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恋人之眷眷浮生》 第1章 白色恋人之《眷眷浮生》 作者:夜遥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正文] 第1章 爱恨交织而已。太简单了啊?以后再补吧。 第2章 休完年假回来的第一天,于夏晚就对着坐在她面前的赵汉卿瞪起了眼睛:“你这个财务经理是怎么当的?怎么早没发现这个问题?”赵汉卿嘿嘿一笑,神情倒看不出有多紧张:“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不,要不出这个事儿,哪能显得出你于大会计师的能耐啊!怎么样,算兄弟求你一把。”于夏晚又瞪瞪眼,抓起桌上的材料翻阅着,摇头叹道:“赵汉卿,不是我说你,这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和尚头上的蚤子,明摆着的几百万的税款,你倒是叫我怎么帮你。” “八百万企业所得税,加上罚款还有滞纳金,连头带尾一千五百多万。夏晚,兄弟也不难为你,你只要帮着把罚款和滞纳金免了,这八百万的税我认缴,行不行?”夏晚放下材料,看着赵汉卿:“赵汉卿,咱们话说在明处,我帮你去协调是可以,可能不能协调下来就另说了。还有,若是办成了这事儿,你们公司的咨询费明年……”“涨涨涨,涨还不成吗?”赵汉卿眯起眼睛笑笑,“只要是办成了事,价码你随便说,我保证连眼都不带眨一下的!”夏晚点点头:“那好,我这就去给你找人。不过赵汉卿,你们那么大的公司有财有势,这种事犯得着来麻烦我这个小会计吗?叫你们老总打几个电话约人家吃两顿饭不就都能搞定?” “我就乐意来麻烦你。”赵汉卿趴在于夏晚的办公桌上朝她凑近点儿:“谁让咱们是同学呢,夏晚?”于夏晚拎起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抵在赵汉卿的肩头把他推远:“我上辈子缺德事儿做多了活该这辈子有你这种同学。对了,蕾蕾托我跟你说一声,她看上你们公司新开发的楼盘了,想在那儿买房子,找你打个折。”“行啊,这还不是一句话!”赵汉卿笑着坐回椅中,两条手臂搭在椅把上,修长手指交握在一起,“你呢,想不想买房子?”“我有地方住,而且没钱,暂不想买。你们公司想赚我的钱,拜托多等几年。” “好心让狼叼了。别说老同学不照应你,这回新开的楼盘套型不错,装修也很上档次,趁我现在还能拿到内部价,你也弄一套怎么样?我都想好了,咱俩买个门对门,将来万一有什么想法了就把墙打通变成一套房子,多省事儿。”“嗯。”于夏晚戴上眼睛,“也是,再将来万一又有什么想法了就把墙再填回去,更省事儿。” 赵汉卿哈哈笑着顺手抄起薄薄的资料夹往于夏晚头上轻轻一拍:“你这种女人一没良心二没眼光,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啊,你要把握住机会。”“象你这种极品男人一旦跨进婚姻的坟墓还不知得伤了多少妙龄少女的芳心?我不做那缺德事,你该干嘛干嘛去吧。”“得了,缺德事留给我做,你于大会计师忙你的正事儿吧。”于夏晚点头笑着看赵汉卿摆出依依不舍的姿态来离开了她的办公室,长出一口气,拿起电话拨通号码,用自己都觉得有些腻歪的语调轻柔地说:“王副局长吗?你好,我是华兴事务所的小于呀!怎么样,最近忙吗……”######“酒真不是个好东西。”车后座的于夏晚蹬掉高跟鞋,躺倒在了座椅上一声哀叹,开车的赵汉卿从反光镜里瞄了瞄她:“还行,知道说这话说明还没醉糊涂。”“还有脸说风凉话!我遭这么大罪是为的谁?”于夏晚抄起高跟鞋往驾驶座丢去,赵汉卿哎哎叫着把鞋子又扔了回来:“我正开车着呢,你注意点儿安全!”于夏晚躺着只觉得胸臆间更加滞闷,便一翻身又坐起来,按低车窗把头伸出去吹风。 这两年酒量锻炼得算不错了,酒桌上的小招数也学了不少,今天晚上连倒带偷带糊弄硬是消灭了一瓶五粮液,实打实灌进肚里的不会少于六两。于夏晚扯开脑后的发夹,随意用手趴拉趴拉头发,把下巴放在车窗上。从黑暗虚空中吹来的风不仅能撩动头发,也能撩动心思,尤其是一些压在心底深处许久不敢触碰的心思。赵汉卿又瞄她一眼:“怎么样,难受吗?”“开你的车,我还挺得住。”“你说你一个女人住那么远的地方多不方便?虽说是高级别墅区,可一个人要那么大房子干什么?依我说不如早点儿把它卖了在城里换一套,逛个街约个会啥的也方便。”“住惯了,不想换。”车离开大路往右拐,驶进了幽静的别墅区,于夏晚的房子在小区最东头的山坡下,一幢双联别墅的东边一间。“还是想在周围邻居里头钓个金龟婿?嘿嘿。”赵汉卿下来打开后车门,于夏晚正满座儿摸鞋子套在脚上。“钓你个头。哎我说赵汉卿,上回跟你说的咨询费……”“又来了不是?我不都答应你了么,给!肯定给!”“你的话我听着就不磁实,别给我耍嘴皮子功夫,要给就快,明天就把支票带来!” 赵汉卿好笑地把手撑在车门上堵着于夏晚的路:“什么叫我的话听着就不磁实?于夏晚,你可得把话给我讲明白喽。”于夏晚伸手推开他,歪歪斜斜地跨出车门在包里翻钥匙:“还要我说?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自己还不清楚?”“我?我不就是一个痴情却屡被无情负的可怜人?”赵汉卿见于夏晚几次都没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笑着一手扶住她一手帮她拧开大门,“你细数数,我被你拒绝多少次了?我这颗心啊,早被打击得拔凉拔凉的了!”于夏晚拦住想要跟进屋来的赵汉卿:“到你那些红颜知已跟前去寻找温暖拯救你那颗拔凉拔凉的心吧,太晚了,恕不远送。”赵汉卿抵住门,嘻皮笑脸地说:“反正已经凉透了不怕你泼冷水。夏晚,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肯给我一次机会吗?”于夏晚打个酒嗝,眨了眨眼睛,门廊昏黄的灯光下,赵汉卿的眼光有一刻看起来十分明亮。她朝他做个鬼脸,坚决地把他推开,砰地一声关上大门。第二天刚进办公室,助理沈元熙就笑眯眯地敲开了于夏晚的门:“于姐,孙总有请。” 于夏晚放下包,把车钥匙丢在桌上:“什么事?”“好事儿呗。今天一开门就有天宇公司的人送了张支票来,老孙头一看就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于姐,中午有没有大餐吃可就全看你的了!”于夏晚做了个ok的手势,笑着敲开了孙琨的门。 孙琨是于夏晚和赵汉卿的学长,大学毕业后就进了当地最大的一间会计师事务所从助理干到业务经理。手上有了充足的人脉后及时撤出,拉了于夏晚等当年的几个同学另起炉灶,几年经营下来他们这间事务所规模虽不大却有了长足发展,手上有不少过硬的业务。果然孙琨一见于夏晚脸上就堆满了笑:“好你个于夏晚,不声不响放了个卫星,怎么着长本事了,瞒我瞒到现在,想给我个惊喜是不是?”于夏晚坐下来:“还不都是孙总你栽培有方!对了,赵汉卿送了多少钱过来?” 孙琨把支票在她眼前晃一晃:“八十万。比去年整多了五十万。”于夏晚一愣:“怎么这么多?我还准备着跟他开口要五十万,他小子什么时候变这么大方?” “不会是娉礼吧!”孙琨跟他们都很熟,这几年也跟着赵汉卿后头敲于夏晚的边鼓。于夏晚接过支票皱眉看看:“老孙,我怎么总觉得这回的事情有点蹊跷,你说按照赵汉卿的业务水平不可能发现不了这种问题,他怎么会让我们事务所占了这么大一便宜?”“什么问题?我还没细看。”“就是天宇公司前段时间收购的一间国有房地产开发公司几年前的固定资产评估增值,提取的折旧在税前列支。最近这不正在税务局办注销手续的时候给查了出来。”孙琨笑笑:“这还真不是赵汉卿的水准。这种问题应该在收购之前就全部解决的。” “我也是这么想。”孙琨摆摆手:“管它的!夏晚,反正我们收钱办事,并不是无功受禄,这也是你的劳动所得。跟我们帮天宇公司挽回的损失比起来,这五十万也只不过是个零头。你别想太多,赵汉卿那小子肠子拐几道弯我都知道,他这两年挂了个财务经理的头衔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不学习不进步,这回只怕是一时疏忽,改天要好好敲打敲打他。”夏晚点点头:“那好。我先回办公室了。”她站起来又坐下,“老孙,我来的时候可肩负着革命同志们的重托呢,怎么样,中午你请客还是我请客?”“自然是我,自然是我!”孙琨朝她瞪瞪眼,“你就跟着起哄吧!”周末在家的时候于夏晚总是睡到中午才起床。现在虽说不象开头那两年忙得连家都没功夫回,可到底是快三十岁的女人了,精力跟大学刚刚毕业的时候不能比,一个星期忙碌下来就指望着周末给透支的身体充充电。于夏晚的家有三层,将近三百个平方,所有的装修都是她一手设计操持的,每个房间都有自己的风格,就连顶上的阁楼也颇费了一番心思装修成一间小书房,留着一个人静静地看看书写点儿东西。可现在除了她日常活动的客厅厨房卫生间和卧室,其实的房门都紧紧关着,隔上半个月才打开来透透气。握着杯咖啡夹着本书,于夏晚趿拉着拖鞋走进门外那片占地约五百个平方的花园。当初买这幢别墅就是看中了它靠山的位置,原本花园只有二百多个平方,可是把山坡上的杂树全部清理整饬之后,花园面积扩大了一倍。 第2章 山坡底下几株香樟树,树边用粗粗的实木搭了个秋千架,于夏晚最喜欢坐在这上头边喝咖啡边看书。反正隔壁没人住,于夏晚放心地把客厅里的音响声音开大,听着远远传来的音乐声,适意地往秋千上一靠,她眯起眼睛长出了一口气。刚看了没几页纸就听见外头甬道上有汽车的声音。这个时候谁会来找她?赵汉卿还是朱蕾?夏晚抬头看过去,是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远远看起来车型很气派。那车拐了一个弯并没有停在她家门口,而是直接驶进了隔壁人家的车库。这么说隔壁有人住了?她扭头看了看隔壁,果然二楼的窗户是开着的,白色的窗帘被风吹得一荡一荡。于夏晚意识到自己只穿着件邋塌的格子睡裙就在外头晃荡,便端着杯子捧起书又快步走回了屋。朱蕾在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打电话给于夏晚,硬是把她薅出了门。朱蕾也是于夏晚的大学,有时候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善于交朋友,这么多年转来转去身边始终是那几个同学。朱蕾的命比较好,家里有钱,在大学里谈了个门当户对的男朋友,一毕业就幸福地做了八月新娘,于夏晚还在做着将近三十岁的剩女,她已经是一对双胞龙凤胎的母亲了。“你怎么舍得丢下家里那对祖宗出来骚扰我的?”周末的晚上停车是最头疼的事情,东转西转一大圈好不容易安顿好再跑到约定的地方,已经尽了二十分钟。朱蕾二话不说上来一个白眼:“每回都迟到,不带你这样的哈!”于夏晚上去做势蹲了一个万福,嘻笑道:“才迟了一小会儿而已,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奴婢这一回嘛!”朱蕾鼻孔朝天:“看在你快三十岁还没嫁出去的份上,本宫姑且放你一马,就先革了一个月的银米。”“你个资本家,这么恶毒!”于夏晚哈哈笑着上去搔朱蕾的痒,朱蕾一边笑一边沉脸挡住:“打住打住,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两个人说笑着走进商场。于夏晚是工薪家庭出身,现在虽说收入颇丰可还是没养成大手大脚化钱的习惯,朱蕾则管不了那么多,有用的没用的每回都买上一大堆。两人径直来到了六楼童装部,看着朱蕾给自己的一对儿女精心挑衣服的样子,于夏晚心里也觉得生出了一丝柔情。买了两套衣服,又下到四楼男装部,朱蕾去取了丈夫修改的西服,一边等小姐去结账一边说:“这个牌子的西服都是手工制作的,价格也算合理,我有贵宾卡还能再打个八八折,怎么样,给赵汉卿捎上一套?” “给他捎衣服干什么?他又不缺衣服穿。”“他是不缺衣服穿,可你缺个男朋友啊亲爱的!”朱蕾一点儿不给面子,当着销售小姐的面就大大咧咧地说于夏晚暗暗捣她一下:“我就是再缺也看不上他那样儿的,别污辱我的品味了!” “装,再装!”朱蕾从鼻子里哼一声,接过小姐递过来的发票和衣服,“别怪我不提醒你啊,某人再过两年可就是奔四的人了,现在可不是这山望着那山高的时候,有赵汉卿这样的算不错了,你得过且过吧。”“什么得过且过,我又不是寒号鸟。”“现在还有个赵汉卿跟在你屁股后头,再过过我看你就真的只能自己一个人干号了。” 于夏晚好气又好笑地打朱蕾一下:“赵汉卿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这么帮着他说话?” 朱蕾嘿嘿笑:“可不是,又让你看出来了。他答应卖房子的时候给我打折,每平方便宜五百块,我能省小十万块钱呢。”“你就这么眼皮子浅?”于夏晚挤眼哧笑,“十万块钱还不够你买块手表的,这么就被他收买啦?”“也不能这么说,现在有家有业的,我也得省着点儿花不是?苍蝇爪子也有肉,能省得省吧。” 于夏晚拎过衣袋往电梯走,朱蕾跟上来:“说真的亲爱的,你真看不上赵汉卿?他就是得瑟了点儿,别的也没什么大毛病,你也忒挑剔了。还是……另有所图?谁啊,看上谁啦?” 于夏晚扭头朝她呲牙:“我啊,我倒真是看上一个男人。”“谁?谁啊?”“我看上你家杜明衡了,怎么样,要不咱来个二女共侍一夫?”于夏晚皮笑肉不笑,朱蕾不吃她这一套:“好说好说。姐妹如手足老公如衣服,你看上了就尽管去勾引,最好让我捉奸在床,我轰轰烈烈跟他打一场离婚官司把所有的家产谋夺到手,到时候你得人我得财,咱们两不干碍!” 正说得热闹于夏晚手机响了,她从包里拿出手机一看号码正是杜明衡,便笑着朝朱蕾晃晃手机:“看吧,真被你捉到了,你家亲爱的明衡给我打电话呢!”按下接通键,杜明衡有些焦急地问:“夏晚,蕾蕾是不是跟你在一块儿?” “是啊!”于夏晚了然的笑:“她该不是又没听见电话响吧。”一句话提醒了朱蕾,从包里翻出手机一看有七个未接电话,她接过于夏晚递来的手机:“怎么,找我有什么事?” 于夏晚看朱蕾的脸陡然变色,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啦蕾蕾,出什么事啦?” 朱蕾慌忙收线把手机还给于夏晚:“我得赶快走了,妙妙的腿让水烫着了,正在医院呢。” 于夏晚一听也急了:“严不严重?哪家医院?肖肖呢,他没事儿吧。”两个女人冲到停车场各自取了车开到市立儿童医院,穿过闹哄哄的大厅冲到急诊室,一边的观察室里杜明衡正抱着哭闹不止的女儿在安抚。朱蕾跑到女儿身边接过来,紧张地上下审视:“烫着哪儿啦?啊?”杜明衡向跟着来的于夏晚点点头:“小腿上烫着了一块儿,已经包扎好了。”朱蕾心疼死了,抱着女儿轻声安慰:“妙妙勇敢,妈妈在这儿。”护士拿着一包药进来:“杜惟妙?这是口服的消炎药,一天三次一次一袋,用温水冲服。回家以后伤口千万不要沾水,明天再来换药。”离开医院,他们夫妻两个和保姆一起抱着孩子回家去了。于夏晚进了车才发现刚才拎着的西服和童装都丢在了自己车上。电话又响,这回是赵汉卿。反正出来了,于夏晚便答应了赵汉卿晚上共进晚餐的邀请。约的地方是在一间叫云顶的餐厅,餐厅在某五十层大厦的楼顶。赵汉卿已经到了,挑了个视野很好的位置,正对着一城繁星样的灯火,远远还能看见江面上的桥。“我又不是请不起你,每回都吃这个,你还没吃够?”按着赵汉卿的话说,于夏晚是个有些偏执的人,每回到餐厅里点的都是一份最便宜的铁板牛柳饭。于夏晚一边吃一边摇头笑:“没吃够,我最喜欢吃这个了。”赵汉卿无奈地笑笑,端起手中的杯子递给她:“红葡萄酒配铁板牛柳饭,这倒别致。” 于夏晚不解风情地推开:“有可乐吗?我不爱喝这个,酸不溜叽苦不拉兮的怪味儿。” “于夏晚,我真没法儿说你。”赵汉卿抿了一口酒,把脸转向窗外的夜景。 他看得有点久,于夏晚咽下一块滑嫩的牛柳,顺着赵汉卿的视线往外看:“我说,你看什么呢这么出神?”赵汉卿没有转回头来,他静静看着,轻声说道:“我觉得,从这个位置看下去,虽然自己高高在上,却有一种沉没的感觉。”于夏晚伸手在他面前招招:“说什么呢,听不懂。”赵汉卿回过神来也抿嘴笑:“说实话我也不懂,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我听来的。” “谁这么有哲理?”“公司的大老板。”“看不出来!就他那样的?还真没看出来。”“不是他。是真正的大老板,昨天刚从美国过来,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新宇集团的总经理秦捷。”于夏晚笑得有点噎,灌一口可乐冲下去:“没听说过。”“人家就那么出息,年纪比你我还轻就能说出这么富有哲理的话,于夏晚,你就光知道喝可乐光知道气我,你惭愧不惭愧?”于夏晚放下可乐,转脸看向窗外。沉没的感觉?他已经知道什么叫沉没的感觉了吗。~~~~~~~~~~~~~~~~~~~~~~~周而复始的星期一,周而复始的工作,周而复始的忙碌。于夏晚休假的时候孙琨接到一个大案子,某国有大形仓储企业改制审计。这个案子虽然收费不高,却是市政府某厅局下属企业改制的第一家,要是合作得愉快,后头跟着来的改制审计业务怕不要让孙琨数钱数到手抽筋,所以孙总同志亲临第一线督战。于夏晚正好手头没事,被安排负责这项工作。她带着几名同事忙了整整三天,第四天临近午餐的时候接到孙总的电话,说天宇公司新拟定的投资计划有些财税方面的问题想向他们咨询一下。放下孙琨的电话于夏晚又给赵汉卿打了一个。“我是你们的财务顾问,拜托你以后有事直接跟我联系好不好?”赵汉卿笑得无辜:“好心没好报了不是?我给老孙打电话可是说了你一大通好话,让他意识到你的重要地位。”“去你的。说正经事,咨询什么事儿?要我什么时候到?”赵汉卿沉吟了一会儿:“现在也是午饭时间了,要不我马上来接你。”“算了,我手边还有点事儿没了,这样吧,下午上班的时候我直接到你们公司去吧。” “那也行。”投资计划?周末一起吃饭的时候怎么没听他说有什么投资计划?于夏晚想着,站起来跟同事一起去吃午饭。天宇公司是本地数一数二的房地产开发企业,当然办公大楼也十分气派。坐电梯上到十五楼财务部,于夏晚熟门熟路地敲了设赵汉卿的门。赵汉卿已经虚席以待,桌上也泡好了于夏晚惯喝的咖啡。 “什么投资计划?说来听听。”于夏晚把包放下,拿出记事簿和笔看着赵汉卿,赵汉卿笑笑:“别一上来就这么认真的架势,也不是什么成熟的计划,只是有点儿打算。” 第3章 “什么样的打算。”“我们公司新近看上一块地,想买来开发一个高档楼盘,问问你的意见。” “老兄!”于夏晚转转手上的笔,“我是你们的财务顾问,并不是投资顾问,我没意见。” “可是这块地就位于你现在审计的仓储公司。”于夏晚抬起眉毛:“你什么意思?”赵汉卿把咖啡往她的方向推了推:“这个……我们和仓储公司的现任领导已经有了意向,一旦改制成功他就把土地转让给我们公司。只不过他提了点小小的要求,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想跟你商量商量。”“你们公司的经营手段我不想讨论。”于夏晚合上记事簿,“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那边儿还有活要干。”“先别急,夏晚。”赵汉卿笑着看她,“你听我把话说完。”“快点儿说。”“你知道的,这次他们公司改制由你们事务所审计,你审出多少他就得出多少钱,说起来好听是国有企业,其实不过一个烂摊子,帐面上也都是些不良资产。”于夏晚挑起眉毛看他:“你这些话对老孙说过没有?”赵汉卿笑而不语,于夏晚轻声笑了笑:“赵汉卿,你什么时候把我的职业操守也拿出来当成你们公司做生意的筹码了?”“夏晚……”“这话只当我没听到过。赵汉卿,你另想别的办法吧。”“夏晚,你听我说。”赵汉卿见于夏晚仿佛是动了怒,急忙绕过办公桌拉住她的手,“我也就是那么一说,听不听还不全在你,至于跟我生气吗?”“是不至于。”于夏晚抽回手来低头收拾东西。“夏晚。你是知道我的,我绝不会为了任何事情牺牲你的利益,你要相信我。” 于夏晚扣上包,抬起头来:“我先走了,如果有别的事咨询请打我手机,我二十四小时开机。” “夏晚。”于夏晚没理他,径直出了办公室进了下行的电梯。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于夏晚看着不停跳动的鲜红色数字屏。十五,十四,十三,十二…… 叮的一声电梯到一楼,于夏晚长出一口气跨出轿厢门,往左转就是天宇大厦高大富丽的大堂。 一群人刚进转门向电梯走来。于夏晚穿着板正的黑色套装,拎着黑色装资料的大皮包,脸上还有一点僵硬的神色,突然就看见了秦捷。秦捷显然也看见了她,却没有露出一丝两个人认识的表情,就从她身边走过去,停在了离她不远的电梯门前。他的个子什么时候也长得这么高大了?于夏晚只觉得一个寒浸从心底里打上来,两只胳臂上的毛孔触电一样耸起。她想回过头去再仔细看一眼,为什么她有种错觉,刚刚走过去的不是秦捷,而是秦浩?#####一个下午她都有些昏昏谔谔。沈元熙看她脸色不对,几次提出来让她早点儿回去,于夏晚都婉言谢绝,直到晚上九点多钟加完班才开车回家。老远就看到邻居家里的灯光。于夏晚还真有点不适应,她愣愣地站在自家门口朝二楼那扇亮着灯的窗看了好一会儿,慢慢拧开门,也不开灯,踢掉鞋子光脚走到沙发倒头躺下。 一个秦捷已经让她手足无措,要是秦浩来了,她会变成什么样?和五年前一样除了哭还是哭,让自己陷入最卑微最可怜的境地?沉没的感觉。姓秦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她听着都觉得别扭。他们最擅长的不就是生生把活人按进绝望的深潭里,再看着她挣扎着慢慢淹死?#####于夏晚一夜无眠,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赶到仓储公司坐在了办公桌前。 忙活了一个星期结束了现场的工作,杀回办公室又连加了几天的班,把审计报告的初稿交到了孙琨的手上。孙琨翻开大致一看,迟疑着抬头看于夏晚:“夏晚,你这……”于夏晚在不违背自己职业操守的前提下还是尽量如了赵汉卿的意。她朝孙琨点点头:“你先看着,我出去了。”孙琨有些讪讪地哎了一声:“夏晚,这个……也忙了这么些天了,要不今天就早点儿回去休息休息?”“还有一摊子事儿。”于夏晚其实并没有那么清高,这一行做久了,什么时候该妥协她拿捏得很准。好几天没按时下班了,于夏晚打算趁着有空到朱蕾家去看看那一对宝贝。杜惟妙、杜惟肖。这个名字还是她当时给起的呢,想想颇为得意。拐到附近商场儿童部买了两样玩具,男孩是一个停车场的模型,女孩是万变不离其宗的布娃娃。两样东西都不重,可都很占地方,尤其是停车场模型,方方正正一个大盒子,抱着嫌宽拎着嫌长,好不容易鼓捣下楼,于夏晚才发现自己的失策。她那辆别克的两厢hrv没有后备厢,这么大一玩艺也塞不到车门里去,这可怎么是好。旁边有喇叭响,看过去是坐在车里朝着她坏笑的赵汉卿:“怎么啦?要不要帮忙?” “还是你的车舒服。”于夏晚双手抱胸,看着赵汉卿把盒子放进后备厢。 “我不光车舒服,人也舒服啊!”赵汉卿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坐我车先去,一会儿送你回来拿车。”“算了,跑来跑去的麻烦,咱们各开各车吧。”在朱蕾的盛情挽留下,两人留下吃了晚饭。妙妙的烫伤已经结痂,小东西好了伤疤忘了痛,又满屋子乱窜了。吃完饭又聊了一会儿已经八点半,到小孩子的上床时间了,于夏晚和赵汉卿告辞,在朱蕾贼眉鼠眼的暧昧暗示中离开。赵汉卿的车是一辆中规中矩的黑色帕萨特,旁边伏着她静静的蓝色hrv,夜色里看来颇有些小鸟依人的意味。“这就回家,不跟我再去找个地方坐坐?”于夏晚连连摇头:“你坐你的吧,我累一个星期了,赶紧回去睡觉去。” 赵汉卿挠挠头:“那好吧,我正好也有点事没干完,回公司再加会儿班。你路上慢慢开。” “好意思叫我慢慢开,谁一年曝光十八次?”于夏晚打趣,赵汉卿嘿嘿笑着帮她开了车门,看着她坐进去打着了火。开出来老远,倒车镜里还能看到赵汉卿张望的身影。于夏晚抿了抿嘴,把视线移到了汽车的正前方。无聊,听广播。放的是一首老歌,天使之城的主题曲。于夏晚很喜欢这部电影。 iwouldratherhavehadonebreathofherhair,onekissofhermouth,oouchofherhandthanaernitywithoutit.尼古拉斯凯奇深情款款的这句对白一度让她落泪不止,现在回头想想自己的眼泪真不值钱。 包里手机响,一手开车一手拿起来听,赵汉卿的。“有件事,夏晚。上回你帮我们公司解决了大问题,公司的老总觉得光是咨询费不足以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情。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擅自做主给你买了点东西,你千万收下。” “你胡闹什么。”“不是,夏晚。你千万不要跟我客气,这是你应得的。”赵汉卿说着收线。于夏晚觉得不对劲,立马把车停在路边打开包一看,不知他什么时候塞进去一个方盒子,拿出来一看包装上头三个字“周大福”。于夏晚没打开盒子,调转车头往天宇大厦的方向开。路上遇到一起交通事故小堵了一会儿,到天宇大厦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半钟了。天宇大厦一共三十五层,并不全是天宇公司办公使用,大部分楼层都租给不同的公司,所以楼下的保安并没有阻拦,于夏晚直接进了电梯。白天人声鼎沸的大楼晚上变得十分安静,电梯轿厢里虽然灯光明亮,可电梯运行时的声音还是让人有些紧张。于夏晚紧盯着数字屏。一,二,三,四,五……大公司的薪水虽高,可活也不容易干,财务部的大办公室里还有两个年轻的男孩在加班。他们认识于夏晚,开门让她进来,可都说没有见着赵汉卿。于夏晚看了一眼他的办公室果然是黑的。没办法,只好离开。她等着电梯,拿出电话拨赵汉卿的号码。电梯来了,她举着手机跨进去,习惯性地往数字屏上看。十五、十六、十七……怎么?这才发现楼上有人按了电梯,她没注意看指示键就进了电梯。电梯停在十八楼。门打开的时候电话正好接通,赵汉卿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夏晚,什么事?” 电梯门外,站着面沉如水的秦捷。她盯着秦捷,脑中某一部分又开始缺氧,根本没听见耳边的任何声息。只有那双跟他一样的眼睛死死地盯在自己身上。两个人都没有动作,门又缓缓关上,秦捷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她有些歉然又有些释然地看着他。可是秦捷突然地一伸手,电梯门在他修长的手掌上夹了一下,又缓缓打开。 他一步跨进来。看着她。“好久不见了,夏晚姐。”~~~~~~~~~~~~~~~~~电梯的门再度关上。狭小空间里,只有他和她静静对立着。于夏晚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咽了口口水,时隔这么久,面对秦家人,她还是不由自主觉得害怕,他们太擅长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看着别人颤抖流泪被他们视为乐事。“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一声?”秦捷笑的时候嘴有点歪,这个习惯居然也跟秦浩一模一样。于夏晚飞快地把视线移开,把侧脸完全暴露在秦捷的眼前。“跟我这么生分,夏晚姐?”秦捷笑的声音很好听,他突然抬手撩起于夏晚左额上的头发,于夏晚惊跳着避让开,警惕地看着他:“你干什么?”“那道伤疤。”秦捷的手掌在电梯里明亮灯光的映照下洁白修长,象是一双艺术家的手。他丝毫没有觉得难堪地把手收回去:“还疼不疼了?” 第4章 “不疼了。”于夏晚的声音有些尖厉,她喘了口气,“早不疼了。”“夏晚姐,”秦捷走近一步,森林般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把她压得动也动不得,“怎么你……你在害怕?”“我怕什么?”于夏晚求救般地看了看数字屏,发现数字还停留在十八层,原来两个人都没有按向下的数字键,电梯一直停在那里。她从秦捷的身边侧过身去想按键,手却被他从半道上截住,握在了掌心里。“如果不是怕,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心虚?”“心虚?”于夏晚抽了三次才把手抽回来,她退靠在电梯壁上,盯着秦捷,“我为什么要心虚?应该心虚的似乎不是我!”“不是你,那是谁?”秦捷笑意盈盈。于夏晚却太了解他们兄弟俩,越是笑得轻松就越是怒得彻底。可她突然恼怒于自己的不知所措。自己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受了伤害吭都不敢吭一声的懦弱女人,已经被他们逼得抛弃了拥有的一切,就算这辈子真的欠了他老秦家什么,她也应该算是连本带利还清了。于夏晚微笑:“你如果执意认为我是心虚害怕那也随你,我无权左右你的思想。” “夏晚姐……”“别叫我姐,秦先生,几年不见,我们其实已经是陌生人了。我当不起你这么亲密的称呼。” 秦捷眉梢一挑,颇有点意外地看着于夏晚,深深一笑:“这么晚了,到公司来做什么?” 周大福的盒子就静静躺在于夏晚的包里,她撇过眼睛:“来找人。”“赵汉卿?”“我要走了。”于夏晚不想掩饰语气里的不耐。秦捷不是不识趣的人,他回手按了一楼,电梯开始嗡嗡地向下运行。汗水立刻从于夏晚的掌手涌出,她神经质地把视线转向电梯数字屏,可那个鲜红地、不停跳动的屏幕却被秦捷长大的身躯挡住,她下意识地侧侧身子,去找那个让她安心安宁的东西。秦捷颇耐人寻味地嗯了一身,闪身让开:“你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坐电梯的?” 于夏晚脸上微黯,握紧包带子不发一语。电梯停在一楼,秦捷先跨出去,转身等她。于夏晚擦着他的身边快步离开,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当当作响。走出大厦,被夜风一吹,于夏晚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她拿出钥匙往车的方向走,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看,秦捷两只手插在裤袋里,歪着头看着她笑。他……于夏晚唾弃自己的善意,走出两步,终于还是不忍心,扭头向秦捷走去:“你要到什么地方去?”一辆黑色奔驰悄无声息地驶了过来,停在两个人的身边。于夏晚握握拳,怎么忘了他的身份?这样金娇玉贵的公子哥,即使不会开车,总不会连司机也请不起吧。她调头就走,车驶离停车场的时候,秦捷那辆奔驰就跟在她后面,响亮地按了两声喇叭,箭一样超了过去。“有钱了不起啊!他奶奶的!谁的车没喇叭!”于夏晚大力往方向盘上一拍,小hrv不负所望地尖叫起来。出城往东一直开,渐渐远离城市灯火的喧嚣。她今天开得很快,有点急于回到家里去。 拐下大路,进小区,再拐起到自己家的甬道。该死的,一辆黑色奔驰堵在了进车库的路,于夏晚把头从车窗伸出去,看了看黑车,又看了看隔壁家二楼漆黑的窗户。喝凉水都塞牙缝,连你也来欺负我。于夏晚咕哝着跳下车看着奔驰车尾那个圆形三角的标志,有踹上一脚的冲动。她气呼呼地往隔壁家走去,经过奔驰车边,车门突然打开。 “又见面了,夏晚姐。”秦捷推开车门,他坐在驾驶座上,一条腿收在车里,一条腿长长地踩在地下。 “你……”于夏晚愣住了,她盯着他足有一分钟才明白过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夏晚姐,既然已经是邻居了,怎么着也得互致一下问候吧,你不是从小就告诉我做人要有礼貌么?”“秦捷,我已经按着你们的意思远远地躲开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何必这么剑拔弩张?故人重逢不应该是喜极而泣的么?夏晚姐,这些年你的脾气倒是见涨。” “我的脾气不用你秦公子管。你把车让开,我要回家。”于夏晚话说完突然想起秦捷不会开车,她嗯了一声又说道:“司机呢?要不把车钥匙给我,我来开。”秦捷轻笑着关上车门,用遥控打开车库门,随即发动了汽车。于夏晚被奔驰车发动机的声音吓了一跳:“秦捷,你别胡闹,快下来!”秦捷按落车窗看着她:“夏晚姐,几年不见,你以为我还不会开车吗?” “可是你色盲,怎么开车。”于夏晚还记得,秦捷从小就是红绿色盲,秦伯伯怕他出危险始终不让他学开车,刚满十八岁时的秦捷因为没办法考驾照,整天围着车库里几辆车抓耳挠腮。可眼前的秦捷熟练地把车开进了车库,那架势不是一天两天练出来的。“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秦捷又按下车库的门:“早就会了,大哥教的,只是一直瞒着爸爸和你。” 于夏晚不说话,她不想跟别人谈论这两个人,尤其不想跟秦捷谈论。牵扯到的所有人里,秦捷应该是最无辜的一个。她苦笑着走向自己的车。“夏晚姐,毕竟也在一起过了那么多年,你就不想问问爸爸和大哥的消息?” 他们的消息?新宇集团这些年致力开拓北美市场,他们应该都在美国过着幸福的生活吧。也好,有一整个太平洋隔着,她才能安安生生地过了五年日子,她没有勇气把好不容易求来的平静生活当作代价去换回他们的消息。只要大家都过得好,不就行了?“秦捷。”站定在他面前,于夏晚昂起头,他的个头应该比秦浩还高,“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过去就都过去了,现在我有自己的生活,你们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们彼此能不能不再打扰?” 秦捷一直在微笑。他足比于夏晚高了一个头,垂下眼睛看着她的时候,她能看见他浓密的睫毛:“看样子,你现在过得很好。”于夏晚深吸气:“托你的福。”“在把别人的生活搅得一团糟之后,你居然能生活得这么惬意?”秦捷笑出了声,他薄薄的嘴唇弯成优美的曲线。一团糟?你们只不过是一团糟,却不知道别人又是堕进了什么样的地狱?永远有理由来诘问的,只是那些最虚伪的人。于夏晚看着秦捷英俊的笑脸,努力让自己的身躯挺直:“我的生活轮不到你来质疑。”“轮不到我,那谁又有这个资格?”秦捷欺近。他的气息太来势汹汹,于夏晚抵挡不住,转身往自己家走去。车库门上的灯把他的影子长长地打在她脚边。“于夏晚,你就不想问问,为什么爸爸会结束国内的大部分生意跑到美国去一呆就是五年?你就不想问问,既然已经走了五年,我为什么现在又要回来?”于夏晚站在自家院门前才想起来包还丢在车上,她快步走到车边开门取包拿钥匙。可是秦捷的声音听起来竟是莫名的凄怆,她的心没来由地跳快一拍。这幢双联别墅两家的院墙是一道低矮的铸铁栏杆,栏杆边栽着两株红色夹竹桃,现在正值夹竹桃的花期,浓绿的树荫里全是绚烂燃烧着的夹竹桃花,即使在夜色里也有种灼痛的感觉。 “你就不想问问……”“我不想问!”于夏晚停住,看着离她最近的一枝夹竹桃,“我不想问。如果有可能,我但愿不认识你们。秦捷,你在面对我的时候能不能不要一副债主的模样,我于夏晚是亏欠你们秦家,可你们秦家也亏欠我,你们失去的不过是金钱,总有再挣回来的一天。我呢?我失去的是什么?我父母的性命,你要用什么来偿还?”“呵呵。”秦捷笑着走到院墙边,随手摘下一朵夹竹桃,“不如,以命抵命?” “你说什么疯话!”于夏晚把钥匙插进锁眼里,向右边一拧,门应声而开。 屋子关了一整天总有点湿闷的味道,仿佛是想忘忘不掉、想冲冲不出的往事。四面八方层层叠叠包裹过来,缚住四肢。于夏晚跨进家门,反手用力一甩,把秦捷和清新干净的空气全部关在了门外。 第3章 第二天上班路上疯狂地堵,小hrv趴在车河里足足二十分钟动也不动,于夏晚急燥地前后张望,摸出手机来打回办公室。是沈元熙接的电话,她官样文章地嗯啊了两句后挂断,不一会儿又溜到没人的地方用手机打过来:“于姐,你快点来,有帅哥在这儿等你呢!”于夏晚哧笑:“鬼的帅哥。赵汉卿?”“不是,真是帅哥,比赵汉卿帅多了。”于夏晚心中一动,难道是秦捷,他到事务所去干什么?难不成是来商量怎么个以命抵命法?好不容易一步一步挪到地方,于夏晚停好车拎起包走进事务所,沈元熙直朝她招手,又指指会客室。于夏晚点点头,回到自己办公室把东西放下,果然孙琨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小于,到会客室来一下。”桌上有沈元熙买好的早点,于夏晚把吸管插进杯子里喝了两口豆浆,这才慢慢向会客室走去。推开门,孙琨正满脸堆笑地向秦捷和赵汉卿介绍着什么,看见她进来,连连招手:“小于来啦。这是天宇公司的秦总,还有赵经理,这我就不用介绍啦,呵呵。”笑这么暧昧干什么?于夏晚肚子里嘀咕着,脸上摆出最端正的职业微笑向秦捷点头:“秦总,你好。”“夏晚,怎么来得这么迟?”秦捷微笑着站起身来,在孙琨和赵汉卿的惊讶眼神中走到于夏晚身边。孙琨先反应过来,喔一声笑逐颜开:“原来秦总认识我们夏晚啊,这太好了,哈哈哈,太好了。”于夏晚不得不鄙视孙琨,刚才还是小于,现在成我们夏晚了。 第5章 可她也不好说什么,朝着秦捷哼哼两声算是打招呼。秦捷转向孙琨:“孙总,你们事务所这次帮我们天宇公司解决了税务上的纠纷,我做为公司负责人对此十分的感谢,对贵事务所的工作能力及为客户服务的职业精神十分敬佩。” “哪里哪里。”孙琨的小胖脸上已经笑得找不到眼睛了。他朝于夏晚瞄了好几眼,“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事务所的经营宗旨就是一切为了客户,时时把客户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考虑。夏晚可是我们事务所的得力干将,相信她和贵公司一定会合作愉快的,哈哈哈。”于夏晚抿抿嘴唇,嘴里还是豆浆的香味。客套几句,她告辞出来。不多会儿赵汉卿溜进她办公室,轻轻带上门:“好你个于夏晚,啥时候攀上这根高枝儿的啊,也不知会兄弟一声。” 于夏晚吃一口煎饼喝一口豆浆,一边打开电脑翻看材料:“昨天刚攀上,现在知会你迟不迟?” “说真的夏晚,你怎么认识他的?”于夏晚放下手里的早饭拿出周大福的包装盒拍在桌上,钻石鉴定证书和宣传卡之类的几张纸散在一边:“昨天去还你这东西的时候认识的。说起来还要感谢你这个牵线的人哪!” “夏晚。”于夏晚把东西推给赵汉卿:“趁我还没翻脸赶快收起来,下回再有这么一次,老同学的交情就算到头儿了!”赵汉卿深知她的为人,不多解释,拿起来放进口袋里:“这回算我错。不过夏晚,为了表达我的谢意,请你吃顿饭总可以吧。”“可以。”于夏晚把最后一口煎饼塞进嘴里,“铁板牛柳饭就行了,不要葡萄酒,要可乐。”赵汉卿哧笑,回头欲走,合上的玻璃门外正站着点头微笑的秦捷。孙琨的头伸在一边,亲昵地喊道:“夏晚快出来送送,秦总要走了。”于夏晚抽张纸擦擦嘴,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点头:“慢走,不送。”秦捷赵汉卿前脚刚走,后脚于夏晚就走进了孙琨的办公室。孙琨正沉浸在对未来无限的遐想中,可于夏晚当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老孙,天宇公司的咨询顾问,你换个人干吧。” “为什么?”孙琨十分不理解,于夏晚笑笑:“私人原因,总之我可能不太适合担任这项工作,老段业务能力比我强,换他去吧。”“什么私人原因?”孙琨眼睛一眯,“难道你跟秦总……”“别胡思乱想。”于夏晚双手抱胸,“实话告诉你,秦捷和我的关系并不亲密,相反的,我们可以说是仇人,你要是不想事务所关门,就把我换下来。”“仇人?”孙琨有点发蒙,“小于,你说话我怎么听不太懂。你和他会是什么仇人?” “杀父仇人。”“你开什么玩笑!”孙琨瞪眼,于夏晚笑着转身离开:“没开玩笑,话我说到了,听不听随你,到时候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孙琨还在后头叫,于夏晚快步走了出来,坐回办公室里想了一会儿,用一上午时间把所有关于天宇公司的材料都整理了出来。午饭前她喊来了沈元熙:“下午我出去,有人问的话就说我到企业谈业务去了,这些材料下午上班的时候交给老孙。”沈元熙跟她搭档多年,看出她的神色有点不对劲,关切地问道:“于姐,怎么了,不舒服?” 于夏晚点点头:“老了,前些日子太累现在顶不住了,我溜回家去睡一会儿,你帮我挡着。”沈元熙做个ok的手势抱着东西离开了。于夏晚拿起东西走出办公室(奇*书*网-整*理*提*供)。坐在车里她突然有些迟疑,该往哪里去?慢慢悠悠地还是开回了家。没进车库就看到自家院里的秋千架上坐着一个人。于夏晚有些恼怒地冲下车,打开院门走到秦捷面前:“你怎么进来的?”秦捷手里也拿着一本书,秋千边的小石桌上居然也放着一杯咖啡,他合上书看着于夏晚:“你的院墙那么低,我翻进来的。”他一副坦荡荡的样子,好象翻墙到别人家的院子是一件光明磊落的事。于夏晚看着他狡黠的笑容,有一刻心里柔软无比,以前秦捷每次做错事都会对着她这样笑,让她没办法生气。可今时不同往日,于夏晚叹口气,下车里的气势全被他的笑容击倒:“你出去吧,我累了,要休息。”“你进去休息,我再坐一会儿。”于夏晚又好气又好笑:“秦捷,我不是跟你开玩笑,这里是我家,请你出去,并且以后非请勿进。”秦捷抬起头,午后的阳光直接照在他脸上,他被阳光刺得眯起眼睛:“夏晚姐,你穿着那件旧裙子坐在这儿看书的样子让我看了很羡慕。”“反正你有的是钱,自己也去搭一个秋千就是了,何必来羡慕我。”“不是羡慕这个。”秦捷放下书站起来,他的西服和领带搭在秋千背上,白色衬衫最上面的两个扣子解开,袖口也卷了两折。露出了一点胸膛。“那你羡慕什么?要不要我也借条裙子给你穿?”他和秦浩真是很象,于夏晚紧紧握着拳,指甲掐在掌心里。秦捷轻叹一声,呼出的气息里带着咖啡的香醇味道。“我羡慕大哥,夏晚。”于夏晚看着秦捷的喉结,她突然有种转身逃走的欲望。“所以我回来找你,夏晚,”秦捷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撩弄她的头发。于夏晚象被点了穴一样动弹不得,她感觉到秦捷的手指轻轻抚上她左边太阳穴处的伤疤,在那里流连不止,“我羡慕他……曾经拥有你。”~~~~~~~~~~~~~~~~~~~~~~是怎么逃进屋里的,于夏晚有点记不得了。她背倚在紧紧关起的门上,心脏在胸腔里跳个不停。这算是哪一出?他秦捷打小就顽劣,这回是不是又在用这种方式羞辱她?静静地平复了呼吸,于夏晚悄悄从猫眼里往外看,秦捷还站在秋千架的旁边。猫眼里看到的人有点变形,她心里默念一句,也许有钱人的心也都跟正常人不一样。话虽如何,秦捷淡淡的这一句话又让于夏晚深夜难眠。她所能所接受的所有惩罚方式里不包括失眠,上班时候精神恍惚地连闯两个红灯,四百块钱请警察叔叔喝咖啡了。奶奶的!于夏晚狠狠地在自己大腿上掐一记。仓储公司的改制审计报告得到了领导们的赞扬,又有三家准备改制的单位约他们去洽谈业务。于夏晚本以为自己又可以忙上一阵子,正好避开秦捷。可孙琨这家伙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硬是亲自操刀上阵,把她一个“得力干将”晒在办公室里,美其名曰怜香惜玉。 沈元熙却庆幸可以休息一阵子,她趁着领导不在摸进于夏晚的办公室跟她胡吹乱侃了一通,最后话题拐到了前些天到办公室来的那位帅哥身上。“我说于姐,熬夜可是最伤害女人皮肤的了,你可要多加注意呀!”于夏晚往脸上摸摸,还算滑嫩:“我都快三十的人了,还管它皮肤不皮肤?” “这话你可说错了,到了你这个年纪的女人要再不注意保养,将来后悔可就来不及了。于姐,你整天忙来忙去,多长时间没去过美容院啦?”“有……一年多了吧。上回还是跟你去的,记不记得?我交了五千块钱,统共去了三五次,现在卡都不知道扔哪儿去了。”“可以补办。哎呀于姐,你可是得拾掇拾掇自个儿了,我看那天来的帅哥年纪不大,再不注意注意,过两年你们站在一起可就不象一对儿了。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就变豆腐渣,你别糊涂!” 于夏晚好笑地敲打沈元熙一下:“谁谁就一对儿?你脑子秀逗了吧。”“还好意思瞒我!”沈元熙哇哇叫,“老孙都说遍了,人家帅哥管你叫夏晚,叫的可亲啦。还说帅哥看见赵汉卿在你办公室里头磨叽脸都绿了,[奇qisuu.书]所以这阵子发配赵汉卿到西部去出差。” 她不说还好,一说于夏晚才发觉,原本整天在她身边绕来绕去的赵汉卿真的有好几天不见了。沈元熙走后,她立马给赵汉卿打电话。关机。###############无所是事地晃荡一天,五点不到于夏晚就拎起包离开办公室。停车场里,她的小车旁站着秦捷。今天他没穿西服和衬衫,而是换了t恤和牛仔裤,于夏晚离得老远就停下脚步,盯着他。秦捷看见她,脸上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大步走过来接过于夏晚手中的包:“怎么才出来?我等一个多小时了。”于夏晚想夺回包,可不是秦捷的对手,只有看着他走到副驾驶座门边,好整以暇地等她开门。 “你这算什么?秦捷,我说过,不希望你打扰我的生活。”“我饿了。”秦捷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于夏晚盯着他的眼睛,心里格登一声。 “你家公司破产了?连饭也吃不起?”她不肯让步,可秦捷也是那么地倔,他倚在车门上,始终微笑地看着她。下班时间已经到了,同事们陆陆续续走出来,为了不让自孙琨处传出的流言甚嚣尘上,于夏晚咬着牙打开车门,看秦捷坐进了自己的车里。“咱们到哪儿去吃饭?”他兴高采烈,于夏晚冷着脸发动车子:“我还有事,你去哪儿?我送你。”“我正好没事,你要去哪儿?我陪你。”于夏晚看看他,点点头,开车拐上大路。 一年多不去,依着记忆找到那间美容院,于夏晚转头看秦捷:“我要做美容,你是一起进去呢,还是自己先走?”秦捷从裤袋里摸出手机打起游戏:“我就在车上等你。”好吧,愿等就等。于夏晚砰地关上车门走进美容院。还好,虽然卡丢了,人家还认账,翻了半天以前的记录,又给补办了一张。小姐过来问今天要做什么项目,于夏晚喝了口水:“哪个项目时间最长,我就做哪个。”一整套做下来三个多小时,于夏晚在美容院的按摩椅上都睡着了。 第6章 睁开眼一看钟九点半,她心里有点虚,赶紧出来。美容院在闹市区,进来的时候天还亮着,现在已经满街都是霓虹灯,红黄蓝绿闪闪烁烁。于夏晚站在车边看着按落的车窗里头放倒座椅睡熟的秦捷,有灯光照在他脸上,斑驳着,愈加显得年轻稚气。现在一米八几的大块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个拖鼻涕的小男孩,比她矮了一头,整天跟在屁股后头叫夏晚姐、夏晚姐。他是什么时候长这么大的?原先彼此间亲人般的情谊又是为了什么变成现在的境地?每回她害怕哭泣想爸爸妈妈的时候,都是秦浩秦捷在身边安慰她,沈阿姨去世的时候,也是她们三个搂在一起抱头痛哭。可为什么一切后来都变成了彼此伤害和彼此欺骗?让她最最深爱最最依赖的那个人,给她的却是最最难以磨灭的伤痕。五年了。已经过去五年。为什么回到我身边的是秦捷,而不是你?“夏晚姐。”时光顿时停住,悲伤也难以压抑。有两滴晶莹的泪水从于夏晚眼中滴落,顺着脸颊滑下来,一路反射着霓虹灯光,灿烂、刺目。她看着坐直身体的秦捷,闭起眼睛。“为什么还不放过我,我已经……我已经失去一切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秦捷下车来,轻轻地把于夏晚搂进怀里。“夏晚,你并没有失去一切,你还有我。还有我在你身边。”五年来,这是第一个真实的怀抱。烟味,剃须水的气味,还有他的味道,都有着让人眩惑的宁静力量。可这个怀抱不是秦浩的,这个怀抱不属于她。于夏晚往外推秦捷,他却双臂使力不让她挣脱。 “夏晚,我并不是跟你开玩笑,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你。夏晚!给我一个机会,我做的不会比大哥差,我爱你,我会比他更爱你!”一个快三十岁的女人听到英俊的、年纪比自己小的男人深情表白,是不是该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喜悦表情?于夏晚不知道,如果眼前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年轻男人,她说不定不会象现在这样觉得全身发冷。可是秦捷脸上没有丝毫戏谑的痕迹,他诚挚得让于夏晚害怕。做的不会比大哥差?可是秦捷,你知道你的大哥对我做过些什么?你知道象她于夏晚这样的人听到爱字会是什么反应? 于夏晚推不动他,隔着薄薄的棉质t恤,他胸膛上的肌肉又硬又结实,曾经也有一个这样的胸膛,她躺过、靠过、抱过,最后恨过。“真不愧是有钱人,慈善事业做的好。看我年纪大了没人要也不要用这种方法安慰我好不好?秦捷,拿老人家寻开心是会遭报应的。”“夏晚。”“如果你不能自觉地离我远一点,那我宁愿你还是象以前一样叫我夏晚姐。” 他没再说什么,也不放手。路边行人都看着这对紧紧在车门边拥抱的人,于夏晚有点恼羞成怒,她用力踩了秦捷一脚:“放手!”秦捷一声不吭,双臂收紧,更是低下头埋首在她的发间。他粗重的呼吸吹拂着。“夏晚,我想你了。五年时间,我没有一天不想你。”可是我没有一天不想忘记你们。于夏晚使劲蹬他,他只是越来越用力地抱紧她。她在他怀里渐渐觉得不能呼吸。“秦捷,你疯了!再不放手我喊人了啊!”“抱抱我,夏晚。”他声音有些沙哑,在于夏晚的耳边轻响,“我想妈妈的时候,没有人拥抱我。”热流冲进于夏晚眼中。他不过还是个寂寞的大孩子!秦捷从小就胆小,沈阿姨去世后的相当长时间里,晚上都是夏晚陪着他一起睡觉,她把小小的他搂在怀里,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地唱儿歌、讲故事。五年前发生那些事情的时候,秦捷大学还没有毕业,于夏晚永远也忘不了她离开秦家的那天夜里,秦捷苍白着脸站在客厅门口看着她的眼神。她慢慢停止挣扎,可也没有勇气真的抬起手来拥抱他。“都二十六岁的人了,象什么样子!”于夏晚尽量用轻松的语气斥责秦捷,她握起拳头在他身上敲了两下:“你想谋杀啊,我快喘不上气了!”秦捷慢慢松开手,没敢和她对视,低着头又钻进了车里。于夏晚拉拉衣服,也绕过去上了车。他手里攥着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腿上敲着。于夏晚发动汽车,苦笑着摇摇头,到底她还是不象自己想象中那么狠心。“我饿了,去找点东西吃。你呢?”秦捷哼了一声:“我早饿过了。”于夏晚不理他的抱怨,开车驶上大路。还是那间云顶。于夏晚自然是亘古不变的铁板牛柳饭,秦捷点了份意粉,端上来的时候他只尝了一口就扔开了叉子:“这蕃茄酱什么味儿?怎么这么酸?”“蕃茄酱可不就是酸的?”于夏晚一口饭没吃到嘴,他长手一伸把铁板连下面垫的木盘一起拉了过去:“我们换换,你这个好吃。”“哎哎!”秦捷可能是饿坏了,舀起饭来就往嘴里塞。于夏晚手上握着他硬塞进来的叉子:“你恶不恶心?我就不嫌你脏?”他吃得顾不上说话,于夏晚往意粉里狠狠叉两下:“至于吗?三十块钱一份的饭就把你吃成这样?你也太给新宇集团丢脸了吧!”于夏晚不喜欢吃意粉,随便扒拉两口便扔下了叉子。转头看窗外,她突然有点想问问秦捷,他所说的沉没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意思?吃完饭自然还得当车夫送少爷回府。秦捷在车上没事干,翻出于夏晚放在车的几张cd选了一张插进cd机里。这是她很久没有听的一盘faithhill的专辑,第二首歌就是大名鼎鼎的thereyou’llbe。狭小车厢里,除了他和她的呼吸,就只有清越的歌声在回响。ikeepapartofyouwithme,andeverywhereiamthereyou’llbe. 一遍唱完,秦捷按返回键又听了一遍。~~~~~~~~~~~~~~~~~~~~to桑寄生:掐也无妨,8过只许动口不许动手,违者罚款。 第4章 再见赵汉卿是一个星期之后。他到兰州参加了一个西部地区房地产论坛,一回来就忙着积攒下来的公务,没功夫来骚扰,只是打了个电话给于夏晚,说是给朱蕾的两个孩子带了点儿当地的特色食品,不过没时间送过去,让于夏晚帮着跑一趟。“跑腿钱怎么算?”于夏晚笑问,赵汉卿那边笑得更开心:“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许你个头。”“对了夏晚,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什么?”“我们公司要对苏州分公司进行一次内部审计,等我忙完了手上这一摊就着手开始。到时候我全程陪同你,咱们又有机会双宿双飞了。”“这可在我们事务所咨询业务的范围之外,收费要另算的。”赵汉卿怪叫一声:“我说于夏晚,你除了钱还能不能跟我谈点别的?”“不能。”于夏晚笑着打趣,“谁叫你长得那么有人民币的感觉?我一看见你就好象听见百元大钞从验钞机上飞过的刷刷声。”赵汉卿那边又有电话响起,匆匆道别放下电话,于夏晚又埋首于工作中。都是些零星的小项目,难度不大,却是一样地费功夫。沈元熙端杯奶茶进来递给她,又递过来克里斯汀的塑料袋。于夏晚头也没抬:“先放着吧。”过一会儿没听见沈元熙的动静,抬头看看,小丫头脸有点微红:“于姐,那个,我今天能不能,先走?”谁都有约会。只有她一个人没事可做。于夏晚笑着挥挥手:“那今天的奶茶你请客。”沈元熙立马眉飞色舞:“没问题。”办公室渐渐安静下来,修改完最后一份报告,于夏晚才发现天已经黑了,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八点。奶茶和面包都忘吃了,她站起来活动活动胳臂腿,颈椎病是会计的职业病,哪天要找家好点的盲人按摩店松松筋骨。没什么胃口,她拎着奶茶和面包关灯,办公室里还有别的同事在加班,打个招呼,她离开了事务所。生活就是这样,表面看起来他们是光鲜亮丽的白领,拿着高薪做着别人羡慕的工作,可又有几个人能看到背后付出的代价?健康、时间,甚至亲人和朋友也没有太多的精力顾及,于夏晚把奶茶取出来晃晃,用力把吸管插进去吸了几粒珍珠在嘴里细嚼。电梯里的广告新换成了城南的一处楼盘,宣传画上是和乐融融的一家三代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一对可爱的儿女。于夏晚从鼻子里哼一声,什么人想出来的广告?以为自己是在美国还是在香港?知不知道大陆有计划生育政策,有几个人象朱蕾那么好命生出龙凤胎。电梯数字屏快速变换,于夏晚盯久了,闭起眼睛还能看到鲜红的数字。有冷气从脑后吹来,她全身打个寒战,一粒珍珠好死不死地滑进气管,扶住电梯轿厢壁咳了个惊天动地才把它咳出来。已经到了一楼,门外头有两个年轻的男人在等,看见于夏晚的样子也不好催她快点出电梯。于夏晚报歉地对他们笑笑,红着脸走出电梯气息不定。开车回家。老远又看到隔壁二楼的灯光。自那天云顶吃完饭之后她就开始忙碌,每天一早出门,总要到这个时候才回家。那盏灯也始终亮着,白色窗帘里透出象牙色的灯光,好象一直在等着她。 刚走进客厅手机就响了,于夏晚踢掉鞋子光着脚走到沙发横七竖八地躺下,打开手机滑盖:“谁啊。”“到家了?”是秦捷。于夏晚嗯一声坐直身子,心虚地往窗外瞄一眼,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 “这么辛苦!累不累?”电话里听他的声音格外慵懒,象是清晨才睡醒的样子。 “还好。你有什么事?”“没什么事,就是问一声。夏晚,我……我能不能到你家坐一会儿?”“现在?” 第7章 于夏晚看钟,八点四十。睡觉还嫌早,约会又嫌迟,尴尬的时间,让她找不到理由来拒绝。秦捷听出她的迟疑,轻声又说了一句:“就一会儿。”“一会儿也不行。”说完她收线。找不到理由就不找理由。于夏晚坐在沙发里,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蓝光渐渐消失。话已说完,缘已散尽,一切都结束吧。秦捷还小,也许秦伯伯和秦浩并没有把可怕的往事告诉他,更也许,他还不懂喜欢是什么意思。大门突然被拍得啪啪响,于夏晚吓了一跳,手机也掉到了地板上,后盖板和电池一起散落开。 无奈地去开门,外头是秦捷的笑脸。“我说过,这是我家的院子,非请勿进!”于夏晚突然闻到一阵熟悉的香味。秦捷从身后拎出一只餐盒,打开托在手上献宝似地捧过来:“云顶的铁板牛柳饭,铁板不能外带,我只能把饭带回来。微波炉刚热过,当心烫。”于夏晚觉得自己有点傻,她支支吾吾地接过餐盒,秦捷笑着伸手拈起一块牛柳塞进嘴里:“真好吃,舍不得让你一个人独吞。”真是很烫,他稀里呼噜地吃下去,还象小时候每次偷东西吃那样舔了舔手指。月色正好,院墙边的夹竹桃依然盛开着,于夏晚看着秦捷从月光下的夹竹桃边经过走回隔壁。 关上门,她独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吃完了这份不知是什么滋味的牛柳饭。 ###############国庆长假快到了,依着赵汉卿的如意算盘,就赶在节前结束对苏州分公司的审计,然后直接在外头玩一圈。可直到坐上天宇公司到苏州的车,于夏晚才知道赵汉卿这回恐怕不能如愿了。 一同上车的除了沈元熙和另外一名事务所的同事小冯,还有秦捷。七座的商务车里,赵汉卿和司机坐在前排,沈元熙和小冯坐中间,于夏晚被有意无意地安排坐在了最后一排,隔着一个座位,坐着眼触含笑的秦捷。到苏州的车程不到三个小时,刚开始大家还聊几句,一个多小时以后就都安静了下来,打盹的打盹,想心思的想心思。于夏晚坐在右边,她头抵在玻璃窗上,看着窗外高速公路两边的丘陵。 起起伏伏,就象人生。轻叹一声,于夏晚闭起眼睛。身边坐着的人让她有点紧张,按理说这种内审的小事,他一个集团的总经理何至于纾尊降贵亲自参与?房地产公司的苏州分公司,对他而言不过是鸡毛蒜皮吧。 她的头发被人轻扯一下。于夏晚的身子瞬间僵硬,可她没有动弹。秦捷的手停了一会儿,不知好歹地在她手上轻拍两下,然后温柔地握住。于夏晚想缩手,他五指收紧,不许她离开。过了一会儿,可能是看她没有反抗,秦捷慢慢松手,把她握紧的拳头掰开,一根一根地抚弄她的指头。他指腹上有薄茧,滑过皮肤的时候,于夏晚几乎听见了细微的磨擦声。她不失时机地在他手背上狠狠拧一下,随即大声叫唤:“我要上洗手间!”司机把车停在了最近的服务区,于夏晚往洗手间跑了一趟,回来说是有点晕车,死活把赵汉卿撵到后头,她坐在了副驾驶座。到苏州住进宾馆,简单吃个午饭就开始工作。苏州分公司成立四年时间,大大小小开发了六个楼盘,在天宇房地产公司所有的下属企业里算是效益最好的几家之一。天宇公司在被新宇集团收购后经营方针也有些改变,从以前的遍地开花到现在的集中公司优势资源着力开发精品项目。苏州分公司做为资源整合的试点,准备在细致考察后把苏南片的几家分公司全部吸收合并进来,改变以前各自为战的局面。苏州分公司的经理可能意识到这次内部审计对自己地位提高的重要性,更兼之大老板亲自光临,所以于夏晚她们三个人跟着沾光,吃饭和住宿的标准都是前所未有的高。其实这次的审计名义上是内部审计,跟以往别家的内部审计也有所区别。集团公司的意图是为了在苏南几家分公司里做个甄别,挑选出一家经营状况最良好的。其实这种甄别应该是个系统工作,而会计师事务所做为中介机构,只能通过对几项财务指标的计算来达到分析的目的。这种简单的分析方法可能流于表面,因为所有做为计算依据的数据都是对既已发生事项的统计,而真正的经营潜力可能要通过对市场、对企业营销策略的分析来把握。所以于夏晚总觉得这次的内审又是秦捷的故意安排。他应该不是钱多烧得。晚上一个人躺在五星级饭店舒适的床上,于夏晚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觉,干脆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外头看。 凌晨两三点钟,街上明显安静了下来,只有路灯不知寂寞地站立着。偶尔有亮着顶灯的出租车驶过,坐在车里的人,都是回家的吧。凌晨时分的苏州城,有种让她不敢看的美丽。 七点半钟才起床,于夏晚冲了个澡,头发还没完全吹干就有人来敲门,肩上搭着浴巾去开门,外头站了好几个人,沈元熙笑嘻嘻地催她:“快点于姐,我们不在宾馆吃早饭,到观前街去吃燠灶面。”秦捷就站在最后面,可是他的个头高,透过前头人的头顶冲着她点头微笑。于夏晚收回眼光,让沈元熙再等她一会儿。关门换衣服,头发不干只好披在肩上。住在宾馆的二十层,电梯是不可缺少的工具。六七个人拥进去,于夏晚走在后头,跨进电梯门的时候,前面的秦捷正好一侧身挡在她面前。她抬头看看他,站在了他和电梯门之间。背转身,看着电梯上面的数字屏,他的呼吸吹在她的头发上。赵汉卿在楼下等,见一行人下楼来便风度翩翩地迎上去,沈元熙对他做个鬼脸,让开了于夏晚身边的位置。所有的人包括司机在内一共九个,商务车正好坐不下,苏州分公司又安排了一辆奔驰作为秦捷的座驾。于夏晚没搭理赵汉卿的嘻皮笑脸,正走到商务车的车门前准备上去,秦捷在后头突然喊她一声:“夏晚,你陪我坐这辆车。”所有人愣住,赵汉卿最先反应过来,朝于夏晚丢过去一个颇耐人寻味的眼光,便从她身边上了商务车。于夏晚两只手捏着皮包,眼看着车门滑关上,车里头的所有人默契一致地看着汽车的正前方,没人看她一眼。秦捷已经站到了奔驰车边,打开车门等她。于夏晚终于还是走了过去,却没从他扶着的车门处进去,而是绕到另一边自己开门上车。宾馆到观前街并不远,可现在是上班的高峰期,苏州老城街又窄,车开得很慢。 “头发都没吹干,是不是早上起迟了?还是昨天晚上太累了?”秦捷朝她挪挪,手抚过她的发梢。于夏晚啪地一下打开他的手,警惕地看看司机。他这话说的,要是听在有心人的耳朵里,还不定会联想些什么。秦捷有点明白过来于夏晚的顾虑,侧过头盯着她一阵闷笑。于夏晚皱皱眉,把皮包放在两个人中间,扭头看窗外不理他。这回可好,有沈元熙这个大嘴巴在,回去以后流言又要满天飞了。 好就好在余下三天的工作时间里秦捷没有再露过面,他从苏州赶到上海新宇集团的总部去了。 九月二十九日晚上完成了所有数据的核实与统计工作,初步也计算出了天宇公司所需的结果。依于夏晚的意思是如果天宇公司急着需要精确结果的话,她可以在国庆节期间加个班整理出报告的初稿。赵汉卿却让她安心地过节,报告不急。累了几天好好睡个觉,三十号早上神清气爽地起床。收拾好行李,于夏晚打开电话看早新闻,等着沈元熙来喊她。可怎么等怎么觉得不对劲,已经八点半钟,连一通电话也没有。她打开门走到隔壁沈元熙和小冯合住的房间,正看见宾馆的清洁工在整理退掉的房间。于夏晚紧接着又去敲赵汉卿的门,自然也没有人应。这帮烂人!于夏晚跺跺脚回到房间里拎起行李准备自己回去,手机这时候响了。“昨天睡的……”于夏晚不待他说完,用力合上手机盖,怒气冲冲拉开房门。 秦捷的手里还拿着手机放在耳边,看见于夏晚,他笑着耸耸肩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昨天睡的好不好?”于夏晚黑着脸想从他身边挤出门去。“过几天是中秋节,夏晚,陪我去看看妈妈。”他挡住她,身上有浓重的烟味。于夏晚的身体被他抵着,没办法往前迈一步。中秋节是他和秦浩母亲的祭日。“做什么抽这么多烟?”她抬头瞪住他,眼神却已经软和了下来。秦捷自然是欺身而上,接过她手里的包:“走吧,夏晚。”“到哪里去?我我……哎哎,我又没有答应你要到哪里去!秦捷!”她追在后头喊,秦捷迈开长腿早走到了电梯边。有两个老外也一同在等电梯,看他们一个追一个跑的样子都在微笑,于夏晚脸上微红,只好闭起嘴安静地等。秦捷拎着包直接走到停车场上一辆宝马跑车边,于夏晚左右看看没有别人:“你的司机呢?” 秦捷打开后备箱放好于夏晚的行李,把钥匙抛给她:“有你在,还要什么司机?” “我?”于夏晚还是乖乖地坐进车里,开着车出了苏州城。刚拐上高速秦捷就拉她:“快停车。”她不明就里,赶紧把车停在路边,秦捷已经跳下车走到了她这边把门拉开:“高速上没有交通灯,换我来开。”于夏晚却不肯出来,她扬着脸恶狠狠地瞪他:“你没有驾驶执照,我还没活够。” “谁说我没有?”秦捷从牛仔裤后袋里摸出钱包打开在她面前得意地扬动:“快下来。” “花多少钱买来的?有钱人真是了不起啊!”于夏晚要拉车门,秦捷笑着跟她犟:“谁说是买的? 第8章 我是考出来的!”“考出来的?”红绿色盲也能考出驾照来?于夏晚哼着,把披在肩头的头发别到耳后,抬起自己的脸正对他的眼睛:“那你说说,我的嘴唇是什么颜色的?”有几辆车呼啸着从他们身边开过,带起的风剧烈地吹乱了车外秦捷的头发,他朝她俯下身子,唇角弯着,眼睛里温柔地要滴出水来。“你的嘴唇,是我最爱的颜色。”~~~~~~~~~~~~~~~~~~~~~~她其实并没有化妆,她的嘴唇也没有太多血色。比苍白红一点,比红润又清冷一点,真要叫她自己说,也不知道自己的嘴唇是什么颜色。于夏晚看着说这话时的秦捷,看着他的脸。 秦捷抬起手来挡在她的眼前:“别这样看我,夏晚。别让我觉得你虽然盯着我,却在看别人。” 秦捷开车的技术比于夏晚想象中还要好。沿着高速走到上海市外,又拐进沪杭高速,此行的目的地是莫干山。秦家的祖籍在莫干山中一个村庄里,虽然从秦捷曾祖父那一代就已经离乡谋生,可他们家里的人始终固守着自己的乡土,除了有祖宅老屋,更是在山里修了个小小的墓园。 这一路开的时间颇长,驶进莫干山山麓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这几年莫干山成了热闹的旅游点,国庆长假前就已经有密密麻麻的客车排在山道上,眼睛能看见的大小饭店全部挤满了吃饭的游客。秦捷扭头看看她:“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于夏晚展眼看到远处一块白底红字的标牌。“乡村旅馆”。她指指那块标牌:“那边偏僻点可能人少,到那儿去吃饭吧。”秦捷依言把车开过去,这里果然稍微清静点,找了个临窗的小桌子,点了几样乡村的野味。于夏晚拎着包去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对秦捷说:“这里还有空房间,我订好了,呆会吃完饭你先回老屋去,明天再接我去看沈阿姨。”秦捷看看她没说话,低头吃饭。菜一共点了四样,两荤两素,还有个野山菌汤。不过好象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放下筷子的时候盘子几乎都还是满的。结帐的小姑娘看着都不说话的两个人,低声问道:“要不要打包?”秦捷扔下两张百元钞票起身就走出店外,小姑娘拿起来对于夏晚说道:“您稍坐一会,找钱马上来。”于夏晚有心说不用找了,又觉得这种说法太嚣张,不是自己的风格,只有坐着等。柜台前站着好几个等待结帐的人,正在结帐的那位极有耐心地拿着帐单一样一样核对计算,对排在后面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客人们视而不见。大概等了有二十分钟小姑娘才满脸歉意地把找钱送回来。于夏晚接过钱走到外头,秦捷正倚在车门上抽烟。“把后备箱开一下,我拿东西。”她走过去,秦捷一动不动。于夏晚知道他有点生气,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从苏州出来的这一路上他都没怎么说话。等了一会儿秦捷还是不动,于夏晚低低喊他一声:“秦捷?”“不要住这里,跟我回去。”他没抬头,把烟蒂往脚下一抛,随即从放在车顶上的烟盒里又摸出一根放进嘴里。“秦捷!”跟他来祭拜沈阿姨是可以的,可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再跨进属于秦家的任何一寸土地。那幢老屋她也曾经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陪着她来的,是秦浩。“好不好?”他握着打火机却没有点烟,垂着头,有几绺头发搭在了额上。 “住在哪里是我的自由。”于夏晚不去看他,路边有几个孩子,远远看着这辆颇拉风的跑车,指指点点。秦捷点点头,点着烟,深吸一口。僵持着的时候,秦捷的手机响了,他不动声色地接起来,嗯啊两声挂断,然后拿出钥匙按开了后备箱。于夏晚把自己的大皮箱拎出来放在地下,抽出拉杆:“你先走吧,明天早上来之前给我打电话。我住二楼207房间。”秦捷不答理她,她一个人没好气地拉着皮箱走到小旅馆里,再绕过一堆堆的客人到柜台去拿钥匙。可前台的服务员突然面露难色地对着她笑:“不好意思啊小姐,刚才我弄错了,这间房……现在不好订给你了。”于夏晚啊了一声:“为什么?我订金都交了。”服务员笑得很淳朴:“这个……小姐,喏,这是你的订金,麻烦你到别家去住宿吧,真不好意思了!”“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呀,什么叫现在不订给我了?你们是怎么做生意的啊?” “小姐……”服务支支吾吾地只是笑,于夏晚生气地对她说:“叫你们老板来,我明明订了房,你说不让我住就不让我住?哪有这种道理。”吵了一会儿老板没来,老板娘来了。她是个富态的女人,和颜悦色地跟于夏晚套近乎,可是怎么说都只有一句,房子在登记的时候弄错了,现在别的客人已经住了进去,实在没办法。于夏晚有些哭笑不得,她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看人家的为难样,只得乖乖收了订金拖着行李箱又出来。 秦捷还靠在车门上抽烟。于夏晚觉得有点讪讪的,拉着箱子一步一蹭走到他身边。 “为什么?”一会儿功夫他脚底下已经好几个烟头,指尖夹着的那个还在冒着烟。 “什么为什么?”于夏晚摸不着头脑。秦捷把伸直的长腿收回来:“在我身边,你就不能暂时忘记大哥?你是因为他才不肯跟我回老屋的是不是?”“你胡说什么。”于夏晚脸色一沉,秦捷突然被烟呛住,他反过身子趴在跑车的车顶上,把头埋进胳臂肘里剧烈地咳嗽。于夏晚赶忙丢下箱子跑到他背后轻轻地拍:“叫你少抽点烟,现在怎么有这种坏毛病?”她的手被他反手抓住,秦捷把试图退开的于夏晚慢慢拉到身边,扭过头看着她:“夏晚,我不想一个人,别让我总是一个人。”“秦捷!”“放心,现在照看老屋的人都不认识你,就当是陪陪我,好不好?”好不好?于夏晚又往回抽抽手,他握得死紧,不肯松。自从汽车驶进这座幽静的小山村,眼前的景物变得越来越熟悉,她的心也就跳得越来越快。秦捷瞥她一眼,突然伸手把cd键按开,猛然冲出的噪杂摇滚乐吓得于夏晚全身一跳。秦捷奸计得逞,得意地一阵闷笑。这一冲原本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些,她长出两口气,看着车停在了一座青砖的院门前。 老式的宅子院门不大又有台阶,汽车开不进去,秦家便在老屋外头修了两间车库。早有照看着老屋的同族乡亲站在车库外头等,热情地把两个人迎下了车。站在院门外,于夏晚有些却步。秦捷不给她感怀的时间,上来拖着手就把她拉进了院门。一步跌回到过去,于夏晚觉得呼吸停滞,她竟忘了自己开始是想摆脱秦捷的拉扯。她死死掐住秦捷的手,象是快溺水的人死死抓住任何一样不让自己沉没的东西。沉没的感觉。原来这就是沉没的感觉。她求救般看向秦捷,却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几乎是满意的表情。怎么,把我硬拉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看我是如何地不能摆脱吗?“夏晚,你还记得这里吗?”秦捷拉着她穿过第一进院落,站在了内院一株年代久远的桂花树下。于夏晚苦笑,这里发生过太多的事,你让我记得哪一件,又想让我忘记哪一件? 桂花开得正好,香喷喷地,让人饥肠辘辘。秦捷把头凑近花枝深深一嗅:“真香,我还记得,那天你身上也有桂花的香味。”“哪天?”于夏晚有些心虚地跟他搭着话,太沉默太安静了会让她觉得手足无措。 秦捷一副受打击的样子,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是真忘了还是装样子?” “到底什么事?”他朝她眨眨眼:“世界上真有你这么没良心的人!我的初吻,你都忘了?” ~~~~~~~于夏晚差点被口水噎到,她直眉瞪眼看着秦捷一本正经的样子:“你说什么?谁谁谁……谁的初吻?”依稀有个七八岁的男孩,一脸埋怨地捂着嘴,两道眉毛几乎皱到一起:“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当年的于夏晚也有些红了脸,可仗着自己是姐姐,便硬着头皮去指责:“还有脸说我?明知道我在看吴阿姨摇桂花还杵在这儿挡路?撞了活该!”小小的秦捷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他黑黑的短发上还有几朵桂花。老屋园子里桂花栽了好几株,可其他几棵都是火桂,花瓣花蕊苦涩不能吃,只有这一株银桂上的桂花是做桂花糖的好材料。每年桂花成熟的时节,吴阿姨就拿一张洗得干干净净的塑料布铺在树下,然后踩着梯子轻轻摇撼桂花树枝,黄色的、小小的、肥厚的花朵便纷纷象雨一样堕落下来。这个时候眯缝着眼睛站在树下朝上看,浓烈的香气从天而降,从头至尾包围住自己的感觉,能带来好几个带着桂花甜香的美梦。其实她的嘴唇也撞得生疼,她的牙齿可能磕上了他的牙齿,牙床一阵阵地酸麻。梯子上的吴阿姨格格地笑着,小秦捷在笑声中有些站不住脚,扭头红着脸跑远了。跑远了。那个青涩的秦捷。眼前的这个秦捷,跟当年那个动不动就脸红的秦捷,是同一个人吗?于夏晚站在一样的桂花香气里,看着已经不一样的人。秦捷凑过来,紧看着于夏晚的脸颊,摇头叹息:“我在你心目里就这么没地位?轻易地夺走了我的初吻,又这么轻易地忘掉?于夏晚,你很会打击人你知不知道?”“我我我,我哪有!”于夏晚后退一步,头发搔着了桂花树低垂的枝桠。 “还是这样,一紧张就结巴。”秦捷抬手帮她把头顶的树枝拂开,“能让你紧张,我也很高兴了。”于夏晚被困在他和桂花树中间,她再次后悔回到老屋来的决定:“秦捷,你别这样。 第9章 你再这样,我马上就离开。”她说得一点也不理直气壮,相反地,秦捷的眼中迅速地、理所当然地浮起受伤的神色,仿佛于夏晚是说了什么对不起他的话,仿佛他才是几次三番受到言语挑弄的人。 “我哪样?我哪样了,夏晚。”于夏晚有些恼羞成怒,她用力一把推向秦捷,从他身边挤了出去,直接向出院的方向走去。秦捷当然一把拉住:“好了夏晚,我不再说了还不行吗?”“江山易改,你改不了吃shit……”于夏晚回头一边抽手一边怒瞪,儿时常常骂秦捷的一句话突然从嘴里冒了出来,秦捷没能压住,笑得捂住肚子弯下了腰。于夏晚的怒气也顿时消散,有些讪讪地轻咳几声。晚饭在后院的扁豆架下吃。新摘的蔬菜,卤水点的豆腐,还有于夏晚最喜欢的竹笋烧肉,虽然这道菜也常吃,可还是莫干山里当年的新竹笋烧出来的味道最清香,她吃顺了嘴,一双筷子只在菜碗里扒着找竹笋吃。扁豆是一种可爱的植物,绿油油爬满了架的藤蔓上,满是深深浅浅不同紫色的扁豆和紫白相间的小花,长得低的豆子已经被摘了去,长在架子顶上的豆荚都被饱满的豆粒撑得鼓胀,以前吴阿姨总是等它们全部长老以后收下来晒干留着烧稀饭吃。“你的口味倒是没变,还和以前一样喜欢吃竹笋。”秦捷夹起一块竹笋放进于夏晚的饭碗里,于夏晚扒了一口白饭,夹起这块竹笋轻轻咬一口:“这竹笋烧得比吴阿姨还是差一点,吃来吃去就数她烧得好吃。”“吴阿姨去世了。”一口菜没有咽下去,就苦涩地卡在了嗓子眼。于夏晚看向秦捷,他微笑:“去年的事,我在美国没能赶回来送她的终。不过听说她老人家走得很安静。”“为什么不通知我?”于夏晚再也吃不下了,她放下筷子。“通知你?你会来吗?”“当然会,吴阿姨的事,我怎么也都赶过来。”秦捷又咧嘴笑,这回笑得却有点勉强:“夏晚,只不过错过了吴阿姨的葬礼而已,这么些年,你错过的又何止这个?”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于夏晚心中酸楚难当。吴阿姨是最典型的纯朴农村妇女,善良能干温柔安静,在父母初逝刚到秦家的那阵子,是她给了于夏晚所有的母爱。离开的几年里,她还时常挂念着吴阿姨,可谁知道已经天人相隔。“吴阿姨的坟在哪儿?”于夏晚吸吸鼻子,秦捷递过来一张纸巾,她接着按在了鼻子上。 “就在墓园里,明天咱们一起去祭拜。”晚上住的还是她以前的那间屋。于夏晚手上拎着包,站在屋子当中局促地看着跟记忆里一样的床,一样的桌椅,一样的橱柜,甚至……墙上还挂着那幅照片。三个十几岁的孩子拥在一起,正午阳光下仿佛幸福永不止息。她牢牢看着照片上十六岁的秦浩。他的个头已经很高,张开一双手臂,揽住十四岁的于夏晚,和十二岁的秦捷。照片上的于夏晚晒得很黑,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笑得呲牙咧嘴,她紧紧贴着秦浩,头枕在他肩上。 此刻站在老屋里的于夏晚,鼻端又闻到秦浩身上的气味。他从来不用香水,她最爱闻他运动后混合着香皂和汗水的味道。从几岁到十几岁,从哥哥到爱人,她是多么沉溺于那个怀抱!曾经有过一段朝夕相对的日子,她爱看晨曦中他熟睡的样子,便养成了比他早醒的习惯。于夏晚突然觉得有点冷,她手中的包滑落到地下,双臂不自觉得环抱住自己。 可是秦浩,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你就不肯听我一句解释?你就这么狠心把我一个人远远甩开?你知不知道当时的我……“夏晚!”于夏晚全身一震,这声呼唤太温柔,太熟悉。猛回头,站在门边的,还是秦捷。她有些狼狈地转过脸来,蹲下身子拾起包,走到床边。秦捷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失神,他大喇喇地走进来,手里拖着她的行李箱:“你都带了些什么东西,这么沉!”“也没什么,就几件衣服,可能电脑太重了。”她接过来打开箱子往衣橱里挂衣服,好掩饰自己的情绪。秦捷坐在床边看她忙上忙下,对她的衣服评头论足,自然是大摇了一通其头:“于夏晚,你的品味也太不咋的了,看看你穿的都是些什么衣服。”“自然不能跟你大少爷比,我只是个打工仔,又要养房又要养车还要存钱养老,没有奢侈的资本?”于夏晚有些气馁地用手拨拉一下挂好的几套衣服。因为出差,她带的还都是自己几套比较好的衣服,也都不便宜,可在这样有钱人的眼中看来,可能算是地摊货了。秦捷走过去站在她身后,大手在她刚才拨拉过的地方又拨一遍:“其实你的身材很好,穿这样的衣服浪费了。” “你知道什么就身材好!”于夏晚脸有点红,跟秦捷讨论这种话题有种教坏小孩子的感觉。 “我什么不知道?”他嘿嘿笑着,一双大手突然圈在她的腰上:“腰很细。” 于夏晚吓了一跳,急着拉开他的手身体前倾,一头撞在了打开的衣橱门上。秦捷连忙松开手去扶,捧着她的头一边吹一边笑:“看看,看把门撞坏了没有?”于夏晚气得在底下死命踩他的脚。秦捷的手掌贴在她脸颊上,她被迫昂起头,迎向他的视线。离得这么近,他黝黑瞳仁里除了一圈一圈的光影,就只有一个动也不敢动的自己。 第5章 很意外地,一觉香甜。自从秦捷回来以后,这还是于夏晚很难得睡到的好觉,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看向床头古朴五斗橱顶上的闹钟,已经快九点了。她坐起来,意犹未尽地打了个哈欠,穿衣服整理床铺。推开门,秦捷正坐在昨天吃饭紫花扁豆架下的石凳上看报纸。阳光从细密的花叶间透下几缕来,断断续续地洒在他头发上和肩头上。听见房门的动静,他抬起头笑着打招呼:“这么早。”早个鬼。于夏晚有点不好意思,抓紧时间洗漱后吃了早饭,就催着秦捷赶紧到墓园去。正是雏菊开花的时节,于夏晚看见秦捷手里的一捧白色雏菊,问道:“这是?”“早上起来屋子后头采的。”秦捷理了理手里的花束,“没有买的漂亮。”于夏晚心里不知怎么地有点酸,她帮着摘掉花束里的一片草叶:“谁说的?我觉得比买的强。”“象你这么没眼光的有几个?”秦捷眨眨眼,于夏晚从他手中摘过那束雏菊:“这花是钱买不来的,沈阿姨肯定会喜欢的。”墓园离老屋不算太远,因为有专人打理看管所以十分整齐干净。看园子的老人家知道今天有人来扫墓,特地把园门打开了等候着。于夏晚一看,对自己今天早上的赖床更加感觉到不好意思。墓园不大,一共有十几座坟萦,秦浩秦捷母亲的那座在最东头朝南的斜坡上,不大,却修得精致,墓两旁蹲着两个哀伤的石雕小天使。于夏晚几年没来,一见到沈阿姨的墓便哭得不能自己,反倒是秦捷一直不停地在给她递纸巾、说安慰的话。两个人亲自拿扫帚把坟周围打扫干净,又用黑漆仔细地把墓碑上的刻字描了一遍。先慈沈氏筠君之墓,子秦浩秦捷泣立。最简单不过的两句话,于夏晚站在一边,看秦捷拿着毛笔恭敬又认真地仔细描摹。每一横,每一竖,每一撇,每一捺,他的手稳稳动作,从背后看,象极了一个人。于夏晚转过身,面对墓园里开着的雏菊。以前描字总是秦浩的事,他总嫌秦捷和她毛手毛脚,把漆描出了刻字的界外。每回上坟,她都站在这个地方,从背后看着他。泪水又滴落,这个墓园的气氛太肃条,让人变得太脆弱。她擦了擦眼睛,可泪水总是克制不住地往外涌。背后突然贴近的怀抱让她无力推开。“夏晚。”“别这样,”她勉强挣了挣,颤声道,“在沈阿姨面前,别这样。”“就因为在妈妈面前,我才要这样。”秦捷的声音在她耳边,“夏晚,当着妈妈,我再说一遍,我爱你,我要和你在一起。”“可是秦捷,”于夏晚哽咽着,“你,你,你别耍小孩子脾气。”“我没有耍小孩子脾气,我也不是小孩子。”秦捷把怀里的于夏晚转了一个身,捧住她的脸,“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更知道自己想要些什么。在这里,在妈妈的面前,我不会说一句违心的话,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这次回国就是为了你,以前的事我不管,从今天起我要你也开始爱我,象我爱你那样爱我。”“你你,你疯了,我我我,我可是你的姐姐呀!”于夏晚实在难以抵挡他的眼神,只有抓了最靠近嘴边的一条理由来推搪。秦捷笑了:“什么姐姐,又没有血缘,你不过大我两岁而已,我不计较。”于夏晚有些噎,什么不计较,好象她厚着脸皮硬要贴上去似的。她嗫嚅着还想说点什么,秦捷已经牵住她的手往墓园外头走了。看园子的老人家还站在园门口笑望他们俩,于夏晚想到刚才秦捷的举动肯定尽入人家的眼底,反驳的话也羞了回去。她甩开他的手,快走几步窜到前头去,径直回到老屋自己房里,回手把门一关。在床边呆坐了半天,于夏晚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唯一还清明的思维就是秦捷对她来说是个大麻烦,是阻碍她平静生活的绊脚石。她粗粗喘了几口气,腾地跳起来把衣橱里的衣服又全部抱了出来胡乱塞进箱子里。拖着箱子打开门,看向仍站在门口的秦捷:“陪你看过沈阿姨了,马上送我走。” 秦捷脸上的笑让于夏晚只想给他一拳。他看着她,下巴朝身后点点:“下雨了。” 于夏晚踮起脚越过他肩头,果然看见院子已经全湿了,雨势颇大,天色也黑了下来。她咬咬牙:“没关系,这雨不大。”“吃完午饭再走吧,已经烧好了,天气预报说下午就转晴。” 第10章 于夏晚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走回了房里。午饭吃完,雨不停没停,反而愈下愈大,于夏晚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攀住门框只盯着雨水溅落在小院水泥地上砸起的白色水花,秦捷从自己屋子里伸出头来,笑道:“雨太大了,怎么办?” 于夏晚早已经看到了今天的报纸,明明是中雨转大雨。她瞪着他:“我不管,我就要走。” 女人犟起来的气势排山倒海。秦捷再怎么插科打诨,于夏晚始终坚持要走。实在没办法,宝马车无奈地驶出车库,冒着大雨驶上空无一人的公路。莫干山虽然是旅游景点,老屋所在的村落还十分幽静,因为秦家出钱修葺的关系,公路也十分平整。路两边都是浓密的竹林,被雨水冲刷后清绿得刺眼。秦捷又把手伸向cd的开关,于夏晚条件反射般叫了起来:“声音开小点。”秦捷看看她,轻手一按,thereyou’llbe的歌声低缓地响起。inmyheartthere'lwaysbeaceforyou,forallmylife. 于夏晚伸手按了关cd的键。这首歌不适合在今天听,不适合在她想起秦浩的时候听。 车厢一下子安静。秦捷猛地踩一脚煞车,后轮打着滑停在路边。于夏晚心一阵跳,嗔怪地侧头看他:“你怎么开车的?”下一刻,她的呼吸已经被他堵住。陌生的男性气息从她因惊谔而张开的嘴唇和每个和他接触的毛孔中渗入。车厢本来狭窄,他那么大的个子不知怎么地欺身上来把她牢牢压在椅背上。椅背一边向后滑动,一边倒下去,隔着他们两个人的,只有一条软弱无力的安全带。秦捷太有力,他牢牢按住于夏晚,她在他的掌下动也不能动,只有任他吻住她,吮吸辗转,象是一道烈焰在她唇齿间燃烧。于夏晚喘不过气来,她睁大眼睛,撞上秦捷凌厉的双眸。这时候的他有种动物般的凶猛,让她情不自禁生出惧怕的感觉。车外风雨越来越大,车内秦捷的热情也越燃越炽,总是蜷曲着双腿很不舒服,他干脆搂起她猛地一个转身,自己坐在了下面,于夏晚以为找到了逃脱的机会,却又被他的手臂锢住。他一只手搂紧于夏晚的腰,另一只按住她的后脑,让她的唇时时刻刻离不开他的唇。翻动时不知谁踢开了cd按键,歌声再度响起。于夏晚抵住秦捷的胸膛,却没办法推开分毫。她着急地呜鸣出声,每一声都被他吞进喉中。当他大手探入她胸襟的时候,于夏晚急出了泪水,她试图踢打,可秦捷钩起长腿压住她的腿,熟练地解开内衣抚上她的胸脯。情急之下咬人是唯一的选择,于夏晚狠狠地咬在了秦捷的嘴唇上,他痛呼一声松开她。“放开我,你疯了!”于夏晚趁机去开车门,手被他抓住,扯了回来。于夏晚不知道秦捷因为什么变得这么疯狂,他大手一拉,撕开她的上衣,紧接着毫不怜悯地咬在她的肩头。 于夏晚只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痛过,她大声尖叫着,甩动凌乱的头发。秦捷只是用力地咬,松开口的时候,于夏晚的肩头已经留下了深深的红色牙印。“痛吗?”他舔舔嘴唇,出人意料地又笑了,只是这笑里透着股陌生的情绪。于夏晚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自己暴露在外面的胸口,她想遮掩,可双手都在秦捷的掌握中,她只有哭泣着、哀求着看着他顺着脖颈,一点点吻了下去。他含住舔弄的时候,她全身剧烈瑟缩。秦捷停住,向上看了看泣不成声的于夏晚,又依着刚才的方式舔弄她一下。于夏晚并不是无知的少女,跟秦浩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曾经有过肆意放纵的激情,睽违五年再度被同样的激情挑弄,她很愤怒地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有了一点感觉。 ~~~~~~~~~~~~~~~~~~“你混蛋,放开我!”于夏晚扯开嗓子大声叫嚷。她拼尽全力在秦捷的怀里扭动,反剪在背后的双手被他象铁钳一样握住,挣扎时难免在车厢里磕磕碰碰,还有肩头咬出来的伤痕,更有心头的惊惶恐惧,于夏晚体会到从来没有过的痛楚。即使现在她也忍不住要去关心爱护的秦捷,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秦捷不理会于夏晚的叫嚷嘶咬,他的力气本来就大,对付缺乏锻炼的于夏晚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三两下间于夏晚的上衣就被全部撕开。“救命啊!救命啊!”于夏晚都不知道自己的泪水什么时候汹涌流出,她徒劳地躲闪着秦捷在自己身上的动作,一边扭头向车外张望。可是这种天气,这条静僻的山路上,除了静静卧在这里的车,哪有半点人烟。秦捷嘿嘿一笑,抬手按下了车窗的按键,风雨呼啸着打进车厢里来,打在于夏晚赤裸的肌肤上。 “这里没人。”他盯着在他怀里喘息哭泣的于夏晚,“有人我也不怕。” “不要这样,不要这么残忍,秦捷……”于夏晚湿透了,她半是冷半是怕地瑟缩着。 秦捷扬起眉,有雨水从他的眉峰滑落,落进眼睛里,再流出来:“残忍吗?于夏晚,跟你做过的事相比,我算残忍吗?”于夏晚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哭倒在秦捷的肩头:“叫我怎么办?我……我怎么办……你爸爸害死了我的爸爸妈妈,我恨他,我恨死他……”“就算我爸爸做过再多的错事,他毕竟抚养你长大,他对你比对我们兄弟俩要好上一百倍,你怎么忍心,于夏晚,你怎么忍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也不想……”于夏晚当年涉世未深,对自己举动会造成的后果根本没有深切思考,大错铸成无法挽回的时候,才知道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秦捷扯住她的头发拉起她,逼视着于夏晚的泪眼:“你不想?于夏晚,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爸爸去世,公司乱成一团,所有的亲朋都疏远背叛,明知道求告无门还不得不硬着头皮一个个地去哀求,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是什么滋味?你体会过没有?”“秦捷……”他的脸一阵扭曲,更多的雨水落进他眼里:“全世界我最恨的人就是你,于夏晚!”他加大手上的力量,于夏晚呻吟着昂起头,红润的嘴唇无力嗫嚅。“全世界我最爱的人,偏偏也是你……于夏晚!”秦捷的话音有些颤抖,他闭起眼睛,把她死死抱进怀里。于夏晚控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和着雨打在车顶上的声音,和faithhill的歌声,在莫干山道上飘远。国庆长假剩下的几天,于夏晚病倒在自己的家里。秦捷那天冒着大雨一直把她送回了家,然后掉头离开。直到假期结束恢复枯燥的工作,于夏晚也没再见他回来。有惊喜在办公室等着她。说是惊喜,其实惊居多,喜全无。一份从天宇公司送来的礼物正躺在于夏晚的办公桌上,深紫色的包装纸上两朵浅紫色的纸花。沈元熙瞪着一双八卦的眼睛伺守一旁,于夏晚楞是用比她强悍许多的眼神把她瞪了出去。打开盒子,是一套名牌的衣服。于夏晚也是豪门大户里出来的,对这个牌子十分了解,自然不是她目前这种收入消费得起的顶级奢侈品。高级货就是高级货,一入手质料感觉就不一样,颜色看着也正。她注意到衣服摆放得并不平整,好象底下还压着什么东西,翻开一看,顿时怒从心中起。 一套同样是名牌货的内衣刺得她眼睛有点胀痛,于夏晚抽出它来,差一点就要劈手扔出。无意间一瞥,她顿时压仰不住满腔愤懑,一扬手就把内衣扔了出去,精准地砸在了正巧开门进来的孙琨头上。孙琨吓了一大跳,手上抱着的资料全部掉到了地下,他瞪眼看眷砸中自己的凶器,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于夏晚闹了个大红脸,跑过去拾起来塞回办桌抽屉里,强笑着打招呼:“什么事,老孙。”一向都是孙琨喊她进办公室吩咐,这回老板亲自上门,肯定没好事。于夏晚早有心理准备,可在看到一大堆关于天宇公司的财务资料后还是苦笑出来。这算怎么回事?秦捷到底有什么意思? 中午吃饭的时候,于夏晚内衣猛砸孙琨的情报传遍整间事务所,沈元熙背负着全所上下打探内幕的革命重担凑过来,嘻笑着询问,于夏晚冷冷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哪有什么内幕,不过是因为她一眼看见了内衣的标签。奶奶的,居然是a-cup。~~~~~~~~~~~~~~~感谢捉虫的11和罂粟飘飘,已经改正。 第6章 孙琨肯定得了秦捷什么好处,这一点于夏晚可以用人格担保。整间事务所上上下下除了她整天无聊地东晃西晃,别人都忙得象狗。赵汉卿终于打来了电话,被于夏晚骂到臭头。他对于把于夏晚一个人撇在苏州的做法也有些自责,主动提出来要请客吃饭陪罪。于夏晚不会轻饶他,拉了自己这个部门九个人全体出现在约定的饭店,点菜时毫不手软,一顿饭吃得赵汉卿脸红脸白。吃完饭又去ktv,唱歌不是于夏晚的强项,她不理会赵汉卿几次暗送的秋天菠菜,只是坐在沙发上笑咪咪地听同事们放声高歌。唱完歌,小hrv里塞进了六个人,于夏晚有些抱歉地跟赵汉卿byebye,一踩油门飞驰而去。把所有人送到家再回到东郊的别墅,已经快到十二点。于夏晚有点晕乎乎地,暗自庆幸路上没遇到检查的交警(酒后驾车害人害已,各位看官千万别学)。刚进家门,赵汉卿的电话也到了,她懒洋洋地拿起手机看看号码,按下关机键扔到了客厅沙发上。还以为他赵汉卿是个什么人物,也不过是个为了钱就可以把她扔到一边的男人,以前算是高看了他。 第11章 于夏晚忿忿不平地把高跟鞋踢飞,光着脚上二楼卧室里洗澡。她怕黑,虽然一个人在家也把所有经过地方的灯都开着。在浴室里擦干身子她才发现自己拿的就是那件格子睡裙。 玩得太久,神经还处在亢奋状态,所以没一点睡意。于夏晚饮尽一杯咖啡,走进了院子里。夜空漆黑深远,她仰头看了好久,一步一步缓缓走上院角小土坡,站在了一棵小松树旁。 这是她灵魂的栖息地,每次心里有了不快活戓是觉得自己无力再坚持下去,她就会到这里来站上一会儿。于夏晚蹲下身子,伸手轻抚在松树上,一阵松脂的轻香压过咖啡香扑进她的心扉,她闭起眼睛低下头去,贴在松枝上。##################再见面的时候,朱蕾奇怪地盯着于夏晚:“好不容易考上的cpa,你真打算放弃啦?” 于夏晚伸伸懒腰:“亲爱的,我马上就三十岁了,整天忙成那样,你看我的皮肤!我想趁着青春尚在的时候过两天快活日子,怎么样,帮我出出主意。”朱蕾狐疑地上下打量:“你吃错什么药啦于夏晚?是不是认识什么有钱人准备去做少奶奶啦?” “我有你这么好的命吗?”于夏晚轻笑,“我说,好歹你家杜明衡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哪一行既赚钱又不累人能不能透露下?实在不行我想开个小书店,花店也行,要么就服装店,反正不想再忙成这鬼样子了。”“我倒是有个主意。”朱蕾抿口咖啡,“现在这么多小孩,不如开间儿童用品商店,以后我家宝贝找你买打折东西。”“这个啊?我又不太懂。”“生一个自然就懂了。”朱蕾翻翻眼。于夏晚也翻翻眼:“就知道你出不了什么好主意,整天在家混吃等死你已经跟社会脱节了。” “你这种怨妇是体会不了我这种幸福女人的心情的。”朱蕾从鼻子里哼一声,“我可以原谅你的妒忌。”“鬼的。”于夏晚笑出声。两个人胡吹乱侃一通,于夏晚也没能从朱蕾这儿得到什么建议性的帮助,反倒是杜明衡晚上给她打来个电话,十分婉转地说自己公司里的财务主管突然辞职,他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帮手,想问问于夏晚有没有人介绍一下。于夏晚十分感激朱蕾夫妇的好意,她婉言谢绝了。躺在床上,于夏晚把自己所有的卡全拿出来,一张张打电话查,结果是自己的货币资金余额七十几万。这点钱说少不算少,真要派什么用场,那是肯定不够。所有资产里只有这幢房子值钱,可里头有于夏晚最珍贵的东西,她不可能也不舍得把它卖掉。要怎么办?继续留在秦捷的势力范围里任他愚弄?还是不吃馒头争口气逃开呢? 思想斗争了几天,馒头还是战胜了气,毕竟她也亲手参与了事务所的建立,看着它一步一步走上正轨,多少有点感情。于夏晚有些萎萎地跨进事务所大门,准备找孙琨好好谈一谈,希望还能象以前那样合作,而不是象现在这样把她当成一个特殊的人。孙琨已经先他一步带着几名骨干到外地做一个大项目,据说是新宇公司秦总裁牵的线,收费颇高,于是孙老板不惜亲自出马,拉走了事务所现在所有能拉走的人。办公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于夏晚颇有点不习惯,以往常听到的键盘敲击声、纸张翻动声和小声的议论声都消失了,只有天花板上那根坏掉的日光灯管发出刺耳的电流声。沈元熙沾了于夏晚的光也得以偷了一段时间的空,大老板不在,她居然公开地拿了小说在上班时间看。于夏晚晃荡过去,她献宝似地拉开自己的大背包,里头还有好几本。“于姐看不看,”沈元熙笑得贼兮兮,“有h哦。”于夏晚掉头就走。不一会儿沈元熙桌上的电话响了:“挑本够劲的送过来。”翻了一会儿这种不知所云的小说,于夏晚笑着摇头,前两天还在抱怨太忙,现在就闲得发慌了。她突然想起什么,打电话给朱蕾。朱蕾带着两个孩子在上亲子课,一团嘻笑声中点头称是:“是啊,我是告诉赵汉卿了,怎么,不能说啊。”于夏晚轻叹,笑道:“没什么,我就问一声,你带孩子吧。”果然是他干的好事。这算什么,对他那天非礼举动的补偿吗?电话响起,于夏晚看看是赵汉卿的来电,待了一会儿,还是接通:“什么事。” 没别的事,秦捷生病了。高烧诊治不及时,已经转成了肺炎。于夏晚放下电话怒骂一句活该,可随即拎起包飞奔出办公室往医院奔去。整洁的病房里,秦捷挂着点滴睡得很熟,看上去除了面色有点苍白之外没什么大碍,于夏晚把着急着忙买来的水果交给守在病房里他的秘书,然后坐在了床边椅上。点滴的针扎在他左手手背上,于夏晚探手摸一摸,冰凉。秘书小姐端来一杯咖啡,于夏晚笑着接过来,压低声音问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问题不大,住几天院挂点水就行了。”“哦。”于夏晚点头,抿口咖啡后放在一边,有点迟疑有点试探:“秦总现在病了,你有没有联系他的家人?”秘书小姐漂亮的眼睛一闪:“您啊,秦总说您就是他的家人。”这个无赖。于夏晚眨眨眼:“我是说,他的亲人,你有没有通知秦总的哥哥?他人现在……应该在美国吧。”秘书小姐愣了一愣:“秦总的哥哥……怎么您还不知道……”“知道什么?”“秦总的哥哥……去年就去世了。” 第7章 “夏晚,夏晚。”门开了,他走进来。“躲哪去了,于夏晚,有本事别让我逮到你啊,看我怎么收拾你!”秦浩伸手按下开阁楼的灯开关,昏暗灯光中,他笑着打开壁橱的门,探头进去找。于夏晚憋住笑缩坐在厚重的窗帘后头,一动也不敢动。秦浩一边找一边嘀咕:“阁楼上这么大的灰,你也不嫌脏,一点女孩子样儿也没有。” 于夏晚可不上他的当,她捂住嘴,头紧靠在墙上,生怕笑得太厉害让窗帘振动被他发现。秦浩玩不惯这种小孩子的把戏,翻了一圈也没能发现于夏晚的踪迹,有点气馁地叉腰站在阁楼中央。 “找不着,你快出来吧。”于夏晚挤挤眼。秦浩等了一会儿没动静:“得了,怎么那么爱生气?我错了还不行吗?快出来吧小祖宗!” 于夏晚满心欢喜,笑叫着,一边跳起来一边大力扯开窗帘。暗红色的厚绒布窗帘外面是夏日午的阳光,蓦然间冲破遮挡涌进这间充当伫藏室的阁楼,刺得秦浩的眼睛一阵昏花。他下意识地抬手挡在眼前,看向阳光里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于夏晚穿着一件格子睡裙,周身被阳光镶上一道金边,乱蓬蓬的齐耳短发乌亮亮的,刘海下头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笑得眯在一起。她挥舞着瘦长的胳臂,跑过来扑进秦浩的怀里。 “认错了吧,认错了吧!还敢跟我犟,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我犟!”“逮到啦,哈哈哈!”秦浩笑着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兵不厌诈,于夏晚,你完了!” 于夏晚啊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她捶打着秦浩厚实的肩膀,笑着撒娇:“又耍赖,又耍赖。” “这回该怎么罚你?”秦浩在她鼻尖上轻咬一下,作势狞笑。她不甘示弱地咬回去,被他吻住。虽然生涩,秦浩情动时的反应于夏晚立刻就发现了,她忙向后昂首躲开他的唇:“好了好了,放开我吧好哥哥!”“想得美!”秦浩有恃无恐,手在她的臀上轻拍一下:“羊入虎口,看我怎么把你吃掉。” 于夏晚咭咭笑:“臭流氓,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什么?”“你说我想干什么?”秦浩的手不老实起来,于夏晚一把抓住,红了脸:“疯了你,家里那么多人都在,别给他们看见……”“怕什么?爸爸肯定乐见其成,秦捷还不懂这种事。而且……”他卖个关子,笑凑到于夏晚耳边:“刚才你睡午觉的时候他们都出门去了,家里头没人。”“那也不行!”于夏晚扭动着,伸手拉住两边的壁橱架子想挣脱,秦浩不肯松手,摇摇晃晃地,他站立不稳,抱着于夏晚跌坐在了刚才她躲藏的窗台下。虽然是阁楼,窗户开得也高。于夏晚的睡衣宽大,一边肩膀全滑了出来,暴露在阳光下,能看见金色皮肤上一层细细的绒毛。秦浩抵住她,轻吻上她肩头:“夏晚,你真美。” 这样低沉的声音,象是暗夜里的歌声,让她迷恋,她看着他伏下身来,赞叹着、沉醉着。 抬眼向上,是一束阳光。她喘息,微笑,觉得自己几乎被阳光晒化。激情四溢的时候,突然听到楼下秦捷大喊大叫的声音:“快下来,夏晚姐,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好东西!”秦浩低低嘟囔一句,从笑得直不起腰的于夏晚身体里出来,急匆匆帮她穿衣服。这才发现睡衣被性急的他扯破了,这副模样可不能出现在秦叔叔和秦捷的面前,于夏晚急忙跳起来打开壁橱翻衣服。 “都是冬天的衣服,哪里翻得到,你等一会儿,我下去帮你拿!”于夏晚点点头,一手掩住胸襟,一手爱怜地在秦浩唇边轻抚。他咬了咬她的指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笑着退出房去。站在门口,秦浩回头对着她笑:“等着我,马上回来。”我等着我等着!于夏晚重重点头,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等着你。秦浩,你快点儿,快点儿回来!秦浩,秦浩!于夏晚睁开眼睛,入目是焦灼的秦捷。他还穿着病号服,握住她的手轻声呼唤:“夏晚,夏晚。”她想哭,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脑子里只有一句话象闪电一直不停地在劈。 秦总的哥哥……去年就去世了。 第12章 秦总的哥哥,难道是秦浩?秦浩……秦捷流下了泪,他把脸埋进于夏晚的掌手,她听到他压抑痛楚的声音。“夏晚,哥哥他……”她飞快抽回自己的手,秦捷有些惊谔地抬头,看见她颤抖的嘴唇。于夏晚根本连听也不敢听,她仓惶地向后缩着,目光游离。秦捷红着眼睛坐到床边,再度握住她的手:“夏晚,别怪我,我一直……没敢告诉你……”她象触电般全身震颤。所有爱过的恨过的,所有抛弃的不舍的,所有怨恨的牵挂的,哄地一声,全部烧成了灰。 ~~~~~~~~~~~~~~~~~~~~~~爱与恨,还有永远,这些刀劈斧砍一样犀利的字眼,其实徒有虚名。他一死,还剩什么?于夏晚整夜坐在窗边矮凳上,看向院中土坡上那株秀挺的松树的方向,没有勇气再走过去,再去触碰它的枝叶。以为他不知道的事,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世界原本已经坍塌半边,这回算是毁灭了干净。她轻轻微笑,听到身体里咯吱咯吱的声音,那是回忆在挫磨,四肢,心扉,灵魂。没有它触及不到的地方,没有它肯轻易放过的地方。当她跨出秦家大门的那一刻,她就不曾期望再有和他重聚的一天,只是怎么知道永别这样措不及防地就到来了,太快太快,快得她即使用全部力气逼迫自己,还没有彻底把他遗忘。 没人象他那样唤过她的名字,那样亲吻抚摸过她,更没人象他那样伤害过她。 一双手臂从后面圈抱住她,沉重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肩背上,他俯身下来,哀伤得让人不敢相信。 “还有我,夏晚。”他收紧双臂,声音低沉沙哑,“你还有我。”于夏晚又笑。这话并不是她第一次听说,也不是她第一次不相信。天色渐渐发白。于夏晚坐着,身后是跪抱住她的秦捷。所有人都悲伤的时候网,偏偏是个好天气。有阳光穿过宽阔的落地窗,照在了两个人身上。于夏晚闭起眼睛,不愿意看窗外真实的世界。 秦捷没有再说别的,只是一直抱住她,不许她动。明明是自己需要安慰,她却觉得身体里最后一丝温暖全被他汲取了去。于夏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睁开眼来的时候天又黑了,她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四周太安静,她突然感觉到害怕。独居那么久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这就是自己的结局。最绝望的时候,甚至没有人安慰。她苦笑着翻了个身,泪水流进了柔软的枕中。门锁轻响,走廊的灯光透进来。于夏晚看见站在门口的身影。背着光,他是那样高大。从他身边射进黑暗屋中的灯光刺得于夏晚有些睁不开眼,泪水里世界晶莹璀璨。秦捷轻手轻脚走到床边,蹲下身子,看见了于夏晚睁着的双眼。他伸出手,拭了拭她的脸颊。 “夏晚。”手指那么冰冷,她的泪水流得更凶。秦捷拉起她的手,用他冰冷的手去暖。 “夏晚,也许现在说这个不合适,可是我,”他吻了吻她的手,“可是我等不及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样东西,轻轻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嫁给我,夏晚!哥哥不在了,还有我照顾你一辈子。他的那份,我一并来爱你,我会永远守在你的身边。”指圈太大,一下子就滑到了指根,她不知道是钻石的光,还是自己的泪光。想抽手,他用力攥住:“不许不答应!”~~~~~~~~~~~~~~~“秦捷……”“不许说别的,只说你愿意!”他语气强硬,却是伏首在她手边的被子里,被子里有阳光晒过的气味,和她身上的香味。秦捷的头发又黑又硬,薄薄碎剪过,一根根都倔强地支楞着。 “秦捷……”叫她怎么说,我不能,我不愿意?可是她又怎么能不拒绝?心里明明有个位置,却不是留给他的。“秦捷……”现在套着戒指的那个地方,曾经也戴过另外一只,用了五年时间,才把戒痕慢慢磨平。“我……我……我们不……”“夏晚!”他的声音压在被子里,瓮瓮的,仿佛那么遥远,“别说不。我……我再不能失去什么了……再不能失去你了……”泪水流得太多,于夏晚的眼前模糊。她轻轻把另一只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抚在了秦捷的头发上。他的头发滑过她的指缝,象流走了就再也抓握不住的时间。秦捷仍旧跪趴在床边,宽阔的背上下起伏。于夏晚慢慢凑过去,在他发顶轻轻吻。“秦捷……”她的脸颊贴着他的头发,他身上的气息是那么熟悉。熟悉里带了点绝望的滋味,绝望里带了点撕裂的痛楚。过了这么长时间,她还能清楚记得离开时和秦浩见的最后一面,秦浩最后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于夏晚,这辈子我不想再看见你。” 第8章 秦捷帮于夏晚到事务所请了假,孙琨一听说是新宇公司的秦总来请假,两眼放光地满口答应了下来,还连连保证不会在假期里打扰小于,让她放心在家里休息。秦捷索性搬进了隔壁,就住在与她一墙之隔的客房。每天晚上,他都赖在于夏晚的房间里。只是于夏晚突然倾颓了下来,她深深沉浸到自己的情绪里,除了吃饭睡觉,大多数时间都是坐在窗边,看着一个方向。那里是个小土坡,种着厚绒绒的草坪,坡顶上一棵小松树。朱蕾一知道于夏晚在医院昏倒的消息就赶了来,陪着她来的是赵汉卿。相较于懵懂的赵汉卿,朱蕾或多或少知道一点于夏晚的往事,所以在知道秦捷的身份后,她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拉住了要去叫于夏晚的赵汉卿:“别打扰她。”秦捷眉梢轻挑,寒喧两句后送告辞的两人回去。趁着赵汉卿开车去的功夫,朱蕾看着他:“你们秦家……欠夏晚的东西,实在不算少。”秦捷低头笑笑,唇角弯曲的方式有点落寞。朱蕾有心再多说两句,心中也有点不忍:“好好照顾夏晚,她这些年真的很不容易。”“我知道。”秦捷点点头,“我打算过两天带夏晚到外面转转,让她散散心。” 朱蕾颇有些意味深长地往院子里又看一眼,视线掠过那棵松树时,心头也有点酸涩:“不用了,现在她哪儿也不会去的,让她安安静静地呆在这儿,这儿有……”她突然停住口,掩饰地笑了笑,坐进赵汉卿的车里离开了。这儿有她非常重要的东西。秦捷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地吐出来,心中不由自主,裂了一丝缝隙。######################足足过了一个月,于夏晚的脸上才恢复了一点活泛的生气。秦捷没再提起求婚的事,那枚戒指于夏晚也没有拿下来,一直在手上戴着,可是戴得十分不安心,总害怕什么时候它不知不觉地就掉了。 屋子大,更显得安静,清晨睁开眼睛,于夏晚有点昏头昏脑地下床,洗漱后走出屋子。软底拖鞋也能踏出回声,她站了一会儿,扶着栏杆慢慢下楼。窗帘都放着,乳白色的轻纱外头,隐约是满园绿色。于夏晚站定在一楼客厅旁边的书房门口,房门开着,屋里的书桌上,电脑屏保是一帧一帧漂亮的海景。她知道那些是马来西亚邦喀岛的照片,秦浩告诉过她,那里是全世界度蜜月最好的地方。 碧蓝的海,洁白的纱,还有花,电脑随着照片的变换,发出不同颜色的光。这些光都映照在秦捷的头顶。他趴在书桌上,睡得很沉,手边还有一堆一堆的资料,打印机上还有厚厚一迭没有拿下来。 他毕竟不再是个孩子了。于夏晚有些怜爱地轻轻抚了抚他头发,秦捷惊跳着醒过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看,看清面前的于夏晚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嘴:“我……我没有流口水!”知道秦浩死讯后于夏晚第一次笑了出来。她随即低下头,披散着的头发滑了下来,半挡住脸:“怎么在这儿睡着了?回房里再睡一会儿吧。”“不用。”秦捷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伸了个懒腰:“没事儿,趴一会儿就行了。” 于夏晚点点头:“公司里的事多,你去忙你的,不用陪我。”书房里有浓重的烟味,她微垂着头,看见他的衬衫一半塞在皮带里,一半挂在外面。秦捷嘿嘿笑着,也不避讳,在她面前就解开皮带把衬衫塞好。“夏晚,我饿了。”“啊?噢!”于夏晚点头,下意识地接问一句,“你想吃什么?”秦捷眼中浮出欣慰的光采,他走近她一步,一只手放在她肩头,轻轻地握住:“夏晚。” 好吧。于夏晚紧紧咬着牙。既然这是你的愿望,我只当最后一次成全你。秦浩,这辈子我不想再看见你。她身躯有些颤抖,秦捷用了很大力气才忍住没有拥抱她。“我想吃虾粥。”于夏晚被他带笑的声音惊醒,连忙点头:“好的,虾粥。我这就去买菜。” 在超市买的时候基围虾每只都是活的,即使塑料袋里放了碎冰,回到家里仍然死了几只。于夏晚把虾子倒进盆里,一边放水一边在盆里轻轻地搅,碎冰慢慢融化。淘米熬粥。虾粥好不好吃,关键在熬粥的功夫上。用砂锅小火慢熬,水开之后还要不停地用勺子翻搅。米全部熬烂之后,再把虾子在葱油锅里爆一下,倒进粥里。盖上砂锅的盖子一边等,一边爆了一小盘花生米,冰箱里的酱黄瓜拿出来切成丁,再浇上点麻油,小碟上放了三块红色的豆腐乳。 生活其实很简单,一锅粥,三两样小菜而已。一个月没踏进厨房,从消毒柜里拿碗出来的时候,于夏晚看着碗边上已经干得抠都抠不下来的一小绿色菜叶哭笑不得。不过想想也算是难为秦捷了,好歹他没有把吃剩的脏碗全摔掉,还能凑和着洗洗,就算不错了。 第13章 把碗碟筷子翻出来洗一遍,粥也熬得差不多了。揭开锅盖,虾的鲜香扑面而来。粥和菜端到餐厅里,早已经引颈期待的秦捷先捻了一块酱黄瓜丢进嘴里。吃完饭,于夏晚在水槽边洗碗。秦捷走过来,揽住她的腰。他没说话,只是贴在她的背上。两人之间一点缝隙也没有,于夏晚甚至能感觉到左边背后他洪重的心跳。##################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也许是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总还有个他陪伴着,每每想到这里,于夏晚总觉得对秦捷有点亏欠。无论如何,是她害得他失去了父亲。“你真的没怪过我?”傍晚两个人席地坐在阁楼里,一人手边一杯咖啡。秦捷拉过于夏晚来,让她靠进自己怀里。“怪你什么呢?”秦捷淡淡地笑,“过去的事就过去吧,长辈们的恩怨,我怎么会怪你?” “秦捷。”于夏晚没敢看他的眼睛,她靠着秦捷曲起的长腿,“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并不想弄垮公司,更不想害得秦伯伯病发,我昏了头,我……我那个时候已经昏了头……” 他手指撩弄她的长发:“我知道。”“我……”于夏晚看着咖啡杯上氤氲升起的热气,“我很后悔,可是……” 秦捷沉默了很久,他白色的掌心里,有她黑色的头发。“其实……我爸爸也很后悔。知道吗夏晚,他临死的时候把一切都告诉了哥哥和我,当年你妈妈和你并不是他派人绑架的,绑架你们的,是你爸爸的债主。”于夏晚猛地坐直身子,回过头看着秦捷。“我这么说你可能会生气,可这一切都是真的,夏晚。于叔叔一直都有爱赌的毛病,我爸爸屡次劝阻他都不改,欠了人家一大笔赌债。他最后一次来借钱的时候,我爸爸气极之下没有答应。原本只是想着让他吃点苦头,以后就能改了这个毛病。谁知道那些债主会想出绑架你和你妈妈的办法来逼债。”于夏晚震惊得瞪大眼睛。“你妈妈心脏病发去世真的是个意外。谁也不想这样的,我爸爸虽然立刻就把钱还给那些人救回了你,可于叔叔始终不肯原谅他。夏晚,于叔叔自杀后我爸爸自责到无以复加,当时我已经六岁,我记得清清楚楚,爸爸在妈妈怀里哭得有多悲伤。夏晚,爸爸对你有多宠爱你也能感觉到,他把几乎所有的爱和关心都用在了你身上,就是希望为他的无心之失恕罪。”“他即使在死的时候,还在乞求你的原谅。”于夏晚呆呆坐着。五年前无意中知道秦伯伯是害死父母的凶手时心中的痛苦仇恨,把机密情报透露给竞争对手时的报复快感,秦伯伯病发去世时的后悔无助,秦浩知道真相后的绝望哀伤,种种让她不堪回头重整的情绪,借着秦捷这番话又象网一样包裹住她。从指尖开始的冰冷感觉,让她喘不过气。秦捷看着她已经苍白的脸变得没有一丝血色,他伸手拂去她眼中落下的泪水。 “夏晚,根本就没有一个人怪过你。即使是哥哥……他一直都还爱着你……” “知道吗夏晚,哥哥临终的时候,让我好好照顾你……”于夏晚听不见自己的哭声从呜咽变成了号啕,没有什么,比秦捷说出的真相更让她恨自己。 “把过去的事都忘了吧,夏晚,从今天起,好好地生活。我陪着你,我们俩永远在一起。” 忘?谈何容易!于夏晚摇着头,扑进秦捷的怀里,她哭得说不出话。秦捷的喉间吞咽着,紧紧抱着她:“都忘了吧,忘了吧。”是他先吻的她,还是她先吻的他,已经计较不清了。于夏晚只知道她现在需要另一种深刻的救赎。和秦浩一样的怀抱,和秦浩一样的味道,和秦浩一样的呼吸。和秦浩一样的激情。 绝望面前,她选择逃避。怀里这个男人,是最好的港湾。秦捷的吻滑下她的双唇,象甘霖,洒遍她身体。每寸皮肤,都在他的亲吻抚弄下苏醒。她躺在阁楼冰凉的地板上,跟着他一起沉浮。“睁开眼睛看着我!”他捞起她,一边深深地进入,一边看着她的眼睛。从痛楚里渐渐生出放纵的鲜花,她情不自禁叫出声来。他咬紧牙关,更加用力不放过她,每种姿势,每种方法,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惩罚,还是在深陷。他闭起眼睛,可黑暗不能覆盖心灵。在她身体上攀升至最高峰的时候,他狼狈地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愤怒。越不想看,看得越清。她只是于夏晚……只是于夏晚。 第9章 除了故做镇定,于夏晚想不出还要怎么面对秦捷。他却是那么泰然自若,仿佛两人之间早该这么亲近、早已这么亲近。可是于夏晚没办法原谅自己的一时情动,只要一闭上眼,清晨时分秦捷在她枕边沉睡的脸就浮现眼前。她喜欢看晨曦中的秦浩,这次又在熟悉的时间醒来,半明半寐间的秦捷让她不忍心唤醒。 为什么是你。这世界上任何男人都可以,除了秦捷。他太象秦浩,他太容易让她沉溺在往事与自责里无法自拔。她想要呼吸,想要自由。第二天于夏晚就冲回事务所恢复工作。孙琨不知是表扬还是讽刺地把她大大表扬一通,扔来两件不轻不重的小case。沈元熙八卦本性不改,午餐时凑过来追问那个住进于会计师家里的男人。 “于姐太不够意思了吧,什么时候的事?钓上这么个金龟婿还保密?”“什么呀!”于夏晚假笑,手被沈元熙一把拉住:“戒指都戴上了还抵赖?真是有钱人,买这么大颗的钻石。”明显偏大的指圈滑在一边,晶莹钻石也跟着歪在两根手指中间,于夏晚把它转正。 “我买给自己的行不行?女人嘛,就是要对自己好一点。”“切!”沈元熙撇嘴。故意拖到八点多钟,所有加班的同事都离开了,于夏晚一个人听着空旷办公室里的电流声有点害怕,匆匆关电脑离开了大厦。坐在车里,她突然不知该往哪里去。没有目的地开车在街上兜风,副驾驶座上扔着个汉堡,咬了两口吃不下去。霓虹灯闪亮,却找不到属于她的热闹。寒意一点点从心深处升起来,时至今日她才知道后悔莫及是什么意思。如果秦捷昨天晚上说的那一切都是真的,那她就是害死秦伯伯的凶手。与秦浩的分离,说起来自己也是始作俑者。怪来怪去,恨来恨去,都错了。都错了!透过眼帘里的泪水,街灯都笼在七彩光圈里,象是秦浩眼中有过的光华。他看着她的时候,她在他眼睛里看到过的光华。再没有了。秦浩死了。都市喧嚣的夜晚,人潮涌动的街头,于夏晚在狭小的车厢里,哭到不能自己。 回到家,就闻到属于秦捷的气息。没有看到他,可她知道他就在这里。换好鞋子走上二楼,站在卧室门口看到躺在床上看报纸的秦捷。他甚至换好了睡衣,其实也不是什么睡衣,一件白色的紧身t恤和藏青色的棉质运动长裤而已,却让于夏晚讪讪地别过了头。“你在我房间里做什么?”秦捷看看她,翻了一页报纸:“什么做什么?你回来这么晚,我要先睡了。” 于夏晚差点被口水呛到:“你你你,什么你先睡了?你要睡觉还不赶快回去?” 秦捷咧咧嘴:“你的枕头太矮,我把我的枕头带过来了。”这回真呛到了:“你搞什么?”他下床,也不穿拖鞋,光着脚走进浴室:“你的镜前灯太暗,我看不见刮胡子。” 于夏晚奋奋然地跟过去,正看见秦捷站在马桶边解运动裤的腰带,他转过脸来坏笑着,手上动作不停:“参观一次两百块。”“你你你……”于夏晚掉头就跑,甩手咣当一下关上卧室门。她咬着后槽牙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估摸着他应该完事了,才小心翼翼把门推开一条缝,哗啦哗啦传来的水声让她的脸通红,可随即意识到他是在洗澡。“混球!”鸠占鹊巢。好不容易等少爷洗完澡重又躺回于夏晚那张大床上之后,她这才目不斜视地进房来拿自己的换洗衣服。该死的居然光着膀子!拉开衣柜抽屉,于夏晚的怒火再难抑制。在她的内衣旁边,居然是他的内衣。 “你到底想干什么?这里是我家,你回你那边去!”他倚在床头,一腿伸直一腿曲膝,两只手臂抱起靠在脑后,胸腹间的肌肉一阵耸动。 “我喜欢住你这里。”说的好象她应该承蒙他的青眼有加!于夏晚抓起他的内衣就扔过去:“滚出去!” 秦捷不说话,嘴角习惯性地微扬着。于夏晚定定看着他,泪水冲了出来,她狠狠地用手背抺抺眼睛:“好,你不走我走,我让给你,我欠你的,都还给你!”她向外跑,被他牢牢抱住。是她惯用淋浴露的香味,混杂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夏晚。”她在他怀里平静下来,虽然他没有说什么,除了这声低唤。好半天于夏晚才收住眼泪,挣出声来赧赧地转身面对他。“喂,你这人也太不负责了!昨天才霸占了我的处子之身,今天就想不认账了吗?”秦捷双手放在她肩头,低下头来笑语。处子你个鬼!于夏晚蓦然想起昨天晚上秦捷那些熟稔的动作,只恨地板上没个洞让自己钻进去:“滚滚……滚你的……”上回那个改制审计的钱收到了,孙琨如愿以偿地又签下了另两家审核的协议,钱途一片光明的大好形势让孙总同志稍微大方了那么一次,元旦之前每人发了两千块钱。沈元熙捏着钞票走进于夏晚办公室递给她:“铁公鸡也拔毛了,真是难得!”“不发钱吧也埋怨,发了钱也不落好,咱们孙总真够可怜的!”于夏晚笑。沈元熙扁扁嘴:“发这么点儿,我想买个你这么大的钻戒,得存多长时间的钱!” 第14章 “慢慢存去吧!”于夏晚把一份报告扔给沈元熙,“光想着钱,看看你报告里头错了多少地方!快回去改!”元旦到了,事务所一年一度最忙的时候也到了。其实从十一月起就已经开始在客户中间开始预审,即使有新宇集团的秦总打招呼,孙琨还是不得不给于夏晚派越来越多的工作,她在办公室里逗留得一天比一天晚,同时沮丧地发现秦捷也一天比一天更深地侵入到自己的生活里。 不论多晚回去,他总是等着。远远看见自己家里的灯是亮着的,这是一种久违的温馨感觉。 她是怯懦的,而且还很自私。明知道不应该跟秦捷这么接近,可就是不忍心把他推开,只为了这一盏暗夜里的灯。缺憾太久了是吗?有了他是不是就算完满?今天实在是太晚,秦捷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依旧穿件短袖的白t恤,没有盖被子,报纸凌乱地扔在一边。于夏晚轻轻叹口气,过去揭开薄被盖在他身上,把报纸一张张拢好放到窗台上去。窗帘没有拉严,关了灯仍能看到月光。她站在床头,看了他很久。看了一天电脑想了一天数字,于夏晚脑袋里晕乎乎的,颈椎也有点不舒服。她泡杯咖啡坐到客厅沙发上,仰起头靠着沙发背,感觉舒服一点儿。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迷迷糊糊醒过来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今天也许太累了,于夏晚在沙发上赖了一会儿,思想激烈斗争的结果还是乖乖爬起来去洗澡。秦捷可真能睡,她哗啦哗啦洗了半天都没吵醒他。穿着睡衣,头发湿淋淋地滴着水。于夏晚从浴室里伸头看看蜷着身子睡得正香的秦捷,把吹风机又收回了柜子里。他枕着她的枕头,右侧身睡在床的右边,左边空空的一大片。一滴泪从眼眶落到尘埃里,握住一个人的手再放开,哪个时间更长?看一眼就再也无法忘记,以为无法忘记却再也想不起,哪个更难?她轻轻地,轻轻地走到床边,揭开被子躺进去。他嗯了一声没有动,于夏晚闭起眼睛,凑过去,伸出手臂环上他的腰,脸紧紧贴上他宽阔的背。命运啊,我就,再郑重地信你一回。 第10章 十二月三十一号这天很冷。于夏晚对孙琨对自己的照顾很有些见怪不怪了,一起建所的几个合伙人看着她时或多或少有点异样眼光,她只是笑笑,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这个秦捷与其用钱在孙琨身上通关节买她的清闲,还不如直接把钱给她。她这么想着,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喝奶茶一边笑出声来。不过对朱蕾一次的报怨,倒不知道让他破费了多少。阴沉沉的,不知道今年的最后一天会不会下雪。她一向怕冷,办公室里的空调开到二十八度手还是冰冰的,沈元熙的这杯奶茶正好雪中送炭。反正没什么事可干,索性先走。穿好大衣,于夏晚拎着包去跟孙琨打个招呼就离开了办公室。 想一想,先弯到朱蕾家,这段时间多亏了这个朋友一天几个电话打过来开导解闷。不敢再买体积大的玩具,她买了两盒进口巧克力,包装十分精致。她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嗜巧克力如命,想来小孩子的口味应该都差不多。朱蕾一见到她手里的巧克力就瞪起眼,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已经被眼尖的小惟妙和小惟肖抢走。她只好再瞪瞪于夏晚:“干的好事!我女儿将来要是身材不好找你报销减肥药。” “至于吗,她才几岁?”于夏晚推开挡在门口的朱蕾,自顾自走到她家鞋柜跟前换拖鞋。朱蕾朝撕扯着包装纸的两个祖宗喊了两声,又让保姆照看着,这才拉上于夏晚钻进自己的书房。 没工作在家吃老公的无聊女人偏偏还有自己的书房,于夏晚对朱蕾这种自欺欺人的举动十分嗤之以鼻。她走到书架跟前拿下几本略略一翻,几乎笑倒:“怎么你这个怨妇欲求不满啊,看起这种书来了!”“到现在都没嫁出去的老大难,还有脸笑!”朱蕾端过咖啡放在书桌上,抓起鼠标往桌上一拍做惊堂木状:“呔,兀堂下那老处女,为何笑得如此淫荡,有何奸情速速招来!党和政府教导我们,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滚你的头!”于夏晚笑着转身把收塞回书架上,朱蕾惊呼一声扑过来,抓住她的手:“最少有两克拉,tnnd,比我老公送给我的大。不行不行,我要离婚!”她说着从于夏晚指头上捋下戒指来戴在自己右手上翻来覆去地看:“好看,好看,真好看!”于夏晚不理,坐到书桌边端起咖啡细细地闻。她爱喝咖啡的习惯就是朱蕾传染的,不过不象朱蕾那样对速溶咖啡深恶痛绝,非手工研磨的不饮。“你一个月光喝咖啡要多少钱啊!”于夏晚一百零一次感叹,朱蕾把两只手并在一起对比戒指:“我就花,使劲把他的钱花光,给我买这么小的戒指!”“行了行了,你的纤纤玉手又细又长,戴这么大颗钻石不显得太蠢笨吗?还是小点的秀气,更衬你的气质!”“是噢。”朱蕾眯眼一笑:“这么说,那个秦弟弟已经登堂入室了?我就说有奸情!” “奸情你个鬼!”“快说来听听,到底怎么一回事。”“还说什么?”于夏晚脸上一黯,看着唯一知道自己过去的好朋友:“你也知道的,秦浩他……”两个人一起安静下来,朱蕾握住她的手:“晚晚,你曾经说过的,要忘了过去重新开始。现在一切都是过去了。”“蕾蕾。”“晚晚,你知道我不太会劝人,我只想说,最难熬的五年你都熬下来了,现在是你过自己新生活的时候。”于夏晚点点头,眼中潮热,朱蕾叹口气:“实在不行……你到我家来吧,为朋友两肋插刀,干脆就二女共侍一夫算了!你放心,你一三五我二四六,绝不霸占你的性福时刻。” 于夏晚本来不想在好朋友面前流泪,现在更是没了伤心的念头。她拍了朱蕾一掌靠回椅背上品咖啡:“别在我这种纯情少女面前说这些话,耽误我茁壮成长。”“还纯情少女嘞!老实交待,那个秦捷功夫怎么样?一夜几次郎?”“胡扯什么?”“谁胡扯啦!”朱蕾收敛起笑容,表情十分严肃,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于夏晚有点啼笑皆非:“晚晚,你在秦浩身上浪费的五年青春,就在秦捷身上补偿回来。少一点顾忌多一点投入,亲爱的,再过几年你想找这么正点的正太就太难了啊!”朱蕾家保姆烧菜手艺很不错,于夏晚吃了个溜溜饱,临走的时候朱蕾还把杜明衡从国外带回来的咖啡豆给她捎上一大包:“再不拯救拯救你,你就彻底毁在雀巢手里了!”于夏晚道别,亲了亲干儿子干女儿。回到家,把车停进车库里,刚走进客厅就听见书房里秦捷的声音。仿佛在说着工作上的事,于夏晚没打扰他,慢慢循声走过去。书房的门大开着,原本的一台电脑和秦捷带来的一台笔记本全都开着,他背对着书房的门靠在书桌上正在讲电话,身子微微向前欠着,背脊显得十分宽阔。“这件事我不想再听到任何解释。”他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象是在斥责什么人,“过两天我就回上海,到时候如果还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会有继任者和你交接工作。”他说着啪地合上手机盖,随手扔回办公桌上,抬眼看到站在门边的于夏晚,眉头一挑:“什么时候回来的?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还以为是个贼呢,吓一跳。”他笑着,舒朗的五官上丝毫看不出刚才讲那些话时语锋的凌厉。于夏晚脸上的笑慢慢沉到心底。贼。说起来他对她也不是完全没有防备的吧,五年前的旧伤再怎么恢复,总也留着疤痕。 “我我,我从车库进来的。”于夏晚扬扬手上的车钥匙,笑着向后撤一步,“你忙你的,你忙你的。”“夏晚。”她转身离开:“我先洗澡。”他在楼梯转角的地方追上她。站在低一级的台阶上,他恰与她平视:“夏晚。” “嗯?”秦捷定定地看着于夏晚,突然顽惫地笑着揽住她的腰,把头枕到于夏晚肩膀上:“回来这么晚,都不管我的死活。”“你这不还活得好好的嘛。”于夏晚说不出来的心里一松,一些难以言表的情绪,都被他这一揽一枕搅得没了踪影。秦捷扳住她的头,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喝了多少咖啡?这么香!” “你抽了多少烟,这么臭!”“臭吗?”他抬起胳臂夸张地闻起来,鼻子耸动有声,“哪里臭?真的臭?那我得好好洗洗……你跟我一起洗?”“做你的榔头梦!”从水汽氤氲的浴室出来,于夏晚脸上还带着激情未褪的红晕。她一边用浴巾抺着头发一边躲开秦捷的纠缠。窗帘外头有东西在飘动,于夏晚走近看清楚,惊叹着贴到了窗边。下雪了,很大,不知不觉外头已经是白茫茫一片。明天就是新年。从最洁白的雪开始的,新的一年。 第11章 人老不中用了。新年第一天醒来,于夏晚腰酸背痛腿抽筋。她躺在枕头上,被子紧紧拉到下巴。秦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她歪头看看钟,老天爷!已经快十点了。看来得买点钙片补补了。裹着被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于夏晚舒服得直叹气。被窝里还有秦捷留下的热气,小伙子就是火力旺,热乎乎的。她想着,笑着把脸蒙进被子里,自己这算不算是老牛吃嫩草? 先冲了把澡再换上衣服,走下楼,转了一圈没看见人。她扒着窗户往院子里看看,也不见秦捷。难道是回自己那半边去了?她趿拉着拖鞋慢慢逛到厨房里,打算煎两个蛋,或者再下点面条? 他爱吃什么?简简单单的阳春面,淋上点麻油的香味让她垂涎欲滴。打个电话到那边去没人接,再打手机,楼上卧室里传来清脆的铃声。 第15章 窜哪去了这家伙。她嘴里念叨着,端上面条到餐厅。又等一会还是没动静,她披上挂在玄关的大衣,换上鞋子推开门打算过去喊他。一夜之间,雪已经下得没膝。出来才发现,院子里已经有了一行脚印,可这脚印并不是通往隔壁。于夏晚看着稀稀疏疏的痕迹,弯起嘴角,一步一步踩进他的脚印里。顺着屋子,慢慢弯到了房子的东侧。正对着屋边的山。犹夹着雪花的风吹得最烈的地方。秦捷迎风站立着。他身上还穿着单薄的运动服,靛蓝的颜色,在白雪强烈反差的映衬下,看起来象是最深的深黑。于夏晚站在他的脚印上,看着秦捷的背影。风越来越大,她觉得被吹得透凉。下意识抱紧双臂轻唤他的名字:“秦捷。”他低了低头,将手上的烟蒂抛在了不远处。兹的一声,烟头的火被雪浸灭。 于夏晚快步走过去,抱住他。秦捷按住抱紧在他胸着她的手:“我想哥哥了,夏晚。” 她的手指加力。“他最喜欢雪天。”“秦捷。”于夏晚站在他背后,有一个坚定的身躯挡住前面吹来的风。“他叫我好好照顾你。他知道我喜欢你。我曾经很恨他,就是因为他,你眼睛里才从来看不见我。知道吗夏晚,我咒过他,你还没离开的时候,我曾经恨不得他死。”“秦捷……”“现在的幸福应该是他的。不是我的。”“秦捷啊……”太冷了,他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说话的语调跟着轻颤,按在于夏晚手上的手也慢慢松开。他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拿出一根迫不及待地叼在嘴上,可是手冻得不听使唤,按了几下打着火机,可怎么也点不到香烟上。“秦捷,你别这样……”秦捷放弃了嘴上那根烟,他抺下它来,跟打火机一起扔了出去,反身紧紧抱住于夏晚:“夏晚,不许离开我!不许离开我!”终于有些东西是会突然发生的。一滴水从心底浮上来,冻结成六棱的、晶莹的形状。 “夏晚,我爱你……”“夏晚,我爱你……”十八岁的少年站在夏日傍晚浓密的法桐树下,一手握着秋千索,一手握着她的手。她坐在秋千架上,头垂着,刘海挡住眼睛,也没敢伸手拂一拂。好半天没见到她的反应,秦浩有点慌:“夏晚,我不是……我只是……” 十六岁的于夏晚低低嗯了一声,秦浩忙闭上嘴认真听,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脚尖在地上轻轻地踮,秋千慢慢荡着。秦浩咬咬嘴唇:“夏晚,我是认真的,我是真的……很爱你!”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当年青涩的她不知道,现在秦捷怀抱里的她也不知道。命运永远不会按部就班地出题,你只是想考个及格的分数,也这么难。穿件单衣服的秦捷没事,穿着大衣的于夏晚哼叽哼叽地感冒了。她被秦捷硬塞回被窝里,空调开得高高的,一杯一杯热水灌下去,厕所跑得不歇伙。晚上还是发起烧来,温度计上的水银柱迅速升过三十九度。整个人晕乎乎的,象是坐在秦家花园里那架秋千上,一下子荡前,一下子荡后,一下子高,一下子低。一下子近,一下子,就那么远。她不想坐了,想下来。可总有人在背后推,回过头去,是轻笑的他。她一边格格地笑,一边求饶地喊:“秦浩!”晚上十点多钟,秦捷抱着烧糊涂了的于夏晚往城里医院赶。她躺在后座上,身上盖着条毯子。车里空调也开到最大,秦捷热得一头汗。他不时从后视镜里看看于夏晚,她一直安静地躺着,动也不动。秦捷对城里的医院不熟悉,半道上遇见一拨巡逻的辅警,打听了之后开往最近的军区总院。 假期,下雪,又是深夜,路上人很少,原本繁华的街道上没什么车,秦捷心急,开得很快。军区总院就在主干道边,一路前行就是,很好找。远远看到医院顶上那个大大的十字,秦捷出了一口气,回头看:“到了,夏晚,到了。”轮子不知硌到什么东西腾地颠一下,于夏晚哼了哼,笑着唤了一声。过去其实过不去。汽车沙哑地停在十字路口。秦捷定定看着变幻的交通灯,眼睛干涩涩的。是红灯,还是绿灯?是继续前行,还是停止? 为什么不让红绿色盲开车?他知道了,原来,真的会看不清!于夏晚躺在后座上,又轻轻地唤了一声。“秦浩。”~~~~~~~~~~~~~~~~~~~~于夏晚在医院里醒过来看到的人是赵汉卿,他见于夏晚睁开眼,忙俯身过来摸她的额头:“可算是醒了!”这场景也太跳跃性了吧,于夏晚挡开他,四处看看:“那个……秦捷呢?” 赵汉卿把病床摇起来,帮于夏晚把枕头竖起来垫在腰上:“上海公司里有急事,秦总昨天晚上赶过去了,这不把我从热被窝里薅出来侍候你于大小姐嘛。怎么,一日不见,如隔那个三秋?” “我想喝水。”于夏晚看看床头的杯子,赵汉卿忙拿过来要喂她,于夏晚抓过来:“我自己喝就行了,又没缺胳臂断腿。”“这会儿精神了,脾气也起来了是不是?”赵汉卿抱着双臂坐在床边,“昨天一晚上是哪个折腾来折腾去地不消停?亏我衣不解带这大半宿,你个白眼狼!”于夏晚含点水在嘴里润润,喉咙还是很痛:“他什么时候走的?我一点记不得了。” “半夜一两点钟吧。好象是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地,衣服什么的都没拿,从医院直接赶过去了。”于夏晚点点头,把杯子递还给赵汉卿:“我电话呢?”按过数字键放在耳边听,她有些不甘心地掐断再拨,仍然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启用短信呼……”“他早到上海了,已经打过电话来问你的情况,这会儿恐怕在开会。”赵汉卿喊来护士小姐,量体温检查一番后同意她们回家去。天太冷,于夏晚把带来的毯子紧紧裹在身上,包住头,只露出两只眼睛,跟着赵汉卿下楼上车回家。硬把赵汉卿撵走,于夏晚栽在床上又睡了大半天,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饿醒了。饥肠辘辘地下了点方便面,捧着碗在家里边溜达边吃,顺着腿走进书房。书桌后的椅子背上还搭着秦捷的一件西装,于夏晚走过去,把桌上的资料往一边扒拉扒拉,腾出块地方放下碗。嘴里嚼着面条,打开电脑电源,启动完毕后,桌面上是朱蕾家那两个活宝。抓着鼠标,于夏晚这才发现秦捷在她的电脑上进行过大刀阔斧的改革,桌面上多了很多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的图标,原本的几个小游戏,连连看之类,都不见了踪影。于夏晚除了打字快点,于电脑方面基本是白痴,费老鼻子劲找了半到也没找到那几个小游戏,她有些泄气地准备关电脑。突然心中一动。他怎么到现在还没打电话来?喝完最后一口面条汤,于夏晚舔舔嘴唇,犹豫着拨通了电话,没人接。再拨,没人接。再拨,还是没人接。冬天吃热面条就是来劲。于夏晚吸吸鼻子,再次拨通电话。这次很快就接了,秦捷的声音还是如常那么清爽:“喂。”于夏晚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开场白,她嘿嘿笑着:“那个……我是于夏晚。” 秦捷闷笑:“我知道。身体好点了没有?有没有吃药?”“好多了。药也吃的。”“嗯。有事吗?”于夏晚又嘿嘿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你一声,我电脑里那些游戏呢?” “什么游戏?”“就桌面上原来有的,连连看,小球球啥的。”“我删了。”“干嘛啊,那可都是我的精神食粮。”“回去的时候再给你装。”“哦。”可是大半个月过去,他却还一直逗留在上海,不知什么时候能抽空回来。虽然每天都有一个以上的电话过来嘘寒问暖,可于夏晚不知怎么地越来越害怕呆在空旷的家里,正好杜明衡出差,她索性搬到朱蕾家去住了两天。把两个活宝搞睡着,两个女人象当年住在大学宿舍里一样挤上一张床。“活该。”朱蕾脸上蒙着面膜,大眼朝于夏晚一翻:“你还以为自己十八呢?多大人了还玩矜持这套把戏?想他就打电话叫他回来呗,实在不行就冲到上海去,少在我面前哀怨。” “谁哀怨啦。”“看你两眼含春的怨妇样我就来气。于夏晚,你还有什么资本摆架子?逮着个好的就别松手,省得以后后悔。”“去你的。”朱蕾歪头看看她:“怎么,这回动真格的啦?”“我不知道”,于夏晚把脸埋进枕头里,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了,蕾蕾。” 上班,下班。睡觉,起床。生活依旧一条不紊。直到秦捷离开整整一个月后,赵汉卿打来电话。 于夏晚正在开会,几个股东商量年终分红的事。手机突然响了,她抱歉地朝同事们笑笑,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外走:“我开会呢,你有什么事?”“秦总家电话多少?”“嗯?”于夏晚不明白,赵汉卿有点着急:“他手机丢办公室了,打你家也没人接,找一大圈找不到,他可能回自己家了。号码多少?”于夏晚脑子没转过弯来,张嘴报出一串数字,电话那边的赵汉卿复述一遍没错,便挂了电话。这边的于夏晚站在会议室门口想了半天,赶紧又拨一个过去:“你什么意思?秦捷他人不在上海嘛?” 赵汉卿愣了好半天,有点讪讪地嗫嚅:“啊?哦?他……他还在上海?” 于夏晚有点明白过来,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你是说……秦捷他已经回来了?” “啊?啊!”赵汉卿意识到自己也许捅了漏子,哼哈着不说一句。于夏晚站在窗边,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厦旁边是一条热闹的马路,路两边都是两人环抱的法桐树,站在于夏晚的办公室窗边往下看,车水马龙都被遮挡住。 第16章 可是虽然看不见,它仍在那里。奔腾着,不停息。于夏晚一直看着窗外,从日正当中的正午,看到暮色沉沉的傍晚。已经下班离开的沈元熙突然又一溜小跑回来了,推开她办公室的门压低嗓门兴奋地说道:“他来了,他在楼下等你呢。”于夏晚没回头:“说什么呢?”沈元熙嘻嘻笑:“秦总啊,我看到他在楼下你车旁边等着呢。”“是吗。”“是啊,快点下班吧,别让帅哥等急了哦。”沈元熙暧昧地离开了,于夏晚往大厦楼下的停车场看去,随即意识到站在她的方向是看不到自己停车的地方的。赵汉卿告诉他的吧,所以他过来找我?长长出一口气,于夏晚深深微笑。坐回办公桌边,抽屉里还有沈元熙的一本小说。她泡上一杯咖啡坐到沙发里慢慢地看,明明看不进去,可还是逼着自己往下看。小女孩看的故事嘛,不外乎爱恨情仇。俊男美女在情场上追逐伤害,分分合合。于夏晚耐住性子,将近二十万字的小说硬是看了将近一半。抬起头来天已经漆黑。她站起来活动活动,看看窗外,灯光照亮半个夜空。他不知是不是还等在那里。于夏晚看钟已经九点多。关灯关电脑,于夏晚觉得自己象个心虚的贼,慌慌张张乘电梯下楼,穿过空空如也的大堂站在了大厦入口的玻璃门边。停车场上已经没剩几辆车了,蓝色的别克小hrv孤伶伶地趴着,旁边有个高大的身影靠在车上,灰蓝色大衣的领子竖起来,下摆被晚风吹动。他微垂着头,两只手插在口袋里,嘴里叼根烟,看着不远处的地下。象是感觉到她的注视,秦捷直起身子转过脸来。只不过是棋子,他是,她也是。被播弄着,一个放在了这里,一个隔得远远放在那里。于夏晚突然充满无力感,不知道该不该向他走过去。有太多的东西挡在他和她之间,虽然渴切然而踌躇,她知道,她绕不过去。悲伤霎时间难以言喻。于夏晚两只手紧紧捏着包,用力吞咽着喉间的梗块,她以为只要不去擦拭,他就看不见她的泪水。可是秦捷突然迈开步子向她走过来。于夏晚左右看了看,只有转身往大厦里奔去,她用力拍打着电梯按键,飞快闪身进了一扇打开的门。电梯门缓缓关上,又在下一刻缓缓打开。秦捷一步跨进来,把她推在厢壁上,用力吻住。他唇舌上有很重的烟草味道,和着她口中的咖啡香,那是冬夜最灿烂的人间烟火。 于夏晚越不想哭,泪流得越多,她的包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下,两只手环抱住秦捷,哽咽着不松手。我不知道了,不知道了……她只知道不愿松手,不舍得松手。叮地一声响,电梯门打开了,有人惊呼,秦捷和于夏晚急忙分开吻在一起的双唇看过去。站在电梯门外的那个人脸通通红,仿佛是他做了什么错事一样连连摆手:“不不不不好意思,请继续,继续!”还继续个鬼。于夏晚的脸也腾地红了,她弯下腰捡起包,低着头冲出电梯,上体育课跑五十米的时候也没跑这么快过。秦捷笑着追上来拉住她的手:“跑什么?”于夏晚甩手,甩不脱。“这有什么,不好意思了?”秦捷从她手里拿过钥匙打开车门,自动自觉地坐在驾驶座上。于夏晚也上车,只得坐在他旁边。两个人不说话,小车很快驶上马路,出城。到家了,车停进车库,熄了火,关车库门,突然黑暗下来。眼睛有一刻不适合,停一会儿才看见他模糊的侧影。“夏晚。”她要开门下车,秦捷突然伸手拉住她。他想说什么,可久久地沉默着,呼吸有些不平稳,手上使的力也有些大。于夏晚靠回座位上,闭起眼睛。“夏晚,那天……你生病那天,一直在喊哥哥的名字……”“我只是想试试,如果你真的没办法忘记他,我是不是可以想办法不让自己太依赖你……” 于夏晚抽抽手,他握紧。“我,我还以为……”他滞住。好一会儿,放弃地叹口气,拥她入怀:“好吧,于夏晚。我承认,我没办法离开你。”她眼睫轻颤,泛起湿意。“不管了,我什么也不管了。我只要和你在一起!”他在她耳边含混地低语,“就算你还爱着他,我也……我也不放手了!”时光隐遁,犹有体温。原来,原来。身体里有东西破土抽芽拔穗恣意生长,她看着它高高地,长进了天空里。 是啊,不管了,不管笑泪,不管后悔心疼,只要痛快,只要完整。她昂起头,承接他年轻磅礴的热情。黑暗中,他掌起灯。 第12章 “最毒妇人心。”秦捷接过于夏晚手中的板兰根,恨恨地喝一口。于夏晚笑着往他头上敲一下:“上楼去,楼上开了空调,楼下太冷。”秦捷指指屋角的柜机:“那不是也有空调?开开就是了。”“这么大个客厅要用多少电费?你不出钱有免费空调吹,还挑三挑四。”房子买了很久,却是在于夏晚工作之后一年才装修,手头紧,没舍得装地暖,大冬天里只有不怕干燥伤皮肤地吹空调。在她的驱策下,秦捷一步三晃地上楼,刚坐上床又被撵起来换居家的衣服。“这么冷的天让我在楼下站几个小时,你真忍心!”他还不解气,于夏晚打开衣橱抽屉找换洗衣服:“沈元熙跟你说的?”“是啊!我倒要看看你能让我等多久。”“我要是通宵加班你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秦捷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等呗。”于夏晚手上动作停住,想回头看他一眼,又觉得似乎矫情了点。秦捷过来搂住她:“你要是觉得太对不起我,就好好补偿我一下。”“你想什么好事呢!”“夏晚。”“嗯?”“那个……”“干嘛?”“没事。”“切。”于夏晚推开他,把内衣塞过去:“洗澡去。”“一起洗!”“滚。”晚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明明被他折腾得很累,可就是一点睡意也没有。秦捷也累坏了,睡得很沉,她怎么翻来覆去他也不醒。于夏晚往他怀里凑了凑,头发搔着他的口鼻,秦捷嗯着,歪歪头。 他的手臂凶凶地按在她腰上,她突然听到他的笑声。然后安静了下来。于夏晚闭起眼睛,听他的呼吸声。年关将近公司事务庞杂,秦捷小住了两三天就又赶回上海总部。于夏晚和孙琨同志严肃认真地谈了一次,孙总总算是恢复了以前的资本家嘴脸,工作劈头盖脸压下来。忙啊忙。一忙忙到大年二十九,吃过午饭接到秦捷电话,他下午到家。于夏晚看看手头事情差不多办完了,事务所里家住外地的同事们也都提前走了,她不是大老板,最后值勤的事自然轮不到她。所以喜气洋洋地约好,等他到的时候给她打电话,两个人去采买年货。年夜饭讲好了在朱蕾家吃。这几年已经成了习惯,今年朱蕾特别殷勤邀请:“别放走了财神爷,叫你家小弟包个大红包来。双份!嘿嘿,生双胞胎就是好!”接到电话,于夏晚跟孙总byebye,开着车到了约好的商场。左等右等也不来,她叉着腰站在玻璃门后头打了好几个电话,才看到秦捷穿套黑西装,在人群的频频回眸中走向自己。 “你确定不是开拖拉机从上海赶来的?”“年纪一大把了还这么大脾气?”秦捷哈哈笑,“当心生皱纹了配不上我!” “滚你的。”于夏晚也笑,两个人手拉手走进商场。其实也不知道买什么好,转了半天,给一双活宝各买套衣服,有秦捷在,自然挑最贵的买。给朱蕾买了个包,转了一圈,于夏晚实在喜欢,又跑回来买了个一模一样的给自己。杜明衡没什么好挑的,百年不变的领带。于夏晚还给她家的小保姆买了个漂亮的发夹。小姑娘平时话不多又肯干,所有人都喜欢她,于夏晚尤其羡慕她那一头乌黑油亮纯纯直直的长发。“那我呢?”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秦捷歪嘴,“都有了,就我没有。”于夏晚拍拍包,故做神秘:“你的我早准备好了,现在不给你,大年初一再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东西?”“我没钱啊,买不起贵东西,你不准嫌差。”秦捷做恍然大悟状,凑过来低语:“杜蕾丝?”“跳楼去!”嘻嘻哈哈离开商场,两个人到云顶吃晚餐。这回点的都是铁板牛柳饭,可能牛肉涨价,牛柳贼少,全是青椒和洋葱。于夏晚用汤汁拌饭吃得不亦乐乎,秦捷扒拉来扒拉去找肉吃。 “你说过沉没的感觉。”她嘴里含着勺子,“什么意思?”铁勺铲在铁板上,有钝响。他笑:“我现在浮起来了。”年三十自不必说,大吃大喝。朱蕾家虽然有钱,却从来不在外头吃年夜饭,男女老幼齐上阵,双方父母都来,一大帮人各显神通做拿手的好菜,那么大间厨房也水泄不通。席间十分热闹,几个男人都是海量,喝了一地空酒瓶。春节晚会没人看,小孩子睡觉之后,所有人挪到楼上去,一桌麻将一桌牌。于夏晚赢了一晚上,朱蕾拍桌子大叫:“是哪个说情场得意赌场失意的啊!老娘找他拼命!” 玩得太迟,就在朱蕾家打地铺。四个男人打桥牌打上瘾,于夏晚一觉睡醒,秦捷还没回来。翻个身又睡着,再度醒来天光大亮,穿好衣服到楼上书房里,居然还没有散局。一人叼着一根烟,屋里熏得简直睁不开眼。朱家是北方人,过年吃饺子,杜家是南方人,过年吃元宵。于是又有饺子又有元宵。一对活宝换上了她买的衣服,神气活现地在屋里满地打滚。朱蕾在客厅里哇哇叫,她藏起来的巧克力不知怎么被活宝们翻到了,一人抓一块吃得满嘴满脸。四个男人被赶着分别洗澡袪烟味,秦捷就换上了杜明衡的衣服。两个老的还不过瘾,喊着休整之后再开局。秦捷和杜明衡一见如故,两个人虽然生意做得大小不同,但一些商场上的见解却十分相同,聊得很投契。 第17章 秦捷仔细询问了杜明衡公司的业务状况,表示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合作。 吃过中饭才告辞。别墅在郊外,不受鞭炮禁燃令的限制,一进小区门便是满地红纸屑。两个人又调头出去买了一大堆鞭炮焰火。于夏晚手里提着东西先进门,秦捷在后头搬车上的焰火。她把吃的东西放到厨房,秦捷换下来的衣服塞进洗衣机,就到楼上房间去换衣服。推开门,第一眼并没有看见。过了一会儿才猛然发觉,床上铺着件十分漂亮的睡衣,淡蓝色,样式超性感,该露的不该露的地方都能露出来,是那种看着羡慕却打死也不好意思穿的款式。 她有点呆呆地看了半天,伸手拎起睡衣到镜子前面比划了一下,脸上腾腾地发烧。 这小子还真敢买!秦捷悄声悄气地出现在镜框里,他嘻皮笑脸:“喜不喜欢?”于夏晚吓了一跳,忙把睡衣团起来:“浪费钱!”“我的呢?”他伸出手。于夏晚哦了一声(奇*书*网-整*理*提*供),拿过包,取出一个包装盒。秦捷夺过去撕开一看,是只小小的mp3。顺手按开,里头有个音频文件,他插上耳机,一边听一边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东西?”于夏晚拔下一只耳机塞进耳中:“自己不会听?”呼噜呼噜的,象是有人在睡觉,动静还不小。于夏晚摇头叹息:“知道我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有多受罪了吧!”秦捷咬牙:“你你你,你个没事干的!”于夏晚笑倒,她拉下他的头,轻轻吻着。“你不在的时候,我要听这个,才睡得着……”~~~~~~~~~~~~~~~~~~~~~没事可做,每天除了吃、睡,就是在小区里散散步,或者一人抱一台电脑玩游戏。于夏晚对秦捷的烟瘾意见极大,不准他在屋里抽烟,实在瘾头上来了,秦捷只得跑到外头飞快吸完一根再唏遛唏遛地钻回来。因为是春节,秦捷的手机不分黑天白天地乱响,美国那边的朋友下属们总是会忘了时差的问题,半夜三更把他们吵醒,或者是在关键时刻插一杠子。晚上窝在阁楼里,秦捷告诉于夏晚秦浩的墓在美国。“过了年我要回美国一趟,你跟我过去好不好?我们一起去看看哥,让他看见你,让他放心。” 于夏晚枕在秦捷肩上:“我……我不一定走得开。”“时间不长,最多半个月。”于夏晚欲言又止,手从秦捷的袖口伸进去,抚在他手臂上:“秦浩他……也许不愿见我……” 秦捷没有动,好半天才说道:“你错怪哥了,如果世界上他只能见一个人,那个人也只是你,夏晚。”于夏晚缩回手,掩饰地捧起咖啡干笑:“是吗?”秦捷和她都席地坐在棉垫上,他曲起腿,两只手抱住膝:“我不想告诉你的,夏晚。大哥他……他其实知道你那个时候怀孕了。”于夏晚手稳稳端着咖啡,一抖都没有抖。“相信我,大哥……是有了不得已的原因才滞留在美国不能回来,他并不是故意要抛下你。”[51文学網(ook51.)] 那年夏天。她叫夏晚,他说他最喜欢的时刻就是夏天的傍晚。陪着她回老家,两个人不知道怎么转悠到东郊这座新开的别墅小区来,于夏晚立刻喜欢上了小区里一面湖。所有的别墅都错落有致地建在湖边,总有一扇窗能看得见湖景。回上海后不久,写着于夏晚名字的销售合同就寄到了家。因为别墅几乎售罄,剩下的几幢里,秦浩帮她买下了现在的这一幢。 “等我们结婚后,好歹你也有个娘家,哪天我欺负你了,你就跑回来,等我上门负荆请罪。” 她跑回来了,他却远远去了美国。那个时候房子还是毛坯,她一个人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坐了很久,久到已经绝望。 那些刺目的灯光,冰冷的器械。于夏晚不愿再回忆:“我知道,我打电话告诉过他,他说要来找我的,我每天都到这里来,等了整整一个月。”“一个月?”秦捷的声音很低,他轻笑起来,摇头:“于夏晚,你是个没有耐心的女人,所以注定你要失去一些东西。”“你所谓的耐心就是指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生下孩子吗?”秦捷的眼中有她没见过的光彩,他拉着她的手,送在唇边轻轻吻:“我所谓的耐心,是让你不要太相信自己的眼睛。能轻易看到的往往都是虚假,要用这儿,”他指指她的头,“用这儿看。” 于夏晚把手搭上他的胸膛,按在心脏跳动的地方:“那么这里……是真实,还是虚假?” 阁楼上只点了盏昏黄的灯,秦捷垂垂眼睛,又抬起来看她:“我不想骗你,夏晚。有很多事情,我没办法原谅你。可是我对你的爱,绝对是真的。”忽然轻忽然沉,忽然热忽然冷。(注)大化苍茫,安排下许多人生滋味。于夏晚细细地咀嚼着,在秦捷的肩头闭起眼睛。 春节长假的最后一天,两个人没事干进城瞎逛。于夏晚发现秦捷几乎没什么兴趣爱好,一般象他这种年纪男孩喜欢的娱乐活动他都不热衷,据说是因为工作太忙没有闲功夫。其实她几年来又何尝不是耽于工作?所以两个人站在热闹的街头,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你这种人很无趣知道吗?”于夏晚呵着手,瞪眼。“彼此彼此。”他两只手插在裤兜里,早上懒没刮胡子,下巴上青青的。 跟着人流随便走,有人过来问路。是一对年纪很小的小情侣,高中生的样子。男孩笑嘻嘻看着于夏晚,女孩笑嘻嘻看着秦捷。“阿姨。”“哥哥。”小情侣异口同声,随即呆住对视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还是女孩红着脸朝于夏晚抱歉地笑:“姐姐好,请问到****怎么走?”故做镇定地给他们指了路,于夏晚拉着闷笑不止的秦捷快步往前走:“现在的小年轻怎么回事?哥哥姐姐的,叫得那么亲干什么?”秦捷把于夏晚的手挽在自己胳臂上:“现在流行姐弟恋。”于是弟弟拉着面色不善的姐姐,钻进了路边拍即时贴的小棚子里。挤眉弄眼一阵乱拍,秦捷拿着刚打印好的即时贴,撕一张下来贴在了于夏晚的手机上。这一张上,他呲着白牙笑得没心没肺。于夏晚低着头看,不知道自己笑得极其温柔:“正好手机上有划痕,贴着正好挡一挡。” “哦,我的玉照就被你这么利用?”秦捷拿出自己的手机,也贴了一张于夏晚的笑脸上去。 有你挡着就看不到伤痕了。这句话于夏晚没好意思说出口,她端详着即时贴上那个熨贴的笑,突然觉得有点饿。 是肚子饿的饿,不是那个少儿不宜的饿。肯德基麦当劳必胜客之类快餐店人满为患,秦捷肯定有好多年没有涉足这样的大众化场合,颇有点不适应地任由于夏晚拉着挤过人群买了两个汉堡和两杯水,拿着坐在街边的椅子上吃。于夏晚当年上大学没要秦家的资助,硬是靠自己打工扛了下来,现在在外头自己一个人混,工作又忙,这样胡乱应付的一餐是寻常事。倒是秦捷手里捏着汉堡,颇有点不知从何下口的架势。 “饱了!”于夏晚三下五除二吃完,一边喝水一边看秦公子勉为其难。“于姐!”沈元熙堪比天外飞仙般出现在眼前,她拖着拎着大包小包的男朋友,目瞪口呆地看着张大嘴咬在汉堡上的秦捷,“怎么……是你们?”秦捷忙放下汉堡,看一眼于夏晚,和蔼地站起来向沈元熙点头:“这么巧,你们也出来逛街?” 沈元熙看看那只汉堡,不敢置信地摇头:“我终于知道有钱人为什么有钱了!” 于夏晚讪讪:“那个~~为什么?”“原来他们过的是这种日子,所以才把钱都省下来的啊!”于夏晚笑倒,和沈元熙的男朋友打招呼。小伙子是沈元熙的师兄,现在在读法学硕士,长得寒碜了点,不过人很好,又有才。几个人互相交流了下关于对钱是挣出来的还是省出来的这个问题的见解,彼此告别各逛各街。“明天上班又有的听她啰嗦了。”于夏晚听了沈元熙的建议,决定到电影院去看电影。挑半天挑了部外国文艺片,拍得很不错,色彩画面音乐都很美,演员也演得十分到位,就是中间有一段火辣辣的床戏。于夏晚在朱蕾的薰陶下对此类镜头不以为意,不过打趣地趁着男女主角在床上打滚之际凑到秦捷耳朵边:“少儿不宜啊,快闭眼,当心长偷针ke(学名叫麦粒肿,我们这里叫这个名字,最后的ke字不会写=_=|||)。” 两个人玩到很迟才回家,第二天秦捷又要走了。这一晚上很激狂,啥也甭说了,自己想象吧。 然后第二天早上一起来,于夏晚惊喜地发现,秦捷的左眼睑真红肿了起来,他光荣地在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之后长上了偷针ke。然后接着上班。一进办公室,孙总同志脸色比乌鸦还黑,告诉了于夏晚一个颇为严重的消息。 ~~~~~~~~~~~~~~~~~~~~~~~~~“我握着你的心,我听你的心音,忽然轻忽然沉,忽然热忽然冷,有时动有时静,我知道你最晰清。”----李唯健写给庐隐的诗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能写出这样的句子来。nnd,黄连树下挂苦胆,命那个苦啊~~~俺家老公没情没调粗坯一只,让老娘流着口水妒嫉人家的情书。 第13章 事务所几个合伙人,除了气急败坏的孙琨、一头雾水的于夏晚、还有年纪最大的老段,其他的四个人在春节后上班的第一天同时提出退伙的要求。 第18章 “为什么啊?好好地怎么会!”于夏晚一下子从椅子里站起来,孙琨着急地用手抓抓头:“我也是这么说,最难熬的时候都熬过去了,他们几个怎么这个时候撂挑子?我想不明白。” 是个人都想不明白。华兴事务所虽然规模不算大,可现在已经算是走上正轨,业务收入逐年稳步增长,与财政税务工商等相关部门的关系也日渐稳固,虽然比不上已经成气候的大型事务所,可俗话说得好,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在这样的事务所当个前途光明的合伙人,远胜于到别家事务所当个拿薪水的打工仔。“小于你说,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他们?当初合伙的时候业务基本上是我一个人拉来的,我还不是把股份平均分给大家没有多占一丁点儿!现在好了,怎么一个个走的这么绝情!”孙琨就差没捶胸顿足,他这个人也就是稍微贪财了点,人情味还是很足的。现在从天降下这个噩耗来,老孙同志很是吃不消。于夏晚知道这个时候退伙会给事务所带来的影响,她坐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其实她对事务所也很有感情,乍然听见这个消息,不知如何应对了。“老段呢?”问完才想起来,老段是甘肃人,每年回家过年,总要晚个几天才来上班。 “我给老段打过电话了,他正往回赶呢,也是吓一跳。”“他们怎么说的?怎么能这个时候说走就走?”于夏晚有点气愤,孙琨从桌上拿起几张纸:“这是他们的申请。”于夏晚接过来看看,理由倒是冠冕堂皇。“我找他们谈谈去。”她这就要走。“手机都关了。”孙琨冷笑。“怎么……”孙琨用力在桌上拍了一下,苦笑着摇摇头:“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看样子……他们是铁了心了。”上班第一天就遇到这种事。于夏晚勉强安慰了孙琨几句,面色不豫地回到自己办公室。她跟还在路上的老段又联系了下,赶紧开始给那几位合伙人手上的业务单位打电话。业务是生命。人真要走就走了吧,可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业务可不能被拐跑。孙琨和于夏晚分工合作,他继续努力留人,于夏晚则跟业务单位联系争取把损失降到最低。这件事暂还没有宣扬开,他们不想让底下的人也跟着恐慌。打了一上午电话,越打于夏晚心越凉。他们这回走是蓄谋已久的,几乎所有的业务单位都哼哼叽叽地表示以前跟华兴事务所合作得十分愉快,如果有可能的话还希望继续合作下去,可是因为种种原因,只好说一句抱歉了。忙一整天,晚上孙琨和于夏晚又留在办公室里商量到很迟,始终没想出什么好点子,没办法只有先回家再说。于夏晚以前没有仔细看过孙总同志,今天突然觉得老孙也不容易,这几年下来,头发都少了那么多。她最困难的时候,要不是老孙同志拉她一把,现在还不知怎么样呢。她心里有点酸,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孙总大度地拍拍她肩膀:“甭提了,大不了咱兄妹俩再从头来一把!”秦捷倒觉得这是个好消息,他在电话里笑得贼眉鼠眼:“关门了最好,还怕我养不活你?” “不爱用你资本家的臭钱!”于夏晚听他开开玩笑,觉得心里也舒服了一点,“其实我也想过不干了,太累。不过现在出了这种事,总不能把老孙一个人撇下来,怎么也要再帮他一阵子。”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只管说。”秦捷的声音顿了一顿,于夏晚笑:“当然要你帮忙啦,开张大支票来保管老孙同志的脸由绿转红。”老孙同志的脸果真由绿转红,倒不是因为大支票,他高血压犯了。于夏晚看着孙琨红着一张老脸在办公室里忙上忙下,心里怪不落忍的,正好老段及时赶到,碰过头以后,两个人齐心合力把孙琨劝回了家。老段就是老段,他听于夏晚把事情一说,当即拉着两个业务骨干登门到业务单位去拜访。 忙了十来天,总算尘埃落定,该走的还是走了,经过努力,业务也挽留住了一部分。员工们都知道了这个大变动,事务所里一时之间劳动纪律遵守得十分严格,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让孙总同志不快活。孙、于、段三股东商量了几天,挑了事务里里工作时间较长业务能力较强的三名年轻注册会计师充实到股东行列中去,到注协工商等部门的变更手续又办了一段时间,一切安定下来已经到了三月份。秦捷不知道忙什么,也是这个时候才回来,于夏晚累了一天十点多钟回到家,刚打开门,黑暗里就窜出一双手臂抱住她。她惊呼一声,嘴被他堵住。大衣被颇粗鲁地扯脱开,于夏晚被他横抱着上了二楼,秦捷踢开卧室门,把她扔上了床。 抵住他胸口,于夏晚低声喘息:“你个疯子,先把灯开开!”秦捷不说话,口上手上动作不停。于夏晚抓住他的手掌:“我没洗澡呢!” “要的就是这个味儿!”秦捷在她裸露的胸口上咬了一下,嘿嘿笑着欺身上去。 两个基本上没说什么话,折腾完洗个澡,窝在被窝里都累得不想说话,不知什么时候各自会周公去了。第二天早上于夏晚还没醒,秦捷已经悄悄地爬起来穿衣服洗漱。她被他一个吻搅醒,下意识地伸出胳臂圈住他脖子:“别闹,还早,再睡一会儿。” “我走了,夏晚。”于夏晚睁开眼,秦捷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早上九点半还有个会要开,我现在不走就该迟到了。”“那你……”于夏晚瞪他,“那你还回来干什么?”秦捷把手伸进被子里,笑咪咪:“我回来一逞兽欲。”“你个色鬼!”于夏晚把他手拨拉开:“快走吧,迟了万一高速上堵车就麻烦了!” “嗯。”秦捷点点头,在她额头上亲一下,笑着转身。于夏晚躺在被子里,看卧室门慢慢关上,他的脚步声慢慢离开,车库里响起汽车声音。她突然跳起来,光着脚跑到窗边,没敢拉开帘子,就透过窗帘缝往外看。天色已经微亮,路灯还没关,小区里有湖,早上总觉得水气茫茫,象是昨晚的美梦还没有做醒。 她盯着围墙外头的那条路,等着他的车从上面经过。晚上赶回来,早上再赶回去。于夏晚咬咬嘴唇。这个二百五!可是他的车怎么还没出来?该不会是没睡醒撞墙上了吧!身后的卧室门轻轻一响,于夏晚回头看见了出现在门口的秦捷。身体第一次超过思想,她扑进秦捷怀里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有多舍不得这个男人。秦捷抱着她,他的大衣擦在于夏晚光裸的皮肤上,有点痒,有点痛。“我想你,秦捷……”秦捷回报以更用力的拥抱,于夏晚无所适从,只是抱着他。他的眼睛晶晶亮,她一眼看不到底的,全是深情。秦捷拍拍她,故意板起脸来,声音里却满是笑意和爱意:“别自作多情啊,我钱包忘带了!” ~~~~~~~~~~~~~~~~~~~~孙总带头,于夏晚又拿出当初建所时的劲头来,凡事亲力亲为,苦活累活抢着干,一向打油混市的沈元熙也被她感染,难得地自觉加班到深夜。只是人的精力毕竟有限,一忙忙到四月底,企业所得税汇算清缴这拨儿业务过去之后,于夏晚整整瘦了五斤,害得朱蕾每次见面心里都不爽。“什么时候把我身上的肉匀一点儿给你就好了。”坐在咖啡店里,杜夫人朱氏捏着自己肚子上的游泳圈,忿恨地盯着于夏晚。于夏晚打着呵欠把糖和奶加到咖啡里,用小勺轻轻搅。 “你不说把钞票匀一点儿给我?”“我哪天也去找个班上上,看我现在整天呆在家里,胖成什么样了!”“算了吧,就你这样娇里娇气的,哪有人敢请你?”朱蕾伸出手来看看刚做的指甲,叹口气:“也是,学校里学那点东西早还给老师了,我现在是一无是处一事无成一筹莫展一塌糊涂,哪天老杜要是不要我了,我连饭都吃不上。” 于夏晚掰一块蒜香面包塞进嘴里:“又发什么神经。”朱蕾神秘一笑:“亲爱的,我忘了谢谢你了。”“干嘛?”“你家阿娜答表现真不错,听老杜说介绍了笔大生意来,闹得好,今年下半年就啥事不用干光在家数钱玩了!”“是啊。”于夏晚心里不是没有窃喜,她故意不动声色,继续吃面包,“我还不知道呢,生意上的事我从来不问他。”“死相。”朱蕾笑着从桌子底下踢踢她,“你好了,找个又年轻又有钱又有自觉性的,活活想把老娘气死是不是?”晚上打电话的时候,于夏晚问秦捷这件事,秦捷淡淡笑着:“没费什么劲,正好有个朋友也是做化工的,介绍他跟杜明衡认识了下,具体的业务还是他们自己谈的,我不太清楚。” 于夏晚在这边轻笑:“朱蕾说了,等我忙完了,让我们四个人搭伴出去旅游呢。” “好啊!”秦捷也笑着,又闲聊两句,他咳了一声,“夏晚,那个……我上回说,回美国的事,你怎么说?”于夏晚嘿嘿笑:“事务所现在这样,你叫我怎么好意思开口请假?你……你什么时候回去?” “下个星期吧,有点事,你要是实在去不了就算了,我回去时间安排紧凑点,争取早点回来。” “嗯。”于夏晚不敢深问。美国……秦浩长眠的地方。于夏晚有秦捷那半边的钥匙,时不时地过去打扫打扫,开门开窗透气。一看就是有钱人的手笔,明明一年住不了两天,还把大把大把的人民币砸在装修上,于夏晚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摇头暗叹。 不象于夏晚的卧室那么小,秦捷把楼上三间房全部打通,布置了一间硕大无比的卧室,他不在,于夏晚就把床上的床单全部撤掉,所有家具上也都蒙了布挡灰。 第19章 于夏晚走到卧室窗边,窗外正好可以看到她那半边的花园。她想象着秦捷站在窗后,看自己穿着格子睡裙,边喝咖啡边荡秋千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一眼看到土坡上那株小松树,过了一冬明显长高不少。于夏晚看着它,慢慢走出秦捷的房子,踱过去,蹲在它旁边。脚下的泥土松软,鞋子微微陷进去,松枝特有的脂香,闻起来浓郁清冽。 如果一切不曾发生过,那么……伸手拉过一枝来,于夏晚轻轻吻了上去。原谅我,我只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难得一个周末不用加班,秦捷忙着回不来,打电话把于夏晚喊到了上海。她路不熟,他派了个司机来接,于夏晚星期五下班,在沈元熙的暧昧眼光中拎着包上了车。一开始还算顺畅,刚过无锡,路上就明显堵了许多,渐渐地开不动了。司机沉稳地坐着,于夏晚伸头伸脑朝前看,奈堵得水泄不通,半天才象蜗牛一样爬一爬。五点半上的车,一直走到晚上十一点才走出高速收费站。司机眼尖,笑着轻声道:“秦总在前面。”于夏晚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她忙坐起来往前瞅,远远路边停着一辆红色的跑车,车边站着一个人,高高大大地往自己的方向看。她心里感动,当着司机的面又不好说什么,只是手扒着车前座,瞬也不瞬地看着秦捷的身影。夜风很大,一下车,于夏晚的长发立刻被风吹起来,披披洒洒地打在眼前。秦捷向她跨出一步,伸手把她的头发缕到耳后去。司机识趣地立刻离开,秦捷拉着于夏晚钻进车里,一踩油门向前窜出去。心又开始跳动,温温暖暖地。除了扳排档,他的左手始终握着于夏晚的手,车里放着轻柔的音乐,还有他的气息。 “饿了吧。”他侧脸看看她,于夏晚点头:“饿瘪了。”“想吃什么?”于夏晚想想,笑道:“有你大财主在,当然吃最贵的。”秦捷也笑,前面正好一个红灯,他停下车,扳过于夏晚的头来深深吻一记:“这个最贵。” 小别……那个还真是胜新婚。于夏晚只觉得身体里有股热气窜上来,烘得她难受。她舔舔嘴唇,再品品他的味,眼前似乎都蒙了层纱:“呃……你小心开车!”秦捷左手的大拇指在她唇上抚了抚,转过头去继续开车。随便找个饭店吃点饭,于夏晚走进秦捷的公寓。她其实有点害怕秦捷带着她回秦家大宅去,所以进了公寓门先舒一口气,随即四处打量起来。公寓不大,可是离外滩很近,估计值不少钱。装修也是秉承秦捷一贯的风格,以金钱来换取品味。秦捷端过两杯咖啡来,于夏晚站在卧室门口转过头来:“又是把两间房打通的吧?你一个人要这么大卧室干什么?留一间做客房不是挺好。”他把咖啡放在茶几上,过来揽住于夏晚:“太小了怎么行。以后你给我生一大堆小孩,每天晚上我们都睡在一起,你带着女孩睡床上,我带着男孩打地铺,多热闹!”“想得美!”于夏晚笑着,心中却有点沉。秦捷哦一声低下头来:“当然是怎么美怎么想?”“这样……就很美吗?”“当然……”他抱起她,“很美,很美……”机票已经定好了,下个星期三走。于夏晚守在电视机前,看美国那边的天气预报。秦捷怕她闷,硬拖着于夏晚出去逛逛。周末的外滩上除了人还是人,两个人手拉着手坐在人群之中,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一队一队的外地游客喜气洋洋地从面前走过,导游的小旗子象小树林一样在风中招展。 “上海这几年越来越漂亮了。”于夏晚头靠在秦捷肩头。“你也一样。”她笑着掐他:“就会说甜言蜜语。”秦捷抓住她的手:“夏晚……”“干嘛?”“……”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看她,在她手背上轻轻吻,“等我从美国回来,我们就结婚,好不好?”她飞快垂下眼睛去,长长的睫毛扑闪着,这段时间劳累过度,眼圈有点黑。 “好不好?”他追问,用力攥紧她的手。无名指上那枚偏大的戒指杠在皮肤上,有点痛。 岁月是渡船,他是港口。乘了这么久,她想泊岸了。于夏晚吸了吸鼻子,突然抱住秦捷。她贴在他心脏跳动的地方。“那你……早点回来……”晚上于夏晚越想越后悔,就这么答应他了?甚至连朵玫瑰也没有!秦捷贼兮兮地毛手毛脚:“女人就是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那你倒是给我一样又华又实的东西啊。”他抿抿唇,越笑越深:“有了我,你还不知足?”于夏晚被他探入衣襟的手撩弄得情动,她看着他。“秦捷,我……幸好还有你……” 第14章 人倒起霉来喝凉水都塞牙缝,孙总同志是这么认为的。几家已经合作好几年的业务单位同时提出中止合作关系,甚至有的已经签好了今年的合同,可现在孙总才知道合同只不过是一张纸,起不了太大的约束作用。他理所当然地把所有责任都推到离开的那三个前合伙人身上,脾气有点暴。于夏晚手上积了一大堆工作,忙得脚不沾地,老段比她还惨,连续熬了几个晚上,眼睛比兔子还红。 好在还是秦捷帮忙,天宇房地产公司要把去年进行了一半的分公司清理工作继续下去,这回清理的规模很大,华东地区所有的分公司都在审计的范围内。赵汉卿得了老总的指示,在费用上面没有太计较,老孙签下这么个大单子,面对于夏晚的时候整天笑得见牙不见眼。自然还是于夏晚担纲,带着能抽出的所有人马大队杀出去,苏南几市跑下来,用了半个月时间。 秦捷还没有回来。他也没有太详细地解释滞留在美国的原因,只是含含糊糊地说突然发生了一点事,可能不能象预想那样早地回来。于夏晚虽然有点失望,可自己现在忙成这样,就算他回来也没功夫腻在一起,便摆出一副贤慧的架势来劝他以事业为重。跑完一大圈,于夏晚才知道新秦捷现在多有钱,这还只是一个房地产公司,整个新宇集团加起来,简直超出她的想象。她心里有点惊叹,短短五年时间,秦家不仅恢复了原来的规模,甚至有了长足发展,看不出来秦浩和秦捷兄弟俩还怪有能耐的。只是秦浩……如果他还活着,可能秦家的事业会更大吧。人说最好的疗伤办法就是工作。确实是的,于夏晚忙得只剩喘气的功夫,等她好不容易跑完外勤坐回办公室里,又过了将近一个月。孙琨在结束了手头工作后,参加了后半程的审计,对于夏晚同志的工作积极性和工作态度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就是嘴甜,既然你表现这么好,怎么也不发点钞票来表扬表扬?”沈元熙扁扁嘴,颇为不屑。于夏晚丢团纸过去砸她的头:“啰嗦。想喝什么?我请客。”“好啊,我跑腿!”沈元熙乐颠颠拿了张百元大钞出去买奶茶,不一会儿带着奶茶店的小妹一起上楼来,手上拎得满满当当全是奶茶。一人分一杯,于夏晚捧着杯子,吸里头软软的布丁,靠在椅背上喘一口气。已经好几天没有接到他的电话了……她拿起手机,看着上面的即时贴。秦捷咧着大嘴,笑得正开心。“鬼样子!”她笑着,摩挲了一下他的笑容,又投入了工作中。孙总指示,天宇房地产这个项目是现在整间事务所的重中之重,所以没黑没夜地把报告整理出来之后,他兴冲冲地拉着于夏晚直奔天宇公司办公大厦。赵汉卿捧着厚厚的报告看了好长时间,终地满意地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们事务所的专业素养是行业内有口皆碑的!”孙总得意地笑,于夏晚瞪赵汉卿,还专业素养咧,酸不叽叽的,真砢碜。 又交换了几个小意见,于夏晚一一记录下来,回去后好修改。赵汉卿谈完了工作,盛情邀请他们留下来一起吃午饭。假模假样推辞了两下,几个人坐进了当地颇有名的一间餐厅。 少不了喝酒,孙总是有名的三杯倒,今天高兴,放开量喝了一瓶啤酒,然后躺在餐厅沙发上呼呼大睡。于夏晚把西装给他盖上,坐回桌边:“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量,还这么灌他,回头我怎么把他弄回去?”“我弄他回去还不行吗?哪敢劳动你于大小姐。”“滚你的。”于夏晚自顾自吃喝,赵汉卿默默地倒一杯酒仰头喝下去,辣得舔舔嘴唇:“夏晚。”“干嘛?”他看看她,沉吟着:“那个……你和秦总……定下来了?”“什么定不定的?”于夏晚脸有点红,夹起一筷子菜塞进嘴里。赵汉卿笑:“还瞒着老同学?这是好事,我替你高兴,夏晚。”于夏晚也知道赵汉卿这几年在自己身上动过心思,听他这么说,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老赵,这几年,谢谢你帮我。”“说这个!”赵汉卿倒酒,“还是不是哥们了?罚酒!”于夏晚干脆利落地端起杯子:“该罚!”一杯一杯下肚,酒酣耳热。于夏晚突然笑了:“老赵,还记得咱们上大学那会儿,你追朱蕾追的那个惨状,真可笑。”“我那是追的她啊?”赵汉卿也有点醉了,“就你这个笨蛋以为我在追她。我要真可了劲追她,轮得到杜明衡这家伙生龙凤胎吗?”“话说……”于夏晚打个酒嗝,“那些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可不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赵汉卿又喝一口酒,直眉瞪眼地咽下去,“真快啊,夏晚。时间过得可真快!”时间过得其实一点也不快,秦捷不在身边的日子,于夏晚觉得那么难熬。 朱蕾那边倒是风生水起,秦捷介绍的业务基本上谈成了,杜明衡整天干劲十足,钱途一片光明。三请四邀之下,于夏晚总算是出席了杜、朱夫妇的答谢宴会。就在他们家里吃的饭,原来杜明衡要出去请客,于夏晚坚决地不答应,非要吃他家小保姆的手艺。 第20章 吃吃喝喝,聊聊闹闹,饭后于夏晚跟朱蕾一起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一对活宝满地滚。朱蕾拿个信封来硬塞给于夏晚:“买别的都不合适,这是**商场的购物卡,你自己看着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不准不收,否则跟你绝交!”于夏晚怎么肯要,两个女人打架似地推搡了一会,她硬是没扛住朱蕾的熊爪,信封被塞进了她的皮包。“你这是干什么?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这一套吗?”“收下收下!再啰嗦我k你!”朱蕾挽住她肩膀,“还有别的事要找你帮忙呢!” “什么事?”于夏晚瞥她一眼,坐进沙发上。杜明衡走过来,坐在于夏晚对面:“不好意思了夏晚,本来不想麻烦你,不过现在事情有点急,想来想去……”“到底什么事?”杜明衡也爽快:“想麻烦你跟秦总打个招呼,借点资金周转。”于夏晚愣一下:“出什么事了?”杜明衡笑:“没出什么事。我公司里一笔贷款马上到期了,今年银行不知怎么地贷款抓这么紧,我费好大功夫也没能续成。这不正好手头所有的资金又都挪不出来,想借点钱先周转周转,争取一个月,最多两个月之内就还。”“你要多少?”杜明衡说出一个数字来让于夏晚又愣一愣,她没好意思说怎么这么多,只是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借到,只能帮你问一声。”杜明衡十分知趣:“也没什么大问题,能借到最好,借不到我再想别的办法。” 于夏晚当场就掏出电话来打,可秦捷的手机关了。第二天上午她才联系上秦捷,美国那边正是晚上,秦捷睡得迷迷糊糊,听于夏晚把事情简单说说,就答应了:“我马上给赵汉卿打电话,叫他把钱准备好。”于夏晚知道他会答应,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她在电话里亲他:“我代朱蕾谢谢你。” 秦捷笑:“好没诚意的,就亲一下把我打发了?”“那你还要怎么样?”“也不说两句好听的听听。”“说什么?”于夏晚嘴角弯着,眼角也弯着。“这也要我教?你多大了于夏晚。”“不跟你鬼扯了,你睡吧,起来了再给我打电话。”那边不肯放:“夏晚,我想你了,特别想。”她赶紧抬头看看,办公室的门关得紧紧的,外头应该听不见:“我也想你。什么时候回来?” “谁知道呢,快了吧。”“什么快了吧?你那边没出什么事吧?”“没有,能出什么事?等事情办好我自然就回去了,你别着急。我……我其实比你还急。” 突然有人要来买于夏晚的房子。房屋中介公司的小伙子十分热情,上门来先塞一张名片然后叽里呱啦一通讲,于夏晚好几次要打断他都没好意思。好容易等他讲完,于夏晚才抱歉地笑:“可是,可是我并没有想卖房子啊!”“嗯?”小伙子从包里拿出小记事本来看看,报了一个地址:“这不正是你这幢吗?” 于夏晚皱起眉头,这地址分明是秦捷那一半的,她怔住,好半天才想起来解释:“这是隔壁的地址,你弄错了。”可是秦捷始终联系不上了。于夏晚拨了无数次电话后气馁地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看着隔壁秦捷卧室的窗口,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看样子是真的,有人陆陆续续地来看房子,于夏晚几次想过去问,都在他家门前止步。来开门的人,开的车分明就是她坐过的那辆奔驰。怎么秦捷突然想起来要卖房子?怎么他都没有跟她提过这件事?怎么他已经好几天不打电话来了?在华兴事务所接到注册会计师协会的通知之后,于夏晚开始感觉到不对劲。去年下半年做的那几家改制审计被人一封匿名信举报了上去,说华兴事务所在审计过程中收受贿赂,刻意压低资产数,虚增负债数,造成改制时国有资产的大量流失。现在的国有企业改制正进行到一个微妙的阶段,第一批改制的企业多多少少都存在着类似的问题,凭借改制一夕暴富的例子举不胜举,可能有关部门意识到这个问题,正好此时华兴事务所被捅出来做了靶子,所以即使是这样一封面目模糊的举报信,也引起了主管部门的极大重视,没过两天,工作组已经下到华兴事务所,一切工作暂停,待查清事实后再说。孙总差一点要跳楼,于夏晚做为其中一家改制单位审计报告的签字注册会计师,自然也是重点检查对象。华兴事务所一下子人人自危。朱蕾气喘吁吁地跑来找于夏晚,有点狼狈地催着于夏晚给秦捷打电话,杜明衡急等着的那笔钱,居然还没有到账。于夏晚想起赵汉卿送给她的那盒周大福珠宝,抓起皮包就冲到了天宇公司。 “居然有这种事?”赵汉卿皱眉。“是啊。你不是认识那个单位的领导?能不能帮着打听打听,到底是哪里出了状况?” 赵汉卿看着于夏晚:“夏晚,你审的报告你自己清楚,可老孙他们后来审的几家,你清楚当中真正的情况吗?”于夏晚自然是清楚的,老孙若真的没什么小辫子被人抓住,他是不会急成这样的:“就是因为清楚才来找你,这种事,若是主管部门领导出面说上两句话,说不定问题就解决了。能不能……” 赵汉卿神色凝重的抬起手:“夏晚,说到底我只是个财务主管,这种事情不知道能不能说上话。我会尽力想办法,不过……”他顿顿,“你也知道我们公司刚拿的两块地就是这几家单位的,公司十几亿的资金砸在上头,我要对自己的公司负责,我只能从侧面打听打听,任何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损害我们天宇公司的事我都不会做的。”“这个自然。”于夏晚笑,心里的滋味说不清,有点冷。杜明衡要的钱,据赵汉卿说秦总之后另有指示,只让他把账号告诉了上海新宇集团总部,说是从总部打钱过来,具体情况他不太清楚,在联系不上秦总之前,他更是不能先把钱借给杜明衡。 不知杜明衡的霉运是不是于夏晚传染过去的,已经谈妥的生意突然横生枝节,秦捷介绍的那个朋友期期艾艾地表示公司里突发事故,合同可能要中止履行。杜明衡找不到秦捷,只有来找于夏晚。他现在真有点慌了神,除了贷款,能调动的、能借到的所有流动资金都押宝押在了这笔生意上,钱一下子变成了满仓库的货,他哭都来不及。 朱蕾和杜明衡都没说什么,可是于夏晚几个晚上睡不着觉,总觉得愧对好友。她隐约也觉出来最近身边所生的所有事似乎都和秦捷脱不了干系,可她越想问个明白,就越找不到秦捷。 秦捷象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封信。于夏晚甚至跑到了上海新宇集团总部,被客气漂亮的接待小姐盘问了一通以后不得其门而入地灰溜溜离开。她站在浦东凛冽的风里呆呆回头看着新宇集团的办公大楼。有些事不用说,也能感觉到。有些事不用做,也知道结果。只是她不敢想。于夏晚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开到了离外滩不远的他的公寓楼下。门只敲了一下,便应手而开,站在门里的,正是秦捷。泪水顿时涌进于夏晚的眼中,她觉得脚上被人灌满了铅,那么重那么重,向前跨也跨不动,向后退,更退不动。秦捷瘦了一点,但仍然很精神,他在家的时候总是穿着件白色的紧身t恤,下面一条藏蓝色运动裤。他向着于夏晚轻轻点头、微笑:“我等你很久了,于夏晚。” 第15章 人生就是一张单程票,永远不要奢望回头。于夏晚现在知道了。她抿起唇轻轻笑,抬头看他的眼睛。“让你久等了。”只是日日夜夜,所有过去的日子突然全部折返来,一层一层重逢在她身上,象茧。她做的,所以自缚,所以怨不得他。今天的秦捷跟以往不同,于夏晚神思有些恍惚,可还是清楚明白地看了出来。眼中是这般坚忍光芒的秦捷,是从来没有过的英俊。这才是真正的他。于是她再度微笑,这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快三十岁的女人了,甚至还看不清一双真正的眼睛。站在与他相隔两步的地方,屋门虽然大开,却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门訇响着一扇扇把她关在了离他很远的地方。一切命运的安排,原谅我这只是偶然。总有些不可避免的伤害,潜踪蹑行着,在你最得意忘形的时候跳将出来,狠狠一棒当头打去。如果我的血泪是你乐见的,请你,不要用这样哀伤的目光看我。于夏晚心里想着,又一次对着秦捷笑出来。这回笑出了声。如果可以骗自己,她宁愿相信之前他所有的话都是发自真心,毕竟人活在世上,所求不过一份无私的忠挚。秦捷秦捷……曾经我求的,不过一个你……“你就……这么恨我……”她轻声,看住他。走得越远,越是频频回顾。总有一个熟悉的影子,牢牢站在那里,千里万里,不管走到哪里,她一直在那里。他逆光,她迎光,从他肩头射出去的阳光,哔哔剥剥在她发梢间燃烧,那是他承受不了的灼热,他一同在火焰里站着,看着她和自己被烧成灰烬。于夏晚不知道秦捷还会拥抱自己。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只是跟秦捷一样用力抱住彼此。“我会让你失去一切的,于夏晚!”他一边低吼,把她抵在关紧的门上,疯狂地亲吻。 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她闭起眼睛,回应着他愤怒的热情。除了他,她还能再失去些什么?所以秦捷,不论你想做什么,你已经做到了!秦捷不肯放开她,更没有以往那些甜蜜的过程,他不知是在惩罚她还是在惩罚自己,就这么进入了那具颤抖着的身体。疼痛不可避免,她低唤着,喘息着。之前的一切都是伏笔,她笑。 第21章 快三十年,一天又一天,只是为了让她尝到今天的屈辱和痛悔。 “一切都是我的错,别牵连到别人。”在他动作的间隙,于夏晚攀住他身体,无力地说。秦捷不理会,抱起她走到那间打通两间房改成的卧室里。于夏晚被扔在床上,她侧过头,偷偷把泪水擦进松软的枕头里。还能怎么办?于夏晚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那个房屋中介小伙子的电话,卖了自己的房子。她出的价格并不算低,两天之后就卖掉了。于夏晚知道买房子的会是谁,她面无表情跟着到房产局办了过户手续,又等了一个星期,拿到全部房款后又从银行取出全部存款立刻来到朱蕾家。 杜明衡到浙江几个朋友那里筹钱去了,朱蕾在家看到于夏晚拿来的本票,先是喜出望外,然后狐疑地推开:“你哪来的钱?”这幢房子不便宜,可是卖得的钱根本不够杜明衡周转的。这已经是于夏晚能找到的所有现金了。龙凤胎在一边跟着保姆看动画片看得前仰后合,根本不知道父母现在的煎熬。于夏晚看看孩子,坚决地把本票扔在了沙发上:“你别管钱是哪里来的,先拿去用,我再想办法。” 朱蕾追着转身离开的于夏晚跑出了大门,她拉住于夏晚的手:“你说,是不是把房子卖了?” 于夏晚不回答,朱蕾气得跺脚,重重在她背上拍一把:“我就是再缺钱也不会要你卖房子的钱!你拿走,赶快把房子给我买回来!”“已经过户了,买不回来了。”认识朱蕾这么多年,除了生孩子时候疼地太厉害流过眼泪,于夏晚从来没见过她哭。可朱蕾红了眼眶:“你真……真是白痴!我就没见过比你更蠢的人!”于夏晚回过身子用力抱抱好朋友,跑出了朱蕾家住的楼。找过赵汉卿,可她也能理解他的难处。赵汉卿猜到了发生的事,他对自己的顶头上司没有多做置评,只是在第二天拿来了个存折,密码用铅笔写在封底上。“我只剩这么多了,你看我平时大手大脚的,其实没存下多少钱。”于夏晚差一点哭出来,她接过存折:“放心,我会还你的,现在蕾蕾家有急难……我代她谢谢你……”“又跟我见外。”于夏晚急着要走,赵汉卿拉住她:“还缺多少?”她踌躇着:“再弄到五百万,估计能把眼前糊过去。”“这么多?”赵汉卿其实见多了钱款往来,这点钱对财大气粗的房地产开发公司来说不算什么,可要私人掏出这么大一笔来,确实有点难度。他皱眉:“你到哪弄这么多钱?杜明衡就没有别的办法?”“他在浙江也筹到点钱,不过……”她说不出口,以前跟杜明衡合作愉快的那些公司都变了嘴脸,想想也知道从中作梗的人是谁。 赵汉卿点点头,又提醒她:“别光顾着蕾蕾家的事,老孙那边怎么办?” 据赵汉卿打听来的消息,这回正是上面某领导发话要把这件事查深查透,为以后国有企业改制树立一个反面教材,让大家引以为诫。于夏晚想了一通宵,第二天坐进孙琨的办公室,向孙总提出了退伙的要求。 孙总看着于夏晚的眼光,就象是东郭先生看着狼。“连你……也要走了?”他不象是冷笑,简直是在绝望。于夏晚把辞职报告递上去:“老孙,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只要我离开,事情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老孙眯起眼睛,“于夏晚,什么也别说了,你要走就走吧!夫妻尚且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们只不过是校友关系,你还年轻,我总不能拖累了你。趁事情没有进一步恶化前你走了也好,也好!” “老孙……”于夏晚哽咽,“别这么说我,我说的是真的,我离开以后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现在的局面。你别怪我,有些事我没办法告诉你,总之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事务所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什么意思?”老孙不是笨人,他听出点什么,可任他怎么追问,于夏晚就是不再多作解释,只是坚持着自己的请求。老孙总算是了解于夏晚的人,他不理解,但还是同意了。拿着转让股份得来的钱,于夏晚没有勇气再跟朱蕾见面,便直接把钱送到杜明衡的公司。焦急的时候没功夫悲伤。于夏晚甚至在搬家的时候也没有流一滴眼泪,她只是在离开的前一天,在小松树前坐了整整一夜。在赵汉卿的帮助下,于夏晚租了间小公寓,河西新区的小套,一千五百块钱一个月,设施还算全。原来住在城东,现在搬到城西。收拾好东西坐在窗边捧着咖啡,于夏晚苦笑着摇头。 工作没有了,房子也没有了。还好她并没有太伤心,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在知道自己当年一念之差犯了那么大错误后,她心头一直压着块石头,现在用自己能付出的一切来偿还,未尝不是种救赎。还不到三十呢,还有机会从新开始。不是吗?果然几天以后朱蕾打来电话,告诉于夏晚一个好消息,杜明衡在浙江那边联系到一个买家,买了仓库里部分存货。虽然略有损失,可总算是渡过了眼前的难关。于夏晚这才放下心来,她手上的钱几乎全给了朱蕾,只留了三两万块钱过日子。朱蕾了解到她的近况,坚持着要于夏晚休息一个月以后到杜明衡的公司上班。“没有高薪给你的啊,现在公司有困难,不许不干!”她答应了。突然想出去走走。没有告诉任何人,于夏晚拎着两件换洗衣服,开车出了城。到哪里去呢,竟然……连一个去处也没有了。小车开上高速,驶到了莫干山。山上风景依旧,也一样有那么多的游客。于夏晚路过上回跟秦捷一起吃饭的饭店,想了想,下车订了房间。她徘徊了两天,才鼓起勇气开车到那座静谧的小山村。山路曲折,她一路慢慢地开,越开越惶恐。并没有遇见秦捷。这里之于他,恐怕是恶大于喜的地方。于夏晚把车停在村口,空手往村里走,来到小墓园,看园子的老人不在,园门打开着,里面一块块墓碑都在看着她。 她曾经遇到过最好的人,也有过最好的机会,葬送一切的,是她自己。所以没什么好遗憾的,也没什么好埋怨的。她没走进墓园里,只是远远眺望了一会,静静离开。还没有到家,网就接到了朱蕾的电话。她话说得不清不楚,只是让于夏晚尽快赶回家,发生了一点事情。于夏晚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很坚强,不怕什么折腾了。可当她站在曾经自己那幢别墅旁边,看着被夷为平地的房子和花园,还是崩溃地坐倒在了地下。 就是不久前的事,土壤被翻开,潮潮的,攥在手里,仿佛能挤出水。土坡已经不见踪影,松树更不知被掩在哪块土石之下。赵汉卿知道于夏晚宝贝她的这幢房子,可没想到她会伤心成这样。他蹲在她身边抱住她,不住口地劝慰:“夏晚,别这样别这样,房子没了可以再盖,我给你盖,我答应你,以后给你盖一幢一模一样的!夏晚!夏晚!”又如何?她呻吟着,从地上跃起,冲进自己的车里,猛踩油门到底。冲到上海的时候,他不在家。于夏晚蜷着双腿坐在门前,头埋在膝上,泪水一路洒不停,到这里,还在滴。 秦捷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保安,指着于夏晚轻声道:“就是她,在门口坐了很长时间,先生看要不要我们去支开她?”秦捷摇摇头,走过去拿钥匙开门,握着于夏晚的胳臂拉起她,一起走进了屋门。她身上还有泥土,眼睛哭得红肿,头发也乱蓬蓬地披散着。“为什么?我已经把房子卖了,为什么还不放过它?”她向他走近一步:“你还要我怎么样?你这么恨我,为什么不杀了我!” 已经背负上的,哪里能说扬弃就扬弃?沉重的,沉重着。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压在心上。“我怎么舍得杀死你?”秦捷也向她走近一步,抬手托起她的下巴:“于夏晚,我要你好好活着,把我尝过的滋味全部再尝一遍。我有多痛苦,就要让你多痛苦。”“还不够吗?”来自他指尖的温度再暖上心头,就算重逢时已成定局,于夏晚还是悲哀地发现,他原来不是场意外,“我已经这样了,还不够吗?”秦捷笑了:“于夏晚,你太小看自己了,仅仅这么点痛苦,会让我恨你至此吗?” “我是无心的,我知道我对不起秦伯伯,可我……”她咬咬嘴唇,“我也付出代价了。你失去了父亲,我也失去了我的孩子,已经有一命抵了一命,秦捷,你放过我吧……” “一命?”他冷笑,“怎么够?于夏晚,你身上背负着三条人命,知道吗?” 她哆嗦着,全身发冷。秦捷松开手,看着她。他穿着件全黑的西装,晚上屋里灯也没开,窗外的灯光透进来,他和她都模糊着,看不清彼此。“知道哥哥怎么死的吗?知道当初让他不得不滞留在美国的事情是什么吗?” “于夏晚,你捅了那么大的漏子,哥哥到美国给你收拾残局,一下飞机就出了车祸,他在美国的医院里昏迷了整整四年才死。”“知道他死的时候什么样吗?恐怕你不知道全身脏器衰竭的人死的时候有多惨,他睡了四年原本已经骨瘦如柴,最后却象吹气球一样肿起来,所有皮肤被撑开,红通通的,我连碰也不敢碰他一下,生怕一碰,他的皮肤就会裂开。”“是我亲手签的字,是我亲手关掉维持他生命的机器,是我亲手给他洗的澡把他抱进棺材里。” “我骗你的,说他要我好好照顾你。他根本连一次也没有醒过来,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感觉到肉体上的痛苦,他死的时候,我甚至代他松了一口气。 第22章 哥哥那样的人,我宁可他死,也不愿他受折磨。” 沉沉浮浮杳无影迹。曾经她坐在空荡荡的毛坯别墅里,等他。曾经她躺在手术台刺眼的灯光下,恨他。曾经她靠在他弟弟的怀里,以为可以忘了他。泪水连串落在衣襟上,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体温。秦捷偏了偏头,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般轻笑着,本来就深刻的五官,在昏暗的侧光里看起来深邃无比。“你不仅小看了自己,你还高看了我,于夏晚。”“我这人没本事,爸爸死了,哥哥也跟死差不多。你以为我有什么能耐能挑起公司的重担?你知不知道公司当时欠了多少债?”“可我好歹地撑到了现在,你知道我怎么做到的?”“你知道我两年时间可以换多少钱?以前我一直喊伯母的人,我陪了她整整两年,每天晚上跟她躺在一张床上,很奇怪我还能睡得很香,你说我是不是有点没心没肺?”“我也跟死过一次差不多了。于夏晚,你觉得在经历了这一切以后,我会有多恨你?” “所以于夏晚,你别天真了,我怎么会轻易放过你,你要尝的,还有很多。” 第16章 沉没的感觉。就是这样,一头扎下去,深深地、深深地坠到最深处。绝望肆虐,悲伤放纵,撕扯、劈擘、碾压,然后吞噬。于夏晚闭闭眼睛,再睁开,眼前看不到一点光亮。象是很多年前,她还没有被警察从绑架者那里救出来。在汽车的后备箱里关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她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黑暗,妈妈就蜷曲在她身边,刚开始还试着用身体慢慢的触碰来安慰女儿,后来就突然安静了下去,慢慢地变冷,慢慢地僵硬。 黑暗无边无界,狭小的后备箱里关了两个人连动弹的地方也没有。她全身都痛,痛到最后不知道痛。除了自己的呼吸,听不见任何声音。有时急有时缓,敲击着。她害怕,她想叫,嘴里那团发臭的布团却几乎让她窒息。她已经记不清被解救出来的时候自己是什么心情,也记不清躺在警察怀里看到妈妈手脚被捆扎着象个粽子一样掰也掰不开的样子,她只记得黑暗的、狭小的感觉。秦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服了对电梯的恐惧。那个小小的铁箱子,她站在里面,手脚上象是又被缚紧。原来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那个可怕的后备箱,原来她还留在那个噩梦一样的地方。说不出话,无法动弹,没人来救她,没有人……“夏晚?”她睫毛轻颤。秦浩……是你吗秦浩?害怕的时候,又是你来陪我?八岁的小女孩转过身,齐耳短发簌簌落落地铺在枕头上。看到却是一束暖黄的灯光。那个瘦瘦的小男孩把手电筒贴在下巴上往上照,故意翻眼睛伸舌头,满意地听到她惊呼。 “嘿嘿,我知道你没睡着。”于夏晚吓得坐起来,薄被子滑下去,露出里面淡绿色的小睡裙。秦浩笑着把手电筒转向墙,一只手伸在光柱前不知怎么动作着,活灵活现的小狗就出现了。“汪汪汪。”他叫着,把电筒塞进于夏晚手里,“帮我打着光。”然后是飞翔的老鹰、鹅、角鹿、孔雀头。他从小就有一双漂亮的手,手指那么长,于夏晚看着墙上那一只只影子,听着他的笑声。多少个晚上,暖黄的光柱,和他的手。什么时候能再回来呢,再陪陪我?睁开眼,在秦捷的床上,身上盖着的薄被里全是他的味道。她的外衣被细心地脱去,于夏晚注意到手上的泥土也没有了,只是头非常痛,象要裂开一样。然后她开始哭。无声地,哭她无端失去的爱人,和无端失去的青春。就算现在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就算如秦捷所言让她失去一切又怎么样?她愿意失去一切,甚至生命,只要能让秦浩回来。三条人命,一条是秦伯伯的,一条是秦浩的,还有一条……于夏晚伸手按在胸口,痛得蜷起身子。他……她不敢再想秦捷说的那些话,她以为她爱他,却不知道曾经让他陷入怎样屈辱的境地。到现在,还怎么能奢望他的原谅?秦捷!于夏晚慢慢地推开被子,赤脚走出卧室。空落落的客厅里,秦捷背靠着落地窗,上身微微向前欠,身后是微曦中将灭的灯光。取烟、打火,他深深吸了一口,再长长地喷出。烟柱细长无力,被晨昏交替时的风一吹,就散了。“醒了?”他抬起眸,眼光里是翻然而去的涛声。“秦捷。”他把烟蒂扔进烟灰缸里,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我出去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希望你已经离开了。”“秦捷……”秦捷站在玄关,没有回头:“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别怪我不念旧情。于夏晚,”他顿了顿,“再见。”再见!于夏晚看着他的背影,和在他身后关上的门。这里不是她的别墅,听不见他离开的脚步声。于夏晚隔着泪帘,站在他们曾经相拥过的地方,幻想着象以前那样,他突然推门进来,她会笑着扑进他怀里,听他说,我钱包忘带了…… 第17章 于夏晚没有去杜明衡的公司上班,她一回到家就听说,赵汉卿被公司解聘了。 她没有去找赵汉卿,是他自己摸上了门。赵汉卿拎着一包卤菜,扛着一箱啤酒敲开了小套房的门。两个人坐在地板上,一人抱一瓶酒放开了喝。赵汉卿一反常态,今天十分安静,两个人对坐着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闷头喝酒。于夏晚的酒量比他大些,赵汉卿已经摇头晃脑的时候,她还端坐着不动。 “晚晚,嫁给我。”赵汉卿放下酒瓶,直不笼统冒出这么一句。于夏晚有点愣,她知道赵汉卿为什么会丢工作,只是他这个开场白也未免太吓人了点。“老赵,你……”赵汉卿抬手不让于夏晚说话,他打了个酒嗝,两眼通红地看着她:“于夏晚,我知道秦捷那孙子为什么恨你,你就是个没良心没感情的冷血动物。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我对你怎么样你不是不知道,你不答应我没关系,可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句痛快话?你让我上不上下不下地吊在这儿,你以为我心里头什么滋味?眼巴巴地跟在你屁股后头,指望着你哪天突然看见了,施舍点感情给我。结果好了,来个有钱的少爷,我不敢跟他争,我什么东西?我赵汉卿就是一傻冒,我不但不敢争,他要跟你凑近乎,我还在后头敲边鼓出主意。看看我现在什么下场?人家一脚把你蹬了,捎带手把我也开了!你别说话,于夏晚,你听我说完!我不怪你,我自找的,真的,我不怪你。我喜欢你,于夏晚,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得……喜欢得太累了……今天再不把话说明白,我就要憋屈死了!以前什么事我不问,你心里有谁我也不管,我只问你这一回,答不答应的就这一回。于夏晚,你嫁给我,好不好?”向她求婚的,今生这是第三个男人。于夏晚控制不住嘴唇的哆嗦,她冷得握不住手里的酒瓶,酒瓶当啷一声掉在地下,没有摔碎,可啤酒泛着沫迅速洒在了地板上,也洒在了她身上。“老赵……”她不敢看面前那双灼热的眼睛。原来自己把一切都弄成了一团糟,怎么会这样?她是怎么回事? “老赵……”她没有资格在他面前哭,眼泪再多,也没有权利在他面前渲泄。赵汉卿突然跪起身来,第一次真正地拥抱住于夏晚,他急切地摇头:“算了,我不难为你,我不难为你……”“老赵……我……我对不起你……”“你知道就好!”赵汉卿咬牙,酒喝得太多,身体里液体充盈着,从他眼角流下来:“于夏晚,我不难为你,也不想再难为自己。”他轻轻吻着于夏晚的额头:“于夏晚,我为你付出的已经很多了,以后的我,全是我自己的。”这个夜晚,有着薄雾。于夏晚醉得很厉害,赵汉卿走后剩下的啤酒全部灌进了她的肚子里。很奇怪她一直没有睡觉,她全身是酒,湿淋淋地坐在地板上。于夏晚把车卖了,连仅剩的一点存款,大概手头有不到十万块钱。她谁也没告诉,悄悄地退了房,一点家当全处理了,拎着皮箱独自离开了能找得到她的所有地方。她来到上海。或许想离他近一点,又或许,人潮汹涌的地方,适于隐藏自己。租个干净房子,找个普通工作,办个新手机号码。于夏晚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把头发剪了,齐耳短发,干净利落。发型师问剪下来的长发怎么办?她看看那么长的头发,低笑着摇头:“扔了吧。”新工作薪水少,三千多块钱在上海,又要租房子又要吃饭,月月用得精光。工作压力也不小,她既是出纳,又是仓库管理员,老板死抠得不肯花钱买好财务软件,不知道哪里找来一套蹩脚货用得人晕头转向。不过累点好。她安慰自己,算是报应吧,快三十了再从头做起,最底层小职员的酸甜苦辣,再尝一遍。底层却有底层的好。于夏晚觉得她喜欢上了这些直接干脆的人和这些直接干脆的相处方式。公司是做建材销售的,职员大多数是外地来沪打工的年轻人,有干劲有激情,会为了一点奖金斤斤计较,也会毫不犹豫拿出半个月的奖金来请客。夏天渐渐到了,这是于夏晚出生的季节。夏天的上海是什么样?过去太久,于夏晚笑笑,已经记不太清了。~~~~~~~~~~~~~~~~~~公司里男多女少,乱绿丛中几点红,女同志的日子比较好过,于夏晚虽然年纪稍大,但胜在面目清秀,走到哪里都有自告奋勇者帮助,再加上跟她合作的会计小万人很开朗很好相处,她姑且算是安下心来在这间私营小建材公司里工作。只是她突然发现自己胖了,这一惊之下浑身出冷汗,于夏晚赶紧偷偷摸摸买了三种不同牌子的验孕试纸,试啊试,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第23章 她有点想不通,现在吃吃不好睡睡不着,肉是从哪里长出来的?小万也有同样的烦恼,貌似全天下没有一个女人嫌自己瘦。小万报名去骑动感单车,硬拉着于夏晚去上一堂体验课,六十分钟又是喊又是唱又是骑车,于夏晚这副老身板差点当场散在健身房里。于是想来想去,除了每天晚上出去散步一个小时外,她决定买辆自行车上下班,一为锻炼二为节约。 很久不骑车,于夏晚小心翼翼地在楼下院子里转了两圈,才敢骑上马路。大夏天的,虽然伞、帽子、眼镜、披风全副披挂上阵,一个月下来还是晒得乌漆抺黑。晚上洗澡的时候看镜子里的自己,脸脖子和下面分明是两截头。她租的这间房子不大,只是有一面通透的落地窗。前任房客很有意思,挂的窗帘不是雪纺又象雪纺,淡淡的灰绿色,晚上不开灯坐在窗前静静地看,晚风吹起来的时候一漾一漾,象是他口中喷出的烟。于夏晚叹口气抛开手中的抱枕干脆躺在地板上,怎么又想起他了?可是午夜不知几点钟醒转来,她又觉得自己刚才正在喊他的名字。秦捷……就这么再也不相见了?他不是说她要尝的,还有很多?来吧来吧,她闭起眼睛翻个身,把湿涩的感觉逼回去。让我尝吧……没事干的时候盘点一下所有财产,银行里的几万块钱,一台台式电脑,一辆自行车。于夏晚突然很怀念她那双金褐色的小羊皮细带凉鞋,朱蕾送的,当然很贵,一分价钱一分货,穿的又舒服又好看,而且金褐色百搭,什么衣服都能配。离开的时候怎么忘了捎上它?她现在可是买不起这种价码的鞋子了。朱蕾……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找不到她会不会很着急?那两个活宝,有没有想念他们的干妈?于夏晚开始在单位逗留得越来越晚,只要不踏进家门,她绝对不会想起以前的事。 小万是个无事劳,谈了个男朋友在昆山,钱拿的挺多,就是不能天天见面,周末才牛郎织女聚一把。据于夏晚的观察,小万似乎是老板的某某亲戚,不过象这种私营小企业,会计这种敏感的职位老板安排自己人干也是有道理的。所以小万虽然是个半瓶醋的水平,也当上了于大会计师的领导。 小万同志秉承雷锋同志“对待同志要象春天般温暖的”革命精神,对于夏晚十分热情,稍稍熟稔就拉着于夏晚下班以后逛街,顺道打发自己的时间。她以为于夏晚是外地人肯定没怎么来过上海,死活要陪着于夏晚到外滩去见识黄浦江。于夏晚一听外滩这两个字只恨少生一对翅膀,好话歹话一起说才打消了小万的念头。南京路当然更不敢去,不仅南京路,上海有名的几个热闹地方她都不敢去,生怕会碰到不想见她的人。几次邀约未果,小万同志不以为于夏晚清高傲慢,反而以为自己做为公司的前辈兼领导尚有做的不到之处,便又邀上三五个交好的男女同事一起出去吃饭培养感情。工薪阶层嘛,当然不会去吃高档的饭店,不过于夏晚吃过这顿饭,突然生起念头想回已经离开的城市一趟。不为别的,席间有人提到驾驶执照,于夏晚想起自己的驾照应该要年审了! 车管所离火车站并不远,于夏晚下了火车直接打车赶过去。说白了就是交钱,假模假式地体了个检,走几道程序,这就算过关了。然后赶回火车站。回沪的票已经买好,下午两点多钟的,她今天年检手续办得快,得再等三四个小时才检票。火车站一带流动人口多不太安全,于夏晚把皮包抱在怀里,候车室里找个人不多不少的地方坐下来等。一份报纸翻完,居然才过了半个小时。调过头来再看一遍,这回看仔细点。 于夏晚看见一则新闻,市政府为平抑房价改善城区新建房屋供不应求的局面,同时推出几幅地块,其中有位于某某路段的地块面积多少,昨天某时某刻的拍卖会中被某房地产开发公司以高达多少亿的金额拍走。正是她做改制审计那家单位的地。不用说,这个某房地产开发公司自然是天宇公司了。改制审计的风波不知道过去没有,于夏晚合上报纸,想起跟老孙说过离开之后要想办法帮他解决这个局面,可她现在又能想出什么办法呢? 候车室里有投币电话,于夏晚摸出两个硬币,想想还是走过去拨通了熟悉的事务所总机号码。 老孙的声音永远精力充沛,于夏晚只喂了一声,他立刻大叫:“于夏晚你在哪里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找不到你你快给我回来我们都急死了那个赵汉卿要急疯了你知不知道!” “老孙……”于夏晚鼻子一酸,长出一口气,老孙听出来了,又大叫:“你出什么事了不管出什么事有老哥罩着你你快回来在什么地方我马上来接你!”“老孙,我挺好的,累你们惦记了。”“于夏晚!”孙琨顿时有些紧张,“你你你……你心里要是还有我这个老哥,就给我说实话,在什么地方?”“老孙,我真挺好的,没骗你。我打电话就想问一声,工作组的事怎么样了?事务所……没什么事吧。”“已经解决了,没什么问题,你放心。”孙琨顿顿,“小于啊,要是……那个什么,事务所里现在真是忙,你也知道的,要是……要是休息够了,回来帮帮哥?”于夏晚笑:“老孙,谢谢你了。我现在找到工作了,很清闲,钱也不少,我不想太累,再歇一段时间,以后要是有事一定要找你帮忙!”“哦!”孙琨应一声,于夏晚听到话筒里那边一阵骚乱声,她又笑着说道:“我有事,先挂了。老孙,你代我向赵汉卿他们打个招呼,告诉他们我现在很快乐很平静,过段时间我会回来看他们的。”说着,候车大厅里响起响亮的广播通知,老孙听到了,暴叫:“于夏晚你在火车站?你想跑到哪里去?”于夏晚不再多说,打声招呼后放下电话。手心里攥的全是汗,于夏晚在公用电话前站了好一会儿,走回座位坐好。她有些后悔打这个电话,又看离开车的时间还半个小时,应该马上就会检票,就算老孙现在就往火车站赶,也抓不住她了。直到火车开动,她才安下心来,静静看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车轮滚滚,不知离谁越来越近,离谁越来越远。 番外?算是吧 道途上能与她相逢,曾经被当成一场终偿的夙愿。即使是在经历一切之后再一次看见她穿件朴素的格子睡裙,身边端放一杯咖啡,坐在秋千架上看书,头发滑下来半掩住脸的时候,他还是有种垂堕的、不知身在何处的惊喜。恨与思念是绞缠在一起的两根藤萝,说不清谁寄生于谁。或者他才是无根的那一个,驻扎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时而憎恨,时而欢喜。他知道他的宿命就隐藏在那两道微弯的眉毛里,就隐藏在那双顾盼间让他有想飞的欲望的眼睛里。也许是你,也许不是你。他不知道长长的罪该归给谁,只是一路循痛溯去,收稍处分明在她手心。不是没有呻吟过。太容易耽溺,太容易放弃,只要转一个弯,她就等在那里。可是流过的泪受过的辱化身锁镣系住他双脚,钥匙一早被抛到永劫不复的深渊底。怎么忘记那一段天打雷劈的短暂欢愉。怎么凝望那一场濒死未绝的疑似真情。他为经,她为纬,编出一只细密的兜网牢牢盛住宿罪。总有一双锱铢必较的眼睛,甚至不放过一粒齑粉,哪里肯借他条逃脱的归路?被剥夺的何止幸福?他其实手无寸铁。静水深流,缺一柄钢刀。不然执在掌中一刃下去,就劈断前尘。人生是趟负旅,载欣载悦,载愁载伤。从什么时候起他成了被钓离水面的鱼,涸渴太久,即使是鸠酒,也看成海洋。或涓滴,或奔瀑,她亲手倾泄出来的,他一口一口饮尽。恒久奔赴,他以为两翼滑过全是仇恨的风。探身出去那一刻,才看见心上一席素榻。端坐其上风吹不乱的苍白灰烬,就叫做于夏晚。 第19章 小万要结婚了,身边的朋友们或者有孩子拖累或者有男朋友拖累,都没功夫跟着她整天跑,只有于夏晚这只老剩女无所事事,被小万领导抓差,天天下班直奔各家婚纱店、摄影店、婚庆公司。 婚期定在明年五月,现在才九月份,至于那么夸张吗?于夏晚问小万,小万无奈地长叹复长叹:“你是不知道,我原本看上的两位跟拍摄影师都定出去了,看中的一件婚纱也被别人定走了,人家一个个都火急火燎的,就我一个老定心。现在再不抓紧点,明年婚都不知道怎么结。” 跑跑于夏晚才知道行情,今明两年结婚爆满,酒店自然是鼻孔朝天不愁生意,稍微好一点的婚纱店都已经接到了明年十月份的订单,小万同志这么着急是很有道理的。现在结婚跟朱蕾那时候不一样了,花式繁多,当然花钱也多。于夏晚对现在的婚纱礼服尤其感慨,小万原本貌不出众,穿上婚纱往镜子前一站,平添让人眩目的美。小万喜欢镶钻多闪闪亮的婚纱,她拉着于夏晚,趁婚纱店小姐到后面去整理长长拖尾的时候压低声音连眨眼带暗示地让于夏晚也搞一件试试。于夏晚笑着摇头,她挤挤眼:“怕什么,试!” 大概没什么女人能抵抗这种诱惑,于夏晚看着小姐托在手上一件淡淡香槟色当季最新款的婚纱,坚决地点了点头。生意太好,试衣的三间围帘里都有人,小姐抱歉地请于夏晚到旁边试衣间去换衣服。婚纱店里放着轻轻的背景音乐,雷光夏的《黑暗之光》。于夏晚有点做贼心虚地脱衣服穿婚纱,一直低着头没好意思跟忙前忙后的小姐对视。忙活好以后她拎着裙子走出试衣间,走到落地的大镜子前。 第24章 “繁星亮起,回忆浮动,曾经存在,如今隐没。”音乐轻柔歌声低婉,于夏晚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她能看到里头不论何时何地始终不变的一种东西。穿着高跟鞋侧身站在镜前,蓬裙显得腰极细,身后长长的拖尾铺开。灯光下她曲起臂,看左手无名指上那只闪亮的戒指。“繁星亮起,宇宙苏醒,黑暗温柔,改变过我。”拼命地跑,不能停。她又看身着婚纱的自己。他伏在床边轻声说,嫁给我。她要尝的还有很多。她以为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这才发现还有一样也正在失去。 再难的境地里支撑着她走下去的,是希望。现在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连希望也没有了! 站在他的窗口能看到自己。深深夜里,于夏晚站在他能看得到的地方,仰望着那扇窗。他也许不在,她站了很久,房间里的灯始终没有亮过。身边不时有人经过,没人注意她。回家以后她取下了这枚已经戴了快一年的戒指。工作好几个月终于盼到了国庆长假。于夏晚这个时候才敢打开自己的邮箱,如她所料,邮箱几乎已经被撑爆,全是朱蕾、赵汉卿、老孙和沈元熙发的邮件。她一封封看,一封封删。 没事可干,下一大堆韩剧慢慢看。她买了一大包吃的东西,做好了长假期间蜇伏在家的准备。方便面是少不了的,找个小锅把面下进去,再抓一把青菜敲只鸡蛋,几块钱既能吃饱营养也算丰富。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被子也不叠头发也不梳,一天喝掉好几包速溶咖啡。可是不能老躲在家里,天气渐渐转凉,总要出去买几件衣服。于夏晚实在没办法,跑去小区附近几家小店转悠半天,好歹地买了两件外套一条牛仔裤,都不是十分满意,总算价廉物美。 十月五号小万甜蜜兮兮地打个电话来,说她和男朋友要请于夏晚吃饭,感谢她在婚礼筹备工作上给予的大力支持。于夏晚穿上新买的外套和裤子,施施然来到饭店,赫然看见除小万和她男朋友以外,席间还坐着位腼腆的白面书生。吃到半路上洗手间的时候于夏晚质问小万,小万撅嘴笑:“怕说了你不答应所以先斩后奏。” “你这也热心过头了点吧!”于夏晚哭笑不得,小万切一声道:“这小伙子人挺不错的,我老公同事,it精英,钱么捞捞,上海一套房昆山一套房,老妈早死了将来没有恶婆婆,老爸是大学老师知识分子,你把握住机会啊。”于夏晚到烘手机边烘手:“我一个小出纳,人家哪能看上?”“我看他对你挺有意思的。”小万也过来烘,“你没看见他一直盯着你看哪!” “我长的漂亮他当然看。”于夏晚笑,小万白她一眼:“为你好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第二次见面的时候白面书生话明显多了起来,两人聊得还算投机。第三次见面以后于夏晚委婉地暗示觉得彼此不合适。这是她左思右想出的办法,见面次数多了怕人家男孩有想法,见面次数少了怕小万有意见,三次以后bye-bye,恰恰好。小万很是把于夏晚bs了一番,她说要不是她已经有了男朋友,绝对会牢牢把住这个it精英。钱啊!她说着义愤填膺,你现在这么清高,将来就知道钱的重要!于夏晚笑着一边搭话一边做凭证,国庆期间公司放假门店没放假,积了不少账要做。到税务局报税的事也是她的,她中午吃完饭跟小万打个招呼就拎包离开,报完税后直接回家,偷了半下午的闲暇。大姨妈来了,于夏晚到超市去买卫生巾。两个她常用的牌子都在做特价,日用装巾身长度一个是二十三公分一个是二十四公分,她纠结于这一公分之差,犹豫良久才选定一个。回到家看见信箱里有信,厚厚的一大封,用牛皮纸袋装好,寄信地址空着,看邮戳应该也是本市。 换好鞋放下东西,坐在小沙发上撕开封口,抽出的一迭纸是起诉状的复印件。 浙江某化工公司拟状告杜明衡的公司以残次品冒充一等品销售大批化工原料,靠成公司巨额经济损失,要求给予经济赔偿若干万元。于夏晚晚上给秦捷打了个电话,没打他手机,打了他家里的号码。他的声音和她记忆里一样温柔,他说,好久不见了,夏晚姐。放下电话于夏晚拿起牛皮纸袋就出门,她打车一路赶到外滩附近秦捷的公寓。秦捷可能没想到她会来,打开门后他没让她进去,只是扬起眉轻笑:“新发型好象不怎么适合你。” 于夏晚拿起手中的牛皮纸袋:“朱蕾跟我们的事无关,你为什么总不放过她?” 秦捷眨眨眼睛,仿佛她的问题很白痴:“我为什么要放过她?”屋里传来一阵哄笑声,还有音乐,好象有不少人,于夏晚闻到食物的香味。秦捷看着她气结的脸,奇#書*網收集整理回头看看屋里,把门推至全开。“来了就进来坐坐,你还没吃晚饭吧。”水晶灯全部打开,六七个人围坐在餐厅桌前正边喝边聊,看见秦捷拖进来一个女人,都好奇地停下话题张望,一个圆墩墩的小胖子操一口港味十足的普通话:“秦捷啊,这位美女是谁?怎么也不介绍下?”秦捷伸长手臂揽住于夏晚的肩膀:“你小子安份点儿,这是我的未婚妻。” 众人一起哦啊,于夏晚飞快转头看秦捷,秦捷不动声色地笑,只是拉住她的手,然后眉头微皱,在她无名指根上用力一捏。~~~~~~~~~~~~~这些人都是秦捷的好朋友,换句话说是他那个圈子里的人,一个个身家丰厚。他们也都知道秦捷在外地有个可心的女朋友,看见于夏晚的眼光或多或少带了点探究的意味。穿着街边小店里买来的衣服站在华服美厦当中,于夏晚略有点悲哀地看着秦捷。他却丝毫不顾惜她的眼光,笑着揽住她的腰,把她往餐桌边带。小胖子带头站起来腾地方:“大嫂好,大嫂坐这里。”于夏晚站定脚跟:“秦捷,我想跟你谈谈。”小胖子起哄:“嫂子有什么悄悄话不能说给我们听啊?”秦捷抄起她左手轻轻吻,眼睛看着那帮朋友:“嫌我给她买的戒指小了,不乐意呢。” 满桌大笑,小胖子端杯酒晃晃悠悠走过来:“别不乐意,他不给你买,我给你买!” “滚边去!”秦捷笑着踹他,“别没大没小啊!说笑几句,众人一起识趣地散去,不知哪间饭店请来的厨师和服务生收拾好东西也离开,除了满屋的饭菜香和酒气,就只剩了僵硬站立着的于夏晚,和斜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的秦捷。 “为什么。”秦捷扬眉:“你说呢。”于夏晚点点头,深深吸口气:“秦捷,是不是我死了,你才能解脱。”他笑:“谁知道呢,也许吧。”于夏晚又点头:“那好。”她把手中的牛皮纸袋往地下一扔,转身就走。她走得很快,越走越快,后头没有人跟出来。沿着宽敞的楼梯冲下四楼,扑面而来是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冰冷的夜风。 很奇怪,这么灯火通明一座城市的天顶上,居然能看得到星星。于夏晚奔跑着,泪水流出眼角,她咬紧嘴唇睁大眼睛,看着前面马路上越来越近的一辆面包车,突然迎了上去。喇叭声,煞车声,几乎刺穿耳膜。因为错过,所以错过。多么可爱的两个字,自己是原因,自己是结果。总算离开的时候有星光相送。于夏晚抬起头看着天,不知道该不该笑。如果真有命运这一说,那属于她的这段命书里,印错的地方太多了吧。她还记得晨曦里他熟睡的模样,侧着头,头发挡在额头上,浓眉紧皱。他即使睡着的时候,也是这样永不妥协的表情。所以解脱吧,秦捷。秦捷……然后是咒骂声,然后是天旋地转。然后以天顶的星光为背景,她看到了秦捷的眼睛。秦捷死死把她搂在怀里,大声地骂着,什么难听骂什么,普通话上海话美国话。从面包车上跳下来的司机也跟着一起骂。两个凶巴巴的男人,一个抱着她躺在地下,另一个叉腰站在马路中间,马路上迅速站满了围观的市民。司机过一会儿骂累了,气喘吁吁靠在汽车上瞪眼。秦捷爬起来,弯下腰抱起于夏晚要走,司机唉唉叫着拦他:“你老婆是不是?看好点,别在街上乱跑,自己撞死了不要紧,会连累别人的晓得伐?”秦捷点头,把于夏晚轻轻放下来,转身揪着司机的领子啪地一声按在车门上:“你小子嘴巴放干净点!”司机不敢吱声,秦捷黑着脸过去继续抱起于夏晚。于夏晚想下来,他抱着她腿弯的手下死力一掐:“再动!”四层楼,刚才怎么跑下来的,现在再怎么一步一步走上去。地下铺的都是大理石,他走在上面没有听见脚步声,于夏晚歪头看看,秦捷光着脚。 于夏晚捂住脸放声大哭。有保安伸头看,被秦捷的气势吓了回去。屋门还大开着,秦捷把于夏晚往沙发上一扔,回头呯一脚踹上门。“你不是想我死,救我干嘛!”三分气恼三分自责三分窘迫,还有一分是女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假惺惺,于夏晚大哭着朝秦捷喊。秦捷抱着她落地的时候两只手肘先着地,雪白衬衣全部磨破,他看都不看她一眼,一边往浴室走一边解扣子。于夏晚好没意思地哭了半天,才想起来今天是来干嘛的。原本悲情十足的开场,现在倒好象自己成了没事找事的那一个。牛皮纸袋还躺在刚才摔的地方,于夏晚过去拾起打开,一张张检视着,那些生冷的字眼分明都是秦捷的所作所为。分明都是她的一念之差。她擦擦眼泪,走进浴室。秦捷背对她,光着膀子站在镜前检视自己肘上的伤口,左边已经清理好喷过碘汀,右边的不趁手,他向前探着身子抬着胳臂歪着脑袋。 第25章 灯是从他身前打过来的,影子全照在于夏晚身上。她被他笼罩着,无处可逃。 “秦捷……”于夏晚走过去,伸出双手,慢慢慢慢地贴上他的后背,环抱住他。“秦捷,”她呵出的气吹在他皮肤上,她能感觉出他有一刻僵硬,“别这么对我,给我个机会,秦捷……”他从镜子里看她抱在自己身前的两只手,那么弱倦,那么苍白。 第20章 该怎么继续,还怎么继续,秦捷说,休想。于夏晚不松手,他光着膀子,却比她还温热,她太冷了。或许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她会痛悔,现在仍然眷恋这种温热的抚慰。又想停又想走的其实不止一个人。记挂着过去又牵涉着未来,究竟是得到之后失去,还是根本开始的时候就空着双手?所以她想握住他。所以于夏晚轻轻吻在他后背光洁的皮肤上。秦捷不动,于夏晚不敢看他。她抚摸他,那具身体她很熟悉,她象多年以后重回故土的旅人,贪渴地逡巡所有去过的地方。于夏晚知道他正冷眼看着她的笨拙。她不再是躲在阁楼上跟秦浩亲吻的女孩,也不再是大雪天里安然躺在秦捷怀里取暖的女人,所有美好的日子都哪去了? 衣服一件件脱下,忸怩,然后固执。他不堪扰攘地挥挥手臂,让她落进他怀里。 秦捷扳着她的下巴,狠狠看她:“别以为这样我就……”于夏晚仰首吻住他的嘴,牵他的手覆在自己心脏上。不愿意看不愿意听你就感觉吧。感觉不到你就想象吧。想象不出。于夏晚笑。那就随便吧。没有以往每次的怜惜,秦捷放肆地在于夏晚身体上驰骋,力量太澎湃,很痛,很真实。 他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一声一声喊她的名字,声音低低哑哑。于夏晚,于夏晚……第二天上班当然睡眼惺松。于夏晚第n次打呵欠之后,小万扔过来一盒梅子,于夏晚笑笑拿一颗放进嘴里。小万笑嘻嘻:“昨天他打电话来了,问你的事。”“哪个他?”梅子挺好吃,于夏晚又拿一颗。“装蒜。还有哪个他?”小万翻白眼。于夏晚哦一声:“他啊。”“人[51文学網(ook51.)]家对你印象挺好的,怎么样,再处处?”小万不死心,于夏晚苦笑着找理由:“内个……内个……好象不怎么合适……”“哪不合适哪不合适?”于夏晚哼哼:“内个啥……他吃饭bia叽嘴……”小万撕张纸抓成团隔桌子砸过来:“滚你的。”于夏晚想想,低声说道:“小万,我想请几天假,你能不能帮我跟老板说说?” “干嘛?”“家里有事,我要回去一趟。”“你自己请呗。”“我这不才来时间不长嘛,怕老板不高兴。”小万奸笑:“那我帮你约时间,再见见面?”老板很爽快地答应了,下个星期请一星期假。小万也很爽快,约会时间就定在今天晚上。于夏晚有心不去吧,实在不好推辞,想了半天,临下班的时候把脸上的一点薄妆全部洗掉,找根牛皮筋把头发扎成马尾巴,穿着办公室的布鞋一步三赖地到了约会地点。白面书生已经到了,看到于夏晚老远就迎上去,笑容可掬地打招呼:“于小姐,来了啊。” 于夏晚点头:“来了。”“工作挺忙的哈。”“还好。”“我也才到不久。”“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让你久等了。”“没关系,呵呵。”他笑起来牙很白。于夏晚嘿嘿笑着bs自己,跟他说着没营养费唾沫的话。晚饭已经定好地方了,就在不远的酒店里。于夏晚知道这间饭店,很高档的地方,价格很不便宜,估计这回白面先生要让于夏晚充分体会自己的经济实力。小白面挺懂礼貌的,进门落座点菜,样样透着绅士风度。于夏晚一路只是低头闷吃,听十句答半句,小白面说着说着也没了劲,眼风散乱起来,绞尽脑汁调动清冷的气氛。于夏晚心里其实挺不落忍,白花了这么多钱。她一直犹豫着,想怎么才能两全其美地让小白面死心。这一想就想到了晚上九点多,小白面说完了所有能说的话,送于夏晚回去。步出酒店大门,雾茫茫的夜空被霓虹灯染成蓝色,于夏晚想起不知什么地方看到的一个词,烟波蓝。小白面站在于夏晚对面,有点尴尬的清清嗓子,于夏晚瞅那架势不对想赶紧抢在他前面开口,身边突然有人大喊一声:“大嫂你好!”在秦捷家看到的那个小胖子手里举着电话一边讲一边向于夏晚走一边摆手哈腰打招呼,于夏晚眼角余光注意到小白面脸更白了,被灯光一照蓝茬茬的。假洋鬼胖子腿短走得还挺快,三两步捣腾过来又是一声大喊:“我没认错的啦,就是大嫂!”小白面不乐意了,轻声唤道:“于小姐……”于夏晚想挠头,冲着胖子笑:“瞎喊什么,别瞎喊。”胖子叽咕两句广东话然后收线,瞅瞅小白面,又笑看于夏晚:“晚上出来happy?一起去吧,小弟难得有这个机会请客,大嫂一定要给个面子啦。”他说着装模作样东张西望:“秦哥呢?我秦哥呢?”小白面又喊:“于小姐。”这回声音有点大。完了,他肯定以为自己脚踩两条船拿他当猴耍呢。小万要是知道了……于夏晚眨眨眼,对小白面笑笑:“别理他,他拿我寻开心呢。”说着转向胖子:“我还有事,你自己玩吧。” 胖子看白面的表情有点看出不对劲来,他伸伸脖子哦一声,跟于夏晚拜拜。于夏晚走出两步来胖子又喊住她,他指指手上的手机:“我秦哥他……”“他什么?”于夏晚看看手机又看看胖子,脸色也跟着蓝茬茬起来。“秦哥叫我跟你说一声,就在这里等着他,他马上到。”小白面自己开车来的,晚上还要赶回昆山去,他狐疑狐疑复狐疑地看了于夏晚半天,头也不回地钻进自己车里一溜烟走了。于夏晚当然不会等秦捷,她朝假洋鬼胖子挥挥手,两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一步一步顺着街往前走。上海于夏晚不太熟,总也知道现在这地方离外滩挺远,秦捷就算赶过来也得费点时间。她不急,慢慢悠悠往地铁站走。她或许曾经是个不知所措的女人,可就是这样的女人,一旦做了点什么决定以后,往往比一般人淡定超然。不时有人从后面超过,于夏晚下意识夹紧包。这是她最值钱的一样东西,lv包包,秦捷送的礼物。不过转念一想到新公司上班这么长时间,就没有一个人发现这只包,想来这种值钱玩艺背在她这个小职员身上,就算是真的也成了假的吧。如果有贼来打劫,那就把包里所有的东西都给他,贼肯定不会想要一只空包。这岂不就是传说中的买椟还珠?于夏晚一路走一路臆想,轻轻笑出了声。 经历昨天一次自杀未遂,于夏晚再听到刹车声下意识地跳脚。秦捷把车停在快车道边上,透过摇落的车窗看她:“上车。”才分开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于夏晚发现自己已经想念了他很久。她摇摇头,指前面不远的标牌:“我坐地铁。”他不说话,伸手打开车门。于夏晚看着秦捷,突然向前跑,使劲跑。跑进地下通道的时候回头看,秦捷的车还停在那里,没追。她不知怎么地,垂头丧气地买票上车,下车后又坐两站公交到住的地方。 吓一跳,秦捷的车就停在她家楼下,驾驶座车窗摇下来,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香烟的亮光,一明一暗。他还是那句话,“上车”。于夏晚知道不应该,她都快三十的女人了怎么可能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可是道理归道理,真想要跟他在一起,还能找不到安慰自己的原因?夜色太美,心太孤独,秦捷太英俊。 两个人没有太多的交谈,一进秦捷的公寓就搂在了一起。他是一边恨着一边爱,她是一边爱着一边恨。凌晨好几点于夏晚翻身,秦捷往她身边凑凑。她低声问:“刚才我往地铁站跑你怎么不追?不怕我再去撞车?”秦捷不理她,半天瓮声瓮气:“不等别人,我先撞死你。”~~~~~~~~~~~~~小万童鞋很生气,小于童鞋很严重。一上午没个笑模样,脸比冬瓜还长,于夏晚时不时偷偷瞄两眼,谄笑不止。还好恋爱中的女人心情都比较容易爽,吃过午饭主动过来拉话。“我说你也是的,问你吧都说没男朋友,介绍对象吧你也去见面,现在好了,害我被我家老公狠k。”“哪是什么男朋友,是误会,误会。”“误不误会的都来不及了,人家那么好的条件又不是找不到对象,你没戏了!” 于夏晚赶紧掏出一包零食送过去,小万不屑地撇撇嘴,然后全部收下。于夏晚跟着司机和搬运工到仓库发了两批铝合金型材出去。她本来对这个材料型号啥的也不太懂,干一段时间下来总算略有小成。开完发票于夏晚看剩下的空白发票不太多了,下个星期又要休假,盘算盘算还是决定明天到税务局去一趟。小万一手拿块饼干咵嗞咵嗞吃,一手敲键盘做凭证,她伸头看看,嘻笑道:“明天睡个懒觉,迟点来。”公司里劳动纪律不严,早上可以从家里直接到税务局去,拖拖弄弄地下午再来上班就行了。于夏晚没事,正好拍拍马屁:“要不,明天你去?”小万摇头:“税务局柜台上都是老妇女,米帅哥,我才表去。”下班时候于夏晚交待好明天上午的工作,骑着自行车回家。慢车道上人满为患,于夏晚水平菜不敢骑快,歪歪别别地在马路牙子边上往前挪。个子挺高,脚却不敢踮地,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噌一声就跳下来。别的水平没长进,上车下车的水平那不是盖的。半个多小时的路程,中间下来到菜场买把小菠菜,晚上搅面疙瘩吃。简单填饱肚子冲把澡,打开电脑上了会儿网,十点钟不到关灯上床。 第26章 夜还很长很长。接连两天的激情冷却下来以后,接踵而来是淡淡的懊悔。装着起诉书的牛皮纸袋还放在书桌上,被挖掘机连根翻起的小松树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于夏晚不能理解自己面对秦捷时的心情,更想不明白秦捷是以怎样的心情跟她在一起。租的这间房子临街,那么轻薄的窗帘挡不住光,一有汽车经过,就是一道由弱变强、然后由强变弱的光柱。来来回回,一辆接一辆。于夏晚闭起眼睛,拉起被子蒙住头。这样狭小逼仄的日子,还要继续到什么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于夏晚全身一震,等了一会儿伸手抓过来,看看号码,是秦捷。打开翻盖放在耳边,没有人说话。这么安静的夜里,耳朵贴在听筒上,除了自己的呼吸,不知还想听到些什么。 于夏晚张张口,又闭上。有几根头发垂过来搔在脸上,她不敢拂。始终安静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害怕他挂断,两只手抓住电话,想着该说点什么才好。“夏晚。”那边先出声,于夏晚喉间酸涩,她点了点头,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到,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夏晚。”是一种亟亟待逃的欲望,他沉默了下去,然后轻轻说,“别挂……”纷纷杂杂喧嚣过后,这一刻的沉默显得多么昂贵。于夏晚点点头,又点点头。 第21章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早上一睁开眼天光大亮,于夏晚翻个身觉得怎么那么硌的慌,摸出来一看手机压在身子下面。她下意识把手机举到耳边,听听,又看看,早挂断了。一大早出门冲到税务局,办完事刚过九点。于夏晚坐地铁到火车站买了明天早上的火车票。回公司忙忙活活一整天,下班之前把工作跟小万交待好,回家收拾东西。回去的路程很顺利,下了火车站坐地铁,再走上一小段,就到了她以前工作的大厦前。 一点没变,还是她离开时候那样,身边全是急匆匆的人流。于夏晚站定,抬头找着属于过自己的那扇窗。她突然发现在这里工作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站在这个角度仰望过,她从来都是站在上面往下看。居高临下的时候,视野开阔,没有一点缝隙能逃过眼睛。可是现在站在下面,她却怎么也找不到曾经的窗口。孙琨的反应出奇强烈,他几乎要把于夏晚再踹出去。“你说,你跑哪去了?居然敢掐我的电话!上回你是不是在火车站?你想干什么于夏晚!以前我怎么对你的?你刚考出来那会儿会干什么?要不是我拉把你,你还不知道在哪混呢,居然掐我电话!”好说歹说平息了孙总的怒火,于夏晚亲自给孙总的茶杯里续上水:“是我的不对,心情不太好,出去走了走。”“你心情不好,害得多少人跟着你睡不着觉?万一出点事怎么办?叫我怎么交待?人从我这儿出去的,没几天出事了,叫我怎么说?”孙总继续气。于夏晚做小伏低:“这不……这不回来了么。”“你也知道回来!”孙总喝口水润润嗓子,“说吧,想干什么?”从事务所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午夜,孙总把她送到酒店,千叮万嘱地走了。于夏晚到总台拿了寄存的电脑,进房间以后拨通赵汉卿的电话。昨天夜里已经跟赵汉卿联系过,于夏晚报了自己住酒店的名字和房号,半个多小时后赵汉卿敲响了门。他跟孙琨一样,上来又是一通训,口干舌燥以后坐在标准间的床边:“你想好了?” 于夏晚坐在另一张床边:“嗯。”房间里灯光昏暗,新换的床单洁白。赵汉卿两只手向后撑着床:“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后果?于夏晚苦笑,她唯一没想的就是后果。只是她不单没有想自己的后果,甚至也没有想赵汉卿的后果。如果说她是罪有应得,秦捷是不择手段,那么赵汉卿就是无妄之灾。 “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帮你?”于夏晚两只手交握放在膝盖上。这是个慎重的姿势,也是个脆弱的姿势,明知道很难却不得不做的时候,想坚持但无法坚决、想坚决但无法坚强的时候,看不透所爱所憎、分不清所思所虑的时候,会选择的姿势。“我都没想过。”赵汉卿失笑:“于夏晚,你以为你说的这件事很简单么?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还是随便打个电话就能应付得了?我已经丢了一份工作,我不知道有什么理由能让我答应你。” “老赵,我知道,是我害的你。”“别别,别跟我说这个。什么害不害的,我现在也挺好,跟几个朋友开个公司,房地产营销,比原来挣钱多。”“老赵……”于夏晚看着赵汉卿,声音不大,“老赵,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 赵汉卿笑:“上辈子我欠你,这辈子你欠我,这笔糊涂账什么时候能算清?” “老赵……”于夏晚有些哽咽,“老赵……除了这个,我没办法。我不能看着朱蕾和杜明衡吃官司,我已经害了他们一次,这回说什么我也要做点什么!你帮帮我,老赵,能帮我的人就只有你了!”“帮了你我怎么办?于夏晚,你很幼稚知不知道?你以为单凭你的本事能把他秦捷怎么样?天宇房地产不过他旗下公司之一,他要是真发起狠来死活不放手,你又怎么办?好,没关系,大不了我一走了之,全中国那么大还找不到我赵汉卿吃饭的地方?可是朱蕾杜明衡他们走不了,你想让他们被秦捷整成什么样你才肯罢休?”“所以我才要找你帮忙!”于夏晚低喊,“我知道单凭我做财务顾问时候搜集到的一点资料是绝对不够的。老赵,我知道你手上肯定有点东西,你帮帮我,不论成不成,不论你要我怎么样,我都答应!”“你到底做什么惹着秦捷了?”赵汉卿脸色阴沉,“不论我要你怎么样?这话你不如去对那个孙子说。”“老赵,我求你。”“于夏晚,”他沉默了一会,“你果真想好了?”泪水涌出来,于夏晚点头。赵汉卿临走的时候丢下一只u盘。他站在门口回头看于夏晚:“忘了告诉你一声,我快结婚了。那姑娘追我好几年,人挺傻的,心地好。改天带你见见。”接下来的几天于夏晚泡在了事务所,沈元熙听说她回来的消息立马冲回来,死活赖着要帮她的忙。于夏晚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硬把沈元熙又赶回外地,独自抱着厚厚的宗卷躲在静僻的小会议室里。老孙是除她和赵汉卿之外唯一知情的人。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尽管可以把责任全部推给于夏晚,说这些资料都是她在职的时候私自留存的,但是毕竟天宇公司这个客户以后不可能再续约的,甚至一大批客户都会受影响。于夏晚从事务所那些资料里搜集到的只不过是一些税务方面的纰漏,这个年头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哪个没有点问题,金额大小与否情节严重与否的差别而已。赵汉卿那只u盘里的东西是关键,几年里凡是他参与过的土地拍卖、物价批文申请当中玩过的猫腻,以及于夏晚不知道的一些涉税违规操作事项,都一笔笔清楚地记录了下来,提到的人名及金额相当具有爆炸性。忙了一个星期,星期五下午快下班,于夏晚站在了天宇公司总经理室的外面。毕竟当过几年的财务顾问,秘书小姐还记得她,通报以后于夏晚坐进总经理办公桌对面的椅子里。 她没怎么寒喧,直接把资料夹放在了总经理桌上,大家都是明白人,稍微翻看点儿,总经理脸腾地白了:“于小姐,你这什么意思。”于夏晚笑:“没什么意思,麻烦你把资料转交新宇集团的秦捷秦总,他会知道怎么办的。” 从天宇公司出来,她直接到了朱蕾家。朱蕾可不光是说说而已,又哭又骂又打又掐,叮叮咣咣大半个钟头才平静下来。都是说了几遍的话,心情不好,到外地走走。朱蕾怎么能相信,叉着腰指着于夏晚的鼻子,非要问个清楚明白。于夏晚看见她脸上头发旁边还有匆匆忙忙没有洗干净的面膜,心里酸酸地,上去抱住好友:“蕾蕾,我想你……”朱蕾眼圈红了:“想你个p!”龙凤胎已经开始上幼儿园,于夏晚觉得朱蕾家从来没有过的安静。她喝着朱蕾御制的咖啡,小心翼翼地问:“杜明衡呢?公司的事……解决怎么样了?”“他哪顾得上管我,在浙江乐不思蜀呢。”“啊?”于夏晚眨眨眼,“乐不思蜀?”“去快一个月了,一天就打一个电话过来,儿子女儿都摔给我一个人,老娘累得半死。” “公司现在业务怎么样?”“就那样呗。”朱蕾想起来了,“公司资金稍微松动点儿,上回你借赵汉卿的钱我还他了,他还不肯要,我硬塞的。你的别急啊,老杜说了,争取今明两年把钱还给你,省得三十岁以前嫁不出去怪我们赖了你的嫁妆。”于夏晚轻笑:“蕾蕾,你嫁了个好丈夫,知道吗?”“好个鬼,欠一屁股债,害老娘吃糠咽菜。实话告诉你,要不是一对小鬼头拖累,我早把他踹掉攀高枝去了,就我这样的,什么人找不到?”在朱蕾家住了一夜,聊了一夜,第二天大早,于夏晚没要递过来的车钥匙,独自搭乘公共汽车向东郊去。开车的时候不觉得,坐公共汽车才知道别墅真的很远。一个多小时才到,从车站走进去又要将近半个小时。没有了熟悉的房子,也没有了熟悉的花园,几个月以后,这块地上的泥土还是裸露着,让她清楚看到所有沉重的思念,和流连的契情。人生如梦,很庆幸你早醒了,秦浩。她蹲下来,慎而重之地抓了一小把泥土灌在塑料袋里,收进包的最里层。 而我还要在迟噩里继续挣扎,看着我痛苦吧,看着我哭泣吧。她坐在不远处路边的长椅上,看着已经不复存在的一切。 第27章 如果有可能,我们不要再相[奇qisuu.书]见,欠你的太多,我数不清,还不起。风大,有点冷。于夏晚两只手放在口袋里,回忆着春暖花开时候,院角那一丛雪白的queenanna’ce(注)。秦捷来的速度比于夏晚想象中快,他把车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也不摇车窗,隔着玻璃看着坐在长椅上的于夏晚。那个眼神……很熟悉的,她当着秦伯伯、秦浩、秦捷的面离开秦家的那天夜里,已经看过。兜兜转转,再来一遍。终于她还是用同样的方法,对待了同样的人。秦捷打开车门,手里拿着资料夹缓缓走到她面前。他一路走,她一路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没看错你,于夏晚,你就是这样一个人。”秦捷身上没有敌意,他甚至在微笑于夏晚跟着微笑:“不,秦捷。我是怎样的人,你从来都不知道。”秦捷侧侧头:“一边跟我上床,一边搜集我的罪证。你说我怎么能不知道你?” 他今天穿得很帅。他一直都这么帅。可是到哪里翼求一份人生的完满?这么英俊的男人,竟然是恨着她的。于夏晚觉得自己其实有点羡慕秦捷,他可以爱得这么坦然,也可以恨得这么坦然。她就做不到,爱爱恨恨在她心里绞成一团。秦捷把资料夹递过来,平静地说:“于夏晚,现在不是当年。这种手法太拙劣,你拿回去,想想更好的办法吧。”于夏晚接过来放在长椅上,笑:“是拙劣。秦捷,你瞧我就是这么笨的一个人,明知道没用还偏要去做。”秦捷回头看看住过的房子,不仅曾属于她的那一半,就连曾属于他的那一半,都荡然无存。 “也不是没用,最起码,”他转回头来,“让我对自己的做法不再有一丁点儿自责。”他想抽烟,摸摸口袋发现烟丢在车里:“于夏晚,我只是觉得很奇怪,这些东西你大可以在半年前拿出来,那样或许还能保住你的这套房子,还有事务所里那点股份。”于夏晚的手在口袋里攥紧:“秦捷,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都认了。朱蕾只是我的朋友,我求你,不要把她再牵扯进来。”“你就是这么求我的?”秦捷用下巴指指长椅上的资料袋。“其实,我也知道这样对你没用。秦捷,说实话,我只是想用这个东西换一次和你心平气和交谈的机会。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一直都没敢说,既然今天你来了,我就全部说出来,你不要问不要打断,听我说完,好不好?”她没看秦捷,稍微顿了顿,湖面上的风穿梭游动,错落地吹着。“其实我……”她笑笑,“其实我很佩服你,秦捷。你知道应该怎么打击我,你开除赵汉卿,我只能陪着他喝喝闷酒。你让杜明衡损失,我没办法,只有卖房子卖股份帮他还债。我明知道买房子的人是你,还是把房子卖给了你。甚至你把房子和花园一起铲平,我也无话可说。” “失去亲人的痛苦,我体会的并不比你少。爸爸妈妈,沈阿姨,秦伯伯。还有我和秦浩的小孩。我自己跑到医院去,没敢找大医院,找了间小医院。报假名字看门诊,吃了几天的药,医生发个小盆,就躲在观察室里等。过一会儿药劲上来了,全身都难受。那小盆是给你接滑出来的胚胎的。我端着小盆去给医生看,她拨拉拨拉,说流的不全,叫我把盆里的东西倒到厕所里去。” “我真去了,秦捷。老旧医院,还是那种长排的坑,一进去臭气扑鼻。其实只是一团血淋淋的东西,要不说根本想不到再过几个月它就能长成一个孩子。我在厕所里站了有半个小时,人来人往的,我光知道哭,就是倒不下去。”“我找不到东西,就用装卫生巾的塑料袋把它盛起来。然后再去做手术。埋在土坡上的胚胎不全,刮宫刮出来的那些全丢在医院了。我记得小时候唱过一首歌,小松树快长大,就在上头栽了棵松树。想着,虽然不是全尸,呵呵,总算没有离我太远。”“你是男人,不知道能不能理解这种感觉。你亲眼看着秦浩去世,我亲眼看着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秦捷,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只会比你更难过。我曾经想过,我们俩要一直在一起,我把所有的歉疚都偿还在你身上,我要使劲爱你,这两年或许还不显,过几年我老了,又比你大两岁,你还那么有钱长得又好,我要怎么样才能牢牢把你拴住。”“然后你就开始了。要说我的心情,恐怕是失望大过悲伤,都是我应该得到的惩罚。只不过不能跟你继续下去了,真的是很舍不得。”“刚收到你寄来起诉书的时候,我除了气愤,甚至在想,至少这说明你还没有忘了我。出去相亲碰见小胖子那天晚上,知道他给你打电话了,我故意慢慢地走,我自己心里瞎琢磨,如果你真从家里赶过来,说不定就是心里还有我,愿意原谅我。秦捷,那天晚上我是真心想跟你在一起。我一个人过了五年,孤单够了,跟你在一起过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真的很幸福。我没办法再孤单,我每天都想着你。”“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以前是为了父母,现在是为了朱蕾。我不能眼看着我的好朋友因为我的过错受到牵连,这些材料是我的决心。我亏欠的人太多,不能再亏欠她。秦捷,我想让你知道,为了朱蕾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甚至伤害你。”“你可以无视这些,你可以继续。不过秦捷,”她抬头看着他,用一种虔诚的情绪,“你真愿意一直这样下去吗?”“秦捷,我不知道你对我的心是怎样,我只想问你一句,如果我愿意用一辈子补偿你,能不能让你忘记过去的一切,能不能让你快乐一点?”秦捷一直站着不动,他抿着嘴唇,唇角有深深的纹路。他只穿件薄薄的西装,一点也不瑟缩。 他看着于夏晚,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于夏晚不敢确实是不是有些温热的东西在他眼中漫流。命运可以折磨你,但欺骗不了你。他说,于夏晚,跟你在一起,我还有快乐的可能吗。(注:queenanna’ce。其实米见过这种花,表夸俺博学多才啊!^0^只是突然想起名字,觉得应该很美,就剽来用用。) 第22章 星期天天气难得的好,于夏晚退了酒店的房间,到火车站买好火车票后才打电话告诉朱蕾要离开,朱蕾急着赶过来,于夏晚笑说再过四十分钟就开车,赶得再紧也来不及了。 到上海的火车班次多,车厢里坐得宽宽敞敞。昨天晚上在街上转了一会儿,累,却没有睡好,现在在火车上颠巴一会儿犯起迷糊来,于夏晚把包抱在怀里,靠在椅背上睡觉。半梦半醒到了上海,出地铁后买点面包和水,于夏晚回到家里先给朱蕾打个报平安的电话,然后啃面包,没啃两口扑到床上呼呼大睡。一觉醒来天蒙蒙黑,摸手机看时间,才发现早关机了。插上充电器,不多会儿嘀嘀叫,一条信息,秦捷发来的。短短一句,十二个字,杜明衡公司的事已经解决。赶紧回拨过去,一直响着,却没人接听。于夏晚笑笑,把手机放在床头,继续吃下午吃了一半的面包。星期一一上班,杂七杂八的事雨点一样扑面而来。最紧要的一件事,是申报的时候发现自己核算的进项税留抵数跟税务局系统里自动记录的数字不相符,上下大约差了不到一千块钱,钱数不算多,可一定要搞搞清楚。一点破账扒拉个把钟头,才发现于夏晚不在的这个星期里,有张买切割卷边机的发票被小万同志拿到税务局去验了票,这笔进项税本来应该计入固定资产原值的。小万嘿嘿笑,点头不止:“我有罪啊,我有罪。”没什么可说的,上班,下班。下班,上班。很安静,却不是她想要的平静。每天晚上于夏晚都会仔细地看看手机是不是开着,是不是有电。她把手机随身带着,睡觉的时候就放在枕边,可是她想等的电话始终没有来。每年年底会计都忙,就算平时的日常账务做得再好,年底出年报的时候总免不了要加班。仓库要盘点,往来账要核对,款项收收付付,银行一天跑几趟,企业所得税汇算清缴也是个力气活。 好在今年企业效益不错,老板心情挺爽红包挺厚,于夏晚虽然没干满一年,不过估计是小万帮着说了不少好话,年终奖还是按全年的发放。这就要过年了。老板是福建人,提前一个星期全家就飞回去。他一走,下面的人跟着溜溜跶跶全窜了,小万更是跑得比兔子还快。于夏晚是新晋员工,留守的任务自然交给她,她跟一个上海本地的小伙子一起坚守岗位到了大年三十上午。朱蕾打了不计其数的电话喊于夏晚回去过年,于夏晚都婉言谢绝了。去年的年过得太幸福,她不想太早让新的回忆覆盖上去。可是人活着总要自得其乐吧。于夏晚买了不少好吃的,堆在小桌上,吃着看春节晚会。才九点钟,各地发来的贺年短信呼呼响,她一边看着一边笑。挑个有趣的重新编辑下打算群发,选择号码的时候,就翻到了秦捷的号码。选,还是不选,这是个问题。铃声突然响起来,于夏晚一个没拿住手机掉在了地下,她抖抖索索捡起来放在耳边,刚想斟酌下语气来个恰如其氛的开场白,听筒里头就传来一个歪腔跑调的歌声。“每条大街小巷,每个人的嘴里,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恭喜恭喜!”朱蕾家的一对活宝一个唱的快一个唱的拖,一个调门在亚的斯亚贝巴,另一个调门在斯堪的那维亚。于夏晚听得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朱蕾接过话筒:“别光笑,跑得了你跑不了红包,过两天我们全家杀到上海去,你先把压岁钱预备好!” 第28章 “你们要过来啊?”“嗯哪,到时候陪我逛街,好久没跟你一起逛街了。”“什么时候?”“没定呢,说到就到,这两天闺中寂寞就忍着点吧,表让我捉奸在床哈!”朱蕾说着奸笑。家里老老小小都熟,一个个轮流在电话里祝于夏晚新年快乐。杜明衡最后一个拿过电话,于夏晚先祝他来年财运亨通,然后低声道:“老杜,这一年……你辛苦了!”杜明衡嘎嘎笑:“不辛苦,为人民服务!”继续发短信,于夏晚想想,还是选上了秦捷的号码。放下手机只觉得屋里静得难受,坐在沙发上四处望望,这么小的屋子里空空荡荡。于夏晚把电视的音量开大一点,热热闹闹地孤单。洗完澡头发也懒得吹,用浴巾包包就上了床,靠在床背上,身边摆着零食和垃圾桶,手上抓本刚借的书。书楼下新开租书店里随手拿的一本,架空穿越文。男女猪刚见面没多长时间就打着滚上了床,激情大戏一场接一场,男猪那个bh,时间那个持久,花样那个繁多,地点那个随意,于夏晚越看越投入。看得正入神有人敲门。于夏晚愣半天才颤颤巍巍喊一嗓子:“谁,谁啊。” 没动静,于夏晚赶紧把头上浴巾拿下来,冲到洗手间去扒拉扒拉头发,又扯过毛巾擦擦嘴,过去开门。站在外头的是笑容可掬的房东夫妻。房东家住楼下,想着楼上这位孤单的女房客,年三十晚上过来慰问下,送了点水果。于夏晚连口道谢,回房里拿了公司分的一点木耳香菇之类干货送给他们,房东不肯收,于夏晚坚持说自己不开伙,留着也浪费,死活塞了过去。关上门还没走到床边门又响,于夏晚笑咪咪拉开门把手:“还有事吗阿姨?” 这回终于是秦捷。他在走道昏黄的灯光下,面色沉静地看着于夏晚。房东夫妻俩还没走下去,站在台阶上警惕地看看秦捷又看看于夏晚,于夏晚笑着朝他们摆摆手,犹豫着把秦捷让进了屋里。 人一进来于夏晚就后悔。房东装的空调质量奇差,开了也就比不开强一丁点儿,她上穿一件粉红色的花棉袄,下穿一条灰不灰蓝不蓝的羽绒裤,脚蹬一双跟棉袄配套的大猫头棉拖鞋,齐耳短发华丽丽湿淋淋地乱着,满嘴都是瓜子的香味。再看床上被褥凌乱,吃的喝的看的都有。 秦捷身上有酒味,他垂头看着她,低声道:“新年快乐于夏晚。”于夏晚笑笑:“新年快乐。”每个眼神都是可一不可再,看不清,看不懂,就是错过了。秦捷很快转开眼,打量这间小屋子。于夏晚脸上有点发烧,强做镇定地让他坐在沙发上,又倒杯白开水放在小茶几上:“不好意思,我这儿没茶叶。”他坐沙发,她就只好坐床边,尽量不去看自己脚上的鞋。秦捷手机响,他拿出来看看,笑笑,又收回口袋里:“我来是想跟你说一声,我过几天回美国,如果没什么事……估计一时半会的不会回来了。”除了轻轻嗯一声,于夏晚还能说什么,她甚至都不怎么敢正视他的脸,所有的勇气已经用完。在她心里仍然有所渴求有所希翼的时候,她能做的只不过剩下了沉默。“有个事拜托你,我不在的时候,偶尔回老宅去替我看看妈妈。”“好的。”她想微笑,“……什么时候走?”“就这两天。”“定下日子了告诉我,我去送你。”“不用了。”他站起来,“咱们就在这儿告别吧。”防盗门咣当一声关上。于夏晚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甚至再见也说得这么匆忙,甚至她都没来得及说一声保重。 这个节日里,这个时刻,可能只有她一个人这么难过。她宁可他离开的时候不要说这一声再见,她宁可他不告而别。美国太远,对他而言只是一张机票,对她而言就是难以逾越的距离。 就这么难吗秦捷,原谅就这么难吗?屋里还留着他的气息,仅仅是这么一小会儿的驻足,已经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电视里一阵又一阵哄笑声,她愤恨地听着,冲过去用力关上电视。然后扑过去拉开门跑下楼梯。 一圈又一圈转下去。楼下横七竖八摆满了汽车,于夏晚急切地四处寻找,沿着车道往小区外头走。每一扇窗都亮着,街上没有一个人。除了大棉拖鞋走路噗噗的声音,就是于夏晚的喘息声。 再也没有他。于夏晚的心就浮在嗓子眼,她不知道怎么让它沉下去。越走越不想回头,已经上了大路。远远看见一辆红色的车子拐过弯去,于夏晚不假思索撒开两腿往前跑。可她跟着也跑过十字路口往红车离开的方向张望时,看到的是一条空荡荡的大街。 路口有值勤的巡警,看到她的狼狈样子快步走过来,于夏晚不想理他们关切的询问,扭过身子往回跑。秦捷的汽车就跟在她身后不远处。他坐在驾驶座上,嘴上叼着一根烟。一切其实已经安排就绪,到了这个时候,不需要再伪装。一直在等着他,现在她不想等了。 于夏晚抬起手用袖子擦擦脸,走过去敲敲车窗。车窗滑落,她伸手取下他嘴角的烟,扔在地下,然后走到车头处站好。“秦捷,要么原谅我,要么撞死我。你选吧。” 第23章 路口的交通信号灯在寂静的除夕夜里坚守着岗位。红了绿,绿了红,隔着车窗玻璃,于夏晚看着不停变幻的光影下的秦捷。然后警察叔叔就赶到了。于夏晚说话声音颇大,这句话没能逃过警察叔叔的耳朵,人家大过年的都寂寞一晚上了,正好逮着这两位。秦捷从车里被薅出来,跟于夏晚肩并肩站在马路牙子下边,支楞着脑袋聆听殷殷教诲。拉拉呱呱一大通,从家庭稳定一直上升到安定团结和谐社会的高度,在两个人保证不会再闹别扭之后,警察叔叔咽口唾沫,满意地点点头离开。于夏晚跑出来的一身汗被风吹了回去,有点冷。侧头看看秦捷,他还是禀承公子哥的一贯作派,天再冷西装里头只有件薄薄的衬衫。于夏晚两只手放进口袋里,等着。秦捷抿抿嘴抬头说道:“我……我先送你回去。”走到车边,秦捷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于夏晚跟过去坐进车里,看着他绕过去开门上车。 秦捷靠在座位上不发一语看着前面,伸手取枝烟放进嘴里。“秦捷。”于夏晚看着他。他把那枝烟又拿下来塞回烟盒里。“秦捷!”于夏晚的手握紧。他垂下眼睛不知看着什么。“要是你还没想好,我……”于夏晚说着去开车门,秦捷一把握住她的手,“你又发什么疯!警察还没走远,你想把他们再招回来?”“可是秦捷……”“关上门!”秦捷两只手握住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于夏晚,你到底想怎么样。” 于夏晚刚才的气势全无,她坐在座位上,双手交握着,侧头看着秦捷。“我没办法象你那么冷血,过去的事情你可以忘记,我忘不了。”“我只要一看见你就想起我在美国过的那些日子,一边对着你笑,一边厌弃自己,这种滋味太难受,我坚持不下去。”“我不该回来找你,于夏晚。我应该一个人留在美国,时间长了,说不定还能有平静的可能。或许我们秦家上辈子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活该这辈子一个个地被你害成这样。” “于夏晚,做过的那些事我不会向你道歉,那都是你应得的。我现在送你回家,从今以后咱们就算两清,今天以后,再也不要见面,再也不要想起彼此。”他说着拧钥匙发动汽车,于夏晚咬着嘴唇,伸手把钥匙拧灭。秦捷不看她,又拧开,于夏晚再拧灭。他第三次拧动钥匙,她倔强地继续伸出手去。这回只来得及触碰到他冰块一样冷冷的手,然后同样冰冷的嘴唇就掩了过来。 “于夏晚,你还想折腾我到什么时候!”这场景十分熟悉,她被压在他怀里动弹不得,他喘息着亲吻她,双手下意识地抚上她温暖的身体。于夏晚跟随着他的动作,想哭,又想笑。有人敲车窗玻璃。过了一会儿两个人才听见,停下来往外看,大窘。刚才那两位警察叔叔又兜回来了,正低头往车里瞅,天黑,也看不出他们脸上红不红。“干嘛呢这是,这儿不许停车,快走快走!”这下不走也得走了。于夏晚不看秦捷的脸,坚持握着他的手,一起上楼。爬上去于夏晚才发现刚才出去的急,没带钥匙。只好厚着脸皮敲开房东家的门,要了备份钥匙,于夏晚一直没好意思正视房东暧昧的眼神,急匆匆地道谢关门。这种境况下还是有点别扭,于夏晚躲进洗手间洗脸,头发已经半干了,横七竖八地翘着,又用点水抺抺。拾掇好一会走出来,秦捷正坐在床上看她刚才看的那本书。看到她,秦捷轻轻咳了两下:“于夏晚,你生活挺充实啊。”于夏晚脸通红,咔咔两步走过去夺书,他抓住她:“是你说的。”“什么?”于夏晚有点愣。“用一辈子补偿我。”“秦捷……”“于夏晚,一辈子。我不管你对我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愧疚,你说出口了就要做到。” “秦捷你……”“于夏晚你欠我太多了,这辈子我不会让你快活的,你想想清楚,省得以后后悔。” “我不会……”“别说得这么快,现在还有一个小时到新年,新年前你可以收回这句话。” 于夏晚吸吸鼻子,慢慢拥抱住他:“秦捷,还有一个小时,新年前,你可以再恨我最后一个小时。”象他一样用力地抱着他,于夏晚枕在秦捷的肩上,头侧成朝他的方向,闻他身上久违的气息。 只要这个拥抱是真的,她心里想着,闭起眼睛。~~~~~~~~~~~~新年钟声如期而至。 第29章 于夏晚听到秦捷喉咙里的低叹。然后就是于夏晚看那本小说里的情节真实重现。然后,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大年初一就活生生地被睡了过去,要不是饿醒了,指不定一觉就到了年初二。于夏晚买的那包零食被扒拉扒拉吃得差不多,还是没觉得饱,于是秦捷拉着于夏晚在晚上八点钟出门找饭辙。 秦捷也不挑,于夏晚家门口找间还在营业的小餐厅,一人点一客饭就算对付了。 走着去的,回来的时候路过一间药店,很奇怪,大年初一也营业,于夏晚顿时想起来忘了件大事。秦捷觉出来她的停顿,扭头看看她,顺着于夏晚的视线看到药店的招牌,了然地笑笑,贴她耳朵上笑:“你去买还是我去买?”于夏晚掐他一下:“各买各的。”秦捷啊了一声,于夏晚从他钱包里抽出张钞票,走进药店。他买什么东西自不必说,于夏晚买的是毓婷。秦捷不明就里,回到屋里才知道这药是做什么用的。接下来的晚上秦捷极其温柔,温柔地让于夏晚想哭。累了,两个人躺在被窝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秦捷喜欢让于夏晚背对着他,好让他搂着她的腰。他在她头发上吻了一下:“夏晚。”“什么?”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房子……我已经叫人去重建了。”于夏晚点点头,拉起秦捷的手放进嘴里,轻轻咬住,又点点头。朱蕾全家在年初三杀到上海。于夏晚让秦捷先回去,她独自到约好的地方接他们。朱蕾可能以为自己的好朋友在国际化大都市里陷入了水深火热,吃的用的穿的堆满后备厢,于夏晚和杜明衡两个人跑了两趟才全搬上楼。朱蕾一手拉着一个活宝站在屋子里头四处瞅:“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于夏晚,我对你的钦佩犹如滔滔江水啊!”于夏晚整理着这一大堆东西,一边感谢一边抱怨,朱蕾笑嘻嘻坐到沙发上:“别谢啊,都是人家送的,我家里还有一大堆呢!”杜明衡也笑:“小于你不够朋友啊,叫你去帮帮我的忙你也不给面子,看不上咱那个小公司是不是?”“哪儿啊!”于夏晚倒茶,抱着两个活宝亲,“妙妙肖肖,有没有想干妈?” 找了间就近的酒店住下,吃过午饭就出去玩。上海的路都不熟,干脆把车停在酒店。第一站顺应两个宝贝的意愿,定在锦江乐园。坐地铁出了站,活宝们象吃了兴奋剂,吱哇乱叫着狂奔而去,杜明衡一手拖一个,象在遛两条小狗。玩了一圈,朱蕾拉着于夏晚在下边等,让杜明衡带着两个孩子上摩天轮。 向缓缓升起的宝贝们挥挥手,朱蕾把爆米花筒递给于夏晚:“我不是八卦啊,那个秦捷,现在还找不找你麻烦了?”于夏晚埋头猛吃,笑笑:“还好。”“什么叫还好?”朱蕾没好气地看她,“我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赵汉卿要结婚了你知不知道?”“知道了。”朱蕾怒其不争地拍一记:“知道了你就这样?以前以为那个姓秦的是个好东西,现在你也知道他不是个好鸟了,还眼睁睁地放过赵汉卿?”“说什么呢你!”于夏晚捏两颗爆米花塞进朱蕾嘴里,朱蕾嚼嚼咽下去:“说什么你不知道?老赵人挺不错的,对你是真心真意。晚晚,你听我一句话,错过他你会后悔的。” “蕾蕾。”于夏晚欲言又止。朱蕾抬头看看摩天轮:“老赵那个女朋友我见过,长的没你漂亮。”“也许……她比我更适合老赵。”“你知道什么适合不适合?”朱蕾摇头,“你喜欢秦捷,老赵喜欢你。” 她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于夏晚狐疑地看看她。朱蕾继续说道:“老赵喜欢你,那女孩喜欢他。”“什么意思?”朱蕾低笑:“你有多想跟秦捷在一起,老赵就有多想跟你在一起。别听他嘴上说现在跟女朋友挺好的,他那是死鸭子嘴硬。于夏晚,我敢跟你打包票,只要你稍微透个口风,他立马飞奔到你身边来。信不信?”“蕾蕾,别这么说老赵。”“我不是说她,我是在说你!”朱蕾收敛起脸上的微笑,“于夏晚,你现在是不是还跟秦捷搅和在一起?”“蕾蕾,你……”“是不是?”“蕾蕾……”朱蕾出口气:“别骗我,我在你屋里闻到烟味了。”于夏晚语结,朱蕾翻个白眼:“你还不知道我?杜明衡他三天前在屋里头抽根烟我都能闻得出来!别的我不说,他给你的伤害难道还不够大吗?他到底有什么好?你就这么难舍难弃的!” “有些事……有些事我没告诉过你,其实……其实是我先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我不管以前的事,我只管现在。你除了会算帐还会什么?他呢,他什么事做不出来?就算你们真能抛开一切芥蒂在一起了,能过得好吗?”“我……”转了一圈的摩天轮又转了回来。于夏晚看着喜笑颜开从里面跑出来的龙凤胎,心里沉甸甸的,有点笑不出来。疯玩一天大家都累了,于夏晚吃过晚饭就告辞回自己的小屋子,说好了明天早上再来陪朱蕾去购物。一跨进屋门先用力嗅了嗅,哪里能闻到什么烟味!这朱蕾的鼻子也不知是什么构造。 她没打电话给秦捷,太累,洗个澡早早上床很快睡着了。只是做了一个很清晰的梦,梦里头她坐在摩天轮上,忽忽悠悠转到最高点,然后停了,不转了,她急得赶紧掏出手机打电话求救,一边哭一边狂喊他的名字,秦捷秦捷秦捷。电话里却只有一个冷漠温柔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第24章 朱蕾战斗力颇强,一上午就买了满满一车东西,三个大人两个小孩浩浩荡荡杀奔饭店去,吃了一大桌。回到酒店活宝们就累得睁不开眼了,安顿好她们,于夏晚和朱蕾回到她的那间小屋。 是于夏晚硬把朱蕾拖来的,她想了一晚上,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能让朱蕾原谅秦捷做过的事。以她对好朋友的了解,朱蕾是个爱恨分明的人,爱就彻底地爱,恨就恨得缁铢必较。 两个女人窝在小沙发里,捧着路边小摊上买来刚出锅的糖炒毛栗子,一边呵一边吃。 “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朱蕾斜眼飞于夏晚,嘴里大嚼着。于夏晚剥一颗栗子递给朱蕾:“也没什么事,瞎聊聊呗。”“口是心非的东西!”朱蕾从鼻子里哼着,接过栗子奇#書*網收集整理。于夏晚挪到朱蕾身边,挽住她的胳臂,头枕在她肩上:“蕾蕾。”“干嘛。”“多亏有你。”朱蕾做浑身颤栗状:“好恶啊好恶,我起鸡皮疙瘩了啊!”“是真的。”朱蕾把手里的栗子装茶几上,抽张湿巾擦擦手:“少来这一套我告诉你,有话快说,老娘几天不管教你就变这么矫情!”于夏晚轻声笑:“蕾蕾,有很多事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告诉你。”“不知道就别告诉。”“去你的……”朱蕾不屑地撇嘴:“还不是你跟秦捷的事?你不说,我还不爱听呢。”于夏晚悲怆的心情被搞得平复了点,她轻笑一下,倚得更亲昵点:“蕾蕾,发生过的事太多,我不想一一解释,我只告诉你,因为我的过错,秦捷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养父,突犯急病去世。秦浩……也出车祸成了植物人,在美国医院里躺了四年才去世。”朱蕾说不出话来了,她握住好朋友的手,看着她的侧脸。“秦捷他……也吃了很多苦头,才把公司保留下来。所以他恨我是理所当然的,我不怪他。” “他对房子,对事务所,对你和老赵做的事,其实都是冲着我来的,说到底,你们家公司的麻烦也是因我而起。”“蕾蕾,要怪就怪我。你们的一切损失,我会想尽办法补偿。我知道我有点强人所难,但求你,原谅他,好吗?”“于夏晚!”朱蕾直起身子。“蕾蕾,我和秦捷,是真的很不容易才试着忘记过去。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因为你弄得跟他不愉快,更不想因为他跟你不愉快。蕾蕾,好不好?”“于夏晚你疯了吗?你跟他之间有这么多恩怨,你难道还想跟他在一起?还说什么忘记过去,这种过去忘得了吗?”朱蕾低声叫。“不知道。可总要试试。”“试试?”朱蕾皱眉,“你试还是他试?就算你能忘记,他能吗?他这些做法明摆着就是来找你报仇泄愤的,你到上海才来几天?就让他把一切都忘了?那是他的老爸和哥哥呀!于夏晚,你你你,你搞搞清爽!”“我知道很难,可我……”“你什么你,你就是感情用事!已经被整得这么惨了还不够,还想被他整成什么样?” “他不会的。”“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我告诉你无奸不商无商不奸,他这种做大生意的人要玩你一个小小的于夏晚那根本不费吹灰之力,把你卖了你还替人家数钞票!”“他不会的,我相信他。”“你……”朱蕾语结,瞪着于夏晚喘气,“我见过笨蛋,没见过你这么笨的蛋!” “蕾蕾,”于夏晚眼眶湿润地失笑出声,“蕾蕾,我爱他。”送走朱蕾一家,于夏晚坐地铁到秦捷家去,就站在她曾经站着凝视他窗口的地方,依旧抬头看着。冬天下午的阳光十分灿烂,有风却不大,身上照得暖哄哄的。于夏晚手插在口袋里,被玻璃窗上折射的光刺得眯起眼睛。似乎站了很久,她慢慢走进公寓去按响了门铃,秦捷急匆匆来开个门就又回到书房里去继续讲电话,英语一串一串的,语速很快,于夏晚听不懂。她脱下大衣挂好,朝书房里瞥一眼,就走到窗边往外张望。屋子里满是烟味,也不知道他抽了多少烟。于夏晚伸手打开窗,溜进来的一丝风把窗台上落着的一小截烟灰吹到了地板上。她到厨房拿扫帚把烟灰扫干净,又拿块抺布把窗台抺一抺。 第30章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秦捷拥住她:“朱蕾她们走了?”“嗯。”秦捷把她转个身,让她面对他:“幸亏她今天走了,她要是再呆一天,我们就见不着面了。” “怎么?”于夏晚有点吃惊。“美国那边突然出了点事,我得回去一趟,已经订了明天的机票。”“什么事这么急?”“公司里的事,咱们中国过春节,美国人民可没这个节。”“要去几天?”于夏晚笑笑。“快吧,也就几天的功夫,争取元宵节前赶回来。”“等你回来我们到朱蕾家去一次,她说了,她爸爸和老杜的爸爸还想跟你打桥牌。” 秦捷点点头,手掌覆在她脸上:“脸冻得冰凉。”于夏晚笑着,学他的样子也去抚他的脸,微露的胡茬滑过掌心的皮肤,刺得又痒又痛。 太多值得记忆,也太多值得忘记。此刻有彼此站在身边,又是欢喜,又有点微惧。幸福太真实,让她有点不敢相信。 他眼神安稳。她闭起眼睛,贴进他怀里。阳光继续照耀着,两人相拥在一起的影子,浮在苍白的光线里。于夏晚突然定下了心。生命本来就是这样,太多滋味,快乐,悲伤,痛苦,幸福,孤单,甜蜜。种种种种,都让人眷恋。他不是想摆脱,她知道,没有人想摆脱。还有很长时间,她可以一边回首风烟一边等待,已经有了相逢有了重逢,总会有一个幸福的结局。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