,却半路被她哥哥给“请”了出来。 所有的一切都事发突然,他现在,格外想和她说说话。 正纠结的时候电话铃声响起了,居然真是她打来的。 “刚才在病房,我哥对你态度不怎么好,我妈让我跟你道个歉。”顾霜枝的声音听起来比下午有力气多了。 “该道歉的是我,我不该强迫你吃不爱吃的榴莲。” “没人能强迫得了我。”顾霜枝淡然答道,“是我自己想吃,就吃了。” “……”阮清言头一回觉得说不过她,“你家人呢?在边上吗?” “我赶爸妈下楼吃饭去了,我哥送他女朋友回去了。”她缓缓舒了口气,轻声念叨,“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 “他们好像误会了我们的关系,问了我一堆关于你的问题。” 阮清言的唇畔浮现起隐隐的笑意:“那你醒来以后,为什么第一个叫我的名字?” “我们吃了一样的东西,闻了一样的味道,我以为你也跟我一样晕过去了。” “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 “没……”他被她的反问堵得说不出只言片语的辩解,“如果不是误会的话,就好了。” 最后半句话说得很轻,像是故意不给她听见一般。 ** 原本是招待哥哥女朋友第一次上门的,结果这忙碌的一整天竟是在医院收的场。 陆茜为人热心,没介意这事,反而帮了不少忙,深得顾妈妈赞许。 次日顾霜枝刚出了院,就跟顾然打听起八卦:“我昨晚听见爸妈讨论,说回头要约陆茜的爸妈见面呢!你们要结婚啦?” “哪有这么快的?”顾然哭笑不得,“他们就是太闲了,要找点事情做。” “我认为不快啊,你也老大不小了。”顾霜枝兀自憧憬起来,“你们的婚礼会在哪里办呢?北京还是上海?还是办两场?” 顾然在顾霜枝的床边坐下,没搭理她乱七八糟的幻想,找了个靠垫放到她背后,“你怎么想的,也希望我快点结婚?” “当然啊。”她眉眼含笑,下意识点点头,“你早点结了婚,就能生个孩子给我玩了。” “你自己就是个孩子,还玩。”顾然蜷着手指敲了敲她的脑袋,语调也渐沉了下来,“我结婚以后啊,就不能时时照顾你了。” “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你能照顾自己?”顾然爽朗笑道,“那还把自己照顾进医院了?” “哼。”她佯装生气地别过脸,心里却暗自唏嘘。 一直以来都在顾然的保护下长大,可真有这么一天,他遇见了自己要用一生保护的那个人,顾霜枝还当真有些失落。那个无论她犯了多少错事都替她挡下的哥哥,那个无条件分享她所有喜悦与悲伤的,自打牙牙学语时就把她宠成小公主的人,他终于要开始只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顾霜枝无声叹息,手指却下意识卷起头发。 ** “我问你,那个阮清言是怎么回事?” 一提起阮清言,顾霜枝的神色就不大自然:“我说了,就是个朋友。” “别跟我打哈哈,我又不笨。”顾然的语气很肯定,“他挺喜欢你的吧?” 顾霜枝垂着脑袋,只好老实跟哥哥交代:“他是说过喜欢我……” “那你呢?” “我……不知道啊。” “喜欢?不喜欢?”顾然似笑非笑,“你不是一向挺有主意的么?还是说,他跟你表白的时候你当场吓懵逼了,哆哆嗦嗦把他推开了逃回家。冷静下来想明白以后就后悔了,开始一个人纠结:怎么办怎么办,他怎么没来追问我?他不会就这么放弃了吧?哎呀,没有台阶下,开不了口啊好急好害羞……” 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哥哥,一口气就把这妹妹傲娇的小心思分析得透透的。气得刚出院的顾霜枝抄起个枕头就去打他,两兄妹在房里打打闹闹了会儿,才重新消停下来。 顾霜枝小心翼翼试探着问:“哥,你觉得他怎么样?” “一般吧。” 她的心跳漏了半拍,却听到顾然继续补充道:“当哥哥的自然是看谁都不顺眼。” “这话不假。”顾霜枝撒娇般搂上哥哥的手臂,“他肯定没你好。” “小丫头。” 他自然知道妹妹的小心思,嘴巴跟抹了蜜似的,根本就是有阴谋。思前想后,八成是为了那个姓阮的。 无奈地轻笑着摇头,妹妹长大了,有心上人了,哥哥还能为你做什么呢。 ☆、chapter 26 ?假期结束,几乎每个人都得了节后综合症,除了于念。 她和小白文怀他们,加上其他几个在上海的古风圈好友组成小团体,结伴去江西旅游了。 “老板娘可真狠,还得两天才回来。”小美无奈地趴在桌上抱怨起来,“这么大一个琴行,就剩我俩了,小枝姐。” “加她一个也没差,本就人少。” “诶,小枝姐,你今天喷香水了?”小美使劲吸了吸鼻翼,“闻起来好香好甜,这是什么香水?” 她顺口答道:“还没猜出来。” “什么?包装上应该有介绍的吧?服务员没跟你说吗?” 顾霜枝这才意识到这是阮清言送她的“回家作业”,味道淡淡的,却格外清甜怡人。她只闻出幽幽的薰衣草香,也还没猜出名字来。 他说了,不许场外求助,她便乖乖把瓶子收进抽屉里,偶尔喷两下找灵感。 这天上午店里生意清淡,顾霜枝喝着茶,和小美一块听着最新的广播剧。 听得久了,原本不怎么欣赏的男声都变得磁性起来,小美一拍桌子:“这男主是哪位cv配的啊?我要去粉他!” “消停会儿吧你。”顾霜枝无奈地劝诫她,“粉这么多人,不累啊?” “正因为空虚无聊才四处找人粉嘛~~我要有对象的话,干嘛还在这儿和你一块儿听少女漫画改编的广播剧呢!” 这话粗理不粗,顾霜枝又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她:“你前两天见的那个网友……?” “别提了,小枝姐。他除了声音好听,浑身上下就没优点了。”小美灰心丧气地说。 “……我记得见面之前你还说哪哪都好来着啊?” 小美无力地摇头:“假的,都是假的。” “什么假的?” “他骗我说自己身高一米八,长得像吴彦祖,是上市公司总裁,身价上亿,每天坐劳斯莱斯上班。” “噗。”顾霜枝忍不住笑出声,“这你信了?” “信了啊,我也不知道我哪根筋出问题了,居然连这么假的鬼话都信了。” 顾霜枝又指了指笔记本电脑:“你以后要少听这种广播剧,真的,世界上没这么完美的男主角。” 第30节 小美不甘心地叹了口气,“就算是没这么完美,那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磕碜啊!” “多磕碜?” “他最多也就一六五,又矮又胖,满脸褶子看起来跟五十多岁了一样。”小美边回忆边恶心地掉鸡皮疙瘩,“一见面就说自己钱包被偷了,饭钱让我垫付。” 顾霜枝倒是觉得她的经历比广播剧精彩,干脆一门心思听她诉苦,边幸灾乐祸:“哈,说好的吴彦祖呢?” “别说吴彦祖了,连吴孟达都比他帅五百倍啊!!”小美恨恨地捏起拳头在桌上一通乱捶,“而且他也不是什么大老板,而是菜市场卖猪肉的,每天踩三轮车上班!” “……” “卖猪肉也就算了吧,他非要打肿脸充胖子,跟我说这一片的猪肉摊都是他承包的。我要是跟了他,以后有吃不完的猪头猪脑猪蹄猪下水……” “够了,先让我缓缓。”顾霜枝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 “小枝姐,你太没同情心了~”小美扼腕唏嘘,“我当时还含蓄地问他来着,怎么跟网上说的不太一样?结果他居然理直气壮地说,现在的女孩怎么这么物质。我靠!!” “都是镜花水月啊姑娘。”顾霜枝摇了摇头。 “是啊,也怪我不好,想得太完美了。” 即便是嘴上安慰着小美,可顾霜枝还是不禁代入了她和阮清言的关系。 对她而言,阮清言又何尝不是素未谋面呢? 她很想真正地和他见一面,又害怕看到他的模样。 无论他长得好坏,一张真实存在的面孔都足以令她恐惧。 ** 到了下午,林骁来了一趟琴行,说是学车回来,下午没安排工作,就过来帮帮忙。 顾霜枝诧异道:“当摄影师的助理还要开车的么?” “yan不爱开车,平时出去拍照都是涛哥开的。不过有时候涛哥还有别的工作,所以yan让我去学了,有备无患嘛。” 店里没什么客人,两人干脆搬了凳子过来打听他的新工作。 小美对他的boss更感兴趣:“灰弭平时都干什么的?工作的时候凶吗?他周围女的多不多?……” 林骁羞涩笑道:“拍照,不凶,不多。” “就这么简单?” 他点点头:“嗯,是挺简单的,就是有时候会忙。” 顾霜枝倒觉得他总是游手好闲,忍俊不禁质疑道:“忙?” “是啊,忙起来就日夜颠倒。”林骁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不过我现在还什么都不会,帮不了他什么。他今天晚上就得一个人跑去码头拍夜景,大冷天的,没让我们加班。” “码头有什么夜景可拍的?” “本来也不是工作上的事。”林骁汗颜,靠近过去小声对两人说道,“听说有个码头工人在装货时出了事故死了,单位不愿负责,花钱堵住了媒体的口,这事就没流出去。这个码头工人的女儿走投无路,在博客找到yan,求他帮忙。” “可是……他一个摄影师,能做什么?” “小枝姐,他可不是一般的摄影师。”林骁解释道,“yan的博客粉丝数上百万,他的随便的一张照片都能引起轰动。” ** 林骁还说了很多,他说yan经历过很多,也深谙世事,可呈现在人眼前的却是最轻松自然的模样。 他喜欢用镜头给人传递美好和温暖,却也不避讳揭露罪恶与黑暗。 当然,他不会傻到直接跑去拍事发现场,而会拍些很美的港口夜景,和冬夜里通宵作业的码头工人。 然后,再附上一个小故事。 他说,现在的很多媒体都忘了自己的初衷。 既然如此,那就由他这个小摄影师,来通过自己的方式替他们完成。 “天呐,灰弭大大……”听着林骁的话,小美彻底愣住了,感动了许久说不出别的话来。 而顾霜枝一直没出声,直到很久以后林骁和小美都聊到晚饭怎么解决了,她还是没能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心不在焉地和两人一起随便吃了顿快餐,林骁送顾霜枝回家。他早觉出她的异样,白天一直没机会问。傍晚时分,没有夕阳西下的美景,取而代之的是灰蒙蒙的苍穹,和望也望不穿的雾霾。 ** 天气越来越冷,空气也随之变差,虽然没有北方那样严重,可对于曾患过哮喘的顾霜枝而言还是个挑战。 回家的路上忍不住咳了几声,打破了原先的平静。 “姐,你身体没事吧?”林骁第一时间关心了一句。 她摆了摆手:“没事,老毛病,习惯了。” “你今天……好像有心事?”林骁把步子放得很缓,缓到顾霜枝都能走到他的前面去,担忧的目光静静注视着她。 “没什么,不重要的。” “姐,你总是这样。” 顾霜枝神色稍有变化,“怎么样?” “把所有事情都形容得不怎么重要。”林骁试图解释得更清楚一些,“就是,会让人猜不透你,不知道你究竟对什么在意,对什么不在意。因为你表现得都一样。” 他说的这些顾霜枝自己倒是没发现,她只是单纯想着白天他说的关于阮清言的事。 顾霜枝微笑着托辞:“我这人性格挺难相处的吧?” “哪会啊~姐,你性格最好了,很坚强,不爱麻烦别人。”林骁都快把他夸上天了,“就和yan一样好。” “……” 和阮清言一样好?那是哪种好…… 她思前想后,也想不到她和阮清言两人的共同点。 直到林骁随口问了句:“姐,你今天喷香水了?刚才就闻到了,我还以为是小美姐呢。” 顾霜枝微笑点头。 “这味道很适合你。”林骁又说,“闻上去是淡淡的很温婉,给人留下的印象却是浓郁深刻的,有点像……初恋的感觉。” 说完,他低着头自然地轻笑了一声。 “初恋?”她倏地停住了脚步,墨色的眸子里骤然划过一丝愣怔。 ** 于念不在家,顾霜枝今天又回了自己家。到家的时候已是晚上七点多,顾爸爸和顾妈妈在客厅里看本地新闻。 顾霜枝的耳边闪过些什么,跟两人求证:“今天晚上降温?” “是啊,今晚要降到零下了,你明天多穿点出门。病刚好,别又咳嗽了。你哥哥这两天也有点感冒了,诶,我和你爸身体都挺好的,怎么生出你们兄妹两都病怏怏的……”顾妈妈又开始了没完没了的叨念。 顾爸爸又感慨道:“外头的空气越来越差了,这几天灰蒙蒙的,都没怎么见过蓝天。” 刚才在楼下,林骁似乎也是这么说的:“空气不好,上下班戴个口罩再出门吧。” 顾霜枝摸索着跳上房间的窗台,靠坐在窗边,隔着玻璃听窗外的凌冽寒风呼啸而过,摇动树枝的沙沙声响。 那张扬的动静,似是非要把她的脑袋也晃晕了才行。 比起市区里,郊区海边的风一定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她静静听着若隐若现的细碎声响,仿佛只要再安静一些,就能听得更远。 外头的夜色渐沉,空气在变差,温度在降低,还有那隐藏在黑夜里伺机而动的种种险情。 从前怎么从没发现,他是这样爱管闲事的人。 连带着她的整颗心也一同掉进了无端的担忧里。 ☆、chapter 27 ?“天冷,多穿点衣服。”顾霜枝打完短信,又不满意地删了。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出发了才是,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她又重新编辑了一条:“注意安全。” 思前想后,这样说应该最为妥帖。 正犹豫着打算发出去的时候,手机就忽然响了起来。 吓得顾霜枝一个没拿稳,生生把手机从阳台摔到了地板上。 “咔嚓”的清脆声响后,就没了动静。 她扶着墙,缓缓跳下阳台,蹲在地板上摸索了会儿,总算找到被摔坏的手机。 听到动静的顾然敲门进来,问她怎么了,哪知这妹妹一开口就是问他借手机。 顾然掏出手机递给她,下意识问她要做什么。 “打电话,你帮我拨号吧。” “打给那个阮清言?” “嗯。”她这回没闪躲,神色却也不似往日般从容,急着给他报起了号码,“137……” 直到手机里响起“嘟”的通话音,顾霜枝才接过手机。 ** 电话那头的人看到这陌生号码,迟疑了片刻才接起来,“喂?” “是我。”顾霜枝双手托着哥哥的大屏幕手机,还有点不太习惯。 顾然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我先出去了”,便识趣地替她关上了房门。 “小枝?”阮清言诧异,“怎么换了个手机号?我刚刚还打电话给你。” “摔坏了。”她轻描淡写答道,“这是我哥的手机。” “嗯。”他理所应当地说,“明天带你去买个新的。” “不用,家里应该还有以前用过的。”顾霜枝谢绝了他的好意,“你去码头了?” 第31节 阮清言“嗯”了声,又问道:“小林告诉你的?我刚到这里,开了两个小时的车,真是累。” “喂!累的是我吧!!”电话里突然钻出许致晟愤怒的咆哮。 “小许也在?” “嗯,他来当司机的。” 顾霜枝松了口气,低声念叨:“那就好。” “好什么?” “两个人一起,安全一些。” “安全?”阮清言也是微微一怔,转而又笑道,“这儿没什么危险的,你放心。” “哦……” 怪她脑洞太大,满脑子尽是正义的小记者偷偷潜入事发现场,被恶势力追杀后亡命天涯的剧情。 顾霜枝听到电话那头隐约的开门声,小许出去抽烟了,车里只剩下阮清言一人。 手肘随意撑着车窗,他的眼里倒映着不远处海港的灯火通明。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很沉,轻轻唤她的名字:“小枝。” “嗯?” “你把我的号码背出来了,是不是?” “……” 她哑然,他也不追问,只是眼角的笑意在冬夜里悄然绽放。 “回家作业,做完了吗?” “还没头绪。” “不急,慢慢来。” “嗯。” “明天降温了,多穿点衣服。” “好。” 简单的对话止于此,再没半点多余的寒暄。 ** 许致晟抽完烟回来,就看到某人脸上藏不住的笑容,“哟,心情不错?” 阮清言配合地点点头:“还行。” 许致晟自是了解他的,也就没再跟他八卦。自从上次他用高尔基的那句话来形容对顾霜枝的感觉以后,他那点小心思也在许致晟面前早就袒露无疑了。 不过许致晟到底是为他高兴的,从小一块长大,还真没见过他为哪个人这么上心过。 还到哪里都要汇报一下,真是腻歪。 “咱等什么呢?还不进去?”许致晟看了看手表。 阮清言握着手机,又闲适地在指间翻来翻去:“等个电话,当事人的女儿有办法带我们进去。” “嗯。”许致晟刚抽了烟,此刻也没事可做,开了电台听歌,“其实你大可以找几个传媒界的朋友帮忙,不必用这种法子引起社会关注。” “我自己也想来看看。”阮清言也没多说,许致晟却忽然自己领悟了。 虽说他平时多以淡然随和的一面示人,可到底历过的人事繁杂,心里多多少少装着点悲天悯人的东西。 “那个码头工人的家人……现在怎么样了?” “他老婆身体不好,一听这个消息就病了。这段日子天天以泪洗面,去单位里闹,可始终没人敢管这事。临近年底了,公司高层为了个政府工程,不想把事情闹大。给母女两塞了一笔钱,硬是要把出人命的事瞒住。女儿快大学毕业了,这会儿也无心实习,又照顾母亲,又到处找人帮忙。好好一个家,就这么毁了。”阮清言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听说他们单位所在的集团有权有势,上头还有官僚撑腰。”许致晟瞥了眼边上的人,“除了你阮大公子,谁敢趟这浑水?” 他不置可否,眸色始终淡淡的。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当事人的女儿找到了这里。 阮清言挂了电话,关上车门,见到站在路灯下的女孩身影。 她穿着黑色短大衣和修身的牛仔裤,长长的直发裹在围脖里,正哆嗦着往手里呵气。 抬眸的一瞬间,三人均怔在了原地。 “你是……”许致晟在脑袋里搜寻起她的名字,“姗姗……刘姗姗?” “前阵子我们去钓鱼遇到的女大学生,还记得么?”许致晟小声提醒他。 “是……你们……”刘姗姗诧异地看了看许致晟,目光又落到背了个黑色背包的阮清言身上,久久未曾挪开。 “你就是,摄影师yan?” ** 顾霜枝一觉醒来,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 阮清言的照片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媒体压不住舆论,干脆掺和在里面,用尽方法抢关注。 有跳出来质疑照片合法性的,有义正词严地站出来揭露黑幕的,还有混在当中散播各路谣言的。 不管怎么说,阮清言的目的达到了。 他只用一组照片就将这个被千方百计要瞒住的隐情公之于众,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 “我从来不知道码头是这样的,拍得也太美了吧!!”小美翻看着阮清言的博客,满脸花痴地感慨道,“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你不想活也没人拦着。”顾霜枝笑道。 小美无视她的调侃,专注在屏幕上的新闻界面:“新消息,司法已经介入调查了!哈哈,这个黑心公司这下可倒霉了……” 顾霜枝料定,阮清言的生活八成要被烦得永无宁日了。 ** 两天后他和林骁一块出现在琴行里,说是避避风头,可世上哪有神色这样从容淡定的避风头的人? 他今天没什么事,特地关了手机带林骁出来四处取景练习。 林骁带着他送的相机,一路拍了很久,想拿人像试试手,就第一个来找了顾霜枝:“姐,我帮你拍张照好不好?” 阮清言悠闲地端着杯咖啡,满面运筹帷幄的笑容,静候着小林被拒绝的佳音。 哪知道这回顾霜枝居然点了点头,说:“好啊,拍好看点。” 握着咖啡杯的手倏尔微微一颤,碟子上留下突兀的清脆声响。 阮清言的眼里填满难以置信的惊愕。 孩子气地故意咳了两声,换来的也只是小美的一句:“灰弭你没事吧?” 他摇摇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眸色也骤然沉了沉。 很快,阮清言就继续故作淡定地喝起咖啡,目光却不经意似地落到角落里忙着取景找角度的两人身上。 这姑娘也太过分了,明明说不喜欢拍照的,怎么能出尔反尔。 更可气的是,她宁愿给他的小助理练手,也不肯给他阮清言拍一张照。 林骁拍了几张后,第一时间拿来给阮清言指点。 他这才慢悠悠地放下咖啡杯,佯装随意地垂眸看了眼相机屏幕。 画面里的姑娘笑容甜美,像早春的花,纤妙柔软,却在料峭轻寒中,保持着隐隐的坚韧。 阮清言下意识抿了抿唇。 “哥?” 他不自觉出了神,方才回过神来:“嗯?” 林骁重复道:“你看这张的构图还行吗?” “构图可以,光圈最好再大一点。”才说了两句,目光又悄然瞥向顾霜枝。 刹那间,她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眼睛微微往这里转动,却也没说话。 ** 中午来了笔生意,送货员不在,林骁就帮着去送琴了。 趁着于念和小美在记录,阮清言迅速歪着身子在顾霜枝耳边轻声一句:“你过分了,顾霜枝。” “嗯?” “你跟我说不喜欢拍照的。” “确实不喜欢。”顾霜枝理所应当地颔首,“不过林骁是新手,应该给他点鼓励,对不对?” “……”这道貌岸然的理由把阮清言说得语塞,下意识想说自己也需要鼓励,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幼稚,只好轻笑着摇了摇头。 “灰弭,电话。”于念把自己的手机送过来递给他,“小许找你。” 阮清言蹙眉,不太情愿地接过来,应了两声。 “你特么又给我玩失踪啊?!”琴行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电话里传出的声响,完完整整地飘到顾霜枝的耳中。 阮清言淡定地反问:“我要失踪的话,你还找得到我?” 这话也不是没道理,电话那头的许致晟沉默了片刻,又说:“刘姗姗找你两天了,你知道么?” “嗯,所以我没开机。”他倒是答得坦诚。 “……我就知道!”许致晟崩溃地说,“那怎么办,她现在老打我电话,说有事找你。” 阮清言为难地揉了揉脑袋:“我该做的都做了,她爸爸的事,现在只要交给律师就行了。” “是啊,可你也知道的,这姑娘对你……”许致晟叹了口气,迟疑着开口,“诶,要不你见她一面说说清楚?她可能也只是想当面感谢你而已。” 他的目光悄然划过顾霜枝的眼睛,她似乎正有意朝向别处。那双眼睛有好看的精致轮廓,漆黑的眸子不似往日般清浅淡然,而凭空增添了几分他看不透的复杂情绪。 良久,他沉声开口:“不用,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感谢。” 第32节 ☆、chapter 28 ?顾妈妈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做事从不拖泥带水,说要请陆茜家里人吃饭,就当真约好了时间。 在此之前她还要忙着筹备很多事情,准备各种礼品,挑选合适的餐厅。周末一有空就找人出去逛街试吃,挑什么都格外严谨。 她的心情自是不错,儿子有了谈婚论嫁的对象,女儿又似乎找了个优秀的小伙子。一整天乐得没合上嘴,说起了在电视里看到阮清言的新闻:“要不是电视里介绍,我还真不知道小阮这么能耐啊~” “能耐?”顾霜枝似乎颇有微词。 “是啊,新闻里还放了很多他拍的照片,那可是真本事啊。”顾妈妈赞许道,“小阮长得也好看,我和朋友说这是我未来女婿,她们还不信呢。” “妈!你能别胡说八道么?” “未来女婿”这个词着实把她雷到了,反驳之余,脸颊悄然攀上绯红。 顾然对此倒也不怎么认同:“什么女婿不女婿的?我们家姑娘还小,妈,你在外头可别乱说。” “小阮这么优秀,又不嫌弃小枝眼睛看不见。这么好的孩子,难道不该抓牢一点?”顾妈妈有理有据地反问道,“你看他心地多好,还帮人出头呢。” “妈,你跟人家又不熟,你怎么知道他帮人家出头是为了什么呢?”顾然好整以暇道,“网上可是有小道消息,说他和那个码头工人的女儿早就相识。关系……似乎还挺暧昧。” 这话他是故意说给自己这个傻妹妹听的,省的她被感情冲昏了头脑,都跟那些一谈恋爱就没了智商的傻姑娘一样好骗。 顾然垂下淡然的目光,轻落在顾霜枝的脸上。她正抿着唇,目光放空,假装没听到两人的讨论,可眸子里一闪而过的促狭微光还是暴露了在意的心情。 “啊?真的吗?”顾妈妈为难地皱了皱眉头,“可我觉得不像啊……” 顾霜枝没搭话,两人也就没再接着讨论这事。 ** 许致晟尴尬地搅了搅手里的咖啡,手肘在桌下轻轻顶了顶边上的人。外头是零下的温度,此刻他却觉得脑袋快冒烟了。 阮清言笑意温和,却始终带着明显的疏离。 刘姗姗一口气说了很多,几乎离不开感谢和报答之类的话题。即便是阮清言一早坦言,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并不图她的报答,可那姑娘还是不死心。 前阵子刚刚没了父亲,家庭又遭遇这样大的变化,早已是心力交瘁。而偏偏上天让她再度遇见了他,她早已放弃寻他的念想,却不料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那天昏黄路灯下挺拔修长的身影和寡淡的眸子,总是在刘姗姗的心底里挥之不去。 着名摄影师yan,他自己的照片在网上少之又少。若非摄影爱好者,还当真不会知晓他的长相。 在此之前,她还从未料想过,他竟会是当初那个惊鸿一瞥一见倾心的男人。 所有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更为坚定一件事。 阮清言,是命中注定要来拯救她脱离苦海的男人。 ** 只是阮清言对人总是淡淡的,礼貌且安静地听着她说话,时不时微微颔首。 当刘姗姗问起有关他的事,却总是不愿透露太多,几乎都是许致晟在边上帮着搭腔。 久而久之,许致晟也架不住了,暗示阮清言好歹主动说点什么。 可他哪知道该说什么? 自己不过是刚拍完照就被林骁通知,有人在会客厅等他,刚过去就瞧见了一脸歉意的许致晟和边上的刘姗姗。 说是吃个简餐,可这都吃完多久了,怎么两人还没什么动静? 一个喝着咖啡装作没事儿人,另一个始终对着他侃侃而谈。 刘姗姗说了很多,家里的事,学校的事,实习单位的事……阮清言没什么兴趣,却总保持着一贯的风度与礼貌。 目光不经意地掠过窗外,他的眸子里终于浮现出一丝不同的神色。 很明显,那是温暖的笑意与光华。 许致晟第一时间默契地捕捉到这一细节,顺着阮清言的眼神往店门外望去,瞬间就了然于心。 本就已经内疚把他骗出来,这回许致晟更是义不容辞,想都没想就说:“诶,你不是说一点钟要开会么?” 这人实在是不会说谎,满脸堆着不自然的笑容。好在阮清言会意,立刻配合地答道:“是啊,幸亏你提醒我。” 刘姗姗这才紧张地抱歉:“不好意思啊阮大哥,耽误你时间了。” “不要紧。”他礼貌地颔首,目光又迅速瞥了眼马路对面,“那你们再坐会儿,我先走了,记我账上。” “必须记你账上啊~”许致晟话中有话。 对方回以轻笑,拿着外套起身便推门而出,掀起一阵清甜的微风。 ** 身后的脚步声渐次加快,顾霜枝下意识让开路,那人却意外地在她边上停了下来。 吸取了先前的教训,为了不吓到她,阮清言先轻声开口:“是我,小枝。” 她旋身朝着阮清言的方向:“你怎么在这?” “被骗出来吃了个饭。”向来清澈的笑声变得有些无奈。 顾霜枝忍俊不禁:“吃个饭还要别人骗你?” “就是啊,这世界也太古怪了。”他顺势感慨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顾霜枝指了指店里:“陪我妈逛街,她看中一盏台灯,在里面讨价还价很久了,我出来透透气。” 促狭的小街上人来人往,顾霜枝被路人撞到肩膀,后退了两步没站稳。 清瘦的肩膀被人稳稳托住,她闻到某人怀里素净的清香,像是普通的衣物柔软剂,又似乎不是。 脑袋磕到他下巴的时候,耳边响起一息熟悉的轻笑,转瞬即逝,却又似等待了多时。 待到她重新站稳,阮清言松开手,又慢慢把手放进大衣口袋里。 他四下环顾,问她:“吃饭了吗?” 她点头:“吃了。” “想喝点什么吗?” “不了,我很撑。” “那……接下来打算去哪?” “没什么打算。” “噢……” 几天没见,想和她好好说会儿话,可怎么都找不到什么名正言顺的理由。 阮清言杵在那里,显得有些尴尬不自然。 ** 不过这回不同,倒是顾霜枝主动开了口:“要不到处走走吧?反正他们选这选那的,我也帮不上忙。” 阮清言沉声说好,眉梢的笑魇却悄然绽放。 他去店里跟顾妈妈打了个招呼,就出来带她离开了。 顾妈妈见他以后眉欢眼笑,直叫他来家里做客。阮清言连连说好,走之前还再三保证,会早点送小枝回家。 不过刚才顾然的神情却不大好看,阮清言扶着她的手肘往前走,突然发问:“你哥是亲哥哥吧?” “废话。”顾霜枝没搞明白他的意思,“你问这干嘛?” “如果是没血缘关系的那种,我想我会吃醋的。”他诚实答道。 “……为什么?” “你没发现吗?”阮清言终于忍不住吐嘈,“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妹控啊。” “别胡说!”她的话是极尽袒护的,脸上却堆满笑意,“我哥其实就是担心我被人欺负。” 他唇角微翘,眼底轻笼上一层薄雾,肯定地答道:“我不会欺负你,只可能被你欺负。” “是吗?” “不相信啊?”他不答反问,“那……要不要试试看?” 这话说得状似随意,目光却稳稳落在她脸上,不带一丝迟疑。 顾霜枝瞬间明白了他话中的隐喻,正想开口的时候,身后出现了另一个声音。 ** “阮大哥!”刘姗姗小跑着上前,气喘吁吁道,“你还没走啊。” 阮清言微微蹙眉:“嗯。” 姗姗的眼神又自然而然地落到他扶着顾霜枝手上:“阮大哥你真有爱心啊,还扶盲人过马路。” “……” 顾霜枝没说话,小小的樱唇却抿得很僵硬。 “我来扶她去吧,你还要赶时间开会,可别耽误了。”刘姗姗忽然扶住顾霜枝的另一只手。 这两人一左一右,硬生生把她禁锢在当中。 “不劳烦你们,我自己能走。”顾霜枝抬了抬手,生涩的语气里暗含隐隐的倔强。 刘姗姗尴尬地收回手,抬眸看了看阮清言,后者的眼里却只有身边那个闹别扭的姑娘,简单交代了一句:“她是我朋友。” “啊?!哦……”刘姗姗讪笑道,“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了……” 这不过是一段小插曲,可顾霜枝的神色却已不同于刚才的言笑晏晏。 她没再让他扶,自己撑着拐杖在街上乱走。阮清言只得一路跟着,在身边为她挡去周围穿行而过的人。 “小枝,你怎么了?” “……” “刚才还好好的啊。” “……” “那个姑娘是码头工人刘大山的女儿,我和她没什么的。” 第33节 这一句算是沾到了边,顾霜枝稍作驻足,可仍未开口。 “她是缠着许致晟来找我的,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他们直接去了我的工作室。” 顾霜枝还是没说话,可眉宇间的神色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阮清言捕捉到这一变化,继续说:“是因为这个不开心么?还是我猜错了?” ** 黄灯闪烁的时候,阮清言的余光里出现一对闹别扭的小情侣,女孩闷头暴走,男孩边追边哄。 蓦地,男孩在绿灯亮起的瞬间抓住了女孩的手,语气变得有些霸道:“过马路呢!乖,别闹,过去了再闹。” 阮清言的心里悄然滋生出一丝酸涩,同温暖搅在一起,让这个原本简单的念头变得繁复而隽永。 那样的感情,多好。 他低头看到顾霜枝垂得笔直的小手,下意识想要牵起。 鼓足勇气接近她,触及的瞬间,却听到“啪”的一声响。与此同时,还伴随着指尖的刺痛感。 两只手同时条件反射地收回。 她简直是个移动电源,走到哪儿电到哪儿。 牵手失败反被静电到的阮大摄影师有些挫败,幽幽地产生了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心虚。 而对方正捂着手蹙起眉,也没什么好脸色,更是往另一边躲了躲。 ☆、chapter 29 ?阮清言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窘迫。 女孩子生气了怎么办?这是个复杂的大课题,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一步步跟着顾霜枝,笨拙地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 直到她终于没了耐心,没好气地问他:“你老跟着我干嘛?” “我不跟着你,还能跟谁?” 她随口打发:“爱谁谁。” 他迅速答:“爱你。” “……”这下被调戏的顾霜枝是赧然又憋屈,恨不得捶他两下解气。 见她嘴角轻轻的一勾,阮清言低下头温柔地哄她:“你笑了,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没回答,反倒是问他:“阮清言,你条件样样好,为什么要……要找我?” “我也不知道啊。”阮清言坦言道,“我不是个多事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碰到你,就忍不住想留意,无聊的时候居然还会看你的星座分析,就连你穿几码的鞋都想知道。” 她这才舒朗地笑开了:“36。” “啊?” “36码。” “小枝,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不生我气了。”他眸色清浅,松了口气,“我真怕你不理我。” “……” “反正没地方去,要不去我工作室坐坐?”阮清言怕这样说显得突兀,只好又补了句,“小林也在。” “好啊。”顾霜枝欣然接受。 ** 工作室离这儿不远,是阮清言和几个朋友合开的,平时他只拍照,从不过问运营上的事。 不过一进门就有人喊他“老大”,顾霜枝诧异地侧目,听到他简单的解释:“他们乱叫的。” 他带她在楼下客厅里坐,问她想喝什么。小叶刚好下楼,看到阮清言头一回带姑娘出现,险些惊呼出声。 “老大老大!!”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诧异地问道,“这你女朋友?” “不是。”他否认得果断又干脆,眉眼却微微绽放着笑意。 所以……谁信啊。 “我一会儿上去开个会,你帮我照顾下她吧,谢谢。” “谢……谢……”小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老大今天的心情是真好啊,说话的样子温柔得如沐春风,她立刻摆了摆手,“不用谢不用谢,应该的!” 说完就自来熟地跟顾霜枝自我介绍起来,相互认识了以后,她很清楚自己的使命,又开始帮自个儿老大说话了:“我们老大真的特别好,没有感情经历,没有暧昧对象,更没有不良嗜好!工作态度超级严谨,但是性格都好得能上天了,就连生气的时候都很好哄……” “你老说我干嘛?”阮清言蹙眉,眼神示意她适可而止。 “我高兴嘛!”小叶搓着手,激动地说,“上午那个姑娘来找你的时候,我和allen打赌来着,我说那肯不是你的女朋友,他说是,咱们赌了身上所有现金。” “咳咳。”他脸色不佳,暗示的眼神更明显了。 小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嘴巴也太快了,怎么能在老大亲自带来的“正牌”面前,说有别的女人找他呢! “呸呸呸!”她立刻收住话题,又急着跟顾霜枝澄清,“小枝你可别误会,老大真的是清白无辜的,他守身如玉二十七年就是为了等你啊!” 阮清言实在听不下去了,只和顾霜枝交待了一下:“大概一个小时,结束带你去吃饭。” 说完就转身上楼了。 顾霜枝还在为小叶刚才那番衷心护主的话而好笑,边上的姑娘就八卦地凑过来:“小枝小枝,悄悄告诉我,你是什么星座的?” 顾霜枝诧异,却还是如实答道:“狮子座。” “那就对了!!!” “……什么对了?” 小叶没明着卖队友,只意味深长地来了句:“狮子座和射手座是绝配呢。” “……” ** 工作室是阮清言和几个朋友一块创办的,这几年在业界名声鹊起,生意蒸蒸日上。 简单的会议主要是各自交代一下明年的安排,再定几个明年发展的大方向。 阮清言自知做生意方面没什么兴趣和天赋,轮到他的时候,只提出想把自己的工作交接一部分给助理方涛。 “方涛跟了你挺多年的,现在的作品也不错,能独当一面。”杨希泽对方涛的实力并不否定,却有些担忧,“只是那些客户基本都是冲着你来的,他们能接受换摄影师么?” “我会和他们沟通的,这几天我已经给了他一个客户试试。”阮清言又说,“如果没问题的话,我想明年把他升为正式摄影师。” 另一个合伙人老赵同意:“行啊,那到时候我让小姚在网上发招聘信息,给你再物色个助理。” 阮清言谢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了,小林就行。” “可小林完全没有基础,帮得上你么?” “愿意学就行,我不介意有没有基础。”他都这样说了,其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那只能你辛苦一些,多花些时间带带新人。” “诶,我就不明白了,这个小林和你到底什么关系啊?”杨希泽忍不住八卦起来,“我没瞧出他有什么三头六臂啊……” 阮清言不答,反倒是笑了出来:“三头六臂?照你这么说,我非得找个哪吒当徒弟?” “……”他的笑话很冷,却足以看出心情不错。 ** 阮清言下楼的时候,顾霜枝周围又多了几个人,热闹地围在一块聊着什么,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哄笑。 目光迅速掠过茶几,似乎是小叶又在拿她新学的那三脚猫塔罗牌占卜唬人了。 他在楼梯上悄然注视着顾霜枝坐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和自己的同事打成一片,脸上满是无暇的笑容。 她一直是这样,一个人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孤孤单单,永远都在被动地等待别人的亲近。 渴望温暖和陪伴的同时,却又从不宣之于口。 “你得试着跨出那一步,小枝,你总是把所有情况都想得太悲观了……”小叶说到一半,目光捕捉到楼梯上出现的人影,忙招呼他加入,“老大,快来一块玩。” 阮清言神色淡然,垂眸问了声:“你们玩什么?” “占卜。”小叶指了指桌上的塔罗牌,“我正给小枝测爱情运呢。” 顾霜枝脸色一僵,微不可察地低了低头。 阮清言佯装随意问道:“哦,结果如何?” “牌面显示,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已经出现。感情进展顺利,喜事连连,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你们迅猛的发展势头。和对象一起,你们共同分享了喜悦、快乐有时候也有眼泪,能清晰地感知,这个人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是你要和他一起走向未来的人,是那个可以一起同甘共苦的人。”小叶又重复了一遍,“所以我劝小枝,在这方面可以大胆一些。” 说完,还调皮地冲阮清言眨了眨眼,不知真是照着牌面顺水推舟还是胡编乱造的解说。 不过到底他还是满意的,虽然嘴上说着小叶无聊迷信,心里却有想给她涨工资的冲动。 ** “哟,这美女谁啊?”杨希泽笑道,“让我猜猜,是你们谁的女朋友?” 林骁和allen他们也在,成了他的首要怀疑目标,打量的视线在两人中间来来回回。 小林吓得红了脸,而allen更是连连摇头。 最后小叶急着打断了他的胡乱揣测。 她也没明说,只是眼神飞向杨希泽身后的阮清言,明显地跟他暗示了一下。 杨希泽根本不信,以为她开玩笑呢,就说:“小叶你别干扰我,怎么可能是阮清言呢?” 阮清言也没想搭理他,兀自上前问顾霜枝:“拖得有点久,饿了吗?” 她摇头,不饿。 “我靠,真是你?”杨希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难怪开会的时候总看表,合着是佳人有约,嫌我们话多了是不是?” 第34节 “罪过罪过。”一块开会的其他人纷纷感慨。 倒是allen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老大我饿了,我身上的钱被小叶赢光了,没钱吃饭。” “刚才唠叨了半天,我也饿了。”老赵一本正经配合着应道。 “你们太过分了吧!”小叶想批评他们坏人好事来着,可话到嘴边就原形毕露了,“气得我都饿了!” 全场默契地哄笑一阵,只有林骁还蒙在鼓里:“怎么你们突然都饿了?” 无人敢戳破,阮清言就只好妥协:“走吧,要吃什么?” 于是一行人欢天喜地地去占他的便宜。 ** 阮清言在请客吃饭这方面向来大方,只是今天多了个人,倒显得不怎么自在了,总担心给她留下挥霍无度的印象。 幸好这些同事还是有良心的,挑了家价位适中的港式餐厅,没打算真趁人之危。 方涛闻讯赶来的时候,刚开始上凉菜,一进门八卦起来:“我听说老大带了妹子来,在哪儿呢?” 顾霜枝脸色沉了沉,没说话。 “这儿呢~”小叶就坐在顾霜枝边上,帮方涛介绍了一下。 “哟,这么漂亮。”方涛拉开椅子坐下,“我就说老大眼光很高吧?” 阮清言眼里的笑意还未化开,剥了个虾放到顾霜枝碗里,特意小声提醒道:“我给你夹了个虾,尝尝。” 小叶和allen在边上羡慕地摇头,“啧啧”了两声。 方涛见了这场面,不免忍俊不禁:“老大,你至于么?人家妹子又不是瞎。” 一桌人瞬间安静了下来,顾霜枝坐在那,看上去确实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只是方涛这无心的一句,怕是要惹人不开心了。 阮清言蹙了蹙眉,不为他这句调侃,而且周围骤然的噤声和面面相觑把气氛推向太尴尬的境地了。 他了解顾霜枝不会介意这些,就为她解释道:“她眼睛确实看不见,你们没必要觉得不自在。” 方涛恍然大悟后诧异地瞪大了眼,双手合十朝阮清言做了个抱歉的动作。 此后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大家都留意到顾霜枝的脸色似乎不太好,话也不多了。 结束晚餐后都关照阮清言好好安慰人家,才散了场。 ☆、chapter 30 ?阮清言并不觉得刚才的小插曲能影响到她的心情,就在车上问她到底怎么了。 顾霜枝仍皱着眉头,跟他确认了一遍:“这个方涛,真是你助理?” “是啊,在小林过来之前,我只有方涛一个助理,跟了我很多年。”阮清言又特地补充道,“他这人就是口不择言,人不坏的,你别往心里去。” 她这才发现,他误会了一些事情。 好整以暇道:“阮清言,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嗯?” “我不是很确定,如果说错了,你别介意。” 阮清言这才意识到事情不简单,敛起了闲适的笑意,沉声答道:“不要紧,你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我好像,听过方涛的声音。” 他神色微滞:“在哪里?” 阮清言很清楚,她定不会仅仅因为听过方涛的声音就突然脸色大变,也就忽然生出不太好的预感。 “琴行附近的早餐店。”顾霜枝迟疑着说,“他在后巷打电话,我对声音比较敏感,就记住了。” “那……电话的内容是?” “我不确定。”她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讲价。” “讲价?” “嗯,语气有些鬼祟。他似乎说,这是冒着大风险做的,如果对方不提高价钱的话,他就和别人合作。还说到……什么告发不告发的事。”她抿了抿唇,小心假设道,“我觉得,不像是正经交易。” 阮清言没说话,靠边停了车。 没了引擎声响,车厢里诡异的沉默渐次发酵。 顾霜枝清了清嗓子,轻声问:“你说,会不会……” “小枝。”他像是下定决心似地开了口。 “嗯?”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客气。” “这件事,呃……”阮清言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在我印象里他一直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所以你突然这样说,我还真有些懵了。” “我只是提出了这么个假设,毕竟我也没有证据。”她暗指前阵子他遭遇的被抄袭事件,“如果你不信的话,大可以当我没说。” “我相信你,小枝。”阮清言不假思索地安慰她,“这件事,我需要好好查一查,等我消息。” “嗯。” “还有。” “?” “你的耳朵真灵,就像灰弭的鼻子。” “……”顾霜枝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夸奖,轻舒了口气说,“好又怎么样,大多数时候,听到的都是些不好的事情。” 她还暗指之前听到人贩子对话的事儿,让阮清言微怔片刻。 数秒后,她的耳廓迎来轻轻的触碰,是他蜷着的手指小心拂过。 还有那句淡淡的话:“放心,以后不会了。” 蜻蜓点水般的动作像是在给她的耳朵施法,类似印第安人相信的捕梦网,将所有世间丑陋的声音都隔绝她的耳外。 ** 顾霜枝到家的时候,陆茜也在家里,阮清言原本送她到门口,跟里面的人打了声招呼,却不料被顾妈妈硬生生请进了门。 她一直深信不疑这位青年是女儿的男朋友,只是那姑娘害羞不肯承认罢了。 盛情难却,阮清言陪着二老聊了会儿天,说起年初三和未来亲家的见面。 “到时候小阮一块来,怎么样?”顾妈妈提议,“反正迟早都是一家人。” “妈,这不合适。”顾霜枝皱着眉头小声在妈妈耳边打断,“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和他就是朋友。” “不要紧的小枝。”陆茜显然也把她当成害羞了,热情邀请道,“请阮先生一起来吧,就当是朋友也行啊。” “对对对。”顾妈妈赞同,“怎么个说法都不要紧,你们高兴就好。” “……” 顾霜枝一脸窘状,拉了拉哥哥的衣角。 顾然会意,笑道:“妈,如果只是朋友的话,大过年的把人叫过来不太好吧?人家家里肯定也有活动的。” 这话在理,顾妈妈稍作沉默,似乎也觉得这样似乎确有些突兀。 “这,小阮……”顾妈妈看向阮清言,目光转为尴尬,“如果家里有事的话……” “阿姨,我那天没事。”阮清言温婉地轻笑,以回应对方的盛情邀请,“我家人过完除夕就都去欧洲旅行了,我一个人留在上海。” 顾妈妈的眼睛一亮,乘胜追击道:“一个人过年多没意思啊!那可说好了啊,过年一定要常来咱们家玩儿。” “不会打扰你们吧?”那双人畜无害的纯净眸子看了看边上的顾然。 对方回应以礼貌的笑意:“当然不会,阮先生不嫌麻烦就好。” 两人的惺惺作态落在顾霜枝的耳朵里,掀起了阵阵寒意。 ** 许致晟和阮清言从小一块长大,两家的公司有长期稳定的商业合作,连带着这两人从小到大也是形影不离。 方涛的事情阮清言只告诉了许致晟一人,他第二天就找了学计算机的朋友好好把阮清言的电脑给检查了一遍。 得出的结果和方涛的话却大相径庭——电脑没有被黑被窃取资料的痕迹。 “所以你的照片被盗,真的有可能是……”许致晟尴尬地瞧了阮清言一眼,没再往下说。 阮清言闭上眼,沉重地舒了口气,怎么都觉得不可思议,一头栽倒在沙发上沉思起来。 良久后,才启齿打破了沉默:“你说,他这么做,为了什么?” “钱?名声?”许致晟实在猜不下去了,“不知道,没准是对你由爱生恨,得不到你就要毁了你。” “……”阮清言可没心情理会他无聊的玩笑。 灰弭识相地扑到主人身上安慰他,阮清言摸摸它的脑袋,问它:“你总不会离开我吧?” “有病。”许致晟白了他一眼,“一个你手把手教了很多年的徒弟都说背叛就背叛了,何况是一条狗呢?” “狗是忠诚的动物,有时候比人强。”他摇了摇头,话里带着些许自嘲的笑意。 灰弭不明就里地“呜”了声,歪着脑袋看他俩严肃的对话。 ** 阮清言这些日子没去工作室,宅在家想了很多。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摄影,还没毕业就跟了国际知名摄影师g.a,起点就远高于同期的学徒。他领悟能力强,又有这方面的天赋,一直颇受g.a的赞赏和推介。 g.a总说,yan的作品里有那种被赋予了穿透力的灵魂。很多年轻人在学了摄影几年后会碰到瓶颈,那是渐渐成名后养成的完美主义作祟。而yan不会,他永远都怀抱着初心。 初心是什么?这一刻阮清言很迷茫,同时他也很想问问方涛。 当初选择这一行,究竟是为了什么?利益,名声,或是别的? 第35节 阮清言单独把方涛找来家里,如是问他。 对方完全懵了,没想到风波平息后还能查到他身上。 两人坐在客厅沙发的两端,灰弭趴在阳台上百无聊赖地望着他们。 突兀的沉默在空气中发酵。 “我从没想过是你。”阮清言喝了口热茶,苦涩的滋味瞬间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可能是天意吧。”他也没明说原因,心平气和地再度问了他一遍,“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方涛冷笑一声,低着头,没敢看阮清言的眼睛。 “老大,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幸运和最倒霉的事,都是做了你的助理。你是g.a的徒弟,你有钱有才华有天赋,刚入行就受到不少大师的关注。你在摄影这条路上一直顺风顺水,你怎么会理解我呢?” 阮清言沉默着注视他,等待他继续开口。 他轻啜了口茶,皱了皱眉:“我跟了你三年,在外人眼里前途无量。可实际上呢?我永远都得活在你的光环下,没有出头的日子。他们宁愿要你挑剩下来的废片,也不要我的作品。我比其他人都要努力,我自知已经做得很好。可别人看了却只会觉得,我拍得再怎么好,和你比起来总是差一点。我凭什么总要被拿来跟你比?……” “所以你就把我的照片卖给国外的图库和杂志赚钱?” “照片是你拍的,可后期是我制作的。”方涛继续狡辩道。 阮清言轻笑摇头:“方涛,你不觉得,你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了吗?作品也是,你的后期更限制于大众能接受的风格。” “我不是你,我没有玩个性的权力。” “……” 玩个性。 阮清言在心底里重复了一遍,他确实没有资格去评论艺术风格的事,那毕竟是见仁见智的。而让他心寒的是,和自己共事了三年的助理,在思想上竟和他有着天壤之别。 “老大,你打算怎么样,告我吗?”方涛破罐破摔地试探道,“你好像没有证据吧?” 阮清言抬眸,“证据?要有的话总能找到。” 方涛的眸子里划过促狭的紧张。 “不过,没那个必要。”阮清言放下茶杯,好整以暇地总结道,“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这句疏离的话几乎耗尽了他的忍耐。 门被合上的声音很轻,却在他的脑袋里久久不消。 信任了三年的人,就这么散了。 ** “老大好几天没出现了,方涛最近也没来,不知道他们又上哪儿玩去了。”小叶百无聊赖,约顾霜枝喝下午茶。 顾霜枝心里已然有了猜测,还是确认了一遍:“都没去上班吗?” “是啊,我也没去问。小枝,连你都不知道吗?” 顾霜枝无奈地吸了口奶茶,“我应该知道吗?” 小叶理所当然地答道:“应该啊,太应该了。老大不跟你汇报么?” “……他干嘛要跟我汇报?” “我靠,这可不行!咱们老大一个人自由自在惯了,你得给他做做规矩呀!”小叶倒是比她还着急。 “……”顾霜枝已经无力解释她和阮清言的关系了,扶着额轻声叹息。 过了大约两分钟,小叶激动地告诉她:“老大回我消息啦!!” “什么消息?” “我和他说,你看起来不太高兴,他问我们在哪里。”小叶还为自己的机智洋洋得意,“看他多紧张你啊。” “……你和他胡说八道什么鬼。”顾霜枝无奈蹙眉,“地址呢?该不会也发给他了吧?” “发了啊,当然要发。” “……” ☆、chapter 31 ?容不得顾霜枝反抗,那人十几分钟后就出现在了市中心某处静谧的别墅。 几天没见,总觉得他身上带着凛冽清冷的气息,走路的时候衣角像是卷着寒风。 “给我一杯红茶,谢谢。”阮清言招手示意服务员,又将淡然的视线转向桌对面的人。 顾霜枝神色从容,撑着脑袋佯装随意,可手指却不经意地攥着杯碟。 小叶不怀好意地冲他“暗示”道:“老大,谢谢你特地赶来买单~” 阮清言莞尔,大方点头:“不客气。” 得了便宜的小叶心满意足,又问他:“老大老大,那我是不是应该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啊?” “你看着办。”他语焉不详,唇畔却噙着浅浅的笑意。 小叶知趣地抄起包,临走的时候又小心翼翼问道:“我能再打包一块乳酪蛋糕走么?” 阮清言颔首:“随你。” 小叶鼓掌欢呼:“耶~” “反正成天嚷嚷着要减肥的又不是我。” “……” ** 小叶悲喜交加地走后,桌上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凉。 店里人不多,座位又松散,此刻顾霜枝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小叶那家伙,把她当借口骗来了阮清言,自己却堂而皇之地离开了。原本独自面对他不是什么尴尬的事情,可多了这么段小插曲,顾霜枝倒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你不开心吗?”阮清言安静凝视着,和她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总会不自觉变得温柔下来。和灰弭的歌声又略有不同,那温柔带着明显的偏袒,是专门为她而留的。 顾霜枝佯装淡定:“小叶胡说的,你也信?” “我信啊。”他的语气似轻描淡写,带着澈然的尾音。 她没再答话,问他方涛的事情怎么样了。 “和你说的一样,他自己也承认了。”阮清言勉强地松了口气,“大家把话说开了,以后各自发展,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那样也好。”顾霜枝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他,只好微微颔首,顺着他的话讲。 “是啊。”他注视着她的目光灼灼。 顾霜枝迟疑着开口:“那……小叶说你这几天玩失踪?” “没失踪。这几天灰弭病了,我在家里照顾它。”阮清言的语气顿了顿,瞬间恍然大悟,“抱歉,忘记告诉你了。” “我就是随口问问,你不必事事都告诉我。”顾霜枝又问,“灰弭怎么样了?看过兽医吗?” “吃不下东西,整天没精神。看过了兽医了,说是最近肠胃不太好。”阮清言轻笑出声,“没办法,我家这只傻狗什么都要吃。一会儿没看住它,就溜到厨房去了。” 一提起灰弭,他总有说不完的话。 “那它现在怎么样了?” “最近能吃得下点儿东西了,只是还没恢复从前的活力。”阮清言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着杯沿,迟疑着开口,“你要不要……去看看它?你是它喜欢的人,它一定希望见到你。” 最后这句颇有些一语双关的意思,顾霜枝已经被他弄糊涂了。 一会儿是人,一会儿是狗。 喜欢她的既是人,又是狗? 她想着想着就笑了:“好啊,去看看它。” ** 灰弭无精打采地躺在沙发上,眼睁睁看着主人带妹子回家,似乎想爬起来做点什么,可坚持了没多久,又趴下了。 顾霜枝坐在它边上,小心翼翼地伸手抚摸它的脑袋:“乖,过几天就没事了,要听你主人的话,知道吗?” 灰弭把脑袋搁到她纤细的腿上,可怜兮兮的样子,像是在求安慰。 阮清言蹙眉,一把抱起它放到一边。 “别吃女孩子豆腐。”阮清言的话里带着警告,瞬间戳中了她的笑点。 重新转向顾霜枝的时候,他又是满脸歉意:“不好意思,弄脏你衣服了。” 似乎是想伸手为她掸去裙子上的狗毛,可方才伸手,又下意识收了回来,尴尬地拍了拍自己的膝盖。 顾霜枝在客厅听着电视里热闹的的娱乐节目,陪灰弭聊了会儿天。 它贤惠的主人在厨房一刻不停地忙东忙西。 听到这动静,灰弭的眼睛倒是亮了亮。它知道,厨房里那只单身狗兄弟又在做美食了。 恢复了些许胃口,它高兴地注视着厨房,一动不动。 ** 阮清言端着菜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顾霜枝和灰弭倚在一块,期待地朝向自己这里。 一人一狗,花痴的表情出奇得默契。 他忽然觉得受宠若惊,把盘子一一在桌上摆开,过去扶顾霜枝起身。 那只可怜的哈士奇只能眼巴巴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也没敢吱声。 即便是鼻子没狗灵敏,顾霜枝都一早闻到了厨房里飘来的香味。 他烧了最普通的红烧肉,还加了卤蛋和土豆进去吸收浓郁的汤汁。 顾霜枝先尝了一小块土豆,包裹着冰糖的绵密鲜香在口中瞬间化开。她眯着笑眼,满足地点了点头。 第36节 “多吃点肉。”阮清言往她的碗里送了一块红烧肉,“你太瘦了。” “不是啊,我已经有小肚子了。”她放下筷子,还当真捏了把肚子给他看。 “成天坐着不运动,有小肚子也正常。”他舒展的眉眼满是惬意,“健康就好,长点肉不要紧。” 这样静谧安详的傍晚,亲手给她做一顿家常菜,两人就这么边吃边闲聊,也不用赶时间。像极了一对老夫老妻,在长久的陪伴与守护中,静候着岁月温柔的轻抚。 “后来那件事怎么样了?码头工人。”顾霜枝无意间提起,“新闻里面好像说,那家单位受到了处罚。” “是啊,走司法程序解决了,只是那些隐瞒事实的高层,还是没有证据定罪。”阮清言轻叹道,“不过,生意黄了,也算是名誉扫地了。” 她想了想,总结道:“那就是报应来了。” “是啊,人在做,天在看。” 顾霜枝心不在焉地垂着眼帘,佯装随意地问他:“那……那个,当事人女儿呢?” “女儿?”阮清言抬眸,正好瞧见她灵动澄清的瞳孔里,那簇转瞬即逝的错漠。 他噙着笑,问她:“你吃醋了?” 顾霜枝的嘴角僵硬地扯了扯:“当我没问。” “你没问,可我想说。”阮清言坦然解释道,“对于她父亲的事,我很清楚自己该做的已经都做了。至于其他方面,我想我和她不会有交集。” 他说得坦诚轻松,看待事情又完全理性,竟让顾霜枝汗颜了起来。 顾霜枝没再问,却听到他故意压低声音渐渐靠近,言语间是极尽的温柔与退让:“我保证,只有你。” 她的脸颊瞬间被晕染上大片的绯红。 ** 一息轻笑后,阮清言又往顾霜枝的碗里夹了几个菜,静候她品尝后的反应:“你试试,味道怎么样?” 她吃了口酸辣藕片,满意地连连点头:“你做的都是我爱吃的菜。” 顾霜枝又尝了口炒蛋,竟是她最爱的秋葵炒蛋。桌上还有她上次随口提到的冬阴功汤,她远远的就闻到了。 顾霜枝这才产生了些许疑惑:“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的口味?” 阮清言辙然微笑,没再卖关子,直接揭晓了答案:“是你妈妈悄悄告诉我的,上次在你家。” “……”顾霜枝就觉得有古怪,“她还和你说了什么?” “她说,你偶尔挺任性的,爱发小脾气,希望我别计较。” 顾霜枝已经快把脸埋进饭碗里了,做贼心虚般无力解释道:“我妈老是胡说八道,你别理她。” “你妈妈很可爱,心直口快。”阮清言坦言,“你家里人都挺好的,包括你那个草木皆兵的哥哥,他们都很爱你。” 一提起哥哥,顾霜枝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我哥很紧张我,他总把我当没长大似的。” 蓦地,阮清言想起那天顾然无意间透露的,他对妹妹的社交圈子耿耿于怀的缘由。迟疑地注视着对面正开心吃着菜的姑娘,不知该不该开口问她。 或许这是她不愿示人的伤口,或许,她早已淡忘了。 那么,他是不是该选择保持沉默? 正犹豫着,哪知顾霜枝倒是兀自挑了起来:“我哥不太喜欢我有男性朋友。” “为什么?”这话是顺着她问的,阮清言便没再犹豫。 顾霜枝戳了戳碗里的蔬菜,目光仍然平和得没什么波动:“我以前读书的时候,为了个喜欢的男生,让他操碎了心。” 她把事情简洁概括成短短一句话,释然的语气总算让阮清言松了口气。 先前还担心会不会戳到她的伤心处,现在看来,她倒是比他想象中要坦荡多了。 ** “我很好奇,你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顾霜枝努力回忆了一遍,那个占据了她青春时期最大部分的男孩,简单概括道:“唔……白白净净的,笑起来有很可爱的虎牙。” 阮清言沉默片刻,又一本正经地发问:“怎么办?我没有虎牙……” 顾霜枝忽而笑了出来:“没有就没有了。” 她的话语焉不详,没说是不介意他有没有虎牙,还是他有没有虎牙都和她没关系。 于是阮清言稍许愣怔,细细琢磨起她的意思。 “他是我哥的同班同学,比我高两个年级。我那时候挺厚脸皮的,成天去他们班里假装找我哥借这借那的。到后来他的同学都认为,我这个妹妹每天都是不带脑子出门的。有段时间不知是谁走漏的风声,他们班的人都知道我来找哥哥是为了那个人了。这八卦在学校论坛上传来传去,最后连他们班的老师都知道了。”顾霜枝勾了勾嘴角,想起一些好笑的事情,没再往下说。 阮清言若有所思,淡淡地附和道:“听起来是挺傻的。” 他的眼底笼上了薄薄的氤氲,又似有微凉晚风飒飒刮过。 ☆、chapter 32 ?冬夜里空旷寂寥的街道,路灯昏黄淡薄的微光落在阮清言的睫毛,影子里他的眼底忽明忽暗。 把顾霜枝送到楼下,又忍不住叫住了她。想多和她说几句话,可方才启齿,又不知说什么才合适了。 “对了,月底我去一趟德国。”他干脆交代起自己的行踪。 顾霜枝想起前阵子他摔坏了宝贝儿子的事:“去修相机吗?” “嗯,顺便拜访几个朋友。大概一周,回来就准备过年了。”想到过年还有一堆要忙的,阮清言忍不住轻叹一声,“工作室里还有很多要交接的事情,这几天可能都会加班。你有什么事的话,记得打我电话。” 还没等她回应,他又加了一句:“没事也可以。” 顾霜枝状似不经意地颔首:“你忙你的。” 阮清言不置可否,没头没尾地来了句:“后来怎么样了?” 她一头雾水:“什么后来?” “你和那个男生。” 原来他还在想这事,顾霜枝泊然的眼眸微侧:“后来他考上了理想的大学,我高考前出意外眼睛看不见了,就这么结束了。” “嗯,懂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懂了,反正阮清言没再往下问。 ** 离除夕还有半个月左右,于念的父母从国外回来了,这几天她和顾霜枝都搬回家住了。最近琴行的生意一直火热,不过大部分客人都说自己是在摄影师yan的博客上看到推荐才来的。 社会新闻和舆论总是来去匆匆,上次曝光码头黑幕的事过去也没多久,网络话题已经换了好几轮了。 阮清言去德国前两天,小叶邀请顾霜枝去了工作室的年会。其实就是在五星级酒店包了个包间,整个工作室加起来也就三桌人。用小叶的话说就是,反正有空位子,不来白不来。那天她跟大家提议的时候,阮清言还没表态,全场所有人就都答应了。 顾霜枝今天穿着米白色羊绒衫,她本就长得偏乖巧那一挂,这样清新素净的颜色更显柔嫩。黑色的中长发垂在胸前,被她用食指卷了几圈,又松开。 小叶在边上拉着她,激动地给她爆料:“你还不知道吧?前阵子老大的照片被国外摄影师kio盗图的事情,原来是方涛干的!” 原本还期待着看到顾霜枝大惊失色的样子,哪知道对方居然淡定地点了点头:“知道啊。” 小叶还不死心,继续说道:“前两天听业内的人说,他竟然自己开了个工作室。这个你不会也知道吧?” 顾霜枝又摇头:“这倒不知道。” “开个摄影工作室本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关键是,他居然还好意思顶着‘摄影师yan首徒’的名号招揽生意。”小叶跟顾霜枝咬耳朵,语气里满是不爽,“外面的人不知道他暗地里做的这些事,都是冲着老大去的。还有老大之间交给他的一些客人,也被他直接带走了。” 顾霜枝对这样厚颜无耻的行为不知怎么评价才好,蹙了蹙眉:“没有好作品的话,客源还是会流失的吧?” “这必须的,可是看着气人啊!”小叶神神秘秘地又说,“我看这方涛很不简单啊,他的工作室还搞得像模像样的。” “……”顾霜枝对这人的事没多大兴趣,“反正这样的人,能远离是最好。” 小叶倒是自顾自念叨起来:“哎哟,想想之前还和他一块工作了这么久,简直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allen听到后也加入了话题:“你们在说方涛的事?” 小叶点头:“是啊是啊。” allen凑过来,轻声说:“我听业界的朋友说啊,他新开的工作室好像不简单,背后有大集团撑腰。” “呸,这种人也有人赞助?”小叶鄙视地冷哼道,“肯定又是沾我们老大的光。” “老大也太傻白甜了,你说是不是?”allen又问顾霜枝,“他平时待人太厚道了,谁知道会遇上白眼狼。要换了我啊,肯定把方涛做的那些好事公之于众。凭老大在摄影界的地位,要封杀一个新人还不容易?” 顾霜枝“噗嗤”地笑了出来,她好像是第二次听人用“傻白甜”形容阮清言了。 不过allen说的话她却不怎么赞同,她知道阮清言的为人。 没那么多悲天悯人的同情心,也不会假意宽容来作秀,他只是不愿居高临下似地,随随便便就抹杀别人的一辈子。 ** 年会自然少不了发红包环节,特别是像这样收益高人员少的工作室,每年年底忙完以后每个人都能拿到厚厚的大红包。 阮清言和几个合伙人给三桌人一个个发红包说祝福,包厢里瞬间喧哗一片。周围很多人站起身来给几个老板敬酒,阮清言不胜酒力是出了名的,偏偏被灌得最多。杨希泽也不帮着他,跟着一块起哄。 顾霜枝安静坐着,听他们聊天,不自觉被这般热闹的气氛感染了。 等到一圈发完,感觉到身边的位子被拉开。 他的身上沾染了些酒精的气味,顾霜枝感觉到那淡而涩的味道渐渐靠过来。 而放在膝盖上的手被他轻轻捉住,翻了个面。 她的手心里,多了个沉甸甸的东西。 “你的。”他凑过来轻声说。 “我的?”顾霜枝诧异地掂了掂重量,“也太沉了些吧……” 阮清言笑了:“因为都是一块钱纸币。” “……”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 第37节 回家的路上顾霜枝忍不住问他:“方涛走了,你是不是挺想不开的?” “这有什么想不开的?”阮清言释然笑道,“该走的怎么都留不住。” 顾霜枝想起餐桌上其他人聊的事,迟疑着开口:“可是……小叶他们说,你之前都为他安排好了一切,分给他一些客户,还要升他做摄影师。” “那都是之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没什么。”阮清言对此毫不讳言,声音却低沉下来,带着沙沙的质感,“我好像很容易被骗是不是?小枝,还是你聪明。” 倏尔出现的一句温柔的“小枝”,让顾霜枝觉得,有人随手拨动了一把音色不错的琴,在她空荡荡的心底发出一连串流畅的音。 他说了,她像一根弦。 她试着说些什么安慰他:“不是你容易被骗,但凡是用了心对待的人,谁都不会轻易去怀疑的。” 不过阮清言似乎对这事情已没了太多的感想,倒是倏地停下脚步,陡然拉住了她的手。 顾霜枝没准备,被轻而易举带进他的怀里。 阮清言身上的酒气还未散,她这才想到他喝了酒。他喝酒以后,话会变多。 顾霜枝听到远处有三两个路人经过时聊天的声音,下意识想挣脱,可小小的身子却被他的手臂箍住,动弹不得。 她的额头顶着阮清言的下巴,冰冷的脸颊轻埋在他的大衣里。 她想告诉阮清言他喝多了,可方才开口,就听到脑袋上方传来的声音。 口齿间似是带着微醺和含糊,可话语却清晰地掉入她的耳中。 “我不管走了多少人,只要你还在就好。” ** 顾霜枝刚洗完澡就听到客厅里顾妈妈和顾然在讨论年初三接待陆茜家人的事情。 由于各种习俗习惯不同,难免需要有不少细节要反复确认。 顾霜枝去厨房热杯牛奶,就被顾妈妈抓住了,又对她细细交代了一番。 “你得买身新衣裳。”顾妈妈对其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平时穿的那些衣服都好多年了,是该换换形象了。周末跟我去逛街买衣服,就这么说定了啊。” 顾霜枝无奈地把话题转向顾然:“妈,哥才是主角,你应该给他买衣服吧。” “别别别。”顾然吓得立刻起身,作势要溜,“我衣服真的够多了,您放过我吧。” 两人对顾妈妈的眼光都不敢苟同,她只好不甘心地抱怨了两句,就回房去了。 顾然靠近过来,机敏地嗅了嗅顾霜枝身边的气味:“喝酒了?” “没喝。”她摇头否认。 “嗯,女孩子在外面别喝酒。况且现在快过年了,外面街上很乱,尽量早点回家……” 听着顾然没完没了的叨念,才会觉得心里暖和,更有一种回到了家懒洋洋等待过年的心情。 整个世界的脚步都放慢了下来,顾妈妈又在房里给顾爸爸挑选起西装。 顾然叨念够了,又强迫症发作,去厨房关了刚刚热过牛奶的微波炉的门。出来的时候戳了戳顾霜枝的脑袋,说她粗心大意。 她觉得自己很幸福,虽然眼睛看不见,可年复一年,身边的家人和朋友,每个人都不厌其烦地照顾着她这个大.麻烦。 这些发自真心的情感,胜过一切画面带来的美好与感动。 还有……楼下那个仓促的拥抱,明明是毫无防备,却也丝毫未曾让她觉得突兀。 阮清言送的红包还在床头,顾霜枝打开封口,轻轻抚摸钞票的边缘,一晚上的疑惑终于尘埃落定。 她早就怀疑他随口的话,什么一包一块钱,怎么想都不像他“败家子”的作风。 可这个平白无故塞给她的红包,却让她由衷得不自在。 顾霜枝拿出他送的香水,往空气里轻轻一喷。 清淡的甜美气息在周遭蔓延开来,这味道总让她想起过敏哮喘晕倒前坠入的那个温软怀抱,把她的心跳变得很快。 ☆、chapter 33 ?年前的最后一堂课,教完曲子,顾霜枝和小旖小旎聊了会儿天。 这两个孩子自从上次被阮清言吓过以后似乎收敛了不少,虽然还是一副千金小姐的样子,却没敢再说爸妈吵架好开心这种没心没肺的话了。 这回她们倒是对顾霜枝的私人生活颇感兴趣,追着她问了许久:“顾老师,你那个帅哥朋友可太坏了。我问过妈妈了,她说他是吓我们的,我们根本不可能饿死和冻死!” 小旖故作大人样,托着腮,老沉地点了点头:“是的,这样的男人可靠不住。老师,你得三思啊!” “这种话你们是哪里听来的?”顾霜枝忍俊不禁,“怎么跟小大人似的?” “电视剧里啊~”小旖理所当然地答道,“《不爱请别耽误我》,每天晚上八点多钟放的,老师你没看过吗?” “……”顾霜枝又笑喷了,摇头连连说“没”。 小旎也像模像样地感慨道:“那你就out啦!我们班同学都看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电视剧,这家长们居然还不阻止孩子们看?真是莫名其妙,顾霜枝在心底里服得彻彻底底。 半是好笑半是狐疑地,开口问她们:“你们知道‘耽误’是什么意思么?” “知道啊~~”俩孩子都争抢着要回答。 小旖说:“就是不给人名分。” 小旎补充:“还不和人说清楚。” 顾霜枝:“……” 怎么听着有种心虚的感觉呢…… ** 送走两个小祖宗以后,琴行里来了几个年轻的女孩。 和许多人一样,都是冲着阮清言的安利来的。于念和小美正领她们看几款店里推荐的琴,顾霜枝打算回琴房的时候被人从背后拍了拍肩膀,她旋身,却正对上一个熟悉的声音:“hi~我认得你,你是阮大哥的朋友。” 来人正是上次在街头偶然撞见的刘姗姗,边上几人一起来的是她美术学院的同学。 顾霜枝向来没有同陌生人侃侃而谈的能力,礼貌而生疏地打了个招呼,就打算回琴房了。 关上门的瞬间,却听到几人凑在一块压低声音的讨论—— “姗姗,她是谁啊?长得这么漂亮,该不是你那位大摄影师的女朋友吧?” “才不是呢。”刘姗姗急着否认,“就是个普通朋友而已,人家眼睛看不见的嘛,总要照顾照顾……” “哦~你家‘阮大哥’还挺善良的嘛~~” 接下来是年轻女孩相互打闹的嬉戏声。 关了琴房的门,顾霜枝伸出手指,轻轻拂过琴弦。沉闷沙哑的声响,如枯木的腐朽,又似深夜惊梦的诡音。 她知道自己的心境难以平和,就习惯性地在琴上来回弹拨。听着熟悉的琴音,才稍许找回些归属感。 其实刘姗姗说的话她未必会信,可女人天生的敏感,总把人导向悲观。 顾霜枝开始有些怕了。 这样没来由的空虚,究竟是否来源于自己的患得患失。抑或是,阮清言于她而言,本就只是个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 她总把这四个字挂在嘴上,可当这个相同的词从别人口中而出,却没来由地让人心绪低落。 ** 顾霜枝弹了两首曲子,再度开门出去的时候,那几个女学生还没走,其中一个似乎说服了她的阿姨给她妹妹买一架琴学学。 “小朋友学点才艺肯定是好的。”于念对此很赞同,“女孩子学艺术,还可以培养气质。” 刘姗姗遗憾地感慨道:“唉,要不是这得从小培养啊,连我都想学了。” “活到老学到老嘛,无论什么时候开始学都不会晚。”这是小美平日里挂在嘴边的推销说辞。 “真的吗?”刘姗姗的眼里又重新燃起明媚的火焰,转而又犹豫不决地看向周围的朋友。 那几个姑娘自然明白她的醉翁之意,接连附和道:“你想学,就学嘛~” “是啊是啊,没准还能时不时见到某人哦~~” “……” 小美见状,八卦地上前一步打听:“某人是谁?” 刘姗姗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不说话,只一个劲摇头。 顾霜枝对此了然于心,却也没心情点破,跟没事人似地,静静听着几个人的闲聊。 结果就是,临近年末,她忽然多出了个二十来岁的学生。 ** 顾霜枝不是没有教过成年人,只是这次的对象身份实在是暧昧。 古筝学起来很容易上手,没几天她就能顺利弹出一首简单的曲子了。 刘姗姗放了寒假,就天天往这来学琴,一学就是一整天。除了学琴,倒也没有提起阮清言的事情。 临近年关,林骁也时常来琴行帮忙,中午几个人又围在一块吃饭,无意间聊起阮清言那边的事:“哥大概明天就回上海了,希望他不要被气死才好。” “气死?”于念诧异问道,“工作室给人炸了?” “比这还严重呢。”林骁戳了戳碗里的菜,摇头轻叹,“还不是方涛么……哥没追究他责任已经仁至义尽了,没想到他还媒体说,yan的某些照片根本就是他拍的。” “摄影师抄袭助理?”小美忍俊不禁,“天大的笑话啊,会有人信么?” “倒不是信不信的问题。”顾霜枝轻易点破,“联系先前日本摄影师kio的事,很容易炒起话题。” “哦~我明白了。”于念也恍然大悟,“盗图这种事情很难去证实,他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肆无忌惮。” “因为他的目标,一开始就是炒作自己的工作室。”顾霜枝总结道。 真相大白,却令人唏嘘不已。 刘姗姗全程低头吃饭,没参与讨论,只是等林骁他们各自去忙了之后,悄悄把顾霜枝拉到一边。 第38节 “小枝姐,你知不知道阮大哥喜欢吃什么?” “嗯?”顾霜枝不自然地笑道,“这我倒不太清楚,似乎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爱吃的。” “哦……没事儿~”刘姗姗想了想,又笑道,“那等阮大哥回来以后,我自己问他吧。” 顾霜枝点点头,想到她可能要做几个菜迎接阮清言回来。却没好意思告诉她,对方的厨艺不是一般的好。 “对了,小枝姐,你知道过年的时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活动吗?” “不知道。” “或者,离开上海也行。” “不知道。” 重新思忖了片刻,刘姗姗又说:“不对,阮大哥这才刚回上海,跑来跑去挺累的。” “嗯。”顾霜枝心不在焉地随口应付着,也没仔细听她在花痴些什么。 耳朵里猝不及防地抓住了关键的一句话:“那还是等明天问问阮大哥吧,反正咱们说好了一块过年的。” “……” 顾霜枝有点慌了,觉得这姑娘精分得厉害,自己还是少开口为妙。 ** 明晚就是除夕了,今天也是远念琴行年前最后一天工作日。 临近傍晚的时候,门口又响起一串清脆的风铃声。顾霜枝那边刚下了课,送刘姗姗出琴房,边上的姑娘刚出门就惊喜地大喊:“阮大哥!” 一瞬间,顾霜枝的边上就空荡荡了。 听到这几个字后她的神色不大自然,疑惑又古怪地朝向门口的方向,不知该不该上前。 于念和小美倒是眼疾手快,大步上前接过了阮清言递来的伴手礼,几包软糖和巧克力。 他大约是把所有女人都当成甜食爱好者了,每次回来总带些零食糖果。却不料,这些高热量的东西把屋子里的一半姑娘都惹得爱恨交织。 “这是给我的吗?”刘姗姗也从阮清言手中接过一包软糖,羞涩地闪动着眼波。 阮清言不好直言说不知道她在这,就含蓄地反问:“你也在?好巧。” “原来你们都认识的?”小美边拆包装边看着两人,随手拿出一颗浅棕色的软糖扔进嘴里。 下一秒,整个五官几乎扭成小笼包了。 “我靠……灰弭……这糖,有毒……”小美痛苦地捂着喉咙,最后也没吞下去,硬撑着含了她家灰弭的心意大半天,最终还是受不了给吐掉了。 正打算拿一颗尝尝的于念见状也收回了手,惊吓地倒吸一口凉气:“这什么糖……?” 阮清言无辜脸:“小熊软糖,挺有名的,德国人都爱吃,朋友让我带的。” “你这朋友还是绝交了吧灰弭大大……”小美仍痛苦地攒眉蹙额,“这哪是糖啊,分明是茴香吧!” 于念一听,直接怂了,把手里那包直接塞回给他:“我靠,这么重口味,你自己留着吧。” “这应该是甘草味的吧?我喜欢这个口味,谢谢阮大哥。”刘姗姗的一句话让小美彻底心服口服,叹为观止。 粉到这个地步,大概才算得上真爱粉吧? ** 阮清言和她们寒暄了两句,又往里朝顾霜枝走过去,正抬手拿出保留的一包糖,对方就感觉到了什么,直接冷冰冰地挥手拒绝:“别给我,我不好这口。” 可他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轻握住她微凉的手腕把手摊开,又把糖放进了小小的掌心里。 松开手的瞬间,阮清言微微俯身,靠过去轻声耳语一句:“这是水果味的,就一包。” 顾霜枝狐疑道:“没骗我?” “当然,骗你能有什么好处?”他笑着帮她拆开包装,从里面挑了颗粉色的软糖送到她嘴边,“来试试,不好吃你就打我。” 顾霜枝下意识想躲,可顾忌到拖得越久,被旁人看到的几率越大,只好乖乖张嘴,做贼似地咬进嘴里。清甜的口感在唇齿间化开,她像只懒洋洋晒太阳的猫,微眯着眼满足地笑了。 一连串的动作衔接极迅速,于念和小美都没留意。 唯独刘姗姗捕捉到了这暧昧的一幕,原本飞扬的嘴角瞬间敛起了笑意。 ☆、chapter 34 ?阮清言是提前赶回来的,没时间留下一块吃晚饭,只和几人闲聊了会儿。 顾霜枝问他:“你那宝贝‘儿子’怎么样了?” “不治身亡啊。”他夸张地哀叹一声,佯装悲戚地摇头。 “……节哀。”顾霜枝忍着笑,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对方则从容颔首回应:“多谢关心。” 其他人诧异地看着他俩藏满了隐喻的对话,都知道这话绝对不是字面意思,可谁也猜不透其中含义。 过了会儿,阮清言看天色渐晚,匆匆告别了众人,又赶着去许致晟那里接灰弭了。 离开前,趁着其他人都不在,轻声笑着对顾霜枝说:“过两天见。” 她知道他在说初三约好的事情,可联系刚才刘姗姗的话,心里不免有些别扭,话语间没什么好态度:“见什么见。” 阮清言对她翻书一样的翻脸态度略有些诧异:“不是说好一起过年吗?” 一起过年……刘姗姗也是这么说的。 他不提倒还好,一说她就莫名心浮气躁起来,拿起拐杖作势要敲他:“你到底和几个人约了一起过年?” 阮清言伸手扶住她的拐杖,无辜答道:“就你一个啊,天地良心。” 顾霜枝不知道自己在计较些什么,明明自己态度生硬地拒绝了他,可就是不敢去想象,他有一天是否也会对别人这样好。 ** 大年三十,顾家爷爷奶奶一大早就来了家里,奶奶闲不下来,要去厨房帮顾妈妈洗菜,被顾爸爸哄着赶去客厅喝茶看电视。 顾然早起去排队买隔壁酒店的招牌烧腊了,据说是每天限量一百份,平日里就供不应求了,大年三十更是倍受欢迎。顾然回到家的时候已是上午十点,和爷爷奶奶打了招呼,就去顾霜枝那里喊这个懒惰的妹妹起床了。 哪知道她今天倒是早就起床了,精神还不错,坐在羊毛地毯上听着电视剧。 “哟,稀奇了,节假日居然十点之前起床。”顾然在她身边坐下,玩笑的话语间颇有惊为天人的意思。 顾霜枝吃着水果软糖,满脸无奈地反问:“我不能早起吗?” “早起没问题,可你为什么要看这什么……”顾然错愕地看着电视屏幕的右下角,难以置信地念道,“《不爱请别耽误我》……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连这都不看啊,你out了~”顾霜枝学着俩孩子欠揍的语气答道。 顾然似笑非笑地戳穿道:“怎么,觉得自己耽误人家了,做贼心虚是不是?” “……” 顾霜枝别过头,不大想搭理他的样子,倒是更加肯定了顾然的猜测。 他大笑道:“放心吧,他是男的,你是女的,要说耽误也算他耽误你。” 顾然的话总是带着明显的偏颇,顾霜枝可不敢信。 ** 今天天气不错,透过玻璃窗的阳光和煦而温暖,在地板上铺成一席浅金色。岁末的步伐倏地放慢了下来,两兄妹闲适地并排坐在地毯上,看着狗血电视剧的重播。 期间顾霜枝接了个简短的电话,挂掉以后眸色暗淡了几分。 顾然在边上听到了来电提示的那个名字,加上她对着电话的三言两语,轻易就猜到了:“他初三不来了?” “嗯,家里有事。” 顾然敏锐地低下头,观察着她眉宇间微妙的变化:“失望了?” 顾霜枝不置可否,只淡淡答道:“这有什么好失望的。” 顾然注视着妹妹黝黑的眼睛,忽然想起读书时天天被这小东西追着闹的日子,那时候她竟能厚着脸皮让哥哥帮她追小男生。虽说对方是顾然的好朋友,可他到底还是不同意妹妹这样放低身段的。可再怎么暗示和劝说,顾霜枝都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死脑筋样。他记得自己还总苦口婆心地教导她,女孩要有女孩的样子,要矜持要含蓄,她可半句都没往心里去。 反观现在呢……除了下意识的逃避和拒绝,这个妹妹就再无其他的反应了。 这会儿顾然倒是有些怀念从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顾霜枝了。 他缓缓舒了口气:“看你,没半点从前的样子了。” “……那我应该?” 顾然莞尔:“打电话过去,喷他!” 顾霜枝知道他在开玩笑,侧目应声:“喷他?” “是啊。”顾然连台词都现编好了,“你就跟他说,哼,你这个王八蛋负心汉!为什么要出尔反尔,欺骗人家的感情?” 他的怨妇语气学得实在是到位,顾霜枝禁不住捧腹大笑。 笑够了,才好整以暇道:“你好好说,这样不礼貌。” “现在还知道礼貌不礼貌了?还真是脱胎换骨了……”顾然自嘲似地摇了摇头,“唉,长大了长大了。” “长大不好么?” “是不好。”他也没说哪里不好,摸摸她的脑袋,就起身出门去客厅帮忙了。 ** 年夜饭吃到一半,窗外就响起此起彼伏的烟火声。 餐桌上顾妈妈又提起了阮清言,顾霜枝只好把刚才那通电话如实交代。 顾妈妈虽觉得可惜,但也表示理解:“家里的事比较重要,你和小阮说不要紧的,有空了再来吧。” 这么一说倒是让顾霜枝想起刘姗姗的话,那天她欢天喜地地安排着过年期间的活动,还说,和他约好了一块过年。 该不会是真的吧…… 一闪而过的念头把顾霜枝吓得把筷子都扔了。 他上午打来时似乎周围有人,不方便说话,只三言两语归结为“家里有事”。可究竟是什么事,倒是没明讲。 第39节 顾然看着妹妹神情恍惚的样子,猜到她在为这事发愁,就坦言告诉她:“他们家人定了一块出国旅游去,就留下他和他爷爷。他爷爷有个亲弟弟,一家人都在云南生活,前两天查出身体不大好,所以他要趁着过年带爷爷去云南探望老人。” 顾妈妈恍然大悟,赞许地点头:“原来是这样啊……这年轻人倒真是不错,很有孝心,愿意花时间陪老人。” 顾霜枝却极为诧异:“哥,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你郁郁寡欢的,就打电话去问他了。”顾然轻描淡写地答道。 顾霜枝脸色一黑,配合先前顾然学的怨妇语气,自动脑补出自家哥哥打电话给阮清言说:“哼,你这个王八蛋负心汉!为什么要出尔反尔,欺骗人家的感情?” 这场景实在太可怕,她不敢再往下想了,却没忍住笑了起来。 ** 大年初三,顾家人准备了许久的一天总算到来了。顾妈妈从大清早开始就催着每个人起床洗漱,一个个检查着装是否合格。等所有人都打扮得衣冠楚楚道貌岸然,才肯开门放人出去。 饭店定在黄浦江边,可以俯瞰两岸景色的包厢。 陆家是书香门第,陆茜的父母都是教师,初次见面,两边均是客气礼貌。 “小顾是个很优秀的孩子,脾气又好。这个我们早和茜茜交代过了,要和人好好的,别老冲人家发脾气。” “哪里哪里,茜茜可乖了,是我们小然运气好~” 两个母亲一见如故,自然地进入相互吹捧的节奏。 餐桌气氛很温馨,大多是聊顾然和陆茜的事情,两家人甚至有当场订了婚期的冲动。 下午顾家人又带着远道而来的贵客去逛了些知名景点,过年期间,市区里的道路空了大半。 逛街的时候阮清言的电话又来了,这次他独自在云南的小村庄里取景拍照,打给她的时候刚开始变天。 “两家人见面还顺利吗?” “挺好的。” 他又随口问:“吃了什么?” “一家海鲜酒楼。” “做的菜比我好吃吗?” 顾霜枝轻笑出声:“我老妈千挑万选的餐厅,要是菜还没你做的好吃,那她还不得气死啊?” 阮清言迟疑了片刻,答道:“嗯……那下次去你家吃饭,我下厨。” “……”她试图无视他状似随意的话,把注意力转向电话里的背景声,“你那里下雨了?” “嗯,不过还是比上海暖和,昆明四季如春,你应该会喜欢这里。” 她一边幻想着他那里的美景,一边闷闷地“嗯”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人突然问:“初七有空吗?” “初七?”顾霜枝想了想,“应该吧,没什么事情。” “那我约了。”他说得很笃定,仿佛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不出意外的话,初六晚上应该能回上海。” “噢,初七怎么了?” “……没怎么,反正我们说好了。” 阮清言的话音似乎带着些微妙的轻声笑意,挂了电话,顾霜枝仍一头雾水。 旁边无意间听到的陆茜悄悄凑到她耳边,提醒道:“初七是2月14日,情人节。” “……” 顾霜枝从来没过过情人节,自从陆茜那么一提点,她整颗脑袋都被这突兀的三个字占领了。 陆茜还把她拉到一边,讨论起属于女人们的话题:“你情人节送他什么礼物?” 可顾霜枝哪晓得这个,憋红了脸摇摇头,木讷得说不出半句见解。 “那就送巧克力。”陆茜替她决定了,“一会儿咱们一块偷偷去买?” 顾然听到了什么,狐疑地问两人:“你们要偷偷买什么?” “和你没关系~~”陆茜挽起顾霜枝的手,“小枝,对吧?” “对。”亲妹妹的一个字直接把他划分到了自讨没趣的范围里。 ☆、chapter 35 ?那天阮清言直接去了她家楼下,顾霜枝今天穿了顾妈妈特地买给她约会的新衣服。微卷的长发配粉色大衣,顾妈妈说很衬她的肤色和身材,反正她是看不见,妈妈怎么说她就怎么穿好了,这么多年向来如此。 难得靓丽的配色倒是瞬间抓住了阮清言的目光,下意识要拿相机,可一想到她不爱拍照,只好扼腕叹息。 两人并肩走在人民广场地下的上海1930风情街,街上浓缩着法式、英式、日式、西班牙式和石库门的各色建筑,把老上海的历史浓缩在一起。还有怀旧的小店和供人参观的电车,让人恍如置身于时光隧道中。 顾霜枝从前常来这里,可眼睛看不见以后,出门逛街的次数越来越少。 入口处似乎多开了几家小吃店,她闻着各种混在一块的食物香味,心动地问他:“那有什么?” “薯条,丸子,奶茶,想吃吗?” 她不客气地穷点头。 “有点烫,我帮你拿着。”他把纸盒轻轻托在手心,插着薯条的竹签送到她嘴边,像哄骗小孩吃饭似地,“啊——” 她乖乖照做,嘴角却仍然蹭到了点芝士,被他用大拇指轻轻拭去。 顾霜枝抬起头,朝向前方上空的方向,告诉他:“天花板上用纸糊的蓝天白云,我记得已经褪色了。” “重新贴过了,现在跟新的一样。”阮清言抬眸,正对上头顶那一大片明晃晃的湛蓝,澄清如画。 他又看向她的眼睛,那样玲珑剔透的眸子,却只能看见一望无际的漆黑。 ** 这时候边上有人轻轻拍了拍他,阮清言低下头,看到四人一行的年轻女孩。 为首的那个递给他一个手机:“先生,可以请你帮我拍张照么?” 顾霜枝蓦地笑了出来,他知道她在笑什么。 这几个姑娘倒是眼神毒辣,人群中一眼挑中了个专业的摄影师。 她们把手机递给他之前还特地打开了美颜相机,阮清言在屏幕上戳了几下,惊为天人地发现,这真是个神奇的软件,随便拍什么都是朦胧唯美的。 他开始觉得女人有点可怕。 举着手机上下左右找角度,却怎么都不满意。 那几个摆好了pose的姑娘倒是有些不明白了:“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阮清言自知突兀,可他强迫症犯了,忍不住提议:“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用自己的相机帮你们拍,可以吗?” 四个人诧异又好笑地相互看了看,连顾霜枝都觉得尴尬了,主动解释道:“他是摄影师yan。” 她觉得每个逼格特高的人边上,总得有这么一个角色。就像动画片里,中华小当家小半辈子没换衣服,却用一块布把衣服手臂处特级厨师的标志遮了起来。他的身边总有那么几个张三李四的,会在关键时刻揭开那块布。 于是光芒四射,狗眼尽瞎。顾霜枝大概就在扮演这样的角色。 其中一个姑娘大喜,立刻对朋友们激动喊道:“哇!!!我就说他看上去眼熟吧!!!” 原本给他手机的那个姑娘也瞬间脸色通红,跑上前讪讪地拿回手机,连连道谢。 阮清言这才松了口气,即便是约会,他的包里还装了个微单,简单小巧的黑色富士相机。 他犯了职业病,蹲在地上指挥她们摆一些简单的动作。 拍完以后那几个姑娘给他留了个邮箱地址,再三确保书写无误后,才结伴离开。 阮清言正垂眸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就听到边上端着碗薯条的顾霜枝淡淡开口道:“也帮我拍一张吧?” “……”他的眼里瞬间只剩呆呆的愣怔,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跟她确认了一次。 她莞尔重申:“拍吧,别太丑就行。” “要我拍得丑,那才叫难度大。”对于照片,他永远都是信心满满。 ** 顾霜枝把手里的薯条放到一边,站到了他指定的位置,风情街的中央。她双手别扭地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也学不会模特那样摆造型。 阮清言擅长抓拍,本可以让她走一段路或是蹦蹦跳跳什么的,可顾及到她眼睛看不见,只叫她原地转几圈。 “只要转几圈?” “对,只要转几圈。”他熟悉的清澈声音落在她的耳边,温柔而耐心地跟她保证,“相信我,一定好看,转到我说停为止。” “……”最后一句话实在是不怎么靠谱,顾霜枝眉眼微蹙,神色半信半疑。 可到底她还是照着他的话转了,几圈过后脑袋正要发晕的时候,听到他喊停。 阮清言满意地从一堆照片里挑出了一张最为满意的。照片上穿着粉色大衣的姑娘身处童话般的蓝天白云下,她的周围是匆匆来去的模糊人影,和怀旧的精致小店。因为眼睛看不见,才转了几圈就彻底找不着方向了。蓦然回首的时候,微卷的长发散开在空中,漆黑的眼底尽是迷离的探索。 那样的她很可爱,即便不施粉黛也有属于她的独特气质。 “拍得怎么样?” “很好看。”阮清言下意识想把相机递给她看,可转念间想起她看不见的事实,又动作僵硬地收回了手。 顾霜枝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伸手问他要相机。 “你要做什么?”虽然不知道她的意图,可阮清言还是把相机放到了她的手里。 顾霜枝小心托着略有些分量的相机,手指轻摸索着快门的位置:“教我拍照。” “啊?”这是今天他第二次被她的话怔住,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怎么,你能教小林,不能教我啊?”她随口玩笑道,“难不成还传男不传女?” “传传传,非你不传。”阮清言笑着投降,带着她往路边走,“你想拍什么?” “拍你吧,礼尚往来。” “好啊。”阮清言倒是头一回被人要求当模特的,饶有兴致地帮她调好参数,最后把相机重新递给她,“按这里就行。” 他说这话的时候轻轻捏起了她的右手食指,放到快门的位置。 第40节 他手上的温度很暖,从指间一直传到她的心脏。 一切就绪后,阮清言站到她正前方,示意她可以拍了。 熟悉的快门声响起,阮大摄影师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上前去看她刚才拍的照片。 果不其然,她的手动了一下,根本连他的脸都没对准。因为相机握得不稳,照片还有些糊了。 顾霜枝满心期待:“拍得怎么样?” 他不忍骗她,抿着唇向上勾了勾嘴角:“同志仍需努力。” 顾霜枝知道结果不好,便有些灰心:“丑就删了吧,我知道你挑剔得很。入不了你眼的东西,也入不了你的镜头。” “这是什么话,一语双关说我丑呢吧?”阮清言佯装生气,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 ** 情人节,两人不过走了短短几十米,阮清言已经被三个人搭讪询问是否需要玫瑰花了。 可还未等他开口,顾霜枝就替他拒绝了。 等到第四次被搭讪的时候,阮清言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整条街上唯一一个情人节带姑娘上街却不买花的男人。 他再一次向她确认:“真不喜欢花吗?” 顾霜枝怕他误会,认真点头解释道:“玫瑰花是很美,可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腾出手来拿只会不当心扎到手。” “那好。”不是不喜欢就好,阮清言心里这样想,“等以后你眼睛好了,我一次性补全。” 她不予置评,却暗自轻叹了声。 人民公园的乡亲角,一到了周末就人满为患。大多是父母拿着孩子的照片来这相亲,照片贴在伞上放在地上,或是贴在墙上,吸引人们注意。这个有房有车,那个留学海归的,还有相互看对眼的父母们聚在一起聊得火热。 两人从篱笆下经过的时候,阮清言被人拉住硬塞过来几张单子,满目皆是各种姑娘的介绍。 “小伙子,你今年多大啊?” “你哪里人啊?做什么的?” “房子有吗?车子呢?” “帅哥,没房没车不要紧,我们女儿有啊!” “我家姑娘是自己创业开公司的,小伙子你看看,长得多好,和你真的很般配啊。” “……”阮清言没说半句话,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可旁边的顾霜枝倒好,没想着为他解解围,反而一脸看好戏的淡定笑容。 “抱歉,我不需要。”他把单子一一还给他们,拉起她的手就疾步离开人群。 ** 顾霜枝还在笑,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才开口调侃他:“不想被包养吗,帅哥?” 阮清言垂眸冷哼一声,反问她:“你包养我?” 她无奈地摊开手:“我可没钱。” “那换我包养你。”眼角的笑意收敛了些,阮清言正色端视她,礼貌地缓缓启齿道,“顾小姐,我今年27岁,有房有车,上海人。职业是摄影师,收入还过得去。” “……?” 她还以为他只是无聊玩起了角色扮演而已,却不料紧接着的一句直接把她问傻了——“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应和方才相亲角的气氛,这分明是一个顺其自然的问句,而顾霜枝却怎么都不敢相信,这话竟是出自他口。 ☆、chapter 36 ?情人节晚上,灰弭的微博换了个头像,在此之前他已经用了几年的哈士奇“灰弭”作头像。 照片有点糊了,隐约能看到半张男人的脸,他嘴角微翘,让人很容易脑补出一双漂亮的眼睛正温婉地看着镜头。 顾霜枝拍的照片虽然模糊了,可经过阮清言的调色和裁剪,竟也变得别有韵致。 照片下跟了上百页的评论,都在猜测分析照片上的人是不是灰弭本人。 “虽然只有半张脸,可是好帅啊啊啊!” “啊啊啊灰弭的第一张照片!!!” “我方了,万一上半脸长残了怎么办?” “没人问为什么灰弭在情人节换头像吗?情人节诶!!” “我靠,我觉得我失恋了。” “……” 一时间流言四起,而他本人早已关了微博,抱着台相机发着呆。 耳边不断重复着刚才分开前的那一幕。 他实在是乱了阵脚,害怕又被拒绝一次,以至于顾霜枝还没开口回答,他就率先打断了:“不急,给你一周的时间考虑,想好了再告诉我。” 顾霜枝刚启唇,就硬生生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窗外夜深人静,阮清言开始为那一瞬的退却而懊恼了。 ** 第二天原是工作日,可琴行多放了几天假期。上午十点多,顾霜枝接到阮清言的电话,临时找她去一家朋友新开的餐厅试吃。 顾霜枝没想过这么快又要和阮清言见面,昨晚失眠了一宿,几次想打电话给他,最终都强行打消了念头。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和他说些什么,只是有几句话始终在脑袋里反复盘旋久久不散。 还有一些理也理不清的头绪,想要求助于他。 出门的时候家里没人,顾霜枝摸索着开门出去,可刚打开,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轻呼。 “嘶”的一声,不轻不重,却把她吓得往后躲了躲。 阮清言摸着额头从门后走出来:“你开门就不能温柔点么?” “……”顾霜枝抱歉地笑道,“我以为你在楼下等。” “我想今天你家可能没人,就上来接你了。”他蹙眉苦笑着,伸手去扶她出门,“哪知道刚到门口就被你袭击了。” “我可不是故意的。”她讪讪地跟他往外走,“今天去哪?” “新天地。” 阮清言低眸看到她脖子里的围巾,黑色和深灰色格子,是他偷偷掉包的那一条。 于是莞尔道:“这条围巾很适合你。” 顾霜枝怔了怔,决心揭穿他:“你的眼光应该不错。” 他没意识到她话音里的轻笑究竟是何含义,只思维一转,顺着笑道:“你这是在变相夸自己吧?” 她的眉宇间含着笑,没接话,却听到阮清言继续轻叹:“昨晚我没睡着。” “……” “你呢?” “一样。” 阮清言重新鼓足勇气试探着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 顾霜枝没说什么,阮清言以为她还没想好,就开了车门请她坐进副驾驶,在此之前对她附耳轻声交代道:“我就随口一问,等你想好了再说吧。” 顾霜枝神色清浅,自己系好了安全带,青葱手指略带紧张地握住手里的包,对边上难得自己坐在驾驶座的阮清言说:“其实,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 “啊?”阮清言的反应似乎有些诧异,下意识抬眸瞥了眼后视镜,迟疑着沉声问道,“什么?” “我哥哥顾然,你知道的吧?” “知道。”他答得简练,却仍是一头雾水。 “你也知道了,他不喜欢我和男性朋友来往,是因为我读书时喜欢的一个男生。” “嗯?”阮清言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此人,一时间有些猝不及防,不知该不该打断她。 顾霜枝没发觉车厢里的气氛有什么不对劲,兀自说道:“我哥哥从小就是个沉稳的人,对谁都很温和有礼,我一直以为他的世界里是不存在喜怒哀乐这样鲜明情绪的,直到那一天……” ** 直到那一天。 顾然大三寒假,回上海后参加了高中同学聚会。 那天晚上下起了雨,顾霜枝独自在家,就打算去给哥哥送伞。 聚会的地点在顾家附近,那时候她已经失明半年,习惯了在黑暗中的摸索。 熟门熟路地到达了顾然聚会的餐厅,可刚到楼下就听到两个急匆匆离开的女同学的小声议论。 “顾然这是喝多了?” “肯定啊!从没见他这么冲动过。” “此地不宜久留。” “我还想留下来看看呐……” “……” 顾霜枝当下心生不祥的预感,摸着楼梯扶手疾步往上。 可越是向上走,楼上的声音就越是喧嚣。 包厢门口似乎围了不少人,所有人都默契地待在门外,没敢往里走,却又八卦地往里瞧。 有个男同学认出了顾霜枝,忙上前跟她求助:“小枝,快去劝劝你哥哥吧,他把吴墨给揍了,我们都拉不住他。” 第41节 “啊?!”顾霜枝被人带着往前穿过人群,包厢里哥哥微醺的声音愈发明显。 “呵,当初说得多好听,她的事就是你的事?” “你不是很深情很专一吗?你不是等了她好几年,说她一毕业就跟她表白?” “要不是你这些花言巧语,我会放心把妹妹交给你,就这么千里迢迢考去北京了?” “我把你当兄弟,可你是怎么对我妹妹的?她眼睛看不见了,你就立刻把她扔到一边?” “你不就是怕她瞎一辈子,会拖累你么?” “……” 当中夹杂着劝架和拉扯的声音,未发一言的吴墨忽而喘息着开口:“顾然,我说过,我会照顾小霜枝。我会把这件事当成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可感情的事……” “够了!”那个向来没什么情感起伏的哥哥倏地吼了声,冷笑着反问,“责任?” “……” “你把我妹妹当什么了?你认为她眼睛看不见了,就铁定会赖上你是吗?”顾然松开他,愠色质问道,“你听好了,我们家小枝不需要任何人的负责。哪怕她永远看不见,我和我爸妈都会养她一辈子,不需要你在这里惺惺作态!” 顾霜枝大步往前,朝着顾然的方向喊了声“哥”。 整个包厢的人瞬间噤若寒蝉。 顾然的眼底划过短暂的讶异和心疼,原本冲动的情绪骤然平复了下来。 他没再说话,带着顾霜枝,在所有人的瞩目中缓缓离开了。 在此之前,顾霜枝从来没有听哥哥说过这么多心里的话。 还有他无意间提起的,吴墨曾说,等她毕业,就在一起。 那么多零零碎碎的片段,像戳破手心的墨点,弄不清洗不净,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陷进皮肉里。 ** “第二天我哥酒醒了,也记得我去接他的事,却半句话也没再提。”顾霜枝轻叹,“可是他的话让我想了很久,他说,哪怕我永远看不见,他和爸妈都会养我一辈子。” 阮清言一时语塞,注视着这个头一回对自己掏心掏肺的姑娘,她还有些紧张,捏着手里的包不肯松手,而言语间已是坦然了不少。 “阮清言,你总说你相信我会好,可如果不好呢?” 他蹙眉阻止她:“不会,别胡说。” “你看,你总在避开这个可能性。”顾霜枝垂下暗淡的眸子,掰弄着手指,神色不明,“你说喜欢我,其实我很开心。” 车厢里安静得很诡异,阮清言眸光闪动,欲言又止地“嗯”了一声。 她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可我总是很难说服自己越过那一步,因为我不想再让我的家人为我担心了……我需要的是和我哥哥一样,做好我这辈子都瞎的心理准备的人。” 阮清言睫毛微颤,眼底漾开缱绻的温柔:“小枝,我之前可能表达得不太恰当。我想事情比较乐观,但也不算头脑简单。我相信你会好,这并不代表,我喜欢你,是基于你有希望复明的前提上的。我对你的感情,与你是否能看得见无关。我们之间一直是平等的,不存在拖累和亏欠这回事。” 她的心跳得很快,脸颊爬上细密的热度:“谢谢你说这些。” “跟我谢什么,傻瓜。”他坦然舒展开了眉眼间的笑意,“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我们一起,做最好的准备,和最坏的打算。” 顾霜枝小幅度点了点头,松开手,从包里拿出一包巧克力递给他:“本来,昨天打算给你的。” 阮清言对此始料未及,接过包装精致的巧克力,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 车后座倏地响起一息微浅的声响,顾霜枝原先太紧张了没注意听。 她别过头,蹙眉问:“有人?” 后排的于念和许致晟仍然满脸震惊地瞪大着眼,同时一左一右捂着小美的嘴。 这姑娘激动哭了,好几次差点发出声音露马脚,结果被左右两人绑架似地捂住了嘴。 被揭穿后,于念只得大方承认:“hi~小枝。” 许致晟也挠了挠头,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小美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中,总算能发声了,倒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一个劲的抹眼泪:“小枝姐,我太感动了……” 而阮清言无奈地笑着:“刚才上车的时候,我就想和你说了。” “……” ☆、chapter 37 ?下了车,阮清言的眉宇间始终笑意盈然,他没多说什么,只大大方方牵起顾霜枝的手往前走。 她的手心有一层薄薄的冷汗,垂着眸子,轻声抱怨:“看我当众出洋相,挺高兴的?” 阮清言也不觉得自己冤枉,只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我高兴?” “你步子变大了,得意得像要飞起来了一样。” “……” 位于市中心新天地的创意菜dave'skitchen,再过几天就要正式营业了。老板dave是热情的意大利人,早些年和阮清言是大学同学,主修法律,却不爱过条条框框的生活。毕业后四处游历,梦想尝遍各地美食,自从来到中国以后就离不开了,对所有菜系的美食都流连忘返。最近结合意大利和中国美食的元素,开了这家创意菜馆。 许久不见阮清言,dave激动地同他拥抱:“yan,好久不见,我前不久才知道你已经回了上海,你也太神秘了吧。” dave见了阮清言边上的人和两人握着的手,心知肚明,却还装模作样地问道:“哟,这么漂亮的妹子,是谁家的呀?” 他的普通话说得太熟练,甚至带着点地方口音,惹得旁人忍俊不禁。 阮清言哪知道几年没见,当初那个学法律的高材生竟变成了个逗比,哭笑不得,无奈地为他一一介绍。 席间dave滔滔不绝地聊起中国的美食文化,他简直就是个中国通,提及的一些菜其他人甚至都没听说过。 他说起自己对中国菜最初的憧憬,还要追溯到学生时代。 “整栋宿舍楼就yan一个中国学生,他没事的时候就在宿舍里做几个菜。每次他下厨,整栋楼都闻到了。” 阮清言好笑地问他:“有那么夸张?” “绝对有!”dave信誓旦旦地跟其他人保证,“特别是他那个辣子鸡啊,每次都引起全宿舍楼的轰动和厮杀。大家都爱吃他的菜,端出来一盘就被抢光,要是去得晚了,那就只有舔盘子的份啦。” “……”阮清言微微蹙眉,顺势跟他玩笑道,“难怪每次盘子都这么干净,还跟我说已经洗过了。” 众人大笑。 ** “说真的,yan,哪天你不想做摄影师了,我很欢迎你加入这里。” “不了,我做菜也只为了打发打发时间,顺便填饱肚子。”阮清言坦言婉拒,“如果真不做摄影师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什么事?” 他的目光微不可察地掠过顾霜枝懵懂的脸:“环游世界。” “不对啊。”许致晟玩味地打量着他,“我怎么觉得你做不做摄影师,都在环游世界啊?” 这回连脑残粉小美也不帮着他了:“灰弭大大真是专注拉仇恨五百年。” “yan的生活一直让人羡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没有后顾之忧。”dave对此十分赞同,“他读书时每次得奖,都把奖金捐给学校里的贫困同学,我都怀疑他做摄影师到底赚不赚得到钱。” 于念惊叹道:“原来这还是个有爱心的败家子啊。” “……”这个说法让阮清言实在无力反驳。 阮清言的母亲是商界名流,也是知名慈善家。 他耳濡目染,也跟着母亲去过贫困的山区。他曾在那里交了一些好朋友,也亲身体验过他们清贫的生活。 可假期终归有结束的时候,当小清言和母亲一起坐上车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却忽然心生一种陌生的酸涩。 趴在车窗上往外看,小伙伴们在车后追着跑了几步,跑累了才停下。相互挥手,渐行渐远。 母亲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言,坐好了把窗关上,外面风太大了。” 那一瞬,他觉得自己背叛了同伴。 回家以后,小清言整整一周都不愿出门,直到母亲把报纸递给他。 正能量的标题下,写了这个知名女慈善家是怎样在贫困山区建学校,并资助特困儿童,还带着小儿子体验生活,教导慈善理念。而小清言的目光却注视着那张他和小伙伴们的合照,照片上每个人都笑得那么开心。 他记得那时候有个小朋友怯怯地指着摄影师手里的相机,问他那是什么。 那个摄影师中规中矩地解释说,这叫照相机,能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画面都永远保存下来。 后来,他的个性愈发独立,开始和人保持距离,对谁都是礼貌而疏离,也渐渐对摄影产生了兴趣。 放假的时候,他没再答应过母亲去体验生活做慈善。 家里人都说,孩子大了,不似儿时单纯了。 可说他冷漠也好,凉薄也罢,这些年谁也没真正走近过他。 ** 散步回家的路上,顾霜枝说起家里的事:“顾然明年要结婚了。” “这么快?” 她点点头:“嗯,因为要提前一年多订酒店,所以这几天我妈一直忙着翻黄历挑日子。” 阮清言又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挑日子,订酒席,装修买家具……”顾霜枝认真算了算,“好多事情啊,不过貌似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沉静的目光蓦地流转:“有件事或许可以。” “嗯?”她稍许愣怔,倏尔明白了他的意思,又清朗地笑开了,“婚纱照,我怎么没想到。” 正等着被表扬呢,阮清言就听到这个傻姑娘继续念叨:“我哥穿西装打领带的样子肯定很帅。” 顾然平时就着正装,可惜她只记得他读书时的青涩模样。 阮清言低眸,放慢了脚步:“那我呢?” “你什么?” “你觉得,我会是什么样?” 第42节 这个问题顾霜枝早在脑袋里模拟了无数次,可想象终究有局限,再怎么琢磨也只是徒添烦扰。 于是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想不到。” 说来有些荒唐,明明已经确定了关系,却还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像极了小美的网恋。 “那可怎么办才好。”阮清言苦笑。 顾霜枝想见他,又害怕见他。思忖片刻后,迟疑着说:“要不,你弯下腰。” 阮清言配合地俯身下去,让她能够到自己。 那双探索的小手轻轻攀上他的脸,微凉的指尖小心划过每一寸皮肤,感受着他柔和的五官,并不断在脑海中塑造他的剪影。 这个男人,有一双舒朗的眉眼和天生含笑的嘴唇。他的唇是温热而饱满的,顾霜枝倏地就脸色绯红。 漆黑的世界里浮现出斑驳光影,他站在那零星的微光中,眼眸明明灭灭,笑容温暖和煦,且有感染力。 这就是了。 ** 末了,顾霜枝放下手。 “记住我长什么样了?”阮清言莞尔直起身。 她点了下头:“记住了。” “嗯,那就好,以后眼睛好了可别认错别人。”阮清言一把握住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好不容易追到的。” “……” 昏黄的灯光下,一双颀长的影子被拖得重重叠叠。 “今天你在车里说的那些话,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的语气淡淡的,可听来却有种秋后大算账的感觉。 顾霜枝蓦地心虚起来,目光里暗藏怯意:“我怕答案和我想的不一样。” “那你是不够了解我。”他敛起了笑,正色端详着她闪烁的眼,“你的家人对你多好,我都做得到,并且我能做到更多。你要明白,我的话从来都不是随口说说。” 顾霜枝乖乖点头,原本空荡荡的心里,忽而因为他的出现而被填满,像那些身处混沌的时光里,所有看似虚妄的等待终究得到了一个答案。 顾霜枝到家的时候,正遇上打算出门的顾然:“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还说呢。”顾然不客气地蜷起食指敲了敲她的额头,“不是早说到楼下了吗?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正要下去找你。” 责备的话语间仍留有惊魂未定的情绪。 “我已经是大人了,怎么会走丢呢?”她到底不怎么在意,没心没肺地冲他笑。 “最近治安太差了,你一个小姑娘晚上尽量少在外面走动。”顾然关了门,又开始叨念起来,“聚会散场晚了就打电话给我。 她吐了吐舌头,语焉不详地解释了一句:“哥,我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又是那个摄影师?” “嗯。”顾霜枝心虚地点头,下意识担心顾然会因此而不开心。 哪知道他这回没再说些这个不许那个不让的话,倒是松口问道:“他什么时候有空?妈说让他来家里吃饭。” “好啊,那我问问他。” 她这次没再顾左右而言他,顾然瞬间察觉到了妹妹的变化,随口应了声,看着她慢慢进屋,眼底似一方平静而幽深潭水。 ** 阮清言一进工作室,就被林骁叫住了:“哥,有个报社记者说和你约了采访,现在人在会客厅里。” “嗯?我没约过记者。”阮清言抬眸地掷目于远处,“你先去忙吧。” 会客厅里坐着个戴大圆框眼镜的姑娘,背了个卡通双肩包,看起来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什么正规记者。 阮清言没什么心思应付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坐在她对面,便开门见山问道:“你好,找我有事?” “yan你好,我是《新娱周刊》的记者,祁容。”她说话的时候佯装的干练,又哪能逃得出摄影师敏锐的眼。 仅仅是低眸的一瞬对视,就让这个姑娘没来由得背脊发凉。他的眼睛说的很清楚,他看穿了她没安好心,并且没什么闲工夫应付她。 祁容暗自咬牙,把背包里的照片拿出来递给他。 “还记得这组照片吗?”她微笑着,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紧张,“您前年发表在《色彩人文》的作品《离》,引起了社会各界对留守老人的关注,对吧?” 阮清言没空陪她绕圈子:“祁小姐,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这几张照片拍得真好,很触动人心。”祁容观察着他平静的神色,又说,“很可惜,并不是您本人拍的。” 阮清言从容笑道:“不是我拍的,难道是你吗?” “是您的前任助手方涛,对吗?”祁容见他没什么反应,便也自信起来,继续说道,“据我所知,您的很多作品都是出自他手的。” “是据你所知,还是据他所说?”他的每个反问总能轻而易举地把她问得节节逼退。 祁容的手心冒起一层薄薄的汗,神色不改继续发问:“我这儿还有别的例子,方涛离开工作室前,您就曾把一份拍摄邀约交给他。看来,大摄影师要求助理代班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头一回发生了。” 祁容指的是什么事阮清言自然心知肚明,也很清楚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可这样无聊的指控他却是第一次听说,不免有些觉得好笑:“祁小姐,你说的这些,都有证据吗?” “当然,没有证据的话我也不敢坐在这里。”她的眼里掠过转瞬即逝的笑意,而对方似乎却并没有因为她的自信满满而透露出半点心虚的动容。 她开始有些害怕,眼前这个从容又笃定的男人。 ☆、chapter 38 ?放假回来第一天,顾霜枝就被小美抓住“严刑逼供”。 那天人多,她一直没好意思问,活活把这八卦之心又压抑了好几天。 于念早就察觉出阮清言和顾霜枝之间的端倪,也一直没点破,只是那天在车后座听到的那番表白,还当真戳中心坎。 高中时就和顾霜枝厮混在一块,却从未听她说过这样的话。 于念的第一反应是欣慰她迈出了那一步,接着又为她瞒着自己而生气,一通翻江倒海,到最后除了感动,就什么情绪也不剩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林骁来了一趟,说是办事顺道经过,就来坐了会儿。 刚进门就听到这个大八卦,吓得险些没站稳,一把扶住了墙。 坐在沙发上,喝着小妹递给他的茶水压惊,林骁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啊难怪,在工作室里大家一说起小枝姐,就不约而同地笑了。” “你这孩子没开窍,脑子太钝了。”于念笑道。 林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又说:“小枝姐,那你最近可要多安慰安慰他呀。” 顾霜枝一头雾水:“安慰什么?” “前几天来了个记者,说是要采访yan,后来没采访成就走了。今天她就在八卦杂志上说yan的作品是别人拍的。” “谁?” “方涛啊。”林骁蹙眉,对这个名字似乎挺反感,“听说最近他那边工作室生意不太好,很多客人知道yan不在那以后就都走了。所以他一直在想各种法子宣传自己,最快的捷径当然是把自己和yan绑定在一起博人眼球了。” “他这么做也太可笑了,说一个国际知名的摄影师,拿助理的作品发表?”于念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就不怕自己的事业才刚起步,就身败名裂么?” “所以他这回是有备而来啊。”林骁说到这,也禁不住轻叹一声,“那个照片上的老婆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亲自接受采访,说当时的照片是方涛给她拍的,而yan只是在边上打电话而已。” “太阴险了吧。”小美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灰弭大大真倒霉,碰上这么个无赖……” 顾霜枝听着大家的热烈讨论,渐渐沉默了。他遇到了这么麻烦的事情,她却浑然不知,心底不免生出些失落。 ** 晚上约了一起吃饭,阮清言很早就来接她了,说到工作室里的情况,也是两手一摊表示无奈。 阮清言对此没什么好解释的,懂他的自然懂,不懂的人再怎么揣测,他也左右不了人家的想法。 就像歌会放鸽子那次,他确实带迷路的小朋友找妈妈去了,可这理由说出来连许致晟都不信。也便只好由着别人叫他灰鸽,不再多解释。 顾霜枝眼睛看不见,却能清晰地辨别藏在声音里的情绪。阮清言随说得轻巧,可言辞间总暗藏唏嘘。 于是她轻轻拽住他的衣角:“你不开心,就跟我说。” 她第一次尝试主动和他说这样贴心的话,以至于阮清言一时忘了自己方才是在为什么而纠结。 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沉声道:“我只是有点累,不过,你在就好了。” 对方涛的做法顾霜枝丝毫不觉得惊讶,可让她难以接受的是阮清言曾帮助过的老人,竟也站在了方涛的那边。 照片里的主角都这么说了,外界的矛头自是直指阮清言的。他在这时候却没选择为自己辩解一句,该上班上班,该吃饭吃饭。 倒是杨希泽看不下去了,一通律师函发出去,暂时替他堵住了外头的悠悠之口。 一时之间,又有不少合作过的明星模特和同行站出来为他证明。 平时的商业拍摄人员繁多,众目睽睽之下拍的方涛也不敢胡扯,唯有死咬住只有他们两人外出拍摄的情况。 阮清言说他还是喜欢拍照,特别是人像。那天在风情街拍的照片,他还印出来放在了皮夹里。 小叶最先看到那张照片,只一句“照片美,人更美”就把他逗笑了。 工作室里的人都在为阮清言叫屈,可大家也都明白,要证明一张照片出自谁手确实困难。照片不像画作或书法,有鲜明的个人印记。能开口说话的,也只有旁观者和被拍摄者了。而这两者,显然已经站在了同一阵营。 阮清言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无力感,他知道世界之大,没有人能事事如愿,却也没料到这样被无端诽谤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要是他自己也就罢了,只是……人言可畏。 顾家人刚邀请他登门拜访,就出了这样的□□。顾然那个护妹狂魔对他向来没什么好印象,只怕这次又得对他草木皆兵了。 他想的尽是和她有关的事,想的多了,竟也发觉自己有些杞人忧天的潜质。 ** 吃完饭,姐姐阮艾莉打来电话,问他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 她手头有不少人脉和好的危机公关,忙了一整天,才得空给当事人打个电话关心一下情况。 阮艾莉没好气地说:“为了你这档子破事儿,我可找了不少媒体。” 阮清言倒是无所谓:“你不用忙这些,我没什么事,小问题。” “你小子当然没什么事,关键是爸快被你气死了你知道么?” 第43节 “怎么了?” “说你惹事也真会挑时间,把他的股价搞得跟跳楼一样。” 阮清言无奈地笑:“股价的黑锅,也要我来背啊。” “必须你背啊。”阮艾莉冷哼了一声,“下礼拜爸生日,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行了,我明白。” “明白就好,我还有事要忙,挂了啊。” “阮艾莉。”他忽然叫住了她。 “嗯?” 阮清言低眸看了看手表:“别忘了吃晚饭。” “……知道了,一会儿就吃。” 两姐弟之间没什么多余的问候,就连关心的方式都是简洁明了。 挂了电话,阮清言对顾霜枝解释:“我姐是个特别麻烦的人。” 说完后想到了什么,又补了一句:“就和你哥差不多。” “我哥挺好的。”顾霜枝为顾然辩驳了一句,“我觉得他已经在慢慢接受你了。” 二月下旬的冷空气刮过枝桠,今年冬天远比想象中要长。 “起风了。”清浅自然的话音模模糊糊地撞进冬风里。 顾霜枝才转过头,就正面迎上一个拥抱,鼻息间充盈着他衣物的馨香。 和那天年会喝了酒后仓促的拥抱不同,这次他毫不犹豫,宽厚的手掌轻扶着她的后脑勺,像怕她走着走着就会消失不见。 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顾霜枝的语气略带酸涩:“我怕别人误会你。” 阮清言只问一句:“你会吗?” 她花几秒钟想了想,得出答案:“我不会。” “那我就没被误会。”他豁然轻笑,蓦地想到了什么,又说,“别人怎么想,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无声点头,不再去纠结。 即便是没有方涛,也会有别人。这世界永远是不公平的,而站得越高越显赫,就越容易遭人暗算。有那么一瞬,她竟庆幸自己生活在黑暗中。现实世界里暗藏的肮脏与污浊,远更甚于她眼前的混沌。 ** 阮清言难得穿着正式端庄的黑色西装和灰色衬衫,奉姐姐之命站在门口迎宾,见了谁都是礼貌而温婉地打招呼,神色间却总是兴致缺缺。 直到许致晟出现后,才拉着他去后花园闲逛偷会儿懒。阮爸爸阮天霖的生日派对邀请了不少商界的好友,许致晟就是随父亲来的。 他一到就开始跟阮清言八卦起来:“你听说没?小歪最近和非影合唱了首歌。” “没听说,谢谢你通知我。”阮清言分明是没兴趣的,却还是装作很想知道的样子,惹得许致晟着实想揍他。 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继续说道:“然后就被喷了。” 阮清言这才有细微的动容:“谁?” “小歪啊,莫名其妙被一个音评人拿去和非影对比了,说他的唱功比非影好。然后就倒霉了,小歪的微博一夜之间就被非影的水军淹没,说这个音评人是收了他的钱。” “……无聊。”阮清言蹙眉,除此以外没别的评价了。 “诶,你有没有觉得,随便是谁,只要沾上了非影,就都会被黑啊?” “我不知道。” “现在很多人都想听你的意见,毕竟你和两人都有交集。” “我不是专业的,唱功的事情,我发表不了什么意见。”阮清言注视着杯子里的深色饮料,优雅地摇了摇,对此事再没什么评价。 许致晟一见着他手里的马天尼杯,就险些笑喷了:“你没觉得用可乐装鸡尾酒很假吗?” 阮清言优雅地轻抿了一口,缓缓答道:“没觉得。” 许致晟对他真是没什么办法,抬起一杯真的鸡尾酒,隔空朝不远处的美女做了个敬酒的动作。 阮清言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我表妹年纪还小,你少动些歪脑筋。” “什么歪脑筋……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许致晟反问他,“再说了,就许你小子惦记人家妹妹,不许我惦记你妹妹啊?” “……”一句话把阮清言呛得无言以对。 “对了,你今天怎么不带小顾过来?” 一提起顾霜枝,他总算稍许舒展开了眉眼,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不急,她胆子小。” 许致晟纳闷:“怎么,你家是鬼屋啊?” “对她来说,可能差不多了。”阮清言的视线微侧,留意到渐渐靠近的人影。 ☆、chapter 39 ?阮艾莉每次出场都是高冷十足,精致的五官上总是瞧不见任何女人该有的妩媚。阮清言知道她是冲着自己来的,随手放了杯子,双手□□裤袋里,静候着她的嘴炮光临。 “才一会儿没看着你,就待不住了?”阮艾莉皱着眉头,目光又掠过边上背过身佯装路人的许致晟,瞬间了然于心。 阮艾莉和许致晟也是多年的老友,见了他就开始感慨:“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成天和小许黏在一块,算什么事儿啊。” 被发现的许致晟只好心虚地转过身来:“莉姐,瞧你这话说的,就跟我想和他黏一块似的……” “谁让你们都不交女朋友。”阮艾莉又看向阮清言,“妈说了,你再不找她可要帮你找了。”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而许致晟心理素质太差,心里藏不住事,偷看阮清言的小眼神直接就把对方给出卖了。 阮艾莉是何等精明,瞬间接收到了其中的含义:“怎么,小言,你有女朋友了?” 阮清言没否认,只笑着点了点头。 “真的?!”她瞪大了眼,细细端详起自家弟弟,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开玩笑,而他也不是爱开玩笑的人。 阮艾莉的脸上总算出现了些许笑意:“做什么的?哪儿人?照片有么?快给我看看……” 阮清言没打算说太多顾霜枝的事,只含糊推托道:“以后你会知道的。” 阮艾莉没再坚持问下去,反正他说了有,就应该是没错了。 许致晟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问他:“干嘛不告诉你姐?” 阮清言眸色清浅,沉声反问:“你认为现在合适吗?” 许致晟大约猜到了他的顾虑,轻叹一声,打从心底里为两人担忧起来:“这么好的姑娘,要是眼睛能看得见多好。” 阮清言凝视着花园里来来往往的人们,他们穿梭在各种光鲜亮丽的社交圈,谈论着让人一头雾水的金融证券或是美容spa。 如果她在这的话……阮清言跟着许致晟叹了口气,他是了解顾霜枝的,她一定融不进这样的圈子里。 不过阮清言也暗自下了决心。 倘若她的眼睛就这样成了定数,那么他就当她的眼睛,就像加拿大的那个画家老爷爷。反正所有的困难,他都已计算到位,最多他少赚些钱,多腾出些时间陪她。 ** 过了会儿,阮清言又被阮天霖叫走了,给他介绍各种商场上的朋友。 阮清言跟在父亲身后,见了谁都是微笑着欠身,话虽不多,但言语间总是以礼相待。 阮清言明白父亲的意思,他老人家总觉得做摄影师没什么前途,一有机会就琢磨着要把这个“不务正业”的儿子安排到公司里,规规矩矩地继承他的衣钵。 他会这样想也是情有可原,三个孩子里面,就属阮清言最另类。这阵子三天两天上新闻不说,又惹出了什么代拍风波,搞得阮家人实在有些丢脸。不过这些事情,阮艾莉早就提醒过他了,既然他回来参加生日派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陪着笑脸,耐心地问候了每一位来宾,阮清言又乖乖跟着父亲上台,感谢各位的到访。 下台的时候,他是真觉得有些累了,许致晟还跑过来嘲笑他:“说真的,坚持皮笑肉不笑这么久,脸不酸么?” “我笑得很真心啊。”阮清言揉了揉脸颊,自认倒霉。 “我刚才得到了一个消息。”许致晟故作神秘地把他拉到一边,“你爸爸和人商量着,要撮合你和秦冰儿呢。” “秦冰儿?”阮清言从脑袋里搜寻这三个字,很快就得出了结果。 这秦冰儿也是两人打小一块玩大的,只是中学以后就出国了,再没联系过。他记得小时候这姑娘扎两条马尾,脸上成天有抹不完的鼻涕,到哪儿都要跟着他,着实烦人得很。 “我觉得大事不妙。”阮清言脸色僵住了,正打算找机会溜走,就被人叫住了。 “阮大哥,许大哥。”来人正是秦冰儿,虽然已经长得亭亭玉立,可五官还依稀是小时候的样子。 许致晟乐呵呵地跟她打招呼,顺便把边上正要转身的人给拉了回来。 “阮大哥,你见了我跑什么啊?”秦冰儿干脆蹦到他眼前,眉欢眼笑地抬眸打量他,“你刚才在台上我差点没认出来,小时候还挺可爱的,怎么年纪越大,长得就越自暴自弃了?” “噗。”许致晟忍不住笑喷了,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说阮清言长得自暴自弃的,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亏我还挺期待回国和你见面呢。”秦冰儿摇了摇头,失望地说,“所以说,相见不如怀念呐!” “……”阮清言哭笑不得,顺势答道,“感谢你的嫌弃。” “不客气。”秦冰儿礼貌地莞尔。 许致晟又问:“冰儿,听说你爸爸要撮合你俩没?” 秦冰儿皱了皱眉:“听说了,可感情的事哪能勉强呢,阮大哥,你说是吧?” 阮清言深有同感,点了点头。 “其实我觉得你也没有丑到丧尽天良啦~”秦冰儿大约以为自己的话打击到他了,还想着措辞安慰一下,“只不过我喜欢那种呆萌型的暖男,阮大哥你看上去太聪明了,不好驾驭。” 什么叫“没有丑到丧尽天良”……阮清言蹙眉,真不知道这姑娘的话是安慰还是补刀,而许致晟已经笑得快岔气了。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这话绝对不假。 他无力地摆了摆手:“行了,你别说了,你的‘好意’我收到了。” 许致晟眼见他心脏病快被气出来了,好心帮忙下逐客令:“好了好了,小姑娘,一边玩儿去吧~” 秦冰儿天真地望着他们:“阮大哥,我刚回国,没什么朋友,我爸让我跟着你们玩儿。” 第44节 “……” ** 阮清言去屋里打了个电话给顾霜枝,对方没接。 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此刻她在哪里,正在做什么。想这想那的,险些就打电话给顾然了。恍然大悟时不免觉得好笑,她什么时候成他的风筝了? 晚上的舞会开始前,她的电话还是没人接。阮清言正打算于念的时候,那烦人的姐姐就把他抓回屋了。 许致晟站在门口朝他招手:“你爸刚才找你来着。” 他顺着许致晟的视线望去,正瞧见了和三五个人谈笑风生的阮天霖。对方见了他,又招手喊他过去,交待他邀请秦冰儿跳一支舞。阮清言自是不乐意的,尴尬地抿着唇,也没说答不答应。 刚好那姑娘自己就古灵精怪地蹿出来了:“阮叔叔~阮大哥都有女朋友了,下次让他们跳给你看吧?” “……” 那小妮子还以为自己帮他解了围,俏皮地冲他眨眨眼,而阮清言却有种想把她丢出去的冲动。 当着众多朋友的面,阮天霖也不好说他什么,只随便责备了一句:“这孩子,有对象了也不告诉我,看这下多尴尬。” 其他人也就顺势笑道:“年轻人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就随他们去吧。” “是啊是啊。” 阮清言微笑着点头退下,却看到父亲悄悄飞来的一个眼刀。 那眼神他再熟悉不过,老头子这是生气了啊。当着这么多亲朋好友的面险些闹出笑话,还被一个刚回国的小姑娘告知,自家儿子都有女朋友了,想想也着实让人气恼。 不过让阮天霖更生气的事情还在后面,派对结束后召开家庭会议,他诧异地发现,阮妈妈和阮艾莉都比他更早知道这个消息。 阮天霖发了好一通脾气,一会儿说自己在这个家里没半点地位,一会儿又说儿子支支吾吾不肯说,八成是和上次八卦周刊那个模特在一起了。 阮妈妈在一旁哭笑不得,帮着儿子说了不少好话。 阮艾莉也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您放心好了,他要喜欢模特圈的姑娘啊,您早就连孙子都抱上了。” 可这话对阮天霖来说并没有什么用,顺手指了指一脸无辜的阮清言:“你看看他都多大的人了,每天不知道在瞎忙什么!连交了女朋友也不和家里说,搞不好真在外面偷偷生了个儿子!” “……”挺紧张的气氛,阮清言却倏尔笑了出来。被阮艾莉瞧见,偷偷掐了他一把,眼神警告他严肃点。 阮清言只当是一个喝多了的更年期老头发发脾气刷一下存在感而已,照顾他老人家休息好,自己才下了楼。 阮妈妈过来关心他,让他别往心里去,阮艾莉提醒他做事低调点,别再给爸填堵了。 其实他不是不清楚,外面的人是怎么说自己的。成长在显赫的背景里,从小出类拔萃,却独树一帜不愿朝家族预期的方向发展。 说好听点就是另类和个性,可说难听点,就像秦冰儿玩笑时的形容——自暴自弃。 ** 下楼后没多久,阮清言就接到失踪了一天的顾霜枝的电话。 电话那头还传来嘈杂的音乐声,她捂着手机话筒,抱歉地说:“今天高中同学聚会,玩了一天,忘记告诉你了……生气没?” 阮清言没先回答,而是先问:“你人在哪里?” “ktv……人民广场这里。” 他沉默片刻,又说:“我来接你,很快。” 顾霜枝挂了电话走回包厢,刚好其他人也准备散场了。 最后一首歌和以前一样点了《情歌王》,整首歌由32首歌曲的片段衔接而成,读书的时候就经常这样玩,话筒依次传递,一人唱一首,接不下去的人罚酒。 顾霜枝最后一次接到话筒唱的是轻松调子的《情非得已》:“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不敢让自己靠得太近。怕我没什么能够给你,爱你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唱完以后有男同学首先问她:“顾霜枝,你怎么回去?” “我们顺路,我送你回去吧?” “我们不顺路,我也可以送你回去。” “……”大家争抢着要送她,倒让顾霜枝有些不好意思了。 只好挠了挠头,坦然交代:“我男朋友来接我。” 一石激起千层浪,女同学们纷纷围了上来:“小枝你有男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怎么都没听说……” 顾霜枝不好意思地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门口适时出现了敲门声,阮清言站在ktv包厢门口,清澈温婉的声音被周遭的嘈杂湮没去了一半,却仍被她清晰地收入了耳中。他没说别的,只喊了声她的名字。 其他人顺势望去,瞬间唏嘘一片。 “小枝,这是你男朋友?”边上的女同学拉了拉她的胳膊,小声问道。 顾霜枝点头:“嗯。” 聚会时大家都在相互八卦,唯独没人好意思问顾霜枝的情况,谁知道散场的时候还会出现这么个大八卦。 阮清言微笑的目光扫过包厢里的人,没来得及一一认识,只简单说了句:“谢谢大家今天对我们小枝的照顾。” 这话虽稀松平常,可说话的人自带气场,门口的几位同学受宠若惊地摆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 原本正收拾东西的同学皆停了下来,瞩目于这长相眼熟的男人。 他兀自走向顾霜枝,帮她把外套穿上,拉好拉链,又逐一扣好扣子。所有动作自然又有条理,眼底藏着宠溺的专注。 完了以后揉了揉她颈间的围巾,半是讶异半是责备地问:“室内还戴围巾,是不是傻?” 直到他牵着顾霜枝的手缓缓离开,才有人轻声说了一句:“你们有没有觉得,他长得好像那个叫yan的摄影师?” ☆、chapter 40 ?阮清言的手总是宽厚而温暖,握着顾霜枝的时候,手上没用多少力气,却能把她牢牢扣住。 下楼的时候他没说话,电梯里人很多,顾霜枝忍不住挠了挠他的手心,靠过去小声提醒:“你还没回答呢。” “什么?” “生我气没?”她的语气可怜兮兮的,引得周围的人回头看了看阮清言。 他从别人的目光里看到了鄙视,莫名有些无奈。这个贪玩的家伙,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把他塑造成了斤斤计较的小男人形象。 阮清言脸色微沉,弯下身子凑到她耳边,用只有她一人听得到的音量说:“生气的话,怎么补偿我?” 顾霜枝还当真仔细想了想,怎么都没找到不错的补偿方法,就鼓着嘴跟他求情:“要不,下次你也一整天不理我?” 她还把这当成是对她的惩罚了?阮清言低眸注视她满脸认真的模样,倏地就笑了。 顾霜枝真是聪明,一天不理她,分明是对他阮清言的惩罚吧。 出了电梯,走进冬夜的寒风里,他伸手揽住她,又帮她把大衣的帽子戴好。“冷不冷?” 她摇头,神色很专注,似乎还在琢磨刚才的事。 转入两栋大厦中间的小路,这里的风被挡去了大半。两人在静谧的夜里慢慢走着,各怀心事。 过了会儿,他终究还是没藏住心里的话:“你一整天……都没有想起我吗?” 顾霜枝停下了脚步,微微抬起眸子,不答反问:“你说,可能吗?” “那就好。”他轻笑出声,一整天的紧绷情绪化为乌有。 “ktv太吵了,没听见手机铃声。”她解释道,“我以为你在忙,没找我。” “是挺忙的。”阮清言想起今天的一堆糟心事,又看看她熟悉的单纯模样,“不过再忙也一样,总是忍不住想找你。” 顾霜枝这才轻抿起了唇角,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晚上跳舞了吗?” “没。”他说,“你不在,我和谁跳?” “我又不会跳……”顾霜枝想起一些事情,又笑了,“不过以前我哥毕业舞会前,找我练习过。我本来就不怎么协调,加上眼睛看不见,踩了他好几脚,几次之后他就放弃了。” “我来教,你肯定能学会。”他的手稍许使力,就将她小小的个子带进了怀里。 顾霜枝猝不及防地抬起头:“现在?在这里?” “嗯,这里很好,没什么人。” 刚好边上的酒店在举办什么活动,后巷里隐约能听到悠扬的曲子。 “那你可要小心了。”顾霜枝把手交给他,“踩到了脚,我可不负责。” “那这样吧,要是你踩到我的脚,我对你负责。” “……” 阮清言的声音还是一样温润,从她的头顶悄然落下,让她瞬间有种失重的错觉:“听我的口令。” 她看不见东西,因而她的世界很大,大到没有边界。跟着他的步子翩翩起舞,竟觉得水泥地也瞬间变为花园,所有世间存在的颜色统统在她的脚下绽放,往外炸开。满目花草斑驳,鼻息间充盈着宜人的馨香。 他像是一个魔术师,关了世界上所有的灯,却又许给她整片星空。 即便顾霜枝比谁都清楚,这一切都不过是她幻想中的永无岛,可心中依然怀揣着一份希冀。她希望他是那个带她飞入夜空的彼得潘,从此再也不用去面对外面世界的纷纷扰扰。 ** 一舞终了,阮清言尚未松开她的手,俯身下来,靠近。 她的额头迎来柔软的触感,还有他凛冽的气息也随之而来,一同降临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离开前,他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我一直在担心你。” 听不出是抱怨还是陈述。 顾霜枝红着脸:“担心什么?” “担心你有没有吃饱,衣服穿得够不够多,出门的话会不会跌倒受伤什么。”说着,他自己就先笑了出来,“怎么感觉像在养个孩子?” “我可不想当你的孩子。”她的语气很认真,着实把他逗乐了。 联系起父亲酒后的气话,说他搞不好都在外面偷偷生了个儿子,忍不住觉得好笑。 阮清言从未发现自己是这样豁达开朗的人,工作和生活上同时遇到那么多糟心事,却仍然心境一片清朗,再多的事也不过一笑置之。 好像只要她在这里,就没什么能让他分心的事。 第45节 过马路的时候,阮清言去牵她的手,却又被静电了一次。两人条件反射地躲开,片刻后又一块笑了出来。 这回他没半点犹豫,重新垂下手,宽大的手掌将她的小手包裹住。她的手很凉,似乎怎么捂都不会暖。 阮清言去便利店买了罐热奶茶给她,扶她在副驾驶座坐好。 “其实你不用这样,我只是看不见而已,又不是瘫痪了。”顾霜枝跟他提议。 “别胡说八道。”他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转身去开驾驶座的车门。 电台里放着一个新晋女歌手的新歌,说是走的小众路线,阴阳怪气的,歌声总像是没吃饱。 阮清言看了眼身边的人:“其实你唱歌很好听,以前怎么都没发现。” “……你听到了?” “嗯,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顾霜枝质疑道:“一会儿?” “……”他只好无奈地说实话,“挺久的,这首歌也太长了。我下次翻唱这首,大概可以一年都不用出现了。” “你想得倒美。” 她的笑容很清澈,城市里的灯火流光在她身后的黑夜飞速闪过。 阮清言的心头骤然涌起一泉暖意。 ** 再度回家的时候夜色已深,整栋别墅早已没了白天的热闹气氛,取而代之的是惹人倦意渐起的风声。 阮清言走在楼梯,只觉得双目干涩,脑袋有些沉重,仿佛先前的歌舞升平和觥筹交错都不曾发生过。 阮艾莉还没睡,听到动静后来找他谈话。 这个向来工作不分昼夜的女强人正披着睡衣敷着面膜,没了往日里的干练样,一进弟弟的房门就开始叨念:“你这么晚去哪了?” “送女朋友回家。”他接过阮艾莉递来的热牛奶,轻啜了一口,又放在窗台上。 阮艾莉没料到他会答得这样干脆,不过既然他坦诚交代了,她也不用跟他绕圈子了:“你那个女朋友到底怎么回事,你跟爸妈藏着掖着也就算了,跟我也不能说?” 阮清言无奈摊手:“我没打算瞒你,可你的嘴实在太快了,下午才告诉你,转头就告诉妈了。” 阮艾莉略心虚地摸了摸面膜:“那这回我不说,还不行么?” 他没再坚持,想着迟早要公开的,就先跟阮艾莉透露了:“我的女朋友,眼睛是看不见的。” 阮艾莉想到弟弟可能找了个女明星什么的,不太好跟家里讲,却不料真相竟是如此,倒吸了口凉气,惊叹道:“你找了个瞎子?!” “……”阮清言脸色一黑,显然对她的表述很不满意。 阮艾莉见状,立刻改口:“盲人,盲人。” 她又思忖了会儿,问他:“你认真的?” 阮清言蹙着眉眼,神色愈发沉重:“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的感觉你到底懂多少……”阮艾莉试图措辞,可到底还是个直性子,想了想还是直说了,“我知道这样的姑娘特别惹人怜惜,可同情归同情,和爱情还是有区别的,这你明白吗?” “当然。”他果断答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哪怕没这方面的经验,也多少有些领悟力。我很清楚,我对她不是同情,一直都不是。” 阮艾莉沉默了,连呼吸也变得缓慢,即便贴着面膜,可阮清言还是能清楚地看到她明显担忧的眼睛。 ** 他的眸光微动:“你在纠结什么?我觉得她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阮艾莉轻叹一声,又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阮清言的答案却出乎她的意料:“想过。” “以后怎么样?”她倒是替他想了不少,“每天花大把时间照顾她,她去哪你都跟着接送,也不上班了?” 他定定地注视着姐姐:“你对她还是抱有偏见。” “我只是想把事情搞清楚。”阮艾莉替自己澄清道,“我没接触过盲人,也不知道他们具体是怎样生活的。你得跟我说,我才能帮你想想办法,要不然爸妈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不说她的事了,三言两语也没办法让你了解她。”阮清言会意,收起了方才草木皆兵的架势,沉声道,“说说我自己吧。” “行啊。” 他又喝了口牛奶,才慢慢启齿:“其实这段时间,我一个人活了两个人的份。除了自己原来的生活,我每天还要一刻不停地想她的事情。她在哪里,有没有吃饭,是不是安全。一起走在路上的时候,我又很担心她会磕磕碰碰。怕照顾不好她,恨不得把她揣进兜里。” 阮清言缓缓舒了口气,莞尔笑道:“不过这种感觉挺好的,再怎么累都觉得很值得。因为我把她当成牵挂,而不是牵绊。” 阮艾莉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花了许久消化他的话,诧异自己的弟弟原来并非想象中那般玩世不恭。 审视的目光在阮清言脸上停留了片刻,阮艾莉说:“知道我和爸妈为什么担心吗?” 他稍许愣怔后,摇头。 “因为你从小就不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阮艾莉继续说道,“你和别的孩子太不一样了,你做什么都能坚持到最后。就像你摄影的爱好,一开始谁都以为你只是玩玩而已,也就没人干涉过你。可谁知道,你居然就这么成了摄影师。你这人另类又执着,爸妈经常担心你走错了路,就再不能回头了。” 对此阮清言并不否认,只沉静地望着阮艾莉,等待她接下来的盖棺定论。 “所以……”阮艾莉把脸上的面膜拿开,正视他平和的目光,向来僵硬的嘴角微微扬起,不再卖关子。 “所以,你这次最好也能坚持到底,要不然,我可瞧不起你。” 他倏尔松了口气,眉眼微展,状似随意地笑道:“当然。” ☆、chapter 41 ?周末清晨,阮家人正吃着早餐,阮天霖宿醉后恢复了清醒,重新问起阮清言女朋友的事。阮天霖对这事很在意,谁让这孩子从小就不走寻常路,而他的一举一动,又和集团利益息息相关。 这回阮艾莉倒是挡在前面推三阻四,劝着他给阮清言一些时间。 他这才退让了一步:“你现在不想说也行,但我要你一个保证,可别找不三不四的女人。” “这我可以保证。”阮清言果断从容的答复起码让二老放心了一些。 与此同时,阮艾莉朝他投来个复杂的眼神。 张嫂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对阮清言说:“小言,外面有个姑娘找你。” 他下意识想起顾霜枝来,可片刻后又觉不切实际,问她:“什么样的姑娘?” “戴个大大的眼镜,扎马尾辫,看起来年纪很小。”张嫂回忆说,“她说是你的朋友,姓祁。” 阮清言稍许愣怔,转而想起那个记者,当下就了然于心。大约是自己好几天没去工作室,那姑娘干脆找上门来了。 既然知道对方来者不善,阮清言也就放下刀叉:“我去下客厅。” 阮妈妈反应极快:“是你女朋友吗?” “不是。”他站起身,果断否认。 望着儿子离开餐桌的背影,二老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阮艾莉撑着脑袋,满脸无语:“你们就别这么担心了,他有分寸。” ** 沙发上的小姑娘俏皮地挥了挥手:“yan,又见面咯。” “祁小姐,有何贵干?”阮清言没打算浪费时间和她寒暄,直奔主题问她的来意。 祁容知道自己在这不受欢迎,却还是笑着起身,在他身边得意地踱步一圈,满脸尽是运筹帷幄的傲气。 “yan,你想到会有今天吗?” “祁小姐,我再重申一遍,我从来没答应过接受你的采访,所以也没必要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你想说什么,直说就好。”阮清言低眸淡淡看着她的眼睛。 平静却疏离的目光再度让祁容莫名得不寒而栗。 “好啊,那我就直说。”她重新坐回沙发上,随意地翘着腿,“想必这次的事情,给你和你们工作室都带来了不少影响吧?唔……可如果你认为这样就结束了的话,那就太单纯了,我手上还有更多证据,来证明你的一些照片是方涛的作品。” 阮清言理所当然似地答道:“哦,那你为什么不一起发出来呢?那样的话,应该会更有公信力吧?” “……”祁容细细打量他从容端坐的模样,竟瞧不出半点不自然。 她当下有些气急,又提醒他:“阮清言,这些都足以毁了你这么多年努力累积起来的名声。” “那你能毁得了我累积了这么多年的经验和技巧吗?”他的眸子清浅而透彻,让祁容不敢直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把她噎得开不了口。 她本就不是一个厉害的谈判者,被对方一再无视不说,反而因他三言两语就处于被动的位置。 祁容一时凌乱,又提前暴露了来意:“这件事其实也好解决,你给我一笔钱,我帮你澄清。” “哦?”阮清言饶有兴致地笑了,“多少钱?” 祁容狮子大开口:“100万。” “这么多?”他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迟疑,“要不少点儿?” “额……那,七八十万也成,再低可不行了!”祁容咬了咬牙,定定地看着他。 “那还是挺优惠的。”阮清言状似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敲诈勒索还能讨价还价的,祁小姐可真是业界良心。” “……” “其实你缺钱的话,大可以问方涛要去,他挺愿意为你花钱的,对吗?”他的笑容温婉,言辞间却颇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势头。 祁容暗暗攒起了双手:“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们要的根本不是钱,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证据罢了。”阮清言仍注视着她闪躲的眼睛,“只要我给了你钱,第二天的新闻标题就是,我花钱贿赂你左右舆论、掩盖真相、为自己洗白,对不对?” 祁容没再说话,生怕一开口,又被他抓住什么话柄。 这个摄影师道行太深,眼光太毒,看人又准。 只是,他是怎么瞧出来她和方涛…… “你这个戒指。”阮清言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目光一抬,直指她手上的尾戒,“他前女友也有一个,分手后还给他了。怎么他送你的也是这款?真巧。” 话中有话,可着实把祁容气红了脸,没再和他说半句话,抄起包就走了。 ** 第46节 中午约了顾霜枝一块吃饭,阮清言和家里人交代了一声就出门了。 三月里的清风已渐渐透出些暖意,顾霜枝还是穿得很臃肿,在他眼里像只小熊猫。 阮清言快步上前摸了摸这只国宝的脑袋,她像是早已预判到他的到来,没躲开,只温顺地微微眯起眼。 过了几天匆忙繁复的日子,阮清言难得闲下来有空和她这样闲逛,不用顾及时间和工作。 也不知要去哪里,随意信步,挥霍时间。 中午吃了饭,两人回家喂灰弭。这两天阮清言总在忙,可家里这位大爷他还是没忘记要伺候。 灰弭见了主人,激动地扑过来闻他。这是它的习惯,趁着闻东闻西的时候偷偷把鼻涕擦在主人的裤腿上。 阮清言蹙眉把它赶到一边,灰弭刚走了几步,又不死心折回来。直到阮清言随手拿起个相机,这家伙才讪讪地投降,老老实实回它的狗窝去了。 顾霜枝被这一人一狗的互动逗得笑不停,禁不住好奇地问他:“你怎么会想到一个人养条哈士奇的?” “宠物店老板是我朋友,我帮他拍几张宠物的照片放到网上,一拍到灰弭的时候,它就吓得上蹿下跳的。”几年前的事他还记忆犹新,回想起来仍觉得好笑,“后来我又去了几次,和它熟了一些。不过它还是怀恨于心,常常跑过来把鼻涕擦在我裤子上。有次我去的时候,店里刚好来了个客人要把它买走。它像是感觉得到什么似的,突然就没什么精神了,趴在笼子里不肯动,就可怜兮兮地盯着我瞧。” 顾霜枝忍俊不禁:“然后你看得不忍心,就把它带走了?” “是啊,真是一条心机狗,对吧?”他总是把所有事情都讲得云淡风轻,其实顾霜枝很清楚,有些看似自在随性的人,却往往最容易被恻隐之心所牵绊。 阮清言去厨房做甜点,灰弭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顾霜枝在客厅听音乐,这是他最近正在研究的几米《地下铁》音乐剧。 顾霜枝没看过原着,但这音乐和音效做得极精致,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失明的女孩独自踏进地下铁,空旷的地下道里水滴的声音,一声一声牵引着她往前摸索。一个人在拥挤的车厢里经历了茫然的摸索和迷路的心慌,昏昏欲睡,和陌生人擦肩而过…… 当她走出地下铁的时候,感觉到阳光温暖地撒下,听到叶子掉落的声音,她幻想那里藏着一片金叶子。 经过了一系列的“探险”后,她兀自感慨:“总是在跌跌撞撞后才仿佛明白,很多事情是不能强求的。” “其实,我哪里都不想去。” “然而,有人会在地下铁的出口等我吗?他会为我撑伞,紧握着我的手,告诉我星星的方向,陪我走一段路。” “我是否太过奢求,生命如此难测。” 每句话都直戳进顾霜枝的心里,她忽然很想知道,阮清言为什么会听这样的音乐剧。灰弭从厨房被赶出来,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像是看出了她心中的迟疑。 其实她不需要什么理由,既然做了决定就义无反顾。遇上什么人什么事,都只是听天由命。可有一点她很确信,阮清言一定会是那个在地下铁的出口等着她的人。 ** 阮清言端着手工的布丁出来,把灰弭往边上一赶,自己坐了下来。 顾霜枝下意识伸手去接,却听到他轻笑着阻止:“张嘴。” “我自己来。” 他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怕你吃到脸上,灰弭会来舔你,它很喜欢吃这个。” 顾霜枝想辩驳一句,自己失明多年怎么会把布丁吃到脸上。可他已经把勺子送到她嘴边,就像第一次吃榴莲甜品一样,只等她的开口。 于是只好配合地吃了一口,清凉微甜,口感饱满的鸡蛋味。 阮清言期待着问她:“好吃吗?” 顾霜枝点点头,却尝出了一丝端倪:“你不让我自己吃,是因为你把形状做得很丑吧?” “……”阮清言惊为天人地看着她,垂眸看了看盘子里散架的布丁,闷闷地答道,“嗯,你怎么知道?” “我尝出来的。”她得意地笑道,“不过味道很好,对我来说,长得好不好看倒也无所谓。” 阮清言很确信:“这是第一次自己做,下一次我肯定能做好。” 说着,他又挖了一勺送到她嘴边:“来,张嘴。” 这一口拌着果仁和巧克力酱,甜香的滋味在她的唇齿间跳跃。 “很甜。”顾霜枝满意地点点头,问他:“你自己不吃吗?” “你先吃。” “可是你这么喂我,感觉很奇怪。”她有些受宠若惊,“就好像我真是你的孩子一样。” 阮清言赞同地摸摸她的脑袋:“以后孩子像你就好了,乖乖吃饭不哭不闹,多省心。” 他毫不避讳谈及以后,却轻而易举地搅乱了她的一池春水。 顾霜枝下意识抿了抿唇,唇角留下一小撮甜腻。 他蓦地靠近,还未等她有所反应,就低头吻了下来。 顾霜枝只觉得头皮发麻,就连心脏都险些忘了跳动,全身的血液直冲头顶,有种缺氧的感觉。 他的心跳声在她耳边被无限放大。 等顾霜枝意识到的时候,阮清言还未离开,只轻轻松开她的唇,轻舔了下唇边的巧克力,温热的呼吸散落在她的脸颊周围。 近在咫尺的人忽而轻声开口说:“确实很甜。” 顾霜枝紧张地捏着衣角,脑袋却清醒了不少,小声问他:“你不是说,吃到脸上的话,狗才会舔么?” “不是狗,是我。”他的经典台词再度登场,这回却显得尤为厚颜无耻。 一会儿是人,一会儿是狗。 反正共用一个名字,好的事情他全占了,黑锅都给傻狗背。 ** “眼睛闭起来,我再尝尝。” 顾霜枝微微一怔:“我又看不见,睁眼闭眼没什么区别。” “那你睡觉的时候也睁着眼吗?”他反应极快,随口的一句就让顾霜枝答不上来。 垂眸注视着她慌错的模样,他的心头一软,语气宠溺而温柔:“小笨蛋,听我的,闭眼。” 她乖乖听话照作,唇上再度迎来他的气息。他的吻很轻,带着些拘束,却缱绻得很。 很甜,但不会让她腻,就像他的布丁。 阮清言睁开眼的时候,视线里出现一个满脸通红的姑娘和一条好奇地趴在边上观望的哈士奇。 他竟忘了家里还有这么一位八卦的成员,微眯着笑眼,手指朝它勾了勾。 对方瞬间闻出了阴谋的味道,迟疑了片刻,还是跳下沙发乖乖回狗窝吃狗粮去了。 ☆、chapter 42 ?下午带灰弭出去散了会儿步,这家伙好几天没出门,一出去就四处蹦达。 阮清言一手牵着顾霜枝,一手牵着狗,忽然就觉得知足。 那时候夕阳西下,暖色晚霞绽放在澄清的苍穹,他一抬起头就能看到低空飞过的叫不出名字的鸟。 蓦地就想起小时候和母亲一起去的小村庄,那里没有高楼大厦琼楼玉宇,日落的时候,视线所及之处皆是如画风景。当地的村民告诉他,夕阳落在废墟上是夕阳,落在繁华大都市也是夕阳。无论穷人还是富人,看到的自然景色都是一样的。他们想传达某种公平的概念给他,可现在想来,却让阮清言唏嘘不已。 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风景再美又如何,如果她看不到的话,所有的一切就失去了意义。 独自欣赏的美景,怎么看都觉得黯淡了几分。 阮清言又想起初次遇见顾霜枝的场景,颇为内疚:“我觉得我对你说的最过分的一句话,就是第一次见面的那句,‘没看到就算了’。” “这话我没放在心上。”顾霜枝老实交代,“比起你那句‘和别人说话的时候看人眼睛是基本的礼貌’,要好太多了。” 阮清言惊愕地瞪大了眼:“你……听到了?” 她得意地朝他笑,也不用想就知道他现在的样子有多窘了。 “以后我不会让别人那样说你。”阮清言满脸认真,言之凿凿。 “放心吧,除了你之外还没人这样说过我。” “……” 两人闲适地遛着狗,路上遇到几个补课回家的高中生,围上来和灰弭玩了会儿。 灰弭有点人来疯,激动地上蹿下跳,不知是想表演什么给大伙看。 阮清言无奈地笑着,拽了拽手里的绳子:“灰弭,该回家了。” 它这才垂下脑袋,恋恋不舍地往回缓缓踱步。 几个高中生闻言,小声讨论了几句,难以置信地问:“你说它叫灰弭?你该不会是那个唱歌的灰弭大神吧?” 他们不说,阮清言都快忘了自己原来还有个身份。 从没想过会在三次元被人认出来,还是因为自家这条傻狗,阮清言尴尬地笑着,没作答。 对方确信了此事,立刻上前求合影求签名。 他哪遇上过这样的事,只摆了摆手说:“你们认错人了,我不知道什么灰弭大神。” “可你的样子,和灰弭微博的头像简直一模一样啊!” “……可那头像只有半张脸啊。”阮清言真是服了这些孩子的好眼力。 哪知道这么一句却把自己彻底暴露了。 “咦,你刚才明明说你不知道灰弭是谁的!” “……”旁边的顾霜枝忍不住笑出声,在心底里为他捉急的智商默默点上了一根小蜡烛。 ** 好不容易糊弄过去了,阮清言还是心有余悸。他不怕被认出来,他害怕的是失去了原先平静的生活。 比起电视里那些风光的明星,他更愿意当一个普通人。 所以他唱歌,却不怎么宣传。前阵子还有人找他出专辑,都被他婉言拒绝了。 顾霜枝还在笑话他,堂堂灰弭大神,一见了粉丝就溜之大吉,没半点偶像的高冷气质。 夕阳下嬉笑玩闹的两人一狗的身影渐渐远去,在地上拖出重叠的颀长影子。 顾霜枝蓦地停下,转过头,眉眼间笼罩着困惑。 第47节 “怎么了?”阮清言拉住灰弭,朝着她目光的方向看去。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人跟着我们。” “别闹。”他以为她又在恶作剧,说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吓他,“后面根本没人。” “我没吓你……”顾霜枝拽了拽他的衣角,“没人的话就算了。” 她回想起那个鬼祟的脚步声,竟觉得不寒而栗。 ** 送顾霜枝回家的路上,阮清言忽然提议:“其实我最近蒙眼走路有长进了,要不要再试试?” “你练这个做什么?”顾霜枝又想起他平时在家听的音乐剧,眉眼间染上了诧异的神色。 阮清言理直气壮地沉声答道:“你不是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吗?” 她微微一怔,侧过脸,听到他继续说:“我也看不到的话,我们就在同一个世界了。可惜不能真瞎,还得靠眼睛赚钱养你。” 顾霜枝头一回听人说自己“可惜不能瞎”的,心想他的脑回路可能异于常人,一时之间哭笑不得:“你傻不傻?瞎眼又不是好玩。” 他轻笑一声,把她手里的盲杖拿过来,又从包里找出眼罩给自己蒙上,“你放心,我现在走得可溜了。来,把手给我,我带你走一段。” 可他毕竟还没适应黑暗,伸手的时候没算好距离,莫名地碰上她身上软绵绵的某处…… “啪”的一声清脆的声响,随之而来的是手背上刺刺的痛感。 他被她准确且实在地打了一下。 顾霜枝没好气地憋红了脸:“喂,你手往哪放啊!” “……”阮清言这才意识到自己碰了什么不该碰的,摘掉眼罩就开始跟她连连道歉,“我刚才戴眼罩了没看见,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要想故意摸的话,哪用得着这么长的铺垫……” 他的话总是越描越黑,要不是手里盲杖被他拿了去,顾霜枝非得敲他脑袋不可。 阮清言觉得自己也不能白占人便宜,直接牵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大方地说:“那我给你摸一下腹肌好了。” 隔着厚厚的毛衣和外套,她哪能摸出什么名堂来,况且这马路上虽冷清,可毕竟还是有几个行人的。顾霜枝可不敢想象,当众摸来摸去会被当成什么样的人。 覆在他肚子上的手突然被抽回,又捶了捶他,好整以暇地呵止:“你正经点!” 阮清言也不跟她开玩笑了,心里被刚才那无意间的触碰搅和得七上八下。 他低眸看着顾霜枝,想着她在黑暗的摸索中曾多少次跌倒和受伤,又发生过多少次动魄惊心的状况。无边际的大千世界里充满美妙与纷繁,可她却只有她自己。那么小的个子,好像站在风里随时能被吹走。 心疼地摸摸她的脑袋,阮清言禁不住发问:“小枝,你刚刚看不见的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她没料到他会这样问,低下头眸光闪烁,没揭晓答案,只言辞含糊地应道:“谁还没点精神支柱。” 他曾想了很多安慰她的话,可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唯一能想到的,却只有最简单的一句。 “别怕,以后有我了。” ** 几天后,阮清言再次被急召回家。才进门口就看到阮艾莉冲自己使了个眼色,二老那边似乎有什么动静。这眼神太过暧昧,以至于他根本无法揣测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父亲阮天霖在沙发上看报纸,见他回来后板起了脸,让他坐下。 阮清言有些莫名:“爸,怎么了?” 阮天霖用手指扣了扣茶几,他顺势一垂眸,就看到茶几上的几张照片。 照片里的顾霜枝一只手被他牢牢牵着,一只手习惯性地拄着盲杖,笑容温暖而甜美。 阮清言不知道这照片是谁拍的,拿在手上,蹙着眉挑剔了半天。总结下来,这位狗仔把他家霜枝拍丑了。挺不高兴地又重新放回茶几,问道:“爸,这照片怎么来的?” “哼,你还好意思说!”阮天霖严肃地盯着他,“你小子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 阮清言侧目,看向一旁束手无策的阮艾莉,还有刚泡了咖啡端过来递给他的母亲。 阮妈妈担忧地问:“小言,这个女孩子真是你女朋友?” 他毫不避讳:“是。” 阮妈妈又问:“那……她是个盲人?” “对。” 阮天霖冷哼一声:“所以你就瞒着不告诉我们?” “我们是刚在一起的,我认为现在还不是时候。”阮清言无奈地解释,“况且,这么早就告诉你们实情,你们肯定会说我是一时兴起。” “你这孩子……”阮妈妈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又问,“那她的眼睛,还有可能复明吗?” “我不确定,妈。”阮清言遗憾地打断她,“我现在只希望她开心,眼睛能不能复明,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 三堂会审的人一个都没发言,阮清言只好继续补充:“她是我选择的人,我会负责照顾她。如果你们暂时还接受不了的话也没关系,来日方长,我会等你们想通的。” 他的话太过自信,料定了自己是不会变的那一方。阮家人对他的这番话倒是不怎么诧异,毕竟阮清言从小就是这么个死脑筋的孩子。 ** “你以为我们在为这事生气?”阮天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我和你妈是那样不开明的人吗?” 阮清言微怔,抬眸看了看父亲:“那是……?” “都被人偷拍了照片寄到家里来,我和你妈才知道这事,你这小子到底有没有拿我们当父母?上次舞会也是,要不是秦家小姑娘说起,我都不知道你有女朋友!你有事就不能直接和我们讲,非得每次都等着外人来转告我们吗?” “……”阮清言有些难以置信,狐疑的眼神看向姐姐阮艾莉,对方朝他耸了耸肩表示不知情。 他又试探着问:“爸,你的意思是……不会反对我们交往?” “当然不是!”阮天霖的神色稍有动容,“我只是说,小姑娘是不是盲人不影响我的判断。可如果人品不好的话,我照样会反对。” 虽然是疾言厉色,可阮清言还是从父亲的话里听出了退让。 他总算松了口气:“爸,妈,谢谢。” “哟,你平时可不这么客客气气的。”阮艾莉冷眼调侃他,“今儿吃错了什么药啊?” 阮妈妈也笑道:“这孩子谈恋爱了以后是长进了。” “长进什么?”阮天霖又没好气地瞥了茶几上的照片一眼,“都不知道在外面闯了多少祸,还有人跟踪偷拍他,照片送到家里来,也不知道什么目的!” “还能有什么目的?”阮清言轻笑着摇了摇头,“吃饱了撑的呗。” 其实他隐隐猜到了照片是谁拍的,也知道那个没脑子的小姑娘是想掀起一阵他的家庭风波。哪知道她这点伎俩对阮清言没用,对他家老爷子就更没用了。 没有戏剧化的翻天覆地,更没有电视里夸张的“选了她就不要进家门”这样的激烈场景。 一家人和和气气坐在一起,把这事摊开了说清楚,除此以外就再没别的了。 阮清言挺感激的,心里头揣着小小的庆幸。 ☆、chapter 43 ?刘姗姗最近没再出现琴行,小美跟她们八卦,说有一天在门外看到刘姗姗拉着阮清言说话,不过两分钟的时间,这姑娘就哭着跑了。 “我瞧她是挺奇怪的。”于念拍了拍顾霜枝,“哎,你知道这事么?” 顾霜枝摇头,她对这事倒不怎么感兴趣。反正她总是相信阮清言的,他做什么事都自有分寸。 小美急着提醒她:“小枝姐,你可得把灰弭大大看紧点啊,二次元和三次元里,到处都是你的情敌。” “我记得你也是吧?”于念玩笑地戳穿。 “才不是呢!”小美忙摆了摆手,解释道,“小枝姐,天地良心日月可鉴,我对灰弭大大绝对只是单纯的崇拜而已啊。虽然是有那么一小点点的被打击到,可是我更希望你们能好好的。” “行了行了。”顾霜枝倏地笑了出来,“我还不知道你啊?” “这就是男神多的好处。”于念认真地点了点头,“一时之间不会受太大的打击。” 尽管不太忍心,可顾霜枝还是和她说了实话:“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听人说,你最爱的那个韩国欧巴好像宣布结婚了。” 不折不扣的双重打击。 “啊!!!”凄惨的叫声盘旋在琴行上空。 晚上顾霜枝和家里人约了一块吃火锅,顾然下班晚,陆茜开车来接她。 路上两人有说有笑,陆茜说起了自己大伯在医院里的一个病人:“那个老伯失明十年,突然又能看见了,去医院里检查的时候,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问他是怎么回事。这老伯居然说,他每年都拜观音菩萨,有天晚上梦到菩萨对他说佛法,第二天醒来就复明了。” “这也太玄了吧。”顾霜枝忍俊不禁,“如果是真的,那医院都得改建成寺庙了。” “这事可不好说。”趁着等红灯的时候,陆茜腾出手来递给她一个小东西。 顾霜枝握在手里,感觉是小小的一片方块形状,摸不出究竟是什么。 “虽说要相信科学,可有些事到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陆茜笑着解释,“这个灵符是我上次回北京的时候求的,在那个老伯常去的庙里。” 顾霜枝一时语塞,分明是没根没据的事情,却莫名地让她感动。 她一直以为在黑暗中摸索的是她独身一人,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周围还有那么多仍抱有希望,努力着要把她从深渊里拉出来的人们。 “谢谢。”她轻声答道,“真想看看你是什么样的。” 陆茜信心满满:“一定有机会的。” ** 火锅店门口,等位的人群里有人叫住了顾霜枝,是那几个美术学院的女学生。只好和陆茜说遇到了朋友,让她先进去。 陆茜离开后,有人开口问:“你和那个摄影师到底是什么关系?” 顾霜枝有些反感这样类似质问的语气,蹙眉应道:“就是你们想的关系。” 几个人还有些狐疑:“哦?不是他让你这么说的?” 顾霜枝不禁觉得好笑:“他为什么要让我这么说?” “为了拒绝姗姗啊,难道这不是借口吗?” “……”她已经没了和她们对话的耐心,“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你等等。”有人拉住了她,又有人在边上劝,说算了算了,和她说这么多也没用。 火锅店门口,等位的人群里有人叫住了顾霜枝,是那几个美术学院的女学生。只好和陆茜说遇到了朋友,让她先进去。 陆茜离开后,有人开口问:“你和那个摄影师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48节 顾霜枝有些反感这样类似质问的语气,蹙眉应道:“就是你们想的关系。” 几个人还有些狐疑:“哦?不是他让你这么说的?” 顾霜枝不禁觉得好笑:“他为什么要让我这么说?” “为了拒绝姗姗啊,难道这不是借口吗?” “……”她已经没了和她们对话的耐心,“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你等等。”有人拉住了她,又有人在边上劝,说算了算了,和她说这么多也没用。 还未讨论出个结果,这群姑娘自己就搞起了内讧。 那个语气尖锐的同学没松手,又追问顾霜枝:“姗姗都这么可怜了,你还要抢她喜欢的男人?” 她诧异地笑了出来:“可怜?” 会有她顾霜枝可怜吗?双目失明,前途迷茫,年复一年活在毫无希望的摸索中。 “全社会都知道,她爸爸出了那样的事情,她妈妈身体又不大好。姗姗都放弃了自己当画家的梦想,一个人要在外面打两份工挣钱,还要抽空去学琴。而你除了眼睛看不见,你哪一点过得不如她?” 这一长串的质问让顾霜枝一时语塞,她说的有失偏颇,却又句句在理。 她们大概希望看到她自责的神情,然而她并没有,唯有淡淡答道:“道德绑架这回事,对我来说没有用,因为我并不是什么容易同情心泛滥的人。她的遭遇的确让人感慨,可换了是你们的话,会因为这样就把自己的男朋友让给她吗?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悲惨的人,你们会把自己所有的财产统统捐出去吗?” “……” 顾霜枝心平气和地说了几句,听她们都没什么反应,也便没再继续下去了,“不好意思,失陪了。” ** 从那姑娘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臂,顾霜枝转过身去。 一瞬间,手里的盲杖被人硬生生地抽走。 “你走啊。”那姑娘咄咄逼人地冷笑起来,“我看你怎么走。” “小萍你干什么?还给她啊。” “别别别,我也想看她怎么走。” “你们都别闹了,她是个盲人,干嘛欺负她?” “……” 几人又发生了小小的争论,那个叫小萍的姑娘又嘲笑道:“你看看自己,没了拐杖连一步都走不了,你还能做什么?你活着有什么用,都这样了还要和人抢男人?就算抢到了又如何,那个摄影师迟早都会把你甩了!” “小萍,你这样真的太过了!你就算护着姗姗,也不能这么对别人吧?那个摄影师你又不是没看出来,对姗姗根本就没上心过,勉强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啊?这话我早就想说了,姗姗想干嘛你们都支持,有没有想过什么才是真正对她好的?她家里都这样了,需要的不是白日梦和没营养的吹捧!”那个一开始就护着顾霜枝的女生终于忍不住把心里的话宣之于口。 小萍大步上去,语气很烦躁:“你特么成心跟我作对吧?老帮着她做什么?到底她是你朋友,还是我们是你朋友?” 这么一来,火药味就更重了。 其他姑娘开始在当中劝架,拉住两人,说些“别吵了”“不值得”之类的不痛不痒的话。 而顾霜枝怔怔地站在边上,原以为自己是被针对的那个,但却莫名其妙成了围观的路人。 几个人吵吵闹闹的,把火锅店服务员引来了,年轻的小伙子不会说话,只束手无策又象征性地说:“别吵了美女们,别吵了。” 直到大堂经理出来,疾言厉色地吼了两句,扬言要找保安,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服务员怯怯地上前问:“那几位还吃么?” “吃什么吃!”小萍挥了挥手,又瞪了对方一眼,“哼,你给我等着!” 说完以后又瞥了眼边上的顾霜枝,大约是觉得还不解气,离开前顺手把她的盲杖往电梯旁的垃圾桶里一扔。 身后跟着几个姑娘,扬长而去。 剩下的那个为她说话的姑娘上前关心道:“真的很对不起,我扶你进去吧?” “谢谢,麻烦你了。”除此之外顾霜枝没再说别的,心底里却无端浮现出各种想法。 她想着刚才那个叫小萍的人说的话,尖酸刻薄,没半点站得住脚的理论,可有句话却直接戳进了顾霜枝的心里。 她说,你没了拐杖连一步都走不了,你还能做什么? ** 顾然来的时候菜刚好上齐,他边脱外套边和家人说:“我听服务员说,刚才有几个年轻女孩在门口吵架,差点打起来了。” “现在的小姑娘啊,一个比一个凶悍。”顾爸爸说完,又讪讪地看了眼身边的人。 顾妈妈接收到这个眼神后不大乐意了:“看你这意思,是嫌我凶呗?” “妈,瞧您说的。”顾然忍不住调侃道,“爸说的是‘小姑娘’,您还是小姑娘么?” “……你!” 众人大笑,唯有顾霜枝面带愁色。 顾妈妈又说:“不过呢,像我们家小枝和茜茜一样的姑娘多好。贤惠又文静,从来不闹什么事。” 这一左一右,一个亲生女儿,一个准儿媳妇,她越看越藏不住笑容。 顾然坐下后,瞧了瞧顾霜枝,又问:“怎么了姑娘,谁惹你了?” “没人惹我。”她的脸涨的通红,声音低沉沉的,似乎对闲聊没什么兴致。 席间又聊起了阮清言,说请他来家里吃饭也说了挺久了,一直都没具体定下来时间。这阵子大家都闲了下来,顾妈妈干脆就把时间定到了下周末,让顾霜枝去问问阮清言有没有空。 然后一家人就开始讨论到时候做点什么拿手菜了。 顾霜枝始终保持沉默,现在一提起阮清言,她就有种古怪的感觉。 那些姑娘的闲言碎语她并未当真,可也不是半句都没放心上。 原本和他说好了,两个人在一起没有拖累和亏欠一说,可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她又会设身处地地为他想想。倘若是他的父母知晓了她的情况,又会作怎样的反应呢? 顾霜枝不敢往下想了,越想越悲观,越觉得前路凄迷无依。 ☆、chapter 44 ?离开火锅店的时候,顾然问她拐杖去了哪里,她支支吾吾地说弄丢了,被顾妈妈一顿批评。 “没见过眼睛看不见的人会弄丢拐杖的。”顾妈妈戳了戳她的脑袋,“你这姑娘也太粗心大意了,哪天别把自己也弄丢了才好。” 顾然当然不信她的借口,下意识看了看陆茜,对方也是一脸茫然。 “刚才我接你的时候还在的啊……”陆茜想起了什么,又说,“哦对了!你刚才和几个朋友在门口聊天,会不会掉在门口了?我去找服务员问问。” 她正要离开,就被顾霜枝叫住了:“不用了,再买一根就行了。” 这个小插曲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唯有顾然瞧见了顾霜枝神色里微微的紧绷。 妹妹的微表情他自然是熟稔于心,趁着扶她出门的时候悄悄把她拉到一边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顾霜枝不答反问:“哥,如果不用拐杖的话,我该怎么走路?” “要不养条导盲犬?”顾然想了想,又蹙眉摇头否定,“那还是得用拐杖的,到底怎么了?” 她深深舒了口气:“我想能看见。” 顾然诧异地垂下眸,观察着妹妹倔强的神情。 从刚失明到如今,她经历了挣扎、痛苦、自暴自弃……却唯独没有像这样平静而又不甘心地说出这样的话。 他当然知道她想看见,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可顾霜枝居然有将这个想法宣之于口的一天,着实令顾然不解。 他试探着轻声说:“会有那一天的,哥陪你等。” 事实上,也不是没有等到过医院的通知。只是做完检查后医生跟他们说了一堆专业名词,他急了,直接让医生说人话。那医生遗憾地摇了摇头,说检查结果显示,这个供体并不合适小枝。 尝到过希望的滋味,又被打入失望的深渊,而顾然和爸妈却从未绝望过。 可顾然想到了遥不可及的未来,却时常会轻叹着陷入迷茫。 倘若活体捐献能被允许的话,他必定第一个就捐出自己的角膜给妹妹。 这样深刻的感情是从小累积起来的,那个叫阮清言的家伙,他能像自己这样真心对她么? 顾然不敢再想,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别想太多,该来的总会来。” ** 方涛的事最近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引起了社会各界对版权这一话题的热议。可毕竟他再怎么振振有词,实力上却总没什么说服力,自打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后,一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 偏偏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三次元遇到了这么些糟心的人和事,长久没冒头的二次元里却也状况连连。 非影连带着他那群古风圈的好友,开始在网上发一些酸溜溜的话。原本只是寥寥几句伤春悲秋感慨人心难测的东西,可随着粉丝的猜测越来越丰富,这件事也渐渐浮出了水面。 说来说去原来是为了非影提到过的出专辑的事情,似乎是黄了。 “他自己黄了倒还好,偏偏把这事赖到灰弭头上。”文怀刚坐下就开始滔滔不绝地吐槽起此人,“我早觉得这个非影很奇怪了,上次小歪被黑的时候我还纳闷,这非影哪来的这么多粉丝?现在算是明白了,都特么是水军啊。” 小餐馆里,小歪撑着脑袋,也是满脸的无奈:“我真搞不懂他哪来这股折腾劲儿,面上一副谦虚受教的样子,背地里搞这么多小动作。” 许致晟大笑道:“总有人吃饱了没事做,就像这次吧,他想说灰弭抢了他的机会,又偏偏不明着说。成天发点心灵毒鸡汤,再让他那伙牛鬼蛇神一转发,更能引起粉丝的好奇心呗。” “对了灰弭,他约的那家唱片公司真的找过你?”于念转而看向阮清言。 可对方根本没听他们聊天,正专心给边上的顾霜枝念菜单,已经念了有十分钟了,还没结束。 “人家说相声不是都会一口气报菜名么?”许致晟轻轻扣了扣桌子提醒他,“我看你就该练练这本事。” “对对对~反正摄影圈和古风圈你都混不下去了,不如出道说相声怎么样?”文怀的提议让一桌人捧腹大笑。 哪知道阮清言竟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会考虑的。” 说完后低下头问顾霜枝:“想好了吗?想吃什么?还是,我再给你报一遍?” “脆皮鸭。”她从一长串的菜名里挑出了一样报给他。 “好。”阮清言把菜单递给许致晟,“我们就点脆皮鸭,其他你们点吧。” “……”许致晟斜睨他,心里百感交集,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这位老友的转变。 第49节 “反正我早说了,谁和非影沾到点边,都得被黑。”许致晟摇了摇头,又问阮清言,“你打算怎么回应?” 阮清言一脸莫名:“回应谁?” “随便谁啊,总不能由着他们闹得满城风雨吧?” “他又没明着说我,我一回应,不是更像不打自招么?”阮清言对这事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拿着纸巾悉心帮顾霜枝擦洗餐具,活像个二十四孝男友。 “真特么是做大事的人。”小歪朝他竖起了大拇指,“瞧他淡定的,就像这事和他没半点关系一样。” 许致晟脑洞大开,给他出了个馊主意:“要不你也让你老姐给你雇点水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得到的却是阮清言的一个白眼:“有病吧你。” ** 唱歌对阮清言来说是爱好而不是生活,可话虽这样说,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介怀。 不为被人无端指责的委屈,而为那些在网上为他的事和众人争论辩解的粉丝。 只因他曾说过不爱纷扰,他们就极尽克制,努力把话说得客客气气。 而这么一来,那些水军却以为灰弭的粉丝心虚了,嚣张的气焰反而愈加旺盛。 其实他有时候挺羡慕顾霜枝的,对这世上的所有险恶与肮脏都眼不见为净。 可她却偏偏说,好的坏的,她现在都想尝试。 那时候服务员刚上完最后一道菜,顾霜枝接了个顾然的电话,挂掉以后整个人傻愣愣的放空,握着电话的手却在轻轻颤抖。 “怎么了?”阮清言温暖的手掌覆上来稳住她,“发生什么事了?” 她眉宇间的神色僵硬,说话的语速很慢,像是还在怀疑电话内容的真假:“我哥说,接到医院通知,让我后天去做检查……” 大家都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纷纷举杯要提前庆祝,唯独阮清言同她一样怔在原地,难以置信地问:“检查什么?” “你傻呀!”于念激动地捶了下卓子,“小枝的眼睛有希望啦!” 阮清言这回是真傻了,本该和其他人一样激动起来,可事实是,他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原本都已做好了准备,要陪她在黑暗中过一辈子,所有可能发生的困难和生活的艰辛他都已经预计到位。而突然有人告诉他,这个姑娘有机会复明,她将可能和所有正常人一样再次看到这个世界,阮清言忽然慌了。 这种恐慌更多来自于对现实生活的怀疑。 造化弄人,上天的安排从来都让他猜不透。 他甚至开始自我反省起来,从小到大是否有做过愧对于心的缺德事。如果没有,那么他尚可期待这事真能成。 ** 阮大摄影师傻了眼之后,连吃饭都忘了,一整个晚上都忙着给顾霜枝夹菜,时不时悄悄偷看她的侧脸。 顾霜枝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和其他人说说笑笑着,似乎没半点压力。 反倒是他担心的事实在太多了,怕检查结果不合适她会失望,怕手术时出什么意外,甚至怕她复明后见到他的模样……所有对未来的预期都把他变得越来越不自信。 他不知道一个人对声音的依赖究竟能到何种程度,毕竟,他一直以来让她记住的,也就只有声音。 回家的路上,阮清言迟疑着开口:“后天……我能不能陪你一起去?” 顾霜枝握紧他发凉的手心,坦然笑道:“当然,难道你还想逃掉不成?” 反正无论结果如何,她只希望他在身边。仿佛只要他站在这,哪怕是坏事也会变好。 “那我们说好了,我会早点来你家的。” “好。”顾霜枝想了想,还不太放心,“灰鸽大神,你会放我鸽子吗?” 阮清言的脸色很差,可顾霜枝看不见。他伸手揽她入怀,俯身下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再取笑我,我就干脆赖在你家里不走了,到时候总不会放你鸽子,如何?” “……” ** 顾家人对此事也欢喜了许久,大晚上谁都睡不着,围在一起开小会。 顾妈妈说明天全家一起去庙里拜菩萨,顾然蹙否决:“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他想的东西总比自家乐呵呵的母亲多,除了安慰顾霜枝放轻松,更是交代大家,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不说倒还好,一提起来,顾然又被顾妈妈无情地戳穿:“我想起来了,上次最激动的分明就是你!” “就是!你上次还急着打断医生的话来着。”顾爸爸跟着补了一刀。 顾然也没辙了,只好笑着乖乖投降:“这次我尽量淡定一些。” 耳边家里的议论声变得愈发模糊,顾霜枝撑着下巴发呆。 明明已经等了这天很久,可真到这个份上,倒叫她有些虚了。 虽然也很渴望复明,可这时候,她更担心的是一直爱着她的家人和阮清言会失望。 她宁愿在这片早已习惯的混沌里多待一些日子,也不愿听到他们黯然的叹息声。 ☆、chapter 45 ?那天早上顾霜枝起得很早,一切就绪后喷了阮清言送的香水,这味道总让她觉得安心。 出门前打了个电话给他,过了许久才被接起。 那一头传来他略带倦意的沙哑声音:“喂?” “……你不会还在睡吧?”她的声音闷闷的。 “嗯。” “……” “是睡了会儿。”阮清言把车窗开到最大,深吸了口窗外早春的清甜气息,“不过,是在你家楼下。” “……” 怕顾霜枝笑话,所以他没明说,自己昨晚为这事失眠了许久。今天一早四点多就醒了再也睡不着,干脆开了车来她家楼下等着。 阳光错落有致地从层层叠叠的树叶间落下,洒进他的车里。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心里挺乱的,有期待也有紧张,但更多的是喜悦。 直到看到顾家人的出现,阮清言忙下车去扶顾霜枝。 她今天穿了身素净的藏蓝色格子连衣裙,配着米色的毛线开衫,模样清新文静,可看着却像是要去郊游似的。 “人穿得精神点运气也会好。”顾妈妈的大道理总是让人无法反驳。 路上一家人说说笑笑的,话语间没半点压力,可到了医院的时候,还是个个流露出凝重的神色。 一行人陪着顾霜枝去做检查,连医生见了都吓了一跳。 对这家人也有些印象,医生见了面就笑道:“今天还是这么多人陪你来啊,小姑娘。” 她点点头,心里也觉得自己挺幸运的。 ** 医院里的气味总让顾霜枝觉得不自在。冷冰冰的各种机械和化学物品,让人忍不住会觉得,人类真的很脆弱。很多事情束手无策,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等待结果的时候,她的手被人轻轻握住。 身边的人没说话,可熟悉的气息和温度却无声揭晓了身份。 “你喷了香水。”阮清言微微倾过身闻了闻,“猜到答案了吗?” 顾霜枝摇头,这时候她还哪有心情猜香水。 他看出了她的忐忑,沉声道:“别怕。如果这是一场赌博的话,你什么赌注都不用下,却有机会赢个大奖,这是稳赚不赔的。” 他把这形容成一场赌博,让她轻松地笑了出来,仔细想想却又觉得似乎挺有道理。无论结果好坏,起码自己什么都不会失去。 再次回科室找医生的时候,顾霜枝已完全平静,只等最后的宣判。 那医生低头看着报告,忽而眉眼舒展地笑了:“小姑娘,恭喜你。” 她的眼里只有呆呆的愣怔,嗓子干干涩涩的,说不出半句回应。 “咦,怎么哭了。”医生忙安慰她,“多好的事啊,你都等那么多年了,对不对?” 她还是不敢说话,小心翼翼地点头,生怕这是一场梦,稍作用力就会醒来。 顾家人在外面等了很久,直到门被打开,顾霜枝红着眼睛从里面走出来,大家瞬间蜂拥而上。 “这孩子,怎么哭了啊?”顾妈妈担忧地拍拍她的背,当下心生出不好的感觉,只好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以后还有机会。” 顾爸爸长长地叹了声气:“别难过小枝,你还年轻,我们一起再等等。” 顾然站在边上没开口,心疼地注视着妹妹。 顾霜枝还没调整好心情,抹着眼泪抽泣着,激动地开不了口。 前方忽然响起某个熟悉的声音,很轻很近地靠过来:“什么时候手术?” 原本一家人正沉浸在悲伤的气氛里,听到阮清言这么一句突兀的话,都投来困惑的目光。 连顾霜枝都颇为诧异,吸了吸鼻子,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看来我猜对了。”阮清言毫不避讳地在那么多人面前拥她入怀,笑容终于肆意舒展开,“你把大家吓到了,傻姑娘。” 其他人彻底傻了眼:“小枝,医生到底怎么说的?” “医生说,我能做手术了,过两个礼拜。”顾霜枝有些抱歉,老老实实跟家人坦白。 顾妈妈高兴地抹着眼泪,不忘责备她几句:“你这姑娘!吓死我们了知道吗?” 这回连向来好脾气的顾然也被气到了:“你看你把爸妈吓得!没心没肺的东西!” 倒是阮清言还在袒护她:“小枝胆子小,她自己肯定也被吓到了。” 顾爸爸赞许地看向这个小伙子,他低眸看着小枝的眼神满是宠溺,关切之情一点都不比顾家人少。 ** 难得都有空,顾家人趁机邀阮清言上门吃饭,这回他倒是有些尴尬了。 原本是陪顾霜枝来医院检查的,没带什么礼物,两手空空的怎么好意思登门拜访。 第50节 不过顾家父母坚持邀请,他也盛情难却,只说既然没带礼物,自己就负责做菜,心里也好过得去一些。 顾妈妈原以为他只是开玩笑,哪知道他还真像模像样地在厨房里忙活了起来。 “明明年纪差不多,你怎么就不会做菜呢?”顾妈妈不忘批评起顾然,“学着点人家行不行?” 顾然表示很无奈,这阮清言没出现之前,自家妈妈是从来没有嫌弃过他的。 阮清言一来,就几乎要占了他在家里的地位。 他无奈且不削地冷哼了声,看着厨房里正切着菜的男人,小声念叨:“会做菜算什么,做的好吃才是本事。” 不知为何,妹妹在边上突然笑了出来。 等到开饭的时候顾然才明白,她这笑声是什么意思。 这个摄影师,居然还真有两把刷子。顾妈妈一尝到他的菜,恨不得立刻就把女儿嫁给他,就连向来口味挑剔的顾爸爸都连连点头称赞。 “都说上海男孩子居家,可年轻一辈的人里面,会做菜的已经越来越少了,小阮这孩子真是难得。”顾妈妈语重心长地感慨道,“小枝啊,你以后可不许欺负他。” 言下之意已经认定了这个准女婿,顾霜枝已经没有任何反驳的权利了。 阮清言看了看旁边一脸窘样的顾霜枝,笑着应道:“阿姨,小枝很好,她不会欺负我。” 家庭的温暖让阮清言觉得幸福,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遥远的以后。 那时候他可以名正言顺地陪着她过年,带她去任何地方。对了,还有他们规划好要去的充满光的地方,好像也变得越来越接近了。 他在桌下悄悄握住她的手,像是这样相互扶持着,就能走到世界的尽头。 后来顾霜枝问他,那天在医院里为什么他一眼看出了结果是好的。 阮清言永远记得她从科室里走出来的那一瞬间,她复杂的眼睛里划过了转瞬即逝的释然。痛哭流涕和喜极而泣,在某些时候是极其相似的。可他是个摄影师,摄影师的特长之一就是捕捉神态。更何况,她大约又是这世上,最能吸引他注意的人。 要猜透一个人很简单,只要把自己想象成是她。 他曾和姐姐阮艾莉说过,自打认识了顾霜枝,他一个人活了两个人的份。 那么她的这点小情绪,又怎能逃过他的眼睛? ** 手术安排在四月初,天气已渐渐回暖的时候。阮清言推了工作安排,陪顾霜枝进了手术室。 医生说了,手术成功的话,视力恢复也并非一朝一夕,而需要几个月的时间逐步恢复。 大家都坦然接受,最起码,这样的等待开始有了意义。 手术室外的一分一秒都让阮清言觉得艰难,他甚至开始害怕,当她睁开眼睛真正看到自己的时候,究竟会作何表现。毕竟自己的容貌对于顾霜枝而言,完全是个陌生人的样子。 他研究了一些文章,写盲人复明后对现实种种不适应的表现,看多了就觉得,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等待结果的时候,路过手术室的护士安慰他们放轻松,说这类手术成功率还是挺高的。 “顾小姐的运气很不错,角膜供体很难等到的。毕竟,大部分人的思想还比较保守,认为身体即便是逝去了也必须要保持完整。” “是啊,这一天她等了很久。”阮清言凝望着“手术中”的灯,静候里头传来的佳音。 直到那盏灯骤然熄灭,医生微笑着说一切都好,顾家人整个松了口气。 “过两周拆线,没有排斥的话,视力会慢慢恢复的。”医生再次交代了起来,“注意要让病人多休息,避免剧烈运动,饮食要清淡,多吃蔬菜水果,不能吃辛辣刺激的食物和饮料……” 这些注意事项,阮清言早已烂熟于心。 术后的几天,阮清言每天做了营养的饭菜送过来,连隔壁床的病人看了都说,这姑娘运气也太好了些。 于念小美她们也来了,带着小旖小旎那俩祖宗。已经停了两周的课了,她们实在太想知道顾老师是不是还活着。当然她们还是不改熊孩子本色,一见了面就开始叨叨个没完。 “老师,你为什么要蒙着眼啊?” “捉迷藏么?” “我也要玩捉迷藏!” “我也要玩!” “……” 说着就一哄而散,在病房里玩起捉迷藏。最后免不了被玛丽捉住,批评教育了一通。 顾霜枝还挺怀念这种生活的,那时候什么都看不见,周围的事情也不全敬如人意,可总是热热闹闹的,什么也用不着她操心。 阮清言回来的时候看到那两孩子,下意识蹙了蹙眉,他实在是怕了这两个小东西了。小旖和小旎显然也挺怕他的,虽说两人都爱帅哥,可这位帅哥看上去冷冰冰的,对小孩子也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喜爱,还真是让人不敢接近。 想来到底两人是来探病的,他只好重新舒展开笑容,温声细语地跟她们打招呼。 那两姑娘也是自来熟,见他主动示好后立刻又乐呵呵起来,拉着他陪她们一块玩捉迷藏。 ☆、chapter 46 ?“你现在还不能看清东西,应该是模模糊糊的状态。接下来几个月里视力会逐渐恢复,不要急,慢慢来。”医生一边拆纱布一边悉心交代,“出了院以后好好调理,注意多休息,有什么不适的反应就来医院。” 顾霜枝小心翼翼地交叠着手指,轻声道:“谢谢医生。” 随着眼前纱布越来越薄,眼前开始出现淡淡的微光。直到所有纱布被拆完,医生旁边轻笑着喊她睁眼。她迟疑了片刻,缓缓睁眼。 整个世界终于出现了黑暗以外的东西。 那团透着光的迷雾后头,似乎隐约有几个人影。她看到了久违的颜色,虽然斑斑驳驳的,却仍叫她欣喜。 “怎么样,看得到吗?”有个影子朝她靠过来,声音熟稔而清澈。 她点了点头,“不是很清楚,不过,也很好。” 阮清言的样子虽然模糊不清,但却是第一次,实实在在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就当是在雾霾里生活几个月。”他再次语出惊人,惹得医生都忍俊不禁。 “在雾霾里生活几个月,那还活得了么?” 阮清言淡然笑道:“活得了,您妙手仁心。” 医生大笑,“得了,我不过是眼科医生而已。” 轻松的氛围在医院里蔓延开来,顾霜枝第一次觉得,医院竟也能这样温暖。 这个失而复得的世界对于顾霜枝而言极其难得,虽然看不清楚,可她对什么都觉得新鲜。她每天起很早,趴在窗台看日出,下雨的时候又望着水雾迷蒙的世界发呆。 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唯一不变的是声音。琴弦发出流畅的古典音色,时常让她觉得安心。顾霜枝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度过这段时期的,反正她有很多东西可以慢慢感受。 阮清言二次元的口水战持续了一个月的时候,网上忽然爆出了一张非影的照片,让这场原本就快平息的战局愈演愈烈。 许致晟看了那照片以后抱着笔记本活活笑了一下午,千言万语总结为一句:“唱得很走心,长得很闹心啊。” “他长什么样,和我没关系。”阮清言是这样扬言的,可说完还是忍不住淡淡看了屏幕一眼。 那么多人把“通过不正当手段人肉非影的不道德行为”强行扣到灰弭头上,可看过照片以后他瞬间原谅了他们。 对于网络上的纷纷扰扰,现在唯有浅笑着一句:“大家高兴就好。” 他现在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安心。小枝的眼睛渐渐好了起来,至今他都觉得不真实。倘若真这么顺风顺水事事圆满,倒还挺让人忐忑的。他宁愿自己多吃点小亏,遭点小罪,起码想来也是作为代价了。 这种千方百计为求心安理得的纠结心理,在认识她之前还从未有过。 ** 后来的一个月,顾霜枝的视力恢复了一些,能看到一些影影绰绰的轮廓了。阮清言每天接她下班,像是生怕错过她真正看清他的那一天。 工作上的事情他很少提起,可顾霜枝也从小林的口中得知,阮清言推掉了不少工作,开始接一些地理杂志的邀约。 “他下个月会去一趟北方,具体哪里还不清楚,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林骁撑着脑袋轻叹一声,“方涛的事情可能给他挺大打击的,他最近都没拍肖像。” “是吗?”顾霜枝半信半疑,想起吃饭逛街约会的时候他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对准自己的相机,忍不住笑了起来。 “灰弭大大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么?”小美也加入了吐槽,“他都好几个月没出新歌了~那非影长得跟通缉犯似的,灰弭大大怕他做什么?” 二次元的事情顾霜枝几乎从未涉及,每次都是听于念和小美说起网上的纷纷扰扰。很多人在现实中过得不如意,就在网上找点存在感,反正网络上随意刻薄的言论,又不需要负什么法律责任。顾霜枝听多了就觉得,还是活得简单点好。现代人离不开手机和网络,偏偏她不同,这个失而复得的彩色世界和身边一直陪伴左右的人,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傍晚阮清言又来接顾霜枝下班,听她说起白天他们讨论的话题,无奈笑道:“网络上的事情,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我无所谓。” “你就一点不生气?”她对阮清言的淡定有些诧异。 “有什么好生气的。”阮清言不经意地低眸,“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就行。” 顾霜枝懵懵懂懂地问:“那你的底线是什么?” 他没揭晓,目光却沉沉而下,不偏不倚地落在她清秀的眉眼间。 顾霜枝继续追问:“你不说,万一哪天我触到了你的底线怎么办?” “别犯傻。”阮清言莞尔,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顾霜枝实在是不了解他。 在她面前,他阮清言还有什么“底线”可言的?现在他整个人心心念念的,就只是怎么让她开心而已。 “我下个月会去出差,大概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啊……”顾霜枝点点头,声音很明显沉闷得没什么精神。虽然小林提起过,可这回听阮清言亲口说,还是让她有些失落。眼睛好不容能看得清楚了一些,他却要离开了。 照这么个恢复速度,等他回来的时候,她也许已经能看清他的脸了。 或许这样能多个盼头,可……她终究还是更希望他能在身边,陪着她一天天慢慢看清这个世界。 阮清言听出了她话中的落寞,沉声问道:“会想我吗?” “嗯?” “会吗?”他的追问有咄咄逼人的嫌疑,肆意将她逼到逃不开的境地。 她低着头,小声答道:“那要等你走了才知道。” “不能提前知道一下吗?” “恐怕有难度。” 阮清言无奈地舒了口气,轻扶着顾霜枝瘦弱的肩膀,俯身下去在她的额头留下一个亲吻。 松开唇后还未离去,不太甘心地补充道:“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哪知道这个气人的姑娘机智地脱口而出:“那不想就行了。” 第51节 阮清言吃了憋,却又不好和她计较,只得把语气放得更可怜了些:“那我怎么办?如果我想你的话。” 或许真是陷进去了,在她还未开口的时候阮清言就忍不住缴械投降:“不是‘如果’,是一定。” 顾霜枝抬起眸子,瞧见他笔直地站在夜色阑珊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可那双眼睛却似星辰般璀璨。 透彻干净的嗓音像是清泉淌过山涧,潺潺流动的细腻中又带着令人愉悦的甜意。 她迷失在他设想的未来情节里,禁不住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惆怅起来。 ** “小霜枝?”前方由远及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在接近两人的时候停了下来,“真的是你。” 顾霜枝骤然敛起了眉宇间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蹙眉,和下意识握住阮清言小拇指的手。 后者发现了她奇怪的举动,正对上来人的眼。这个陌生的男人模样眉清目秀,笑得却很冠冕堂皇,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错觉。特别是脸颊上那对酒窝,堪堪把阮清言的笑意也一扫而光。 “小枝,你朋友?” “同学。”她对称之为“朋友”还是有所保留,手心里细细密密地冒出一层薄汗。 “同学你好。”阮清言重新挂上一副官方的微笑,朝眼前的男人微微颔首。 “你好,叫我吴墨就好了。”他对“同学”这个称呼似乎颇有歧异。 可那阮清言怎会顺他的意,点点头就答道:“好的,吴墨同学。” “……”顾霜枝明白他八成是知道了来人的身分,小幅度拽了拽他的衣角暗示他别乱说话。可他面上笑得云淡风轻,垂下的手却又稍作使劲,把她不安分的小手牢牢攥在手心。 捕捉到这一动作的吴墨同学迅速问道:“小霜枝,这你男朋友?” 顾霜枝点点头。 “我以为你边上的是顾然呢,本想来和他叙叙旧,没想到唐突了。”吴墨尴尬地看了看两人,一个低着头默默踢小石子,另一个正礼貌地朝自己微笑。 这笑容看上去虽温婉谦和,却让吴墨莫名得起了鸡皮疙瘩。 “不唐突。”阮清言淡淡的话里意味深长,“要真是顾然的话,倒可能会唐突。” 言下之意你想和人叙旧,人家不一定愿意搭理你。 顾霜枝听出了他的话外音,没忍住轻声笑了出来。从吴墨出现到现在,她极少开口,结果一出声就是:“我又饿了。” 阮清言会意,颔首笑道:“想吃什么?回家给你做。” “回家”二字实在太过暧昧,说白了其实就是去顾霜枝家开个小灶,原先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可吴墨一听,尴尬地撇了撇嘴,有种自讨没趣的感觉,“那……我们改天再聊。” 阮清言轻声道:“嗯,改天吧。” 离开前,吴墨又对顾霜枝提议:“小霜枝,到时候带你男朋友来喝喜酒啊。” 顾霜枝还是没回答,只抬头看了看阮清言,目光略有凝滞,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好啊,当然要去。”他一口答应。 ** 吴墨走后,两人并肩缓缓散步,谁也没开口。 四月底的春寒料峭里,微凉的晚风卷起薄薄的一层鸡皮疙瘩。顾霜枝方才紧了紧身上的薄开衫,就被边上的人长臂一展,揽进了怀里。他的怀抱很好认,温暖,又带着清新的衣物柔软剂味道。 原本沉默的氛围终于被打破:“小枝,他以前……对你好吗?” “在我出事之前,很好。”顾霜枝坦然答道。 对方继续问:“有多好?” 有多好? 顾霜枝认真想了想,帮她罚抄课文算不算?抑或是,时常给她准备小零食和饮料?还有那八百米长跑考试前,他总陪着她练习?…… 她在心底里悄悄算了算,恍然惊醒。 原来年少时期的那些小悸动,在一辈子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 再好的青春和回忆,都不及漫长岁月里甘于沦为平淡的陪伴和相守。 她蓦地停下脚步,转身就准确地抱住了阮清言的腰,“其实,也没多好。” 和他所作的一切比起来。 阮清言被这份突如其来的幸昵搞糊涂了,顺势环住她,问她怎么了。 “我以前,好几次想这么做。”顾霜枝跟他坦白。 “怎么做?” “突然之间抱住你,吓你一跳什么的。” “是吗,这样就想吓我?”他眉目清朗,笑起来眼角弯弯的,整个人弯下腰,贴在她耳边小声教她,“如果换成突然亲我一下,大概效果会比较好。” “……” ** 顾家楼下,顾霜枝刚刚说完再见,转身后又被拉住了手。 “小枝。” “嗯?” “跟我走吧。”他的目光坚定地落在她的眼睛里。 “……走去哪里?” “出差,一起去,好不好?” “……” “你不在身边,我不放心。” 或许是吴墨的出现多多少少影响到了他的情绪,以至一时意气用事,没考虑其中的种种困难之处。又或是,他本就在心里这么期盼着,能带她出去看看。 见她沉默低下头的样子,阮清言慌了阵脚,兀自叨念起来:“现在可能早了些,你眼睛看到的景色还是模糊不清,我也没计划过两个人的旅途该怎么办。时间有些久,你的父母和哥哥不一定会同意,我自己也有些顾虑,怕照顾不好你,生活上又有很多不便之处……” “好啊。”短短两个字彻底堵住了他滔滔不绝的自我否定。 阮清言诧异地瞪大了眼:“你……刚才说好?” 她点头,说反正也没事做,唇畔的笑意却又渐渐浮上来。 ☆、chapter 47 ?“你们要私奔?!”远念琴行响起一阵尖叫,“什么时候发喜糖??” 顾霜枝无奈地皱着眉,示意小美淡定点:“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些天她跟该交待的人都交待了一遍,得到的反应统统和小美如出一辙。而阮清言恰恰相反,出远门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了,只和许致晟简单说了一下,让他帮忙照顾灰弭,就没别的了。 挂了电话以后,又被顾霜枝逼着给家里也打个电话知会一声。阮清言是向来随性的,自觉交代行踪这回事,也只有对她一人如此。要对家里人这么说的话,倒还真挺别扭的。 想起他家老头子上次暴跳如雷的样子,还是听了顾霜枝的话打了个电话过去。哪知道对方刚开完什么会,心情似乎不大好,听到儿子说要去出差一个月,第一反应竟是:“你该不是惹了什么麻烦,要出去避风头吧?” “……当然不是!” “那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阮清言看了看顾霜枝,她正睁大了眼注视着他,也不知道看没看清他此刻无奈苦笑的表情。 阮天霖还在那继续疑神疑鬼:“你小子该不是要瞒着我们潜入毒窟去偷拍吧?上次看到新闻,有个自以为热血的小青年就是这么遇害的!” “……我为什么要潜入毒窟啊,想什么呢……”阮清言已经想挂电话了,关于这异想天开的本事,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老头子亲生的。 阮天霖冷哼一声,毫不避讳地直接讽刺道:“天知道!没准你以为自己刀枪不入,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爸……”他几近哀叹,就差给他爸这脑洞跪下了。 “反正危险的地方不准去!你要敢去,我和你妈就把你绑在家里!” “我去的地方不危险啊……” “那你怎么突然这么反常,来跟我主动交待,还特地说一个月后回上海?” 问题又回来了,为什么非要主动交待呢……阮清言没好气地揉了揉顾霜枝的脑袋,对方还挺莫名的,漂亮的杏眼愣愣地眨巴了两下,没开口。 挂了电话,阮清言无奈地两手一摊:“看吧,还不如不说。” ** 顾霜枝的家里又是另一番景象,顾妈妈忙着给她准备生活用品,顾爸爸凑在电脑屏幕前研究她这情况出远门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唯独顾然板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自家妹妹从来没出过江浙沪,这回竟然要被那个摄影师骗去出远门,还整整一个月!他越想越不明白,斜倚在房门口,看着妈妈给妹妹整理衣服。 这个全家最烦恼的男人忧心忡忡道:“在外面手机贴身拿好,遇到什么困难就给家里打电话。” “我知道啦~”顾霜枝的心绪显然已经飞到遥远的旅途中了,开心地挑着衣服,随口回了句话。 出发前一晚,灰弭难得地更新了一条微博。算是沉寂了许久后,对这场沸沸扬扬的骂战作了个官方答复—— “我是个很简单的人,有一份从小梦想的工作,为数不多却能交心的朋友,和一个想用心守护的人。四处走走,或是宅在家里,唱唱喜欢的歌。仅此而已。” 人心本就纯粹,只是太容易被猜忌与贪婪操纵,而变得污浊。 一经发出,瞬间就看到几十条“转发微波”,阮清言看着屏幕笑了出来。 灰弭在身后踱来踱去,似乎感觉到他又要出远门,挺依依不舍的。 ** 第二天阮清言起了个大早,到顾家的时候免不了被顾然交待了许多。什么不能吃榴莲啊,不要去危险的地方,别让小枝饿着……罗嗦了半天,最后才道出最重要的主题,不准对他妹妹有半点邪念。 这一连串的交待真是把阮清言给说懵了,心底里赞许顾然作为哥哥的责任感,却又忍不住觉得他管太多,暗自琢磨他是否有强迫症的征兆。 听完顾然的叨念和警告后再赶去机场,却发现离登机已经只有半小时,值机都停了。找了工作人员帮忙,但行李是来不及托运了。阮清言只得一个人拖着两大个行李箱,在起飞前急匆匆赶到了登机口。 那时候他已经喘得透不过气来,边上的顾霜枝吐了吐舌头,也是一脸窘状。期待已久的旅程就是这么凌乱地开始的。 薄薄的短袖t恤已经被汗浸得湿透,阮清言喝了几口水,禁不住感慨:“你这哥哥啊……” 说到一半没敢往下说,想起身边坐着的姑娘,是他哥哥忠实的小粉丝,怕挨揍。 第52节 “我哥做什么都是为我好。”果不其然,这小家伙不分是非地为顾然辩驳了一句。 “是啊是啊。”阮清言欲哭无泪地摇头,无奈地吐嘈道,“他也是我哥,我亲哥。” ** 下飞机后又打了辆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到一条人烟稀少的路上下了车,司机只愿意载到这,再往前,他就几乎拉不到什么生意了。 公交车一小时一班,两人坐在简陋的巴士站里,吃着刚才在机场打包的汉堡。 阮清言问她:“后悔没?” “后悔什么?” “路上很累,条件也不怎么好。” 顾霜枝摇了摇头,倏尔笑了出来:“飞机,出租车,公交车,再然后是什么,驴车吗?” “……”阮清言没回答她的玩笑话,心虚地低头吸了口可乐。 顾霜枝敏锐地察觉出了他古怪的沉默,惊愕地又问:“该不会是真的吧?” 他微微抬眸,“是真的……后悔吗?” “后悔的话,现在能回去么?”她作势要溜,却被他一把揽住了腰,整个人被带进熟悉的怀里。 “好像来不及了。”澈然的声音在她耳边轻笑一声,“这儿一个人都没有,你那麻烦的哥哥也不在,现在,你是我的。” 他的咬字和发音总是很标准,又不带丝毫的口音。尽管说着极其含糊暧昧的话,却仍给人一种一本正经的错觉。 顾霜枝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却被他用手心托住了脑袋。模糊的人影在眼前渐渐放大,他的五官比之前清晰了一些,可还是像蒙着一层水汽。 温柔含笑的目光透过薄雾,她接收到了他的暗示,配合地闭上了眼。唇上迎来了柔软的触碰与辗转,一时间头晕目眩,像是要倒在这五月的暖阳里。 “这次乖了。”他暗指她自觉闭眼的事情。 顾霜枝满脸通红,却还不忘辩驳:“我觉得不闭眼也没什么区别,你在我眼前就是个打了马赛克的人。” “……”阮清言头一回知道自己在顾霜枝的眼里是什么诡异的形象,脸色稍许沉了沉,“那你睁着眼,我们再试一次。” 她觉得有必要尝试一下,就按他说的睁大了眼。阮清言再次俯身下来,毫不迟疑地吻了上去。 这回他也睁着眼,顾霜枝看得不是很清楚,却依稀能见一双近在咫尺的黑色眼珠子,正盯着自己。他的睫毛很长,眨眼的时候轻轻扫过她的脸颊,弄得她有些痒。 这画面一点也不浪漫,反而有些惊悚。 两人接着吻,四目相对了一会儿,顾霜枝终于忍不住松口笑了起来。 阮清言摸了摸她的脑袋,“明白了?” 她心悦诚服地点点头,没再提出异议。 ** 公交车上又闷又热,发动机的声音和汽油的味道让顾霜枝有些难受。全车只有他们两人,她一头倒在阮清言的肩上,摇摇晃晃着,头越来越晕。 她拿出手机找歌听,看不清字,随便选了一首,是他刚入古风圈时唱的《时倾城》,那时候唱腔还未成熟,没什么技巧,稍显稚嫩。可那干净纯粹的嗓音,多年未变。 很多人,很多事,都太容易被荏苒岁月潜移默化。所以他的存在,才显得那样突兀。 意识迷离间,她像是穿越到了歌里的情境。大户人家的女儿时倾城从小双目失明,却弹得一手好琴。传说她的琴音如天籁,能引得花鸟作舞,枯木重生。许多人慕名寻来,却无人得见真容。她在寂静的后院住了上千年,容颜未改,琴声如旧,只为等待那一人的再度出现。 “韶光度,草离疏,倾城何所顾。惊春曙,扰秋暮,伊人问归途……” “灰弭。”顾霜枝闭着眼,口齿含糊地念了一声。 阮清言不确定她说的是不是这两个字,毕竟,她似乎从未这样称呼过他。淡淡地垂眸,却见到她眼角几欲落下的一颗泪水。 不知道她是不是做了什么悲伤的梦,阮清言伸手过去,小心把眼泪抹了去。回头看着手指上多出来的一小滴水印,竟也觉得心里堪堪酸涩了起来。 ** 目的地在一座小村庄,依山傍水,景色绝美。可惜长途奔波加上水土不服,顾霜枝一到这就发烧了,什么东西都吃不下,着实把阮清言给吓坏了。 他倒不是怕被顾然追究,只是心里总内疚个没完,怪自己太自私,带她来这么远的地方。 晚上留宿在村长家里,条件比村上的小旅馆还要好一些。顾霜枝打电话回家里报平安,被顾然好一通追问,险些就暴露出发烧的端倪。她不会撒谎,所以更担心顾然多问,只好借口说困了想睡觉。 挂上电话,她还真困了,阮清言铺了床后扶她躺好。 顾霜枝闭上眼,感觉到额头的热度渐渐向外散开。 寡淡的月光透过玻璃窗倾泻而下,小小的房间似是被薄纱笼罩。 不过短短半个小时,顾霜枝却觉得度过了漫长的半个世纪。模模糊糊的视线里,总有个清瘦却挺拔的身影在四周忙来忙去。一会儿给她端水喂药,一会儿帮她换凉毛巾敷在额头,话很少,却足够让她安心。 她嗓子干涩,朝着空气自言自语。 “灰弭?” ☆、chapter 48 ?顾霜枝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醒来的时候烧退了大半,只是昨晚没吃东西,人有点虚弱。 村长家是一栋两层楼的小洋房,顾霜枝站在阳台上,隐约看到楼下正在晾衣服的妇人轮廓,便朝对方微笑着点了点头。 “顾小姐,你醒啦。”那妇人向她招手,“来吃点东西吧。” 顾霜枝扶着扶梯下楼,看到客厅餐桌上颜色清淡的早餐。 “阮先生特意为你做的。”妇人掩嘴笑道,顺便凑过去跟她八卦,“顾小姐,大城市里的男人,都这么会疼老婆么?” “老婆”二字直接把顾霜枝给问懵了,还未来得及解释,妇人就继续说道:“我们家那口子就从来没下过厨。” 原来是村长夫人。 顾霜枝仔细想了想:“这……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听过一个说法,现代文明的发达程度与社会对女性的尊重是成正比的。” “啥?” “也就是说,通常经济越发达,男人对女人就越是尊重。”她试着把话说得通俗一些。 “这可真新鲜!”村长夫人半信半疑地惊叹道,“不过,阮先生对你真的很好,昨天你生病,可把他急死了。里里外外跑了好多趟,还在你床边守了一晚上。早上刚醒来就开始给你做早餐,然后就去附近拍照了。” 顾霜枝喝了口桌上的玉米粥,味道淡淡的,却很香。恢复了些许味觉后,她觉得这样温暖清淡的食物比任何美味佳肴都要好。 就像阮清言,待人随和,温润如玉,或许不是这世上最完美的,却是最让她放心跟着远走他乡的人。 “请问,他去哪儿拍了?” “林子后面的小学。”村长夫人指了指门口的位置,“也是我们这儿唯一的小学,挺破旧的,没啥东西可拍,阮先生大概要失望了。” 顾霜枝抿唇微笑道:“他不会的。” 放下碗筷,她又帮着村长夫人收拾桌子,却被对方阻止了,又送回客厅休息。 顾霜枝望着前方翠绿幽深的林子,指了指那里,问村长夫人:“就在那后面吗?” “是啊,直接穿过去就是了。”村长夫人笑道,“你要去找他吗?” “嗯。”她想看看他,每天一睁开眼就期待着见到他。看他的样子,有没有变得更清晰一些。 “你们小两口感情真好啊。” “……” ** 阮清言放下相机,往楼上走去,房间里空空的,还残留她身上的香气。 下了楼,在厨房里看到正在切菜的村长夫人。对方见了他,眉欢眼笑地放下手里的活,“阮先生,你回来啦。” “嗯,大嫂。”他点点头,目光在客厅里四处探索,却仍未发现顾霜枝的踪迹。 还没来得及开口,村长夫人就先问了:“顾小姐呢?没跟着你一块回来吗?” 阮清言诧异地走上前,跟对方确认了道:“她出去了?” “是啊,她早上吃完饭就去找你了。”村长夫人指了指前面的林子,也察觉出不对劲,“怎么了,你没见到她吗?” “没……”他的声音像是骤然间失了重心,手心里开始发凉。 阮清言第一时间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奈何客厅小沙发上响起了她的手机铃声。 “咦?那她会去哪儿呢?”村长夫人疑惑地发问。 他二话不说,疾步出门,往林子里去。 虽然手术已经成功了,可顾霜枝的视力却还没完全恢复。像平时生活的场所,颜色繁杂,很容易辨析事物。可那树林到底不同,长满了差不多形状树木,满目皆是斑驳的绿色和棕色。 虽然这个林子不大,却也不是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 阮清言四处张望,时不时喊她的名字,却怎么都没得到回音。 他开始怕了。 应该说,他从刚才一开始就怕了。 暗自懊恼地又骂了自己一顿,还说什么她不在身边不放心……这下自己都做了什么?千里迢迢把她带在身边,害她发了高烧不说,现在又把人给弄丢了。 顾然要是知道的话,估计打飞的过来也得把他掐死吧。 且不提顾然,就连他自己,都想掐死自己了。 ** 阮清言不记得自己在树林里绕了多久,晌午时分,枝繁叶茂的大树挡去了大部分的阳光,时不时有几束穿过缝隙,洒在他的脚下。偶尔还有穿堂而过的清风,三下两下,吹的树叶沙沙响,对他来说却是无甚助益。 直到远处隐约传来个熟悉的声音,阮清言顺着声音赶去,才看到坐在树下的小小身影。 她大约是走累了,气色不大好,听到由远及近的动静后,期盼地抬起头,眸子里像是笼罩着氤氲。 “是你吗?”顾霜枝不太敢确认,迟疑着朝渐渐靠近的人发问。 “是我。” 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后,顾霜枝瞬间从地上站起来,精准而稳当地扑进他的怀里。 阮清言始料未及,一肚子自责的话还未出口,就听到她满是愧疚的主动道歉:“对不起,我不该一个人乱走的。” “……” 第53节 虚惊一场,阮清言心口闷闷的,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下意识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心有余悸地轻叹了声:“你差点把我吓死了。” “我想去看你工作……”顾霜枝讪讪地解释道,“没想到走着走着就没了方向。” 他主动认错:“是我不好,我该带你一起去的。” 拉着阮清言的手往回走,发觉他手心的凉意,顾霜枝更内疚了。 原来自己长久以来一直活在家人朋友的保护之下,而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现在的视力状况,能勉强看到模糊的画面,却还是无法在这样复杂的地方找到方向。 她觉得很无力,轻轻摇了摇阮清言的手,又跟他反省:“我好像,还是没办法照顾好自己。” 而他却理所当然把这当成了他的使命:“我以后不会再留你一个人,我保证。” 分明是虚惊一场,却结结实实给了阮清言一个巨大的打击。 他原以为自己把一切可能发生的困难都考虑到位了,可自从下了车以后,还是状况连连。 茫然寻找她的时候,有那么片刻,他失去了信心。 忍不住开始质疑自己,虽然很努力地想要把所有事情做到尽量完美,可到底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真到了这时候,难免有些不在计划内的突发状况。 他是不是……真的有能力把她照顾好? ** 村长也回来了,听说此事后,大约是把自己老婆批评了一顿。得知顾霜枝眼睛的情况后,对方挺内疚的。 阮清言带着顾霜枝回去的时候,只见村长夫人连连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顾小姐眼睛不好,要知道的话,我肯定陪着她去……” 阮清言哪回把这事怪罪于旁人,颔首感谢两人的关心,“千万别这么说,其实都是我不好。” “真抱歉,让你们担心了。”顾霜枝也礼貌地颔首,赧然红了脸。 “没事就好。”村长也安慰她,“小顾啊,一个人在林子里迷路这么久,肯定很害怕吧?” “不怕。”顾霜枝莞尔,柔和的眼神转向身边的男人,“我知道他会来找我。” 阮清言心下一颤,把这个小姑娘信任的眸光收入眼中,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一块吃了顿农家菜,餐桌上聊起了阮清言刚才去学校拍摄的经过。 “去年来过一个支教的大学生,三个月也没待满就回去了。”提到这事,村长沉重地叹息,“也不怪她,咱们这儿条件确实不好。周围都没开发过,交通不方便,各种硬件设施还处于落后。” 村长夫人说:“幸好现在是春天了,前几个月天最冷的时候,咱们大人都顶不住,别说是孩子了。教室里头破破烂烂的,窗户还漏风,不少孩子都病了。校长还把自家棉被拿来挂窗户上了,放学以后再扛回家盖。” 顾霜枝想了想那画面,沉默着在桌下拉了拉阮清言的衣角,似是在求助。 他自然是乐意帮忙的,否则又为什么特地去拍了这么一组照片。 吃完饭,阮清言给阮艾莉打了个电话,问对方有没有兴趣为社会做点小小的贡献。 问清楚来意后,阮艾莉爽快地答应了:“最近要捧个小清新歌手,正愁怎么给宣传呢,你这主意不错。” “……”阮清言皱了皱眉,想指出她动机不纯。可想了想,要是真能引起社会的关注,管她是不是炒作呢。 “记得多拍点照片,到时候我开会要用。”这位女强人处事永远都是雷厉风行,不带半点拖沓。 “知道了。” “还有啊,最近爸让我盯着你点儿,说你似乎要干什么蠢事,原来你就是千里迢迢去献爱心了?” “求你们放过我吧……”阮清言一想到他家老头子,就条件反射地头疼起来,“我都活这么大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我想也是,就随便敷衍了他几句。”阮艾莉不客气地应道,“再说了,谁那么有空去管你的闲事?” 这话是实话,可听着怎么就这么别扭。 阮清言觉得自己又被嫌弃了,正想挂电话,对方又问了一句:“你那女朋友呢,怎么样了?” “她也在。” “……”阮艾莉琢磨了会儿,立刻恍然大悟似地说,“难怪突然爱心泛滥,原来是有目的的。” 阮清言脸色一黑,“请别把我想得和你一样腹黑。” 阮艾莉没再纠结他的意图,正儿八经嘱咐道:“注意安全。” 他蹙眉,无奈地解释:“你别听爸胡扯,这儿没什么危险的。” “我指的可不是这个‘安全’。” “……那是?” “自己慢慢想。”阮艾莉忽然笑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就匆匆挂电话去忙了。 ☆、chapter 49 ?后面的几天,阮清言还真是走到哪都带着顾霜枝。白天一起去村里拍些当地的风土人情,晚上再一块回村长家,没什么特别的娱乐活动,却让人觉得满足。 现代人早已习惯了被电子设备覆盖的生活,仿佛手机、电脑和wifi已经成功替代了粮食、空气和水。 而他这次旅途的拍摄主题就是“时代的进步与倒退”,进步的是一系列高科技的发明为生活增添了便利,倒退的是人们的生活技能,人心的交流,淳朴品质的隐没。 这儿空气清新,一抬头就是明晃晃的蓝天。深呼吸的时候,还能感觉到澄清的、带着青草香的空气渐次充满整个胸膛。 到了晚上,夜空里繁星点点,美得不可方物,却毫不张扬。 顾霜枝说起曾经读过的一本书,上面写到了武藏野的隆冬——“在星斗漫天的深夜里,那种连星星都能被它吹落下来的狂风扫过森林时的声音。风的声音可以把人的思想带到老远老远去。我听着这种强烈的、忽近忽远的风声,也就想到亘古及今武藏野的生活。” “万叶萧萧彻夜听,微风潜度几曾停——昨深夜里醒来,琢磨这几句,甚幽深。摇摇欲坠的反省,甚至那流星,原是被风吹落的,欲坠未坠最美。” 阮清言好奇:“你好像读过很多书。” “眼睛看不见了以后,每天都有大把时间闲着。”顾霜枝无奈地笑道,“然后就学了盲文,找点书读。” 阮清言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出来,问她:“你知道我小时候的作文是怎么写的吗?” 顾霜枝摇摇头,一脸茫然,等着他开口。 “天上有很多星星,有几颗像在挑担一样憋红了脸。” 她没忍住,捧腹大笑起来:“挑担……这拟人手法真绝了哈哈……” “这种黑历史作文本被我妈一本不落得收起来了,还说要送给未来媳妇。”他佯装烦恼,眼角的笑意却又悄然绽放,“等你拿到以后,别忘了帮我销毁证据。” “……”她可没想到这么远,小心翼翼地侧目,努力观察起近在咫尺的俊颜。阮清言正惬意地抬着眸,满目星光。 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规划起她想也不敢想的未来。 ** 无人的小山坡上,空气稍有些闷热,草丛里藏着各种叫不出名的夏虫,此起彼伏的鸣声,把这个原本静谧的夜晚变得冗长。 顾霜枝想到了失明前对未来的憧憬:“那时候我很渴望外面的世界,原以为熬到高中毕业后就自由了,可以去很多没去过的地方,没想到眼睛却忽然看不见了。” “其实外面的世界也没有那么美好。”阮清言摸摸她的脑袋,顺势把这个瘦弱的姑娘揽进怀里,“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可能会遇上很好的人,也可能会碰到心怀不轨的坏人。每一种可能都是存在的,一旦迈出了这一步。” 那双灵动的大眼睛转了转,她好奇地发问:“那你遇上过吗?” “当然,方涛和非影的事,都还算不上什么。”阮清言淡然轻笑,“人性很复杂,我自己经历得可能还不算多,但看过了不少例子。人与人之间为了金钱和权力,相互攻击和陷害,表面粉饰太平,背地里又有另一副面孔。” 她没想到话题会转得这样严肃,沉下心绪细细思考了一番,“如果是这样,我宁愿过得简单一些。” 阮清言看向她灿若星辰的眸子,禁不住心下一动,“你喜欢这种生活的话,我们以后就住这。” “那可不行。”顾霜枝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还是摇摇头否决了,“大城市里虽然不宜居,可到底还有很多家人和朋友。” 顾霜枝和他不同,她的前几年一直生活在对他人的依赖里。加上她本就恋家,是根本不可能像他一样随心所欲的。 阮清言对比思忖着两人还未相识的那二十几年,竟也觉得落寞了起来。 他太想要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了,以至于她说起的每一句话他都想深究,每一个人他都想认识。 他不懂得驾驭感情,只知顺其自然。如果每一份感情终将落入俗套,那他就大大方方地随波逐流。 反正她在身边,就是好的。 ** 转念间,顾霜枝又抬头欣赏起了星空。虽然不是在星空小镇,可这样的美景也足够让她沉醉。 视线里朦朦胧胧的星光,像是那一颗颗遥远的天体耗尽了生命换来的。 从小老师就说,人们肉眼看见的星星,有可能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毁灭了。只是距离太远,当影像传到地球的时候,已过去了几百年。 一想到这,平静的心湖就泛起涟漪。她倏尔觉得温暖,为那些逝去的美好和感动。 顾霜枝拉了拉阮清言的小拇指,“你会不会拍那种照片,就是那种,可以看到运动轨迹的?” “当然。”一提起拍照的事,他又重新恢复了自信,“我专门写过这类摄影的教程。” 身后是她曾迷路的小树林,到了晚上会有三五成群的萤火虫穿梭来去,稀稀疏疏,却别有韵致。 阮清言低着头调整相机参数,由于没拿三脚架,把相机放在了石堆上。 顾霜枝站在了他指定的位置保持静止,听到相机快门声的时候,想起了两人的初遇。他抱着相机朝她跑来,给她道歉。那时候他带的相机,快门声比这台要低沉一些。 时隔半年,他还是一样小跑着过来,把相机递给她。“看得清吗?” 照片里的顾霜枝身着一席白色连衣长裙,周遭的萤火虫被相机捕捉了好几次,一同出现在照片里,造成了萤火虫森林的效果。 照片中央的姑娘悠然站在夜色朦胧的树林里,像从天而降的精灵。 阮清言正信心满满地等着被夸奖的时候,却听到她不按常理出牌的答案:“看上去好像一个女鬼。” 她实在是看不清,只能大约看到一个穿着白衣服长头发的女人站在黑漆漆的夜色里,周围有诡异的光斑。 阮清言皱了皱眉头,对她的回答实在是哭笑不得。 ** 第二天两人离开了大山里的村子,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这次来到的海边小镇条件较好一些,两人拾级而上,来到当地唯一的一家旅馆。青砖黛瓦间,无处不散发着古朴的韵味。 由于地理位置的问题,这里的旅游开发一直没批下来,不过当地人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 “一旦被开发了,就会有很多人来这里,那我们的老建筑老风俗肯定会被破坏。”话虽这么说,可热情的当地人还是带着两人去了一些有特色的地方,又去小餐馆品菜畅聊。 第54节 这里有历史文明和现代发展的碰撞,而更多时候,顾霜枝都只当自己是个毫无压力的观光者。反正阮清言成天倒腾的那些器材她也搞不明白,随身携带的东西看起来笨重又易碎,她才不乐意当个摄影师。 吃过午餐后,两人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人跟着,就说自己随便走走。可小镇上许多民宅外形都类似,走着走着,两人就一块迷了路。 正值晌午时分,两人在未知的小镇兜兜转转了半个多小时,汗水湿透了衣衫。 好不容易碰到个小杂货店,阮清言买了两瓶冰水,跟老板娘问了个路,才知道两人已走到小镇最边上了。 那老板娘还玩笑着说:“小伙子哪能没个方向感呢?看把你女朋友给折腾的,脸都晒红了。” 他讪笑着垂眸,却瞥见某个在烈日里蹦跶了许久还满脸兴奋的姑娘,她明明就很享受两个人一起迷路的新鲜感吧…… 不管怎么说,老板娘的话倒是提醒了阮清言。 往杂货店里走了几步,他俯下身在角落里挑选了片刻,拿了一顶设计简洁的编织草帽,“这个多少钱?” “25块。”老板娘眯着笑颜点点头,似乎对他的领悟能力颇为满意,“看你是聪明人,算你20吧。” 阮清言谢过老板娘,顺手把帽子帮顾霜枝带好。 她穿着素色花纹的短袖衬衫和浅蓝色长裙,戴上草帽后,还真有种奔跑在乡野间的淳朴小丫头的感觉。 手指轻轻划过她红扑扑的脸颊,他让她再坚持一下。 而顾霜枝也不急着离开,反倒是玩起了他送的草帽,又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擦汗。“其实这样也很好,不需要赶时间,也不用想接下来去哪儿。” 阮清言对她的乐观哭笑不得,蜷着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你这姑娘心可真大,万一天黑了还找不到回旅馆的路,我们就要露宿街头了,你不怕?” “不怕。”她好奇的目光扫过远处的海岸线,又将那天边金色的云朵收入眼中,“反正你在这啊。” ☆、chapter 50 ?两人在陌生的小镇上绕了一下午,四处走走停停,完全不似迷路的模样。回到小旅馆的时候已是傍晚,阮清言回房间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下楼的时候看到旅馆老板在训伙计,似乎是哪家房客在旅馆里丢了东西,闹着要报警。 他没多问这些无关的事,上前问老板有没有提供晚餐。 “有的,我们有三种套餐,您挑好了告诉我就行。”老板抽空从前台找了张单子出来递给他,又接着训人了。 那个被骂的伙计似乎不太服气,辩驳了几句,可老板正在气头上,也听不进去。 气氛有些僵硬,阮清言谢过老板,就拿着单子走了。 顾霜枝也刚洗完澡,原本蹦跶了一下午还挺有精神的,这会儿终于觉得疲惫了。拿着毛巾边擦头发边打哈欠,开门请阮清言进屋。 “这儿好像只有简单的套餐,你不想吃的话,我出去给你买。”阮清言把菜单给她读了一遍,顺势接过她手里的毛巾,轻轻擦拭起她半干的头发。 顾霜枝乖乖蜷坐在木凳子上,眯着眼笑道:“不用麻烦,我就吃a套餐好了。” 他总觉得对她歉疚,“那我们把abc套餐都叫了,菜多一些。” 阮清言开门出去点餐,再次回来的时候,看到顾霜枝正坐在床上给自己捏着脚底。 “累了?”他上前,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白皙的小脚,“我来吧。” “不用……”顾霜枝受宠若惊,下意识想收回脚,却被他稍许使劲,固定了下来。 他或许是个杰出的摄影师,不错的歌手,优秀的男朋友,可脚底按摩这回事……确实没什么天赋。力气大了怕弄疼她,力气小了又惹得她发痒。认真努力地尝试了会儿,顾霜枝已经痒得笑倒在床上跟他求饶了。 阮清言有些挫败,只好先放弃了。 那姑娘还在笑,似乎是惯性,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下来。 过了没多久,老板就把三份套餐送上来了,离开前还顺便提醒了一声,最近治安不太好,请他们保管好贵重物品。 三份套餐九个菜,两个饥肠辘辘的人趴在旅馆的小桌子上把一桌菜统统扫光,又窝在一起看电视。 看了一会儿,顾霜枝就累得睁不开眼了。 阮清言垂眸,注视着她安静的睡颜,眉目清秀唇红齿白,像极了童话里的睡美人。 他看着她的样子,总遮掩不住嘴角的笑意,看久了就觉得自己像个花痴。 还是走吧。 小心地把熟睡的姑娘放到床上躺平,盖上毯子。 关上床头灯的一瞬间,她忽然微微睁了眼,睡意惺忪地念了一句:“别关……” “嗯,不关。”阮清言重新把床头灯打开,又哄她重新睡着,才缓缓离开。 ** 回自己房间后,给许致晟打了个电话,一接起来,对方就滔滔不绝地讲起八卦。 “听说了么?非影的事又发生惊天大逆转了,唱片公司的人出面澄清了,是发现了他诚信有问题,才提出的解约。具体什么事没说,似乎是为了钱的事情。反正现在他那些黑历史都藏不住了,一件件给人挖出来,没人揪着你不放了。”许致晟一说到这事就激动起来,“所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本来也和我没什么关系。”阮清言对此还是没什么兴趣,“反正网络这东西,少接触为妙。” 许致晟懒得吐槽,问起他的近况:“怎么着大少爷,和我们小顾妹子双宿双栖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啊?” “多管闲事。”他轻笑出声,一只手握着手机,一只手整理着行李。 毫无预兆地,霎时间整个屋子陷入无边的漆黑。 “改天再说,这里好像断电了。”挂了电话,阮清言拉开窗帘,让窗外的白色月光洒在地板上。 又借着月光开门出去,走廊里也没有半点光线。 隔壁有三两个人也从房里出来一看究竟,留下悉悉索索的怨声载道:“什么情况啊?这什么破旅馆……” 阮清言轻轻敲了敲隔壁的门,没听到什么回音,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听到房里传来玻璃被打碎的声音。 在这个停了电的夜晚,骤然拨动他的心跳。 “小枝,你没事吧?”阮清言试探着问了一声,侧耳贴在门上听她的回音,她似乎说了什么话,很模糊,他皱着眉头,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听清。 “小枝?”他有些怕了,又敲了几声门,“到底怎么了?你把门开开。” 他束手无策,焦急地倚在门边上。 直到耳边响起近在咫尺的门把转动声,伴随而来的是一条细小的门缝。 他轻轻推开门,顾霜枝站在门后的漆黑里,微弱的声音抽泣着:“我……我又看不见了……” 阮清言看不清她的样子,可光是听她惊慌失措的声音,就没来由地心疼起来。大步上前把这个吓得发抖的小姑娘拉进怀里,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别怕,只是停电而已。” “……真的?”顾霜枝半信半疑地从他的怀里抬起头,努力睁大眼看他,似乎想要验证他的说法是否正确。 那双透彻的眸子即便是在黑暗里也泛着流光,他还注意到了她眼眶微闪的泪水,伸手小心抹去。 “真的。”阮清言带着她慢慢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落地窗帘。 他从未如此感恩月光的皎洁,无声划破黑暗的一瞬间,她的眼底终于恢复了生气。 “我没骗你吧?”他俯下身,观察她惊魂未定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多嘴嘱咐道,“医生说了,不要哭,对眼睛不好。不听话了,是不是?” 顾霜枝轻咬着下唇,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幅度摇了摇头。 看到这般场景,阮清言也忍不下心再去说什么责备的话,无奈地轻叹一声,“手术以后,你每天都开着灯睡觉?” “嗯。”她只好坦白,“我怕一闭上眼睛,就回到从前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 良久的沉默,落地窗边一双人影缱绻相依。 他说不出什么有力量的话语去安慰她,只好牢牢把她抱在怀里。要彻底消除恐惧并非一朝一夕,来日方长,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 ** 原本冰凉的夜色渐渐染上了暖意,阮清言觉得脖子里勾上了一对纤细的手臂。 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对方就先他一步,踮起脚尖,准确地找到他温暖的唇,将自己的轻轻覆了上去。 虽说小女朋友主动投怀送抱是件美事,可阮清言却觉得像被雷劈了,怎么都不敢相信是真的。好在他反应速度极快,瞬间又俯下身去反客为主。 她被圈在玻璃窗前,仰起头眯着眼偷看,微光下男人的五官堪堪清晰了起来。 昏暗的环境里,阮清言的吻时而霸道时而缱绻。她忽然脑洞大开,觉得俩人像是夜晚悄悄溜出来私奔的旧社会大少爷和小丫环。想到这,就忍不住弯着嘴角笑了起来。 “专心点。”他的声音似乎不太满意。 楼下隐约传来争执的声音,还有走廊里开门关门的动静,把这个夜晚变得不太平静。 “外面发生了什么?”顾霜枝轻轻推开他,“要不,你去看看?” “不去。”阮清言哪里甘心就这么被打断,正低下头要继续,怀里的小东西又不安分地往后躲了躲。 “万一有什么事呢……”她嘟囔着,还是不大放心。 阮清言这回说什么也不敢留下她一个人了:“我怕我一走,你又到处乱跑迷路了。” “这儿黑灯瞎火的,我能跑到哪去……”顾霜枝拽了拽他的手指,“那我们一起去看看?” 阮清言调整了下呼吸,他现在哪有什么看热闹的心情。 可偏偏她要看……那就看吧。 ** 一楼客厅,楼梯口站了几个同样闻声赶来的房客。 有人指着那前台正扭打在一块的两个人影对顾霜枝说:“听说有个伙计下午被开除了,晚上悄悄溜进来拉了电闸想偷点钱,被老板发现了。这伙计胆子也真大啊,你说是不是?” “嗯?”顾霜枝莫名地眨了眨眼,又看看身边的阮清言。 “呃,你不是小红啊?”那人尴尬地说,“黑漆漆的,认错人了,抱歉抱歉……” 阮清言蓦地轻笑,握着她的手,往自己身边带。 后来有人帮忙报了警,很快就有几个警务人员过来了解了情况,又把闹事的人带走了,看热闹的人群这才散开了各自回屋。 这场无聊的闹剧持续到晚上十一点,电闸被重新拉开。 “我就说没什么好看的吧?”阮清言重新牵着顾霜枝回屋,还不忘教育她几句,“小姑娘好奇心别这么重。” 顾霜枝还是惊魂未定:“我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 推开门,阮清言怔怔地站在原地:“呃,这回,真发生大事了。” “怎么了?”顺着他的视线,顾霜枝往屋子里看去,地上的行李箱被打开了,看起来被翻得乱七八糟。 “……” 第55节 于是,刚回警局的同志又被请了过来……顾霜枝挺内疚的,也不好意思再给他们什么压力,只说找到最好,找不到就算了吧。 想一想行李箱里除了一些衣服和生活用品,也没带多少现金。唯一麻烦的是丢了钱包,一些证件还需要补办。 还有那被小偷光顾过的房间,顾霜枝是不敢一个人住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行李箱,她看着也犯怵,还是阮清言给一件件整理的。 他蹲在地上给她叠衣服,心里幽幽地想,原本安安分分地接个吻多好,真不该事事随她的…… ☆、chapter 51 ?收拾完行李,两人只好一块回阮清言的房间。 今晚这一闹,许多人都还没睡,走廊上还有几个人跑过来八卦:“你们被偷了多少?” “一两千现金。”顾霜枝讪笑着答道。 “啊呀那还算好了,我听说白天那人箱子里装了好几万块现金,都被偷了。” “这地方治安也太差了吧……” “就是啊,要不是镇上只有这么一家旅馆,我才不来这呢。” 几个夜猫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又有人问他们:“你们来这做什么的?” 顾霜枝:“出差。” 阮清言:“旅游。” 毫无默契的快速应答。 那几个人也无语了,当下就觉得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暧昧地看向两人握在一块的手,笑着说懂了懂了。 正要回房的时候顾霜枝随口感慨一句:“还好你的宝贝儿子没丢,要不然损失就大了。” “丢就丢。”一向痴迷各种相机的大摄影师亲昵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儿子哪有你重要。” 那几个正要离开的看客惊愕地瞪大了眼,重新打量了两人一番,才迫不及待地离开。 “喂,你听到那个男人说什么了吗?” “当然听到了,伤风败俗啊伤风败俗……” ** “他们到底懂什么了?”人群散开后,顾霜枝一脸茫然地问阮清言。 他抿着唇,无奈地笑了:“把我们当不正当男女关系了吧。” 跟着他进了屋,她还在纠结这事:“怎么样算不正当?” “比如各自都有家庭或者对象,假借出差的名义出来鬼混之类的……”阮清言原不想说得太明白,可她实在好奇得很,只好给她普及一下了。 顾霜枝恍然大悟后,又不禁反省起来:“我们看起来很不正当吗?” “丢了钱又不想把事闹大,在不知情的旁人看来容易被当成心虚。”他低眸看看她目瞪口呆的样子,忍不住爽朗大笑起来,“不过,管别人做什么?傻丫头,你就是想的太多。”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折腾到大半夜,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倦意了,阮清言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不困了?” “嗯,还是好累啊,不过一点都不困。”顾霜枝在床头坐下,打开电视,又开始一个个频道切换起来。 他佯装不经意地坐在她身边,“那……可以继续了?” 顾霜枝不解:“继续什么?” 他轻笑:“你说呢?” 说着,阮清言就把她转过来对着自己,悉心理了理她遮住半边眼睛的发丝。 她好像很紧张,双手交叠在一起,身体微微有些僵硬。 看到她的反应,阮清言蓦地笑了:“你怕什么?我暂时还没有非分之想。” 顾霜枝满脸涨得通红,感觉嘴角上的轻轻触碰,耳边只剩下他清澈而带着笑意的话音:“晚安,小枝。” 所有浓郁的悸动在心跳达到最高速的时候戛然而止。 窗帘没拉上,夜空中繁星闪烁,静谧而安详。 阮清言在地板上铺了层被子,在床边躺下。从顾霜枝的角度看过去,他就像睡在了星河里。 她每天一睁开眼就想看看阮清言,看今天的他有没有比昨天更清晰一些。可有些事急不来,只能花上一些时间慢慢等待。 反正,总比徒劳无功要好得多。 ** 顾霜枝在轻松的梦里醒来,模糊的视线里除了清晨的阳光,还有一双温柔的眸子。 “你醒了。”阮清言坐在床边的地板上,低头看着相机屏幕。 “你你你……”顾霜枝直接吓醒了从床上翻下去,“你偷拍我睡觉?!” 他没否认:“嗯,你睡相太可爱了,忍不住拍了一张。” 顾霜枝哪里相信他的鬼话,只觉得自己睡觉的时候肯定很丑,上前作势要抢他手机的相机删了。 阮清言抱着他的“宝贝儿子”故意躲开逗她,看她刚起床就气急败坏的模样,莞尔道:“别闹,给你看一眼,不满意再删。” 两人就此达成了共识。 顾霜枝接过相机,眯起眼仔细看屏幕上的照片。 她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这基调和氛围却瞬间戳到了她心里。 照片整体色泽温暖悦目,淡淡的晨曦洒在床头。熟睡的姑娘侧躺着蜷缩成一团,长发在枕头上散开。她的唇畔似乎噙着笑,一看就知正经历着美梦。 原来他握相机的手真的有魔力。 顾霜枝一抬眸,就对上那摄影师自信的眼睛,他似乎早就知道她不会删,舒朗地笑道:“没把你拍丑,对不对?” 她本不好意思承认,却又忍不住点了点头。 “我妈说,我刚失明那会儿,每天晚上睡着了都会在梦里流眼泪。”她垂眸再次看了他的照片,“我妈要是看到这张照片,肯定很开心。” 阮清言淡定地补充:“你哥要是看到这张照片,肯定把我打进医院。” 顾霜枝还傻乎乎问了句:“为什么?” “你在睡觉,我是怎么拍到照片的呢?”他摸了摸这个傻姑娘的脑袋。 对方这才恍然大悟,蓦地就脸红了。 ** 旅馆闹贼的事情在小镇上传开了,不少人都退房离开,只留下些办要紧事又没去处的还留着。 阮清言也临时改了计划,带着顾霜枝提前离开了。 镇上的公交车站装修简陋,看得出年份悠久。两人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等到了一辆摇摇晃晃的公交。 车开得很慢,颠簸在不平坦的路上。 顾霜枝刚觉得有些晕,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接通后,顾然第一句话就是:“你在坐拖拉机?” “公交车!什么拖拉机……”她哭笑不得地纠正。 “公交车声音这么刺耳?”顾然皱了皱眉头,“你们在什么地方啊?”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顾霜枝往车窗外眺望,“这儿有山,还有很多树,没什么人。哥,你放心吧,没什么危险的。” “……” 有山,有树,还没人? 这形容让顾然彻底放心不下了。 “长点心吧你!年纪也不小了,出门在外保护好自己。”无奈顾然远在别处,对她也只好口头教育教育了,“还有,那小子没欺负你吧?” “当然没有。”她握着手机,尴尬地看了边上的阮清言一眼。 阮清言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又在疑神疑鬼些什么了,只轻笑一声,握住了她的手。 顾然还是不放心:“任何方式的‘欺负’都没有?” “哥,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她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远在上海的顾然没了辙,总觉得由他来说这些显得别扭,可自家老妈偏偏没心没肺,从不给顾霜枝一再重申这方面的规矩。当哥哥只好像个多事的中年妇女一样,语重心长地交代:“哪怕是男女朋友也要保持距离,知道吗?” “嗯,这我知道。” “那就好。”顾然没再往下说,转而问起顾霜枝眼睛的情况,她说一切都好,又闲聊了几句,就结束了通话。 旁边的人笑容清澈,没开口问她和哥哥聊了什么。 ** 下一站也是个村庄,不过离城镇还算近,村里大多人家都盖了小洋房,生活相对富足。 听说早些年大城市里的电视台在这里搞了一档旅游节目,在短短几年内大力促进了当地的经济发展。 这回他们住的是农家乐,旅馆建在湖泊上,景致颇为风雅。 顾霜枝刚下车就捂着肚子发抖。上回下车时她头疼发烧,这回下车改肚子痛,她实在是很不适合离开家的一个人。 阮清言扶她回屋,细问她哪里不舒服,可顾霜枝咬着唇不说话,只摇了摇头,一进厕所就再没出来。 “小枝你不要紧吧?”他等了很久,试探着敲了敲门。 “我没事,只是……” 阮清言静静等着她继续说,可她的话竟然就这么没了下文。 他又问:“只是什么?你别吓我……” 顾霜枝支支吾吾道:“我……那个……那个来了……” 门外的人一脸莫名:“哪个?” 第56节 “……大姨妈。”她鼓足勇气说出口。 得到的却是阮大摄影师木讷的反应:“啊?你大姨妈在这儿旅游吗?” “……” 他是真没什么经验,一时也没往那方面想,直到里头又安静了起来,才重新想了一遍她的话。 恍然惊醒后,脸色霎时间变得通红。 ** 农家乐附近的小超市,阮清言低着头在里面兜兜转转了好几圈。 门口的大妈诧异地盯了他许久,终于忍不住上前发问:“小伙子,你到底要买什么?” “呃,那个……”他挠了挠头,像十几岁的青涩小男生。 “我懂了。”大妈见状,意味深长地笑了,从前面柜台拿了盒东西给他。 阮清言下意识接过来,却在看清楚盒子上的字后吓得塞回大妈手里,本就红透了的脸色更添了几分窘迫,“不不,阿姨,不是这个……” “不是?”大妈半信半疑地把东西收回去,“那你要什么?” 他没办法淡定地宣之于口,只好纠结地形容:“就是女孩子用的,那个。” “早说嘛!”那大妈笑呵呵地领着他往里走,指了指角落处的货架,“这回准没错了吧?” “没错。”阮清言总算松了口气,笑道,“谢谢阿姨。” 店里没什么客人,大妈大约是闷得慌,就跟阮清言搭话:“买给女朋友?” “嗯。”他尴尬地蹲在地上挑选起来。 “哈哈,我从来没见小伙子来买这个的,可真新鲜啊。” “……” “对这姑娘挺上心的吧?” 他快遭不住了,点点头,强行挤出了点礼貌地笑容。 “要干爽的还是棉柔的?日用的还是夜用的?” “那个……”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一般一包能用多久?” 老板娘的话让他险些奔溃:“要看换的勤不勤,量多不多了。” 阮清言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居然在一个农家乐的小超市里和八卦的大妈讨论这种问题。想一想旅途还有很久,一咬牙就把货架上的十几包全给买了。 大妈挺高兴的,还叫他有空常来。结完账以后还不忘拿出刚才那盒东西,又问了阮清言一遍:“这个真不要?现在用不上,过几天总能用的。” 这话又是暗藏巨大的信息量,把阮清言给吓得微怔了片刻,忙摆手说不要,领着一袋子东西,逃也似地跑了。 ☆、chapter 52 ?湖上小旅馆,尴尬的两人四目相对。 阮清言迟疑着开口:“还疼吗?” “疼。”顾霜枝蹙眉,有气无力地答道,“昨天不该喝冰水的。” 他稍作沉默,似乎是反省了会儿,沉声道:“下次我会注意的。” 她小幅度点点头,又想起这位在二次元坐拥粉丝无数的灰弭大神跑去买了一大袋卫生棉的场景,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阮清言无奈轻叹,又一次问道,“后悔和我出来了吗?” 顾霜枝又拼命摇头:“不后悔,你不嫌我麻烦就行。” “这一路,确实比我从前一个人出来要‘精彩’得多。”他苦笑着,替她尝了尝先前凉在一边的白开水,“差不多了,来喝点水。” “清言。” “嗯?” “你出去拍照吧,不用陪我。”顾霜枝有些内疚,“已经耽误你很多工作了,我自己在这休息,保证不乱跑。” 阮清言淡淡抬眸,“照顾你就是我的工作。” 他没什么经验,只能自己试着去摸索。 床上的姑娘还捧着水杯傻乐,缠着阮清言问当时在超市的具体细节,和那位大妈的反应。 “今天的事,可不许往外说。”他想起她那群八卦的朋友们,就冒起了鸡皮疙瘩。而对于刚才那段对话,却怎么都难以启齿。 这简直是阮清言人生中除了“转发微波”以外的又一黑历史,他在心里默默发誓以后决不再干这种蠢事。可转念想想顾霜枝,又心软了下来。如果是为了她的话,做再多丢脸的事情又如何?他不是向来都扬言自己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吗? 那姑娘还抱着他的手臂,期待地望着他,眼睛里像藏了漫天的星辰。 “我好像真的拿你没办法。”良久,他笑着摇了摇头。 ** 顾霜枝在旅馆里休息了一整天,闲着没事做的时候,阮清言就教她玩相机。看她捧着相机拍来拍去的样子,竟也觉得温馨。 拍得好与不好,大摄影师统统接受。反正认识她以后,自己的原则一再发生改变。他现在不再坚持“入得了他的眼才能入他的镜头”这种观念,而是萌生出了一种全新的想法——世界上最好的镜头,其实是人的眼睛,任何精密的镜头都没办法和眼睛媲美。 此时此刻,他能想到最美好的事,就是陪着她一同去亲身感受这个世界。 他很心疼她,总想着要替她挡去世间所有的黑暗,把最纯净的那束阳光送到她眼前。 可那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终究还是要落到实处。 阮清言不经意似地低下眸,迟疑着开口:“回上海以后,找一天,去我家吧?” “好啊,你又研究了新菜?”一想起美食,顾霜枝又眉欢眼笑起来。 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她再也笑不出来了——“我的意思是,我们一起,去见见我爸妈。”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从他的怀里抬起头观察他的神色,他竟没半点玩笑的意味。 “你说真的?”顾霜枝又蹙着眉捂起肚子,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害怕吗?”他莞尔,试着让她放轻松,“别担心,就吃个饭,不会怎么样。” 她没说话,眸光明明灭灭的,眼珠快速转了转,似乎在考虑。 片刻后,才支支吾吾着开口:“如果他们不接受我的话……” “傻丫头,我说了,就是简单地吃个饭而已,不存在接不接受这回事。”阮清言坦然摸了摸她的脑袋,“就当帮我个忙,嗯?” “……帮你忙?” “嗯,我家那老爷子总把我想成危险分子,他到现在还怀疑我在外面招蜂引蝶,不务正业。”他哭笑不得地叹气,征求她的意见,“你要不要,替我伸个冤呢?” 顾霜枝认真考量了一番,即便阮清言把话说得轻巧,可她到底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小心翼翼地向他确认:“真的只是简单吃个饭?” “真的,我保证。”他的神情满是可怜兮兮的真诚,让人根本不忍心拒绝。 ** 后来的几天,阮清言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期间接了个杨希泽的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说工作室那里又有情况。 说来说去还是围绕代拍的传闻,杨希泽托人打听到,那祁容是方涛的现女友,杂志社里的小新人,原本能不能转正都还是个问题,这回就打算指着这个大新闻往上爬了。 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原本打算一笑置之,可现在看来已经影响到了工作室其他人,阮清言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了:“老杨,有件事你帮我个忙。” “行啊,你说。” “……” 交代完一些事,阮清言挂了电话,看到自家女朋友正在教当地的小朋友玩打水漂。 那几个孩子没接触过这游戏,看得一愣一愣的,都跃跃欲试,可试了几次都没有掌握到诀窍。 “呐,看好了,要找这种扁扁的石头。”顾霜枝又找了一块石子给他们做示范,“然后身体往后倾斜,找好角度。” 话虽说得头头是道,可小石块一脱手,就不受控制地“扑通”一声扎进了水里,失败了。 顾霜枝讪笑着挠了挠头,视线里出现阮清言渐渐靠近的身影。 “怎么样,顾老师?”他笑着调侃她,“没成功吗?” 技术不精的姑娘还死鸭子嘴硬:“这得看运气~” “是吗?那我来看看,今天我运气好不好。”说着,阮清言就从河边挑了块石子,放在手里掂了掂。 身子往后,半蹲,瞄准远处水面,手臂稍作使劲,整个身体被联动着一块往前倾。一系列的标准动作漂亮果断,看似轻松不费力,却包含了各种小技巧。 小石子在水面上轻盈地跳跃了起来。 “一、二、三、四、五……”孩子们越数越激动,到最后石子跳远了,也没数清究竟跳了几次。 他转身看她,笑容里有淡淡的狡黠。 而顾霜枝鼓着嘴,看上去有些挫败。 “哇!哥哥好厉害啊!!!”几个孩子围着他蹦蹦跳跳,缠着要学。教完基本动作后,孩子们都跃跃欲试,在河边练习起来。 两人就地坐下,欣赏这热闹的景象。 顾霜枝对他会打水漂这事挺疑惑的:“你这个大户人家的少爷,怎么会玩这种游戏的?” 阮清言坦言道:“小时候我妈带我去山村里做慈善,那里的孩子教我的。” “你经常跟着你妈妈去做慈善?”她想,难怪他爱打抱不平,原来是打小接受良好的道德教育。 可他却摇了摇头,无奈地轻叹了一声。目光静静落在附近玩打水漂的孩子身上,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小枝,很多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变的。” 她抱着膝盖,把脑袋枕在上面,面朝他洗耳恭听:“你指的是?” “经济,思想,感情。”他指出了其中的三点,“刚发现世界上还存在所谓‘贫穷’的时候,我选择了逃避。整天坐立不安的,觉得自己过得太奢侈了。” 顾霜枝心下一动,双手主动握住了他宽厚的手掌:“因为你很善良,所以你会这么想。很多出生富贵的人,都心安理得地认为,他们本该如此。” “谢谢。”他突然变得客气起来,笑容有些腼腆,继续说道,“我一直想做些事来回馈,可能力有限,真正帮到的人很少。” “世界太大了,你毕竟不是上帝,别勉强自己。”顾霜枝努力想安慰他,可关键时刻偏就笨嘴拙舌,说不出好听的话来。 第57节 “是啊,跟这个世界比起来,我们都太渺小了……”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仰起头迎上了初夏的清风,“可我真的很喜欢你。” 她的心跳几乎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告白而停止,片刻后,鼻子酸酸的,竟有想哭的冲动。 明明想不到前后两句话有什么关联,可就是被他跳脱的思维扰得心乱如麻。 有两个孩子跑过来拉起阮清言的手,让他再师范一次。他用眼神向顾霜枝示意,得到对方的允准后重新站起身。 她坐在原地看着他离开,觉得他被两个小朋友一左一右牵着走的样子温柔又慈爱。他对人好像总是不缺耐心,顾霜枝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丝毫的不耐烦。 时间刚刚好,下午三点的艳阳里,摄影师和孩子们玩耍的身影把这个假期变得惬意而悠长。 ** 回上海的飞机上,顾霜枝睡了很久。从阮清言的肩膀上醒来的时候,刚好飞机正在降落。 她靠在窗边往下看城市的缩影,不知是不是刚打开遮光板的原因,竟觉得眼前又明亮了一些。 身边的人把她的手拉过去,让她回去好好休息。顾霜枝后知后觉点点头,原来长长的旅途就这样走到了尽头。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心头涌起一阵说不上来的复杂感受。 “怎么了?突然发什么呆?”阮清言关切的神情尽数落入她的瞳孔。 “舍不得我了?”他笑了,舒展的眉眼间染上了清甜的春意。 细长的眼睛轮廓很精致,那对漆黑幽深的眸子最为吸引人,看似神色淡淡的,却仿佛能把人看透。他不说话的时候,嘴角也像是含着清风般明朗的笑。 让人赏心悦目的一张俊颜,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顾霜枝的眼前。 她说不出话来,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 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边上的人又诧异地开口:“怎么脸红了?傻了?” 顾霜枝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傻了。 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清晰了,旁边这个帅炸的人真的是她的男朋友吗…… 虽然听别人谈论过,也看到过打马赛克的样子,还亲手摸过。 可……她还是不敢相信,多看一眼都觉得心脏就要跳出来。 阮清言还不知情,一头雾水地冲着她笑,这样真实清晰的世界是他一步步走来,亲手交到她手上的。 顾霜枝很想第一个告诉他,话到嘴边,就恰好听到他默契的猜测:“你该不会看得到我吧?” 空姐刚好经过边上,听到这么个雷人的问句,禁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悄悄观察阮清言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 顾然一早就等在了机场,从阮清言的手里接过顾霜枝的行李,颔首打了个招呼,就上前去关心妹妹的近况了。 回家前,自家妹妹还依依不舍地拉着男朋友说悄悄话,把顾然酸得干脆别过了脸。 “你的那个‘回家作业’,我还是没猜出来……”顾霜枝拉着阮清言的衣角,和他商量了一下,“回去以后,我能不能偷看一下?” “可以。”他嘴角上扬,大方同意了让步,只不过……“为了公平起见,得有个小小的惩罚才行。” “……” 两人在一块说了不少分别的话,直到顾然实在没了耐心,故意咳了两声,才不得不真的说了“再见”。 ☆、chapter 53 ?顾霜枝一回家,就被顾妈妈和陆茜拉着嘘寒问暖。她没敢提自己生病迷路还被偷了钱包的事,只说了些看到的美景和遇上的好玩的事。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气氛,又让顾霜枝想起了阮清言。她好像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一刻见不着,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这种感觉,似乎被人称之为“想念”。 既然得到了他的批准,顾霜枝一吃完饭就迫不及待地回房间打开了抽屉。 那瓶气味清甜的香水,名字竟是——“霜枝”。 瓶身上写了一句文案:“冷若霜枝的女孩,你值得被爱。” 她将那香水揣在手里愣怔了许久,总算明白了他为什么第一时间买了这瓶香水。 “风影清似水,霜枝冷如玉。”这是白居易的诗,她曾经问爸爸为什么要给她取名为霜枝,那时候顾爸爸说,霜枝虽冷,却傲立于严寒中。他希望小霜枝无论遇到任何困难,都能坚强地去面对。 顾霜枝又想起那些生活在黑暗中的时光,那记忆中的寒冷似乎正堪堪被驱散。 ** 顾霜枝重新回到琴房,这回她能帮的忙就多了。打扫卫生,整理单据,甚至招待客人。 忙了半天,于念实在看不下去了:“小枝你歇会儿吧~你这么忙来忙去,灰弭会来找我兴师问罪的。” “就是啊小枝姐,来一块研究研究中午上哪儿吃才是正事。”小美厚着脸皮朝她招了招手,被老板娘嫌弃地白了一眼。 电脑屏幕上是一个推荐美食的微博,小美翻了许久,看什么都馋。 “这微博怎么用的?”顾霜枝失明前还不流行这玩意儿,现在恐怕要一样样学起来了。 “小枝姐你要开微博吗?我帮你啊!”小美自告奋勇要帮忙,却被顾霜枝婉言谢绝了。 “我就是看看而已。”她笑得尴尬,又带着些小心虚。 “哦~”小美把电脑转了个角度朝着顾霜枝,“这个框框是发微博的地方,这下面出现的是你关注的人发的微博,你可以点这里评论或者转发。” 顾霜枝认真记着每个细节,就差拿个本子写笔记了。 “哦对了!”小美提醒她,“如果想要提醒某个人看哪条微博的话,可以@他。还有啊,可以通过私信来聊天,很方便哒~” “大概明白了。”她似懂非懂地点头,觉得这些东西新鲜又古怪。 小美又打开阮清言的微博给她看,“小枝姐,这个就是灰弭大大的微博啦~” 顾霜枝定睛一看,几十万粉丝……原本听大家说起过他的人气,但没用亲眼看见数字来得震惊。 而他关注的人寥寥无几,据说这还是刚申请微博的时候小许用他的微博帮他关注的。 “你看,他是不是很懒?还用系统默认的皮肤呢。”小美指着简单素净的背景图问她。 顾霜枝觉得这倒是很像他的作风,只是他的头像很奇怪,只有半张脸,背景还糊掉了。 怎么越看越像……情人节那天他们一起逛的风情街? 想到这,她竟没来由得心虚起来。 ** “小枝,吃饭了。”顾然在房门口敲了敲门。 “好的,就来~”顾霜枝趴在电脑前专心致志地不知道在忙什么。 顾然见状,干脆走到她边上敲敲桌子,“眼睛刚好,少玩电脑。” 本是好心提醒一句,哪知道这姑娘居然整个人把电脑屏幕抱住,鬼鬼祟祟地不让他看。 “你干嘛呢?”顾然伸手想把她和屏幕分开,却发现这姑娘一脸的不乐意。 “好好好,我不看。”他无奈地投降,“弄完了快出来吃饭。” 自家妹妹已经有越来越多秘密了,顾然表示很头疼。 吃完饭,顾霜枝又第一时间溜回了房里。 手机上有个未接来电,她回过去,对方一开口就问她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你了,没看到吗?”顾霜枝做贼心虚似地捂着手机,生怕被什么人听见。 阮清言莫名:“什么@?” “微博啊。”这可是她刚学的东西,可不得立刻用起来么。 “姑娘,你傻呀!”有“转发微波”黑历史的人在电话那头五十步笑百步,“微博上每天有几千个人@我,我哪知道哪个是你?” “……” 他边笑话她傻,边打开了手边的笔记本,“你叫什么名字?我来找你好了。” “你等等哦……”顾霜枝仔细看着屏幕,念给他听,“手机用户2783824303。” “……”阮清言忍着笑,在输入框搜索这串数字,“你这样啊,就算@我五百年我都认不出你。” 点进主页,看到自己是这个傻姑娘关注名单里唯一的一个人,他还是满意地笑了。 上次分开前让她唱首歌发给他作为惩罚,原以为她八成会害羞着推脱,没想到她没食言,还发到微博来了。 阮清言在心里想,他家傻丫头八成没明白微博是公开的地方。 觉得她很可爱,又很想逗逗她。 可当下第一件事,先听听她的歌。 顾霜枝唱的是雷光夏的《黑暗之光》,前奏是身临其境般的海浪声,歌词的意境很美—— “海靠近我,空气湿了。黑暗温柔,凝视着我。 繁星亮起,回忆浮动。曾经存在,如今隐没。 该不是我的心,还在小声唱着。该不是这场雨,一直都还没停。 该不是我的心,还在思索结局。该不是这场梦,是谁还在继续。 美丽的梦,请别远走。宇宙苏醒,改变过我。” 她的歌声算不上有特色,唱腔淡淡的,没什么技巧可言。偏偏却最合他的心意,比所有专业歌手的声音都要打动他。 ** 第二天,顾霜枝打开手机,被微博客户端右上角的红色数字吓到了。 点开看看,竟然多了上千条转发和几百条评论。 她吓懵了,又去自己的主页,发现多了几百号粉丝——什么情况?! 还是先从转发里找线索。 顾霜枝轻呼一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满屏幕齐刷刷的,都是同一条微博。 @灰弭:[爱心]//@手机用户2783824303:[doge]网页链接@灰弭 第58节 他只发了一个爱心的表情,可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乎所有粉丝的八卦之心都被激起了。 “灰弭还关注了这个手机用户!!我不敢往下想了!!” “ohno~手机用户就是灰弭大大的女朋友吗?” “麻蛋,消失了几个月,一出现就虐狗啊啊啊!” “我天,灰鸽这是公开秀恩爱了啊!” “歌声好温柔!!我不行了!!” “喂,110吗?” “手机用户vs转发微波……我能说挺配的么?” “……” 顾霜枝已经不敢往下翻了,脱离时代那么多年,她头一回真正感受到“网络”的力量。 一大早都在云里雾里,偏偏刚到琴行,又被于念和小美捉住了一顿批评。 “你可以啊顾霜枝,前两天还说不开微博,这下都快被顶上热门了!”于念戳了戳她的脑袋,“唱就唱呗,还偷偷摸摸的,有用么?你家灰弭一转发,就等于昭告天下了!” “我以为得是好友才能看得到微博啊……”顾霜枝捂着脑袋抱怨,她的理解还停留在“人人网”被称作“校内网”的时代呢。 小美对这些兴趣不大,而是缠着她叨念:“小枝姐,话不多说,先来和我互粉吧!” “诶,我实在是玩不来,你自己来吧~”顾霜枝干脆把手机交给小美,让她自己去捣腾,转而又问于念:“现在怎么办,我能把那条微博删了么?” “别啊,干嘛删?”于念忍不住笑了出来,“灰弭这转发的意思,你还没明白?” 她茫然地摇头,“不明白。” “你傻啊小枝姐,连我都明白了!”小美把手机还给她,“我来帮你解读一下灰弭大大这个爱心的意思:大家快来听听看,我老婆唱歌真好听啊。” “他哪会这么花痴的。”顾霜枝哭笑不得,否认了她的猜想。 琴行里一阵哄笑,这回于念认真地说:“他这是想公开关系,让你安心呗。” 可就算不公开,她也对阮清言也并不会没有安全感。即便他是二次元里的大神,随便开口的三言两语都能撩倒无数妹子。可他也说过,网络的世界随俗浮沉,又和他八字犯冲,实在用不着花大把时间沉浸其中。 粉丝的评论也不知道他看了多少,是不是也像她此时一样哭笑不得? 自从灰弭在微博公开恋情以后,许致晟那儿又不平静了。原先大家都在评论里求他别抛弃灰弭,这下风向彻底转了个弯,一边倒地全在问他,被灰弭抛弃后作何感想。 许致晟表示很无奈,他能有什么感想啊!凭啥他总得跟这自带光环的家伙扯出点花边新闻? 某天他逮着机会,对他这位我行我素的老朋友声讨了一阵,哪知道对方虽频频点头表示接受,可一开口就是:“小枝快下班了,我去接她。” 天天秀恩爱,到底有完没完……现在恨不得戳瞎自己双眼的人是许致晟了。 ☆、chapter 54 ?秦冰儿刚踏出电梯,整个人都傻了。 门口居然蹲着一条巨大的狗,表情看起来凶巴巴的,正一动不动盯着自己。 “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似乎想和狗狗对话,“我我我……可能走错门了,你千万别激动。” 大狗歪着脑袋打量了她一会儿,站起身来挪动脚步向她走来。 “别别别!”秦冰儿拿包护住脸,假装看不到它,颤抖着一步步往后退。 偏偏电梯门重新打开,里面有人刚走出来,就挨了她一脚。 “抱歉抱歉。”秦冰儿都快被吓哭了,转过头跟来人道歉,却撞上了某个温和的目光。 年轻的大男孩笑容腼腆,礼貌地微微颔首,示意她不要紧。 大约是看出了秦冰儿的紧张,他上前两步,摸了摸大狗的脑袋,又抬眸告诉她:“别怕,它不会攻击人的。” 秦冰儿怔怔地点头,看着他把大狗牵回了屋里。 ** “哟,我们的小公举来啦?”许致晟调侃道。 秦冰儿一进门神情就怪怪的,探头探脑地朝屋里四处张望。 “看什么呢?”阮清言茫然地顺着她的目光四处瞧了瞧,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秦冰儿收回四处乱飘的视线,正要开口,却看到阮清言身边的姑娘,瞬间双目放光,“阮大哥,这位是……你女朋友?” “嗯。”阮清言颔首,为两人作介绍。 “啊呀!不得了不得了!果然不能小看你啊阮大哥,你居然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秦冰儿的表情简直像见了鬼一样,忙上前和顾霜枝握手。 许致晟知道她脑袋里藏着什么说不出口的吐嘈,就幸灾乐祸地小声提醒了一句:“那个……小顾认识你阮大哥的时候,眼睛是失明的。” 果不其然,那个专业拆台的姑娘恍然大悟似地点点头:“难怪……这就合理了嘛!” “……”阮清言脸色一黑,从鼻子发出一声冷哼。 “阮大哥阮大哥~”秦冰儿神秘兮兮地朝他勾了勾手指,他一脸不乐意,却还是配合地稍许俯身,听到那姑娘压低声音悄悄问他,“那个在阳台上和狗玩的帅哥,是你朋友吗?” 阮清言抬眸,望了阳台上的人一眼,点头道:“嗯,我助理。” “那……他有没有女朋友的?”这姑娘丝毫不矜持,直接道出了本意。 阮清言莞尔,两手一摊,状似不在意地说:“这我可不知道。” 整个工作室谁不知道小林孑然一身,阮清言就是成心让她着急,谁让她总口不择言说他丑来着。 边上的顾霜枝听到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好心解答:“他叫林骁,没有女朋友。” “真哒?谢谢嫂子~!”秦冰儿激动地要扑过去抱她,结果被阮清言长臂一展,拦住了。 秦冰儿见状,皱着眉头抱怨:“小气鬼!就许你一个人抱啊?” “嗯。”对方居然不要脸地承认了。 ** 阮清言回上海后休息了一阵,才请了一些朋友来家里吃饭。 这些日子大家都在无形中帮了他不少忙,尤其是许致晟,灰弭都赖在他家不肯走了,阮清言可是费了老大劲才把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拖回家。 “我怎么算,都觉得你只请一顿根本不够啊。”许致晟合计了一下,“小顾眼睛复明了不还得另外庆祝一下啊?” 阮清言觉得挺有道理,对方又接着说:“还有,方涛的事情被摆平了,也值得庆贺吧?” “这有什么好庆贺的……”他蹙眉,搞不懂许致晟的脑回路。 对方也瞥了他一眼,“话说你倒是挺淡定,明明有证据证明方涛说了谎,为什么不早拿出来?” 阮清言没多解释,只反问一句:“你打牌的时候一上来就扔炸弹?” 许致晟觉得他脑子有病,懒得搭理他,就去客厅找文怀他们玩了。 今天阮清言家格外热闹。 许致晟、文怀、于念和小白在客厅里斗地主。许致晟已经第四次做地主了,前三次都惨被农民打倒,这次他可不敢乱出牌了,每次出牌前都得看看灰弭的意思。当然,是哈士奇灰弭。自打灰弭坐在许致晟边上,他的手气便好得不科学,随便怎么打都赢。最后其他人不乐意了,把许致晟的财神爷赶去阳台晒太阳了。 阳台上有两个人在看风景,是不是生疏地闲聊两句。直到秦冰儿的视线里忽然又出现了那条哈士奇,吓得整个人跳起来往林骁怀里钻,本就内向的大男孩被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羞得满脸通红。 灰弭大约是觉得自己不受欢迎,又重新回屋里瞎溜达,倏地吸了吸鼻子闻到美食的香味,便跑去厨房门口蹲着充当监工。 只不过……那两个人到底是在做菜么? 你喂我一口,我亲你一下,腻腻歪歪的连狗都看不下去了,难怪没有朋友。 等到那没人性的主人发现它的时候,又板着脸把它赶走了。 世界这么大,为什么就没有一条狗的容身之处? ** 小叶最后一个到场,刚进门就心急火燎地跑去找阮清言汇报:“老大老大,我刚才在楼下看到方涛了!” “他来做什么?”其他人也察觉到不对劲,纷纷围了上来。 “他说是来找你的。”说着,小叶也皱了皱眉,似乎不大希望老大去搭理这种人,“我刚才骂了他一顿,叫他别来烦你了。” “我知道了小叶,谢谢你。”阮清言又转过身跟顾霜枝报备,“我下去一趟,把事情说清楚。” 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了,唯有顾霜枝率先开了口:“那早去早回,等你吃饭。” “嗯,乖~”他眼角的笑意崭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温柔地保证道,“很快就回来,给你炸鸡翅吃。” 分明是六月的天,怎么让人觉得这么冷呢…… 许致晟见状都想赶人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虐狗,你再不走我得走了!” 众人大笑,唯有顾霜枝一脸窘状。 ** 公寓底楼侧门楼梯间,方涛等了许久,也没直接上去,他就知道阮清言会来。 “老大,好久不见。”方涛的嘴角扯了扯,勉强挤出点僵硬的笑容,“你好像变了不少。” “彼此彼此。”阮清言没打算多说废话,开门见山地问他,“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想来看看你。” “少恶心。”他蹙了蹙眉。 “呵呵。”方涛这才道出了来意,“你现在高兴了是吗?看我唱了那么久的独角戏,最后才拿出证据来戳穿。现在所有人都把我当个笑话,你满意了?” “……”阮清言没回答,神色从容,等着他继续开口。 “老大啊。”方涛阴测测地笑了,“你说你这人吧……怎么每次运气都那么好呢?我真就搞不懂了。” 阮清言无奈地撇嘴,居高临下道:“我也搞不懂。” “那行车记录仪还是我帮你买的!就用了那么一次,你后来说用不惯,就给收起来了……一次啊!”方涛蹙起眉,至今不敢相信,“为什么偏偏就是那个时候?你说光线不够,叫我去把车灯打开,这该死的行车记录仪把所有拍摄过程都录下来了。呵,有这么巧的事吗,老大?” “没这么巧。”阮清言故意说反话讽刺他,“我早在多年前就预谋了这么一出,引你入局。” “这么久不见,你变得幽默了。”方涛敛起了笑,专注地直视他的眼睛,“听说你谈恋爱了,和那个瞎子小姐,对吗?” 第59节 他不置可否,已然心生了结束对话的念头。 “你知道谈恋爱的人,最怕什么吗?”方涛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引起了阮清言的注意,“最怕不能白头到老啊,在这方面,你一定没我有经验。你三言两语就让我女朋友怀疑我,你知道我心里多难受吗,老大?” 阮清言的眸色微微沉了沉,“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的那个女朋友长得挺漂亮的。”说着,方涛忽然意味深长地干笑了两声。 这话彻底把阮清言激怒了,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你给我离她远点。” 方涛笑得越来越大声,像是失去了理智的行尸走肉。 “哟,阮清言,大摄影师yan,你也有今天?”方涛终于喊了他的全名,“你从前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么?看看你现在的表情,哈哈!” “方涛,你是男人的话,有什么冲着我来,找女人麻烦算什么东西?”从小到大,他头一回这样生气。 “我又没说要找她麻烦,你急什么?”方涛又冷笑道,“没准我对她挺好的呢?” “你少给我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阮清言没耐心再和他周旋,“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方涛反过来问他,“我的人生已经全毁在你手上了,你说我能干什么呢?我现在做任何事情,还有用吗?” “原本有人花了钱,让我整得你身败名裂。”方涛仔细观察起阮清言紧绷的五官,平日里那样从容的一个人,竟会流露出这样紧张的神情。 “可我现在改主意了。”他阴测测地笑道,“我认为身败名裂这回事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家有的是钱,随时可以东山再起。我现在打算……让你在乎的女人痛苦,你看如何?” ☆、chapter 55 ?方涛刚转身,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记拳头。一个没站稳,撞在了楼梯扶手上。 “你打我?!”他想还手,可刚出手就被阮清言擒住了手腕,迅速翻到身后,整个人被他牢牢按在了墙上。 “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动她……” 阮清言的声音戛然而止,控制着他的手也渐渐松开,接着,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方涛诧异地看着后面的胖子:“你怎么来了?” “张老板让我来帮你的。”那胖子将沾满鲜血的刀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我出现得及时吧?” “你特么揍他不就行了,干嘛捅他一刀?等他醒了我们怎么办?!”方涛看了看阮清言白色衣衫上渗出的大片鲜红,瞬间懵了。 “醒来?”胖子冷笑道,“那就让他醒不来呗。” 方涛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什么意思……” “张老板说了,实在不行就解决了。”胖子把刀子塞到方涛手里,“你来,哥们儿。” “我?!”方涛握着刀的手在颤抖,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到底在做什么?他是恨阮清言,可真的有恨到要置他于死地吗? “我不干!杀人是犯法的!!” “你不干?”胖子皱了皱眉头,眼里透出一股阴险劲儿,“那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你打算置身事外,然后把黑锅给我一个人背?” 胖子是张老板手下的打手,据说是道上混的,手里没少沾血气,根本没什么人性。怕改日东窗事发后方涛反过来指控自己,才非要拖他一块下水。 方涛的脑子很乱,倘若他今天拒绝了胖子的要求,估计也没办法离开这儿了。 “扎啊!很简单的,朝着心脏下去,一刀毙命。”胖子催促他,“麻利点儿,再不动手就要来人了。” 方涛颤颤巍巍地把地上的人翻过身来,他仍然意识尚存,但已没有说话的力气了,只微微喘着气。 心脏。 方涛找准了位置,额头上汗如雨下。 “快点!!”胖子又吼了一声。 “阮清言……对不起了。”他咬牙,抬起刀朝着看准的地方扎下去,地上的人彻底没了反应。 胖子不死心,上来检查了一下,“新手吧?好像扎偏了点。” 正打算上去亲手补一刀,就被方涛拉住了:“反正迟早得死,咱们还是快走吧!我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呵。”胖子算是被他说服了,“怂货!” 临走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躺在血泊里的人,在心里默念。 “希望你这次运气还是一样好,老大。” ** “老大不是说一会儿就回来么?”小叶撑着脑袋,看着一桌子美食,咽了口口水,“也太久了吧……” “没准他顺道出去买酒了。”许致晟看了看表,“应该快了吧。” 文怀笑道:“他是灰鸽嘛,正常的~反正这次咱们在他家里,总不会被他鸽了的。” 等开饭的其他朋友们百无聊赖,又去沙发上打牌了。唯有顾霜枝悬着一颗心,总跳动得不怎么安宁。 他说过很快回来,就从不会食言。 时间过去快半个小时了,她实在想不到阮清言和方涛有什么可以谈那么久的。 心情七上八下地,怎么都坐立不安。 “我下去找找他。”顾霜枝和大家交代了一声,就去玄关换鞋。灰弭屁颠屁颠地跟上来,表示也要下楼溜达一圈。 “小枝姐,我陪你去吧。”林骁也没事做,自告奋勇上前,连同秦冰儿也一块提议,“我也去我也去~” 三个人一条狗坐电梯下楼到了大厅,又出门看了看,却没找到阮清言和方涛的人影。 林骁纳闷:“奇怪了,难道哥真的出去买东西了?” “阮大哥也真是的,出门也不带手机。”秦冰儿无奈地说,“要不,我们还是上去等他吧?” “嗯,也只能这样了。”林骁点点头,又看向顾霜枝,“小枝姐,上去吧?” “我觉得不对……”顾霜枝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可就是莫名地心惊肉跳,没来由得恐惧。 手里牵着的灰弭在原地转了两圈,忽然反常地叫了一声。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回头往边上楼梯间的门口冲过去。 它的力道很大,连带着顾霜枝也猝不及防地被拉着往前小跑了几步。 她下意识推开门—— ** “啊——阮大哥!!!”秦冰儿的尖叫声颤抖着,划破了原本的寂静与安详。 他倒在地上,浑身是血,脸色惨白,甚至连一丝动静都没有。 灰弭第一时间冲过去,在他的身上闻来闻去,时不时蹭蹭他,像是想叫醒他。 可他没有睁眼。 顾霜枝上前跪在他边上,握住他的手,颤抖着对林骁说:“打、打电话……快!” 他的手很凉,没什么温度,而恐怖的血腥味弥漫在楼梯间,让人犯怵。 顾霜枝想做点什么帮他止住血,又怕弄巧成拙。想和他说会儿话把他叫醒,可刚开口就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来。 不仅发不出声音,连周围林骁和秦冰儿打电话的声音和灰弭的吠声都在她的脑袋里重重叠叠,愈发模糊。 整颗脑袋“嗡”得一声,晕了过去。 ** 顾霜枝在医院醒来的时候,边上坐着顾然和陆茜。 短短十几秒的记忆空白后,所有噩梦般的影像重新回到了她的大脑。 顾霜枝倏地从床上坐起来,抓着哥哥的胳膊问:“阮清言呢?阮清言呢???” “你先躺好了。”顾然的声音干干涩涩的,“他还在手术室,我过会儿去看看。” “我也要去!”顾霜枝二话不说,拔了自己的输液管就跳下了床。 她的动作太快了,顾然根本来不及阻止,只好由着她了。 手术室门口,围了很多人。 许致晟他们都在,见了顾霜枝,满是歉意:“对不起小枝,我们早该下去看看的。” “都是我不好……”小叶蹲在角落里大哭,“我不该告诉老大的,如果他不去见方涛,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秦冰儿也在抽泣,大约是被吓得不轻。林骁靠着墙站在边上,整个人呆呆怔怔的,眼睛空灵而无神。 阮家父母人在外地,正在赶回来。等在手术室门口的是姐姐阮艾莉,她一接到电话就扔下工作赶过来了,几个小时了,心情还是未能平复。 “你就是顾小姐?”阮艾莉抬眸看了看刚到的姑娘。 顾霜枝点头:“姐姐好。” “坐吧。”阮艾莉拍了拍身边的空座位。 她拘谨地在那坐下,双手僵硬地握成拳,放在腿上。 手术室门口温度微凉,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顾霜枝想起上一次自己出现在医院的时候,是手术成功后拆纱布。 那时候他也在这,让她觉得未知的将来充满了希望。 可顷刻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他躺在那冰冷的手术台上,生死未卜。 而她等在手术室外,如坐针毡。 ** “请问……”顾霜枝忍不住开口,“他情况怎么样?” “很不好,失血过多。”阮艾莉眉头紧蹙,眼眶泛着红,“我刚才……已经签了病危通知书。” 姐姐低眸看着自己的手,向来冷静干练的女强人,抱住脑袋,终于忍不住崩溃了。 第60节 病危通知书。 这五个字代表了什么,顾霜枝很清楚。 她没说话,双目怔怔地望着手术室的灯,觉得心跳时有时无。 握紧的拳头,指甲狠狠掐进手心里,掐出了触目惊心的红色痕迹。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死死咬着唇,疼得浑身颤抖,就是没让泪水流下来。 顾然看得心疼,上前抱住妹妹的头,“想哭就哭。” 她倔强地摇头,哽咽道:“他不喜欢我哭。” 陆茜也上前抱了抱她,“一定会没事的,小枝。” 顾霜枝点点头,重新站起身来,没作交代,独自离开了。 她没走远,到了冷冷清清的走廊转角处吹吹风。 有个躲在那偷偷抽烟的女人,诧异地打量了她一番,掐灭烟头离开了。 闷热的空气里,有什么东西在发酵。 “你能不能为了我……”顾霜枝轻声开口,像在寻求什么人的意见,又像是自言自语。 这个纷繁的世界里,还有那么多他曾许下的美景,都还来不及一一去历遍。倘若徒留下她一人,那还有什么意义? 那天在河边教完孩子们打水漂,他坐在她身边说的话,一遍一遍地在顾霜枝的脑袋里回响起来,恍如隔世。 “跟这个世界比起来,我们都好渺小……可我真的很喜欢你。” 可我真的很喜欢你。 所以,才那么努力地,想要把自己变得更好。想要成为你遮风挡雨的伞,想要给你幸福温暖的家。 顾霜枝,全世界有七十几亿人,遇到你那么、那么难。 所以,我真的很喜欢你啊。 ** 指间还留有他握过的感受,脸颊上回忆起他离开前的轻轻触碰。他温柔清澈的声音,也还在耳边。 他说,乖,很快就回来,给你炸鸡翅吃。 从来没有哪个时刻,像现在这样跌入绝望的深渊。 曾经那样渴望着,用尽全力从黑暗里走出来。每一分的努力,都是源于他给的勇气。 “哥,我真的很喜欢他。”她哽咽着,没转身,但知道顾然就在身后看着自己。 后方果然传来了轻声叹息,和低沉的回音:“我知道。” 闷热的窗外蓦地刮起一阵微凉的风,拂过泪水的时候,吹得眼眶又干又冷,还有些疼。 须臾后风平浪静,知了又开始没完没了地叫了起来。 时间,好像永远静止在了这个闷热的夏天。 ☆、chapter 56 ?再次回到手术室门口的时候,阮艾莉正在和爸妈通话。挂上电话后,去附近找了护士询问什么事。 回来的时候,她的脚步又沉了一些。 “小顾,一起去吃点东西吧。”阮艾莉没什么精神,却还是叫上她去餐厅,“手术还有很久。” 顾霜枝这才想起家里还摆了一大桌子菜,原本正等着他回家一块聚餐。 到了这时候,他悉心煮的每一道菜,一定都凉透了。 两人都没什么胃口,面对面坐在医院的食堂里。 阮艾莉挑了挑碗里的菜,还是放下了筷子。而对面的顾霜枝连动都没动过,始终有气无力地垂着头。 “还是吃点吧。”阮艾莉示意她,“晚上还要等结果,留点体力吧。” 她乖乖点头,动手夹了点蔬菜吃。 “小顾。” “嗯?” “小言的事……我们都要做好心理准备。”阮艾莉强忍着眼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顾霜枝神色没变,“我相信他会没事。” “可如果有事呢?”一句不详的问句把她的思绪带回曾经的某天。 她对阮清言说,你总说相信我会好,可如果不好呢? 她还说,她需要的,是一个做好她这辈子都瞎的准备的人。 现在想起来,原来这句话这么残忍。 ** 见顾霜枝答不上来,阮艾莉又说:“我和他从小一块长大,我也不希望他有事。可……” 她沉重地叹息,哽咽,“医生说,伤得很重,又失血过多。送过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很可能下不了手术台。即便救活了,也可能留下各种后遗症。” 顾霜枝还是没说话,咬着唇,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微光。 “我弟弟真的很在乎你,他为你做了很多。”阮艾莉注视着眼前苦苦硬撑的姑娘,“所以我希望,无论如何,你也要为了他坚强起来。” 顾霜枝还是跟灵魂出窍了一样,幽幽地答道:“嗯……我明白。” “这是他的钱包,你拿去看看吧。”阮艾莉从包里掏出个皮夹递给她。 这个黑色的皮夹顾霜枝再熟悉不过,确实是阮清言用的,只是……阮艾莉为什么要把这个给她? 顾霜枝打开皮夹,首先看到的是一张她的照片,是情人节那天阮清言给她拍的,他一直收着。 她疑惑地抬眸看向阮艾莉,对方示意她继续打开里层。 其中一个夹层放了现金,另一个夹层放了几张□□。□□里夹了一张卡片,和其他的看起来不太一样。 抽出那张卡片的瞬间,她的手抖了起来。 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遗体眼球捐献卡。 背面是他的亲笔签名,还有手写的联系方式和身份信息。 他的字很好看,笔锋苍劲有力,如他整个人一样果决而不拖沓。 遗体,多可怕的两个字,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瞒着她做了这些? “这事儿他跟我提过。”阮艾莉又说,“大概,就在你手术成功后那几天。他想替你回报社会,也为你积点福气。一开始我没在意,想着反正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他要捐,就捐吧。没想到,这才几个月,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啪嗒。”顾霜枝的手背上多了一颗豆大的水滴。 “小顾,我弟弟是一个把生老病死看得很淡的人。”阮艾莉抽泣着搭上了她的手,“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要好好的,知道吗?就当是为了他。” 顾霜枝终于崩溃了,趴在餐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就像这件他从未向她提起过的事,太多感情的线索都被时光埋没了。隐隐觉得蹉跎了很多可以用来爱他的时间,又错过了太多次向他表达真心的机会,她满心懊恼,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一些坦白自己的感情。 可现在呢……还来得及吗? ** 阮艾莉作为姐姐,虽心情沉重,却自知责任深重。除了医院里一堆事情要解决,还要安慰弟弟的女朋友,完了以后又忙着去打电话安排人给爸妈接机。 傍晚顾家父母也来了,但医生说人数太多,怕吵着其他病人,就让回去了一些。 顾霜枝不愿意离开,在冰冷的医院长椅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术室门口,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 许致晟把其他人都送回家以后,自己又来了。 “我还是放心不下。”他匆匆赶来的时候对阮艾莉说,“就算回去了也不可能睡得着,还不如来这等结果。” 过了会儿,阮父阮母也来了。 顾霜枝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阮清言的父母见面。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打完招呼以后,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 许致晟去楼下给两位家长买了些晚餐,回来的时候,递给顾霜枝一瓶矿泉水。 她放肆哭了很久,确实口干舌燥。 可刚拧开瓶盖,手术室的门就被打开了,穿白大褂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所有人瞬间起身围了上去。 “伤口有两个,胸口和后背。”医生摘了口罩,为他们解释道,“严重的是胸口的伤,心脏外伤引起的急性心包填塞。抢救需要争分夺秒,再晚送来一会儿的话,情况就很难说了。” 许致晟急着发问:“那医生,您的意思是他救回来了,对吗?” “手术过程一切顺利,至于恢复情况和是否有后遗症,还要通过术后观察来分析。” “谢谢医生,谢谢!”阮妈妈眼里闪着光,阮爸爸激动地上前和各位一一握手。 阮艾莉又问:“医生,他什么时候能醒?” “麻药退了就能醒,具体时间是因人而异的。”医生又说了一些术后的注意事项,最后交代道,“那么大家都回去好好休息吧,病人暂时会留在重症监护室。” 众人谢过医生,总算稍许松了一口气。 阮艾莉回头,正对上顾霜枝的眸子,她的眼眶盈满了流转的微光,双手捂住嘴,眼泪终于没忍住决了堤。 “没事,小顾。”阮艾莉心头一软,上前抱了抱她,“不哭了,没事没事。” 顾霜枝说不出话来,埋头在阮艾莉的怀里,只想好好大哭一场,哪怕是又把眼睛哭瞎了都无所谓。 反正只要他还在,就比什么都重要。 ** “对,手术成功了,我想留下来陪陪他。”顾霜枝捂着手机在走廊边给家里人打电话,“嗯,我会好好休息的。” 第61节 挂了电话,回过头看到阮妈妈,礼貌地颔首打了个招呼。 “小顾啊,累了吧?”阮妈妈眼角含笑,对这个漂亮又内向的姑娘有很好的印象。 顾霜枝还没想好要怎么见家长,原以为会在他的陪伴和照料之下,一切都计划得圆满妥当。 却不料……竟是在这种突发的情况下。 “不累,阿姨。” “小许都和我们说了,今天的事情,多亏你发现及时。”阮妈妈上前握住她的手。 一提起这事,顾霜枝又禁不住犯怵,那满是血光的画面还在她的脑袋里挥之不去。有那么片刻,她宁愿自己的眼睛还看不见。 与此同时,心底里还悄然滋生出一种极度的后怕——倘若他们晚下去了十几二十分钟,又或者没有因为灰弭灵敏的鼻子而打开通往楼梯间的门,那么……这世上,是不是从此再也没有他了? “阿姨,你和叔叔……辛苦了。”她的心里百感交集,却找不到合适的词,安慰的话语显得那样拙劣而木讷,“我……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好孩子,这种事也不是你能预知的。听艾莉说,今天下午警察来过了,说是会尽全力抓住凶手的。诶……我们小言平时在外面自由散漫惯了,可能无意中得罪一些人,连自己都不知道。以后还得你多在他身边看着他点儿,他很听你的话。有你在,我和他爸爸就放心了。不瞒你说,我刚才在回来的飞机上哭了一路,想着要是这孩子就这么没了,我这个当妈妈的有很大的责任。我和他爸爸平时都在各自忙工作,很少有时间去关心他的事,也不知道他周围还有这么恐怖的人……真的想想就后怕……” 阮妈妈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又反过来安慰起她:“你今天被吓到了吧,孩子?等小言出院以后,你常来我们家坐坐。” “好的,阿姨。”顾霜枝乖乖点头,跟着阮妈妈一块去重症监护室门外看阮清言。 ** 病床上的阮清言穿着素静的蓝白条纹病号服,睡颜安静而祥和。 顾霜枝的手心贴着落地玻璃,想要牵起他的手,求他为了自己好好活下去。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源源不断地把光明和正能量传输给她,这一次,她也想要成为他的力量和勇气。 她不愿意回家,在门口走廊坐着慢慢睡着,梦到自己回到了旅途中。 阮清言的身子微微往后倾,有力量的手臂看似轻松地往前一甩,手里的小石子在水面欢快地跳跃。 越跳越远,最后没了踪影…… 他忽然微笑着侧目,温柔地看着她,问她怎么哭了。 那时候他穿着简单干净的白色衣衫,初夏的一缕清风卷起他的衣角。 原本是模糊而朦胧的画面,却在她的梦里被填补得完整而清晰。 ☆、chapter 57 ?顾霜枝很早就醒来了,去卫生间洗漱了一番,看到刚从外面带了早饭过来的阮妈妈。 “来喝点粥吧孩子。”阮妈妈的精神恢复了许多,特地起早去给她买了不少早餐,“还有小馄饨,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谢谢阿姨……”她心生一股暖意,红着脸,羞涩得不知怎么去回应。 “谢什么,都是自家人。”阮妈妈拍了拍她的手臂,“你辛苦了,要多吃点。” 放下早餐后,阮妈妈又出去接了个电话。 顾霜枝喝了两口粥,想起正病床上尚未苏醒的人,又瞬间没了胃口。 他说过,外面买的粥盐放太多,对身体也不好,还自信满满地说,自己煮的比这好喝。 可他现在躺在那儿,滴水未沾,仅凭一大堆冰凉的机械维持着营养。 “清言……”她轻声念了一句,里面的人仍闭着双眼,未有半点回音。 ** “清言,你可不可以好好地活下去,为了我……” 她的声音出现在他朦胧的意识里,忽远忽近。 眼前的女孩哭个不停,拽着他的衣角,让他不要离开。 他想抱抱她,可一伸出手,却从她的影像里穿透了过去。 他要死了吗? 撕裂般的疼痛遍布整个胸腔,他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的意识,混沌之中他听到了方涛讽刺的话语:恋爱的人,最怕不能白头到老。 他忽然心生一种执拗——他不能离开,最起码不是现在! 既然答应了要永远陪着她,无论如何也不能食言。 思想与肉体的自我斗争,就像度过了漫长的一整个世纪。 再后来,和煦的阳光落入眼帘,阮清言睫毛微颤,在极短的时间内习惯了周围的光线。 他意识到自己在医院,并冷静地看着周围的医护人员,在他身上做着各种检查,问他感觉如何。 阮清言转过头,看到病房外站着的人。那对澄净的眸子,正小心翼翼地注视着自己。 虽然身体沉重又没什么力气,可一见到她,就觉得整个人都被点亮了。 “你终于醒了。”病房外顾霜枝的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眼眶瞬间红了,两行热泪唰得流下。 阮清言看懂了她的唇语,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对外面的人做了个口型:“丫头……好想你。” ** 他在重症监护室待了几天,每天都问一遍医生什么时候能转去普通病房。 只能隔着玻璃看看那姑娘,着实心酸得很。 一周后他终于如愿转回了普通病房,休息了会儿又醒过来,她已经真真切切地坐在了他的床边。 可鬼使神差的,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对不起,这回放了你鸽子,下次再给你炸鸡翅吃。” 原来他还记着答应她要早点回家的事儿,顾霜枝抿着唇,拼命摇头。 “嘿,这儿站了一屋子人,你小子就瞧见女朋友了是不是?”许致晟调侃的话还是那么熟悉,带着温暖的关切,让他彻底相信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有疼痛,也有欢笑。 阮清言的目光扫过白色病房,许致晟、秦冰儿、林骁、于念、小美、小叶…… 当然,还有最亲的家人,也一个不缺。 “来了这么多人啊。”他的微笑清浅自然,声音有些沙哑,“我还活着,谢谢大家。” “你差点就死了,你知道吗?”姐姐阮艾莉又换上了一副清冷质问的模样,“到底怎么回事,是方涛捅你的?” 阮清言敛起了笑容,脑袋里虽隐约有些记忆,可断断续续地,也不足以拼凑出一个事实。 “这件事有点复杂,我也不是很清楚。”说着,他吃力地朝顾霜枝伸出手。 对方会意,立刻往病床边挪了挪,双手握住了他的手。 “别哭了,当心眼睛。”他叫她过来,就为了说这事? 顾霜枝乖乖听话,吸了吸鼻子,擦干眼角剩下的泪,“好。” “呵,看不出来,还挺会疼人。”阮爸爸也难得地开起了他的玩笑。 “那是~”他又厚着脸皮承认了,还不要脸地问二老,“这我女朋友,漂亮吗?” 满屋子的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漂亮漂亮!”阮妈妈对这姑娘早已是赞不绝口。 倒是阮爸爸没好气地笑道:“你这小子,就不能学学你爹我,低调一点么?” 阮清言恢复了往常牙尖嘴利的模样,反问自家父亲:“低调的人会开布加迪威龙上班吗?” 一句话把阮天霖气得语塞,全场随之大笑。 阮天霖冷哼:“那不是你弟弟买来送我的么?你瞧瞧人家这孝心。” 阮清言无奈笑道:“我也想像他这么孝顺,可首先,我得有钱啊。” “当个小破摄影师难为你了?” “……” 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把病房的氛围都变得轻松起来。 ** 既然看到阮清言安全无恙,其他人也就各自散了,让他好好休息。 阮爸爸去处理出差后续的事了,阮艾莉回一趟阮清言家拿点生活用品。而阮妈妈去找医生询问了下情况,也留给小情侣独处的机会。 这么一来,顾霜枝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拘谨地坐在床边低着头,时不时抬眸偷看他。 而阮清言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她,沉默了许久后开口:“就不打算关心我一下吗?” “我关心你了啊……”她还是低着头玩手指,心里很乱,是开心的那种,乱得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抬头看看我,小枝。”阮清言伸出打着吊针的手,一把握住她的双手,让她没东西可玩,不得不听他的话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炙热而温柔,这一刻的温柔相对,像是隔了若干年。 “你感觉怎么样,还疼吗……”顾霜枝就怕看到他的样子,眼眶又忍不住红了。 “疼。”阮清言蹙眉,诚实答道,注视着她的星眸却微微闪烁,“可能需要有人亲我一下才会好。” “……你是睡美人吗?”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顾霜枝投以责备的目光,却又不得不顾及他病人的身份而退让。 她缓缓坐到床边来,那个才手术完一周的病人已经自觉地闭上了眼,嘴角弯弯的,噙着得意的笑。 他的胸口有伤,顾霜枝很在意这个,就用手肘撑着自己,身子悬空着。 嘴唇慢慢往下靠近,贴合。 他的唇还是一样柔软,一经触及,顾霜枝就瞬间被卷入了他的热情中。 唇瓣被轻轻含住,他舌尖的清甜滑入口中,贪婪地舔舐着她口中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气息。 顾霜枝觉得后颈攀上了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把她往下按了按。 她当然也想和他更亲近,可他身体这情况,怎就偏偏这么不安分? 暗自较劲中,顾霜枝率先败下阵来,只得寻求了中立的方式,侧过身靠了在他边上,被他轻轻环住,吻得七荤八素。 第62节 直到心脏几乎快要停止,禁不住嘤咛出声。 阮清言这才松开,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重新恢复理智的时候,顾霜枝才发现自己已经整个躺在了他身边。 那么小的病床,躺两个人实在是有点拥挤。 她羞得立刻跳下床,却撞上他笑意盈盈的双眼。 他总是喜欢笃定地看她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 “我的小丫头。”阮清言莞尔,伸出手摸了摸她发烫的脸颊,“还能看见你,真好。” “你以后……不准吓我了。”顾霜枝知道这事情没法预料,却还是耍赖似地要他发誓,“我不想再这样,真的很难受。” “好好好,我保证。我会好好的,怎么也要陪你到老才行。”阮清言事事依她,又问道,“那么你呢?愿意一直陪着我吗?” 她没开口,红着脸点了点头。 “真好。”他的笑容清朗自在,又带着调皮的狡黠,“两手空空,就能骗到个媳妇。” “……” 顾霜枝佯装生气不搭理他,她才不会把这半是哄骗半是诱导的草率提问当成求婚呢! ** 阮清言身上刀口不小,这两天都疼得睡不着觉,可他表面上总是云淡风轻,和探病的人开着各种玩笑,说自己没事。 只有到了晚上的时候,才会稍许流露出卸下了伪装的脆弱。顾霜枝固执地不愿意离开,天天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生怕一离开,病床上的人就插上翅膀飞走了。 她太害怕失去了,以至于顾然后来总拿这事情嘲笑她。说是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可自家这妹妹还没嫁出去呢,就自己跑到别人杯子里去了。 顾家人也找了个时间一块来看望阮清言,顺便看看赖在医院里好久没回家的小女儿。 顾妈妈很心疼这个小伙子,带了些自己煮的药膳和汤过来。可顾然小声提醒阮清言,那味道奇葩得很,在端过来之前顾家每个人都被逼着尝过了,喝得顾然都快口吐白沫了。 顾妈妈耳朵灵敏,听到了这话,把儿子赶到一边,对阮清言说味道是差点,可营养很好。 于是顾然就眼看着那个昧着良心讨好未来丈母娘的人,喝过汤以后还硬撑着睁眼说瞎话:“阿姨,我觉得很好喝,谢谢您。” 顾妈妈乐坏了,说要天天让小枝回家带过来。 而顾然摇了摇头,觉得这阮清言伤到的可能是味觉,或者脑袋。 不过经过这次的事情,阮清言倒觉得顾然对他的敌意明显少了。 那天他带着陆茜来探病,等陆茜和顾霜枝下楼去买饮料的时候,顾然有意无意地提起了阮清言进手术室后发生的事。 “我这个妹妹居然跟我说,如果你救不活了,她也要跟着你去,让我照顾好爸妈。”顾然想想这话就心疼,“从小一块长大的亲妹妹啊,为了个爱情,居然跟最亲的人说这样的话,你说我该不该生你的气?” 阮清言彻底愣住了,心里既酸涩又温暖,小幅度点点头,“该。” “所以你现在成我的重点监护对象了。”顾然无奈地笑道,“平时呢,你也别对她太好了,省得她离不开你。” 这是顾然头一回说“你别对她太好了”,和他往常护妹狂魔的形象大相径庭。 阮清言陷入了内疚的沉默。 ** “真没想到当个摄影师还会有这种危险……”顾然继续开口和他闲聊,“我刚开始吧,还以为你是唱歌的。” “唱歌?”坐在病床上的人蓦地抬起眸子。 “嗯,每次听到,都觉得你的声音和我妹妹喜欢的一个歌手很像。”顾然又说,“第一次在医院听你开口,我还以为你就是那个人呢,所以我后来特地问了你的职业。毕竟,能让她这么上心的人不多。” “……什么歌手?”他竟然从未听顾霜枝提起过。 “好像叫……灰弭?”顾然想会儿,又点点头确认,“她失明以后那段时间,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反反复复听他的歌,像着了魔一样。” “……” 意识恍恍惚惚地回到去年圣诞夜,他从国外赶回来,第一时间去找她过节。 她站在下沉式广场的圣诞树旁,手里拿着个小小的礼物盒子。 他问她等了多久,她说,五年。 顾然的声音还在继续:“怎么,你不会吃醋了吧?” 他淡淡地笑了,“不会,怎么会呢?” ☆、chapter 58 ?顾霜枝买完饮料回来,发现阮清言的眼神怪怪的。 虽然还是在和其他人说说笑笑,可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却似乎欲言又止。 等顾然和陆茜走后,他果然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靠近。 “怎么了?”顾霜枝趴在床边望着他,乖得像等开饭的哈士奇灰弭。 阮清言眸色沉沉,压低磁性的声音,责备似地说:“小丫头,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不乖了?” 她无辜地摇摇头,“没有啊……” 顾然的话成了他的心结,他很爱她,却没办法眼看着自己的爱成为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寄托。 阮清言不会拐弯抹角:“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她还是一脸茫然,“你先说。” “万一哪天我不在了,好好照顾自己,好吗?” “什么叫‘不在了’?”顾霜枝蹙了蹙眉,她现在很害怕听到这样的字眼。 “就是……死了呗。”阮清言微微牵动嘴角,试图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带波澜。 “我们能不能不说这个?”她有些生气地别过了头,“你不会死的……” “小枝,你听我说。”阮清言拉住她柔软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 她早已被吓怕了,根本不敢去想这种可能,而对方却没放弃,继续平静地引导她:“不要避讳谈论死亡,每个人都会死的,这很正常。如果哪天我死了,你知道自己有哪些责任吗?” 顾霜枝摇头,两排眼泪顺势被摇落。 脸颊边有他温柔的触碰,把眼泪轻轻抹了去。他熟悉的清澈嗓音,在她耳边娓娓道来:“你要继续我没完成的事情,关心和安慰我的家人,有空的时候和我的朋友们吃个饭,聊聊近况。最重要的是,连带着我那份,把你自己照顾得比以前更好。” 她还是没回应,低着头,不停掉眼泪。 阮清言自然是心疼的,可有些事,他不得不提。倘若今天他真就这么走了,这世上他最放心不下的人,大概就是眼前这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了。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要她好好活着,一天天走出阴霾。 可明着说,她定不会乖乖听话,只好把这说成是他留给她的任务和责任。 ** “可能很难,但这是你必须要学着做到的。” 顾霜枝抽泣着,口齿含糊道:“可是……我不要你死……” “这只是假设而已,小枝,每个人都逃不过要面对死亡的。如果你走在我前面,我一样会做到这些。”阮清言的微笑带着酸涩,心疼地安慰她,“这也是我爱你的一种方式啊。” 她思忖了许久,才堪堪消化了他的话,小幅度点了点头。 “我的小枝很乖,这样我就放心了。”他展臂揽她入怀,低下头亲吻她的额头。 顾霜枝还在哭,大约又是惯性。那双红红的眼睛把阮清言心疼得,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好了好了,我们结束假设,好不好?”他低头认错,压低声音温柔地哄她,“都怪我,乱说话。” 哭归哭,她一直在认真思考他的话。其实他说的句句在理,只是感情上难以接受而已。 阮清言以为她还在生气,继续说道:“别害怕,我还会陪你很久很久。” “我们会结婚,然后生个宝宝,照顾孩子长大,一起为他的事情精打细算。等孩子大了,会有自己的家庭,我们也都老了。你的世界里只有我,我的世界也只有你,我们想去哪就去哪,再也不为别人的事操心。这样好吗?” 他计划的人生是大千世界里最平凡的一种,却偏偏最能让她感动。 其实这一生怎么过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只要陪在身边的那个人是他。 ** 阮清言出院那天,许致晟和林骁他们都来了。 手术刚结束,还需要休养一阵子。许致晟估计他也没什么功夫照顾狗,就干脆把灰弭领回家住了。 “你出事那天,灰弭跟着救护车跑了一路。”许致晟说起这事,禁不住动容,“还是冰儿先在医院门口发现它的。” 秦冰儿激动地点头道:“虽然我很怕狗,可是灰弭真的好好啊~~” 阮清言微怔片刻,神色间透露出偶尔的落寞,“还挺想它的。” “要不,我来照顾灰弭?”顾霜枝提议,“小许平时工作也挺忙的。” “是吗?”阮清言刮了刮她的鼻子,笑话她傻,“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忙了?” “两只都看到了!”她不服气,故意睁大了眼向他示威。 林骁站出来自告奋勇:“其实我也可以帮忙照顾灰弭。” “不要紧,我不忙,谢谢小顾啊~~”许致晟受宠若惊,连连感谢顾霜枝的挺身而出。 “带它回家吧。”阮清言最后才不疾不徐地说,“我可以照顾它。” “你刚做了大手术,身体还没完全好起来。”顾霜枝第一个劝阻他,“你照顾它,谁照顾你?” “你啊。”他眼角的笑意辄然,“你刚才不是说了吗?” “……” 一屋子人都没明白他的话,唯有屡屡中招的顾霜枝反应了过来,瞬间无言以对。 ** “真不回家?”离开前,阮艾莉蹙着眉,再次向他确认了一遍。 “不了,我真没事儿。”阮清言轻笑道,“家里没暗房,不方便。” “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工作?”阮艾莉无奈地叹气,“我可跟你讲,经过这件事,爸都想让你把工作辞了,正儿八经地去公司上班。你再这么我行我素,他可能一生气就把你那小工作室给买下来了。” 第63节 阮清言佯装惊恐状:“……那我就更不能回去了啊。” 阮艾莉拿他没办法,就说要请个护工照顾他,又被他一口拒绝:“我不喜欢家里有不认识的人走来走去。” 他那自信满满的样子,就像自个儿有惊人的恢复能力一般。 阮艾莉实在头疼得很,把阮清言安顿好以后,去阳台打了个电话给爸妈汇报情况。 阮清言一到家就被几个人硬塞到了床上躺着,其实他在医院躺够了,实在觉得无聊。 可所有人都说,天气热,出汗对伤口愈合不好,最好天天躺床上,动也别动。 那和瘫痪了还有区别么…… 阮清言闭上眼沉思,回忆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总觉得世事无常。 白云苍狗,浮生若梦。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还活着,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像是白赚到的。 在医院躺着不能动的时候,脑袋里总是冒出很多想法,有的关于过去,有的关于未来。 唯一不变的是那丫头的音容相貌,在他疲惫的脑海里深深扎了根。 ** “hi~晚上想吃什么?”顾霜枝忽然开门进来,眉欢眼笑地问他。 阮清言原本快睡着了,被她弄得一头雾水:“你不是跟他们一块回去了吗?” 顾霜枝无辜地眨了眨眼答道:“我不走啊,我刚才是送大家下楼去。” “嗯?”阮清言双手一撑,从床上坐起来,“那……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你都这样了,怎么开车?”顾霜枝走过去,往他的身后垫了个垫子,“我不回去了,这段时间留下来照顾你。” 阮清言懵了,想起之前随口的调戏,敛起了笑意,抱歉地解释道:“我刚才是开玩笑的,小枝。” “是我自己想要留下的。”顾霜枝好整以暇,握住他温暖的大手,撒娇似地征求他的同意,“我和爸妈还有哥哥商量过了,他们都同意。” “……你哥哥也同意?”阮清言半信半疑。 “嗯,他没说什么。”她固执起来可也是很吓人的。 阮清言不放心,又问:“你确定他不会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潜进来给我补两刀?” “喂!我哥是这种人吗?”顾霜枝佯装生气要离开,“你不欢迎的话,我走就是了。” 这话像是带着天大的委屈,把阮清言的心都要融化了,哪还狠得下心把人赶走。 宽厚的手掌敏捷地向下一翻,把她正要松开的小手牢牢握住。 “不许走。”他语气坚决,漆黑的眼底却化开蜜一般的氤氲,“你刚才送他们走的时候,他们怎么说的?” “你姐姐好像很高兴,说她会转告你父母,让他们放心的。小林和冰儿说,他们一有空就来看你。”顾霜枝想了想,又说,“就是小许挺奇怪的,一定要我提醒你注意身体,尽量不要剧烈运动。” “……”他的脸瞬间黑了。 那傻丫头还在耿直地琢磨:“你都这样了,还能怎么运动呢?” “别管他,他有病。”阮清言蹙眉,思忖了片刻,声音低低地落在她耳边,“小丫头,你住在我家,不怕被人说闲话?” “谁会说闲话?”经历了这么多,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早已接近满级,“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这话是你跟我说的。” “话虽没错,可……”他被这姑娘反驳得一时语塞,竟也细细思考起自己心态发生变化的缘由。 上次在旅馆被人误会,他让她不用管别人怎么看,很大部分是因为那些是不会再碰面的陌生人。可若是换作她的家人朋友,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 “嗯……不如我们想个两全其美的方法?”阮清言沉声,试着引导她往下想。 而对方还是一木脸讷:“什么方法?”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提醒这个笨蛋:“让你可以名正言顺住在我家的方法。” “……”顾霜枝幽幽地低下头,心里七上八下地琢磨着,他指的该不会是…… “嫁给我,当灰弭的女主人。”他的提议听上去相当完美。 顾霜枝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就失去了思考的本能,小心翼翼问他:“哪个灰弭?” “两个。”他答得很坚定。 她这下彻底傻了,脸颊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 而阮清言还在理智地分析:“我们认识有一段日子了,互相都很了解。见过彼此的父母,得到了一致的认可。感情稳定,经济状况良好,并且有同居的打算。这是水到渠成的事,对吗?” 等等,“有同居的打算”是什么鬼?! 阮清言也没给她躲闪的机会,大手稍许使劲,把这个仓皇失措的小姑娘带进怀里,断绝了她出逃的可能。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用极尽醇厚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询问:“你不想要我只属于你一个人吗?” ☆、chapter 59 ?顾霜枝的心脏快要超负荷了,被他的声音撩得心猿意马。 在即将败下阵来之际,忽然窜出一丝搞怪的念头。 “两手空空,就想骗到个媳妇?”她佯装淡定,把这话原封不动还给阮清言。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大摄影师一脸苦相,不顾反对就下了床,把桌上的一束花放到她怀里。 那可是小林他们买来祝他出院的花啊!拿来求婚真的没问题吗??? 阮清言二话不说,又打开房间的橱柜,从里面翻出什么东西来,呈到她面前。 顾霜枝定睛一看,竟是一枚小小的戒指。 但……又似乎不是普通的戒指? 因为这不是金属所制,而像是…… “琴弦?!”顾霜枝惊呼着接过戒指,仔细观察,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这哪儿来的?” “你的。”阮清言从容答道,“还记得吗?” “很久以前……我弹断的那根?”顾霜枝简直不敢相信。 两小段琴弦相互缠绕,做成了戒托。而那颗原本用来固定琴弦的小金属块,被当作了镶嵌的宝石。看起来不奢华也不精致,乱糟糟的,还有些儿戏。 可她偏就盯着爱不释手,惊喜地问他为什么还留着。 “当时不知道该把换下来的琴弦放哪里,就鬼使神差地收进口袋了。”阮清言简单解释了一句,又回归正题,“这下总不是两手空空了吧?” 确实不是两手空空,可也寒酸得很,连他自己都不免心虚了起来。 ** “今天太仓促了,以后一定补给你。”阮清言想了想还是不大安心,又心血来潮,“要不,我们现在就去买戒指?” 顾霜枝一把拉住他,“不用,我觉得这个很好。” 朋友送的花,和废物利用自制的戒指,他已经把此时此刻所拥有的都给了她。 阮清言试探着开口:“那你的意思是……答应了?” 旁边那位不挑剔的姑娘微笑着点点头。 他这回才觉得,自己的运气是真好,好到自己都怕了。 双手环住她的腰,在她的额头留下一个浅浅的吻,阮清言轻声道:“那我过阵子去你家提亲。” “提亲?” “嗯。”他低眸,看到傻丫头一脸茫然的样子,哑然失笑,“礼数还是要有的,不然真成空手套白狼了。就算你无所谓,我都不会答应的。” 这件事情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定下来了。 ** 阮清言家的厨房,顾霜枝现在一站到这儿就会想起出事的那天。 他们一块准备着招待朋友的大餐,他下楼前说会回来炸鸡翅,然后就没再回来。 她切着菜,心不在焉,差点就切到了手。 忽然被人从身后轻轻抱住,那个重病人又不消停地从床上爬起来了。 “你在给我做什么菜,老婆?”磁性慵懒的声音近距离出现在她耳后,着实摄人心魄。 顾霜枝放下刀,双手蹭了蹭围裙,转身过来就要赶人:“快回去歇着,厨房是你来的地方么?还有……谁是你老婆了……” 最后一句含羞带臊的,却更惹得人想逗她。 阮清言反应极快,瞬间找到了让她无法反驳的答案:“谁给我做饭吃,谁是我老婆。” 顾霜枝气红了脸,却又不得不由着他调侃,然后得意地轻笑。 谁让他是病人呢,一病成大爷。 看到顾霜枝的窘状,阮清言没再和她闹,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菜刀,“你去坐着吧,看会儿电视,我来就好。” 他刀工极好,修长的手指握着刀身,三两下就把老姜切丝,又细又均匀。 顾霜枝哪好意思让他动手,纠结地在杵边上,劝这位爷赶紧回房休息。 “没事的,小枝。做个菜而已,别紧张。”阮清言莞尔回头,边洗菜边交代,“对了,冰箱里有那天给你做的布丁,好不容易没散架……这会儿肯定过期了,你帮我扔了吧,一会儿给你做新鲜的,好不好?” 本是留下来照顾他的,倒麻烦他费心她的事了,顾霜枝不出声,心里有些内疚。 阮清言大约是察觉到了什么,放下手里的活,转身看她,“怎么了?” 她沮丧地摇摇头,上前两步,正面抱住了他的腰。 可偏偏没个轻重,只听到耳边传来“嘶”的一声,把人伤口弄疼了。 不过他很快就重新把她箍在怀里,说已经不痛了。 ** 住在阮清言家的第一晚,顾霜枝完全反过来变成了被照顾的人。 第64节 他做完布丁又去给她收拾房间,乐此不疲地忙着各种关于她的事情。 等到顾霜枝洗完澡,又吃了宵夜,不经意路过他房间的时候,却看到他闭着眼、皱着眉头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清言……你怎么了?”她有些害怕,象征性敲了敲门。 阮清言缓缓睁开半合着的眼,在目光触及她的瞬间轻舒了口气,“不要紧,小枝,你先休息吧。” 他疼得睡不着觉,而她却束手无策,帮不上一点忙,还留在这给他徒增烦扰。 顾霜枝忽然萌生了退意,“要不,我明天还是回去吧……我待在这里,只会给你添麻烦。” “别走。”听到她这么说,阮清言立刻掀开盖在身上的毛毯,迈开长腿三两步就到她身边,“一点都不麻烦,我喜欢你在这里。” “可是我照顾不好你,还让你为我忙这忙那……” 她自卑又委屈的样子,落在房间昏暗的灯光里,把他的心变得很轻很软。 阮清言站在门边低着头看她,身上半是灯光半是阴影,嗓音有些干涩:“我吃点止疼药就好了。” “放哪儿了?”顾霜枝眼睛一亮,终于觉得自己能做点什么了,“我去帮你拿!” “在这儿。”他疲惫的声音低低地压下来,微凉的唇堵住了她正要启齿的疑问。 缱绻而绵长的一个吻,几乎夺去了她全部的呼吸。 意识深处的执着和倔强,终于渐次回归。 舍不得,也没有任何离开他的勇气。 这些日子,没人知道顾霜枝是怎么过来的。几乎每次一阖眼,稍许有了睡意,眼前就会出现那一地鲜红的血。 午夜梦回的时候,好几次像刚失明那会儿一样哭着醒来,一遍遍反复回味失去一个人的切肤之痛。 于是魔怔般地,得了离不开他的病。病入膏肓的时候,只想和他绑在一起,片刻也不分开。 ** 阮清言在家休养的日子里,几乎也闲不下来,要么待在暗房里洗照片,要么抱着笔记本躺床上修图。 顾霜枝从不敢进去暗房,那里面黑漆漆的,会把她变得敏感而脆弱。 这天,阮清言刚从暗房出来,就被顾霜枝知会,替他接了个电话,是杨希泽打来的。 “方涛落网了。”顾霜枝有些迟疑,“听说,他认罪了。” 他的神色稍作凝滞,垂下眸想了想,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老杨说,他等会儿来家里找你。” “好啊。” 转身后,她似乎听到隐约的叹息声。 杨希泽只过十五分钟就到了,坐下后也没来得及喝口茶,就开始向阮清言说起方涛的事:“他还有个同伙,人称胖哥,说是张老板的手下。你知道张老板是谁么?” “不知道。”阮清言心想,自己似乎也没罪过什么大老板。 要说有的话,估计就是他家老爷子,阮大老板了。 “你上次随随便便几张照片,就搞砸了他几个亿的大生意。后来网民不断施压,他就被集团扔下台当替死鬼了。下台以后,有人把他人肉出来了,天天骚扰他和他的家人,成天躲躲藏藏过日子。”杨希泽提醒他,“你大概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可他却连杀了你的心都有。” “码头工人那回事?”阮清言恍然大悟,“难怪了。” 杨希泽继续说:“方涛离职以后,就是去投奔这个张老板了。这人虽说下了台,可手上还有钱有人脉,要帮方涛开个工作室简直轻而易举。” “难怪他前阵子这么拽啊……”顾霜枝也明白了,可想想又觉唏嘘,心疼阮清言有容易被误会的体质。 “前阵子方涛没整死你,张老板已经对他不太信任了,就派胖哥跟着他,看他是不是耍花样。”杨希泽无奈地摇了摇头,“结果那胖哥看到方涛三两下就被你擒住了,怕他招出张老板,就上去从背后捅了你一刀,然后逼方涛也补了一刀。” “……他们太可恶了!!”顾霜枝生气地攒眉蹙额,却被阮清言笑着摸了摸脑袋。 “别生气,不值得。”都这种时候了,他还是一脸淡定。 “长点儿心吧你,这次就当被疯狗咬了,以后办事稳重点!”杨希泽也看不下去了,“别让人家姑娘为你担心了,看把人吓的!” 阮清言虚心接受了杨希泽的批评,又问:“那后来呢?” “那个胖哥有不少前科,还是在逃通缉犯,根本拿人命不当命看。他们逃走以后,方涛才觉得不对劲,想起小叶是看到他在楼下的,很快自己就会成为唯一的嫌疑人。于是和胖哥发生了争执,还打起来了,结果被对方打瞎了一只眼……”杨希泽说到这,也是唏嘘不已,“后来他就想办法,偷偷跑去自首,还把一干人等都牵扯出来了。” 阮清言沉默着点点头。 杨希泽又说:“你放心,那个张老板也被捕了,他这些年也算坏事做尽,一件件一样样都被扒了出来,这下彻底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这事情就这么落下了帷幕,顾霜枝抬眸看了看阮清言,他正淡淡地笑着和杨希泽闲聊,眉宇间却似乎总笼罩着愁色。 这些时日,他对出事的细节几乎只字未提,只说是口角之争,吵了两句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晕了过去。 事实上他记得的更多,模糊的视线里,陌生男人指使方涛对他下杀手。 那个曾经跟了他三年的助理,他握着刀的手在抖。豆大的汗滴在阮清言的脸上,空气里除了黏腻血腥,就只剩下不耐烦的催促。 命悬一线之际,他好像听到了一句“对不起”。再然后,胸口传来撕裂的剧痛,他甚至还来不及喘上一口气,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每次想起这些画面,就让他的心一寸寸凉下来。他不会悲天悯人,不相信犯罪能有多正当的理由。 人生在世,谁还没点苦衷?可聪明是天赋,而善良却是一种选择。 ☆、chapter 60 ?“这些是前年在南极拍的。”阮清言把照片递给顾霜枝,“跟科考队一起去的,穿得严严实实的,还是感冒了。” 风雪迷雾里的呆萌企鹅,纯净绝美的冰川,还有一眼望不尽的湛蓝…… “好美啊……”她一张张往下看,每一张都爱不释手,禁不住对身边地人流露出仰慕之情,“你好厉害。” 被夸奖的阮大摄影师心里头飘飘然,面上却佯装从容地微笑着。 为了博取自家老婆更多的同情,又可怜兮兮地主动交代:“动物很难拍,像这张,我就在雪地里躺了一个多小时才捕捉到的,差点就冻死了。” “啊,那么辛苦……”顾霜枝傻乎乎地中了套,看着他的眼神酸酸的,像是随时能哭出来一样。 “别别。”阮清言见状,立刻举手投降,“我开玩笑的,没那么夸张。” 她这才收起了同情心,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抱怨地瞥了他一眼。 柔软的大床上铺满照片和影集,都是他这些年来的得意之作。顾霜枝盘着腿坐在中间,像要把失明时错过的一一找回似的,乐此不疲地看着他的每一张照片。 第一页的摄影师介绍里,写着他满满的获奖经历,还有万年不变的那张照片。他穿着一身正式的黑色西装,朝镜头淡淡一笑。温和从容的目光,似是历遍了世上沧海桑田,又渴望着人间最初的小繁华。 “他不是个说故事的人,而且故事里的人。”这是国际知名摄影师g.a对这位爱徒的评价。 看着这些让人叹为观止的照片,顾霜枝忽然很羡慕他。性格随和又开朗,走到哪儿都有朋友,想做什么都能全心投入。她甚至开始疑惑,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没有谈过恋爱,于是八卦而又小心翼翼地发问。 阮清言闲适地撑着脑袋侧躺在她边上,伸手捋了捋她的刘海,“你信不信,在你出现以前,我从没对任何姑娘动过心?” 她当然不太相信:“一个也没有?读书时呢?” “读书时我很闷的,不太参加集体活动,朋友几乎都是男性。”阮清言回忆起来,“不过那时候也没有想过要交女朋友,身边的朋友大多因为无聊才去谈恋爱。我不无聊,所以不用。” “我第一次听说,谈恋爱是因为无聊的……”顾霜枝汗颜,对比了一下自己,觉得被他华丽丽地鄙视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因为课业少,没事做,所以找个女朋友;因为周围的朋友都了对象,所以找个女朋友;因为年龄到了,父母在催,所以找个女朋友……”阮清言又补充道,“对我来说,如果不是非常喜欢某个人的话,就不会想要发展一段这样的关系。” 他举了很多例子,都像耳旁风一样刮了过去,唯有一句“非常喜欢某个人”被顾霜枝牢牢捕捉到,悄然在心里收藏了起来。 ** 瞧见她唇畔隐隐的笑意,阮清言又问:“怎么样,满意了吗?” “满意满意。”脸上的笑容肆意彻底舒展开,顾霜枝像只猫一样跳下了床,弯下腰悉心整理起床上的照片,顺便提醒那位爷,“不早了,休息吧,明天再接着看。” 阮清言慢条斯理地帮她把照片整理好,等她说完晚安后正要离开,才笑着把人叫住:“等一下,好像还有件事没做。” 顾霜枝会意,乖乖爬上床,刚俯身下去,腰上就传来一股力量,把她带进天旋地转中。 短短一瞬间,两人就彻底换了个位置。 她憋红了脸,下意识想跑,却又被某人压得动弹不得。强行推开的话,又怕弄疼了他的伤口。反正他现在在她的眼里,就和一颗易爆的炸弹没区别。 只好半推半就地由着他享受高高在上的控制欲,配合他完成这个让人怦然心动的绵长的吻。 耳边传来一息轻笑,很苏很柔地,夺走了她的理智。 “别走了。”他抽空松开唇,人却没离开,“小丫头,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半夜溜进来查岗吗?” “你怎么知道……你没睡着吗?”她说得很小声,显然是心虚了。 阮清言不答反问:“深更半夜跑到我床边探我的呼吸,就是为了确认我是死是活?” “……”这姑娘有些凌乱了。 “你知不知道我就算没死,也可能被你吓死?” 她还真没想过…… 顾霜枝哭笑不得,也没好意思提天天做噩梦的事,只得先跟他求饶:“我错了,真错了,我保证今天不来了。不对,以后都不来了……” “不来了?”他的声音带着魅惑,温暖的呼吸落在她的侧脸,把她的耳廓瞬间变得通红。 顾霜枝心跳加速,几乎快缺氧了,听到自己越来越小的声音:“我……那……到底来,还是不来?” “很简单。”他提议,“不走就是了。” “……” ** 房间里只留下一盏床头灯,顾霜枝四肢僵硬,紧张地躺在阮清言的怀里,一动不敢动。 而他使坏似地轻笑一声,细细密密的吻渐次落在她的颈间,和耳垂。 旁边的姑娘总算放松了一些,甚至还有些配合和互动。最后被他吻得浑身发软,呼吸急促,像是快要化成一滩水。 他还想要更多,可一往下进行,顾然的脸就会从他脑袋里冒出来…… 这种莫名其妙的罪恶感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明天就要去提亲!必须!! 阮清言翻了个身,重新平躺下来,和她肩并肩。缓缓调整了会儿呼吸,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第65节 “怎么了?”顾霜枝茫然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没事,就是觉得有点……”他皱着眉头闭上眼,“心跳加速。” “……”她沉默了片刻,又言辞含糊地暗示道,“我们……还是慢慢来。” “嗯,不急。”他缓缓吐了口气,重新把她揽进怀里。 两人安安生生地躺了会儿,才恢复了平静。 “说说吧,为什么每天偷偷摸摸溜到我房间?真为了看我死没死?” “嗯……”她讪讪地答道,“自从发生你出事以后,我每天都一遍一遍反复梦到那天的画面。有时候会觉得,好像眼睛看不见也有好处,早知道就不做手术了……”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怪她口不择言:“别胡说,好不容易治好的。” 想起那画面,顾霜枝还是心惊胆战,“可我不想看见这些……” “那我呢?后悔看到我的样子吗?”阮清言的身体微微侧过来,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像能直接看进她的心里。 她不假思索,下意识摇了摇头。 阮清言又问:“即便每天早上醒来看到的,是我头发乱糟糟的狼狈样子,也不介意吗?” “不介意。”顾霜枝果断答道。 “这就对了。”他总算展开了盈然笑意,轻吻她的额头,试着像对待小朋友一样引导她,“我们的眼睛都一样,不可能永远只看到美好的东西,而避得开不好的。总不见得因为看到了可怕的东西,就不要眼睛了,对吗?” “唔……”她静静思考了起来。 阮清言又换了一种说法:“总不见得因为害怕我浑身是血的样子,就不要我了,对吗?那我也太可怜了些。” “对。”她终于被他说服,轻声表白,“你所有的样子……我都想亲眼看到。” “是吗?我……所有的样子?”他好像有点往歪处想了,一声清浅的笑在她耳边响起,“嗯……小枝放心,我所有的样子,你都会亲眼看到的。” 哪知道这姑娘没觉得被调戏了,反而不客气地提出:“真的吗?那我想看看你的伤口。” “……”阮清言自知开胸手术后留下的刀口很大,看着又吓人,怕她情绪接受不了,就一时没答应,“这个以后再给你看,好吗?” “为什么不能看?”说着,她居然就去试着掀他的上衣。 “别闹。”阮清言被她过分主动的行为弄得好笑,轻轻捉住她的小手,“你要看了,今天还得做噩梦。” 顾霜枝闻言,这才收回了手,心情复杂。 两人同时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阮清言想起了顾然提起的,她早在五年前就喜欢灰弭这件事。 而顾霜枝想起了阮艾莉递给她的钱包,里面装着他私自决定死后捐献眼球的证据。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叹息声同时在房间里响起。 ** 顾霜枝说自己既然睡不好,就该听点什么帮助睡眠的东西。于是这几天在网上下了一堆cv和歌手的数羊音频,抱着阮清言的电脑一首首听下去。 这位古风圈举足轻重的灰弭大神无奈地看着自家老婆从早到晚研究各种男人的声音,一个不高兴,也说要数羊。 于是花很久挑了适合的背景音乐,跑到书房去说要闭关录音。 可人家数羊是自带撩妹的技巧在数,他是很实诚地数羊,还没数满二十个,就把自己数睡着了。 直到顾霜枝敲门,问他怎么这么久,某人才迷迷糊糊地从桌上醒来。 第二次他不死心,又去问许致晟数羊有什么关键点,被对方当成深井冰,把电话给挂了。 不过机智的许致晟一挂电话,就跑去微博散播谣言了—— @小许的歌:听说有个白痴连数羊都不会,智商拙计。[蜡烛]@灰弭 阮清言被这位损友给气炸了,默默看了微博下的评论,清一色的几乎全是坐等灰弭数羊的。 小歪也幸灾乐祸地发私信来嘲讽他,顺带还教了他数羊的技巧:“你要想象一下,有千千万万个萌妹子在那一头等着被你撩,你得要多温柔有多温柔啊。” 他蹙了蹙眉,迅速回了句:“萌妹万千,我只撩一人。” “……滚吧你!” 不过小歪的话倒是提醒了阮清言,他要录数羊,是为了他家小丫头不被其他男人的声音抢走,而并不是为了撩妹。 既然如此……他为何不天天给她直播数羊,岂不是更省事? 于是,第二天的微博是这样的—— @灰弭:你要的数羊。[微笑]网页链接@小许的歌 评论区: “……是我的打开方式不对吗?” “什么鬼?为什么是狗叫声??” “这是哈士奇灰弭的数羊吗?好可爱哈哈哈哈哈!” “灰鸽你真是够了!!!” “何弃疗?” “我满心欢喜地点开后,整个人都懵逼了……” “……” ☆、chpater 61 ?这段日子,顾霜枝把灰弭接回了家。灰弭一见到两人就激动地扑过来,它大约是在许致晟家毫不节制地暴饮暴食,身体又圆了一圈,阮清言都不敢伸手接它了。 “怎么,想我了?”他穿着简单素净的居家服,高挑清瘦的身子半坐在客厅的餐桌边。 而灰弭正和顾霜枝玩得高兴,在沙发上上窜下跳的,根本没打算再搭理他。 “咔嚓!” “……” 那笨狗再次被吓得在家里暴走,直接窜到房间里去了。阮清言抱着相机笑,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顾霜枝责备似地瞥他一眼,实在是哭笑不得:“你老吓它干嘛啊……” 阮清言前一秒还在得意,下一秒就因为房里传来的动静而皱起了眉头。 两人有不祥的预感,一块往里赶。 果不起然,地板上零零散散铺了不少东西。而那罪魁祸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做错事,慢悠悠地走过来蹭了蹭主人的小腿。 “滚犊子。”阮清言嫌弃地躲开,“去阳台面壁思过。” 灰弭只好乖乖朝着他指的方向离开了,留下一地烂摊子给人收拾。 ** “这是……”顾霜枝从打翻的书里找到了一张相片。 上面的姑娘身着米白色毛呢大衣,背着和自己个子差不多大的古筝。秋风四起,黄叶翩翩,她的小拇指轻巧地勾起一缕发丝绕到耳后。 那时候的她,眼里只有深邃的虚无,瞧不出任何情绪。瘦弱的身影形单影只,在浓浓的秋意里显得那样和谐。 正要惊叹他摄影的才华,手里的照片就被易了主,被人小心拿在手上。 他说:“每次看到这张照片,都想回到那时候去抱抱你。” 她的眼底明明灭灭,因为他简单的一句话而惊起了波澜。 她还记得那天骤然降了温,□□在寒风中的手背有点凉。正在大礼堂外等于念的时候,前方忽然出现了某个声音,像扑面而来的一阵暖风。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如果冒犯到你的话,我可以删了。”她还清清楚楚地背得出他当时的话。 这世上有无数种声音,可唯独他的,独立于所有分类。 灰弭。 她的耳朵很灵,没半点疑惑,就肯定了来人的身份。 从未料想会有面对面和他说话的一天,顾霜枝回忆起来,觉得那天自己的表现真是不怎么好,好像还给他留下了不礼貌的印象。 现在想想,只觉得奇妙。他居然和她在一块,整理着房间架子上的小物件。然后习惯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嘱咐她别坐在地板上,当心着凉。 手心渐渐温热起来,仿佛当时那个茫然的姑娘也一并受到了安慰。顾霜枝点点头,乖乖从地上爬起来,不经意似地开口:“其实,当时我……” 客厅里响起了不合时宜的门铃声。 “我去开门。”阮清言莞尔。 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瞬间泄露,顾霜枝回过头,刚好看到转角处留下的最后一抹衣角。有些隐没在时光里错综复杂的故事,好像也不必急着一一揭晓答案。 反正他在这里,永远都会在。 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分享彼此的过去。 ** “爸,妈。”阮清言开了门,请两人进屋,“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望你们可怜的儿子?” “臭小子,我们又不是来看你的。”阮爸爸故意冷哼一声,一抬眼,刚好见到从房里出来的顾霜枝。 “小顾,我们是特地来看看你的。”阮妈妈忙笑着上前打招呼,直接把可怜的儿子抛之脑后。 阮清言无奈地看着顾霜枝被自家爸妈围着嘘寒问暖,又看看阳台上趴着围观的灰弭,觉得自个儿的处境和它挺像,莫名生出种同命相怜的感情来。 三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有说有笑,阮清言只好默默跟过去,像只被嫌弃的哈士奇一样坐在最边上围观。 “小顾,我们过来还想问问,你父母什么时候有空?”阮妈妈握住了她的手,欢喜之情不胜言语,“我们想约他们吃顿饭,谈谈婚事。” “婚事?”顾霜枝悄悄看了眼边上的阮清言,他也挺莫名的,明明还没来得及和家里说自己私定终生的事,他们倒自己上门来催婚了。 “小顾,我家这傻儿子脑子迟钝,不太会讲话,我就替他开口了吧。”阮妈妈说到这,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可一想这个让人操心的儿子,还是问了出口,“你愿不愿意……嫁到我们家来?我和他爸爸都很喜欢你,挺希望你能当我们家媳妇,好好管管这小子的。” 阮清言有话要说:“什么叫‘脑子迟钝,不会讲话’?妈,你净抹黑我。” 况且,求婚这事,他早就先下手为强了,哪能算迟钝呢? 第66节 “你妈说的没错。”一直微笑着没开口的阮爸爸说,“你要是聪明的话,会差点就一命呜呼吗?” 阮清言被二老抨击得无言以对,只得可怜兮兮得看着边上的姑娘。 她忍着笑,点头答应:“阿姨,你们决定就好,我没有意见。” “那太好了,这下我们可放心了。”阮妈妈高兴地看了看身边的丈夫。阮爸爸平时总是一脸严肃,今天却一直舒展着笑容。 ** “没人问问我的意见吗?”可怜的摄影师举起了手。 阮爸爸又是一声冷哼威胁道:“你敢有意见,就别想再拍照了!” “我又没说不结婚。”阮清言哭笑不得,握住了顾霜枝的手,向两人坦白,“其实我们商量过了,不办酒席,旅行结婚。” “不办酒席?!”阮妈妈讶异地看向顾霜枝,“小顾,真的吗?” 她红着脸,支支吾吾答道:“其实……嗯……也可以办……” “不办。”阮清言看出了她的迟疑,知道她能为自己家人作任何妥协。可他也太了解她的性格,她喜静,不擅与陌生人谈笑风生。他哪里舍得,让她有半点的不自在? 所以他佯装态度强硬,一把翻过她的手往下一按,没给她发言的机会,“听我的,不办。” 反正他不按常理出牌,是家里面谁都知道的事。 “嘿,你这孩子!”阮妈妈目光询问丈夫,“那我们那些亲戚朋友……?” “不办就不办吧,我们自己请人家吃顿饭就好了。”阮爸爸对这事倒是没什么坚持,“让他们玩儿去吧,不要紧。” 这事总算这么定了下来。 阮家父母走后,顾霜枝小声开口:“刚才……谢谢你。” “谢什么?”阮清言笑着俯身,刮了下她的鼻子,“结婚不是结给别人看的,对我来说,你开心最重要。” 她想起了阮妈妈刚才说他不会讲话,忽然就笑了出来。 “笑什么?我说真的。”他一脸认真,生怕被她取笑。 两个人一块窝在沙发上,聊起了未来的事,阮清言问:“你怕吗,结婚?” “有点……”顾霜枝坦白交代,“好像一切都是全新的,不知道要做什么,你呢?” 她还以为这位向来处变不惊的大摄影师又能说出些什么唬人的大道理,结果他只是垂下眸,清浅笑道:“我也是。” “……你也怕了?” “怕。不过,这是每个人必经的阶段,对吗?”他的眼底是温暖的一池清波,唇畔轻笑着,坦诚相告,“未来的事情我也算不准,可是一想到能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就会觉得很开心。” 顾霜枝点点头,其实她知道世事无常,而谁都预知不了将来。 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顺其自然。 ** 阮清言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只是这位扬言要照顾他的姑娘是怎么也回不了家了。 顾然的婚期在即,这天顾霜枝带着阮清言和家里人一块去试礼服。 期间聊起了婚礼的细节和流程,阮清言听得很仔细,主动请缨负责拍摄。 那婚庆公司的姑娘大约以为他们想省钱,尴尬地笑了一声:“先生,我们这里都是专业的摄影师。如果你们自己请熟人拍的话,是拍不出专业效果的。” 大家都笑了,没点破。 “我觉得好像太低了……”顾霜枝别别扭扭地从试衣间出来,双手不自在地把粉色抹胸礼服往上提。 “好漂亮啊~~”准新娘陆茜立刻迎了上去,拉着她转了一圈,“我们小枝身材好,这礼服撑得起来。” 顾然也点点头:“是不错。” 顾霜枝纠结的目光最终落到了淡定坐在沙发上阮清言,他放下了手里的咖啡,长腿一迈就到了她面前。 她刚才一出来就吸引了他的目光,只是他故作淡定的本领还算不错,只含着笑,摸了摸她的头顶答道:“别抢了新娘的风头,我们小枝还是穿低调一些好。” 此话一出,顾然和陆茜都了然了,这哪是怕小枝抢风头啊,这分明是不想自家姑娘穿太露给别人看啊。 陆茜笑着跟他打趣:“大摄影师,你不是留学回来的么?思想也这么保守?” “嗯……我承认。”阮清言苦笑着接受了指控,低下眸,温婉的目光似是在询问当事人的意见。 他知道他家姑娘内向,把决定权交给她,等于如了他自己的意。 果不其然,顾霜枝边提着抹胸边表示赞同:“我也觉得不太合适……” “嗯,乖。”大摄影师简洁明了地表达了他的满意,弯下腰拉过姑娘的手,往衣橱那边走,“我帮你挑。” “真受不了他们。”顾然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陆茜却蹙眉追问:“不对啊,为什么挑婚纱的时候,你就没嫌我穿得太少?” 顾然觉出了一丝危险的信号,被逼得节节后退,“那,都是你自己挑的,我总不能反对吧……” “可你看看人家啊。”陆茜气得跺脚,“小枝才露那么点,他男朋友就不乐意了。” 顾然冷哼一声:“他这是大男子主义!我妹妹爱穿什么穿什么,他管得着么~” 陆茜见状,反问一句:“那我也爱穿什么穿什么咯?” “你嘛……”顾然无路可退,干脆搂住了她的腰,俯身贴在她耳边轻声道,“在外随你,在家穿什么……得听我的。” ☆、chpater 62 ?阮清言还当真像模像样地带着顾霜枝一件件挑起礼服。 直到走到角落,两排高高的礼服中间,隔绝了外界的所有视线,他终于停下来。 他漆黑的眸子很亮,俯下身的时候,捋了一撮她的刘海掖到耳后,凑到她耳边交代了刚才没出口的答案:“小丫头,你真美。” 顾霜枝莞尔低头,悄悄抬眸看阮清言。为了配合她,他今天特地穿了身正装,这才是祸国殃民的真绝色吧…… “嗯?看什么呢?”磁性的声音低低地压下来,伴随而来的是嘴角上温柔的轻啄。 她现在已经熟练多了,顺势搂上了阮清言的脖子,可因为这个动作,抹胸的部分就空出了一块,礼服里出现些惹眼的阴影。 他无意间瞥见,觉得自己的反对是极正确的。这丫头看着清瘦娇小,可该有的都有……同床共枕了这么久,有时候还真是难把持。 顾霜枝没发现他边接吻边开小差,松开唇的时候,问他怎么脸红了。 阮清言没掩饰自己的心猿意马,轻声跟她自首:“我想了不太好的事情。” 那姑娘一头雾水:“什么事?” 他唇畔抿着笑,没回答。 “这件很好。”阮清言翻出一件款式复古的包肩欧式礼服,线条柔美修身,还把该遮的地方都遮了,“浅蓝色很适合你。” 顾霜枝乖乖听话,换了这套出来,连边上的助理姑娘都连连称赞:“这件礼服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呢,小姐,你男朋友眼光真好。” 另一个姑娘附和了一句:“长得也好帅!” 她羞涩地点了点头,迎上了来人的目光,这回他眼角笑意盈然,站在原地看着她款款走来,沉静的眸子透露出期待的微光。 顾然和陆茜相视一笑,没再多说什么。 自家这位让人操心的妹妹,总算找到了最适合的那身衣服。 ** 顾然的婚礼在秋天举行,婚礼前两周,阮清言应邀去美国领奖。 本想带着顾霜枝一块去,可这位曾经泪眼婆娑着说不要离开他的姑娘,竟摆了摆手就说要准备哥哥的婚礼,让他自己去。 阮大摄影师很受挫,捉住她正在收拾行李的手,放到自己腰后,就这么把人圈在怀里。 “小丫头,你就这么舍得?”他故意压低声音的时候,嗓音里总是带着些蛊惑人心的沙哑。 顾霜枝把脸贴紧他的胸口,软糯的语气十分无奈:“我也想陪你去,可实在分不开身……” 阮清言本就是和她开玩笑的,低下头去蹭蹭她的鼻尖,“我知道。” “那你领完奖就快点回来,不许留恋帝国主义的花花世界。”她佯装霸道,又嘱咐了一遍。 阮清言一听,轻声笑了:“当然,帝国主义那是镜花水月,哪有家里的香温玉软来得实在。” “少贫嘴。”顾霜枝笑着推开他,又去为他整理衣物。 恍然间想起去年圣诞前夕,他去欧洲前的那通电话。 实在是情况特殊,她第一次拨了他的号码。他在机场等着登机,颇有耐心地跟她闲聊了一会儿,就决定破例收小林当助理。 她一时兴起问起当时的事,阮清言也跟着回忆起来:“那时候没多想,只觉得你难得开口,逗逗你再答应,也无妨。” 顾霜枝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笑:“我记得我还祝你一路顺风了。” “对,说话也没个忌讳。”他想起这事,颇有秋后大算账的意思,蜷着的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子。 后来她恰好和念念一块听到了空难的新闻,吓得惊慌失措。 仔细想来,其实从一开始就将他放在了心上。不管他是陪自己度过了五年黑暗的歌手灰弭,还是一见面就爱逗她玩的摄影师阮清言。对他的依赖感,似乎总是来得异常自然。 ** 整理完行李,大约已是晚上十点多。顾霜枝洗了澡爬上床,侧躺着正对阮清言。把这个经常在世界各地跑的摄影师当小孩子似的,不厌其烦地交代了许多出门在外的注意事项。 “到酒店以后记得给我发个短信,注意安全,如果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记得第一时间去做医院检查。”她还是在意他挨的那两刀,尤其多提了几句,“要庆祝的话尽量别喝酒,对心脏不好……” “还有吗?”阮清言倒是耐心听她说完。 顾霜枝迟疑了会儿,又摇了摇头,“暂时没了,想到了再说。” 他这才舒展开了清朗的笑意,小心翼翼地张臂,把这个话多的小老太太从旁边捞起来放到自己身上趴着。 于是她干脆附耳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好像听多久都不会腻。 “灰弭。”她极少这样叫他,可每次出口,却都带着少有的温柔。 熟悉的声音真真切切地从胸腔传来:“嗯,我在。” “我想听你唱歌了。”喜欢了他的声音那么多年,终于有机会抓住真人,顾霜枝又怎么舍得放弃这样的大好福利。 第67节 阮清言倒是不推脱,“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只要是你唱的。” 他像是得到了极大的鼓励,脱口而出就是首舒缓的英文歌,电影《p.s.iloveyou》的插曲。 ijustwanttoseeyouwhenyou'reallalong ijustwanttocatchyouifican ijustwanttobetherewhenthemorninglightexplodes onyourfaceitradiates icannotescape iloveyoutilltheend …… i'mlostforwordsdon'ttellme causeallicansay'iloveyoutilltheend' iloveyoutilltheend …… 温柔的声线在安静的房间里缱绻地蔓延开来,他唱歌的时候,嘴角始终噙着笑,因此歌声也格外温暖。 整首歌以一句重复的“iloveyoutilltheend”收尾,他逐渐放慢速度,在唱完最后一句的时候,捏起她的下巴,轻轻含住了她的嘴唇。 最后那一句反复在她脑海里循环。 别告诉我言辞苍白,我想说的只有一句:我爱你至死不渝。 ** 宽厚的大手覆在了她纤瘦的腰间,细致的深吻夺走了她全部的呼吸。 因为缺氧,她的脸变得很红。 在即将投降的时候,他刚好松开了她的唇瓣,侧过脸,温热的双唇贴在她耳边轻声说:“iloveyoutilltheend” 这句话忽远忽近,恍若散在空气中一遍遍地复述着、重叠着。 漫长时光里经历的种种,瞬间在她眼前回放。那些看见的和看不见的掺杂在一起,像走马灯,转着转着,就把人转回了记忆最模糊的时候。 她快速眨了眨眼,睫毛根部蓦地湿润了。 阮清言紧张地托住她的脸颊,专注地观察她渐渐发红的眼睛,问她怎么了。 “这首歌很好听,可是,不吉利。”她的鼻子酸酸的,可能是联想到了自己的事,糅合在电影情节里,要哭不哭地一通倾诉,“男主角,从一开始就生病死了……” 阮清言这才松了口气,为自家姑娘多愁善感的属性而担忧。她那么努力才挣脱了黑暗,害怕失去,特别是得而复失,于她而言可能宁愿不要曾经得到过。 于是翻了个身,小心把她放到身下搂着。 “不要为我担心,世界上唯一能伤害我的,只有这个。”说着,他俯身下去,仿佛要用尽全部的耐心,动作温柔地亲吻起她眼睛的轮廓。还有眼角那一两颗不算饱满的泪水,咸的,苦的,都被他尽数吻去。他虔诚地,像是在为她一一驱逐前五年所有的苦楚。 顾霜枝睁开眼,正对上阮清言带着微笑的宠溺目光,他沉声说:“等我回来以后,结婚吧?” 她的心跳得很快,大脑也没反应过来,可就是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片刻后才明白自己答应了什么,又不确定地摇头。 “不愿意嫁给我吗?”阮清言摸了摸她的脸颊,“还是,要再等一等?” 顾霜枝支支吾吾着,说出了心结:“你上次也说,让我等你,后来就没回来……” “所以你觉得这句话就和电视剧里一样,一说出口就会挂掉?”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神色紧绷的小姑娘,觉得她杞人忧天的模样很好笑。可转念一想,她这样紧张兮兮,到底是为了自己。心头变得很轻很软,有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他不是很确定。可一经捕捉,就再没犹豫脱口而出:“我们明天领证。” “啊?”她从下往上,惊愕地看着他眼底闲适的笑意,“可你不是明天一早的飞机吗?” “改签到下午就行。”他已经开始临时改动起行程,“我们明天早点起来,先去你家拿户口本,好不好?” 顾霜枝懵了:“那你的户口本呢?” “……我妈说我可能随时需要,就放我这了。” 知子莫若母。 ** 第二天,顾霜枝在疲惫中醒来,伸懒腰的时候浑身酸软,脑袋空白了十秒钟,才想起了昨晚后来发生的事。 也怪她自己不好,非缠着阮清言要看手术的刀口,说既然决定了要领证,那她就有权利看他的身体。 谁知这句话偏就点燃了他眼底的火光,他笑得人畜无害,话语却暧昧不清:“so……viceversa?” 顾霜枝英文很差,没明白这话的意思,刚回过神就看到他自觉地解开了睡衣扣子。 长长的伤疤最先落在她的瞳孔里,原本光滑平整的皮肤,平白多了这么条触目惊心的口子,光是看着就让人体会到了那种切肤之痛。 她的手指轻轻沿着疤痕抚过,感受着那里的凹凸不平,小声问他:“还疼吗?” “不疼,就是被你挠得有点痒。”阮清言捉住她不安分的小手,放到唇边轻吻了一下,“那么……轮到我了?” 她还反应过来,睡裙的肩带就悄然滑落。他耐心的亲吻又渐次往下,转向令她陌生的感官。 顾霜枝只记得自己被吻得羞赧不已,又不忍心阻止他,只好任他予取予求。后来她在疼痛里呜咽出声,才惊醒已无路可退。艰难地把薄被子抽过来堆在身上,委委屈屈地要求关灯。 “你说了,关灯会怕。”他俯身下来,理去了落在她嘴角的长发,偏就因为这么个动作而害她更痛了。 她实在是脸皮薄,撒娇似地和他坚持:“我要关,一定要关。” “嗯,那听你的。”阮清言轻笑一声,大方同意了。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抱着她去关灯啊…… 醒来的时候阮清言已一切就绪,顺便做了个早餐等她起床。 两人目光触及的一瞬间,同时笑了出来。 顾霜枝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只是单纯觉得每天一醒来就能看到他的脸,真好。 就像他昨晚唱的那首歌——只愿每日晨曦在你的脸颊绽放之时,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我爱你至死不渝。 我爱你,至死不渝。 ☆、chpater 63 终章 ?领证的过程一切顺利,手续办妥后,顾霜枝翻看着手里的红色小本子。 两人穿着纯白色的衬衫,望着镜头的时候眉眼含笑,流露出自然的温馨。 “拍得很好。”阮大摄影师满意地笑着,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顾霜枝想起那个拍证件照的大叔,仍惊魂未定,“我还以为你刚才要去指点他拍照呢,他看上去可没什么耐心,万一你真这么做了,我们说不定会被赶出来。” “不会,我很自觉。”阮清言对此倒不怎么挑剔,弯下腰对她附耳轻声道,“反正随便他怎么拍,我家老婆都这么漂亮。” 她被说得脸红,讪讪地瞥了眼周围,生怕被同样领证的人取笑。 阮清言看出了她的窘迫,摸了摸她的脸,明知故问:“害羞了?” “你该走了。”顾霜枝低着头,郑重地把小本子收好。 “不急,还可以陪你吃个饭。”他牵着她的手,闲适地信步,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将来的事。 这样渐渐转凉的秋意,像极了两人初遇的那天。 “原来已经一年了……不对。”顾霜枝又修正了一下措辞,“原来才一年。” 好像有很多的感慨想说,可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就再没什么多余的思绪了。望着这个于她而言全新的城市和街道,生命从此刻开始步入全新的篇章。 结婚后第一顿午餐,因为他要赶行程而简单吃了附近的本帮菜。 还未到饭点,餐厅里只有稀松的两三桌人。老板拿菜单过来的时候,问他们是不是下课了。大约是两人穿着素净的白衬衫显得年轻,加上附近刚好有所大学,就被老板当成了大学生。 顾霜枝正想解释,就被边上的人笑着抢先开了口:“嗯,今天没课。”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真不错啊,大学生活。”老板自顾自陶醉了起来,“没课的时候可以约个会,看场电影什么的。对了,往前两条马路就有电影院,凭学生证买票半价。” “谢谢。”阮清言耐着性子和老板闲聊着,顾霜枝托起下巴悄悄观察他。似乎时光格外眷顾他,在经历了那么多年的风霜后,还能留给他这样清澈温婉的眸。 老板看这两年轻人顺眼,就额外送了他们一道清炒虾仁。 两人吃着普通的家常菜,时不时交换一个蜜里调油的眼神,热恋的青涩模样倒更让人觉得像学生情侣了。 “如果不是赶行程的话,还真想陪你一块看场电影。”阮清言遗憾地看了看难得放晴的天,“我记得你眼睛好了以后,我从来没有陪你看过。” “以后有的是机会。”顾霜枝说完,就开始赶人了,“你再不走,飞机就走了。” 他苦笑着撇了撇嘴,在人潮拥挤的街头把她拥入怀中。 “舍不得走了。”他低下头,声音低沉而润泽,很快就被周遭的喧哗冲散。 顾霜枝也低着头,轻声和他说,也像是在告诉自己:“就五天而已,很快的。” 结果是新婚的第一天,她就得独守空房。 在两人共同的小家里捣腾了会儿清洁工作,又带灰弭散了步。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给自己做了顿简餐,就开始对着空房子发呆,想他的事。为他准备的衣服是否妥帖,他在国外都爱吃什么,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中了他的毒。 可即便是毒,也是甜蜜的,伴着热切的期待。 ** 一万多公里外的大洋彼岸,华人摄影师yan的作品一出现在大屏幕上,台下就响起了阵阵掌声。 “在座有不少是我的前辈,其中有一些曾经指导过我,给过我不少帮助和鼓励,真心感谢各位。”阮清言一手握着奖杯,微笑着点头致谢,用一口流利好听的英语说,“其实我从小到大都认为,有些画面,只有用照片才能永远记录下来。所以我选择拿起了相机,从事摄影行业。” 他简单交代了入行的初衷,又说:“可换个角度想想,如果回到最原始的年代,或是手边刚好没有相机呢?” 聚光灯下万众瞩目的摄影师抬手,食指点了点眼睛的位置,“我们可以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欣赏一会儿这个世界,通过眼睛,记到心里面。我想,这样或许能保存得更久。” 台下的观众都为他这番言论而诧异,互相交头接耳的时候,台上的阮清言又开口了:“刚入行的时候就听过richardavedon的经典名言,‘所有照片都是准确的,却没有一张是真相。’当时我茫然摸索了许久,花了很多时间,研究镜头和技巧,那些关于好作品的条条框框。可后来发现,越是深入研究,就越是远离所谓的真相。” “选择摄影,是我一生中做过最正确的选择之一。可如果有一天我永远放下了相机,我也不会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因为……”馆内一片寂静,唯有那清冽的声音还在继续,“因为,对我而言,真相已经在这里。” 他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第68节 全场掌声此起彼伏,他礼貌地站直,向台下鞠了个躬。想下台的时候,又被美女主持叫住问了最后一个问题:“yan,大家都说,您这一年来的作品似乎都开始出现了强烈的感情.色彩。可不可以透露一下,您灵感的来源?” 阮清言微怔,很快又淡淡地笑了,接过话筒,回答简洁明了:“我想,可能源于我的太太。” 照这观众们的惊呼声,主持人是铁定不会放他走了,继续追问道:“谈谈您的太太吧?yan,我想大家对这个应该都很有兴趣。” 唇畔抿起一抹弧度,他坦然回答:“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 主持人瞪大了眼:“就这么简单?” “对,她是个就这么简单的可爱女孩。” “……” ** 下台后,左右的朋友凑过来和他聊天:“yan,你结婚的事,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阮清言没想到下了台还得接受拷问,只好老老实实回答:“刚结的,还没来得及告诉大家。” “这下不用一个个告知了,全世界都知道咯。”老朋友笑道,“什么时候带来给我们看看?” “会有机会的。”他莞尔应付着闲聊,心思却飞到了遥远的家里。 他开始无休止地想她。 心里不免庆幸起来,倘若去年深秋,他未曾拿起手里的相机拍了那张照片。那么此时此刻,他是不是仍日复一日地过着计划内的生活? 手机里不断地有消息涌入,最先看到的是阮艾莉的短讯:“恭喜。” 大约是国内新闻有了实时的推送,只是不知道她指的是得奖还是结婚的事。 再然后是许致晟一贯的怨妇语气:“你小子就这么偷摸着把自己嫁出去了?请客的事,到底能不能自觉点啊!” 阮清言笑了,没回,迅速往下翻,终于找到了某个姑娘刚起床时发来的消息:“颁奖开始了吗?今天牙好疼,好像是智齿发炎(t_t)” 身边老朋友的声音还在继续,说起他们共同的其他朋友,如今谁转了行,谁还在坚持,谁去了哪里,谁没了音讯。 时间的脚步一刻不停,谁都早不是当初的模样了。他记得当时总说自己不需要爱情,可如今却偏偏最是深陷其中。 “一会儿去哪个酒吧?”颁奖典礼接近尾声的时候,旁边有人顶了顶他的手肘,“yan,你好久没回来了,这次多待几天?” “不了。”阮清言笑了笑,“我得回家了,我太太牙疼。” “……” 离开会场的时候,阮清言下意识闭上了眼,感受着世界的呼吸。异国的城市里车水马龙,竟也慢慢出现了熟稔的气息。 他从不曾料想会有今日的美好。 ** 顾霜枝闲来无事逛微博,又发现自己多了几千条@,不用点开就知道,必定是他又有了什么动作。 果不其然,是他在离开那天下午发的,一条未经处理和修饰的,用手机录的语音。 @灰弭:[爱心]网页链接@手机用户2783824303 顾霜枝点开链接,手机里传来他熟悉的声音,还有背景里机场的广播。他念了一段朱生豪的情书,因为是在公共场合,他的语气稀松寻常,像是在和电话那头的恋人细语倾诉—— “我只愿凭着这一点灵感的想通,时时带给彼此以慰藉。像流星的光辉,照耀我疲惫的梦寐。永远存在一个安慰,纵然在别离的时候。” 最后,他的声音顿了顿,轻笑着念道:“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那样带着幸福的温醇嗓音,轻而易举就感染到了听的人。评论里齐刷刷的都是“少女心爆炸”的尖叫,还有几个恶趣味的@了小许,呼唤他来拆cp。 顾霜枝抱着手机平躺在床上,一遍遍地反复听着,他离开前送她的礼物。 她记得高三失明后那段日子,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见,想尽方法逃避着没有光明的未来。梦想的学校,和那个年少时让她动心的人,所有美好的规划都骤然被抽空。那时候无意间按到了什么,手机开始自动播放起网络电台。 摸索着想要关掉的时候,她听到一个声音,和今时今日的这条语音一样,音色清澈有质感,内容很简单,大致是祝今年高考的同学能考到理想的大学。 那时候他还不是那么有名,唱过的歌用一只手就数得过来。主持人问了他很多刁钻古怪的问题,他都耐着性子一一回答,言辞间却也不失幽默。 后来他被追问起感情经历,这个貌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古风歌手说了一句话,她至今仍记忆犹新。 “我不是个容易交心的人,爱情对我来说,只可能是概率极小的意外。” 不知怎么的,她就为陌生人的这么句凉薄的话哭了很久。 后来电台里播放起他的《时倾城》,曲子到间奏的时候,那个清冷的声音再度出现,念了一句剧情的对白。 “倾城,当我有一天选择归来的时候,你该知道,你是唯一的那个理由。” (全文完)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