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人杰》 第1章 《五月人杰》 作者:常山居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第一章天灾人祸 第一章天灾人祸 一九六一年春天比前年春天风少、比去年春天暖和、比往年春天下的雨多。在和煦的春风吹拂下,大地上的草儿猛地往上窜。田野的杨柳吸吮几场雨水,吐出了嫩芽、长出了嫩叶。几天过后,那绿绿的树叶被饥肠难奈的人们采摘了个精光,一棵棵树变成光秃秃的树桩。这几年人们过的太艰难了:谷糠、草籽、树叶都变成添饱肚皮的食物。社员说,五八年,风调雨顺,地里丰收,社员没多收;五九年天干地旱,大地欠收,社员没收;六零年,天灾人祸,社员缺吃少花生活更加困苦。…… 城镇居民每人每月供应二十七斤粗细搭配的口粮。社员没有供应。生产队收成好,提留口粮自然就多。生产队欠收,在必须保证统购粮条件下,剩下多少吃多少。然而在浮夸风盛行的年代,只有极少数生产队能够保证社员有充足的生活口粮。而大多数社员只能忍饥挨饿。社员每天下地干活,食不果腹,缺少营养,各种疾病便乘虚而来。五十岁以上的男人,身心疲惫,营养不良,大多得了“浮肿病”。那脸、那腿肿胀得泛出黄光,用手指摁一下就摁出个坑来。妇女们营养不良,最常见的疾病是“闭经”。中年妇女,有的早早没有了月经,得了“闭经病”。人们面黄肌瘦,浑身无力,白天干一天活,到了晚上吃顿瓜菜代,就算一顿晚饭。人人无精打采只得早早熄灯入睡。天还没有完全黑,一个村庄便没有了生气。没有人声,没有犬吠、鸡鸣。大人不说笑,小孩不撒娇。一个个村庄寂寞无声地遁入黑暗之中。 太行山东麓有个顺城县,民国之前称顺城府。解放后设地市,称顺城市。五八年合并地市,顺城市又改称顺城县。从顺城往南走七里,有一条东西走向的沙河,人们叫七里河。这条河常年流水不断,清淩淩的河水滋润着两岸的万亩粮田。沿七里河上朔七十里,便是七里河出山口,在这个大扇面出河口南岸,有一个小村庄,名叫湾道山村。湾道山全村独姓。传说这个村的老祖是从山西洪洞老槐树底逃难过来的。几百年繁衍生息,已发展成一个家族。说是小山村,其实它是仅次于皇台公社的大村子。全村二百多户,一千余口人,耕种着一千五百亩山地、坡地。我们的故事就从这个小山村开始。 当全村如死一般寂静时,在村东一个小石头院里,一对青年夫妇在煤油灯下看一封电报,男子看后低头不语;女人看后一阵痛哭。女人一手抱着不满周岁的孩子,一手揉擦泪水。孩子急着吸吮奶水,但奶头干瘪,嘬不出奶来,急得手脚乱蹬,不时发出瀴瀴的哭声。 一九五八年夏,周玉和李明珍从北京某大学军调班俄语专业毕业。因为周玉老家在顺城县湾道山村,所以被派到皇台公社中学实习,李明珍分配到顺城县一中任俄语教师。这年年底二人在湾道山村喜结连理。 李明珍被分配到顺城一中后,周玉的表兄贺永新给县一中校长、支部书记何云良来一封信,信上说,“近闻李明珍和周玉结婚,其实是拉拢、腐蚀革命干部的阶级斗争新动向。此人出身复杂,对她,不要光看其业务好。”因为分配时,她是学习上的尖子,而且精通两国语言,这样的人才难得,何云良就把她留在顺城一中。看过这封信引起了何云良的注意,急忙调出李明珍的档案。 “李明珍,一九三一年五月初五生于天津,六岁进英国教会幼稚班,十八岁教会中学毕业,同年考入北洋大学机械系。一九五零年秋投笔从戎,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一九五三年夏回国。一九五三年秋入大学军调班俄语专业,一九五八年夏毕业。父亲李昊哲,北洋大学理工教授,右派。母亲谢蕴莉,教会医院骨科医生,已逝。大哥李明宝,四八年秋随国民党部队去了台湾。”何云良看完这份档案,沉思良久。自己是一个“老革命”,决不能只重视业务,而忽视政治,走白专道路!五、六十年代政治运动此起彼伏。五九年刚刚反击右倾机会主义,这年年底又开展“人人向党交心运动”。顺城一中学历来是政治运动的漩涡。一九五七年,顺城一中教职员工一百二十五人,十人被打成右派。五九年夏又有一名教师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年底开展“向党交心运动”,上级要求从该校揪出一名右倾机会主义者,这是政治任务! 为了开展这场运动,每天晚自习后,全体教职员工都要集中在小食堂开会、学习。第一阶段,传达上级文件精神、宣传鼓动工作。第二阶段,自我检查:说过哪些不利于党的话,在思想意识中有过哪些错误(或反动)思想认识和想法。第三阶段,写出文字材料。同时,将自己的认识写成大字报,张贴在小食堂的墙上,并抄写一份交给校党支部备案。第四阶段,就是批判。用批判教育的方法来帮助有错误认识的同志改正错误。 凡经受过五七年反右斗争的老教师一听一看便知道,这场“交心”运动规模不大,但绝不能掉以轻心。本来是好意,提意见、表示看法,到后来一收网,便会把你“一网”打尽。很多老教师跟运动走,随大流转,写一些肤浅认识,摆一些不疼不痒的屁事。李明珍有父亲的经历,更是不敢妄談,只能听别人说、随运动走。 这场运动看来无法深入,完不成上级下达的任务,把何云良急得满嘴嘹泡。何云良想,选一个新人、家庭出身不好、有历史背景……他忽然想到李明珍。但又一想,周玉可是自己的老战友,内定目标可是拿人家政治生命开玩笑!想起贺永新的那封信、又想起周玉给自己的烧鸡“大窝脖”,狠了狠心,就这么办了! 晚上散会,何云良叫住李明珍说:“李老师,先慢走,我想和你谈谈心!” 李明珍心里纳闷,因为自己一不是党员,二不是党的积极分子,支部书记和我谈嘛呢?正在思忖之时,何云良说:“李老师,我问你,在这场运动中你是积极参与还是等待观望?” 李明珍说:“何书记,我刚参加工作,只知道教课,其他有什麼想法,我还没考虑。至于在这场运动中应该以什麼身份去参加,我听文件说的,主要针对党内而言。至于我么,有问题我就提,没问题我只能听,接受教育呗!” 自从当了县一中学的校长、书记,何云良可谓是一言九鼎!听了李明珍这不软不硬的话,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但随即想了想,压压火说:“你正年轻,应该靠近党组织嘛。” 李明珍说:“我非常想靠近党组织,更想早日加入共产党,只可惜,我不够资格。” 何云良说:“好,只要你有决心,有信心,党组织这扇大门始终向你们开着,不过请你要积极参加运动,支持党支部的工作,怎么样?你是不是应该写写自己的思想认识?你也不要怕,你说说心里话,让大家知道,让党组织更了解你,只要你向党组织交心,对与否决不会抓辫子、打棍子,请你相信我!” 李明珍心眼实,架不住何云良几句好话,想了想就答应了,说:“何书记,你放心,我早就想向党交心,希望得到党组织的帮助!”何云良看李明珍答应了,这才高高兴兴地回到办公室。 这次何云良有心要让李明珍上钩,一是完成他的既定指标,二是报周玉一箭之“仇”。 周玉从朝鲜回国后曾回家探亲。何云良壮胆子向周玉介绍其妹妹何云秀,想和周玉喜结秦晋之好。周玉本来就不善谈,更不好意思谈婚论嫁。关于他的婚事,父亲有言在先,“由组织负责”,其实就是他负责。所以周玉就说不同意,当场给何云良一个烧鸡“大窝脖”。一想起这件事就火烧火燎,脸面无光。今天正是周玉的媳妇——李明珍当他的部下,自然不会让她有好果子吃。 李明珍哪里知道这里还有猫猫腻,谁知道他还包藏祸心?李明珍回到自己的寝室仔细想想,国家的各项方针、政策、社会上的种种怪事,立即起了个草稿,写完草稿又仔细斟酌,看字里行间会不会出什麼错误,特别是政治错误,这才一字一句又抄写一遍。她准备抽时间先和书记通通气,征得他的意见,然后再抄写成大字报,正式张贴出去。中午下课,李明珍见何云良从办公室走出来,就迎上去叫住何云良。 李明珍说:“何书记,我昨晚按您的意思写了几点心得,您看看怎么样?” 何云良满脸堆笑说:“这才像个革命者哩,你快拿来让我看看。” 李明珍从寝室里取回材料交给何云良。 何云良草草一看,非常高兴,忙说:“你写的好,写得真实,纯属肺腑之言。我看这样吧,这个稿我先拿过去再看看,你用草稿抄一遍大字报贴出去!” 李明珍见何永良这样,心里犯了嘀咕、说:“我可不能先贴出去,我认为我还没写完哩。再说啦,我是在征求书记意见,还没定稿呢!” 何云良马上翻脸,瞪大牛仔双眼,说:“你别给我耍花活,这份材料我要拿走!至于你如何写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不管!” 李明珍看何云良耍赖,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大当。一气之下,不抄写大字报,也不再写材料。然而何云良大权在握,材料在手,他要“横推车”! 第2章 晚自习后所有教职员工去小食堂开会。何云良很早来到小食堂。他长得富态,四方脸,浓眉大眼,慈眉善目,头上罩一条白羊肚毛巾。上身穿一件蓝咔叽布中山装,上衣袋上插一管“英雄”金笔。向上看,他像个老社员,向下看,他到像个大干部。他端坐在椅子上,两眼不停地扫射着陆续进来的教职员工。教导主任点名报数后他才发言,他说:“向党交心运动开展以来,大家都积极参加,运动正向纵深发展,有的教师在这场运动中向党支部交了入党申请书,这是积极靠近组织,要求进步的表现。我们热烈欢迎。当然,也有少数同志不能积极参加运动,心里还有顾虑。有的同志在党支部的耐心帮助下,也积极行动起来。今天,我就将李明珍老师的心得体会念给大家,以求大家的帮助指教。她写的前半部分我就不念了,我单把她向党交心所罗列的几个问题念给大家听。我也希望李明珍老师在此基础上有所补充。”何云良在会上念了李明珍写的几条。 刚念完,李明珍“腾”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说:“在座的各位老师,我首先向大家声明,我所写的几条完全是在何书记的授意之下所写。我所写的几条也是征求意见稿,我没有同意现在就上交,而是何书记硬拿走我的初稿。所以我认为这样处理不合适。” 何云良一听李明珍敢在大庭广众面前指责他,立刻火冒三丈,指着李明珍说:“你,你在这个会上没有发言权!你,你给我滚出去!” 李明珍当仁不让,一听书记出言不逊马上反驳道:“宪法规定,人人都有发言权,你没权掐断我的发言权!你身为一校之长竟口出恶言,我请问书记、校长同志,你先给我滚一个样子看看?” 这句话引起一阵哄堂大笑,这一句话真捅了马蜂窝。从何云良执掌顺城县一中以来,历次运动都是由他主宰,他把教职员工管束得服服贴贴。在他面前,任何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更甭说针尖对麦芒了。眼看形势要激化,有几个老师急忙把李明珍按到座位上,李明珍还要说话。气得何云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如再不采取措施,恐怕要翻天! 何云良大手一拍桌子说:“李明珍,我告诉你,你的问题严重,你的思想反动!我就可以根据你所写的这几条来处理你。现在我重新把这几条念一下,每个同志记一下,仔细分析,认真批判。第一条她说,大锅饭不是共产主义,而是穷吃饭。这是什麼意思?她这不是明明把矛头指向五八年的大跃进么?第二条她说,一个党员,一个书记,是不能代表党的,党是一个集体。那么请问李老师,毛主席能不能代表党呢?你和五七年右派一个腔调!第三条她说,因为经济政策失误,造成人民生活极度困苦,继续下去,饿死人……,这句话就是说,党中央、毛主席犯了错误,你这不是在恶毒攻击党中央和社会主义吗?……” 李明珍越听越生气,挣脱两边教师的拉扯,站起来说:“何云良,你把我所写的文章,掐尖去尾,断章取义。即便是断章取义我还是可以回答你!第一个问题,我们有一些同志,好大喜功,所以干什么都喜欢浮夸,把五八年创办的全民大食堂,叫做共产主义!认为吃了大锅饭就叫进入共产主义社会。按何书记的意思,大锅饭就是共产主义,那最近为什么又下红头文件撤销大锅饭呢?难道我们不进入共产主义了吗?第二个问题,一个政党,是社会发展的必然组织结构。先进的政党是一个广大集体,一个党员只是组织中的一名成员,所以不能代表党。就如同你何书记一样,你只是顺城县一中党支部一成员,所以你自己在任何时候都不能代表党,不能凌驾于党组织之上。我的声明说完了,何书记如何理解和如何处理,那是你的权利……” 小食堂里弥漫着烟雾和呛人的烟草味,一百二十多人都静静地听着,没人耳语,连咳嗽声都没有。李明珍舒了口气,这才坐下来。李明珍这一顿抢白,气得何云良喘不过气来,。何云良不抽烟不喝酒,对烟草反应过敏,不时地连连干咳。他第一次遇到敢和他争高下的人。等李明珍说完最后一句话,他想通了,不能和一个教师当场争辩,无论如何争不过这些能言善辩的高级知识分子。对他们这样的人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霸王硬上弓!何云良站起身,挥着打手,粗门大嗓地说:“我现在宣布:停止李明珍的一切工作,令其停职反省,深刻检查自己的思想。”说完,一甩手走了。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打败小资产阶级的猖狂进攻,不管是谁,不管有多大来头,都要打败他!大家默无声息地走出小食堂。李明珍无所谓地站起身来就走。 教导主任说:“李明珍,今晚就不要回你宿舍了。”指着小食堂旁一间小屋说:“今晚就住在这里,认真检查交代问题。” 李明珍说:“你没权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何云良反身走回来说:“限不限制人身自由,不是你说了算!”李明珍头也不回地走进自己的寝室。 第二天,何云良派人把李明珍叫出寝室,强行把她关到那间小屋。这一天正是一九五九年十二月中旬,小屋是个阴屋,终日不见阳光,没有火炉,进屋如进冰窖。李明珍除去上厕所可以出门外,平时一律关门上锁。派三名老师三班看护李明珍,李明珍此时已有四个月身孕。一连三天,何云良派人来规劝她写份深刻检查,也给何书记一个台阶下,李明珍不答应。有人劝她,也有人批评他,更有人告诫他:何书记可不是好惹的,你得罪了他,决没有你好果子吃,你可不能用鸡蛋去撞石头!李明珍微微一笑说:“我没错,我也不会写检查,如何处理,这叫大车拉王八——全在(载)他啦!” 关了一个月小黑屋,李明珍半个字没写。眼看年关已近,出了事怎么办?不管怎么样,周玉是我的老战友,……对待这样一个软硬不吃的烈性女子,真让何云良脑仁疼。最后决定,年前放她一马,过了春节继续让她写检查。春节过后,何云良以为周玉会找上门来向他求情,谁知道,周玉连面都不见。没法子,继续让李明珍写检查,李明珍就是一个字不写。何云良实在没法了,只有硬下手了。开学没几天,何云良在全体教职员工大会上宣布对李明珍的处理决定:根据县文教字(六0)第三号文件精神,对李明珍所犯错误作如下处理,不戴右派分子帽子。劳动改造三年,以观后效。在劳动改造期间,只发生活费8元。 何云良念完决定,会场鸦雀无声。李明珍站起身来,问道:“什么时候起执行?去什么地方劳动改造?” 何云良说:“给你联系好了,你就回湾道山吧。” 这天下午,李明珍把自己的必需品打个小包,教导主任派两个女教师护送她,被她谢绝了。老师们躲在窗前叹息,看着她远去的身影。顺城县一中离湾道山村有七十多里路。每天上午只有一趟班车去皇台公社。所以,这七十多里路,李明珍要步行十来个小时。李明珍走回皇台中学时,学校传达室校工急忙通知周玉。周玉从被窝里爬起来去接李明珍。天黑如漆,北风怒吼,周玉连揹带架地把李明珍接回寝室,倒在床上再也爬不起来。周玉给她烧水泡脚、挑血泡,双脚肿得像发面馒头。周玉说:“你来之前或让人给我捎个信,我去接你,何必自己走回来?你也不考虑考虑你的身子!”李明珍说:“我回湾道山去,我再也不回那个鬼学校了。……” 周玉说:“是不是宣布处理决定了?”李明珍苦笑了一下说:“无所谓,肚里无病死不了人,就让他何云良跳跶吧!”周玉说:“我早就跟你说,何云良干工作认真,报复心特强。你那犟脾气也得改一改,若不改总会吃亏!”李明珍说:“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生来的脾气长就的肉,难改。也好,今后你就在这教学,我回湾道山当个社员,咱们就这么安安生生过一辈子,不是也挺好么?”周玉说:“好,当然好,这人算不如天算,你知道天上哪块云彩有雨?天下事由不得你……”李明珍说:“我不管那么多,反正我就在湾道山过一辈子我认了!……”这一夜,周玉翻来覆去睡不着,李明珍却呼哈睡得特香。 李明珍回到湾道山村自家小院。这是五间石砌老宅。叔叔周显亮老俩口住东屋,李明珍和周玉住西屋。一听说李明珍回来,把叔婶老俩口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因为老俩口早盼着李明珍给他们生个胖孙子。婶婶便用铁瓢给李明珍煮了十个鸡蛋,让她补身子。到了傍晚,又领着李明珍到大队食堂去吃大锅饭。 大队食堂开办二年多,吃饭时人多,干活时人少。吃、扔、拿,浪费很大。这二年又歉收,入不敷出哇!最近大队接到公社通知:集体食堂必须扒锅撤灶,口粮人均到户,自做自吃。这一天是集体食堂最后一顿晚饭。做饭的烧柴也没有了,只有灶边那点引柴。为了最后这顿饭,村支书周显成带着几个大队干部去东山刨树根、捡柴禾。来到东山岗发现一棵枯榆木根。树根很深,一直刨到半人深,发现坑下有一块木板,继续往下挖,发现是一口柏木棺。棺内已无尸骨。为了最后这顿饭,顾不了忌讳,一口气把棺材板劈成了细柴,周显成几个人揹回大队食堂熬了三大锅小米粥,蒸了两大锅红薯。人们只知吃饭,谁也没想到,用先人的“木屋”做了最后一顿晚餐。 大队打开集体仓库,按人数发放口粮,每人每天平均八两,放到明年农历六月。 第3章 李明珍是从顺城一中下放回到本村,分到了一人口粮。 听说李明珍回来,大队书记周显成赶来看望,他说:“侄媳妇,你的事公社已通知我。现在我希望你修养半年,等做完月子,到秋天咱们再谈开学的事。咱大队从下月起把口粮发到户,一共分六个月口粮。困难是困难,全国都一样。不过,我说句交底的话,咱们大队还存着足可供给全大队吃半年的口粮。我不能闹浮夸,让社员受罪。”李明珍看到大队书记周显成,又听他讲的一番话,心里热乎乎的。她想,何云良和周玉当年一起打小日本时,人家周显成是武工队长,老革命,人家能处处关心群众,而何云良却处处显示自己的威风。李明珍对周显成说:“大叔,我想永远住在咱湾道山,我要在这里当一名默默无闻的山村教师。”周显成说:“好哇,我就希望你永远留在湾道山!你不知道,咱这湾道山穷,很多小孩子上不起学,外边三年派来四个老师,走了两对!不是嫌学生少,教学困难,就是嫌咱村穷、条件差。有的回了城,还有的回了老家。现在咱们村有适龄儿童八十多个,按年级分可分为四个年级,公社派一名教师来,要教四个年级的课程,老师不干。多派一名教师公社负担不起。咱们老一辈文化水少,现如今可不能再让孩子们当睁眼瞎!所以我希望侄媳妇扎根落户咱们村,把咱们村的小学办好,这就是我的心里话。何云良给你的处分,你不要放在心上。只要政策适宜,咱们村一定要摘掉穷困的帽子,这是迟早的事,要往长远看。” 李明珍听了大队书记的一番话,心里舒坦多了。周显成说:“眼下好好休息,我还有点事,那我就走了。” 周显成刚说走,对屋婶婶走进来说:“我跟你说,你大哥有话在先,等我们明珍坐了月子,休息够了才能说教书的事,你现在就来催,你安啥心眼?” 周显成一看老嫂子,就说:“我哪能那么见短?我就是劝侄媳妇安心休养,秋后再说。” 婶婶说话办事利落痛快,全湾道山无人不知,那言语刻薄更是有名,周显成当然惹不起她,说:“老嫂子,我还得说你几句哩。你为了侄媳妇,你就不会搬过来?我哥又不回来住,你就舍不得你那炕头?” “再说我要撕烂你的嘴!你挺会打咧咧吧!”婶婶接着说:“说正经话,我们周玉家这次受了何云良的窝囊气,到咱村,你可不能雪上加霜……” 周显成说:“放心吧嫂子,这样的“大教授”来咱们村,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哩。侄媳妇一来咱村,我就看出来,人家可是知情达理、文化水平又高、心胸又豁达的人,我巴不得早让她回咱村!” 婶婶一撇嘴说:“看把你美的,敢都不知姓周了吧?告诉你,今后我家明珍有一点不顺心,我就找你算账!”周显成忙作揖道:“老嫂子快饶了我吧,我还有事,我得快回去了!” 李明珍听叔嫂二人说笑,心里也不住地乐。送走周显成,李明珍说:“婶婶,这周大叔可是个好人。” 婶婆婆说:“他可是个好人。当年打鬼子,后来打老蒋,全国解放了又当咱村村长。本来上边调他去县委当部长,他说自己文化水少,说啥也不去。他对己严,对人亲,处理啥事都是公平待人,所以全村大人小孩都尊敬他。咱们村,只要他说一句话,大人小孩都服从。就说咱村从五八年办大食堂吧,他从来不多吃多占。后来粮食紧张了,外村干部有的多吃多搂,多贪多占。看咱们村干部,从来是自吃自己那份,都是他带的好头。他当村干部这么多年,没有人说他一个‘不’字,今后你要听他的安排,办好咱村的学校,这件事可是他的心病啊!” 李明珍忙说:“婶婶你放心,我能碰上这么个好人,也是我的福份呢。” 预产期越来越近,周玉带一个毕业班,所以连星期天都不回家。照顾李明珍全靠婶婶。李明珍身子越来越笨,这可忙坏了婶婶。为了照顾好李明珍,她把被褥搬到侄媳妇炕上。她给李明珍烧炕做饭,烧水洗衣,擦洗身子,照顾得无微不至。 进了五月,婶婶整夜穿着衣服睡觉,睡觉也睁着一只眼。叔叔周显亮在饲养棚里竖着耳朵听消息。 五月初八这天深夜,李明珍腹痛异常,婶婶急忙去请接生婆。接生婆快六十岁了,解放前十里八乡都请她接生。周玉就是她接生的。现有了卫生院,接生技术先进了,她就不再干这行了,但她接生经验丰富。很快给李明珍作了检查,说:“马上送公社卫生院!”这一下喜坏了婶婶,踮着小脚去叫车。一出门,大马车早在门口候着。马上返身和接生婆一起把李明珍扶上马车,盖好被子。婶婶刚想上车,周显亮从车里提出两条鲫鱼说:“老太婆,你的任务是在家里熬好鱼汤,准备催奶。我们去公社卫生院。”婶婶生来倔犟,非要跟车去皇台公社卫生院,周显亮就是不依,摇着鞭子,赶着马车走了。她在后面喊,马车越走越快,一会儿就没影儿了。她跺着小脚,又气又急,带上院门,黑灯瞎火深一脚浅一脚地顺路追赶。湾道山离皇台公社三里多路,她跑了半个时辰,等她跑到公社卫生院时,听见婴儿的大嗓哭叫,一屁股坐在卫生院大门的石阶上,高兴地哭了:“是个大孙子,是个大孙子啊!” 李明珍生产顺利,孩子身体健康,只是又黑又瘦,生下来象只猫崽.周玉忙着毕业班,星期天抽空把细粮、供应付食送回家。叔叔周显亮是大队饲养员。每天喂牲口、搂草、拾柴,挤出时间去七里河摸鱼。把摸的鲫鱼熬汤催奶。婶婶去各家讨鸡蛋。有了吃喝,增加了营养,奶水充足了,孩子有奶吃也就不哭了。这孩子食量大,每天奶头不离嘴,只要吸不到奶头就咧开小嘴儿哭叫。 过了夏天,湾道山小学该复课了,李明珍急着准备开学。为了生源,经常到各家各户去做学生家长的工作。有的家里人口多,生活还顾不上,没心思让孩子上学。有的家庭重男轻女,女孩上学念书越多越赔钱。女孩长到十来岁就要让她们去地里干活。李明珍反复做家长的工作。有的家长通情达理、有的家长是榆木疙瘩。但李明珍做工作能够深入浅出,事理结合,几个“老榆木疙瘩”都被李明珍打通了思想,做通了工作,答应孩子上学。李明珍为了开学做准备工作,就把孩子扔给婶婶。孩子离不开妈,其实是离不开奶头。李明珍出去多长时间,这孩子就哭多长时间,等李明珍回来,那孩子还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好伤心!婶婶听惯了孩子的哭声,把孩子递给李明珍时总是说:“看孩子比干活还累,可是不让我听孩子哭叫,我还不习惯!” 李明珍把奶头递到孩子嘴里,立刻不哭了。 婶婶用指头点着孩子的笑脸儿说:“不哭了,不闹了,就知道吃了?哭哇,叫哇,闹哇,让奶奶听听呀?” 孩子长到三个月,吃得多,但长得不大,过过秤,只有七斤,干柴瘦小。婶婶说:“孩子长大了,該起个名了,好拉扯呀!” 李明珍说:“那就让俺叔给起个名吧。” 婶婶说:“让他起名?他大字不识一升,还是让周玉起吧!” 正说着,周显亮揹着柴禾回来,他右腿有伤,走路一瘸一拐,把柴禾放下说:“咱起不了大名儿,总可以起个小名儿。爷爷早就想好了,俺孙子就叫大壮,长大了就是个结结实实的壮小伙子!” 李明珍听了说:“挺好,就叫大壮,小名叫大壮!” 湾道山小学开学了。全村七十五名适龄儿童,入校七十名。李明珍每天八节课,教四个年级的课程。小学课虽不深奥,但占用时间。所以白天只能回家两次给大壮喂奶,而且发现孩子越吃越多,奶水却严重不足,即便喝鲫鱼汤,也催不了多少奶水。周玉抽空到处去买代乳粉、藕粉。奶粉凭票,没有票,就用高价去买。就是花高价也不易买到。那时买一辆“飞鸽”自行车要花六百五十元。一斤小麦三元,一个烧饼一元。一斤奶粉十五元。周玉每月工资七十四元,这在皇台镇算高工资。一个月为大壮买吃喝就得用去一半多。余额全支援了嫁到西山的珍珍大姐。为了孩子,他不得不忍心把心爱的“飞鸽”车卖掉,以补贴家庭生活。大壮经常闹病,腹泻发高烧。这时周玉已送走了毕业班,空闲时间多了,每天下班回家。大壮发高烧时,二人就抱着孩子去公社卫生院打针、灌药。李明珍每晚要批改学生作业、备课、写教案。所以,每天累得一挨枕头就睡着了。大壮又哭又闹,她真不愿睁眼。大壮体弱,医生也看不出是什么病,就是发烧、腹泻、瘦得皮包骨头。抱在怀里连头都抬不起来。 李明珍怀疑自己得了病,挤时间到卫生院一检查,医生告诉她:“你有喜了。”李明珍十分惊讶,怀孕有几个月了没有一点反应,不喜酸辣,不爱发火,也没呕吐,身体也没有变化。只是奶水几乎断绝,几个月没来例假。难道无声无息地怀上了第二个孩子? 一九六零年皇台镇夏天干旱,山上梯田颗粒未收。近秋又下蒙蒙细雨,山坡地庄稼,遍长虫害,生产队无钱买农药,几乎绝收。只有田地里的红薯长势良好,每亩地可收六千多斤。湾道山社员秋收分配以红薯为主,萝卜、白菜为辅。这一年,全大队决算,每个工值九分钱。转眼过了年,开了春,湾道山大队开始青黄不接。一九六一年春天,社员生活最艰苦,很多家庭吃不饱,人们把能吃的、好吃得留给了孩子、老人,自己去村外挖野菜,摘树叶。 第4章 把野菜、树叶洗干净兑上些谷糠、红薯干粉蒸菜窝窝吃。有周玉的供应粮二十七斤,再到处购买高价粮,一家大小五口免强糊口。叔叔在饲养棚喂了十几只草鸡,每天有三四只草鸡下蛋,全给大壮吃了,大壮才没有饿死,…… 这年四月六日是农历第四个节气——清明节。 头天晚上,婶婶在东屋咕咚咕咚砸烧纸,今天早晨天刚亮就把周玉叫醒:“周玉呀,今儿是清明!我把烧纸给你放在灶台上了。”婶婶对二十四节气很有研究,记得最清楚就是清明节,每年这天都提前告诉周玉:别忘了,给你爹娘送钱花。周玉对“送钱”不认可,对亲人寄托哀思却是千真万确的。周玉一岁时,叔叔周显亮被抓壮丁、爹爹周显光被坏人打死。那时婶婶的女儿珍珍三岁,一家四口,孤儿寡母。地里耕、种、锄、收;家里缝、补、浆、洗,都压在两个小脚女人肩上。…… 李明珍喂了大壮几口奶水,就把大壮交给婶婶照看,转身跟周玉去东山岗烧纸。 爬上东山岗,是一片青松翠柏。坟地口立着一座石牌坊,正中刻着“福荫仁德、流芳百世”八个大字。过了石牌坊便是周家先人的座座墓塚。按辈分,周玉爹娘的坟排在东南角。别家坟头只立一块石碑,而周玉爹娘坟头前并排竖了两块石碑,一块是叔叔周显亮给爹立的石碑,另一块是县政府给娘立的烈士纪念碑。在周玉爹娘坟东边还有一个大坟头,坟头前立有一块无字碑。三年来,每年烧纸看见这无字碑,周玉都好生奇怪。每次回家问婶婶,婶婶总是支支吾吾说不清,也不知是真说不清呢,还是不愿说清?。…… 二人跪在坟前,看着风助火势呼呼燃烧的烧纸,周玉的两眼便湿润了。一边用木棍翻着烧纸,一边默默地念叨。六岁时,为了让周玉识文断字,娘和婶婶扭着小脚每天轮班揹着他去上学、下学。娘和婶婶有一个“制钱儿”要花在周玉身上,有一口好吃的,也要分给周玉和珍珍二人吃。娘和婶婶千辛万苦拉扯姐弟二人长大,周玉一辈子也忘不了娘和婶婶的养育之恩!周玉想着想着便落下了泪,李明珍也抽泣起来。走出坟地,下了山岗,这时太阳刚刚升起。干活的社员还没出工。山上山下一片静谧。走到岔道口,周玉要赶早自习走了。李明珍看看山,一片青绿,望望天,一片瓦蓝,看着周玉走远了,也扭身回湾道山。 李明珍回到家,心里好像长了草,不知什么原因令她坐卧不安。到了学校,上午讲了四节课,下午又讲了四节课,讲得口干舌燥,又累又饿。回到家来,抱着大壮两手打哆嗦。斜着身子躺在炕上给大壮吃奶。大壮嘬不出奶水,又哭又闹,李明珍心里难过。二月天[指农历]是狗脸,说变就变,上午还是青天白日,下午阴云密布,傍晚下起了细雨。 周玉下班回来,浇个落汤鸡。一进屋从破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封电报,说:“明珍,你看了这封电报,要稳住,千万别激动。”李明珍感到心慌,以为是周玉的“父亲”孙运达来的电报,因为从毕业到现在已近三年,周玉和她结婚之事没敢告诉“父亲”。只有周玉的“母亲”贺家梅知道此事,三人只瞒着孙运达一人。 电报写道:“你父于十一月五日因病死亡,速来办理后事。”发报签发日期是一九六零年十一月七日。这就是说,父亲在五个月前就已经去世,但电报却刚刚到手。李明珍又急又恨,急的是,一心赶回去办理父亲后事,恨的是,这份电报整整走了五个多月!李明珍哭了:“人都去世五个月了,还办什么后事啊?” “那也得去呀,因为咱们看到了这封迟到的电报。我看这么办,你明日和大队请假,后天回天津。” “可盘缠路费咱都没有,我可怎么去呀?”周玉二人已经工作三年,省吃俭用,手里本应有些积蓄。珍珍大姐十六岁出门,至今已生了四个孩子,前三个是儿子,后一个是女儿,女儿比大壮小两个月。人多,劳力少,生活特别困难,一家六口住两间石头房,全家盖两条破被。大孩子穿的衣服是爹娘的旧衣服改的,小孩子穿的是哥哥剩下的破衣服。所以,周玉和李明珍省吃俭用的钱都支援了大姐一家。现在,李明珍没有了工资,又添了大壮,周玉那七十四块钱要养活十一口人,所以根本没有结余。 周玉说:“不要紧,卖了自行车,咱还可以卖手表。” 李明珍说:“卖手表可以,你去把我这块手表卖了,你那块表不许卖。”说完,从左手上摘下那只“小英格”表。这块表,是母亲在五七年春天给她买的。 周玉说:“你这块表不能卖,这是妈留你的纪念,我这块上海表卖了算了!” 李明珍说:“这块‘小英格’表虽是我妈给我的,但可以多卖钱,你拿去卖吧!”说完,一把塞给周玉,扭头抹眼泪。 二人一夜没合眼。…… 早晨,婶婶见李明珍两眼彤红,问:“有啥事?” “我爸去世了。” “来信了,还是打电报了?” “打来的电报。可是这封电报走了五个月,我爸早在去年十一月初就去世了。到今年四月走了五个月!” “人家说,电报电报,说到就到。这封电报咋会走五个月呢?” “可能有人压咱电报了。” 婶婶骂道:“哪个挨千刀的这么没人性?他是畜牲?”说罢,从斜对襟夹袄兜里掏出一个包,又打开小包,递给李明珍说:“孩子,你赶紧回家去。这里有三十块钱,你当盘缠用。你快去快回,把大壮留给我,你也轻松轻松,无论如何不能生气,你也要心疼你肚子里的老二不是?” 李明珍说:“婶婶,周玉那有钱,说好他下班后带回钱来!另外,这次回天津,我要带大壮去,他是头生头长的,虽然没见过姥爷、姥姥面,可那里还有他二姨呢。” 婶婶把钱扔到炕里边,抱起大壮走了。 李明珍清楚,这三十块钱是婶婶一分一分积攒的。李明珍把这三十块钱压在炕蓆底下,等周玉回来,让他给送回去。 晚上,周玉带着卖表的钱回来了。他说:“妈给你的‘小英格’,我想来想去舍不得卖,要给你留个念想。我,我把我那块上海表卖给同事了。我要八十块,他偏给一百块。我说,我不能多要,我的这位同事说,老周,我知道你被‘磨扇子压住手了’。我也只好收了他一百块钱。”周玉把这一百块钱递到李明珍手里。 李明珍把“小英格”表递给周玉说:“你还是带上这块表吧,中学老师上课哪能没有块表哇?” 周玉笑了,说:“这可是块坤表,我一个大老爷们家,多不好意思呀?” 李明珍说:“咳,是让你看时间,管它啥表呢?将来学校有表票,兴许你还能抓阄抓住块上海表呢!等买了新表给我旧表不就结了吗。” 周玉说:“那可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李明珍摸摸躺在炕上正在熟睡的大壮,说:“孩子今天没发烧,还不错,但愿明早别发烧!还有件事,婶婶送来三十块钱,硬扔给我的,我走后,你给送回去。” 周玉点头答应。又问道:“孩子用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李明珍说:“都打了包。” 二人正准备上炕休息,婶婶扭跶扭跶走进屋说:“我翻来覆去地想,明珍哪,你还是别带走大壮。我心里总是犯嘀咕,我和你叔总怕看不见大壮了。婶求你啦,把大壮留下,啊?我一定能带好大壮,行吗?” 李明珍说:“婶婶,您的心情我理解,不是我不想留下大壮,我想,我是他妈,让奶奶受累,我于心不忍。再者说,这孩子经常闹病发烧,白天闹病还好说,那晚上烧起来还得去公社卫生院……” 见李明珍主意已定,婶婶一脸的无奈,只好再仔细看看熟睡的孙子,说:“奶奶不放心哪,不放心!也许奶奶再也看不见大壮了” 周玉说:“婶,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明珍带大壮去几天就回来,只是想让他看看姥姥家!” 婶婶听了周玉说的话,一边走,一边说:“老天爷保佑我孙子一路平安!”婶婶回东屋去了。 周玉摸大壮的头烫手。李明珍爬起身来,脸带难色,说:“明天孩子发烧,我也得带他走?万一大壮半路……我当妈的可就没话说了。” 周玉说:“既然这样,你还必须把大壮带走,天津医疗条件好,兴许把病治好了。往坏处想,就是扔了,也得由你当妈的扔!” 李明珍说:“万一大壮出事,你不埋怨我一辈子?” 周玉说:“大壮自打生下来,就没让咱过个安生日子。如果他夭折了,我能埋怨你吗?你当妈的决不会坑害自己的儿子吧!” 李明珍说:“好,有你这句话,我就胆子大了。咱们给大壮灌点退烧药。”灌完退烧药,大壮哭了几声,又叼住没有奶水的奶头在李明珍怀里睡着了。 第二章忍痛送子 第二章忍痛送子 鸡叫头遍,周显亮把马车赶到家门口,周玉听见鞭声急忙开门,李明珍用毛巾被包住大壮上了车。婶婶从屋里追出来:“把这个包带上,这里有酸枣面,路上饿了填口吃。”又跑到李明珍跟前,隔着毛巾被摸摸大壮,大壮已退烧了,正在安静地睡觉。“明珍呐,办好你爹的后事要立马回来,婶在家一天听不到大壮的哭叫,白天心里就空拉拉的,晚上合不上眼。婶想你们娘俩呀!……”说罢,抄起衣角抹抹眼睛,摆摆手说:“走吧。” 第5章 周显亮一听老伴下达了“命令”,甩了个鞭花,一声“驾”,驾辕马拱着脖子向前冲。出了皇台公社,马车一路下坡,越跑越快。进了顺城城区,环卫工已扛起扫帚下班了。赶到火车站,买票的旅客已排成长串。 周玉跳下马车,去售票处排队买票。大壮还在毛巾被里睡觉。周玉买完票时,离火车进站还有半个小时,周玉对李明珍说:“一路看好钱、票,注意安全,看好大壮。我不能送你们娘俩上火车了,我要回校开会呢。”周玉跳上马车走了。检票口开始放行。 李明珍右手抱着大壮左肩揹着包进了火车站。马上在站台售货亭前排队,凭当日火车票买了两个大烧饼,心里很高兴。因为这两个大烧饼再加上自己在家蒸熟的红薯,这一路娘俩的吃喝就够了。上了火车大壮还在睡觉。快到下一站,火车头“哞”一声响,把大壮惊醒了。他睁着两只大眼向外看,摆着小手哇哇呀呀地叫,叫累了,就要东西吃,李明珍掰块烧饼让他啃,吃完了烧饼又一头扎进妈妈怀里,叼住妈妈的奶头大口地嘬。 李明珍一夜没合眼,火车的咣当咣当声就如同催眠曲,催得她昏昏欲睡。上下眼皮一合就睡了一觉。她梦见妈妈,妈妈从兜里掏出花生米,一粒一粒递给她吃。又梦见爸爸,爸爸坐在罗圈椅上抱着她,给她讲故事。还梦见爸爸教她和妹妹弹钢琴。……李明珍被大壮嘬疼奶头从梦中疼醒了。过去的往事又如烟云一样在眼前闪过。因为兄妹三人自小在英国人开办的教会学校上学,所以都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在李明珍心目中,爸爸妈妈永远是慈祥而伟大的两位老人。哥哥十六岁考上了国民党的士官学校,毕业后就在国民党军中服役。去台湾前夕,父亲和哥哥大吵一架,李明珍第一次看到父亲那张激怒的面孔。后来哥哥不辞而别,父亲把那架钢琴砸烂了。那年秋,李明珍考进北洋大学机械制造专业,立志当一名机械工程师。 一九五零年秋,志愿军征召英语翻译,李明珍积极应征,母亲寻死觅活不同意,一怕荒废了大学学业,二怕枪炮不长眼,女儿回不来……。还是父亲心雄大度,他说:“翻译也是战斗。时下,懂外语的人不多,精通英语的更少,咱们明珍自小会英语。常言说得好,好钢用在刀刃上!现在正是用武之时。再者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有什么理由不让明珍去呢!”妈妈默许了。李明珍和战友们在沈阳集训了一个多月就跨过鸭绿江。在江南岸一个群山环抱的小村庄。小村庄里设立一个战俘营。战俘营里是被我军俘虏的数百名联合国军人。这里不是兵戎相见、炮火连天的战场,是用革命激情和语言交流的战场。通过语言交流,沟通双方思想、意愿,从而争取他们、战胜他们。在朝鲜工作战斗了三年,李明珍在这里经受了风和雨、血和火的严酷考验。 一九五三年秋,志愿军战俘营圆满完成了历史使命、译员陆续归国。译员归国后大部安排了适当的工作。只有李明珍的工作暂时无法落实。这时,总参下了一个文件,从回国的部队中,调选一批人员进大学深造。培养一批俄语翻译人才,这是当时最时髦的语种。还特别提出,培养一批双语种人才,将来在部队当教官。…… 火车又一次刹车。大壮已从她怀中爬上了座位中间的小台桌上,李明珍吓了一跳,急忙抓住大壮。大壮在小台桌上,用手指点着窗外咿咿呀呀地乱叫。李明珍想把他抱过来,他却跳起了高高,跳完又咯咯大笑。这一闹,逗得邻座的旅客都哈哈大笑。邻座旅客告诉李明珍,在她昏睡时,大壮就一直坐在小桌上,和不认识人哼哈说话。当然,谁也不懂他说什么。开始害怕他摔下来,就扶他。谁知他根本就不往桌下爬。大伙都说这孩子虽不会说话,但却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聪明着呢!李明珍听别人夸大壮,心里甜如蜜。 这趟火车是从邯郸发往天津的普快,下午五点一刻,火车正点到达天津车站。 李明珍走出车站,感到家乡的春风扑面而来,再一听,遍地都是天津腔,从心里感到无比亲切。李明珍家已从原来的独院搬到八里台附近。出了火车站,还要赶到去八里台的公共汽车。她想:“几年没回家了,妹妹也不知我今天来。我也没什么可带的,买点什么给妹妹呢?买穿的,凭票!买使用的,还是凭票!对,买点吃的才是正宗。”想罢,从兜里掏出二斤粮票。听说花六两粮票、六块钱就能买一斤点心。于是,花一斤二两粮票,十二块钱买了一斤桃酥,一斤酥皮脆。提着点心,揹上包,抱着大壮走出店门。刚刚走出几丈远,大壮吭吭哧哧地叫唤,李明珍一听,知道大壮要撒尿。她放下包包,擱下点心,架起大壮,大壮哗哗撒了一泡尿。尿完了,李明珍抱起大壮,去提两包点心。谁知两包点心,只剩一包了。定睛一看,一个蓬头垢面,摇摇晃晃的精瘦汉子,正撕着点心包狼吞虎咽。李明珍抱起大壮去追那汉子,那汉子却向点心上呸呸呸吐唾沫。李明珍一看这点心是不能要了,回身再去提那包,包也不见了。只剩下那包点心。李明珍眼前一黑,不由瘫坐在地上。包里还有八十多块钱、十斤粮票、大壮换洗的小衣服和吃的东西。这八十多块钱丢了,如天塌下来一般。 自打李明珍抱着大壮、提着点心走出食品店,就引起一老一少两个人注意。而后来发生的一切,二人看得清清楚楚。当那个抢点心吃的黄皮汉子正在狼吞虎咽时,老者一看,没理他。后来那个小青年提走了包,老者就对身旁那个青年人说:“快追回来,不可下死手!” 青年人应答一声,飞也似地跑上前,一个“苍鹰展翅”,蹿到抢包小青年的面前。小青年“妈呀”一声瘫坐在地上。这个青年走上前,轻轻提起偷包的青年说:“走,把提包还给人家!” 偷包的小青年吓得浑身打哆嗦。偷包的小青年只有十六七岁,穿着破衣烂袜,脚上那双鞋早已前顶后裂。被拉到李明珍面前说:“大姨,我太饿了,我看见包里有吃食,所以趁机就偷了你的包,我错了.” 李明珍看了看小青年,说:“那包里有吃的,可还有别的东西,你要真拿走我的包,那不吭了我吗?好吧,你把包还给我,我把吃的送给你!” 小青年点头如同鸡吃米,说:“谢谢大姨,谢谢大姨。”他拿着李明珍给他的红薯大口大口地吃,一下子噎得他喘不过气来。一边吃一边说:“真好吃,太好吃了,这白薯就象栗子仁,干、甜,我、我从来没吃过这样的好白薯!” 老者走过来说:“小伙子,你应该谢谢人家,这是人家一天的口粮啊!” 小青年吃了两块红薯,有了力气,说:“我可不是想偷你包,只因为我太饿了!大姨您是好心人,我给您鞠躬了。” 李明珍摆摆手说:“好了好了,可别谢了。我应该谢谢刚才帮我的那个小伙子!”一转身,见那老者。 老者看了一眼李明珍怀中的孩子,又一把拉住拿包的小青年说:“小伙子,我知道你肚子饿,那也不要拿人家东西。我这里给你五块钱,三斤粮票,回家去吧!” 小青年拿着钱和粮票,跪在地上说:“我今天可碰上恩人了,我干了坏事,没把我交派出所,还给我吃的、花的,太谢谢你们了。” 老者拉起小青年说:“快回家吧,家里人正惦记你呢!”小青年一步一回头抹着眼泪走了。 李明珍眼见自己的包失而复得,对这一老一少万分感谢。她说:“今日事多亏二位相助,谢谢二位!” 那老者说:“举手之劳,不成谢意!只是今日能见施主,也是我们前世有缘!” 李明珍一听,心中不悦,说:“感谢二位相助,无法涉及其它!” 老者上前打个问讯道:“施主不要误解!” 李明珍这才认真打量二人。这一老一少可不一般。这老者年约五旬,个头不高,不胖不瘦,身板挺直,行动利索,两眼发着亮光,炯炯有神。那少者年不过二十,长得浓眉大眼,皮肤白皙。二人头戴无沿毡帽,上身穿毛兰土布对襟襻扣夹袄,下身穿土布青色薄棉裤,扎蓝色紧腿帮带,脚穿白布袜,双鼻梁洒鞋。李明珍一看,这二人有功夫,而且是和尚。便说:“二位师傅,肯助人为乐,还有什么要求么?” 老者说:“我二人乃是忠君山“忠君寺”出家僧人,只因奉师命寻找一周姓小儿。如施主方便,可取僻静处详谈。” 李明珍心细、胆大,心想这老和尚怎么知道大壮姓周?两位和尚想干什么?咱还是听听,到哪里也不用怕,说:“愿听师傅教诲,随师傅指定地点。” 老和尚用手一指,说:“过了这条街,去那边胡同口即可。” 李明珍抱着大壮,小和尚拎着包,老和尚提着那一斤点心,走到一胡同口。 老僧说:“施主不要误解,只是对你怀中小儿有缘分。” 李明珍说:“咱们是素昩平生,从不相识,和这孩子有什么缘分?难道想收我这孩子去当和尚?” 老和尚说:“人世复杂,内外关系,恐难一时得知。我师尊托给我一梦,指梦中小儿身体有恙,只有相救,才能躲过一劫!” 李明珍说:“人吃五谷杂粮,那家小儿不得病?难道都得去当和尚?” 老和尚说:“常言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只有你家小儿才有缘分,但请施主放心,你家小儿决不会当和尚,而要当俗家弟子。” 第6章 李明珍从小读古文诗书,知道俗家弟子的称谓。李明珍说:“说我家小儿有恙,我正想知道有什么恙?”老和尚口念“阿弥陀佛”说:“小施主自打呱呱坠地之时,他就有内在病疾。在施主怀胎之时,也正是施主受难之日,你内在精气不足,自然影响小儿发育。当时施主血气伤身,必然殃及小儿。这小儿不满足岁,但与同龄小儿相比,身材瘦小,多病多难,三天发烧,两天吃药,仍不知病因。其实很简单,只因施主受难,殃及小儿,后施主奶水不足,小儿无法吸吮母体乳汁,致使体无抗病之力,高烧、腹泻,反复发作。常此下去,必伤及五脏六腑……酿成后果,不堪设想。” 李明珍一听,心生奇怪,这老和尚如何能算命?又能诊医?而且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李明珍说:“师傅说得对,但事已至此,还有无挽救之法呢?” 老和尚双手合一,道:“惟有将小儿由本僧抚养,一可彻底治愈小儿病疾,二可教他学文习武,终成人才!”李明珍说:“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想让我儿当和尚?” 老和尚说:“施主莫急,听老僧细说,今年二月二十日夜,老僧坐禅,在昏梦中见到师尊。师尊托嘱,命我去津卫接一小儿。在梦中师尊念了几句诗白,至今我还悠然记忆,我背给你听:‘刚烈才女文辞锐,话真语切被发配。怀儿伤身变拖累,周姓小儿不足岁。缺食少药身遭罪,小儿上山入寺内。传功授业喜成对,二十八年后再相会’。” 老和尚念罢诗白,问李明珍:“请问施主,可听明含义?” 李明珍说:“师傅所念诗白,我已听明白。只有一处不清楚。二十八年后再相会所指何意?”老和尚笑眯眯地说:“这就是说,小儿做俗家弟子,三十虚岁时,让他去认祖归宗。” 李明珍一直在琢磨老和尚所诵诗白,在这八句里,既有预测,也有实情。眼前这位老和尚慈眉善目,不像是骗人的和尚,一定是武功盖世、人品极佳的老方丈。大壮如跟这老和尚去,一定能学文习武,长成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才。李明珍从内心打消了顾虑,但有些事还要细琢磨、细探究竟。李明珍问道:“老师傅方才所念诗白,我认为所述符合事实,但不知师傅如何得知?”老和尚口念阿弥陀佛,说:“我师尊佛法无边。所言、所断、所测准确无误。上诵诗白,即我师尊所言。师尊远在五台。可透身说法,对面测吉凶,百言百中。”老和尚所说师尊便是五台山善仁大师。李明珍说:“我儿上山学文习武,二十八年肯定能回到我身边?”老和尚说:“出家人不打狂语。二十八年后,交给你一个壮小伙子就是!”李明珍听了心里高兴,但还是不放心。老和尚看出李明珍的心事,便说:“施主尽管放心。我忠君山景云寺四周群山。山地、坡地合百余亩,这是我寺建寺以来自有田亩。我寺有僧人二十二名,一天中一个时辰耕田劳作、两个时辰打坐诵经,另有两个时辰学文习武。每年春种秋收,一年收获足够本寺三年生活。另有菓木售卖,所赚足够花销。所以,本寺僧人从不外出化缘。请施主放心,小儿入寺生活给养足够,添丁增口,只是一桩小事。” 李明珍听后,把一颗悬着的心放进肚里。老和尚低头垂眉说:“眼下施主又快添喜,此儿在你手恐又遭苦难,希望施主尽快痛下决断。” 李明珍听了,又是一惊,连自己有身孕都知道,老和尚却一看便知。此时,李明珍连自己也认为应该现在就把大壮交给他。可又一想,此事不可大意,还是得稳一稳,便说:“看来师傅非要领走我的儿子?” 老和尚说:“老僧不便细说,你家庭有变故就在当前,所以这小儿我必须领走!” 老和尚说话从来是暗语不明说,让你细品味。听说家庭有变故,明珍心里不由一紧,能有什么变故呢?想了想,也想不出所以然。莫非老和尚为要大壮设的圈套?便说:“你说这话是逼我把儿子交给你?” 老和尚一笑说:“出家人不会做损人事。遇事你要静心就行了。要不要把小儿交给我,我说了不算,天说才认可。” 李明珍听罢,一咬牙,一跺脚,说:“好,我认可了。我倒要看看,您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就把孩子交给你——但是今天不能办!” 老和尚笑着说:“不急不急,等施主处理完你家父之事后,再商议不迟。” 李明珍心里又是一惊。心想,遇到神仙了,这老和尚把我们家的事都算到了。李明珍心急,就问道:“师傅您如何知道我这次回家处理父事?” 老和尚慢条斯理地说:“施主脸上眉宇间,都写得明明白白,老僧如何不知?急,则眉显;丧,则目凶。信则有,细则清。……” 李明珍说:“奇怪了,别人怎么看不出来呢?” 老和尚说:“凡夫没学经,来去看人空。望施主快回家吧!” 看看天色已晚,李明珍急忙和两位和尚告别。师徒二人送李明珍上了公共汽车后约定,两天后,还在这里相会。 李明珍抱着大壮下了公共汽车,走进宁园胡同,心里激动。原来在小白楼住,后来北洋大学和另外两所大学并校,李明珍家就搬到八里台。三年多没回家,看看四周,这儿没有变化。还是老面孔,所以不用费劲就找到家。两排平房围成的大杂院,李明珍家在后排中间平房。这时,户户房顶都冒着炊烟,家家窗户都亮起了灯。大杂院还有几盏照明灯。李明珍走到后排中间。过去回家,总要站在门口,娇滴滴地先喊一声妈,如今妈已去了冥冥世界,再也看不见了。心里难受,鼻子发酸,流下热泪。屋里亮着灯,房顶上冒着烟,肯定妹妹在家,马上敲门。 屋里问:“那位?” 李明珍在门外答:“是你姐姐!” 只听屋里一阵忙乱,接着开了门。妹妹李明珠一脚在门里,一脚伸出门外,在灯下看了半天,李明珍也大眼瞪小眼看着妹妹。在李明珠眼里,姐姐身材苗条,一头乌黑的头发,一双杏仁大眼,一张白里透红的鸭蛋脸,朝气蓬勃的大学生、女志愿军翻译!靓丽而刚毅、大气而不娇滴!现如今,站在李明珠面前的妇女,一双大眼不再光亮,眼角已出现鱼尾纹。一头黑发已被拢到脑后梳一个牛粪鬈,鬓角还梳一绺鬓发。粉嘟嘟的脸已变得黄中透青,肩上揹着背包,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上身穿一件斜对襟襻扣青布夹袄,下身穿一条黑灯芯绒裤,脚上蹬一双攀带尖口布鞋。这是我姐姐? 在李明珍眼里,妹妹李明珠长得更俊气。和她一般的高矮,黑发梳两根小辫,圆脸尖额,柳眉凤眼,一笑两腮边一对浅酒窝。她不用打扮,她穿什么都好看。如今,她已二十七岁,应该是风华正茂之时,站在面前的李明珠,脸无光泽,两眼无神,好象在病态。这姐俩相互对视了足足有两分钟。姐儿俩终于相拥在一起,呜呜地哭了。这一哭不要紧,大壮也哭了,姐俩这才相拥着走进屋里。 三间平房分左右各一间卧室,中间是饭厅,也是客厅。墙上还挂着一家四口“全家福”。全家福前摆着一张檀木四角方桌,方桌一溜边都是镂刻的荷花瓣儿。方桌两边摆着两张罗圈椅。父亲下班回家,坐在罗圈椅子上喝茶或者和来访客人聊天、讨论学术。这些摆设还是三年前的样子。李明珍看看四周,思绪万千,泪水不断地流淌。李明珠抱着大壮又亲又逗。一看姐姐哭了,她也哭。索性放下大壮,姐俩抱在一起哭。哭完了,又抱大壮玩儿,逗大壮乐。因为姐俩哭,不能大声哭,太扰民,小声哭又太憋气。所以姐俩哭哭停停,停停哭哭。大壮见二人哭,晃着小手啊啊地叫,李明珠一见大壮那样子,又破涕为笑。姐俩这才说起父亲去世之事。 去年十月一日放假,李明珠坐车去农场,当时父亲精神也很好,身体也不错。父亲告诉他,再过两个月就可以回家、返校。当时李明珠很高兴。元旦前两天,李明珠以为父亲可以回家了,就高高兴兴去农场接父亲回家。谁知管理人员告诉她:父亲已于十一月五日暴病去世。什么病?不知道,只知是急病,说不行就没有了呼吸。如晴天劈雳,李明珠瘫坐在地上。醒过神来她问管理人员:为什么不送医院?为什么不等候家属到来?管理人员说,二天上午通知家属,没找到家门。让学校通知家属,学校没通知。所以丧事就由农场处理。李明珠问,给没给我姐打电报?管理人员说,当时从父亲衣服兜里找出一封信,是你在一年前写给父亲的信,就按信上地址打了电报,结果没有回音。李明珠说:“我一连给你发了两封电报,那个学校都以“查无此人”给退回。我以为你不认父亲了,我开始恨你。我还发誓,永远不认你这个姐姐!我去父亲坟头烧了纸便回来了。” “提起这件事,我那气就不打一处来。我受处理,连我的电报都受岐视!哪里还有人情味?见我们这样的人,就如同见了瘟神,我们是惹谁了,害谁了?老天为嘛这么不公平?”姐儿俩边说边哭,恨不得把这几年的酸楚、苦水一下子哭出来、倒出来。这时大壮不哭不闹,被揽在姨妈的怀里,瞪着大眼睛看看妈妈,再看看抱着他的姨妈。二人哭累了,这才想起来还没喂大壮吃饭。李明珍掀开饭锅,盛了一碗玉米面糊糊用勺喂大壮。大壮一连吃了两碗后,这时上眼皮开始压下眼皮。李明珍一看,急忙给大壮铺褥子让他睡觉。姐俩也赶紧吃了两碗玉米“面粥”,烧了开水,洗漱完毕,这才上床休息。 第7章 其实姐儿俩谁也没有困意,东扯葫芦西扯瓢,说了半宿知心话。李明珍想起了在火车站发生的事,把这件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姐呀,该不是想骗咱大壮去当和尚?” “和尚说,二十八年后让大壮还回来。” “姐呀,那不是糊弄人吗?你相信?鬼才信!” “我是不相信,可我又疑惑。” 李明珠沉思会儿说:“我也疑惑。那和尚为嘛要个小孩儿?这添丁增口不是加重负担吗?” 李明珍说:“当时我也问这个事,可和尚说,他们寺四周是山,有田有坡有百十多亩地,二十多个徒弟耕种收获,每年的收成可够他们生活三年,说还有山货变卖,所以他们寺僧从不去外地化缘。……” “京东是有一个名山叫忠君山,还有一个寺,咱这邻居有人去过。这么说,这和尚确实想行善?” “这和尚还会算命,还会行医,他还把师傅托梦所念诗白背给我听,我一听,说得还真对,所以,我,我也就同意了。” 李明珠急了说:“姐呀,你狠心把大壮送给和尚?” 李明珍说:“我现在面临很多困难。第一,这大壮经常有病,身体弱。第二,再有两个多月我又要坐月子。这些困难逼得我只能这么办!” 李明珠低头沉思,说:“我也相信,世上好人多,我相信老和尚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也许这是贵人在帮你,这是天意吧?” “妹呀,你给姐姐拿个主意,我该不该把大壮送给那位和尚?” 李明珠莞尔一笑说:“我同意顶嘛用?大主意还不是你们拿?” “你不反对就等于同意了?” “那是姐姐的理解。刚才说你怀老二已经六七个月了,我这当医生的怎么没看出来?” “大壮出生后就没好好吃过一口奶,两个月后突然断了奶,后来去皇台公社卫生院一检查,嘿!说怀孕了。开始我也不相信,因为自打生下大壮,例假就没来,也没闹过胃口,怎么就怀孕了呢?我也纳闷,到现在还真怀了。至今七个月,还没显身。你不信,你听听胎音,……” 李明珠把耳朵贴在姐姐的肚皮上,这一听,还真有胎音,那胎音还真大真响。“这不是瞎说吧?” “那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李明珍笑得自豪:“你没听说过美国有一种高空侦察机,叫隐形侦察机。我这叫隐形怀孕!”李明珍说完,自己把自己逗笑了。李明珠听了笑得喘不过气来。笑过后,李明珍才想起大壮,一摸大壮的前额,被烫得缩回了手,说:“大壮又高烧了!” “不怕,咱家有退烧药。” 姐俩又爬起身,斟水的斟水,取药的取药。用勺灌了药,大壮又哭又闹,翻身睡着了。姐俩又继续聊天。听听挂钟敲响两下,李明珍这才感到一天劳累疲乏,搂着大壮睡着了。李明珠翻来覆去一阵子才合上双眼。 看天色擦亮,李明珠悄悄穿好衣服去外屋点火做饭。然后去街上排队买油条。送回家时姐姐已醒了。 “姐,你和大壮先吃饭,我去医院请一天假,一会儿就回来。”说罢蹬自行车走了。 李明珍刷牙洗脸,再把大壮摇醒穿上衣服。早饭是玉米面粥,炸油条。 李明珍已多年没吃过天津的炸油条了,大壮更没见过。李明珍嚼一口油条,喂一口大壮,大壮就像没出窝的小家雀一样,伸着脖,张着小嘴等妈妈喂。娘儿俩吃完了饭,李明珠也回来了。 姐儿俩去南郊祭奠父亲。 姐儿俩到达东北角上了去南郊的班车。李明珠抱着大壮,把脸贴在大壮头上,大壮没有发烧。说:“姐,你说昨晚我看你那样,半天没认出来,你猜我当时想的什么?” “还不把我当成要饭的花子了?” “当时我想,这哪是我姐呀,我姐能是这个样子吗?” 李明珍两只大眼噙着泪水。“当地社员都这么穿戴,我也入乡随俗吗!” 李明珠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水,说:“你遭那大罪,为嘛不来封信告诉我呀?我给你去信,都没见回音。当时我就懵了,我的姐姐怎么了?难道有了不测?后来我一想,也许调了地方,可那你也应该给我来封信哪!我想去找你,可,我也没时间,更没出过远门,你知道,我在梦中哭醒了无数次,我不能没有姐姐你呀!” 李明珍说:“当时我并不在乎如何处理我。因为我知道,我没犯法。但是这件事好说不好听,我怕连累你,更怕让你伤心。我咬着牙没给你写信,我心里难受哇!人的一生虽说只有六七十年,但是不容易呀!人活在世总要遇多种磨难、困苦,只要坚强就能渡过难关。我总是这么想。” 李明珠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说:“姐,你可受苦了,我心里难受!” “只要有坚定的信心,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眼下,你也二十六七了,该考虑自己的事了。当然,我清楚,咱家这种情况,是令人生畏的。不知你有没有心意人?告诉姐呀!” “姐呀,像咱们这样家庭的人,出身好的不敢接近咱们,条件孬的咱们又看不上人家。高不成低不就呗,你想我能有心上人吗?我也想好了,独身光杆一人也不错,这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大门一锁,独身一个!"李明珍叹了口气说:“这事不是你我之过,也不只你我二人。哎,单身可不是事,总要成双才是家。” 姐俩在汽车上小声说贴心话,李明珍发现大壮在怀里不动弹,一摸大壮额头,说:“又发烧了。” 李明珠说:“呀!我忘了带退烧药了。” 李明珍说:“我兜里有药,可是没有开水呀。好,等下了车再找水给她灌药吧。这里离站点还有多远?”李明珠看了看前方,说:“你看,那片大水就是北大港,绕过北大港就是咱下车点。再坚持会儿吧。” 汽车很快绕过北大港,姐俩抱着大壮下了车。泛白的碱土地上长满了刚出芽的芦苇,刮着大南风,一股股沙尘迎面扑来。“这里离大苏庄还有多远?” “我下车得走半个小时。” 单人走都吃力,再抱着孩子就更困难了。姐儿俩正顶风向前走,一个人骑自行车过来,因为是顺风,骑得飞快。这辆车和李明珠擦肩而过,车把把李明珠碰个趔趄。李明珠扭身看骑车人,那骑车人一脚叉地,说:“对不起,我车骑得太快了。” 李明珠抬头一看,说:“吕主任?” 原来这个骑车人正是农场的副主任、为李明珍父亲去世忙前跑后的吕志安。李明珍听说是农场的领导,扭过头一看,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这个人个头挺高,一张白净子脸,眉眼长得和周玉差不多。身穿一套退色的中山装,脚穿一双三接头旧皮鞋。骑一辆旧飞鸽自行车,车把上挂一个人造革提兜。 李明珠说:“吕主任干嘛去?” 吕志安说:“我去小站买点日用品。”说罢,用眼看了看李明珍说:“对,刚过清明节,二位是来扫墓的吧?李明珠点点头说:“正是,我姐也从外地赶回来,可有件事请您帮忙。是这样,我姐的孩子发烧,吃药有水,你能不能帮一把。” 没等李明珠说完,吕志安说:“我知道了,快让娘儿俩上车,我驮娘儿俩回农场,快上吧!”吕志安调转自行车,李明珠扶着姐姐和大壮上了自行车后座。吕志安猛蹬车子回农场。李明珠跟在车后急跑。蹬了十多分钟,吕志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返回农场。下车时,满脸是汗水和灰尘。李明珠也不说句客套话,急忙让吕志安给大壮倒水灌药。 这个农场分左右两个部分,西部分是判刑在押犯,东部分是大专院校五七年以后,被打成的右派分子。这些右派分子劳动改造期满已陆续返回学校。所以,吕志安所在农场已经没有改造对象。眼下,吕志安等十几个人只是留守人员。李明珠虽然几次来农场看望父亲,但对这里地形并不清楚。对埋葬父亲的坟地有印象。如何去,却不认识路。所以请吕志安引路。这时已近十点,大风依然刮得很猛。吕志安顺手扛一把铁锹,沿着小河向西走。 在顺城已是风和日丽春暖花开,在这里却像顺城的隆冬季节。走到一处杂草丛生的地方,吕志安用手指着一个坟堆说:“那座便是!”李明珠绕坟转一圈说:“是,是咱爸的坟!”李明珍把大壮放在一边,“噗咚”一声跪在坟前,先磕三个响头,接着两行热泪凄然落下。李明珠双腿跪地,姐妹二人喝着嗓子哭起来。先哭妈,历数妈妈的恩德。又哭爸,叨念爸爸的情深。然后又一齐叙说自己的遇境,那泪水如小溪涓涓不断。今天姐妹二人再不必拘谨了,这里是旷野,大风相助,那凄哀的哭声传得很远很远。姐妹二人的悲恸之声感动了吕志安。他先将祭品摆在坟前,然后挥锹剷土,将坟头加高。后来,帮她姐妹俩点燃了冥纸。因风大柴草干,点燃的冥纸到处乱飞,把坟周围的干柴枯草引着,风助火势,大火熊熊燃烧。李明珍姐妹只顾哀伤哭嚎,放在地上的大壮,被烟火呛得大哭大闹,吕志安急忙抱起大壮到河的堤岸下躲避大风和烟火。姐妹二人哭得死去活来,一直把嗓子哭嘶哑,这才找大壮。发现大壮在吕志安怀里睡着了。李明珍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她感谢这个吕同志。李明珍接过大壮说:“吕同志,今天太感谢你了,若不是你帮忙,这么大的风,恐怕连烧纸都点不着。”吕志安也不说话,李明珍问道:“听说我父亲的事全是你操持的?” 第8章 吕志安搓搓手说:“这是领导的安排。” “我还想问个事。” “大姐你可以问。” “我父亲的寿材怎么样?” “李教授不幸去世,农场领导比较重视,领导让我去小站棺材铺定做的寿材。松木料、六块头、质量绝对不错。只是当时没有通知到家里亲人。一天只有两趟过路汽车。,打个电报还得进天津城,这里办事实在不方便网。当然,处理李教授的丧事有悖常理,实在对不起你们!” 李明珍听了吕志安的话,气顺了,心中那块石头马上落地了。说:“在这里我再次感谢吕同志对我们家的帮助!” 李明珠把坟前火扑灭,把该拿回的物品装好,说:“吕同志,我和我姐商议好,三年后我们再来迁葬。要和母亲并骨。不知这里有嘛变化没有?如果有变化,你可及早转告我们,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今后有无大开发或大变化,我不敢肯定,因为这里一直向南到桑州已发现大油田。我们留守人暂时还走不了,如果最近有什么变化,我可以随时去市里通知你。” 李明珍说:“常言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只要有变化,涉及到迁坟,请提前告诉我妹妹,我们就万分感谢了。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吕同志,我父亲到底是嘛病死的?” “不用谢,这是我们的工作。要问嘛病?我不是医生,但从发现到去世还不到五分钟。实在太快!。” 李昊哲是一个性格耿直、对事认真的人。 劳动改造人员每天除了开荒、引水、种田外,晚上要抽两个小时集中学习。学习时事、政策、思想、教育等方面有关报纸、文章。这一天队长在会上念报纸。当他念一篇新闻时,把肯尼迪念成了“肯尼由”,这个错白字引起了人们的哄堂大笑。这位队长被笑傻了,还不知哪儿出了娄子,便说:“大家严肃点,这是政治学习,懂吗?不许哄堂大笑!”李明珍父亲太认真,就举手报告说“刚才队长念错一个字,应该念肯尼迪,而不是肯尼由。”队长脸红一道白一道,说:“什么肯尼迪肯尼由?我念错了你们就往对里听不就行了吗?我告诉你们,我念由,就是由!嘛迪迪迪?就你们文化水平高?是不是?你们越是文化水平高,越是反党!不反党?为嘛上这儿劳动改造?啊?你们这是嘛立场?嘛阶级?啊?工农兵大老粗嘛,难免念错个把字,有嘛大惊小怪的?站起来指责我,你有嘛资格?告诉你们呐,你们犯错误就是太高傲了,目空一切!看不起领导干部!今天会议就开到这,散会!”队长一甩手走了。李昊哲没想到竟有这么没水平的领导,回到寝室倒头就睡。第二天队长派人来取检讨,李昊哲说:“领导也没让我写检查,我没犯错误写嘛检讨?念错了字的人才应该写检讨!”这一句话可戳了队长肺叶。队长亲自登门兴师问罪。李昊哲一气,跌倒在地。人们把李昊哲架到农场医务所,医生马上给打了一剂强心针,一针下去不久,瞳孔放大,停止了呼吸。这件事吕志安当然清楚,但他不能实说,也不敢说,因为这是“铁的纪律”! 大风没有停,风沙已将太阳遮昏。天色已近中午,姐妹二人抱起大壮就走。 “这里离汽车站还有三里地哩,下午那趟班车得四点返回。我提个建议,你们去小站吃午饭,吃完,即可坐小站去天津的汽车。在小站上车,半个小时一趟车,挺方便。怎么样?” 李明珍姐俩商议一下说:“我们去小站吃饭算了,那里坐汽车方便。” “这里离小站还有十几里路,我马上回农场再借一辆自行车。我骑车可带他娘而俩。用不了半个钟头准能赶到小站。”李明珍抱着大壮说:“这可辛苦吕同志了!”没一袋烟工夫,吕志安骑一辆飞鸽车,左手推一辆自行车一溜顺风追过来。吕志安把一辆自行车交给李明珠骑,李明珍抱着大壮坐在吕志安自行车后架上。南风一吹,两辆自行车飞一般直奔小站。没有半个钟点,赶到汽车站对面一个小饭馆。吕志安被李明珠拉进了小饭馆,按在椅子上。李明珠说:“姐,你陪吕同志,我去买!”吕志安坐在椅子上心里急,但表面挺平静。他是老公安,遇事不慌。等李明珠开了票才对姐妹二人说:“二位大姐,我说出来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毛病多,每顿饭都喝酒,没酒饭不香,所以我去买几两酒。”李明珠拦住吕志安:“我去给你买!”吕志安说:“大姐,你不知道我喝嘛酒。”吕志安想的本是脱身之计。他走到卖饭处,把李明珠买的饭菜退掉,自己又掏钱和粮票重新点了饭菜。他告诉服务员,等他出门时,再把钱和粮票退给李明珠。吕志安这才转来对姐妹二人说:“实在对不起,我们农场干警对外接待有特殊规定,不许吃请,特别是农场改造人员的家属。所以,我现在只好告辞,请原谅。” 吕志安一说,李明珠一下子愣住了。李明珍听后很平静,说:“既然有规定,我们坚决执行。在这里,请让我对您给我们的帮助表示感谢!” 吕志安走出饭店门口。说了一声“后会有期”,骑上一辆自行车,推一辆自行车,顶着黄烟大风走了。 李明珍说:“这吕同志可真是个实在人。”李明珠噘着小嘴不说话。不一会儿,服务员送来饭菜,李明珠看不是自己点的饭菜,就问是不是上错了饭,服务员说:“这饭菜是刚才那位同志买的。对,还有刚才这位女同志买的饭已退了。他让我把钱和粮票退给您。” 李明珠原来买的是三份炒饼、三碗苜蓿汤。现在却变成两大碗大米饭,一个回锅肉,一盘糖醋鱼。李明珠说:“好你个姓吕的,不吃我买的饭,却让我们吃你买的饭,反过来请我们!”她心里又恨又气,用筷子点着饭,就是不吃。 李明珍说:“你也别生气了,这么好的干部,不容易碰到,这样实在的人,也不好找。小妹你说呢?”李明珠红涨着脸说:“我看他就是虚伪!耍滑!” 李明珍抱着大壮抄起筷子就吃,边吃边说:“你不吃,我们娘俩都吃光了!” 吕志安买的这顿饭可让大壮吃个肚饱。自打吸不到妈妈的奶水后,就和大人一样吃五谷杂粮,就是没吃过好东西。出生十个月,头一次吃这样香的大米饭,这么香的肉。今天大壮吃饭,根本不用妈妈嚼,妈妈夹一柱,吃一柱。送一口,咽一口。特别是回锅肉,一大块来,整块吞!李明珍怕大壮吃坏肚子,不敢多喂,大壮急得手挠脚蹬,列着小嘴儿哭了。哭也没用,不能吃太多了,消化不良又该拉稀了。 李明珠吃了几口饭,一推碗说:“不吃了!” 李明珍看妹妹真生气了,就说:“这点事儿,也值得生这么大的气?”姐妹二人带着大壮上了返回天津的公共汽车。大壮一路没有发烧,精神特别好。李明珍觉得今天为父亲扫墓心里特别畅快,一是心里压着那块石头落地了,二是碰见吕同志这么个好人。 李明珠想的却是,吕志安这个人不错,就是耍滑头,令她生气!但细细一想,她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一想就想起了吕同志?头脑里都是吕志安的影子。第一次去农场看父亲,吕志安接待她,说话实在,不打官腔。对他印象不错。第二次去农场,还是吕同志接待。父亲的后事处理,都是吕同志跑前跑后。今天,又是吕同志热心帮助……,李明珠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李明珍最知妹妹的脾气秉性,就点了一下妹妹的额头,说:“我还有件事没跟你说呢!” 李明珠闭着眼睛,一字一板地问道:“有嘛大事?这一惊一乍?” “昨天那老和尚说,你家庭还有变故,你一定要冷静……。我想来想去想不出什么变故,你说,我家庭会有嘛变化?” 李明珠这才睁开眼睛说:“是那老和尚瞎说吧?你家庭有嘛变化?我姐夫高升?也可能让你返校?还是我姐夫和你离婚?哎呀,我也想不出来。别听那老和尚瞎说。” 李明珍说:“你姐夫是个老实厚道人,可他的身世太复杂了。他自己也说不清。他说他家是湾道山,周家是他家,谁知道是不是?不过,村里有人知道根底,可没人说。最清楚的是我那婶婆婆,可谁能撬开她的嘴呀?其实说了也没用。我想最大的变故可能是从北京来的。孙运达是你姐夫的养父,那时闹革命,在天津组成的家庭。如果出变故可能就是孙运达。” “这都是猜测,谁知是什么事?你别听老和尚的话!” “不管有嘛变故,我得尽快回家。” “姐呀,说嘛呐?尽快回家?有嘛急事?多住几天不行吗?” “我们湾道山小学刚刚开学,七十多名学生分四个年级,我讲四个年级的课,一天要上八节课。在这多呆一天,就影响七十多个孩子的学业、课程。我请了四天假。再说了,我们娘俩多呆一天,就多吃你两天的口粮。” “姐呀,三四年才回一趟家,就多呆一天,你知道我多想你吗?” 李明珍见妹妹可怜巴巴的样子,马上鼻子一酸,流出泪来,说:“不是姐不想和你多呆几天,就因为我和村支书请四天假,咱们不能说话不算数哇!”深知姐姐脾气秉性,从来是说到做到,谁也拗不过她。李明珍说:“我可坐夜车,去北京转车。” 李明珠说:“那不成,要走你自己走,把大壮留给我!”李明珍一想大壮,只好改口说:“我明天坐天津到邯郸那趟车回去行吧?” 第9章 李明珠这才破涕为笑地说:“这才是我的好姐姐!咱姐俩还可以拉拉贴心话。”第二天早晨,李明珍姐俩抱着大壮赶到天津站。“姐,咱们可不能把大壮送给老和尚,这件事你也做不了主。” “可那天我答应老和尚啦,咱们哪能爽约?” “你推说家里不同意不就行了吗。李明珍“扑哧”笑着说:“你当是逗小孩哪?那老和尚什么都知道,能骗得了人家嘛?” 李明珠眼珠一转,说:“给不给他也不能由老和尚说了算。我看这么办,也算是听天由命吧,进候车室不是由南边和西边两个进口吗,今天咱们走西进口,如果碰见老和尚,那咱就认了,把大壮送给他!如果遇不到他们,那就对不起了。你带大壮走人,怎么样?”李明珍点点头说:“好,那就听天由命了。”姐妹二人刚走到路口,就远远看见老和尚正朝二人走来。那个小和尚早在姐妹面前站着。李明珍心里一惊,对李明珠说:“老和尚早就等咱们哩!” “巧了,神了!这真是孙悟空逃不出如来佛手心!” “咱们还是听天由命吧!” 姐俩刚说完话,老和尚已近跟前,单掌树立,口念阿弥陀佛,说道:“看施主有惊慌之色,莫非想爽约不成?施主再思定夺,老僧决不勉强。” “敢问法师,果真能养好我儿?二十八年后真能让我儿认祖归宗?” 老僧低垂双眼,面目凝重地说:“老僧所言,决无半点虚假,佛祖保佑!” 李明珠一听老和尚说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气呼呼地说:“今天不能保证明天事,谁知二十八年的变化?你说佛祖保佑,谁能保佑你?” 老和尚听后,身子微微一颤,说:“这位施主说话口无遮拦,老僧本不计较。六根已净,不争世事。但可坦言告诉施主,若依俗家伦理,还可以和二人攀亲哩,此为笑话。老僧收此儿决无岐想。只因善缘所至,一为其家解困;二为小儿有此天赋;三是小儿长大成才,可报效国家。” 李明珍听老僧说话若明若暗,顿感蹊跷。一时不解,但她相信,老和尚绝不会打胡乱说,必定有其依据,只是自己一时不解而已。李明珠听了老和尚的阴阳话,一张巧舌利嘴只好打住,在一旁生闷气。 老和尚也不看李明珠,只和李明珍说话。李明珍说:“我已答应法师,所以言出必果。但请法师将山寺和法师的名号告诉我。我回家也好有个交代。” 老和尚一笑:“只恐施主不说真话。回家如何交代,恐施主早已想定了。也罢,老僧再叙一遍:老僧修身忠君山,“忠君寺”主持是也。” 李明珍听后,默记在心中。然后,抱着大壮,亲了又亲。大壮双手搂住李明珍,把脸紧贴妈妈的脸,两眼却偷偷看着老和尚,不怯也不笑。李明珍看看大壮,又看看李明珠,李明珠直愣愣地站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李明珍一咬牙,转手把大壮交给老和尚。老和尚右手接过大壮,左手在大壮头顶上摩挲一遍,又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胡芦,打开顶盖,倒出一粒红色药丸,塞进大壮嘴里。大壮不哭不闹含在嘴里、咽下肚内。 老和尚说:“我寺山下村庄,小儿凡有病,即唤本寺僧人诊治,此药为治小儿良方。小儿连服三次此药,病可治愈。” 李明珍说:“但愿大壮药到病除。” 老和尚说:“老僧还要多问一句,小儿生辰年月可告知?今后有事也好知晓。” 李明珍想了想说:“大壮的生日是一九六0年农历五月初八,凌晨三点。” 老和尚听后,用手指比了几下说:“阳历一九六0年是庚子年,农历五月初八凌晨三时即为丑时,属相为鼠。鼠为先,头为大。好,好。”老和尚连念两个好字,又说:“老僧还有一事相求,此时只有施主姐妹俩知道,二十八年内不可去人去信打扰……只要可保证,小儿定能成材。如施主别无他事,老僧带小儿走了。” 真把大壮交给老和尚,李明珍揪心难过。眼看老和尚要带走自己的儿子,那泪水就迷住了双眼。事已至此,只好一跺脚,说:“望老法师一路平安!”再看眼前,老和尚和大壮已无踪影。李明珠这时才如梦初醒。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却说不出话来。李明珍走到妹妹跟前说:“别愣着呀,咱们得买火车票去。”一拉李明珠的手,一张火车票从李明珠手中落下,李明珍弯腰去拾,一看正是天津至顺城的火车票。也不知那老和尚如何知道买到顺城的火车票,更不知何时把火车票放在李明珠手中。李明珠买了一张站台票,把姐姐送进站台,姐妹二人又抱头痛哭一场。这次分别,谁知何年何月再相逢。人生苦短,日月流长,谁知这二十八年又有怎样变化?李明珍含泪看着妹妹走出站台,感到浑身无力,头脑昏沉,心烦意乱。一合眼就看见大壮,一睁眼,眼前却是乘客。再一合眼,大壮正伸着两只小手,边哭边叫妈妈。李明珍的心如刀割针扎一般难受。现在想起来,后悔不迭。她如何面对周玉?如何回答叔婶的追问?自己可是说谎就脸红的人呐!她想起了老和尚对她说的约法三章,她为难了。最后,她不得不编一个违心的谎言! 第三章雪上加霜 第三章雪上加霜 火车咣当咣当走了九个小时到达顺城。下了火车,一阵和煦的暖风吹得她清醒了许多。走出火车站,她才感到口渴、肚饿。这时才想起来,一路连口水都没喝,凭票供应的烧饼忘了买。现在太阳都快落山了,要步行七十多里赶回湾道山村,走得快,也要八个小时。若住店,一夜要花八毛钱,还要有介绍信。她没有介绍信,也舍不得花八毛钱住店。为了连夜赶回家,她找个饭馆买一碗烩饼,喝了一碗不要钱的清汤,这才起身往家里走。这时太阳已沉落西山,鸡鸭回窝,飞鸟入林。 这是一条沙石公路,白天车马行人不断,到了夜里万簌俱寂。路上没有一个行人,晚风吹得路边树枝呼呼响。李明珍听见风吹草动,浑身起鸡皮疙瘩。为了防身壮胆,她攀上公路边的一棵老杨树上折了一根四尺长的粗树股,手里有了家伙,胆子就大了。常听婶婶说,这大山,这大河,树丛里,过去时有狼群出没。婶婶说,咱这山里的狼和别处的狼不一样,黑鼻头、长脸、尖嘴、立耳朵、全身灰、扫帚尾巴。这里的狼个头大,非常狡猾。偷猪时,先用前爪给猪挠痒痒,那猪感到非常舒服。这时狼叼住猪鼻子,用扫帚尾巴抽打猪屁股,猪还以为狼和它逗折着玩哪,一声不叫地跟狼走,一直走到山坳,才把猪咬死。……半路有人搭你肩膀,千万不要回头,一回头就被狼咬住脖子……想起狼的故事,李明珍浑身发冷。但又一想,该死该活,由天定吧,什么都别怕!天上没有月亮,却有无数的星星眨眼。天很黑,对面来人只能看见个黑影。 就在这时,李明珍看见公路右方的不远处,有四颗闪着青色幽光的灯,这光亮阴森发青。李明珍想,不可能有人打着电筒在地里,怕是碰上狼了!狼在夜里眼睛会发幽光!于是放慢了脚步,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两眼盯着幽光,两手紧握木棍,随时准备应付不测。这是两只母子狼。四个月前,一窝生下六只小狼崽,冻饿死了五只。母狼要千方百计扑猎食物哺育这只小狼崽长大。李明珍想,不能慌乱,要镇静。这时那四只放着幽光的眼睛还停在那里。待李明珍走过时,这只母狼才小步奔过来。 李明珍为防止母狼从背后偷袭,转过身握着木棍倒着走。母狼果然加速追来。一见那棍子,母狼放慢了脚步。李明珍倒退几步,停下来;母狼也走几步停下来。李明珍明白了母狼的策略。母狼等她走累了,再进攻。李明珍这时站下来不走了,母狼一看自己的计谋难以得逞,突然纵身一跳扑向李明珍。李明珍已忘记了危险,只记住一条:死拼!抡起木棍平地一扫,那狼跳起身来躲过。人们都知道,狼是铁头铜背麻杆腿,狼怕打腿。母狼躲过这一木棍后就坐在地上不动,寻找进攻的机会。听婶婶说,碰上狼可不能跑。只要一跑,这狼就认为你怕它了,它会一气追下去。李明珍想到这里,慢慢地倒退着走。母狼不再等待,又跳起身扑过来。李明珍随手把棍子横扫过去,这一棍正打在狼肚子上。狼“嗷”一声大叫,向李明珍拼命了。母狼两腿站立,比李明珍还高,双爪落下,抓住李明珍的左胳膊,一阵撕心裂肤之痛。李明珍不敢怠慢,又用木棍照着母狼身上一扫,把母狼打了个跟斗。就在这母狼倒地之时,四个月大的小狼崽扑上来,咬住李明珍的手腕,李明珍本能地用右手卡住小狼的脖子,小狼便发出呜呜的叫声。母狼听见狼崽的哀叫声,不再进攻,两只前爪扑地头贴在地上,身子趴下,两只发幽光的眼睛死盯着李明珍。李明珍一看母狼不再进攻,便随手把狼崽顺手一扔,小狼崽被摔在地上,就地打滚,爬起身跑回母狼身边。母狼一口叼住小狼崽,头也不回地向南跑了。李明珍眼看两只狼影跑远了,这才倒退步向前走。汗水浸透了她的内衣,一阵风吹过来,这才觉得浑身冰凉,才感到两腿如铅封铁铸一般艰难行进。她暗自庆幸起来,如果今日带着大壮母子俩肯定喂老狼了!把大壮送给老和尚做对了!李明珍坐在地上休息,忽听远处有响鞭声。急忙站起身来,巴望这辆马车快快来。马车铃声越来越响,挂在车辕上的马灯越来越亮。李明珍站在路中央喊停车。 赶车的把式正是叔叔周显亮。 第10章 这天,周显亮早起赶马车去县城送新兵上站。今春湾道山村青年积极报名参军,有四个青年应征入伍,大队支书周显成的儿子周文治就是其中的一个。马车到了新兵站后,又为兵站拉了两趟物资,所以回湾道山村时,天就黑了。周显亮见车前有个黑影,又听见女人喊声,觉得耳熟,立马喊了一声“吁”,马车停下来,在车上用那浑厚的山杠子嗓音喊道:“哪一个?” 李明珍听见熟悉的声音,高兴得喊道:“叔叔,是我,明珍!” “俺孙子哩?”李明珍像小孩见了大人,哇哇地哭了起来。“快上车,快上车,上车再说!”周显亮就怕女人哭,说:“大壮怎么了?你别哭,快说!” 李明珍坐在车上觉得可安全了。脸红不红叔叔也看不见,就说:“大壮走时高烧不止,上吐下泻,到了天津,大壮病得抬不起头来。当天夜里就高烧40度,那天夜里我和他姨忙活了一夜,到了医院,就,就没抢救过来!” 周显亮越听心越紧,听到最后,恨不得把心揪出来。最后,用那双长满老茧的大手捂住脸孩子似的哭了。一边哭,一边叨念:“可怜的大壮,我的好孙子!你怎么也不看爷爷一眼就走了呢?啊?爷爷天天想你,盼你,却盼来这么个消息……” 李明珍被叔叔哭得心里难受,心想,何必用谎话骗这老实人呢?可又一想,天机不可泄露!咬碎牙也得往肚子里咽。忙劝道:“叔叔,别伤心,大壮没福气,他走了也好,省得他受罪,大人也受累。” “大人受点累俺也高兴,咱们家不能无后哇!”“咱家断不了根,咱们周家人好,老天爷长着眼看着呢!”周显亮抹了抹眼说:“天不早了,咱们快回家吧!”他抡起长鞭,喊了一声:“驾!”两匹马躬身,拉起车向前猛跑起来。 “叔哇,这得说大壮走的有福气。” “这话怎么讲?” “如果今天我带大壮回家,今天夜里准喂了老狼。” “你遇见狼了?” 李明珍便把与母狼打斗之事说了一遍,周显亮激动说:“明珍呐,你真是个好样的,别说一个妇道人家,就是壮汉子在夜里遇见狼也吓个半死。这春天的狼最凶恶,尤其母狼带小狼崽更厉害”。然后问道:“狼伤到你了吗?” “被母狼抓了一爪,伤得不厉害。” 周显亮停下车,把马灯提来照看李明珍胳膊上的伤。他让李明珍撸起袖子,然后用手掐住伤口,用力一挤,挤出一股黑血,用头上的毛巾一擦说:“这狼抓和狼咬后都有狼毒,挤出狼毒以后,明天去公社医院打个破伤风针,再包扎一下才行。” 李明珍说:“挤出毒血就行了,没事。” 马车回到湾道山村已是后半夜。 周玉正趴在煤油灯下写信。听见李明珍说话拖拉着鞋跑出屋,见李明珍空手而回,他惊呆了。李明珍进了屋,婶婶从对面屋披着个夹袄追过来。指着李明珍说:“你说,你把大壮弄哪去了?你说,你是把孩子扔了,还是把俺孙子送人了?” 李明珍在婶婶的追问下,已没勇气大声说话,伤心地说:“婶呀,我对不住您老人家呀!大壮走时高烧不断,到了天津,高烧到40度,我和他姨忙活了一夜,送到医院后,就不行了——就扔了!” 李明珍一边甩鼻涕,一边抹眼泪。婶婶一听,大哭大嚎,坐在炕沿上,两手拍打着炕席,哭到:“俺的好孙子呀,你就这么走了,娘啊,想死俺了!” 周玉站在一旁也不细问,只顾无声地哭,拉拉婶婶的胳膊说:“婶啦,甭哭啦,大壮夭折了,算他有福气,大人少受罪。大壮走了,不还有老二吗?” 婶婶一甩胳膊说:“亏你还当爹哩,谁家过日子不是过人呐?人丁兴旺才是积阴德,难道说死一个再来一个就等于两个吗?”被婶婶狠狠一顿数落,周玉站在一旁哑巴了。 李明珍一看,只有自己去劝说还会给个面子。她给婶婆婆擦干眼泪说:“婶婶呀,咱们不想大壮,要想活人。大壮走了,咱们照样活着,往长远看,咱家人不会少,会越来越多。您老也别哭了,别哭坏了身子骨。” 婶婶哭哭啼啼,揉着泪眼说:"大壮走了,奶奶拦不住,就当是个过路童子。好,天也快亮了,你们俩休息吧。”说完婶婶回到东屋。 周玉见婶婶回到东屋,马上去院里抱柴点火烧水做饭。李明珍吃了几块红薯又喝了两碗白菜汤,周玉马上端一盆热水让李明珍烫了脚,这才上炕睡觉。周玉忽然发现李明珍左胳膊渗着血,说:“怎么受伤了?” 李明珍把和母狼打斗的情节又说了一遍。 周玉听后惊得睁大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周玉才说:“哎呀我的好老婆,你真是女英雄、你不知道,咱这大山里的狼既狡猾又凶残、凡是让它盯上的活物没有能逃生的。在抗日战争中。到咱这里扫荡的有两个鬼子兵被咱游撃队打伤,没有随大队逃走,结果,被山沟里的狼闻到血腥味。鬼子手中有枪。这只狼盯住这两个鬼子,却不进攻,这只狼冲天嚎叫,招来一只公狼。两只狼围着俩鬼子转,还是不进攻。这一夜,两个鬼子不敢合眼。天快亮了,两个鬼子只眯糊一会儿,两只狼突然发动进攻。一只狼咬住鬼子的脖子,一只狼咬住鬼子的下身,两个鬼子立刻毙命。等咱们游撃队员赶到时,连鬼子的衣服都被叼进狼窝。地上只有两滩黑血、两个钢盔、两支三八大盖枪。”李明珍听了周玉的讲述汗毛眼都涨大了,忙说:“今天太瘆人了。如果带大壮回来,没准被狼吃了。”周玉说:“这可没准。你今天大难不死,知道为什么吗?是这小狼崽救了你。狼虽残忍,那是天性,因为它不残忍就无法生活在这个世界。它有狼性,和人一样,还有母性。它怕你伤害它的孩子,为了保护它的孩子,而退却进攻。你真不简单哪。说不好听话,就是一个大老爷们遇见这种遭难也吓尿了裤子!” “得了,别夸人了。你老婆大难不死,就算万幸!今天我太乏太累了,赶快吹灯睡觉。……” “你先别急,明日你可晚起。你走这几天,我去小学代你上课,所以课程没耽误!” 李明珍一听,努力睁大眼睛,说:“什么,你给代了课?” 周玉说:“是啊,我给代课。” 这几天没误学生的课程,李明珍心里当然高兴。但又一琢磨,不对!中学课程那么紧,他没去中学上课?心里产生狐疑,便问道:“你,你们中学没课?” 周玉本以为在老婆面前评个功,摆个好,谁知却穿了邦,漏了底。只好搪塞说:“你还是赶紧睡觉吧!” 李明珍越听越觉得有问题。一时精神振作,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就逼问道:“你心里有嘛,你就给我说明了,我心里也安生!” 周玉一脸地无耐。他本是个慢性子,你越急,他越不说话。在李明珍的逼问下,他只是说:“没啥问题,你先睡觉,明天下午还上课呐。” 李明珍脾气本来就急,见周玉说话吞吞吐吐,忽地坐起身来说:“你今天不说明白了,咱就不睡觉了!” 周玉所答非所问:“你胳膊上的抓伤,要去医务所包扎。狼嘴有毒,就怕感染。” “你不用扯闲篇,你心里到底有嘛难言之隐,你难道还不能告诉你老婆吗?” 周玉无耐,只好从挎包里取出一封信,说:“你看看,这是咱爸来的信!” 李明珍一听是公公来的信,拿信的手就打哆嗦。她从没见过这位公公。她知道,她和周玉搞恋爱,公公坚决反对!毕业分配时,公公并不知道李明珍也随周玉分配回原籍。这封来信,措辞严厉,坚决不许周玉自行作主,周玉的个人问题应由组织负责!根据当前国际形势,一定要摒弃个人的私利,一切服从大局。尽快办理好手续,返回部队,听从组织调遣。李明珍没看完信,那头好像胀大了一圈。这伤心的泪水涓涓流在脸上。 周玉见李明珍无声地哭,心里害怕,就说:“你别难受,你一哭,我就浑身颤。我已给咱爸写信了,我不回部队就是。” 李明珍一拢鬓角的头发,说:“你不能违抗命令,执行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你写给咱爸的信让我看看!” 周玉将自己写的信拿给李明珍看,李明珍接过来刷刷几下把信撕碎了,说:“我不会再耽误你的前程,不能影响你的进步!” “你说什么呐?我早就想好,我能和你在一起,当一名山村教师就心满意足了。” 李明珍说:“不能短见。国家需要,就是第一需要。我想清楚了,今后发生什么事情,我都能承担!” 周玉听李明珍说出肺腑之言,一时激动无比,搂住李明珍说:“咱还是休息休息,别再说这伤心事了!” 李明珍说:“不,咱们现在把事情说妥了,好抓紧时间,你好轻装上阵!你调令什么时间来的?” 周玉说:“调令是从地区组织部转到皇台中学的,你去天津之前我就收到了调令。” 李明珍说:“你为嘛瞒着我?” “当时见那封电报,你要回天津,心里本来就难受,我再告诉这件事,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李明珍说:“那咱爸的信到了几天?” “昨天刚从中学取回来的。” 李明珍说:“这事都告诉叔婶了吗?” 周玉惊慌地说:“我哪敢告诉这二位老人家?我准挨顿臭骂!” 李明珍说:“好吧,人生之事,好事多磨。 第11章 既然这样,咱们就来个了断,好聚好散!” “明珍,你说什么呢?我不告诉你吗,我不能去!” 李明珍说:“你怎能抗拒命令?我也知道军人的天职是服从!我都同意了,难道你还以为我没说真心话吗?”“你也应该相信我的真心!” 李明珍说:“你不能因为我而遭受处分!你应该勇敢面对现实,你的胳膊怎么能拧过大腿?父亲那一关你能通过马?你不能因为我而颓败!我跟你说,奇#書*網收集整理明天下午咱们就去办手续,怎么样?” 周玉哭了,他说:“若为自己的前程而毁灭家庭,人家不戳我的脊梁骨吗?” 李明珠说:“我和你结合我就知道我犯了错误,但是,木已成舟。现在我也想清楚了,这件事,咱们只能这么办。” “难道咱们就这样分手?你没想过?还有没出生的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爹?我能这么狠心?” 李明珍说:“你不用操心。我都想好了。我要离婚不离家。我要落地生根。什么城市啊,农村哪,我不在乎在哪生活!但我认为我喜欢就行!” 周玉惊奇地睁大眼睛说:“你和我离婚,不回天津?就死守在湾道山村?” 李明珍说,:“你别惊讶,这湾道山村好、山好、人更好!我来这里第一天就喜欢上了。我可不是说先进话,我不会!我说的是真心话。” “我知你说的是真心话。假如咱俩离了婚,你应该到生活好的地方去。你还年轻,应该有个家。” 李明珍说:“以后的事你就别为我考虑。我认为,咱叔咱婶年纪大了,虽然咱叔是老革命,但他却不去享受应有的待遇、生活,甘当一头老黄牛。咱西山大姐,身体病病歪歪,我就把咱叔和婶当成我的父母,二老对我太好了,我当然也离不开他们。这就是我的想法!” 一席话说得周玉面红耳赤,羞愧难当,想起母亲,为打鬼子献出生命,长到九岁,母亲贺家梅抚养照顾他。古人云,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而自己呢,和李明珍相比,差距太大了。想到此,周玉伤心地呜呜哭了。李明珍看他伤心落泪,便扯下枕巾给他擦。周玉握住李明珍的手说:“我用什么来报答你呀!你为我吃尽了苦,我无法感谢你呀!” 李明珍说:“咱俩说不上报答、感谢,你知我心,我知你心就得了。” 周玉低头叹了口气说:“唉,有些事我不愿说,现在说说闷在我心中的话吧!” 李明珍说:“还有嘛事没有告诉我?” 周玉说:“你为我代过呀,你还不知道吧?” 李明珍说:“自己干的事,自己知道,不能埋怨别人!” 周玉说:“贺永新是我表哥,我们哥俩是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他是个争强好胜之人。如若别人比他好,他准嫉妒你,而且编着法整人。当年我们几个都是根据地的儿童团员。何云良比我大三岁,贺永新比我大一岁。何云良秉性独,谁要伤了他,他当面就报复!贺永新却不然,纵有天大的恨,他对你也笑咪咪地,但到关键时刻,他会暗地给你一枪。只有我,看谁都是好人,也不爱惹事,也不会算计别人。解放战争时期,我和贺永新随军南下,一直打到海南岛。后来又北上去十万大山剿匪。我是警卫连连长。他是侦察连连长。我带八名战士跟踪土匪,半路和土匪遭遇。在厮杀中八名战士牺牲了五人。我们四人和土匪展开肉搏战。七个土匪被我们打死五个,活捉两个。活捉的两人一个是三十五师副师长、一个是参谋长。我因此记二等功一次。调任警卫营长。贺永新带的十名战士,半路遇到埋伏,当场牺牲了六名战士。贺永新肩膀中一弹,仓皇逃回到部队,受到记过处分。被分到排里当排长。这件事,他不反省他自己的错误,却嫉妒我的升迁。见了面不冷不热,说话带刺,说我是草帽扣鹌鹑——时来运转不由人。 朝鲜战争爆发,志愿军准备入朝参战。总参从各军种中挑选有多年战斗经历、年龄在二十岁以内、身体健康、有文化、机智勇敢的战士,组建一支赴朝先遣队。他和我都到辽南一个城市封闭集训六个月。在集训中,很多项目都比较容易,最难的是学朝语。金兆南的大姐嫁给天津宪兵司令部一个日本将军,所以全家从北京搬到天津。抗日战争最艰苦时期,组织上凭和金兆南有一定关系调父亲去天津搞地下工作。金兆南爱好跆拳道,常和父亲过招,还是邻居,私人关系很好。金兆南喜欢我,常教我跆拳道和朝鲜语,因此我有一定基础,训练结业测试,我把头筹。贺永新非常生气。我们从安东坐火车跨过鸭绿江,分散化装潜入朝鲜。沿朝鲜半岛一直向南行进,把所见所闻记入脑中。不知美李匪帮是如何得到我们的情报,在我们先遣队刚踏入朝鲜时,人家就广播了情报。结果,这次派的先遣队二百余人,最后安全返回的大概就是我们几个人!贺永新从南朝鲜木浦回返,被美李特工发现。他在西海岸抢了一艘小快艇,一气开到公海,逃过敌人的追击。最后漂泊到山东半岛被渔民救助,返回留守部队。 咱们上大学二级年时部队实行授衔制。我被授两杠两星。贺永新被授两杠一星。他一见我,鼻子都气歪了。 总参把赴朝归来的有文化基础有培养前途的军人保送到大学进行深造。当时的主导思想是,培养一批懂俄语的军事外交人才。谁知咱们上学时中苏关系就出现裂痕。毕业时矛盾已经公开化。当时军里要把这批人才留在部队,先下放到基层学校实践锻炼。师里就派他去调干处教育科当科长。他正管咱们调干班。当时我们军调干人多,编三个班人不够,编两班人太多,所以根据上级指示精神,把几个师的调干生合并编班。这样,咱们俩编到一个班。第一天开学典礼我看到你,顿时感到眼前一亮,从那时起,我就有了自己的真正感觉。当时咱俩谁也不认谁呢。““咱们俩在一班,你教我学英语,贺永新知道后,往师里打小报告,说我不务正业。后来咱们俩关系越来越亲密,他一边打小报告、一边暗喜。为什么呢?父母与我和晓琬兄妹组成一个三姓家庭。父亲和母亲都是在日伪铁蹄之下的地下工作者。解放后全家都在军中。我和妹妹也长大成人。父母就要我和晓琬妹妹成亲。我觉得晓琬就是我亲妹妹!为此事父亲和我大发雷霆。晓琬脾气温存,她不说什么,见我不同意,此事就暂时搁下了。贺永新得知此事,就拚命追求晓琬。父母一口回绝了他的要求。他气恼,从此不再蹬我们的家门。还是父亲打电话命令他去家里,才硬着头皮见了咱父母。他逢人就说,亲姑姑把亲侄儿当外人,不是一个姓的儿子当亲儿,偏心眼儿!他见咱们关系不一般,他一边向家里打小报告,一边追晓琬。谁知他的愿望落了空,晓琬平时连眼角都不夹他一下。后来,他回老家与何云良的妹妹开始搞对象。 贺永新在咱们的毕业分配上,看似正常,其实他早有算计。我下放到原籍任俄语教师,你却是正式分配到顺城一中。何云良和我也有个‘结子’。刚上学第一年暑假,我和母亲回过一次湾道山,何云良亲自跑来看我,并主媒,要我和他妹妹成亲,我当时就回绝了。后来他对你的所为不能没有这件事的因素。贺永新在此也起了作用。这二人性格不同,但整人都是行家里手。你有家庭背景,更有可趁此机会,诱使你说出真心话,或对现实生活的认识,从而,取得口实达到整你的目的。”周玉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这次调我回部队,他又来了。他说,在他转业之前,一定要处理好咱们俩的事。不然他姑父又该骂他了。他成全了咱们俩,又离间了咱们俩!”说到这里,周玉搂住李明珍说:“我现在想哭,都哭不出声来呀!” 李明珍一直在听着周玉的叙说。平时看周玉老实厚道,少言寡语,以为他是个迷糊人,谁知他对什么都清楚,都分析得入微、透彻。听了关于贺永新、何云良二人的是与非,回想自己的遭遇和处境,仔细琢磨又消了气。李明珍就是这样一个宽宏大量的人。李明珍说:“你分析得挺好,两个人的嘴脸也看清楚了。我心里也明白了。但是,不管对咱们如何,我不计较。事已至此,悔恨也没有必要!那明天,对,就是今天,咱们去公社办手续,我支持你回到部队,去干你应该干的革命工作。你知我心我知你心就行了!” 窗户纸已透出白光,天亮了。 李明珍起身下地点火做饭。婶婶也起来了,两只眼象红透的樱桃,瞟着明珍说:“明珍呐,你们俩叨叨半宿,没睡觉。一阵哭一阵笑的,这里肯定有事。说,什么事?” 李明珍这次不会说谎话,想了想说:“周玉要调回北京。” 婶婶听了可像是炸了马蜂窝,厉声说:“什么?回北京?这个家他不要啦?啊!这不是狠心贼吗?”扭哒扭哒进了西屋,指着周玉说:“好你个小兔崽子!你想抛家舍业去北京享清福去?那你当初就不该回来!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周玉自小就在娘和婶婶的呵护下成长,婶婶的风雷脾气他当然清楚,虽然长大了,还是惧怕她老人家三分。不说不行,要说也得说真话。别看婶婶大字不识,但辩解个理,可分析得清楚。只好嗫嗫嚅嚅地说:“是调回北京!这可是我爸让我回去!” 婶婶说:“你老大不小了,你还光听那老东西的话?那老东西可办的是缺德带冒烟的坏事! 第12章 你不知道明珍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你一甩手就走了,她们娘俩怎么过?明珍为你受了那么多罪,容易吗?你现在又要远走高飞,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回北京?你惹不起你爹你妈,我叫人给老东西写信,再打个电报,这北京你就别回去了!有什么事我顶着!” 周玉大气不敢出,小声说:“婶婶,您先别生气,听我说。这次调我,不是我父亲的主意。上边有通知、有文件。” 婶婶一甩手说:“我不管那些,我就是不让你走!” 周玉说:“因为这次要求特别严格。还不许有任何政治影响,所以……” 婶婶摆摆手说:“得啦,得啦,甭跟我说那些客套话,我听出来了,不但你调走,还要和明珍划清界线,是也不是?” 周玉说:“这不是我的真心实意。贺永新随调令来了,他说的。” 婶婶说:“是不是贺老二那个臭小子?他来干拆桥断路的事,我骂他八辈祖宗!” 周玉说:“这件事也不是他的意思,我和明珍结婚,就没让我父亲知道。我父亲现在知道了,来信就骂我……。” 婶婶骂道:“这个老东西。还是那么霸道!这婚姻自主,在他那就不自主了?现在生米煮成了熟饭,还想反对?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他就这么狠心?我去找你叔,让他去北京找他,骂他一顿!” 李明珍正做早饭。一听婶婶要去饲养棚找叔叔,就走进屋说:“别去找我叔啦,这件事我们俩已经说好了!”婶婶一瞪眼说:“什么?你同意了?我说明珍呐,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这么大的事,你就忍啦?啊?你受了这么多罪,就让周玉走了?你怎么办?你那没出生的孩子怎么办?一出世就缺爹少娘,你不想想,这个家就这么败了?” 婶婶不听明珍的劝告,扭着小脚就要往外走。这时周显亮拐着腿走进院门,说:“大清早就耍什么疯?” 婶婶两手拍着胸脯说:“这个家可过不了啦!”接着就把周玉和李明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周显亮听后也不说话,掏出烟包往烟锅里装旱烟,点上火,坐在石板櫈上叭嗒叭嗒抽旱烟。抽了一锅烟,这才走进西屋问周玉,有没有这件事,周玉点点头。周显亮那古铜色、核桃皮似的脸马上阴沉下来。坐在炕沿上一言不发。 周玉就怕叔叔一声不吭。过了有半袋烟工夫,周显亮说:“一切服从革命需要吧!” 婶婶在一旁正等着救星发表意见,一听这句话,立刻跳了起来,说:“你就这么大公无私?就这么让他把家败了?啊?” 周显亮平时不爱多说,但要说出话来,可是吐唾沫成钉。他一看老伴急得跳高,便用烟袋锅敲着鞋帮子说:“你一个老娘们家家,知道啥?钉铆不分,瞎闹哄啥?这是组建机密单位,就需要咱周玉这样的人才!周玉来学校教书本来就是下放锻炼。他本身就是军人、党员,难道想干啥就干啥?像你一样?” 这几句话一出,就把婶婶这门“小钢炮”打哑了。不跳也不闹了,只说:“行,听你老东西的,出事你兜着!”扭着小脚走到灶台盛饭去了。 周显亮问道:“周玉呀,这是国家的需要,任何时候都要以大局为重。只是坑了明珍,明珍可受苦了。明珍呐,你对此事有什么想法,你说说,让叔叔听听。”“叔叔,咱们不能怨人家。这事也不能怨周玉,他所干的工作的确要求非常严格。不能因为亲属的政治问题而受影响。我同意他调回部队,我也同意和他离婚。但我有一个要求,离婚可以,但我不离开这个家。反正我家里也没有了父母,我要守着二老、守着我的儿子过日子。遍地黄土都埋人,在哪儿生活惯了就是自己的故乡。我哪儿也不去,这儿就是我的家!行不?” 周显亮听了李明珍一席话,心情激荡!他说:“叔叔我已年过半百,我就想有个有老有少、热热闹闹、团团圆圆、和和睦睦的家。当前国内外阶级斗争激烈,在这件事处理上,明珍站得高,看得远,不愧是有文化有知识之人,说话办事,胸怀大度,叔叔非常佩服!叔叔心里也如刀扎,难受哇!这样处理是不公平的,让你受苦了。你还年轻,前途无量。将来把孩子奶大,有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还是要成个家,有个家才是生活!”说到这里,周显亮老泪纵横,哭声不止。周玉和李明珍在一旁也无声地哭了。婶婶在外面正吸溜吸溜地喝着小米粥,两行热泪落碗里,和着稀粥咽下肚子里。 两天后,周玉和李明珍办了离婚手续。那一天李明珍赶到顺城亲自把周玉送上北去的火车。 湾道山村社员朴实而厚道,大家都把李明珍当成自家人。因为李明珍穿戴朴实,办事干练,心地善良,教学有方,博得全村社员的爱戴和信任。原来有七十多名学生,后来,凡适龄儿童,都上了学。人们尊称她“李先生。”李明珍备课、批改作业、写教案,每天都要工作十几个小时。因为生活艰难,营养不足,有时上半天课就累得站不稳。因为吃不饱,在黑板上写字,右手就打哆嗦。一回家,累得浑身像散了架。有婶婶照看家,总能吃个热乎饭。为了给她补身子,婶婶每天去饲养棚取鸡蛋。有时一天下两三个,有时还空窝。一空窝,婶婶便东家走西家串去讨要鸡蛋。一听说给“李先生”补身子,这家拿出鸡蛋、那家端出花生。李明珍见婶婶每天给她喝鸡蛋汤,冲鸡蛋花,心里非常不忍。为这碗鸡蛋汤,婆媳俩争执半天,汤凉了,李明珍才不得不喝下去。春天刚过,夏天的脚步紧跟而来。这时的太行满山遍野郁郁葱葱。远山近水绕着湾道山村转。空气清新,山村宁静。花香果馥,鸟语蝉鸣。夏天,山头上烈日炎炎,而山下的湾道山村,家家户户从祖宗那辈就用石头垒房屋。石头墙,石头梁,石头顶盖一座房。房屋冬天暖,夏天凉。这年五月初十,李明珍生下一个小儿。刚出生时,只有三斤八两重,哭声很小,像猫叫。公社卫生院一听说是湾道山村小学“李先生”坐月子,都网开一面。右派也好,左派也罢,这些称谓都是政治斗争的产物。政治斗争有历史性、阶级性、不确定性。百姓们看的是实际!在老百姓心目中,李明珍就是一个好老师!好先生!院长亲自跑到公社去特批营养品,拿着批条到供销社买了五斤奶粉、二斤炼乳、五斤鸡蛋、二斤红糖。要知道,这些食品,当年是凭票供应的,“高级干部”才可供应这些营养品。 周玉走了三个月,来了信。信里代问叔婶好,又问孩子是否平安降生。李明珍把信念给叔婶听。二老很高兴。随信还寄来三百元钱,说是爷爷奶奶积攒的钱,还有小孩衣服等。这时,西山大姐正生病。李明珍让叔叔给捎去二百元钱。剩下一百元交给婶婶供生活支用。李明珍产后只休息了一个月就上了班。把孩子放在家里,婶婶精心看护。李明珍这次生产,由于营养跟得上,奶水足。孩子个不大,特能吃。孩子过了满月就长了二斤肉。哭声也大了。小腿也硬实了。周显亮给孙子起了个小名叫“二生”。这年秋天,二生三个月大了,长到十斤重,个子大多了,身上肉也多了,哭起来声嗓大。哭起来,两小手握成拳,乍乍着,两条小腿一蹬一蹬地用力哭叫。老两口别提多高兴了。 周显亮每天等社员把饲养棚里的牛、驴牵走去山上干活,就开始清理槽头,打扫地面上的粪尿。准备好下工回槽牲口的饲料和饮水。抽个空闲,去七里河捞鱼捉虾。今年雨水足,上游水库开闸放水,所以,鱼虾被冲下山来。河水在湾道山转半个圈便奔流直下,流向平原。河岸边水草长得旺盛,鱼虾便躲在小草的阴暗处。周显亮每天用小捞网都能捞到二三斤小鱼。把鱼开膛破肚,洗干净,只等李明珍回来做。李明珍长在海河边,从小爱吃鱼,会吃腥,她能用丁点花籽油,做一锅香喷喷的酥鱼。李明珍几乎每天吃一顿酥鱼,催生了足够的奶水,供二生吃得饱、长得壮。 八月初,满山庄稼丰收在望。社员们正盼着风调雨顺来个好年景,吃上一顿饱饭。这一天还很热,周显亮去七里河捞鱼。这时鱼肥、籽多。他下网拉了几下,只捞到几条小鱼。又看水里,不时有斤重的鲫鱼顶流上游,他一看,乐了。如能捞几条大鱼那该多高兴啊!穿裤衩下到河里。河不深,只没大腿根,但水流急,稍不留神,就会被水流冲倒。一网捞起四条斤重的鲫鱼。心里高兴,还想多捞几网,突然来了一股水流,一下子把他冲倒、把他打闷了,等他浮上水面,已被冲出二里远。依仗年轻时在南方跟水打交道多,识一些水性,若不然,这条老命就交待了。秋天天气虽热,水却是阴凉的。周显亮左腿内还有一块没取出的炮弹皮,被这凉水一激疼痛难忍。回到放鱼和放衣服的地方时已近中午。于是,赶快穿好衣服提着鱼回家。 刚进家门口,就听家里有客人声。进屋一看,却是不速之客。客人就是贺永新。他穿一身摘去了徽章的旧军装。白净的长脸,鬓角被刮得发青,正拉家常。他见周显亮拐着腿进了屋,马上站起身来说:“叔叔身体不错,还能下河捞鱼!” 周显亮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贺永新说:“昨天下午才回来的。” 周显亮指着他身边的女人说:“这位是哪村的?” 贺永新马上介绍说:“这个是何云良的妹妹,何云秀。” 周显亮拍拍脑袋说:“几年不见,长成大姑娘了。” 第13章 何云秀说:“叔叔还记得我吧?我现在在县城医院当护士哩!” 周显亮便高兴地说:“在医院好,好!这么说,你们是请我去喝喜酒吧?” 贺永新喜不自禁地说:“十月一日,快了,快了,倒是我请二老和明珍都去。” 婶婶坐在炕沿儿一直不说话,听说贺永新要结婚,气就不打一处来,再也憋不住了,撇着嘴说:“祘你小子有种!祘你小子有本事,你刚刚拆了一对,今天又成一双!” 贺永新双手作揖,笑嘻嘻地说:“我的好婶婶,我的好妈妈,你嘴上给我积点阴德吧!周玉两口子离婚根本不关我的事。” 婶婶斜眼看着贺永新,说:“打小你就歪点子多,谁不知你小子是‘鬼难拿’?” 婶婶狠狠挖苦他,他仍然笑嘻嘻地说:“婶婶咱不说这些。今天我来,一来看看叔婶,二来告诉叔婶、弟妹一个消息。上个月集训完,在我姑父的力主之下,周玉和孙晓琬已完婚。因为周玉做那种工作,必须结婚才成,这是纪律所约束。周玉为这桩婚事一直和我姑父闹,我姑父说的话历来是一字千斤,谁拗得过他?所以,周玉和明珍的事,不关我的事!上级要求我能不执行?是不是?” 贺永新这番话如同一只穿心箭,疼得李明珍头昏眼花!但只有几秒钟,又镇静自如。因为世界上的事,有时自己是不能左右的。既然和自己离了婚,又没说不许别人再婚。这是人家自由吗。想到这里,李明珍态度诚恳地说:“工作需要,他应该结婚。这是人之常情吗!” 此话一出,惊得何云秀不错眼珠地直盯着李明珠,说:“这李大姐真是心胸大度之人!我早就有耳闻,顺城一中女教师,心胸坦荡,敢说敢当,侠肝义胆。教学是楷模,业务上是尖子!可惜我哥一叶障目。今天我见到了李大姐,我才眼见为实呀!” “何大姐可不敢这么说,我本人有很多缺点,不能全怪令兄。” 婶婶还在回味周玉结婚那句话,心里早就点着了火,不等李明珍说完话,咬牙切齿地骂到:“千错万错都是孙运达这老东西一手遮天造的孽!”用手指着贺永新说:“你小子也不是个好枣!有些事就是你干的!” 贺永新从小经常挨婶子骂,只嘻嘻哈哈地说:“好婶哩,就算我干的,又该怎样?不就是挨你一顿臭骂?我挨骂挨惯了,还怕婶婶骂?常言说,小孩不挨骂,他就长不大。嘿嘿,婶婶还能骂我多少回?我就听你骂我多少回!” 贺永新这么一说,倒把婶婶一肚子气说没了。最后,喜笑颜开地说:“你小子脸皮厚,一针锥子扎不透。细想也是,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何必翻旧帐捯小肠呢?” 贺永新说:“这就对了,这才是我婶婶的实在话。咱们人生在世,总有个天长理短之事,往远看,往长远看!” 周显亮一听娘俩和解,心里痛快。就说:“永新呐,你们俩来看叔婶,就说明心里有你叔婶。今天赶上了,好赖就在这里吃顿饭。干粮咱们没有好吃的,就是红薯面、玉米面夹层花卷,有炖酥鱼……做酥鱼要让明珍做,她做的最拿手。反正今天午饭要晚点吃。明珍呐,快去收拾鱼,我赶回饲养棚喂牲口,那里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忙完就回来!”说罢,周显亮一瘸一拐地走了。 贺永新看周显亮走出大门,对婶婶说:“今天饭还不错嘛,我得多吃点。” 婶婶说:“随你小子便,你吃得越饱,婶越高兴!” 李明珍和何云秀一起收拾鱼。收拾完之后何云秀烧火,李明珍熬鱼,下佐料,大火炸鱼,小火焖,一回儿那酥鱼满屋喷香。 贺永新对婶婶说:“我知道明珍会做饭,她是天津人,天津人做出饭来和别处不一样,我爱吃!” 婶婶笑着说:“你小子也是个人精,能吃话,能忍受;你也能吃,也能花,将来当了官儿,要多想咱老百姓!” 贺永新一听婶婶表扬他,便说:“上次来,我的任务就是调周玉回部队,我没来看您,也没挨您骂。另一任务是我转业回咱县,联系工作安排。这次来,我正式转业回来了。县委安排我当组织部副部长。” 婶婶说:“那你不是当我们的父母官了吗?”贺永新说:“我哪敢当您老的父母官,我长多大岁数在您面前也是个孩子!”这一说,婶婶才呲开缺牙的嘴笑了。 周显亮回来时,酥鱼已摆上桌子,酱红色似红烧肉,放在桌上满屋香。大家围着炕桌,吃着红薯面、玉米面花卷儿,夹着酥鱼。这鱼一筷子下去,鱼骨分离,骨肉酥烂。胜似饭店的佳肴。贺永新走南闯北,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贺永新和何云秀吃一口鱼,夸一句,赞不绝口。 婶婶听贺永新连夸鱼好吃,就说:“我们明珍不论长相,还是干活、做饭、教书、说洋文。没有指甲盖大丁点不是,就是吃软不吃硬,就有那黑心人,和我们明珍过不去!你说这叫啥人?” 听话听声,锣鼓听音,这是指何云良——贺永新的大舅子。贺永新便说:“婶呀,人生在世,难免有个差错,常言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那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婶婶又歪着头说:“你说得怪轻巧,那受罪的人还在受罪,什么时间才熬到头哇?” 周显亮一直没说话,用筷子点着饭桌说:“啥啥啥,吃饭还堵不住你嘴!” 婶婶小声叨咕道:“这叫边吃边说么!” 大家都笑了。李明珍笑得扭过身去屋外取花卷。 贺永新说:“叔、婶,我这次来看二老,还捎来我姑我姑父的一点心意。……” 说话间,在小被子里睡觉的二生醒了,掀开被子,睁着两只大眼看面前的生人。贺永新一逗,吓得咧嘴哭了。李明珍返身从外屋回到屋内,见何云秀早把二生抱在怀里,脸贴脸亲着二生,李明珍急忙喊:“何大姐,快让我抱,他要撒尿,别尿你一身!” 何云秀把二生交给李明珍说:“小孩子尿是一宝,没关系!”李 明珍把完尿,把二生放在炕上。何云秀也不吃饭了,只顾逗二生玩,边逗边说:“大姐呀,这孩子长得太像你了,你看那眉那眼多俊秀,真乖!” 婶婶听了顺口说:“不愁不愁,来年你生个比俺二生还乖的胖小子!” 这一句,说得何云秀一个大红脸。贺永新听了高兴,如同嘴里吞了蜜丸。贺永新说:“这次我姑我姑父给捎来的东西人人有份。”他指着条几上的提包说:“三斤点心是给叔和婶的,拾斤奶粉、五斤白糖,是给二生吃的。全国粮票三十斤,用粮票买供应粮还可带六两花生油。另外,还捎来二百块钱。我姑我姑父还算不错吧?往后婶您就别骂我姑父不是东西了!” 婶婶听了,撇撇嘴说:“给个金山银垛我也骂,他认孙子,我少骂他两句。”李明珍和何云秀被婶婶这句话逗乐了。 吃完午饭,贺永新准备回家,对李明珍说:“临来时,我姑和姑父让我捎句话,如果带二生有困难,可以去北京,由他们找人代。” 刚说出这句话,婶婶急了:“这俩老东西,想捡便宜,我们家没人了?” 贺永新对李明珍说:“我姑父说,问你有什么想法、困难,可以提出来,如想调回北京、天津他可以帮助联系。”李明珍说:“请你代我向二老问好。请你转告二老,我在这里生活的很舒心,也没嘛困难,也没嘛要求,谢谢二老对我的关心!” 贺永新说:“我姑和姑父还想要二生的照片。” 李明珍犯了难,说:“要照片?还得去城里,进趟城来回得两天!” 贺永新说:“这好办,我带着照相机哩!”说罢,从提包里取出一架海鸥牌照相机说:“叔婶,今天咱们既然凑到一起了,就来个集体照吧。先给二老照个《老人乐》,再照一个《全家福》,再拍二生的《单身照》,再一个《姐妹照》,最后让明珍给我和云秀拍一张《夫妻照》,怎么样?” 照他的安排,把像照完,最后的《夫妻照》却成了贺永新和何云秀抱着二生的三人照。 叔、婶高兴得合不拢嘴,因为叔、婶一辈子没照过这么多相,更没照过“全家福”! 贺永新说::“我去县城冲洗,相片我给姑姑寄去,你们就别管了。”说完,就要走。又转回身说:“还有一件事没告诉叔婶。周玉和晓琬结婚后三天,周玉就走了,去哪里?没人知道。所以一段时间他不可能给您们来信。他干什么连我都不知道。可能是特工工作吧?人家不说,咱们也不问。周玉干这项工作是本行。他会三门外语,好钢用在刀刃上。什么事都难不住他。他那一身功夫,谁惹得起他呀!您二老放心,他不会出啥事的!” 第四章杂技世家 第四章杂技世家 一九二二年九月初五,盐山名医冀先生请响头村吕家班为其母八十大寿演堂会。响头村是个不足百户的小村,却有十余家杂技班长年在外撂场子、跑码头。在这十余家杂技班中,一致公认演技最好的就属吕家班。吕家班不但演技功夫好,而且还能歌善舞。男的能唱木板大鼓、京东大鼓,女的能唱天津时调、河南坠子。那余音绕梁三日不散。冀老太一生从没出过远门。却最爱看戏、爱听书、爱看杂技。堂会这天,吕家老少五口,攒足了劲,拿出真功夫,要让老太太高兴一年!这天堂会,果真感动了老太太。看了一出又一出,看了一遍又一遍。亲自点段子、点节目,看得兴高彩烈。 第14章 高兴之余,才感身体乏累。叫停了演出。冀先生看母亲高兴,他心里爽快。为感谢吕家班的演出,设宴款待,当场付十块现大洋作为演堂会的报酬。 吕班主推开银洋说:“冀先生,这场堂会,算我们全家人孝敬寿星老人家的,堂会的报酬么,还是免了吧!” 冀先生说:“吕师傅,演堂会就要付酬劳,这是咱们这一带的规成。你们一家费劲拔力地演、唱,老太太高兴,我们全家高兴。吕师傅执意不收,是否有嘛想法?只要吕师傅说出来,我冀某人一定照办!” 吕班主欲言又止。冀先生一看,果有因由,便说:“只要我家老寿星高兴,吕师傅提出嘛要求也不过分。” 吕班主实在不愿夺人所爱,所以嘬了半天牙花子,才说:“既然非让我说,我就直说了吧!先生知道,我吕家班一家五口,还有四只猴子,的确能演出一些节目。美中不足,还缺点什么。今日进大院时我见到两只大犬,这样的犬,我没见过。但我估计一定是老先生的心肝宝贝!同时我还看到有几只犬崽。我突发奇想,我若能有这样一条犬,就能演出很多节目,所以我想,如先生能忍心割爱,那比给我一百块大洋还高兴。” 冀先生一听,拍着吕班主肩头说:“吕师傅你真有眼力!你知道这犬叫什么名吗?这是咱国名犬!在世界上也是屈指可数的名犬,这就是“西藏藏獒”!这可是宝犬呐!三年前,我去热河购买药材,小布达拉宫一位老喇嘛突发疾病。朋友推荐我去给老喇嘛把脉治病,老喇嘛连吃我开的五付汤药,病体痊愈。为感谢我,老喇嘛问我需要什么,我说我什么也不需要,指着一条犬说,我就喜欢它。老喇嘛一听说,好,这是不同血缘的一公一母幼獒,你全领走!老喇嘛告诉我,这种獒吃肉,凶猛异常,只要你善待它,它会永远忠诚于你。我回家时就带回来两条獒。如今,两条獒已生头窝五条小獒。你喜欢,我当然可以送给你一只!” 吕班主高兴极了。随冀先生去藏獒窝里,抱走一只小公獒。 冀先生说:“老喇嘛说,在草原放牧,一獒可敌五狼,九犬不胜一獒。臧獒非常凶猛,但它永远忠于主人,至死不变。你如养好这只獒,要专人喂它,要专人护理。这是一条真正的纯种公獒!所以,把它养大了,决不许出手、更不许串种!不是不相信吕班主,当时老喇嘛反复叮嘱我!” 吕班主说:“冀先生,就是因为这种犬珍贵,我才厚着脸皮讨要。先生忍痛割爱,我一定牢记先生的教诲。” 冀先生听吕班主说话斩钉截铁,非常高兴,随手又取出那十块大洋说:“吕师傅,这点钱不成敬意,希望你不要推托。因为这是咱们这一带演出堂会的老规成!我不能破例!” 吕班主是个实在人,说:“我什么话也不说了,再说就显得我太做作了。在这里我再次感谢冀先生对我家的厚爱!”吕班主深深地弓身行礼。 吕班主让大儿抱着小獒,高高兴兴赶回家。 从此,吕家多了一个小生灵。全家人紧张排练之余,喂小獒吃肉,、挠痒、洗澡。开始,猴子一见小獒吃肉就生气,有时把喂獒的肉瞅冷子抓走扔到房顶上,气得小獒汪汪叫,但无可奈何。时间久了,猴子和小獒玩在一起,有时还吃在一起。两个月后,小獒个头眼看着长大,黑毛,像一团黑绒团。长到三个月,比一般家犬大一点。这时候,它整天和猴子吃住在一起。开始,两只老猴害怕小獒伤及小猴,一见小猴和小獒玩在一起,便呲牙咧嘴吓唬小獒。小獒虽然还在生长期,胆子特大。它不怕老猴的抓咬和厮打,一见老猴攻击它,便躲闪。老猴见无法抓小獒,便跳起来抓,惹急了小獒,也张开大嘴去咬老猴,不过只是示威、恫吓而已。 这只小獒和小猴却能玩在一起,小猴子以果品为食,小獒以肉为主。一个吃素,一个吃荤。小猴和小獒见了食物便去争抢,小猴子抓肉,不吃,獒抓果子只是为了玩。玩到尽兴,都扔下不吃。时间长了,两者相安无事。小猴子睡觉就躺在小獒身上,而且还相互拥抱着。经过吕家班训练,獒、猴感情更深。小獒给小猴舔伤口,小猴子给獒梳理毛,抓狗蝇,吃虱子,挠痒痒。八个月后,小獒长成一只威风凛凛的高大凶猛的藏獒。 这只藏獒身高二尺二寸,通身墨黑,四肢金黄,藏民俗称“铁包金”。这只藏獒,吻短而宽大,大耳双垂,脖子上长着黑得发亮的长毛,活像一尊雄狮。吕班主给它起名就叫‘黑狮’。“黑狮”和猴子形影不离。老猴骑在獒背上演节目。吕家开始先在近处试演。猴子和藏獒同演,赢得观众的喜欢,不论在何处撂场子,围看观众总是络绎不绝。这年秋天的一天,为感谢冀家的恩德,吕班主带领全家又去冀家演堂会。因为这一天正是冀老太太八十一岁寿辰。老太太看了表演,又听了段子,兴奋得一夜没睡着觉。在冀家演堂会后,吕班主认为,这些节目还应继续精排细练。这一年冬,吕家班没有外出撂场子,专门训练猴子和藏獒联合表演节目。 一九二四年春,吕家班走出家门。第一站赶到天津。因为天津是水陆码头,流动人口多,行家多,眼光独到。只要在天津演出过关,这些节目在外地演出肯定不会错。到了天津,吕家班选在南市撂场子。南市是三教九流之地,在这里一连演出四天八场,场场人流不断。特别是小孩,看完演出不想走,拉住父母继续看。这四天收入近五十块大洋。吕班主心里有了底,决定按计划去奉天。吕家常年在外演出,特制一辆木车。这辆车,用洋车轱辘做两轮,吕班主推车,两个儿子拉梢子,老伴和女儿坐车。车上装着衣食、被褥和演出道具,四只猴子分别蹲在车梆上。“黑狮”跟在车后。这一家走到哪里,演到哪里,一路走一路演。出了山海关,一路演到奉天。演出收入越来越多,一家人有吃有穿还有剩余,打心眼里高兴。一家人把藏獒和猴子看作摇钱树、聚宝盆。每演完一场,都拿出瓜果喂猴子,买来鲜肉喂藏獒。对臧獒喂食和发令,它只认吕班主。别人买来的鲜肉,必须交吕班主喂食,其他任何人喂它,绝不张口。不论多么饥饿,它绝不吃别人喂的一口食物。藏獒只听吕班主向它下达命令。如别人执意命令它,它会向你发动进攻、翻脸无情。 吕班主膝下有两儿一女。大女儿叫吕茗,年方二十岁,大儿子叫吕方,刚刚十八春,小儿子叫吕安,一十六岁。三个儿女从小随父母亲练功,个个练就一身“童子功”。大女儿吕茗轻功最好,大儿子吕方硬气功最棒,小儿子练拳脚、训练四只猴。一家五口,个个身怀绝技。 这一日,吕班主带全家在奉天铁工街一块小场子打个地摊演出。锣鼓声一响,人们从四面八方围上来观看这只如雄狮般的大狗。一听口音,耍把戏的人是从关里来的,马上围上来都想大饱眼福。 吕班主看人们把场子围个风雨不透,马上念定场词:“春天人气盛,百花生精灵,暂借贵方宝地,小武术打先锋!”接着锣鼓一响,吕方、吕安两兄弟登场。二人身穿长袖丝褂,黑衣灯笼裤。先来十个小翻,二人便演练对打,拳来脚去打在一起,难分难解。 接着二人又演刀对枪,叮叮当当打起来。二人对打全是套路,虽然打得激烈,都是预先设计好的招式。二人对打了有五分钟,大姐吕茗飞起一脚,从中隔拦。这是规矩,二人马上退场。接着,在场地竖起两根立柱,中间用一条牛皮纸条连接两根立柱。吕茗一个旱地拔葱,向上一跳,双手拉住牛皮纸条,表演轻功——“悬空吊”。围观人群中,马上响起一片喝彩声,一条牛皮纸能经得住一个人?这真神了!吕茗越演越高兴,索性在牛皮纸上荡秋千,又是一阵喝彩声。几个节目过后,吕班主站在场地中间,一抱拳说:“各位父老,各位先生,有钱的帮一忙,没钱的鼓掌声。俺们千里迢迢来到贵方宝地,讨碗饭吃。仅演练几个小把戏不成敬意!”在场转一圈,纸币、铜板、大洋扔了一地,四个猴子立即起身,收起地上的钱物。接着锣鼓一响,“黑狮”跑上场。群众一看这条“大黑狗”,更来了兴趣。吕班主牵着绳子令藏獒围场奔跑。拾钱的两只小猴一看藏獒跑过来,放下手中的钱,飞身跳到藏獒背上。两只小猴叠起了罗汉,随藏獒跑一圈。小猴又在藏獒背上翻跟头。人们越看越惊奇。又跑一圈,小猴飞身一跳,从獒背上下来。藏獒继续飞跑。跑到大猴跟前,两只大猴一个飞跳,窜到獒背上。公猴立在獒背上,双手拉住母猴,在獒背上转圈。猴子的表演,獒的配合,博得观众的声声叫好!獒一气跑了六圈,猴子知道此事该变招了,公猴拉住母猴,一起趴在獒的背上。獒听见吕班主的口令,变道直跑,两只猴子抓住獒的长毛,四只眼睛滴溜溜地紧盯前方目标,獒越跑越快,如同离弓的飞箭,“嗖”一下钻过刀山。又招来一阵喝彩声!接着两只小猴跳到母猴背上,四只猴子在獒背上倒立,獒小跑一圈后,这四只猴子演出了叠罗汉。两只小猴边演,边做鬼脸,逗得人们笑声不止。 这个节目演毕,吕茗和娘同演‘脚踏鸡蛋’,这是个轻功表演。娘儿俩在四个鸡蛋上翻跟斗。娘而俩的表演,令人赞叹不已。接着吕班主上演八卦掌和硬气功“单掌开石”。这些节目演完,两只老猴向观众作揖、鞠躬、敬礼。两只小猴端着铜锣绕场收钱。 第15章 人们一看这场景,都高兴地向盘里扔钱。 吕家班在这里一连演出三天,平安无事。等演到第四天,一伙人搅了场子。 这天上午,吕家班中场收钱时,闯进一伙年轻人,其中一个直奔收钱的公猴身前,一脚把铜锣踢飞。铜锣里的钱,噼哩啪啦撒了一地。公猴忙向他鞠躬,那小子还不依不饶,又飞起一脚踢向猴子,猴子一跳便躲过。忍无可忍,猴子才呲着牙,瞪着眼,意思是说:“到此打住,否则我就无礼了!”那小子被吓了一跳,没敢动手,猴子马上低头拣钱,跑着交给吕班主。 吕班主看小青年故意找茬,忍着火,点头哈腰,一抱拳说:“这位兄弟,借贵方宝地,权且讨口饭吃,有什么欠缺,还请原谅。有什么事,等演出完毕,再拜访不迟。” 这个小青年说:“打住!”吕班主说:“为嘛?” “你们演的轻功有假!” 吕班主说:“怎见得?” “‘脚踏鸡蛋’为何不去掉棉袜?” 吕班主一听,知道这是故意找茬,所以,转回身不再理他。继续演出。这时吕茗正和娘演“悬空吊”。那小青年见吕班主不理他,一招手,从人群中跳出四个青年。 吕班主只好停下演出,转身说:“老弟,你如果认为这里有假,你可以上去一试!” 那小青年也不答话,走到柱子前,顺手把那条牛皮纸带掐断。又将两根柱子推倒。公猴急了,扑上去抓他的脸,小青年挥手打猴子,猴子用铜锣一档,打在铜锣上。那青年暴跳如雷,向前抓猴子,猴子却故意逗他玩,一个跟斗,从獒身前跳到獒屁股上。站在獒身上逗他。青年被气得哇哇乱叫,飞起一脚踢向藏獒,藏獒正在发怒,向前一扑,双爪扑到这个青年身上。只听一声响,那双利爪把这个小青年的上衣、裤子抓烂。小青年正在惊叫,被藏獒扑倒在地。猴子从獒身上跳下来,连翻三个后翻,意思是:“我胜了!” 这一幕被围观的群众看得一清二楚。大家“哄”一声笑起来。吕班主却慌了神,因为怕藏獒伤人,闹出人命。急忙拉住藏獒,让吕方去看青年的伤势,想把他搀起来,却被他大骂:“八嘎牙噜!”还被狠狠打了一拳。吕方的脸上立刻显出一个拳头的印痕。 吕班主推开吕方,满脸赔笑道:“对不起,我们去医院看大夫吧?” 围观的群众却高喊“他们是日本浪人,打死他!打死他!……” 吕方气得咬牙切齿。就在这时,从人群中窜出几个小青年,直奔到场中,个个敦敦实实,鼻子下留着一撮仁丹胡。人群中有人高喊:“这几个浪人是日本鬼子!” 几个鬼子闯进场子里,有的砸道具,有的去抓猴子,有的去牵藏獒。一个鬼子去拉老母猴,三只猴子一齐扑向他,吓得这个鬼子连哭带叫逃跑了。另三个鬼子直奔吕方的娘和姐姐。 吕方向前一蹿,用身子护住说:“你们要干嘛?” 这三个鬼子也不答话,拳脚击打在吕方身上、脸上、鼻子上,立刻血流满脸。吕方不得不反击。杂技和武术本是同宗同族,因为基本功相同,只是一个偏向演练奇书-整理-提供下载,一个偏向击打。吕方虽有一身功夫,身轻如燕,但在击打预防方面技能欠缺。他和小鬼子一交手,只能被打,毫无反手之力,而且还被摔了几个“大布袋”。虽然快倒之时一个鲤鱼打挺又站起来,却没有反手还击之功夫。一个鬼子和吕方交手,另两个鬼子去攻击吕方娘和姐姐,吕班主和吕安前去救护。吕班主可有一身功夫,别说来四五个鬼子,就是来十个八个也不是吕班主的对手。但他洗手不干了,一心一意演好杂技。今天被逼无奈只好动手了。吕班主上前只一摆手,就将一个鬼子打翻在地。两个鬼子立即围住他,他如同逗小孩一样,一拳一个,一脚一个,片刻之间,把几个鬼子放倒在地。 日本浪人一看大势已去,再打,也胜不了,便说:“有种的,你等着!”说罢,五个小鬼子冲出人群跑了。 这场闹剧,围观群众看得真切,人人开怀大笑。指着那几个鬼子说:“小鬼子,你们也有今日?” 吕班主见这几个小鬼子逃走,也不追赶。吕班主想,这几个小鬼子为什么要搅闹场子呢?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巡警,说:“师傅们,你们今天到此为止吧。师傅们刚从关里来,还不知咱奉天事。今天这几个小鬼子被你们打跑,马上会来报复。小鬼子报复心特强,而且这些小鬼子自小练武出身,他们到处欺侮咱中国人,心狠手辣,无恶不作。我劝你们快走。别沾惹这臭狗屎。”说罢便帮吕家收拾小车,装道具。 吕班主无奈,决定离开奉天。吕班主在巡警的指点下,推车向奉天城外走去。吕班主一路走一路想,为什么小鬼子要搅场子?总得有个前因后果吧? 忽然他想起在锦州撂场子时,有几个人走过来说:“师傅,你这条大黑狗是不是叫臧獒?” 当时吕班主还挺自豪地说:“是,就是臧獒,它生在海拔四千米以上的雪域高原,藏民称它为神犬!” 又一个人走过来说:“你这条大狗卖不卖?” 吕班主反问说:“你家宝贝卖不卖?” 小青年说:“当然不卖!” 吕班主说:“这不就结了,我们家宝贝也不卖!” 小青年接着说:“多给你钱你卖不卖?” 吕班主说:“给座金山银垛也不卖!” 小青年悻悻地走了。日本浪人穿衣打扮和中国人一样,那几个小青年是不是也是日本人?吕班主听老人说,这小日本鬼子人不大,心大,心狠。凡是沾惹了小日本,他就像臭狗屎一样总要沾着你。想到此,吕班主心里一惊。这时又从远处传来狗叫声。吕班主想,事到此,不能再忍。为了应付挑战,吕班主将獒的嘴笼头摘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堰,要干就干到底。往后一看,果然是几个小鬼子牵着两条狼狗追过来。 吕班主停下车,和全家人说:“事情到此,后退没有出路,干就干到底!” 这几个鬼子边走边喊道:“知趣者,请将那条黑狗留下,咱们各走各的路。敢说半个不字,那后边的事,可不是我们想看到的!”这伙人气势汹汹,跑到跟前。 吕方一看这架势,紧了紧腰间的板带说:“爹,咱们拼吧!” 吕班主一瞪眼说:“先稳住!” 原来,日本浪人的唯一目标就是设法把这条纯种藏獒弄到自己手里。 驻奉天领事馆总领事山本大佐,一八九二年生于熊本县。二一年毕业于日本陆军大学。他先在日本陆军教育总监工作,后调入陆军参谋本部第二部专门搜集中国情报。所以他身兼总领事之职其实他是一个军事间谍,日本间谍老手。他还是一个动物专家,专门研究世界名犬,主要为军队培养繁殖军用犬。他有一条纯种母藏獒,梦寐以求要讨到一只真正的纯种公藏獒。但他不能去西藏高原。他受不了高原低氧环境。他到过印度考察,有藏獒,但不是纯种藏獒。所以他希望能在内地寻找一条纯种藏獒。于是他派武田带人马去华北寻找,武田人马刚到山海关,就见到一个杂技班喂养一只纯种公藏獒而且还是一条“铁包金”。山本得到消息,高兴极了。指示武田,一定要紧跟这个杂技班,绝不能伤害藏獒一根毫毛。山本决定,适当的时候以抢夺等手段,也要把这只獒弄到手。吕家班一进奉天城,山本急不可奈地混在人群中观看这只藏獒。他一看心里更加高兴。立即指示武田,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把这条獒弄到手,你们就是大日本帝国的功臣! 中日甲午海战后,日本便陆续派出大批青年来到中国。一是对中国功夫钟爱。二是对中国丰富的宝藏垂涎。他们在中国遍访名师,学中国功夫。这些日本人自小习武,基本功扎实。柔道、空手道、跆拳道、泰拳。他们再学中国功夫,如虎添翼。这次搅场子的五个日本浪人,都是武田的手下。论功夫,武田最厉害。武田生在北京劈柴胡同,七岁在中国上学,八岁其父请中国拳师传授中国武功。小学毕业后返回日本。在中学,学习日本柔道、跆拳道、泰拳。高中毕业,又返回中国。这时的武田,已是日本少佐。他平时以日本浪人的面目出现,带领手下,整日在奉天城东游西逛。为试自己的功夫,以打中国人为乐趣。如碰上有功夫者,一定要斗个你死我活。打得过的人,成为他的手下败将,打不过者,他依仗人多势众,把中国人打败打残为乐事。这些日本浪人,看似无所事是,其实是组织严密、各行指令的间谍。他们每天向自己的上司汇报中国各方面的情报。包括经营、物产、军事、政策等全方位的情报。他们在中国建立武馆、酒馆、窑子、商铺,卖日货,冲击中国市场。他们装一肚子坏水!武田今年二十二岁,个头矮胖,像个菜罐子,浑身疙瘩肉。他武功精湛,出招凶狠,自持奉天无敌手,终日横行奉天城。一听说五个手下搅场子吃了败仗,便拉着两条狼狗,带着五个手下追过来。一边跑一边骂着手下,他要亲眼看看,中国还有能打过他手下的高手?其实他心里清楚,自己去也不是对手,只不过在山本面前夸夸海口罢了。两只狼狗是山本培育出的新犬种。这种狗凶狠,专门咬人的要害,不是气嗓管便是下档。而且,只要闻到血腥,就会亡命追杀,一直被它活活咬死为止。山本是用西伯利亚纯种犬和高加索犬交配生下的崽,这种崽长大之后,又和斗犬“比特”杂交经几代繁殖而培育出来的新品种。 第16章 武田一个口令,狼狗闻着藏獒气味便一直追向前方。吕班主见两犬奔来,便将拴藏獒的绳索松开。藏獒却站立不动,两只阴森森的眼睛死盯着跑过来的两条犬。两犬跑到藏獒面前早急红了眼。一条犬在藏獒前发力,一条犬在后准备夹击。藏獒似乎知道两犬的本意,便向前直扑一只犬,只一口,便死死咬住犬的脖子。被咬得四脚离地,藏獒一甩脖子,打向身后,一下子把身后的犬打个跟斗。藏獒死死咬住那条犬,犬被咬得四爪乱颤,被打倒的犬吓得一直在撒尿,又跑到武田身后不敢再和藏獒交锋。武田看在眼里,心里难受得要哭。因为这两条犬自出生到长大,始终和武田生活在一起。但他又很高兴,原来藏獒这等厉害,果然名不虚传。藏獒勇斗两只狼狗,吕家班老少心里高兴。但吕班主想,得饶人时且饶人,再斗下去,肯定伤人。喊了一声,藏獒马上松口,返身回到吕班主身边。 武田看硬招不行便来软招。上前给吕班主躬身施礼,说:“老师父,你家獒咬死我家狼狗,你应该知道怎么办!” 吕班主说:“这位壮士,咱们素昧平生,从没有任何过节,不知何故,非要追赶我家?你们搅场子、砸道具、又伤人!还敢放出两条犬来攻击我家藏獒。你家的犬被獒所伤,那是咎由自取,如何办?还要问我们吗?我们千里迢迢来到奉天,不过是讨口饭吃,你们砸场子,我们的损失,应由哪个陪偿?” 武田无话可说。他又提出要求,说:“我们赔你家损失可以考虑,我提一个要求,你必须把这条藏獒卖给我们,要多少钱都可以。我们给你袁大头,怎么样?” 吕班主心里好恼,便说:“你这意思是要我们把这条獒卖给你们?” 武田答道:“正是!” 吕班主说:“这叫开天窗进屋——没门!” 武田问:“老师父,我可是真心的,为什么说没门?” 吕班主说:“这条藏獒是我们家的宝贝,再者说,这种獒,只有我们国家西藏才有,是我们中国的一宝,我们能卖给你小日本吗?” 武田一听“中国”两字,头‘嗡’一声胀大了,说:“什么你们中国?你们中国早晚还不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治下!” 吕班主气得炸了肺叶,双目圆睁,指着武田的鼻子说:“小鬼子你听着,我泱泱中华五千年,你小日本不过是大海里的四个小孤岛,也有脸和我国相提并论!你还敢说治下?你这是孙欺爷的歪理?” 武田说:“老家伙,中国腐败无能,你这么爱你的国家,你不还是到处流浪吗?我劝你和我们合作,我们会给你好多银元,你们全家也不再四方讨要了。” 吕班主说:“你小鬼子的好意我领了,我就是全家饿死,也讨不到你们家门口!还在我们自己的国土上!” 武田说:“你这老家伙,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真是活腻歪了!” 吕班主说:“怎么着?想撒野吗?想怎么干,你爷爷我奉陪!” 武田说:“老家伙稍安勿躁,我不想撒野!今天咱们比比武。赌什么呢?就赌你家大黑狗!你如胜了,你在奉天摆场子、撂地摊,我们绝不再打扰。如你今天败给我们,你必须将那条藏獒给我们!” 吕班主便说:“你这是混蛋歪理!这就是你小日本的海盗逻辑!在我们国内演出,还要受制于你们?凭什么赌输了要给你们藏獒?一句话,要赌咱们赌真正的,如果我输了,我离开我们奉天回关里,如果你小日本鬼子输了,你们滚回东洋去!要赌就赌,如不赌,你就来个土豆搬家——滚蛋!” 这几句话把武田的鼻子都气歪了。但他清楚,如和这个老家伙比武,心里没底。因为他在奉天看过表演,深知功底,可不是一般功夫。他怵他。所以,武田两眼一转珠说:“好,就依你老家伙所提的条件。但我要提个要求,我要和他比武!”武田顺手一指吕方。 吕班主说:“他还是个孩子!” 武田说:“我就和他比试!” 吕班主想,吕方的武功根本无法和武田相比,但他身体灵活,即便不会招法,也不会挨打。打个平手,看这小鬼子如何说?想到此,就同意了。吕方娘和姐姐都不同意。吕方说:“怕嘛?不就是打吗?打着就打,打不过就躲!这小鬼子还能吃了我?” 吕方刚满十八岁,长的身高体壮,就像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他功底深厚,动作灵活,更有一颗恨透了小鬼子的心。恨不得一脚踢死武田!吕方要和武田比武,故意走到武田面前,紧紧板带说:“小鬼子过来!看小爷如何修理你!” 武田是个矮胖墩,胖头胖脑,浑身上下一堆滚刀肉。身穿童子军装,头戴童子军帽,一对肉眼泡闪着凶光。一见吕方向他叫板,心里骂道,小子,死到临头还不知咋死的呢!武田也不说话,伸手就是一记“炮拳”。吕方只一个“金鹿摇头”,闪过这一拳。武田转身一个“劈卦掌”,吕方一个“鸽子翻”又闪过一掌。武田两招没打到吕方,心里窝火。在错身时来一个“地扫蹚”,吕方一个“旱地拔葱”,轻轻一跳,跳到武田背后。武田一看,三招过后,吕方不接招,只是躲闪,心里更窝火。第三招一过,却看不到人,正在寻找人时,却被吕方一个“倒后踹”,武田摔了一个“狗吃屎”。这武田功夫很深,就在快趴不趴之时,来了一个前滚翻,一个跟斗站起身,吕方这一招把武田气个半死。但他不知道吕方不会武功招法。他吃了亏,便使用了狠招,他一招接一招猛攻吕方。吕方无耐,节节败退。武田见吕方不还招,就放开了手脚,一会儿用西方的拳击,一会儿用韩国的跆拳道,一会儿又用泰拳。充分运用拳、肘、肩、膝,摔、击、打这些招法。但吕方不会解招,只是用闪、转、展、腾、挪功夫来应付。武田见吕方还不接招,气的肠子都打了卷。就在他心急火燎哇哇呀呀喊叫时,吕方抓住这个机会,先是用一招“凌空飞燕”,在空中打了个飞旋,落地时一个大回转,脚一伸出,就变成扫堂腿,武田不注意,被扫个跟斗。这次被摔得很重,半天没爬起来。 吕班主一看,已稳操胜卷。就从二人中间插楔子说:“打住,没必要再比下去了,按中国人的评判条件,应该已是三打两胜了。小鬼子,还有话说吗?” 这次比武,招来很多围观的群众,一招一式都看得清楚。武田虽不服气,但事实摆在面前,只好说:“这不是比武,在比投机取巧,我不认输!” 吕班主说:“废话少说,当初你说比武,你并没有说各种条件。我们就是一个原则,能打便打,打不着,便躲。” 武田说:“这么说,让我回东洋?这由不得你!” 吕班主说:“咱们有言在先,只论成败!今胜败已定,不能食言!” 吕班主不想和小鬼子理论,只想推车走人,几个鬼子一齐上来,拦住去路说:“你们的比武,不按招法,不能算胜!” 吕班主说:“你们想怎么办?” 几个鬼子说:“把这条大黑狗留下!”说完,就去拉藏獒。 这藏獒可不是等闲之辈,见不顺眼的人,就想扑上去撕咬。见小鬼子要牵它,上去就是一口,咬住那小鬼子的手。小鬼子又疼又怕,吓得如同杀猪一样吼叫。武田奔过去就想让藏獒松口,藏獒是既凶狠又通人性的动物,咬住鬼子就是不松口,反跳起来,前爪抓住武田的前胸,武田的前胸被抓出血道道,那上衣被抓烂。 围观百姓看得解气,一齐喊:“抓死他,咬死他!” 武田从腰里掏出王八盒子,对准吕班主说:“你快下令,让它松口,否则老子的枪可就响了!” 吕班主摇头一笑,说:“小鬼子,你快开枪,老子怕你开枪就不是中国人!” 吕方怕枪伤了爹,一个飞脚将武田手中的枪踢到地上。武田枪没了,像被打碎的气球——瘪了。马上满脸陪笑哀求道:“老人家,你还是发发善心,让我那兄弟从黑狗嘴里逃生吧!” 吕班主想,小鬼子大小也是个生灵,得饶人时且饶人。想到此,用手一指,高声喊:“黑狮!”藏獒瞪眼看着主人的口型,立刻松开嘴。被咬伤的鬼子呜一声哭着跑出圈外。武田看那只手,已被藏獒咬得血肉摸糊。手下的那只手肯定被咬残了。只好扭头对手下说:“开路!”几个浪人没有了平时的威风。一个个像逗败的鸡——蔫了。小鬼子抬着那条死犬,架着被咬伤的鬼子,在围观人群嬉笑咒骂声中狼狈而走。 那个劝吕班主走的巡警又跑过来对吕班主说:“师傅哇,表面见小鬼子蔫了,小鬼子可会装腔作势,他们蛇蝎心肠,你们不得不防。你们赶快出奉天城,还是回关里去吧!” 吕班主一边指挥全家紧束车载,一边感谢那位巡警。吕家班不敢怠慢,立即开拔。一家人一气走出五十来里远离了奉天城。这里全是小沟小河,大片大片的芦苇塘。因为已近夏天,芦苇塘里鸟儿叽叽喳喳,一听见人声,便扑楞楞飞走。大苇塘不远处,有一个屯子,屯口处有一座土地庙,吕班主看看太阳已偏西,带领全家在屯口土地庙内暂且安身。 吕班主对全家人说:“咱们就不进屯里了,先在这土地庙歇歇脚,做点饭吃。” 一家人从早到晚被小鬼子搅和的不得安生。现在可以歇歇脚,喝口水,做点饭吃了。吕方娘和姐姐便用破砖块搭灶点火做饭。吕班主带吕方去屯里给藏獒和猴子买些食物。 第17章 百姓见来了一家跑滩耍把戏的都赶过来看热闹。那些半大孩子拖着大人一齐涌到土地庙。一看他们没有做饭的柴草,这一家给拉一捆草,那一家给送一担柴。还有人给送来开水。吕家一家人非常感谢村民的帮助。吕茗特喜欢小孩,做完饭就给小孩们表演几个简单的小节目。吕安牵出四只猴子表演小把戏。猴子一出场,引来更多的村民看热闹。一会便把土地庙围个风雨不透。 吕班主带吕方去屯里买鲜肉和瓜果。这个屯子没有,又去另一个屯子去买。等回到土地庙时,一见吕茗娘儿三个脸上和身上都有伤,才知道刚刚发生了变故。吕茗和吕安脸上流着血,身上带着伤,藏獒被小鬼子拉走了。原来,村民正在看吕茗和吕安演出的小节目时,武田带领五个手下骑着富士单车一路追了过来。打伤了吕茗和吕安,抢走了藏獒。 吕班主问:“走了多久?” 吕茗说:“大概走了有两袋烟工夫,这六个鬼子骑着自行车来的,虽然骑车走得快,但藏獒拉倒车,肯定走不远,肯定能追上。” 吕班主一想,跑步肯定追不上,如果能找匹马就好办了。便当众一抱拳说:“小鬼子一路欺侮我们,今天又将我家一只宝犬抢走,为把这条宝犬追回来,我现求各位父老乡亲,谁家有马匹借我一用,用完终当报答!” 围观的屯民说:“出门在外,谁能不遇到困难?鬼子欺侮咱们,咱们就要拔刀相助!”有一个村民说:“我家有匹辕马,今天外边没活,没出车,我借给师傅!” 另一家村民说:“我家隔壁是大户,我可领你去借,这家肯定借给师傅!” 两位村民领着吕班主和吕方进屯借马。这个屯里的百姓特别忠厚,听说小鬼子欺负中国人,无条件借给马匹。吕班主和吕方骑马追过去。这两匹马虽是辕马和耕马,但跑起来快如风。没有一袋烟的工夫便追上武田。 吕班主和吕方超过武田等人,拦住去路。吕班主在马上用手一指说:“小鬼子们听着,你们快将我家藏獒放了!” 小鬼子下了单车,武田说:“我们想要什么,我们决心要讨回。我们大日本帝国想要的东西,可以上天摘星星,下海擒蛟龙。这条藏獒是我们大和民族急需的宝物,所以我们有理由讨回!” 吕方气得鼻子冒烟,他破口大骂道:“我肏你奶奶的,你这是强盗逻辑!你们需要的,去你们国家讨,你小日本在我们国家,还敢横行霸道!” 吕班主说:“藏獒是我国的犬种,与你们大和民族没有屁关系。你们小日本自古以来就遭害邻国,你们鱼肉高丽,侵扰我国领海,作恶多端,你们脸不羞面不臊,亏你们还自称是大和民族!” 几个浪人听了无话可说,手插着腰说:“你老家伙,这条大黑狗就属我大和民族!想怎么样?” 吕班主说:“亏你们还披着一张人皮!今天有我在,你们就抢不走我的藏獒!” 藏獒一见主人,情绪激愤,它上窜下跳,就想挣脱绳子跑过来。牵藏獒的小鬼子拼命拉绳子。吕班主见藏獒拼命挣扎,便喊一声:“过来!”藏獒一声怒吼,把小鬼子拉倒,挣脱绳索,像一头雄狮咆哮着直奔到吕班主面前,向前一扑,抱住吕班主的肩头。吕班主马上把戴在藏獒嘴上的笼头摘掉。一摘笼头,藏獒立刻扑向小鬼子,吓得小鬼子落荒而逃。吕班主见状,也不追赶,扭转马头返回来。 武田到手的藏獒又被吕班主带走,火冒三丈。他几次不能完成山本大佐的指令,所以他用日本话哇啦哇啦一喊,五个浪人扭转单车去追吕班主。吕班主和吕方带着‘黑狮’一路奔跑,武田这几个鬼子只能吸马屁烟尘。 吕班主和吕方回来,全村人都围住他们爷俩,问这问那。又围住这条“大黑狗”品头论足。谁也没见过这么大的狗,也没见过这么凶的狗。吕方便给村民讲这条狗的产地、脾性和凶猛程度。很多人都围过来听。大家正说间,有人发现,鬼子骑车人又追来了。 吕班主知道这次要有一场恶战。便对村民说:“各位父老乡亲,这六人是东洋小鬼子,就是抢我们宝贝的那帮坏小子。他们冲我们而来,由我家负责解决,请各位父老乡亲后撤!” 有几个村民围上来,吕班主抱拳一揖说:“谢谢各位乡亲的心意,还是请后撤吧!” 武田上来就说:“中国有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请把那条藏獒还给我们!否则……” 吕班主两眼一瞪,说:“这句中国名言应该由我们中国人说,藏獒是我家的宝贝,我们一不欠,二不该,为什么要还给你们?” 吕方在一旁紧盯那五个小鬼子。要说打架,他不怕。但要交手,他只有招架。看到这帮小鬼子一而再,再而三欺负吕家,吕方被气得炸了肺。他见武田蛮横无理,便跳到面前,说:“小鬼子,我告诉你,这是在中国,不是在你们小日本!难道你不知中国还有句古话吗?叫君子不夺人所爱!你应该好好体味体味!“ 武田瞪着肉泡眼说:“我们大和民族,从来没有输过,只要认定的东西,必须到手!今天就必须要这只獒!” 吕班主嘿嘿一笑,说:“好,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转头对全家说:“今天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大家准备!”吕班主下定决心,要施展自己的本领。 武田扭头对手下说:“准备,打那老家伙!”说完第一个冲上去。吕班主一个“劈卦掌”,把武田打个跟斗。那五个鬼子应声齐上。 吕方也要动手,吕班主说:“你们都看着,爹一个人就足可以了!” 吕班主不慌不忙,对付那五个小鬼子。这些小鬼子年轻气盛,打起架了,招狠手凶,像一群恶狼围住吕班主。吕班主一会儿用拳击,一会儿用掌劈,一会儿又用“鸳鸯脚”,没几招,便把这五个小鬼子打得东倒西歪。武田被劈倒后,一直在外围,想找机会杀进去。吕班主一人战这五个小鬼子,招法利落,游刃有余。就好像老叟逗顽童。围观的屯民,看了就如同看一场武戏。高兴的拍巴掌。武田想,这样下去准会落个惨败的下场,不如快刀斩乱麻。他偷偷地从腰间掏出手枪,正被吕方发现。吕方一个“侧身踢”,一脚把武田踢个跟斗,王八盒子被屯民检起,顺手扔到土地庙后的芦苇塘里。武田跳起身对准吕方一顿踢打,吕方连蹦带跳躲过拳脚。吕班主见武田要伤自己,一时兴起,直奔武田而来,武田只好接招。只一招,武田便身子歪在地上,不能活动。五个小鬼子见武田受伤,又一起围住吕班主厮打,吕班主左一拳,右一掌,凡被拳脚打着的小鬼子,全是胳膊脱钩、大腿卸胯,无一幸免。一个个疼得呲牙咧嘴,歪着身子,动弹不得。吕方和吕安两人抬一个,顺势扔进水塘里。屯民“呼啦”上来一群,掐把住小鬼子都给扔进水塘里。 这水塘不深,岸边更浅,小鬼子被呛得哭爹喊娘,屯民们高兴得大声叫好。小鬼子们从水塘里爬出来,头上、身上沾满芦苇叶,脸上被芦根扎得一道道血印。 武田哭着哀求吕班主:“师父,多有得罪,我认栽了!请您给我正骨放我回奉天吧,我再也不敢了。” 吕班主还是本着“得饶人时且饶人”的哲理,给武田正骨,武田这才恢复正常。 吕班主说:“小鬼子,我告诉你,就你所学的三招两式,在我这里行不通。你们的强盗逻辑,中国人只能嗤之以鼻。我劝你们少干坏事,積点阴德吧。你那五个兄弟,恕我不给正骨,你们回奉天找老中医去吧。” 武田又羞又臊,不敢强辩,只好带领五个拐着腿、耷拉胳膊的残兵败将,推着单车回奉天。 屯民们可看了西洋景,像过年一样高兴。纷纷拿来家里的烙饼、花生、米粥、鸡蛋、水饺,为吕家班的功夫而高兴,为打败小鬼子给中国人出了口恶气而高兴!为感谢屯民们的盛情款待和厚爱,吕班主决定演一个夜场。这天晚上,屯里在土地庙前挂上了汽灯。吕班主一家都拿出演堂会的精神,为屯民演一场好看的杂技。 第二天吕班主不敢久留,收拾好推车,告别屯民。走滩涂,过沼泽,穿芦荡,走在回关里的路上。一路晓行夜宿,过锦州、兴城到山海关。到了山海关,这才敢喘口大气。一进关里,逢城必演,一直演到天津,才回到响头村。 回到响头村已进盛夏。 去奉天前,吕班主有个计划,从盐山出发、走杨柳青进天津,去唐山,走滦州,出山海关,到奉天。在奉天演半个月去大石桥、金州、到旅顺。在旅顺演三天,坐小火轮到烟台,去威海、青岛,到济南。在济南演出五天,过德州,回盐山。这趟演出准备围渤海走一圈,大约用四、五个月。谁知这趟往返了一个单边,一算账不但没赚钱,反而倒贴了五十块大洋。吕班主发现,大儿子吕方整天不说话,不练功,整天发呆。问他为嘛总是阴沉着脸?他也不说话。每天早起就带猴子去村外爬树捉知了,玩到中午,吃了饭来个歇晌觉,一觉就睡到日头偏西。晚饭后,又带猴子去外纳凉。别人练功出一身臭汗,他却摇着蒲扇到处转。 吕班主猜测,儿子大了,有了思想。对吕方说:“方儿,一日不练,你自己知道,两日不练,同行知道,三日不练,观众知道。这些日子一不练功,二不说话,你为嘛这么消沉?” 吕方只低着头。吕班主知道儿子的脾气,便好言说:“有嘛想法不愿和爹说,就和你娘说说,什么事一说出来就痛快了!” 第18章 吕方开口说:“跟俺娘说嘛?我就是想,这跑码头、撂地摊、打把式卖艺的活我不想干了!” “为嘛不想干了?” 吕方鼓着腮帮子说:“在外受人气,还要受那小鬼子的气,我受不了!” “那你想干嘛?” 吕方说:“我要练真功夫,我要练拳脚功夫,谁让我受气也不行!” 吕班主笑了。他早猜到了儿子的心事说:“儿子,你的想法我同意。你刚刚十八、九岁,自小练功,有扎实的童子功功底,现在如果拜师学武,学得也很快。可是咱们家里,你是我的大儿子,你姐也不小了,她是外姓人。你如果走了,咱这吕家班可就垮了。所以,爹也有难处哇。” 吕方说:“爹呀,我看你在奉天打小鬼子时那些功夫就够我学的了。为嘛不教给俺呢?” 吕班主叹口气说:“爹有功夫,但不想教你。爹想过了,咱们家要不就土里刨食,要不就撂地摊。你想,你学会了武功就能养活咱一家吗?所以,爹把基本功传给你,你练得也不错,就是武技没传给你们。” 吕方说:“你那些功夫一点儿也不传授我们?” 吕班主说:“不传你们是因为怕你们学了招法胡作非为。咱们家可是正经家庭,我们练好杂技就是有了铁饭碗,至于武术功夫么我是不想让你们学了。我年轻时,有一腔报国心。谁知空有报国志,却遭追杀。所以,咱们只管自己就行了,爱国就让他们去爱吧!” 吕方说:“爹呀,你这种想法我也有。但我爷爷在我小时就给我说,有国才有家呀!当国家危难时,你要挺身而出,却没有本事,那不空来一生吗?所以,我要学武术,在需要我的时候,可为国家出力。爹你常说,我们不能让外国人瞧不起我们中国人。我就是要学武术。你打小鬼子的功夫最好,你把你那功夫教给我,我就心满意足了。爹呀,你把小鬼子摘了胯,摘了钩,为嘛不把功夫教给我呢?” 吕班主说:“儿子,你想学的功夫,那叫“拆骨拳”。你不学我也要教给你,因为这是咱吕家祖传推拿拳术。这种拳,只传男不传女,这是祖训。只是我认为,还没到传授给你的时候。既然你想学,爹便抽空教你。至于其他拳术、器械,爹不能教你,你要去外拜师学艺。”吕方听到父亲答应教他“拆骨拳”,心里高兴。但为什么不能传授其它拳种呢? 吕班主家还有十来亩望天收的盐碱地。春天,撒一葫芦籽,秋天,收一瓢粮。今年风调雨顺,庄稼长势喜人,入伏后庄稼拔节,一天一个样。吕班主白天带全家去地里除草、保墒,晚上编排节目。吕茗教吕方轻功“五把刀”。想练这“五把刀”,必须有深厚的轻功、气功基础,否则,极易出伤亡事故。这天晚上,吕方练“五把刀”。一木板上预先凿出五把刀柄口,尖刀朝上插在木板上,吕安和吕茗把吕方仰面放在这五把刀尖上。两把刀尖顶在吕方的双肩,中间一把刀尖顶在臀部尾骨上,另两把刀顶分别顶在两腿小腿肚子上。这个杂技节目非常惊险,而且极难掌握平衡。吕方躺在刀尖上,这一次躺的很平稳,心里高兴。谁知稍一走神,双脚落地,吕方一躬身翻身跳下,五把尖刀没有伤吕方一根毫毛。吕班主却惊得魂飞魄散。一看吕方站在地上还在傻笑,上去就是一掌,一掌把吕方打倒在地。由于这一掌出手又快又重,打得吕方半天没有声音。吓得吕方娘抱住吕方大哭不止。 吕方清醒过来,说:“爹,你不用生气,我不想接你这个杂技班!” 吕班主问:“你就想学武术吗?” “我就是想学武术,我要投师学武!” 吕班主见吕方态度坚决,笑了,说:“儿子,爹就要你这句话,只要你有决心,我支持你去学武术!但却不能把咱吕家班的杂技功夫丢掉!” 吕方说:“爹,咱家你就是武师,何必非让我舍近求远去投师学武呢?” 吕班主说:“儿子,你还小,对世间之事有所不知。常言说,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大千世界,武林高手比比皆是。去外投师,能学到更多更好的武艺。当然,爹的一技之长也不能带到棺材里去。你有决心,爹高兴,你有志气,爹喜欢。爹可以对全家人说,从明日开始,爹要教你,咱吕家绝技——拆骨拳!” 吕方看爹一脸认真的样子,心里万分高兴。娘急忙把吕方按倒在地,给爹行叩拜之礼。 吕班主说:“但有个条件,必须说明在先。学武归学武,但不能偏废我吕家杂技!” 吕方说:“学武、杂技两不误,保证做到。”吕方从此又振奋精神练功、演练节目更加刻苦认真。 从头伏起,吕班主便开始传授“拆骨拳”功法。 吕班主的祖爷当年是本地一代名医,最擅长治疗跌打损伤。正骨、接骨是他的拿手医术。常年从医,总结了人体骨骼结构。人共有二百多块骨骼,六百多块肌肉,十二道纵贯全身的经络。筋骨相连,骨与骨相接,都是以卯、隼、勾、轴、卦相组合。所以知其道理便可用推、拿、摘、托、挫法拆解。又可用拍、托、挂手法使拆骨复位。人体又有几百多处主穴位,用点穴与拆骨联合法,便能很快拆解骨骼连接点。因此创造出吕家独传“拆骨拳”。想学这种拳,还必须先学好武术基本功。这样才能得心应手,运用自如。这种拳学到手,一般武林高手,很难以破解。往往被拆肩、卸胯而无力反击。所以,要学好此拳,先学武德。此拳不可滥用,不可任用,非关键时刻,不得使用!祖爷自幼习武。青年时学医、中年自创“拆骨拳”法。他一辈子没有使用过这种拳法,所以盐山无人知道他独创的密笈拳。后来写成拳谱,开篇道:吕家密笈,只传吕家男儿,只传吕家长子。这样一代一代单传,到吕方这代,已是四代单传。 从入伏到初秋,这时节是习练演绎拳脚的大好时机。这时天气闷热,人们的筋骨活络,恰此时练武成效最大。吕方每天夜里在东厢房和父亲学“拆骨拳”。两个月时间便能熟练演习,而且招法和速度都比父亲更精、更快。吕班主见吕方学业长进,心里特别高兴。 这一天,吕班主看吕方演练,喝了几口二锅头,对吕方说:“孩子,爹不爱夸人,特别不爱夸自己人。爹今天说句心里话,你自小就聪明伶俐,自小练功扎实,你的杂技功底好,所以,你学武术套路一学便会。爹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学武术不出三年,一般人不是你的敌手。连爹也不是你的对手。这是爹夸你,也是爹促你,更是爹劝你,你必须去外学艺!” 吕方听了,便说:“爹呀,今天您喝多了,咱们休息吧。” 吕班主走南闯北几十年,经风雨见世面。眼看儿子一天天长大,有一颗上进心,特别有一颗报国心,从心眼里高兴。自从在奉天吕方和日本浪人比武,不能真招实战,功夫比人家矮一大截,虽然取胜了那也是用了取巧招。日本浪人当面不服,当时确实让自己脸红。真希望儿子练武练出真功夫。可是那样,家里杂技就少了一根台柱子。眼看女儿长大,马上就到谈婚论嫁之时,又少一根台柱子,今后的生活就会遇到困难。吕班主一想儿子学武大有长进心里高兴,又想后事心中不免悲伤。眼看秋收已罢,吕家班准备拉出去撂场子。 这一天,吕班主召集全家说外出之事,未开口说话之前一声叹息。过了一会才说:“孩儿们,我和你娘也一大把年纪了,茗茗岁数不小了,方儿又想出外拜师学艺。眼看咱家这个摊子就要散架了,所以我希望这次出门,大家再努一把力,把过年的钱挣出来。明年如何,我也不想了,最不济,我再回家耪大地,还种这十几亩盐碱地!” 吕茗听爹爹心情郁闷,说:“爹,您老也别太没精神,要振作吗。方弟去外学武我认为是件好事。我不能眼看着弟弟受人欺负。至于我么,我还小,我还应该帮爹娘拉车拉套,我想过了,我这一辈子也不离开爹娘一步!” 娘说:“爹娘也不能跟你们一辈子呀。” 吕茗说:“我就要跟爹娘一辈子!” 吕安听完姐姐说话,忙插嘴:“爹娘别担心,只管让哥哥学武、姐姐出嫁,他们走了,还有我呢。另外,还有四个猴哥猴姐呢,还有“黑狮”,能演不少节目呢。等我长大了,我要找个同行媳妇,咱吕家班照样演下去!” 吕安几句话,逗得全家哈哈大笑,娘笑得最高兴、高兴得笑出了眼泪,她最爱听小儿吕安说话,即便有头疼脑热,也会很快好起来。大家一笑,却把吕安笑傻了。 吕方指着吕安说:“羞不羞,乳毛没干就想娶老婆,哈哈哈!” 吕班主说:“既然大家都有决心,那咱明天就动身,这次出去,我是这样打算:一直往西到正定府,再往西去山西太原府。去太原府之前,先到五台山,如到五台山方儿能投得师尊,咱们把方儿留在五台山学艺。这样,咱们可去太原府。从太原府一路北上演出到北平,从北平返到河间府再回家。这是一条线路。如方儿在五台山没有投得师尊,咱们就到太原府,从太原府一直向东南,过太谷去长治,到王屋山过黄河直达嵩山。如在这里能拜师学武,方儿便可留下。咱们可去开封府,过黄河北归。一路经过彰德府、顺城府、正定府返回家。这是第二条路线。咱们为方儿寻师,一路风尘,吃苦受罪,难免遇到意想不到的事,咱全家只要有一条恒心,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第19章 吕班主转脸对吕方说:“方儿,爹教的功夫,你学了大半,继续跟爹学,学不出什么好功夫。再者说,爹要操持家务,要养家糊口,一是无时间教你,二是爹教不如师传。想学深功,必须去外寻师学武。趁你年轻,多学功夫爹高兴。这次咱们往西,可去五台山投师学金刚拳,往南可去嵩山学大洪拳,往南还可去武当山学武当拳法。再往南,可去南粤学南拳。想学太极可去温县、广府。这些地方多寺僧道教之地,藏龙卧虎,人才济济,门类颇多。你可任选拳种,要看你的造化了。为防路途不测,爹教你拆骨拳,你足可应对。但对你有个约束,这是家规,不可在外随意显摆,不可随意使用,更不可外传。” 吕方跪在地上说:“爹爹所言,孩儿铭记在心。明日起,孩儿一定刻苦用功演练。” 第五章义结金兰 第五章义结金兰 第五章义结金兰 一家人连夜准备外出必须用品。天刚亮,吕班主推两轮车,吕方、吕安在前头拉梢,吕茗和娘坐在车内。车上装着道具、铺盖、食用物品,四只猴子站在车梆上,“黑狮”被带上拢头,跟在车后。推车、拉梢、一路西行。一路穿村过镇,凡到一地,只演一天,住一宿。过州县演三天住两宿。 半个月后来到了正定府。正定府,是座重镇。城墙高三丈三尺,转城墙一周足有二十多里。这在华北平原绝无仅有。历代王朝在这座古城置州设府。到清代中期,历代存续下来的寺院、官衙、亭榭、楼台遍布城内。最有名的是广济寺华塔、临济寺澄灵塔、开元寺弥古塔、天宁寺凌霄塔及隆兴寺。 吕家班一进正定府,便被这里的寺庙、塔楼所吸引。特别是吕方总想去拜拜寺庙,去许个心愿,或能拜师学艺,但都被演出所耽搁。后来一打听,这里寺庙虽多,但却都是文和尚当住持。正定府街巷南北垂直,东西相交,临街是古色古香的商贾店铺,有饭铺、书铺、药铺、绸缎布匹庄、旱烟铺、大烟铺。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买卖兴隆。此时正赶上正定府秋后七天庙会。进府赶庙的人特别多。有看庙会戏的,有进府闲逛者,有进香祈祷者、有购置商品者……两街口专请两台大戏,每天人山人海,川流不息。 吕家班便在府衙大街南头撂了一个小场子。一连演出三天,谁知看戏的都赶来看杂技。因为吕家班的杂技以惊、险、新、奇招揽观众,所以演出生意越来越好。周边村里的老百姓专门进城来看吕家班杂技。最吸引人的节目是“五把刀”、“悬空吊”、“单掌开石”、“枪刺咽喉”、“猴子战獒”、“猴子叠罗汉”……。一连演出六天,场场爆满。每天连演四场,也累坏了吕家班。吕班主想,再演一天,休息一天,第九天开拔。计划赶不上变化,演到第七天时,来了一伙人,砸了场子。这一天,吕方、吕安同台表演“枪刺咽喉”,吕茗和娘同演“悬空吊”,……。就在吕茗演出“脚踏鸡蛋”时,从人群中窜出几个人,口里不干不净地骂大街。 常言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吕茗长得随娘,白皙皮肤,一根黑油油的长辫齐到臀部。一双描龙秀眼,整天水汪汪的,掐腰长腿,身材苗条。一双四寸裹脚,穿一对尖口绣花鞋,每到一处演出,场场喝彩。只要吕茗一出场,立刻引得看客们男欢女闹,气氛热烈。为此,爹娘早盼她出阁,但又怕女儿一嫁,吕家少根台柱子,时时处在去留两难的矛盾心理之中。吕茗演出“脚踏鸡蛋”时,每次都是脱掉尖口绣花鞋,穿一双棉布袜,这次也是一样。 那几个人窜进场子大喊大叫,说:“老乡们,‘足踏鸡蛋’不是真功夫,是哄弄咱们呢!” 另一个说:“要看真功夫,必须脱掉布袜!” 这几个人一喊,有人就起哄。一时搅乱场子,无法演出。吕班主知道这是故意搅场子,一时无法平息。虽然提出的是无理要求,也不能对其生气发火。急忙敲打一通锣鼓,以此安定场子秩序。 吕班主说:“老乡们,今天的演出,如有虚假,请来人一试便知。” 那几个小伙子说:“师傅,‘脚踏鸡蛋’功夫有假,你想嘛,你说是脚踏鸡蛋,其实是棉布袜踏鸡蛋。若不然,你们脱掉棉布袜,光脚踏鸡蛋才是真功夫!我们才认可!” 吕班主明白这几个坏小子的真实本意。那个时代,女孩子一成人,自己的身体肌肤,不能裸露在别人面前,特别是下身肌体,更不能显露一丝一毫。这几个坏小子想苛求吕茗脱掉布袜,纯属流氓之术。吕班主当然不能答应。“脚踏鸡蛋”不能演,只好让吕茗退场。 吕班主对小伙子说:“咱们可以换一个节目,怎么样?” 小伙子说:“换节目不行,就要看那小姐的‘脚踏鸡蛋’!要钱,我们给,要多少,我们出!” 吕班主说:“要不这么办,要看‘脚踏鸡蛋’,换人演,怎么样?” 小伙子说:“换人演不行,就要看小姐的演出!” 吕班主看这帮人纯属流氓无赖,便说:“你说怎么办?” 几个小子说:“换节目、换人都不行,而且要马上演,如不演,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吕方一直看着这几个人,心里生气。不想这几个人却要来硬的,对娘和姐姐说:“你们看好东西,我去看看”。娘说:“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吕方应了一句“我知道”两步就跨到那几人面前说:“我看这么办,我演‘脚踏鸡蛋’,各位也试一下,看是不是真功夫!” 这几个小伙子一看吕方,便说:“在哪撒尿露出你来?没事去一边悠搭去!” 吕方听这几个小子口出不逊,就想动手,一瞪眼说:“没病的别来找病,想欺负人,小心你们的狗爪子!” 吕方不是好惹的,拐弯骂了对方。这几个小伙子马上挤过来想打吕方。 吕班主从中一拦说:“我说小兄弟们,别发火,你们想看什么节目,我给……” 刚说到这里,一个小伙子从吕班主身后递过一拳,直到吕班主后脑勺。 吕班主转过脸,笑着说:“明人不做暗事,咱别抽冷子偷袭别人……” 这句话没说完,吕方上前一脚,直踢那背后打爹的小子裆上,那小子一蹲,在地上哇哇乱叫。那几个同伙发了疯,跑过去砸道具、搅场子、追打吕方……整个场子乱了套。[奇+書网-qisuu.]吕班主看场子乱了,急忙去护吕茗娘儿俩。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闯江湖要多陪笑脸,少说硬话,忍为先。谁知还是引来祸端。 就在这时,从乱人群中又杀进几个小青年,和原来几个厮打在一起。吕家一家人不知何故。 这几个人一杀进场子,原来那几个人便节节败退,而且被打得鬼哭狼嚎。这伙人一直把原来几个人追到城外,又返回身来。 一个带头的小伙子走到吕班主面前说:“师傅,刚才这几个人,是从石门来的,他们敢在我们这儿撒野,就是来找打的!师傅,你别看这几个人说话、穿戴和咱们一样,可他们都是小鬼子——日本人。” 吕班主心里一惊,便问道:“小兄弟,日本人为嘛来搅我们的场子?” 小伙子说:“这些小鬼子自恃有一身功夫,到处惹事生非。我听小鬼子说,杂技班里有两朵花,一朵大红花,一朵大黑花。他们是冲着两朵花来的!我不知道什么是两朵花?” 吕班主心里明白了,红花指吕茗,黑花指“黑狮”。这小鬼子又盯上了这只藏獒!会不会和奉天那伙鬼子是一码事? 吕班主说:“小老弟,我代表全家感谢你们鼎力相助,我还没问你尊姓大名呢?” 小伙子腼腆地说:“师傅,我看了你家五天演出了,我看师傅一家是功夫世家。而且一家人厚道,所以我特别爱看。至于打那小鬼子,我们历来是冤家,只要他们在哪儿一捣乱,我们随后就去人收拾他们。这次也不是只为你们,没啥感谢我们的。我姓胡,小名叫堆儿。连起来叫胡堆儿,这是俺娘给起的小名……” 吕班主两眼看着胡堆儿年纪不过二十岁,长得浓眉大眼,肤色黧黑,一笑两个浅酒窝。身材高大,有一付厚墩的骨架,一看便知从小练功。 吕班主从内心喜欢这小伙子,双手一抱拳说:“不管如何,我再次对你们的帮助表示感谢!” 胡堆儿说:“敢问师傅贵姓?” 吕班主说:“免贵姓吕。” 胡堆儿向吕班主行个礼说:“我就住在本街胡氏祠堂,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我定能帮忙!”然后指着吕方说:“那位可是我的老弟?” 吕班主说:“那是我的犬儿吕方,年岁比你小,你是他兄长。” 胡堆儿走到吕方跟前说:“我叫胡堆儿,家住本街胡氏祠堂,我从小也爱舞枪弄棒,有什么事帮忙,我一定尽力!” 吕方一见胡堆儿,就感到投缘,笑眯了眼说:“那好,有机会咱们俩切磋切磋,……只是我们一两天内就要离开正定府。” 胡堆儿说:“那没关系,你们家杂技好,可以在正定府再演几天。好多人都想再看几天呢。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有啥为难招窄之事,可来找我,没人敢来找你们的茬子。”说完二人招招手,胡堆儿就带人走了。 胡堆儿出生在白洋淀边的渔民家。在正定府胡氏家长大的。养父姓胡,自幼习武,长大从医,在正定府开一字号。有一次去天津讨债,在叉港码头见几个地痞流氓欺负一位渔民,见事不公,出手相助。 第20章 得知渔民妇人生一双胞胎兄弟,正愁无力抚养。便收一子为养子,取名胡堆儿。胡堆儿自幼跟养父学武功,七岁入私塾,既学文又习武、还学医。胡堆儿聪明,记事不忘,学什么会什么。天有不测风云。胡堆儿十岁那年,养父因吸大烟而过世。养母对胡堆儿虽如亲生,但挨不过饥寒交迫,一年后也撒手人寰。人们都念胡堆儿养父在世时对邻里百姓的好处,所以对胡堆儿这个孤儿就格外偏爱。养母去世之后,原药店还留给胡堆儿二成的股份。因为老宅被养父变卖,就让胡堆儿住进胡氏祠堂。从此,他穿百家衣、吃百家饭。 胡堆儿人小志大,不能继续念私塾,却要继续练武,决心练出个样来。他住在胡氏祠堂,胡氏家族以护祠为名,每年给他足够的钱粮。胡堆儿便在正定府周边寻师拜友。他学武不认一宗,凡是能学,都是师傅,从此练就了一身杂把功。胡堆儿对人诚恳,随和,善交朋友。嘴也甜,见长辈,大爷、奶奶、叔、婶地叫,见了小伙伴,从来是“咱伙计”不离口。所以大人小孩都喜欢他。他住在祠堂里,总有伙伴跟他形影不离。有几个就吃住和他在一起。正定府官宦人家多,衙内多,前代留下的遗老遗少都带点霸气。有的说话横,有的狗眼看人低,还有的狗仗人势,无人敢说,无人敢管。自打胡堆儿一伙成了气候,这些人都收敛了很多。因为胡堆儿见到这样人,见一个,打一个,见两个,打一双。 正定府十字八街,商贾林立,人多事多。常有人欺行霸市、为非作歹、强买强卖,鸡鸣狗盗之事也时有发生。凡此号人,只要胡堆儿一出面,这些不轨之徒就会吓得屁滚尿流。胡堆儿平时就在胡氏祠堂以交友习武为主,平时不出门。只要有人喊他,谁家有纠纷,他去劝解;哪儿有人行凶打架,,他先文后武。一般事,只要胡堆儿出面,大事也能平和解决。他从不向商贾吃拿卡要,更不鱼肉百姓。所以,胡堆儿在正定府人称清官“胡地方”。他说的话,比衙门口还顶事呐。 自从吕家班来正定府庙会演出,开始他并不在意。打把式卖艺一伙来一伙走,他看多了。第二天听伙伴说,这家杂技水平不一般,演出水准高,个人功夫好,伙伴赞不绝口。胡堆儿这才动心去看究竟。这一看不要紧,看出了瘾。越看越想看,越看越爱看。常言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家演出,从老到少,个个功底扎实。尤其是轻功、硬气功,更是一绝。胡堆儿反复看吕班主表演的“八卦掌”,一招一式,拳行赶劲,意到神功,令胡堆儿从心眼里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每天带几个人去看、去学,每场都投一块大洋。他一连看了五天,第六天因为去处理一家商人之间纠纷没去,第七天去看,却遇见几个日本浪人来闹事。这才一怒之下,带人打跑了那几个小鬼子。 这几个小鬼子就是山本派往华北的一支小分队。这些长着中国人一样的黄面孔,却包藏祸心,装一肚子坏水。他们到处钻营,打探中国各种情报。闲来无事,不是赌钱便是逛窑子、拈花惹草、打架斗殴,干那些伤天害理之事。正定府在京汉路上,而且城大人多,三天一个小集、五天一个大市,这些小鬼子便骑上僧帽单车,仨一群,俩一伙去正定府赶集。每次到正定府,他们不是打饭馆跑堂的,就是去戏院里挑逗良家妇女。这些事让胡堆儿知道了,开始劝他们自珍自爱,不许再干坏事。这几个浪人自以为气壮如牛,又有功夫,说不了几句,双方便厮打在一起。没打几个回合,便被胡堆儿一伙打得狼狈逃蹿。 时隔半月,这几个浪人又来正定府找事。他们的主要目的是,听人说杂技班有一条大黑狗。浪人想,是不是山本大佐要的那条大黑狗?到正定一看,果然正是,他们高兴极了。他们想把场子搅了,趁机牵走这条大黑狗,就可以向山本大佐邀功请赏了。谁知又碰上了胡堆儿一伙,被打回石门不说,还有两人被打伤。虽然他们挨了打,但却发现了一只真正的藏獒,他们还偷偷地拍了藏獒的现场照片。挨顿打,也值得! 吕家班正想离开正定府时,吕方却病了。这一天,吕方带着吕安逛了兴隆寺、天宁寺凌霄塔,后来又爬上正定城墙,二人转了一圈,出了一身大汗。下城墙时受阴风吹刮,到马车店时就眼泪鼻涕一齐流。晚上便发高烧,而且还跑肚拉稀。常言说,好汉子架不住三泡屎。第二天,吕方便不能起炕。吕班主给吕方熬了葁糖水,盖上大棉被,想闷一身汗,就会好。谁知闷了两个时辰,也没出汗。进了九月末,白天太阳晒人,傍晚以后,气温下降,天就冷了。到了晚上,吕方头疼难忍,吕班主用手摸摸吕方的头,热得烫手。吕茗娘儿俩心里着急,又让吕方喝葁糖水。吕方高烧不退,吕茗娘儿俩一夜没睡。天刚亮,又下起蒙蒙细雨不能出门。这时,胡堆儿打着油伞,冒雨而来。胡堆儿想劝吕家班再演几天。 这天下了细雨,胡堆儿很高兴,得知吕方高烧,他急忙去看吕方。先看舌苔,再把脉,他说:“郁火生闷,风寒所致。我开张药方。”说罢,从马车店要来笔墨纸张,开了几味药。 吕班主虽不会医道,但也小知一二。看完方子说:“贤侄还懂医道?” 胡堆儿说:“我自小跟在父亲身边,刚懂事时就背汤头歌,识别中草药,一心想让我从医,所以我略知一些小病药理。” 吕班主心里高兴,说:“这方剂一次要几付?” 胡堆儿说:“如师傅看方剂无错,一切由我办理。” 吕班主说:“哪能让贤侄破费?” 胡堆儿说:“我父过世后,他原先的药房还留给我二成的股份,所以,取药之事,就由我去药房取回便可。师伯不要客气。” 胡堆儿又冒雨去取药。半个时辰,提回来三包草药,还带来一只砂锅,对吕班主说:“咱们就在这马车店熬药。” 这天下午,吕方喝了汤药,两个时辰后,便好了许多。吕方从炕上爬起来,咕咚咕咚喝了三碗小米粥,伸了伸懒腰,又躺在炕上。天空乌云密布,蒙蒙细雨下个不停。 胡堆儿看吕方病好了许多,又看屋外已黑,对吕班主说:“师伯,这秋天连绵雨下个不停,全家只好窝在马车店里。这样空耗天,哪天也得花几吊钱,我看,还不如去我那里住……” 吕班主听后说:“不碍,你这样帮助我们,我们全家就感激不尽了。哪能再去那里麻烦你?” 胡堆儿心里明白,就说:“师伯不要见外,你侄儿虽无金山银垛,请几个人坐吃我十天半个月,我连眼都不眨。如不然就这么办,搬到我那住,省了店钱。吃喝自己做,我那有现成的炉火。行不?” 吕班主一直摇头。 吕方说:“爹呀,咱就搬过去吧!反正这天也晴不了,就是晴了天,那泥水路也走不了。人家真心实意请咱们去,你还摇拨浪鼓。我这病刚好点,要让我好利落,还得吃几付药,躺几天……空耗时候,还不如搬到我胡哥那儿住。” 胡堆儿说:“对对,师伯,你看我方弟同意了,咱就搬吧!” 吕茗娘一直在听胡堆儿说话,又看胡堆儿一脸真情,便说:“咱家一时走不了,也出不了场,空耗功夫,还不如去贤侄那里住几天呢……” 吕班主嘬嘬牙花子,又沉思会儿,说:“既然你们同意,我也做个顺水人情吧!” 胡堆儿高兴地拍拍手说:“师伯,这就对了,说好了咱们马上搬!” 胡堆儿打着油伞,冒雨走了。这天晚上,趁天黑人静,胡堆儿叫来他的伙伴,赶来一挂马车,转眼间连人带物拉到胡家祠堂。 胡氏在正定府内是大户,胡家祠堂宏大气魄。正门前是八级汉白玉石阶,大门两厢蹲两尊朝天吼。大门正上方是一方匾额,匾上隽刻四个鎏金大字:“流芳百世”。推开两扇大门,向里正走八丈便是一座尖脊斗拱正堂。供桌按辈分排列已逝的先辈牌位。正中便是胡家的始祖。正堂两厢是东西厢房,东房是看护祠堂人员居住,西房是储存房和拜祭先人的临时议事房。东房和西房间数相对,全是十间。 吕班主一家搬到胡氏祠堂东厢房,占三间。天阴下雨不能出演,但日常费用却省许多。吕方又连服三剂汤药,身体已复原。吕班主不敢懈怠,每天带领家人照常四更起床练功,安排一天的排练日程。吕班主每天看天象,数星座,巴不得快晴天。天还阴,小雨还是淅沥沥地下,令他心焦如焚。 吕方病好后,除了练功,就和胡堆儿在一起聊天。二人在一起谈笑风声,就像经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在一起谈天说地,聊见闻,比武术,说心里话。如同是一对亲兄弟。二人长得高矮胖瘦,相差不多,连长相都差不多。 这一天,二人正聊得兴起,胡堆儿说:“咱俩还不如拜把子呢!” 吕方说:“拜就拜吧!” “咱们先报个生辰八字吧!” 吕方说:“吕某生于光绪三十二年,就是丙午年,五月初一辰时。” 胡堆儿说:“胡某生于光绪三十年,就是甲辰年,五月初一未时。” 吕方说:“那你是我大哥!” 胡堆儿说:“你是我老弟!巧,巧了,咱哥俩都是五月初一生!” 二人跪在地上,插了香烛,歃血盟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生,但愿同死”。 二人高兴得拉着手进了里屋,一齐跪在吕班主和娘面前,说:“拜见父母大人!” 第21章 吕班主老两口一惊,问:“怎么回事?” 吕方便把二人结拜之事说了一遍。吕班主说:“好,既然你二人喜结金兰之好,我和你娘心里高兴,为祝贺你二人金兰之谊,今日中午我要设家宴以示祝贺!” 胡堆儿说:“爹、娘,不用你们破费,今天中午由我设宴,咱们一家吃个团圆饭,喝个团圆酒!” 胡堆儿给朋友打招呼,不到中午,大饭庄就派人送来了“八碟八碗”酒席盒子。吕家班平时不许饮酒,今天班主特别开了禁令。胡堆儿和吕方都不胜酒力,喝了几杯就倒在炕上睡觉去了。只有吕班主喝到適可而止。吕班主从心眼里喜欢胡堆儿,所以练功练武就不再避讳了。 吕方和胡堆儿正在练武功,吕方说:“大哥,你想不想学八卦掌? “就怕咱爹不教。” 吕方说:“我去磨磨咱爹,他一定会教咱哥俩!” “那可太好了!” 吕方跑到吕班主面前说:“爹呀,我整天踢腿躬身,也该教给我实招了。爹呀,趁咱们不能外出之时,你就教我兄弟俩八卦掌吧!” 吕班主说:“让爹教八卦掌?” “你教我吕家独传‘拆骨拳’。你再教我们八卦掌不是更好吗?” 吕班主说:“学八卦掌皮毛容易,要学精、气、神,难!” “只要爹教我们套路,拆解招法,能达到什么水平,那就是我们自己的造化了。” 吕班主想了想说:“既然你哥俩有决心,我就有心教,好,从明早起你们就跟我学!” 胡堆儿早就瞄上吕班主的八卦掌了。胡堆儿懂得一些八卦掌的套路,但八卦掌的精、气、神却摸不着头脑。八卦掌要求腿、眼、身、法、步始终要融为一体。套路旨在表现,精华却在丹田,练好八卦掌,要练好掌、肘、腕的功能。此掌行动干练,发功迅猛。特别是脚、膝、肘、掌处处发功,出其不意,攻击对方。一拳一掌,都能使对方内伤。所以,吕班主在教授之前,强调八卦掌的攻击能力,习练者时刻讲究武德,练成正果,不可轻易出手伤人。这样,吕方和胡堆儿每天四更起身学习八卦掌套路。吕班主开始给二人讲拆解动作,讲内功运用,最后讲拳掌实战应用。一晃半月已过,天气突变,寒风吹遍,眼看冬天就要来到。吕班主再也呆不住了,决定离开正定府。 胡堆儿伤心地哭了,一夜没合眼。早晨爬起身来,跪在吕班主面前说:“我没爹少娘,请干爹让我入这个家门吧!我虽不会杂技,但我可帮家、理家,权当一个帮手。” 吕班主说:“我四海为家,成年走南闯北,漂无定所,你能适应吗?” 胡堆儿说:“什么样的苦、多么大的难,我都能吃,我都能咽!请干爹收下我吧!” 吕班主摇摇头说:“孩子,你那里知道,干这行,不但吃苦受罪受累,还要遭人家的白眼,遭打受骂,只能忍气吞声。你受得了吗?你如进了这个家,你不是枉受一生吗?孩子,你还是一张白纸,谁知将来画出什么图来?你前途不可限量啊!你入了这个家,不是把你给耽误了吗?” 吕班主不应,胡堆儿不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哭成个泪人。吕方在一旁一直用手指自己的鼻子,胡堆儿想了半天,忽然想起来指鼻子的意思,说:“我和兄弟歃血盟誓过,不能同生,但愿同死,永不离分。那今天干爹不收我,不是故意让我们分开吗?” 吕方在一边敲边鼓说:“爹呀,咱又不是怕吃穷咱,多一个人不就多一双筷子吗?人家愿意嘛!” 吕茗娘在一旁看了很久,心里难受,说:“孩子鼻子一把泪一把,不就是跟咱们吗,谁让你当人家干爹又当师傅哩?现在拍拍屁股就想走人?把这个儿抛啦?” 胡堆儿一听,哭得更伤情了,他说:“爹呀,娘啊,还有大姐,小弟呀,我十岁没了爹,十一岁没了娘,我多想有个家、有爹有娘管着我呀?如今我和吕方弟八拜为交,我哥俩亲如兄弟,永不分离。今天我就求爹开口,收留俺这个没爹少娘的孤儿。俺不求享福,就爱受罪。俺不会杂技,俺可以看家,照顾爹娘二老,孝敬二老还不行吗?”说完又哭了。 吕班主早就动了恻隐之心,如今看胡堆儿哭得凄惨,哭得伤悲,叹了口气说:“爹不是不想收留你,怕只怕你在这里受罪!起来吧,爹收你就是了。从今儿咱们就是一家人!” 胡堆儿趴在地上给爹娘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帮着装车。几个朋友听说他要跟吕家班走,个个哭天抹泪。 胡堆儿说:“我去几个月,还会回来,咱们哥几个又会见面。别哭了,都喜性点,别叫俺爹俺娘说咱婆婆妈妈的,那多没面子!” 说完,就轰这几个人快走。胡堆儿轰完这几个人,又来另几个人。听说胡堆儿跟吕家班走,都赶来送行。有人给他送来御寒衣服、送来点心,还有几家送来大洋。送吃食,他全收下;送来的大洋,他原封退回。 这些来人都感叹地说:“大家都盼你早回来!” 几个日本浪人在正定府挨了打,第二天又派人化装去正定府侦查。因为他们已将拍摄藏獒的照片冲洗后连夜派人坐火车去奉天。同时打电报报告山本大佐。山本得知消息,非常高兴。自去年夏天没有得到那只藏獒,万分遗憾。他马上派人追到关里。现在终于探到藏獒的踪迹。马上发加急电报,要他们死死盯住吕家班的行踪。令武田从奉天赶到石门。一切等武田到达后再作处置。 武田第三天便来到石门。他命令手下一律不许留仁丹胡、不许穿日本个性服装、不许在外说日本话。他令手下一律穿中国长衫、土布夹袄、扎羊肚手巾。抽烟一律抽中国人的烟袋锅、火镰打火。这样一化妆,个个成为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他们三三两两进入正定府,到处打探吕家班消息。有人说去河间府了,也有人说去顺城府了。总之,没有打听到准确消息。武田想,此时已下了两天蒙蒙细雨,正定府不会不下雨。一下雨,吕家班便不能撂场子。武田断定,吕家班没有走出正定城。武田带人去正定城打探。这一天,武田正在逛开元寺弥古塔,迎面走来两个小伙子。 一个问:“喂,这几天咋没见咱‘胡地方’呀?” 另一个说:“嘿,我说,你还不知道吧?咱那胡大哥又拜了师傅,学八卦掌哩!” 武田听说便回过头插话:“喂,二位老兄,你说的‘胡地方’是不是叫胡堆儿?”那两人看看武田也不答话,走了! 原来,武田虽一身当地农民打扮,但他说话却不是正定府口音。那两人是胡堆儿的朋友,不愿同外人说朋友之事,所以不回答武田的问话。武田游完开元寺弥古塔,便顺南大街走,他漫无目的的走着,想着。他没见过正定府有这么多寺、塔和古迹。他边看边感慨,日本国土也有寺塔,但都没有一座寺塔能和正定府寺塔相媲美。中国土地太大了,中国土地太美了。真应该把家搬到这里来住。他正胡思乱想,却听见人们赞叹声。循声来到胡氏祠堂。这座祠堂门口进出很多人。 有的说:“这吕家功夫果然名不虚传……” “还有那条大黑狗,真是条神狗,谁见过?我的娘啊,这狗还和猴子演‘过刀山’呐……” 常言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吕家班不在外面撂场子,也要在住地练功。自然招来百姓驻足观看。武田猜测吕家班没出正定府,而且就住在这胡氏祠堂!现在得到证实。马上返身回到西关大车店,让在大车店的手下人日夜跟踪吕家班。严密监视胡氏祠堂。 这一天清早,吕家班离开正定府,过了京汉路,没走几十里就进入灵寿县。武田带手下随后也赶到了灵寿。 吕家班在灵寿大街撂场子,武田派手下挤在人群里看演出。吕家班离开灵寿往西而行。武田分两拨人马前劫后赶。武田这次奉山本之令而来,首先要平安、无误地把藏獒弄到手。其次是不惜一切代价杀死吕家。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杀戮地要选在山沟或河沟边。要尽量避开中国人的耳目。在奉天城外那场争斗,他手下人被摘了胯,被摘了钩至今还不能活动。五人被扔进苇塘,差点喂了王八!今天,可到了报仇雪恨之时!出了灵寿县城,这里村庄密集,山沟丘陵不多,所以武田没敢动手。又走了十来里,山高林密,沟壑纵横。吕家班已走进这条深沟。武田一看,时机已到,下令人员向中间靠拢。 其实,吕家班离开县城十来里,藏獒“黑狮”便神情紧张,沿途闻气味儿,汪汪嚎叫。接着四只猴跳下车梆,吱吱乱叫。 吕班主认为这五个精灵有灵气,所以心中生疑,停下车说:“这几只精灵反常,咱们先停车歇歇。堆儿和方儿你们俩分头去看看,有什么可疑人没有?” 胡堆儿便去前方看路,吕方返身去后边打探。有一袋烟工夫,二人跑回来说:“有点奇怪!” 吕班主说:“有什么奇怪?” 胡堆儿说:“在咱们前边一里多路,有四五个‘老乡’,他们见我去了,便往前走,我转身回来,他们扭身回来。现在已进秋末冬初,老乡都不出村了。这五个人穿戴整齐,而且都是崭新衣服,我看这几个人不地道!” 吕方接着说:“咱们身后一里多地也有四五个人,这些人见我向他们走去,他们就不走了,等我回来,他们又转身走。穿戴也一样,这拨人也不地道。” 吕班主思忖一会儿,说:“大家先歇歇再走!” 第22章 吕班主把“黑狮”的笼套摘下,说:“今天不对劲,如果两拨人是一伙的,也可能是打槓子的。但咱们无钱无财,截咱们没有油水。但有件事不得不防,这就是小日本鬼子。是不是他们化装等到无人之地再动手哇?既然这样,咱们今天不向西走,咱们返回灵寿。” 吕班主掏出旱烟袋抽了几锅旱烟,过足了烟瘾。吕茗娘说:“也许你是疑神疑鬼哩!” 吕班主说:“你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咱家这五个精灵可是通人性的。就拿这猴三来说,只要你打它一下,它会记你一辈子。隔个三年五载不见面,一见面,它就认识你,有机会就会报复你!咱家这只‘黑狮’更是一绝,只要让它嗅过你,它就记住你身上的味,哪怕只有一丁点气味,它也闻得出来。只要发现你的气味它就会发疯似的追踪。这就是告诉主人,有情况哩。再者,我从正定出来就一直考虑一件事。小鬼子想干的事没有干成,他们肯定在时时刻刻跟踪咱们。小鬼子是不见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东西,所以咱们要格外小心。为了全家安全,咱们先不去五台山了。因为等咱们到达五台山时,已经大雪封山了。所以我想,不如咱们回盐山,守着家熬过冬天,明年开春咱们再出门。在家熬冬,咱们冬炼三九,让堆儿和方儿功夫长进长进,不是更好吗?” 吕方和胡堆儿听了笑不拢嘴,吕茗娘听了,撇了撇嘴说:“今年又赚不够过年的钱了。” 吕班主为了躲开小鬼子的跟踪,在灵寿县城住了半宿,四更天便带领全家悄悄离开县城。穿过京汉路,在药都城住了三日,演了两天,便去了河间府。在河间演出时下了一场雪,第二天只好离开河间。又走了两天才回到了盐山。这一年,吕家班在外虽没挣到几个钱,但今秋收成还不错,高粱、玉米足可够一家吃四个月。 胡堆儿在这里过了一个爹疼娘爱的大年。过了年,吕方、胡堆儿每天起五更睡半夜刻苦练功,吕班主从中调教,二人武功大长。练功时,渴了,吕茗端来热茶,饿了,娘把热饭菜端到他们手上。衣服脏了有人洗,衣服破了有人缝……知冷知热有人疼。一家人吃的是粗茶淡饭,一家人和和睦睦,胡堆儿心里快乐无比。胡堆儿融入这个家,吕班主一家人人高兴。特别是吕班主和吕茗娘,看见胡堆儿就像看自己的儿子那样高兴。 胡堆儿长的精神,手脚勤谨,知情达理,令吕茗从心眼里产生爱慕之情。吕班主有时突然发现,吕茗一见胡堆儿就像慌了神似的。吕茗娘也发现女儿和从前大不一样。 吕班主老两口在一起闲聊时,便谈到了吕茗和胡堆儿,吕班主说:“咱茗茗长了心事,你发现没有?” “嘿,女大十八变,不单外表变,那心思也在变。有嘛心事我当娘的看不出来?” 吕班主说:“我看她对胡堆儿有好感!” “既然这样,还不如成全了呢!” 吕班主说:“这孩子确实不错,如把咱茗儿许配给他……我觉着二人挺般配。” “你去跟堆儿说把我闺女嫁给你?就这么说?” 吕班主说:“哪能这么说?总得找个媒人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吧!” “咱们一家四处云游,去哪找个媒人?” 吕班主说:“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吕茗今年二十多岁了,春心萌动,这是人之常情。从心里说,她不愿离开父母,但女儿终究不能跟父母过一辈子。自从胡堆儿和弟弟吕方永结金兰之好,吕茗一百个赞同。但胡堆儿一见吕茗,便一口一个姐姐,而且非常实意,对吕茗又尊敬又客气。他说话不多,说出话来特实诚。一和吕茗说话就脸红。平时胡堆儿就知道和吕方练功、睡觉。对儿女情肠好像一点也不知道。想到这,吕茗暗暗骂胡堆儿是个‘傻包’。 正月十五,县城举办元宵社火大会。吕方和胡堆儿要去逛灯节,一听哥俩去,吕安也要去,一听吕安去,吕茗也要去。吕班主老两口见四个儿女都嚷嚷去,便同意姐弟四人同去。吕班主特别嘱咐一句话:“互相照顾,不可惹事”。 响头村离县城不过十里地,姐弟四人边走边说笑一会儿就到了县城。 元宵节真热闹。县城本不大,十里八乡的老百姓都赶来看元宵社火。推车的,挑担的,吹糖人的,卖元宵的。盐山回民多,卖羊杂汤,羊肉串,卖铁板烧鱿鱼卷的,还有卖大煎饼的,有吃有喝有看,真全可。县衙东西满街筒子人。街道两边,买卖店铺门前的元宵灯各不一样。走马灯、龙灯、鱼灯、虾米灯、吉祥灯、鸳鸯灯……。在街道中间,各乡展出不同社火。耍龙灯、舞狮子、踩高跷、扭秧歌、小车队、锣鼓会。这家社火走过,另一家又舞过来。真是锣鼓喧天,彩声不断。 吕茗四姐弟目不暇接,走着看着,这四姐弟便被人流阻断。吕茗自小裹脚,行走不便,拉着弟弟吕安边走边看,一转眼就看不见吕方和胡堆儿了。吕茗眼里看社火,但她却用余光盯着胡堆儿,一眼看不见了胡堆儿二人,立刻心里一凉。忙对吕安说:“快看看,方儿他们去哪了” 吕安人小个低,忙跳起身向四处看,那四方黑压压都是人,哪里看得见吕方和胡堆儿? 吕茗说:“你快喊他们嘛!” 吕安忙喊哥哥,那稚嫩的声音就像混在大海波涛声中一样,没有回响。吕茗只好拉住弟弟在人群中找来找去。吕茗被人挤掉了一只绣花鞋,马上弯腰捡鞋,待直起身子时不见了弟弟吕安。她急忙喊叫,女儿声如嘤嘤哭声,立刻被鼎沸的人声淹没。 正当吕茗举目无亲时,身边却挤上来两个小伙子。这两个小伙涨红着脸,舌根不利索,手脚也不灵活,满嘴喷着酒气,一人拉住吕茗的胳膊,另一个小子说:“大姐,和我们玩玩儿吧!” 吕茗一看两个酒鬼,左右开弓搧了两人耳光。这两个不大的酒鬼不但没还手,反而捂着脸哈哈大笑说:“好,好,打,打是亲,骂是爱,亲爱完了用脚踹!……” 说罢,要搂吕茗。吕茗一个“侧身歪”,便将两个小子摔倒在地。人流涌动,脚踏身子压,绊倒一大片。这俩小子从地上爬起来追吕茗。吕方和胡堆儿被人冲散,回头不见了姐姐和弟弟。一边挤人堆,一边喊吕安。胡堆儿这时却看见了吕茗,急忙拉吕方扑向吕茗。走到跟前发现有两个醉鬼正在追打吕茗。二人挤进人群,伸手拧开抓吕茗的手,说:“喂,二位老弟,多有得罪!请高抬贵手吧!” 这两个小伙子见有人拧他们的手,便说:“想,想打架?好,咱们出了人圈,走!” 胡堆儿说:“咱们没有打架伤和气的意思。” 吕方拉住吕茗往外走。两个醉鬼便趔趄着身子追出来,边追边骂。胡堆儿一听太腻人,顺手一推,这两个醉鬼如同泥坯一样摔倒在地。胡堆儿转身去追吕方姐俩。后边追来两个醉鬼的同伙。飞来一脚踢向胡堆儿,这一脚到来之前,带来了风声,胡堆儿听见这声音,知道有人暗算他,急忙闪身,右腿从中一横,使了一招“担山杠”,那个小子跌了一个狗吃屎!跑在后边的小伙子没收住脚,也被绊倒在地。吕方见二人倒地,拉住吕茗就走。吕茗怕胡堆儿一人被打,说什么也不走。正在这时,听见吕安的哭声。 吕茗叫胡堆儿去救弟弟,吕茗和吕方站在原地等倒在地上的两个小子爬起身来。 吕方连忙赔礼说:“实在对不起二位,如果没有什么伤碍,咱们就后会有期吧!” 这两个小子一看没有什么伤,便说:“为嘛打我那两位兄弟?” 吕方便将如何欺负吕茗之事说一遍。这二人才知帮了倒忙。连忙施礼说:“刚才我们意气用事,多有得罪!”转身走了。 吕安找不到姐姐,吓哭了。一边哭一边找,挤进人群才看见吕方护着姐姐走了。正往前走,被身后追来的醉鬼踢倒。他大骂醉鬼,抡起拳头对打起来。他人小力单,哪能打得过两个大小伙子?他在前面跑,两个醉鬼在后面追。遇见胡堆儿来接他。胡堆儿把吕安拉在身后,用一只手去应付两个醉鬼。正在争执时,醉鬼被同伙拉走了。胡堆儿拉着吕安,找到吕茗和吕方。吕茗说什么也不看灯会了,姐弟四人只好回家。 吕班主看见吕安脸上还流着血,就问是怎么回事,吕茗就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吕班主问:“你们打伤了人吗?” 吕方和胡堆儿齐说:“没有,没有真动手。” 吕班主说:“没伤人就行,今后注意吧。” 看着四个孩子回屋休息,老两口这才悄悄议论女儿吕茗的婚事。吕班主说:“看来女大不可留哇,该给茗茗找个人家了。” 吕茗娘说:“可又不是像吹泡泡那样容易!就凭咱茗茗的模样和功夫,哪家孩子能配得上?况且咱家一年四季在家待不了两半月,找个媒人都不易呀!” 吕班主张了张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是啊,过了二月二咱们又走人。咳,茗茗再等一年也不迟。” 第六章国恨家仇 第六章国恨家仇 二月二,龙抬头。 吕家班走出响头村直奔河间府,去赶二月初六骡马庙会。吕家班在庙会上刚演了半天,官府巡察就派收场地费、保安费。吕班主一气之下去了清苑县。到了清苑县城一看,一条大街上有两家同行演出。虽然自家的杂技功夫好、新鲜,那也吸引不了多少人。吕班主所以决定连夜进保定府。 第23章 保定府是京汉路上的大站,南来北往的客人多;保定府是直隶总督府所在地,六省地州县来公干的人多;保定府又是太行山干鲜果品、白洋淀鱼虾、高蠡织造物品集散地,商贾云集。吕班主所以来保定`府撂场子,一来想避开小鬼子的追踪,二来保定府人多,可以连演几天。从保定府去五台山有官道。吕班主先在南关撂场子小试,果然看客不少。接着,来到西大街,这里看客更多。因为西大街有个槐茂酱菜店,各地人都来这里购买酱菜。所以一撂场子就被围个风雨不透。演了一天,收入不错。吕班主非常高兴。后来发现东边不远有个拉洋片的,吕家班一演出就没人看拉洋片了。 胡堆儿一看“砸人家饭碗,”就和吕班主说,吕班主说:“咱们挪挪摊,到莲花池那边撂场子!” 直隶总督府南边不远就是莲花池。莲花池门前一对石狮子雄踞左右。门楼歇山翅角,一门三楹。雍正年间兴建莲花池书院。连花池院内,山水相映、杨柳婆娑、琼楼玉阁、芙蕖荷香。亭、台、楼、榭、堂组成莲花池观景。民国以后莲花池对百姓开放。所以,每天来此地游玩、观赏者川流不断。打拳习武、架鹰遛鸟、賦诗作画、舞身踢毽——闲逛者也不忘用手玩那练身铁球。 吕班主就在莲花池东墙外一块草地上撂场子。锣鼓点一响,便涌过一伙人来,节目开始,看客越来越多。这些看客里,可有行家里手。他们专门来看演出技巧和门道,只有被他们认可了,才肯掏铜板。回到马车店,这一天的收入,吕班主数了两袋烟功夫。在莲花池东墙外演了五天,吕班主看看收入不错,决定见好就收,休整两天向五台山进发。 离开保定府向西走了有五十里,便进了太行山山区。再往前走就进了太行山的腑地。吕班主一家边走边演走了八天才到了阜平县城。就在这时,吕茗得了一种怪病。一会儿自言自语,一会儿啼笑皆非,性情异常。吕茗生来胆小怕事,有事不说,压在心底。正因为这样,平时练功出现纰漏或错误吕班主从来不敢大声呵斥她。那次逛庙会,两个醉鬼欺辱她,心情受到压抑,头脑受到刺激。她自小就没和陌生男孩拉过手,更没有陌生人摸她的脸。这次被两个醉鬼摸了脸,还差一点摸了身子,她感到这是奇耻大辱。她无颜面对亲人。自打这件事后,常常闷头不语,就是爹娘和她说话,也发臆症。有时竟然哭了,忽然又笑了。开始,吕班主也不在意,在保定府演出时才看出吕茗神情呆滞、行动笨拙,才知道真有了病。吕班主马上把吕茗演出的节目让吕方顶替。谁知这么办,更加重了吕茗的病情。吕班主想,马上给吕茗治病,但治疗需要时间,更需要会看对症的大夫。吕班主发愁了。一家人都为吕茗的病情而焦虑。为了护理吕茗,娘只好在马车店里照看吕茗。吕家班演出就只有吕班主爷儿四人。 在阜平城演了两天,看客不少,效果挺好。这里是太行深山区,山民百姓憨厚朴实。这里对外界消息闭塞。,对外来的演出,特别感到新鲜、好看。这里的人们虽然穷,但是都很捧场。每天也收来几块大洋。这里吃住很便宜,一家人都很知足。 为治好吕茗的病,吕班主四处打听名医。小小县城本来不大,只有两家坐堂先生,对头疼脑热,跌打损伤治疗手到病除。对精神方面的病,还没人敢接诊。吕班主无奈,只好硬着头皮给吕茗看病。 这天,收摊回到马车店,吕班主便给吕茗诊脉,诊了半天脉,也不敢断定是什么原因。他忽然想到胡堆儿,便叫道:“堆儿,干爹把不准脉,是不是你给你茗姐诊诊脉呀?” 胡堆儿正和吕方在院内练功,进屋一看干爹给吕茗诊脉,说:“干爹把脉就成了,大姐就是惊厥引起的精神反常。” 吕班主说:“我是二把刀,把不好脉,定不准病情,还是你来!” 胡堆儿也不看吕茗,半合眼把手指轻轻按在吕茗的手腕上,只有一刻,便说:“姐的病,就是惊、吓而引起的精神失常。我觉得开几付宁神养性的药,很快就会好的。” 吕班主说:“堆儿,那你就给开几付药方吧!” 胡堆儿说:“干爹呀,我开个方子?我心里胆怵!我说还可以,真要开这样方子,我害怕!” 吕班主说:“孩子,爹给你作主,咱们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有爹作主,出了嘛事,爹撑着!” 胡堆儿说:“既然有爹作主,我就胆大包天了。”说完,提起笔写了处方。吕班主拿过方子细看,所开十味中药全是北方产,草药的剂量和君、臣、左使,完全符合药理。 吕班主看完心里非常高兴,说:“堆儿,按着方子让方儿去抓药!” 胡堆儿说:“我也没事,我去就结了。” 一听堆儿去抓药,吕方说:“天黑了,我和哥一块儿去吧!” 点灯时分,小哥俩抓药回来,一共抓了三付药,但缺一味药。胡堆儿说:“干爹,缺这一味药不打紧。我问过坐堂老先生,他们说,这味药在县城北涧山有,不用费力便可找到。明天抽空我们去挖就是了。” 胡堆儿给吕茗把诊号脉时,始终没看吕茗一眼,胡堆儿和吕茗同庚,姐弟相称。胡堆儿非常本分,严守“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吕茗心里却翻腾开了。趁把诊号脉之时,吕茗把胡堆儿打量个够。只见胡堆儿不胖不瘦,不黑不白,那双大眼睛黑亮有神,轻轻一笑还有两个浅酒窝,更是迷煞了吕茗。如果能嫁这样的男人``````吕茗自己羞得不敢再往下想。就在这时却觉得自己不胸闷了、也不气短了,眼前好像有一道亮光开路,一下子心舒气爽,浑身有了力气,光想和娘说说心里话。 吕茗的星点变化早被娘看`在眼里、记在心头。姑娘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这么一会儿,判若两人。娘当然高兴,拉着吕茗进了屋,问:“妮子,我看你今晚上精神好多了?” 吕茗说:“娘,女儿本来就没有病么,还让人家给我看病、抓药。” 娘说:“吃几副汤药让你身体强壮点,有嘛不好?” 吕茗拉住娘的手说:“本来俺就没病么,俺只是有点难受!” 娘用指头点着吕茗的额头说:“你个死妮子,差点把娘吓傻了!” 吕茗咯咯地笑起来,说:“现在好了,一点病也没有了。” “妮子,跟娘说句心里话,你是不是想出门子了?” 吕茗的脸“腾”一下红起来,马上又柳眉紧锁,说:“娘,俺不是说过了吗?俺一辈子也不离开爹娘?” “你说出大天来,娘也不能阻拦你呀!儿大女大都要婚嫁,爹娘哪能跟你们一辈子?只要俺闺女有意中人,爹娘就放心了。” 吕茗说:“看娘说到哪里去了?俺成年累月跟着爹娘,嘛时候有过意中人?” “闺女大了,有心事了,不愿跟娘说,娘就不问了。只要俺妮子病好了,娘就高兴了。别的事,都好说。”吕茗凑到娘怀里撒娇,说:“俺啥事可瞒过娘?俺本来就没有吗!硬要俺承认,哪有那个事啦……” 吕茗认为自己病好了,吕班主仍然要她照常服药。为了给吕茗治病,吕家班上午撂场子,下午胡堆儿和吕方去山上采药,採回药来,用清水洗净,切成一节一节混在药中煎熬。一连三天,服了三付药。再看吕茗,神采奕奕,笑声朗朗,和往常一样。吕班主心里明白了,这草药虽好,但不如对症药。吕茗娘心里更清楚。吕方只知姐姐犯了相思病,吕安闲时只顾逗“黑狮”、猴子玩,啥也不管。胡堆儿却感到,不论自己干什么,身后都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盯着他。 眼看吕茗精神越来越好,吕班主两口一块心病落了地。一天晚上,等孩子们都睡了,老两口又议论起吕茗之事。 “茗儿长大了,有心事了。” “闺女大了不可留,留来留去变成仇。既然这样,叫茗儿出阁算了。” “有那么合适的吗?” “我说你这老婆子,你是两眼看不见呐,还是跟我装聋作哑呀?放着现成的,你没看出来?” “我眼不瞎,嘛都看得出来。可是你没看出来?咱茗儿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吗?” “这我倒没看出来!” “二人这个样子,怎么叫人开口?” “如果这样,可不好说。不过我想,这件事还是让你老太婆去说,要好得多!” “怎么说?你胡堆儿必须娶吕茗?我就这么脸皮厚?万一让堆儿顶了回来,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吕班主笑了笑说:“堆儿是咱干儿,怕嘛呀?事到如今,也只好脸皮厚一点了。” 吕茗娘说:“要说呀,你去说——你脸皮厚!当娘的给女儿当媒人,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吕班主呸呸了两声,又用手拍自己的脸说:“咱只有脸皮厚了,为自己女儿事,没啥丢人现眼的!这个媒,我去说。” 为彻底治好吕茗的病,吕家班在阜平住了两个多月,眼见吕茗精神恢复正常,才决定离开阜平。 这天四更起身,收拾停当,走出县城。走了一段官道,便走进了一条羊肠小道。吕班主推着车,胡堆儿、吕方、吕安三人拉梢子。一会儿是上大坡,一会儿小肘弯,一边是岗,一边是涧,吕茗和娘坐在车里犯眼晕。四只猴子也不站车梆了,跳下车和“黑狮”在车后边玩。这五个精灵没事就是闹着玩。四只猴子围住“黑狮”这只抓一下长毛、那只猴子拉住“黑狮”的大尾巴。 第24章 小猴瞅准机会一蹿就骑在“黑狮”的背上。“黑狮”对猴子都特别友好,从来不暴怒。实在把“黑狮”逗急了,也就是用鼻子哼两声,或用爪子按住一只猴子,按在地上,不让猴子动,却从不伤猴子一根毫毛。这五个精灵,一边走,一边闹。吕班主一家也不看他们,只管往前走。 阜平去山西虽有官道连接,但并不好走。官道只有两辆车宽,七拐八弯、高低不平,走不多远还有断头路。累得大家汗流浃背。看看太阳已冒出八竿子高,一家人走了有一个时辰,才走了十来里路。停下车,吕班主先抽旱烟解解闷,胡堆儿小哥仨躺在路边草地上看蓝天、白云。吕茗和娘到涧边捧几口水喝,顺手摘了几朵山花,吕茗随手把花戴在娘的发鬈上,娘儿俩一边爬坡,一边咯咯地笑。吕班主一气儿吧嗒抽三、四锅烟,站起身来对吕茗娘俩喊道:“快回来吧,咱‘黑狮’又哼哼了。” 原来,吕班主一边抽旱烟,一边盘算,这次选这条路去五台山,该不会碰见鬼子吧?心里暗喜。正在喜滋滋地吧嗒旱烟,“黑狮”忽然发威。这不是因为猴子惹它了,而是有情况。“黑狮”哼着鼻子,接着就发怒似的吼叫。四只猴子接着发出吱吱叫声。老猴子一起往前跑,一会儿又跳上高岗,手搭凉棚,向前看,跳下岗,吱吱乱叫。“黑狮”向后跑,又折回身汪汪大叫。 吕班主见五个精灵惊慌,便知道有了事了。把烟袋放进褡包里,对胡堆儿、吕方说:“你们俩一前一后去看看,有嘛人来了?” 胡堆儿向前跑了有二里地,马上回来说:“前边沟里站着几个人,看样子是当地人。” 吕方向后走了半里地,就跑回来说:“咱后边有五个人,他们的打扮是本地人,穿的都是新衣服。走路样子不像当地老乡。” 吕班主一琢磨,说:“咱们原地不动,看这几个人如何?” 胡堆儿说:“干爹,是不是又是那帮小鬼子?” 吕班主说:“十有八九是他们。咱这五个精灵可精得很。这“黑狮”只要让它闻着味,它就能记你一辈子。只要你惹了它,它死也要找你算账!这四只猴子和“黑狮”一样,它们不会说话,但它们却都是火眼金睛。我估计,又是咱们的死对头来了。今天咱们不得不多加防备!”说罢,将“黑狮”的笼头摘下,“黑狮”趴在推车旁,两颗黑眼睛死盯着羊肠小道。吕安把四只猴子的脖套摘下来。猴子一自由就跑过去逗“黑狮”,“黑狮”趴在地上任由猴子逗耍,也不发火。 胡堆儿、吕方扎紧腰带,顺手寻找可手的傢伙。吕茗一看又要打架,紧拉娘的手小声说:“娘,咱也要准备,这次非打死那帮小鬼子不可!” 吕班主说:“孩子们,我过去跟你们说过,咱们出门在外,不惹事、不找事,遇到事,要不怕事。我还和你们说过,三打三不打。光骂大街、哪怕骂咱亲娘祖奶奶,也不能打。躺在地上的不能打。跑到圈外的,不能打。这是只对咱们中国人而言。今天,统统都要打!” 谷雨过后,种瓜点豆。又下了一场细雨,满山翠绿。远处山坡,老农正在坡田上吆喝耕牛。山下山沟沟桃花刚歇。翠鸟、粉蝶在花丛中飞舞。天蓝地绿正是一片艳阳天。桃花沟,正好在张果老山山沟沟的拐弯处,有四个“老乡”站在那里瞄着吕家班。在吕家班的后边不远处,还有六个“老乡”虎视眈眈、死盯着吕家班的一举一动。这十个“老乡”就是武田少佐指挥的跟踪人马。 去年初冬,吕家班从灵寿返回,把武田一伙小鬼子甩开。这一甩,差一点把武田的鼻子气掉了。他生在中国,长在中国,在中国人面前从没失手过,没丢过面子。如今,却让三教九流之辈给涮了。他马上给奉天山本打电报,报告情况。山本回电告诉他,那只藏獒已在桑洲地面发现,武田马上派人赶往桑洲。果然在盐山。所以,武田把人先调往桑洲,一部分人住在盐山。这一住,倒把吕家的家底探得一清二楚。 吕家二月初二离开盐山,武田的人马就一直跟踪。吕班主哪里知道,日本人干什么事都有耐心。为要这只藏獒,武田拿出了吃奶的劲头。这次抓住时机,选好地点,一是要藏獒,二是要吕家内家拳。哪一条不答应,就要斩草除根,不留活口。这是山本的命令! 武田原想一出保定府就动手。后来一看大平原上中国人太多,一路跟踪到阜平。忍了两个多月才等来了动手的时机。武田看四周山上和山涧,没有几个中国老百姓,他便下达了命令。武田为了这次行动十拿九稳,腰里别了两只王八盒子。他检查了弹夹、打开保险,又别进腰里,这才大摇大摆走向吕家班。武田一露头,吕方一眼就认出来。 吕方说:“爹呀,这小子就是几次搅场子的小鬼子!” 吕班主说:“今天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呀!” 胡堆儿看这小鬼子个头不高,长得敦实。心想,今天我就废了你个小鬼子!两只拳头攥得骨节响。 武田满脸堆笑地走到吕班主面前,一抱拳,说:“吕老先生,近来可好?我这厢有礼了。咱们今年又见面了!” 吕班主耐着性子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今天想干什麽?” 武田说:“不管怎麽说,咱们也是不打不相识,咱们也是两年的老朋友了,怎麽也得以礼为先吗!” 吕班主说:“快说,你有什麽事吧?” 武田说:“那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还是那件事!只要吕老先生答应了,可以给更多的现大洋!” 吕班主说:“第一件事,就是抢买我那只藏獒,那还有第二件事吗?” 武田说:“吕老先生言重了。第一件事是卖给我们大日本,绝不是抢!第二件事麽,就,就是请吕老先生传授祖传的内家拳,价码随吕老先生开,怎麽样?” 吕班主嘿嘿几声冷笑,用手指着武田的鼻子说:“小鬼子啊小鬼子,人不大呀,野心不小!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第一件事,没门!第二件事,更没门!” 武田小声说:“吕老先生不要固执,可以考虑考虑吗。” 吕班主一甩手说:“不用考虑!我劝你还是死了你那颗日本心吧!在我这里,没话可说!” 武田一变脸说:“你不考虑后果吗?这一年多来,我们一直耐心地等待你们,我们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吕班主说:“中国有句古语,兵来将挡,水来土堰。你想干什麽那是你的事,有什麽招你就亮出来吧!” “黑狮”和四只猴子早就认出武田,这些精灵早就发出“呜呜”叫声。“黑狮”被吕班主按住,动弹不得。四只猴子被吕安挡着。这些精灵就想发威。武田看达不到目的,抬手发出暗号,两边手下十人一齐冲过来,一场血战在即。 吕班主看十个鬼子杀过来,抬手便放出“黑狮”。“黑狮”早就憋足劲,像一支利箭直扑武田。这时的武田,就恨爹娘少给了两条腿,连滚带爬还是被扑倒在地上。“黑狮”一嘴咬向武田的脖子,武田随手一拳,被“黑狮”闪过张口咬住武田的大腮帮子,一块肉被撕开。武田忘了疼,急忙使一个“就地十八滚”,把“黑狮”踢出圈外。这时,武田看见手下人已围住吕家班。他怕那个吕班主用内家拳对付他的手下,马上掏出王八盒子瞄准吕班主。“黑狮”扑上来一口咬住了武田的手腕,枪响了,吕班主应枪声倒在地上。“黑狮”更急了,又咬又抓,咬得武田血肉模糊。武田运气发力猛踢“黑狮”的腹部,“黑狮”一松口,武田便挣脱,“黑狮”又追过去,武田顺山岗落荒而逃。 吕班主被弹丸打中胸部,血流如注,浸透衣衫。吕茗娘儿俩当时就吓傻了,等缓过神来,二人嚎啕大哭扑向吕班主。吕方、吕安、胡堆儿三人跑过来时,武田手下的人,也忽啦一声包抄过来。吕班主二目圆睁,瞪着鬼子,喘着气说:“我原来,教你们的招法……对这些无人性豺狼,决不能手软!……” 吕班主原名吕孝良,光绪五年(一八七九年)五月初二生。二十岁参加义和团,勇猛善战、屡立战功。义和团被满清政府镇压后,为躲避官府追杀,隐姓埋名加入民间杂耍班,走村串镇撂地摊。后来追杀令已过,才敢在州府衙前摆场子、撂地摊。一代人杰,却惨死在小鬼子之手。 吕茗娘儿俩,抱着吕班主欲哭无泪。眼见围上来的小鬼子,吕茗娘凤眼圆睁,大声叫道:“孩儿们,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给我收拾那群狗娘养的!” 胡堆儿、吕方二人如梦初醒,擦干眼泪,转身冲向那群小鬼子!吕安打了一声口哨,四只猴子连跑带跳冲向鬼子群。武田又被追上来的“黑狮”扑倒。小鬼子想去救武田,被胡堆儿、吕方拦住打的东倒西歪。又跑上来四只猴子,一下子把小鬼子追得四散而逃。这四只猴子非常厉害,专门抓咬小鬼子的脸、眼。十个鬼子虽然个个有工夫,但没有猴子的工夫好。猴子窜、跳、撕、咬、抓,动作利索、脚爪并用。三个鬼子被猴子抓伤了眼睛、撕破了脸。凡被抓伤者,都被赶来的胡堆儿搂头一记白蜡杆。来一个被打倒,来两个打一双。凡被打倒在地的小鬼子,立刻毙命身亡。 武田和“黑狮”扑打,他本想掏枪打死它,可武田不敢。眼看就要大功告成,自己开枪打死这条藏獒,山本知道了还不把他煮着吃了?“黑狮”生性勇猛,专咬武田的要害,如被咬住咽喉,立马蹬腿,上了西天。 第25章 武田躺在地上,躲闪“黑狮”的撕咬,瞅准时机,用了一招“狡兔蹬鹰”,把“黑狮”蹬起一丈多高,两丈多远。“黑狮”被重重地摔到山坡下的两块尖石砬上。“黑狮”躺在石头边,打个滚儿,又爬起来,没有去追武田! 武田一只手捂住伤脸一看,十个手下被打得东倒西歪,溃不成军。刚想过去支援,“黑狮”又狠命追过来,吓得武田急忙逃跑。没跑几步,又被“黑狮”扑倒。吕方看六个小鬼子打斗凶猛,忽然想起自己刚学会的“拆骨拳”,何不学以致用?想到此,马上変招。和这六个小鬼子一交手,只一个回合,就拆了一个鬼子的胳膊;两个回合拆了三个鬼子的大胯。胡堆儿擅使棍棒,今天杀红了眼,气运丹田棒如铁。吕方在前边拆,胡堆儿在后边打,没用一袋烟功夫,六个小鬼子被打倒三对! 武田拼死和“黑狮”打斗。“黑狮”因内伤而失去威猛,但还死死咬着武田的左胳膊,两眼还死盯着武田。武田也趴在沟边,不能动身。武田再看那打斗的场面,吓得他魂飞魄散。完了完了,十个手下被打死五双!如何向山本大佐交待?武田虽不能脱身,但右手却能掏另一支手枪。武田把枪对准抱着吕班主的吕茗娘儿俩,连开两枪,娘儿俩应声倒地。吕安正在呼叫四只猴子,见娘和姐被武田开枪打倒,顺手抄起一块石头砸过来。武田看石头砸过来,不能动弹,闭着眼开了枪。这一枪正打在吕安胸口。吕安扔的那块石头不偏不倚砸在武田的大腿上,武田痛得尖叫一声。吕方和胡堆儿听见枪声一齐赶过来追杀武田。武田的左胳膊还被藏獒死死咬着,大腿又被砸伤,一惊吓,泄了丹田气,那条胳膊又变成了肉滚,感到钻心的疼。眼看就要变成二人的棍下之鬼,困兽犹斗,急忙使了一招“乌龙搅水”,挣脱了“黑狮”的撕咬,翻身一个空心旋子,轻轻落在两丈多深的沟底。武田空心旋子落地生根,拐着腿就跑。“黑狮”纵身跳下山沟,却被摔晕了。武田趁机逃跑了。 吕方和胡堆儿赶到沟边时,“黑狮”正躺在沟底。抬起头还想追赶武田,但武田已跑远了。吕方一个前滚、连翻四个跟斗、无声落在沟底,抱起“黑狮”,大哭起来。这条“黑狮”足有百五十斤重。胡堆儿一看,来了一个侧翻跟斗下到沟底,和吕方一起抬起“黑狮”,二人一叫劲,“噌”一声跳上沟来。“黑狮”清醒过来,急忙跑到吕班主身旁,左右前后嗅了又嗅,然后跑到沟边转磨磨。一会儿从土里叼出武田的那支王八盖子,不声不响地跑回去,静静地趴在吕班主身旁。 吕方和胡堆儿把娘、吕茗、吕安的尸体依次排放在父亲的身边,看着亲人的伤痕无比悲痛:子弹全打中胸口。足见这小鬼子枪法非常之准。吕方咬牙切齿,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为亲人报仇!要抓住这个小鬼子,要撕烂这个小鬼子,以解心头之恨!胡堆儿看着干爹四口被小鬼杀害,仇恨满胸,这小鬼子在中国的土地上还敢肆无忌惮,法理不容啊!干爹、干娘,你们安心吧!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吕方和胡堆儿跪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身体虚脱,无力站起身来。 在这场战斗中,猴子们立了大功。当这十个鬼子都被打倒时,猴子们还不解恨,继续抓咬鬼子的死尸,有两个鬼子当时没断气,两只老猴上去就抓瞎了两个鬼子的眼,然后又往鬼子的脖子上狠狠咬一口。猴子又掏了鬼子的兜,有手表、有现大洋、还有金戒指,猴子把掏得的物品都放在吕班主在世时敲打的铜锣里。他们还等着吕班主来收钱哩! 吕方看着躺在地上的四位亲人,念父母,想亲人,思虑自己,从此没有了父母,没有了亲人,欲哭无泪。胡堆儿想,自己虽然在吕家只生活了几个月,可干爹干娘对自己如亲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现在,吕老弟也变成了上无父母,下无亲人的孤单一人。今后,我二人如亲兄弟,要相依为命,永远生活在一起。我要当好大哥,照顾好这个小弟。 吕方拉拉胡堆儿说:“哥呀,起来吧!咱们还得处理亲人的后事呐!” 胡堆儿说:“好吧,你也起来,咱哥俩得商量商量!” 二人互相搀扶着站起身,走到亲人身旁,把亲人的伤口用布包扎好,把被褥打开,用棉被把亲人盖好。……把亲人暂且安置完。这兄弟二人,又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这场恶斗,早被人们看得真切、听得清楚。其中一个老汉在二里远处就看到了这场厮杀。当时,他看见十来个人围攻五六个人,就想出手相助。但后来一看两个小青年临危不惧,各施拳脚,勇斗这十个人,而且,还有一条大黑狗和四个猴子助阵,这挺令人稀罕。所以就躲在一旁观看这场恶战。后来这局势发生变化,一个胖大小伙向他们开了枪,四人遭难。但不知谁是谁非?不敢贸然出手,他们有这么大的仇?再看那俩小伙子一个用内家拳,一个使白蜡杆,没用多时,便打倒了这十个人。用内家拳的小伙子瘦高个很像一个人、拳法极像师弟吕孝良。但吕家拳从不外传,难道这个小伙子是吕家后代?令人不解、又令人惊喜!为探究竟,他误了接客之事。一直看到恶战结束,这才走过来。一看他走过来,又有几个老乡才壮着胆子跟过来。 这个人就是阜平一带远近闻名的恒义镖局总镖头王满堂。王镖师自幼习武,少年时在北武当和慧聪道长学太极拳。擅使武当刀、枪、剑。江湖上人称“黑使君”。此人侠肝义胆,仗义疏财,乐善好施。王镖头年约五旬,身材高大,腰板挺直,体格健壮。开口说话声如洪钟。他走到吕方和胡堆儿面前,先扫视一下躺在地上的四具尸体,说:“二位老弟请了!” 胡堆儿和吕方瞪眼看着这个不速之客。胡堆儿看此人无恶意,就接茬说:“大叔可问此事?” 王镖师说:“青天白日,出这么大的惨案,是抢劫,还是仇杀?这可是我们这一带开天辟地的大血案!” 胡堆儿说:“还有比这更大的仇恨!” 王镖师说:“却是为何?” 胡堆儿说:“大叔有所不知,这十个死人,是咱中国的仇人,他们全是小日本鬼子!” 王镖师更惊讶了。他低头仔细看那躺在地上的尸体,再看看穿戴装束,一直摇头:“他们化装成中国人来杀害中国人,太可恶了!?” “他们是分布在咱中国各地的日本浪人!” 王镖师一听,明白了。日本浪人在中国以习武、上学为名,表面上是游手好閑,其任务却是窃取中国的各种情报。他们的谍报人员如细菌一样无孔不入。 王镖师问道:“那为什么和你们结下这么大的梁子?” 吕方说:“大叔哇,我们一家身在江湖,处处小心,从不敢惹是生非。我们怎敢得罪他们?是他们从奉天一路追杀到这里,我们躲都躲不过,如何敢招惹他们?唉!就是因为我家这条藏獒,就是这条大黑狗,小鬼子非得抢要……” 这时陆陆续续来了不少老百姓,有胆大的就上了岗,胆小的躲在沟边听。 吕方讲完之后,王镖师大嗓门一开,就骂起了小鬼子欺人太甚,该杀该剐。有的老乡还不知小鬼子是何许人也,就问道:“那小鬼子是不是古人说的倭寇?” 吕方点点头说:“那是他们的祖宗!” 刚挤上来的一个老乡问:“听老辈人说,那倭寇在咱中国海边烧、杀、抢、夺无恶不做,现在又杀到咱国内来啦?” 胡堆儿知道深山里的老乡消息闭塞,根本不知山外发生的事情,说:“小日本又获得咱们的庚子赔款,现在又想吞并咱东三省!就是现在的保定府,也住着小日本呢!” 老乡们越来越多,听完吕方、胡堆儿的讲述,一齐骂起了小鬼子。“这狗日的小日本,不长好心眼!大海那边是你们的家,为啥还死念着我们国家?” “这场恶战我看得清楚,当时我还觉得太残忍了。现在这么一说,我心里亮堂了。你们哥俩打得好,打得叫人解气!可当时我如知道真情,我也会出拳助力!” 吕方说:“我们一家人以卖艺为生,我们养的这条黑狗学名叫‘藏獒’,它在世界上也是数一数二的牧羊犬,小鬼子看中了我家这条藏獒,非要我爹爹卖给他们,我们能卖给他们吗?他们就从奉天追杀到这里。他们开枪杀死了我爹、我娘、我姐、我弟。他们要杀人灭口哇!我们不把藏獒给他们,我们也不能伸着脖子让他们割宰!我们就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吕方说得声声含恨,句句仇深!老乡们听了个个气愤填膺。 王镖师大嗓一亮说:“这群狗杂种,死了该喂狼!” 王镖师指指地上那横七竖八的十具鬼子的尸体说:“乡亲们,该怎么办?” 众乡亲说:“扔山沟里喂老狼!” 真是一呼百应。众乡亲如同拉死狗一样,把这十具死尸拽到南边大山沟边,顺坡扔下沟。沟下是杂草丛生,石头乱堆,杂草遮盖着小石洞,小石洞就是狼窝。 王镖师把牙咬得咯咯响,对胡堆儿和吕方说:“遍地黄土都埋人,这几个小鬼子都进了狼肚子里。这叫死无葬身之地!” 扔鬼子尸体的老乡马上返回来,都惊奇地看着藏獒和猴子。王镖师问吕方:“令尊的丧事如何办理?” 胡堆儿听王镖师想帮忙,立刻拉住吕方跪在地上,说:“这里离家路途遥远,还望大叔相助!” 王镖师拉起二人说:“不要过礼,有话快说即可!” 第26章 胡堆儿处理丧事虽没经过手,但他看得多,作揖道:“各位乡亲父老,我父母姐弟四人的装殓、发送,各位受累了!既然死在咱们这块土上,就入乡随俗吧。” 王镖师说:“好,既然这样,那就听我安排。马上派车拉四口棺材,今日下午入殓,明日上午下葬。墓坑就选在西边张果老山山坡上如何?” 胡堆儿和吕方跪在地上哀号不已说:“殡葬所需,我们有银两。一切听从大叔安排!” 王镖师拉起二人说:“关于银两,现在还说不上。你们一定要节哀,一切由我安排。我派人给你们送来晚饭,给藏獒送来鲜肉,给猴子送来大枣和花生。你们一定要注意保重身体。今晚要守灵,为你父母再尽一点孝心吧!” 围上来的众乡亲有的自告奋勇为葬礼出钱出力。王镖师说:“各位乡亲听了,这出人出力我同意,出钱就免了。” 王镖师一说话,众人就安静了。 一个老者说:“王镖师,你是‘大拿’,这事如何办,我们听你的安排!” 王镖师说:“此事不宜拖长。县衙很快就要知道。所以我和两位主人定下,今日派守灵人十个,自带干粮和衣被。十人跟我回城里,到王家棺材铺拉四口棺材。两口柏木,两口松木。” 王镖师点了十人,回家去取干粮、衣被去了。王镖师接着按排人挖墓、抬杠、纸扎、吹鼓手等等事项。王镖师安排完毕,和胡堆儿、吕方说了几句话,就带人回城了。 胡堆儿、吕方看着散去的人们,万分感激。此时二人连站的力量都没有了。四只猴子看人们走远,便跑过来围住二人要吃食。天已近中午,二人从衣袋里取出几把大枣扔给它们。四只猴子连抢带夺,抓着大枣跑到“黑狮”跟前去了。“黑狮”看着四只猴子跑过来,只看了两眼,又低下头,一动不动,依然趴在吕班主旁边。 刚过中午,三十多个小伙子各扛着镐、锨,去张果老西山坡去挖墓坑。过了一个时辰,四挂马车拉来四口棺材,两口柏木,两口松木,刚刚刷过黑漆。还拉来灵棚、棺罩、纸人、纸马、寿衣、孝服;吃、喝、用一应俱全。为更换寿衣方便,还请来两位女眷。应该想到的都想到了,没有想到的人家也想全了。 吕方二人看众乡亲为自家父母亲人丧事而奔忙,感激万分。常言说,孝子头,遍地流。吕方二人跪在地上,任拉任拽就是不起来。很快,众乡亲把吕方父、母、姐、弟四人更衣入殓。吕方、胡堆儿二人跪在父母棺木前痛哭失声、哀嚎声感天动地。“黑狮”见主人入殓,就跟着棺木进了灵棚,不声不响地趴在棺木旁边。四只猴子吃了众乡亲送来的大枣、花生,也不声不响地挤在“黑狮”身边。往日,这五个精灵凑在一起,早就闹得底朝天。今天,这五个精灵不打不闹,四只猴子依偎在“黑狮”身旁闭目养神。 天刚黑,满天星斗,山风轻吹,风带暖意。陪守灵的众乡亲有的提着马灯、有的扛着猎枪来到灵棚。山区野兽多,神出鬼没,特别要防“张三”。乡亲们把狼叫“张三”。陪守灵的十个乡亲中,有五人在灵棚外放哨。在内陪守灵的五个乡亲不时加添冥纸,火光一闪一亮。吕方二人跪在灵前,跪得筋骨麻木、精神晃惚,乡亲们扶二人先坐一边休息。 吕方见猴子睡着了,“黑狮”却瞪着两眼盯着吕方,吕方昏头昏脑昏了一天,这时才想起来,一天没有喂“黑狮”!吕方便去推车里取出几块鲜牛肉,递到“黑狮”嘴边,它只看了看,一动不动。如在平时,只要吕班主忘了喂它,它早就跳着脚汪汪大叫,少喂一口它也不依。吕方想,平时都是爹喂它,今天换了我喂它也可能不吃?但一天没吃东西,也该吃一口哇?难道病了?便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黑狮”的肚皮,干瘪瘪的,又轻轻摸摸头,冰凉凉。吕方叫胡堆儿说:“哥呀,它不吃不喝,是不是病了?” 胡堆儿说:“不会吧?” 吕方说:“那你给瞧瞧?” 胡堆儿说:“我又不懂兽医,咋能给它看病?况且它又欺生,不定几时翻脸咬我一口!” 吕方说:“这精灵特通人性,你对它好,它才对你好。你好心好意为了它,它还能翻脸不认人?” 二人正说“黑狮”,有个小伙子听了奇怪,就想逗逗藏獒,说:“你们把这狗说得太神了,我养狗养多了,啥品种都养过!它有那么厉害?它真特别通人性?”小伙子一边说话,一边靠近藏獒,伸手就想抓藏獒,吕方急忙伸手拦他。就在这当间儿,“黑狮”嗖一声扑过来,把小青年扑个跟斗,小伙子吓得“娘啊”一声叫,脸都吓黄了。“黑狮虽扑倒他,却没下口,没伤他一点皮肉,退回原地,又趴那儿不动了。 吕方忙把他扶起来说:“太对不起了,只怨我没拦住它。” 在一边抽旱烟的小伙子也吓了一跳。过后才哈哈一笑,指着那小伙子说:“你真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就你喂的那几条串种狗,也想和这条比?你那不是草鸡比凤凰吗!” 小伙子被“黑狮”扑个跟斗不说,还被伙伴讥笑一番。想想自己没伤,也自慰地笑起来说:“这精灵真通人性,这次我可是服了。” 大家正有说有笑地夸“黑狮”。忽然,“黑狮”站起身来,用身子拱开猴子,三窜两跳跑出灵棚,奔向山坡,跳下山沟。吕方、胡堆儿等众人追出时,已不见了踪影。众乡亲们立刻提起马灯,沿山坡山沟寻找。在一条三丈深沟底找见了“黑狮”。吕方和胡堆儿把“黑狮”抱回灵棚,它瞪着双眼,流着泪水,头上流着血,嘴里吐着白沫。吕方和胡堆儿一看就哭了,忙取来凉水,给它擦洗。 吕方哭着说:“它可能是受内伤了。这精灵最有人性。对亲人可舍死忘生,对仇敌口下无情!”众乡亲看了发出啧啧赞叹声。吕方从推车里拿出自己的棉被盖在“黑狮”身上,它趴在地上,不吃不喝,一动不动,两眼流着泪。这一夜在悲伤中度过。 天刚亮,王镖师带领人马赶过来。带来八个吹鼓手,还让人从自己家担来早饭。 准备发丧时,从县衙来了一队官兵。原来昨日下午有人报案,今早县衙便派来兵丁和仵作。仵作见王镖师带领众乡亲要发丧,便问情况。 王镖师将前因后果向仵作一说,指着四口棺材说:“被快枪打死四人,这四人是以杂耍为生的一家人。祖居咱省盐山。现已入殓。如要验尸,可开棺。” 王镖师是阜平一带的名人,仵作当然认识,便说:“有王镖师作证,我们没有再作勘验的必要。另外还有十人毙命,镖师可知细情?” 王镖师说:“一共十一人,这十一人均为日本浪人!十人已死,跑了一人。我也看过,狗咬、猴挠、人打死。” 仵作问:“那十具尸体在何处?” 王镖师说:“都死在那边山沟里。” “可有人看护?” “我们连中国人都顾不上,哪还能管小日本鬼子?” “那还不让野兽吞噬了!” 王镖师说:“我的仵作大人,狼叼狗吃谁管得了?那叫死无葬身之地!我们又没请小鬼子来中国!” 仵作说:“王镖师带我们看看现场吧。” 王镖师马上带仵作去沟里。仵作看后回来,一直摇头说,这山里狼也太多了,十个鬼子被吃得连骨头渣都没剩,惨惨惨哪!胡堆儿从推车里抽出那把王八盖子递给王镖师。王镖师把手枪递给仵作。 胡堆儿说:“这支枪是打死我们主人的那支,另外还有一支,小鬼子用那支枪打死我们三口人,携枪跑了。”仵作作了记录,接过枪看了看,说:“是日本造的枪。权当证据吧!” 仵作收了枪,把记录让王镖师看了看说:“那王镖师就代表签个字吧。” 王镖师:“可以。” 仵作说:“一下死这么多人,得上报省和行政院,可能要出现国际诉讼。” 王镖师说:“那是你们官场的事,我们无权过问了。” 仵作又问胡堆儿和吕方一些细节,便走了。 王镖师立马安排发丧。连吹带敲,八个吹鼓手吹打起来。一曲又一曲“大悲调”立刻响遍三里五乡。忙着种地的老农、家庭少妇、看孙孙的老婆婆都跑来看发丧。 吕方和胡堆儿披麻戴孝。吕方举起石头砸了“老盆”,拿起灵幡,胡堆儿拿起哭丧棒在前边走,后边是三十二人抬四口棺材,在地里转了一圈,然后向张果老山西山坡走去。 西山坡北高南低,离桃花沟只有几丈远,是一个山青水绿的好地方。 围观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听说一家四口被小鬼子打死,心肠软的都跟着孝子痛哭。看见那两个孝子哭得死去活来,铁石心肠人也落下了泪水。太阳正午时,殡葬完毕。大家呼啦一下围住吕方和胡堆儿二人,有人问二人今后打算,也有人想接二人去家里暂住一时,还有地邀二人参加别的演出班。……有的老乡见二人可怜,就掏出几块大洋,当盘缠快回家。还有的送来白面馒头,让他们快吃点东西。……吕方和胡堆儿只有磕头致谢。 王镖师带头拆了灵棚、装上马车,指挥吹鼓手和回城的人上了另一辆马车后,这才和吕方、胡堆儿说:“刚才乡亲们都问二位了,今后有何打算,可告诉大叔心里话?” 吕方和胡堆儿“扑咚”一声跪在地上说:“没有大叔鼎力相助就没有我们哥俩的今天,在这里再次拜谢大叔对我们全家的恩德! 第27章 现在先不说别事,为我父母发丧共花销多少银两?我们马上付!” 王镖师哈哈一乐,说:“二位,错解了大叔的意思了。这点花销,大叔我还掏得起。我敬佩你们一家,我也喜爱二位小小年纪大有民族气节!所以我出这点钱,只是我的一点心意。如我用你们的钱去操办这丧事,我王满堂决不会去当大拿。只有我认为可以当操办,我才干!我还愿意出钱!这就是我的秉性!” 吕方二人听了,无话可说。只有一再承谢。王镖师说:“二位,什么都不必说了。就说说你们今后的打算!”吕方说:“我爹在世时已答应我们,遍访高师,学武深造!这次来,就是去五台山拜师学艺。所以我心志不改,一定要去五台山!” 王镖师说:“好,有志者事竟成!如此决心,一定能成大器!不过,我想起一事。” 胡堆儿说:“大叔请讲。” 王镖师说:“我昨日见贤侄使用了内家拳,着法很怪,不知是否我的一位贤弟所教?” 胡堆儿说:“大叔,这是吕家祖传‘拆骨拳’!” 王镖师问:“因为事多,到最后又忘了问,你父的名讳是否姓吕名孝良?” 吕方一惊,说:“我父正是吕孝良!” 王镖师一把抱住吕方和胡堆儿,两眼含泪说:“近在咫尺不相识,你们父亲就是我的师弟呀!” 王镖师呜呜地哭起来,两手拍着二人的脊背说:“后悔呀后悔,我连师弟的面都没看见呐,其实就在我身边,后悔死我了……” 王镖师诉说:“光绪二十六年,山东、直隶一带爆发了义和团。当时我和你父还有一个你师叔,我们是‘三结义’,同时参加义和团。庚子年在廊坊大战,我们和八国联军整整打了两天两宿。八国联军用洋枪洋炮,我们用大刀长矛。当时弟兄们死伤很多。我们三兄弟避开八国联军的炮火,从侧面冲杀上去,你爹使用内家拳,一路是拆洋人的胳膊,摘洋人的胯,我和你那位师叔用枪挑、刀砍,一气杀死三十多个洋鬼子!真叫人解气!那次战斗,义和团功不可没。但后来却让老慈禧给镇压了。清兵到处抓我们,你爹为避追杀,参加了杂技班,云游四海。你师叔去了五台山当了和尚。我跑到阜平,躲在这大山窝里。后来我在这里以教武为生,在阜平扎下根。教授徒儿多了,我又开了个镖局。这里山高路远,土匪、盗贼很多,那进山出山的客商的银元都由我们护送押运就安然无恙。我在这儿,一呆就是三十多年。今天看见你们二人,为报国恨家仇,一气杀了鬼子。我心里高兴!你们为吕家出了这口恶气,我佩服你们!你们一家惨遭杀戮,我焉能袖手旁观?现在我才知道我的师弟已在九泉之下,我伤心,我后悔呀!我出把力是天经地义之事啊……” 王镖师单腿跪在地上,面对着张果山坡上的三座新坟悲痛万分。胡堆儿和吕方忙扶住王镖师说:“师伯不要过分悲伤,您老年岁大了,要保重身体呀!” 王镖师边擦眼泪边说:“我打听多年,都无音讯。谁知现在就在咫尺,却是阴阳两界!唉,我的心都碎了。”说完像个孩子一样又哇哇地哭了。 吕方拉起王镖师说:“师伯,不要太悲伤了,事已至此,节哀吧!” 王镖师说:“孩子们,让我哭个够吧!” 王镖师又哭了半天才说:“说说下步打算吧!” 吕方说:“我们就是去五台山拜师学艺。” 王镖师说:“好,孩子们,有志气。练好武,一来强身健体,二来艺不压身,何时国家召唤,立马就去。你们去五台山,可找你师叔,他在五台山是巡山住持。我给你们写一信。” 吕方二人听了非常高兴,便说:“师伯,丧事虽完,我们还想在这里守孝三天。” 王镖师想了想说:“可以。尽你们的孝道。这么办,你们只可在这里守一天,到明天正好是排三。今晚我派几个徒弟来陪你们,但过了排三,可得去师伯家住几天,行不?” 吕方和胡堆儿对对眼说:“师伯,可不可这样,先不去师伯家,三年后,我二人要将我父母迁葬回盐山,那时可去师伯家拜见伯父伯母大人?” 王镖师想了想,说:“既然贤侄有安排,就依二位贤侄之意。你们去五台山可安心习武。这里的事由我来办。每年清明我来添坟祭扫。每年寒食节,我会来烧冥纸,送寒衣。三年后,我等你们。没其它事,大伯我就先走了。”因为两辆马车还等他回家。 太阳下山了,王镖师派来五个门徒,提着马灯,带着刀枪,来墓地守孝。吕方和胡堆儿便把车推过来,“黑狮”和猴子也跟过来。“黑狮”两天不吃不喝,走路摇晃。来到墓地,“黑狮”便静静地趴在一边。几只猴子也无了往日的欢乐,围着“黑狮”坐了一圈。动物比人更有先知,它们知道伙伴不久可能离开这个世界。围着伙伴不肯远离一步。“黑狮”静静地趴在墓旁,虽然吕方在它面前放上水碗和肉食,可不闻不动。 吕方和胡堆儿此时正在与五个师兄弟聊猴子和藏獒,猴子的精灵,藏獒的忠诚、勇敢。人人赞叹不已。更令吕方鼻子发酸。却见猴子吱吱呼唤。吕方觉得有徴兆,向猴群那边一看,四只猴子吱吱咦咦推搡“黑狮”,吕方“嗡”一下,脑袋大了一圈。胡堆儿也发现“黑狮”可能出事了,过去一看,“黑狮”一动不动闭上了眼睛。口鼻流血不止,已经气绝身亡。 吕方抱起“黑狮”哇哇地大哭了起来。那五个师兄弟也不由地流出眼泪。胡堆儿从推车里取出自己的被子,包住“黑狮”的尸体,放在坟墓旁边。大家心情无比沉重。四只猴子围在“黑狮”身边,好像在和它告别。 吕方对胡堆儿说:“明天早晨就在咱爹的墓边,挖个墓坑吧,就让‘黑狮’守护咱爹娘吧!” 胡堆儿说:“好吧,这‘黑狮’对咱家有情有义,对咱爹感情更深,就让它挨咱爹一边睡吧!” 吕方说:“明日再让王师伯打口小棺材,这样我心里就踏实了。” 胡堆儿说:“那就太好了。” 五个师兄弟说:“这好办,我们派一个人回去,今晚就可让木匠打一口小棺材,明早送过来。” 吕方想,这山野晚上不安全,派两只老猴站岗放哨,比人还机灵。他把两只老猴拉到靠山沟一边,留下大枣和花生。用手指指地,又指指远处,那两只老猴马上理解吕方的意思,坐在地上,两眼不住地向远方看。在黑暗中,猴眼仍能看到很远。一见有情况,会马上吱吱叫唤,唤醒熟睡的人们。 有猴子站岗,人们就可以轮换休息。天亮时大师兄扛着一口小松木棺材赶到。吕方、胡堆儿便把“黑狮”装殓好,埋在父亲墓旁。二人想起“黑狮”对主人的忠贞,感慨万千,不由得潸然泪下。王镖师随后赶来,把写给师弟的信递给吕方、还塞给二人三十块银元作路上盘缠。看看一切安排停当,吕方二人和王师伯议定,三年后的六月二十五日赶来迁葬。 第七章五台拜师 第七章五台拜师 吕方、胡堆儿辞别了王镖师及众乡亲,依逶迤山路而行。走了两日,便进了三晋大地。胡堆儿推车,吕方拉梢子,四只猴子蹲在两车梆上。望见天上有老鹰,猴子便惊得吱吱乱叫;看见路边有花,就要抓一朵闻闻香味。一会儿蹲在车梆上,一会儿“哧”一声又跳下来玩。走在大山中,一会儿爬坡,一会儿过岗,南拐北弯盘走山上。走悬崖,进山涧,穿丛林,过小溪。饿了吃几口干饼,渴了捧几口溪水喝。吕方和胡堆儿走得累了就躲在树荫下小憩,四只猴子就跳进路边小溪里洗个凉水澡。二人爬山涉水、走村串户。逢集镇便停歇一天,表演几套拳术、耍一耍猴子,招徕人们观看,收几个铜板,补充盘缠费用。大山里人很少出门,所以对二人表演拳脚很爱看。最喜欢的还是那四只猴子表演的“踏滚木”、“叠罗汉”、“钻刀山”、“跑旱船”。只要锣鼓一响,全村大人小孩儿都跑过来看“把戏”。青壮年扛着犁具、牵着老牛驻足观看;有的扛一捆柴草,忘了往家里送,站在一边看。老人家柱着拐棍步履蹒跚走过来看。小娃娃们啃着窝窝头,边啃边跑,三挤两挤挤到人群里看。山里人很穷。演出一场只能收两三个铜板。山里人实在,干脆给二人送几个干粮、吃食。有的送来一堆干柿饼子、大枣、栗子,还有的送来栗子面窝头、酸枣面炒面、白面烙饼。赶上晚饭或午饭,山民便连拉带拽把二人请到家里吃山西刀削面、莜面烤铐栳、高粱面圪油油。……吕方、胡堆儿二人带着四只猴子,风餐露宿走了半个来月,终于来到五台佛教圣地。 五台山,山高林密,气象万千,层峦叠嶂、风岭交汇。大自然造就了许多千奇百怪独特景观。五台山方圆五百里由五个平台组成,北台挂月峰为至尊,呈华北第一峰。有民谣为证:“躺在挂月峰,伸手摘星星”。 五台山是唯一的汉、藏教同处一地的佛教圣地。在五个平台上建有寺庙一百二十多处。五台山寺庙多,景观多。五台山一年四季分明。但两大季最明显:冬、春,雾雪冰挂,大雪封山,一派银装素裹。夏、秋,百花吐艳,万紫千红,天高云淡,美不胜收。五台山,冬有严寒、夏无酷暑。秋、夏蹬临五台,人们最舒服。 五台山,每年有两次盛大庙会,都在春、秋两季。三晋大地的朝圣大军不必细说,单直隶、豫、陕三省的善男信女成千上万。 第28章 为了赶这两个盛大庙会,众善男信女不远千里步行而来,顶礼膜拜。有的善男信女万分虔诚。他们三月初一从太原府出发,一步一叩首,当赶到五台山时,已到了五月十五。他们一步一叩首,共走了五百里路,用了七十五天。他们的手掌已磨出铜板厚的老茧、额头磕出鸡蛋大小的硬包,更换了二十条裤子、磨烂了十双千层底布鞋! 吕方、胡堆儿推车来到一座大山脚下,远看高山云遮雾嶂,近看山腰树木葱茏。从山脚小路一直绕到山顶。上山的善男信女排成一条长蛇阵,如同蚂蚁搬家似地往山上爬,往上看,看不到头。再往上看,云雾缭绕。吕方说:“这可能就是五台山了?” 胡堆儿说:“咱们可到五台山了!” 二人又走了一个时辰,天近中午,肚子咕咕叫了。猴子也开始发燥了。吕方从推车里捧出几捧大枣、花生扔给猴子吃。胡堆儿拿瓢到山下小溪里舀了一瓢水,先咕咚咕咚喝足了,又舀一瓢水递给吕方喝。猴子渴了,跳下小溪,连喝带洗。 吕方说:“哥呀,看这五台山这么大,要转山上山找人,可难了。” 胡堆儿看看山说:“可不,这要找个人可是大海捞针!” 吕方说:“咱们今天也累了,什么也不干了,找个店,咱先住下。吃饱了,喝足了再去找师叔不迟。” 胡堆儿点头说:“就这么办!咱们先找个便宜店住下再说。” 二人推车顺路绕行。又走了有半个时辰,来到一个山脚下,这里店铺林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有饭铺、酒店、烟馆、典当、药铺……这里集吃、喝、玩、乐一应俱全。二人顺路而行,专找旅店。正走着,看见一个幌子,上写“兴隆客店”。 吕方说:“哥,前边有个‘兴隆客店’,我看咱们问问怎么样?” 胡堆儿说:“行,把车推那儿,咱们就打听。”二人还没说完话,就被一群人围住了。原来,这四只猴子吃饱了喝足了,便在车上互相嬉耍起来。小猴子抓住“猴爸爸”的尾巴,老母猴抱住小猴,让小猴使劲拽,“猴爸爸”呲牙咧嘴回头一掌,打在老母猴脸上。老母猴把小猴推开,窜到公猴身上就是一口,咬得“猴爸爸”吱吱乱叫。两只老猴在车上追打,车上打不开,又跳到地上撕打。人们呼拉围住车,都来看猴子打架。吕方把车放好,从车上抽出小皮鞭一甩,两只老猴眼盯着皮鞭,怯生生地回到车上。 看客们高兴地喊道:“卖杂耍的,给来一场!” 此时吕方、胡堆儿正是饥饿劳累难挨之时,真不想演出。但又一想,既然善男信女都想看,那就演一场。先让猴子出场,然后吕方二人再出场。胡堆儿马上敲锣,吕方忙给猴子换装,准备道具。猴子吃饱了喝足了,有了精神。一听锣鼓点,就出场亮相。第一个节目是猴子“蹬滚板”,猴子站在木板上,板下是一个圆木滚,必须掌握平衡。猴子头上顶一个小铁碗,碗内装满水,水不能洒落。这是老母猴的拿手好戏,立刻博得人们的喝彩。第二个节目,猴子“叠罗汉”。老公猴在底层,母猴在上,母猴上边依次是两个小猴。站在最上边的小猴,要在上边玩倒立、单腿蹬。收场时小猴要翻跟斗落地。又博得大家的满堂彩。第三个节目是四只猴子小武术。连翻跟斗、互相追翻……正在人们意犹未尽时,胡堆儿宣布,吕方演“五把刀”。这场可把众看客吓坏了。五把刀顶在吕方的双肩、腰眼、两小腿脚肚上,就怕运不好气,刀伤人呐。吕方演完“五把刀”,赢得一阵热烈掌声。在一片掌声中,胡堆儿表演一套大洪拳,只见他轻舒双臂,刚柔并济,拳脚动作生风。强而迅。跳、踢、踹、身体腾空,立地收势。额不生汗,身运气平。接着表演硬气功,“单掌劈石”、又表演“双掌搓石”。随便在地上捡起一枚鸡蛋大小鹅卵石,放在手掌上,一发功一用力,便把那枚鹅卵石搓成碎块。这一招,立马赢得暴风雨般的掌声。看客、香客群情激动,马上从兜里掏出铜板、银元扔到场子里。老母猴不用人催,自己拿着铜锣巡场一圈,把地上的钱拣得干干浄净。到此时,吕方牵着众猴走到场中间,向这些看客、香客深施一礼。四只猴子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小爪合一,拜谢人们。一通锣鼓后,这场表演就算结束。那些善男信女才依依不舍离去。 这场表演不但招徕无数善男信女和看客,还吸引了“兴隆客店”店主柳士林一双孪生姐妹的注意。二姐妹正在厨房为店客做午饭,听见外面锣鼓声大作,人声嘈杂。 姐姐柳瑛说:“不就是那打拳的、卖艺的、耍猴的、拉洋片的吗?有什么好看的?人们就那样稀罕?” 妹妹柳媚说:“听锣鼓,听声音,这么多人看,也许有真功夫。” 柳瑛说:“看不透!” 柳媚说:“你听听,这么多掌声、叫好声!” 柳瑛说:“那咱们去看看,这打把式卖艺的究竟有什么本事招来这么多喝彩?” 柳媚说:“好,咱们也开开眼!”姐妹二人爬上了二楼,北窗正对着人群。二人一看,一个小伙子平躺在五把立刀刀尖之上,平稳自如。二姐妹马上揪起心来,因为稍有不慎便招来血光之灾。这可是硬气功和轻功的揉合呀! 二姐妹听爹爹说过,但从没见过有人表演。那小伙在人们一片掌声之中,一个摇身侧翻,笑眯眯地站在地上。二姐妹这才轻舒一口气。接着又看见一个小伙子演练了一套拳路和气功掌搓石。这些她们都见过,也能演练,,但如能达到此人水平,自愧还差一定距离。后来,又见四只猴子在小伙子的牵引下向众人行礼致谢。二姐妹特别高兴。这几个猴哥一行一动引人发笑不止。二姐妹看那二人推车像是远道而来。如果,如果二人能住咱“兴隆客店”,那该多好哇!姐妹这么寻思,谁也没说心里话。 五台山周边有大小客店二十多家,要数“兴隆客店”最大。“兴隆客店”有铺位五十多个,另有单间、雅间二十余间。该店以宽敞明亮、干净整洁而远近闻名。客店可以代客做饭,点饭点菜自便,而且物美价廉。更有一对孪生姐妹造厨,饭美菜香。招徕天南海北的香客、商客来这里进住。“兴隆客店”生意兴隆,天天客满。 店主姓柳,名士林。年约五旬。此人个子中等,身骨瘦小,却有一身好功夫。自幼随祖父习武太平猴拳。十四岁随父去真武山学武当太极。二十岁,已在江湖中显露头角,外号“神拳柳”。柳士林二十五岁娶太谷于家女为妻。三十岁时,妻子怀孕。生下一双女儿。女儿十五岁时,妻子不幸去世。怕女儿受继母之苦,柳士林决然不再续弦。拼老命抚养一双女儿。苦巴苦掖,当爹当妈,终于把一双女儿拉扯成人。女儿长到十六岁,已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柳士林看着一对女儿就笑得合不拢嘴。两个女儿长到二十岁,犹如刚刚绽放的牡丹花。柳士林感到自豪,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眼看两个女儿长得如花似玉,柳士林难免有所失落。常言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两个女儿不可能总留在自己身边。他担心,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自然会招蜂引蝶,倘有如意郎君,当然令人满意。但如招来二流子、恶少,岂不令人作呕?所以,自打两个女儿十四五岁时,就不允许随便走出门外、抛头露面。闲时没事就躲在闺房中描龙绣凤,做针头线脑的活计。若不然,二人便在院里演练拳脚、温习功课。没有急要之事,柳士林从不带两个女儿外出。…… 吕方和胡堆儿二人推着车没走几步就来到“兴隆客店”。早有店房伙计在门口迎接。把二人迎进客房,安排铺位。问:“二位,想住通铺还是住单间?” 吕方和胡堆儿一对眼神,说:“我们是江湖人,不用讲究客气,大通铺即可。” 店房伙计马上做了登记,还没领到铺位上,柳士林从账房走出来说:“二位老弟,刚刚在那撂场子?” 胡堆儿说:“只为了那张口,撂个场子挣口饭钱!” 柳士林问:“从何地而来呀?” 胡堆儿说:“俺们从直隶来!” 柳士林说:“吆,直隶可是杂技、武术大省,人才辈出哇!刚才我听说二位老弟功夫不错?” 胡堆儿笑笑说:“走江湖,混口饭吃,哪有高深功夫!说不上什么功夫,也只能说是二把刀吧!” 柳士林说:“哪里,太谦虚了,有时间,我还想长长见识呢!” 胡堆儿说:“不敢,不敢!” 柳士林转身对店伙计说:“给这二人安排到雅间,先记帐就行。另外,把那辆车推倒棚下边,给那几只猴子喂点核桃、栗子,注意饮水。” 吕方见柳士林很热心,心里不落忍,就说:“多谢店主,我二人去睡大通铺即可。” 柳士林说:“二位老弟,不必客气,你们不远千里来到我们五台山脚下,吃住就在我这小店。小老儿我从不会客气,这么想的,就这么办!” 胡堆儿说:“那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进了雅间,果然干净,整齐。客人生活用品如剃头刀、猪油胰子、擦面布巾抹面油、茶壶茶碗等物一应俱全。刚放下行李包裹,店伙计便端来洗脸水。洗脸洗手完毕,店伙计端走铜盆。正商量去哪里吃饭喂肚子,店伙计就端来一托盘大碗刀削面,还有一碗卤。二人也太累太饿了,端起来一阵狼吞虎咽,吃了个盆干碗净。 吕方摸摸肚子说:“吃饱了,吃饱了,这山西刀削面还真吃着有劲!” 第29章 胡堆儿说:“山西人讲究吃面食,一种面能做出百样饭来。你知道不?山西人更会做饭,而且做出饭来有滋有味,又酸又辣,还有点甜。吃惯了山西饭,哪儿饭也吃不惯。也好,那将来就娶个山西婆娘,让你吃个痛快!” 吕方说:“先说下,咱哥俩是一条绳子拴俩蚂蚱,走不了我,也跑不了你。那你也得娶个山西婆娘!” 胡堆儿一听笑了:“你想天上掉馅饼啊?有那么好的事吗?想到山西当女婿?别做梦了!” 吕方哈哈大笑,说:“这叫时来运转,谁知老天爷怎么安排的?你不知,我不知,走着瞧!”二人说说笑笑,躺在炕上,一会儿就鼾声大作,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到傍晚。二人一睁眼,炕头的饭桌上已摆好饭菜。 吕方说:“店家给咱送来晚饭,你先吃,我去棚里看看那猴三去。” 胡堆儿说:“咱俩一起去。” 二人出屋,一股山风吹来,凉得让人舒服。农历六月,平原大地正是盛暑伏天,气温高而闷热。五台山却是清凉而爽身,令人舒服。猴子看见主人,欢蹦乱跳,扑到身上和二人亲热。推车上散乱地放着核桃、栗子、大枣,看来猴子们被喂饱了。吕方哥俩放心了。 吕方说:“哥呀,店主这么照顾咱,咱心里不落忍。咱把店钱,饭钱先交几天的。咱们不能无功净受禄哇!”胡堆儿说:“店主八成看上咱们啥了?看上猴子了?还是看上啥了呢?常言说,无商不奸,没有好处哪肯让咱们白吃白住?那咱们马上去交钱,以后有啥事也好说话。” 二人马上去柜上交钱。 柳士林正在油灯下算账,见二人进来便说:“是不是交钱来了?” 二人点点头。柳士林说:“你们明天走?” 吕方说:“不是。” 柳士林说:“我这个店有个规矩,客人入店,先住店,几时走时再结算。你们不要怕,每天吃、喝、住,都有帐。二位老弟,我不怕你们不交钱!” 吕方嘴里嗫嚅几下没说出话来。胡堆儿说:“俺们怕时间久了,一次交不出那么多钱。” 柳士林笑了笑说:“我知道二位后生的意思,不要怕,你们住十天半月,一分钱不给,你们拍拍屁股走人。我小老儿决不会说半个不字!怕甚哩?安心住吧!” 胡堆儿说:“我们想和大叔商量个事。” 柳士林说:“甚事?” 胡堆儿说:“打明日起,我们去外撂场子,那推车就不用了,放在店里,替我们保管。我再打听一下,这五台山到底有多大”? 柳士林说:“车放在店里没事。你问五台山有多大?我告诉你二位后生,五台山有八十二座山头,五个平台组成,如果你要步行一周,每天行百里,要走五天。” 吕方惊叫了一声说:“这么大?” 柳士林说:“可不是么,五台山往北是原平,南接太原府,东接河北平山、阜平,西邻同莆路。五台山在这个圈当中。” 胡堆儿说:“一天能转几个平台?” 柳士林说:“若走马观花,一天只能转一个平台,如要细细观赏,三五天一个平台。即便上了山,那平台、庙宇相隔甚远,有的一天都走不到。” 胡堆儿说:“那要是找个人哩?” 柳士林说:“那可是黄沙淘金,难啦难啦。” 胡堆儿告辞说:“好,谢谢大叔指教。”说完,二人出了房门。 胡堆儿、吕方每天去外撂场子,收入很好。二人不愁吃、住。但如何打听到师叔,却没有进展。原来,五台山每个平台都有寺庙,每个寺庙都有护山护寺巡逻队。这些本该由当地县衙所干,但县衙无力出这份银两。所以,从明朝时,就由寺庙自己承担。五个平台相隔甚远,不能由一统领。各寺群各自为之。这样,想打听一个巡山住持,又不知法号,非常困难。一连几天毫无进展。二人愁眉紧锁。这天撂场子回来,喂饱了猴子,二人便洗洗进屋睡了。早晨起来,柳士林亲自给二人端来早饭,小米粥,黑白花卷,咸卤蛋。 柳士林说:“二位后生,昨日回来,为何不吃晚饭?是因为饭菜不对口味,还是在外受人欺辱?告诉小老儿,保准给后生出气!” 吕方说:“大叔所说都不是,唉!我们一连住了五天,本想打听师叔,但现在却连人影都没见到。” 柳士林说:“找那个?请说出来,看小老儿知道不?” 胡堆儿说:“是这样,我们哥俩在阜平时,遇见一位镖师,和他聊起我父之事。原来他和我父是师兄弟。我们这次来五台山,就是想拜师学武。镖师告诉我们,他的师弟就在五台山,具体情况他也不知。他告诉我们,他的这位师弟姓尚,名叫尚会林。在五台山当巡山住持关于法号,全不知道。皆因此事,我二人心里难受。”柳士林一拍手说:“这有何难?虽不知法号,但能提一些祖居、年龄,慢慢地选择出来。这五台山虽大,但各山巡山住持最多不过十位,想寻出后生想找的住持不难。这件事我可派人去打听,打听也不费事。这山下有县衙文书常住,即可向他问讯,他会知道。好,此事只要你告诉我,这位住持的祖居地,年岁多大即可。” 吕方说:“师叔祖居直隶河间府。姓尚,名会林。” 柳士林说:“后生啊,你们照常去撂场子,下午把准信告诉你们。”吕方、胡堆儿心里有了定心丸,这才吃了早饭。 傍黑回到兴隆客店,胡堆儿和吕方刚吃完晚饭,柳士林笑咪咪地走进来。 吕方、胡堆儿一看柳士林,便齐声叫道:“看大叔的喜兴劲,怕是打听到了?” 柳士林说:“不光打听到了,而且打听得到家了。你们所说的师叔,不是别人,乃是我的好朋友俗通住持。在五台山寺庙里,只有法号,没有称谓。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叫尚会林。我和俗通住持相识已有二十多年。我在这里开‘兴隆客店’,五台山还有一半资权,那就是俗通住持从中沟和。那时他已在五台山多年。下山就住在我这里,经常来往就熟悉了。他除和我切磋武艺外,闲时还和我将上几盘棋。只要他有时间下山,就来我这里玩。” 吕方、胡堆儿听了非常高兴,说:“这可谢谢大叔的帮助!” 柳士林说:“后生先别高兴太早了,后边事还难办呢。你二人想拜师学艺,依我之见,你们年纪轻轻,功夫已不在一般人之下,还想再高登一步,这种精神,我赞同。但,入五台山学武可难。首先,五台山并非山山有高师,寺寺有名门。众望所归的大师为善仁大师,可大师年事已高,收不收门徒很难说。其次,这俗通住持脾气古怪,一般人不好接触。不论从何处来人找他,他从不接待,而且他从不和人家见面。他认为,他本六根已净,远离尘埃,任何人不可触及。另外,找他之人非盗即抢之家眷、亲属。所以,从他那里开口秉私处事,那除非太阳从西边出山……” 吕方说:“那,看来这通俗住持是不食人间烟火之绝人?” 柳士林小脑袋晃了晃说:“那也不尽然。但我知他有一颗爱才之心。所以我给你们出个主意。” 胡堆儿说:“只要能和俗通师叔说上话,如何都可以。” 柳士林说:“俗通只负责南台的巡山任务,他手下有二十口小僧,这些小僧早晚诵经,白天巡山、在地里耕作。他们的武功一般,你们不要怕。从明天开始,你们带着猴子上山。这五台山有山规,五台山只供善男信女朝拜游览,不许在山上打拳卖艺、说书、唱戏。更不许耍生灵。佛教认为,打拳卖艺数九流,不雅。说书唱戏,内情虚假,误人。逗耍猴狗,人、物相生,有辱生灵。这些违禁之事,你们要考虑去办。这样办,必激怒小僧,也必激怒俗通住持。小僧不服,你们要以武对武,而且你们一定要打败他们。这样就会把俗通引出来。只要你们把真功夫亮出来,就有一半的把握了。俗通住持面凶,但心肠软,爱才如命。只要俗通住持相中二位,你们就大有希望了。” 吕方、胡堆儿一听此话,大喜过望,跪倒在地拜谢。柳士林忙扶起二人说:“先别施大礼,能否成功,就看你们的造化了。我还得说一句,成功与否,都不能说我给你们出的主意!” 吕方、胡堆儿起个大早,吕方腰里掖条皮鞭子,胡堆儿手里提把铜锣。四只猴子分别趴在二人的肩头上。随上山的善男信女们去爬五台山。从山脚到五台山南台有三十多里,香客们跪拜上山要爬四个时辰。吕方和胡堆儿上山心急,一路赶超,还爬了三个时辰。爬到山顶,满身大汗,一见山风,吹没了全身汗水,立刻透心凉。二人坐在山崖休息,四只猴子在崖边跳跃玩耍。从山崖往下看,一片云雾,看那爬山的人们,顺山道蜿蜒,如同蚂蚁搬家。山下的村庄,道路、河汊,缩小成一幅美丽的田园图画。 胡堆儿指着东边远处的太行山说:“咱们穿过太行山,便是咱们的家。看看不远,可走起来的好多天。” 吕方说:“山见山,走一天嘛!” 今天山上阴天,山风吹来,还带点寒气。 从山下看五台山,山高林密,云雾缭绕。爬上山来,山平地绿,纵横阡陌,寺庙楼宇,金碧辉煌。一栋栋佛堂,一座座庙宇,座落在绿丛掩映之中。沿路建有小店,卖小吃的、卖喝的,卖香烛、火镰和火绒的。在寺庙进口处,放有“功德箱”,善男信女不断把铜板、银元仍进“功德箱”。 第30章 吕方、胡堆儿带着四只猴子游游逛逛,不觉走到一座大寺庙门口,寺庙门楣上镌刻着三个大字:“大孚寺”。“大孚寺”是五台山最古老的寺庙之一。在“大孚寺”周围,历代王朝建筑很多寺庙。有广宗寺、广化寺、圆照寺、文殊寺、普化寺、三塔寺、寿宁寺等等。周围寺庙数也数不清。那些善男信女大多集合在这里拜佛求神 看很多施主往“功德箱”里投币,二人走向前,也投了两块银元。投完银元,想进大雄宝殿,小和尚一把拦住吕方说:“二位施主,感念赠与。但二人所带生灵,有违本寺规,望二位速下山去吧!” 胡堆儿说:“我们好心好意来善施,为何急催我二人下山?” 又来两个小和尚,一齐来劝吕方和胡堆儿。小和尚说:“先请施主走出山门,有话说。” 吕方说:“为何请出山门有话说?” 小和尚说:“请施主快下山去吧!今天当值巡山住持正和善仁大师讲话。如住持在,今日定要罚施主不可!” 胡堆儿说:“我们带猴三来访寺庙,有孛寺庙规矩?” 小和尚打个揖说:“阿弥陀佛!山规曰:‘生灵与人同,不可戏耍,如有违,定处罚’!” 胡堆儿说:“没听说过!那同样是佛祖胜地的峨嵋山上,为何猴三成群,可人工喂养?五台山为何不许?” 小和尚说:“山规定律,各地不同。我劝施主快快下山去吧!” 吕方说:“我偏不下去!我看你们谁能如何赶得了我们?” 小和尚说:“那巡山住持可不这样平和!” 吕方说:“巡山住持还能吃了我们不成?” 小和尚说:“施主不要耍性子,那巡山住持可厉害哪!” 吕方故意问道:“那巡山住持可叫俗通?” 小和尚说:“不可乱叫!” 吕方和胡堆儿一听,乐了。但仍然口出狂言说:“怕什么,我们本是三教九流之辈,就是以杂耍为生,我们还要在寺前摆场子玩一把呐!” 小和尚忙说:“不可不可!” 胡堆儿手提铜锣敲起来。吕方把皮鞭一甩,四只猴子便跑了个圆场。猴子一跑圈儿,围了一圈香客、看客,接着便演出节目。善男信女正津津有味的看四只猴子演出,来了几个巡山和尚,走进人群先向观众深施一礼,说:“此处佛门净地,不宜喧哗,请施主四散。四只生灵要由本僧交由地方处置。” 吕方说:“和尚,本人就是以耍猴卖艺为生,为何要没收我四只猴三?” 巡山小和尚说:“五台山方圆几百里,山上不许生灵杂耍,这是山规!” 胡堆儿说:“我们只知打拳卖艺,从来不限地域!” 二人不听巡山和尚的劝告,继续演出。除了猴子表演后,吕方又演出轻功,“足踏猕猴”。在猴子头上表演“金鸡独立”,“云里翻”。猴直立身子,毫无压力之感。立刻招来更多善男信女的掌声。巡山小和尚也看得津津乐道,都看呆了。人不可貌相,想不到,这个小伙子有这么好的轻功。看了一会儿,两个和尚便回寺里禀告去了。不多时,小和尚领来一位五十来岁的老和尚,走到吕方、胡堆儿二人面前,口念阿弥陀佛,一抱拳说:“二位施主可好?老和尚有话可说。” 胡堆儿和吕方急忙还礼,二人心想,这位和尚可能就是俗通师叔吧?就听老和尚说:“本山规不许戏耍生灵,敬请二位施主下山去吧!” 胡堆儿想,如是俗通师叔,来得正好。故意说:“你们和尚真烦人,小和尚催,大和尚撵,我们本来以此为生。今日上山,一来拜见佛祖,二来看看五台山圣地,三来给众善男信女一个欢心,以来助兴。这就惹得这个秃头儿催,那个秃头儿撵,想干嘛呀?” 吕方在旁边也添油加火说:“有人说,要收我们猴三,还要逼我们下山,那如果我们今天不下山呢?” 老和尚身边站着一个高个和尚搭话说:“我们首先要规劝,如若不听劝阻,我们可以护送二人下山!” 胡堆儿不怕事大,就说:“护送我们?那可劳驾不起!今日天色不好,我们今日不下山了!” 大个子和尚说:“两位施主,还是好自为之吧!” 吕方说:“你要怎地?” 大个和尚说:“那就对不起了!” 胡堆儿说:“那请自便吧!” 那个老和尚就是俗通住持,他长得人高马大,一张宽方脸,两条黑漆浓眉,一双鹰眼给人以凶相。他腰板直挺,腿长,脚大走路又快又轻。他被巡山和尚叫来,一看是打把式卖艺的两个后生,便静了一口气。他想,规定是规定,看是不是故意虐待生灵的,劝其下山也就罢了。但后来一听口音,却是乡音,自然有一股亲切感。再看二人言谈话语,虽是故意找茬,但细细听来,且弦外有音。他想,既然已互相叫板了,何不看看这两个小老乡的真功夫?所以他站在一旁一句话也没说。老和尚回头示意,立即走上两个小和尚,这两个小和尚和吕方、胡堆儿年纪相仿。走上来一人架一个,想把吕方、胡堆儿架下山去,四只猴子一看有人推主人,立刻变了脸。蹿上来就抓那两个小和尚。小和尚一闪身躲开了。 老和尚一看猴子袭击小和尚,一个轻舒猿臂,顺势抓住一只小猴子。老猴见有人抓住自己的小猴,三只猴子一齐进攻这个老和尚。老和尚用自己的僧袍包住小猴,笑眯眯逗小猴,也不看三只猴子的左右攻击。猴子何等行动敏捷?但却伤不着老和尚一根毫毛。 吕方、胡堆儿被老和尚灵活而敏捷的动作所折服。两个小和尚又来推吕方和胡堆儿下山,吕方一时兴起,一个顺手牵羊,把小和尚拉一个跟斗。一个小和尚见同伴被打倒,跑过来就要抓吕方,胡堆儿顺势一脚踢在这个小和尚的小腿上,一个踉跄也倒在地上。这两个小和尚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指着吕方二人说:“二位施主不得无礼!” 吕方和胡堆儿说:“无理又怎样?” 老和尚边逗小猴边说:“过过招看看。” 两个小和尚一听说过招,一抱拳说:“二位承让!” 一对一便捉对打起来。胡堆儿先来一个“躺身卧地”,小和尚来一招“巨蟒盘身“,这二人都在等招。接着小和尚使一招“白蛇吐信”,胡堆儿变招“鞭打七寸”。二人交手,出招如闪电,拳掌如蛟龙,但都是点到为止。决无争凶斗狠之心。二人打了个平手。吕方以躲、闪、腾、挪为主。吕方身形敏捷,自小爱逗乐。和小和尚打斗时也不忘耍逗小和尚,小和尚越急,吕方越高兴。 打斗一会儿,小和尚不耐烦了,往地上一蹲说:“小施主,你这不是过招比武,看样子你不会拳脚,只会耍猴!” 吕方想,小和尚光想真打实斗,自己没有功夫。好,我可以让他吃点苦头。于是蹲在地上说:“我确实在逗猴,要不咱们再打一次?” 小和尚说:“要打就打,你要出招接招!” 吕方说:“你要吃了苦头,可不能怨我!” 小和尚不耐烦地说:“你出招吧!” 吕方先使了一招,“拐弯肘”,接照单腿独立式,另一腿使了一招“朝天蹬”。这都是杂技功夫。小和尚笑着说:“看来你不会武术!” 吕方说:“你看我会不会?你来接招!” 小和尚不知是计。吕方立马变招,“朝天蹬”变成“立劈华山”,小和尚一个“缩身地滚”,吕方的“拐弯肘”又变成“贴身挫”,只听小和尚叫一声“不好”,再看小和尚的右臂、掌腕立刻耷拉下来、脱臼了。 小和尚甩着这支胳膊问:“你这甚功夫?” 吕方笑嘻嘻地说:“俺可告诉你了,吃苦头不能怨我。” 老和尚正逗小猴,以为小和尚打斗肯定占上风,谁知小和尚却被脱臼。立刻喊了声:“拆骨拳!” 躲开猴子的进攻,从怀中放出小猴,一个“云山跳”站在小和尚和吕方之间,问道:“小施主,何方人氏?姓甚名谁?” 吕方故意慢吞吞地问:“问这个干嘛?” 老和尚说:“此拳为内家拳,独吕氏一家!你为何会使?” 吕方说:“那你看我又像哪家?” 老和尚惊喜地问道:“难道你是吕家之传人?” 吕方说:“敢问大师,您可是俗通住持?” 老和尚说:“正是,你怎地知道?” 吕方便把阜平之事细说一遍。俗通大师不听还可,这一听就“啊呀”一声大叫昏倒在地。吕方和胡堆儿,还有两个小和尚急忙将俗通住持抬进寺内禅房,吞了一粒丸药才苏醒过来。醒过来,便呜呜地大哭起来。 俗通说:“想不到,万万想不到哇,我师兄还是死在八国联军之手(当年八国联军进中国时有日本国)哇!自分手三十余年了,我时时做梦,梦见他,我们哥俩就大哭一场,可那是梦啊!现在却是阴阳两界,再也没有希望见面了!我家在直棣河间府,随父去盐山经商,我和你父亲同去县城武馆学武,那时我六岁,他七岁。他在家三岁时就练基本功,比我有基础。我俩在一起他总是像亲哥一样帮呵护我。我二人在一起十年。我十六岁那年,随父去了天津。光绪二十五年,我们参加了义和团。没想到又在一起,而且还编在一个标里。廊坊大战后,义和团惨遭满清政府的镇压。我们四散逃亡。至今已经分别三十余年,谁知在五台山上看到了我的侄儿,叫我痛心,也让我欢喜!” 吕方和胡堆儿跪在地上,俗通住持擦了擦眼泪说:“出家人本六根已净,谁知凡尘中还是让我心动。 第31章 好,你二人来此想做甚,快告诉我!” 二人说:“无别事,只求入寺为僧,拜师学艺!” 俗通住持说:“二位贤侄有此雄心最好。入寺为僧不可,拜师学艺我赞成!” 吕方说:“收我们二人为徒,拜武功最好的师傅!” 俗通笑道:“你这后生还挺会说话,想和善仁大师学武最好,他老人家的金刚拳最好,可大师年事已高,不知还收不收弟子?原来有几人想拜大师为徒,大师一口回绝,如收你二人,看有无这个缘份!” 吕方说:“师叔收侄儿为徒也好!” 俗通说:“不不,我怕误人子弟。我可以向善仁大师推荐,这就讲一个缘分。好,就到这里。今天已过了午饭时间。你们稍等片刻,让膳房给你们下几碗素面。你二人吃了饭,快快下山,将四个猴三送下山去,安排妥当。明日再上山,听我回话。” 吕方、胡堆儿二人一听,八成有准。心里甭提多高兴了。马上跪拜起身,出门去找四只猴子。猴子特通人性,正和两个小和尚耍闹哩。小和尚抓把花生,扔几块红薯,猴子不认生,抓起就吃。吕方和胡堆儿忙施礼,感谢二位和尚照看猴子。其实小和尚特别喜欢小生灵,只是在佛法约束下,不敢随意接近罢了。 吕方、胡堆儿牵着猴子走到下山时,已近酉时,天黑不见五指。 走近兴隆客店大门,店主柳士林马上迎出门来打问:“后生,今天怎么样?” 吕方和胡堆儿把猴子撒进院里,上前一抱拳说:“感谢大叔的指点,今天之事已有八成把握。”于是便把事情经过细说一遍。 柳士林哈哈一笑,说:“有门有门。如有俗通住持引荐,善仁大师一定会收你二人作关门弟子。善仁大师最相信俗通住持。此事百分百成功!” 吕方说:“这多亏大叔指教!” 柳士林说:“谈不上指教。你们还没吃饭吧?可好,我在屋里已备好酒菜,只等后生到来,庆贺此事成功!” 二人一听,特别高兴,从心里感谢主人的盛情。但是,见酒就头疼,因为二人都不近烟酒。 吕方说:“大叔,我们吃饭可以,那酒,实在赔不了。我一喝酒浑身起疙瘩。” 胡堆儿说:“我见酒反胃,真不能喝酒!” 柳士林很高兴。这俩后生不能喝酒,是好事。但能不能喝酒,不能个人说了算,试试看。 柳士林故意镇起脸说:“我今天好心好意为二位准备点酒菜,算我接风也好,洗尘也罢,为何不捧场哩?” 二人无奈,只好端起酒来喝,这酒是杏花村老汾酒。一口酒进肚,呛得直咳嗽。两人脸马上变得猪肝红。柳士林一看,二人不是装作,忙给二人夹菜。今天,柳士林特意去熟食店买回来猪肚、猪肝、小肘、熏鸡,还炒了几个热菜。柳士林生来爱酒,平时下酒菜是几粒花生米、一头糖醋蒜。吃好东西,舍不得!吕方二人连喝三盅,吃了几口凉菜,便靠着墙边不动了。 柳士林想,这年头,没有几个后生不会喝酒。有的嗜酒如命,喝了酒就打老婆,有的整日喝酒,喝得家徒四壁。这两个后生不饮酒不吸烟,谁家女嫁给他们都是福份呐!吕方二人喝了三杯酒,便醉倒在椅子上。柳士林和店伙计一起把二人送回客房休息。 二人醒来时,太阳已升到八丈高。胡堆儿一翻身起来,吕方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 柳士林敲门进屋说:“后生,莫急。今日上山,可谓一喜,但不能就这么邋邋遢遢去见大师!” 吕方说:“大叔,莫非还要俺涂脂抹粉、打扮打扮不成?” 柳士林说:“后生,今天大叔要给你俩个梳理梳理刺猬头!” 吕方和胡堆儿自小留长发、梳长辫。民国年间才把长辫剪掉,但还留着半截尾巴。现在前额半瓢长出的头发足有二寸长,后边的半截发长有半尺。早该梳理了,只是没有时间。听说柳士林给理发,二人高兴得蹦高,但唯恐误了上山时间。 柳士林说:“误不了上山。” 柳士林理发是个高手。剪、推、刮、洗,没用半个时辰。 柳士林说:“后生,今日上山不比往常,总不能身穿破衣烂衫去拜见师尊吧!可好,我这里还有两套新衣,看合不合适?” 吕方和胡堆儿舍不得穿新衣。吕方说:“还是留给大叔穿吧!我们穿惯了旧衣服,穿上新衣服两腿就不会迈步了。” 柳士林哈哈大笑,说:“后生说笑话逗大叔乐。你们入五台山也不会当和尚,也就当个俗家弟子。今后,你们的衣服、鞋帽就由大叔我料理,怎么样?” 吕方以为大叔说笑话就逗笑说:“大叔家开被服厂哪?” 柳士林说:“大叔不敢说开被服厂,专供你们两个后生穿戴还是富富有余!” 二人换上新衣,非常合身合体。柳士林歪着小脑袋左瞧瞧、右看看,两个后生果然气度不凡!一理发,更显精神气,换新衣,再添三分人才! 柳士林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后生,满心欢喜地说:“人是衣服马是鞍,红花还得绿叶扮。今天你们上山,俗通住持肯定要仔仔细细看后生。看后生是不是仪表端庄、穿戴整齐。只有这样,他才满意。好,后生上山去吧,快去快回!” 吕方二人心欢气爽离开兴隆客店、随着善男信女蹬山去拜见师尊。 俗通住持早早在山口等候二人上山。从辰时等到巳时,又从巳时等到午时,午时还没到,心里可冒火了。俗通担心这两个后生在山下惹事。所以顾不上吃午饭,又跑到山口去,正好二人刚刚上得山来。俗通住持这才放下悬着的心。见二人穿戴整齐、修饰一新,立刻消了一半气。 俗通住持口念“阿弥陀佛”说:“为何迟迟才来?” 吕方二人马上施礼说:“昨日晚和店主饮酒,昏昏沉沉睡过了时间,请师叔处罚!” 俗通住持一听,心想,二后生初来乍到,哪有店主宴请店客之理?便说道:“今后上山不许饮酒!”接着,俗通住持问道:“你们夜宿哪家?” 吕方嘴快,忙说:“就是那家‘兴隆客店’。” 俗通听了,心里不快。因为昨日这两个后生故意在山门前“捣乱”,这肯定是那柳士林小老儿出的馊主意。便说:“昨日大闹山门,可是那柳士林小老儿出的点子?” 吕方心眼实,马上接口说:“正是柳大叔为我们指点迷津!” 胡堆儿狠狠瞪他一眼。吕方说:“本来么,若不是柳大叔出主意,咱们俩如何能找到俗通师叔?” 俗通师叔听了,笑着说:“好啦,改日下山再去找他算账!” 俗通带领二人穿过大雄宝殿,来到一处禅房,说:“从今日起,向你二人特定寺规,你二人就住此房间。但必须在本寺膳房用餐,如下山,可自便。早寅时起身,随寺僧晨练。早膳毕,下山担炭。上午下山,下午返还,午餐就在“兴隆客店”。晚膳后随众僧演练,戌时休息。你二人可记清?” 吕方和胡堆儿听后面面相观,然后点头。 胡堆儿问道:“这些寺规我们都可遵守。师叔哇,那我们算不算寺里人哪?” 俗通住持说:“我已向善仁大师禀报。大师说他早知有两后生到来,只是时机未到。你二人只能当俗家弟子。大师还说,小儿身心娇嫩,需劳其筋骨,壮其身型,炼其身,磨其志,捱时机,再行定夺。” 二人听了很不高兴。 俗通主持继续说:“大师言语处处内含机理,玄妙之处来日可鉴。希望二人听其善言,终有善果!” 吕方和胡堆儿这才俯首拜谢。俗通主持唤来小和尚领吕方二人熟悉本寺各处去了。晚膳后,吕方二人随寺僧练武,练到亥时回房休息,这一夜睡得可真不舒服。原来,这原本是寺外客房,有土炕,有木板床。而吕方、胡堆儿二人住的客房没有炕,刚刚把炕拆掉。在西山墙上平按了四根木桩。 小和尚进来用手一指,说:“你二人就睡在那里。” 二人明白了。这是要锤炼二人的腰板功。 吕方说:“这有何难?”抓住一根木桩,一个钓金钩便爬上木桩。伸开腿,两腿搭在对头两根横木桩上,头便枕在另两根横根木桩上。腰身下悬空。胡堆儿也和吕方一样,脚对脚平躺在上面。要一时半会还可以,睡一宿可就较劲了。这一夜,在横木上躺一袋烟的功夫,就下来活动活动,反复上下十几次,二人没睡觉。早晨一听钟声响,滚身下桩跑步列队和寺里和尚一同进行晨练。早膳后,两个小和尚送来两副担筐。二人接过担筐便下了山。 二人下得山来,在离“兴隆客店”五里远处找到炭窑,窑主给装满两担炭,说不用过秤。掂掂足有百斤。 二人担到“兴隆客店”门前时,柳士林却正好在门前等候,说:“二位后生,刚刚山上来个小和尚告诉我,说二位今后中午就在本店吃饭休息,一切由寺结算。” 吕方和胡堆儿哪里挑过这么远的重担?走到‘兴隆客店’时,就大汗淋漓了。见柳士林这么一说,马上放下担子,跑进店房去喝凉水。 柳士林说:“怎么样,这担子不轻吧?那上山更难呐!” 吕方和胡堆儿喝足了水,歇过神来说:“大叔哇,我哥俩可成了五台山的担薪工了。” 柳士林说:“让你们干甚就干甚,这没坏处。你们正是练功之时,不受苦中苦,难得甜上甜。不管干甚,都要听师父的安排。” 吕方说:“大叔,您说的是。 第32章 但有一事,我们算一下帐好吗?我二人在您这里吃、住了有十天,还没给钱哩!” 胡堆儿说:“还给我们喂了十来天猴子,也要算一下帐。” 柳士林说:“算账么?没甚必要。这么办,你那四只猴子也上不了山,就留在我这里,我每天可以向猴子学功夫。就算顶了一切帐目,同意不?” 吕方想了想,这四只猴子派不上用场了,就送给柳大叔算了。便说:“这四只猴子送给柳大叔,但十天的店房钱还是要算的。” 柳士林变了脸说:“听我一句话,如要算帐,你们就把猴子带上山去!” 胡堆儿、吕方一看柳士林真心实意,就说:“既然这样,那好吧。就听大叔安排。” 柳士林这才露出笑脸,说:“别的话也不说了,先洗把脸,消消汗,准备吃饭。” 不一会儿,柳士林就端上四大盘‘烧麦’,说:“咱这地的‘烧麦’色鲜、味香、皮薄脆。请后生尝尝咱家的素三鲜!” 其实二人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一见“烧麦”上桌,顾不上听柳士林介绍什么特色,抄起筷子就吃。吃了个满口香、吃了个肚子饱。四盘“烧麦”风捲残云,一扫光。二人吃完“烧麦”,又喝足了水,倒在炕上就睡着了。正是中伏天。如在直隶,不干活,浑身还冒汗。可在五台山下,山风加着清水河的凉气,躺在炕上就睡了一个舒服觉。二人这一觉把黑夜的欠觉补过一半。太阳偏西,二人担起炭往山上走。 五台山上虽林木丛生,但决不许毁树烧林。各寺只能把收割的麦草、谷秸用作生活烧柴。冬天取暖可用煤炭。山西遍地是煤炭,但五台山各寺烧之甚少,因为山高路远,担一担煤炭上山代价太高。善仁大师让吕方、胡堆儿从山下担炭,其实重在磨练。二人从山下担炭到山上,走了四个时辰。众和尚晚练已毕,二人才担炭走进山门。 俗通正在寺里坐等二人到来。给二人担炭过了秤:每担重百二十斤。二人进膳房用膳,每人吃了六个大杂面窝头,还喝了一大钵小米汤。如何走回自己房间,二人已没有了感觉。肩头肿胀如发面饼,两腿走步如灌了铅。想翻身上墙,却再也爬不上去了。二人只好和衣摈在墙根睡觉。二人正呼哈大睡,却被俗通师叔推醒,令他二人爬上横木桩上贴墙睡。二人只好强打精神爬上横木桩。躺在上边,越累越没劲,越想越不敢睡。一声悠扬的钟声,惊醒了二人的美梦,翻身落地,舀两瓢冷水冲一下头。二人飞跑到和尚队练大洪拳。一练练到早膳时间。吃完早饭,二人又担起空箩筐下山挑炭。空担子下山好像很轻松,只因昨天担炭上山,腰腿还僵硬,下山有推力,稍不注意便要摔跤。到山下小窑装好炭,挑到兴隆客店。四只猴子一见吕方、胡堆儿高兴得四处乱蹦,还吱吱叫,猴子一叫,柳士林便出来问到:“昨日上山,可够受了吧?” 胡堆儿说:“这可不是人干的活!我二人可没干过这活,这不肩头也磨破了,脚也肿了,现在连走路都难迈步。” 柳士林眨着两只小眼,笑咪咪地说:“这叫万事开头难,不付出辛苦,难得功夫。这就要有决心,可不能打退堂鼓呦!” 吕方说:“大叔,我不知善仁大师如何打算,难道是让我们担三年炭?” 柳士林正色说:“唉,后生们,可要坚持到底呦!不可打退堂鼓。大师可不是凡人,听他老人家安排,来日方长,必有所获!” 这天中午,柳士林给二人做的小笼蒸包。 二人担炭上山,走了四个时辰,两腿如浇铸一般。走上大寺膳食房,放下担子,便回房间。没有用饭,也没洗漱,靠在墙根便睡着了。正在做梦时,又被俗通住持提起来,去水房冲个澡,又到膳房吃了饭,这才赶二人上了“贴墙睡”。再累也不敢睡,真睡着了,从墙上掉下来,还不摔个半死?二人硬撑着挨到铜钟响,翻身下地,急忙去练功。 半个月后,二人担炭上山,不觉那么沉重了,走路也快了,吃饭也多了,“贴墙睡”不觉那么可怕了。吕方学会了大洪拳。一个月过后,担炭上山下山一样快,担一担炭,两手可以举起来,一边走,一边抡,如同举砘子一样。两个月后,二人担着炭比赛往山上跑。今天是胡堆儿拔了头筹,明天吕方中个第一。这哥俩每天担炭比赛。“贴墙睡”只是小菜一碟。每天二人跳上横木棍,一伸腿,一仰脖,便直挺挺地躺在上面。一覚睡到铜钟响。 秋天到了,白天还热,晚上却更加凉爽。二人加些衣服,依然“贴墙睡”。时间久了,也便习惯了,习惯了就长了功力。天增日月,人增功力。胡堆儿和吕方二人功夫见长。但所穿衣服、鞋袜更换更勤。五天就要换一双新鞋,,半个月要更换一件汗衫。均为柳士林接济。 胡堆儿想事多,对吕方说:“怪了奇啦,咱柳叔没有纺线织布,也没有针线老妈子,夏天供咱单衣,冬天供咱棉裤棉袄。咱柳叔一个大老爷们哪里做这么多衣服鞋袜,供咱俩更换穿用?” 吕方抓着头说:“那还不是买来的?” 胡堆儿说:“不对,我看那衣服布料虽是老粗布,那针脚可密实着哪!你再看咱脚上的鞋,鞋底是千层底,纳底绳是线麻绳,鞋底扣儿是凸花瓣。这我知道,我娘给我做鞋,就是这样的!不像是买的!” 吕方摇摇头说:“只要给咱穿,管他是自己做的还是买的,不去想它!” 胡堆儿说:“老弟呀老弟,你就知道一,不去想想二!” 吕方说:“咱们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可顾不上,那大洪拳我刚学会,精要之处我还不知道哩!” 一晃半年有余,不轮是狂风雨天,还是大雪封山日,二人担炭不止。吕方二人上下山已如履平地。担炭上山,可手托炭担,放在头顶上,让炭担在头上打转,一边走一边玩儿。这些杂耍功夫,常常引得行人惊叹。 一天,二人担炭回山。俗通住持走过来说:“‘贴墙睡’已经夏过冬半年了,从墙上要抽走四根柱中的一根横木。” 吕方、胡堆儿不以为然。俗通住持撤了横木说:“从明日起,每担由百斤加到百四十斤。” 吕方、胡堆儿乍乍舌头说:“师叔不怕侄儿上不了山?” 俗通住持笑笑说:“我怕还不够哩!这是善仁大师从中阻拦,依我之见定让你二人每担双百!” 吕方眨眨眼说:“师叔恐我们一口吃不成胖子?想催肥我们吧?” 俗通住持说:“休要嬉笑,马上和我去见善仁大师。” 吕方和胡堆儿心里高兴,便随俗通住持去大禅房拜见善仁大师。 没进禅房,见有两个武和尚把守房门。进了房门,有小和尚给二人引路。进到禅房内,见善仁大师坐在蒲团上,闭目端坐,左手直竖,右手捻着佛珠。善仁大师年近百岁,鹤发童颜,白眉银髯,慈眉善目。俗通住持把二人领进大禅房,便退出门槛在外等候。吕方、胡堆儿跪在蒲团上,大气不敢出,害怕惊扰了善仁大师的佛法境界。 过了一袋烟的功夫,善仁大师未睁双眼道:“请后生近前!” 二人怯生生地靠近了善仁大师,一股神气扑面而来,就好像有一股神力推着二人靠近善仁大师。大师用右手在二人头顶侧耳处摸摸、按按,善仁大师最后说:“下去回房,继续睡担担床!” 二人“啊”了一声,给善仁大师行了礼,转身出了禅房。俗通住持正在禅房外等候。胡堆儿问:“师叔,善仁大师只摩挲了我们的头,一句话没说。” 俗通住持说:“善仁大师已近百岁。自幼酷爱武功,又学玄、易、奇门。不但武功至尊,掐算也可比刘伯温。凡摸摸头,就知你前生后世。” 吕方心中更疑,说:“师叔,善仁大师为何不说真情?” 俗通住持说:“方丈心中自明,只是时机不到,天机不可泄露。” 胡堆儿说:“只为我二人相面,算卦?” 俗通住持说:“善仁大师轻易不见外人。不论官职大小、还是九州富豪。多少达官显贵都希望能一睹大师之尊容,求得一测卜,都不能如愿。今日你二人得以见善仁大师,而且又受大师之摩顶,算是三生有幸!这说明你二人和大师有缘,你们是善仁大师的关门弟子了!” 二人惊喜得跳起来,说:“真的?” 俗通住持也绽开笑脸说:“出家人岂能打狂语?从明日起你们要进行更加严格的武功基础训练。寺规也更加严厉。现在可按寺规执行。早课、晚课晚到一分,罚跪一炷香,晚起身一次,罚跪两柱香。进膳要排队,不许说笑。进膳时不许出声响,细嚼慢咽不出声。夹菜不可乱柱。走路不斜视,身形端正。在大庭广众前不许‘走漏’!” 俗通住持背完寺规问二人:“听清了么?记住了么?” 二人说:“记住了。就有一事不明。” 俗通住持问:“何事不明?” 吕方说:“师叔,何谓‘走漏’?” 俗通住持看看四周无人,悄悄说:“就是放屁!” 二人弯腰大笑。吕方说:“师叔,常言说,管天管地,管不着拉屎放屁!难道这也算一条戒规?” 俗通住持说:“虽说天地不管此事,但在大庭广众面前‘走漏’,那不令人难堪么?大不雅吗!人多地方只好用力憋一会儿,没人时再慢慢释放!”二人笑得直不起腰来。 第八章俗家弟子 第八章俗家弟子 二人每天担炭不止。 第33章 每晚膳后去善仁大师禅房学武。善仁大师虽年近百岁,头脑清醒口齿清楚。口传心授“金刚拳”、“金刚掌”密笈。大师演练拳脚,长击短打,飒飒生风。出拳钢劲,出手似箭,刚柔相济,迅猛万变。起落翻转,进退有度。起势如巨鼎,落地如分山。善仁大师用一个半时辰传授“金刚拳”,气定神舒,毫无倦怠之意。 转眼又过半年有余,俗通师叔把吕方和胡堆儿用于贴墙上的横木又拆去一根。便只有两根了。二人每日头枕一根横木,双腿搭一根横木,腰身悬在半空,二人仍能安睡,可知二人的腰腿功已练得如直木一根。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担炭重量已加到二百斤。二人担炭练功,营养和饭量也大增。在膳房用餐,每人每顿杂合面窝头吃六七个,中午在“兴隆客店”吃饭,吃锅贴,一人要吃两大盘。柳士林一个月三十天,天天午饭不重样。吃得饱,吃得好,又练功,二人身体练得非常强壮。 和大师学半年,二人对“金刚拳”套路、功法均已熟练。善仁大师要二人每天用一个时辰演习套路、琢磨功法之真谛。每天晚上来大师禅房打坐,苦练“金刚掌”修心养性之功法。 善仁大师说:“金刚掌是少林功夫的重要功法,视为‘镇山之宝’。历代单传门内视若拱璧,故而流传甚少。练金刚掌先练静心功,再练鼎功、沙包功、硬石功、墩功、桩功。这些功法二人早已演练,所以今后要补静心功、立桩功。” 打坐两个时辰,大师方准二人回房休息。 一天,吕方不解地问道:“师尊,孙儿有些不解,何以说我二人早已演练?” 大师说:“鼎功,童子功练就。沙包功十岁开练。硬石功你二人早已纯熟。墩功、桩功么,你二人上山担炭,担、挑、举,这不是墩功么?你二人每日贴墙睡,那不是横木桩功么?今后要补练立桩功。” 大师一说,二人如梦初醒、恍然大悟。 转眼学了一年有余。二人深得善仁大师的真传。“金刚掌”、“金刚拳法”已练得精熟。大师经常手捻银髯喜看二人演练,从不说一句溢美之辞。但从眼神已看得出大师从内心喜欢这二位徒孙。善仁大师认为二人拳脚功夫已可,还要教二人器械和暗器。又传授了“练子枪”、“虎尾鞭”、“六合刀”、“神龙剑”。同时传授“飞镖”、“飞抓”、“飞片”、“飞针”、“彈石”等暗器的防备和使用要领。这二人天资聪颖,凡大师一说一点二人顿时领悟。大师只要看见这两位徒孙,也顿时眉开眼笑。 一天,二人又去善仁大师禅房练功。善仁大师见二人演练完毕,说:“常言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老衲传功已二年有余,望二人要常练不缀。练功不是光练行,而要用心去练。这叫意在念,念在心。凡用心,既能生气,气生精,精在丹田。老衲传授拳种,只属进攻或防招所用,对一般百姓,不可用此拳去迎击。世上难免有敌我,对敌切莫仁厚。为防敌攻下三路,老衲还要二人学铁布衫,此法为大力神功,用无形一气,布防一堵不可见之墙,阻挡敌人对要害的进攻!因你二人二年中已铺打基础,现在学此功法已水到渠成矣!用心去学,必见成效。” 二人现在方知大师用心良苦,担炭、贴墙睡,乃练此功之基础。两年半时间,吕方和胡堆儿经过艰辛苦练,终苦练功成。 民国十八年(一九二九年)初冬,五台山上北风呼啸,大雪纷飞。这时节上山下山很少有香客游人。吕方和胡堆儿担炭上山,顶风冒雪用了两个时辰。刚到山上,俗通住持把二人叫到善仁大师禅房,大师让二人坐下后,说:“你二人来五台山已二年半,老衲之功夫业已授完,二人要继续演练,老衲便也安心。老衲有一要求,无论何时,你二人所学,都不许说是老衲所授。要切记。还有一缺憾,恐今后着法运用,战中使用之跤法,老衲便拜托俗通传授。这种功人称‘摔跤二十法’,实战运用颇佳。一招一式都有独到之功夫。此跤法是以‘西洋古典摔跤’、‘日本柔道’、‘蒙古那达慕’、‘中国自由式摔跤’,摘其精华组编而成、揉和在一起的综合招法。你二人可向俗通主持学习。如何?” 二人马上跪在地上给俗通师叔磕头。俗通咧着大嘴呵呵一笑说:“罢了罢了,今后跟我学,让善仁大师休养一段时间,其实这种跤法,是善仁大师当年在北洋水师任总教头时总结编创的,后来传授给我。我肯定学得不好,教得也不强,你们就凑合学得了。你们记住,只有半年时间,必须学会!” 从这一天起,吕方二人便向俗通师叔学“摔跤二十法”。 俗通住持说:“咱们常说,练武不练功,回头一场空。练武又练跤,近战身不飘。今天,先说二十招法是,“二郎担山”、“银兔扛枪”、“张飞骗马”、“黑狗钻裆”、“燕青揹胯”,……还有二十小招法,如“连环勾”、“手别子”、“担山腿”、“拐子腿脚”、“小背胯”,……大对小,整整二十招。从今开始,每三天学一招,学六十天。对练、实战应用百二十天。每天晚膳半个时辰后开始学跤法。……” 俗通住持每天精心传授,二人勤学苦练,摔跤技艺渐长。拳技和摔跤虽然都是功夫,但两者功法不同。学会了摔跤的各式招法,对今后在应用近战实战中大有禆益。经过半年的刻苦训练,二人的摔跤技法获得长足进展。在对练中不拘泥套路,能够灵活运用,达到动作干练、利落,摔法技艺高超,博得俗通住持的欢心。 民国十九年五月端午节快到了,吕方和胡堆儿下山担炭,中午在“兴隆客店”吃饭,饭后二人议论,离六月二十五还有一个月另二十天,最迟不过六月二十下山,去阜平给父母姐弟迁葬。 二人正在商量,柳士林进来问道:“刚刚我听后生说,六月给父母迁葬?还有五十天呐?” 吕方说:“父母去世三年迁葬,我们和王师叔说定了的。我们得提前给师叔去信!” 柳士林说:“具体甚时间?” 吕方说:“就定在六月二十五日。” 柳士林说:“还早哪!为何这么早做准备?是人手少还是钱不够?” 吕方说:“当时王师叔说,人手他给安排。至于费用么,我们有,不用大叔操心!” 柳士林听后,“啊,啊”了两声便走了。 胡堆儿感到奇怪,说:“柳大叔怎么了,会不会有什么心事?” 吕方说:“咱们给父母迁葬,柳大叔能有嘛心事?” 胡堆儿最善于察言观色,分析人情。说:“肯定有什么想法!” 二人说了几句,便和衣靠在炕上被垛睡午觉。下午担炭回山后,刚用完膳,俗通住持把二人叫到善仁大师禅房。善仁大师正端坐在蒲团上,听见三人进禅房,只微微一笑。俗通住持站在一旁,吕方和胡堆儿跪在莆团上。 过了会儿,善仁大师睁开双眼。双眼一睁,炯炯有神。问:“俗通,两徒孙上山几年了?” 俗通合掌说:“差个月不足三年。” 善仁大师念了声“阿弥陀坲”,说:“眼看后生学习届满,武功如何?老衲观察要看真功!” 俗通住持说:“大师要看单演,还是双练?”善仁大师说:“单演一场!”胡堆儿单独演练一遍“大力金刚掌”、“金刚拳”、“六合刀”……练完后站在一旁,再看吕方演练这几趟拳脚。 善仁大师说:“演戏讲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你们要继续刻苦演练,不可懈怠。今后你们要不分门派,取之长,补己短。融百拳于一身,功夫才可见长!。”善仁大师见二人基础功力好,所以学套路快,而且能达到拳路精通,结构严谨,从心里高兴。接着要二人表演硬气功。二人表演了“单掌劈石”,又演“脚踏石板”。… 善仁大师还要看二人对练和对打功。 吕方和胡堆儿在对打中,运用了金刚拳,八卦掌,摔跤等招法。还用了铁布衫防护着法。轻功、气功全用上,二人足足打了一百个回合,把所学拳术、招法,全揉合用了。二人打斗了约半个时辰,收势后,身无虚汗,气无大喘。虽然打了个平手,却令人百看不厌。 善仁大师这才有了笑摸样,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永不懈怠,才出真功。” 俗通住持说:“大师要你们继续加强练功。今日演练结束。” 五月初五这天,吕方、胡堆儿下山担炭,中午去“兴隆客店”用饭。一进门,柳士林早在门里等他们。把二人迎进客房,八仙桌上摆着一大盘用芦苇叶、马莲草包的江米粽子、两只薰蒸的童子鸡、几碟下酒凉菜,还有两瓷瓶杏花汾酒。吕方皱了一下眉头;胡堆儿马上想起来:今日端午节了。 吕方说:“大叔,我二人虽不是僧人,但我们一直遵守寺规。今日为何不是粗茶淡饭? 柳士林一咧嘴,哈哈一笑:“二位后生,今日就是端午节。你们可知道?在我这小店吃过多少顿饭么?”胡堆儿低头心算:“大叔,因为每天吃一顿,也就是一千零五十五顿,另外再加十天,一共吃了一千零六十五天!应该是一千零八十五顿饭!” 柳士林眨眨眼、点点小脑袋:“后生算得对。可今天就是端午节。所以,今天表示庆贺端午节,也是祝贺咱们的三年来的友谊。当然,这只是算到今天。另外呢,我,我还有事要说,……”说到这里,柳士林转着小脑袋,眨着小眼睛看着吕方和胡堆儿,喘了口气。 第34章 胡堆儿拉着吕方跪在地上,给柳士林磕头:“大叔待我们亲如父母!恩重如山!” 柳士林扶起二人:“二位后生先不必施礼!我心里话还没说完呢!小老儿本是山西太谷人氏。只因家境贫寒,父母将我卖到五台县柳家。那时我只有两岁,甚事不知。十八岁那年,养父母相继过世。二十二岁那年,我只身来到五台山下开了一家小饭铺。招徕南来北往的商客,以诚信为本,童叟无欺,买卖公平,深得商客之喜爱。二十五岁那年,太谷有一家商富招我入赘。怎奈商富人家又看不起小老儿,我便和媳妇逃出那家。自此媳妇和父母断绝来往。我二人重回五台山下,开一客店。就是咱“兴隆客店”。小老儿三十岁时,媳妇为我生下一双女儿,在小女十五岁时,媳妇去世,为感谢媳妇待我的恩德,我立志不再续弦。我们父女三人相依为命,苦度年华。这一双女儿虽没有念过私塾,但因家教,却能识文断字。别看小老儿功夫不高,这一双女儿却练得一身绝技。刀、枪、剑、棍;拳、掌、脚、腿,都有功夫。这双女儿虽无有天香国色,但也有闭月羞花之美。我这么一说,决不是小老儿卖瓜自卖自夸。后生应该知道,我决不是自顾多情。因为二位后生人品好、功夫高,两个女儿早有托身之意。如二位不嫌我小老儿脸皮厚,就与我一双女儿喜结连理。不知二位后生可给小老儿一个面子?”这时的柳士林已经面红耳赤,心中咚咚乱跳。 胡堆儿早猜到柳大叔有心事,可万万没想到是这件事。三年来,从没看见过柳大叔的一双女儿,今天提出此事,无言以对。再看看吕方,如没事人似的,他坐在桌前,只顾瞄那桌上的酒菜,一直皱眉头。他本不喝酒,也不喜欢荤菜。刚刚柳士林说的话,也不知听得懂还是听不懂。胡堆儿在桌底下用脚踢他,吕方也不理他的动作。胡堆儿心里十分冒火。 柳士林见胡堆儿二人不回话,胡堆儿红着脸低头不语,吕方好像没事人一样,柳士林心里有了普。“后生们不说话,是不是有难言之苦哇?” 胡堆儿这时心里正在打小鼓。三年前,自己还是个孩子,对男女之事似知非知。那时,吕茗大姐多次表示亲近,胡堆儿都是故意躲开。今日自己已长成个汉子,男婚女嫁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但是,自己连个亲人都没有,惟有师尊、师叔是自己的主心骨。 “大叔哇,我们至今孤身一人,此事关系人生大事,我们可否回寺禀报师尊、师叔,征得同意如何?” 柳士林还以为两个后生准会马上答应“同意”或“不同意”,谁知后生却如此尊师敬老,把个柳士林高兴坏了:“我找对了人,找到了两个好女婿”!他心中暗喜。马上说:“你们是俗家弟子,和尚哪能管俗家之事?还是你们自己作主!” “大叔,岂不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还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还是禀告我师尊、师叔,好给大叔回话。” 柳士林越听心里越高兴,高兴之余,还要逗逗这两个后生。说:“老和尚绝不管俗家之事,还是后生给大叔一个痛快话。若不,我这张老脸往那搁?” 当柳士林和胡堆儿一问一答时,吕方正在心里琢磨自己“练铁布衫”功,运气不足,为何原因?这时才听见柳士林要胡堆儿马上回答问话。胡堆儿只是低着头不语。吕方想,人家上赶着把女儿嫁给你,你还端起架子来了。就说:“哥呀,大叔给你天大的面子,你还吭吭哧哧不说个痛快话,你对得起大叔的一片心吗?” 胡堆儿这时才知道,吕方现在还把自己当局外人哩。一听就火了,瞪着吕方便说:“你可别把自己摘落得挺干净,还自当没事人一样!大叔说的啥事?你没听清还是没过脑子?大叔说的是咱俩的大事,你说该不该禀告师尊、师叔说说?” 吕方这才知此事是对两个人说的。一听这事,脸“腾”一下红起来,半天才说:“我还当此事只对你说的。如此事对我两人,那,那得禀告师尊、师叔,征求他们的意见。” 柳士林成竹在胸,因为他估计说此事,这两个后生准要征求俗通住持的意见。所以,在几天前俗通下山办事时,柳士林早已将心里事告诉了俗通。 “二位后生,也别掐了,大叔今日得给你们细说一番。你们吃了我壹千多顿饭,你们可知道天天变着样的饭是谁给你们做的么?全是我的两个女儿给做的!一年四季给你们穿得冬暖夏凉的适令衣服和鞋袜,是谁做的吗?全是我的两个女儿在煤油灯下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你们三天换一双鞋、十天换一套衣服,她们为什么这么用心伺候你们?就因为两个后生和我家有缘份!只有这种缘份,她们才不惜一切照顾好你们的生活。!这不是大叔在你们面前评功摆好!也许你们问,你女儿那么好,为何不早嫁出门?你两个女儿长得如何,那不是你空口白说么?好!请近前,我就让你们看看,我小老儿长得不才,但我的两个女儿可如花似玉!不信,请两位后生见见面!” 柳士林信手把南窗推开,对面是一座二层小楼,在小楼的环形通道上,两个女子正扶栏向这里眺望。柳士林一招手,吕方和胡堆儿坐窗对视,二人不好意思。柳士林说:“两个后生,小老儿已把这张脸扔在地上了,你二人还扭蹑作甚?” 吕方和胡堆儿只好向窗外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可不得了。娘啊,楼台上站着两个美如天仙的姑娘!两人长得一般高矮,一样胖瘦,两张脸一样白净。虽没有擦粉抹黛,但光彩照人。头上黑发如漆,一条独辫打到腰胯。头前刘海,拦住两道柳眉,一双杏眼,水汪汪,会看情愁。一张小巧鼻子更显得温静而刚毅。两姐妹上身都穿一样的浅绿色丝斜襟凉衫,衫的下摆绣着菊花瓣花边。纤腰围着干活围裙,围裙上绣着一双色彩艳丽的对嘴凤,……两地相隔不过五丈远,看得清楚,看得真切。四人对视几眼,又都急忙低下头。那一双姐妹却清音细嗓般叫道:“爹呀——竟拿女儿取乐,那端午节的酒不能不喝呀!” 这莺歌般的一声,令胡堆儿、吕方青春少年筋酥骨软。柳士林关好窗户,说:“好,咱们先来个一口清!”吕方和胡堆儿说:“大叔,我们不胜酒力,这您知道。为感谢大叔对我们的挚爱,我们就先敬大叔一杯。我二人只能连喝三小杯,否则今日就不能担炭上山了!” 柳士林说:“好,就凭二位有这份孝心,小老儿今日就多喝几杯!你们可以拣最爱吃的吃,好吧?”连敬柳士林三杯后,二人专拣素菜吃。 今日二人心里高兴,饭也顺口。江米、大枣苇叶包,马莲扎,吃到嘴里更显端午节的味道。这些粽子可是二姐妹所包。二人吃完粽子,又喝了几口泉水,摸摸肚子,饱了。告别柳士林,担炭就往山上走。 三年来,那四只猴子一直由二姐妹喂养、照看。吕方和胡堆儿也没时间照看一眼。但猴子们却不会忘记原来的主人。这一天,二姐妹心里高兴,便将猴子放出来,去小老儿屋里看看。柳士林多喝了几杯,倒在炕上睡着了。这时桌上是残羹剩酒,还有一瓶汾酒没有开瓶,桌上有两只童子鸡也没人动过一筷子。猴子一见,马上来个风卷残云,把酒菜、花生米、小凉菜吃个精光。然后,这四只猴子就窜到房顶,向山上一看,看见两个主人担着炭,悠闲悠闲地往山上走。四只猴子马上提着那瓶汾酒和两只鸡,跳下房往山上追。猴子以杂食为主,一般不吃肉,但它们却会喝酒、吃童子鸡。四只猴子连跑带窜,很快就要追上主人。老猴提着汾酒用嘴一咬,便把汾酒的软木塞打开,那汾酒的香味立刻逗起猴子的馋虫。老猴马上喝了一口,特舒服,小猴一看也奔过来,抓住瓶子也喝了一口。这一口呛得小猴直翻白眼。四只猴子抢着喝,没几口便喝个底朝天。接着又把童子鸡撕着吃完了。把瓶子一扔,就发疯似的继续追主人,等追到主人了,这四只猴子开始耍酒疯,一会儿跳到吕方头上撒尿,一会儿站在胡堆儿肩上翻跟斗。吕方二人一看,这四只猴子喝了酒,已半醉了,只好停下来。因为猴子不能上山。现在又醉了,怕抓伤人,招惹是非。决定下山把四只猴子送回“兴隆客店”。但一想,这样上山下山再上山,等最后上到山上,准超时误点,耽误功课。令二人左右为难。就在犹豫不决时,却见两个女子从山下跑上来。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柳士林的一双女儿。吕方和胡堆儿这时手脚无处安放似的害羞。这两个姑娘却大大方方地说:“二位,难得相见,但我二人却天天能看见你们。” 胡堆儿和吕方近前一看,这二人比在窗前看得更真切,却更漂亮。胡堆儿和吕方马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感谢二位为我们操心费力,我们在这儿有礼了。” 两姑娘说:“我爹说的可是心里话,也代表我们。望二位三思,切莫辜负我们的好意!” 每年五月,都是五台山的旺月,山南海北的香客,看客,多不胜数。此时正是下山时刻,山路本来就窄,猴子一耍酒疯,便引得人们围堵,又见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人们驻足回头观看。上下山道被拥堵,一时上下两难。为尽快疏散人员,吕方、胡堆儿和两姑娘商议如何把四只醉猴送下山去。 姑娘说:“二位只管上山,此事有我姐妹安排。” 两位姑娘追上山来的本意,一是来追猴子;二是四人近距离见面;三是二姐妹包了一筐粽子,让二人送上山去,也给师叔、师尊尝尝她们亲手包的端午粽子。 第35章 这二姐妹平时不抛头露面,这次一露面,却让一个浪荡哥儿看得真切。后来发生的事情就从这天开始。姐妹二人拉住猴子急忙下山。那些爱沾花拈草之徒也追着姑娘下山,怎奈这些无耻之徒无功底,竟追不上这两位姑娘的步伐。 吕方二人看两姐妹带着四只猴子已走远,这才担炭往山上走。“上山三十里,石阶一千一。山下风和丽,山上雷闪击”。近三年来,吕方、胡堆儿二人担炭不止,不管狂风暴雨,不管冰天雪地。经年的汗水浇洒在这来往的山路上。长年重担爬山,上石阶,强健了二人的筋骨,磨炼了二人的毅力。自打往山上挑炭那天起,每天食量大增,平时每天只吃半升多米,现在要吃一升半。练成了一双铁脚板、铁肩膀、铁双臂,一身铁打钢铸般的肌肉,一跺脚,可以踏碎一块条石。一举手可力托千斤。磨炼了意志,练成了真正功夫。现在,身挑重担上山,如同云燕高飞,只用了一个半时辰,便上了山。俗通师叔正在山门等候二人。见二人上了山,便说:“快快沐浴更衣,善仁大师正在禅房等候二人。” 吕方、胡堆儿马上把炭送到过堂。沐浴更衣后,随俗通师叔去禅房见善仁大师。 善仁大师端坐在蒲团上,双目紧闭。口一张一合诵经念佛。二人跪在地上,静静地屏住呼吸,等待大师的问询。过了半袋烟的功夫,善仁大师睁开双眼,目光如电,炯炯有神,扫了二人一遍,点着下颚问俗通住持:“徒孙进山多少日了?” “按年更算,不足三年。若按天算,已经上山壹千零九十天。”善仁大师用眼又扫射俗通,见俗通住持双手合十,静静回答。“你看二人学业如何?”“以徒儿看,二人吃苦耐劳,学成功业!” 善仁大师微微一笑说:“二徒孙可近前来!” 吕方和胡堆儿怯生生地往前爬,靠近善仁大师。善仁大师一抖佛袖,用右手按住胡堆儿的头顶,一边摩挲,一边说:“血汗辛劳,换来功业垂成。”然后用左手指点着右手背说:“胡姓不为本,实为本姓孙。水边去寻根,双胞兄唯亲。你本将帅才,家国灾难深。七尺男儿汉,杀敌献真身。”善仁大师念完诗白,又说:“想你今后凶多吉少,总要有个名号,老衲赐你真名:姓孙名运达。为何不用你养父之姓氏?你养父之姓按卦理推测,实不宜也!但你要永远记住养父母的恩德,逢祭日送香燃纸以求告慰。切记切记!” 胡堆儿磕头叩拜,感谢师尊赐名。 善仁大师又伸出左手,按住吕方的头摩挲,用右手指着左手背说:“四海漂泊肝胆侠,除暴安良走天涯。石头城里斗敌寇,千军万马活气煞。张扬不是英雄色,潜心静授皈佛家。”善仁大师念了诗白,接着说:“你本俗家,十数年后即皈依佛门。老衲赐你法号“真平’”是也。” 吕方连扣三个响头,说:“谢师尊赐徒孙法号。” 善仁大师说:“你一生吉凶各平,但你有后,后皆成才。只是你一生无缘享受。”过了会儿,善仁大师按着手指掐算说:“时刻已到,下山去吧!” 吕方和胡堆儿起身拜谢,问道:“师尊是不是不让我们回山了?” 善仁大师说:“时日已满,各奔前程,运达可去寻找你双胞胎兄长,“真平”可按时日迁葬你父母尸骨还乡入土为安。” 二人哭拜大师。善仁大师说:“不可谢老衲,此乃上世缘份。实数已定,下山去吧!如有话,可和俗通一说。” 二人随俗通住持回到客房。俗通师叔永远是个快乐人,见吕方和胡堆儿心事忡忡,就问二人说:“是不是不解大师的卜意呀?别想多了,有些事是随遇而安,现在没有,几年后可能就遇上了。莫多想了吧!” 胡堆儿说:“大师非让我二人马上下山,我们无论如何也要会会众师兄弟呀!” 俗通住持说:“情谊本无限,心通自然知。还是收拾行李快下山去吧!” 胡堆儿和吕方说:“师叔,侄儿我们还有重要话和您说!” 俗通住持笑眯眯地问:“还有何私密事,要和我说?” 吕方“扑哧”一声笑出来说:“我们要做新郎啦!” 胡堆儿白了吕方一眼说:“今日下山担炭,‘兴隆客店’店主说,要我们俩,我们……” 俗通住持哈哈一笑说:“这种好事,不用跟我说。跳出五界外,不思人间情。这事由你二人做主。” 胡堆儿一把拉住吕方跪在地上,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一条,师叔该记得吧?所以,遇到此事,我们上无父母,下无亲人,只有请师叔做主!” 俗通住持一挥手,说:“不可不可!俗家之事,碍我佛家何干?别往一块扯!男婚女嫁,自己做主。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山西女子历来对人情深意厚。勤劳、节俭,把家持能。不论家中富有还是贫寒,出门都是一身干净利落。‘兴隆客店’那个小老儿的一双女儿可了不得,这一双女儿长得美如天仙。小老儿家教甚严,从不许二人随便出入家门。就连同周边的商贾都难得一见。好多有钱人家都想娶这一双女儿做儿媳妇呐。‘兴隆客店’的小老儿可是个好人家,和五台山来往亲密,知根知底,好人家。他那双女儿生得乖巧,而且识文断字,还会一身功夫,功夫还不浅呢!……” 俗通住持谈了半天柳士林一家,最后还背了一句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胡堆儿一听,还是没说做主之事,就问到:“那,那师叔您答应了?” 俗通住持又哈哈一乐,说:“我可没有说!听言知意,决断自行。师叔不涉红尘,何有做主之说?” 吕方插话说:“还用师叔说话?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么?”自知说露了嘴,偷偷看了俗通师叔一眼,却发现俗通师叔并没在意。 俗通住持说:“我可没答应。” 这时进来两个小和尚,向俗通施礼说:“善仁大师派我给二位师弟送来下山的盘缠贰佰银元。请查点!” 俗通住持说:“点什么?给二人即可。” 胡堆儿和吕方一见银元,跪在地上说:“谢谢大师关怀,但此银还是留给寺里使用。” 俗通住持说:“你们每人一百银元。一是奖励你二人为本寺担炭三年的脚费,二是孙运达要寻亲安家……‘真平’要下山迁葬父母回乡。这些都要费用。” 俗通住持一摆手,让两个和尚将银元分两份装好袋子,斜捆在“孙运达”和“真平”的肩上,扎实停当,就往外走。二人本无家什一身轻。一出门,但看天色已黑,就想转身回房。 俗通师叔一拉二人说:“趁天还不太黑,快快下山去吧!” 五台山上比山下黑得晚,山上黑了天,山下更是黑一片。此时正是五月初五,钩月已升上天,山上静悄悄,山风凉飕飕,二人还是不愿下山。 俗通住持说:“今天就是天上下尖刀,也要下山,这是师命!” 二人无奈,挺了挺腰,肚子还空着呢。走出山门,二人又向俗通住持一拜,眼含热泪说:“师叔留步,后会有期!” 俗通住持一摆手,说:“什么后会有期,快快下山去吧!” 二人这才慢腾腾地向师叔及众武僧施礼拜别,沿下山路走去。二人边走边聊今后去向。 胡堆儿说:“师尊说我姓孙,我却不记得。说我家在水边,我也没印象。我怎么不姓胡呢?还说我有双生哥哥?师尊能掐会算有那么准吗?” 吕方说:“你还怀疑咱师尊的卦法?” 胡堆儿说:“我不敢!” 吕方说:“因为你离家时还小,什么都不会记得。你家在水边,这肯定的!” 胡堆儿说:“谁家在水边?” 吕方说:“孙运达家呗!” 胡堆儿说:“真平大师!”二人齐声哈哈大笑。 吕方说:“大哥,运达二字如何讲解?” 胡堆儿说:“你来拆解!” 吕方说:“这‘运’字就是走,走干什么?就是一边走一边找,最后找到家。找到双生哥哥,也就达到目的了。” 胡堆儿说:“你是净胡謅。那么家在水边呢?” 吕方说:“好解,可能在海边,也可能在河边,这不都有水么?但咱们直隶有海。一是我老家有海,二是在京东滦州南边有海。在海边?不太可能!据我所知,保定府东北边有个白洋淀,南边冀州有个衡水湖,我分析,你家可能在这两个地方。……” 胡堆儿马上心理活分起来,说:“果然是‘真平大师’见多识广,听大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吕方说:“先别忙,我还没说完哩,孙运达有将帅才,说明老兄能当将军,可能指挥千军万马!说明老兄是国家栋梁之材!” 胡堆儿说:“你别瞎说,那只是师尊的设想罢了。” 吕方说:“师尊之言,岂能儿戏?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谁知老兄今后能成啥气候?” 二人边走边聊,在议论师尊给二人的卦象。却忽觉有人从后边追来,只一闪,就觉得肩上的搭背袋被人掠走。一模肩,果然没了。来人如同一阵风,转眼即逝。天又黑,什么也看不清,二人顾不上聊天了,撒腿一阵紧追。这两个盗抢贼不快不慢地和胡堆儿二人保持两丈远距离。贰佰银元是二人三年的血汗钱,也是这次下山办事的费用、盘缠。想到此,二人火冒三丈,胡堆儿一个“猿猴跳崖”,跳到二盗贼的面前,两贼人想返身逃,吕方却在后断了路。 第36章 胡堆儿说:“二位,请归还我们的盘缠钱!” 吕方说:“有难处可商量,不必盗抢!” 这二人头戴黑罩,身穿夜行衣,背插一把明晃晃的柳叶刀。这二人一叉腰说:“此树是我栽,此路由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吕方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此话乃剪径劫匪惯用恐吓顺口溜。在此每天走一趟,已走三年。从没听说过五台山有盗抢蟊贼,一直平安无事。到如今却发生盗抢五台山俗家弟子之案例,这还了得?不除此害,如何对得起师尊的谆谆教诲? 吕方顺口答道:“此树佛祖栽,此路师祖开,世人平安路,蟊贼拿命来!” “看来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 说罢,那两蒙面人抽刀便砍。吕方一见蟊贼举刀砍来,也不躲,用右掌直迎那刀刃。只听一声脆响,那刀被当啷啷拍飞,落到山下。另一个蒙面人抽刀便走,也不和胡堆儿恋战,胡堆儿在后紧追不舍。吕方见那蒙面人没有了刀,拳脚并用打过去,那人专打吕方下三路,吕方好笑,也不躲闪,只由那蒙面人踢、蹬、踹。吕方下身早就气功铁布衫围住,任由击打,毫无反应。即便打到一拳两脚,也如同蚊叮虫咬一般。此时吕方有点发火,使了一套“拐子腿”招法,一脚正踢在蒙面人当胸。骨碌碌滚下山去。吕方一惊,这一脚本来就重,再摔下山去,肯定要了他人性命。百块大洋就要人性命,岂不太残忍了?想到此,用了一个“插翅虎”招法,轻飘飘随风追去,一把拉住此人,那人得救不但不感谢,反而当胸打了吕方一拳,扭头跑了。回头再看胡堆儿,正和抡刀蒙面人打在一起。打了几个回合,蒙面人节节败退,一扭身掏出暗器,一甩臂,一块黑乎乎的东西,胡堆儿手疾眼快,伸开右掌直接应对暗器。只听噗一声,将飞来的物击开两块。原来是块顽石。那人又顺势投来,又被胡堆儿击碎。蒙面人一看,不易得手,便一个虎跳,躲进山坡边的树丛中。吕方和胡堆儿一看蟊贼败走,没有夺回二百块银元,自认倒霉。二人打斗,出了一身臭汗,山风吹来透骨冰凉。再有,没用晚膳,肚子饥饿。二人垂头丧气往山下走。 没走出二十丈远,突然又窜出四个蒙面人,而且还有两人各拿装着银元的布袋子,说:“钱就在这里,想要钱,快过来,想要钱,拿命来!” 吕方说:“今天咱们可掉进盗贼窝里了,今日为何有这么多盗抢贼?” 二人激火冒烟,决心要除掉这伙盗贼,以保五台平安。这四个蒙面人个个功夫上乘,不论是出招、身法都远胜前面两个蒙面人。六个人打斗在下山的路上,一会儿弹跳在悬崖边,一会儿又飞落在岩石下。六人打斗既是斗智斗勇,又比试谁的轻功、气功上乘。 吕方说:“蟊贼,别仗以多胜少,小爷不尿你们!” 四个蒙面人说:“见你们功夫如此有深度,何不和咱们入伙?咱们六人歃血为盟,上山为王,岂不乐哉?”胡堆儿说:“呸!虎不能同狼为伍,英雄不能和蟊贼同流合污!” 四个蒙面人齐说:“那就不用客气了!” 虽然这四个蒙面人武功上乘,但吕方二人对付这四个蒙面人绰绰有余。打斗了几个回合,四个蒙面人眼看败局已定,忽一人打了一个口哨,四人齐向山下跑。二人急忙追赶。又追了五十丈远半路又窜出六个蒙面人。这六个人前后夹击,也不答话,挥拳便打,出招更狠更凶,却都是点到为止。这六个蒙面人决不和吕方近身打斗,就好像知道吕方会使绝招。吕方越看越不像强抢蟊贼。正在这时,一个蒙面人脚踢胡堆儿,胡堆儿一闪身,蒙面人用力过大而摔倒在吕方身边。吕方趁机用了一着“贴身靠”,那蒙面人“哎哟”一声,跌倒在地。另一个蒙面人过来搭救,被吕方用了一个“错骨招手”,左臂脱钩。四个蒙面人跳出圈外,说,想讨银元,去搬磨盘! 吕方见两个蒙面人坐在地上便说:“两个‘蟊贼’听了,等俺取回银两再送你二人去官府治罪!”吕方和胡堆儿顺着四个‘蟊贼’逃跑的方向追去。 磨房在枫林深处的半山腰。这是专供山上各寺生活食用的米面加工作坊。 吕方和胡堆儿每天担炭都要路过磨房。作坊里按有十盘石碾、十盘石磨,每天都碰上各寺僧来这里担米挑面。二人来到作坊,先摸石碾,没有钱袋。又摸石磨,摸到第十盘石磨,才摸到钱袋。钱袋压在磨扇下面。一盘磨重约千斤,上磨扇重三百五十斤。要想取出这两袋钱,没有真功可不行。 胡堆儿说:“这有何难?我来搬磨扇,你来取钱袋!”说罢,两手卡住园磨扇,运足丹田气,叫声“起”轻轻搬起上面的磨扇。 吕方吹了一口气,“扑”一声,把两个装银元的面袋吹出磨扇外。胡堆儿轻舒一口气,把上面的那盘磨扇又稳稳地落在了中心轴上。 “好功夫!”忽听一声喝采,呼啦啦从四周跑出来一群和尚。 五个大红灯笼从磨坊屋闪出,立刻把磨坊照得红光一片。善仁大师如天尊下界,慈眉善目,满面红光,左手抱着禅杖,右手单掌直立,口里念着“阿弥陀佛”。吕方和胡堆儿跪在地上。善仁大师走近前来,用右手分别摸挲二人头顶,说:“功已练成,老衲心安。下山行事,慈悲为先。善有善待,恶要恶顽。善恶有别,斩恶除奸。二人快快下山去吧!” 吕方和胡堆儿仅记师尊的临行教诲,挥泪拜别。二人刚走出磨坊门口,吕方想起被拆骨的两个“蟊贼”,正遇见搀着那两个“蟊贼”迎面走来。 吕方走上前,深施一礼说:“小弟出手过重,请各位师兄原谅!”说罢,上前用手推了几下,拍了几下穴门,一试,胳膊、大腿都复了原位活动自如。吕方这才放了心。谢过众和尚,二人下山而去。 第九章姊妹双嫁 第九章姊妹双嫁 善仁大师亲自带队试“孙运达”和“真平”的武功,这在五台山是开天辟地第一回。胡堆儿和吕方越想越高兴。如同吃蜜那么甜。二人越高兴,脚步越快。用了半个时辰,来到山下。看“兴隆客店”门前张灯结彩,没进门口,却闻到木香熏烟袅袅,喜气盈门。 刚迈步进门就听人喊:“新郎官到!” 二人打个愣怔。从门侧跑出四个后生,两个后生架住胡堆儿,两个后生架住吕方,生拉硬扯关到一个房间更衣。换上红袍长衫,戴上礼帽,十字披红双插花。接着,门外响起了噼啦啪啦鞭炮声。鞭炮响过,锣鼓唢呐奏起来。此时什么时辰,不知道,大估摸也到了子时。哪有晚上成亲的道理? 按风俗,男婚女嫁,要对双方的生辰八字。如命合,则可准成婚,选定黄道吉日为完婚时间。这次却选在子时,这可是违忌之举。这也是柳士林无奈之举。 山西总督阎锡山,祖籍五台县河边村。他一生娶过四房姨太,在山西娶两房。结发太太徐氏,结婚多年不能生育,自愧于阎氏,极力怂恿阎锡山再纳二房。自古大同出美女。阎锡山手下副官奉老太爷之命去大同选回一美女吴氏。吴氏当年一十六岁,长得果然美如天仙,博得老太爷的喜欢。老太爷花重金为阎锡山买下吴氏。在山西有个风俗,凡是买来的婆娘,只要进了婆家门,永远不许和生身父母见面。吴氏自幼父母双亡,长兄嫂抚养她长大成人。吴氏很有心计,和副官当时就提出条件,要为其兄嫂一家在太原府置办一处房产。吴氏被纳为二房后,副官却不敢在太原府购买房产,改在定襄县置一套房产。此事就怕被阎长官知道。吴氏看木已成舟,也只好点头赞许。吴氏哥嫂从大同府迁到定襄,副官又沟通地方,给吴氏大哥安排到县府当一帐房先生之职。这些事,始终瞒着阎锡山。 吴氏大哥有点文底,人还忠厚。膝下有一子,却是个歪瓜劣枣。这小子和其姑姑同庚,名叫吴胜胜,自出娘胎就是个孬种。自小不读诗书,爱打拳摔跤。小小年纪,沾花拈草,惹事生非。打架亡命,无人敢惹。山西后生有三种出路,一是自幼进私塾,识文断字,参加科考,得个一官半职。或当晋商。二是练功习武,带兵打仗。第三是什么都不干,只好土里刨食。 吴胜胜随父母举家迁居定襄,他却如鱼得水。他既喜练武,又善摔跤。而定襄又是有名的摔跤之乡。吴胜胜身高不过四尺五寸,刚过二十岁,身子就发福了。胳膊粗的赛牛腿,大腿粗的赛牛腰,脸蛋子胖的赛猪膘。他身矮重心低,又有武功基础,又有一把子牛劲,学了定襄的摔跤特技,如虎添翼。连定襄三代摔跤王都不是他的敌手。定襄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坐地炮”。“坐地炮”一来是有名的摔跤王,二来是阎总督的“妻侄”,大家都惧怕他三分。很快,他就成了定襄一霸。“坐地炮”闲来三件事;一是喝大酒,喝了酒人事不省。二是打麻将、推牌九,赌输了就动武。三是逛窑子、玩女人。玩了女人不给钱。吴氏得知此事,大惊失色。急忙指使副官快给侄子安排个事由。如让阎总督知道了可会惹出塌天大祸。副官不敢怠慢,马上让定襄知县给“坐地炮”落实当马弁事由。马弁就是跟在县长屁股后的跟班,协助地方治安。平时无事就在县衙当值。 自从“坐地炮”当了这个小小的地方官,狐朋狗友便多起来。狗胆也大起来。他不但赌、嫖,而且还欺男霸女。有一天,他喝得醉熏熏闯进一家新婚人家,打跑新郎,进入了洞房,气疯了新郎。 第37章 一时把定襄小城闹得乌烟瘴气。 这天早晨,“坐地炮”当值。几个狐朋狗友邀他去五台山游玩。“坐地炮”没游过五台山。时值初夏,天高气爽,正是远足游玩的好时节。定襄到五台山寺庙群,骑快马要走一天的路程。这一天“坐地炮”几人没赶到五台山寺庙群,就住在半路客店。这几人在客店喝了一夜酒,第二天上午赶到五台山下,酒还没醒。上山之前,先把马匹寄喂在客店。“坐地炮”几人路过“兴隆客店”门前时,一个随从说:“吴长官,你年轻有为,想不想娶个好婆娘?” “坐地炮”酒气熏天,昏昏沉沉,强打精神,说:“哪,哪个毬不想?” 这随从说:“要说定襄县,凡有点美色的女人你都见过,有的还玩剩下了。我说的这双小姐妹,百里难找,千里难寻,只怕你无福享受。 “坐地炮”睁开一双小眼儿,说:“你说,她她她就那么俊俏?” 随从说:“可比西施,比貂婵,我看都比得过。” “坐地炮”心情激荡,那酒醒了一半,说:“老子就要享受个鲜!她,她们在哪里?” 随从随手一指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那在哪里?” “就在这‘兴隆客店’!这个客店,在五台山下首屈一指,客房多,来往客广。慕名而来的骚客谁也没看到过这一双姐妹。这一双姐妹,平时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都有一手好针线活。而且灶台手艺更棒,煎、炒、烹、炸,样样在行。她二姐妹只有中午在灶间造厨,客人不许进灶间,端饭送菜都由店主一人跑堂。这二姐妹又识文断字,还练就一身好功夫哪!” “坐地炮”一听,大蛤蟆嘴一裂,哈哈大笑,说:“让你吹得上天了!这两个真有这么好,本,本人定要娶过来,而而且,一娶就要他娘的两姐妹,供老子享受享受!” 随从说:“就怕你没这份福份,听说这柳氏二姐妹早就名花有主了!” “坐地炮”一瞪那双小眼,说:“谁?谁这么有艳福?是商家还是兵家?” 随从说:“不是商家,也不是兵家。好像是许配给五台山两个俗家弟子?反正还没定准,当然我这也是听说,没准没准。” “坐地炮”说:“说甚哩?嫁给俩个‘二和尚’?那我还作甚?” 随从说:“你要想讨要这一双姐妹,就要先下手,快下手……” “那怎地叫快下手哩?” 随从就如此这般一说,“坐地炮”醉眼矇眬地说:“你,你说这么办行,咱,咱就这么办!” 快到中午,“坐地炮”一伙人抬着布匹绸缎等彩礼,赶到“兴隆客店”。 柳士林正在房中静坐,听说来了一伙泼皮,个个酒气冲天,口称来求亲。柳士林一听,气的小脸焦黄。跑到门口,连卷带骂把这伙人打出门外,顺手把那些彩礼扔到街上。 “坐地炮”哪里受过这等窝囊气?借酒力就要发作,随从按住他说:“千万别惹事,惹了他,你的事就算完了!” “坐地炮”说:“怕他个毬!惹急了老子,扒了他的房,砸了他的店,抢了他的一双姑娘!” 随从说:“这客店可有五台山的股份。你可不敢胡来!你可在这四周放话,就说你是他的姑爷,过天要明媒正娶。要来两乘八抬大轿,一下子娶走两个姑娘!这样,小老儿周围人就不敢娶他的两个姑娘,别人也不敢和他攀亲,那时你就可以独享其乐了。” 柳士林早就听说这个“坐地炮”是阎锡山的妻侄,他在定襄县横行霸道,无人敢惹。阎长官却并不知此事。柳士林本想清除这个恶霸,为定襄县除害,但又一想,还是少惹是非为好,自己已经一大把年纪,快快办完两个女儿的婚事,就算万事大吉。想到此,他急忙从后院上五台山,去找俗通住持商量此事。到了下午,柳士林便返回“兴隆客店”。这一天正是五月初四。 “坐地炮”虽被柳士林打骂走,却并没走远,躲在饭馆里饮酒作乐。“坐地炮”自诩是“兴隆客店”的上门女婿,不久即可迎娶云云。酒后又在“兴隆客店”不远处窥视,果然见两个担炭人进出“兴隆客店”。为观察仔细,这几个泼皮就选在“兴隆客店”邻近一家小客店,边饮酒边乐呵边窥视“兴隆客店”。端午节中午,柳士林把二女选婿之事和胡堆儿、吕方挑明。柳士林多喝几杯便睡着了。吕方和胡堆儿担炭上山,二姐妹追到半山送粽子。二姐妹一出门就让“坐地炮”一伙人看见了。“坐地炮”这伙人一直追到半山,又跟着追到山下。“坐地炮”乐疯了。他长到二十多岁,在大同看见过无数美女,却从没见过柳氏二姐妹这么俊俏的小佳人。不管书上写得如何,却没有亲眼所见最为直接。他酒醉心不醉,梦想着马上迎娶这美如天仙的柳氏二姐妹。和这些狐朋狗友连夜返回定襄,他醉烂如泥,趴在马背上走了一夜。…… 胡堆儿二人被推进客厅,见中堂挂着金黄的双喜字,两个穿红衣,蒙红盖头的女人站在一边。胡堆儿、吕方各被拉到一个女人身边,验证大姐小妹之后,司仪喊:“一拜天地”!四人拜天地。“二拜高堂”!两个后生按住胡堆儿和吕方的脑袋齐拜,店主柳士林正坐对面。接着又喊:“夫妻对拜”!两两对拜,“送入洞房”!两对新人随即被推进了两个洞房。二人才知,这就叫洞房花烛夜。 二人下山时打斗了一个时辰,出了一身臭汗,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当务之急是吃饭、喝水、睡大觉。进了洞房,茶几案条上摆上了几盘点心,有桃酥、有豆糕、还有油酥小烧饼,铁观音茶,满屋香喷喷。 吕方进了洞房不知该干什么,一看屋里只有他二人,拿起块豆糕就吃。吃完豆糕又吃小烧饼。一连吃了三个,摸摸肚子还不饱,还要再吃,却被人按住了手。只听嘤嘤细语说:“也不问俺叫甚名?也不看俺一眼,就知吃,快揭俺盖头哇!” 吕方正吃着烧饼,说:“自己揭吧!” 女人说:“你是俺男人,你不揭盖头如何见得俺真容?又如何睡觉?” 吕方说:“咱揭就是了!” 伸手揭开盖头,一张非常俊秀的眉眼就展现在吕方面前。吕方想,白天看见的只是远影,这晚上看到的却是近身,这近身更迷人了。 按当地风俗,女子出嫁,要把原来留的长发剪短,把剪下的头发留给自己的男人。因为这次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剪发,就递过剪刀让吕方剪。吕方不剪,女子不依,追着让他剪。 吕方想逗逗她,说:“你不让我吃饭,我就不给你剪!” 吕方想,我跑到大门外,看你还追否?于是一闪身就跳到房顶,从房顶上跳下来,便落在“兴隆客店”大门外。双脚刚落地,被一声断喝声惊住了。一听却是俗通师叔之声。 吕方扑通跪在地上说:“不知师叔在此……” “天这般晚,还不回屋休息,跑甚哩?” 吕方说:“俺要吃烧饼,她不让,让俺给她揭红布,剪长发,俺不干,就跑出来了。” 俗通内心一阵好笑说:“已成家业了,还不正性点!” 吕方说:“若不,我去师叔屋休息吧!” “混话!” 吕方说:“师尊赐俺法号‘真平’,俺不就是和尚吗?和尚怎能成婚?” “现在你还是俗家弟子,如何不能成婚?少罗嗦!快回内屋!” 吕方便咂着舌头说:“那就是可以生儿育女了?” “缘分自到,听天由命,少说废话,回新人处休息去吧!” 吕方不敢再多言,悄悄地返回洞房。 胡堆儿进入洞房,就坐在椅子上。柳瑛坐在炕头,一声不吭。大红蜡烛闪爆着火花,一会儿明一会儿暗。胡堆儿心理正在琢磨,自己孤单一人,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生活飘荡,如何能成家?岂不害了柳氏女?又忽然想起今日之故,非常巧合。今日担炭上山,又下山打斗。现在……实在劳困,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进入梦乡。等他醒来,才知自已睡在炕上,脱去外衣,盖上夹被。他睁眼一看,就见眼前的柳瑛却和当年的吕茗长得那样相似,柳瑛看着他没说话,那双眼却似有千言万语。胡堆儿这时想不起来,那红盖头何时被自己掀开?胡堆儿心情激荡,不自然地去拉她那纤纤细手。柳瑛递给胡堆儿一把剪刀,胡堆儿掐住大长辫,“刷”一声剪下长发。柳瑛扭动着身子,流出了幸福的热泪。 四更天,吕方和胡堆儿准时起身,走出房间,来到后院。这后院便是柳氏二姐妹常年习武的地方。二人见面,吕方说:“你可见师叔?” 胡堆儿说:“师叔何时来过?” 吕方就将半夜出门见师叔之事说了一遍。 胡堆儿头脑灵活,一拍脑门说:“我全清楚了!” 吕方说:“你清楚嘛?” 胡堆儿说:“你想想,昨日那出‘连环套’全是师尊、师叔和柳大叔安排的。” 吕方说:“对呀,没错!那今天怎么办?” 胡堆儿说:“能怎么办,师叔掺合了此事,只有听从安排。” 吕方说:“那咱们就是当家不作主——听吆喝呗!” 二人说罢,就在院内练功。练了半个时辰,东方露出鱼肚白色。山风吹来,山花烂漫,百花芬芳。柳氏二姐妹梳洗完毕赶到后院来看二人练功。 胡堆儿、吕方一看这姐妹长得高矮、胖瘦一样,长得脸型、眉眼一样,穿戴又一样,举止行为一个样。 第38章 这可难为了胡堆儿和吕方,虽然知道这姐妹的名和姓,但对不上号。 吕方年岁小,说话不受制,又爱逗乐子,打着哈哈说:“你二人谁是俺嫂子?谁又是咱大姨姐?谁是俺婆娘?快快报上名来!” 二姐妹听了,一蹙眉头说:“难难你们小没良心的!” 吕方一伸舌头,说:“俺认错了没事,俺大哥认错了,那可是大伯伯哥!” 二姐妹说:“谁认错了谁去门后跪搓衣板!” 胡堆儿是兄长,在弟妹面前不可放肆,只是一个劲咧嘴苦笑。 吕方本是小弟,自己无所顾忌,说:“这有何难?本人猜两次准能猜准!” 二姐妹说:“你少说废话!还是先给我们姐俩露两手再猜!” 吕方问道:“想看什么?是轻功,还是硬气功?还是杂技?” 二姐妹说:“甚都可以,随你便吧!” 吕方说:“看我献丑吧!” 说罢,一个“鹞子扑雀”,平身飞出两丈远,接着“一步三环”,轻轻跳上“兴隆客店”的房顶。房顶是瓦房顶,吕方在房脊上行走如飞。吕方又走近房檐,一抱拳,说:“二位,怎么样?还算可以吧?” 这二姐妹一看吕方的轻功,两眼都看直了。柳瑛忍不住夸奖道:“二弟好功夫!” 吕方双手一合掌,接话说:“谢嫂嫂、大姨姐夸奖!” 吕方在房上,用手指着柳瑛说:“这个就是俺的嫂嫂、大姨姐,那个自然就是咱婆娘了!” 一看姐姐上了当,柳媚心里高兴,但脸上却不表现,和姐姐一齐骂吕方。“好你个小没良心的,绕了半天圈圈还是让你耍笑了我们!” 吕方从房檐上一个后翻,如四两棉花落地,嘿嘿一乐。“谢谢二位帮忙,让我分出兄嫂、大姨姐还有俺婆娘!现在,该让我哥哥露一手了。不过,今日得向二位宣布,我胡堆儿大哥要更名改姓。从现在起,大名就叫孙运达!本人还叫吕方——法号‘真平’是也。” 柳瑛、柳媚二人一怔问道:“这却为甚?” 孙运达也不答话,只顾打拳。吕方边看孙运达练武边说明原委:“这是我师尊赐的姓名,当然有缘由。我哥原本姓孙,年幼由胡姓收养。现更名改姓,因为他有将帅之才!” 孙运达打完拳一收势,说:“别听小弟胡咧咧。” 吕方一拧眉,顺手扔过一个东西,随声说:“看招!” 孙运达一挥手,“啪”一声,飞来物件打个粉碎。柳瑛、柳媚姐妹惊得乍舌,说:“好气功!” 吕方随手扔出的是一块鹅卵石。孙运达拍拍手说:“还偷袭我呐!” 吕方笑笑说:“只有用暗招,才能测得出你的真功!” 太阳露出半个脸,满天红霞。这时苍山如黛,远山近色,风景如画。四人在一起谈天说地,快乐非常。聊会儿天,二姐妹准备早饭回房去了。 吕方说:“哥呀,咱们可不能乐不思蜀哇!” 孙运达说:“刚刚一天,急什么?让咱住几天,便住几天。咱们可是有家之人了。可不能伤人家心。况且师叔从中掺合,咱们能拗得过吗?老岳父早有安排,奇#書*網收集整理听令就是了。” 吕方说:“那我听哥哥的就是。我只是想,咱们得提前赶到阜平王师伯那儿,也好准备按时把咱父母迁葬之事办好不是?” 二人正说话间,柳士林走出门说:“二位贤婿,不用嘀咕,如何安排,小老儿自有打算。” 其实柳士林在吕方二人起身之时,早就穿好衣服在屋内练功。他现在正练坐禅功。吕方二人练武演练早看在眼里,心中暗喜:“后生可畏呀,后生可畏!” 柳士林把日程安排好。婚后第一天,带门婿和两个女儿一家五口回山下射虎庄认宗亲。婚后第三天,宴请远亲近邻。第四天去岳母坟头烧香祭拜。第五天上山进香许愿。吕方、孙运达虽在五台山三年,但五台山上的寺院庙宇,却没有游历过。这次在柳士林的带领下,去了跃鱼窟。每年五月从窟底中流出小鱼,大者过斤,小尾数两。多为鲤鱼和鲫鱼。甚是令人神奇。游览了清凉山,紫符山,白云山……令人心旷神怡。这次在五台山上小住四宿。 游历了五天。其实只看了五台山的冰山一角。游览五台山后,全家人回到了“兴隆客店”。一看,客店门窗都被打烂,才知发生变故。 店管家是柳士林的本家弟弟,他说:“大哥走后第四天,来了一帮泼皮,这为首的便是几天前送彩礼的那个胖后生。他说他要娶两姊妹,已定了聘礼,为何又二女双嫁?他带一伙人把店房砸了之后,便走了。在走之前,他说‘此事没完’”。 柳士林听后气得小脸焦黄,两手哆哆嗦嗦地说:“反了反了。” 吕方和孙运达听了此事,心里更不是个滋味。五台山佛教圣地,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有如此不耻之徒。这还了得? 二人就说:“岳父大人,不要着急,明日我们就坐在这店门口等他,看他想干什么?” 听二人这么一说,柳士林反倒不生气了。 他说:“孩子们,这件事不干你们的事。我看这样办,明日你们四人去射虎庄。在那里住到六月十五,用五天足可以走到阜平。柳瑛、柳媚本应随二人前往,但这里有个风俗,刚嫁出的姑娘不能去迁葬公婆。所以,等你们回去两个月后,我和柳瑛柳媚去找你们。那些痞子来了,没见到人,店房随他们砸去。有甚怕的?” 吕方、孙运达说:“就依岳父大人。” 柳士林去柜房取出一百块大洋说:“你二人每人五十块。”吕方、孙运达不收,柳士林说:“二位贤婿,这不是小老儿给你二人的,这是你二人的改口钱。” 柳瑛、柳媚在一边敲边鼓说:“必须收的!” 孙运达推车吕方拉车,车上坐着柳瑛柳媚两姊妹、带着四只猴子去射虎庄。一眨眼功夫,四人在射虎庄住了二十八天。柳士林也从五台山赶过来。柳瑛、柳媚姐妹二人忙着做营生。柳氏二姐妹善于手工,描龙绣凤,裁衣剪裤,样样精通。三年来,吕方、孙运达的衣、鞋、帽、袜,件件都是二姐妹的手工活。这次为二人回直隶,姐妹俩挑灯夜战。每人两双鞋,全是千层底,用泡麻绳纳的五花疙瘩扣,穿在脚上,特别舒服,走路防滑,结实耐穿。这一夜,姐妹俩挑灯做活一直到天亮。早膳后,吕方、孙运达穿上土布对襟白褂,里边还衬一件红肚兜,下身穿浅毛蓝长裤,下摆宽松。脚上穿千层底双鼻子洒鞋。肩上斜挎背袋,里边装着更换衣服。贴身兰布包里装着一百五十块大洋。吃、穿、用一应俱全。二人神采奕奕,英姿勃发。 柳士林歪着小脑袋,笑眯眯地说:“二位贤婿,小老儿有话说,第一,练武之人讲武德,要三打三不打三不怕。第二就是爱国爱家。第三,找到了亲人,迁葬入土为安,快来信。” 孙运达、吕方齐说:“请岳父大人放心,一旦安顿好,我们随时写信报平安。”柳士林听了非常高兴,借故回屋去了。 柳瑛把孙运达拉到一边说:“找到大哥就来信。世道不平和,路上多加小心。” 说完话扭头小声哭起来,孙运达慌了手脚,说:“不要哭,不要哭,到时我来信就是了……” 柳瑛说:“三年了,俺们的心你可知道?山高路远,你可别,你可别远走高飞了!” 孙运达说:“看你说的,知遇三年,情谊长远,待俺有恩,终当相报。俺也不是水性之人,俺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柳瑛莞尔一笑说:“我说不会看错人呢!” 柳媚一边给吕方扫衣服上线毛一边说:“记住了,到时来信。要不我可想你,是不是忙了?是不是有甚大事了?我好瞎猜疑!” 吕方说:“俺将父母亲尸骨安葬到老家,俺就来接你回咱家!” 柳媚说:“不光接我,还有我爹!” 吕方说:“是,还有丈人爹!” 柳媚一瞪杏眼说:“难听!接咱爹——” 吕方:“是,丈人爹!” 柳媚举起小拳头打在吕方腰眼上,说:“别嬉皮笑脸,都当大男人了。我爹的意思是,我们和姐姐、姐夫、爹住在一处,今后有个照应。” 吕方说:“这好说,如姐姐他们找到家,如果那边土地好,咱们就搬那,住到一起。我们家土碱脊薄地,住我们那不好……” 柳媚说:“到时再说也不迟。” 说罢丢给吕方一个媚眼,身子凑到吕方身边,说:“再亲我一口。” 吕方看看四周无人,抱住柳媚亲了一口说:“够了吧?” 柳媚眼泪汪汪地说:“这点哪能够了?差得远哩!你走哪我跟你哪,永远不能忘我!” 吕方说:“忘不了你,你也别忘了我……,我可是云游僧——‘真平’是也!” 柳媚凤眼一挑说:“别瞎说,记住,别忘了我就行了!” 一袋烟工夫,柳士林推出吕方家的手推车,车后跟着四只猴子。这四只猴子虽然和柳士林爷仨混得挺熟,但一听主人要回家,个个手舞足蹈。这只抓住花生米兜子,那只背着大红枣袋子,一蹦三跳,追着吕方二人。 柳士林一手拉住孙运达,一手拉住吕方说:“路不太平,多加小心。及时回封家书,以免惦念。”挥挥手说:“走吧!” 吕方和孙运达跪在地上说:“请岳父大人放心,大人恩德孩儿终生不忘!” 柳士林招招手,头也不回地返回庄里。 第39章 柳瑛、柳媚没出大门只是眼含热泪看孙运达、吕方。四只猴子也蹦到二姐妹面前,吱吱喳喳叫了一通,好象是说“再见再见”,然后跳上推车,跟吕方二人离开了射虎庄。 听说柳士林两个门婿要回直隶,众乡亲都挤在路旁送行,一来看看这两个门婿长的甚样子。二来也是心不平,这么好的两位千金,为何嫁给了卖艺之人?这些乡亲有的走南闯北,见过世面,有的没出过远门,但她心里有一把尺。一见柳士林的两个门婿,二人穿戴虽土,却一表人才,都伸出了大拇指,小老儿有眼光!果然郎才女貌,众乡亲赞不绝口。吕方把梢绳挎在肩头上,双手不住地作揖施礼。沿途三里五乡的好事者都出来看柳士林的乘龙快婿。 吕方、孙运达二人穿山林,过河涧,晓行夜宿,走了四天,终于来到张果老山下亲人的坟前。三年过去,坟头上的篙草已长半人高,周围的花草放着清香。坟头上又增新土,说明有人在清明时节代他二人填坟扫墓。心里万分感激。孙运达一见坟头,如见故人,倒地哇哇大哭。四只猴子围在坟圈或蹲或趴在地上,似乎也想逝去的主人。摆上祭品,点上香火,烧着冥纸,二人哭得死去活来。哭罢,看看天色不早了,还不见王师伯,心里有点着急。心想,是不是王师伯忘了三年前的约定?二人正在疑思,从山沟里走出几个人来,一见吕方和孙运达便说:“二位可是王镖师侄儿?” 吕方一看面熟,便说:“恨我眼拙,三年前咱们在此地见过面?” 来人说:“我便是王镖师的大弟子!” 孙运达说:“不知大师兄已到,小弟在此有礼了。” 大师兄说:“三年前,师父告诉我,三年后六月二十五日在此等候二位。” 吕方说:“三年前,我们和王师伯约定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能脱身?” 大师兄叹了口气说:“一言难尽。事情是这样的。那天仵作来勘验回到县衙,禀告了县太爷。我师父回县城,县太爷将我师傅唤去,要细说端详。我师傅如实说了。县太爷要师父供出凶手。我师父说,具体实情,我也不知,谁是凶手。反正一家死了四口,十具小鬼子尸体没看见。此事就算不了了之。丧葬完事,听说日本驻华总领事向中国政府提出抗议,要求追查杀害十名日本侨胞的凶手,要求严办!上发下达,公文下发到阜平县衙,要求调查此案。县衙便将我师父一干人等抓捕入狱。我师父一口咬定,是日本浪人开枪杀死我同胞,谁杀死的十名日本浪人,谁是凶手不知道。我师父被严刑酷打,至死不招。县太爷无证据,只好把我师父关在牢里。一年后被众师弟赎出,可怜我师父,心情激愤而得了暴病,没几日便去世了。” 吕方、孙运达一听王师伯为自家事而遭不白之冤,如万箭穿心,悲痛不已。不由得恸哭失声。吕方泪流满面,请求道:“大师兄,我们要去王师伯坟前祭拜,哪怕让我们烧点坟头纸,哭诉几声,我二人心里也舒坦一些!” 大师兄说:“我师父临终前,曾嘱咐我们,不许你二人去上坟。因为那场杀鬼子血案还没完结。县衙已知打死十个小鬼子的凶手三年后的六月会来迁坟……捕快一直没停止调查和追扑。师父临终还有个嘱托。” 吕方二人说:“请讲。” 大师兄继续说:“我师父有一个好友,好友的儿子是当地的穷秀才,五年前得肺痨过世。好友一直痛苦郁闷。因为他的儿子虽成年,但没有完婚,就作了孤魂野鬼。没有机会给儿子配个阴亲,心里非常懊丧。我师父说,三年后吕贤侄来迁坟,贤侄女生前也没成婚,女子单亲不能入祖坟。若无大碍,可否赞同在此地结为阴亲?也算完成师父的遗愿。” 吕方听了,让孙运达拿主意。孙运达说:“没成婚女子过世,是不能入祖坟的。这是各地都一样的风俗。”吕方说:“既如此,就遵从王师伯的遗愿,配个阴亲岂不两全其美!” 大师兄几人非常高兴,说:“那现在就告诉亲家派人来车。咱们分头去找三挂马车,拉棺罩和黑布棚。今夜挖坟起墓,务必在天亮之前完成。” 傍晚,大师兄带来十余人、阴亲家来十余人,赶来四挂马车。用黑布罩住坟圈子,点上三盏马灯,轮流换人挖土起坟。只用了一个时辰,便把四口棺木起出,装上四辆马车,藏獒“黑狮”那口小棺材装在吕班主那辆车上。大师兄一见完事,让人们按原型状重新起坟,并把原来的坟头草栽在坟上。用此法遮避官府耳目。 四辆马车一字拉开,静悄悄地绕开县城专走小路。走到一个三岔口,阴亲家把吕茗棺木拉回祖坟。吕方、孙运达二人低头哭泣,轻声喊着吕茗的名字,一直到看不见车影、听不见声响为止。从此家人不再伤心了,因为孤魂野鬼终于有了归宿。三辆马车连夜赶路。孙运达推着那辆两轮车,猴子蹲在车上打瞌睡,吕方拉着梢子,紧随马车而行。又走出五里远,大师兄说,眼前这黑乎乎一片,就是我师父的坟地。吕方、孙运达放下推车跑到坟地,点上冥纸,小声哭泣,拜了三拜,这才起身推车而行。 大师兄说:“路途遥远,事情多变,每辆车随车二人,这是为了一路安全,也好应付随时发生的事情。送到这里分别,祝二位师弟一路平安。” 马车继续前行。突然发现对头路上有人提着马灯,一边走一边喊:“干什么的?” 随车人答话:“送灵车的。” 问:“为啥不走大路?” 答:“大路远哪!” 问:“为啥不点马灯?” 答:“灯里没灯油了!” 问:“去哪庄?” 答:“去左各庄!” 这几个人是县衙巡逻队的。他们提着马灯,背着快枪,走近马车,照着棺木问:“刚才是不是你们点烧纸啦?啊?这事也怪了。送灵车为啥不白天送,非晚上走?再者,谁家起灵一起送三口棺材?” 用马灯照照每个人,最后看到吕方和孙运达的小推车,小推车上还站着四只猴子。“咱县太爷说话果然灵验,破案就在这几天。今天怎么说?三年前一起杀死十口日本侨民,是不是你们干的?啊?你以为三年就躲过去了?躲过初一可躲不过十五。人家小日本外交领事一直在追查此事,现在还说什么?你们这些人全跟我去县府,也合该我们得赏。” 说罢,这个人端起快枪一指:“走吧!” 吕方对孙运达低声说:“看来得出点血!” 孙运达说:“先看看再说。不行就收拾了他们。” 吕方说:“先看我的。” 吕方从包里掏出二十块大洋,凑上前去。“我看弟兄们晚上辛苦了,找个地方烫壶小酒喝,怎么样?”说完就往每个人手里塞两块大洋。 提马灯的用马灯照照吕方:“你是干什的?这点东西来打发叫花子?” 吕方嘿嘿一乐:“俺们是走江湖的,穷得丁当响。”顺手又给每人两块大洋。 提马灯的说:“这还差不多。听口音不是咱本地人,至于有啥事,咱也管不了,只当没看见。眼不见心不烦吗,县府不追究就算了。这年头,干啥事别认真,就是睁一眼,闭一眼!哼,咱中国人的事还管不过来呢,哪还有闲心管那小日本子的死啊活地。你们快走吧!马车继续往东南方向走十几里就可上官道。” 吕方看金钱起作用,一边满嘴说客气话一边喊马车加鞭快走。马拉两轮花轱辘车,车重,路难走。一夜走了四十里。天一亮,才知已出了阜平县界。这样风餐露宿半个月,才回到了响头村。吕方和孙运达先赶到桑洲。吕方的大伯在桑洲作买卖。大伯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早已出阁。按当地风俗,兄弟们按排行过继,如老大没儿,老二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就要过继给大伯。吕方一家在阜平遇难,吕方给大伯写过两封信,已把事情前因后果写清楚。大伯接信后,大伯老俩口哭了好几天,可怜一家死了四口,伤痛了大伯的心-大伯听说迁葬灵车已到家乡,便雇一辆马车,拉着老伴、叫上姑娘一齐回到了响头村。这次迁葬仪式很简单,没邀更多的亲朋好友。乡亲们问起嘛事伤了一家死了四口,吕方没敢说真情。只说三年前一家在外得了伤寒痢疾,最后不治死了四口。迁葬已毕,吕方、孙运达为感谢阜平来的师兄弟及车把式,每人给了十块大洋,供返回的车脚费用。这几人赶马车就回去了。 大伯要吕方和他一起回桑洲,吕方便把小车扔在家里,和孙运达带上四只猴子随大伯去了桑洲。来到桑洲,想给师尊、师叔写信,再给岳父及柳氏姐妹报个平安,谁知事多耽误了。孙运达住了两天要去外寻兄,大伯告诉他,咱们这里西北方有个白洋淀,咱们西南方,有个衡水湖。你可先去白洋淀最好。孙运达去寻兄,吕方也想同去。 孙运达说:“当年你没守孝三年,你现在应该守孝百日。” 吕方说:“你一人去我不放心。” 孙运达说:“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好了,保险没事。我去后肯定能很快找到我哥。” 吕方问:“为嘛呢?” 孙运达说:“第一,我哥俩是双生,长得一样。第二,我带两只猴子,更惹人注意。如果我哥住在水边,他肯定会打鱼摸虾,肯定会上市变卖,上哪去呢?集市上!这样认识他的人多了,见到我,自然就认识我了。以此找线索,我准能找到我哥!” 吕方说:“有道理,这四只猴子你带两只小猴,有机会给它们寻亲配对。 第40章 这两只老猴就归我吧!” 孙运达又摸袋子里的大洋说:“我身上带不了这么多钱,留给你一半。” 吕方不干,孙运达说:“就这么办!” 二人又把孙运达去白洋淀寻亲的事和大伯商量,大伯说:“孩子,找到你哥,你也回到大伯这儿,找不到你哥,你也回来!这也是你的家!” 说是说,真到分手时,吕方、孙运达心里可就难受了。二人一边走,一边哭。二人拉着手就不松开。 吕方说:“哥呀,你一走,就不定何时再见面呢!” 孙运达说:“看你说的,没那么严重。找到家,我就给你来信。你在大伯这里安心守孝,过不久,咱哥俩又会聚在一起。” 吕方却不依,哇哇大哭起来。孙运达奇怪,吕方从来不爱哭,今日却为何号啕大哭?孙运达心里也不是滋味。鼻子一酸一酸,也忍不住哭起来。 吕方说:“咱父母姐弟遭小鬼子残杀,他们死得可怜。但我却不能报杀父母姐弟之仇。所以,一想起此事,我心头难忍,便哭起来。今日大哥远去寻兄,不知何时再见,我伤心。如咱兄弟在一起,为报仇,必能出一臂之力……” 孙运达沉思良久,咬着牙说:“好,我一定很快就回来。等我回来,咱哥俩去找小鬼子报仇雪恨!” 兄弟二人一步三回头分手而去。远去的小猴子一直在向这老猴吱吱叫唤,它们也不忍离别。 从保定府往东北方行走七、八十里,便到了华北最大的淡水湖泊——白洋淀。白洋淀碧水蓝天,浩淼无边,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景观。 春天,芦苇随风绿,百鸟在苇丛中嬉戏、欢唱。夏天,荷花开放,莲蓬拍水,雨打柳岸,蛙声不断。秋天,平湖撒网,一片夕烟,鱼鹰潜水,鱼肥蟹鲜。咿咿呀呀满淀里渔船。冬天,冰铺雪盖,镩冰钩杄。收莆割苇,编苇织帘! 新安小县城东十几里远,淀边有个小村,叫东柳泊村,百户人家。全村世代以打鱼为生。村西头土房篱笆院里住一户人家,中年汉子姓孙,名喜财。孙喜财从小随父母迁居此地。从何处而来?不知道。孙喜财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两个妹妹,都嫁到邻村。孙喜财从小练就一身好水性。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一袋烟工夫才浮出水面,一气能潜水二十丈远。他不但能潜水,而且还会立水。他可以在水中立着走,上半身不沾半点水珠。 光绪六年,孙喜财一十六岁。这年秋,白洋淀发了大水,全村都泡在水里。男人们身体好,都游到了岸边高台上,找时机再救自己的亲人。而他却一气救了二十多个老人和小孩。从此,全村人都敬他是救命恩人。父母过世后,全村人接济他吃、喝、穿、戴。在他二十岁时,看他人品好,不怕他家穷,本村石姓人家,就把姑娘嫁给他。 成家后,他每天摇着小船去淀里打鱼。小两口日子过得甜甜蜜蜜,其乐融融。第二年生了个女儿,过一年又生了个女儿,七年生了四个丫头。他盼儿盼红了眼,第五胎,还是个丫头儿。逼得他下定决心,不生一个传宗接代的男儿死不瞑目。但生活的压力使他未老先衰。四十岁的汉子累弯了腰,满脸折子,活像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这五个丫头就像没出窝的小雏燕,光张口等父母喂。他每天早起打鱼,中午去县城变卖,卖了钱,再买来米粮,每天很晚才能回家。卖的钱买几斤米或粮,眨眼就被吃光。看看眼前现实,他没有了当时硬气,他不得不打了退堂鼓。不敢再添丁增口了!五个丫头儿、七口人,全靠一人扑鱼捞虾为生,官税又多如牛毛,生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光绪二十九年秋,忽然发现老婆又挺起了肚子,把他熬煎得睡卧不安。他劝老婆坚决坠胎!如果再来一个小丫头儿,他非抹脖子不可。孙喜财一家经常米粮断顿,常以菱角、莲藕为食,但这五个丫头儿却长得个个水灵秀气。乡亲们都说,孙家生了一窝儿小“貂婵”! 老婆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他要坚决打掉。因为用药物打胎怕花钱,便采取土法。他爬到老婆的肚子上又挤又压,又踢又踹,恨不得一屁股坐瘪了老婆的大肚子。折腾了几天,毫无成效。无论用什么土办法都不能让老婆的肚子变小。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反而越来越大,大得出奇。气得他干瞪眼,没辙!只好听天由命吧。该你得到的,跑不了,不该你得到的,来不了。这就是天意! 光绪三十年五月初一,老婆的肚子终于“瓜熟蒂落”。这一天,孙喜财早早去淀里打鱼去了。他心里明白,命里没儿别强求。早离家门比在家更舒心。他也知道,女人们生孩子就像去茅坑里拉泡屎、撒泡尿一样利索。天擦黑他才回来。因为今天一天扑的鱼全交渔税了,所以两手空空而归。还没上岸,大老远就听见那“哇——哇——”的哭声。这哭声绝非是小丫头儿的哭声!他心里一惊,莫非苍天有眼?还是送子奶奶走错了门?给我送来了儿子?他也不知怎么下的船,更不记得怎么迈步走进家门。 看老婆躺在炕上很高兴,对他说:“你有‘带把’的儿了。”又伸出两个指头:“两个,两个呀!” 孙喜财高兴懵了。看着炕上的五个丫头儿说:“爹有儿了!一下子送来了两个?送子奶奶呦,你老人家太可怜咱穷人了。”接着,他嚎啕大哭起来,如丧考妣。 他跪在父母神灵牌位前,大声喊道:“爹呀,娘啊,你们有孙子了!我有儿子了!是两个啊,两个呀!” 等他清醒过来,回过味来,对老婆说:“又添两口活的,我这条老命快玩完了!这该怎么办哪?” 老婆说:“你想要时,他不来。你不想要时,他来了。他来了,可就要了你的小命了!” 他咬咬牙说:“死活养一个,养两个没法活!” 老婆说:“我也就不欠你们老孙家帐了。养一个还是养二个,那你就看着办吧!” 晚饭还揭不开锅哩,一家人大眼瞪小眼。丫头们哭闹,要吃的,要喝的。晚饭还没有人做。就是有人做,又拿什么做呢?正在这时,姥姥扭着小脚送来了饭菜。丫头们像小鸟争食一样围住姥姥。 孙喜财只顾天天咧嘴笑。全不知老婆得了月子病,当他知道老婆的病情时,他懵了。他不知如何是好!他把一切都归咎于这两个孩子身上。送子奶奶给送来了丧门星!为给老婆治病,为了七个孩子的吃喝,他必须多打鱼,多卖钱。多打鱼,必须出远门。多卖钱,必须去天津卫。因为那里能卖好价钱! 他划着小船,驾着四只鱼鹰,沿子牙河顺流而下。边放鱼鹰,边顺水行船。一天时光,扑的鯽鱼、草鱼、鲶鱼装了半仓。如明天再扑一天,后天到天津汊港码头,准能卖个好价钱。回来便可给老婆抓药治病、买粮糊口了。到了天津汊港码头,有不少商贩坐等收购。价钱压得很低,他不想卖。却碰上一个渔霸,不卖给他就砸小船。孙喜财是个‘犟眼子’,一口咬定,就是不卖!渔霸就招来打手,抓住他的小辫子就是一顿暴打。 这时有一个穿长衫的中年汉子走过来,从中一拦,说:“有话好说,为何打人?” 渔霸看他身体单薄,就说:“你是干嘛地?想当出头鸟?” 这中年汉子说:“路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你们欺负外地人,我就要过问此事!” 三句话没说完,双方就动了手。渔霸自恃有五个打手,这汉子只一人。这不是力量悬殊吗?谁知道这五个打手在中年汉子手中如老叟逗顽童,没几下就给打趴了三个。天津人特会看风向。这渔霸一看要吃大亏,马上又点头又作揖,好话说了一大筐。 中年汉子也不理他们,只管把孙喜财扶起来,说:“不用怕!就把鱼卖给他们,就要按你的价卖给他。” 渔霸碰了一鼻子灰,只好乖乖地照原价收鱼。孙喜财感激这位中年汉子仗义,二人便聊起了家常。汉子是正定府人氏,只因天津有人欠他银两,前来讨要。二人越说越亲热,便聊起了家中事, 汉子听了说:“你生这么多儿女,生活如此艰难,老婆还有病,这更是雪上加霜,你还不如把孩子送与别人抚养,这样省得让孩子大人都受罪。” 孙喜财说:“这年头把孩子白给人家都没人要。” 汉子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原来,这汉子成婚二十年,膝下却无一男半女,也令人可怜。 孙喜财便说,愿把自己的一双儿子送他一个,汉子非常高兴。二人划小船回到东柳泊村。汉子一看,孙喜财家徒四壁,当场就把讨债的钱全送与孙喜财。这汉子还亲自给孙喜财老婆把诊号脉,开出剂方,医治病体。二人分手时,汉子说,孩子太小,路途远,要有奶妈跟随才行。一个月后再来接孩子。 过了月余,汉子带一驾马车,同车拉来两个奶妈。孙喜财便把双生儿拆开送给汉子一个,这便是后来长大成人的胡堆儿——孙运达。 孙运达带着小猴离开桑洲,一路玩耍,不几日便到了鄚州小镇。人们一看有人耍猴,都来看热闹。孙运达耍猴不收钱,目的是要更多的人认识他。晚上住在一家小客店,小客店客人不多。店主见这位客人还带两只小猴来,他很喜欢。就有意逗猴子玩,想和孙运达套套近乎。孙运达也想聊聊天,打听点消息。二人聊了会儿天,店主知道此人不是耍猴的,而是寻亲的,所以告诉孙运达说:“此地不太平,晚上注意关门窗。这里有一伙水贼,常上岸来强抢客商。” 第41章 孙运达听了,心里就有了准备。因劳累了一天,孙运达早早洗脚上炕睡觉。 睡到半夜时分,把孙运达惊醒,侧耳一听,似有强抢之徒。孙运达起身开门,有一穿夜行衣的人用刀点着他:“呔,有钱快拿出来!不给,吃我一刀!” 孙运达也不理他,只一挥手,就把刀打掉。径直奔店主那儿,店主已被四个贼人捆打。孙运达冲上前去,一抡胳膊,就把四个贼人打出一丈远。 孙运达扶起店主说:“是不是这些小贼?”店主不敢说。 孙运达知道店主害怕,扭身一掌,把一个小贼打趴在地。三个水贼爬起来围住孙运达。孙运达只是用两臂一挥,就把水贼打趴在地,从店主屋里提出马灯一照说:“你们看我是谁?” 这四个水贼瞪着孙运达说:“你,你,不是孙,孙运来么?你怎么有,有这么大功夫?” 孙运达心里高兴,看来寻亲有门,便说:“大家都起来吧,我有话问大家。” 这几个水贼哆哆嗦嗦站起身来说:“你不叫孙运来?。听你口音也不是。那,那见到鬼了?” 孙运达想,今日之事也没必要细追究。如果深追,把哥哥追进去,岂不更惨?哥哥是不是水贼一伙的,现在不清楚。所以便说:“你们抢了店主多少钱?你们交出来,便放你们走人!” 这四个水贼无奈,只好如数退还店主的钱。便放他们四人走了。 店主说:“为何不送官?” 孙运达说:“官能管他们么?送到那里掏点银两便又出来,准来报复你这个小店。” 店主说:“可也是。今日就感谢客人救小店一把。刚才贼人说看见你就如看见另一个人?是有这话吗?” 孙运达说:“确有,说我和另一个人相像。” 店主说:“听水贼口音,不是俺县的人,可能是西北边哪个县的。” 孙运达问:“这水面很大吗?” 店主说:“周边连五县,县县三不管,所以才出乱!” 孙运达第二天离开鄚州,顺着白洋淀大堤往西走。这时已是盛夏,岸边杨柳护岸。顺大堤岸边走,又避荫又凉爽又闻水草味,令人胸宽气爽。两只猴子怕热,瞅冷子跳到水中游玩一番。见两猴子跳水戏耍,孙运达就坐在岸边看,水中芦苇,映面荷花,兰天白云,鸟鸣飞鸭,越看越舒心。不一日,来到淀中小县。孙运达就在街上撂场子耍猴玩,人们就围个密不透风。一个又一个小杂耍,让人留连忘返。 孙运达看看已近中午,便一抱拳说:“谢谢大家抬爱,杂耍就到这里,请大家回家吃午饭吧。” 人们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孙运达买了点大枣、花生,先喂饱了猴子。找一家客店,买点素食吃,就进屋休息。 刚要午睡,忽然走进一个人,此人自我介绍说,他是城北一家渔行掌柜的。问孙运达从何处来此地?孙运达想,是不是和水贼有牵连?但又一想,怕他何来?便如实告诉他。 这位渔掌柜说:“是这样,今天一个伙计告诉我,有一耍猴的小伙子,长相和东柳泊的孙运来一模一样。我不相信世界上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所以就慕名而来。这一见果然不差分毫。只是语音不同,穿戴不一。我认识的那位孙运来,是我的老客户,我们老熟人,我们多年的老朋友。最近多时没见他,很想念他。怕他有事,所以我现正在找他。” 孙运达问:“和我长得非常相像之人家住何处?” 渔掌柜说:“他家住县城东十里,东柳泊村。你一打听就知道。”说罢,道声谢就走了。 听话音哥哥不会和水贼有牵连,不过相识罢了。孙运达松了口气。渔行掌柜又告诉了具体地址,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孙运达越想越高兴。 第二天早饭后,孙运达牵着猴子,一边走,一边玩,引得过路行人驻足观看。两只猴子不好好走路,一会你追我跑,一会儿你打我跳。还做一些让人捧腹大笑的动作,花样翻新,令人忍俊不禁。从早晨出客店,到东柳泊村沿大堤走,不过十里路,孙运达跟着猴子却走了一个时辰。 还没到东柳泊村,就被几个孩子看见了,高喊:“喂,耍猴的来了!”等这几个孩子跑到跟前惊呆了,咦?这不是孙叔叔吗? 这些孩子如发现重大机密一样,跑到村里喊:“喂,来一个耍猴的,长得极像咱村西孙叔叔!”小孩们一喊,村子里的老少呼啦围过来。一看果然长得一模一样。 孙运来家住东柳泊村西大柳树下。五间坯墙草房,扎秫秸篱笆院。院落在大堤南,向北便是一望无际的白洼淀。这天他正在北淀起网。中午时分,划小船回家吃午饭。因为最近一个月活多,事多,一个劲忙。所以出鱼没去交渔行。随便在船上就卖给了鱼贩子。这天,中午划船回家,一上岸,就见一个和自己年纪、高矮、胖瘦差不多的年轻人正立在院门口,手中还牵着两只猴子。乡亲们都围着他拉嗑。一见孙运来回来了,乡亲们说:“你双生兄弟找你来了!” “谁是我兄弟?找我?” 孙运达一见眼前这个人,果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便说:“我叫孙运达,从小抱养到正定府胡家抚养,胡家父母早已过世,今天我又回到咱家认祖归宗!” 孙运来拉住孙运达的手说:“父亲生前跟我说过,经常叨念你。他常说,如果有机会你哥俩见见面,咱父亲就死也瞑目了。” 孙运达说:“你我是双生子,你是我哥哥,我是你弟弟呀!今日终于见面了!” 孙运来这时抱住孙运达,两眼细看着说:“咱们俩确实是亲胞兄弟!”二人抱拥着哭起来。 兄弟二人相拥哭泣时,院里传来一个女人声。这个女人就是孙运达的嫂嫂,因为她当时不敢做主,所以就把孙运达先拦在院外,自己跑到屋里去先去做午饭。等孙运来兄弟二人相认,这才出来叫进屋吃饭。 中午,嫂嫂做了一顿上好的饭,蒸了一锅精米饭。这精米似像稻米,却是旱地收。收成极低,价格很贵,只有来贵客才得吃上一顿。闷了一锅小柳条鱼。拌了一盘藕丝凉菜。打了一斤高粱酒。兄弟二人边吃边喝边说。孙运达不胜酒力,喝了几盅,便昏昏欲睡。饭没吃完,倒在炕上睡着了。孙运来也晕晕乎乎,倒在炕上抱着弟弟也睡着了。 二人一睁眼,天快黑了,哥俩牵着两只猴子上了岸边停靠的小船,在淀里游了一圈。回到家,二人又聊又哭,一直到后半夜。二人同时睡着,又同时醒来。孙运来这才讲了这个家的多年变化。 母亲在他半岁时去世,由姥爷、姥姥操持这个家。在他十岁时,父亲去世。在他十七岁时,姥爷姥姥相继走了。一家姐弟六口,五个姐姐护着他这个小弟弟。为了他,大姐二姐都是三十五岁才出嫁,给大户作了添房!为了他,三姐、四姐、五姐给他操持完婚事,才出阁。用大姐、二姐的彩礼给家盖了五间北房。大姐嫁到天津卫,二姐嫁到保定府。三姐嫁到容城,四姐五姐嫁到离东柳泊村只有十里远的洼地庄。……一家人有悲有喜,有灾有难。兄弟二人一会儿说,一会儿笑,一会儿又痛哭流涕。 天亮了,大嫂起来烧火做饭。 早饭后,兄弟二人驾着小船,穿过层层芦苇,行过碧波荡漾的荷花淀,来到淀中一座孤岛。这座孤岛,比四周的芦苇还高。岛上长满了花草,花草丛中掩胦着座座坟茔。孙运来走到一座坟前说:“这是咱姥姥、姥爷的坟!”二人摆上供品,点上冥纸,兄弟二人跪拜哀嚎。孙运来又来到另一座坟地,还没点燃冥纸就大哭起来,孙运达跟着也哀嚎起来。孙运达立刻想起养父母,那泪水如滚珠般的扑扑落地。看到生身父母之墓,想起养父母之恩。现在一人漂泊在外,艰辛悲苦,哭与谁说?生身父母、养父母,他们一生坎坷、千辛万苦、为了这个家、为了自己的儿女,献出了自己的一切!如今儿女们都已长大成人,他们却远离了人世!想到此,孙运达哭得更伤心了。兄弟二人放开闸门大嗓,惊飞了芦苇丛中的成群小鸟!祭奠了亲人,二人驾着小船回到了东柳泊村。 嫂嫂去邻居家借来笔墨,孙运达把回家寻亲事写信告诉五台山师尊和师叔。写给岳父,同时写一信告诉吕方,报了一个平安家书。给大姐、二姐写了喜信。同时还给远在正定的亲友写了信。写完信后,兄弟二人摇小船进了县城,把信交给县城邮差,就去拜访北关的渔行掌柜的。离开渔行,划船去了四姐五姐家,在五姐家住了一宿,又划船去了容城三姐家。这三五天,一直跟大哥走亲访友。 此事过后,才安下心来和大哥一起去淀里捕鱼捞虾,过上了渔民的生活。那两只猴子不在家呆,每天跟船一块去淀里捞鱼。这猴子没有一时安生,不是跳到河里游泳,就是折一根芦苇当棍使,去逗鱼鹰。有时还採朵荷叶顶在头上逗人乐。猴子最爱逗鱼鹰,把鱼鹰逗急了,鱼鹰伸出勾嘴去啄它。只要鱼鹰一伸脖子,猴伸爪就抓住鹰脖子,攥住鱼鹰脖子还呲牙咧嘴地吓唬鱼鹰。几天后,猴子和鱼鹰混熟了,就互相在一起厮磨,特别友好。鱼鹰潜水捉鱼,猴子潜入水下去抓鱼。只要是鱼鹰不能吞咽下的大鱼,猴子就一把抓住,浮上水扔进船舱。这样,孙运来的小船每天都打到大鱼,而且捕的鱼还多。渔民们得知猴子也会捉鱼,都来看稀罕。猴子见人来看,就更高兴,两只猴子比着下淀捉鱼。 第42章 有时抓的大鱼四斤重,有时抓到三斤重的大鲶鱼。泥鳅周身滑溜,最难抓。猴子抓泥鳅却抓得利索,一抓一个准。猴子的当场表演,都馋坏了别家渔民。 过了半个月,天津卫的大姐来信,说恨不得长双翅飞回来。接到信,大姐高兴得三天没合上眼。说七月中一定来。保定府的二姐来信说七月底来看七弟。 等到七月十五,姐弟六人(缺保定二姐)终于相聚在一起。尽享一家团聚之欢乐。 七月底,收到五台山善仁师尊、俗通师叔回信:祝运达和家人团聚,不忘养父母之恩。告诫运达,虽身怀绝技,不可任意。国难当头,要挺身而去。岳父随之来信说,不日将去新安。又说盐山至今没有来信,不知何故?孙运达见信,如坐针毡。他想念吕方,担心吕方,使他寝食难安。 孙运来深知弟弟和吕方的深情厚谊,也心急如焚。很想让弟弟去盐山,又怕路途远,放心不下。孙运达想立马去盐山,又怕哥哥不答应。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岳父又从五台山来信说,现在就准备来新安。收到信后,孙运达马上给善仁师尊和俗通师叔写信,说已一个来月没见吕方的来信,不知发生什么事情。他准备马上去盐山寻找吕方的下落 这一天,孙运来兄弟二人打鱼很晚才回来。二人躺在炕上,夏天闷热,蚊虫叮咬,不能安然入睡。二人索性摸黑拿把蒲扇坐在院里瓜架下纳凉、聊天。哥俩对国家的局势深感担忧。小日本正加速占领东北三省,蒋介石把力量用在对付各地的军阀、把主要力量对准南方的共产党。孙运来对弟弟勇斗日本浪人大加赞赏。 “保定府早就有日本浪人,政府官员对日本人在中国横行无忌,却不闻不问。” “东北人民可遭难了,东北军人数不少,都瞪眼不打小日本。但听说,东北还有义勇军,在白山黑水和小日本作战,日本人非常害怕!……” 孙运达以为哥哥只知白天打鱼,晚上和嫂子睡觉。谁知他却知道天底下这么多事情。 兄弟二人对国家形势看法一样。二人越说越高兴,困意已消。 孙运来听听四周已无人声,就和弟弟说起了悄悄话。“咱们白洋淀周边儿在‘起事’。” “什么叫‘起事’?” “现在苛捐杂税太多了,什么人头税,屠宰税,出船税,打鱼税,印花税……,唉呀,多得记不清什么税,总之一句话,就是从你老百姓手里抠钱。所以,这几个县想联合起来抗税,这就叫‘起事’!” 孙运达听了说:“这叫官逼民反呗!” 孙运来说:“对,就是这个意思!” 这时从淀里吹来一阵凉风,水气中的腥味带着水草的清香。凉风过后,勾起了二人的睡意。 “哥呀,我这几天得出趟远门。” “你说,我听听。” “我得去正定府看看老朋友、老邻居。给爹娘上坟烧纸。然后呢,我去盐山,看看我那吕老弟到底怎么了?另外,最近你两个弟妹都从山西来,要提前安置安置……还有,如果有机会,我去南方看看形势。还有,我那天在鄚州住店,半夜遇到水贼抢店……,被我擒拿,水贼说我像孙运来。我就是以此线索找到哥哥。我问哥,他们认的你,你可认识他们?……” 孙运来听后一惊:“咱们这听说有水贼,他们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去外地行抢。我没见过水贼。我整日在外,认识我的人多。这可没准。如果能离开淀,我也同你一起去。这个打算我同意。将来弟妹来,有你嫂子照顾,你嫂可是个贤惠女人,她平时不多言不少语,说话办事有分量。你就放心出门吧。” 孙运达听哥一说,就更放心了。哥俩你一言我一语刚说完话,正要回屋休息,却听见有人在院外叫门。两只猴子正在架架上睡觉,一听有生人喊叫,“嗖”一下跳到地面,冲着院外吱吱大叫。 孙运来问:“谁在叫门?” 门外人说:“警察所的,查查户口!” 孙运来说:“黑灯瞎火的查什么户口?” 外面人说:“打开门再说。” 孙运来打开门,那人一拱就进了院子,用手电照着二人说:“听说你家来了个客人?” 孙运来说:“不是客人,是我双生弟弟。” 问:“从什么地方来?” 孙运达说:“从正定府来。” 警察说:“对啦,正是从南边来的,跟我们走一趟吧!” 孙运来上前拉住这个警察说:“有什么事可在这儿说嘛!” 警察说:“接上峰指示,凡外来人都要接受审查。特别是从南边来的人,统统要接受审查。因为南边乱党多!” 孙运来说:“这可是我亲兄弟,是认祖归宗而来,保证没有什么事情!” 警察说:“少说废话,跟我们走一趟!” 孙运达扭头对哥哥说:“哥呀,没什么事,我跟他们走一趟就是。” 孙运来追出大院外,黑乎乎看到几个人,都背着枪。好像不光是警察,还有几个当兵的。孙运来马上跑回屋,和妻子说了两句话,返身跑出院子。三步两步蹿到淀边,顺着淀边大堤向乡公所跑去。两只猴子一看孙运达被抓走,也跟着跑出来。猴子眼尖,黑灯瞎火也看清路,孙运来就跟着猴子跑。快到乡公所时,猴子不知往哪边跑了,孙运来直奔乡公所大院,猴子在后边赶上来。 乡公所里,这次一共抓了二十个壮丁。东柳泊村只抓了孙运达一人。这二十个壮丁都被捆住双手,一条绳子捆了四个人。 孙运达见哥哥带两只猴子来了,对哥哥点点头,两只猴子就蹿到孙运达肩头,当兵的用枪轰猴子,猴子就去抓大枪,吓得当兵的只好后退。 孙运来跑到一个警察跟前说:“长官,我说一下,我是孙运达的哥哥,他从小得癫痫病,就是抽羊角风,是个老病号,他去当兵不合适,是不是让我替他?” 警察说:“嗬,还有人争着去?那是好事。抓你弟弟去当兵,可是你村村保点名带姓的,哪能随便替换?走吧!” 孙运达一听哥哥要替自己,心里一阵激动,说:“哥,家里嫂子还有身子,家里离不开你,你安心回家吧。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警察说:“看看看,你弟弟多好!你有啥事,快和你弟弟说说,快说,快说快走!天一亮各村都来人,到那时,就不让你们见面了。你看见没?当兵的都准备好,天一亮就押他们到保定府。出不了一个月,嘿嘿,就坐上闷罐车还不知去哪里呢!” 两只猴子见孙运达被捆,就想上前撕咬警察。后来一看,孙运来和警察和风细雨地说话,两只猴子不再吱吱叫唤了。但见孙运达被捆,猴子又急眼了。孙运达一瞪眼,猴子便老实了。孙运来和孙运达又说了一会儿话,看来无可挽回了,就一步三回头地挪着小步哭着回家。两只猴子不愿离开孙运达。 孙运达说:“都去吧!”猴子蔫蔫地跟着孙运来走了。 第十章千里投亲 第十章千里投亲 “坐地炮”放大话冒狼烟,大喊大叫要去两乘八抬大轿迎娶柳氏姐妹。其实那是酒话、醉话。等他酒醒了,也过时了。恍惚还记得砸“兴隆客店”,砸完就走了。回到定襄,他一头扎进窑子窝,玩得钱也光了,人也虚了,这才去县衙打卯。县衙书案递给他一纸公文,他目不识丁,书案便念给他听。原来是让他去太原府保安厅受训。他骂道:“训甚?训个毬!白白浪费老子时间!” 书案告诉他,受训就该当大官了。原来,阎锡山的副官奉吴氏之命,要千方百计给“坐地炮”安排个头衔,调出定襄,少在此地惹是生非。培训一个月,果然去忻州保安团上任保安副司令。保安团司令一正二副,“坐地炮”只是二副中的最后一副。他不甘心,也懒得朝理保安之事。每天签个到,就在自己屋内饮酒作乐。没几天,心里痒痒了,因为有一个多月没有沾女人边了。他没钱了,不能玩女人了。想来想去,想起柳氏二姐妹。一想起二姐妹那俊秀的模样,就令他心神不定,浑身奇痒,坐卧不安。但他想,当时就听说二姐妹将出嫁,如今肯定已出门子。现在自己应趁热打铁,去“兴隆客店”,找那小老儿敲敲竹杠,敲他一笔银子,嫖赌之资就有了。有了银子就又可以逛窑子、玩女人了。 想到此,主意定。便带两个随从,骑上快马一溜烟奔向五台山。天黑也没赶到“兴隆客店”。第二天,又走了一个时辰,才来到“兴隆客店”门前。三人下马,直闯客店。 管家见三个穿军装的人硬闯客店问:“长官可是来住店?” “坐地炮”用胳膊一甩,将管家摔倒在地,管家倒在地上,急忙喊:“贵客到!” 柳士林一听暗语,急忙从屋内出来,一看,竟是那个冤家对头。打招呼说:“长官有何指教?” “坐地炮”把腰上手枪往桌上一拍,说:“本司令一个多月前有言在先,要八抬大轿迎娶你家小姐,可让二人来拜见本司令!” 柳士林火冒三丈。这不是欺负人吗?为少惹麻烦,还是强压怒火,说:“司令可真会开玩笑!男婚女嫁是人生头等大事,岂能开玩笑?司令想迎娶,就该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一句空话定此事?况且,我家女儿早已明媒正娶了,哪里还有小姐之说?” “坐地炮”两只小眼一瞪,说:“本司令不管什么媒妁之言,老子就是要迎娶你家两个女儿,你如何把她们还给我?” 第43章 柳士林正色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天王老子也无法。” “坐地炮”知道这小老儿不是善茬,瞪着眼说:“我正言说话,是看得起你,你可不要激火,如激老子火起,抢了你的女儿,砸了你的小店,我看你还有甚法?” 柳士林没见过这么霸道的家伙,他也从没受过这样的恶气。就想用“甩头”打趴他,但一想,不可。还没有和两个女儿沟通。硬攻不如软磨,转脸呵呵一笑说:“事已至此,看司令如何办,小老儿已无回天之力!” “坐地炮”闻听此言,便一笑说:“对喽,不管亲不亲,还是好言相敬最好。这么办,出点血怎么样?” 柳士林心说,看来还有变通。“坐地炮”说:“今日本司令饶你,但是你要出点血。” 柳士林一想,这本是敲诈!便说:“但听数量,凭我家财力。” “坐地炮”用手比划一个五字。柳士林一惊,故意往小处说:“五十?” “坐地炮”脖子一歪说:“你打发要饭的呐?” “五百?” “正是!” “司令,这么办,你就把我这小店卖了吧,若不然,你就一把火烧掉了,怎么样?” “坐地炮”想,不能闹僵了,说:“如不同意,咱们过晌再谈。” 柳士林听这小子话软了,已是中午了,要吃饭呐,就说:“行,今日我做东,请司令赏脸!”“坐地炮”比谁都清楚,趁机敲杠子。能敲多少算多少。 摆上酒菜后,“坐地炮”便往上首一坐,说:“柳老儿,最好给咱家找个敬酒的!” 柳士林明白,这是想要找女人。“兴隆客店”从不藏污纳垢,哪里找得到女人?小眼一转,说:“我说司令,你没提前说明,所以我也没有提前准备,如去找,请你派手下两个弟兄去找,小老儿我出钱就是!” “坐地炮”心里高兴,他的两个随从正在屋外一个小饭桌上吃饭,一听让他们去外“找人”,都呲着牙走了。 这里就剩“坐地炮”和柳士林二人了。柳士林说:“二位已去了,咱们可不可以先喝着?” “坐地炮”见酒如见女人,一见酒就腿肚子抽筋迈不开步,说:“先喝先喝,等他们个毬!” 柳士林端起酒杯说:“今天先让我敬司令三杯,司令光临我店,不胜荣幸,干!” “坐地炮”端起酒如喝凉水,二人同干三杯。柳士林劝酒又劝菜。桌上摆了两瓶汾酒,六个凉菜。最爱吃的是麻辣粉肚、猪头肉、凉拌猪肝。“坐地炮”自持酒量过人,大口吃菜,大口喝酒。柳士林又以不同名义劝酒。两瓶汾酒,喝了一瓶。他吃这里凉菜觉得味道确实和其他饭馆不一样。不多久,两瓶汾酒还剩下半瓶。柳士林只会劝酒,从不多喝。这时的“坐地炮”已是醉眼朦胧不分南北了。 忽然,“坐地炮”抓起桌旁的手枪,说:“我,我让他二人,给我找,找个女人,找回,来了吗?” 柳士林按住他说:“马上找回来,马上回来!” 柳士林想,大晌午天去哪里找野鸡?不被人骂回来才怪哪。 “坐地炮”抓起那半瓶汾酒咕咚咕咚对嘴吹了。嘴里骂道:“毬娘养的,还不回来?要等,爷睡着了,才回来,哪还有什么,有什么意思?……” 柳士林在一旁说:“司令酒不够,咱这里还有那!” “坐地炮”一挥手说:“有多少?有一毬车?老子,都,都喝了。别怕,我没醉!” 柳士林越看心里越高兴。忙说:“司令,菜没上完,还有热炒呢!” “坐地炮”这两名随从转了一圈便回来了,柳士林问:“怎么样?” 两人说:“这人生地不熟,上哪去找野鸡?我们叫人家骂回来,晦气死了!” 柳士林说:“虔虔佛教圣地,哪能藏污纳垢?好吧,二位,酒菜在桌上,你们二位自斟自饮!我把司令扶上炕,先休息。” 柳士林把“坐地炮”安顿好,便给二人敬酒。二人遭唾骂心情不好,以酒浇愁,越发闷气。自斟自饮,很快就酒干菜净。柳士林见二人有酒量,又让人上了酒、菜,便借故走开,进里院找柳瑛商量对策去了。 等柳士林回来,“坐地炮”的两个随从已钻到桌子底下,醉得人事不省。柳士林店内的酒有两种,一种是本地汾酒,一种是经过柳士林加工的汾酒。加工的汾酒即加了蒙汗药,药量虽不大,进到肚中,酒醉加快加剧。纵然酒量大,也难逃醉倒之命运。今天“坐地炮”和手下二人,全喝的是加了蒙汗药的汾酒。凡被醉倒,没有五个时辰不能清醒。柳士林又把这二人搬到炕上,收拾好碗筷,打扫地面上呕吐之污物,便给三匹军马添草加料。 这三人如同吃饱了食的肥猪呼哈大睡。直到晚上酉时还没醒酒。柳士林看看天,夜色星光灿烂,听听外边,山风呼啸,已夜深人静。七月底的五台山人流如潮,到了晚上,风大冷清,人们早就安然入睡。柳士林看时机已到,便和两个女儿把躺在炕上的三人装入麻袋搭上马背,悄悄走出“兴隆客店”。让两个女儿赶马先行。柳士林便如此这般安排好管家,才去追赶两个女儿。 五台山进出有四条路可走。有三条官道可通省外,这三条官道进出口都有保安团丁把守。第四条道却是羊肠小道。山高坡陡,九弯十八柺,急肘弯,转磨弯,这条路只有本地人识路、敢走。沿途没有一兵一卒,但大山里多有野兽出没,一般人不敢夜行。柳士林爷仨就选这条路。大约走了三个时辰,“坐地炮”三人已醒酒了。爷仨把这三人从马背上抬下来,把三人放出来。三人一看不知到了何处,云浓星稀,荒山野岭,昏天黑地。吓得“坐地炮”扑通一声跪地求饶,说:“我的丈人爹,可饶了我吧,这荒山野岭,别让狼把我吃了!” 刚说丈人爹,柳氏姐妹“当当”两脚踢在他身上。 柳士林说:“司令,小老儿明人不做暗事,你仗势欺侮小老儿,逼小老儿不得不出此下策。不这样,小老儿一家定要受辱,今日押你三人到荒山野岭,小老儿爷仨才能脱身。” “坐地炮”一听乍起官腔:“你敢麻倒本司令,法院要判你杀头罪。法院不判,老子也要枪毙你!”说罢就去腰间掏枪。 柳士林笑着说:“司令,你三人的枪在这里。”遂将手枪交给三人。 “坐地炮”拿过枪就对准柳士林说:“快把本司令送回原地,敢说半个不字,就崩了你!” 柳士林哈哈大笑,从兜里掏出一把子弹说:“有枪无子,是一堆废铁。”顺手把子弹扔到山下。 气得“坐地炮”哇哇乱叫:“老子没枪也能治你,老子要摔死你!……”他刚要站起来,拉开摔跤架势,柳氏二姐妹当当两脚又将他踢倒在地。 二姐妹踢倒“坐地炮”,翻身上马。“坐地炮”这才清醒过来,问柳士林:“小老儿,那二人可是千斤?” 柳士林说:“少说废话,我今天给你们三人带来干粮和酒,可吃可喝。这三匹马,我出钱买。每匹二十块大洋。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发生的一切事情,是你司令咎由自取。我本无意伤害你,你们也别算计我,祝你们一路小心,恕不奉陪!”说完,翻身上马,追赶女儿去了。 三人趟着清晨的朝雾在山野中行走,不时听见野狼的嗥叫。马虽是军马,没经过战场上的厮杀,也没听过瘆人的狼吼。马受惊吓,止步不前。当太阳从东山边爬出来时,爷儿仨已走出五台大山。又走了一个时辰,来到太行山一个山口,这个山口便是紫门关。 紫门关本是万里长城一个延线关口。这里山势凶险,道路崎岖,城壁设计复杂、巧妙。有三道瓮城,四道拱门,内有藏兵洞五个。战时可储备军需物资和伏兵。柳士林年轻时经常过此关。爷儿仨来到关口之前,找了个小山村,先借宿、吃饭。因为爷儿仨走了一夜,人困马乏,一觉醒来又近黄昏,柳士林给三匹马加草加料,又从烧饼铺买来三十个火烧,全喂给马吃。 把马喂饱喝足,这才叫醒两个女儿。柳士林说:“都酉时了,再往后拖,怕后边追过人来,过不了关。到那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两个女儿这才起身,也不洗漱。吃完饭,赶赴关口。紫门关是山西和直隶分界线,这里驻守阎锡山一个排。走进关口,值班兵丁端着大枪奔过来,问:“干甚的?” 柳士林答:“出关去直隶。” 问:“为甚这晚出关?” 答:“亲属暴病,连夜出关奔丧。” 兵丁这才打开关门,用马灯照着爷儿仨。为了路上少惹事,柳士林已将两个女儿打扮成两个脏兮兮的小伙子。破衣烂衫,满脸污垢,还长着乱蓬蓬的小络腮胡。 眼看就要过关,突然被兵丁用大枪拦下。柳士林以为给银子少了,于是拿出几块银元塞给兵丁手中说:“买点酒喝。” 兵丁问:“为甚骑军马?” 柳士林这才想起犯忌了。因为军马和民马有区别,军马屁股上打火印编号。柳士林马上接话说:“二位可知忻州十二团么?那十二团座司令是咱本家。” 两个兵丁说:“地方和军旅两码事,我们不认识。” 柳士林说:“你们可知定襄有个摔跤王?” 两个兵丁一吸溜鼻子说:“这可听说过。” 柳士林接着说:“他就是阎长官的内侄,咱家的本家侄子。他现任忻州保安司令。他供给我三匹军马,快去快回,所以我爷儿仨连夜骑军马去直隶奔丧。” 第44章 兵丁听后,吓得无话可说,只好放行。说:“快走快走,你给我们的五块大洋,还是你自己留用吧!” 柳士林收回大洋,笑嘻嘻地出了关。爷儿仨走到天亮,还在山里转,见一个小山庄,柳士林说:“咱们又走了一夜,该打个盹,歇歇脚了。” 两个女儿说:“那就去那个山庄吧。” 爷儿仨敲开一户街门,说明来意,主人说:“来客不易,安排一下房间,就休息吧。要休息几时就几时,等睡醒了再吃饭不迟。” 爷儿仨又睡了一个白天。主人给送来炸酱卤面,吃完饭,三人又睡了,一觉睡到大天亮。爷儿仨起身用饭,向主人打听去保定府的道路。 天没黑,到了保定府。三十年前,柳士林去药都贩卖药材,经常来往保定。三十年后,保定府除了败瓦颓墙,也没什么变化。爷儿仨在东关住了一宿,骑马扬鞭向新安小县走去。爷儿仨骑着马一溜小跑,这里路平道宽,只用了两个时辰,便到了县城。县城横亘在白洋淀内,三面环水,一面陆地。远看一片汪洋内藏绿岛,近看水波连天一座小城。红莲绿柳,鸟语蛙鸣,鱼鹰潜底,童叟揖舟,一派神仙境地。 爷儿仨没见过这么大水,见此情此景,啧啧赞叹不已。柳士林对柳瑛说:“妮子,这可就是你的家呀。比咱那山高坡陡的家强似百倍。” 柳瑛说:“那咱们都搬到这儿好了。” 柳士林说:“你小妮子说得轻巧,谁不知故土难离呀。这儿就是蓬莱仙岛,你爹也要回到老山西,搂那醋葫芦呐。” 柳媚半晌没说话,听爹说还回山西,就说:“姐家这么好,我家就不一定喽!” 柳士林说:“你家如果不好,那就跟爹回咱山西嘛!” 柳媚一噘嘴说:“爹常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扛着走。家再穷也是我家呀!” 柳士林陪笑说:“得得得,爹就陪你守穷还不行吗!” 柳媚说:“那你舍得扔下你那醋葫芦?” 柳士林哈哈一笑说:“爹为你姐儿俩操碎了心,爹又把你二人嫁到了异乡外地,爹还有啥舍不得的?就拿这件事来说,那阎锡山的妻侄还不把咱那小店给烧了?给毁了?爹没有怕!还不是为你姐儿俩好?” 爷儿仨在边走边聊,招来了行人驻足观看。有的说:“这三个山西人骑的是三匹军马!” 还有的说:“你们看,这两个小伙长得多俊,象戏子!” 爷儿仨只顾高兴了,信马由缰一下子走到一个马车店门前。店主以为是店客,赶紧迎出门来介绍:咱这店干净,没有虱子、虮子、狗蹦子,喂马有槽,饮马有井。一应齐备……。爷儿仨一看来到客店,翻身下马。 柳士林忙向店家躬身施礼,问道:“请问店家,我打听一下,咱县城东可有个东柳泊村?” 店主还礼后,用手向水边一指说:“你看那条小渔船么?那条小渔船就是东柳泊村的,刚刚卖完鱼回东柳泊村哩。你们骑马沿大堤追赶就是。” 谢过店主,走出县城,沿淀边小路紧跟小船而行。柳士林在马上喊道:“船家,可去东柳泊村吗?” 话音刚落,只见这只小船里飞身跳出两只红脸猴子。这两只猴子看见岸上三人,立刻吱吱大叫。“扑通”一声跳进水里,三窜两刨游到岸上。纵身一跳,跳到柳瑛的马上。姐妹二人一看,原来是和她们相处三年的猴姐猴妹。搂住猴子就亲,猴子不失礼,又对柳士林吱吱叫个不停,好像是在打招呼:“你们来晚了!” 摇小船的不是别人,正是孙运达的哥哥孙运来。他见两只猴子和来人如此亲热,早猜个八九不离十。急忙划船靠岸。向柳士林施礼说:“敢问大叔,可是从五台而来?” 柳士林说:“正是。” 孙运来说:“在下是孙运达的大哥孙运来!” 爷儿仨一瞄,果然长得和孙运达一模一样。孙运来沿岸边划船在前边带路。不一会儿,便来到东柳泊村。柳瑛一看到了家,一块石头落了地。听说家里来客,孙运来“家里”急忙走出屋,和柳士林寒暄过后,拉住柳瑛、柳媚二人,说:“我是你嫂子春妮,嫂子早就盼弟妹来和我作伴呢。” 然后将二人按到蒲墩上说:“先坐下休息,嫂子我马上点火做饭。” 柳士林由孙运来陪着,爷俩说得热闹。 爷儿仨没见孙运达,心中生疑。孙运来便把一个多月前孙运达被抓壮丁之事说了一遍。 柳士林说:“现在可知在哪里?” 孙运来说:“听说在保定府关了一个多月装上闷罐车去了南方。” 柳瑛、柳媚惊呆了。柳瑛听了如五雷轰顶,泪水在眼圈里转了几转,半天才缓过劲来,说:“现在是生是死谁也说不准?” 孙运来说:“凭弟弟的功夫,如他想跑,肯定没问题。弟妹请放心,不会出大事的。” 柳士林心里难受。但他必须咬牙,有苦往肚子里咽。安慰女儿说:“瑛瑛啊,别担心,爹会相面,吉人天相,万事平安。” 柳瑛心里难受,也要强装笑脸,不能让爹难受。所以自嘲自解地笑笑说:“天塌下来有地接着,中间还有比我高的人顶着。我怕啥哩!爹你放宽心,运达如想逃出,那是不费吹灰之力。” 柳士林说:“对,这才象爹的好妮子哩!” 柳媚一看这情景,也就不说话了。 中午饭是蒸窝头,熬米汤、干煸柳条鱼、咸鸭蛋、还有槐茂酱菜。孙运来又去外村打来白干老酒。这顿饭虽不是山西风味,也是一桌好饭。爷儿仨吃完,再没精神了。几天来骑马劳顿,困乏之极,倒头便睡了。孙运来两口犯了难。孙运达被抓壮丁,杳无音讯。弟媳千里而来,扑了个空。 孙运来就跟“家里”说:“我看还是让他们爷儿仨回五台,这样也方便。运达什么时间回来,再写信告诉他们!” 春妮说:“你说话也忒省心,人家不远千里来投亲,你忍心再让人家回去?这人虽没在家,可这儿也是人家的家呀!我一眼就和她对上眉眼了,我看我这弟媳是个好人家,我们妯娌俩投缘。咱家这五间草房足够住了,人家是留是走,还得人家说了算!你当大伯子的,少操这个闲心吧!” 柳士林一睁眼,天擦黑了。只听窗外淀水哗哗响,空气中弥漫着水草的清甜味。柳士林伸伸胳膊,踢踢腿,舒服极了。这才拍醒了柳氏姐妹。说:“二位小姐,醒醒神吧,别把脑壳睡扁了。” 柳媚头不离枕头说:“我还没睡够呐!” 柳瑛说:“我早就醒了,就是浑身没劲。” 柳士林说:“我知道你睡不踏实,说实话,千里迢迢来这里,却扑了个空。你说咱们是不是打道回府哇?”柳瑛咬着嘴唇半晌没说话。 柳媚趴在炕上,下巴颏贴着枕头说:“爹问你呐!”柳瑛还是不说话。 柳媚一翻身坐在炕沿上,说:“你不说话就是同意回山西!” 柳瑛气鼓鼓地开了口:“大人说话,你少插嘴!” 柳媚说:“呦呦,你才比我大多少?不就那么几分钟吗?你还猪鼻子插大葱——装象!” 柳士林看姐俩逗嘴,在一边嘿嘿一乐说:“别逗了,咱们明日回山西,就这么定了——” 柳瑛说:“人家不定哪天回来,人不死,我等他一辈子。这里就是我的家!” 柳媚也鼓起小嘴说:“人家还没去‘家’呢,哪能就回山西?” 柳士林舒了口气说:“既然你俩都不想回山西,你就安心住在这里。这里就是你的家嘛。我告诉你,在这里可不比跟爹在一起,千万不可耍小性子。要尊兄敬嫂,多做家务,少说话,多干活。平时莫忘了习练武功,防身护卫,早晚有用处。我呢,你莫担心,我身体还硬朗着呢,还可以多活几年。将来你姐妹都有了安身之处,你爹我会勤来勤往,……看我外孙孙呢。你妹呢,身子有孕,要去吕家。我把你妹送到盐山,找到吕方,我就回五台山去了。” 柳士林永远是个欢快的人,他边说边笑咪咪地看着姐妹俩。这一席话,却说碎了柳瑛的心。 柳瑛哭道:“爹爹是命苦之人,人到如今还为女儿操心。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确准。你想想,你得罪人家官家,人家能饶得了你吗!你回去还不是自投罗网!” 柳士林点着小脑袋说:“怕甚嘛?我先不去‘兴隆客店’他找得到我?我就不怕这个邪!” 想想父女离别,柳瑛呜呜地哭起来。见柳瑛一哭,柳媚也哭起来。姐妹二人抱头痛哭。二人一哭,惊动了隔壁的兄嫂。兄嫂急忙进屋,姐妹二人还在抽泣。 春妮说:“妹妹不要伤心,要住,咱这五间草房有你一半,不够咱还可以盖。要吃,咱守着白洋淀,有鱼有虾,有莲有藕。若不嫌弃你就住在咱家,有一件衣服,咱姐俩轮着穿,有一口饭,咱姐俩伙吃。盐山方面,咱们已去信,啥时有了音信,咱们再去不迟。咱们大家住在一起,过得更快活、更热闹!” 柳瑛说:“嫂子的好意我知道,但我爹故土难离。我妹子已经有了喜,她要去盐山。其实我怎么办都可以,只是考虑我爹年纪大,一个人生活不方便。若有三长两短,做女儿的后悔不迭呀!” 孙运来接过话说:“老伯,依我看,您不如就留在这里,这里就是您的家。运达不在有我呢,他是您的儿,我也一样孝敬您!” 一席话说得柳士林没有了笑容。内心激动无比,用青筋暴露的双手拉住孙运来,说:“贤侄,甚话都不用说了,就有你这句话,小老儿我比吃了蜜还甜! 第45章 但我要带媚儿去找吕方。只要安顿好媚儿的事,我一定常住这东柳泊村。你们就是我的孩子,你们都是我的亲人。这里也是我的家!……”说罢,柳士林竟高兴得呜呜地哭了起来。 孙运来说:“老伯,听侄儿一句话,今晚不走。要走就明天走,我怕天下不太平,兵慌马乱,行路不安全。如老伯趁夜走,侄儿心里难受。”不等柳士林开口,便指使春妮说:“马上上菜,我陪老伯喝两盅。” 柳士林一辈子两件事::练武、喝酒。一听说上酒,这小老儿缺牙的嘴便咧开了,那精神头一下增了几倍似的,冲柳媚一乐说:“今晚咱就不动身了,你大哥陪爹喝酒,让爹今晚喝个痛快!” 桌上摆满了冷盘热荤:麻酱凉拌秋黄瓜、卤香花生米、干炸辣泥鳅、切肘子。炖鲶鱼、一锅鲜。一瓶老白干,柳士林见酒就高兴了。门牙没几颗,但有后槽牙,凉菜、荤菜都嚼得动。爷俩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将起来。柳士林早就耳闻老白干酒,只是久闻无缘。今日得口福,果然味道不一般,干、冲、香、爽。一杯进口,先在嗓眼里打转转,然后咕咚一声咽下,浑身润热,酒劲虽大,但不上头。就着酒菜,肚里滋润。二人喝了一个时辰,老少没醉。吃了点饭,孙运来便陪柳士林睡在东房。春妮陪柳氏姐妹睡在西屋。 两只猴子一直在跟柳士林要吃要喝。不但吃了酒菜,而且还偷喝了白干酒。两只猴子怕孙运来训斥,便进了临时马棚,骑在马背上,马想扔掉它,连蹦带跳却甩不掉,最后只得屈服了,因为两只猴子会给马挠痒痒。 三个女人一台戏。柳瑛姐儿俩和嫂子三人说笑不断。说了前世说后世,说了眼前说往后,说了喜事说愁事,说了男人说女人,都恨不得将心里话抖落出来。柳瑛见嫂子是个直性子人,说话投缘,心里特别高兴。眼见嫂子身怀有孕,自己留下来,定能助嫂子一臂之力。不由想起柳媚,和嫂子怀孕时间不相上下,爹能照顾好吗?三人中只有自己没有,心里不免惆怅。三人连说带笑,不知几时都进入了梦乡。三个女人做了三个梦,那梦中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谁也不愿说。 当柳士林醒来时,已是日升三杆。看身边,不知后生几时起身走的。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下炕洗漱。 早饭已摆上了饭桌:精米稀粥,白面玉茭面花卷。腌地梨,小葱沾面酱。这样的饭,柳士林可没吃过。孙运来用五斤鲶鱼换一斤精米,共换了三斤,吃了两顿。柳士林吃完早饭,准备行程。走到院里一看,三匹马打着响鼻正在刨蹄。原来孙运来昨夜爬起四五次给三匹马加草添料。孙运来没喂过马,只知马、驴、骡夜里要添草加料,白天才有力气干活。孙运来喂完马,便点火做饭,这时妻子也起来,二人很快就做熟饭。只等两姐妹醒来。两姐妹起炕洗漱。柳媚又装扮成一个小伙子,可那张脸象个俊戏子。 春妮在镜子里看见“小伙子”,指着镜子说:“妹子,你可别介呀,那张小粉脸儿,可要化丑点儿呀,要不,指不定哪家的小闺女儿跟着你屁股后头转磨磨哪!” 柳媚一噘嘴说:“嫂子净逗我,” “嫂子就爱看你那噘嘴胖舌的小样子!” 爷仨吃完饭,孙运来把马牵出院外。三匹马带了草料,又给柳士林装了一葫芦老白干。柳士林拉住孙运来的手说:“贤侄,草料就不用带了,我们爷儿俩只骑两匹马就够了。这匹马留在你这里,愿用愿卖随你便吧!”孙运来说:“这匹马先让我喂着,老伯尽管去桑洲,如找不到吕方,您可和二妹回来。这里就是咱们的家。” 柳士林泪眼模糊地说:“放心,感谢贤侄一片孝心!” 春妮拉住柳媚,迟迟不忍松手。 柳瑛搂住妹妹,眼泪扑簌簌落在地上,半天才说:“路上小心自己的身子,照顾好咱爹!”还想往下说,但已说不出话了。 柳瑛走到爹跟前,说:“爹要保重,路上小心。甚事,可来信。我好放心。” 柳士林和柳媚接过孙运来牵过的两匹马,翻身上马,沿堤岸而行。突然听见咴咴的马叫声,还夹杂着猴子的吱吱声。原来那匹马见两匹马已随主人走,便一个劲扬脖奋蹄。两只猴子听见马咴咴叫,见主人走远,解开缰绳,蹲在马鞍上,打马追赶。追上两匹马,两猴一跃,便跳到柳媚的怀里。柳媚抱着猴子哭了。柳士林爷俩把猴子抱了又抱,亲了又亲。这才示意猴子回家。两猴子瞪着小园眼,眨巴几下,窜回马背,打马往回走。 孙运来两口和柳瑛见猴子这样重情重义,心情无比激动。 柳士林爷儿俩骑在马上,一路观赏这白洋淀如诗似画的美景。这时正是荷结莲子、藕生鲜、鱼肥蟹黄歌满天的季节。芦荡深处,一条条载着鱼鹰的小船,咿咿呀呀驶过。小船驶过的涟漪荡起一波又一波,惊飞了水鸭、水鸟。在荷开藕长的平静水面,苍鹭在水中游荡,鸳鸯在水中戏耍。一路走,一路看。离开大堤,到了鄚州。柳士林年轻时去药都走过鄚州。柳媚看见鸳鸯想起了吕方,到了鄚州又想起了家乡。离开鄚州又行了近百里,便夜宿河间府。柳士林还没进河间城,便在马上给柳媚绘声绘影地讲草莽英雄窦尔敦的故事、讲清朝一品大学士纪晓岚的故事……,河间府名人多呀。柳士林只管讲,柳媚只管听。其实,她心里想,什么时候能到盐山?他在家吗?离开河间府来到桑洲。京杭大运河从城边穿过。自从津浦铁路穿过桑洲,运河便失去了往日的喧嘯。 桑洲自古出武士。大人小孩、男女老少人人崇尚武术。这里拳种缤纷,门派繁多。这里是藏龙卧虎之地,这里更是杂技之乡。常言道,“上至九十九,下到刚会走,练起杂技来,人人有两手”。农闲时,家庭院落便是练功习武好场所。拿大鼎、猴爬竿、上刀山、蹬坛子、走钢丝、玩车技,即便农忙时在田间地头小憩,也要顶锄头练平衡、趴在地上拿大鼎。柳士林边走边说桑洲的人情事故,讲这些,柳媚最爱听。 柳士林走到运河边,见一溜饭馆。爷儿俩进了一家饭馆,店家端上茶来。 柳媚喝了一口,说:“爹呀,这水够苦的!” 柳士林说:“快到海边了呗!” 爷儿俩又点了饭、菜。店主见爷儿俩进店,就一直在仔细打量这爷俩。听小老儿口音,是山西腔。但和小老儿一同进来的小伙子模样儿俊俏,一言不发。细看这小伙,长得真叫漂亮,还留着两撇小胡子。从衣着外表看,像个汉子,但从行为动作看,又像女人。这年头,兵慌马乱,为何骑两匹军马而来?店主不是别人,就是吕方的大伯。 吕方的父辈,兄弟二人,大伯在桑洲开字号,开始开当铺,后改为开饭铺。原来在城内,后来才迁到运河边。一个半月前,吕方早晨去运河边游玩,从此没有回来。有人说被两辆小汽车给装走了。吕方失踪,气得大娘躺在炕上动弹不得,每天看着小猴子玩。 为了测试这爷俩到底是何人,大伯将大小两只猴子拉出来。还没出屋,老猴便发疯似的要跑出去。他心里有了准。 酒足饭饱之后,柳士林要跟店家结帐。店主推开柳士林递钱的手:“贵客远道而来,先说明真情,再收不迟!” 柳士林心里奇怪,我们吃你的饭,陶我的钱,问我实情却为之何来? “我干何事,与你何干?住店付店费,吃饭付饭钱。为何要我说我们的事?难道你家店是私家侦探不成?”店家满脸喜笑地一拱手:“若没有猜错的话,老先生及公子是从五台山而来?” 柳士林一听,奇怪了!这是神仙算卦?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吱”一声,一个猴子背上驮一只小猴从里屋窜出来,跳到柳媚怀里。柳媚一看,正是原来怀孕那只母猴。 柳媚问:“那只猴爹呢?” 店家才讲出实情。“六月中,方儿和孙运达跟着灵车将父母的尸骨迁葬后,二人随我一起来到桑洲。孙运达在这里住了两天,便去新安寻亲。第二天早晨,方儿带两只猴子在运河边玩耍,突然开来两辆小汽车。从车上下来六七个小伙子,拿着手枪围着吕方便打。捆住吕方塞进汽车里。那只公猴见吕方被抓走,冲上去就撕咬那些人。一人开枪,把公猴打死。两辆车一溜烟儿往北开走了。老母猴跑回家。我当日派店伙计坐火车去天津卫,找了五天,一点消息没有得到。至今不知方儿身在何处。吉凶未卜。我兄弟一家四口惨死,我们吕家只留方儿一条根。我和他伯母只有一个女儿,我盼着方儿成家立业,留在我们老两口身边,养老送终,谁知他又被仇家抓走。一气之下,他伯母已卧床不起。……” 说完,老汉老泪横流。柳媚早就憋不住了,“哇”一声大哭起来。这个店家就是吕方大伯。他指着柳媚说:“这位公子……” 柳士林忙说:“儿啦,快拜见你大伯!路上怕显眼惹事,特装扮成后生。我来说,这就是吕方的……” 吕方大伯忙说:“知道了,知道了,不知侄媳来到。” 一听说吕方的媳妇从山西来到这里,伯母高兴得坐起身,那病好了一半。拖着身子走出来,抱住柳媚左看右看,看了半天,啧啧赞叹说:“好好,我家吕方有福,娶了个天仙。伯母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媳妇哩。!” 柳媚抱住伯母一边说,一边哭:“我的命为甚这么苦哇?我姐俩的命为甚这么苦哇?老天爷为甚这么不公平啊? 第46章 甚事都让我们赶上了哇?” 她这么一哭,勾起伯母的伤痛。娘儿俩一声高,一声低,一声长,一声短地哭了起来。柳士林心中难受,劝柳媚,不论遇见甚事,都要克制。事在人为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吕方大伯也来劝解。小猴在柳媚身边吱吱叫。柳媚摸着刚刚出生的小猴,突然想起自己肚中的儿子,这才止住了哭声。 大伯把柳士林领进内室。柳媚跟着伯母回到里屋。 一听吕方被抓走,柳士林自然想到小日本。三年前,吕方一家在张果老山和小日本恶斗,是不是小日本子来报仇? 吕方伯父说:“当时我派人向北追,无奈人腿跑不过汽车轮子。后来又派店伙计去天津寻找,也没打听到任何消息。” 柳士林分析说:“估计是吕方的仇家,这仇家便是小日本鬼子。我分析吕方虽被抓,但绝无血光之灾!” 吕方大伯,问:“那为嘛呢?” 柳士林说:“您想啊,小日本鬼子为了要那只藏獒,三年前在太行山那场恶斗,吕家死四人,小鬼子死十人。这次如要报仇,只要开一枪就报仇了,何必来那么多人把他抓走呢?” 柳媚虽然和伯母在一起说话,那耳朵一直在听对门屋父亲和伯父的谈话。 她听了爹爹的分析,心里的石头放下一半。可还有一半不放心哪。便隔屋插话说:“爹呀,既然鬼子不会杀他,那抓他又作甚呢?现在又把他关在哪里?” 伯父说:“既然不会杀他,那小鬼子必有所图。至于现在把他关在哪里,这不好说。天津那么大,奉天那么远,把一个人关在任何一个地方,想找到他,那等于大海捞针。” 柳媚从内屋走出来说:“你们不用管,我去找他就是了。” 大伯说:“侄媳妇可不能这样。现在你就安心休息,养好身子,就是俺们吕家的福分。凭俺吕方一身功夫,小日本奈何不了他。” 柳士林说:“妮子你就安心补养身子,爹伺候你。吕方命大,你放心好了。吕方绝不会有半点闪失!” 大伯当晚设便宴款待柳氏父女二人。伯母病情好转,爬起炕来陪着柳媚聊天。柳媚洗漱干净,换上女儿装,更加光彩照人。喜得伯母不错眼珠地盯着柳媚。 伯母高兴地说:“大娘光看你不吃饭一天也不饿得慌!” 柳眉不好意思地说:“看大娘您说的,……” 为了令大家宽心,大伯连说带夸这两只猴子。吕方大伯特别感概,说猕猴虽不是人,却精于人,情于人。自打吕方被抓走,公猴被打死,这双母子猴便不爱吃,不爱睡。特别是公猴被打死,猴妈抱着死去的公猴走来走去,三天不撒手。闻到尸臭,才被我夺过来埋掉了。那老母猴两天没吃喝。饿得小猴吱吱乱叫。 柳媚听了,忍不住两眼流泪,说:“大伯,您老有所不知,当年吕方在山上担炭,每天中午在我们小店打尖,四只猴子都是偷好东西给他哥俩吃。然后才吃我姐俩喂的大枣哇,核桃。它们不是人,却和人一样有情有义。”刚夸了猴子,又说起两匹马。 大伯说:“这两匹军马,可是蒙古马。好马。只可惜,屁股上边有火印。但不知如何得到的军马?” 柳士林一五一十将三匹军马的来龙去脉讲说了一遍。大伯听后,心里犯嘀咕,如吕方在家,当然留下这侄媳。如今吕方不知身在何处,如留下这美如天仙的侄媳,恐怕往后多乱。谁都知“红颜薄命”,谁也知“鲜花引得蜂蝶来”。 想到此,便说:“亲家,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如回山西,不如将两匹军马换成民用马。你这两匹军马是蒙古马,我可以换两匹民用蒙古马。我想这样路上更安全!” 柳士林知亲家的本意。就说:“这样更好,省得路上找麻烦。” 柳士林想,吕方不在家,不能将柳媚留在这里。更何况,小女儿自小乖巧,更是柳士林的心尖尖哩。酒足饭饱之后,柳士林说:“谢亲家热心款待,吕方儿生死未卜,小老儿明日带小女返回山西。只盼方儿有消息,再给我们去信,如何?” 吕方大伯说:“亲家不算空跑一趟,也算咱们认亲了。我设法打听吕方下落。如有音讯,我立马去信告知。何时生下侄孙,也要给我家来信,也让我们欢喜呀!” 柳士林寅时起床,在院里练了一套太极拳,谁知吕方大伯也早在小院练八卦掌,柳士林一看是八卦掌。二人拳法虽不是一路,却各自看出门道。都认为对方拳法精湛。于是二人不约而同凑在一起,切磋技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二人谈笑风生,牵手去用早饭。一出院,见门外拴着一黑、一红两匹马。马浑身毛色油光锃亮。两前蹄不停地刨着地面。肚带马鞍都已栓置停当。用完饭,柳士林和柳媚走出店来。柳媚又化装成男儿。伯父伯母及店伙计都送出店来。伯母却拉住柳媚不松手。两眼红肿,说:“姑娘,大娘从心眼里愿意你留下来。将来你身子重了、笨了,大娘照顾你方便。那方儿本是俺过继子,你不就是俺儿媳妇吗?你该叫我一声娘……” 柳媚多年没叫过娘了,喘了半天气憋了半天劲,终于喊出一声“娘”来。这一声叫,喜得娘儿俩紧紧地抱在一起,抽泣了半天。 大伯和柳士林一看这情景,鼻子也一酸一酸地难受。还是硬着头皮说:“好了,要赶快上路了。” 伯母这才扭着小脚说:“闺女别走,大娘我将大事忘了。”说罢,扭着小脚往院里跑,一会儿又扭着小脚跑出来。左手托一个褡裢,右手提一个面带,说:“闺女别嫌弃,这是大伯大娘的一点心意。” 店伙计接过褡裢放在马背上,另一只面袋却被那母猴夺过,三蹦两跳跑回屋里,伸手抓看袋里装的是什么,一看是桑洲小枣和花生,又拎着袋子跑出来。 柳士林走过来伸手一摸说:“亲家这又何必,我又不是缺盘缠。” 大伯、大娘一起上前按住褡裢说:“亲家,这些钱本不是给你二人用的,这是给我侄孙用的。这点小意思,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是请亲家快快上马吧!” 柳士林无话可说。父女二人上马,拱手道别。谁知刚要启程,那只母猴驮着小猴,抓着袋子吱吱跑出来。一跳,便跳到柳媚的那匹马背上、和柳媚对坐。店伙计跑过来赶猴子下马,猴子急了,向店伙计呲牙咧嘴。 大伯说:“猴子和亲家有情意,就让它跟你们去吧。” 第十一章除霸安良 第十一章除霸安良 柳士林父女二人走了两天,就进了太行山区。为了安全,父女俩没走原来的道路,专走羊群趟出来的羊肠小道。翻了几道山,过了几道梁,离开直隶,进入山西境内。又走了两天,终于回到了五台山。为防意外,没有贸然回“兴隆客店”。他们把马和猴子暂时放在山腰巡山和尚临时住所,让和尚代为喂养。爷儿俩上了五台山,见到善仁大师和俗通住持,便将去直隶投亲之事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善仁大师说:“得罪小人,须得认真。时刻提防,不可分心。恶贯满盈,终害其身。吕方、运达你不要多虑,二人自然消灾免祸。只安心照看好你的女儿就是了!” 俗通住持说:“你们走后,管家曾来报告,那伙兵痞三番五次来店闹事,想一把火烧毁了之。我下山告诫他们,这客店乃是众僧上下山的暂时落脚之地。而且是五台山大孚寺之部分财产。谁敢造次,总督得知,严惩不贷。这伙人没敢造次。只是那‘坐地炮’放出风声来:此辱不报,誓不为人。” 善仁大师对俗通住持说:“你领父女寺外休息去吧!” 俗通住持引父女二人走出禅房,善仁大师在后念道:“灾必果,惊天祸,前世定,难躲过。”柳士林凡夫俗子不知何意,俗通不能释然。 俗通住持带领父女二人来到半山崖枫林深处的一座空宅。这里山林密布,层林叠嶂。小院远离尘埃,清幽雅静,正合柳媚之意。俗通住持让小和尚送来柴和米。便和柳士林去半山腰领猴、牵马去了。 爷儿俩每天早起练功,早膳后骑马盘山,或在半山腰奔跑,或下山遛马。只是柳媚身孕越来越显,身体笨拙。每天坚持练功。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俗通住持自听了善仁大师的自语,心中不免担心。隔三岔五亲自送来食物、蔬菜。也常常叮嘱柳士林,只在院中习武,少出头露面,有什么需求,可随时告诉当值寺僧。 柳士林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汉子,自知没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坐地炮”那小子打我女儿的主意,那是白日作梦。谁惹了我,我也不饶他。怕什么?俗通住持深知柳士林的倔脾气,每次劝说,他都是一脸不在乎,把小脑袋摇得如拨浪鼓。柳媚却改了过去的犟脾气,做母心切,更为护佑腹中的胎儿,劝说父亲小心别大意,千万不能出事。只要柳媚一抹泪,柳士林保险乖乖听话。 阎锡山是个虔诚的佛教弟子。每次路过五台山大孚灵鹫寺,他都去寺里捐功德、烧香、拜佛。他母亲说,梦游大孚灵鹫寺时,从寺内把他抱出来的,后来就生下他。因此,阎锡山自认不是凡人,是寺中的神灵转世。他所干的一切,都有神灵护佑。他现在就是普渡众生的救世主!他父母一生吃斋念佛。阎锡山自当了山西总督,治军有一条铁律,凡是山西境内的庙宇姑庵、凡名山古刹,一律不许侵扰、破坏。凡有违者,一律严惩不贷。 阎锡山也食人间烟火。 第47章 他喜色,爱色,坚决反对强色。所以他在制定乡规民约中,凡欺男霸女,为非作歹,残害乡邻之徒,严惩不贷。这个土军阀说到做到。就根据这条军规民约,经他手就处决了两个旅长、三个团长。所以,阎家军上阵打仗,稀松平常;但在治军上却师出有方。阎锡山统治山西三十八年,没引发过大的百姓骚乱。庵寺、名山、古刹没有遭到太大的破坏。“坐地炮”没敢烧“兴隆客店”,这两条军规民约,起到了很大的震慑作用。 “坐地炮”在‘兴隆客店’被柳士林用药酒灌醉,装了麻袋,扔在深山,对受屈受辱之事耿耿于怀。此事还不敢让上峯知道,也不敢让下属知晓。所以,为报此仇,他派出知己,去四处打探柳士林一家的行踪下落。其中一人就是为他出谋划策的随从。这个随从本在定襄,又跟着他去保安团司令部。后来,这个随从探明了柳士林父女的暂时住地。“坐地炮”得到消息,不敢兴师动众去五台山。如何抓住柳士林父女俩,令他伤透了脑筋。一是柳士林父女和五台山寺僧关系密切。二是这父女二人都有一身武功。尤其是柳士林这小老儿,三五个人不是他的敌手。“坐地炮”狠了狠心,咬了咬牙借了一百块大洋请来五名武林“高手”。 这五名武林“高手”都是山西“三义教”的教徒。 山西有个“三义教”。想入“三义教”,有三个条件:必须武艺高强;必须心狠手辣;必须“六亲不認”。只有具备以上三点才有资格参加本教。“三义教”教规非常严厉:不许偷摸盗抢;不许吃喝嫖赌。任何胆敢违背本教规者,轻则被剁一只手,重则被处死。“三义教”号称有会员五百人众,散布在各州府分会。这些人平时来无影去无踪。常人很难看到他们的“真容”。“三义教”宗旨就是为人讨帐,为人消灾。只要肯出银子,他们可以根据不同价码或把仇家打个半死、或把仇家打断胳膊敲断腿、或挑断大筋、直至满门灭口! 在山西,一提起“三义教”,令人“谈教变色”。因为他们杀人如麻,神不知鬼不觉可让你倒在血泊之中! 如果谁得罪了“三义教”,他们会追到天涯海角进行报复!这些亡命之徒无人敢惹。阎锡山对“三义教”也深恶痛绝。无奈,当时军阀混战,为争权夺利,顾不上消灭“三义教”,“三义教”最终漫延开来。 九月,五台山天短夜长。枫林秋凉,正是一个月黑雾浓秋风高的夜里。“坐地炮”指挥这五个武林痞子,包抄“清风岩”。跳过花墙,上房压顶,“坐地炮”躲在院外一个老槐树下静候佳音。 柳士林爷儿俩暂住“清风岩”。只收到柳瑛从新安来的平安家书,至今没有孙运达和吕方的任何音讯,爷儿俩度日如年、坐如针毡。这一天柳媚自感身体劳累,早早安睡了。柳士林早晚练功,每晚还要打坐一个时辰。忽然他听见院中有动静,房上有人压顶。他立刻想到了仇人“坐地炮”,赶紧去里屋叫醒了柳媚。 柳媚急忙穿戴好。那身边的一对母子猴,早从窗户窜出屋子,在院里三窜两跳爬上房顶。一个猛扑,将房上的痞子抓一个满脸花。这个武林高手冷不防被抓,以为遇上了鬼,吓得连喊带叫,从房顶上滚落院中。这一吓一摔,气绝身亡。 柳士林一个“插翅虎”窜出屋子,柳媚抄起顶门杠,也走出门外。剩下四个武林高手一齐向柳士林爷俩包抄过来。老母猴一看围打主人,背着小猴上窜下跳,又抓又咬。一连抓伤了两个武林高手的眼。剩下两个武林高手害怕猴子的抓咬,设法躲避猴子的追击。柳媚这时动作迟缓,被两个武林高手围困。但她手中的顶门杠,打得二人不能靠前。柳士林虽有功夫,但年过半百,还要前敌后挡地左右护着柳媚,所以动作、招法没有了当年的刚勇,只能护着柳媚节节败退。“坐地炮”看时机已到,一个“扫地滚”,抱住柳士林的双腿,便把柳士林摔倒。“坐地炮”翻身就把柳士林压在身下。“坐地炮”身强力壮,那坐和立一样宽幅的重磅身子,压得柳士林喘不过气来。那两个被猴子抓伤的高手,爬过来就把柳士林双手捆个结结实实,被押到屋子里。 点上油灯,“坐地炮”嘿嘿一乐说:“小老儿可又看见老子了?今日就是你的末日!你还有甚话可说?” 柳士林大骂“坐地炮”。 “坐地炮”说:“老子本想和你结个亲家,不结也就罢了,却结为仇家,为甚来辱我?” 柳士林说:“你可是总督妻侄,你可知欺良家妇女受甚军法处置?” “坐地炮”说:“老子不管那些,当一天神仙享一天乐。今日你如将你女儿献于我,咱们就恶善一齐抹平!” 柳士林说:“呸,做你娘的美梦去吧!” “坐地炮”也不答话,走上前一个绊子将柳士林绊倒。被猴子抓伤的二人又扶起柳士林。“坐地炮”抓住柳士林用手一托,顺势一扔,把柳士林扔出有两丈远。柳士林虽双手被捆,真功在身,一个“翻身旋子”,站立起身。“坐地炮”上前猛击一拳,想把柳士林击倒。柳士林一侧身,躲过拳击。 气得“坐地炮”哇哇大叫,指着柳士林说:“我看你老家伙还能跳跶多久?” 柳士林一瞪眼说:“要杀要剐,随你便,反正是恶有恶报,时刻未到。” “坐地炮”说:“说甚不顶用,你看——” 柳媚被那两个大汉如抓小鸡一样,被押进另一间屋里。柳士林那无名之火“腾”一下冲向脑门,一用力就想站身起来。 “坐地炮”按住柳士林说:“老子也不打你,老子也不要你答应什么。老子今天就拿你小老儿来练摔麻袋。”说罢,抓起柳士林胸襟来一个大回臂,柳士林一个“倒捲廉”轻轻落地。“坐地炮”一看又没摔着小老儿。接着,又一个大揹胯,将小老儿扔出去。柳士林一个“鹞子翻身”,又站立起来。“坐地炮”气炸了肺叶,抓住柳士林当胸猛击一拳,顺势又一脚,结果打在柳士林胸,如拳击石墙,拳头钻心痛。那一脚如踢在石头上,大脚趾踢掉了指甲盖,疼得半天直不起身。柳士林立刻被那几个人押往另一间屋。 柳媚被押在一间屋里,听见打斗声,没见父亲,她嘴里不住地叫骂。“坐地炮”再也顾不上疼痛,一瘸一拐地跑进里屋,点着麻油灯。 他高兴得眉飞色舞,一把抓住柳媚的双手,说:“盼星星,盼月亮,只盼今日这一天。来吧,小美人,让我把绳子给你解开,你也听话。” 柳媚也不答话,顺手给“坐地炮”一拳,正打在脸上。“坐地炮”顺势抓住柳媚的双手,就把柳媚压在身下。柳媚虽被“坐地炮”硕大身躯压在底下,但她那右腿膝盖却死死顶着“坐地炮”的下身。“坐地炮”虽有一身横肉,却没有习武之人的灵变身法。“坐地炮”生干火,办不成事。就想来个霸王强上弓,下死手。谁知那只母猴揹着小猴窜进屋来,一把抓伤“坐地炮”的右眼。“坐地炮”捂住眼,顾不上享受艳福,只顾呼爹喊娘地在地上打滚。 这时,从院外闯进两个人来。前边走的是提灯的小和尚,后边跟着高个子老和尚。两个被猴抓伤的“高手”正在呲牙咧嘴,立即被老和尚拧下了脑袋。两个看押柳士林的“高手”,被和尚上去就是两脚,被踢翻在地不能动弹。和尚又奔向柳媚屋里。“坐地炮”以为来了救兵,急忙跑出屋来,被和尚迎头一掌,拍得脑浆迸裂。 天刚擦黑,善仁大师对俗通住持说:“今夜二更,你务必带人去清风岩。” 俗通住持一听便知柳氏父女有难:“如何处置那些人?” 善仁大师念了声“阿弥陀佛,”说:“除恶务尽,以消后患。出之娘肚,入之狼腹。事到无赦听自便。” 俗通住持问:“父女二人去往何方?” 善仁大师捋须一指:“骑马东南,山外有川。小儿无恙,母入姑庵。异乡埋骨,一世长安。阿弥陀佛,此乃天缘!” 俗通住持随带一名贴身小和尚,提一盏风灯,直奔“清风岩”而来。正在危急之时,恰恰赶到。杀进院去,这才解救了柳氏父女二人。 俗通住持见柳氏父女身体无恙,便说:“老兄,善仁大师指路,让你二人速速离开此地,骑马往东南而行!”柳士林说:“这六条尸骸怎的处置?” 俗通住持说:“阿弥陀佛!老僧三十年没开杀戒,今日实属无奈。除恶务尽,也成正果。这些恶徒,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如今欺侮到我佛门弟子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此事由老僧我一人承担,与你无干。至于这六个恶徒之尸,我让他‘出之娘肚,入之狼腹’,让他们尸骨无存!你爷儿俩放心大胆地走,一路向东南。” 柳士林收拾好行装,柳眉带上猴子母女,千恩万谢和俗通道别。 “好消息,‘坐地炮’副司令失踪——”此事很快传遍忻州大街小巷。 吴氏夫人很久不见侄儿。她心里清楚,侄儿尽干伤天害理之事,十有八九被仇家害了。她偷偷地滴下几滴眼泪,马上要副官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副官不敢声张,背着阎锡山从侦缉处派三人查办此案。又从忻州保安团里抽了六个人,九人组成专案调查组,根据掌握线索分三个行动组分头行动。 第一组重点去五台山,第二组重点查处“兴隆客店”。第三组查证柳氏父女的行踪去向。第一组在五台山调查,重点集中在俗通住持身上,但无凭无据,奈何不了俗通。 第48章 阎锡山历来遵奉五台佛山圣地。侦缉队不敢贸然行事。第二组在“兴隆客店”只能了解一些前因,也无印证。第三组追踪行踪。出关口守军,没有见柳氏父女出关。所以侦缉队认定,柳氏父女从没有官兵把守的小道逃出山西。后来,这九人调查组把重点放在进出山西的两条小道上。这两条小道,都通往直隶,侦缉人员认定:这父女已经进入直隶地界。如何能抓住这二人?却成了难题。因为此事不能让阎锡山知道。人逃到直隶,他们便无权在直隶抓人。更何况,二人进入直隶,要想找到他们,等于大海捞针。一看案件难办,又怕夜长梦多,副官便将侦缉处三人撤回,把案子押给保安团。保安团又把此案交给当地“三义教”办理。“三义教”五名教徒失踪,这是该教立教以来最大的失踪案。所以,教主亲自指挥侦察。…… 已近深秋,满山枯黄。北风渐起,眼看寒冬就要来临。 柳士林父女二人带着猴儿母女,趁夜骑马下了五台山,一路东南。这道全是崎岖的山间小道,只有柳士林认路。山高坡陡,起伏蜿蜒,九曲十折,艰险异常。眼看远离五台县界,父女二人才找个小店休息。到了深夜,又继续赶路。又走了一夜,找个路边小店,住了一天一宿。这天,父女二人走在崇山峻岭之间,却见半山腰松林深处,有一寺院。寺院山门上写着“飞云寺”。而寺院的正南面山涧下有一处姑庵。灰墙大院,杨柳落叶,枫柏傲霜,有十几间青砖瓦房。院外就是一条小溪,绕庵而过,流水潺潺。庵里静谧,如无人之境。只有檀香袅袅,香气迎人。走进门前,门楣上写“慈云庵”三个大字。 柳媚看了姑庵,心里甚是喜欢:“爹呀,我想在庵里借斋饭如何?” 柳士林看看天色已近中午,秋风萧瑟,腹中饥饿,但一想,姑庵净地,不好打扰:“圣洁之地不去为好。你想,我男身不便,你是身孕之人,不能冲撞佛庵。还是寻路边小店买吃吧!” 又走了十数里,来到一处小村。在这村里找到一个烧饼店,爷儿俩这才吃了午饭。把马喂饱、饮好,爷儿俩骑马前行。没走一个时辰,就进入了官道。又走了一个时辰,天便黑了。却不见一个村落。柳氏父女怕找不到住处,打马加快前行。人虽看不清道路,马走夜路视力非凡,它能看清深山野洼一沟一壑。又走了一刻,看见了一处小村的灯火。赶到村头,急忙下马。柳媚这一天感到特别劳累,连下马的劲头都没有了。猴子接过鞭子,柳士林扶着柳媚下了马。一步一挪地挪进村。不见人影,也听不见人声。村里一片寂静。爷儿俩牵着马,顺着小街寻找有光亮的人家。 来到一处便敲门喊号,半天,才听见门里主人的脚步声:“那个?干啥的?” 柳士林在门外答:“赶路的,想找个店铺住一宿。” 里面主人不说话,过了会儿才说:“住店?找店家,我家不开店!” 柳士林着急地说:“我们从外地来投亲的,找不到店家,请老乡帮帮忙,我家女儿还有病,实在走不动了就让我们借一宿吧!谢谢啦!” 门里主人又不说话了,过了会儿说:“那,容我点上灯再说。” 过了会儿,主人端着油灯,打开半扇门,用灯照照二人,又照照两匹马,忽见马背上坐着一只大猴,大猴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猴,主人这才放了心,喘口气,说:“二位是耍把戏的?好,那请二位进院吧!” 柳士林忙谢主人,扶着柳媚走进院,回身把两匹马牵进院。主人把两扇门上了闩。接过两匹马缰绳,把马拴到院里的牲口棚,棚里有一头黑驴正在吃干草。主人又把爷俩迎进东屋。柳士林开始打量这个老乡。他年纪不过三十岁,头上还留着半截辫子,方脸,一脸络腮胡。年纪不大,一脸松树皮纹,个头不过五尺,还算壮实。他手里端着麻油灯,另一只手不住地拉他披在身上的黑夹袄。 他说:“俺家破破烂烂,将就点吧,我让俺家里赶快给二位做点吃的。”说罢,放下油灯就去屋外了。 这是五间石头房,东西屋各两间,中间是灶台。 一会儿,主人便端上饭来。女主人年纪二十五、六岁,身板挺直,还算健康。那张脸长得很周正。但被汗水和灶台烟熏火燎变成了三花脸。这顿饭很简单,胡萝卜小米稀粥,一笸箩用野稗子面、酸枣面、玉黍面、谷糠做的四合面窝头,吃到嘴里,味还好,可走到喉咙,便咽不下去。爷儿俩走了一个下午,水米没打牙,所以吃起来还是香喷喷的。吃完饭,女主人这才来收拾碗筷。柳媚也跳下炕去帮着收拾。 女主人说:“大妹子,你身子笨,歇着吧!” 柳媚说:“大嫂,我没事。”就跟出屋外帮着洗碗。 男主人把柳士林父女安排进屋,便去院里提着灯看这两匹马。他不爱说话,就用火镰打火吧嗒吧嗒抽旱烟。一边看两匹马,一边抽烟逗猴子。这猴子不认生,除了不许动它的小猴之外,它会很友好地跟他玩。这两匹马更不认生,却碰上了黑犟驴。两匹马一进槽,就把黑犟驴挤到一边。两匹马张开大嘴茬子连吃草带抢料。这草是谷干草,这料是谷糠之类。如干重活,主人才肯加一些黑豆或高粱。今天,主人见来了客人的马,才肯放几斤黑豆。却让两匹马给抢着吃了。这黑犟驴恨透了这两匹不速之客。黑犟驴用头拱马、用后蹄踢马,这些小动作只算给马挠痒痒。 主人观赏了半天马,心里说,这可是两匹蒙古马。他又加了些草料,又提上两桶井水,这才带上猴子回到了屋。 柳士林见男主人回来就说:“只要老乡把我那两匹马喂好,明天我多给你钱就是!” 男主人也不说话,只是闷头喂小猴子。过了一袋烟工夫,才说:“你那两匹马可是蒙古马!” 柳士林一笑说:“我只知骑,可不识马,看来老乡对马有研究?” 男主人又不答话,继续逗小猴子玩。又过了一袋烟的工夫,说:“这小猴子刚生几个月?这老猴是经过行家训练的!” 柳士林想了想说:“是,小猴刚生两个多月吧?我还闹不清!这老猴子一直在外耍把戏,可通人性啦!”二人有一问无一搭地交谈。 柳媚帮女主人刷碗,二人聊得很投机。女主人性子直,和柳媚没谈几句,便如多年熟人一般。二人在屋外聊得高兴,猴子从东屋跑出来,吓得女主人大声尖叫。柳媚急忙扶住女主人说:“没事,它不伤人。” 女主人这才指着猴子说:“这不是大麻猴吗?” 柳媚哈哈大笑说:“嫂子,这可是我的好朋友。你只听说过,可没见过,这猴子可通人性了,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可仗义哪!” 女主人说:“俺就是有点怕,怕它挠人!” 柳媚说:“你不惹它,它不会挠人的。”女主人和柳媚非常投缘。 夜深了,女主人对柳媚说:“今日咱姐俩去西屋,和我弟妹、侄女睡一屋,让他们老爷们住东屋。” 柳媚高兴地说:“好。” 女主人虽是裹脚,行动却很麻利。走进东屋冲男主人说:“嗐,我说,今晚我和大妹子去西屋睡,你和大叔就住在这屋。天不早了,快舖被褥。”说完她跪在炕上,给二人舖好被褥便返身去西屋。这被褥虽旧,但拆洗得很干净。可以看出,女主人是个勤快人。 柳士林不放心,走出屋去看槽头马。看两匹马咯嘣咯嘣嚼草料。他蹲在槽头边,两眼观看四周,院子是用片石垒砌的围墙,墙高有六尺。柳士林纵身跳上墙头,墙外有一条小道,小道依山就势。小道南边,就是山涧,山间有一条小溪,日夜哗哗流淌。看了四周,心里有了谱。又轻轻跳落到院里。石槽里草料又被马吃光了,便又用筛子筛好草料,浇上水,拌上料。两匹马又抢着吃。小犟驴早被马挤出槽头,见马吃草,这才小心翼翼地伸过头来喝水。柳士林舀过一小桶水饮小驴。小驴喝足了水,躲在一边休息去了。 柳士林早知道主人一直在身后盯着他:“小老弟,牲口吃饱了,咱们也该回屋休息去了。” “大叔,不瞒您说,最近俺们这里不太平。所以俺不放心!”柳士林一惊。 “昨日皇台镇那边有家铺子被抢了,所以人心惶惶。” 柳士林听了,和自己没关系,喘了口气。二人返回屋睡觉。主人倒头便睡了。柳士林躺在炕上,却象烙饼一样,来回翻个。 柳媚和女主人在西屋住,小声说话。同炕上还有女主人的弟妹和侄女。 这一家姓周,父母早亡,只有兄弟二人。大哥叫周显光,二弟叫周显亮。周显光的老婆就是女主人,名叫王娥娥。二人从十七岁成亲,至今已十年,王娥娥还没开怀。二弟周显亮的老婆叫肖翠翠,结婚五年,生下一个女儿,叫珍珍,今年刚三岁。三个月之前,周显亮下山去顺城府,在城里被抓了壮丁,至今生死不知。所以,弟媳肖翠翠带着女儿,又遭这场劫难,气得卧床不起。嫂子王娥娥,又得下地干活,又得买药煎药,照看弟妹和孩子。柳媚听了这伤心事,又看看躺在炕上的母女俩,她不由想起了姐姐和姐夫,姐夫也被抓了壮丁啊!同病相怜,忍不住掉下泪水。 王娥娥说:“妹呀,别难受,小心伤到你肚里的胎气。我这弟妹呀,其实就一点心病,没大碍。过几天咱姐仨到北边河里转一转,散散心,也就没事了。” 过了一天,肖翠翠果然精神好多了。 第49章 王娥娥去地里干活,柳媚就帮她看珍珍、做饭。这姐仨到了晚上,就在炕上谈天说地,满屋子生气。这三个女人虽然大小不一,但也相差无几,脾气相投,说话投机。特别是王娥娥和柳媚,大有姐妹相见恨晚之意。这天一黑,两人躺在一个被窝里也不睡觉,就把各自闷在心中的悄悄话都说了出来。 天快亮时,王娥娥搂着柳媚睡着了。 柳士林原打算住两天便走,谁知柳媚不愿动身。柳士林就跟周显光去山上刨红薯。今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粮食收完了,只有红薯还在地里。柳士林和周显光便从山坡往家里挑红薯。 这一天,王娥娥从山地里回家,柳媚急三火四地说:“嫂子,我爹打算明日走哩!” 王娥娥一听就柳眉倒竖,说:“那可不行,你们爷俩不能走,我找大叔说去!” 晚饭时王娥娥说:“大叔哇,我劝你们不要走。一是不能回五台山了,二是一直往东南方?走哪算一站?再走就往大海里去了!其实,这就是你们的家!不要走了!” 周显光帮腔说:“对,这就是咱们的家!别走了!” 柳士林不好直说,只好把柳媚拉出来当挡箭牌:“柳媚同意,我也没说的,只是怕影响你们生活。” 王娥娥说:“有啥不方便的?咱这山不穷,咱生活也过得去。有我们吃的,就有大叔你二人吃的!大叔别的事也不要多想。俺这村是一个老祖爷传下来的一条根。几百年前,老祖宗从山西洪洞县老槐树下迁来的。全村一个姓,都姓周。咱村人心眼好,为人厚道。无论谁家走亲访友,也都是全村的亲戚朋友。一样敬待。所以大叔就住在这里,不会出啥事。” 到了晚上,王娥娥和柳媚钻一个被窝,王娥娥摸着柳媚的肚子啧啧赞叹,说:“这个宝宝,一定和你一样漂亮。” 柳媚说:“那也不一定,还可能随他爹哩。” 王娥娥叹了口气。柳媚知道她为什么叹气,就说:“我们在这里,窄房窄屋子,就是怕影响你和王大哥的生活,所以,……” 王娥娥扭过身去叹了口气,说:“你哪里知道,你大哥可是騸了的叫驴——没籽了。” 柳媚不解其意。对面躺着的肖翠翠快言快语,连比划带说:“就是,就是没有干那事的本事了!” 柳媚听了,臊红了脸。王娥娥又扭过身,冲着肖翠翠说:“就你嘴快,啥你都知道。” 肖翠翠笑喜喜地说:“怕啥嘛,你说的不就是那意思嘛?” 柳媚看着王娥娥,感觉够可怜的。王娥娥眼含热泪,闭着眼不说话。鸡叫头遍,二人才眯上了眼。再一睁眼时,天已大亮。王娥娥翻身爬起来就去灶间点火做饭。柳媚刚起身,就被王娥娥按在炕上说:“好妹子,你再躺一会儿,等我做熟了饭,再叫你不迟!” 快吃早饭时,柳士林已从山上揹回一捆谷草、周显光揹一捆红薯秧,二人给牲口揹来草料。在牲口棚,周显光往铡刀续草,柳士林按铡刀。二人给驴、马准备草料。 柳媚躺不住,穿好衣服站起身,只觉得天旋地转,“扑通”一声倒在炕上。老母猴揹着小猴在墙角坐着,一见主人跌倒,就吱吱大叫。王娥娥赶回屋子,看见柳媚和衣躺在炕上,一摸她脑门,热得烫手。 王娥娥跑出内屋说:“坏了,坏了,我妹子发烧了。” 柳士林和周显光刚进灶间屋,马上又跑到外屋说:“我去找药。” 周显光说:“大叔别急,如妹子只发烧,咱们上山涧刨点野竹根熬点汤喝就行了。” 二人扛把镢头就去刨药。 躺在炕上的肖翠翠扶着柳媚说:“嫂子,大妹子这几天上火,给她刮刮就好了。” 王娥娥拿出納鞋底的大号顶针,在大襟上擦了擦,说:“好了,你趴在炕上,别嫌疼,嫂子给你刮刮脖梗子。”然后用顶针在柳媚的脖梗子上“噌噌”刮了几下,刮出了道道黑血印。 过了有两刻工夫,柳媚头不热了,马上有了精神,说:“嫂子还有这两下子?” 肖翠翠说:“这都是老百姓专治头痛脑热的土法子!” 柳士林和周显光从山上刨了几种草药回来,见柳媚和王娥娥正有说有笑,心里就宽了一半。五人围着桌子吃早饭。王娥娥专门煮了四个鸡蛋,两个留给弟妹和小侄女,两个摆在桌上。周显光见了有点馋,伸手去拿,王娥娥用筷子一拨拉他的手,说:“那是给妹子补身子吃的,没你的份。” 周显光缩回筷子,去夹萝卜咸菜。早饭熬了半锅玉米面糊糊,一筐糠窝窝头。王娥娥吃着窝窝头说:“大叔,我看您还是别走了,我觉得您去哪儿都是这样。倒不如住在俺家。俺和妹子挺投缘,她愿意住在俺家!” 柳士林牙口不好,就愿意喝玉茭面粥。他呼噜呼噜喝得正香,听王娥娥一说,沉思半晌才说:“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家的事,大叔也不再瞒你二人。如住在这里时间长了,仇家知道我们在这里,怕给你家惹事。所以不能牵连你们,我想近日就走!” 王娥娥说:“大叔不能走,一是我妹子怀了四五个月的身孕,不能再颠簸了。二是咱村大、人多,外来人想找咱,不容易。三是咱们这里半深山,来往人少。再说了,就是他们知道了,又怎样?天塌有地接着,怕他娘个球哇!” 王娥娥一席话,感动了柳士林。想不到深山里还有这样仗义之女!想起善仁大师的指点,到底到何处为止?对呀,此村也是东南方向。也许到了这个村就是东南方向的终点了。思前想后这才说:“既然侄媳妇留大叔爷儿俩,大叔可是盛情难却!客随主便就是。只是有些事还要处理,看贤侄有甚想法?” 周显光听媳妇说话斩钉截铁,心里高兴。自己想说的,媳妇给说了。又想了想,这才慢吞吞地说了话。“我思模着,若要保平安,现在要做这么两件事。一是让我妹子猫屋别露面。让大叔跟我上山干活,若别人问我,就说是我姨父。二是我必须去找村保,跟他讲明事情。让他知道此事,还要他保密。如有事,让他出头。三是这两匹马,快快卖掉。因为咱这没有人喂得起马。最重要是怕招引目标。”周显光说完,看看柳媚和王娥娥,又看看柳士林。都表示赞同他的意见,便高兴地坐在炕头一边,不说话了。 柳士林听了周显光的意见,觉得这后生表面看呆头呆脑,实际上内秀。想了想就说:“贤侄、侄媳说的都对,我想说最后一件事,就是要贤侄设法快快卖掉这两匹马。卖什么价,贤侄定,给多少,你作主吧!” 别看周显光貌似呆憨,实际是个精灵过人的买卖人。别看年纪不过三十岁,他从十五岁就跟爹闯绥远、去察哈尔,贩牛贩马。不管是张北马、蒙古马、伊犁马、云南马、东洋马,他一看就知道。他一摸就知道这马的脾气:“是犟眼子”还是“顺毛驴”,是善拉还是善跑?他一看牲口就知道是几岁口,当地价位是多少。……所以邻近村里买卖牲口,都是叫他先估了价才买卖交易。后来兵慌马乱,爹又去世,世界越来越不太平,他就不去贩牛贩马了。他经常去皇台集牲口市上去当经纪人。一个集市总能赚一两块大洋。所以他提出卖掉这两匹马,因为他心里有底。 湾道山村离皇台镇只隔一道山涧,走一趟不过三里多路,皇台镇逢五是大集。这天早晨,周显光骑一匹黑马,牵着这匹枣红马去赶皇台镇大集。在这牲口市,新老经纪人都认识他,看他来卖马,以为又是从古北口贩来的。一些买牛驴的客户,看也不看地走了。这个牲口市上,有牛马驴骡,猪羊鸡鹅。还有给牲口配种、给猪羊打圈的。百姓买牲口,大多是为了拉犁、拉车、拉碾子、拉磨,专为养殖的很少。所以对善于奔跑、而且特娇气的马,没人买。周显光牵着两匹马,在市上转,有问价的,没有想买的。周显光清楚,山里百姓穷人多,但还是有富户,有人需要马的。如骑马去城里办事,骑高头大马走亲访友,嗬,那多气派!所以他不急不忙。牵着马在牲口市上游荡。 周显光早品出这两匹马的价格。这两匹马,一匹黑如缎锦,另一匹却枣红毛色。黑马个不高大,体型中等。前胸肌发达,鼻孔厚实而宽大,善奔跑。枣红马鼻上一道黑。鬃毛光亮,毛色油光,此马吃草料不挑剔,奔跑有耐力。应该有识货之人。快到晌午时,集市快散,牲口市除卖掉的,大部分牲口开始往家里牵。就在这时,来了两个年轻人。一个身穿粗布衣裳,头上罩一条羊肚手巾;一个头戴浅灰色礼帽,身穿浅蓝色缎子长袍,嘴上蓄着小贴皮胡子。二人年纪不过二十七八岁。 周显光想起来,这是皇台镇贺荣礼的两个少东家,老大叫贺家仁,老二叫贺家义。贺荣礼早年在顺城府开一家当铺。当铺字号叫“日升庄”。大儿在家收拾几亩地,老二贺家义在皇台镇开一门诊所。家境虽不首富,但在这大山里,十里八乡也是首屈一指。兄弟二人想买这两匹马,就是为了进出山方便。兄弟二人从小爱骑毛驴下山。山里狼多,毛驴一见狼就吓毛了。后来买了马,却都是劣马。不是骑上不走,就是骑到半路,躺地不动,不得不卖给“宰锅”。所以总想买匹好马。 今日有人告诉兄弟二人,说湾道山的周贩子牵来两匹好马,一黑一红,说是蒙古马,正在等买主。这二人便急忙赶过来。兄弟二人一看马,都很高兴。马上和周显光谈价。周显光便说:“兄弟出出手!” 第50章 出出手是集市上的侃价行话。就是双方把手伸进一只袖子里,出手指代表价格。这样就是不让其他人知道各人出的实价。很快侃定价格,买一匹马,三十五块大洋,两匹一起买,六十块大洋。最后,二人花六十块大洋买走两匹马。 周显光把卖马钱装进钱褡裢,便回到湾道山。他今天卖了个好价钱。按他的眼光品价,这马属中等,最多每匹卖二十五块大洋。所以他很高兴。进了屋,他把钱褡裢一放,把卖马的经过简单的说了一遍,说:“大叔,今天共卖了六十块大洋,请您清点一下。” 柳士林一听卖价不低,就说:“卖多卖少你收着,这些钱,就算是大叔我爷儿俩的店钱、饭钱。” 王娥娥和柳媚一听卖了这么多钱,也很高兴。但一听柳士林说话,王娥娥就不高兴了,说:“大叔,卖马钱是你的。在俺这里吃住,可不是住店吃饭,大叔说这话就见外了。我们是小辈,论当家,还应是长辈,这钱大叔不收让谁收?” 柳媚说:“嫂子可别这样说,我们来这里,就托哥嫂的福了。这点钱,就留作吃饭用。上城、去镇买个油盐、酱、醋,还不是哥嫂去?难道还花一个要一个不成?这家就得哥嫂当,这钱就得哥嫂收!” 柳士林把钱褡裢塞给周显光说:“贤侄,大叔手里有钱,这点钱你就收下当咱们生活费用吧!” 周显光觉得挺为难。因为这些钱,对有钱人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对山里老百姓来说,可是个大数。王娥娥看着周显光,知道一时他拿不定主意,就说:“既然大叔这么信得过咱们,咱就代为保管,你就收了吧!记住,这些钱,要有钢用在刀刃上。明年四五月份咱妹子坐月子,还要花哩,那——你就收起来吧!” 收完庄稼,交完租金赋税,周显光一计算,剩下的谷子、玉茭、红薯,省吃俭用,也熬不到明年麦收。所以趁秋末冬初风和日丽之时,周显光和柳士林爷俩就去西边深山里挖草药,然后拿到集市上去卖,换来钱可买米买粮。山里冬天来得快,大雪一封山,大人小孩都躲在家里猫冬。周显光和柳士林扛上鸟枪,带上钢丝套,上深山里打野味。每天都能打几只山鸡,套几只兔子,碰巧还能套一只狐狸。逢皇台镇集,把野味变卖,又可籴点粮米。有时顿一锅野味,全家六口半人吃。让怀孕的柳媚多吃,使孩子长得更快。一家“六口半”虽不是一姓,却亲如一家。 贺家兄弟兴冲冲骑着两匹马回到家,家里人看了看,品味品味,都说不错。二人当然高兴。这一高兴,扭头就扬鞭催马,顺着官道下了山。皇台镇到顺城府七十来里路,贺家兄弟骑马用了一个半时辰便到了。这马跑起路来又稳又快,可比那毛驴强百倍。进了顺城府,来到“日升庄”下了马,二人跑到后堂看老爹。听见两个儿子的叫声,贺荣礼就拄着拐杖走出来。拴马桩上拴着两匹高头大马,一匹枣红马,一匹黑炭马,腰身前宽后细,满身油光。这两匹马善跑。贺荣礼虽不内行,但听多了,见多了,也看出来好马劣马。贺荣礼很高兴,今后两个儿子上山下山有了好脚力,来往方便多了。 京汉路经过顺城府。这里又是皮毛、药材、布匹集散地。所以来往客商多,集市热闹。顺城府地盘不大,一道城墙周十二里,五尺条石垒墙基,垒丈许高才改为方砖砌墙。城墙高三丈,这是有名的铁固金汤之城。城内街巷楼阁十字八条。民国初,街市往城南开阔。城南外是护城河,商贾便依河建商楼店铺,一半建在护城河里,一半搭在河沿岸。在潺潺流水的护城河边建起了一座座高脚吊楼。沿岸便出现了绸缎庄、旱烟铺、春香阁、钟表店、酒馆、药店。在高脚吊楼对面,建起了戏园子、洗浴楼、大饭庄、金银店、当铺。……这条街便成为顺城府的商贾大街。每天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逢集、庙会,更是人山人海。 “日升庄”就坐落在高脚吊楼的对面。两匹马拴在拴马桩上,立即吸引了人们驻足观看。这里有行家,有爱好者,也有跟风看者。这个说这两匹马是伊犁马,那个说是蒙古马,还有说是古北马。在围观者中有两个人一直在死死盯着这两匹马。他们认为这是两匹蒙古马。所以这二人就站在一旁不动身地看。 大约过了两刻钟,贺家兄弟走出“日升庄”。老大贺家仁说:“兄弟骑马悠着点,这是生马。” 老二贺家义解开缰绳,一脚插入马镫上,说:“没事,不用跑快了,三个钟点到家。” 刚要走,这二人上前一拱手说:“两位大哥,我有事相求。” 贺家义下镫,说:“两位有啥要问?” 这两人不过二十二三岁,一身短打扮,身材中等,两眼透着机灵,一口山西腔。这两个山西后生说:“请问大哥,这两匹马可是刚刚买到?” 贺家义想,问此话何意?便说:“买两个多月了。” 后生翻翻眼皮看看贺家义说:“不对吧?” 贺家义说:“那能错得了吗?” 后生说:“好,我们花大钱,是否可让与我们?” 贺家义说:“花大价?我们也不卖,我们是用来做脚力的!” 后生说:“是这样,我兄弟二人奉东家之命,想买几匹好马,听说直隶有好马,所以就来直隶寻买。” 贺家义说:“买好马可去察哈尔、古北口,来这里怎能买到好马?这里人有几个骑马?” 后生说:“听说离此地不远有个集市,常有好马出售?” 贺家仁说:“买好马,我告诉你,在俺家那儿有个牲口市,俺们就是在那儿集上买的。那儿有个牲口贩子姓周,他专门贩卖察哈尔、绥远蒙古马,有时也贩到伊犁马。你可去那里买。” 后生问:“在何地?” 贺家仁说:“往西七十里,皇台镇。” 两个后生谢过,便走了。 贺家义埋怨贺家仁不该告诉两个山西人打问买马之事,现在人心不古,虚实难测。想起自己坐下马,怀疑是不是盗来的马?二人一想,盗不盗,和自己没干系,于是,两兄弟骑马返回皇台镇。 打听买马的两个山西后生正是“三义教”派来的探子。他们顺着小道一路追踪,得知柳士林爷儿俩骑着一黑一红两匹马来到直隶顺城府。他们便追到顺城府。得知皇台镇有牲口市就追到皇台镇,又打听清楚牲口贩子的准确住地,这才返回山西。离过年还有七八天,贺家义又骑马去顺城,这次是向父亲报喜。贺家仁、贺家义二人先后成家,贺家仁家连生两个女儿,贺家义家却毫无动静。这次贺家义家有喜,而且已呱呱坠地,是一个“大胖小子”,怎不叫人高兴!贺家义向贺荣礼报了喜,立即返回皇台镇。这次返回,身后却跟了两个不速之客。贺家义哪里知道,这二人正是山西“三义教”派来的杀手! 这年冬天,山里连下三场大雪。周显光和柳士林便整日顶风踏雪进深山里打猎。打来的野味,去集市上变卖。爷儿俩回到家来,焖上几口小酒,倒在炕上一问一答,连聊带逗,天南海北扯风景、讲故事。柳士林本来就是个爱热闹人,有时还高兴地哼上几句山西梆子。 柳媚和王娥娥更是亲如姐妹。睡觉一齐睡,起炕一齐起。上茅房也要搭伴去。湾道山村在山区是个大村,二百户人家。全村同姓,辈份分明。知根知底,谁家有个三亲六故,谁也瞒不了谁。柳士林爷儿俩住在周显光家,全村早就知道。柳士林人性和善,特和人。那柳媚长的俊气,又会说话,乡亲们都喜欢这爷儿俩。村保已告知各户,对外人,把这爷儿俩当成咱村的亲戚。柳士林爷儿俩住在这个村,打心眼里高兴、放心。现在已经是腊月二十一了,周显光两口想接肖翠翠娘儿俩回家过年。今年多了“两口半”人,热闹。收成过得去,过年钱、物都不缺,就缺二弟一个人。一听自己的男人被抓了壮丁,把肖翠翠气得半死,生了两个多月的病。病刚好,便回娘家去了。在农村有个风俗,嫁出去的姑娘不能在娘家过年。 这一天,周显光去本家堂弟周显成家牵一头骡子,再赶上自己的小毛驴准备去接弟妹和侄女。 柳士林说:“你二人去,不如我跟着去接,今年雪大、路滑;你们去接回来,就变成四人,三个女的,万一有啥事,你无法招架。” 周显光说:“大叔说得对,柳媚妹看家就行了。” 柳媚说:“嫂子不能去!” 王娥娥说:“要不这样,我陪妹妹在家,你爷儿俩去接。” 周显光一拍脖子说:“可,可我是大伯子,怎么接弟媳妇呀?” 王娥娥说:“怕啥哩?不是还有大叔吗?” 周显光看着柳士林笑了说:“对,有大叔在我就放心了——那咱爷俩走吧?” 周显光骑上骡子,柳士林骑上毛驴,顺着山道出了村。山沟山岭山涧一片雪白。刮起阵阵寒风,吹起一片片雪花。 接着弟媳和侄女便往回返。肖翠翠抱着女儿骑在骡子上,柳士林骑毛驴,周显光在后跟着走。走到皇台镇十字路口,迎面走过来两个年轻人,这二人身穿黑色对襟棉袄,头上罩着白羊肚手巾,脚踏一双老头棉鞋,两张娃娃脸,年纪不过二十岁。两眼却闪着凶光。走出皇台镇,周显光故意走羊肠小道。这两个小子也跟过来。柳士林看这两个小子不善,心里一惊。 这两个小子跑上前拦住周显光,一抱拳说:“请问大哥,那边村是否叫湾道山?” 周显光只看了看二人,也不开口。 第51章 二人又问道:“这个皇台镇是否有个牲口市?”周显光一句话也不说。 二人又问:“这个镇逢几是大集?” 周显光伸出手比划一个五。一看周显光还不开口,猛跑几步,拦住柳士林骑的小毛驴,说:“请问大叔,牲口市逢几?” 柳士林想,我听出你的山西口音。所以也不答话,只打一个手势,伸出五个指头。 骑在骡子上的肖翠翠见有人问,就停在前边,又见都不答话,心里说,平时说话当当地,今天这二人怎的都成哑巴啦?“喂,那个村叫湾道山!皇台镇逢五是大集!” 说罢就吆喝一声,赶着骡子往前走。周显光推了一下驴屁股,小毛驴便嘚嘚地往前跑。 走出里把远,柳士林跳下毛驴说:“侄子,你骑毛驴快回村,我看那两个小子不地道。” 周显光说:“大叔还是你骑驴回村,我看着他们。” 柳士林说:“你快回家,我估计今天有麻烦!” 周显光骑上驴,急忙追赶前边的骡子。看着周显光拐弯走远了,柳士林这才把棉袍抖了抖,然后又捲起来掖在腰带上。顺手从兜里掏出铁弹子握在手里,两眼用余光反看背后。柳士林自小和师父学会暗器“甩子功”。所谓“甩子功”就是双方交手之前把铁砂子握在手里,打到白热化程度甩出弹子打向对手。平时练就了几种招法,二指弹、腕子甩、直手砸,练得时间久了,练到了家。不论弹、甩、砸,只要出手,弹无虚发,专打对手的面门。只要中弹,不死即伤。这就是暗器“甩子功”。“甩子功”不可乱用,只有在你死我活的打斗中才能使用。…… 保安团把案子交给“三义教”后,吴氏夫人急忙派副官给“三义教”送去五百块大洋。“三义教”接了钱,马上往直隶派出两拨侦探。第一拨去了石门,无功而返。第二拨沿山间小路追赶,最后在顺城府遇见那两匹马,一直跟到皇台镇。偵查清楚,返回山西覆命。过了几天又派出第三拨。就是今天这两人打探柳氏父女的具体住地,谁知不期而遇。这兄弟二人可高兴懵了。这两个后生,是“三义教”的有名杀手。兄弟二人三岁练功,六岁习武。访遍名师,学多家拳术,功夫练的出类拔萃。两个后生,乳毛未干,心狠手辣。死在这二人手下的冤魂不计其数。在“三义教”中人称“双刀小阎王”。 柳士林虽不认识“小阎王”,但早有耳闻。他不紧不慢地在前边走,两耳却听后边声响。练武之人练就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功夫。而且细察秋毫。这两个后生见柳士林下了驴在前慢行,就猜测到柳士林已发现他们的企图。在山西早知五台山下有个“神拳柳”,个头不高,骨瘦如柴,如猿猴一样灵活,打斗起来却如金钱豹一样凶猛。眼前这个小个老头儿,正是被追踪之人。 这两个后生心里窃喜,三步两步追上柳士林,一挡路说:“敢问前辈,可是五台山人士?” 柳士林漫不经心地说:“咱们可是老乡!” 两个后生又问:“这么说,那吴司令可是被你‘作了’?” 柳士林一摆手说:“谈不上,是他撞在我刀口上了。” 这两个后生一声冷笑说:“可知杀人偿命,欠账还钱的道理?” 柳士林一声冷笑说:“老儿比你后生多长几年,岂有不知之理?” 一人突然亮出九节鞭说:“既然知道,也该知此事怎地处理?” 柳士林也不夹他们一眼,说:“如果没猜错,你们两个后生可是“三义教”的双刀小阎王?” 两个后生说:“既然知道,就知道此事怎地办!” 柳士林说:“胎毛犯潮,,乳臭未干,敢在你爷面前说大话,有甚本事就使出来吧!” 这两后生,一前一后夹住柳士林说:“后生有言在先,咱们前世无仇,今世无冤,我们只认一个字,钱!明年的今日就是前辈的忌日!看傢伙吧!” 柳士林不慌不忙站在二人中间问:“咱们是单打独斗还是以多胜少?” 一个后生说:“我们‘双刀小阎王’齐上,那是以多欺少,今天就来个单打独斗,也好领略前辈的功夫!”说罢,这小子扔下九节鞭,来了一个“猛虎掏心”势。 柳士林一闪身,这“猛虎掏心”是假的,见柳士林闪身,立即变招,一个“螳螂双臂”直钩小老儿脖子。小老儿一缩脖,用了一个矮子功,接着一个“扫堂腿”,便将这后生扫倒在地。眼看就要倒地,这后生“单提腿”又立起身来。柳士林一看,这后生功夫果然不错,不能久战,必须速战速决。看来阎王不请,小鬼来。绝不能留下活口。想到此,柳士林暗暗运气,要用奇招打败这两个后生。 后生看小老儿年纪一大把,功夫真是老到,令他心里发怵,所以一招一式不敢大意。二人站在山间小路上你一拳我一脚地打斗。这小路上还有厚厚的积雪,小路左边是高山,右边就是三丈深的山沟。只要滑一脚,就让你跌得粉身碎骨。在一边看打斗的后生看得真切,眼看哥哥一时难以取胜,只想在关键时刻助哥哥一臂之力。他暗暗把腰中的傢伙取出来,随时准备开黑枪。柳士林何等人物?他早就看见那后生准备了傢伙。这傢伙是只小手枪。这是一只比利时“赫斯塔尔”兵工厂生产的“勃朗宁”。柳士林当年见过、还玩过哪。柳士林和那后生打斗了十个回合,不分胜负。柳士林本想用奇招打败后生,一看那旁边的后生取出小手枪,马上改变了主意。要出其不意把拿手枪的后生打倒,才能取得这场胜利。柳士林在迎那后生一拳时,故意仰面摔倒在地,后生一看柳士林倒地,马上来了一招“饿虎扑食”,谁知柳士林使了一招“双腿倒勾”,借其力一脚将这后生踢出二丈远。柳士林就在倒地的一刹那,右手的铁弹子弹出,打在那拿手枪后生的面门上,又被飞来的人体砸着。这哥俩一倒地,顺坡轱轆摔下山沟,连摔带砸,估计摔不死,也摔个半瘫。柳士林紧跟跳到山沟,一摸二人的鼻息,只有出气,已无进气。将手枪拣起掖在腰间,顺山沟找一个缓坡走上小道,检起九节鞭围到腰里。抬头一看,却见周显光端着鸟枪,迎面走来。 周显光骑驴把肖翠翠娘儿俩送回家,提着鸟枪就跑回来,怕柳士林遇到麻烦。却正看见柳士林和那后生打斗。于是他便趴在路边的一块山石后,把鸟枪瞄准那后生。他看见柳士林拳脚精到、动作麻利,三拳两脚就将这二人踢下山沟。他看见了这惊险的一幕,高兴得想拍手叫好,但他憋住了。 柳士林见周显光过来,说:“刚才的事你都看见了?” 周显光点点头说:“大叔放心,侄儿嘴严,连娥娥也不让知道。” 柳士林说:“好,这俩后生摔死了,这是他们咎由自取,不能怨我。可这两条尸体如何处理?” 周显光看了看远近山头,说:“大叔,你放心。大雪封山,没有人出门,无人看见。咱这地方狼多,用不了两个时辰,就被吃个精光。”又看看天说:“若不然先用雪土盖上!” 柳士林说:“这两个后生,是我们那里有名的杀手,外号叫‘双刀阎王’,这哥俩专替有钱人杀仇家。别看年纪不大,可杀人如麻。这哥俩有真功夫,这俩小子会气功,闭气功,会装死。如假死逃过这一劫,那咱们可是后患无穷!” 说罢,柳士林轻舒双臂,施展轻功,一个“金鹏浮云”跳下沟底。他走进这两具尸体旁,仔细验看二人伤势。一个后生的头已被一块尖石扎烂,白花花的脑浆流了一地。另一个头没有开花,但头已被摔扁。面门处一个铁沙子眼,这是夺命一击。柳士林用脚踢了踢二人的身体,已冻得僵硬。便捧雪土将两具尸体掩盖。这才放了心。一纵身跳上小路。此时天暗云低,眼看又要下雪。二人这才沿路快步回家。 肖翠翠比柳媚大一岁。她带着女儿骑骡子回了家,马上就对柳媚说:“不好了,大叔可能碰上难缠事了!” 王娥娥便斥责她说:“看你嘴快的,有啥咋呼劲?柳大叔在这里两眼一抹黑,能有啥难缠事?” 柳媚心里明白,八成是五台山有人追杀过来。三个女人正七嘴八舌地叨叨这件事,柳士林和周显光回来了。 肖翠翠说:“我没说错吧?还嫌我嘴快!看哪,他大爷还扛鸟抢去了呢!半路上遇见两个小伙子,你问他们,你问他们?啊?是不是?” 王娥娥气不打一处来,就说:“行了,别人没把你当哑巴卖了。”转身对柳士林说:“大叔,外边风太大,快上炕烤烤火盆。” 柳士林、周显光和没事人一样,坐在炕头上拉闲篇。柳媚这才放心了。 周显光两口子把柳士林当父辈孝敬,把柳媚当自己的亲姊妹看待。肖翠翠更是心直口快,肚子里盛不下半两下水。柳媚张口闭口叫大嫂二嫂,她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因为两个嫂子不让柳媚做重活,柳媚把二嫂的小妮子当成玩物逗着玩。不是抱着她,就是领着她在院子里跑跑跳跳。老猴母女也特别喜欢这个梳着独角辫的小妮子。晚上猴子母女就睡在小妮子旁边。还有两天就过年。蒸年糕、蒸馍馍、买猪头、炖猪肉。剁肉、洗菜,王娥娥妯娌俩最忙活。柳士林和周显光爷儿俩就坐在炕头拉闲篇。 柳士林从褥子底下取出那只勃郎宁手枪说:“侄子,别看年关已到,可那仇家未必就不出门。为防不测,你把这支枪收下,到时可使用!” 周显光最喜欢枪,握在手里说:“这可是支洋枪,俺不会使。” 第52章 柳士林说:“这好办,大叔教你使用。” 五台山没有派来杀手。一家老少“六口半”人,过了一个安安生生太平年。 转眼冰消雪化,春暖花开。柳士林和周显光除上深山打猎,就是上山翻地保墒,送粪施底肥。到了谷雨,种上了玉茭、谷子、红薯。这期间的农活就是间苗、除草、翻薯秧。柳媚身子越来越笨,两个嫂子看着她,让她就坐在窗户底下纳鞋底。二嫂肖翠翠的妮子叫珍珍,整日和两只猴子在一起玩,不离柳媚半步。过了年,一家人又恢复了苦日子。蒸几个馍馍,专给柳媚和柳士林吃。养十几只鸡,开春下蛋,舍不得变卖,都攒着给柳媚坐月子吃。蒸的馍馍连珍珍也不给吃,猴子就蹬高从吊着的篮子里偷出馍馍,一个馍馍掰两半,一半给小猴,一半给珍珍。柳媚的预产期还有一个月就到了,王娥娥和肖翠翠妯娌俩早准备好了小被子、小衣服、褯子;红糖、鸡蛋、小米。天天盼,日日想,快快生下小宝宝吧!桃花谢了,梨花白了,枣树拱芽,没有动静。妯娌俩趴在柳媚肚子上听胎音,咕咚咕咚跳得山响,可就是没有出来的意思。 肖翠翠说:“妹呀,你‘懒月’了,俺生珍珍时说生就生了,痛快着哪!” 肖翠翠告诉柳媚,这时候不能光坐着,要活动,跳跳高,蹲蹲窝。到生时就少受罪。五月初,柳媚肚子疼,又是疼得厉害。柳士林在窗外听见叫声,又心疼又着急。一想到外孙,比喝了蜜汁还甜。周显光一听柳媚的喊叫,心里就特喜,快了快了,就要见到小宝宝了!这时,王娥娥和肖翠翠除了做饭,什么事也顾不上了。一切都要以柳媚为中心。只要柳媚一吭声,这二人便飞也似地跑上前,问这问那。端午节寅时,柳媚满头大汗,下身已出羊水,王娥娥抱着柳媚,肖翠翠扭着小脚黑灯瞎火地去请接生婆。接生婆一到,随着哇哇的哭叫声,一个胖乎乎的小小子降生人间。一出娘胎,黑茸茸的头发,白粉嘟脸,睁开双眼看世界,会咧小嘴逗娘亲笑。把收生婆惊得说:“俺在这十里八乡接过这么多孩子,没见过这样的孩子!” 在窗外听见孩子哭声的柳士林和周显光,柳士林高兴得哭起来,周显光高兴得直薅自己的胡子。 贺荣礼在顺城府开了一辈子当铺,“至诚守信”是他开当铺的经营之道。最近却添了麻烦。如今,在东三省有小鬼子的驻军,在平、津也有小鬼子军队。就是在顺城府这个弹丸小城,也冒出来个当铺,而且是小鬼子开的。就开在贺荣礼的隔壁。常言说,同行是冤家。两家收、当出现价格偏差,双方买卖都不好做,这是一个原因。更大原因是小鬼子相中“日升庄”这个字号。日本开的当铺叫“永生庄”,他要收购贺荣礼的“日升庄”。如被收购,小鬼子开的当铺就可以横行这条街了。贺荣礼却不买小鬼子的账,你喜欢“日升庄”吗?“日升庄”当铺不喜欢你,你小鬼子就是给个金山银垛,我老贺家不稀罕!小鬼子派人出面、托中国人搓和,都打动不了贺荣礼的决心。这可把小鬼子的鼻子气歪了。看来贺荣礼是专门和日本人唱对台戏,不让收购?咱们骑毛驴看唱本——走着瞧!所以近一时期,日本浪人经常去骚扰“日升庄”当铺。一会儿派人当一块手表。一会儿又让人当一把手抢,而且里面装满子弹,这枪谁敢接当?那不是犯法吗?一会儿又派人当一把军刀。这分明是警告贺荣礼!你不是不把‘日升庄’卖给大日本帝国吗?我就天天给你捣乱,让你贺老爷子天天胆战心惊! 当贺家义来到时,贺荣礼一宿没睡。想关了当铺,当个主户。贺家义说:“当铺关了,我来这里开个药店。”贺荣礼说:“小鬼子对中药也是精通,他们也要捣乱。” 贺家义说:“我不怕,真惹急我,非收拾几个小鬼子不可!” 贺荣礼瞪了儿子一眼,说:“那你还不是找事?他们能放过你吗?” 贺家义说:“他们跑到中国来,为非作歹,他们才是找事呢!” 贺老爷子开当铺从不坑人害人。因为来当物,都是“磨扇子”压住手,急等钱用的。等人家缓过劲来,再赎回原物,中间只挣个保管费用。所以,贺荣礼关张当铺令朋友们惋惜。 贺荣礼当真关了当铺。贺家义的“洛阳堂”药店便开张了。贺家义几年前毕业于直隶高等中医专科学校。毕业后就回家乡开一诊所,专为平民坐堂行医。小鬼子买不了“日升庄”,却逼得“日升庄”歇业。小鬼子高兴得偷偷乐。谁知又冒出来个“洛阳堂”,把“日升”变成“洛阳”这分明和大日本帝国唱对台戏。小鬼子挖空心思又想一计。有一天,一个浪人故意用刀割伤手指,奔到“洛阳堂”要求治疗。贺家义一看是个日本人,本着大同人道之义,给他用跌打药治伤,两天就会好。这个日本人返回去,便把所上药用污水冲净,然后涂抹上狗尿,过了一天伤口就肿胀起来,又去“洛阳堂”医治。贺家义说:“昨日之药被你洗掉,所以发炎。我再给你上药,如果再洗掉不治,那可是你之事。”第三天这个浪人又来,说越治越厉害。贺家义说:“我知道,你这是找茬子。我今天还给你上药,如明天还洗掉,你的这个手指就要锯掉。你走吧!”这个日本人一听,没敢再洗药。过了几天,伤口愈合,外伤就好了。小日本鬼子暂时不来闹事了。 自从“洛阳堂”开张,气坏了小鬼子。开张没三天,“洛阳堂”那块牌子便被打的粉碎,扔进了护城河里。贺家义也不急,又用一块马粪纸重写了一块,而且把“洛阳堂”三个字写得更大。过一夜,又让人给扔到护城河里。其实,贺家义已让家乡石匠刻好石字。过了两天,来了一帮石匠,把“洛阳堂”刻成三个青石单字,而且用沙子洋灰和泥,镶嵌在门楣过梁之上。这一天还宴请宾客,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气的小鬼子干瞪眼。 贺家义每天照样给病人号脉诊病。小鬼子隔窗相望,看见贺家义气定神然,气得咬牙切齿。小鬼子决不死心,总要找茬子捣乱。一天,来了两个小鬼子找贺家义看病奇书-整理-提供下载。贺家义忙给他们把诊脉,说:“你的脉我号不准,一会儿有一会儿无,也不知是死还是活。好吧,请二位去找该看你们病的地方去看!” “是先生不会看病,还是先生有病?” 贺家义说:“我只会给中国人看病,却不会给外国人看病。” “你看我们是外国人吗?” 贺家义说:“我看你们是中国种,外国人。” “先生说话要客气!” 贺家义说:“我说话够客气了。秦始皇当年派遣五百童男五百童女跨海寻找长生不老药,遇暴风雨,流落在一个孤岛上,一代代繁衍,就成了一个国家。我说你是中国种、外国人,我说错了吗?现在来中国是认祖归宗,还是来祸害这个国家哪?难道你们心里不清楚吗?” 在这里看病就医的人们听后哄堂大笑。两个小鬼子被讥笑得面红耳赤,只好悻悻地走了。 第十二章智斗武田 第十二章智斗武田 和孙运达分手的第四天早晨,吕方带猴子去运河岸看千年老槐树。 相传隋炀帝的龙船行到桑洲地界,让宫女在运河两岸栽下几百株小槐树,以示纪念。古槐至今已有千年。吕方站在大槐树下,看着三搂粗的树干,遮阳伞一样的高大树冠,浮想联翩。两只大猴带着刚出生一天的小猴三窜两跳就爬上老槐树顶。吕方怕伤到小猴,急忙呼叫老猴下来。 就在这时,不远的槐树荫下站着四个小伙子。一见吕方,远远一抱拳说:“吕师父近来可好!” 这一声问候把吕方问了个丈二金刚。又一个人说:“是这样,我家老板姓武,久仰师父大名,特想请吕师父搭个班底。” 吕方问:“想搭嘛班子?去嘛地方?”这四个小伙子不再说话,架住吕方就往旁边一辆小轿车里塞。 有一个说:“请吕师父先受点委屈,见了咱武老板就知道了。” 凭吕方的功夫,就是八个这样的小伙子也扭不住吕方。吕方是个喜性汉子,也是艺高人胆大,心里想,且先忍了这伙无理之徒,我要看看这些人闷葫芦里装的嘛药!那两只猴子一看吕方被人抓走,立刻猴毛乍起,呲出四棵尖牙,就要战斗。其中一个小青年挥手就打,公猴上前就扑,那人身手利索,不知何时还握着手枪,顺手一枪,打在公猴的胸膛上,公猴一哆嗦身子,躺在地上不动了。吕方见打死了公猴,两眼一闭,一阵眩晕。那只母猴发疯似的扑向开枪的人。吕方马上从车里高喊:“快回家!”这母猴听见吕方喊它,回头看了一眼吕方,揹着小猴、抱着老猴就跑了。 吕方在车里大骂:“你们是嘛东西?干事也太绝了,为嘛杀我的猴子?” 几个小伙也不答话,指令司机:“开车!” 吕方被左右二人夹在当中。吕方这才明白,这伙人是小日本鬼子!可能就是三年前在阜平那场恶斗中逃走的那个小鬼子!吕方又一想,他们要报仇,为嘛不开枪要自己的命呐?可能想变法折腾我,折腾够了再杀我?好,正好,我要报杀父母之仇!我也想找你们,你们却找上门来了! 汽车在泥泞的官道上走了有两个时辰,进了天津地界。吕方经常来天津,所以道路熟悉。汽车走过杨柳青,开进天津北马路。又顺海河岸边,开到小白楼。小白楼这里外国人多,建各式洋房别墅。 第53章 小汽车最后停在一座三层小楼门前。这里是日本平野株式会社驻天津办事处。吕方被四个小伙子押下车,关进二楼一间房内。吕方刚坐下,对面走过一个人,这人正是和吕方打过二年交道、三年前被藏獒咬伤的那个小个胖子、日本少佐武田纠夫。此人头很大,左边半个脸被藏獒咬翻了,后来做了整形手术,但还留有浅显疤痕。 吕方想起死去的父母姐弟,怒目相视。 武田看吕方一脸怒气,忙说:“慢来慢来,先请吕师父坐下,有话好说。” 吕方说:“咱们是水火不容,有嘛话可说?” 武田说:“中国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三年来没见面,老弟武功应该更有长进了。三年前发生的那场灾难,我心里也不痛快。你家惨死四口,我们一下死去十口。应该说就算扯平了吧。我非常钦佩您一家的忠烈。在那场恶斗中我受了伤,过了三天,我又跑去,在那儿我祭扫了您父母的坟墓,可怜我手下十人尸骨无存。也就罢了。我今天请你,有一个想法,不知老弟可否答应?” 吕方边听边琢磨武田话中味道,这小鬼子不知又耍嘛心眼? 武田继续说:“过去的事,让他一笔勾销。从今天开始,看咱们能否合作。我希望你留在我们这里。如果你有心,可以教教我们武功。特别希望能学到你家传的功夫,如何?” 吕方终于听明白了武田的真实意图。“腾”一下子站起来,说:“我们吕家功夫,是中国人的功夫,就是中国人,也内外有别!别说你是小鬼子了,这件事——没门!” 武田嘿嘿乐说:“吕老弟不要发火,你不教,我早预料到了。那我请你就住在这里,省得云游四方,活像个讨饭的叫花子!” 吕方说:“我们中国穷,但我们有志气。我宁可当叫花子,也不住你这个鬼子窝!” 武田说:“吕老弟请不要义气行事,你就住在这里,安心休养。有吃有喝,你既可操练武功,也可锻炼身体么!” 吕方说:“这里再好,也不是我家。我也不会寄人篱下!” 武田说:“中国有句俗话,这叫‘请神容易送神难’。”说完,武田和周围随从点了点头,对吕方说:“恕不奉陪了,请老弟就屈尊在此吧!” 吕方见武田比三年前瘦多了,可能是三年苦练,练掉了那身肥肉。吕方想,我先呆在这里,看看这闷葫芦里还装的嘛药。 海河沿岸的小白楼,是列强租借地。这里建有欧式、美式、俄式各式各样的小洋楼,房屋尖顶,窗户以花格图案组成,而双层玻璃隔热隔冷,冬暖夏凉。吕方所在这座小洋楼,原本是白俄一家在此居住,不知什么原因,举家迁往哈尔滨。这套俄式洋楼变卖给关东军驻天津办事处。对外却称是平野株式会社驻天津办事处。现在这里的主人就是武田。他对内部是行动课长,对外装扮成一个流浪汉。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窃取中国的军事、经济、地域诸多情报,把情报整理后立刻用电报报告关东军总部。 三年前,武田因为没有得到那条名犬,而受到顶头上司的一顿臭骂。派他南下一路跟踪,结果在张果老山几乎全军覆没。藏獒忠心报主,郁死在主人身旁。他这才知道,别说是中国人,就是中国的一条狗,都这样忠烈。要想占领中国,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顶头上司至今仍不死心,一定要抓住吕家后代,要榨出他们的祖传秘笈。所以他一直跟踪吕方。吕方和孙运达到五台山,他们也跟到五台山。五台山是阎锡山的天下,五台僧人也不是好惹的。所以他派人监督吕方二人的一举一动,从没敢越雷池半步。后来才知,吕方二人每天只是往山上担炭,没有拜师学艺,所以他放心了。他希望能够抓住吕方,逼迫他传授祖传秘笈。这种拳如果能够传播到大日本帝国,大日本帝国足可以纵横天下无敌手了。三年过去了,功夫没有白费。他终于将吕方抓到手。 吕方住在楼上,这间房面南朝北,门扇用铁皮包镶,窗用指粗的铁棍加固。室内布置很客气,一套沙发,一台木制茶几,一张榻榻米。有一个洗手间。除了大件不易搬动的东西外,能够顺手拿的东西没有。凭窗外看,是一片绿毯般的草坪。草坪里栽种着石榴棵、桃树、杏树,甬路两旁放有花草盆景。在院南边门口停放一辆黑色的王八盖子似的汽车,武田如有急事,便穿得西服革履,人模狗样地坐这辆汽车外出。吕方被抓,坐的就是这辆汽车。 每天给吕方送三顿饭,这三顿饭换三个人。早晨送饭的是个高丽人,因为他走路和另两个人不一样,走路时两腿轻快,看样子是个跆拳道手。早晨送来饭,他客客气气,点头哈腰,退出屋门外。中午送饭的是个日本人,高个头,精瘦子,此人象个练空手道者。晚上送饭的是一个大胖子,上楼下楼喘粗气,不是相扑就是举重运动员。吕方不管那些,一天三顿饭,不吃白不吃。反正天塌有地接着,怕啥哩! 过了一天,武田登门造访说:“老弟,仇也了啦,情也到啦。咱们为何不能成为好朋友?” 吕方说:“这话说得过早,咱们仇没完结,继续报。情何有?谈不上!” 武田说:“咱们如果能成为朋友,就可以在一起切磋技艺,咱们都可以进步。我那十几名弟子,由你来当教头。你就在这里教练他们,我每月可以给你五百大洋。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哇,怎么样?” 吕方知道武田绕弯子想让自己传授吕家秘笈。吕方说:“武田先生,你打错了算盘。我乃一个杂耍艺人,没有什么真功实技。我也做不了日本教头。那钱再多,可我无福享受哇!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武田听了不着急、不上火,慢条斯理地说:“中国有句话,叫‘事在人为’。凡事都不可能一成不变。什么古训,什么家规,都是可以改变嘛!” 吕方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我必须谨守家规祖训。我如果把祖传秘笈教给你们,我这不是欺宗忘祖吗?我还配当个中国人吗?” 武田笑嘻嘻地说:“你真是一个可敬的孝子贤孙!就凭这点,咱们也要当个好朋友。但不能当仇人。如若想不通,你还可以慢慢想。那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罢,深躬一礼,走出房门。武田走出房门,下了楼,到了草坪。几个手下跟过来,他就上了黑王八盖子汽车。一声笛响,开出了院子。吕方依在窗户前看个真切。然后他就在屋里轻轻练了几套拳脚,然后坐在沙发上休息。天气闷热,随手拿一把蒲扇搧凉,心里想,到时候这也是一把利刃!看小鬼子还耍嘛手段? 第一天,高丽人头顶托盘送早餐。托盘上放着油条、豆浆。高丽人把托盘放在茶几上,手里那双竹筷子不松手。 吕方说:“喂,高丽人,你不把筷子给我,我怎么吃饭?” 高丽人说:“自己有手自己拿!”吕方伸手去取,那高丽人一闪身,马上来个“侧面虎”,接着一记侧勾,想勾倒吕方。 吕方看动了招,马上一转身,用一招“海底捞月”,便将高丽人的脚踝抓到,顺势一拧腕子,叫声“起”!一下子把高丽人送出两丈远。摔得趴在地上,看看吕方没进攻,这才爬起身。把筷子放在茶几上,说:“承让了。”红着脸走了。 中午送饭的是个高个子精瘦的小鬼子。小鬼子在托盘里放着一盘花卷,一盘“青椒炒肉”。把托盘一放,抓住一个花卷就吃,用那只脏手大把抓肉吃。吕方知道,这是善者不来。静静地看他吃。谁知他端起盘子连抓带扒把“青椒炒肉”吃净。吕方看着好笑,又想用什么招法?吕方正思量,这小鬼子却拿起瓷盘向吕方砸来。吕方伸出食指和中指,顺势一夹,反手一拧,又将盘子砸过去。正砸在小鬼子头上,只听“啪”一声,瓷盘被小鬼子的头击得粉碎!这小鬼子扭扭脖子,像蚊子叮了一下。吕方知道,此人会使“铁头功”。小鬼子也不说话,突然伸手去抓吕方。吕方躲过。小鬼子又改用拳击,吕方也不接招。这小鬼子一看吕方不还手,用拳、脚、膝、肘,来击打吕方头、胸、裆。他使用的是泰拳招法,此拳出招凶狠,能伤人致命。但打了半天,却如同打在石头上,自己反倒疼得直咧嘴。 见击打吕方各部位无反应,他只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嚎:“我今天栽了!” 吕方问:“你是高丽人还是日本人?” 那人说:“我是大大的日本人。” 吕方气不打一处来,说:“你也费劲不小,我饶你这次,但要留下个纪念。” 吕方抓住他后背,如同抓小鸡子一样,扔出了屋外。暗中用了“拆骨拳”之招法,小鬼子脊椎骨被吕方抓错了位,立即瘫坐在地上。 吕方说:“你平静修养二十天,再来找我,滚吧!” 小鬼子已无力走动,象个皮球滚着下了楼梯。 晚上送饭的是个日本胖子,体重比两个吕方还要重。他知道早、中午两个送饭的都败在吕方手下,他有点不服气。他真想一把抓住吕方,把他当作一块面团揉。晚饭给吕方加了饭和菜,他端着托盘进了屋。走到吕方跟前一施礼,说:“先生,今晚可多吃点。”上边说这话,下边就动了手脚。他穿着大皮鞋,一脚踏在吕方的左脚上,用力一踩,吕方肯定会呜呀叫唤。谁知他踩在吕方左脚上,毫无反应。 吕方说:“胖鬼子,你知道爷中午没吃饭,就多送点干粮。 第54章 可够孝顺的,在这里我谢谢你啦!” 吕方笑眯眯地说话,轻轻抬起腿,把这个胖鬼子抬起有三尺高。吕方一用力说:“看招!”一脚就把这个胖鬼子扔出一丈远。胖鬼子来不及用招就重重地摔在地板上。他那身架又大又重,把地板砸裂了,半天爬不起来。吕方嘴里吃着馒头,说:“你有种,你爬起来,小爷等着你哩!”胖鬼子爬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出屋。 武田本意是试探一下他们的武功,逼吕方用“拆骨拳”,能够从中悟出点道理,哪知去了三人全吃了亏。武田手下有十二人,三个高手都吃了大亏。武田心中纳闷,吕方这小子以耍杂为生,没有太高的武功。为什么这么轻易地伤了我三名高手?中国有一句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难道他这三年不单是往五台山上担炭,还暗暗练了三年真功?这更不能轻易放他!这是一条猛虎!武田贼心不死,还要派几人试一试吕方的真功。最后再亲自出场。他告诉手下,要死死盯住吕方,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这一天早上,吕方开始在屋内练功。盘腿打坐,练静气功。轻舒丹田气,壮筋舒骨。凝神贯注,深化意境。门外守卫吕方的小鬼子,知道吕方练功,但不知吕方练何种功夫。他对前三人受挫,幸灾乐祸。对吕方的功夫,七个不服八个不愤。自恃自己拳击出身,还有柔道功底,所以总想和吕方试试身手。他拉开铁门,见吕方静坐如痴,紧眯双眼,如胎泥塑。吕方早知有人准备偷袭,却纹丝不动。这个小鬼子看吕方如醉如痴。以为他露脸的时机到了,一个箭步扑向吕方。以为他的捣皮拳定能击昏吕方、打倒吕方。谁知他拳出风到,一拳击在吕方的脸上,吕方只用手一拍,如拍蚊虫一样,将小鬼子的硬拳拍开。只听一声惨叫,小鬼子的右手已被拍酥,疼得在地上打滚。 吕方也不睁眼,只说了一句:“没有武德!伤筋动骨,自作自受!滚吧!” 吕方这一掌叫大力金刚掌。这一掌就是拍在鹅卵石上,也被拍得粉碎。何况练拳击的一个肉骨手? 武田开车回来,得知有一个手下被吕方一掌拍碎了右手,气得大骂这个手下。然后开车送他去医院接骨。武田这才知道,吕方这三年得了真传,万万不可小瞧。现在他必须亲自试一试吕方的真功。他想,如果这条猛虎变不成自己手下工具,那就不能不考虑吕方的后果。决不能给自己留下后患。中国有句古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吕方被囚在二楼,时刻盯着小鬼子的一举一动。他透过窗户观察武田的举动和行踪。特别对那辆王八盖子汽车感兴趣。武田自己开车,上了汽车,钥匙一拧,汽车就嘟嘟响,把圆盘一转,汽车就转弯开出小花园。武田开车回来,下车带上车门,去他办公室。吕方看得清楚、记在心里。 武田这几天正在搞北平驻军的军事情报。正在侦查塘沽港的国民党海军动向。他每天早出晚归,回来后要把情报整理好,再用电报发送给关东军总部。眨眼功夫把吕方关了快两个月了。不但劝服不了他,反而被他打伤了四个手下。而且还要派人专门守护他,给他吃喝。长此下去,实在难以招架。所以他决定,马上和吕方交手,决定去留。…… 武田趁今日有时间,走进吕方房间,先寒喧,然后转到正题。他说:“吕老弟,这几年功夫大有长进,如果你认为合适的话,咱们是不是过过招,交交手,切磋技艺。以武会友,点到为止。如果你胜了,咱们做个好朋友。如果你败在我手下,你,你就应该听从我的安排。” 吕方听了,哈哈大笑,说:“你说话可算数?” 武田说:“用中国话讲,‘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吕方想,随你怎么说,我自有一定之规。就说:“既然如此,我也提个要求。” 武田说:“那你说说看!” 吕方说:“既然是比武,那就要有个规则。中国规则你应该懂,叫五打三胜制。如果你三场胜了,咱们就不用打了,我输了。如果是我后三场胜了,就要打足五场。我提个要求,我输一场,第二天你开汽车让我逛天津城。” 武田转着小虾米眼,琢磨了一会儿,打哈哈说:“老弟所说,当然可以答应。不过我想不通,你输一场,为何要我开车逛天津城呢?” 吕方说:“人家输了,心情不好。人家虽然来过天津,但从没逛过天津大街,什么百货大楼哇、天祥楼、劝业场。没逛过!还有‘狗不理包子’、‘十八街大麻花’,没尝过这些好吃的。就是看看天津卫。” 武田心里说:你甭打小算盘,胜败都难逃出我的手心。心里这么想,嘴里却说:“可以可以,其实我也没有好好看过天津城啥模样。正好咱俩可以好好欣赏欣赏天津卫。” 吕方说:“什么时间开始过招?” 武田心说,你死到临头了,还这么急着过招。嘴里说:“今日你好好休息,明日上午九点开始。”武田下楼,马上召集手下,把和吕方商量的细节告诉手下,让手下分析吕方的想法和意图。七嘴八舌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套完整的想法。只在防备吕方借机逃跑这一问题上大家取得了一致。 武田说:“只要有逃跑动机,格杀勿论!” 第二天九点,吕方被两个小鬼子簇拥着走下楼,来到后花园草坪上。这里是小鬼子练功习武之地。蓝天,白云,风和日丽。走出囚室,吕方吸着新鲜的空气,感到身上轻松无比。 武田很早就在后花园演练各种拳术,设计用什么招法打败吕方。他换上了中国练功服:上身襻扣正襟白绸褂,下身黑丝绸灯笼裤,脚穿双鼻子洒鞋。武田先伸两臂,又踢腿,做了几个健身动作,然后对吕方说:“老弟,今天咱们比武过招,点到为止。但我有言在先,你不能用你家的秘笈拳来拆股卸胯呀!” 吕方想,你还是怕我用“拆骨拳”,想激我,我不上当。吕方还是穿来时的衣服,柳媚给做的土布白褂,土布毛蓝裤,脚穿千层底布鞋。两个月没剃头,头发长了两寸长。小胡子密密麻麻围住那张嘴。让外人一看,活像坐监狱的罪犯。 武田看着吕方,皮笑肉不笑的想,再关他几个月,就会失去那股子锐气!他在心里暗暗祈祷上天,保佑他今天一定要取得胜利。 吕方看着武田那傲慢样子,说:“放心,我如使‘拆骨拳’,甘愿认输!” 武田说:“好,我相信你。那么你先出招吧!” 吕方说:“我们吕家从不先打第一拳!” 武田说:“好!” 好字一出口,武田如猛虎下山。上出肘拳,下走边腿,膝盖直捣吕方下身。吕方见武田出手凶狠,本想接招。但一想,如一接招,武田肯定知其真功。所以,吕方一个后翻,远离了武田的掌、肘、腿。武田一看,吕方只躲闪,马上来个“大鹏展翅”,一头直冲吕方。吕方这次没躲,用掌轻轻一按,便接了武田这一掌。武田一看吕方接招,顺势一个空心旋子,想用脚踢吕方的头。这一脚踢在一般人头上,那会脑浆迸裂,一命呜呼!吕方想,给他表演一下,让他看看。吕方装作躲闪不及,故意让武田踢了一脚,踢在吕方头上,没任何感觉。吕方却立刻来了一个“僵尸”,直躺地上。武田见吕方中了一脚,心里高兴,站在远处看吕方。他的手下,见吕方被踢倒在地,一片欢呼。几个小鬼子呼拉跑到吕方跟前,一摸鼻子还有气,过了有半袋烟工夫,吕方才吭吭哧哧翻了个身。武田走上前,一拉吕方说:“老弟,怪我出招重了,请原谅!” 吕方说:“老兄,你功夫精道,我自愧不如。你胜了。” 武田只用了两招取胜,心中暗自欢喜。嘴里却说:“小弟你谦让了。” 吕方爬起身来,摇摇晃晃,说:“我输了。” 武田这才让手下护住吕方回楼上静养。 武田高兴得一夜没睡好觉。两招制胜,实在想不到。为了庆贺自己的胜利,把手下全召在一起,让他们抽关东烟、喝关东酒、唱日本歌、跳日本舞。第二天早晨,武田让手下押着吕方上了汽车。武田亲自开车逛天津城。汽车先沿海河岸走,过了金汤桥去北站,从北站回来去劝业场,然后又开向李七庄。这辆黑色王八盖子汽车在市井乱窜。吕方坐在车上,眼睛好象看着市景,其实真正的注意力却盯在武田的手和脚上。他一直观察汽车如何行走,那儿是油门,哪儿是刹车,那儿换档? 这武田看见吕方注意他开车,就说:“看来你对汽车感兴趣,我告诉你,这是油门,这是离合,这边是刹车。将来你和我在一起,包你会开汽车。开车简单。” 吕方说:“我笨手笨脚,嘛也不懂。哪能开汽车?只觉得稀罕罢了。” 过了一天,武田又早早在草坪上等吕方。吕方被两个小鬼子看护着走出来。上场便交了手。武田已胸有成竹,所以一上场便使出真招。这次用了十个回合,把吕方打倒在地。武田这时才知道,今天用了十个回合打败吕方,看来吕方确有功夫。这一场胜利,使手下看得真切,佩服武田课长的功夫。 第二场武田胜利后,又用一天时间开车陪吕方在外游玩。这次看了三条石,这是九河汇口。后又开到杨柳青,看了看京杭大运河。吕方高兴,这是一条通往桑洲的官道。武田在车上,为了显示自己开车的技能,专门讲解了汽车的工作原理,吕方装傻充愣。武田就讲什么是方向盘、离合器、油门、刹车、启动等等操作原理。 第55章 武田还停下车让吕方看他演示。 武田说:“只要你留在关东军总部,马上给你一辆新车让你开!” 吕方笑笑说:“俺可不敢开这玩意儿,说不定它撞到哪哩!俺可怕呢!” 第三场比武开始。武田想,眼看就要胜利,需格外小心。武田又回想第二场比武,吕方功力却比三年前大有长进。就凭吕方身手功夫,和自己比,还差点距离。所以当晚就思考用什么办法打败吕方。最后他想,明日比试除临阵应招外,要用空手道,跆拳道,泰拳等综合套路应对。 吕方也想,两次比武,自己落败。武田并没看出真假。今日之战,不能轻取,要多回合取胜。以免引起他警觉。武田做梦也没想到,这一场比武,吕方只用中国的鸳鸯腿,两只手做辅助,来对付武田的组合拳,武田竟无法快速取胜。跆拳道本身也是腿脚功夫克敌取胜,但对吕方的鸳鸯腿却沾不到半点便宜。改用泰拳对付吕方的鸳鸯腿,还是无济于事。吕方三岁练杂技,腰腿功何人能比?又担三年炭,腰腿强键,何人能比?后来又和俗通师叔学了摔跤二十招。这些招法,全要用在自己的腰、腿、身法上。吕方一会儿用拐子连环脚,一会儿又使左踢右勾八卦连环腿。这腿起来那腿接应。运用起来毫无空档。武田无法靠近吕方。更打不到吕方。气得武田头都大了。前两场易如反掌,今日却眼看自己就要败下阵去!正在思考之际,被吕方的一记霸王腿从上往下直压,硬生生地让吕方一条大腿把武田压倒在地。论体重,武田顶一个半吕方,这武田硬汉子让一条腿压倒在地,那脸马上红得如猪肝色。 第二天,二人又比武。吕方用了一记大力金刚拳中的“一炮冲天”术,把武田打出一丈远,而且半天没爬起来。吕方和武田打了四场,二比二平。 吕方说:“下一局甭比了,算我输了。” 武田也就顺坡下驴,不再比武。二人打个平手,武田无话可说。武田连败两场,第五场虽然不再比武,这是吕方给自己留个面子。这下却引起了武田的警觉。从打斗、招法、内功看,吕方功夫深而不露。论真功,只能在自己之上。如何能征服吕方,武田却毫无办法。现在已养了两个多月,还养多久?吕方死硬不吃。如实在无法,只能采用最后一手。 连着两个晚上,武田只在自己屋里喝闷酒。这一夜,武田命令手下严加看管好吕方,不可懈怠。他自己喝多了酒,早早昏睡过去。吕方小胜武田,心里并不高兴。本能三招两式打败这个小鬼子,而自己却是故意拖招。后来还是想通了,用这种办法迷乱了小鬼子的心思。师叔经常告诫说,做啥事都要小心谨慎,千万不可操之过急,小不忍,则乱大谋。有胆有识又有谋才是英雄。想到此,吕方才安神入睡。在梦中梦见了柳媚,柳媚扑在他怀里,痛述思念之情。站在不远处,岳父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笑眯眯地看着他和柳媚。婴儿瞪着一双大眼,惊奇地看着他,喊他“爹爹”。他高兴地惊醒了。原来是南柯一梦! 他自言自语:“我当真当爹了?我当真有儿子了?”一看窗外,黑隆隆一片。 他想,何不趁此时走了?他穿好衣服,摸出兜里的几颗石子。在五台山上,师尊传授了暗器的使用方法和技巧。吕方和孙运达在上山下山担炭时随时演练,终于练成了善仁大师传授的真功。今天可能就要实战应用。吕方一切准备好,突然拉开灯。故意低声呻吟,惊醒了睡在外屋的两个看守。 两个小鬼子拉开门问:“师父有事?” 吕方紧锁眉头,指指肚子说:“可能是昨天吃多了,又晾着了肚子,现在痛得厉害。” 一个鬼子指使另一个鬼子,说:“你下楼取药。”那个鬼子就下了楼。这个鬼子小心地走进房间,吕方走上前一个封喉,二指一错位,这个小鬼子一声没吭地躺在地上。取药的小鬼子上了楼,一推门,见同伴躺在地上,就要喊。吕方一掌端在下巴上,小鬼子张着大嘴,不能说话。吕方又一掌,这掌砍在小鬼子的脖梗上,“扑咚”一声倒在地上。 吕方这才关上灯,拉上门,象狸猫一样,走下楼来。走向停在甬路上的王八盖子汽车旁。拉开车门,看看点火开关还插着钥匙,放心地关上车门,又走向大门口,想开大门。原来,每天晚上武田都派一个人巡夜。吕方不知有人巡逻。这个巡夜的小鬼子手里拿着开大门钥匙。一见门口有人晃,小鬼子便奔过来。走进一看,是吕方,就想喊。吕方一弹石子,正好打进鬼子的嘴里。用脚尖一蹬小鬼子的下身,立刻就断了气。吕方走到大门,左手顶住大门右手握住门锁一叫劲,便把门锁扽开。推开大门,返身走到汽车旁,一手扶方向盘,一手用劲推车。慢慢把汽车推到马路上,这才上车打火,踏住离合,一加油门,汽车便向前跑起来。因为手脚配合不好,走了有几十丈远,又灭火了。重新打火,汽车的嗡嗡声惊醒了武田。武田跑出屋一看,院子里的汽车没有了。武田炸尸般一喊,小鬼子们惊慌失措地跑出来,追到马路上,见汽车已被开走。武田一边开枪一边拼命地追赶。吕方重新打火,又蹬又踹,过了一会儿,汽车顺利启动,等武田几个人追过来时,汽车已跑远了。这辆汽车象喝醉了酒,走在马路上,摇摇摆摆。因为正是黑夜,马路上无人。租界有巡警巡夜,一见是日本人的汽车,都远远的躲开。吕方开了一会儿,汽车才听他的使唤。一路向西飞奔。 吕方从小随父母来天津撂场子卖艺,对天津大街小巷非常熟悉。天津没有一条正南正北的大街,即使是黑夜,吕方也能辨别方向。今天打算一路西行,去保定府白洋淀,去找孙运达。可是如何才能找到孙运达,这却难坏了吕方。 这辆黑王八盖子汽车一路奔跑,沿途大车小辆都给它让路。开到午时,来到一处。这里是云水相连,天水合一。吕方猜测,这可能就是白洋淀了。可又一看,这么大一片水,去哪儿找孙运达?无县名,无村名,无地址,这不是大海捞针么?开车又走了十几里,汽车一下子不动了。吕方想,八成是没汽油了。不能开的王八盖子车,等于死王八。看看四周无人,就把这辆汽车推到水里。吕方只好步行去找孙运达了。 从半夜到现在,水米未打牙,想找个饭馆买顿饭吃。一摸兜,兜里没有钱!这可怎么办?吕方实在没法了,只好讨要吃饭吧。沿大堤走着,没有看见一个村落。为防水害,村庄都建在离水面较远的高地上。吕方只得沿堤走。 忽然,听见岸边的芦苇荡里有人说话,赶紧凑过去一看,是一条小船。船上一男一女正在吃中午饭。中午饭是玉米面窝窝头,熬小鱼。二人有说有笑吃得正香。 吕方饥饿难挨,只好在岸上喊了一句:“喂,大哥大嫂行行好,现在有人无钱买吃喝,请赏口吃吧!” 这二人停止了说笑声,抬头一看吕方,见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伙子,说:“喂,年轻轻的不干正事,凭啥学讨饭?” 吕方深行一礼说:“我哪里是讨饭的叫化子?我本是行路人,盘缠已用完。离家还远,现在无吃无喝,所以向二位讨要!” 渔家说:“呃,原来如此,那就请上船来,同吃吧!” 吕方说:“谢谢大哥,只是小弟肮脏,怕沾污别人,还是给口饭让我在岸上吃吧!” 渔家看这个小青年还挺有自知之明,就从船上递给他两个窝头一碗熬小鱼,一双筷子。吕方谢过后就埋头吃饭。一会儿便吃光了,从岸边捧几口水喝,抹抹嘴说:“谢谢大哥大嫂救我一难。” 渔家说:“喂,听口音你是桑洲人,你来这里干什么呀?” 吕方说:“来此地主要是寻找自己的哥哥,但现在连地址都不知道,看来无法找到。只好返回桑洲。” 渔家爱管闲事,就问:“你那位兄长姓什么叫什么呀?说说看,或许我们认识哩!” 吕方说:“姓孙,叫运达,和我年纪相仿。” 渔家说:“姓孙?在这周围十几个村子里姓孙的只有一家,他叫孙运,孙运来!” 吕方说:“对,他哥哥叫孙运来!” 渔家说:“巧了,我认识他哥哥,他就住在东柳泊村西,可东柳泊村离这里还有二十里水路。若走旱路,要五十里。你今日如何去呢?” 渔家停了停又说:“那咱们好事做到底。我告诉你,孙运来前几天被官府抓进局子里去了。你若去,请坐咱们的小船。但我只能送你到半路。到那里如有过路小船,还可捎你去,怎么样?” 吕方高兴得连连称谢,然后又急忙问道:“不知孙大哥犯了何罪被抓进局子?”船家只摇摇头,没有说话。船舱里还没有鱼,渔家也不打鱼了,划起船搭着吕方向淀中而去。 渔家两口拼命划船。用了一个时辰,就划到淀中一个孤岛上。孤岛上有人,岸边停着两只小船。 渔家说:“来客人了,你们给送过去吧!”吕方又上了另一条船。渔家两口就划着船走了。 吕方在船上问道:“这船是不是上东柳泊?” 船家看了他一眼说“你就安生坐着吧,船到了你就到地点了。” 吕方看船家划船特快,而且是两个人一齐划,也不和他搭话。吕方就坐在船头看风景。一会儿是荷花池,满池荷花;一会儿穿过芦苇荡,芦苇荡里一会儿飞起一只野鸭,一会儿又惊飞一群水鸟。在芦苇丛中,野鸭用芦苇编窝,卧在上边孵卵。 第56章 小船走得很快,淀里的其他小鱼船一见这条船,就远远的让路。这条船不管是荷花池,还是菱角洼,横冲直闯。冲散了荷花,撞跑了菱角。吕方见二人神情不对,心里打起了小鼓。他不怕,到想看看这条船到底想干嘛?这条渔船又走了半个多时辰,才靠岸。 这两个划船者走到吕方跟前,说:“小子,为了安全,你先受点委屈。”说罢二人掏出小手枪,对准吕方,然后从船舱里抽出麻绳,把吕方捆绑。 吕方说:“喂,我说二位,我犯什么法了?为何不说明事理就捆人?你们根据哪一条?” 这两人说:“你不知道吗?你找的孙运来是我们当地的共匪头子!我们早就听说,最近有人从桑洲来找他,那不就是你吗?我们在淀上早布防了化装暗哨。那两个船家就是我们侦缉队的人。他们说你是找孙运来的,所以要抓你!” 吕方听明白了,中了人家的圈套,说:“我可是找孙运达的,我又不认识孙运来呀!” 这二人说:“那我们不管,人家说抓你,我们就抓你。闲言少说,跟我们走一趟就知道了。” 这二人押着吕方进了局子。吕方一边走,一边想,好!刚出虎穴,又进狼窝。我倒要看看这狼窝是什么样?进了局子,那二人交差,领了赏钱便走了。两个挎枪的巡警把他拉到一间屋子,给他松了绑,让他坐在审讯椅上,问:“叫什么,干什么的,家住哪里?” 吕方就如实跟他们说。一个人问他:“来这里找孙运来是不是来搞串通的?” 吕方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想知道,先给我来点吃的。不给我吃饱了,我什么也不说。” 一个巡警马上端一盘花卷,一碗鸡蛋汤说:“吃过了,快回答长官的问话,争取宽恕。” 吕方吃罢了饭说:“我告诉你们实话,孙运来——我不认识!” “那你找谁?” “我找的是孙运达!” “那你找孙运达,孙运达是孙运来的兄弟,那不等于找孙运来吗?” 吕方说:“放你娘的狗臭屁!有人找你爹,就等于找你娘?因为你爹和你娘是两口子,所以找你爹就等于找你娘?” 这个人气红了脸,一拍桌子说:“你他妈口出不逊,可见是顽固不化的共党分子!来人,拉下去,给他五十皮鞭!” 吕方嘿嘿一笑说:“敢打我的人还在他爹的腿肚子转筋哩!” 这一句暗骂人话,气得这个长官哇哇大叫:“拉下去,打!打!” 进来两个小警察,上去就抓住吕方的两胳膊,吕方一生气,就把这两个小警察扔出去一丈远,摔在地上。 气得长官掏出手枪,说:“我看你是活够了!” 吕方说:“谁他妈的敢动老子一下,我立地让他脑袋搬家!我再和你们说一遍,我根本不认识孙运来,我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我只认识孙运达,孙运达和他哥相识不过两个来月,你们可以找孙运达对证。事情不明,就想乱抓人,你们还有王法吗?” 有棱有角的话一说,吓得这几个人面面相观,谁也不敢动了。他们从调查情况看,认为吕方说的属实。为了把情况落到实处,决定让吕方和孙运来见一面。 巡警说:“见面可是见面,你不许说话。” 吕方心里说,看见孙运达就认识孙运来。把吕方拉到看守室,吕方一眼就看见孙运来,和孙运达长的一模一样。吕方没吱声。孙运来看了看吕方,脸上毫无表情,看了几眼,就被拉走了。从行走步伐看,已受了严刑拷打。警察局一看情况属实,只好放了吕方。 吕方说:“光放我不行,我身上无钱,不能住店,不能吃饭。你们得给我钱,不给我钱,我就不走了,反正你们这里有吃还有住!,” 警察局头头知道碰上硬茬了,只好掏出一块大洋扔给吕方。看来警察也是怕横的、怕硬的、更怕不要命的!吕方在城里住了一夜。天亮早起,迈步走出了县城。边走边打听,用了一个半时辰,来到了东柳泊村。他推推院门,院门闩着,他就在门外喊,半天才有人答声。 柳瑛扬着山西腔,问:“哪个?” 吕方说:“大姐,我是吕方!” 柳瑛不相信自己耳朵,又问:“你是哪个?” 吕方大声回答:“我就是吕方!” 柳瑛这才听出吕方的口音。赶紧从屋里跑出来打开院门。开了门,两只猴子窜到吕方的肩头上,吱吱叫唤。见到了久别的主人,显得格外亲热。柳瑛面带愁容,没说话,泪珠扑簌簌地往下落。吕方知道家里遇到灾难!春妮嫂听说吕方来了,挺着大肚子忙给吕方倒水。吕方落座,叙说了各自最近事情的变故。柳瑛说孙运达被抓壮丁刚走三天,爹带二妹就来到东柳泊村。爹带柳媚去盐山的第二天,警察局以抗税罪、煽动罪,把大哥孙运来抓走,连那匹军马也给牵走。至今已关了两个月。吕方说,孙运达离开桑洲第四天,我在运河边被小鬼子抓掳到天津,被他们关了两个多月,昨日才逃出魔爪。 述说完各自遭遇,柳瑛问吕方:“你怎地找到这里?” 吕方说:“甭提了!”吕方就把两个月的关押和昨日遭遇说了一遍。 柳瑛说:“你这可是歪打正招,他们帮了你的忙!” 春妮嫂听了很惊奇,问:“你见到你大哥了?” 吕方说:“见到了,可他不认识我。警察也不让我说话。证明我们俩没关系,后来就把我放了。” 春妮嫂关切地问:“你见他身体如何?像不像受过刑的样子?关在哪里?” 吕方说:“大哥身体还可以。凡正在那里没有好。关在哪?我可不知道,但让我找,我能找到。” 春妮嫂说:“他们说你大哥犯了大罪,要判大刑!我说,不就是带头抗税、抗租、抗捐吗?有啥大不了的罪?还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说你罪大就罪大。说你罪小就罪小!” 柳瑛叹了口气说:“咱们三个命都苦哇,一家人难得团聚。不过,方弟你可去桑洲。如爹爹在桑洲找到大伯,把小妹留下,你俩可团聚。但是,因你不在,也许爹把妹带回山西。你回桑洲也白回。不过你最好别去,也许小鬼子早在桑洲等着你。……” 吕方说:“我怕他个逑!”吃了晚饭,吕方去淀边洗个澡,和两只猴子就睡在西屋,柳瑛和春妮嫂休在东屋。 第二天,三人又说起大哥的案子。听人说警察局以抗税罪抓了十几个人。因为保定府监牢人满为患,一旦保定府监牢腾出监舍,就将孙运来等人投送保定府监牢关押。 吕方说:“咱们是不是想想法子,或者托托熟人,花点银子,把我大哥赎出来?” 春妮嫂说:“咱们去哪托熟人?别说找不到,就是找到了,咱们也掏不出那么多银子!” 柳瑛沉默不语。吕方说:“姐有嘛打算?” 柳瑛说:“咱俩进城,设法打听准确。不就给看守几块大洋吗?然后回来再商量具体办法。” 吕方知道姐有打算。暗暗称赞柳瑛,有胆量!有气魄!真乃女中豪杰! 春妮嫂说:“看就看一下,不要惹事。现在我就你一个亲人了,我不能没有你呀,柳瑛!” 柳瑛说:“大嫂别前怕狼后怕虎,如我一人,你可为我操心。现在有吕方在身边,就什么都别怕了。此事如果干成,大嫂你要有心里准备,大哥不能在你身边,他要在外躲避一时。你先做个准备,今晚上我俩就去——” 春妮嫂说:“你们为他去卖命不值得,还是听天由命吧!” 柳瑛说:“大嫂可不能这么说,我大哥干的事可不是光为他自己。我看出来了,他是为大多数穷人说话办事!这样的人不救出来,我们问心有愧!” 大嫂一边哭一边说:“这不难为你二人吗?让你们担惊受怕!这事如被官家抓住,可是杀头大罪呀!” 吕方说:“嫂子,常言说,‘事不公,有人管,路不平,有人剷’。放心,没有金刚钻,我们也不敢拦瓷器活!要管、要剷,就要有把握,还要有胆量!” 吕方和柳瑛二人更换了夜行衣,柳瑛化了男装。趁夜色二人划小船进城。到了城里已近半夜。此时已近深秋,夜色凉爽路上无人。凭记忆,吕方想起来那天在警察局西边一个小门里和孙运来见面。来到那里时,小栅门已关,院里已无灯火,但监房还点着油灯。吕方又仔细认了认,认定无误,一纵身,上了小房。沿房看了看点灯房间,纵身轻轻一跳,就落在地上,往里一看,小房里关的正是孙运来。吕方看准之后,就跑到小栅门,用二指一弹,就将那插锁弹开。开一个门缝,柳瑛一闪身进了院里。这时走过来一个看守,倒揹杆大枪,边走边吸旱烟。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吕方一个拆骨法,把下巴额给摘了勾,光瞪眼看吕方不能喊叫。吕方又用拳在他背上轻轻一顶,他就瘫在地上,吕方把他拉到墙角,从他身上摸出一串钥匙。吕方在院里做接应,让柳瑛拿钥匙去挨门开锁,一连打了十把锁,放出四十多人。柳瑛带这些人悄悄走出院子,然后四散逃跑。吕方断后。人多杂乱,还是惊动了警察。在这里值班的一共有三个,被吕方打昏一个。两个提着大枪大喊大叫。吕方从身后当当两脚把二人踢倒在地,上前把二人拉到一边,先端下巴,不能说话,又摘大胯,不能奔跑。看看没有后患了,这才追赶柳瑛和孙运来。三人划小船回到东柳泊村。春妮嫂见了孙运来忍不住失声痛哭。 第57章 一边哭一边给他拿几件应时衣裳,嘱咐几句心里话,就送出家门,上了小船去淀北容城三姐家暂避一时。 吕方见大哥划船已远,便和柳瑛大姐、春妮嫂告别,决定去桑洲。两只猴子追着吕方,吕方把猴子轰回院里,才离开东柳泊村。 吕方走了两天,天黑前赶到大伯家。大伯、大妈一见吕方回来了,高兴得又是哭又是笑。 特别是大妈,拉住吕方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儿呀,你可再也别走了,自那天你被小鬼子抓走了,你大伯也没心思做生意。我也整夜睡不着觉。儿啦,这次你还走不走?” 吕方望望大妈,又看看大伯,说:“大妈,你说我不走行吗?特别是那小鬼子,肯定又会来这里找事!” 大伯说:“孩子,大伯心里清楚,这事也由不得咱们。你岳父带你媳妇来,结果你大伯无脸说话。在自己家门口,一个大活人就没有了!如人家跟我要人,我可怎么说呀?你岳父宽宏大量,没有难为我。可越这样,我心里越难受哇!你不在家,我也没敢留她,人家爷俩又回山西去了。说起来,我这心里就别提多难受了!” 大妈“哇”一声又哭起来,说:“人家千里来咱家,你这老头子就没主动说让媳妇留下。我那媳妇长的多水灵、多俊气呀?我可打心眼里就喜欢。都是你大爷,死不开口留人家,我又不当家,说话不占地方,我怎么办哪?我命苦哇!”一席话说得吕方也为之动容。 吕方跪在地上忙给大伯大妈施礼说:“大伯、大妈,二老的想法我都清楚,可我是不孝之子,不能久留二老身边。我,我是命该如此,我对不起二老哇。!。” 大伯拉住吕方说:“孩子,起来吧!为咱们老吕家,你不能留在大伯大妈身边。你要去山西五台,去找你媳妇,你去伺候好她,她快给俺们添孙子了!什么时候世道太平了,你就回来。虽然我们俩都老了,也许还会见到我们的孙子哩!”大伯顿时泪流满面。这二老哭了说,说了又哭。三人说了半夜心里话。 天刚亮,大伯牵来一匹军马,他说:“前几天总有人盯着咱这个店,我心里就发怵。两匹军马,是你岳父爷儿俩来时骑的。我给他换成两匹民用马,这样一路安全。留下这两匹军马我卖了一匹、留下一匹!” 吕方听了大伯的叙述,知道大伯胆小,笑笑说:“我不怕啥军马、民马,只要能骑就是好马。” 第十三章颐指东南 第十三章颐指东南 吕方骑马走了两天就进了太行深山。他专走无人敢走的小道。又走了两天,来到五台山下“兴隆客店”。客店还是由岳父本家堂弟掌管。从这位堂叔嘴里得知,岳父和柳媚前时回来,没敢在“兴隆客店”落脚,就上了五台山,现在不知去向。吕方把那匹军马牵到后院,急忙赶往五台山。 俗通师叔一见吕方到来,抱住吕方左看右看,说:“好孩子,你可回来啦,师叔一直在打听你的行踪。听你岳父说,你被仇家掳走。我想,你不会出事,嘿嘿,果然给师叔说着了,可是运达这小子至今还没有消息,我想,也不会有啥大事吧?” 吕方便把下山这几个月的所见所遇细说一遍。 俗通师叔听了说:“好小子,有种,干得好!善仁大师已知你回来,只等你快快去呐!” 吕方随俗通师叔三步并两步走过了大殿,来到禅房,善仁大师正在坐禅。吕方跪在地上,静静等待师尊的教诲。过了一会儿,善仁大师微微睁开双眼说:“是‘真平’吗?” 吕方答应:“是徒孙‘真平’。” 善仁大师说:“坐起讲话。”又说:“近前讲话。”吕方爬起身,贴近师尊。善仁大师双眼如电,仔细端详吕方。伸出右手在吕方头上摩挲一阵,说:“话不说,事就多。不说话,事更多。” 吕方不明此话事理,说:“徒孙儿不忍马上离开师尊,想和师尊多厮守会儿。” 善仁大师说:“徒孙之心老衲知晓!你下山不足百日,心慈手软,能伤不杀,令佛祖欣慰。但此番下山,你要一路东南,见庙拜佛,见寺入院。再行学艺半年左右,方可圆满。到那时,你功力无人可比,老衲认可,也就放心了。两山不能相遇,两人却能相见。该诛者,当诛,除此害,为国民,亦是中正不该亡矣!切记!切记!下山去吧!” 善仁大师起身,佛袖回到内堂。 吕方看师尊下了逐客令,就随俗通师叔走出禅房。吕方问:“师叔,师尊所言是何意?” 俗通笑笑说:“你还得拜师学艺半年左右,半年出师向东南,这时可能又遇见你的仇人。你就要出手果断。大师之言,寓意深奥,有些事情现在无法诠释,只有你遇到此事方可领悟其本意。” 俗通师叔陪吕方下山,一路走一路说,把最近柳士林父女如何遭受凌辱,如何逃出山西原原本本告诉吕方。吕方听后,对“坐地炮”一伙为非作歹气得咬牙切齿。 吕方问道:“师叔可知他爷儿俩现在何处?” 俗通师叔说:“这件事本是师叔我开杀戒所为,山西三义教不敢惹我,却迁怒给柳士林老儿为我代过,老衲心中不安呐!如今他父女遭追杀,哪敢写家书?所以师叔也不知他父女身在何处。” 师徒二人边走边说,眼看快到“兴隆客店”,俗通师叔说:“方儿,你要多加小心,在‘兴隆客店’周围亦有‘三义教’耳目。”说罢,从腰身里取出十块大洋递给吕方,说:“路上盘缠,计量着花。明日可一路东南方,遇寺即可进,定能收你为徒。师叔送你到此,我即返山了。”二人分手,俗通回山。 吕方四更起身,骑上军马一路东南而行。吕方胆大心细,早听见身后边有马嘶蹄声,估计离他三里远处有人马跟踪。吕方一会儿打马飞奔,一会儿又信马由缰。两耳却在仔细听着身后的声音。紧跟吕方的这两个人,正是“三义教”派的杀手。在吕方刚到“兴隆客店”时,他们就发现这匹军马正是“坐地炮”的坐骑。所以,他们一直盯着这匹军马的行踪。这二人一看吕方昨日傍黑从五台山上下来,今日四更骑马而行,二人骑马紧随其后。深秋的后半夜露湿雾浓,被山风一吹,吕方的外衣单薄,冷得浑身发抖。这时天已快亮,吕方骑在马上,有些昏昏欲睡。吕方想甩开二人,找个地方再打个盹。来到一条岔道,找到一处路边小山洞,把草料袋一铺,一手牵着马,侧斜着身子,一会儿便沉入梦乡。听见鸡鸣声才醒。收拾好草料袋,往马背上一搭,一栓,骑马前行。等太阳升起来时,在一个小山村烧饼铺买了十个烧饼,自己吃了四个,喂军马六个。和掌柜的要了碗白开水喝,催马继续赶路。这条路蜿蜒曲折,吕方也不问路,随马而行。走了两个多时辰还没见村,这时军马不再向前走了。吕方知道这马该吃草喂料了。就把马牵到山涧边,让马啃涧边枯草,吕方躺在枯草上小憩。接着又赶路,一直走到下午才见一小村庄。找一路边小店,买饭喂马,晚上住宿。 第二天早起,又打马前行。走出半个时辰,爬上一个高坡,来到一处山垭口,这匹军马一直咴咴地叫,打响鼻,就是不往前走。吕方忽然想到,是不是前边有大獸出现?吕方仔细一看,前边有两匹高头大马,马边还站着两条黑影。这里虽是官道,山高路窄,吕方一下子明白了,跟踪吕方的两个人走到前边截他。吕方想,事已到此,既来之则安之,下马而行。 吕方走到两匹马跟前,二人没有让路的意思,吕方拱手说:“借二位光,让我过去!” 这二人也不说话,“嗖”一下抽出刀来,说:“看这家伙让不让你过去!” 吕方看天,天已大亮。再看这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他们头缠黑巾,身穿深蓝色夹袄,腰扎紧身板带。一派练功习武的打扮。二人眼中冒着凶光。 吕方走上前一拱手,哈哈一乐说:“二位老兄,咱们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我无仇无怨,何必拿刀动枪?不知二位想要点什么?” 二人晃着砍刀说:“咱甚也不要,就要你说实话!” 吕方说:“那请问要我说什么实话?” 高个子说:“我问你,我们的吴司令可是不是被你所杀?” 吕方知道,吴司令就是“坐地炮”,顺口答应说:“是我杀的怎地?不是我杀的又怎地?” 高个子说:“是你杀的要你拿命来,不是你杀的,让你说出实话来!” 吕方说:“我一不拿命,二不说实情,你二人又能把我怎样?” 高个子说:“那就不客气了。”说完举刀便砍。 吕方本不想伤害二人,所以就闪、转、腾、挪躲避刀锋。嘴里还说:“二位大哥不仗义,两人动刀欺负我一个手无寸铁之人。” 这二人也不答话,一刀紧似一刀地砍向吕方,砍头、剁脚带斩腰。虽然刀带风声,但却不是绝命刀。所以吕方只躲也不还手。这二人砍了半天,也伤不着吕方半根汗毛。 吕方想,我和他们玩得太差劲,一个“空心旋子”,跳出刀圈,说:“二位住手,有话好说。” 二人停下刀,说:“讲出实话,便绕你性命!” 吕方说:“那个‘坐地炮’是我杀的,若不信,我的坐骑就是他的军马!” 二人又仔细看看军马,便说:“是你杀的,你如实把那过程给二位爷讲一遍!” 吕方说:“别啰嗦了,我承认是我杀的,不就可以了吗? 第58章 还说那么啰嗦有嘛用?” 二人说:“那还有五个弟兄也是你杀的?” 吕方想,什么五个弟兄?马上顺水推舟说:“啊,对,那五个弟兄也是被我所杀!怎么样,还问什么?” 大个子说:“既然是你杀的,你就应该把杀他们的过程说清楚。现在你就跟我们回山西,咱们到那里也算有个交待!” 吕方想,麻烦了。这一承认还出了麻烦。问我细节,我哪知道?如跟他们回去,一问细节准露馅。那他们还要继续跟踪调查。把我也搭到里头还解决不了问题。事到如今,那也看你二人的造化了。 二人不耐烦了,说:“怎么样,跟我们走吧!” 吕方说:“跟你们走?干嘛去?老子还有事哩!” 二人说:“你小子有胆杀人,无胆承担。可别认为我二人好欺,惹老子急了,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吕方故意激火说:“你也别惹老子,老子急了也不是好惹的!” 二人说:“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看刀!”说罢,那刀带风声过来。 吕方现在也不躲闪,一个“错手掌”拍在那高个子手腕上,只听“啊呀”一声,那把刀当啷啷飞落山涧。矮个子一看高个子受了伤,就提刀直奔吕方,用刀尖直戳吕方心窝。吕方见那刀尖似到非到之时,飞起一脚,踢在那小子的手腕上,一声“唉呀”左手握住右手,蹲在地上。被踢飞的刀落下时,刀尖不偏不倚斜扎在一匹马屁股上,马一疼,便惊叫起来,前腿跳起来咴咴大叫,这马一叫,吕方那匹军马也叫起来,它用后蹄踢那匹受伤的马。一蹄把受伤马的嘴踢豁。这匹军马撒开了欢,又跑到另一匹马前,直起身子,用前踢去刨马头,这匹马的一只眼给刨伤。这匹军马把那两匹马给打跑了。 吕方看二人受了伤,本无意加害他们。谁知这两人都是亡命徒。一人捡起一块碎石一齐砸向吕方。虽然都让吕方躲过,却也气坏了吕方。吕方又一想,刚才打斗时这二人始终没有出狠招,算了,咱们得饶人处且饶人。所以,这二人冲上来时,吕方也不还手,凭这二人击打。这二人左一脚右一脚,一拳重似一拳。这些拳脚打在吕方身上,也只不过是蚊叮虫咬一般。吕方佯装被拳打倒,躺在地上“唉呀”一声便死过去。小个子俯下身一摸吕方的鼻子,没气了。又一摸身上,也冰凉了。 小个子说:“坏了,坏了,我们将他打死了!” 大个子也过来,一摸吕方说:“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不经打,这可咋办?” 小个子说:“那咱们快跟教长说,杀害咱们吴司令的原凶找到了,只是被我二人打死,一具死尸——” 大个子说:“算了吧,我看这小子不会是元凶,咱们教长心里清楚。把人家打死,人家地方报案,拘了咱们可咋办?” 大个子看看周围山野说:“咱们把他扔下山涧,喂了野狼,不就省事了吗?” 小个子说:“咱们这么做有点不仗义!” 大个子说:“事已至此也只有这样了。”说罢,这二人抬起吕方,一边走一边说:“死去的兄弟,对不起了,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可惜你死得不明不白,也由不得我了。”说罢,二人喊了一声“一二”,一撒手,将吕方扔下山涧。 吕方趁二人齐喊号时,一个“挺尸”,用轻功绝技,轻轻坠向山涧。山涧离上边官道足有十余丈,当快要坠底时,正好有一颗山崖树,圆头松,吕方顺势落在松树顶上。吕方便坐在树顶上休息,一休息,便睡着了。 吕方在梦中听见军马咴咴叫,还有人高喊。一睁眼,却见山涧底军马正在扬脖打着响鼻。还有几个尼姑在涧底向他指指划划。吕方想,这儿有尼姑,必有尼姑庵,如有尼姑庵,此处不远便有寺院。那我该去寺院找方丈讨点吃食。想罢,向涧底一看,还有三丈多深。那匹军马正在下边。吕方施展轻功绝技,一个倒翻身,跳下树。当身子向上时,正好骑在马背上。这时有三个尼姑背着荊筐采药,一看躺在山崖松树上的小伙子一个跟斗翻下来,如同四两棉花落地,恰好骑在马背上。个个赞叹不已。用敬慕和爱怜的目光看着吕方。 吕方不敢正视她们,在马上抱拳拱手说:“请问仙姑,此处是否有寺院?” 三位尼姑用手指指东南方,说:“有十余里路,半山有一座‘飞云寺’。” 吕方谢过众尼姑,打马直奔寺院。 这军马撒欢似的一阵小跑,转过山涧,直奔东南,又向山上跑,果然有一座尼姑庵。门楣上写着“慈云庵”。转过姑庵,再向北看,一座高山。高山山腰,正对着一座寺院。走了一会儿爬山路,才到寺前,山门上有“飞云寺”三个大字。吕方来到山门,把马缰绳随意搭在马脖子上,大步走向石阶,叩响山门。一个小和尚从门缝里探出头来问:“施主做甚?” 吕方说:“拜见方丈!” 小和尚说:“都在做功课,不可打扰!” 吕方说:“我可等。不过,小师付,我一夜劳顿,肚子在抗议,可供点早膳?” 小和尚指指天说:“早膳?你来晚了。午饭,你又来早了。那你等吧!” 吕方说:“可让我的马吃点草料?” 小和尚说:“立秋百草结籽,现在都深秋了,遍地都是草料,放马寻找吧,何愁无食?” 吕方心想,出门这是第一寺,所指寺院就是这座了。他双手合十,站在台阶上耐心等待方丈。那小和尚早将山门关闭,自回禅房做功课去了。寺院建在半山腰,北面高山直插云天。山上流下一溪水,淙淙细流被圈在一池塘内。这座池塘就在寺边。寺的右边是松涛林柏,里面建有高僧圆寂的塔塚。寺的左边是收割完庄稼的山地、梯田。这里四周种有果树,有柿、桃、李树等。果树侧边,是一片枫林,正是枫林红叶层林尽染之时。那匹军马跑到田里,吃着谷草,口渴了又跑到池塘里饮水。马吃饱喝足就跑到山门前。见吕方站在山门前一动不动,用头拱拱,见他不理它,便跑到山门石阶下,靠着山门前一颗银杏树蹭痒痒。眼看已近正午,山门“吱”一声又开了,小和尚将吕方领进寺内。吕方先向功德箱内投入两块银洋。点一炷香,纳头便拜。拜罢,又随小和尚转入后堂。见一长眉老和尚正在诵经。吕方想,这便是方丈了。 吕方倒头叩拜道:“方丈在上,小徒在此有理了。” 老方丈年不过七十岁,双眼一睁,光亮一闪,问道:“施主可有要事?” 吕方说:“小徒随山游水,遇寺进香,今日路过此处,拜见方丈。” 方丈说:“拜我何来?如进香者,可随小僧去膳房用餐、客房歇息!” 吕方说:“我从五台山而来,师尊曾颐指东南,教我逢庙拜,逢寺进。虽没详细告我真情,我想,可能与‘飞云寺’有关。故而到此寺,讨个明白。” 方丈说:“不用讨明白,住本寺便了。”说罢一挥手,小和尚立刻引吕方转到客房。客房安排好午饭:一海碗小米干饭,一钵子白萝卜豆腐菜,还有一碗山蘑菇清汤。吕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三扒拉两咽把饭吃的场光地净。拍拍肚子,只有七成饱。小和尚收拾好碗筷,送上一壶枣叶银杏茶,喝了两口就去看那匹马。军马已被牵到寺后马厩。 马厩里喂着五头小叫驴,两匹枣红马。五头小叫驴是“飞云寺”百亩寺田的主要劳力,那两匹马可是和尚出入寺门的脚力。吕方看看马已安置好就走出山门。一看西北乌云压山,乱云飞舞,刮起了西北风,眼看要变天。吕方返回客房时,果然下起了雨,雨中夹杂着冰雹,下了一地。吕方端起枣叶银杏茶,连饮三杯,放下杯子仰面躺在炕上,睡着了。他梦见了分别近三个月的孙运达,二人搂在一起,尽叙离别之情。二人又骑马回到白洋淀,看见大嫂、大哥、柳瑛,还看见妻子柳媚,柳媚怀里抱着一个男孩,那孩子已长到三尺高了,连声叫他爹爹,他虽高兴,高兴得哭了,但却不能应声。睁眼一看,自己躺在客房,再看屋内,小和尚点上蜡烛,桌上摆上晚饭。两个金黄色的玉茭面窝窝头,一碗红萝卜小米汤,还有一碟咸菜。 小和尚说:“今晚变天,特给施主一件僧袍。让施主吃得饱,穿得暖,好好休息。” 吕方说:“谢谢方丈关心。” 吕方常年练功习武,早已成习惯,不论多忙多累,总是定时起身。这天睡到寅时不到,便一个鲤鱼打挺,穿好衣服。刚开一点门缝,一阵风夹杂冷子吹进门来。小冷子被吹得沙沙响,天突然降温。众寺僧照常练功。集体练一阵拳脚后,便分散自练或对练。刀、枪、剑、棒……十八般兵器在寒风中上下飞舞。有些僧人打着各种拳脚,不分流派,各取所长,而突出专长。吕方想,看来本寺方丈能融通百家之长,补己家之短,这个方丈肯定思路开阔,善体民意。于是吕方跳到一边,轻舒双臂,远蹬近踢,闪转腾挪,练自己的功夫。他练得正酣畅淋漓时,忽听一声断喝:“哪来的偷儿?竟敢偷学我寺功夫?给我拿下!” 吕方一惊,身边已围上来四个高大威猛和尚,伸手就抓吕方。吕方也不还手,只一纵身,就跳出包围圈。抱拳道:“我乃住寺客人,想向列为师兄学习,得罪了!” 这四个和尚也不答话,重新包围,施展各自拳脚。吕方看这些和尚出手凶狠,但均是点到为止。见此情景,也就应付还招。虽然四个和尚对打吕方,吕方使了几下鸳鸯连环腿踢倒两个。 第59章 这两个和尚就趴在地上哈哈大笑。剩下两个,一个被吕方用缠手扔在地上,另一个被吕方一掌拍在左肩上,坐在地上不起来。 那个高声断喝者乃是本寺总管,一看吕方不费劲便打败他四个手下,这时他才走上前,抱拳嘿嘿一笑说:“师弟,我这厢有礼了。方丈请你到后堂回话!”原来是总管导演的一场闹剧。 吕方到后堂,方丈正在练功。方丈练完功,说:“天随人意,我不留天留。这天一变,往后可是越来越冷了。今冬便在本寺过。本月初,善仁师兄曾派人来,让你来寺和老衲学‘神虎术’。今日看你功夫,果然名师之徒,老衲怕功夫不深,误人子弟。” 吕方听方丈话中有话,扑身倒地跪在方丈面前,说:“善仁师尊指派小徒而来,小徒功力必定有不足之处,万望方丈指教!” 方丈说:“想从师,先静心,方能安然。学好‘神虎术’半年少,八个月正好。不知可否?” 吕方说:“一切听从方丈安排。” 方丈说:“既如此,且听老衲按排,自明日起,白日随寺人一样,练功、干活。晚膳后来此地练功,如何?” 吕方点头称是,拜过方丈随总管走出后堂。 夜里吕方躺在客房,时时思念着大伯大妈、师兄运达、运达的哥、嫂和柳媚父女。把该想的亲人都想了一遍。听见巡夜寺僧的梆声,才合眼入睡。 这天白天,外边还在下着小雨,寒气越来越重。吕方所住客房又大而且只有他一人,所以屋内空旷,便在屋里练功。练得身热,又在炕上盘腿打坐。打坐时间长了,又起身活动,窜到房梁上练轻功。从午饭挨到晚膳后,才去后堂。方丈正在房内等他。 方丈说:“艺无止境,学海无涯。你受我善仁师兄指点苦学三年,功夫很深。大师还要你继续学习,看来功不止,深无境,将来必有实用。今日由老衲传授你一种‘神虎术’。此术历史久远。相传齐国二十五世君主齐景公偶在深山见两只白虎在奇妙游战盘杀、怪吼威嚇惊人。故‘神虎术’为春秋时期齐人所创。‘神虎术’锤炼阴阳二神和丹田纵横提吸,以达立体变身旋滚发变波浪神力。‘神虎术’分两大功法,一为宝阳功法,一为宝阴功法。这些均为极其阴怪毒绝的功法。到目前为止,老衲所知,会此术者不过十数人。此种拳术,功法特殊,临战实用。对你今后对决大有裨益。你要耐心,不可浮躁,虽有家难之苦,现在却要全力以赴,以最短时间学好此术!” 吕方叩拜道:“师尊放心,小徒一定潜心学习,倾心用功。” 方丈说:“今日学习,先讲功、法、气、神梗概和应用。凡人之精气,意在丹田。丹田气可支全身,‘神虎术’气韵丹田,可力千斤,巧功运乎,又可四两动千斤。今天老衲先演示一下气在丹田之法。请看,老衲身后这八仙檀木桌,我可用掌吸力,且任由我动。发动功力可让它随我前后左右平动。”说罢老方丈开始运气发功。眼看那八仙檀木桌离地而起,随方丈身形而动……。方丈立即扭转身躯,八仙桌如被磁石吸住一般。 吕方看罢,叫一声好。方丈一摆手说:“寺内不可喧哗。” 方丈放下八仙桌说:“在拳脚和器械打斗中,丹田气用得好,便可使出精妙之法,克敌制胜。‘神虎术’即讲究动态中体现打斗艺术。讲究省时省力省功。充分运用好丹田之气而达到以小制大,以弱胜强,最终取胜。‘神虎术’全招分徒手、器械。交手又分近身战和夜战。在实战中又分护身和暗器。在搏杀中讲究以阵脚为基准,用拳、脚、穴、滚等不同技法相配合,综合灵活运用,以高妙、神绝之招法取胜。精通‘神虎术’,在击打中就能体味大活丹田之运用的绝到之处。‘神虎术’搏杀三十法,还有护身擒拿百招。要能纯熟此术,半年尚少,只能学此搏杀绝技所以老衲要延长学业时间。好,老衲今讲到此。从今日起,每天晚膳后来此地学习。五天学一术。希你丢却私心杂念,静心静气和老衲学习‘神虎术’。今日开篇第一套,就是……” 转眼间,吕方在“飞云寺”学了月余。天气越来越冷,不久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吕方同和尚清扫院内和山门外大雪,回房中温习方丈教授的“神虎术”套路和功法。和尚做功课,吕方就去寺内粮仓掰玉茭粒。 下第二场雪时就到年关。吕方在“飞云寺”过年。这天晚上,大家都停止了功课。聚在膳房度除夕。膳房专门做了除夕饭。这顿饭是“炸面筋拌粉丝”、“酱萝卜丝拌花生渣”、“葱花拌豆腐”。每人一碗本寺酿造的米酒。举杯共祝“飞云寺”功长课深,佛法绵长。酒过后,吃了一顿“白菜粉条”馅的水饺。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正月十五雪打灯,又下了一场大雪,大雪过后,迎来了春天。 开春,吕方便和和尚们起早练功,然后去田里拔庄稼秸秆、翻地保墒。谷雨来到便在地里播上种子。每天勤劳耕作,晚上和方丈苦学。又过了两个月,“神虎术”招法学到一定阶段,时间就到了六月。 农历六月,满山翠绿,蜂飞蝶舞。这天晚上练完功,方丈对吕方说:“你已学会此术,明日早可下山。” 吕方跪在地上说:“师尊,徒儿所学功夫还差甚远!徒儿应再学一时才走!” 方丈捋须嗔笑道:“这已延长两月,所学足够。我知你思亲心切,其实你早想走了。但无奈老衲没有发话,你真正应该下山的日期就是明日。” 吕方说:“师尊能掐会算?” 方丈手拈长鬚道:“实不相瞒,在你没到来之前便差俗通前来,一切早与老衲说知。” 吕方听罢心胸豁然开朗,面向西北磕头感恩师尊暗中相助。 方丈说:“此次下山之前,老衲要考考你的功力,要亲考功力!”说罢,方丈坐在一旁看吕方演练。 吕方先练一套“神虎术”套路。接着演练“神虎术”的三十法、护身擒拿百招。又演刀、枪器械套路,从演练到收式,气不喘,心不跳,面不改色,没出一滴汗。 方丈看罢,心里说,果然是块好料,可惜不能留在本寺。说:“演练得不错,练功为的是强身健体,学以致用,融会贯通。方为学会。”说罢,指着那檀木八仙桌说:“试你功力,演练一下如何?”吕方颇有为难地说:“师尊,我学艺不精,功夫浅薄,恐难如方丈希望那样!” 方丈说:“由浅往深,由难转易,就是飞跃。甚事都如此,你怕何来?” 吕方说:“那我就演练一下看。”吕方马上安神定气,运足大丹田之气,用手掌轻轻抚摸那紫檀八仙桌,一提丹田,立刻似有一股磁力通过臂流向掌心。一提掌,那紫檀八仙桌如有人在地下托起一样,轻轻随吕方手掌而移动。吕方一收丹田,那紫檀八仙桌平稳放回原处。 方丈说:“好,看你功力已成,明日下山。你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你是俗家弟子,有一幅佛家心肠。这次下山,要你遇事果敢,出手利索。除奸灭霸,出手无情。” 吕方想想说:“请师尊放心,遇事徒儿知如何处置就是。” 方丈说:“明日寅时下山,不必告诉其他人等。路上信马游缰最好!” 吕方说:“是。”拜谢方丈后,返回客房,已经深夜。 夏天夜短天长。吕方起身时,天已微亮。轻轻走出客房,到马厩牵出那匹军马,从小门走出“飞云寺”。翻身上马,沿山路慢慢向山下走去。吕方骑在马上,看远山如黛,近山如翡翠。走到山下,过“慈云庵”,这里流水潺潺,鸟飞虫鸣,令人心旷神怡。吕方想,如能在这仙山圣地居住,也不妄为一生。吕方一想起师尊的卦卜,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想起死去的父母,更激起复仇的怒火。想起离别已久的师兄、妻子、岳父,黯然神伤。亲人们你们在哪里?去哪里寻?又去哪里找? 这时太阳冉冉升起,给东山顶上的薄雾披上彩霞。走过“慈云庵”,拐过一座山,沿崎岖山路继续往东南方向走去。 快到中午,拐过一座高山,来到一路边小村。村口有一处卖烧饼小铺,吕方买了十个烧饼,自己吃了四个,把六个喂了军马。又把军马牵到小河边啃青草,吕方便倒在柳树荫下打盹。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串枪声,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跳上军马循枪声而去。吕方想,在这深山野岭,哪里有人用快枪打人?不是土匪就是官兵在欺压百姓!跑了没有五里,见山涧下,一匹骡子驮着个受伤的女人,两个尼姑扶着她,急急忙忙往西奔跑。山路上一个老尼姑用佛尘迎战两个恶煞般的人。这二人,手抡着钢刀一齐杀向老尼。这老尼年约五旬,身手矫健,行动敏捷。但出招不狠,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 吕方一看此景,快马奔到跟前,一个“飞鹰歛翅”跳下军马,一刹那,便站在老尼和那二人中间,一抱拳说:“二位,何必以多胜少?以强凌弱?何况又是位出家之人?” 那两个恶煞一个约三十四五岁,身高体壮,留一撇小黑胡,上身穿黑绸对襟衣,下身穿黑绸紧身裤,头上包一黑巾。另一个个头不高,只有二十多岁,穿戴和那人一样。二人都长一脸横丝肉、肉眼泡、大嘴茬子。年纪大的见吕方从中“打横”不屑一顾的看了吕方一眼,说:“在哪儿撒尿——露出你个毬来?你是干甚地?” 吕方听了也不生气,说:“朗朗乾坤,清平山野,何必以凶杀为快?” 第60章 那个年轻小恶煞说:“教长,咱们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一杆子拨不着的“山货”也来凑热闹,咱们一齐作了算了!”说罢,便举手开枪打吕方,老尼“嗖”一下甩出佛尘,“叭”一声把手中枪打掉。那年岁大的恶煞一看伤了弟子,便举枪对准老尼,吕方一个“箭步”赶上,一脚把手枪踢飞。这二人见来人身手如此凌厉快捷,知道来人功夫高强,急忙轮刀便砍。 这两个黑煞之一就是山西“三义教”的教长、人称“绝名阎罗”。 吕方也不还手,只是躲闪说:“二位何必动野?有话好说!” 站在一边的老尼双手合掌说:“我佛以慈悲为怀,化干戈为玉帛,岂不善乎?” “绝命阎罗”说:“老子从来不信你们那套!老子杀人如麻,谁人敢阻拦老子之路,老子格杀勿论!” 吕方不听也罢,这一听,可气炸了肺,激着了火。吕方一动真功,运用“神虎术”空手夺刀术,只一招便把那“教长”手中的刀夺过来。顺手用刀面拍了一下“教长”的脊背,“教长”便倒在地,吕方紧跟一脚,把“教长”踢得只有出气没有了进气。那个小恶煞一见“教长”被打死,两眼都红了,这个年轻的恶煞要为“绝命阎罗”报仇,抡起刀来直奔吕方。吕方这时也不躲闪,飞起一脚直踢那把刀,只一脚,那把刀被踢断两截,“嗖”一声落到山涧。吕方又一脚,把那小恶煞踢飞到山涧里。 吕方回头对老尼说:“请庵姑师傅快快走吧!” 尼姑手执佛尘说:“谢谢施主出手相救,阿弥陀佛,多念我佛慈悲!”老尼转身追赶已远去的两个徒弟。吕方弯身拣起两把手枪,装进草料袋,骑马继续向东南方向赶路。 六月,湾道山村是很美的。山上树木葱茏,红花伴着绿草;梯田上谷子、玉茭迎风摇曳,蝈蝈趴在豆叶上振翅高歌。村南山涧涓涓清流,蛙鼓齐鸣。村北七里河,潺潺流水,鱼儿逐波。 柳媚抱着刚刚一岁多的小儿,心里充满了希望,充满了激情。这小儿一生下来便与众不同:一头寸长浓密黑发;生下来便睁开双眼向人嘻笑。只有饿极了才哇哇叫两声。柳士林高兴,高兴得只顾咧嘴笑了。白天,两眼不错珠的看着外孙。夜里,做梦还和外孙拉嗑。王娥娥一家更是高兴,柳媚奶水少,为了这个孩子,她东家要几个鸡蛋,西家要碗羊奶,或把刚做完月子的媳妇叫过来,给小儿喂几口。肖翠翠热心肠,小孩子的尿布、屎褯子,连换带洗,她一人包了。还用女儿的小衣服改了几套婴儿服,给小儿做了几双冬、春穿的老虎头娃娃鞋。 在皇台镇,经常有外地口音的生人,打听这个,询问那个。周显光听到这些消息,就告诉柳士林,柳士林清楚这些外地人十有八九是山西派来的。他想,这样下去,会给周家造成影响,或出现麻烦。孩子也过了周岁,其实现在可以离开这里了。可是又一想,现在带着孩子去找吕方,不方便。只有把孩子寄放在这里,由自己去直隶桑洲找吕方。只有找到吕方,一切事情就迎刃而解了。但又一想,吕方长着两条腿,谁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就是现在写信,也不方便啊!柳士林决定只身回山西去寻吕方。于是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柳媚。 柳媚说:“你一个人回五台找吕方,不行,还是由女儿陪同去才放心。”可转念一想,自己和父亲去找吕方,那孩子怎么办?扔不下,舍不得!柳士林执意去山西寻找吕方,柳媚仍不同意。后来柳媚又一想,孩子每天吃不了多少奶,大部是喝羊奶或喂玉米糊糊。孩子给谁带都可以。想到此,跟爹说:“爹呀,我想好了,咱这孩子不认人,跟谁都可以,喂甚都能吃。我想把孩子托付给周大哥一家,孩子保准受不了罪!” 柳士林说:“那孩儿虽好喂,你可知道人家干不干哪?你以为喂个孩子就像喂个小狗哇?那是操心费神、担惊受怕的事!” 柳媚说:“这些我都知道。大嫂做梦都想有个孩子,我让她照看咱的孩子,保准高兴!” 但真要把孩子留下,柳媚又低头不语,半天不说话了。她心里不是滋味! 柳士林看柳媚低头不语,知道她心神不定,说:“要不咱把孩子带上回山西?” 柳媚最后一咬牙,说:“不,先把孩子留给大嫂,等咱们找到吕方,再来接他!”柳士林看柳媚下定决心,也就点头赞许。柳媚等大哥大嫂从山上回来,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周显光说:“妹子,我说心里话,不愿让你爷俩走,怕什么?不就是来几个人么?他敢在咱这湾道山这一亩三分地闹,还有他好结果?” 王娥娥说:“我舍不得你爷俩。是啊,应该找到孩子他爹,这可是一个家呀!您爷俩坚决回山西去寻孩子爹,那孩子我可看定了。孩子在我手里就和在你怀里一样,决不会受半点委屈。只等你找到孩儿他爹,把孩子再接走。”说到这儿,王娥娥就抹了眼泪。 柳媚说:“嫂子,咱们还会见面的,别哭哇!一哭我也憋不住掉泪!” 肖翠翠从山上回来时,背了一捆青草。这青草是喂驴喂马的好草料。一听说柳媚爷俩回山西,大嗓门叫起来,说:“回山西找啥呀?就找孩子他爹?我看别找了,他大老爷们都不找老婆孩子,还要满世界去找他?孩子没问题,有我和嫂子看着,这孩子决不会受半点委屈!你爷俩一定要去,那就去吧!” 周显光又找柳士林说:“大叔,我的本意还是不去的好。四百年前咱们是一家。俺们就是从老槐树底下迁来的,不是外人。安心住在这里,和自己家一样。” 柳士林说:“贤侄也不用劝了,大叔明日去心已定。指望你照看好孩子,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孩子还没名没姓,权当你自己的小儿,将来万一我们有个三长两短,大叔纵死也可瞑目了。” 周显光一听这话,扔下嘴里的烟袋锅,扑咚跪在地上说:“大叔之话可折煞小侄!我全家可尽心照看好孩子。非分之想周家可不敢有,只等大叔和弟妹找到吕老弟,我会将孩子养好亲手奉还。” 柳士林一把扶起周显光说:“这件事就这么定!明早我爷俩即动身返回五台,多则几月,少则十几天,即可返回。一切都要贤侄费心尽力!”到了夜晚,三个女人可热闹了。这个哭那个叫,又哭又闹又是笑。这三个人一夜没睡觉。夏天夜短,天蒙蒙亮,周家大人孩子都起了炕。柳媚梳洗完毕,往日白皙的脸上抹了几道锅底黑。头上罩了一条兰花毛巾,一身土布衣裤,俨然一个山野村妇。柳士林自打来到周家,从不刮胡子,任由长了一脸络腮胡。他本来就瘦,那脸如刀条,再蓄上胡子,就只剩下两只眼了。 爷儿俩吃了一顿面鱼汤,黑豆玉茭面窝窝头,柳士林吃完饭就准备上路。柳媚吃了几口饭,就返到屋里,抱起孩子把奶头塞到孩子嘴里,让孩子吸吮。两眼流泪,泪水滴到孩子的脸上。吃会儿又抱起来亲,亲了又哭。那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噼噼啪啪落在孩子的小脸蛋儿上。柳士林进屋看了看孩子,就走出屋。王娥娥和肖翠翠站在屋外不声不响陪着落泪。老猴和小猴躲在一边也看着柳媚抱孩子。 周显光在大门外牵着一匹骡子静静地等着柳士林爷俩。这匹骡子是从本家堂弟周显成家借来的。柳媚看看窗外,轻轻放下孩子。俯身看看孩子,又紧紧地抱在怀里,亲了亲又放下,这才扭头奔到大门外。 柳媚走到大门外马上又返回来,向王娥娥和肖翠翠二人面前一跪,说:“小妹这次回山西,或者去桑洲,山高路远,凶吉难测。孩子刚满周岁,就托付给二位大嫂。如果我们能顺利返回,咱们姐妹还能相见;如有不测,娥娥大姐就将这孩子当你的亲生!能拉扯他长大成人,我死也无憾!”柳媚话一出口,这三个女人又抱在一起痛哭起来。柳士林只好返回院子劝三人。 柳媚刚走出院子,老猴驮着小猴吱吱追出屋子。柳媚抱住小猴说:“乖,听话。我去去就回来,回去吧。”老猴这才拉住小猴躲在一旁不动。柳媚出门跨上骡子,柳士林跟在后边,下坡过涧,走出村。老猴揹起小猴下坡追下去,从此,这两只猴子再没有回来。再也没人看见两只猴子。 皇台镇东西方有一条官道。这时天已大亮,紧抽慢赶,吆喝着骡子,沿官道向西北方向走去。山道崎岖,车马不多,走过几道山岗,太阳就升起来了。太阳一升,就晒得燥热。柳士林小步跟着骡子后面,湿透了衣衫。走到山底小河边,爷儿俩捧起河水喝。小憩一时又急忙赶路。柳士林人在走路,心在想事。两眼看着前方。他清楚,这条路上还没有安定,那件事表面上看起来无声无息,其实危险也许就在眼前。 赶骡子不过走了两个时辰,眼前突然闪出三个人来。这三个人,个头不高,腰板挺直,动作干练。象是习武出身。头戴黑巾,腰扎板带,年纪不过三十多岁,有个年纪小的乳毛未干。这三人每人手里握一把钢刀。三人站成三角形,年纪大一点的用刀一指柳士林说:“小老儿,你还认识咱家吗?” 柳士林故意揉揉双眼说:“咱家眼花认不出来你是那个洞里爬出来的。”其实他早就认出来,这小子便是山西“三义教”的教长王喜魁,江湖人称“绝命阎罗”,因为这小子武功、轻功特好,一般人在他手里十有八九命送黄泉。 “绝命罗阎”说:“老家伙,此案全由你家惹出,快年余没有结果,今日本教长亲自出马,便是要寻你这‘神拳柳’,今日无论如何要得一个结果。” 第61章 柳士林说:“你想怎地?” “绝命阎罗”说:“识相的,跪在地上让小爷绑,这叫冤有头,债有主,咱们一码归一码。如不这样,别怪小爷手中的刀。” 柳士林一歪头说:“咱们前世无怨,近世无仇,我不知怎地得罪了你?” “绝命阎罗”说:“吴司令被害,我的手下多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此案难道你不清楚?” 柳士林这才嘿嘿一乐说:“哦,我当何等惊天大事,不就死了个‘坐地炮’么?他咎由自取!至于你手下那几个冤魂,那也是咎由自取,怨得了何人?” “绝命阎罗”说:“既然你清楚此案,你就担起这个罪名吧!” 柳士林说:“那就随你的便吧!” 论功夫,柳士林可不在乎这三个人,但论力气,柳士林年过半百,气力不足,但柳士林有一颗永不言败的雄心。这三人如能轻取柳士林,那也是假话。更何况柳媚一身功夫也不是白给的。 这三人围住柳士林挥刀便砍。柳士林开始是躲闪,一个弹跳,跳出圈外。从腰间‘哗啦’一声抽出那九节鞭,说:“看,这九节鞭可是你手下的武器?”“绝命阎罗”一看九节鞭正是手下的武器,那气不打一处来,抡起刀便砍。柳媚一看这架势,忙从背囊中取出一把短刀,和这三人混战在一起。 “绝命阎罗”功夫出名,他的刀法又快又狠,他的轻功也是上乘。所以爷俩战三人,占不了便宜。这三人想轻取这爷俩,也不实际。五人战在一起,四把刀寒光闪闪,那挂九节鞭打得呼呼作响。真是挨着死,碰着亡。“绝命阎罗”一看三人战两人不能速胜,如战时间长了,恐遭小老儿的毒手。所以暗暗从怀里抽出上了膛的小勃郎宁手枪,到关键时刻一枪结果了这小老儿。柳士林耍着九节鞭,应战三人,两只小眼却早看着“绝命阎罗”的一举一动,就在“绝命阎罗”想勾机时,一粒弹子正打在“绝命阎罗”拿枪的那只手腕上,哎呀一声松开手,手枪落在地上。“绝命阎罗”身边的徒弟见师父受到暗算,瞬间抽出手枪甩手一枪,正打在柳士林的胸口。柳士林一捂伤口,一个趔趄,把那九节鞭哗啦一声甩出去,一头栽在地上。可怜老英雄柳士林没来得及和女儿打一声招呼,便倒在血泊之中,又被踢下山涧。 开枪打柳士林的是“绝命阎罗`”的得力弟子,自以为立功,又用枪瞄准柳媚骑的那匹骡子。正在此时,忽听背后一声炸响,这小子如同一捆柴禾,倒向山沟。这一抢正是周显光从他背后开的枪。原来,周显光见柳士林爷儿俩走出村子,便返身回家取那杆猎枪,骑着毛驴在后边悄悄跟着。他知道,这爷儿俩路途凶险。到关键时刻,他要挺身而出。天快晌午时分,他见三人抡刀杀向爷儿俩,揪着心,藏在一块岩石后,慢慢靠近这三个人。当他见一个小子掏枪时,他就瞄准了这个小子。这小子开枪,他也搂动板机。他跑上前去,“绝命阎王”回手一刀,把他砍倒在地,他拼命大喊:“柳妹子——快跑吧!” 柳媚见爹爹被人开枪打死、踢落山涧,一时不知所措,听见周显光的喊声,她才回过神来。她看见周显光倒在血泊中,紧拧双眉,骑着骡子冲过来,要决一死战。“绝命阎罗”一看,现在只剩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子,“绝命阎罗”想用软法子逼柳媚下地。柳媚骑在骡子上,回刀便砍。这二人只是嘻嘻笑,不还招。前躲后让,挑逗柳媚。 就在这时,从山上走下来三位尼姑。这三位尼姑是从外地化缘返回,看见两个男子围住一个骑骡子的女子,一位年长的尼姑对“绝命阎罗”施礼说:“二为施主请了,何冤何仇血溅山野,却又为何调戏良家妇女?” “绝命阎罗”抬头看看三个尼姑要打抱不平,嬉嬉讪笑说:“老子愿意调戏小娘们,你们喜欢也来和老子耍么!” 年长尼姑怒目圆睁说:“乾坤朗朗,岂能任尔等胡作非为!” “绝命阎罗”说:“你们如愿意,可与老子耍耍。别看我们两个人,保证使你们满意。如若不愿意,请你屎虼螂搬家——滚蛋!” 这老尼一甩佛尘说:“无耻之徒,今老尼要教训你这不良之辈。”说罢,扬起佛尘便和“绝命阎罗”战在一起。另两个尼姑劝柳媚快走。柳媚报仇心切,抡刀参战。“绝命阎罗”的小徒弟一看四人围战师父,也抡刀上阵。 四人战“绝命阎罗”师徒二人,二人有些吃力。老尼怕战多有失,也不愿伤及任何人,所以暗示两尼姑带柳媚快走。人一走,战事也便休了。这“绝命阎罗”主要恋战对象是柳媚,主要注意力是柳媚。三尼姑一动手,打得“绝命阎罗”顾东不顾西。正打得火热,那两个尼姑紧护柳媚顺山路向下走。一看柳媚已走出圈外,“绝命阎罗”持刀便追。老尼却用佛尘拦住去路,“绝命阎罗”年轻,武功又好,老尼修行几十年,那功夫已达炉火纯青之地步。趁老尼喘息之时,“绝命阎罗”便捡起地上的勃朗宁手枪,顺手三枪,一枪打伤一个尼姑的手臂,一枪打穿骡子的耳根,第三枪打中柳媚的脸面,柳媚“唉呀”一声,就伏在骡子背上。骡子耳根挨一枪一惊,顺山坡一气跑下。没受伤的尼姑扶着柳媚跑,另一尼姑右臂受伤,急忙用手帕扎紧,紧追骡子。老尼一看“绝命阎罗”开了枪,抡开佛尘打向他开枪的手,这小子手疾眼快,躲过佛尘,将枪扔在地上又轮刀杀向老尼。 “绝命阎罗”右手被柳士林用弹子打伤,右手抡刀吃力,他的徒弟抡刀要杀老尼。老尼武功虽高,但心怀仁爱,不忍动杀戮。看柳媚三人已走远,所以,老尼且战且走,只为拖延时间。吕方听到枪声,催马赶到,话不投机,这才动了杀机。吕方杀死“绝命阎罗”和他的手下,出了这口恶气。却不知“绝命阎罗”就是山西“三义教”的教长。“三义教”群龙无首,这个杀手组织也就名存实亡了。对“坐地炮”之死也就无人过问了。虽然吴氏夫人心中耿耿于怀,但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从此,山西少了一个“绝命阎罗”,地面从此清净了。 吕方骑马悠闲,心中舒畅。在这深山野岭之中,看到的是山花烂漫,听见的是百鸟飞鸣。走在小溪旁,行在山林中,吕方突然悟出一个道理,为什么寺、庵都建在深山老林?就是因为山高林密,小桥流水、鸟语花香、少埃尘、多安闲。在这里,闲时荷锄劳作,安心诵经布道。食天赐五谷,饮地涌甘泉,垂身练体,益寿延年。吕方遐想今后,不知不觉走到下午。急忙打马找一店铺,想打尖休息。谁知走了一程又一程,却不见一村一铺。继续前行,一直到太阳落山才走到一个大村镇,一打问,这个大村叫皇台镇。吕方寻了一家小店,吃饱喝足便休息了。 周显成十五岁跟父亲赶驮子。爷儿俩赶骡子去山西驮煤炭,两天一趟。把驮回来的煤炭送到山下灰场、砖窑。爷儿俩一趟能赶十匹骡子,一次能驮两千斤,能挣两块大洋。这十匹骡子都是石灰场主和砖窑主的,但要他们喂养。三年前,父亲不幸去世,周显成就自己赶十匹骡子去山西驮煤炭。 周显成比周显光兄弟小,是本家堂叔的大儿子。周显光两天前从周显成那里借骡子,周显成答应后就赶九匹骡子去山西驮炭。柳士林爷儿俩回山西这天,周显成正好赶驮子回来。看看天色阴沉,就吆喝着骡子加紧赶路。正走之间,却见从山边跑来一匹骡子,仔细一看,却是借给周显光的那匹黑毛骡子。这匹骡子为何惊慌地向自己跑来?周显成一看,这匹骡子耳朵流着血,再看身上有黑血痂。摸摸骡子,却没有大伤。但为什么只见骡子不见人哩?周显成忽然想到,这爷儿俩是不是出事了?因为他知道,这爷儿俩是避难来到湾道山。到底得罪何人,周显成不知道。周显光大哥对这爷儿俩特好,这爷儿俩肯定不是孬人!周显成这么一想,就着了急:这爷儿俩可能遇害!如果遇害,这山边、涧道定有尸体。周显成也顾不得赶驮子了,一边走一边四处寻找。他一会儿上岗一会儿下涧。那骡驮子一会儿走,一会儿停。一直走到太阳扁西,他才发现地上血迹,沿血迹下到涧底,终于看到柳士林满身血,仰面躺在涧底。打一声口哨,那匹受伤的黑骡子顺山道跑到涧底,周显成把柳士林的尸体横搭在骡子背上。又沿路寻找,在酸枣树丛中发现两具死尸,他把这两具死尸翻过来细看,这两具死尸无外伤,衣着也不像本地人。继续向前找,在溪水边终于找到了周显光的尸体。周显成抱住大哥的尸体就嚎啕大哭起来,他见大哥当胸有碗口大的伤口,周围血肉模糊,他扛起周显光的尸体,提着那杆鸟枪,边走边哭。那匹黑骡子迎面走来,周显成把大哥的尸体也搭在黑骡子背上,一边哭一边赶着驮子回家走。 王娥娥见柳媚爷儿俩一出村,心里如同长了小草。又见周显光扛着鸟枪骑着驴随后出门,那颗心就悬起来了。这孩子也怪,见他娘和姥爷出门不哭不闹,快晌午时大哭大闹。喂奶不喝,哄着不睡。王娥娥就更加坐卧不安了。这孩子哭累了,就在她怀睡着了。王娥娥心里更毛燥了。肖翠翠忙里忙外,一刻也不停闲。吃晌午饭时,孩子醒了,王娥娥喂羊奶,他往外吐。不喝不吃就是哭! 王娥娥说:“这孩子平常不爱哭哇,今天邪门了,怎么哭起来没完了?” 肖翠翠说:“我看这孩子不是病了就是中邪了!” “你净瞎说,这么点的孩子中哪家子邪?” 第62章 肖翠翠说:“你看吧,也许出啥事!” 王娥娥没有吃午饭抱起孩子走出家。她认为孩子热,就走到村外,在一棵白果树下乘凉。一到白果树下,孩子马上不哭了,王娥娥心里也踏实了一点。周显光平时不爱说话,也不能问他,问他也不说。周显光究竟干什么去了?王娥娥不知道。但她知道,周显光肯定是保护柳媚爷儿俩去了。但为何到现在还不回来?女人担心男人决不向好处想。王娥娥就是这样,她担心丈夫遇到不测。王娥娥抱着孩子靠在白果树干,山风阵阵吹拂,清凉而爽快。王娥娥两眼发涩,合眼就睡着了。孩子也偎在她怀里又睡着了! 周显成紧扶着驮两具尸体的黑骡子抄小路往家赶。走到家时,见那匹小毛驴正往家里走。到湾道山村口时天就全黑了。他把领头驮子栓在村口,急忙往村保家里跑。村保是周家族长。族长就是一村之长,他说出每句话,全村大人小孩都要听从。 周显成一边哭一边喊:“爷爷呀爷爷呀,出了塌天大祸了!” 村保是个年过五旬的精干小老头。他从屋里走出来问:“出了啥事,这么惊慌?” 周显成喘了口气,这才把事情说了一遍。村保一听,急忙说:“你快去村外看好尸体,我去显光家!” 村保到了周显光家,对王娥娥说:“显光家,爷和你说句话!” 王娥娥听村保要跟他说话,那颗心就像要飞出来一样。抱着孩子往外走,两腿如筛糠一样,迈不开步。“大大大,爷爷呀,有有啥事?” 村保两眼看着孩子说:“爷有话和你说。你你先抱好孩子……” 肖翠翠急忙从里屋跑出来说:“嫂,让我抱孩子!” 村保说:“显光家,你要挺住,大孙子出事了!” 王娥娥一听,“扑咚”一声摔倒在地上,过了半天,又“哇”一声大哭起来。肖翠翠抱着孩子、拉着女儿,躲在一边哭泣。 村保说:“还有,孩子的姥爷,二人遭人暗算。可孩子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事情发生了,就只好看眼前了。现在,爷儿俩尸首已被显成用骡子驮回来,就在村外。现在天热,咱们紧要之事是先办丧事。你们有什么打算?” 王娥娥木然地摇摇头。肖翠翠抹着泪眼说:“爷呀,我嫂现在头昏脑胀,什么也说不出来,一切后事爷就当家做主吧!”村保主持操办了周显光和柳士林的丧事。把周显光和柳士林的棺材殡埋在东山岗周家祖坟。柳士林是山西人,但周家既不知他家的准确地址,也不知他的名号,所以村保就让周显成在他的坟前树了一块无字碑,等待后人续字。 丧事完毕,村保对王娥娥和肖翠翠说:“我有一句话要对你们说。显光家,你还年轻,去留自便,爷我决不拦你。但这个孩子权当咱周家的根脉。如你要走,你必须守孝三年,把孩子拉扯大,一切花销由咱村帮你。三年后你走,就把孩子交给显亮家。” 王娥娥一听跪在地上说:“爷,我听你的。我活是周家人、死是周家鬼,这孩子就是周家的根。纵有千难万险我也要把孩子抚养成人!我离不开这个孩子啊!” 村保说:“既是这样,那爷可就不管这孩子姓张姓李了,我就让他姓周!取名姓周名玉!就叫周玉!” 村保转脸看着村民们说:“我还要告诉大家,从今往后谁也不许议论周玉`的身世,谁要嘴浅,我让他家一辈子入不了咱周家的族谱、也不许入咱周家的祖坟!” 从此,周显光有了后代。这个孩子就是周玉! 吕方在皇台镇住了两宿。这天离开店家打马下山时,路过一座山岗,却见一家出殡上山。一行孝子头戴孝巾,身披孝服,哀嚎悲切,喇叭声咽。众人抬着两口棺木!吕方奇怪,谁家一天走两口人?又想到自家,自家不是一天被害死四口人吗?想到此,不觉潸然泪下。吕方哪里知道,这两口棺材中其中一口就长眠着他的泰山大人! 第十四章香帕定情 第十四章香帕定情 吕方打马下山,不多时来到了一马平川。又走了一个多时辰,趟过一条大沙河,穿过京汉路就进了城。这座城就是“顺城府。” 进了西城门,见路北有一座古庙,翻身下马,进庙上香。往功德箱里投一块大洋,扑倒跪地,给大肚弥勒拜了三拜。走出古庙,牵马在街上游逛。民居门前侧边设上马蹬、三阶石、高门楼、影壁墙,尖脊青瓦四合院。人们说话言语淳厚,阴阳顿挫,铿锵有力。年轻人有的留半截发,有的剃着光头。年纪大点儿的还留着大长辫。大多都用羊肚手巾罩头。男人们穿着粗布汗衫。下身穿粗布紫花土布裤子,脚穿黑色尖口千层底布鞋。只有女人们穿洋花布斜襟半大褂。她们穿着尖口绣花鞋,梳着独根辫,有的长到齐脚跟,这是没出阁的黄花女。身穿花布半袖汗衫,头前留着刘海,后边梳着发鬈,鬈上插一枚银簪子,这些女人们大多缠着三寸金莲,行走在街上,一步一扭,一扭一步,她们早已为人妻、为人母! 吕方牵马来到东西大街和南北大街交叉路口,看见了府衙。如今是民国,已改称行政公署。从行政公署往南走五十丈远,就见一座高大宏伟的“清风阁”。蹬上“清风阁”可一揽顺城概貌。吕方牵马走过“清风阁”中间通道,一身热汗瞬间被过道凉风带走。南北大街两旁,商铺比比皆是,大车小辆,川流不断。 走过护城河,更是一番景象。沿护城河东西走向,一溜半跨护城河高脚楼。护城河里荷花盛开,河水清流,鱼翔浅底,目目可观。高脚楼全是各式商铺,这里人潮涌动,买卖兴隆。不远处传来阵阵笙竹锣鼓响,不时飘来声声戏剧腔。听锣鼓声铿锵有力,听戏剧腔声声娓婉、句句凄凉! 原来,今日正是顺城府一年一度的六月十八庙会。庙会七天,天天两台大戏,三开箱。顺城府自打道光十年立庙会到现在已百年,今年正是百年大祭。离府十里八乡的老农忙里偷闲,纷纷进府城来玩。粜几十斤麦子,买点生活用品,看看官戏,逛逛庙会。有的善男信女逛了庙会还要去西关庙、东大寺上香拜佛。 看看夕阳西下,晚霞鼓着燥热,吕方要寻一客店,吃住喂马。他在烧饼舖买了十个缸炉火烧,自己吃了四个,把六个喂了军马。摸摸肚子,还觉得差点,又要了一碗焖饼,吃完焖饼,牵马去找客店。一连找了几家客店,店店爆满。看来城里已无安身之处,只好再去东关、西关外找找。找了东关又去西关,还是客满。吕方又返回南关。就在此时,从南边吹来一阵狂风,接着,滚滚乌云遮遍满天星,一道立闪划破长空,一个炸雷惊天动地,一场暴雨倾天而下! 吕方牵马想找避雨处,到处是人满为患。他看前边有一大雨搭就牵着马跑过去。这雨搭里只有三个人避雨。吕方牵马占地方,那三人就往外推军马,那军马就用屁股拱他们。这三个小伙子年纪和吕方相仿,个个身强力壮。他们身穿绫罗衣,沾水就湿,避雨就干。有一个小伙子看军马挤他们,掏出军用匕首就刺,吕方早就看在眼里。一看要扎军马,一甩手,只听“当”一声,把那小伙手中的匕首打落在地。 小伙子左看右看,说:“这是哪个干的?” 吕方心里暗笑也不理他,也不看他,就跟没事人一样。那小伙看吕方不搭腔,只好咧咧嘴弯腰拣起地上的匕首。嘴里叽哩咕噜和同伙说话。吕方不懂鬼子话,但听得出是鬼子腔。吕方猜想,这个小鬼子用鬼子话骂他。吕方这才知道,人们为什么不来这里避雨?原来这三个小子是小日本鬼子! 暴雨过后是晴天。暴雨下了一刻左右,雨停了,天也凉爽了。这三个小鬼子狠狠瞪了吕方一眼就走了。吕方看着三个小鬼子的背影,一股无名业火从心中腾起。吕方找不到住处,只好牵马顺大街信步游荡。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锣鼓声。吕方想,这是“三开箱”夜场戏开场了。何不去看场戏再说? 顺城府每年有两个庙会。一个是六月十八,一个是十月十八。六月十八是当地夏收夏种之后可以休闲之时,而十月十八则是秋收秋种之后的休闲之日。每年因为这两个庙会,招来南北客商。这里有金银饰品加工、牛羊皮货交易、农副产品购销、还有纱、布、染坊定货会。 为招徕远近客商、招徕民众逛庙会,每年都搭两个戏台,邀请两个戏班。一台搭在韩家坑,一台搭在王家窑。两台戏相距不过一里,三开箱,对演对唱,看哪台戏叫座、看戏的人多!这边唱[河北邦子],那边唱[河南高调]。这边唱“大破天门阵”,那边唱“百岁挂帅”。这边唱“蝴蝶盃”,那边就唱“桃花庵”,……两台大戏场场人山人海。 小商小贩赶来发财,卖糖球、瓜籽、花生、烟卷、烧饼、馄钝、还有豆沫和大碗油茶,……小商小贩一不吆喝二不说话,买卖成交只看双方手示,决不影响民众看戏!看官戏就是看不掏钱的戏。大家都站着看戏,只有场外围的人可以搬凳子、椅子,站在上边看戏。只要演员唱得卖力,人们都会鼓掌、喝采。这里的民众喜气平和,即使唱错了词或忘了动作,也绝无人喝倒彩。因为善良的人们、朴实的老农一年难得进一趟顺城府看场官戏。大家都沉浸在戏曲的欢乐声中。 吕方牵马循着锣鼓的锵锵声来到戏场。两盏汽灯照得戏台如同白昼。看戏的人们黑压压一片。戏场外周围,小商小贩早点上马灯、泡子灯、汽灯各自招揽着顾客。 第63章 戏台上唱的什么?吕方没注意。因为吕方一进场,就看见在雨搭下避雨的那三个小鬼子。这三个鬼子不懂中国戏,他们也不是来看戏。吕方把军马拴在一棵老槐树上,紧跟这三个小鬼子身后,看他们要出什么“怂招”!这几个小鬼子专门往大姑娘、小媳妇人堆里扎。他们品头论足,哪个花姑娘漂亮、哪个长的更可爱、哪个裹得小脚是三寸金莲! 在庙会看戏,站立着看戏的大多是青壮年男子。只有在外围的大姑娘、小媳妇搬张凳子、椅子,站在上面看戏。因为那时的女人几乎都裹脚。站累了,就坐下来休息或者在椅子上铺上厚棉垫,跪在上面看戏。这就给了小鬼子机会。他们走在女人群中东游西逛。摸一把这个姑娘屁股,捏捏那个女人的小脚。女人们受了侮辱只敢怒不敢言。因为在封建社会,女人受辱,有理也无理。一般场合,女人们只好吃哑巴亏。这几个小鬼子一看,受辱的中国女人不敢吭声,色胆越来越大。 他们看见一个姑娘长的漂亮,伸手去捏姑娘小脚,姑娘一抬脚,狠狠瞪他们一眼,扭头又去看戏。 这几个小鬼子嘿嘿一乐说:“好玩!这个花姑娘长得漂亮,小脚又软又肉头!” 吕方看在眼里,气在心头,恨不得冲上一拳,打趴他们! 小鬼子又挤进女人群还想继续寻欢作乐。他们走到哪里,就必须给他们让路,谁如果不让路,他们就横着膀子硬撞。忽然,小鬼子盯住一个小姑娘。小姑娘不过十七、八岁,穿戴虽是农村打扮,人长得却是水灵。一张瓜籽脸,不黑不白,透着红晕。一双杏核眼,闪着睿智。高高的鼻梁不翘不露,却显得庄重大方。一张小嘴,唇红齿白。一头青丝如墨染,一根独辫梳在后背。上身穿一件豆绿色洋布做的斜襟褂,下身穿浅蓝色洋布宽腿裤。脚穿一双千层底尖口布鞋,鞋帮上绣着菊花瓣。这对小脚比千金小姐的金莲大,比大脚板小。这几个小鬼子见姑娘如此美貌,一个个淫心泛起。他们先悄悄地围在姑娘四周,一个鬼子从身后靠近姑娘,另一个鬼子在前边故意去掐姑娘的脚。姑娘正全神贯注地看戏,开始,姑娘以为这是人们无意之过。后来,有人脱她的鞋,进而又脱她的袜子,便一伸腿,把那人踢倒在地。被踢者跳起来反手打向姑娘。 姑娘一闪身跳下凳子就破口大骂:“你个兔羔子,想找你姑奶奶的便宜,瞎了你们的狗眼!” 这一高声大骂立刻招来人们的愤怒。小鬼子一看姑娘连踢带骂,围住姑娘就打。这姑娘无畏无惧单打三个如狼似虎的小鬼子。看戏的场子立刻炸了窝!常言说,一拳难敌四手,饿虎不抵群狼!姑娘武功再好也斗不过这三个小鬼子。姑娘被这三个小鬼子按倒在地,眼看就要出现不测,有几个小伙冲上来想救姑娘,都被小鬼子打退了。 吕方一看,再不出手,姑娘就要吃大亏。纵身一跳,拦住鬼子的去路,高声断喝一声:“呔,大胆小鬼子,欺人太甚,还不住手!” 三个小鬼子先是一愣,接着说:“你是哪个坑里的癞蛤蟆,也敢跳出来挡道?” 吕方说::“老子看你们多时了,你们不看戏,单单调戏、侮辱良家妇女,该当何罪?” 三个鬼子说:“该干嘛干嘛去!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别自找没趣!” 吕方气得浑身骨节嘎吧响,用手指着一个小鬼子的鼻子说:“你们住手,咱们万事皆休,如若说半个不字,可别怪我不客气!” 三个小鬼子听吕方说话气粗,估计有“两把刷子”。就放下姑娘,一齐围住吕方。 “小伙子,看来今天得让你舒服舒服了!” 吕方早想收拾这几个鬼子,这一次不要你们的狗命,也不让你们舒服了。想罢,暗运丹田气,那两臂、两腿骤然发粗发硬。吕方说:“哪个想和你小爷过过招?” 就在这时,从人群挤出一位老者,护住吕方说:“他们都是日本浪人,个个都会拳脚。咱光棍不吃眼前亏!你就忍了吧!” 吕方一笑,拱手谢老者说:“谢大伯厚爱,今日我就是宁吃这个亏,也要斗一斗小鬼子!” 老者伸大拇指,嘴里赞扬着吕方:“咱中国人,好样的!” 吕方指着小鬼子继续说:“今日幸会,你们想怎样和小爷过招?” 走出一个小鬼子说:“我们人多,一齐上,那是欺负你。今日咱们就来个单打独斗。你如果打赢我,我们从此离开顺城府,如果你被我们打败,对不起,你要跪地给我们磕十个响头,怎么样?” 吕方说:“好!这话可是你说的?你们谁先上?” 这个小鬼子说:“当然我先上!” 说罢,二人便交了手。不过两个回合,小鬼子被吕方一掌拍在后腰眼,拍出两丈远,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围观的人们鼓掌欢呼。接着上来第二个小鬼子,一交手,吕方发现这小子双手戴着铁蒺藜。吕方和这个小鬼子打斗也不躲闪,专接他的双拳。没出三个回合,被吕方一个劈卦掌打中左肩。吕方紧跟一脚,把这个小鬼子踢出两丈远。这个小鬼子倒在地上只会壕叫,已不能站立。 吕方和三个小鬼子打斗,看戏的也不看戏了,人们都围过来看热闹。驻顺城府的日本浪人一共五个。前三个说是去看戏,后两个也去看戏,就在这时,关东军谍报处发来电报。接完电报,突然下起暴雨,所以这两个小鬼子来到时,戏已演多时。两个小鬼子挤在人群中想找那三个小鬼子,小鬼子课长怕他们在外惹事,结果,还是发生了。两个小鬼子挤进打架人群,一看自己人吃了亏,二话没说,上去就动了手。 吕方一看,打倒了俩,又出来仨?越打越多?吕方想,一只羊往山上赶,一群羊也要赶上山。好!咱们就来个一锅烩!这才叫艺高人胆大!吕方迎斗三个小鬼子,临危不惧、气宇轩昂、身形闪动、拳脚生风,甩、摔、劈、点、刺,击、打、扫、踢、蹚。吕方和三个鬼子打了五个回合,没见胜负。吕方想,不能拖泥带水,要干净利索。吕方要用绝招打败小鬼子!吕方故意放慢打斗节凑,给鬼子一假象。小鬼子以为吕方已精疲力竭。一个鬼子就贴近吕方,见时机已到,一招“霸主游踢莽将军”,一脚踢在小鬼子的裆上,疼得小鬼子倒地打滚。接着,吕方一个扫蹚腿把一个鬼扫倒。这个鬼子的大胯被踢碎。现在只剩一个小鬼子了。这个小鬼子被吓得再不敢接招,胆怵胆怵躲着吕方走。四周人们高喊:吓尿了!草鸡了!吕方想,怕了,尿了?不让你长记性不行!吕方追上前一个飞脚正踢在小鬼子的腰眼上。小鬼子一下瘫倒在地!这一场打斗,扣人心弦又叫人心里痛快!有几个小伙子见五个小鬼子被打趴在地,一齐过来痛打落水狗!这个一拳那个一脚。打得鬼子鬼哭狼嚎。可怜五个鬼子平时在顺城府趾高气扬、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今日终于遇上尅星! 吕方看着这五个小鬼子不死即伤,说:“今日小爷手下欠火,留下你们的狗命!也给你们留个记性。这也是你们的报应!这是中国人对你们的回敬!我劝你们快快滚回东洋去吧!”吕方说罢,牵马便走。吕方一走,呼啦啦跟了一群人。一个小青年说,大侠,你太棒了!替我们出了一口恶气!又追过一个小青年拉住吕方说,大侠!你累了,你去我家住一宿吧!各店家都住满啦!吕方想,此地不宜久留。所以,向众人拱拱手说:“众人的好意我领了,因我还有紧要之事,我要先走一步!”说罢,翻身上马走了。 吕方骑马又跑到东关、西关,还是没有住处,这军马识途,又跑回原来避雨的地方。这时夜深人静,街面上已没有行人。吕方想,睡在雨搭下过夜也行,管他呢。不住店还省店钱哩!于是,从马背上取下草料袋,抓几把草喂马。把草料袋往地上一铺,倒头便睡。吕方突然一摸身上,吓了一跳。随身带的小包不见了。这包里还有十几块大洋。可最贵重的东西没有了,那就是柳媚剪下来的半截青丝、这可是女人的一颗心!在身边带了一年,到了还是丢了!吕方躺在草料袋上,如同躺在针毡上。吕方回忆丢在哪里?一时找不到头绪。后来一想,咳!该有的丢不了,不该有的留不住,……任它去吧!一合眼,进了梦乡。夏日夜短。不知几时有人呼他:大侠,醒醒!大侠,该起来了!吕方一睁眼,四周全是人。 站起身说:“昨日晚上没有找到店铺,所以,权且借宿在门外窗下,请愿谅!”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此人留着偏分头,上身穿白丝绸半袖褂,下身穿青色洋布宽腿裤,脚蹬千层底尖口布鞋,右手拿一把折扇。他对吕方躬身施礼说:“不知大侠在此,恕小弟礼数不周还望大侠愿谅。小弟还请大侠进寒舍一叙!” 吕方看此人,文质彬彬,似是教书匠又似坐堂先生。忙还礼说:“昨日没找到客店,权且借贵地一宿,有何不周还请当面指教!” 这先生笑呵呵地说:“大侠,不要误会。此房就是小弟之寓所,不知大侠夜宿门外,可愧煞小弟了。快请大侠寒舍一叙!” 吕方说:“先生有何要事,何不当面赐教?” 先生拉住吕方进屋。军马被先生的伙计牵到后院。后院有马厩,马厩里拴一匹枣红马。 吕方不知何故,一片芒然。 昨日晚,吕方在王家坑官戏场一人单打独斗五个日本浪人,当夜便传遍顺城大街小巷。 第64章 这天早晨有人认出吕方,睡在“洛阳堂”的雨搭下。贺家义起床后听门外人声嘈杂,一开门才知救小妹的大恩人却睡在门外。贺家义把吕方拉进室内倒头便拜,吕方不知何意。贺家义就把吕方救小妹之事说了一遍。 吕方笑笑说:“此事乃小事一桩,何劳挂齿?任何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都不会袖手旁观、坐视不管!” 吕方急忙搀起贺家义说:“老兄如此大礼,小弟实实承受不起!” 贺家义见吕方也是个实在人,就说:“你是我家的大恩人,岂有不拜之理?” 吕方说:“我们中国深受列强之害,特别是东洋小鬼子,至今,它亡我之心不死!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岂能看它横行无忌?遭害良善?……” 贺家义听了,拍手叫好,说:“大侠讲得太好了!想不到,大侠不但古道热肠,还有一颗爱国之心!我们如果能唤起广大民众、团结一心、共同对敌,我们的国家就有救了!” 吕方说:“小弟之言不足称道,小弟只是混说,无甚新意。” 贺家义越听越看越喜欢,一转话题,问道:“咱哥儿俩只頋聊,却忘了问大侠仙居哪里、尊姓大名了!” 吕方说:“祖居盐山,姓吕名方。四年前,我家五口去阜平撂场卖艺,在去山西的路上遭日本浪人的追杀,父母姐弟惨遭杀害,所以我是有家无业,有家无实。” 贺家义唏嘘一声说:“这就是国弱遭列强,民生遭涂炭!那,那你至今还是孤单一人?” 吕方说:“我去五台山拜师学艺三年。后在五台山下娶了婆娘。” 贺家义大喘气说:“好,好!有家就安定了” 吕方说:“安定嘛呀?” 于是,吕方又把和柳媚结婚后的事讲了一遍。贺家义自叙家事。这二人越说越投机,越说越投缘。 贺家义说:“我看大侠忧国忧民,有英雄豪气,我想高攀,不知大侠意下如何?” 吕方说:“你我都是父母所养,不分高低贵贱,说不上谁高攀谁!” 贺家义说:“如不嫌弃,咱二人可义结金兰!” 吕方说:“好哇,请报年庚!” 贺家义说:“我空长二十七岁。” 吕方说:“小弟我痴长二十五春。” 二人跪在地上,点燃香烛,歃血盟誓,结拜为兄弟。全家大喜! 贺家义跑到院子喊:“大家都来呀!都来见我的义弟吕大侠!” 这一喊,立刻从东、西厢房跑出几个人来。贺家义便把来人一一介绍。一大一小两个小姑娘,是他的两个侄女。抱着孩子的女人,是他的媳妇,吕方拜见嫂嫂。在嫂嫂身后那个俊俏姑娘,吕方一见就认出,就是昨晚被吕方救出的姑娘!俊姑娘一见吕方,那脸“腾”一下红起来,两只杏仁眼含情脉脉地看着吕方,大大方方地走到吕方跟前,深深地道一个万福。嫂嫂和俊姑娘说了几句致谢话,姑嫂二人就退出房间,准备酒蓆饭菜去了。不多时酒、菜上桌。 贺家义说:“今日可喜可贺两件事。第一,你吕老弟救了小妹,可敬!这第二件事,咱二人八拜为交,可贺!所以,今天说什么也得喝个一醉方休!” 吕方见酒发怵。说:“贺兄,今日两大事虽可喜可贺,但小弟不胜酒力。况且老兄不让小弟吃早饭,小弟更不能喝酒了。” 贺家义一听,叫吕方抓住理,说:“好好好,你有理!你也得喝酒!” 吕方说:“我就以茶代酒。” 贺家义说:“今日事高兴,三杯过后再说!” 吕方拗不过贺家义,只好先干三杯。三杯酒进肚就偎在酒桌上不说话了。贺家义一看吕方果然不胜酒力这才把吕方放倒炕上,让他休息。俊姑娘听说恩人喝醉了,跑进屋来给吕方送来醒酒茶、给吕方擦汗。边伺候吕方边瞒怨贺家义。贺家义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满脸陪笑喝闷酒。一看贺家义不说话,俊姑娘还是不依不饶。 贺家义只好说:“小妹呀,今日哥高兴。谁知大侠真无酒量?那,那就请小妹照看一下大侠。我去前堂里看看有没有病人!” 俊姑娘名叫贺家梅。在贺家,除了老爹贺荣礼,贺家梅是二当家。两个哥哥处处让着小妹。她两岁时就死了娘,老爹贺荣礼更是把她当成掌上明珠! 贺家梅看着吕方醉睡的样子就想起昨天那场惊心动魄的场面。吕方单打独斗五个浪人,他是那样英勇,动作是那样干净利索,打得小鬼子哭爹喊娘。若不是他救出俺,……那后边的事就不敢再想了。 贺家梅看吕方醉睡平稳,就坐在一边看书。吕方酒醉一直到下午才清醒过来。一睁眼,却见贺家梅坐在炕边看书。 吕方不好意思起身,说:“小妹,大哥哪?” 贺家梅说:“咱大哥去前店坐堂,正给人把脉看病呢。” 吕方说:“小妹,我酒后吐了么?” 贺家梅莞尔一笑,说:“吐得不多,就一点点!” 吕方一听,脸“腾”一下红涨起来,说:“小妹,哥要起来,你先出去。” 贺家梅嘻嘻一笑,说:“哥呀,走南闯北的武大侠,还这般小家子气!怕啥嘛?你是俺哥,我是你妹,一家人,还羞什么?” 吕方掀开被单,一摸身上,忽然又似想起什么。贺家梅心里清楚,故意问道:“哥呀,是不是丢了什么?” 吕方吱吱唔唔地说:“没,没丢什么!” 贺家梅又嘻嘻一笑,说:“哥呀,你肯定丢了什么东西!” 吕方一惊,说:“你如何知道?” 贺家梅跳下炕,一甩大辫,说:“人家猜呗!哥呀,你等着,我看二哥有空没有?” 吕方坐起身思谋着刚才贺家梅说的话,贺家义一挑门帘走进来,两手一抱拳,说:“哥还以为你是假模假事装作呢,哪承想老弟当真不能喝酒!你一睡了,我就去前堂给人看病。来看病的人挺多!喂,老弟,你可为顺城府老百姓除了一害!你给咱“洛阳堂”除了一大害!你知道么?刚刚我的一位同行来告诉我,昨日被你打伤的五个小鬼除一个轻伤外,其他四个都是重伤。而且,重伤无外伤!他们都贊叹,这大侠是何等神功?今天上午,我那同行给小鬼子看的病。他说,一个小鬼子大腿骨折,这个是轻伤。其他四个一个是半瘫,一个要摘脾,一个双肩骨被打碎,另一个小鬼子的“人种”保不住了。这几个鬼子今晚坐急行车回关东去医治。还有,今后你要注意,他们已放出口风,此仇必报!” 吕方听了只是微微一笑。 贺家义说:“现在满街筒子都在议论大侠。都想看看大侠、拜见大侠。我和他们说,大侠来无影去无踪,早走了!” 吕方说:“有嘛看?还不就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不缺不短平常人呗!” 这天晚上,二人早早入睡,谁知天热,二人聊到半夜才睡着觉。吕方早早起身,在院子里活动。贺家一家也起来了。接着,嫂嫂、贺家梅起来生火做饭。 吃完早饭,吕方说:“哥、嫂、小妹,今日我要走了。根据师尊的指向,还没有达到目的。一来寻我结拜的哥哥,二来寻找你弟妹。师尊之意不可违!” 贺家义说:“既是师尊之令,必须执行!只是寻找这二人,等于大海捞针。当今,东三省局势紧张,小日本不日即可引发战事。兵慌马乱,让人担心!我希你寻亲人无望,一定来愚兄这里。如嫌顺城府不安静,可回老家,那里山高林密,山水长流,远离尘世,可休身养性,岂不美哉!” 吕方说:“狂世界找他们,我不嫌世界大。纵有千难万险,我也要依师尊所示……” 看吕方去意已定,贺家义只好准备送行。贺家梅无法挽留吕方,不免心中惆怅,心中暗想,如能寻找哥这样的如意郎君,也不枉为一生!人家大嫂多有福气呀!想到此,不由得热泪盈眶。怕嫂嫂看见急忙用衣袖抹双眼,动作再快,还是难逃嫂嫂的眼睛。嫂嫂也不由暗叹,小妹有情但大侠无意。嫂嫂偷偷地用手羞小妹。贺家梅小脸一下子红透了! 军马吃了两天草料,吃饱了也喝足了,只等吕方来牵。吕方刚想牵马,贺家义从前店走回来。 贺家义把裹银元的包塞给吕方说:“哥给你这俩钱在路上当盘缠,你一定收下!” 吕方说:“哥呀,我有。” 贺家义说:“你有?你拿出来让我看看?” 吕方习惯性地用手摸摸身上,这才想起,那包包早丢了。这时贺家梅跑过来说:“哥呀,俺拣了一个包,看是你的吗?” 吕方接过一看正是自己丢的那个包。吕方高兴的拉住贺家梅的手说:“哎呀,太好了,真没想到让小妹给拣到了!”他拿那个包时才发现自己握了贺家梅的手,红着脸说:“太谢谢小妹了。” 贺家梅说:“哥呀,谢俺还不如谢你自己哩!” 吕方听了心里一愣,贺家梅便把此事的原委说了一遍。 贺家梅说:“那天晚上,你出手相助俺之时,有一个神偷趁机偷走了你的小包。这个神偷拿了你的包并没走,要亲眼看看你的功夫如何。结果一看,娘啊,一人单打五个小鬼子还富富有余!这可是大侠呀!神偷二话没说,把小包塞给俺,高声喊叫着跑了!我本想交给你吧,一转身你走了!当时俺还想哩,如何把包交给你哪?谁知你在俺家窗外雨搭下睡了一晚,……” 吕方听完贺家梅的讲述心里激动。顺手把贺家义的钱包推回去,说:“请老兄把钱用在正事上。” 第65章 忽然,吕方反身去草料袋里摸了半天,看看四周无外人,把两把手枪递给贺家义。 贺家义急忙藏到里屋说:“太及时雨了!” 吕方说:“这两把手枪是我拣他们的。今后,再有小鬼子欺负咱们,咱们就要给他们个顏色看看!” 吕方刚想出门,嫂嫂伸手一拦,说:“你再住几天怕啥嘛?何况弟妹也许远在天边,也许近在眼前!你天南地北狂世界找,还许错过机会。还不如就在咱家住下来,咱小妹就希望你多住时日,她还要和你学武哪!” 吕方一看,贺家义、贺家梅早躲到一边去了。吕方已明其意。 吕方说:“嫂子,小弟是已成家立业之人,如有别的想法就不合適了。” 嫂嫂一句话挑明了说:“如你找不到弟妹怎么办?” 吕方说:“找不到継续找!” 嫂嫂说:“你可别一棵树上吊死人!” 吕方笑笑说:“我听嫂子话中有话?” 嫂嫂用指点着吕方的脑门说:“我这一根筋的兄弟呀,还有人想着你哪!” 吕方说:“别说笑话,说什么也晚啦!我可走了。” 大嫂看吕方去意已定,就不再阻拦。回头对贺家梅一挤眼,小声说:“人家不点头,嫂子我可没咒念了!” 贺家义躲在一边,也不插话。看吕方坚决要走,这才过来帮着捆草料袋。吕方一出门,门外一群人。吕方向人们一一拱手致谢,众人闪开一条路,吕方牵马走出门来。吕方骑马在前走,大人小孩在后跟,吕方不得不回头抱拳辞谢。六月庙会本来人多,今日更是挤不动,都挤上来看这位堂堂仪表的吕大侠! 正走着,忽然一个老者举着拐杖高喊:“英雄不败,打倒无赖!还我国土,横扫外辱!”这一声喊,马上群情激愤,喊声此起彼伏。吕方骑在马上,心情激荡,不由得流下两行热泪。因为路上人多,有几个小青年头前开路。走出拥挤的人群,终于走上出城的官道。 一个小青年拉住缰绳说:“大侠,如有机会一定来咱顺城府,俺顺城府百姓欢迎你!” 吕方在马上施礼:“感谢顺城百姓的厚爱,有机会我一定来拜访!” 这时,贺家义拉着贺家梅追过来,贺家义上气不接下气,说:“吕弟,我不让她来,她,非要来。她说她对不住你!小妹跑了二里地,赶来给你送行!” 贺家梅牵着马哭着说:“哥呀,嫂子刚才说的话可是俺的真心实意。现在才知哥是大丈夫男子汉,俺祝哥哥一路平安,找到俺嫂嫂。小妹俺喜欢哥哥,你就是俺的亲哥哥!小妹俺没二心了,你放心走吧!” 吕方笑了笑说:“这就对了!这才是哥的好妹哩!” 吕方打马离开顺城府,沿途逢庙进香、遇寺拜佛。每拜一次庙寺都要花香火钱、送功德钱。不几日,坐船摆渡过了黄河来到开封府。祭拜包公祠、观铁塔、看灯景、欣赏开封美色。 离开卞梁不几日,进入高山大川。这里山高林密、气象万千。虽酷暑伏天,却凉风习习、清爽怡人。吕方便在此山小住几日,原来此山名叫“鸡公山。”掐指细算,离开顺城府已有二十几日,吃、喝、住、玩,上香、供银,现已所剩无几。眼看就要捉襟见肘了。吕方想,也罢,最不济,还可以变卖军马,也能权顶一时! 这一日,吕方信马由缰来到一个小城,恰好逢六大集。集市上人头攒动、你来我往、买卖兴隆。吕方牵马逛集市不便,就找拴马的地方,却来到一处广场。原来,这里正在摆擂。只见二人正在台上较量。不一时,台上的黑大个便将那人打下擂台。被打下擂台者已被击伤左臂。吕方来到近前,听得人们窃窃私语。 摆擂者姓石名坡头。此人参加满清最后一次乡试,中得武举。今年已三十二岁,至今不成家立业。他家境富足,兄弟二人。其弟早已娶妻生子,唯有他光杆一人。他疾恶如仇,爱武成癖,他要远离红尘,隐居深山,立志当个武和尚。这却急坏了年迈的父母。决不许他单挑一人。最后老父心生一计,不娶也可,爱武也行,但有个条件:要石坡头在城里立擂三十天。凡打擂者奖五块大洋,打胜者,奖五十块大洋。如三十天内无人打败石坡头,那就得乖乖听父母按排,娶妻成婚!如在三十天内,有人打败石坡头,父母不再干涉他的自由! 其实父母非常清楚,在这十里八乡,根本没有他儿子的对手。这样,就可以收儿子的心,让他娶妻生子,完成传家立业的任务。但他父母欠思考,普天下练功习武之人遍地开花。怎能保证打擂之人都是本县十里八乡的人氏? 眼看就到了期限,石坡头还没有败过一场,心里又急又气。急的是还有一天期限,气的是没遇见一个高手。父母坐在监察席,眼看两张核桃皮脸乐开了花!石坡头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正在生闷气时,石坡头透过幔帘看见一个小伙子跳上擂台。这小伙子个头不高,身体也不壮,还不是为五块大洋而来?小伙长得挺精神,长得精神顶屁用?还不是面子货?石坡头懒得再出擂!打擂的锣声响了,石坡头拧着脖子出擂。 这个上台打擂者就是吕方。吕方为何蹬台打擂?就因为擂台两条条幅令吕方奇怪!上联写:“拳打名师,名师败手下,俺回家由父母按排。”下联写:“脚踢小辈,小辈胜一筹,咱进寺听尊师管辖。”横批写:拳脚定乾坤。 吕方看这对条幅心中好生奇怪,所以决定蹬台打擂,看个究竟。吕方一上台,裁判迎过来说:“打擂吗?”吕方点点头。 裁判说:“想好了,不要只图五块大洋,这可是性命悠关的大事!可要签字啊!” 吕方说:“签就签,不就是你打我,我打你,打死打伤,不负责任吗?”吕方拿起笔签了字。 裁判问:“壮士,听口音你不是俺当地人?” 吕方说啊;“打擂还有限制吗?” 裁判说:“只是为你们好,如果打擂出现三长两短,也好有个联络。” 吕方说:“远近你不用管了。马上开场吧!” 裁判一敲铜锣,从幔帘里慢慢悠悠走出一个壮汉。此人身高体壮,比吕方高出半头。那腰围能把吕方装进去。黑红大脸盘,满脸横丝肉。上身只穿一件白粗布坎肩,下身穿一件黑粗布短裤。浑身上下黑红疙瘩肉。让人一看,头皮发麻。吕方一看,此人长得凶,但两眼却温和。看此人功夫不错。吕方想,既是一个虔诚者,那我就干当个小辈,助他一臂之力!二人没交手,台下看客嘁嘁喳喳议论不断。这个说,小伙子也不知深浅,为图五块大洋,来找皮肉之苦。另一个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裁判又一声锣响,吕方一抱拳,石坡头对吕方不抱希望,只点了一下头,二人就交手了。 石坡头打擂认真。一交手就使出浑身解术。一招凶似一招,一招紧似一招。紧逼吕方。吕方运丹田之气护住下身,一招一式运用自如。二人打斗不过三个回合,吕方一记炮拳直捣石坡头的面门,石坡头急忙用臂去挡,吕方一变招,拳变掌,这一掌拍在石坡头的当胸。只听“嘭”一声,就把石坡头拍出两丈远,摔倒地上半天没起来。台下立刻响起一片叫好声,台下一叫好,可把石坡头的老爹嘴都急歪了。石坡头从台上站起来,两眼都急红了。站起身来就玩命。猛一下跑到吕方跟前,用一招“黑狗钻裆”,直钻吕方下身。吕方也不躲只用两腿一夹,把石坡头的脑袋夹在裆下。石坡头自以为吕方上当了,因为石坡头一起身就可把吕方顶在头上,这时就可把吕方当猴耍。耍完了,只一轮,就把吕方摔成肉饼!吕方早就知其用意。石坡头刚想站起身,吕方一沉丹田,“咚”,一声把石坡头压倒在地。连起三次都被吕方压倒。后来,吕方伸出左手照石坡头的腚门一抠,一叫劲就把石坡头抠翻在地。石坡头再也没有反手之力!这一招,台下人看得一清二楚,一阵呼喊,羞得石坡头光想钻地缝,长三十几年还没吃过这样的败仗!但他心里却非常高兴。不想这个小侠客帮了他的大忙。 石坡头爬起来说:“侠客武艺高强,在下认输!” 此话一出,石坡头的父母一句话没说,柱着拐棍回了家。台下看客却兴奋异常。因为这三十天,被石坡头打败六十多位擂手。其中有七成擂手被打伤,这七成擂手中有一半被打成重伤。有人恨他也有人敬他。一个不起眼的小伙子轻而易举地打倒这个车轴子汉,人们对小伙子更加肃然起敬。为庆贺打擂胜利,人们蜂拥挤到前台,顺手把手中的东西扔到台上。有的扔瓜果,有的扔草帽,有的扔银元,还有一个姑娘扔出自己的手帕香袋。人们太高兴了! 从县城往东走三十里山路,便到了段集镇。镇南街有一侯姓人家。侯家原本大户。曾在汉口、开封、洛阳等地都有字号。后来,人心不古,经营不善,买卖日渐衰落。到了侯天瑞这代,更加衰败。侯天瑞自小练武,长大成人,吃、喝、嫖、赌,差一点:五毒俱全!父母被他活活气死。母亲临终,把小女侯天梅托付给他。因为儿子还是个有良心之人,知子莫过母嘛!侯天瑞二十岁时小妹才五岁。他和媳妇精心呵护小妹、教小妹练武、请先生教小妹识文断字。侯天梅自小聪明灵俐,长到十五岁,武功超过哥哥。侯天梅长到十八岁,提亲的、说媒的踢破了门槛,侯天梅总是摇头。眼看妹妹一天天长大,侯天瑞急盼小妹出嫁也算完成一桩心愿。 第66章 可侯天梅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不急不慌。侯天梅二十岁时,长得身材高挑而丰韵,喜眉喜眼惹人爱。在段集镇可是百里挑一的大美人。侯天梅唯一美中不足,就是一双大脚!可大脚也有好处,能跑能跳!这时,侯天瑞已是段集镇保安队长。 县城石家要给大儿石坡头成婚,后来听说段集镇有个好姑娘,就派人提亲。石家还算大户,大儿还是武举,侯天瑞挺满意。侯天梅没摇头也没点头,但提出一条:眼见为实,我要相亲。如何去相亲?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黄花大姑娘出头露面去相亲?侯天梅就是要去相亲!因为听媒人说,石家为让大儿成婚,打赌立擂:输了皈依佛门,胜了回家娶亲。侯天瑞拗不过妹妹,只好派两个手下护着小妹去打擂场相亲。 这一天正是打擂期限的最后一天。也正是三伏天。侯天梅就和看客们混在一起。汗臭、烟熏、焖热天。侯天梅一看擂台上的黑大个,马上倒了胃口,十分去了八分。后来一看台上,一个外地小伙子三下五除二打败了这个黑大个,侯天梅悬着的那颗心落地了。侯天梅高兴极了,高兴得流出眼泪。因为她的婚姻和黑大个没有缘份了! 侯天梅见人们向那个小伙子扔东西,她就把随身带的手帕香袋扔到台上。这手帕香袋是那时小家碧玉随身必带之物。侯天梅扔出手帕香袋又后悔不迭,因为这个手帕香袋是否被小伙子拣到?就是拣到了可又怎知是我的信物?吕方见台下人群欢呼、纷纷向台上扔桃李菓品、草帽、银元,还有手帕香包,吕方马上转身拱手向台下致谢。 吕方对黑大个说:“今日我成全你的意愿,但我要说,你立擂这些天你打伤多少人?你要给他们医治?” 石破头说:“大侠助我,感恩不尽。这些天我打伤无数,尊大侠之意,明日即唤伤者医伤。”说完,他让管家送来布包说:“我父母有言在先,凡打擂者,蹬台五块大洋,胜我者奖五十块大洋。” 吕方一推包说:“我打擂是冲那两个条幅而来。这五十块银元我不能要。如非要给我,那我就借花献佛!可用这些银两给被你打伤者治伤。” 石坡头喜欢吕方的武功,更喜欢吕方的侠肝义胆,邀吕方去他家作客。吕方见石坡头是个人物也欣然答应。这天晚上,石坡头在家宴请了吕方,二人不许喝酒。石坡头要拜吕方为师。吕方哪里肯答应?二人就以兄弟相称。这一夜二人就睡在一张床上,谈文论武说了大半夜。 第二天吕方要走,石坡头说什么也不依,吕方无法,只得又住一宿。这里已是大别山区,白天热,晚上凉。吕方想趁早晨天凉赶路,石坡头拉住吕方,非要天亮以后再走。石坡头虽长得人高马大,一脸横丝肉,却有一颗菩萨心。二人相处只有两日,但却生情,就如多年好友,难割难舍。临别时,流下两行热泪,搂着吕方说:“只恨咱哥儿俩相处时短,今日分手,就不知何年相见?” 吕方说:“也许半年?或许三载,不要难过。两山不能相遇,两人总能相见,咱兄弟后会有期!” 石坡头说:“不中,我得给你个信物。” 石坡头从柜子里取出一块怀表塞给吕方,说:“凡正今后我以沙漏记时,晨钟暮鼓相伴。这块怀表就留个记念吧!” 二人依依惜别。吕方沿山路走了两天却走了一个环行路,白走了两天,这才仔细打问道路。原来这里是三省交界处,离交界处不远,有一大镇,名叫段集镇。吕方决定去段集镇赶集卖马。因为袋里还有一块银元。想卖马心里一阵难过。这匹军马驮着吕方天南地北跑了一年多。马通人性,就是吕方不会说话的朋友。想想军马,吕方眼流热泪,抱住马亲了又亲,无奈地说:“马呀马呀,本主无能啊!只好让你另选高就了!” 吕方走进段集镇,就把草标插在马鞍桥上。过往客伸脖看两眼就走了。吕方牵马走在街上,今日不是集,所以不集不市人很少。眼看已近中午,也无人问津。吕方只好找个小店吃饭休息。正在此时,忽然有人打问:“哪个卖马?” 吕方急忙答应迎出门外,却见一人。此人年纪不过四旬,瘦高个,留一头半截发,穿绸褂,腰间挎把匣子枪,身后还跟两个随从。吕方一看就知可能是本镇的大小头头。 “哪位长官卖马?本大爷想讨这匹军马!” 吕方一听此人口气颇有持强凌弱之感。吕方说:“看马可去店后院。” 来人让手下去看马。不一会儿,手下回来说:“确是一匹军马。” 来人说:“此马乃军马,本大爷要牵走!还有什么话可说嘛?” 吕方说:“此军马为淘汰后的民用马,只因本人盘缠用尽才想变卖此马。”吕方上前阻拦,不许他们牵马。 来人一看吕方阻拦,“嗖”一下掏出匣子枪,顶住吕方的胸口。“小伙子,放明白点,否则本大爷的枪子可不长眼!” 吕方说:“想牵马,拿钱来。” “老子告诉你,老子是本镇保安队长,你骑的军马,非抢皆盗,所以要归公。” “像你这号人,我见多了,想捞便宜,你做梦去吧!”吕方一靠肩头便把保安队长挤到一边。 保安队长一瞪眼说:“小子,还想动武不成?我先把话说明了,老子姓侯名天瑞,段集镇保安队长。老子自幼练武,你打听打听这五里八乡,谁敢动老子一指头?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野小子,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你是不知马王爷几只眼。今日老子用傢伙对付你,那是欺负你。今日要用真正的功夫制服你这个小侉子!”说罢,把手枪和枪匣交给手下。马上摆开架势。 吕方一看心里乐了,因为在江湖上没有哪个江湖客用这种方法吓虎人。吕方也不动手,只是说:“我卖马,你买马,何谈动手?如动手,你先出招!” 侯天瑞瞪着眼说:“让老子出招那老子可不客气了!”他先摆了一个“小开门”,接着,使出“弹子腿”。吕方也不发招只用腿顺势接招。吕方随意一接招,就把侯天瑞踢了个跟头。侯天瑞在两手下面前栽了面子,这下可动了真招。他上拳下腿,带着风冲过来。吕方也不动身,站在原地只用腿连踢带勾他的下三路,只一个照面就把侯天瑞勾倒在地。 侯天瑞从地上爬起来胀红着脸说:“这院子场地太小,要真正亮功夫还得在大场子,你敢跟我去吗?” 吕方说:“咱也没打架,咱不去!我一走,你派人牵军马,我找谁要去?” 侯天瑞说:“你真不是傻子!我打包票,没人敢牵你的军马!” 吕方这才随侯天瑞来到镇公所大门外,侯天瑞拉开架势说:“小子,今日看你侯爷如何收拾你!” 吕方嘻嘻一笑说:“你的招法都是小儿科,所以我不和你过招!” 侯天瑞一听气的冒火,说:“常言说,好汉不打前三阵,你以为你摔了我两跤就胜啦?我那是試一试你的功夫!” 吕方听了嘿嘿一乐,心里说,这老家伙还真脸皮厚。吕方喜逗,故意笑眯眯地看着侯天瑞,歪着脑袋说:“前辈,我怕你一人不是对手,索性你三人一齐出手,也让我省心省力。怎么样?” 侯天瑞,气得差一点背过气去。一瞪眼说:“小子,说大话也不怕大风扇了舌头?”虽然这么说,还是让这两个手下和他一齐出手。吕方一人对三人,还是不用双拳,只用两腿接招。而且只接不还。即使这样,也累得侯天瑞三人气喘嘘嘘,汗流不断。他后悔来到镇公所大门前,因为一下子招来这么多人,如果胜了,以多胜少,不光彩!如果打输了,这张老脸往哪儿搁?侯天瑞正在后悔不迭,一走神,被吕方踢中一脚,这一脚,留了情面。虽说不重,但也被踢得趔趔趄趄,差一点摔倒。 吕方一看打斗没劲,就说:“前辈,咱们打了个平手算了。” 侯天瑞更生气了。往后一退身,说:“来人!把这小子抓起来!” 其实,这是瞎乍乎。吕方不会说大话。像侯天瑞这样的武师,来个三五个,也不是对手。吕方平时和人交手,从来心慈手软,从不出毒招狠招。对付侯天瑞,远无仇近无冤,当然不动真招,只不过想戏耍他一番而已.侯天瑞嘴里喊着“来人”手脚却没有闲着。他出招既凶又狠,恨不得一拳就把吕方捣个稀烂!吕方却总是笑嘻嘻地戏弄他。侯天瑞看吕方不还手,自己还沾不了边,越想越生气,暗中就把掌心大的袖珍手枪掏出来,准备乘机暗算吕方。别看他把匣子枪交给手下,可那只袖珍手枪却总揣在怀里。吕方虽然嘻笑着戏耍侯天瑞和他的两个手下,那一双机灵的眼睛从没有半点闲视。就在侯天瑞使了一招“小豹子翻身”,想趁机开枪打死吕方时,吕方却用了一招“饿虎扑食”,拣起地上一棵干草,一抖手腕子,“嗖”一下,直插侯天瑞握枪的右手。只听候天瑞一声怪叫,那只袖珍手枪落地,吕方一个“海底捞月”抄在手上。 吕方把手枪托在掌心说“这把手枪做得精致。只可惜前辈不会使用。艺不精,要勤学练,暗伤人,不讲武林之道!不好不好。”说罢,顺手把枪扔给侯天瑞。 再看侯天瑞,那脸红得像猪肝,那右手虎口处插一颗干草,好像插棵草标。侯天瑞一咬牙拔出草标,流出一股黑血。四周的人一看侯天瑞的狼狈相,哄一声大笑起来。两个手下也被人们笑懵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侯天瑞一边按着右手一边说:“还不下手!” 第67章 二人如梦初醒,一拥而上,吕方只一抖肩,就把二人摔倒。这时从镇公所又窜出三个小伙子,一起扑向吕方。这个搂腰那个抱腿,想制服吕方。吕方想,我也不伤你们,我让你们摘胳膊掉腿,让你们难受一时。我也好脱身。想到此,吕方使用了祖传秘宗拆骨拳。不一时,这个被摘了胳膊、那个被摘了胯!一个个东倒西歪。 吕方跳出圈外,一抱拳说:“列位,实在对不起了,我劝你们快去看骨科中医,让大夫推拿,即可复位。如延误,就一辈子残废了。”侯天瑞一看,今天是彻底栽了! 侯天瑞眼睁睁地看着吕方走了,他知道,解铃还得系铃人。他马上唤来两人说:“你二人骑马跟在后边,不可让他知道,更不可惹他!确定他的落脚处,再回一人报信。”侯天瑞想,这小伙如此好功夫必成大器。我何不请他,让他操练保安队?侯天瑞虽然打了败仗、吃了亏,但心里还高兴,因为他发现了人才。回到家来,媳妇早给准备好酒菜。喝了几口酒,吃了一个馍,一靠床,就昏昏欲睡。 侯天梅一脚踢门,进屋就喊:“哥呀,你还有脸睡‘哈啦’觉?” 嫂子走过来小声说:“你哥太累了,刚睡。” 侯天梅一撇小嘴儿说:“他累?他差点让人家插草标给卖了!”侯天梅就把自己所闻所见说给嫂嫂听。 嫂嫂听了说:“咳,你哥在镇里也不容易,可也不该欺负外乡人!” 侯天梅说:“他让人家插了草标不说,他的五个手下还让人家摘了胳膊卸了胯,眼睁睁地让人家走了。”侯天瑞本来快睡着了,侯天梅一进门他就没了睡意。在里屋接话说:“妹呀,哥不傻。那小伙前脚走,你哥就派人后脚跟,他跑不了。今晚我就把他抓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侯天梅心里一惊,说:“你抓回人家干什么?打不过人家暗算人家?” 侯天瑞说:“妹啦,你哥让人当泥捏了,这一辈还没哪个人敢欺负你哥,今天却倒血霉了。” 侯天梅噘着小嘴儿说:“你呀,功夫不深艺不精,你怨得了谁?你在镇公所门前和人家打斗,我都看个一清二楚,小妹我的脸都让你给丢光了。人家一招一式都给你留着面子,你知他是哪个吗?” 侯天瑞被侯天梅数落一番,他习已为常了。他不急不忙地问道:“妹儿你认识他?” 侯天梅一翘小嘴说:“那天进城看打擂,就是他把那黑大个打下擂台的!” 侯天瑞心里一惊,“我的娘啊”,差一点叫声出来!侯天瑞哆哆嗦嗦地说:“小,小,小妹你看清楚了?” 侯天梅说:“那能看错了吗?我,我高兴得还扔了个手帕香包哪!” 嫂嫂在一旁听哥儿俩一问一答,一直没说话。一听小妹扔了手帕香包这才说:“小妹是不是看人家武功好,小伙帅,你就‘腊月萝卜’——动心了?” 侯天梅红着脸说:“人家武功就是好、人品更好。” 侯天瑞说:“妹呀,咱可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你也不问人家成家了没有?” 侯天梅说:“哥呀,你也没问你怎知人家不乐意?你也没问人家成家没成家?人家成家怎么样?我愿意当二房又怎么样?” 侯天瑞说:“你不知人家家住哪里,姓字名谁,你也不知人家具体情况,你就看上人家?我可丢不起咱家人!”侯天梅一扭脖,说:“既然把话挑明了,我还不管这些了,哥呀,你今晚就把人给接回来,你如果伤他一根毫毛,我立刻给你们个样子看看。”侯天瑞两口子当然惹不起这个“小姑奶奶”。 嫂嫂在一边说:“凡正现在已是民国了,人家城里都时兴自由了。咱小妹看上了,咱们就点头,小妹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办——” 侯天瑞说:“妹呀,我把人家接回来,我可如何跟人家说?我就说,喂,我妹看上你了,你来当我的妹夫吧?——人家不骂我神精病?” 侯天梅说:“你就这么说!我不管他是有家还是无家,我当二房都认可,我还在乎这些?” 侯天瑞说:“那人家死活不同意呢?” 侯天梅说:“你的威风哪?你的枪把子哪?你的计-谋呢?” 侯天瑞说:“那不成抢亲了吗?” 侯天梅说:“唱戏都演男的抢女的,今天就演女的抢男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办不到的!我想办的事,我一定要办成!”侯天瑞深知妹妹的脾气秉性。自小倔犟,她认准的事,天塌下来也不会改变。她想办的事,一定要办成。别看她年纪不大,主意可正。 侯天瑞一看小妹说话已是铁板钉钉,只好说:“小妹发令,哥哥执行,哥去接人,哥给你办成这事还不中吗?” 吕方骑马走了一个时辰,来到一处小村。这里山高林密,溪水长流,梯田层层,稻谷飘香。村口有一小店。吕方下马进店,要了饭菜,又让店家弄些草料,喂好军马。过了半个时辰,吕方结帐,准备继续前行。一摸身上没了小包,包里还一些另钱。现在身无分文,无法结算。 店主两眼一翻说:“好吧,年纪不大,道行不小。你吃、喝、喂,却无分文,你耍老子来啦?” 吕方满脸陪笑,说:“店主我当真将钱袋丢了。” 店主一声冷笑,说:“你丢不丢与我没关系。没钱骗吃喝,你也不看看我是好骗的人吗?实话跟你说,你一进店,我就看你不地道。” 吕方本来心里不痛快,一听店主说话难听,心里发火,就说:“请店家说话留点口德,我虽无钱,我还可以物相抵。” 店主接过话头说:“你还让我怎么客气说话?叫你大哥?叫你大爹?呸!没钱骗饭还敢嘴硬!” 吕方虽遭挖苦,仍耐着性子说:“我欠你多少钱?可以以物相抵。” 店主说:“你有甚么?” 吕方说:“我有块怀表,总可抵顿饭钱吧?” 店主说:“呸!一块破表有何用?看不看表我照样过。” 吕方说:“店主你说怎么办?” 店主说:“最简单不过——把马相抵。只抵一顿饭钱!” 吕方说:“店家你太狠了吧!也不能这么欺负外乡人哪!” 店主从屋里窜到屋外,指着吕方的鼻子说:“这还是看你那马岁口年轻,不然,这匹马还抵不上那顿饭钱!你说我欺负外乡人你算说对了。本店就欺负你,你有法你就想吧。” 吕方欠账,心中自愧,一直强忍,又听店家口无遮拦,胸中冒火,忍了又忍说:“我劝店家别蹬鼻子上脸!” 店主冲过来,说:“你敢动我一指头吗?你有这个胆吗?老子跟你说,这一带十里八乡谁不知我“雷铁头”?哪个敢在我面前撒野?你个北方佬也敢在我面前炸刺?” 吕方这才知道,店主是“地头蛇”,说:“我想试一试你的铁拳头,打死打伤我和你没关系,如何?” 雷铁头心里说,乳臭没干的傻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别说三拳,就是一拳怕也死定了。就说:“我打你三拳,就抵了这顿饭钱!如抵不住我这三拳,一切后果你承担。那匹军马就归我了!”二人在争论时村里有十多人来看热闹。雷铁头指着众人说:“大家可以做证!” 村民说:“做证可以。但人家吃你一顿饭就要人家一匹军马,这太欺负人了!因为吃你一顿没现钱,就打人家三拳?还生死自负,这也太霸道了吧!” 雷铁头一瞪眼说:“让你们做证好啦,还罗嗦什么?”转身对吕方说:“小子,你站好了,我可要打你啦。”说话间,猛击一拳,打在吕方当胸,吕方借势倒地,又爬起来。雷铁头哈哈大笑。 村民说:“人不可造孽呀!积善积德菩萨保佑!” 雷铁头又击一拳。吕方装作疼痛难忍的样子,说:“店主拳头果然厉害!” 雷铁头自我吹嘘说:“不要说你个单薄小伙,就是水田里的大黑牯,老子一拳也能击倒!” 吕方说:“那第三拳可要轻打!” 雷铁头心里想,轻打?我可就要不成那匹军马了!想罢,运足丹田气,这一拳打在吕方的肚子上。把吕方击到山墙上,又被山墙弹到地上,吕方大叫一声,倒地不起。村民们可吓慌了,纷纷指责雷铁头不仁不义。 雷铁头说:“各位父老,我不打倒他,如何能骑上这匹好马?我雷铁头做梦都想骑这匹马哩!” 村民们骂雷铁头造孽,几个村民走过去想救吕方。雷铁头这时也后悔不该出手这么重,急忙跑去搀扶吕方,谁知吕方躺在地上呼呼睡觉,小呼噜带哨。雷铁头一看,惊呆了。是打伤了?还是这三拳不起作用?正在思绪不定之时,吕方一翻身,伸伸懒腰说:“雷铁头,你这里风水不错,本人刚刚在这里睡了一觉,舒服极了!”众村民一看吕方安然无恙,纷纷议论说,看来小伙有真功,没有金钢钻,不敢揽瓷器活!雷铁头见吕方挨了三拳甚事无有,心中不免惊慌,但表面镇静,说:“小子,你少费话,三拳也打了,你也被打倒了三次,说明你输了。所以这顿饭可抵了,这匹马可归我了!” 吕方说:“咱们有言在先,你打我三拳,就抵了饭钱,你说我抵不住,你也没伤我一根毫毛,所以那匹马还是我的。” 雷铁头瞪大眼说:“看来你想赖账?” 吕方说:“我决不会赖账!因为你那三拳不过是给我挠痒痒。若你不服,你敢再打我三拳?” 雷铁头听了肺都气炸了,说:“老子当然还敢打你三拳! 第68章 看我如何给你'挠痒痒'!”雷铁头慢慢运足气,冲吕方当胸就是一拳。这一拳却把雷铁头弹出一丈远。吕方却纹丝未动。再看雷铁头那个拳头,皮肉模糊。疼得他嗷嗷乱叫!把看热闹的村民逗得开怀大笑!雷铁头急红了眼,换了一个拳头猛击吕方的小肚子。这拳头一接吕方的肚皮,再也抽不回来。拳头如被磁石吸住一样。爬在地上往外扽,越扽越紧。最后累得雷铁头再也没力气扽了,只好趴在地上喘粗气低声求饶:“大侠,你,你饶了我吧!” 吕方却在呼呼睡觉。众村民现在才知道,天外有天,山外有山。雷铁头遇到了对头星!人们今天也大开了眼界。什么是真功?真功竟有如此神力! 雷铁头此时才看见“庐山真面目”!自己空活二十八年,坐井观天。今日如梦初醒,一连说了好话半筐。 吕方说:“还要军马吗?” “再也不敢讨要了!” “还敢撒野吗?” “我的好大侠,我从心里服你哩!” 吕方一把拉起雷铁头说:“店主,刚才是小弟逗你一逗,还望你愿谅。” 雷铁头大喜过望,急忙拉住吕方倒地就拜。吕方拉起雷铁头说:“你我弟兄不可施此大礼!” 吕方转身拱手对众村民说:“感谢众位父老的厚爱,小民在此有礼了!”村民们鼓掌称谢。吕方对雷铁头说:“小弟身上唯有怀表可抵。 雷铁头一拨吕方手说:“小人山民,有眼无珠,今日之事还望大侠海涵!”说完,又跪地上,说:“还望大侠收小弟为徒!” 吕方拉起雷铁头说:“你我弟兄,何谈师徒!” 雷铁头说:“那我拜见哥哥!” 吕方说:“打住,你报年庚?”雷铁头说:“小弟空长二十八岁……” 吕方推雷铁头坐上首,说:“小弟今年二十五春,我给哥哥行礼了。” 这一夜,二人躺在一张竹床上,细说各自家事。雷铁头自幼父母双亡,跟叔父生活在一起。五岁随叔去外乞讨。八岁又回到山村。叔父自幼习武,练得一身好功夫。最擅长摔跤和气功。雷铁头就和叔父学功夫。雷铁头一边练功习武,一边帮叔父耕田种地。后来,叔父娶了小婶,叔父把他分出来,要他独立另过。雷铁头长得粗大丑陋,到如今还没成婚。叔父心急,雷铁头却静如秋水。雷铁头经多年勤学苦练,练就一身好功夫。不论气功、摔跤,周边几县还没有对手。但他不会拳路、刀枪器械,令他遗憾。自持身上功夫,足可威震周边。所以平时对人表现傲气、霸气!雷铁头孤单一人,就搬到村口开一小店。卖些熟食、收住客人,生意还不错。在大山住久了,很想去外边看看,出大山可不容易,光想买匹马骑。这次一见军马,高兴得不知道迈哪条腿走路了。又听说吕方吃饭没钱,更是高兴得乐翻了天。 雷铁头和吕方聊到半夜才睡了。正睡得香甜之时,二人被一阵嘈杂之声惊醒。吕方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顺手去抓身边那个小包,这才想起来:小包袱早丢了。雷铁头下床去开门,冲进五六个人。他们提着手枪挑着灯笼,一见吕方围住就捆。 雷铁头冲过来要救吕方,那几个用手枪点着他说:“一边去,没你事!” 吕方说:“老兄别管我!”来人捆住吕方。 吕方说:“你们捆我干嘛?” 来人说:“不捆你能老实吗?” 吕方说:“你捆我就老实吗?” 雷铁头问:“老总,有什么事说明了再走。”那几人也不答话,拉住吕方就走。 吕方心里清楚,对雷铁头说:“雷兄,你放心,我没事!”这几个人把吕方扶上军马押着吕方往段集镇方向走去。 雷铁头追过来边跑边喊:“吕弟,你可一定回来呀!” 吕方被押回段集镇,天已大亮。侯天瑞连跑带颠迎接吕方。吕方见侯天瑞笑眯眯地站在门口,翻身下马。押解吕方的六个团丁半天说不出话:原来捆得结结实实,现在却不见了绳索。 几个团丁说:“大侠果然神功!” 吕方笑笑说:“我说,捆与不捆一个样!”吕方被请到客厅。 侯天瑞撫摸着右手说:“请大侠回来鄙人有事相求。” 吕方说:“不知何事,前辈可讲。” 侯天瑞说:“从今往后咱们要以弟兄相称。今请大侠来就是求大侠帮忙三件事。第一件事,侯某不才,甘当大侠手下败将!昨日大侠给几个弟兄拆了骨、摘了胯,请大侠给复位。大侠走后,我们去接骨,大夫说,解铃还得系铃人。” 吕方说:“这个好说,请他们过来就是。” 侯天瑞立刻三击掌,被拆骨、摘胯那几个团丁走进客厅,先给吕方敬礼。吕方分别按住这几个人,只动了几下就使关节复位。一试一动,都复原如初。这几个团丁拜谢了吕方,都高高兴兴地下去了。 侯天瑞看人们走了,一嘬呀花子说:“这第二件么也好办,镇保安队想请大侠传授传授武功。看大侠肯帮忙不?当前,兵慌马乱,社会动荡不安,只有咱们保护咱们这一方净土。可咱们没有受过训练,大侠也知道我这两下子。所以还请大侠帮忙!” 吕方沉思良久,说:“不知怎样训练?也不知训练课目?还有,训练多长时间?” 侯天瑞心里高兴,说:“大侠你答应?那具体时间、课目都好说。现在就说第三件事,这件事是说好说就好说,说不好说就不好说。” 吕方听胡涂了,说:“说了半天绕口令。究竟是什么事?” 侯天瑞说:“咱哥俩交往总得知道家住哪里,姓字名谁吧?” 吕方说:“这好办,咱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吕方就把自家的情况报了一遍。 侯天瑞说:“看你年纪正当年,恐怕成家了?” 吕方又把这次寻妻之事说了一遍。侯天瑞说:“你这等于没成婚。所以我想说这第三件事。” 吕方说:“这第三件事到底是什么事?” 侯天瑞真想说,还真难开口。吭吭哧哧还是没说。吕方没想其它事,只想问明第三件事。 吕方说:“常言说,灯不挑不亮,话不说不明。你这么吭吭哧哧不说,我如何得知第三件事?”侯天瑞这时脸上红一道白一道,终于说了真情。 “我侯家早年是当地大户。我五岁念私塾,但我不爱之乎者也,却爱舞刀弄棒。七岁,家里请来文、武两位先生,文先生被我追打得满院乱跑,我一天到晚跟武师学武。长到十七八,我耐不住寂寞跑到县城去寻花问柳,得了花柳病,终生无后。家父刚亡故,母亲又被我气病。临终前,把五岁的小妹托付给我,那时我二十岁。父母骂我是无能之辈。我愧对父母。我要加倍呵护小妹。我变卖家产请先生教小妹识文断字,我教授小妹练功习武。我决心抚养小妹长大成人。决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后来,地面不平静,镇里让我组织保安队,让我担任保安队长。我为保护这个地方的平安昼夜操劳。虽然百姓对我有看法,但我从没干过伤天害理之事。昨日之事,我就想要那匹军马骑。而且有意逗弄。谁知,你功夫高深,反让你给耍了。不论是武功还是人品,你都是我的老师。我更喜欢你能当我的小弟!当然,最喜欢、最喜爱你的,还是我小妹——侯天梅!我替我小妹说出这心里话,何去何从,你掂量吧!” 吕方听完,如坠云里雾中。万万没有想到会得出这样的结果!吕方说:“我可是个有家之人。我成婚在先,所以不能答应。” 侯天瑞说:“我问你,你可曾在县城打过擂?你可在擂台上看见过一个手帕香包?”吕方想想后点头承认。侯天瑞说:“你打擂时,她在台下看,你打胜了,她向你扔了手帕香包!” 吕方说:“这能说明什么呢?” 侯天瑞说:“这就是说,王宝钏的彩球打中薛平贵!小老弟,认可吧!还有,你是不是丢了个小包?现在小妹手里。想要不难,只要答应了。” 吕方说:“容我考虑几天。” 侯天瑞说:“容不得你考虑,眼下就要成婚!” 吕方急红了眼,说:“你们这是强婚!” 侯天瑞说:“这就是强婚,这还是小妹的主意!” 吕方一看院里、院外都是人,这个客厅就是洞房。吕方知道中了“奸计”,说:“大哥,请听我细说。” 吕方将自己的家世说了一遍。又将五台山学艺、山下成婚、一路寻兄、寻妻来到此地一一细说。这一细说,却更加坚定了侯天瑞的决心。 吕方说:“柳氏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再婚!我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 侯天瑞一拍桌子说:“你原来成婚不成婚我管不了,今日这事我管定了!既然今天我说出口,就是唾沫星子落地砸成坑!我小妹看你武功好、人品更好、更不怕当二房做小、你怕何来?更何况你找了一年也没找到你老婆,你还想找多久?今天,在我这一亩三分地上,咱们就来个霸王射箭——硬上弓!不怕你不答应!咱们就来个快刀斩乱麻,今天就成亲!” 吕方说:“大哥,你也容我考虑!我云游不定、生死难料,你将你小妹嫁给我,你这不是坑了她吗?” 侯天瑞说:“大男人三房四妾遍地都是,我家不怕,你怕哪个?来人——”侯天瑞一声吆喝,“呼啦”一声进来七八个女人。进来的女人个个都是见过“世面”的老娘们。侯天瑞指着吕方说:“乡亲们,看紧他。今日正午,就和天梅拜堂成亲!” 第69章 侯天瑞说完话,一甩手走了。 这帮老娘们上前围住吕方、按住吕方扒衣服。吕方在敌人、仇人面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汉,在这帮老娘们面前却甘当败将!这帮老娘们容不得吕方动手,就七手八脚换上新郎官衣服,左右护卫,不给吕方半点行动自由。吕方只好规规矩矩坐在这帮老娘们群中。 侯天梅成亲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马上传遍了段集镇。快到中午,来看新郎、参加婚礼的人们络绎不绝。吕方上身穿蓝缎子长衫,枣红马甲,头戴礼帽,十字披红双插花。大家一看,新郎英俊、潇洒。不由叹服侯家眼光独到、会挑会选。结婚仪式马上开始。那帮老娘们连拉带拽把吕方推到堂屋,新娘蒙着红盖头早早站在那里等候。司仪见二位新人站好,这才高喊,一拜天地。新人同拜对面佛龛。司仪又喊,二拜兄长。吕方马上被人按住头给侯天瑞行礼。司仪接着高喊,夫妻对拜。吕方又被人按住头向新娘躬身。司仪最后高喊,进入洞房。吕方立刻被那帮老娘们强拉硬拽进了洞房。吕方进了洞房,这帮老娘们马上撤身,反手把门锁上。此时虽已进秋,但秋后一伏更是燥热。吕方心中本来就火烧火燎,再加上天气燥热,浑身大汗淋漓。吕方看屋里只有新娘,急忙摘下礼帽、解下双披、脱下马甲、拉开长衫搧风。吕方从早到现在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又饥又渴,往太师椅子上一坐,闭目养神。 侯天梅蒙着盖头、忍着闷热,身子一动不动,一心一意只盼吕方快点揭盖头。侯天梅一等吕方二等吕方就是不见吕方行动,实在坐不住了,顶着盖头跑到吕方身边,说:“你,你该给俺揭盖头了吧!” 吕方睁开眼,说:“大姐呀,我不能揭!” 侯天梅说:“事情闹到现在,生米煮成熟饭,你还想咋办?今天,你不揭也得揭!” 吕方气呼呼地说:“你们这是逼婚!” 侯天梅笑眯眯地说:“我咋不逼别人哩?俺一个大姑娘偏偏就逼你哩?俺是嫁不出门?还是没人要?今天,只要进了这洞房门,生是吕家人,死是吕家鬼!你要不给我揭盖头,我立马撞死在你面前!” 吕方见这小女子性情刚烈,心里不免胆怵,单腿跪地说:“大姐有话好说,千万不可走极端。大姐呀,听我把实情告诉你……” 侯天梅用手捂住耳朵说:“俺不听,俺不听。俺啥都知道。俺知道你现在千里迢迢寻妻,可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是找到你妻,你妻做头房、俺甘愿做小,这还不行吗?” 吕方被感动得眼含热泪,说:“我吕方有何德何能敢和大姐成婚?大姐如此心胸大度,更令我心中有愧了!” 侯天梅拉住吕方的手说:“你快起来,让别人看见多难堪?就是今日放你走,我横竖也是你吕家人!” 吕方知道再说也无济于事,一只手撑地起身,另一只手无意一动恰好将侯天梅的盖头揭下来,侯天梅两手楼住吕方,一头拱到吕方怀里,抱住吕方便呜呜地哭起来。吕方心里明白,侯天梅的哭诉是心中的悲苦和情感的交汇。交汇过后便是欢乐。到这时,吕方真饿得无精神了。 侯天梅这才笑嘻嘻的说:“知道饿是啥滋味了?告诉你吧,今天就是不想让你吃饭,怕让你吃饱了闹事。”吕方听了摇着头说:“看来为了这档子事,你们可是煞费苦心,想得这么周全。” 侯天梅挤了个媚眼说:“还不全是为了你?” 吕方说:“说是为了我却不怕饿死我?” 侯天梅用食指点吕方额头说:“我想谁?俺要谁?俺舍得饿死你?”说完,抽身走到窗边,敲了三下窗户。过了一会,就从窗户外递过来饭和菜。侯天梅看着吕方狼吞虎嚥吃饭的样子心里高兴。忙给吕方酙水、擦汗、搧扇子。见吕方吃饱喝足就收拾好碗筷。 吕方问:“为何不吃饭?” 侯天梅说:“有人不高兴俺就不吃饭!” 吕方说:“谁说不高兴?” 侯天梅说:“你高兴为啥不理俺哩?”侯天梅说罢便扑到吕方的怀里。 吕方端坐在太师椅上,任由侯天梅撫摸,吕方不敢造次。二人一问一答聊起家常。吕方看着近在身边的侯天梅,就想起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的柳媚。只有在这时,吕方才敢正眼打量她。她长得很美。个子长得和[奇+書网-qisuu.]柳媚高矮相差无几,俊俏劲各有千秋。看着侯天梅,想着柳媚,吕方怀疑柳媚已遭不测。今后如见到柳瑛大姐又该如何回答?侯天梅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早就洞穿了吕方的心思,不管吕方说不说心里话,她总是给吕方说开心话。 侯天瑞见一对新人进入洞房,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他在新房门口、窗外按排了岗哨,就去接待宾朋好友。侯天瑞在大客厅宴请了当地的官长、村保乡绅。他今日太高兴了,给小妹办了终身大事。所以他开怀畅饮、见面干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便醉烂如泥,趴在酒桌下啼哭。骂自己小时不招调,长大了,五毒俱全。变卖家产,落得一身清贫。他哭得很伤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家把他架进卧室睡觉去了。众亲朋又喝了一阵酒,这才四散而去。这时天就黑了。 侯天梅和吕方东拉西扯聊到天黑。她问吕方:“俺给你一件东西你要不要?” 吕方说:“看嘛东西?”侯天梅就从被褥下摸出吕方的背包。 吕方一见急忙伸手接,说:“我以为找不到了呢!” 侯天梅一把拨开吕方的手说:“那天你把它丢在小店里,店家就交给俺哥。不瞒你说,你的小包俺可打开看过。” 吕方接过小包说:“包袱里也没嘛金贵之物。” 侯天梅小鼻子一皱说:“俺看大姐那半截辫子信物比啥都金贵!” 吕方不会遮掩自己的情绪,说:“自打我二人成婚,这个小包就一直揹在我身上。看见它,就想起了她!摸到它,好像她就在我身边一样!” 侯天梅又扑进吕方的怀里,用那乌黑的辫梢抚摸着吕方的脸,哭着说:“就凭这,俺跟了你毫无怨言!”说罢,递给吕方一把剪刀,说;“帮俺也把那辫子剪了!” 吕方说:“何必呐?留这么长可不容易呀!” 侯天梅说:“俺不嘛,大姐知道剪辫子俺也知道剪辫子。俺活了二十多年就盼这一天,就要你给俺剪辫子!”吕方顺手把那根蒜辫子似的乌黑大辫“喀”一剪子绞下来,递给侯天梅。 侯天梅看着辫子两眼流着泪,说:“这可是代表女人的心哪!”侯天梅长叹一声,又把辫子塞进吕方的怀里说:“事儿不大,你看着办吧!” 吕方拿起辫子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最后把这半截辫子和柳媚的辫子一同放进小包袱里。侯天梅激动的浑身发抖,躺在吕方的怀里再也不能动了,幸福的热泪淌满香腮。 吕方四更起床。侯天梅也跟着起身,给吕方准备好洗漱用水,然后躲在院墙边看吕方练武。侯天瑞眼见小妹婚事成功,和夫人说了半夜醉话。这天,也早早起床,来看妹夫练功。其实吕方平时练功就是活动身体、不演练套路,更不在人前显露自己的功夫。侯天梅一看有点失望,就挤眉弄眼暗示吕方显露显露真功,吕方只笑不动。 侯天瑞见妹夫不练真功也就罢了。他问道:“妹夫啊,大哥昨日详谈还有一事你已答应。不知你还记得吗?” 吕方说:“记得!不过你得把人叫来,让我过目,再行定夺。” 侯天瑞扭身向门外一喊:“弟兄们!长着腿的,给我进来!”他这一嗓子,呼呼啦啦跑进来二三十个壮小伙子。侯天瑞对他们说:“今日,你们就拜吕大侠为师,快行拜师礼!”这三十来个壮小伙齐刷刷跪在地上,纳头便拜。 吕方急忙去搀扶说:“大家不要行拜师礼。我可以当你们的教练!” 段集镇保安队有三十多人,都是经侯天瑞精心挑选的良家子弟,个个身强体壮,而且自小都练过基本功。从这天起吕方就开始教授武功。吕方根据形意、八卦、金刚、螳螂等简易实用招法,组编了一套“擒敌拳”。经过一个月的传授、演练,这三十多个壮小伙很快学会了“擒敌拳”。又经过实战演习,各个都达到要求。镇保安队,每天都要和案件打交道。现在南北战事不断,又有土匪流寇、还有散兵游勇。保安队人员要对付这些人,没有真功实力是不行的。 吕方为使这些保安队员真正达到融会贯通、举一反三、运用自如,又组织了三次实战演练。结果,令侯天瑞满意。眼看镇保安队整体功力大长,吕方也就要离开段集镇,按师尊的指向,继续向东南方而去。分手前,侯天瑞非要吕方露两手绝活。一来给大家留个念性;二来给保安队员开开眼界。 吕方想了想说;“好吧,我给大家演两个杂技节目。”说罢,先演了“脚踏鸡蛋”。谁也不相信一个百多斤重的汉子光脚踏在两个鸡蛋上,又蹦又跳还翻跟斗。鸡蛋不破不坏。第二节目是“五把刀”。这五把刀,刀尖锋利,寒光四射。刀柄埋在地上,刀尖向上。两人抬起吕方仰面躺在五把刀尖上,然后又抬块青石放在吕方的胸上,让一人抡起油锤。油锤砸下,青石被砸得四分五裂。吕方起身,皮肉毫发无损。 吕方表演“五把刀”时,侯天梅那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见平安无事,才敢出了一口长气。两个节目演完,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对这两个节目,所有人都表示,太惊险、太刺激、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第70章 侯天瑞自愧不如,但他更喜欢吕方、更怕吕方离他而去。 这天晚上,侯天瑞哀求吕方说:“妹夫哇,你就别去四海云游了!有朝一日你找到柳大妹子,我就让你们一起回直隶老家。当下,这里就是你的家!” 吕方说:“大哥,你知道,师命难违呀!我不能做违命之事。”侯天瑞见无法挽留吕方,就去找小妹侯天梅。侯天梅说:“那天我们商量好了,答应给你操练保安队,他也答应住一个月,如今,已经到日子了。我如何能劝得了他?” 侯天瑞无法,又去发动保安队员。保安队员一听“师父”要走,从心里感到难分难舍,齐刷刷跪在院里。吕方见弟兄们长跪不起,一致要求“师父”长住段集镇!吕方无奈,只好答应再留十天。这些保安队员才站起身向“师父”敬礼。转瞬间十天期限已到。侯天梅拿出私房钱给吕方作盘缠。侯天瑞送来二十块大洋,吕方说盘缠已够。侯天瑞就把二十块大洋塞给小妹。吕方走出大门,保安队和众乡邻都等在门外,把凑的五十块大洋送给吕方。吕方执意不收。 吕方说:“家兄给的盘缠足够用了,你们的心意我领了!谢谢众乡亲的厚意!”抱拳作揖致谢,骑上那匹军马,走出段集镇。 吕方走出段集镇,忽听身后一阵马蹄声响。回头一看,却是侯天瑞、侯天梅等三人骑马追来。吕方想,准是有急事、要事。拉住马缰绳。三人中吕方一眼认出“石坡头”,吕方急忙上前打招呼:“石兄赶来有何见教?”石坡头一抱拳说:“先向大侠秉告好事。自和大侠分手,石某已皈依佛门,现在“华严寺”出家。感谢大侠相助,石某终生不忘。还有大事要告知大侠。” 四人下马,吕方问道:“不知石兄还有何事?” 石坡头说:“华严寺在东南方向,离此地不足百里。自和大侠分手,我便去华严寺。住持先收留我,但没剃度。住持有三个,都是北方口音。大住持是个矮胖墩子,长一脸横丝肉,脸上有一道像狗啃的伤疤,此人武功最高。我一进寺就听师兄们说,一年前,这三人来华严寺学武,大师不收,这三人就在山门外大跪三日。大师以慈悲为怀,终收了三人。谁知三人学成后,以怨报德,杀死大师,夺取本寺大权。我入寺后,不见他三人打坐、诵经、练功!却对寺院僧众非打即骂、甚至处死。他们对外欺男霸女、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我看三人不像佛门弟子所为,就说了一句公道话,三人围着我就打,打得我遍体鳞伤。我石坡头从娘肚子里坠地,就没受过这样的气!……寻机我偷了他们的马就逃回家来。我就想寻吕大侠助咱出这口恶气!也是为华严寺大师报仇!”……石坡头一边诉说一边哭泣。哭得吕方三人心里难受。 “听说大侠和段集镇的侯小姐成婚。我立即骑马赶来。险些见不到大侠!此乃天助我也!今日来,一来向大侠和侯小姐表示祝贺,二来将此事向大侠秉告。如此三个恶徒如何处置?大侠可细心斟酌!” 吕方细细琢磨,此三人是北方口音,其中一人是个矮胖墩子?脸上还有一道伤疤?立刻想到武田这帮小鬼子!吕方嘿嘿一乐说:“我已猜到这三人的来历!如没猜错,这三人是日本鬼子!” 石坡头说:“对,大师被害时说,‘老僧一时心慈,错收你三个倭种’!这‘倭种’不就是日本人么?” 侯天梅一直没说话,听了石坡头讲述,说:“还是打马回咱家吧!你这么山南海北游逛,多让人揪心哪!” 吕方说:“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是我要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 石坡头和侯天瑞二人不解其意,吕方便将四年前吕家的深仇大恨从头至尾讲了一遍。侯天梅泣不成声。 侯天瑞说:“原来妹夫家与这几个鬼子还有这么一起冤仇?大哥听了也恨不得立马杀死这伙恶徒!但你一人势单力薄,要报此仇,是不是从长计议?哥可助你一臂之力!” 吕方说:“大哥,此仇要报就在今天!大哥的想法我心领了!报仇之事我会考虑周全。我心里清楚,我有能力。我时刻牢记师尊的教诲:一,警醒自己。二,不怕仇敌!三,除恶务尽!” 石坡头听了,说:“对,对!大侠说得对。五尺男儿顶天立地,杀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侯天梅想,男子汉有主见是好事,再劝吕方也等于白说。只好说:“那,那就一路处处多加小心。等报了家仇雪了怨恨,到了一个稳定地点,再给俺来个平安家书,也好让人家放心!” 吕方看侯天梅一脸的无奈,心里也隐隐感到愧对这个女人。但师尊之话可是金口玉言。转身对侯天瑞兄妹二人说:“大哥,你们快快回家吧,我要走了!” 石坡头高兴地说:“大侠,我在前头带路!” 二人刚和侯天瑞兄妹分手,就见从段集镇方向跑来两个骑马人。在马上高喊道:“石大爷慢行,家中出了大事”—— 第十五章飞身劫车 第十五章飞身劫车 孙运达被押解到保定府东北角的“保定军校”。 一九零二年,满清政府在直隶保定开办了“保定北洋陆军速成武备学堂”。一九一一年“辛亥革命”推翻了满清政府。国民革命政府将“保定北洋陆军速成武备学堂”改称“保定军校”。后来,国民政府在广东开办了黄埔军校,开办了十一年的“保定军校”停办。占地三千亩的“保定军校”就成为新兵集训场地。 孙运达被编班、排、连、营后,开始新兵训练。每天天不亮起床,跑步到操场,列队、点号、走操。凡迟到或不到位者均被拉出队列鞭打。孙运达认真操练、动作正规、严守军纪,就好象天生的当兵料。只要教官一示范,就能象一个老兵那样操练。孙运达很快掌握了立姿、跪姿、卧姿射击要领。第一次实弹演练,十发打了满环。这真是天下奇闻,惊得那些教官都瞠目结舌。手榴弹投掷,孙运达一甩手就投出二十三丈。教官说,新兵群里出了个将军料!教官发现人才,马上报告军部,指任孙运达为新五连连副。教官认为孙运达是奇才。教官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有一点时间也要找他聊天。从记事、上学、爱好、反复地盘问,孙运达只字不提自己的童子功和五台真功。孙运达平时就不善言谈、总是一般正经地说话。所以教官没问出真话。孙运达却从教官嘴里套出了实情。这次保定府招新兵、抓壮丁共计五百余人,短训后开赴南方。孙运达想,南方正闹共党,北方正闹小鬼子,小鬼子霸占中国东三省,不去打,反而去千里开外的南方去打“家里人”。孙运达想,自己不定哪天就撒鸭子——溜了。 这一天,夜里突然吹响集会号,把新兵列队押往火车站,上了一列闷罐子车。这列车每节车厢有两个荷枪实弹的押运兵把守车门。从保定府上车时,每节车厢上30人,一个连占两节车厢。这列车走走停停,只要一停车,便上新兵。走了不出四站,每节车厢装了四十多人。车上人多,闷罐里充满了人肉味、汗臭味、尿臊气,呛得人喘不过气来。人多天热,那汗珠子直砸脚面。孙运达是连副,就守在车门边,透过门缝可以通风,还可以看火车头摘勾、挂车、加煤、上水。在火车南行中,不时和押运兵唠嗑。 这节车厢两个押运兵是老兵油子。被抓了一次壮丁,半路开了小差。卖了三次兵。只打过一次小仗。打仗时往天上放了两枪,扔下枪就跑了。跑回来后又卖过一次兵,得了五十块大洋。——他不怕说实话,他也不怕被当官者听见。他什么都不怕。但有一条,问他这次兵车去干什么,开到哪里去?他却闭口不谈!他说他知道干什么,但他不能告诉孙运达。 天蒙亮时,孙运达看到了他最熟悉的高塔和十里城墙。看着高塔,嘴里不住地念叨:“是正定,对,是正定府哇!” 押运兵问道:“你是正定人?” “俺是正定人。” 押运兵说:“那,咱还是老乡哩。” “你住哪条街?” 押运兵说:“俺住东关外老营里村。” “俺就住城里胡家祠堂边。” 押运兵问:“那你可认得胡堆儿?” 孙运达没有直接回答,就问:“你认得他?” 押运兵说:“俺可和他见过一面,但时间长了,也认不清了。就只知他可是正定府的一大好人,人称‘胡地方’呢!” 孙运达看了看周围,小声说:“俺和他当然熟悉。你看我是谁?”二人越说越近乎,这才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二人年岁相仿。 那押运兵说:“那得让我好好看看。”车厢内只吊一盏马灯,光线昏暗。 押运兵看了半天,突然跪在地上,激动地两腿乱颤,说:“呀呀,怪我有眼无珠,原来是恩人胡大哥,请大哥原谅!” 两年前,此人第一次被抓壮丁时,孙运达正好碰上,把抓壮丁的三个兵痞给打跑了,救他一次。所以他感恩在心。 孙运达一把扶起押运兵,说:“你是老总,我们受你监管,你就别施大礼了。现在我问你,这列车开到什么地方?” 押运兵向周围看了看,小声说:“告诉胡大哥,上峰说,这车沿途上兵千余人,全去湘赣边界打共党。” 孙运达心里掠过一丝震惊。又问道:“打仗用的家伙呢?” 押运兵说:“告诉胡大哥,兵器弹药全装在后边车厢里。” 押运兵忙把自己坐的草垫移过来说:“胡大哥,你趁天亮前,快睡一会儿,这车得走几天哩。” 第71章 孙运达坐在草垫上不敢睡觉,两眼盯着车门,看新兵上车。火车走了一会儿就到了石门,这次停靠时间长。兵站正给兵车送来早饭,棒子面窝窝头老咸菜、喝凉水。从石门开车不久就停靠在一个小站上,太阳偏西,火车才开动起来。又走了一个时辰火车喘着粗气进了顺城车站,一下子上了几百个新兵,就象蝗虫一样拥挤上车。孙运达这两节兵车装够了一百三十人,再上人,就要挤出人命来了。这次挤上来的新兵中,有一个被捆住双手硬塞进这节车厢。孙云达挤过去把绳子给这人解开。这人冲过人群就想跳车。 孙运达一把拉住他:“老乡,你跳车等于自己找死。我问你,你为何被人捆住?” 这人瞪着双眼,指着浑身的伤痕说:“俺就是不想当兵!俺要回家,俺跑了三次都被人抓回来,打死我也不当兵!” 孙运达说:“谁不知‘好铁不打钉,好人不当兵’这句话?可胳膊拧不过大腿呀!你何必那么拗呢?”顺手把这人拉过来,让他坐在草垫上,说:“老乡,先消消火,坐下休息休息再说。” 这人说,前天,他去顺城府想给女儿珍珍买几尺花布,抽闲暇逛逛府城,走到城南关,就被抓了壮丁。有钱人家子弟为了不当兵,专门找人去顶替,顶替一次要收一次大洋。但这些人无人可顶替,就勾结官军去抓壮丁。抓到壮丁后,就顶有钱人的一个名额。抓壮丁者收了钱。被抓壮丁者稀里糊涂替人家挡枪眼、当炮灰。他就是这样被抓的壮丁。二人一拉家常,他激动的情绪平静了许多。二人越聊越近乎、越知己,这时天就黑了。一车新兵都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正是多春多梦的年岁。火车一开,人们困得东倒西歪,你挤我、我靠你就都睡觉了。见“老乡”睡着了,孙运达的瞌睡虫也上来劲了。这时他觉得双脚被人压着,动弹不得。又过了一会儿,双脚被压麻了。他在梦中抽动了一下双脚。他这一抽动,却将“老乡”挑起三尺高,砸倒三个人,惊醒了一大片。孙运达听到叫骂声,才睁开了眼睛。有几个人一齐动手,扭住“老乡”一边打一边骂亲娘祖奶。孙运达知道是自己闯的祸,人多挤不过去,大声叫喊押运兵过去制止,押运兵也被他们打倒。一看要出乱子。孙运达就一个“旱地拔葱”,从人们头上飞过,还没落地,就双掌拍过去。“老乡”的衣服被撕烂了,脸被打肿了。 孙运达说:“老乡们,咱们都是被迫离家舍业聚在一起,谁有个不周不到的,大家谦让点。车厢人多地方小,咱们互相忍耐点,刚才之事,全是由我引起的,我向大家赔礼、认错!” 几个挨了孙运达打的人心中不忿说:“我们可不认你这狗屎官,少来这套。谁欺负俺们弟兄也不行!” 孙运达听此话知道碰见“茬子”了,抱拳说:“小弟不才,让我当个连副,我只能顺应施之,无企求。咱们无怨无仇,有点磕碰,有些不当,还望各位老兄海涵!” 这几个却是老兵油子,对军旅之事,熟之又熟。一个个恶眉恶眼地看着孙运达。 一个挑头者说:“咱们哥们走南闯北,从没受过这窝囊气。今日让咱们碰上了,咱们就忍了吗?” 同伙呼啦站起来说:“不能!”说罢推开外围,挤过人群直逼孙运达。车厢里睡觉的人全被吵醒了。全站起身来,一下子乱了套。 孙运达高喊道:“大家安静!”转头对那几个人说:“各位老兄,你们是让我跳车呢,还是让我躺在你们面前?” 那伙人说:“你跳车就便宜你了。” 孙运达说:“那好,这么办,我就站在这里,随你们打,我决不还手!但要说明了,你们人多势众,只能打我一人。如你们伤别人一指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挑头者说:“嘿,你还挺仁爱哩!我知道你会二踢脚、震脚风,有啥了不起?你会的别人也会。兄弟们,别让他吓唬住!别说让我们一伙人打你,就我一个人打你也够你戗了!”他说罢挥手一拳打孙运达下裆,接着,这伙人一拥而上,围住孙运达。他们打了有一刻钟,手脚都打疼了。身子觉得有些累了,一看孙运达稳稳站在那里纹丝没动。脸上、头上无血无伤!挑头的吓得鼻子尖直冒汗。心想,这小子功夫不浅哪!今日可碰上硬茬子了。这可怎么办呢?心生一计,说:“弟兄们,他叫咱们打,咱们还没打高兴,那咱们将他扔下车去,让咱们看看他还有啥法没有?” 押运兵用枪指着这几个人说:“你们敢扔人,老子可开枪啦!” 挑头的说:“当兵的,少来吓唬人。你拿着枪比画谁?你觉得在你手里是杆枪,在三爷眼里还不如烧火棍子哩!” 两个押运兵知道碰见痞子了,也不敢硬干,再看孙运达无伤无恙,就说:“别再惹事了!” 那挑头的转脸对孙运达说:“我看你是条汉子,我还想试试你的功夫,把你扔下火车,你敢不敢答应?” 孙运达一指东方,说:“老兄,你看,天都快亮了。你们也打了,我也累了,该让我打个盹了!” 挑头的说:“三爷我心不服!你若让我把你扔下去,你还能活着回来,那才叫我五体投地拜你为师!” 孙运达说:“我也没啥本事,把我扔下火车,不是摔死就是被火车轧死,与你有何好处?” 挑头的说:“我看你功夫可不一般。你不这样,我怎能拜你为师?” 孙运达看此人和自己年纪相仿,生的粗俗,说话粗鲁,有歪点子,但不是恶人。实出无奈、想露一下真功来震慑这几个痞子,说:“好吧,咱们玩一把!” 挑头人一看要动真格的,却打了退堂鼓,说:“算了吧,我刚才说的话就算放个屁吧。千万别拿小命来斗法!” 孙运达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挑头者说:“大家都听好了,摔死、轧死我可不负责任。另外,要跳车你自己跳。如果你自己跳车,又活着回来,我们在场的哥们都拜你为师!”一伙人也鼓唇摇舌相激。一些人为此捏一把汗,大家都没了困意。火车还在大地上飞奔。 刚刚被这伙人打的鼻青脸肿的“老乡”挤过来说:“我说大兄弟呀,咱们可不能拿小性命当儿戏。先前你还劝我,现在我想通了,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就跟这位三爷说和了。” 孙运达拍拍他的肩头说:“你放心,我和他们玩一把!”说完,孙运达推开大铁门,一个双腿跳,只听“嗖”一声,不见了踪影。 两个押运兵瞪着血丝眼说:“你们将受军法惩处。” 挑头的一见也傻了眼。后悔自己激将,将一个大活人激下火车。那不死也得伤,都是哥们兄弟,就为一点小碍,非逼人家跳车,这不是自己造孽吗? 且说孙运达,就在双脚跳那一瞬间,一提丹田气,顺火车的惯力向前飞跃。又一提气,轻轻跳到闷罐子车顶棚上。坐在那里,饱吸一顿清爽的空气。只是火车头不时吹过来那带碎煤屑的烟灰,呛得人喘不过气来。又扒往闷罐车边沿,斜身子探进铁门,一个狸猫跳,就进了闷罐子车。整车厢人都如梦中一样,楞了好一会儿,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那两个押运兵高喊:“神功大侠!” 那挑头者趴在车上磕响头,一口一个师傅。他那一伙人也爬在车上认师傅。 孙运达说:“大家有幸集在一起,应该互相关心照顾,不应该以强欺弱、以多欺少!” 那个挑头的哭着说:“师傅,我今天算是认识好人了,今天,你无论如何也要收下俺几个当徒弟!” 孙运达说:“咱们有难一路相帮就行了,拜什么师?收什么徒?你带头多干点好事,比拜菩萨还顶事哩!” “老乡”慢慢凑过来,拉住孙运达的手说:“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对我的好处!这次既被抓壮丁,我跟你走,听你的吩咐!反正也回不了家了。家里还有娘俩。愿怎么过就怎么过吧!反正这次上前线,不死就活……也许死了连一把骨头都回不了家!”汉子说罢哇哇大哭起来。 孙运达扶住他说:“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这叫塞翁失马——焉知祸福?甭哭,车到山前必有路,向前看!” 车厢里的壮丁开始活跃起来。两个押运兵开始训话:“不许大吵大闹,不许惹是生非,到点吃饭。告诉大家,到站点时不可乱喊乱叫、下车奔跑。因为沿途都有特务兵巡逻,他们可以随意开枪!” 火车终于开始减速,慢慢停下来。站上给每节车厢送来大米饭、玉米面窝窝头、老咸菜、南瓜汤、西葫汤。这些新兵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所以大家饥不择食、狼吞虎咽。有孙运达在场,车厢没有了混乱的局面,一来孙运达是连副,二来都尊他为师,所以他说一句顶十句。但有的车厢发生新兵斗殴事件,有两个带头闹事的被特务兵当众枪决。 火车在这个车站更换车头,又停了有小半天才开始启动。孙运达看大家都吃了饭,这才啃了剩下的窝窝头,喝了几口水,想坐下来安定安定。 “老乡”又挤到他身边,说:“大兄弟,那汉口在啥地点?是不是到了中国的最南边?” 孙运达说:“我听说汉口在江边,是不是到了中国的最南边,我也说不准。” “老乡”听完又哭了。孙运达说:“大兄弟别哭,光哭也哭不到家了。碰见啥算啥吧!我问你,你是哪里人?知道了这些,咱们也好互相帮助、有个称呼呀!” 第72章 一提起家来,“老乡”哽哽咽咽,说“俺家在顺城府皇台镇湾道山。俺叫周显亮,今年二十五岁。家中有哥嫂,还有俺那口子和俺三岁的小妮子。” 孙运达听后也自报了家门。孙运达比周显亮大一岁,从此二人以兄弟相称。 周显亮这才高兴得笑了,说:“俺遇见了好哥哩,你是我的恩人,如不是你相救,俺早就让人打成肉饼了!” 孙运达说:“那伙人也不是恶人只是以众势人,有欺弱逞强之心。” 周显亮附到孙运达右耳说:“听他们说,他们一伙人专门卖壮丁、当兵痞、赚大洋的!”孙运达点点头,就去叫打架挑头的那个人。一听孙运达叫他,顾不上睡觉,爬起身来毕恭毕敬跪在车板上说:“请师傅指教。” 孙运达说:“你们几个可是被抓来的壮丁?” 他说:“小徒实话实说。俺先自报家门,俺叫王殿富,大名府人氏。俺们一伙人都是卖壮丁而来。有钱人家的孩子不当兵,俺们就顶替。俺卖了三趟了。俺们拿了钱,就随大兵去驻防地,如逼俺们上前线,俺们也就是向天上放空枪。瞅冷子扔下枪,脱了军装,俺们就溜回家。乡亲们都称我们是兵痞子。俺如说一句假话,请师傅将俺们扔下火车,俺无一句怨言!” 孙运达拍拍王殿富的肩头说:“我想问问你们,这次准备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再开小差?” 王殿富两眼向四周溜了两下,小声说:“告诉师傅,根据俺们的经验,火车头前三节是长官车,最后三节是押运兵宿营车、弹药车。我们提前打听到了,这挂车沿大站上壮丁、送给养。开到汉口,然后过轮渡,开到湖南再开拔到江西,去大山里打共党。俺们计划,在汉口过江时如正好是深夜,我们就开小差;如正好是白天,那就等过江后的深夜再开小差。我们顺江而下,赶到南京,再渡江到浦口坐火车到济南。我们就可回大名府。这个打算只告诉师傅,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当官的。如当官的知道了,俺们这几个人的脑袋就要动动窝了!” 孙运达听了王殿富的话,心里有了谱。 王殿富说:“听师傅话,随便问什么,凡是知道的,都告诉师傅。师傅要我们干啥,俺会听师傅的安排!” 这时周显亮正在一边抽抽答答哭泣,孙运达又到他身边说:“别哭别哭,你先稳住劲,到时再说。你先睡会儿,精神就会好些。” 火车继续向南奔跑。这时的山多了,水多了,风景也多了。孙运达看车外景色和北方不一样,估计快到汉口了。过了没有一个时辰,火车一声长鸣,减慢了车速,好象进了大站。车一停,当兵的便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荷枪实弹,围住这挂车。接着给养人是肩挑竹筐给送来糙米饭、青菜汤。车上的新兵们你争我抢,个个吃饭如秋风扫落叶,争吃争喝。火车停靠一个时辰,开始慢慢开动。来到江边,爬上一艘船,甩下几节车厢,退出车头,又推进几节车厢。来回推了几趟,便把这挂车分解装上轮渡船。轮渡船在浩瀚的江水中行走,不知走了多少时间。江面一片漆黑。只有轮渡船上的灯光照亮江水。轮渡船终于靠了岸,火车头又开始连体车厢。孙运达仔细观察火车摘钩挂车操作程序,一直到火车启动。王殿富一伙人并没有行动。 孙运达问:“你们为何不动身?” 王殿富说:“师傅不发话,俺几个哪能擅自行动?” 孙运达说:“咳,你们能走几个算几个吗,等什么我的话?” 王殿富说:“不行,我们听师傅指挥。师傅,我是这么想,这次开小差,咱们都走,咱们吃苦受累,俺们认了。” 孙运达一听王殿富的话,头脑中立刻形成了一个大胆的设想。于是将周显亮也叫过来商议此事。小声说:“不瞒你们,我想干一件掉脑袋的大事,你们怕不怕?” 王殿富说:“只要师傅不怕,咱也不怕。” 孙运达说:“我想让这列火车上的壮丁都开小差,决不去打共党!” 王殿富和周显亮说:“你有啥法让火车停住?”孙运达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二人听了表示同意。火车继续往南飞奔。一个押运兵靠着铁门抽烟,一个押运兵搂着大枪打瞌睡。孙运达说:“既然你二人同意,必须做这几件事。一,王殿富组织你的弟兄们,互相告诉其他新兵、壮丁,火车一停,就跳车逃跑。要分别向火车东西方向跑。不可顺铁道线跑。二,要及时引导壮丁们逃跑。而且要由你们组织疏导。三,你们要组织人,要守住每节车厢的押运兵。先下枪,如果反抗,就捆起来。四,如此事追责,你们一律称是‘胡堆儿带头干的,这个人是直隶正定府人氏。’就这么说!” 王殿富说:“师傅,前三条我们办得到,这最后一条,打死我也不能说。” 周显亮说:“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认准了老兄,哪儿也不去,我就跟你走!” 孙运达说:“咱们闲话少说,你们去准备。我来制服押运兵。”王殿富和周显亮慢慢回到人群。 孙运达拍醒打瞌睡的押运兵说:“老乡,对不起了。” 顺手把那杆枪拿在手中,一挥手就把枪扔到车厢外。押运兵一惊,孙运达说:“你就坐下休息吧。”对面押运兵端枪、拉栓就要开枪,孙运达顺手甩出手中的窝窝头打在押运兵的脸上。押运兵捂脸时,孙运达已蹿到面前,伸手夺过那杆“汉阳造”,两手按住枪杆和枪托,往腿上一磕,把大枪磕成两截。这一幕被车内新兵、壮丁看个真切,个个惊叹不已。 那个押运兵扑通跪在地上说:“大侠饶命,我有眼无珠,饶了小的不死。”孙运达也不说话,拉开车门,往上一窜,一个倒卷帘,上了车厢顶。这时火车还在夜色中奔跑。孙运达弯着腰在车顶上一气跑到末尾第三节车厢。扶着井字梯子下到两车厢中间的挂钩处,拉开挂钩把手,后三节车厢被甩开。孙运达又翻身上了车顶向火车头方向飞跑。一气跑到离火车头第三节和第四节车厢处下去摘了钩。火车头拉着前三节车厢铿铿锵锵向前跑。此时已过了子时,当官的可能早已进入梦乡。孙运达眼看这些被摘的车厢越走越慢,这才一个跟斗翻到地上。有一节车厢的押运兵正在喊叫,孙运达甩一块石渣便将这个押运兵打倒。 孙运达拉开车门喊:“长腿的快跑,顺东西方向跑!” 王殿富和周显亮一看火车停下来,马上大喊大叫,带头跳下车厢。新兵、壮丁们如脱缰的野马纷纷跳车逃跑。各车厢的押运兵有的随大流跑了,有的被新兵捆倒在一边,有的则被众人打死。 孙运达赶过来寻找王殿富和周显亮,这几人已没了踪影。他走到两个押运兵跟前说:“老乡,我不为难弟兄,愿回家就赶快跑!” 押运兵说:“大侠,我们不是不想回家,可我们是在案人员,这样跑回家被抓肯定枪毙。大侠可怜我二人,只要打伤我们,我们就可以推脱干系。” 孙运达说:“好,你们别嫌疼!”孙运达没敢用劲,只在二人大腿和胳膊各拍一掌。一个胳膊被打断,一个大腿关节被拍错了位,二人只好躺在火车道旁呻吟。孙运达说:“若问此事始作俑者,你二人可如实秉告:“正定府胡堆儿所为!” 孙运达见新兵、壮丁已四散逃走,松心地舒了口气。看四周一片漆黑,马上离开这是非之地。南方的雨说下就下。把孙运达淋成落汤鸡,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泥水路上。正在行走中,突然在路边闪出一条身影,说:“老兄,我等你多时了。”一听口音却是周显亮。 孙运达说:“你还不快走,一到天亮,就该大搜捕了,咱们北方人让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你就逃不掉了。” 周显亮说:“我跟着你胆子就大了,你走到哪儿我跟你哪儿!”二人一前一后无目的地走。 南方的水田遍地种植水稻,水稻田间只有三尺宽的行人路。二人走一路摔一路,满身满脸都被烂泥糊住了。这样走了有两个时辰,天亮了,来到一个山水相依的小村子。又累又饿又困,实在走不动了,坐在村头一棵桉树下休息。二人背靠背地昏昏沉沉睡着了。等他们醒来时,却见有几个小青年凝眉相对,手中的竹扁担随时打在二人身上。 二人忙站起身说:“老乡,我们是逃难之人,不想来到贵村,打扰了!” 有个小青年说:“天下混乱,贼心人多。那个晓得你们是干啥子的?” 孙运达仔细琢磨小青年说的话,这才听懂了说话的意思。便说:“这位大哥,我们虽然穿戴不整,但我二人绝不是贼人。” 有个小青年晃着手里的扁担说:“听不懂北方佬说啥子,先押到村公所再说么。”几个小青年架着孙运达和周显亮便走。周显亮梗梗着脖子就是不让拉扯, 孙运达说:“去,怕啥嘛!” 周显亮心里有了底,这才顺从地跟他们走进了村公所。几个小青年上去就用藤条、棕绳将二人捆在门外一棵树干上。并告诫二人:“要乖乖地听话,不然老子们就要耍浑了。” 周显亮听不懂南方话,但知道大概意思。心急火燎,气急败坏,但没办法。孙运达不动声色,心里有底,一脸无所谓。周显亮看孙运达安神定气,也稳住了情绪。 太阳爬上天空。来了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年约五旬,留三缕花白胡须。他捋着胡子端详孙运达二人,然后问道:“二位,你们是从那个地方来到我们这里?” 第73章 孙运达说:“这位大伯,我们是逃难,慌不择路而来的。” 一个小青年说:“这是两个北方佬!” 花白胡子继续讯问二人来历,等二人说完,突然冲小青年一瞪眼说:“伢子们,我看这两个北方佬是奸细,快拿刀来!”两个小青年亮出两把明晃晃的杀猪尖刀。 花白胡子说:“我倒要看看你们的心是黑的还是红的,我倒要看看你们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快下手!”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伢子举刀就刺! 孙运达虽被捆在树干上,那藤条和棕绳早被他暗用气功崩断,他想,不用凶招也就算了,如敢用刀直刺周显亮,那就不客气了,这几个人必死无疑。他用两眼余光一直看着那几个人的行动。 周显亮见那明晃晃的杀猪刀直向自己的胸口刺来,吓得他浑身发抖,只差没尿裤子。但他嘴里从不服软,骂道:“你敢杀你爷爷,到阴曹地府也饶不了你们!我让你们上到父母不得安宁,下到子女不得保全!” 孙运达一看周显亮气壮,心里说,好样的,故意激火说:“列位,这么办,要杀先杀我,再杀他!” 花白胡子一摆手说:“伢子们,先住手。咱们杀人要杀个明白,看这个北方佬怎么说。” 孙运达用头点点自己的胸膛说:“要杀先从这儿下手,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我连眼都不眨!可要丑话说在前边,如果先伤了我这位兄弟,你们几个一个也别想活!” 花白胡子心里说,还真怪怪了,要死还有人求自己先死,如先杀了他的兄弟,还饶不了我们,好样的…本来是吓唬他们,谁知反被人家挑战。他头脑马上清醒起来,这北方人强悍,历来文武兼备,特别是武工,出类拔萃者不乏其数。这北方佬莫不是有三脚猫功夫?看年纪不过有二十几岁,能有多深的道行?罢罢罢,让伢子们开开眼界,让伢子们试试。可又一想,如果真杀了人家法理不容,我一辈子心里也不得安逸。如果真杀不了他,他要翻手,那怎么办?对,强龙不压地头蛇。他纵有千只手,难胜我一村之人!于是,他试探说:“看来你还会点功夫。” 孙运达说:“我哪里会武功?” 花白胡子心里有了譜,说会者不一定会,说不会者也许会!一挥手说:“下手!”只见几个伢子挺着白晃晃的杀猪尖刀,直扎孙运达的胸前。尖刀离胸二指远,停下来。 孙运达问:“为何不下手?” 伢子抖着手说:“咱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你?” 孙运达说:“咱们有言在先,你若不杀死我,我可要杀你了!” 那伢子说:“嘿,老子不想杀你,不晓得你有精神病噻?”说罢一闭眼,一送刀,正扎在孙运达的肚皮上。谁知“嘭”一声响,那尖刀被顶飞落地。周围的伢子们吓呆了。 花白胡子却嘿嘿一笑说:“果然有神功!” 再看孙运达,一身藤条、棕绳早被断得一节一节的,他一个箭步窜到周显亮面前,一抓棕绳,“卡吧”一声扯掉,解开周显亮身上的绳索。 周显亮焦黄着脸说:“我今日算是开眼了,你老兄真是神功!” 孙运达走到花白胡子面前说:“打赌乃取乐。我早看出大叔有仗义之心,今日不过是小试我俩。我实话相告,我二人是被抓壮丁,只因不愿去当炮灰,跳车逃跑,不期在贵村相遇。” 花白胡子说:“我看你二人穿戴,早猜不离八九。今早刚刚听说离我这里三十几里的粤汉路发生了火车相撞事故,听说是趟军车。军车上的壮丁跑空了。粤汉路不通车了,现在军警正沿铁路两边抓人……。你二人既是在逃壮丁,又是北方人,目标太大。先躲在我村,吃点饭,再休息。你二人更换我们的衣装打扮,然后再设法逃生。” 孙运达和周显亮随花白胡子进了一户院落,先打水冲掉身上的泥巴,然后进屋更换衣服,这才去吃饭。二人吃完饭,去另一间屋上了竹床,放下蚊帐躺下休息。花白胡子再三叮嘱,先安心困觉,啥时唤你们再起床。 这个小村坐落在一条大河北岸,周围是小山岗,小石坳,遍是竹林、树丛。小村不过三五十户人家,都知道村里来了两个北方佬,武艺超群,杀猪刀扎向肚皮,又被人家顶出来,皮毛无损,真神了! 一时间,大人小孩都挤进去想看看二人啥模样,都被花白胡子挡回去。 这时已是夕阳西坠。南方正是秋老虎的天气,气温又高,潮气又重。小茅屋里虽说阴凉,但仍然热风熏蒸。二人醒来,大汗淋漓如同刚从水里钻出来一样。爬起身来赶紧到院外的小河沟里泡个澡。花白胡子见二人泡冷水澡回来,便让伢子们送上糙米饭、南瓜汤。二人也不客气,端起饭便吃。 花白胡子说:“现在风声正紧,各路口都布下了军警。还有巡警挨村搜索逃跑壮丁。现在上边已通知各乡,特别要找那个身材高大,姓胡的壮丁,说他是劫车的首要分子。”花白胡子转问到:“请问二位贵姓?” 孙运达马上说:“本人免贵姓孙,名叫孙运达。”周显亮也报了姓名。 花白胡子一笑说:“再报一下家庭住址。” 孙运达说:“本人家住直隶保定府新安县。” 花白胡子看着孙运达说:“好吧,谁问你们也要这么说就可以了。” “今晚就不要休在村里了,睡在村外,预防军警半夜突袭。” 孙运达二人跟花白胡子走出小村,走到离村子有二里远的小山丘的绿荫深处。这里有一间茅屋,两个伢子收拾好小屋。这间小屋是看秋人住的。这周围经常有野猪吃苞谷、晚稻。因人们不敢和野猪对仗,看秋人便在远处放鞭炮轰吓野猪。二人住在这里无事,躲在这小茅屋里实在憋闷难受。孙运达白天可以睡觉,早晚可以练功。周显亮白天睡不着,早晚睡不醒。小茅屋高不过五尺,宽不过一丈,地面潮湿,太阳一出,屋里透着蒸汽,蒸得浑身难受。 周显亮说:“大哥,咱们囚在这里还不如回家哩!” 孙运达说:“那别瞎想了,你没听花白胡子说,这段铁路断了,也过不了长江,听说只要是北方口音的伢子见一个抓一个。你想,我们现在一露头,不等于自投罗网?” 周显亮又哭了,说:“那咱们就困死在这里?” 孙运达说:“得得,又哭了,有啥哭?不就是一时不能回家么?一年回不去我等二年,二年回不去咱等他三年,早晚能回家。我和我那口子不也分开两个多月了”? 一听孙运达说“那口子”,周显亮哭得更厉害了。他说:“俺想俺那妮子,俺妮子都三岁多了,可乖巧哩,我可不是想我那口子!” 孙运达说:“嘿嘿,啥时候了,说想孩子还不如说想老婆,还这么没出息!” 二人正说话,花白胡子来了。他头上缠着罩帕,穿一件白布做的背心,下身白布裤衩。脚穿一双草鞋。腰间斜插一杆竹节旱烟枪,他一进茅草屋,一股旱烟油子味带进屋来。 孙运达二人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来说:“大叔请坐。” 花白胡子一屁股坐在竹椅子上,用旱烟杆指指二人说:“想家么?唉,想也是空想。现在巡警还在巡查,听说已抓了上百名壮丁,都要枪毙!中央日报说,因为这次劫车,令蒋委员长大伤肝火,他已撤职了一名军需副部长。还枪毙了一名团总。现在继续追捕胡姓壮丁。已贴出缉拿告示,还画了图影。你们看!” 说罢,拿出一张带有图影画像的通缉令。孙运达和周显亮看了看,那张影像画得不像。花白胡子边抽旱烟,边用两只利眼看孙运达,笑眯眯地说:“谁要抓住胡姓劫犯奖五万大洋哩!我说伢子们,大叔有个想法,不知你们二位可愿意?” 孙运达和周显亮说:“请大叔明示。” 花白胡子摸着胡子说:“你二人在这里孤单,不如找几个小伢子来给你们做伴。不过,要拜你二人为师。” 孙运达说:“我会点功夫,就怕教不好。” 周显亮说:“对武术,俺可一窍不通。要说干活,俺有把力气!” 花白胡子说:“都莫推辞,从明日起,你们收几个伢子,平时到田里干活,夜间还可看护庄稼。抽时间,可教些武功。既可强身健体,需要时还可自己防身。一举多得,好事啊!” 孙运达说:“我干活还可以,没功夫,只会些花拳绣腿!” 周显亮说:“咱别太谦虚了,有多大‘道行’,行家出出手,就知有没有。” 花白胡子笑呵呵地说:“我第一天、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可是个大师级人物!这些日子,你躲在这里最安全。” 孙运达一惊,问:“大叔看出什么?” 花白胡子嘿嘿一笑说:“老巴子我眼里可不揉沙子。如我没猜错,你可就是那个人物!只是那影像和你画得不符。” 花白胡子话没挑明,孙运达听了也为之一震,心想,这老儿会不会出卖我呀?那可是几万大洋啊!我的命可值钱了!又一想,不会,他不像是口是心非之人。若想出卖我,早就该带人动手了。周显亮听后心里也暗暗思想,这花白胡子会不会出卖我二人?心里立刻提高警惕。 第二天来了五个伢子。这五个伢子都在十七八岁,个个精瘦干练。南方人个头不高,但都有精气神。几个伢子带来竹床、蚊帐;还带来干椒、腊肉、白米。一天三顿,五个伢子轮流做饭。每天早起四更起床,在坪坝上练功。 第74章 周显亮也跟着比划动作。孙运达因人施教,主要教一些简易拳法。这些拳法易学易用,立竿见影。白天便去田里干活。或犁田或收割晚稻,或牵着水牛游入河里泡澡。到了夜里,这几人便去山包上看苞米、红苕,点鞭炮吓跑野猪。伢子们头脑灵活,身体素质好,学到年底,都掌握了基本功法,学会了一些招法套路。实战演练,还真运用自如。过年前,花白胡子给送来腊肉、灌肠、白条鸡、米酒,让伢子们在这和师父们一起过年。虽然大家相处不足半年,这五个伢子都和孙运达二人亲如父子。一时形影不离。 过了春节,花白胡子又过来说:“听说劫火车事已平淡了,因为南边战事紧张,北边小鬼子在东三省频频挑起战火,委员长已顾不上那些事。现在那件事已转交地方警察局负责。听说打江西的兵源不足,又要抓壮丁。你们伢子们不能回家。” 伢子们说:“大爹呀,我们都在人家的造册名单上,这能逃得过吗?” 花白胡子说:“老子不怕,就说你们早就逃荒走了,他们有么子方法噻?就说有的去了南洋,有的去了上海,我看只要无人透底,他们能如何抓到你们?你们就吃住在这里,外边事由我打理就是。” 早春二月的一天夜里,抓壮丁的军警突然包围了这个小村。军警按花名册抓壮丁。花白胡子说,这个村里有十几名在册伢子去南洋、去上海、在外流浪,所以我村无丁可抓。但乡公所头头不依不饶,说如果找不回这几个伢子,就要去县警察局交待。军警却要他带队去四周搜查。 人们常说,隔墙有耳,小心说话漏风。去年六月,粤汉铁路发生劫车,此案调查一刻也没有停顿。有人告密说,这个小村窝藏两个北方佬。根据通缉告示,有人怀疑在这两个北方佬中,就有一个非常像劫车者。过去抓壮丁,见伢子就抓。这次来了大批军警,而以花名册对号入座,就是借机抓两名逃犯。 警察把花白胡子吊在村公所的大梁上,用沾了水的棕榈绳抽打、审问。打得他死去活来,他一个字也没吐。派军警沿村挨户搜查。结果一无所获。接着,集中力量搜查村外山岗、坳地、竹林、山林,军警排开阵势终于搜到孙运达等人的藏匿之处。但茅屋里人去屋空。军警根据遗留物分析,这里住七人,两个嫌疑人可能就在其中。军警们一把火烧了这个茅草屋。又集中力量对山洞、河汊、山坳筛网式搜查,还是没见一个人影。 军警举着灯笼火把返回村公所,一看四个留守伤了两对,还被缴了枪。花白胡子被人救走。军警头头气傻了眼。最后从牙缝里发出一句话:“搜,追他娘西屁!” 原来孙运达等人刚吃完晚饭,听见村里鸭鸣狗叫,还听到枪响,马上意识到发生了情况。孙运达二话没说,带领全体人员立刻转移。他让一个伢子带路,绕村走大圈子,先躲开搜索人员。他们估计,花白胡子可能没有自由之身。果然,没过一个时辰,几路灯笼火把成扇面形向孙运达几人住过的小山坳包围过来。孙运达一看,这么多军警来这里搜索,村里肯定只留下几个兵丁。于是就带领这六人急速向村里跑去。派一个伢子探路,先去村公所。 探路的伢子跑回来说:“师父,大爹被吊在梁上挨打!” 孙运达说:“有几个人打他?” 伢子说:“两个军警把门,有两个军警在里边打,具体几个不清楚。” 孙运达马上计上心来。让周显亮带四人原地不动。孙运达带一个伢子去村公所。到了村公所,伢子上前就对两个警察说:“老总,行行好,让我见见大爹!” 两个警察哗啦一声拉开枪栓、顶上火说:“谁也不能进!” 孙运达则躲在暗处,随手甩出两个石子,只听啪啪两声,两个军警扔下大枪,两手捂住脸大哭大叫。孙运达飞身上前,双掌一劈,两个警察倒地咽气。周显亮见孙运达二人冲进院里,便小跑到这个警察身边,拾起两杆大枪,躲在一边,继续听屋里动静。 房梁上吊着花白胡子,两个警察早就打累了,坐在椅子上吸烟。听见门外有声音,伸手去取桌子上的手枪,还没摸到,一人挨了一脚。两个警察没看清什么人,就倒地昏死过去。 孙运达和伢子把花白胡子从房梁上系下地,解开绳索,给他摩挲捆痕,活动血液。一会儿花白胡子清醒过来,说:“你们快走,他们人太多,快走吧!” 周显亮带人跑过来,把花白胡子连背带架跑出村公所。一个伢子从树丛下推出一只小船,大家上了小船一溜儿顺河而下。 花白胡子说:“那咱们去哪儿?可有个目的地?” 孙运达说:“现在去哪儿也不安全!” 花白胡子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原来住过的小山坳!” 孙运达一想说:“对,那里肯定比较安全,可咱们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花白胡子说:“不怕,吃的可讨,用的再找,住的再搭嘛!” 小船顺流而下,大约走了十里,弃船上岸。让小船顺河漂流。八人悄悄绕道又返回小山坳。他们撅断青竹,又搭起四座北方人看瓜住的三角形窝棚。找来干草,搭在外面,铺在地上,这便有了住处。又派伢子去邻村的亲戚家讨来灯、火镰、蚊帐,还讨来吃食,这一天,过得很安逸。 军警搜索了一个夜晚和一个白天,兴师动众,没抓住北方佬。却伤了四个兄弟。他们恨、怨集中到别的村去。因为他们怀疑,两个北方佬可能是共党分子,已被共党的地下工作者转移到其他村庄了。 军警虽然撤走了,花白胡子却警告说:“伢子门,此地不可久留,多则五天,少则三日,咱们还要转移。他们还要杀回马枪。现在各条大路肯定被封锁咱们得绕出包围圈才行。” 孙运达说:“大叔对这一方路肯定熟悉,你该定个路线、订个时间。” 花白胡子想了想说:“好吧,让我算算。两天后夜里转移。除两把手枪随身带上之外,那两把大枪包好,埋在山岗边,具体行动路线吗,可让伢子门先探探路口,再订下来。怎么样?”孙运达点头同意。 两天后,花白胡子订下行动路线。这天晚上,大家吃饱饭,又随身带几块红苕,以防路上饥饿。两把手枪,一把由花白胡子使用,一把让周显亮掌管。花白胡子会使枪,特地教周显亮如何打开保险,如何瞄准、扣扳机,……孙运达随身只带几块石子。五个伢子每人背一把柴刀,即使被军警发现,这些打扮也是当地的装束。 花白胡子虽挨了酷刑,休养几天也就恢复了元气。行动路线是他制定的,前头带路责无旁贷。孙运达认为花白胡子一人打前站不安全,就将八人分成三组。花白胡子和孙运达为一组,其余六人,分两组,周显亮为押后组。 第十六章苍龙大战 第十六章苍龙大战 早春二月,乍暖还寒。到了晚上,小风虽不如北方的那样尖厉,但也露出丝丝寒意。八人如狸猫一样静无声息地奔走在田间小路。南方到处是山岗、丘陵、水田。水田路宽不过三尺,黑夜行动跌跌撞撞。走了没几里,周显亮就跌倒在田里,弄了一身泥水,爬起来后冷得浑身发抖。这半夜幸好没遇见岗哨,天亮时,来到一处山岗,这山岗竹林茂密,山水欢歌。听见雄鸡三唱,知道山下有一小村。八人挤在一起,个个成了泥水人,倒在草丛上休息。 花白胡子说:“等天大亮,我带个伢子到山下村里讨口干粮,你们几个抓紧时间休息。我告诉你们,如果我二人上午不回来,你们就要转移。” 孙运达有心随花白胡子去讨饭,想想自己是北方人,怕惹出麻烦。等花白胡子带伢子走下山,便吆喝着几个人找一处安全地方去休息。孙运达眼见花白胡子二人走远,自己睡不着觉,在草坡上翻来滚去。他担心花白胡子大叔会出现什么闪失,一个伢子又年轻……想着想着就进入梦乡。 再一睁眼时,太阳已偏西了。一骨碌站起来,浑身暖洋洋,心里却如长了小草,再看看,大叔二人还没回来。他感到事有变故,急忙叫醒周显亮和四个伢子,要马上转移。人们都盼花白胡子讨饭回来,因为肚子饿得咕咕叫。六人离开原地,但眼睛始终盯着花白胡子去村的小路。因为大家太饥饿了,便挖竹笋、野菜填饱肚子。二月的竹笋又甜又嫩,吃在嘴里如同吃水萝卜。孙运达决定,让周显亮和三个伢子留下,自己带一个伢子去接应和打探花白胡子二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孙运达二人顺小路下山,走了约三里远,就听见人声嘈杂。叫骂声,推打声,还有拉枪栓声。孙运达的心马上悬起来。二人闪在路边的草丛里,见几个人穿白汗衫,歪戴帽,扛着枪,拿着皮鞭,一路歪歪扭扭,似喝醉了酒,押着两个人。这二人便是花白胡子和伢子。孙运达定睛一看,心揪起来,怕什么果然来什么。 他问身边的伢子:“那个扛枪的是干什么的?” 伢子说:“那几个人是当地民团,他们一半是土匪,一半是狗子军。他们到处杀人放火,欺男霸女,什么坏事都干!” 孙运达听了,恨得牙根疼,说:“咱们灭了他们!” 伢子问:“用么法子?” 孙运达伏在伢子耳边说了几句话。 眼见押解花白胡子二人的团丁走远,伢子这才从草丛里钻出来,身上本来就是泥水,脸上也是三花脸,不用化装就是一个狼狈相。 第75章 他开始慌慌张张地小跑,一边跑一边叨叨咕咕,一边跑还一边往后看,孙运达等伢子跑出一段距离,这才大步流星地追赶。孙运达在后一边追,一边叫喊。因他是北方人,又不敢放大声叫喊。二人一前一后,一追一跑,很快赶上押解花白胡子的团丁。几个团丁听见后面声音,扭身端起枪对准了孙运达和伢子。 伢子哭着说:“他是我哥,他让我替他去当兵,我不干他就打我。”说完就呜呜大哭起来。 一个团丁说:“当兵么,好事,嘿,这是你家里事,老子们没工夫管这些鸟事。去去去,那儿管你那儿去。” 孙运达几步追上来,一个团丁用枪一拦说:“你弟弟不愿替你去当兵,你就别赶鸭子上架了。” 孙运达不敢说话,只用手去拉伢子。花白胡子和那伢子被捆住双手扭身看见孙运达二人。花白胡子忽然一声大叫,倒在地上,两个团丁马上去拉花白胡子,孙运达顺势啪啪两掌打倒两个团丁,另两个团丁醉汹汹端枪就要扣扳机,没等动手,早被孙运达两甩头打得满脸开花。接着又上去两脚,两个团丁倒地昏死过去。伢子上前解开花白胡子二人双手。孙运达捡起一把“汉阳造”担在一条腿上,顺势一叫劲,撅枪如同撅干柴棍子。 吓的团丁浑身打哆嗦,说:“我的爷,你可饶了我吧,我上有老母,下有伢子刚两岁,吃喝还要我去照顾,大侠饶命吧!”孙运达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四个团丁,让伢子给他们训话。 伢子说:“大侠心善。不要你们的狗命,今后要办些好事,不可欺负众乡亲,你们快快回家,快滚,快滚!” 三把大枪被花白胡子摘下枪栓,四团丁拿了三把枪又低头又施礼,个个夹着尾巴顺原路回村。 花白胡子说:“你可惹祸了。” 孙运达一愣问:“惹什么祸?” 花白胡子说:“我二人下山去讨点吃的,走一户敲一户,户户无人。正在敲门时碰上了这几个团丁,他们说,共党分子到处闹暴动,他们下山协助国民政府抓扑共党分子。你老汉带伢子来肯定是共党的奸细。就把我俩押送到一个大院,我的娘啊,那司令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湘赣大暴动的张伯雄。他一见我,便拍桌子说,‘大路朝天你不走,独木难行你自来。看在咱们有一面之交的情分,我不用我手来杀你,来人!把这二人押解送县城,是杀是留由他们处置!’于是我二人被四个团丁押送,路过这里被你们劫下。这四个团丁回去禀报,他肯定带人马追杀过来,你这不惹下大祸了吗?” 孙运达一拍手说:“兵来将挡,水来土堰,怕之何来?” 花白胡子说:“你不该留那几个人活口,也便没有了送信之人。” 孙运达说:“我看那四人也都是穷苦人出身,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不能下死手夺人性命!” 花白胡子一听,乐了说:“倒也是,前世无怨,近世无仇,何必下死手呢?可,可那杀人阎王不管这些,他一听习武之人打伤他手下,他肯定带人马追杀过来。他自恃武功超群,他会拼命赶来,必然要‘以武会友’到那时,咱们可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大叔,莫怕,车到山前必有路。”孙运达又问道:“他为何称你是共党?” 花白胡子说:“那一年暴动,我正在湘南,和这傢伙在一起。后来我看他不是杀富济贫铲恶除霸,他却是杀抢贪婪,欺男霸女之徒。我看他是土匪,我便和他分道扬镳。这次他见我,就称我是共党、共匪。” 孙运达笑问道:“那你是不是共党、共匪?” 花白胡子一摊双手说:“你们看我像吗?” 张伯雄自小习武,精通南拳、通臂拳、猴拳;刀、枪、棍、棒样样精熟。十六岁北上少林,学习北方武林派别的拳法,功夫大长。十九岁参加国民革命军,曾任营副。后和上司关系闹僵,弃职回乡。整日吃喝嫖赌,拈花粘草,惹事生非,无人敢惹。一九二八年湘赣边界农民大暴动,他挑头攻打县城,拉起一支民团成立赤卫军,开始杀富济贫,铲除恶霸,深得民心。一些民众把他当成英雄,上了苍龙山,从此当了山大王。苍龙山位于湘、赣两省边界,东边是赣流,西边是湘水。地势险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后被国民党重金收买,专门从陆路和水路劫获共党人士。每抓捕一名“共党”,可以得赏金200大洋。重要共党人士,送到县警察局,另加重赏。他杀人如麻。将人剥皮、掏心、取肝,供他饮酒作乐。手下恨他惨无人道,纷纷弃他而去。他自称有一个团的兵力,其实他手下不过有二百号乌合之众。 孙运达听完此人历数罪恶,心中激愤。对花白胡子说:“大叔,既然这样,我也不走了,我偏要会会此人!我看他有三头六臂不成?” 花白胡子拍手笑道:“好好。把咱们人叫齐,商量商量。” 孙运达便将此事一说,大家心里都有了普。于是,八个人散开,沿着竹林小路,向南走。走了有半个时辰,就听见后边有嘶喊声。转眼之间,一匹烈马追赶而来,后边跟着十几个团丁,他们虎狼般包抄上来。 团丁用枪指点着孙运达诸人说:“站住!报告司令,就是他们打伤了我们四人。” 骑在马上的人用手枪指着孙运达说:“是谁有神功?三拳两脚打倒我的四个弟兄?咹?” 孙运达用手一指脑门说:“正是在下!” 孙运达仔细打量骑在马上之人。三十二三岁年纪,尖脸,细眼,和尚头。戴一顶薄纱礼帽,身上穿一件白纱凉褂,下身穿麻纱灯笼裤,脚穿一双轻便步鞋。身高不过五尺,长得精瘦。此人就是司令? 骑在马上的“司令”也在仔细打量孙运达。听口音是北方佬,看模样很端庄,看体型,肩宽腰细一身腱子肉。他看了很是吃惊。在马上说:“好一个燕赵侠客,说话豪爽,手脚利落。弟兄们,是不是把他们请到咱们的山上去啊!” 手下先搜身。因为提前把两把手枪埋在竹林,所以什么也没有搜出来。这才将八人捆上,戴上黑布眼罩,押着进了苍龙山寨。上了山,手下把八人的眼罩取下。孙运达放眼一看,这座山寨设在山顶之上。山顶是一块平坦的山坝。从山下到山顶长满翠绿的山竹、挺拔的云杉、山茶树。在平坦的山顶用竹子搭一溜窝棚。看来是他们的住地。在不远处有石屋,石坑,石洞。石坝面积足有百亩。草坪上有几十个团丁正在操练刀枪。团丁扛快枪的不多,大多是大刀、长矛。扛的快枪也都是“汉阳造”。孙运达想,这本是一群乌合之众。这时,“司令”派人将孙运达押到他面前。团丁让孙运达给“司令”下跪,孙运达直挺挺地站着不动,这团丁从后边抽冷子猛踹孙运达的腿肚子,谁知孙运达那腿却似条石柱子,纹丝没动。反而将这个团丁弹个跟斗。 “司令”看在眼里,心里不是滋味。这个北方佬硬功了得,不可小瞧。他把手枪放在案桌上,一拍手枪说:“见本司令为何不跪?” 孙运达说:“大爷生来腿脚直!” “司令”说:“你不怕我的家法伺候?” 孙运达说:“你的家法我不知,你有何法先出手?” “司令”说:“那好,我先毙了你!”说罢抄起手枪对准孙运达。 孙运达说:“听说你要以武会友,原来你是以枪会友,罢罢,徒有虚名。杀、刮、存、留随你便吧!” “司令”说:“我张伯雄生来喜欢习武之人,我如想杀你,何必把你几人弄到山上来?” 孙运达说:“那你想如何?” “司令”一摆手,叫来两个身强力壮的团丁,说:“先给这个北方佬松松筋骨。” 这两个团丁抡起双拳朝孙运达打过去。孙运达一声冷笑,也不躲闪。两个团丁没打几下,就呲牙咧嘴地蹲在地上不打了。再看孙运达却笑咪咪地站在一边,悠闲自在地看着周围的远山。捆绑在身上的棕绳早被绷成一节一节的碎绳。团丁个个惊吓得张大嘴、睁大眼、腿脚不听使唤。 “司令”看此情此景心里害怕。这个北方佬功夫非同一般,自己恐怕也是力不从心。心里琢磨,是留他,还是灭他?留下他如当个左膀右臂那可是天下无敌,如和自己不是一心,恐怕是个祸害!如灭他,硬下手,也不一定灭了他。对,我不妨以武会友,乘其不备,我再下手。也罢,就这样……“司令”想到此,马上转惊为喜。站起身来三句哈哈两声笑,说:“想不到老弟有如此真功,实为佩服!说来惭愧,本司令自小喜欢舞枪弄棒,自恃武功不错,一见老弟如此功夫,本人自愧不如。但咱们以武会友,点到为止,还是不为失礼吧?如何?” 孙运达说:“能和司令以武会友,本人无尚光荣。但本人只会皮毛,哪比得了司令的南拳功夫?司令大名威震湘赣两界,我才学疏浅,还是不比为好!” “司令”说:“以武会友,本是武林之常规。老弟不必过谦!” 孙运达说:“我乃罪犯之身,不宜与司令过招!” “司令”说:“对!我还没问你,你为何打伤我手下为救一个共党分子?” 孙运达说:“我不知何人是共党分子,我只知我在难中人家救助了我。我救的是我的恩人!因为你们抓了我的恩人,所以我才出手相救!难道这不是武林中应有的品德吗?” “司令”脸上一阵愤怒,但一闪而过。说:“是是,救得对,救得对! 第76章 咱们武林之人就要讲‘受人滴水之恩,终当涌泉相报’!那你还是和我以武会友,切磋技艺。” 孙运达说:“司令,在以武会友之前,你要答应我几个要求。” “司令”想,你死在眼前,还提要求。好,提什么我都答应你。嘴上说:“请说一二。” 孙运达说:“一、既然以武会友,就不应该捆我的朋友。二、以武会友,胜了怎讲,输了怎说?” “司令”说:“一、把那些朋友都松了绑绳。二、胜了自谦,输了自勉。” 孙运达一伸大拇指说:“司令果然讲信义,佩服!在这里我先给司令见个礼!” 那些练武的团丁都围过来,准备看“司令”和北方佬一决高下。 “司令”两眼脒眯地看着孙运达说:“咱们以武会友,点到为止!” 孙运达一抱拳说:“请了!” “司令”紧了紧腰带,脱去外褂,一个箭步跳到场中,拉开架势要会孙运达。 “司令”看孙运达站在场侧,没有看他,正在看远处的山林。便突然伸拳朝孙运达当胸一拳,孙运达也不躲,一拳打在身上,这才知道被“司令”打着了。这一拳如打在一般人身上,起码要断三根肋骨。而打在孙运达身上,只当是蚊叮虫咬一般。接着,“司令”又用脚踢孙运达的立裆,孙运达也不躲。只接招,也不发招。这种打法让“司令”为难了。打吧,打不动人家,人家如同逗小孩玩。人家不发招,这似乎看不起自己。 且看孙运达动作不紧不慢,一招一式松松拉拉,毫无认真的样子。“司令”不由得心中恼怒,恨不得一拳捣死孙运达……气得眼前有点发懵。就在“司令”胡思乱想之时,被孙运达一个螳螂腿踢在左胯上,只觉得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被踢出两丈远。“司令”果然有功夫,顺势一个前滚,接着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但觉得左胯受了重伤,不由得又蹲下。 孙运达知道“司令”中了他的螳螂脚,虽然只用了八分力,估计“司令”左胯骨被踢有裂伤。他故意跑过去搀扶“司令”,谁知“司令”使了一招“插翅飞”,一下子蹿到桌子旁顺手抄起手枪,一甩手只听“噹”一声,枪响了,应声打倒一个团丁。这一枪,本来是想打死孙运达,孙运达眼疾手快,就在将勾扳机时,随手甩出一颗弹子,正打在司令的手腕上,手腕一抖,这一枪不偏不斜打在一个团丁的脑门上。司令扔下手枪,左手扣紧右手,他大瞪牛眼,冒着火星,咬牙切齿地说:“给我上!”他上字刚出口,孙运达又一粒弹子正打在司令的左眼眶里。疼得他倒地打滚,唧哇乱叫。有几个团丁听见司令呼嚎,马上提枪拿刀奔过来,孙运达一看,该出手了!上去两脚就将司令踢倒在地,用手一指团丁说:“不要命的只管上来!” 花白胡子和周显亮早就瞄着张伯雄。一看张伯雄被打翻在地,夺过团丁手中的枪,一拥而上。当时百十号团丁也吓傻了、吓呆了!司令生死不知,群龙无首,知道反抗无用,都乖乖地放下了手中刀枪。但也有不要命的亡命之徒,冲过来想救张伯雄,都被孙运达一拳一个,一脚一个,当场打死。眼看形势大变,都纷纷投降。张伯雄这几年杀人无数,惨害周边百姓,罄竹难书。团丁中早有人恨之入骨,孙运达见大部团丁已归顺,这才一脚将张伯雄踢了个滚。再看张伯雄,满脸是血,早已下了阴曹地府。 花白胡子拉住周显亮,站在一处高台说:“弟兄们听真,从今日起,他就是我们山寨的头头,今后一律称周寨主。列位听真,周寨主可是我们的师父,他的武功更高更深。今后谁若不听寨主调遣,张伯雄就是榜样!” 花白胡子为何要推周显亮当总头头?其实他有打算。周显亮没有功夫,他只会苦干,别无他能。让他当了寨主,其他人等更好安排。他自荐为本寨军师。他让周显亮命孙运达为总教头。 张伯雄实有人马二百余人,编为五队,这五队队长中有三人是张伯雄的嫡系,见张伯雄已死,便下山逃之夭夭。这五个队长就由五个伢子担任。为摸清山寨的家底,周显亮让花白胡子去清查帐册。不查不知道,这一查令人吃惊。这山寨上设有赌局、烟局,还设有“怡红院”。这些团丁除下山巡山、抓捕共党分子,其余时间全用来赌博、抽大烟和嫖女人。赌光了就下山抢。抽完了就下山去劫。想痛快就去嫖女人。“怡红院”的女人大多是周围山下良家女子,有的十五六岁被抢到山上,先要和张伯雄同房,管这叫“开苞”。张伯雄开了“苞”,就成了众团丁的泄欲之物。有的是刚刚生下儿女,就被张伯雄看中了姿色,抢上山来,先要和张伯雄圆房,然后把女人关在竹棚里,不分昼夜供团丁们享用。 张伯雄占山为王已有三年,在造册上,共抓共党分子三百余人。张伯雄得七万大洋的奖赏。现在库存还有两万余块。军械库有“汉阳造”一百余条,子弹五万余发。手榴弹有百箱,地雷千颗。这些全是国民党赠送的。仓库米面十万余斤。张伯雄虽是粗人,但他却是个理家能手。 花白胡子依帐薄一一向周显亮作了汇报。周显亮听了汇报,问孙运达如何处理。三人最后决定:赌局暂不取消,烟局坚决取缔!“怡红院”均是良家妇女,立即送下山去。团丁回家者,每人发两块大洋当盘费。良家妇女下山,每人发给十块大洋抚慰金。 周显亮坐上山寨的第一把交椅,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真有点像瓦岗寨上的程咬金。程咬金还会三斧子,自己连一斧子都不会。好在一切琐事都有花白胡子打理,武事由孙运达出头,自己只去了点头的。 五个伢子各领一支人马,轮流巡山守寨。平时操练,每天还由花白胡子做一个小训,讲些民俗民理,道德规范,有时还讲中国的未来。花白胡子讲话一板一眼,还能咬文嚼字。天文地理样样知晓。讲哲理、讲伦理,如同讲故事一样,团丁们都爱听。 山寨日趋平稳。团丁收敛了过去的嚣张气焰,一改土匪霸气。留下的团丁大都穷苦出身,有的没了父母,有的失去了土地,还有的没了妻室儿女。他们身处绝望之地,一怒之下,揭竿而起,跟随了张伯雄。他们对张伯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恼在心头,敢怒而不敢言。他们无力抗争,渐渐地随波逐流。现在新寨主上任,改换门庭。花白胡子每天训教开导,使他们逐渐明白,今后的路还远还长,做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为最根本。开始对寨主取消烟馆、妓院有抵触情绪,现在他们主动提出取消赌局。他们要跟新寨主打“天下”。 五个伢子每天下山巡逻,查堵过往船上的军火、物资。 一天,在河边小渡口查获一船军火。船上装有二十挺机关枪,五十支美式冲锋枪,十把二十响。五架迫击炮,另外还有子弹、迫击炮弹。把这些武器弹药运到山上,武装了苍龙山寨。 过了三天,又在小渡口截获了一支给养船。有压缩饼干、美国罐头、还有美国香烟。一连截获军需物资,这可惹恼了湘赣两省国民党党部。 花白胡子眼看形势大好,内心却焦急万分。截获了国民党给养船,国民党肯定要派兵围剿。他对周显亮和孙运达说,要做好反围剿的准备。一是要把新武器发给大家,熟悉新武器的使用、性能。二是要修筑防御工事。 苍龙山地处湘赣两省边界。苍龙山虽不高大、挺拔,但却凶险。上下山只有一条路,而山头四周都是悬崖峭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如果从天上飞来的炸弹,那可无法避险。所以必须要有防空设施。必须在山头打洞。花白胡子建议要立即行动起来。周显亮随即命孙运达带领众人选地形打凿山洞。除军事训练和执勤外,每天三班用钢钎打凿山洞。整座山是一块巨石,翻去外边一层松土,凿山石、打炮眼。花白胡子教兵丁如何从地雷中取出炸药,又如何打眼放炮,加快工程进度。两个多月打出第一座山洞。 花白胡子又未雨绸缪,说:“咱们干活吃得多,趁机派弟兄们下山买粮籴米,以防打起仗来困死咱们。现在咱们山上有山泉,水源不成问题,粮食是大事情。千万不可大意。” 湘赣两省国民党政府一直在窥视苍龙山的一举一动。他们不时派出暗探或旱路或水路侦察这里的情况。他们分析打死张伯雄的八个人,是因仇杀呢,还是共党分子所为?当时他们只知以武会友,而被北方佬打死,他们放心了。这是武林中的恶斗所致。因为他们清楚,张伯雄是罗云山周围一带武林霸主。他肯定不服外来人。一山不存二虎嘛。后来这些侦察员发现,山上派人守住上下山路不说,还搜查过往行人和船只,几个月没抓一名共党分子,而且在山上还打眼放炮。 据分析,山寨易主,虽不是共党所为,但据说有一个花白胡子,三年前曾和张伯雄啸聚山林。后来因志向不同而分道扬镳。现在疑他是共党分子。正在这时,苍龙山截获一艘武装弹药船,此船是给民团送装备的。接着苍龙山又截获前方急等的给养船。这令国民党官员大吃一惊,想派员上苍龙山疏通此事。谈妥了,好谈好办。谈崩了,兵戎相见。很快,派一个县党部秘书上山和花白胡子谈判,无结果。因为苍龙山所居位置太重要了,所以不拔掉这颗钉子,势对党国战事不利。但湘赣民众义举,到处是革命人民武装烈火。国民党把大部兵力投入围剿战场。小日本鬼子在东北三省蠢蠢欲动,又牵制一部分兵力。 第77章 所以,围剿苍龙山的任务只好交给地方民团解决。这一年,正是一九三一年农历七月,湘赣两省派两个民团屯聚苍龙山下,只等上峯发令,即发动进攻。 周显亮、孙运达、花白胡子从容部署迎敌兵力。别看总共二百来人,据险而战,足可以一当十。 花白胡子看了看山下兵力说:“这次围山的是各县民团,没得啥子战斗力,他们如果攻打,咱们就收缩在山上,不出击。只要把好上下山路口,随时开放滚木擂石,再在四周埋设地雷,他打他的,咱们躲在一边,修身养性吧。” 第一次攻山是在夜里进行的。保安民团围着苍龙山打小钢炮,放排子枪,然后又收归到一条上山之路。守山寨的兵丁只有二十几人,一见保安团顺山路攻到半山腰,马上打开滚木雷石闸门,大石头夹着圆木飞速向山下滚动,众团丁只恨自己的腿短。山下一连三次冲锋,都被打得屁滚尿流。这一夜,保安团死伤二百多人。在天亮收尸时抬走了近百条尸体。花白胡子趁保安团收尸,带几十人冲下半山,捡回来五十多杆长枪。 攻打苍龙山的国民党保安团,眼看久攻不下,又调来机枪连。夜里攻山失败,就改为白天强攻。机关枪在前开路,后边紧跟大队人马,一步一步地向山上进攻。攻到半山腰,不是自己拉响了挂在树丛中的手榴弹,就是踩上了地雷。地雷一响,山上就放滚木雷石,打得保安团抱头鼠窜。一个机关枪连被打哑,死伤不计其数。两个保安团进攻苍龙山,死伤近半,无功而返。用什么方法拔掉苍龙山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令湘赣两省党部头头脑浆疼! 离苍龙山不足百里的大山深处,几十万党国正规军正在围剿共党领导的部队。党国正规军自持人多、装备精良。共党部队兵员少、武器陈旧、弹药不足,但打仗英勇,应用机动灵活的战略战术,以劣胜优、以少胜多,打得党国正规军焦头烂额。 进山围剿共党,最便捷的旱路和水路是经过苍龙山。这条军事要道却被苍龙山寨主们把持。虽不知这寨主是哪方“仙客”,种种迹象表明,咽喉要道被掌握在党国外人之手。保安部队久攻不下,正规部队又无兵力抽调,两省党部又不敢向上打报告。国防部也不敢上报蒋委员长。最后,湘赣两省党部议定了一条下策:围困苍龙山,待时进攻! 这种战术,其实就是围困苍龙山。待粮食物品吃用完时,再进攻上山,到那时唾手可得。 周显亮马上召开会议,他说:“山下民团兵力至少有两千人,如果围而不打,等于把咱们困死在山上。咱们必须想法子对付围而不打的策略。” 孙运达说:“大叔胸有成竹,看大叔有何妙招?” 花白胡子哈哈一乐说:“以咱们的米粮囤积,围困咱半年六个月咱也不怕。最怕的一招是围而不打!什么叫围而不打?就是一句话,围死你!就是每天抽小股人马,佯攻你。一天二十四小时不断攻击你,这样耗你神,耗你力,耗你枪、弹,最后你用完了,不能补充,你只能坐以待毙!现在咱们还是一句话,顺山洞继续往下挖,用最快速度挖通地下通道。我知道,咱这山表面看是一块大石,但山石内是什么结构?我怀疑这山是内部有空洞。咱们表面上让敌人看一切正常。暗地里继续三班不停地打山洞!咱们硬向外突围,无疑那是白送死!我说这话不是怕死,因为民团比我们的装备精良,从兵力来说更无法可比。所以,咱们能坚持一分钟,就是胜利的一分钟!如果守不住,咱们不能死守,在保存实力的原则下,要用灵活的战术去战胜敌人。我刚才说的要打通一条路,就是一条必要时的逃生路!” 周显亮对战争一无所知。只知苍龙山一条路,易守,难攻。但被保安团攻下来怎么办,这二百多号人马如何撤离?当然没有设想。现在面临大敌压境,攻破攻不破,那只是时间问题。 周显亮说:“到那时攻破了咱山寨,咱们必死无疑。这样死去还有点可惜,因为连俺妮儿的面都看不见了,俺心里难受。”说罢扑簌簌掉下几滴眼泪。 孙运达笑眯眯地说:“人活百岁也是死,早死早托生。这辈子看不见你女儿,下辈子也许看见个儿子哩,有啥难受的?” 周显亮瞪瞪眼说:“本寨主可是说正经事,谁还和你开玩笑?” 花白胡子见二人说笑话,便说:“我看在没打山头之前,咱们让弟兄们多砍些毛竹,准备架云梯,从悬崖下山,或编藤索,拴牢在山崖上,一旦攻破,我们可以顺藤索下山。”周显亮说:“这种办法可考虑。但咱们苍龙山高百丈,如顺藤下山,不被打死,也给摔死。” 花白胡子说:“我想得好法就这些。” 孙运达说:“大叔,有句话我想说。咱们爷俩相处近一年了,大家在泥里水里摸爬,至今也没问过您尊姓大名,他们说你是共党,你真是么?” 花白胡子嘿嘿一乐说:“伢子你看我像共党么?” 孙运达说:“原来听说‘共党’个个都是人头马面,杀人越货,而且共产共妻。你长得也是二眉双目,有鼻子有嘴,和常人一样。你是不是‘共党’我哪里能看得出来?” 花白胡子说:“咱们三人混在一起近一年了,你我彼此没有隔心。事到如今,我也把我的‘家底’亮出来吧。我叫师有根,生于光绪十八年(一八九二年)五月初三,早年在家里务农。十七岁参加革命军。民国初上保定军校。在校参加了共产党。毕业后又分到国民革命军,第一次清党,将我开除,我返回家乡,从事‘民运’工作。一九二八年湖南农民暴动,我参加了赤卫队。因为我思想保守、右倾,张伯雄就是在这次农民暴动中把持了革命领导权,众多共产党人惨死在他的手下。使我党受到严重损失。我在党内受到处分。” 周显亮说:“我说你怎么会布兵打仗哩,原来你是行家里手。” 孙运达说:“您既是共党,也没干坏事,为何国民党要刀杀斧砍共产党人?而且还称共匪?” 花白胡子说:“这叫信仰不同,代表阶级利益不同。” 周显亮问:“什么叫信仰?” 花白胡子说:“打个比方,咱们中国人大多信奉佛教,就是信奉菩萨;天主、耶稣教信奉上帝;共产党人信奉的是世界上的自然发展规律。” 孙运达说:“信仰我懂了,可啥叫自然发展规律?” 花白胡子说:“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有其自然发展的规律。如地球环绕太阳转,月球环绕地球转……” 孙运达说:“这些自然规律和共产党人有啥关系?” 花白胡子说:“这就称为唯物主义。说句白话,国民党是维护四大家族利益,就是处处维护地主、富人的利益,他们不管劳苦大众的死活。而共产党却与他们恰恰相反,是领导劳苦大众推翻反动政府,建立人民民主政权。” 周显亮说:“这么说,大叔你就是领导劳苦大众推翻他们的头头吗?” 花白胡子说:“共产党是一个政党的名称,他不是代表某一个人。我只是共产党人中的一分子。我的所作所为只是我应尽的一份力量。” 孙运达说:“这么一说,我心里清楚了一些。来龙去脉也明白了一些。今后我二人听你的就是了。你今天就说咱们今天应该如何安排?” 花白胡子说:“咱们能多顶一分钟,就争取一分钟的胜利。包围咱们这里的兵力越多,就减少其它地方的压力。咱们只要有心理准备,一旦此山被攻破,咱们必须做好如何撤退的一切准备。这场恶战马上就有可能展开。据我分析,他们的迫击炮直接打不到山上,他们可以采取围山战术,步步为营。把迫击炮一步步架设在半山腰,慢慢炮弹就可以打到山上……” 周显亮说:“这么说,咱们还必须做好撤退的打算?” 花白胡子说:“能打便打,打他个人仰马翻。打不赢,咱就走,这叫保存实力!” 孙运达说:“我说一下我的想法,撤退之路,我看还是挖石洞好一点,因为我在前些日子打石洞时,发现石洞里有真空响声。我怀疑山下有一个天然石洞。如果继续打,或许就能打通。所以我要带十几个弟兄去炸此洞。如炸开一个天然洞,那有可能是咱们的天然通道。为保险起见,咱们可以双管齐下…… 花白胡子一听,喜笑颜开,说:“你伢子为何不早说?” 孙运达说:“我怕拿不准,坏了咱们的打算,其实那山洞已露出一个小洞,还喷着凉风。” 周显亮说:“山上的事由我指挥,捆云梯,拴绳索由大叔负责,你继续挖山洞,尽快探个实底。就这么办好了!” 周显亮见二人各自去办自己的事情,便吩咐手下,派五人在山腰设观察哨,有情况立即报告。派二十人搬碎石围住山寨的路口,搬来大石块搭建掩所。周显亮不放心,又山上山下地安排落实情况。 花白胡子带人很快砍倒一片竹林,选粗壮的捆好云梯,每架云梯长约五丈,云梯一头用藤索捆好,一头系在大石头上或大桉树根上。一旦使用,只顺山崖放下,即可走人。花白胡子马上向周显亮报告完工,周显亮心里很高兴,只有孙运达石洞工程还没有消息。 孙运达带领十余人去防空洞,用油锤猛砸石壁,只听“哗啦”一声,一块片石飞落到洞里。一个黑黝黝的无底洞露了出来。一股冷飕飕的阴风吹上来,令人舒心,又令人惊恐。 第78章 这洞有多深?能否直通山外?这洞里有无鬼魅魍魉?谁说得清?孙运达不管这些,叫人继续敲洞,又连敲几下,洞口可以爬进一个人,就让手下点起松明火把照亮洞口,火把被阴风吹得来回摇晃。 孙云达往洞里扔下一粒石子,来听声响,估计深度。听声响,不像是垂直的山洞。就说:“弟兄们,既然咱们打通了这个山洞,咱们就要探个究竟。你们敢不敢随我探个深浅?” 这十来个手下说:“不知这洞的深浅,洞里有无妖邪?要让我们自己下去,打死也不敢下去!如教头带我们下去,我们死也不怕!” 孙运达说:“好种,有胆量!为探个究竟,我们随身带上点干粮、火种、油松火把、藤索,再带上刀枪,马上准备去吧。半个钟点,咱们集合下洞。此洞只是先不可告诉别人——去吧!” 准备好之后,孙运达在前,其他人在后。孙运达手拿火把,腰上缠上藤索,一根长藤牵连着十一人。每人举着火把,在松油火把照燿下,深一步浅一步下到洞里。虽说是气壮人胆,但真下到洞里,个个手脚都打哆嗦了。孙运达身怀绝技,神鬼不怕。一下到这样深不见底、阴森可怖之地,也不免头发根子倒立,身上发冷,心里发瘆! 在洞中,不时有滴水声,脚踩何处都是潮湿油滑。一会儿滑倒这个,一会儿摔倒那个。越走越深,山洞越来越大,山洞里不时出现岔道口。孙运达心细,便让人将岔道口作了标记。而且每走一段路都作了记号,一旦回返就有了指路标。山洞一会儿变宽。一会儿变窄,宽的可以并排走二十人,窄的只能让一个人爬过去。遇到窄地,就用随身带的砍刀或拣块石头砍凿几下。这窄处大多是乳石沉积物,只一砍即变宽了。洞里有河水哗哗流淌之声,河岸两边又平坦又宽阔,足可以盛百人。孙运达见水流斜坡向下,足可以证明,此洞是缓坡向下通行的。孙运达很高兴,真能找到出口,那可是天大的造化。 众人走了约一个时辰,点了两次火把,继续在洞里走,看见到处是白色的、黄色的、粉红的直立或倒挂的石柱。孙运达无心欣赏洞内奇观异景,全力以赴地寻找洞底出口。随着崎岖的山洞,道路越来越难走,山洞越来越窄,每个人小心翼翼侧身爬过去。他们害怕碰见妖魔鬼怪。孙运达心里也是扑通扑通地乱跳。不住暗暗祈祷:上天保佑!师尊保护! 花白胡子和周显亮吃完午饭,仍没有孙运达等人的消息。二人放下碗筷,带几个伢子奔向山洞口。洞口黑黝黝,空无一人。让人点上松明火把,才见到山洞已通下山去,深不见底,无声无息。 周显亮一见,便悲怆怆地说:“完了完了,这几个人肯定掉下山洞回不来了。也许让妖魔给吃了。我的兄弟们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了,这叫我怎么办呐!”说完,泪水像山沟里的两条小溪,说流就流出来了。 花白胡子将悲伤压在心底,对周显亮说:“寨主,莫要难过,教头暂时无消息,现在还不等于没有一线希望。这个洞终于打出来,这是好事。说明有希望。咱这教头艺高人胆大,或许带弟兄们下洞勘察,一时还无消息。请寨主安心,我想教头会平安无事的。” 周显亮抹着眼泪说:“大叔,你去安排部署战事,还是我在这里等候消息吧。” 花白胡子说:“也好,一旦有消息,马上告知。” 山下军队正在部署,不时从山下传来枪声。这时正是酷暑期,满山葱绿,没有风吹,天气湿闷,只要一动身,就出一身臭汗。哨兵报告,山下一哨人马依山傍水搭建了小帐篷,二道防线已进到了半山腰。工兵在半山腰产草平地,挖掩体,架设小钢炮。上山下山的必要通道,架设机关枪。花白胡子听了,马上调兵遣将,加强防守。又调一部分手下搬石运木,筑滚木擂石。 太阳偏西时,团丁从半山腰开炮,一发发炮弹落在山头。炮弹炸毁了山顶上的竹棚,烧毁了部分房屋。有的炮弹成了臭弹。大约打了一个多钟点,山上也无人还击。山下保安团以为山上的人都被炮弹炸死、震死,就大呼小叫猫着腰直往山顶冲。团丁们还没冲到山门,就踏响了埋在草丛里、挂在树枝上的地雷、手榴弹。一声声爆炸,一阵阵剧响,山崩地裂,地动山摇。滚木擂石打来,可怜这些团丁,鬼哭狼嚎死伤大半。天将黑,又闷又热,督战长官只好命令活着的团丁抬着伤者、拉着死者,速速退下山去! 花白胡子见那些团丁退下山去,心里还是不安定,就说:“周寨主,他们虽退了兵,咱们却要防备敌人夜袭。” 周显亮说:“打仗这一行我不懂,你只管安排就是。” 花白胡子马上调兵遣将。 周显亮问:“现在什么时间了?” 花白胡子说:“已是晚七点钟吧!” 周显亮说:“为什么还不见他们回来?八成遇到灾难了!我现在心跳得厉害,大叔你说怎么办?” 花白胡子说:“寨主不必哭啼!凭我的感觉,孙教头几人不会出什么事。因为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鬼神妖怪,至多洞中有些生猛动物。这些动物也是怕人的。所以再耐心等待一时。” 周显亮说:“当初我就不想当寨主,这个角色唯你最适合。你非推荐我,我哪有这个本事?事到如今怎么样?连我的兄弟们都给搭进去了,能不叫人伤心?能不叫人哭吗?” 花白胡子见周显亮哭哭啼啼,说:“眼下大敌当前,寨主应该以本寨二百多人性命为主,孙教头诸人之事,咱们等等再看。” “再等等,再等等,这都等一天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大叔,这么办,你指挥山寨人马,我再带几个弟兄进洞里看看到底怎么了?” 花白胡子说:“寨主莫要用义气行事,若今夜再不回来,那才是真正遇到事了。” 夜幕降临了,天上阴云骤起。无风。山下一片乌黑,只有山下团丁点的马灯闪亮。晚上无枪声,无炮响,山寨一片静谧。寻山哨兵过一个小时向寨主报告情况。周显亮坐在防空洞里,坐卧不安。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来,提着马灯照照墙上的地图,细看苍龙山周围的地势,琢磨孙运达几人现在是在山洞里,还是出了山洞。这时,巡逻兵报告说山下有情况,山下一片大火,好像烧了军队的帐篷。正报告,却听见山下枪炮响。急忙随巡逻兵跑到崖边向山下看。却见一片火海,那爆炸声连绵不断。 花白胡子说:“这可能是大火烧响了炮弹。好,不但伤了人,而且给养烧掉一半。这才是天随人愿哩,他们在三天之内不会再攻打咱们了。” 苍龙山驻有两个民团,这些团丁爬了一天山,打了半天仗,能够返回的早就下了山。一到黑夜,天热,气闷,潮湿,再加上蚊叮虫咬草丛中不时爬出来毒蛇,这些士兵虽在帐篷里闷热,也不敢在露天休息。就在这时,帐篷外来了几条身影,哨兵以为天黑,看花了眼,也没在意。谁知来人走到跟前,掐住哨兵脖子,只一拧,哨兵一声没哼就倒在地上。另一个哨兵赶过来想看个究竟,又被那人影掀翻在地,一声没响就咽了气。接着黑影抓起帐篷外的风灯打碎灯罩,点燃帐篷。如此点燃几顶帐篷,一下子火烧连营。常言道,火大无湿柴。火越烧越大,见什么烧什么,一下子烧到了军火库帐篷,接着发生连环大爆炸。烈焰四起,一大片帐篷被烧成灰烬。爆炸声停止时,场景一片狼藉。死伤团丁无数。是何人干的此事?无人看见!看见的哨兵死了,没看见的,什么也不知道。一些团丁说,此山为苍龙山,历代都是安祥平静地生活。是不是大兵团围山,惹怒了苍龙,放了一把大火?保安团司令也是个笃信神仙佛祖之徒。 在山峦起伏的罗云山脉北端,苍龙山只是千万个大山中的一个小山。此山高约有百丈,山势挺拔,从远处看像一个馒头。山围十里遍长衫松翠竹,藤萝芦草。山上清泉飞泻,山下小河流淌。终年山雾迷蒙更显仙山道古。此山紧扼湘水、赣流。这旱路水道是行人、船只必经之路。此乃兵家必争之地!历朝历代,这里有占山为王者,也有土匪流寇啸聚山林者。 相传,有一条苍龙在此山凿洞而居。每年要吃人们的供奉,保证方圆百里,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们为了祈求平安,在苍龙洞口修建一座苍龙庙。千百年来,每年农历二月初二、五月初五、七月初七……都是百姓给苍龙烧香进贡的日子。在这几个日子里,百姓们敲锣打鼓,抬着瓜果、点心、生猪、活羊、给苍龙上香进贡。这条苍龙一翻身,腾空而起,紧接着腾云驾雾,电闪雷鸣。身长五丈,头如麦斗。双眼如灯,它一口便能吞噬一条小牛犊。苍龙山,上有土匪,下有苍龙,所以历代官府都敬而远之。 其实,苍龙无力惩处这两个保安团,制造这起大火始作甬者,正是孙运达一伙。 孙运达带十余人,一直在潮湿、寒气逼人的洞中寻找出路。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终于发现眼前有了一丝光亮,大家欣喜若狂。谁知走到跟前一看,令人大惊失色!原来,这两只闪亮的光亮却是一条大蛇两眼发出的亮光。大家举起火把一照,一条大蟒蛇盘成一盘,如磨盘大小,两眼直瞪着人们。这条蟒蛇已被人声、气味和火把惊醒。两天前,它吞食了两条灰狼,正在腹中慢慢消化。如消化完两条灰狼,也得需半月时间。所以它不饥饿!当它听见嘈杂声时,便伸出尺长的信子在扑捉信息。 第79章 它抬起大如麦斗的头,盯住这十余个不速之客。千百年来,它的洞穴连蚊虫都不曾飞进来过。这一方热土,没有任何胆大妄为者敢越雷池半步。谁敢挑战霸主?那是蚍蜉撼树!它慢慢抬起头,懒懒地盯着这些不速之客,看他们想干什么?虽肚中还有余存,但要缠死他们、不费吹灰之力! 孙运达等人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巨蟒?这十余人中有八人就是苍龙山周围的百姓。听传说,知道有苍龙,谁见过?今日眼见实实吓得人们毛骨悚然!手中的火把开始抖动,个个浑身发颤!孙云达也心惊胆颤。大家一时被吓懵了!孙运达从书中知道,世上没有龙,所谓龙,只是形象传说。南方蟒蛇可一活千年,身长可到数丈,这是事实。心中胆怵,是因为蟒蛇确实厉害,因为连狮、豹这样的凶猛动物都不是大蟒蛇的对手。所以,他思量如何铲除这条拦路蟒蛇。如果民团连发进攻,势必抵挡不住。硬拼不是好的战术,应急避险才是保存实力的明智选择!现在已探明,走山洞避险是万策之首。如百人撤退,路过这里,蟒蛇阻拦,必然影响撤退速度。 孙运达平静下来。在北方的公园里养有这样的蟒蛇,身长不过丈许,每次进食要吞食一只鸡或两只鸽子。每当进食前,都要爬到水池边饮水,然后静静地盘起身子,那头总是吐着信子,对准走动的鸡或鸽子,一旦时机成熟,那头如箭发,叼住猎物,然后又捲头,便将猎物死死压住,接着一圈一圈紧锁猎物,猎物被缠死,然后才被吞食掉。 这条蟒蛇头如麦斗,眼如天灯,那信子足有一尺长,盘起身子足有磨盘大,展开身子足有五丈长,那苍色的身皮,夹杂着黄色的鳞片,鳞片足有手掌大小。它轻轻一动身,就发出呼呼响声。孙运达想,要除掉这条蟒蛇,不可开枪,也不可以爆炸,只能用功力对付。这个千斤重担只有自己承担。 蟒蛇攻击人和动物,都是先叼住后缠压,然后吞食。所以,如自己运用好气功,由它缠绕,然后再用功力袭击蟒蛇的双眼,必疼痛难忍而松开,这样趁机将其击毙!想到此,孙运达平稳心胸,慢慢运气,然后让大家稳定,说:“大家不可惊慌,咱们看到的‘苍龙’,它不是龙,世界上也没有龙。它是一条大蟒蛇。蟒蛇吃饱了食物,它不会主动攻击动物或人。但是这条蟒蛇挡住了咱们的去路,我想把它轰出去。” 十个手下说:“这‘龙’么大,这么凶,咱们几个惹不起它呀!” 孙运达说:“我在前,你们助后。我想用棕绳套住它的七寸,拉它出洞。我一旦套住它,你们听我的口令。但是,如果我套不住它,它会攻击我。它攻击的方法是先叼我后缠我勒我,这时你们可以用火把烧它,凡万物都怕火,但不许开枪。如果不能救我,你们可以用火烧、用刀砍、大开杀戒,别怕!” 于是,每人准备好手中的傢伙。孙运达用棕绳做个活套,寻机去套住蟒蛇的脖子。他活动一下全身,运足了丹田之气,屏神静气盯着蟒蛇的举动。这蟒蛇虽有两眼却没有神,它的一切感触和信号,全靠尺长的信子接收。它非常敏感周围的一切。一直仰着麦斗似的脑袋紧盯目标,随时准备进攻。孙运达瞅准机会,甩出绳套,正好套住蟒蛇的七寸。突然大蟒的头象闪电一样,向孙运达一击,孙运达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蟒蛇叼在口中,压在脖子下,霎时开始搅动硕大身躯,要紧缠孙运达。但因山洞窄小,大蟒无法快速施展身躯缠绕。孙运达这时头脑清醒,因为早做了运气功夫,如缠到一般人,早被缠得骨断筋折。那十个手下吓得手脚哆嗦,一时忘记应对的方策。只有一人用火把烧大蟒,孙运达心中祷告:“事情无奈,感恩师尊,徒儿此时就要杀生了。”只见孙运达一提丹田,身显神功。伸出二指,如两根利刃,一下子插进大蟒如灯般的双眼,拔出二指,那两股黑血如小泉一样喷出。大蟒疼得上下翻滚,硕大的身躯打在石壁上梆梆山响。孙运达跳出蟒口,飞起一脚,正踢在蟒头上,头盖骨被踢得粉碎。大蟒连连翻身,片刻一命呜呼。 过了一会儿,人们才如梦中苏醒过来,举着火把战战兢兢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高兴得欢呼起来。一个伢子把孙运达被大蟒咬穿的衣服撩开,除衣服上有四颗尖牙印痕之外,身上却无半点伤痕! 大家叹服地说:“孙教头神功也!” 因为蟒蛇口中有四颗倒钩尖牙,咬住动物就会穿透身体,再一挤压,缠绕,就把口中物压死、缠扁。 十个手下们高喊:“教头万岁,大侠神功!斗败苍龙!” 孙运达说:“因为洞中温度适宜,可以存大蟒身体不腐。大蟒死了,也不碍咱们进出洞了。” 十人齐用力,才把大蟒身躯拉直,推到洞一侧。有个伢子用两臂一量,巨蟒身长五丈。这庞然大物让人看到就胆颤心惊。 孙运达带领众人顺蟒蛇洞一直往前走,终于找到了洞口。一出洞,就是苍龙庙。苍龙庙的供桌上还摆着瓜果、食品。苍龙庙四周长满一人高的篙草和一丈多高的竹林,孙运达说:“弟兄们,咱们在洞里憋了一天,刚看见天,又渴又饿,现在供桌上摆不少贡品,咱们吃饱再说。大家吃饱喝足,先休整再准备好返回山洞的松明火把。我先去那边看看,有何动静,回来再安排。” 这时天近黄昏,大家先吃先喝,准备好松明火把后,只等孙运达回来。 孙运达回来时天已大黑。他说:“沿山布满民团,现在,都支起小帐篷准备休息。但今日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休息好。所以,今日这样安排,两个弟兄跟我去,其余的就地休息。如在两个时辰之内不见我三人回来,你们八人按所作记号、标志、返回山上……” 于是,孙运达在黑夜点燃了保安团的帐篷,火烧连营。三人来去无踪,惊得保安司令如坠雾里云中…… 孙运达返回苍龙洞,带领十个手下,点起火把,沿洞中标志,直上山顶。到达山顶时,天已大亮。一出洞口,寨主和军师正在洞口迎接他们!二人在洞口等了一天一夜。一见孙运达等人平安返回,周显亮高兴得又哭起来。 十个弟兄又把在洞中遇险之事一说,周显亮又高兴得大哭起来。花白胡子听了也流下激情的泪水。 花白胡子抱住孙运达说:“孙教头可真是奇侠,英雄虎胆!自古听说汉刘邦斩蛇起义,现又有孙教头独身赤手斗大蟒!英雄少年,少年英雄啊!” 保安团因被火攻,损失惨重,暂时无力攻打苍龙山。但仍围困不撤。过了一个月,东三省爆发了“九一八事变”。全国人民要求国民政府团结各方力量,一致抗日。但蒋委员长却继续推行“先攘内后对外”的政策。调集大批人马围剿苏区。对苍龙山下的两个民团补充了兵力、补充了武器弹药和给养,又打响了攻山的枪声。 周显亮召开会议。花白胡子提出建议,说:“根据咱们的家底,粮食武器弹药还能坚持两个月。咱们尽量多坚持一些时间,就能减少南边的压力,等咱们家底消耗差不多时,就撤退!” 孙运达说:“可以,当然还得看具体战事而定!” 周显亮说:“如撤出此山,去哪儿?找谁去?这都有准了吗?” 花白胡子笑一笑说:“你放心,你如信得过我,我保险引荐你们走光明大道!” 孙运达说:“军师说话准有谱,我们这两条命就交给军师了。” 周显亮一听也笑了:“噢,对,我想起来了,军师可是那边的人!” 趁敌人补给之时,加强了山头工事。半个月后,敌人加强了进攻。开始每天只发射炮弹,只轰山不进攻。现在每天分四拨进攻。往山上打炮弹,机关枪向山上猛烈扫射。上下山那条路已完全被敌人封锁。 这一天,从清晨一直打到下午,山下敌人整连整连往上攻。在炮弹掩护下,敌兵已攻进离山寨口只有几十丈远的地方。守山寨口的两个小石屋已被炮火轰塌。守寨口的弟兄们只好趁间歇时重新修理、加固。山下机关枪声不断,已不容你还击。就在这种危急之时,守寨口的弟兄们用枪打,用石头砸。山下敌人仍难接近山寨口。很快,山下敌人已将小钢炮架设在离山寨只有二十几丈远的地方。花白胡子见了,马上组织十几个弟兄,集中往小钢炮之处甩手榴弹,组织五挺机枪,一阵猛烈扫射。那几门小钢炮立即被打哑、炸飞,冲上来的敌人也被一扫而光。 周显亮马上召开三人会议。议定明日下午撤退,做好撤退前后的准备工作。 第二天上午,山寨五个队集中搬运石块,堆到山寨入口,在山寨四周埋上地雷。采用循环战术,一边迎战一边撤退。撤退的前头部队由花白胡子带一个队,中间部队由周显亮指挥两个队,孙运达带两个队断后。 这天上午,山下敌人只有小股零散人马进攻。这时山寨正好准备撤退。由花白胡子指挥队伍,用枪、石块,打退敌人两次进攻后,下到山洞。周显亮指挥人马打退敌人三次进攻后也下到山洞。孙运达带领两支人马上了阵地。孙运达带领八十余名弟兄和敌人打了近两个钟点。敌人强攻三次,都被打退,在山下留下近百条尸体,眼看不能取胜,陆续撤兵下山。 孙运达指挥人马追了一程,这才返回阵地。又搬了很多石头,在山口入口处埋设地雷。把亡者埋在山上,把伤者架进山洞。点上松明火把,沿指示路标,陆续下到洞里,有条不紊地向山下进发。 第80章 这时花白胡子带领的四十名弟兄,已走出苍龙洞,潜伏在洞外。 第二天清晨,敌人又开始向山上打炮,火力越来越猛,把山头炸翻了。敌人沿上下山唯一的一条路,小心地向山上爬。山上无有动静,敌人不敢贸然前进。派一个排的力量继续向山上爬去,爬到山寨口,只见一堆烂石挡住去路,跳过烂石墙,却踏响了地雷。当场炸死十几个团丁。返回报告说:“共匪士兵全藏起来了!”指挥官命令继续向山上打炮,炮弹遍地开花,还是没有反应,指挥官命令大部队进发。结果一上山寨,这才知道,中了“空城计”。共匪从哪里逃的呢?最后找到一个洞口,“共匪”早就从这个洞口逃遁了。 这二百人的队伍,分批撤退。从山顶走到洞口要走三个时辰,人们举着火把,当走到静卧在洞旁的大蟒身边,人人惊骇万分。那敬仰之情溢于言表。偌大的大蟒被刺双目,又被踢得脑浆迸裂,这是何等的胆量!又是何等神功!花白胡子和周显亮走过这大蟒身边时,都不由从内心佩服孙教头! 花白胡子带先头部队在洞外等三方队伍聚齐后,悄然离开苍龙山。此时山上还响着隆隆炮声和哒哒枪响。天亮后,终于走进了苏区,投入了革命的怀抱! 这支二百人的队伍,每人都挎一长一短两杆枪,十人一挺机枪,到了苏区马上被编为独立营。周显亮任营长,花白胡子任营教导员,孙运达任营副。这个独立营编制是五个连,五个伢子任连长。人员不足,等待增加编制。 四年后,党中央决定大部队转移。独立营随大部队走出江西,到达广东。又从广东转战湖南。从湖南又打到广西,从广西打到云南、贵州、四川……。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天上有飞机,地上有大炮。打打杀杀,杀杀打打,历尽千辛万苦,最后到达陕北。独立营出色地完成打击敌人、保护首长安全的任务。到达陕北时,独立营从开始的二百人到三百人,又从三百人减到一百人。周显亮受三次枪伤,花白胡子遭受疟疾折磨,大难不死。孙运达身经百战,没伤过一根汗毛,人人称他是常山将军! 九一八事变后,侵华日军将满清末代皇帝溥仪挟持到长春。一九三二年二月日本关东军一手导演了所谓“全满会议,宣告东北三省独立”。三月八日,溥仪在长春举行就职典礼。一九三四年三月一日,改称满洲帝国皇帝,年号康德。东北三省被日本控制。为夺取中国,日军又进军热河,对北平形成钳制式包围。到了一九三五年,又鼓动亲日派,要实行华北自治。华北自治只是一个借口,剑拔弩张之势早就形成,只是寻机待发。 当中国工农红军长征到达陕北根据地——延安时,首要的任务就是“反对内战,一致抗日”!全力以赴对准日本侵略者!中国工农红军立足延安之后,成立军政大学,培训抗日将士,这些国之骄子个个摩拳擦掌,随时准备投身到抗日杀敌的战场! 周显亮和孙运达二人在长征途中,火线入党。花白胡子师有根是其中介绍人。二人从此有了动力,有了方向!二人又先后进入军政大学深造,更加清楚了共产党员的宗旨,明白了今后党的方针大计、路线和目标。孙运达文化基础比周显亮高,没进补习班就进入正规班学习。花白胡子文化程度最高,调军政大学任教员。孙运达有一身好功夫,兼任军政大学的武术教官。周显亮在军政大学继续当学员。 这时,开展清查运动,花白胡子师有根出身大地主,犯过严重右倾错误。孙运达出身不好认定,但他崇信佛教,入党动机不明确。唯有周显亮历史清楚,但独立工作能力弱。这三人都相继调出独立营。独立营后来改为独立团、警卫团。花白胡子手下的五个伢子军政大学结业后,分配到边区各县工作。苍龙山寨的战士都分编到各部队。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发生“西安事变”,张、杨二将军迫使蒋介石承认了共产党的合法地位,同意两党合作。并把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红军编为第十八路军。简称八路军。留在江南的红军,改编为新四军。答应给军费和给养。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日本侵略者发动了卢沟桥事变。延安的军政大学学员各个热血沸腾,恨不得插翅飞向杀敌战场。党中央立即行动部署,把主力开赴雁北、太岳等地,阻挡日本侵略者的铁蹄践踏我华北大地。将工作能力强,文化水平高的将士派往华北、华东,去那里开辟抗日革命根据地。花白胡子师有根派往苏沪战地,两个伢子去了胶东。孙运达和周显亮东渡黄河去太行。原定孙运达留在太岳军区,让周显亮一人回家乡组织、开展抗日游击队,后来考虑周显亮一人势单力薄,同意二人一同回皇台镇开辟抗日根据地。 第十七章小小神童 第十七章小小神童 王娥娥和弟媳肖翠翠生活在一起,与两个孩子相依为命。王娥娥视周玉为己生,一心一意拉扯他长大成人。王娥娥经常在梦里见到柳媚:浑身是血、到处是伤,她哭着、喊着扑向周玉,紧紧抱住周玉。王娥娥期盼柳媚回来,但一睁眼又没有了柳媚的踪影。柳媚是死是活,至今还无定论。肖翠翠也常常梦见柳媚。妯娌二人天天想念柳媚。 周玉长到一岁半,到处奔跑,每天跟着王娥娥上山下地。王娥娥和肖翠翠干活,周玉和小姐姐珍珍在一块玩耍。小姐姐给他摘朵花儿、媷把马莲草编个筐筐逗他玩儿、捉个蚂蚱吓虎他,他不怕,只会笑。 周玉长到两岁,能吃能喝,不管是白面馍馍还是米糠窝窝、不论是干炒面还是野菜汤,什么都吃,生冷不忌。王娥娥怕周玉受委屈,常常给他蒸个鸡蛋羹。他从不吃独食,总要让小姐姐珍珍和他一块吃。周玉长到三岁,个子不小,就是不会说话。如想让娘喂他吃饭,他就拉住娘的手,指指自己的小嘴。 王娥娥和肖翠翠从心眼里喜欢周玉。每天干完活计,妯娌俩一个做饭,一个逗周玉玩儿。抱他、逗他、亲他、他高兴了就会咯咯笑,不高兴了,就闭上眼睛装睡觉,就是不会说话。你说他聋,小声说话,他会骨碌着大眼睛听声音。说他不聋,什么话都不会说。连个“娘”都不会叫。周玉长得白净,像他娘。浓眉大眼,可能像他爹。可就是不会说话,又像谁呢?周玉一天天长高,王娥娥就一天天担心!这天,和肖翠翠揹着周玉去皇台镇寻医看病。她们打听到皇台镇贺荣礼对耳鼻喉治疗有偏方。 贺荣礼关了“日升庄”字号,回到家来,闲暇无事,练练武,看看书,逗逗小孙子玩,尽享天伦之乐。 妯娌俩揹着周玉拉着女儿找到贺家。贺荣礼听说周玉小儿是先天所得,恐回天无力,不接诊。王娥娥就坐在贺家大院台阶上,不急不火,嘴里不停地叨叨:“我的孩子长这么大了也不会叫娘,俺们就是请贺老先生把诊一下,他如果张口喊一声贺爷爷,那我逢年过节要上猪头、上全羊、烧高香、拜大佛,我给先生念弥勒!” 王娥娥心里清楚,医生看病也和打牌、下棋一样上瘾,只要耐心磨叨,先生准会接诊。果然,贺先生耐不住磨叨,动了恻隐之心。见周玉小儿长得眉清目秀,非常喜欢。为什么单单不会说话哪? 贺老先生走上前将“哑巴”周玉抱在怀里问:“孩子,几岁啦?” “哑巴”周玉伸出三个小手指头。 贺老先生一惊说:“这孩子耳不聋?”又问道:“几月生?” “哑巴”周玉马上用小手比划五和五。意思是说五月初五! 贺老先生眉飞色舞地说:“好,好生日!我那小孙孙大他半年!” 小周玉听了突然“咯咯”地笑起来。笑完了大声说:“爷爷,那他可是俺哥哥哩!” 这句话犹如一声春雷,惊得王娥娥、肖翠翠张了半天嘴说不出话来。王娥娥一把抱过周玉、眼噙热泪说:“俺们孩子会说话、俺孩子会说话了!” 小周玉伸出小手,指着身前四个人说:“你是俺娘,你是俺婶,你是俺姐,你是俺爷爷!” 王娥娥、肖翠翠二人搂住小周玉高兴得呜呜哭了起来。 王娥娥拍着巴掌说:“俺孩子可会说话了,可会说话了!” 贺荣礼见此情此景也兴奋异常,孩子会说话,虽不是自己医治的结果,可是在自己家门口会说的第一句话,这也是缘分。对王娥娥说:“他大嫂,老汉今日特别高兴,等这孙儿长到四岁,你若不嫌我老汉才学疏浅,让小儿同我孙儿一起来识文断字。我不辞辛劳,甘当私塾先生。怎么样?” 王娥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俺巴不得哩!俺孩儿如能认老先生为师,将来准得考个秀才!俺王娥娥没二话,俺祝大叔福贵绵长,寿比南山!” 贺荣礼摆摆手说:“甭说这些话,大叔没别的想法,就是行善为先,替你照看小孩,吃喝拉撒不用你管。” 王娥娥马上道了万福说:“那我可谢大叔的大恩大德了!” 王娥娥和肖翠翠含辛茹苦抚养两个孩子长大。虽有村里照顾,有些地里活还得妯娌俩去干。一年到头忙不停闲。小周玉在妯娌俩的精心呵护下一天天长大。也一天天淘气。这孩子三岁时还不会说话,但身高却超过同龄孩子,要讲淘气劲更胜一筹。两岁半时,一纵身就爬上墙头。长到三岁,爬墙头,上房顶,还敢爬白杨树上掏老鸹窝。 王娥娥只要见他上了房顶、爬上大树,总是吓得大气不敢出。小声哀求道:“小祖宗,你可慢点下来呀!” 第81章 小周玉自从张口说话,总在树上说:“娘啊,只要你不看我,我马上就下来!” 王娥娥一扭脸,小周玉如猴子一样“出溜溜”下得树来,说:“娘啊,你看我下来了!”咯咯咯一阵嬉笑,抱住娘要干粮吃。时间常了,也习惯了,反正没出过危险。 小周玉长到四岁,王娥娥和肖翠翠揹着他去贺家。一进贺家大门便喊:“大叔哇,我把你孙孙给送来了!” 贺荣礼打个愣怔,一回味,想起一年半前自己说过的话。急忙从堂屋里迎出来:“好,你讲信誉,我讲承诺!你只管每天把孩子送来,和我这不争气的孙子做个伴。咱们爷俩丑话说在前头,你若不放心,你每天早送晚接,你若放心,吃、住、学在我这里,每半个月接送一趟,如何?” 王娥娥说:“大叔哇,我怎能对您还放心不下?只是孩子小,怕不习惯。另外,我也离不开这孩子,他不在我身边,晚上我就睡不着觉!再者,这孩子特别淘人,我怕惹大叔生气!” 贺荣礼笑了,说:“越是淘气的孩子越聪明!其实还是你舍不得!” 王娥娥也爽朗地笑着说:“说心里话,每天看不见他,那心就空拉拉地缺点东西!” 从此,王娥娥和肖翠翠二人每天接送小周玉去皇台镇。每天起五更,先去地里干活,然后回家吃早饭,吃完早饭王娥娥送小周玉,肖翠翠收拾家里活计,然后再去地里干活。王娥娥送完小周玉,直接去山上干活。到了晚上,妯娌俩一起去接小周玉。因为山下狼多,专门欺负单独行人。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最艰难的是冬天。山里冬天特别冷,早起做好饭,喂饱了小周玉,揹着去皇台镇。如家里没事,妯娌俩一起去送。晚上天黑得早,二人又早早去接。不论刮风下雪,两个小脚妇女揹着个孩子,一步三滑,艰辛无比。只要见到小周玉,心里比吃块糖球还甜蜜。 王娥娥是个要强的女人,别看家里穷,她给周玉做的穿戴都是里表三新。每天晚上等肖翠翠娘俩熄灯了,她都要顶灯熬夜给小周玉做虎头鞋、灯笼裤、夹衣夹袄、棉衣棉裤。家里攒几斤鸡蛋,除给小周玉姐俩吃之外,全拿出去换一些针头线脑。到了秋末,妯娌俩纺线、浆纱、织布、染布,给小姐俩做衣做被褥。王娥娥二十六岁守寡,含辛茹苦、日夜操劳拉扯着小周玉,把弟媳肖翠翠感动的五体投地。 小周玉比贺荣礼的孙子贺永新小半岁,高矮一样,穿戴有别。小周玉和小永新头顶都留“鸡屎片”,脑后留着撅撅辫。那小周玉长得唇红齿白,浓眉大眼。贺永新长得细白长脸,细眉细眼,一笑还有一双浅酒窝。 两个孩子同时背诵百家姓,小周玉只念三天,从头到尾背得滚瓜烂熟。小永新嗑嗑嘣嘣只背到一半。后来又学“三字经”、“名贤集”,小周玉过目三行,很快就倒背如流。等贺永新会背时,小周玉早念开了“唐诗宋词”。不但会背,而且还会讲、会写。贺老先生不得不叹服,这孩子真是奇才!每当贺荣礼在孙子面前誇小周玉时,小永新总是噘着小嘴说:“那,那你不如把他当你孙子哩!” 贺荣礼说:“他就是我孙子!” 贺荣礼有一种感受,两个孩子比起来,不论怎么看小周玉总是那样可人。不但长得俊气,说话做事也让人待见。再看自己的孙子,贺家的独苗独根,自小受宠,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他性格乖巧,却偏爱说哄人的话。 贺荣礼喜欢这两个孙子。他把一腔心血都用在这两个孙子身上。他早晨四更练功,饭后教两个孩子念书。两个孩子在他的教授下,进步很快。 一年过后,两个孩子已经五岁,筋骨柔韧,正是练童子功的好年岁。王娥娥每天四更送小周玉去皇台镇。到了贺家。贺荣礼教二人踢腿、弯腰、翻童子跟斗。半年后,二人学“震脚风”、“旋风脚”、“鲤鱼打挺”。小周玉擅长双腿齐跳。“旱地拔葱”能跳一尺高。贺荣礼感叹这孩子有天赋,决心将自己的拳脚、兵器套路传授给这两个孩子。 中午,两个孩子在一个饭桌上吃饭,不看谁吃得多、吃得快,看谁吃完饭睡得快。午觉睡一个时辰,开始练写毛笔大字,每人写仿五十个字。小周玉写得又快又工整。二人完成作业后,贺荣礼带他们去村外爬青山、听流水、看日落。等二人下山时,王娥娥和肖翠翠正在山下路边等候。 小周玉一见王娥娥二人,大声叫喊:“娘!婶!”张着小手一溜烟儿扑向二人怀里。回头再和爷爷打声招呼,跟娘回家去了。 小哥俩六岁了,贺荣礼开始讲“西游记”。小哥俩午觉一醒,爬起身来两只小手一背,专心致志听贺老先生讲“唐僧和孙悟空西天取经的故事。”小哥俩听得如醉如痴,可惜贺老生每天只讲一节。讲完“西游记”就开始上算数和珠算课。 两个孩子长到七岁,贺荣礼开始教“诗经”。小周玉聪明玲俐,贺荣礼只教他两遍,他就能讲解、翻译,两个多月后小周玉能背诵全文。小永新总是落在小周玉的后边。 小周玉练功和学习一样,刻苦认真。踢腿,一气能踢五十个,弯腰下地一气能停一袋烟工夫,打旋风脚,一连能打四个。“后空翻”一口气翻十个、“童子头”连栽二十个。小永新踢腿只能踢十个,弯腰下不到地,旋风脚,只能打一个,后空翻必须由爷爷扶着。怕头疼,不敢练“童子头”。 两个孩子最爱听贺荣礼讲动物趣事。老虎为何不会爬树,金钱豹为何不是林中之王,猴子为何水中捞月,老鹰如何抓兔等等很多新奇的故事。两个孩子听入了迷,连中午休息时也要讲故事。贺家梅专门给爹爹和两个孩子做饭,为了中午让爹休息,她就来给他们讲故事、哄他们睡觉。 经过三年的勤学苦练,文化课、基本功都达到了贺老先生的要求。二人开始对练少林功夫。二人抡起木刀、木枪对打对练兵器套路。在拳脚功夫上,小周玉高小永新一筹。小周玉拳脚到位,出手快捷有力。对练中,小永新经常被小周玉快拳打中,或被踢一脚。小永新招法笨拙,但自尊心特强,自己吃了亏,便撒泼追打小周玉。小周玉见小永新发了火,就站立不动,笑嘻嘻地让小永新补打一拳,或踢一脚,出了气,二人再对阵。贺老先生一见孙子不守规矩,往往是怒目相视。小永新不怕爷爷的怒视,只要出了气什么都好说。 贺老先生说:“你有本事你也动招哇,不是小弟弟让着你,你能打着他吗?” 两个孩子一天大似一天,学习内容也越来越多。贺荣礼平时给二人讲历史、讲地理,讲爱国英雄人物。讲戚继光抗倭寇,中日甲午战争,九一八事变,皇姑屯张大帅火车被炸……。贺老先生一字一板,深入浅出,绘声绘色地讲。两个孩子有了新的思维,有了新的概念。孩子们文化长进,武功也有了长足发展。从童子功到套路到兵器,两个孩子都有了一个很大的飞跃。 小周玉不单可以写文章、对诗词。还可以打珠算加减乘除,九九规、斤换两。在武功方面,可一气翻二十个空翻,四十个旋子,旱地拔葱一尺半高。套路纯熟,还会实战招法。刀枪棍棒招法到位,击打有力,动作娴熟。小永新虽差小周玉一截,但功夫长进也很快。 贺荣礼望着两个孙子,身强体健,虎虎生气,不由得捋着山羊胡从内心笑出声来。三年多心血没有白费,想自己在垂暮之年,还为国家培养了两个有用人才,纵然九泉之下也能安然了。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卢沟桥事变的消息传到贺荣礼耳边时已是七月八日。这一天下午,贺家义骑马将媳妇送回皇台镇,告诉了这个不幸的消息,又骑马返回顺城府。贺老先生一听小日本占领平津,很快就要侵占华北各省,气得也不教学了,晚上也不吃饭了。他生气国家无能,如果说小日本占领东三省,是蒋介石鞭长莫及。那华北五省总该是自己股掌之地吧。却为何让少量队伍抵抗,大量部队南逃?难道中国人只会让列强蹂躏?第二天贺老先生一天也没吃饭。第三天一病不起,身形憔悴,好像突然老了十年。 王娥娥听小周玉说爷爷气病了,就起个大早赶到贺家。贺荣礼躺在炕上,贺家梅在身边照料。贺老先生想起身,被贺家梅按下。贺荣礼说:“他大嫂,你不必来看我,我只不过想休息休息。” 小周玉说:“爷爷,俺可知道你的心病——” 贺荣礼一听,高兴地问:“快给爷爷号号脉,爷爷得的啥病?” 小周玉说:“爷爷是让小日本鬼子气病的!” 贺荣礼一声叹息道:“好孙子,人小鬼大,你什么都知道,天生之材呀!” 王娥娥说:“大叔,俺虽不知国家大事,俺可知大叔的心思。你恨小鬼子归恨,人家跑归跑,你管他哩!虽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你老还是放宽心。常言说,兵来将挡,水来土堰。准有人出头管,自然有人打小日本。你偌大年纪,可操不起这份心!” 贺老先生一听,精神气就来了说:“这是涉及国计民生之大事。当权者不管外敌侵略,撒手南撤,这是丧权辱国!这是国家的罪人!” 王娥娥一看贺老先生发了火,便说:“大叔养好病,一家人都听你的,俺也听你的。等病好了你说怎么干咱就怎么干,要说打鬼子,我也敢拿枪!” 贺荣礼高兴地说:“侄媳妇,你说这句话大叔最爱听!” 贺家梅说:“嫂子,你没听俺爹他夜里呐,做梦还骂小鬼子哩!” 第82章 一听爹爹精神好了,大儿贺家仁两口、二儿媳都赶过来。孙男弟女围了一大圈。一看贺老先生高兴,一家人也松了口气。小周玉和小永新又去院里玩耍了。 王娥娥来时挎一篮子鸡蛋,随手放在八仙桌上。 贺家梅说:“嫂子,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带回去吧!” 王娥娥说:“大妹子,嫂子几年来都没有寸心表示,今日正是大叔需要营养之时,咱山里还不就是用鸡蛋?这点鸡蛋也是咱家养的鸡下的,也不是买来的,也算我的一点心意吧!” 贺荣礼听说给带来鸡蛋,就说:“侄媳妇,你可不能这样,俺家拔一根汗毛也比你家大梁粗,你人到情到,不要给大叔补养品,只要让大叔听一句开心话,大叔就知足了。你听话,拿回家。地里活计还多,你回去干活吧。把鸡蛋挎回去,给我那小神童孙子吃,比给我吃还高兴呢!” 王娥娥深知贺荣礼的脾气,说话做事说到做到,只好把一篮子鸡蛋又挎回家去。 贺荣礼一生耿直,对人宽厚大度,做一辈子典当生意,从来是公平交易,童叟无欺。他还会医道,谁家有头疼脑热,他也热情诊治,送医送药,分文不取。他的“日升庄”字号被日本浪人看中,非要高价收买。他宁死也不出让。日本浪人就整日去柜台惹是生非,搅得他无法做生意。只好撤柜还乡,让二子贺家义在原地开设门诊药房。又多次遭日本浪人欺侮,气得他三日昏睡不醒,只恨自己年老体迈,不能亲手惩治这帮畜牲! 后来听说小女贺家梅在大戏场遭浪人欺侮,侠客出手相救,连连打伤五个浪人,高兴得喝了三天喜庆酒,结果又病了半个月。 他说:“我纵然喝得一命呜呼,也是高兴着死去!天该如此,那些恶人自有报应!” 他感谢这位侠客,他更希望见到这位高人!贺家义说,他和侠客义结金兰。二人分手至今还没收到书信!贺荣礼不无遗憾地摇摇头。 贺荣礼这次得病,贺家义三天送一次药。不轮是中药还是西药,贺老先生一概不吃。熬好的汤药,他给泼了,递嘴的西药,他给吐了。他说:“我没病!” 小周玉必须每天按时来,必须先去看贺爷爷,只要晚来一会儿,贺老先生就发火。小哥俩练练拳脚,念念诗词,比赛吃饭,比赛睡觉。贺荣礼一看两个孩子都在身边,心里就高兴,精神头就好。 贺荣礼气血攻心,病情越来越重,一时清醒一时昏睡。这天,贺家义三天没来送药。昏睡中的贺荣礼不时喊:“家义,家义,我儿来呀!” 小周玉、小永新一直守在爷爷身边。给爷爷递水,端尿盆。给爷爷擦汗,搧扇子。爷爷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趁姑姑给爷爷喂饭功夫,小周玉拉住小永新走出门外。 小周玉问:“你听爷爷光叫喊谁了吗” 永新说:“爷爷不是想我爹吗?” “那怎么办呢?” “想谁就去叫谁呗。” “那咱们进城叫你爹,你敢不?” “皇台镇离顺城府那么远,怎么去呀?” 周玉靠近小永新耳边说:“骑马去呀!” 小永新两眼一瞪说:“那马你敢骑?” “我敢骑!” “敢骑你去骑!” 周玉说:“咱先说下,我骑马去顺城府叫你爹,你现在不许告诉咱姑姑、咱大伯大婶还有你娘!” 小永新说:“哪个小狗敢告诉大人!” 周玉说:“光说不算,咱们俩拉钩起誓!” 二人起誓后,小周玉趁大人正忙,悄悄走进马棚,解开缰绳拉起枣红马就走。八年前,贺家兄弟二人买的两匹马,现在已算中年了。这匹马是贺家仁喂养的。平时不干重活,只偶尔上山驮驮庄稼。今日见小孩牵它出门,就发了脾气。平时养尊处优,有时和同槽老牛逗逗乐、较较劲。牛会牴、马会踢、牛马力量不相上下。小周玉不会放马鞍。这匹马也欺负小孩,一出槽就又跳又踢。小周玉一看,时间长了大人知道了管保不让他去顺城府。所以不管马跳还是马踢,抓住马鬃,往上一蹿就骑上了马背。马前蹄刨后蹄蹶,想掀下这小孩。谁知小周玉一手拉缰绳,一手抓住马鬃,小腿儿一夹马肚子,马就顺服了。一声“驾”顺着官道向顺城府飞跑。沿途有人看见一个小儿骑在马上都为他捏一把汗。谁知这小孩呲着牙儿笑。 王娥娥日落时分赶到贺家,发现贺老先生病情反复变重,心里紧张和焦急。她围上去,见贺老先生病体虚弱,一直咳血。 等贺老先生病情稳定,王娥娥悄悄问贺家梅:“小玉去哪了?” 贺家梅只顾看父亲,一时没见周玉,便说:“是不是在外边玩了?”一转眼却见小永新站在一旁,就问小永新。 小永新说:“没见到周玉。” 贺家梅一听就冒火,说:“你怎么不知道小玉去哪里?” 小永新一见姑姑瞪了眼,便说:“俺俩已拉钩起誓,谁说谁是小狗!” 贺家梅小声说:“乖,告诉姑姑,小玉去哪儿了?” 小永新翻翻眼还是不想说。王娥娥抱住他说:“乖,跟大娘说就不当小狗了。” 小永新说:“他骑马去顺城府叫俺爹回来!” 王娥娥和贺家梅二人半晌没说话。等醒过神来,王娥娥拍手说:“我的老天爷呀,这孩子胆子太大了!” 贺家梅安慰说:“大嫂别担心,那匹马可老实着呢,不会出啥事!” 贺家仁躲在门外掴自己的嘴巴,骂自己说:“都是我不好,爹爹只念叨二弟,我咋想不起来叫他?却让小孩子去了!” 王娥娥又反过来劝贺家仁,说:“你也别自己掴自己了,小玉呀别看年纪小,但他胆大心细,绝不会出事,你放心吧!他去叫二弟,他也应该!” 大家围着贺荣礼,谁也无心吃饭。只给他做了一碗细丝鸡蛋面,连劝带喂,只吃了一点,又迷糊了。便坐等贺家义。小油灯烧干了又添满,添满了又烧干,还没见小周玉的影子,王娥娥心里着急,却不能露出半点焦急的样子。等小油灯添第三次油时,终于听见马蹄声。 贺家仁、王娥娥、贺家梅、小永新一齐迎到门外。见贺家义牵着两匹马走进院来,小周玉却趴在马背上睡着了。贺家仁把小周玉从马背上抱下来,两行泪水流到小周玉的脸上。 小周玉一机灵醒了,问道:“叔叔,到咱家了?” 王娥娥、贺家梅迎上前,亲着小周玉说:“乖孩子,小人能办大人事了!” 贺荣礼从昏睡中醒来,爬起身子说:“家义回来了?家义回来了?” 贺家义见爹,走前两步,双腿跪地哭着说:“爹,您有病,该吃药。您有心病,儿知道。但药可治病,心病也可调理。只要有了好身体,干什么都行。爹为何不服药?叫儿难受哇!” 贺荣礼说:“爹的病爹知道,不用你们管。你来了,爹高兴,不许哭!爹问你,谁给你送的信?” 贺家义说:“今日儿有急事外出,回来晚了。一到“洛阳堂”却见小周玉牵着马在门外等我!我急忙跟他赶回来了!” 贺荣礼一听,指着小周玉说:“好孙子,你近前来,让爷爷好好看看你!”小周玉爬上炕,偎在爷爷身边。贺荣礼说:“这叫三岁知老!爷爷的心没白费!你可是小人办大事——”说完这话,又将两眼一扫周围说:“我这孙子就是好,有些地方比你们还强!”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说:“加仁、家义、家仁家、家义家、还有我闺女家梅、侄媳妇,孩子们,你们都坐下,听我老头子说几句话!”贺荣礼接着说:“东三省算完了,华北也不会平安。不久那小鬼子就要吞并中国。他们亡中国之心早就由来已久……咱们中国有句名言,叫‘家贫出孝子,国难显忠臣’!有侵略就会有反侵略!这是历史的印证。蒋委员长消极抗日,定会有人挺身而出。中国绝不会亡!我现在问你们,如果小鬼子打到咱们的家,家仁、家义、家梅你们怎么办?” 家仁在家种庄稼,为人老实厚道,说:“爹问我?我随大家伙!我不会干别的,只会土里刨食,多打粮食供抗日!谁打鬼子我支持谁!” 贺家义听哥哥说完,接着说:“反对日本帝国主义,这是民族存亡的大事,我一定参加抗日斗争。身先士卒,抗战到底,一定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贺家梅听两个哥哥说完,咬着牙恨恨地说:“我们妇道人家要在抗日战线上出一把力,谁打鬼子俺就支持谁!” 王娥娥说:“大妹子说得对,到时候我们还要拿起枪打他狗娘养的!” 贺荣礼听了,心里高兴,说:“孩子们哪,你们一定要记住国恨家仇,绝不当亡国奴!” 说完又干咳起来,干咳后就大喘气,大喘之后咳出一口黑血。人们给他擦脸、喂水、服药。一见是药,又“扑一口”吐出来,说:“我不吃药!” 三兄妹跪在地上,恳请爹爹服药。贺荣礼坚决不服药,并让三兄妹站起来。 过了片刻,贺荣礼情绪平静下来说:“今天,你们全在家,正好我说点事。家仁、家义,你们二人去东院咱家磨盘底下,有两块青条石,你们搬开,是地窨子。下到地窨子里,有四个坛子,把四个坛子抱出来!” 哥俩应声而去。过了一袋烟的工夫,哥俩抱着坛子进来。贺荣礼说:“你们打开坛子盖。” 哥俩打开坛子盖一看,都是白花花的袁大头!“ 贺荣礼指着坛子说:“这可是我一生的心血钱,四坛子共装五千块现大洋。 第83章 今天趁我还有一口气,我要了结这桩心事。这些钱,是凭我的本事挣来的,没有一分赃钱!” 说完,又干咳几声。一家人都哭了。王娥娥捂着鼻子呜呜地哭起来。小周玉虽然又困又累,仍睁着眼听爷爷说话。 贺荣礼说:“谁也不许哭!现在让家梅当着大家的面,把这四坛银元点清。” 贺家仁说:“不用点清了,您老说吧!” 贺荣礼说:“这五千块大洋分四份,一份是一千二百五十块。家仁、家义各一份。小周玉、小永新都是我孙子,他们各一份。” 王娥娥连忙说:“大叔哇,这样可使不得呀。周玉是您孙子,这不假。可这份大洋,俺可一文都不能要!” 贺荣礼一挥手说:“大叔说话,就是铁板钉钉!你们听我说明白!这五千块大洋决不是让你们继承。我有言在先,家仁两兄弟取二仟五百块大洋,为老父代存!不许花一个子!何时可花可用?只要有打日本鬼子的军队也好,打日本鬼子的民团也行,咱们能出人就出人,不能出人就出钱,既出人又出钱最好!这些钱必须用在打日本鬼子的战斗中。两个孩子今后要学习、要练武、请先生、要花在这里。看你们兄妹有何意见?” 三兄妹互相对视一下,齐声说:“爹说的话,我们没有意见!” 贺荣礼说:“好,下面我再说其他事……” 王娥娥急忙插话说:“大叔这份恩情我领了,可这钱俺说啥也不能收!俺周玉今后上学、习武,我当娘的豁出老命也要满足他,这钱俺们一分也不能要!” 贺荣礼又着急,干咳几声说:“侄媳妇,这钱不是给你的,你就不用阻拦了吧。我把周玉当成亲孙儿,我留给儿孙这点钱财也是理所当然的。你执意不收,我怎能暝目?” 王娥娥见状,只好软下来说:“大叔大叔,你别生气。俺听你话,俺替周玉收下。但俺不能拿走,由家义兄弟代为保管,行不?” 贺荣礼只好说:“罢罢罢,就依你所说!” 此时已过了半夜,虽是盛夏,但山区的后半夜便凉爽了。贺荣礼在凉爽中暂时安歇一会儿。贺家兄妹坐炕上、两妯娌坐在板凳上不错眼神地观察着爹爹的细微变化。小永新和两个姐姐都安排在西屋睡觉。只有王娥娥抱着小周玉坐在炕上看着贺荣礼。小周玉时睡时醒。 贺荣礼忽然睁开眼说:“我还有件事没说。” 家仁、家义、家梅和两个妯娌一激灵,齐声说:“爹,您说吧,俺们都听着呢!” 贺荣礼说:“我要把家给你们分了!” 家仁、家义马上跪在地上说:“爹,俺们在一起过日子,不用分家吧!” 贺荣礼有气无力地说:“人说六十还甲子,我今年已五十九了,也算寿命不短了吧!为避免今后麻烦,趁我还有一口气时,就给你们分了家。在分家之前,我要你们保证答应我两件事。” 兄妹三人和两妯娌跪在地上齐说:“请爹说!” 贺荣礼说:“我四十二岁,有了你妹妹。你小妹六岁,你娘过世!你们比妹妹大许多,所以你们要好好照顾她,一切都忍让着她。将来给他找个好人家,爹就安心了。我先前说过,我有两个孙子,一个是小永新,一个是小周玉。虽不同姓,却胜似一家。今后小周玉家有什么为难招窄之处,你们兄弟俩要鼎力相助!小周玉那份钱由家义保管,不许任何人动用!这两件事,你们可答应我?” 一听这两件事,贺家梅和王娥娥抱头痛哭。家仁、家义两妯娌知道分家这两件事都是说给她们听的,便齐声说:“请爹爹放心,我们一定照您的吩咐去办。” 王娥娥忍不住又哭起来,说:“大叔哇,您何必为玉儿如此操心?” 贺荣礼说:“侄媳妇,这不关你事!” 接着就宣布了分家方案:“我给你们分家,公平与否,就一锤子定音。咱家共有三处宅院,十四亩地,一头老黄牛,两匹马,外加顺城府那座前堂后院。家仁住东院,家义住西院。我住的这所留给家梅。十四亩地一头牛给家仁。顺城府那座宅院给家义。两匹马一家一匹。原宅物不许动。其他细节我就不管了,看你们有啥意见?……好,你们没意见就这么定了。今后你们兄妹三人要好自为之……”贺荣礼还想说什么又干咳起来。接着,又吐出了黑血。一吐血就大喘气,越喘越吐,越吐越喘,合家老小紧张起来,王娥娥放下周玉,下地抱柴禾烧热水。…… 贺荣礼又吐出一滩黑血。一口气没有缓过来,静静地躺在炕上,贺老先生驾鹤西归了。 贺荣礼的丧葬仪式盛大空前。顺城商会及同行、朋友,骑马或赶车过来奔丧。皇台镇十里八乡的百姓都过来送行。凡认识贺家的人,都赶过来吊唁。因为天气热,只能排三。出殡这天,光孝子辈就二百来人。抬棺轿是十六抬。纸人、纸马、花篮、灵幡、罗帐排了一里长。贺家仁为父摔老盆,贺家义握哭丧棒,贺永新和小周玉披麻戴孝挑招魂幡。贺家女眷分坐四辆马车。马车前面是吹鼓手,其后便是亲朋好友、四方乡邻人等。 在出殡的浩浩荡荡人群中,格外显眼的便是小永新和小周玉了。这小哥俩一样高,一样白净,穿一样的孝子服,像一对白衣童子,手里挑着招幡条幅。这两条招幡条幅写着:“饱经沧桑,驾鹤西去”、“先人遗愿,后继有人”。谁能想到,这十六个大字,遒劲有力,苍然老到,词义贴切,意味深长。却出自小周玉之手!顺德府商会会长见了惊叹得称奇,出殡返回时,抱着小周玉,让小周玉背唐诗、宋词。小周玉边背边讲,把商会会长惊讶得不住嘴地说:“小神童,小神童啊!” 第十八章顺城锄奸 第十八章顺城锄奸 皇台镇有个乡规民俗,凡常人去世,生者都要为逝者过“五七”、过“麻姑节”、过周年忌日。这一天是农历八月初二,是贺老先生的“五七”。王娥娥安排肖翠翠在家晒新粮,自己带小周玉去贺家。 王娥娥带一篮子鸡蛋、糕点、供品和烧纸。上坟后,吃了午饭便告辞回家。还没进院门,肖翠翠就高兴地大喊大叫:“嫂子嫂子嫂子,真是老天有眼,俺妮子他爹,回来了——” 王娥娥先是一惊,后来就说:“唉呀,这太好了,出去七八年无音无信,今日可回来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说罢,三步并两步奔进屋里,一眼看见多年不见的二弟周显亮。已不是七八年前的样子,胡子多了,人也比过去胖了、壮了。 王娥娥眼含热泪说:“他叔,你可回来了,想死嫂嫂了!” 周显亮上前跨一步单腿跪地,对王娥娥说:“嫂子辛苦了,小弟感激你照料俺妮子她娘俩!” 王娥娥扶起周显亮说:“兄弟,你回来就好,咱不说外道话。” 然后拽过小周玉说:“孩子,给你叔磕头!” 小周玉双腿一跪说:“叔叔好!” 周显亮抱起小周玉左看右看,喜不自禁地说:“俺侄子长得可真是天庭饱满,地可方圆!”放下小周玉。叫过一个年轻人说:“张平,过来!见过咱嫂子!” 张平走过来单腿一跪说:“嫂嫂在上,兄弟有礼!” 王娥娥说:“咱自家人,别施重礼!”一指小周玉说:“孩子,快来拜见你叔叔!” 小周玉双腿跪地说:“叔叔好!” 这位叔叔一把抱住小周玉,看了足有一袋烟工夫,然后又轻轻将小周玉放在腿上,问道:“孩子,你从小拜谁为师?” 王娥娥忙答道:“从四岁开始,拜咱皇台镇贺荣礼大叔为师,只可惜贺大叔被小鬼子气死了。”转身又问道:“这位兄弟,你好眼力呀,你怎知俺小玉拜师学武?” 张平笑了笑说:“哦,嫂子是这样,我看这孩子聪明伶俐,随便猜测。” 王娥娥知道此人有眼力,肯定有功夫。也不便多问,便操持晚饭。这顿饭是玉米面、小米面和榆树皮三合一轧饸粩,鸡蛋打卤。这算是上等好饭了。吃完晚饭,周显亮领张平去周显成家借宿。周显成这几天去山下办事,没出驮子。一见到周显成,哥俩就亲热到一起。 王娥娥见周显亮领张平去周显成家借宿,对肖翠翠说;“你把你大哥的事告诉显亮啦?” 肖翠翠说:“是啊,反正这事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我一气都告诉他了。反正我知道的事都对他说了。”这时小周玉早睡觉了。 王娥娥说:“那小玉的身世也说了?” 肖翠翠说:“那还不告诉他?” 王娥娥说:“我是说,告诉他,只他知道就行了,不能往外说。” 肖翠翠说:“他说了,小玉就该是咱家的人,你放心,他不会随便说。” 周显亮很晚才回来,对王娥娥说:“嫂子,明日我去东山看看我哥哥!” “那明日咱都去!”王娥娥又问:“你领张平来咱村干什么?你这七八年都干了些什么?为何不给家来个信?你给嫂子说说……” 周显亮就把如何被抓壮丁,又如何被押上火车,有人劫了火车,才得以逃出……等等,细说了一遍。但他没说自己参加红军、现在已是堂堂正正的八路军战士。他说,他和张平逃出后就给人扛长活、当壮工、后来又跑买卖。现在二人回家看看,准备做个大买卖。具体做什么买卖还没定准哪。 周显亮说:“因为我们参与了劫火车,这是犯杀头大罪,所以不敢写信也不敢回家。一直在外瞎混。” 第84章 王娥娥是个有心计的人,听了周显亮说这七八年的事,并不能令她信服。用疑虑的眼光看看周显亮,王娥娥说:“真是会说的不如会听的。快回屋吧,娘俩正等着你呢!” 第二天周显亮早早起来,他开门时张平也进了院子。吃完早饭,王娥娥和周显亮、张平去东山,肖翠翠带上妮子、拉着小周玉去贺家上学。贺荣礼去世后,贺家梅便成了两个孩子的文武先生。贺家梅从小跟父亲学武练功,识文断字。学得虽不深,但教两个孩子还是绰绰有余。 王娥娥领周显亮、张平来到周显光的坟头前,王娥娥和周显亮大哭一场。三人祭拜完毕下了东山。 在下山的路上张平问:“大嫂,大哥墓旁的坟前为何立一无字碑?” 王娥娥说:“咳,一位外地大叔死在路上,咱村给殡埋了,无名无姓只好先立一空碑!” 张平听了唉叹一声还想问话。 周显亮怕言多语失,急忙对王娥娥说:“嫂子,今日我和张平去顺城府办事,今日回不来,你们不必惦念。”说罢,拉着张平便分道走了。 王娥娥看着二人的背影,思忖着二人是做买卖商人还是干其他什么事的?王娥娥想,听说小日本刚刚占领了顺城府,满城都乱糟糟的,他们也不怕鬼子杀人? 卢沟桥事变半个月,小鬼子兵沿京汉铁路南下。一路横扫,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占领了顺城府。顺城府被占领后,鬼子在城西桑树林建了兵营、组织地方维持会、招兵买马成立皇协军。接着挨家挨户地进行户口登记造册、编排门牌号码、组织十家连保户。为杀一儆百,先枪毙了一批国军俘虏,又杀了十几个反抗日本人的“罪犯”。为维护治安开始宵禁。每日晚八点关城门,只出不进。每天早六点开城门,进出搜身。因为顺城府南城外,已变成商住区,所以在南关外又挖一道护城河,护城河上只留两座吊桥,供出入人员行走。每个进出口都有两个日本兵和两个皇协军把守。 周显亮和孙运达来皇台镇之前,组织上都给二人起了假姓名、制作了假良民证。周显亮改称“李顺”,孙运达改称“张平”。良民证上的身份是顺城县“十里铺”村的民工。这次来顺城府就是和当地党组织接关系、开展工作。顺城府早在一九二六年就建立了党组织,屡遭国民党破坏。现在,党组织在顺城府的临时负责人就是“洛阳堂”的先生贺家义。 “李顺”二人下午四点来到顺城府西关。见西门外拦一道铁丝网,两边站着持枪的日本兵和皇协军。城墙门楼上挑着太阳旗,让人一看就憋气。二人一进岗门两个鬼子用大枪顶住二人,先验良民证,再搜身,然后一指皇协军,让皇协军过来问话。因为周显亮是当地口音,一些问话由他来回答。问进城干什么,说进城做药材生意。问进城找谁,周显亮就说找“老君堂。”因为“老君堂”和“洛阳堂”是邻居,“老君堂”是由日本浪人所开,而且规模大,叫得响,一提“老君堂”,门岗就无话再问了。 “李顺”和“张平”进了城,转悠了半天,也没找到“洛阳堂”。这李顺虽是本地人氏,可他从小生在湾道山,平时很少进城。顺城府南关他来过几趟,也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后来一想,才想起“洛阳堂”在南关城河对面。来到“洛阳堂”,见看病的、抓药的人来往不断,“李顺”装成病号,“张平”扮成看护帮人的伙计,坐等“先生”来把诊号脉。 贺家义在小鬼子占领顺城府之前,已把家眷送回皇台镇。现在就和小徒弟吃住在这里。小徒弟每天给做三顿饭,买草料、喂马、跑交通。余暇时才和他学点医道。炮制草药工和帐房先生都住在城内家里。所以,下班后,“洛阳堂”就他二人。 等挨到“李顺”看病时,贺家义便问:“老乡,哪儿不舒服?” 李顺便答:“肚子胀气,打饱嗝,吐酸水。” 贺家义说:“现在天凉,不宜再吃冷食。” 李顺说:“可不嘛,中午还吃了两块高粱饼子!” 贺家义抬头看看“张平”说:“吃了几块?” 李顺说:“吃了两块!” 贺家义一看对上暗号,对李顺二人说:“二位,可先去后堂休息,我给几位看完病,就叫人给你们开几付草药。” 天近黄昏,贺家义才把病号诊完。他进了后堂屋,和李顺、张平握手说:“二位久等了!”李顺马上从衣服夹层里取出介绍信,贺家义看后顺手点火烧了。说:“正盼你们二位来哩。咱这里眼下有骨干十二名,还有几把枪,就缺军事行家。你们来了,可助我们一臂之力呀!” 李顺说:“咱们共同努力开展抗日工作吧!我们来这里,各方面情况都不熟悉,还需要你们大力帮助哩!” 贺家义说:“你们未来之前,上级已将二位情况简单作了介绍,听说李顺同志就是当地人?” 李顺说:“我本是皇台镇湾道山村人。” 贺家义拉住李顺的手说:“越说越近了,你既是湾道山村人,你应该姓周?” 李顺说:“这不是为了开展工作更方便,所以……” 贺家义说:“对,对,我知道了。往后我就叫你李顺同志,那位就是张平同志了!” 张平说:“我是外乡人,平时说话少。今日联络上关系,那今天就先研究一下我二人今后如何开展工作,你是县委书记,我们就听从你的工作安排。” 贺家义看天色已晚,街上敲起宵禁锣,巡逻兵已开始一拨一拨巡逻。他让药工和帐房先生下班回家。让小伙计关好街门,去伙房做四人饭菜。 贺家义把后堂屋门掩上说:“二位放心,这个小伙子是我徒弟,实际上是县委通信员。刚刚十七岁,人小鬼大,机灵得比猴还灵。好,现在我先把顺城这几个月鬼子的行动和我们当前的工作谈一下。他顿了顿说:“小鬼子是从七月十一日打进顺城府的。当时国民党一个师从城北抵抗了一天,便慌忙撤退了。小鬼子当天夜里进了城,烧了五十余间民房,杀死十余人。第二天从清晨开始大搜捕,抓了二十几名国民党军伤病员,一天后便被枪杀在西关外护城河边。 日本兵驻防顺城府有一个团的兵力。小鬼子进城后,立即在城西三里远的桑树林建了兵营。为了加强当地治安,鬼子招募了一千多人组成的保安团,鬼子称之为皇协军。皇协军司令名叫侯仁,此人是侯氏杂技班的顶梁柱。只因练功摔伤一条腿,便退出杂技团。后结交三教九流,学会吃喝嫖赌,现在已是有名的大烟鬼。为了有钱抽大烟,也为了捞取赌资,心甘情愿当皇协军司令,当汉奸!此人功夫上乘,武功出众。最拿手的是猴拳、轻功。这小子自从当上汉奸,自知遭国人唾骂,一般不出头干坏事。帮鬼子干坏事的是他手下的两个队长。这两个队长号称侯仁的‘哼哈’二将。一个是第一队队长王信武,另一个是第二队队长刘世文。这二人经常去外抓人,给日本人抓‘花姑娘’,给日本人砸商铺,抢粮食、抢肉食。黄协军虽只成立了一个半月,抓良家妇女十五人,抢粮食大约有十万多斤,还开枪打伤三个商贩老板。这两个‘哼哈’二将已遭广大民众的愤恨,如时间再长一些,这二人说不定还干出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哩! 另外,再介绍一下咱县委组成人员情况。目前县委一共有五人,分工为组织、宣传、通讯、文书。当前县里共有党员二十二名,积极分子有四十余名。顺城府城内有党员五人,在七个乡里有党员十七人。其中在皇台镇有五人。当前咱县有‘汉阳造’两支,‘勃郎宁’手枪两支,五十发子弹。虽然武器不多,但咱县有资金5000大洋,可支配3700多块。可以用这些钱去收买流寇散兵手中的枪枝弹药。……” 贺家义介绍完情况,李顺说:“是不是等召开县委扩大会再安排具体事项。我认为现在应该先动员民众,组织各行业反日斗争。进行反日宣传,比如党中央当前对敌政策,对日本侵略者的斗争方略。召集民众做一些宣传鼓动工作。从现在开始,就要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张平插话说:“我看先从行动上给敌人一个下马威!侯仁深藏不露,咱们可先对他的‘哼哈’二将下手,教训一下,为何不可!” 贺家义说:“对,这样也就等于宣传了。但如何对这‘哼哈’二将下手?” 张平说:“可先告诉这‘哼哈’二将家住哪里?啥人模狗样?” 贺家义说:“这好办,我这小通讯员最清楚不过了,让他带路就行了。不过,这两家都住深宅大院,而且都养着狼狗,如掏窝有难度。在市面上,人多眼杂,太暴露。” 李顺笑咪咪地说:“你别担心,今日夜里就可以干这件事!干这些事,咱们老张可是最拿手,怎么样?” 贺家义说:“为了安全,我得带你们去,咱们三人一起干我才放心!” 李顺说:“唉,你这同志,不要担心,你是地方党的负责人,你还不要出头露面。这项工作只要有人指引就能干,其他没必要了。” 贺家义说:“我手头有两支手枪,你们可以用。” 李顺说:“一不用动你们的人,二不用枪支。你把枪还是藏好就行了。” 贺家义满脸狐疑说:“不拿家伙?” 张平笑笑说:“用不着!” 贺家义问:“那什么时候干?” 李顺说:“就在今晚!” 第85章 张平说:“你应有所准备,如我们一旦端了汉奸窝,鬼子一定会全城戒严、大搜捕!” 贺家义说:“我有准备,到必要时我们会及时转移。反正我这‘洛阳堂’早就是鬼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四人吃了晚饭。贺家义对小通讯员说了此事,小通讯员点头便走。 张平说:“小同志,你带我们去那家人门口,告诉此人长得大概模样,年纪大小,你可马上回来,不要管我们二人。” 小通讯员在前边带路,指着一个胡同里深宅大院,又小声告诉了此人模样便走了。李顺见小通讯员走了,就上前拍门环。院里大狼狗听见生人声音,便汪汪乱叫。 过了一会,听见有女人应声问道:“哪位叫门?” 李顺答:“找王信武队长。” 女人说:“我们主家今日值班不在家,” 这女人可能是王信武家的使唤丫头,说完,扭身走了。李顺和张平一听,这王信武是真值班还是假值班,不好断定。二人就顺胡同口往回走。这时正是月底,天很黑,胡同更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刚转出胡同口,突然被两杆大枪顶住。 两个巡逻兵用手电筒照看二人的脸问道:“干什么的?” 李顺说:“我们是王队长的朋友,” 巡逻兵说:“你们是王队长的朋友?我问你们,王队长家几口人?几个孩子?老家在哪里?” 李顺听了心里发毛,立即反问道:“我们是他的朋友,难道连这点事都不知道?你们是不相信我们二人?那麽请你领我们到队部找他!” 两个巡逻兵怕弄僵了,如真是王队长的朋友,自己可不好说话。收回大枪说:“你们不知晚八点后不许人来人往吗?” 李顺说:“当然知道,只因为好些日子没和王老兄坐坐了,怪想他的,光想喝几盅解解闷!” 巡逻兵一听便说:“王队长现在可戒酒了。今晚王队长在哪里,我们可不知道当官的事。如果要找王队长,今天你二人就跟我们走一趟,看看见到见不到王队长!” 李顺知这两个巡逻兵心怀鬼胎。壮着胆说:“见到王队长啥都好说了!” 张平想,一见面,根本不认识王信武,一露“馅”,这事可闹大了。自己好脱身,这李顺如何走得了?如果不去,事必引起巡逻兵的怀疑。一闹出声响来,事情就麻烦了。后来又一想,还是跟巡逻兵走,见机行事。 两个巡逻兵走街串巷,柺弯抹角来到一处高门大院。一个巡逻兵进屋去通报,一个巡逻兵看住李顺二人。王信武正在伏案写材料,停下笔就问,那二人从哪里来?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一连串问话巡逻兵一句也回答不上来。王信武今夜急等写完报告回家,自己的熟客也不会眼下这时来,又一问三不知,惹得火起,抡起大手左右开弓,啪啪掴了这个巡逻兵两耳光。 嘴里还骂着:“可真是废物点心,滚!” 巡逻兵捂着脸跑出屋,拉着看守李顺二人的巡逻兵跑了。李顺二人在院里听见屋里打人声,心里暗笑。见两个巡逻兵跑了,这才放心了。李顺想,迎面而上,打他个措手不及。这二人不请自到。 进了屋,李顺一抱拳说:“王兄近来可好!” 王信武满脸狐疑,眨巴着眼睛说:“你,你二位是……” 李顺马上说:“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不记得了?五年前咱兄弟二人去药都贩卖药材之事?”李顺随口自编,说得王信武直摸脖梗子。听口气,像个老熟人,可怎么也想不起有贩卖药材之事。 张平在一边看王信武的反应,开口说:“王队长,别多想了。你是甘心当小鬼子的汉奸、走狗!我们今天代表顺城人民对你惩处!” 王信武浑身一震,问道:“你们是甚么人?” 张平随口应道:“八路军——除奸队!” 王信武伸手就拿桌上的手枪,手还没伸到,被张平一指点住当胸。想喊,喊不出声,想动,四肢不听使唤。张平小声说:“你欺压良善,为虎作伥,为非作歹,恶贯满盈。”顺手一挥将王信武砍倒在地。李顺又把王信武抱起放在椅子上,那身子靠在椅子上,脑袋却再也直不起来。王信武虽死,但身上却无一丝伤痕。张平从衣兜里掏出一纸,放在王信武的尸体上。上写道:皇协军队长王信武甘当日本汉奸,誓与人民为敌,死有余辜。落款:顺城县抗日政府除奸队。张平顺手拿起王信武的那把王八盒子往怀里一揣,大摇大摆走出屋。 大院里的值班人员正忙着打牌。大门岗哨见李顺二人出门还行了一个军礼。 张平说:“敌人马上要大搜扑,必须马上出城。现在四门紧闭,咱如何出得去?” 李顺嘿嘿一乐,说::“我知你老兄之意。你出城,不费吹灰之力。你是怕我出不了城?是吧?嘿嘿,咱笨人有笨法子。这叫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各行各道。咱这顺城府城墙虽高,可总要留有通风下水道。我记得城墙四周留有多处下水道。穿过城墙,通向护城河。你如果走城墙,我就钻下水道。” 张平哈哈一笑说:“老弟还真有一手。我就是怕你出不了城又该呜呜哭鼻子了。” 李顺说:“那是当年的周显亮,今非昔比了。” 城墙四周是护城河。城内为下大雨、下大雪积水留有多处下水道。李顺二人在北门附近很快找到一处下水道。二人下到水里,水深不过半腰。要钻过五丈远的城墙地基。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墙洞里有水蛇、水耗子,阴森可怖。二人边走边游边前进。穿过城墙下水洞就要进护城河。谁知在出口处小鬼子插上了铁栅栏。 李顺一摸说:“完了完了完了,这小鬼子可想到咱们前边去了!” 张平说:“老弟,你该不会再抹鼻子了吧?” 李顺说:“有你在,天塌地陷有你支撑,我怕啥吗?” 张平一摸,铁栅栏虽是用手指粗的铁棍横竖编织而成的铁网子,用两手一掰,李顺就钻过豁口,游过护城河上岸,却听“唉呦”一声就没了声响。张平知道发生了不测。在水中一个飞跳,便窜到河岸。却见有两个黑影拉着李顺走。张平从地上抓起一把土砸过去,随身窜到两黑影跟前,“啪啪”就是两掌,两个黑影没吭一声摔倒在地。张平使得这招叫“浑天掌”。 李顺缓过气来说:“我一上岸,就被人用枪托打昏。” 原来,城墙外的护城河边,小鬼子每天晚上派流动哨。今日晚上这两个鬼子走到这里时听见水中有声音,便躲在护城河岸大柳树背后等游人上岸。李顺刚爬上岸,小鬼子抡起枪托砸过去。小鬼子拽住李顺的两腿想拉进城门审讯,谁知半路遭到突袭。 李顺爬起身说:“听声音、看样子,不像是皇协军。” 张平拾起一杆长枪,说:“这是三八大盖枪。这两个是小鬼子!”张平说罢抬脚踢在两个鬼子身上。接着,抓起两个鬼子的尸体按到护城河里。 李顺拣起一支三八大盖,高兴地说:“还好,这叫因祸得福,一枪托换来两支三八大盖,值得!” 张平说:“别光顾高兴了,咱们趁天未亮,赶快回皇台镇吧!” 侯仁得知王信武被八路除奸队处死,心里猛然一震,头脑眩晕。等清醒过后,马上赶去勘察。王信武虽死,但混身无伤无痕无血。侯仁一看,吓懵了。他是自幼习武之人。杀王信武之人武功太高强了。相下对比,自己决非此人之敌手。想不到,共党中竟有如此高深武功之人。侯仁返回司令部,就接到日本宪兵司令藤野的电话。电话中说,北关护城河中发现两具日本士官尸体,二人混身无伤无痕无血,命令侯仁要在二十四小时破案。侯仁吓出一身冷汗,此人出手如此利索,无伤无痕连伤三命,太可怕了。他马上命令全城戒严。 侯仁指挥皇协军全城搜查嫌疑人。 贺家义在直隶医专上学时就是革命积极分子,为此曾被学校勒令退学。后经学生会与校方斗争,被迫恢复了学籍,在学校入了党。回到皇台镇时,他已经是顺城地区党小组召集人。因为组织农民抗捐抗税和农民暴动,有人告密,被国民党政府判刑。贺荣礼依靠自己的威望和各方关系,特别是顺城府商会出面,把贺家义保释出狱。从此,贺家义成为国民党县党部的重点人物。 日本鬼子占领了顺城府,国民党要人夹着尾巴跑了,但他们的遗老遗少还大有人在。这些人摇身一变,都成了顺城府维持会的要员。他们对皇协军队长王信武和皇军的两名士官之死表示深切哀悼之外,还把这场命案和共党人物贺家义联系起来。侯仁是三教九流之辈,不懂政治斗争,所以不知道还有个共党人物贺家义。一听前辈指点,要立刻派兵去捉拿贺家义。因为有人提出疑义,说此人系白面书生,一直以医术为业,他身不粗壮,也无功底,可以说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杀人不用刀?三人毙命身亡与贺家义有何牵强?当然更有人认为,他虽无缚鸡之力,但他可以当摇羽扇之人,谁敢保证共党手下无身怀绝技之人?在维持会中的国民党遗老遗少一直认为此事定和共产党地方要人贺家义有关。就是和“洛阳堂”有关。侯仁立即下达了追剿贺家义的命令。 在维持会中,除了原顺城府国民党遗老遗少和知名人士外,还有顺城府商会会长也在其中。商会会长出言最多,故意直指贺家义。见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就大吵大闹,最后借吵骂之机,愤而离开了维持会。 第86章 一出维持会,便派自己的秘书绕道通知贺家义:立即撤退,走人!贺家义收到消息之前,已作出了撤退准备,现在又接到了准确消息,让小通讯员把两支手枪藏好,通知其他人也立即撤离。贺家义让两个药工和帐房先生快快回家,锁上街门,便走了。 南关外四周挖了壕沟,进出只有两个吊桥。贺家义身上只带了三块大洋,没敢骑马,就硬着头皮闯吊桥。吊桥由皇协军把手,全城戒严,出城过吊桥者都要受到严格的搜身检查和登记。 贺家义虽不是顺城府名人,但一般人都认识“贺先生”。皇协军中有人去“洛阳堂”看过病,当然认识贺先生。贺家义中西医都懂,而且看病细,医术高明,待人和气。这天在岗执勤的皇协军正好是贺家义的“病客”。他因为得痤疮,经贺家义用西医手术,中药贴敷,治好了他的病,心中特别感激。贺家义要过吊桥,马上把步枪收回去,喊了声“贺先生”,没搜身,没登记,就放行了。 另一个皇协军对此不满地说:“现在正大搜查,你无故放人,出了大事谁负责?” 这个皇协军说:“一个救死扶伤的先生,能有啥大事?你别害怕,出事我顶着!” 贺家义过了吊桥,一路向南,走了没二里地,便离开官道,钻进了庄稼地。庄稼眼看就收了,一进庄稼地,再找贺家义早就无影无踪了。 把守吊桥的皇协军接到命令,并拿到图影照片,两个皇协军一看,果然是刚刚放走的贺先生。事到如今,干系重大。两个皇协军对视笑笑说:“咱们就一概称之——没看见。” “李顺”和“张平”走到天亮时离湾道山还有十里远。 李顺说:“咱们不能揹着大枪回家。” “张平”说:“那咱们把枪先埋起来。” 二人在山头找了一个小洞,把枪用野草包好放在洞里,把洞封了口,又在旁边做了记号,这才拍拍手走了。回到家,二人浑身是泥,狼狈不堪。肖翠翠和王娥娥见二人浑身脏兮兮,便让二人去河边冲洗,然后换上干净衣服。肖翠翠和王娥娥边洗衣服边叨叨,周显亮见二人叨叨,就吞吞吐吐地说:“咳,我二人回来时走差道了,找不到过河桥,就淌泥水过来了。” 肖翠翠揉搓着衣服说:“会说的不如会听的,就咱这的河水,哪条河不是清凌凌的?可喝可洗。看你二人穿的这身衣服,好像从泔水沟里淌过来似的。” 王娥娥洗完衣服不说也不问,忙点火做饭。听肖翠翠嘴里直叨叨,便说:“人家男人干的事,咱娘们家少操心得了。你只管洗人家衣服,叨叨啥嘛!”吃完饭,王娥娥拉起小周玉去皇台镇贺家上学。 周显亮抱起女儿说:“想爹了?” “想了。” “哪想了?” 女儿指指心窝说:“这儿想了。” 周显亮抱起女儿一边亲一边说:“乖乖,等爹吃了饭,要和叔叔睡觉,你和你娘先去外边玩会儿。”女儿乖乖地答应一声,起身跑了。 周显亮和孙运达吃完饭,倒头便睡,一觉睡到吃晚饭。周显亮和孙运达正在聊天,周显成一推门进来,三人又在一起说了几句话,便出门了。 肖翠翠收拾碗筷,王娥娥给周玉洗衣服,看着三人出门。肖翠翠说:“这仨人不知又去干啥?” 王娥娥说:“男人干正事,咱们少叨叨!” 原来,周显成在三年前就被贺家义发展成党员,这次来找周显亮和孙运达,就是通知二人去皇台镇开会。 贺家义从顺城府出来,钻庄稼棵走回皇台镇。这七十里路走了一天。等贺家义到了家,他的小通讯员也来到皇台镇。他告诉贺家义“洛阳堂”已被小鬼子占领,听说要开夜总会。 周显亮三人赶到贺家,贺家义已把家人轰到东院。几人一见面,亲热地握住手,贺家义说:“听说你二人除了汉奸王信武,我心里可真高兴。又听说护城河边灭了两个小鬼子,嘿,我从心里佩服二位神武。我不知道张平同志身手不凡,功夫如此深厚,可恨我无这样的能力,甘拜下风啊!” 孙运达只笑笑说:“书记切不可这样讲,我只不过出一把力气。” 贺家义说:“咱们言归正传。今晚咱们军队和地方召开个临时会议,商议确定何时召开县委扩大会议、县委扩大会议名单、分析当前抗日形势、宣传发动抗日工作、组织县抗日大队、筹备武器弹药几件大事。以上几个问题,咱们几个先议议。”这次预备会议,大家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开到夜里一点,最后定下了会议时间、地点、人员、会议主要内容。 宪兵司令派皇协军抓捕贺家义,扑了空。侯仁被藤野司令臭骂一顿。侯仁回到司令部,越想越生气,是什么人给透露了消息,让贺家义逃走?因为维持会里的人都是顺城府有头有脸之人,论资历和威望随便拔一根毫毛都比他侯仁的腰还粗,侯仁虽有发威之心,但无发威之力! 小鬼子占领华北之后,便把淘汰落后的日本产品运到华北。顺城府市面上到处充斥着东洋货品。什么花洋布、针织品、西装、化妆品、小百货、日用品、小药品等,强令各商铺销售东洋货。为此,顺城府商会专门召集商家研究对策,探讨方法,抵制日货。结果,商家以每买一件物品或一尺(布)搭配一些日本货。这样商家就要赔本,然后,各商家以赔本赚吆喝为名,公开抵制日货。商会便提出不再销售日货。商会会长就成为宪兵司令藤野的眼中钉。 一九三七年底,日本宪兵司令部指示皇协军查清顺城府周边地理,设计好要害处的碉堡据点,明年初建设完成。开发交通通道,特别向太行山区修一条双向汽车通道。因为据日本矿产省调查,皇台镇以西遍布地下矿藏,有金矿、金砂、锰铁矿、美菱石、石英砂。都是大日本帝国急需的矿产。要迅速建成一条通道,沿途建起八座碉堡,以保证开发矿运安全。这些工作都要皇协军一件一件安排、设计完成。关于矿藏复合勘探,将由关东军总部配合地探人员进行。 另外还有一份密件,只让侯仁看阅。根据宪兵司令部侦查报告,当前反日抗日的基本地点在顺城府西七十里远的皇台镇,那里有八路军事人员。另一处是顺城府南“十里铺”村。这里是共党地下集合点。第三处是顺城府师范学校、顺城府商会、“洛阳堂”。据查,顺城府师范学校有共党分子,顺城府商会会长谢智生是共党的胁同者。“洛阳堂”店主贺家义是共党地下组织的首脑。 侯仁看过密件,命令有关人员按要求去编制计划、设计图纸。对于三个危险点也有了初步安排和打算。根据最近发生的事件,侯仁认定通风报信者为谢智生。 谢智生自己开一家染房。开始是小打小闹,后来买卖越做越大,手工染变成了机器轧染,太阳晒变成了连染带烘。产量连年增长,名气也越来越大。这时,顺城府组织成立商会,有了商会就有了领头羊,可以组织统一行动。大家一致推举谢智生为商会会长。谢智生自小受苦,染工出身,对穷人有同情心。对共产党认识不深刻,只能是共产党的同情者。但对小日本的罪行可深恶痛绝。因为他深知侵略者的本性。保释贺家义,只不过因为贺荣礼是本商会会员。他把机密消息透露给贺家义,因为贺家义是抗日爱国人士。 第十九章牛刀小试 第十九章牛刀小试 九月初九,贺家义主持召开了县委扩大会议。会议地点设在离皇台镇五里远的一个大崆山洞里。这个崆山洞,藏在群山之中。崆山洞共有三个洞口,每个洞口只能钻过一人,进洞三丈远,就是一个大厅。这个大厅可容纳百人。 在这次会议上,议定了今后工作重点和方向,组织落实,人员落实。最后选举了县领导班子。贺家义当选为县委委员、县委书记,周显亮当选为县委委员、县长,孙运达当选为县委委员、县武装大队长,周显成当选为县委委员、县委组织部长。另一位同志为县委委员、宣传部长。贺家梅当选为县妇救会主任。参加县委扩大会议的党员有三十四位,比去年增加了十二名。三十四名党员中有三名是女性。 会议研究了日军驻顺城的三大动向,讨论了对策和方法。为开展扩大抗日根据地,暂时以皇台镇为中心,不断向外扩大。以顺城府为抗日前沿阵地,不间断地打击日本侵略者。发动抗日游击战争,在边区施行减租减息,镇压汉奸,惩治敌特。扩大宣传,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迅速组织一支抗日民主队伍。 半个月后,皇协军和日本鬼子进驻了皇台镇。他们先去抓捕贺家义,扑了空。气得鬼子满街跑。实际上,贺家义、李顺、张平就在镇上、村里来回走。无人指认,鬼子哪里认得他们? 皇协军和鬼子共来三十多人。白天到处抓捕共产党,晚上皇协军们聚在一起打牌赌搏。小鬼子们光想出门去找花姑娘。他们要皇协军给找。皇协军们心里明白,这是伤天害理之事、中国人最激愤之事,当然不给他们找。小鬼子便用枪逼着他们去。他们在外转一圈,还是空手而归。被激怒的小鬼子用空手道摔他们、打他们,他们敢怒而不敢言。但内心却恨死他们了。 这个混合队驻进皇台镇,就以为已占领了皇台镇。他们让镇长召集各村保长开会,布置任务。上午开会,下午便把会议内容告诉贺家义。 贺家义马上召开会议,研究如何开展工作。 第87章 混合队进驻皇台镇,抗日政府暂时按兵不动。要看鬼子的行动。原来,鬼子进驻皇台镇有三个目的。一是占领皇台镇破坏抗日组织。二是建立皇台镇日伪政府、修建炮楼、达到永久性占领。三是修一条从顺城府到皇台镇深山区的公路,可以开发、运出山里的宝藏。根据鬼子的三点目的县委作了具体按排和部署。 请求太岳军区再派几名老战士,来领导、培训地方民兵。军区马上派来十名老战士。这十名老战士个个久经沙场,不但会使用各种军械武器,还会运用各种战略战术。他们中有四个战士还是自幼练功习武的“老功夫”。 鬼子要修建皇台镇炮楼,“李顺”、“张平”、周显成就到各村做动员工作。没出三天,就集合了百十口劳工。日本军曹和皇协军小队长都很高兴。日本军曹是个“半拉子”中国通,一般说话不用翻译。他非常赞赏“李顺”和“张平”等人对皇军工作的支持。他便请“李顺”、“张平”给他出谋划策。“李顺”出谋说,可把这百号人分成三大组。军曹就把这些劳工分成“打眼放炮组”、“运石烧灰组”、“土木瓦工组”。这样就把十名战士和自己的人也分别编进三大组中。日本军曹指名点姓,“李顺”任打眼放炮组组长。“张平”任运石烧灰组组长。周显成任土木瓦工组组长。为了加强工程进度、严防劳工逃跑和消积怠工,“李顺”又给军曹献计:可把皇军和皇协军混和编队分成四组,留一组看守镇公所外,其他三组可监管施工劳工。军曹按“李顺”的主意照办,夸奖“李顺”是大日本帝国的“好朋友”。“李顺”当面喜笑言开,扭头大骂军曹:我肏你八辈祖奶奶! 时令很快进入寒冬,劳工们干活非常艰苦。打眼炮眼,每人每天要抡二十斤的油锤上千下。棒小伙干一天累的抬不起胳膊。一见劳工休息,那小鬼子抡起枪托就打。“李顺”就让劳工再忍气吞声一时,就盼鬼子快快运来炸药。按需石方估计,要打一千五百个炮眼。军曹说,要打够炮眼才给运炸药。小鬼子特别精明,怕过早运来炸药惹出麻烦。 “李顺”为了早一天运来炸药,动员劳工起早贪黑打炮眼。军曹看了伸大姆指表扬“李顺”。“李顺”用当地土话骂他“龟孙子”,军曹不懂啥意思,还高兴地点头。 每天晚上收工,周显亮、孙运达、周显成三人悄悄集合到西山崆山洞向贺家义汇报当天工作、研究下一步按排。根据最近工程进度,定于腊月二十七日上午消灭鬼子、夺取枪支和炸药、宣布成立顺城县抗日人民政府! 鬼子要在皇台镇东山岗上建筑炮楼。山里建房用不起砖。鬼子建炮楼也只好就地取材。鬼子要建一座高五丈、四层炮楼,不但建得高大,而且还建母子群。在大炮楼四周建四座和地面平齐的地下碉堡群。工程大,用土石方量多。整个工程要半年才能完成。而驻顺城日本宪兵司令部却要三个月内完工。所以司令部每天派员来催赶工程进度。 眼看过年关了。家家都要亲人团聚。劳工们心里不安、皇协军也个个心里长了草。鬼子拼死命要工程进度,每天毒打劳工、搧皇协军耳光。小鬼子不把中国人当人看待,劳工们敢怒不敢言。鬼子看炮眼已打了一千四百多个,第二天就送来两马车炸药、雷管存放进一个小山洞里。“李顺”、“张平”一见炸药心里美滋滋的。 军曹说:“根据日本皇军技术人员计算,两马车炸药足足够了。现在,要你李顺保管。如果发生丢失,要撕拉你全家!”军曹说完,用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又问道:“你的明白?” “李顺”想,明天正是腊月二十七,随口答应说:“放心吧!保证看管好炸药。”军曹又指派四个日本兵武装看押。 这一天正是腊月二十七,“李顺”大清早气喘嘘嘘地跑到镇公所向军曹报告说:“报,报告,出了天塌地陷大事!” 军曹问:“什么地大事?” “李顺’”说:“我带人去取炸药,山洞里什么也没有了!” 军曹一听,那张脸刷一下变得腊黄,急忙问:“那四个哨兵哪里的干活?”’ 李顺说:“没看见哪!” 这军曹立刻吓呆了。他瞪着那一双牛眼,挥舞着军刀,带上四个日本兵一溜跑步上山。来到山洞前看见站着一伙人。他马上命令四个日本兵包围这些人。“李顺”跑上跟前说:“太君,他们都是好人。是他们找到的四个哨兵!你看,他们都在那里!”军曹抬头一看,四个哨兵果然在身后的山上,都趴在山头上死了。军曹气得哇哇乱叫。四个鬼子端起枪瞄准人群就要开枪,忽然,在他们身后开了枪。四个鬼子倒在血泊之中。原来,两个战士早埋伏在四周,专等鬼子上套。军曹知道上当,他把军刀对准“李顺”。他现在才明白,这些事都是“李顺”一手策划的。他临死之前也要杀死这个“支那奸细”! “李顺”看着那寒光四射的军刀,笑眯眯地一摆手说:“小鬼子,你大爷不怕你,你过来!” 军曹挥刀就冲过来,举刀就砍,刀还没落下,那握刀的手腕却被人架住。回头一看,他认识,就是“张平”。他怎么也想不到,“张平”平时少言寡语,身体一般,今天却敢和他较量刀术。这个军曹使出浑身解术要和“张平”拼个你死我活。结果,没出三招,军曹的右臂被拧断。“张平”回身一掌,这一掌劈在军曹的脖梗子上,脖子被砍断,倒地身亡。这场表演太精彩了。其实,在场的人们,除了太岳军区派来的战士,就是县抗日大队队员。大家欢呼胜利之后,扛起缴获的枪支、拿起战利品打道回皇台镇。因为还有周显成土木瓦工组的两个鬼子没消灭。 周显成土木瓦工组的两个鬼子非常狡猾,一看今天人们的气色神情不对,便飞也似地向外跑。想找军曹报告。恰好碰上“李顺”、“张平”带人过来。“李顺”不等两个鬼子端枪,抬起手“当当”两枪打死这两个鬼子。现在只剩下二十个皇协军。他们其实早就知道落进“共产党”的圈套。他们忍气吞声受够了小鬼子的气,他们恨死了鬼子兵!他们到底还有中国人的良心,一听说“中国人不打中国人”,马上缴械投降。这次胜利共缴获王八盒子两把、三八大盖三十杆、甜瓜手雷六十枚、子弹三千余发。 刚遣散完二十名皇协军,宪兵司令部派来的监工骑马而来。一看气氛不对,没敢进镇公所,扭头打马便跑。周显亮正在镇东山岗上试枪,见鬼子逃跑顺手一枪,小鬼子一头栽下马来。那匹枣红马不跑也不动。 周显亮带人跑下东山岗看着被打死的小鬼子,逗趣地说:“这鬼子的三八大盖也能打死小鬼子?” 跟他跑下山岗的小战士说:“看首长说话竟逗人乐!”说完从鬼子身上掏出一把王八盒子。 周显亮说:“好,谢谢鬼子又给咱家送来家伙!”周显亮牵着那匹枣红马刚到镇公所门前,贺家义正好走出大门,一眼看见自家的那匹枣红马,跑上前抱住马头亲热了半天。 鬼子和皇协军在皇台镇中了“共党”的“分割围剿计”,全军覆没、损失惨重。尤如当头一棒,打得宪兵司令藤野头昏脑胀,气得藤野一天没吃没喝,恨得藤野把后槽牙咬碎。有朝一日,他要血洗皇台镇!可是,眼下兵员不足,无能为力。只能干瞪眼咽唾沫——自我消化吧! 贺家义当天下午召集会议。在这次会上议定三个问题:成立抗日民主政府;成立妇救会;成立抗日游撃大队。大家一致认为,顺城县抗日斗争揭竿而起的時机已经到来! 这一天是腊月二十八日。“顺城县抗日民主政府”的大字门匾挂在皇台镇镇公所大门口。一直闷在百姓心头的疑惑终于揭开。百姓们借着新年的喜兴,敲锣打鼓放鞭炮、扭秧歌、跑旱船、贴对联。人们个个欢天喜地、笑逐颜开,恭贺新春佳节,庆祝抗日人民政府成立!从这天开始,县抗日民主政府就在这里办公。县长由周显亮担任。县妇救会办公室设在县长办公室隔壁,妇救会主任由贺家梅担任。 县游撃大队在贺家义西院办公,大队长由孙运达担任。县大队下设三个小队。周显成兼任一小队队长。二、三小队队长分别由两个战士担任。每个小队只有十五个队员。 因为贺家西院足有三亩地大,游撃队员可以在这里进行军事训练。从这天起,游撃队员每天列队跑步喊号、瞄准射击、拼刺、投掷等军事科目训练。太岳军区派来的战士当执鞭教官。 县抗日政府决定,鬼子建的炮楼改建成两层岗楼。一听说建自己的岗楼,各村都积极支持。派来强壮劳力、派来能工巧匠、送来灰石木方。大家说,过年不歇年,正月十五要完工! 贺家梅一上任就忙得团团转。为了发动群众抗日救国,为抗日救国出人出力,她每天走东村去西村、走家串户作思想发动工作。根据县委会议决定,以她为主,负责组建一个儿童团,配合县抗日游撃大队站岗放哨。湾道山的王娥娥和肖翠翠马上举双手支持。王娥娥给周玉报了名;肖翠翠干脆把女儿周珍珍交给她。湾道山村一共有七家报名。很快,王家峪、将军岭、肖家店,离皇台镇三五里远的村都有人给孩子报了名。再加上皇台镇报名名单,一汇总,远远超出原定名额。 何家峪的何云良比周玉大三岁,离皇台镇又近,其父是顺城府师范学校教工,就选他当儿童团团长。贺家义的儿子贺永新,王娥娥的儿子周玉,肖翠翠的女儿周珍珍……挑选了二十名七八岁至十一、二岁的儿童,组建儿童团。 第88章 从此,这二十来个孩子全集中在皇台镇,住在贺家梅的中院。每天早起出操,饭后,除三人上岗楼值班,其余的集中在一起上文化课。贺家梅当教师。 为了防备鬼子的突袭,县政府办公地点公开场合在镇公所,其实游弋不定。重要会议都选在各村里、村外、山坡、坟地。办公地点只留一两个人值班。县游击大队除每天要训练半天外,其余时间要参加春种秋收。白天儿童团站岗放哨,晚上游击大队队员上岗值班。 过了正月十五,东山岗岗楼已经建好,值班地点就设在这里。 皇台镇在太行山东边沿,这里与平原分界明显,地势峻峭。镇北边是湾道山村,村北就是七里河,河中水流湍急,而且北岸是鹅卵石和黄沙,足有三五里宽,所以除走大道外,从北边进皇台镇很难。 贺家义将父亲留下的五千大洋,留下周玉那份,全部捐出。开春不久,派周显成等人赶驮子队去山西太原购买武器弹药。五天后,驮子队回来,没有买到枪支,买回了各式枪用子弹和地雷。 孙运达除每天训练县大队游击战士,还在各村挑选了十名石匠,制造石雷。山上虽有铁矿,但无法冶炼。石匠把石头先凿园,再在外皮凿三个园孔,把石球里边凿空,装上炸药、雷管、拉线机关。最后用瓷土封死三个园孔。一次试爆成功,威力还不小。大家一看試验成功,非常高兴,就把生产石雷这项任务交给了太岳军区派来的四个老战士。后来生产的石雷,分拉线雷,地趟雷,挂雷多种。在打击日本侵略者的战斗中,都起到了为军民报警、消灭敌人的作用。 二十个儿童团员,就像一群小鸟,每天早起,跟着贺家梅上早操,顺着皇台镇街面跑步。吃完早饭,由贺家梅讲文化课。因为没有新教材,只好讲“百家姓”、“千字文”。每三个团员为一组,去镇东边岗楼站岗,上下午各一班。儿童团长何云良,年岁不大,却长得虎头虎脑,他平时头上爱蒙一条羊肚手巾,穿一身土布衣裳,冬穿黑,夏穿白。他办事认真,吃苦耐劳,说话干脆,不会说好听话。孩子们都怕他,因为他训斥人,一说三瞪眼。 这一天,何云良和周珍珍、贺永新三人站岗放哨。忽然从东边走过来一个扛板凳的“磨剪子——戗菜刀”的老汉。听口音不是本地人。问他家在哪里,他说家在临清。问他从什么地方来,他装聋作哑。小云良心里盘算,看年纪,不象老大爷,听声嗓倒象年轻人。为了不露马脚,他故意拉住“老汉”的板凳说话。他说:“俺这里家家都有磨刀石,没人磨剪子。只有过年才吃顿肉,也没人戗菜刀。你还是回去吧!” “老汉”说:“你们三人拿着苗子枪,够吓人的,这是干嘛?” 何云良说:“不干啥,就是不让你这样的人进俺们皇台镇!” “老汉”说:“孩子们,可别耽误俺们做生意呀,俺们还仗着它喂肚子呐!” 小云良故意说:“你今天在俺这磨剪子,准没人磨。到了晚上你回不了家,俺这里狼多,怕你喂了狼!” “老汉”说:“孩子们,别逗大爷了,大爷要做生意,快让俺走吧!” 小云良看这“老汉”走远,看他脚步利索,回想他扛的那张板凳半新不旧,那磨刀石也没有刀锈。他让周珍珍和小永新站岗,马上把发现情况向贺家梅报告。贺家梅让他马上回岗哨,就去找孙运达。孙运达带人追那磨刀匠。磨刀匠见后边有人追,慌不择路,跑进了一条死胡同。把他带回来一审,果然是日本宪兵队的侦缉队密探。不过这个密探不是日本人。这次进山,就是侦查皇台镇地形,八路活动情况。还交待了鬼子最近袭击目标。 孙运达看他再无油水可榨,就教育了一顿,说:“皇台镇是边区县中心,这里没有大兵,只有几个八路,欢迎宪兵司令藤野先生光顾。”磨刀匠说不敢,孙运达说:“你就这么说!”说完,便放磨刀匠下山回顺城府。 磨刀匠回到顺城府,不敢说自己被俘虏,只说皇台镇到处是八路,少说也有两个团兵力,而且看见八路有大炮、机枪。山上到处埋地雷,山下都挖了陷阱和地沟…… 藤野半信半疑。因为据他掌握情报,八路军不过三万兵力,而且已直奔雁北前线。太岳军区不过一个团兵力,还有两个团的民兵。但对磨刀匠的报告又不可不信。藤野眼珠一转,决定让皇协军派人继续侦查。 侯仁接到藤野的命令,要他亲自去皇台镇侦查。 侯仁办事,如同上台表演节目那样小心谨慎,处处不可出现纰漏。他不带枪,不带刀,只带两名助手。他想,就凭自己这身功夫,有十个八个的八路能奈我何?当然传说中八路有一武功高深者,与自己相比,未必能赢了自己。巴不得会会这个高人,过过招哩。弄不好或许让我给“作了”,那不是侯某可在藤野面前有吹嘘之资本?当时他的左膀右臂虽被八路给砍了一条,现在我侯某人又长出一支!这一天,正是春雾缭绕的早晨,侯仁带着这两个人赶着五匹骡子,要“进山去山西驮炭”。一个人是被“张平”打死的王信武的接任人张忠江,另一个则是侯仁的右臂刘世文。 周显成昨日刚从山西返回来,因为日本侵略者正在北线忻州一带进攻,阎锡山的兵工厂已经转移,所以通过熟人关系在太原府城外买了五万发子弹和几十颗地雷返回来。今日上午去山头看地形,这几十颗地雷应该埋在哪儿,另外哪儿还应该设岗布哨。正在山头转悠时,远远看见山下来了一支驮子队。这个驮子队一拉溜五匹骡子,驮着空筐向皇台镇而来。再看驮子队前头有人牵缰引路。牲口记性好,只要走过一次生路,再重走这条路,它就认识这条路,连叉道都走不错。所以有一句话叫“老马识途”。而这支驮子队却要人牵缰引路,这显然是一支新驮子队。小日本侵占了华北,原来的骆驼队、骡子队都不再赶脚了。这条路上有几条驮子队,周显成最清楚,甚至连驮子队的主人他都认识。所以山下这支骡子队的反常,引起周显成的注意。他立刻跑下山头,来到皇台镇东山口,见小周玉和小永新在站岗。周显成说:“孩子们,你们向东看,那边来了个驮子队,我看不照头(土话不正常),你们把他们拦住,我来处理!” 小周玉马上拿起苗子枪(红缨枪)上前拦截。 驮子队停在哨口,一个人说:“小家伙,我们可是赶脚驮炭的,你们为啥拦截?” 小周玉说:“任何人过这路口,都要查问,这是政府的规定。况且你们是从顺城府方向过来的,更要查问!” 小永新一伸苗子枪说:“我问你们,你们从顺城来,是王家还是张家的驮子队?” 来人蛮横地说:“百家姓我不管,我们是关家的驮子队!怎么着?小家伙,我们从这里路过还犯法吗?” 周显成在岗楼里听话看动静,马上走出来说:“看来你们是新组驮子队,你们也不怕鬼子兵痞抢你们的骡子?” 一个人看看周显成,一脸不在乎地说:“看谁敢抢咱们的骡子?吓破他苦胆!” 周显成一听有来头,便说:“看来你们的后台根子硬,所以你们才敢大摇大摆地去山西驮炭!不过,今日这个地方可不比你们顺城府,在这一亩三分地,你们要遵守这里的规矩,请到我们镇公所接受检查!” 这时,走出一个年纪不过三十五六岁的中年人来,此人干柴身子,刀削脸,走路无精打采,但两只黑豆眼滴溜乱转,上前打了个揖说:“这位老弟,我们只是路过此地,抄近道去山西,就不必再麻烦去镇公所了,以免耽误我们行程。” 周显成心中更有主意了,说:“咱们向前走,只有半里之遥,到镇公所说说清楚就行了。” 周显成在前边引路,小周玉和永新随驮队在后。 那个年岁较大的便是侯仁。他想,如不去镇公所,必然会引起注意,如去镇公所,一查准露馅!所以决定趁机动手。就凭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尿苔小儿,还有这个刚长完筋骨的小伙子,哪里是我三人对手?想到此,用眼神一个暗示,这二人窜上前去想按倒周显成,周显成做事从来是胆大心细,早看出这三人不是好枣,心里有准备。 周显成山里车轴汉子,筋骨强壮,虽不会武功,但有蛮劲巧力,自小学会摔跤。这二人一按他的脖子,他顺势向前一翻,倒地顺手拉住二人的手,就地一滚,也把二人拉翻,一翻身便压在二人之上。侯仁看两手下被一山里汉子压在地上,飞身就去救助,没想到他身后的两个小娃娃突然向前刺来,抵住胸口,他想“白手夺枪”,谁知这个臭小子一个“回身摆”躲过,反手就一上一下地扎向他的身子。他只好来一个倒侧身,躲过两把苗子枪。吓出一身冷汗。没想到这两个毛小子还会武功!正在这时,孙运达听见外边吵嚷声,应声走出镇公所,正见周显成和两个人打起来,两个孩子正用苗子枪打斗一人。他飞身一跳,伸手抓住那二人,一人一脚,那二人立刻躺在地上不动了。侯仁见此人拳法利落、腿功有力,不是等闲人物。忽想起他的大弟子王信武,可能就惨死在此人之手!想到此,两腿发软,如今两手下凶多吉少,自己又是个空瓤子货,真动起手来,在人家家门前,没有好果子吃。还不如先来个撒腿溜边——快逃!想到此,窜上一匹骡子,扭头往回跑。 孙运达不知事情的因果,也不追赶。让周显成赶走这四匹骡子,他把两人提到镇公所,让周显亮和贺家梅审问。 第89章 过了有一袋烟工夫,这二人才晃晃悠悠清醒过来。开始不说话,后来听说一个人骑骡子跑了,二人才交待口供。这三人中,骑骡子逃跑的就是皇协军司令侯仁。这两个人一个是一大队长王信武的接班人张中江,另一个是三大队长刘世文。最后还交待了鬼子最近的活动情况。想再深究点口供,无奈他们也不知情。 这次守株待兔收获不小。缴获四匹小岁口骡子,还得到两把王八盒子,上次处死了侯仁的左膀王信武,这次又送来他的右臂刘世文。县游击大队根据调查,三大队队长刘世文罪恶累累,民愤极大,被判死刑。一大长张中江刚刚接任不久,受到严厉警告。要他时刻牢记自己是个中国人!看他态度还算老实,就放他下了山。 儿童团因此受到县政府表扬。特别提到小周玉和永新,别看年紀小,却英勇果敢斗奸细。何云良一听小周玉二人受到表扬,心里不是滋味。因为自己那次站岗,抓到一个奸细,队里却只字未提,这次却大会小会表扬。就发牢骚说:“那是因为周显成叔叔的功劳,不能算他二人的功劳!” 小永新不服气地说:“我们还和那侯司令真刀真枪打仗了呢!你干啥了?” 小周玉对这些事从不争论,只是默默无言地笑。他与人从不争高下,自小就是这样的人。 贺家梅每天一起炕,身边就围一堆儿童团员,总是叽叽喳喳,象一窝小家雀。今天这个吵嘴,明天那个打斗了,贺家梅既当他们的头头,又当他们的妈妈。哄笑了这个,又去说哭那个,一天到晚这二十来个儿童团员围在她身边转。她除了领导教育他们,还要去邻近各村做妇救工作。发动妇女给前线八路军做军鞋、军袜、做民兵家属工作;解决军属家中困难…… 贺家梅下乡,儿童团的领导工作就落到何云良肩上。何云良刚刚十一岁,在儿童团里不算大,也不算小。他有很强的上进心,工作认真,也有头脑。当然也有缺点,最突出的就是三个字“横、愣、冲”,他管小团员全是命令式,说话声粗音大,他干工作不讲价钱,从不拖泥带水。谁要不听他的命令,上去就是小拳头。因此儿童团中都很服他,也很怕他。但不管他发多大火,只要贺家梅一声令下,他都乖乖地服从。这次争功,贺家梅就批评了他,他很快就认了错。何云良虽然长的粗大,但他却怕小周玉和小永新。别看这二人比他年岁小,身体也单薄,三人凑在一起,小周玉和小永新自成一派,二人一说一唱,总是咬文嚼字,他听不懂,只好生闷气。他们互相打逗找乐,你推我搡,何云良力气再大,也打不着这二人。要想对这二人耍粗动野,他从心里发怵。即使这样,他三人总是形影不离,三个人中缺少一个,就觉着丢了什么似的。儿童团晚上吃住在一起,别的小男孩总要远离何云良,只有小周玉和小永新爱往一块凑。 侯仁又吃了大亏,上赶着给人家“送货”,还不打收条。他不敢让宪兵司令藤野知道。但是三大队长刘世文被八路处决,一大队长张中江被八路放回,藤野很快知道消息。张中江如实捎来口信,“只等藤野派兵进山,抗日政府在山里恭候!”。藤野气极败坏,大骂侯仁是无能鼠辈。侯仁自觉吃皇协军这碗饭,上边受小鬼子的窝囊气,外边受“八路”的气,自己却像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决心要大干一番给小鬼子看看,我侯仁不是松包软蛋! 县委、县大队根据情报分析认为,藤野派兵进山扫荡,一时兵力不足。但皇协军进山随时都有可能。县大队根据群众的抗日斗争情绪越来越高涨,将三个小队又扩大了编制。每个小队已三十多人,武器也逐渐增加。县大队又把三个小队进行了战斗分工。一二小队主要留在皇台镇,三小队下到平原,主要活动地点以顺城府“十里铺”村为中心,开展游击战。只要三小队下山去平原活动,孙运达必然悄然先行。 春暖花开,满山已泛出春色。飞燕又来,春天已降临山村。 这天上午,何云良和周珍珍、小永新三人站岗,刚从南方飞来的燕子叽叽喳喳叫,周珍珍眼光盯着燕子在天上飞、或冲下来、或扶摇直上蓝天。光看燕子,也不看路上行人了,何云良就大声呵斥周珍珍,珍珍就哭了,一气跑回队部。 因为这二十多个儿童团员,每天吃喝拉撒睡,贺家梅一人忙不过来,王娥娥就过来帮忙做三顿饭、洗衣服、照看这些孩子们。王娥娥一看珍珍抹着眼泪跑回来,估谋着准是何云良批评她了。王娥娥给她擦擦泪水,递给她一块红薯,又笑了。 王娥娥说:“站岗放哨要认真,因为咱是儿童团员,要查汉奸、查坏人这些事可马虎不得。人家云良批评你是对的,快去站岗吧!要听话。”王娥娥哄了几句,珍珍一蹦一跳地又去了。 何云良把珍珍喝斥跑了,就不错眼珠地看着山下行人。因为下山路是个大斜坡儿,足有三里长,快到底坡时才有弯道,所以只要有人来皇台镇,早早就被看见。何云良见有人推“蚂蚱车”向皇台镇走来。一人推车,一人拉车,车子发出吱扭吱扭的摩擦声。何云良走上前一看,车上装满盆盆罐罐。何云良和永新用苗子枪拦住去路说:“停车检查!”二人听说检查,就说:“小朋友,别逗了,咱们是卖盆盆罐罐的,有啥检查呀?” 何云良知道,这盆是和面用的粗缸瓷盆。那双耳瓦罐,是去地里送饭用的。何云良一看便摆摆手放行。这天上午,经他手放过两辆卖盆盆罐罐的“蚂蚱车”。说也怪,一连三天,何云良值班站岗,都有卖盆盆罐罐的独轮车过去。 这天,贺家梅下乡回来,问何云良,这几天有什么反常现象没有?何云良想了想说:“报告大姑,就是每天上午有一两辆卖盆盆罐罐的‘蚂蚱车’。” 贺家梅说:“你们都仔细检查车了吗?” 何云良说:“我们见是一车瓦缸瓦罐,就让他们过去了。” 贺家梅问:“这些‘蚂蚱车’有没有卖完货回顺城府的?” 何云良支支唔唔地说:“俺,没看见!” 贺家梅每天下乡工作,从没见推独轮车卖盆盆罐罐的,她估计这里可能有文章。马上就去找孙运达。孙运达带三小队下平原打游击还没回来,就找周显亮。周显亮和周显成同几个战士正谈工作,一听有情况,马上到岗哨核实。周显亮认为这里有文章,马上派通讯员骑马通知各村民兵,凡见到有卖瓷盆瓦罐的‘蚂蚱车’,都要仔仔细细檢查、询问。发现可疑之处,马上扣人。通讯员刚走,孙运达带三小队队员风风火火从平原赶回来。 孙运达这次带三小队下山,端了盘村炮楼,除掉三关庙村伪保长。在顺城东关接到何雄的情报。情报说,皇协军和顺城府宪兵队要血洗皇台镇。最近陆续派出暗探打进山区,这些人是先遣队,一旦大部队进山,他们做接应。一共去了七拨十四人,其中有三个日本地质勘探工程师和一个翻译。他们勘探太行山宝藏。这四人配两把短枪。 何雄是顺城府师范学校的员工,主要负责学校的采买供应。和顺城府头面人物接触多,另外他有一个外甥在电话局上班,有时偷听皇协军的机密电话,所以情报比较准确。 孙运达获此情报,急忙带队返回皇台镇。得知周显亮已安排了这项工作,才找地方休息。 何云良一听贺家梅说话口气既埋怨又批评,心里就窝火。恨自己粗心大意,酿成大祸!所以他抹抹眼泪,扛上苗子枪,骑上贺家义那匹枣红马,独身一人去抓那几个推车卖瓦罐的人。 他骑马沿官道一路小跑,追到一村,一打听,说卖瓦盆的人走了。他泄了气。他骑马想返回皇台镇。谁知在半路一山坳处,正好见到卖瓦盆的二人。他冲过去,用苗子枪一指说:“好你们不要脸,你们装作卖瓦盆的,原来你们是奸细!今天快跟老子去镇公所受审!” 卖瓦盆的二人说:“你不是村口八路小哨兵吗?为何想叫我们跟你去?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屎尿没净的臭小子,今天就想来教训老子?” 何云良头脑很聪明,哈哈大笑,说:“二位大叔,我们家是想买你们的瓷盆瓦罐哩!推车跟我走吧!” 卖瓦罐的怎能让一个小孩子给涮了,二人一对眼说:“这么说可是好事,小朋友,你下马帮咱推推车。” 何云良跳下马,这二人一把按住他,说:“玩尿泥的孙子,还敢在大爷面前装蒜?快说,谁叫你来的?” 何云良心里一凉,啥都清楚了,这二人就是皇协军的奸细。自己成了人家的手中物,便说:“本大爷自己来的,怎么样?” “那你快说,你们这里谁官最大?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何云良自小就长着一身硬骨,说:“本大爷官最大,家住何家峪,大爷本名叫何云良!” 这二人一听,说:“那就别怪老子手狠,要掐死你这个小八路崽子!” 何云良一走,周珍珍马上去找小周玉和小永新,说:“咱们墩子团长自己骑了匹马走了。一边恨自己粗心,一边嘟嘟囔囔说,非抓他们狗日的回来不可!” 小周玉说:“咱骑骡子去找他,看这墩子团长能抓几个卖瓦盆的!” 小永新怕马尥蹶子,就说:“还是跟我姑姑说一声好。” 小周玉说:“要跟姑姑说一声,姑姑肯定不让咱们去,那咱们就看不见墩子的‘西洋景了’。” 这二人没跟贺家梅打招呼,骑两匹骡子,就顺路追过去了。 第90章 小哥俩走了两个村,没见卖瓦盆的,又顺路追。走到半路,却见卖瓦盆的独轮车,但不见人影。小周玉说:“有车,就有人。你顺路追,追几里就返回,我在山坳里找,一会儿咱二人碰面怎么样?” 小永新胆子小,说:“还是咱哥俩在一起好,万一碰见狼………” 小周玉说:“你胆怵什么,他们还能吃了你不成?” 小永新说:“我说万一,万一人家有枪,那咱这苗子枪又扎不着人家,那,那不就成了人家的枪下鬼了吗?” 小周玉说:“好好好,那咱二人一块去找!” 二人沿路慢行,听声音,定方向。忽然听见喊叫声,细听,正是何云良的声嗓。二人急忙赶骡子追过去。 这里是一个山坳,山坳里有小山洞。这些山洞,大多是农家临时存放农具的地方。二人循声走近,下了骡子,端起苗子枪,冲到洞口,却见有两人正在捆何云良。小周玉也不答话,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是一苗子枪!这一枪正扎在一个人的脖子上。血汩汩地流出来。一下子把这两个大人吓懵了。仔细一看,是两个孩子,立刻挥拳动脚,和小周玉二人打起来。两个大人虽然个大,力大,但手中没有家伙,面对这两杆苗子枪,只有左挡右躲。因为这两个小人耍的苗子枪,可是有名的杨家枪。扎、挑、抡、扫,一招不漏。两把苗子枪耍得嗖嗖飞响,这两个大人只好从洞里往外逃。 何云良已被这二人打得鼻青脸肿,双眼肿成一条线,看苗子枪飞蛇乱舞,高兴地喊叫:“好,朋友们,耍得好!扎死他们!”两只手被捆着,还跳着高高喊。 这两个人只好夺路而逃。小周玉见二人吓跑,抄起一个石子一甩,正打在一个人的头上,“哎呦”一声,顾不上回头,拼命跑。 小周玉把何云良手上的绳子解开,何云良说:“慢着。”说罢钻进山洞里,从里边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黑皮包,三人又一起骑上马和骡子,去追逃跑的那两个奸细。 贺家梅听周珍珍说何云良走后不久,周玉和永新也骑骡子去找何云良,这一下可把贺家梅吓得头发根子都竖起来。急忙去找孙运达和周显成。孙运达二人一听,马上顺山路步行去追寻。 孙运达和周显成走山路如走平地,一般人以为是跑步,其实就是走行。二人走出皇台镇有八里远近,就见两个汉子捂着身上的伤口走过来。 孙运达问:“老乡,怎么伤得这么厉害?” 二人吱吱唔唔地说:“从山上下来时摔伤的。” 孙运达一眼就看出是苗子枪伤,周显成听二人口音不像本地人,就问:“二位,是那个峪的?” 二人吞吞吐吐地说:“俺们是走亲戚的。” 周显成又问:“那个峪?谁家?” 周显成可是此地的活档案,皇台镇三里五乡谁家几口人,哪儿有亲戚,他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马上转口说:“你们是皇协军的奸细,是不是?” 这二人一听揭了老底,也不回避,说:“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们如果识时务,就放我二人下山,将来在司令面前说句话,也绕你们不死!” 孙运达嘿嘿一乐,说:“二位,我先报个大名,本人姓张名平,我请求二位下山,和鬼子宪兵司令藤野打个招呼,我们盼他们快点出兵,八路大叔正等他们哩!”说罢,一伸手就扭住一个人,问道:“说实话,你们进山干什么?” 此人被孙运达一扭,浑身筋骨都酥了,忙说:“八路,八路大爷饶命,我们只是进山当奸细,不知司令具体部署。” 孙运达一动劲,一只胳膊被拧断,疼得唔呀大叫。另一个自不量力,出手照孙运达面部来一个锁喉动作。孙运达一抬脚,把他踢倒在地。再看此人,只有出气,而无进气,瞪眼死了。孙运达拉起伤者说:“走吧,和我去镇公所!” 此人一看同伴就像被人碾死只苍蝇,吓得浑身筛糠。周显成说:“只要你说实话,就可以饶你不死!” 这人一看,跑也跑不了,死又死不了,只好战战兢兢地说:“我告诉八路爷,刚刚我二人捉到一个小胖子,后来又来了两个耍苗子枪的小家伙,别看他们年岁小,但枪法太厉害了,我二人就是被他们扎伤的。” 孙运达一听,肯定这三个孩子在一起,就放心了。问道:“在什么地方?” “我,我,可以带你们二位去找他们!” 周显成说:“快走!” 在路上,这个奸细还交代,这次司令派他们打前站,他们的枪都藏在山洞里。…… 刚转过山头,就听见三个孩子的嬉笑声。一见孙运达、周显成二人押着被他们打伤的奸细,何云良笑完又哭了,说:“我违反了儿童团的纪律,我不当儿童团长了!” 孙运达和周显成拉着三个孩子说:“虽然你们都违反了儿童团的纪律,但你们都表现得很英勇、机智。回去我们要向贺主任汇报你们这次行动,应该给预表扬!” 何云良说:“叔叔,我们在山洞里搜出他们的手枪和子弹。”说罢,从马背上提下一个黑皮包,包里放着十把王八匣子。孙运达高兴得嘴茬子咧到耳根。周显成看了又看,对那个奸细说:“是不是这十把枪?” 奸细说:“报告八路,就因为这个胖小弟见到我们藏手枪,我们才打他、捆他,想把他扔下山沟喂野狼!” 孙运达说:“不对,你们一共来了十四人,为何只有十把手枪?” 奸细说:“八路爷爷息怒,事情是这样,进山十四人,其中有三个日本人、一个翻译。他们的任务据说是进山探宝。听人说这山里尽是宝贝。有金沙、锰矿、铜矿、镁矿。唉呀,日本人就盼着修条公路打通进山障碍,清除八路,扫平抗日根据地。将来可以进山出山畅通无阻。这四人是随我们化装而来,但和我们不是一码事。他们四人有两把枪,其它事我就不知道了。” 孙运达想想奸细交代的和自己掌握的,相差不多,凭空又添了十把手枪。还有那两把手枪也要夺过来。于是,为了照顾奸细走山路,让何云良下地走,那匹枣红马让奸细骑。小周玉和小永新牵着骡子驮着那十把匣子枪赶回皇台镇。 过了一天,各村来汇报搜扑情况。一听说搜扑奸细,各村各峪基干民兵都行动起来,连小孩老人也拿着木叉,镐棒、鸟枪上山搜扑。抓住了八人,有三个抗拒者已被民兵当场打死。押到县政府五人、连孙运达抓住的一人一共六人。周显亮和贺家梅连夜审问,但没有多少新情况。最后教训一顿,就放他们下山回家。被孙运达扭伤胳膊的奸细,认为反正自己残了,就回山西老家。但那三个日本人和一个翻译手中还有两把手枪,至今没有“归案”。孙运达决定带三名战士,去大山野洼里搜索。一定要除恶务尽! 四人带上干粮。三个战士怀揣三把手枪、三把匕首。孙运达只在衣兜里装了几粒石子就出发了。根据情报分析,这几个日本人可能已进西部深山,那里有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那里山高林密,常有野兽出没。山里肯定埋藏各种宝藏,这些宝藏是中国人民的财富,绝不能让侵略者染指。四人沿官道西行,走了有二十里就进了大山。这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阳春三月天长日暖。四人分前后两组,分头搜山,相隔只有二里之遥,一旦发现情况可相互照应。 正行走之时,却见高空中一只雄鹰像箭一样直扑向下,孙运达一眼看出这只鹰名叫金雕,体大雄壮。那钢勾利爪一下子抓起一只肥兔又腾空飞起。大家看了这惊险刺激的一幕,非常高兴。天地造物主,经常给人以惊喜。忽然听见一声枪响,那只金雕侧棱着翅膀一头扎到山下。孙运达四人一时惊诧,在这深山老林中何人打猎?听枪声不是猎枪,而是快枪。更像是手枪。是谁弹无虚发?一枪将金雕打下天空? 四人循声直奔金雕坠落的地方。这一枪打在金雕的左翅,随落在地上却还死死抓住那只野兔,还想振翅高飞。拽着肥兔沿溪边奔跑,因为它发现了人。同时奔向金雕坠地之处的还有四人。这四人就是三个日本勘探人员和一个翻译。自打混过皇台镇岗哨后,他们先在皇台镇周围山区勘测,结果在这里发现金矿。这四个人非常高兴。又一步一步向西勘探,一直勘探到大山深处。他们住山洞,喝溪水,打野味,摘野果,过着自由的山野生活。因为这里有小河溪水,鸟鸣虫飞。常听见狗熊的嗥叫、野猪的怒吼。到夜晚还可听见群狼的召唤。除此之外,天地一片无声,有时如死一般的寂静。 近中午,这四人爬山勘测,又饥又渴,又困又累,一只金雕却送来美味。勘探课课长小野陶枪开火,一枪将金雕打下天空。抓住金雕还带一只野兔,今日午餐晚饭就不成问题了。一见这胜利果实,大家忘记了劳累,高呼着一齐奔向金雕坠落的地方。 八个人同向一处跑,八个人相互看见了,先是惊喜,而后便是猜疑,接着便是敌视的眼光交织在一起。 勘探课三个日本人和翻译全穿的是中国人当地的服装,长得又和中国人一样。四天的山野生活,显得苍老和邋遢。 孙运达四人穿戴就是农民服装,天气热了,走路更热,四人都敞怀露胸。日本人看不出这四人是干什么的,还以为是过路的山民。孙运达四人心里却清楚,这四人就是他们要找的三个日本勘探人员和翻译。 孙运达对三个日本勘探人员说:“这金雕是你们打下来的?” 第91章 翻译便答话道:“是,是我们打的,有什么问题吗?” 孙运达说:“我现在命令你们,立刻缴枪投降!” 翻译说:“我们不是军人,你们也不是军人,何谈投降之说?” 孙运达说:“据我们得到情报,你们是顺城府日本宪兵司令部派遣的地质人员。你们的行为违反中国的法律,我们奉抗日民主政府的命令,命令你们无条件交出武器,接受抗日政府的处理!” 翻译一听问到:“请问,你们是什么部队?” 孙运达说:“我们是顺城县抗日游击大队!” 翻译一拍手,说:“好,我终于看见八路军了!我同意向你们交枪,但这三个日本人、特别是那位小野课长同意不同意?他一直在问我跟谁在交谈,我没翻译给他。现在我要把对话翻译给他,你们几位要注意,这个小野课长可是个有名的合气道手,此人脾气暴躁,手段残忍,他虽然是学地质勘探的学生出身,但这几年受日本军国主义奴化教育,他却是军人中的佼佼者,他枪法百发百中,你们要注意!” 孙运达听说后,从兜里掏出一颗石子,只等这小野出招法。 翻译将对话实情翻译给小野,小野一听就暴跳如雷,叽里咕噜说了一通,翻译马上说:“缴械?投降?没门!他是日本军人,不能吓死!如想让他投降,你们有何本事,先不说开枪比枪法,如能胜过他的拳脚,才可考虑投降之事!” 孙运达四人一听都笑了。虽然不知合气道、空手道有多么厉害,但从小野的脸上看出得意的样子,他肯定在想,你们会功夫吗?你们敢比试吗? 孙运达对身边三个战士说:“你们三个提高警惕,我先会会这位合气道高手!” 一位战士说:“团长,杀鸡焉用宰牛刀?还是让我们来吧!” 孙运达说:“好,你就先试一下。不过三个回合就退。” 这个战士自幼练功习武,轻工、硬气功、刀枪器械样样不错。 二人一交手,小野就拿出狠招。合气道是日本人一种拳法。古代日本拳手从中国功夫中汲取其实用招法,结合实战应用,而柔和成一种用巧劲、妙招法的拳术。合气道的绝招主要是摔和拿,有时一记狠摔,能把人摔残、致死。这些功夫,这个战士早就应用自如,所以,一见小野出狠招,马上闭气,运用丹田气护住下身,然后发功至拳、肘、脚、膝。这些部位立即变得硬如铁,坚如钢。小野用合气道招法摔、拿、揉、挫、击,但哪个招法一出,马上被这个战士化解,而且趁机反攻。结果打得小野节节败退。最后,战士用了一招“老兔蹬老鹰”,正蹬在小野的命门上,一脚蹬出两丈远,小野倒在一个石头上,七窍流血。小野一死,两个日本手下突然一齐扑向这个战士。战士微微一笑说:“好,咱们来者不拒!” 这两个日本人已经气疯了,虽然会一些功夫,但现在已是招法凌乱,急红了眼。战士不急不慌对付,没过三个回合,都被战士打倒在地。本想两脚踢死他们,但一想,师傅从来重教武德,所以脚下留情,收手退回。可一收手,一个日本人掏出匕首,冲向战士,战士听见风声,回身一脚,踢死这个日本人,返身又一脚,踢死那个日本人。 日本翻译看后说:“想不到,真想不到,你们八路还有这等功夫之人?” 一个战士说:“这算什么?这只是“老叟戏顽童”的小打小闹!” 孙运达说:“看来你不是日本人?” 翻译说:“八路老总,本人祖籍辽宁旅顺岛,在日本出生,十岁时回到中国上学。当时在长春受到的是奴化教育。日本发动侵华战争,为生计,我到日本部队任翻译。这三个日本人全是北海道地质专科学校的毕业生,侵华战争发生,他们参加了侵华部队。他们饱受军国主义教育、日本武士道思想灌输、决心为军国主义侵华战争献身。今天他们咎由自取,不能怪罪别人!现在我把护身手枪交出,请求贵军处理!” 孙运达高兴地说:“好,你有爱国心,咱们抗日政府欢迎。也欢迎你能参加抗日救国行列中来。” 翻译在小野身上取出一支王八盒子,交给孙运达,然后说:“八路先生,我有个小小请求,不知可不可以说?”孙运达说:“请说。”翻译说:“请看在我和小野君诸人生活在一起的友情,可否让他们入土为安?” 孙运达说:“完全可以!”然后指挥三个战士说:“咱们给他们挖个坑,把这三个日本人全埋了,但要做好明显标记。”几人用石块挖、用手刨,把三个日本人埋在小河边。 翻译名叫安玉国。带两个战士到他们住的山洞里去取勘探资料、工具、图纸。取回资料等物品,又回到小河边。受伤的金雕已将肥兔吃得只剩一张皮。总想张开翅膀翱翔。左翅已伤,但没有伤筋骨。孙运达在五台山时经常看见金雕在蓝天上展翅飞翔。金雕是大型猛禽,那钩嘴和利爪非常厉害。三个战士费很大劲才将金雕制服。给金雕伤口上了刀枪药,作了简单包扎便放飞了金雕。战士们带上地质资料,揹上地探工具,孙运达陪着安玉国,高高兴兴返回皇台镇。 安玉国的爱国精神感动了贺家义、周显亮等人。考虑今后工作,动员他还是回到日本宪兵司令部。爱国不分先后,爱国不分内外。经过做思想工作,安玉国也认为在日本宪兵司令部更能发挥他的“作用”,可随时提供极密军事情报,为抗日战争貢献一份力量。为了把这场戏演得更真实,孙云达故意把安玉国打得满脸是伤。安玉国骑上一匹骡子边跑边打枪。孙运达和几个战士骑着毛驴在后边追。一直追出三十多里远,眼看安玉国进了路边炮楼,孙云达和战士才撤回皇台镇。 第二十章城南惨案 第二十章城南惨案 贺家义去边区开会,周显亮正在值班。这天黑夜,“十里铺”村三名党员赶到皇台镇哭诉,鬼子和皇协军今日上午在“十里铺”村惨杀了二十多人。周显亮命孙运达带三名战士和这三名党员连夜下山调查惨案。 从顺城府城南过七里河再走二里,就是“十里铺”村。“十里铺”村南有一个百亩大的水塘。塘里有喷泉百眼,终年喷流不断。百姓称之“百泉”。到了夏天,“百泉”岸边杨柳随风摇曳,水边芦苇菝节,水中浮莲挺卉。此时,鸭鸟成群,莺歌燕舞。鸳鸯戏水,抖动片片荷叶,托出万朵莲花。泉水日夜奔流,绕村汇到七里河滚滚东去。人们说,“十里铺”可是块风水宝地,不管南方、北方的稻种,只要种在这块水田里,长出稻谷就是“胭脂稻”。“胭脂稻”碾成米就是“胭脂红”,做成饭,色泽粉红、颗粒饱满、晶莹剔透,吃到嘴里满口喷香。历朝历代都把“胭脂红”当贡品。 “十里铺”是个回民村。全村只有马、程、刘、张四姓。男的,浓眉大眼,面润肤白,身形高大;女的,柳眉凤眼,面红齿白,身材苗条。人们说,从“十里铺”随便拉出一个人来,比“戏子”还俊!所以,邻村给“十里铺”编了一段顺口溜:“‘十里铺’好地方,百泉、贡米、俊姑娘。细皮嫩肉瓜子脸,细溜个儿高胸膛,柳眉风眼似秋水,一条大辫黑又长。看白看,想甭想,姑娘不嫁你黑面郎!” 小日本进了顺城府,宪兵司令藤野说,吃不到大米,浑身无力,茶饭不香。顺城府所辖各县只种旱粮,不种水稻。派兵去抢,也抢不到大米。侯仁心想,此时正是表现自己的大好时机,就立刻带几个亲随去“十里铺”抢贡米。这时正是春荒之际,家家户户都缺粮断顿。看到一户高门楼四合院,心想,这家可像一个大户,他家肯定有陈年积粮,很可能翻出贡米来。他砸门进院,两条狼狗大吼一声,一前一后扑上来咬伤两个亲随。侯仁“当当”两枪打死狼狗。主人见两条狼狗被打死,气得提着醋瓶子砸向侯仁,侯仁没敢开枪,一扬手接过瓶子,往地上一摔,大骂到:“还以为是酒瓶子哩,娘个屄是个醋瓶子!进屋翻!” 司令发了话,几人连推带翻,连砸带摔,真翻出了半斗贡米。 侯仁高兴,一拱手说:“谢啦,你的狗咬伤我的两个手下,本司令也不追究了!”说罢就走。他前脚走,后边又甩过一个瓶子,正砸在侯仁的左肩背上,这一下侯仁急了,喊叫:“给我打!给我打!” 这伙亲随,这个一拳,那个一脚,立刻把人打得不能动弹。侯仁见人已被打趴在地,总算出了口恶气,摇摇胳膊走了。侯仁带领人马出村,一伙人拿着钢叉、三齿、带着火枪追出来。侯仁知道回民厉害,急忙往顺城府撤退。侯仁和两个护卫骑马,其他人都是步踮,几个步踮的勤务兵被追上来的小伙子们打得皮开肉绽。 藤野吃了贡米,十多个皇协军住进了医院。想起这码事,侯仁就气得发懵。小小的“十里铺”,竟如此凶恶、胆大,连本司令都敢打,这还了得! 小日本夺得了“洛阳堂”之后,对房屋院落进行改造。“洛阳堂”前店后室。从店门进院,穿中堂屋就进了南院,是一个典型的穿堂四合院。为了安全把南门封死。诊室的界山墙拆除,就变成一套大客室。其他房屋多加套间,改成小独室,日本兵就可以在这里寻欢作乐了。 日本部队为了士兵的生理要求,随队都带慰安妇女。这些妇女一部分是日本歌伎,一部分是高丽人。藤野领兵进驻顺城府,进关兵力分散,僧多“粥”少,随队慰安妇女便没有了。 第92章 侯仁给日本人寻了“洛阳堂”,办夜总会。院子大,地方好,只是一座空空的院落。要办夜总会,必须有慰安妇女。藤野想,支那妇女更有姿色、味道。不如就地取材为好!藤野明白,中国人对于男女之事从来是讳莫如深。只有用中国人办这件事最好。 侯仁一听藤野要就地取材,心里就明白了。办这件事,是一件伤天害理之事,不但自己挨骂,连八辈祖宗就要被骂个底朝天!但不办不行,要办,不能在顺城府内,要远一点,最好离顺城府有个四五十里远,让人骂,自己听不见也就是了。可又一想,顺城府管辖之地,往西是山区,有八路,往东几十里是盐碱地。他想起城南“十里铺”,老百姓常说的一串顺口溜:“十里铺,好地方,百泉、贡米俊姑娘,”…… 侯仁一拍大腿,说:“着哇,放着眼前不找,还往何处?”嘿嘿一乐,设计了一个条妙计。这条妙计一来报那“一箭之仇”,二来也满足了藤野的要求。一箭双雕,两全齐美,何乐而不为? 时令已快到麦收时节,“十里铺”村田野一片金黄,麦浪随风起伏象金色的海洋。就在这时,日本宪兵司令带十几个日本兵,皇协军司令侯仁带来二百号人,把“十里铺”村三街四巷,进出村口全堵死。侯仁说,有情报报告,“十里铺”藏匿六个共党女八路,如有人供出受奖,如被搜出,全家连坐。皇协军挨家挨户进行搜查,凡是三十岁以下的妇女全部摘下面罩。全村乱了套。老阿訇是一村之主,出面找侯仁:“如果真有六个女八路,让我负责指认可不可以?” 侯仁说:“这不可能,你们回子从来就不安分守己,你们村的共匪之事还没弄清,现在又出现包藏了女八路案,谁相信你们?” 阿訇说:“我们回民妇女有祖训家规,妇女不能随意袒露面对生人。是不是请司令高抬贵手,饶我们一次?” 侯仁说:“我饶你们,谁能饶我?” 阿訇跟在侯仁身后不走。 不多时间,皇协军从全村挑出了十二个二十岁上下的姑娘。这些姑娘,正是豆蔻年华。个个长得明眸皓齿、清纯可人!把她们圈在清真寺门前,让藤野挨个细看。藤野一脸奸笑,对翻译说:“皇军要带走这些女人,到司令部去审讯!” 翻译告诉侯仁说:“皇军说了,这十二个女人都是可疑八路,为了认定女八路,统统带回司令部审讯!” 老阿訇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侯司令高抬贵手 侯仁说:“儿大不由爹、女大不由娘,今日之事皇军司令说了算!” 他这一说,如同炸了窝。不管是女孩的父母、叔伯、姐妹,还是众乡邻疯了似扑过去抢夺姑娘。人们现在清楚,找女八路是假,想玩女人是真。人们一抢,和鬼子、皇协军打斗在一起。百姓手无寸铁,枪声立刻大作。血肉之躯迎接刀枪,“十里铺”上空响起惊天地泣鬼神的怒吼声!那男女老少不畏刀枪,挺身而出。倒下一片,又冲出一群!这种场面,侯仁没见过,藤野也惊呆了。如此发展下去,最后不可收拾。侯仁吓慌了,忙下令士兵后撤。藤野却提着战刀督战命令士兵用机关枪扫射。 侯仁已经闯下塌天大祸,再用机枪扫射那是祸上加祸。他命令皇协军不许开枪,立刻撤出“十里铺”。藤野只带来了十几个贴身警卫,没走几步,被愤怒的群众包围了。青壮年挥舞着大刀、三齿、木叉、扁担劈头盖脸打来,当场打死打伤六个日本兵。藤野吓尿了,急忙打马往村外跑。 藤野追上侯仁,用战刀指着侯仁大骂。 侯仁说:“司令,我们中国人有句话,凡事适可而止。我认为,打死一两个挑头人就足可以了,大杀大砍,我于心不忍。如果杀你们日本人,你司令有何感想?” 藤野嘴里大骂“八嘎”,挥刀就砍,侯仁左闪右躲,藤野一再追杀。侯仁说:“中国有句古话,‘事不过三’,你可别惹急老子。”说完迎军刀而去,一手握住藤野的手,顺势一回,那军刀就砍在藤野的左肩。军刀飞快,把藤野砍伤,侯仁一看笑了一下说:“小藤野,想你自作自受,再见了!”打马一溜烟,带人马返回顺城。 “十里铺”大惨案,死了二十人,伤五十之众。众乡亲用血肉之躯保护了姑娘们的纯洁! 回民遵循厚养薄葬的宗旨。不用棺椁、没有陪葬、不修坟冢、不立碑文。逝者必在两日之内入土为安。 孙运达等人赶到“十里铺”时,已是惨案发生的第二天早晨。伤者救治,逝者已去。整个村子还沉浸在悲恸之中。 老阿訇接待了孙运达和三名战士。 回民集中的地方完全由老阿訇主宰一切。老阿訇亲眼看到日本侵略者的凶惨,边说边嚎啕大哭,说:“俺后悔呀,悔得俺肠子都青了。当时俺村要成立抗日队伍,俺坚决反对!这次血的教训让俺头脑清醒了,俺们要抗日、俺们要武装、要为死难的乡亲报仇!” 孙运达说:“大叔说得太好了。” 老阿訇握着孙运达的手说:“我现在宣布,从今日起,凡是教徒作礼拜、三大节日、村里红白喜事由俺负责。其余事全由他们和武工队处理”。“他们”是指十里铺村三名党员。 孙运达说:“当前我们党的民族政策就是,团结全国各族人民,坚决反抗日本侵略者。大叔支持民族抗日工作,我代表抗日政府表示感谢!” 老阿訇说:“俺村有二十多个棒小伙等着报名参加武工队哪。咱们到清真寺去,俺还有话和你们说。” 孙运达几人随老阿訇来到清真寺。孙运达派战士去接待参加武工队的小伙子,自己站在清真寺门外。因为是“外人”不可擅自进内。老阿訇笑呵呵地指着清真寺说:“孙大队长,今后,这就是咱们抗日的堡垒,请进吧!” “十里铺”村清真寺始建于道光八年,民国元年重建。整个建筑为土木结构。清真寺由山门、礼拜堂、左右厢房构成。礼拜堂为横宽形,有后殿和前廊。礼拜堂用拱券、穹窿顶和尖塔。墙面穹窿顶貼蓝绿色琉璃码。礼拜堂和前廊是穆斯林教徒进行礼拜、净身等重要活动场所。 老阿訇指着左右厢房说:“咱们村谁家都是窄房窄地。今后,这里就是咱武工队的办公、操练的场所!就是咱武工队的家!”孙运达非常清楚:清真寺是一个圣洁的殿堂,不许“外人”擅自往来。 孙运达说:“大叔,你对我们可是开了先例!” 老阿訇摆摆手说:“咱们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又神秘兮兮地说:“自建本寺,为防满清镇压俺们,先祖就设计修建了地下暗道。至今已近百年,唯有历届阿訇才知暗道秘密。” 随阿訇走进礼拜堂,在墙脚处掀开地毯,扭动机关,拉开地板,露出暗道。一看,大吃一惊。老阿訇说:“俺下洞测过。洞深两丈,平直延伸有两洞计六百余丈。足可藏匿千人。洞有一出口,在村南。” 老阿訇说完点起两盏马灯带孙运达等人下到暗洞。在暗洞中,不但有避洞、隔墙、翻板而且还预设多处通气孔。洞内有水还设有储粮间。入洞可休可住。可谓设想周全。孙运达琢磨,如以此洞为主洞,再打多处支洞将来抗击日本侵略者,就可在地上、地下立体交叉打。以十里铺为中心,扩大游击战场。晚上,在孙运达的主持下,“十里铺”村三名党员重新推选出党支部书记并对工作进行了分工。党支部书记兼任武工队指导员。孙运达指令战士陆魁任武工队队长。从此,“十里铺”村有了抗日斗争的中坚力量。第二天武工队集训。孙运达讲解当前形势、抗日政策。讲三大纪律和八项注意。 这二十来个小伙子,个个长得五官端正、身强体壮,全神贯注地听孙运达讲话。小伙子们早有耳闻:大队长的功夫了得,都盼着给露一手。孙运达讲完话,有两个小伙子挤到跟前,嗫嚅地说:“大队长,教俺们几手,行不?” 孙运达看看身边几个小伙子心里高兴,说:“等你们集训完,军训时再教,好吧?” 一个小伙子说:“报告大队长,俺们从小就练功。”说罢,拉住一个小伙子就对练起来。孙运达一看,二人演练的是“查拳”。“查拳”,因拳多插步、插掌而得名。雍正年间从山东鲁南一带兴起,流传各地。从那时“查拳”在十里铺村一代一代传承。孙运达看二人对练“鲁八杰对打”,称赞道:“好,好功夫!小伙子们,谁是你们师傅?”小伙子们个个低头不语。 老阿訇走上来说:“那天,老拳师为救孩子们,被小鬼子打死了!” 孙运达听后叹了口气,说:“从今日开始,教大家实战功夫,叫摔跤二十法。学会此着法,和小鬼子打肉搏战,十拿九稳!”小伙子们高兴得跪倒在地,要拜师学技。 孙运达急忙拉起小伙子们,说:“咱们革命队伍,可不兴施大礼.” 晚饭后,老阿訇领孙运达遛街转村。二人从村中转到村南“百泉”,又顺“百泉”顺流水转到村北七里河。七里河奔流到平原,河岸只有一里远,河水只有十丈宽。南北架一木桥,桥长有二十几丈,宽五尺,桥上只能走行人和小推车。顺桥一直向北走,就到了顺城府南关。二人从村北转到村东。孙运达问道:“大叔,不会只让我看风景吧!” 老阿訇笑眯眯地说:“十里铺风景名不虚传,但离世外桃源还差得远!我有个设想,想征求孙队长的意见!” 孙运达说:“大叔有何设想不妨说一说!” 第93章 老阿訇说:“俺村今后树大招风,不定几时还会招来鬼子报复。为了防御鬼子的突然袭击,我有个设想,我们村三面环水,如果在村东开挖一条新河,可把百泉水从村东分流到七里河。这样,十里铺村泉水环绕,鬼子就不能随意进村。另一设想,咱村清真寺地下暗道还可以挖分支,从各家各户地下挖通。一旦遇鬼子袭击,村民就可以下到地道。民兵、武工队可在地下和鬼子战斗……” 孙运达高兴地说:“大叔设想得太好了!如能实现,地上地下都能打鬼子!不过这工程太大了。” 老阿訇说:“俺村有上千口人,俺村人心齐。只要孙队长认为可行,俺们就干!村东挖河之事马上安排。挖地道之事列为第二项工程。”…… 孙运达说:“大叔,我表示全力支持,咱们的小分队都要参加挖河劳动。” 二人越说越投缘,肩并肩走过七里河大堤又拐向村东,步量河的走向和长短。 队员进行了四天体能训练后,武工队长陆魁找孙运达要枪支。 孙运达说:“县大队只给十把手枪,其余自己解决。你回队挑一名队员,今晚有行动。” 陆魁听说有行动,问道;“带我吗?”孙运达说:“非带你不行吗?”陆魁作了个鬼脸跑了。 一袋烟工夫,陆魁领来一个小伙子,陆魁说:“他叫马杰。功夫拔尖,队长可考可试!” 小伙子二十来岁,高挑瘦个、拃肩蜂腰、浓眉大眼,招人喜欢。孙运达走上前用左手握住小伙子的左手,只轻轻一拉,见小伙子纹丝不动,就知小伙子有内功。心里高兴,点了点头说:“好,回去准备吧!” 马杰五岁练功,习“查拳”。十五岁游历名山大川,在嵩山潜心学三年“金刚拳”。十八岁回家专事农耕。冬、春闲暇之时习武练功,一心过与事无争的日子。就是那场大惨案,令他如梦惊醒、灵魂开窍: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决心投身抗日洪流、消灭日本侵略者!所以,他争抢着第一个报名参加武工队。 这天深夜,孙运达带领陆魁、马杰和一名战士四人夜探鬼子兵营! 夜黑云浓,又刮起东南风。四人离开“十里铺”,走过七里河木桥沿河北岸穿京汉路七里河大桥向西走,再向北拐,走七里路就进了桑树林。此时正是麦收时节,桑椹熟得发紫,浓甜的味道逗人口水。 陆魁说:“团长,这挺好,一边吃桑椹一边观察鬼子的动静,两不误!” 孙运达说:“你少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日本宪兵司令部在顺城城西三里远的一大片桑林深处。这里环境幽静、空气新鲜。自日本人在这里建了兵营,高墙铁网,四周围墙对角修了两座炮楼。另一对角修了两个地下暗堡。兵营大门正南,一条马路从门前东西穿过,大门岗哨上站着两个扛着三八大盖上了刺刀的日本兵。小鬼子藤野着手建兵营时就有野心,建的兵营容量大,能屯一个师。兵营有大食堂、小灶间。小车库、汽车库、摩托库、弹药库。电影厅、歌舞厅、小包房。还建了一个可以容纳两个团同时操练的演兵场。为建这座兵营,赶走了两座村庄,强占了四百亩良田,二百亩桑林,砍伐了两千多株老槐树、老榆树、香椿树,坑苦了周边百姓! 兵营名义上驻一个团。一个团的兵力分到府辖各县、据点,常驻兵营的日本兵不过一个连。这个连就是守护宪兵司令部的警务连。 孙运达夜探兵营,摸鬼子军需供应、交通运力、弹药储备家底。还有,藤野是在外治伤,还是偎在司令部里养伤?兵营只有几栋房子亮着灯。二层小楼是宪兵司令部办公楼。办公楼里只有两个屋亮着灯。大门口亮着灯,两个鬼子哨兵在门岗哨位上来回走动。对角炮楼和地下暗堡都没有开探照灯。 孙运达说:“我和马杰从兵营正方进去。你二人绕道西围墙进去,我们在小楼后边集合。” 孙运达、马杰飞快向高墙铁网奔去。躲过灯光,贴着围墙前后看了看,一纵身跳上墙头。马杰却用“壁虎爬墙”术,掌如壁虎吸盘,紧吸墙壁轻快爬上墙,又用“蝎子倒爬墙”术爬下墙。孙运达轻轻跳到地面时,马杰也下了围墙。孙运达见马杰有如此真功心里非常欣喜。兵营甬路两边种了不少马莲草、夹竹桃、美人蕉。在一楼,鬼子的自备发电机嗡嗡作响。孙运达二人在小楼后边墙角见陆魁二人如狸猫一样跑过来。 孙运达说:“我和马杰进楼侦查,你二人警戒!” 二楼楼道黑黢黢。马杰轻轻推开一扇屋门,两个鬼子正在接发电报。另一间屋子,一个鬼子正在抄写文件。其他房间都黑着灯,看来藤野不在司令部。二人又轻轻下楼。 藤野被军刀砍伤,军医缝合六针,打了破伤风针就去找侯仁,却没找到侯仁。藤野想,你小子跑了和尚跑不了寺。到候仁家一看,空无一人。藤野气得嗓子眼冒白烟,一气之下,把侯仁的老宅一把火烧成灰烬。这还不解心头之恨,派人将侯仁的七十三岁老爹给杀了。 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军中不可一日无帅。只好矮子里拔将军,任命张中江为皇协军司令。张中江身无功力,只是个老兵油子。一听说让自己接任司令,心里高兴。又一想,这个差事可烫手。顶头上司是日本鬼子,不好伺候。周围又遍地是八路,不定几时脑袋就搬家。也可能让藤野抄了满门。 孙运达来到宪兵司令部小楼,此时藤野正在皇协军司令部命令张中江最近必作的几件事。 孙运达二人下了楼,四人顺甬路拉开距离在兵营里东走西看。在兵营北部发现了库房。库门前有照明灯,灯下晃着一个鬼子哨兵的身影。孙运达给马杰比划一个动作,马杰点点头悄无声息地走到鬼子哨兵的身后,出手锁喉,拧了鸡脖,一声没哼放倒在地。库门锁是用黄铜铸造的大号锁。孙运达一只手拽住锁钩,一只手拉住铜锁,气运丹田,两膀一叫力,只听“嘎嘣”一声响,拽开锁头。库房里伸手不见五指,二人在黑暗中用手摸、鼻子闻来辨别是什么武器弹药。摸了一袋烟工夫,摸清了仓库储存的有枪支、迫击炮、地雷、手雷、子弹、炮弹和炸药。如何将弹药库引爆?忽然想到,弹药库不远停十几辆汽车,路边还有几辆侧三轮摩托。二人便把汽车苫布扯下一块,陆魁把摩托车油箱开关打开,扯断油管,把汽油洒在苫布上,将苫布拉进弹药库。从被打死的小鬼子身边揀起那杆三八大盖,对准浇了汽油的苫布连开三枪,那苫布“轰”一声爆燃,四人急忙跑出弹药库。 弹药库起火,整个兵营炸了窝。兵营对角两个炮楼亮起了探照灯,百十个鬼子奔向弹药库。弹药库烈焰冲天,爆炸声惊天动地,离弹药库较近的汽车库也被炸飞,来救火的鬼子随爆炸声升上了西天。 孙运达四人已飞身跳出围墙,钻进桑林,正在观看“礼花弹”!站在桑林向北看,熊熊大火烧红了半个天,轰隆隆巨响如七月滚雷,爆炸声震得地动山摇。留守在兵营中的小鬼子们,只能瞪着两眼看烈焰腾空,无能为力! 四人听爆炸渐渐声小,这才往南走。孙运达说:“鬼子的弹药库一爆炸,肯定要补充给养。补充武器弹药用什么运输?肯定靠铁路。所以今天咱们这趟不能只干一件事。” 陆魁三人不解地问:“老团长,咱们还干点什么?” 孙运达嘿嘿一乐说:“这叫搂柴禾打兔子——捎带脚!看情况再说吧!” 四人走路又快又轻,不一会便来到京汉路。自从日本鬼子占领华北,京汉路是他们南下北往的交通命脉。为防止八路游击队破坏,专门成立了护路队。护路队由伪军沿途各乡、村派来的人员组成,日本人任护路队长。除此之外,每隔一小时还有一辆铁道装甲车巡逻。巡逻车一过,准有一列火车从后边跟来。 白天过京汉路,护路队只搜身检查,但夜晚过京汉路,只要让护路队发现,便开枪。四人来到京汉路,恰好一辆铁道装甲车开过去,车头上的探照灯在铁道两边扫描。车顶上一挺重机枪随时准备开火。四人急忙趴在路基下边的庄稼地里。早茬的玉米刚长半人高,正好遮住四人。装甲车咣当咣当开过去,紧跟就是十人一组的巡逻队,接着一列火车从北向南奔驰而过。火车通过后京汉路又被黑夜笼罩。 孙运达指着两战士说:“你们用手挖道砟,要快,我和马杰去媷道钉。挖完道砟,马上往外抽枕木!”说完,孙运达趴在路轨上,气运周身,一会儿,气走十指,霎时那十指硬如钢钉,二指媷道钉,硬如铁钳。马杰也气运丹田,双手如钳连媷道钉。二人回头又媷对面铁轨道钉。这一截铁路两边的道砟已被挖光,四人用力向一个方向推拽枕木,被推下路基。连推出二十根枕木,这一截铁轨被悬空。 孙运达说:“咱们先越过京汉路,路上再看‘西洋景’!边走边看,火车一到那就更好看了。” 四人为看“西洋景”,倒退着走路。这时从北边又开过一辆装甲车,开到那儿,一头栽到路基下,打了个滚,四脚朝天着了火。巡逻队员从远处看了,哇啦哇啦大叫。接着一列火车喘着粗气开过来,火车头冲下路基,车头撞上装甲车。火车锅炉爆炸,大火烟雾弥漫天空。四十几节车厢相互撞击,后边的车厢已爬上前边的车顶。 四人看了“西洋景”高兴得手舞足蹈。 孙运达说:“你们别光顾高兴了,咱们快快回村,抓紧时间休息。 第94章 今日之事,只可自己知道,不可告诉别人。” “十里铺”百姓听见了连环大爆炸声,人们在惊慌中度过了初夏的不眠之夜。 第二天,各种消息如生了翅膀,绘声绘色地传到了村里。城西小鬼子兵营大爆炸、京汉路火车出轨、爆炸。人们听了这些新闻人人叫好、个个解气。 日本兵营大爆炸和京汉铁路火车出轨、爆炸。吓得藤野没有了脉搏,等有了脉搏又气得暴跳如雷。一下子气血升压,伤口崩开了线。藤野清楚,八路军这次干的两件大事,足可令他丢掉官职、或许掉了脑袋。他马上调查案情。八路军从哪里进得戒备森严的兵营?他们难道会窜房越脊?还是会飞檐走壁?火车出轨是因为枕木被抽空,火车出轨撞在装甲车上而发生爆炸。从勘查现场分析,起道钉、抽枕木,没有使用撬杠、铁耙等工具。看来八路中确有高人、能人、奇人! 虽然已断定是八路所为,但也是两桩悬案。不久,藤野被华北日军总部撤职离任回满洲国反省。接任而来的是他的上届军校同学冈村中佐。冈村继任,不但带来一个团的兵力,而且还补足了武器弹药。二人工作交接时,藤野告诉冈村关注重点,维持会里有八路的支持者。城南“十里铺”村、城北“三官庙”村是八路的窝点。八路中有武功出众之人,最厉害者姓张名平。据分析,在任所发生的几件大事多为此人所为。 冈村中佐心中有了重点目标,但其首要任务要先完成公路进山任务。所以一接任,马上分派任务,让皇协军沿村抓劳工、筹备沙石,用最快速度修通顺城直达皇台镇的公路。为保证公路畅通,每修十里公路建一座炮楼。公路修通,要建八座炮楼。这样一点一点蚕食向西挺进,一点一点巩固地盘,慢慢占领皇台镇,最后扫荡抗日根据地,赶跑八路军。 冈村每天亲自押阵,督战筑路劳工,发现怠工者轻则五皮鞭,重者十枪托。抓住逃跑者,当场挑死,而且要当着数百劳工的面,达到杀一儆百的目的。 鬼子用三分之一兵力护路。皇协军用二分之一兵力来监管劳工。 冈村一边筑路,一边又悄悄组织了一个五人特工侦缉队。这五人,全是日本武林高手,而且都是半个中国通。他们的主要宗旨就是,破解八路武工队内情,抓捕八路武林高手张平。 这五人一身中国人打扮,三一群俩一伙到处闲逛。有时骑车,有时步行,随身从不带家伙。他们自认天是老大,他们是老二,他们的功夫足可收拾张平等人!他们有时去小市民中掺和,听点消息、拾点牙慧。有时去农村老乡家帮活,帮老乡推水车、浇园,或牵驴耕地。有时还帮老乡拉碌碡打场,帮完活拎衣服便走。老乡们叫他们“白忙活”。也不知这几个人是干什么吃的!其实他们谁也不认识孙运达,也不知道张平就是孙运达!这五人根据冈村的指令,在大海里捞针,一定要缉拿张平! 孙运达带三小队驻在“十里铺”村。把回民小队训练得能独立作战才回到皇台镇。 冈村全力以赴加快公路工程进度,再有个把月公路就会修到离皇台镇十里远处。 孙运达回到皇台镇,县委马上召开紧急会议。贺家义传达了最近在边区开会的会议精神。介绍了清苑地道战、白洋淀水上伏击战经验。同时传达了军区撤并为晋察冀军区、以及相关人事变动的通知。大家研究讨论了当前抗日斗争的严峻形势确定了几项斗争方略。面对鬼子的蚕食政策,如何破坏鬼子的战略方针。对抗日游击大队人员作了调整:陆魁任二小队队长;马杰任四小队队长。会议一致认为:派一小队下山,从两翼袭击骚扰敌人,驱散劳工,破坏鬼子的工程进度。二、四小队端碉堡、炸桥梁。打击鬼子的嚣张气焰,使工程瘫痪。三小队做好根据地的安全保卫任务,防奸防特,加强巡逻。 周显成带一小队下山出击。第一天,冷枪冷弹打死五个鬼子、三个皇协军。冈村修了两个月公路,一直安安稳稳,这天第一次受到游击队的袭击。冈村一看对面的游击队只有三十几个人,气得挥舞战刀向山上发起冲锋。冲上去一看,早没有了游击队的影子。等返回公路时,北边河沟边又响起了机枪声。冈村指挥鬼子冲锋。还没冲几步,就倒下几个鬼子和皇协军。在这慌乱之中跑了一半劳工。 周显成自小打猎,步枪打得准,现在又学会使用机枪,他经常在五十丈内打击敌人。敌人冲过来时,他就带人马后撤,躲到树荫乘凉去了。周显成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打几枪就走。劳工逃跑,冈村的公路工程处于停顿状态。这一天,冈村又抓劳工筑路,等天黑,周显成带着人马冲到公路中间对鬼子一阵扫射,一袋烟工夫,又领着人马走了。清点劳工又跑了一半。就这样,白天打冷枪,夜晚来追杀,杀得冈村焦头烂额,只好把人马撤回,重新部署后再开工。 孙运达带二小队去“十里铺”和四小队会合。 鬼子在公路边修建了七座炮楼。每座炮楼驻一个排的兵力。日本人当队长。一个排的兵力中,有十个鬼子兵。配轻机枪一挺,其余为三八大盖。如何进入敌人炮楼?孙运达已胸有成竹。 他赶到“十里铺”,把自己的想法一说,队员们认为可行。 在这七座炮楼里,有两座炮楼里的皇协军是回民兄弟。他们不能吃自己宗教的饭、菜,整日啼哭。有的宁可饿死也不吃日本人的饭。后来就都变为素食素菜,这才暂时平和了回民弟兄的心。 这天早饭过后,陆魁从“三官庙”买来一担白酒,马杰挑着两桶炖好的牛肉,绕过顺城府,走上西去的公路。炮楼建在公路一侧,公路中间有铁丝网分割,从铁丝网中开一豁口,值班岗哨就设在豁口检查过往车辆和来往行人。日本兵怕危险,都躲在炮楼里打牌,让皇协军轮流站岗。 陆魁和马杰挑酒担肉走过炮楼,被皇协军检查,一说给前面的皇军送的慰劳品,皇协军就咂咂嘴放行了。因为第一、二个炮楼离顺城府太近,所以选定在三四炮楼之间。这样,走到第三座炮楼时,天快中午了。陆魁和马杰便半推半就的让皇协军给拦下了。 二人嘴里还不停地说:“咱这可是慰劳前面炮楼里的皇军用的,你们给截了,那责任我可担不起呀!” 哨兵说:“咱这炮楼不也有皇军吗?谁吃还不是嘴香屁股臭?算了吧,给咱这炮楼留下得了。” 站岗的皇协军得到了口福,高兴得大喊大叫。日本人虽然和皇协军一样吃素食素菜,但他们有肉食罐头。一闻见中国的牛肉香味,馋得那浑身骨节都响。几个回民皇协军,一闻牛肉香,就知道这是正宗的回民炖肉,高兴得手舞足蹈,伸手就抓肉吃。回民祖训家规不喝酒、不吸烟、不赌博,在兄弟们的带动下,这几个回民弟子也喝起了酒。一个多月没闻肉腥味了,大家都争着吃,抢着喝。三个班长和鬼子队长打麻将,一闻酒醇肉香,一推桌子喊道:“你们好大胆,从哪里弄来的酒、肉?” 哨兵说:“班长,这几个老乡是去前边炮楼慰问皇军的,我们说这里也有皇军,所以就把酒肉留下了。弟兄们个把月闻不到肉腥,今天该让弟兄们解解馋了。” “你混蛋!”班长上前搧了哨兵耳光说:“不打报告,私自接收,你知道这是好事吗?如果是八路给下的钓鱼钩,你吞得下去吗?那几个人在哪儿?” 陆魁和马杰一直在炮楼外等候,听班长喊叫,走过去说:“长官,这酒和肉本是我们送前边炮楼皇军的,其实主要是给皇军和我们回民弟兄食用。这,这就让你们弟兄硬给拦下了。我们想,也是,给谁吃不是吃啊,我们心一软,就给你们了。到现在我们还落下一大堆嫌疑,这可咋说的?” “我问你,你们是哪的?为什么给皇军送酒肉?” 陆魁嘴茬子利索,遍故事说:“是这么回事,我们都是顺城府牛角街的回回。前几天我们从口外贩了几十头牛,快到家时,这些牛被皇军的汽车惊散了,皇军下车帮我们赶牛,皇军没发火。我们昨天杀了一头牛,想起那天皇军没发火,还帮我们赶牛。我们想表示一下,所以今天就送酒肉来慰劳前边那个炮楼的皇军。如若不信,你可去前边那个炮楼问皇军。” 班长一摇脑袋说:“我可不去碰钉子!听你们说得好听,我也就信你们一遭。好,你们可以走了。” 陆魁说:“我们的桶还没腾出来呢!” “好,让弟兄们快吃快喝,稍等片刻!” 其实班长早馋得嘴里流涎水。他进了炮楼对鬼子排长一说,鬼子排长驴脸笑开了花,说:“好吧,今日地,有人犒劳,我的非常高兴!” 班长给鬼子排长和其余小鬼子每人舀了一碗酒,把大块腱子肉给了鬼子排长,撕了几块腱子肉给了几个小鬼子,这伙人甩开腮帮子吃,张开大嘴茬子喝,鬼子们嘴里不住地说:“香,香!” 一挑子肉吃的桶底朝天,两桶酒还剩下一个月亮底儿。太高兴了、太解馋了。吃饱喝足后,几个鬼子开始玩桥牌,但手脚已不听使唤了。有几个鬼子敞胸露肚躺在地上呼呼睡着了。有几个皇协军抱着枪念起了“哈拉文”。 见火候已到,陆魁就在炮楼岗哨处划一根火柴点燃一根香烟。 哨兵虽然也喝了八成酒,头脑却清醒,上去就砸一枪托。这一枪托没砸着陆魁。大骂道:“你他妈是八路,故意发信号,是不……?” 第95章 下边话没说出,就让马杰捂住嘴,一脚踢进沟里。 孙运达见信号,带领队员冲进炮楼。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二十个皇协军的武装。玩牌的小鬼子被马杰打死。几个醉汹汹的鬼子爬起身反扑,被陆魁击毙。投降的皇协军,全部遣散。皇协军班长趁机跑了。队员们收拾好枪支弹药,在炮楼板上浇上花子油,点火烧塌了炮楼。孙运达带队员绕道返回“十里铺”村。 冈村得知第三炮楼被八路军端掉,气得暴跳如雷,挥刀砍死了报信的皇协军班长。 老阿訇马吉真是回民远近闻名的清真寺的伊玛目。他不但善于主管宗教事物,而且还是一位知识渊博的经卷大师。他能用阿语与同行对话、诵经、教学讲课。他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他带人诚善、办事公正。掌管清真寺四十余载,凡捐赠善款、帐务往来、历历在目、笔笔清晰。他的一言一行代表“十里铺”,他的决断,雷厉风行。他一直考虑和孙运达说过的设想。他和寺里各位阿訇商议、研究,一连三天去村东勘测,设计河水走向,计算土方和工时。最后,下定决心要用最短、最快的速度挖通这条围村河。 老阿訇说话,十里铺老少爷们言听计从。他说要开挖村东河,人们就根据划线让出土地。他说每家要出工出力,全村老少齐响应。 老阿訇说到做到和“十里铺”人们团结一致的民族精神深深感动了孙运达。 孙运达早四点带两个小队回到“十里铺”,让队员们休息到十点,便带队赶到挖河工地。 开挖工程已经动工三天了。 两个小队,七十二名战士。他们年轻体壮、都是庄稼汉出身,干起活来更是生龙活虎。小伙子们一干活,就叫起劲来。你挖河下锹快,我剷泥多、扔得远。看谁挑土多,看谁抬筐装土多!这一天小伙子们一气干到半夜。孙运达想,多干重活才能磨练小伙子们的身体和意志。这样,小伙子们又干了三天,累活干多了,也就习惯了。挖河工程已到了尾声。孙运达找陆魁、马杰商量下一步作战计划。 “咱们不给鬼子喘息之机,今夜去端第四座炮楼,但不能用老一套了。咱们想个什么新招法?” 陆魁说:“我看这次用外攻内乱战术端炮楼!” 孙运达说:“你说说看。”陆魁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孙运达听后点头表示赞同。 孙运达笑咪咪看着马杰说:“看来咱二人打前锋,我要向你学壁虎功!” 马杰的脸“腾”一下变成了关公脸,低着头说:“师傅,您竟拿俺开心哩!您的内吸功强俺百倍,只是您不喜欢用壁虎功罢了。” 孙运达一看马杰难为情的样子,说:“人各有优、缺,擅取人之长补己之短方为上乘。咱们都是同志,今后别再称我师傅了。今晚任务十一点行动,三点包围第四座炮楼。你二人回队检查携带武器,安排队员休息,准时出发。” 马杰说:“师傅哇,这次行动看我们小哥几个就够了!您坐阵指挥就行了,千万别身再先士卒了!” 孙运达点头微微一笑,马杰和陆魁二人行个军礼,转身走了。 鬼子的蚕食计划遭到打击,但鬼子修炮楼计划一刻也没停止。上周端了鬼子的第三座炮楼,这次趁鬼子还没重修之前,要端掉第四座炮楼。这座炮楼距第二座炮楼较远,离第五座炮楼较近。如果采用“围点打援,中心开花”的战术,端掉这座炮楼不成问题。 陆魁带二小队布置在第四和第五座炮楼之间,专门堵截援兵。四小队由孙运达直接指挥,近距离包围第四座炮楼。让马杰和他的三个师兄弟杀进炮楼,要叫炮楼“中心开花”。 马杰的三个师兄弟都是“查拳”的高手。他们擅长夜战、近战,最可喜的是他们都有“壁虎爬山”功。所以孙运达就放手让他们在实战中磨练自己。 马杰和三个师兄弟钻过铁丝网,埋伏在草丛里。 在炮楼里,皇协军和鬼子的人数是二十比十一,但在地位上却是十一比二十。小鬼子吃饭,要独灶。小鬼子要住在炮楼的三楼。小鬼子只在白天值班。小鬼子可以任意打骂皇协军,而皇协军不能还手、还口。 这时,正有两个皇协军揹着大枪在炮楼附近巡逻,马杰四人一个“饿虎扑食”将两个皇协军扑倒,没等吭一声就被打昏,捆住双手,往嘴里塞了一把青草,放在草丛里。四人轻手轻脚跑到炮楼跟前,双手一贴墙壁,“蹭蹭”几下就爬上炮楼楼顶。炮楼一共三层,连墙垛一共三丈五尺高。楼顶平台可供作战使用。马杰走到垛口处,把一挺机关枪抢在怀里,随三个师兄弟顺楼梯下到三楼。三楼点着两盏马灯,十一个小鬼子依墙边床上睡觉。三个师兄弟,赶上前挥刀便宰,转眼间十一个鬼子被抹了脖子。这三个师兄弟一年中以农为主,入冬时就当屠户。所以如宰杀牛羊一样下手干净利索。小鬼子还在做着东洋美梦之时,身、首各异。 二楼的皇协军听到三楼有情况,爬起来就拉枪栓,不等扣扳机,马杰的歪把子机关枪响了。 马杰喊道:“我们是八路军武工队,谁想死说话!想活命的放下枪,举起手来!”二楼和一楼的皇协军马上没了声响,过了一会儿,说:“八路,我们举手投降!” 马杰的三个师兄弟马上下楼收取枪支,马杰站在楼梯口,端着机枪瞄着皇协军。 第五炮楼听见枪声派出十个皇协军来打增援,没走三里远,就被陆魁打回去。 孙运达收到信号,带队冲进炮楼,扛走枪支弹药。经过清点,十一个鬼子全给抹了脖子,二十个皇协军打死三个。遣散了皇协军,马杰一把火烧了炮楼。十一个鬼子、三个皇协军的尸体被点了“天灯”。 太阳升起两杆子高,孙运达带二、四小队,返回“十里铺”村。 七里河从太行山发源,一路摇晃着身躯流向平原。它不是笔直流向东,而是先从北流向东,再拐弯向南,绕一个大弧形弯,这才拐向正东。所以,从顺城府修通皇台镇的公路要横跨七里河。日本鬼子抓上千余劳工修建公路,在七里河最窄处架设一座钢筋铁骨的水泥桥。这座桥共建三孔,连引桥全长三十丈。这座大桥已建好,正在建一个岗哨楼。第三座炮楼被八路端掉,冈村已下死令,只要炮楼周边有风吹草动,马上开枪。他对这座大桥很放心,因为八路只会端炮楼,对这座钢筋铁骨的大桥,绝对“啃”不动。 孙运达带队端了两座炮楼,现在对七里河上的这座洋灰大桥又感兴趣。他带陆魁和马杰化装侦查。这座大桥修得果然结实。大桥使用了钢筋铁骨再浇铸,洋灰使用的是飞马牌高标号洋灰,要想破坏,谈何容易!孙运达想,要想破坏这座大桥,唯一的方法是采用爆破。可是爆破点在何处?炸药安放在那个地方?大桥两边引桥是用石块垒起来的,炸引桥不解决问题。 三人侦查完,便回皇台镇。孙运达请周显成和周显亮研究爆破方案。 首先,大家一致同意,此桥不断,公路惹乱。如何炸?周显亮说:“炸药放在哪,这好办。就放在中孔桥下、桥墩之上即可。咱们崆山洞还存放着小鬼子修炮楼用的两千斤黄色炸药,还有电雷管。这“梯恩梯”不怕潮,爆炸威力大,我看先研究一个引爆器就行了。” 关于引爆用的装置就交给周显成和两个战士去完成。 大桥修好,岗哨也上了岗。白天由小鬼子站岗,晚上由皇协军当值。为保证大桥正常通行,免遭八路破坏,在岗楼上安装了一部直通东西两个炮楼的电话。岗楼每晚两人一斑,每四个小时换一班岗。下岗后去就近炮楼吃饭、休息。 摸清了岗哨值班情况,孙运达和陆魁、马杰等队员来到大桥远处仔细观察。天黑时,孙运达带陆魁和马杰躲在换岗哨兵必经之处。一到天黑,路上便无行人了。大约在晚上十点,两个哨兵从第六炮楼走出来。二人揹着大枪,一边走一边聊天,一个说:“这天闷热不说,今天又得喂饱了蚊子!” 另一个说:“咱们自认倒霉!若不抓我来当皇协军,我现在正呆在花花世界呢。” 大桥离第六炮楼最近也有四里地。两个哨兵慢慢走,慢慢聊。孙运达看二人已走到近前,猛然扑上去,噹噹两拳击倒二人。陆魁和马杰上前摁住二人,脱下虎皮衣,捆了个四马倒攒蹄,媷几把青草塞在嘴里,放在路边沟里。二人换上服装,扛上大枪,大摇大摆地去“换岗”。 换岗有口令,陆魁二人不知道,故意耍浑。张口骂道:“老子忘了口令,愿意换岗二位走人,不愿意换岗,你就站一黑夜算了。” 这两个哨兵一听就问:“你是谁家的儿子?怎么这么横啊?” 马杰应道:“刚调来的!怎么和老子说话哪?还欺生是不是?” 哨兵心想,这年头少说话,二人没敢多说,扛起枪走了。 孙运达看两哨兵走远,马上发信号,让躲在山丘边的队员们扛着炸药过来。据说炸什么物,用多少炸药,都有计算方法。孙运达等人也不会计算,就说:“一百斤“梯恩梯”,肯定能炸毁这座大桥!”所以就扛来了五包炸药。把炸药安放在中孔桥墩上,安好雷管,接好引线。周显亮偷走鬼子炸山用的起爆器,存放在崆山洞里,这次战士去崆山洞扛炸药,发现有现成的起爆器就搬来使用。两个战士检查引线连线无误。孙运达让陆魁、马杰检查确认桥上无人,这才下达起爆命令。 一瞬间,桥上窜出一个大火球,接着天塌地陷般的一声巨响,烟雾升空,七里河公路大桥无了踪影。 第96章 冈村上任三个多月遭到了几次迎头重击。这时他才有了亲身体会:不是藤野无能,而是八路太难对付了。不知几时,自己也许会步藤野的后尘! 第二十一章淀中芙蓉 第二十一章淀中芙蓉 孙运达回到皇台镇。 这天晚上,贺家义请孙运达、周显亮去家里吃饭。贺家义代表全县人民起草了一份向边区、军区请功的报告。孙运达看完报告后说,这点小战斗不值得请功。三人吃过晚饭,搬张桌子,坐葡萄架底下喝水聊天。 孙运达想,贺书记平时忙得手脚不沾地。不知今日为何有如此闲情逸致?就说:“贺书记,听说你晚饭后还要去开会,现在该走了吧?” 贺家义说:“会议定在今晚后半夜开,不急。我想问问你,你离开家,整十年了吧?” 孙运达说:“差不多吧,反正显亮老弟最清楚!” 周显亮搬着手指,呵呵一乐说:“可不么,整整十年了。” 贺家义说:“这么长时间,想家了吧?” 孙运达说:“时间长了,习惯了。再者一天到晚在枪炮声中度过,没时间想家!” 看见周显亮和贺家义对眉眼,孙运达马上猜想,八成有事。就说:“我说书记、县长是不是有什么事?有啥事就照直说!” 贺家义转眼又看了看周显亮说:“是这么回事。边区政府秘书长来咱们县检查抗日工作,秘书长问我,有两位军区同志在你县。我说,是,一位是县长周显亮,另一位是县抗日大队长孙运达。秘书长说,他从军区才得知你的情况。你哥嫂、爱人都是白洋淀抗日斗争的骨干力量。你哥孙运来三一年参加东北抗日联军,三七年一场遭遇战中,不幸壮烈牺牲。他牺牲的消息,去年才得到证实。今年五月,才把消息告诉你嫂。你嫂是白洋淀雁翎队的交通员。你爱人是雁翎队付队长、锄奸队队员。五月的一天清早,你嫂划船、你爱人抱着小侄女去淀里送情报。鬼子便衣队驾船追过来。嫂嫂把你爱人和女儿放在芦苇塘深处,自己驾船吸引敌人,结果中弹身亡。秘书长说,你爱人带着你侄女继续在白洋淀打击敌人。秘书长走时提个建议:让你抽时间回趟家,如能把你爱人、侄女接到咱县里来,工作更方便。你可考虑考虑呀!” 孙运达听说哥嫂都已牺牲,呆了半天没吭声,眼含热泪说:“我听组织安排吧!” 贺家义说:“我和显亮商量,你的工作暂由显成全权负责。希望你尽快接回她娘俩。你的影响力太大,估计小鬼子现在已把目标对准你,因此要派三名战士和你同去我们才放心!” 孙运达说:“你们放心,我想我自己独来独往会更安全。三位战士是咱县大队主力,我走后,下山伏击、反围剿,这几名战士完全可以指挥若定。我自有一套招法躲过鬼子的搜扑。” 周显亮和孙运达在一起十年,经过了截军车、反围剿、万里长征、上抗日军政大学,二人亲如兄弟。可以说对孙运达的一点一滴都了如指掌。一听有招法,却愣了神,说:“你还有什么招法?我怎么不知道?” 孙运达平时不爱说笑,也不爱显露自己,说:“我这一招,谁也不知道。” 周显亮说:“你有何高招?也该让我们见识见识啊!” 贺家义催促说:“露几招让我二人开开眼吧!” 孙运达慢吞吞地说:“你们先看好了我现在的模样,一会儿你们再看,是不是我?” 说罢一扭身,说:“你们再看!” 贺家义和周显亮二人一看,不由喊了一句:“天哪!”一霎时,孙运达变成了其丑无比的怪人,根本看不出孙运达本人! 贺家义说:“原来你会变脸?好,你足可以瞒天过海了!” 周显亮说:“我说哥呀,我跟你十年,你骗了我十年。” 孙运达说:“不但如此,还有奇招怪招你不知道哩。你看!”刚说声你看,再看孙运达,一只脚已扭向后方,一脚前一脚后,一走一拐,像个重残人。 二人又惊又喜,惊的是大开了眼界,喜的是骗鬼子不成问题。贺家义对变脸、扭腿特感兴趣,便问:“你如何会变脸、扭腿?用什么功夫?” 孙运达说:“其实这叫熟能生巧。因为自小练气功,运气可通达身体各部位,所以一运气,就能使部位任意变动。又比如体内五脏六腑,气达部位,还能使脏腑移位。变脸和扭腿就是这个道理。” 贺家义和周显亮一听,心悦诚服。贺家义说:“既然如此,你订个日期,什么时候出发?好让人给你办个‘良民证’。现在‘良民证‘还要贴照片。你说照个什么样的照片?” 孙运达说:“就照个变脸的吧!具体什么时间出发,我还有个请求……” 贺家义说:“你说。” “我去白洋淀前,我想去五台山见见我师尊和师叔,探一探我岳父的消息。再打听一下我师弟吕方的消息。十多年了,师尊、师叔情况不知,我岳父情况不明,我师弟的情况更不清楚。我,我日夜想念他们。……” 贺家义惊奇地问:“什么什么?你师弟?叫吕方?” 孙运达说:“是啊是啊,我师弟叫吕方!怎么,你认识他?” 贺家义激动地说:“我不但认识,而且还是把兄弟哪!”贺家义就把十多年前和吕方义结金兰之事讲了一遍。孙运达、周显亮这才知贺家义和吕方还有这么一段情缘。 三人不由拉住手说:“咱们可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不但是战友还是弟兄哪!” 激情过后是平静。贺家义说:“你去五台山,从五台山再去保定府,有千里之遥。给你一匹马做伴,怎么样?关于这边工作,你放心,我们会代你向边区和军区请假。办好‘良民证’你就走,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天晚上,贺家义带通信员参加在“十里铺”召开的党组织发展工作会议,连夜下山。 过了两天办好“良民证”,孙运达告别周显亮,悄悄向山西五台山进发。 一路没有遇见鬼子,走镇过县比较顺利。穿正太铁路时躲过鬼子的巡逻兵。快到五台山时,遇见了一伙劫匪,他只说了一声“去五台山”,劫匪便放他而去。从皇台镇只用三天就到了五台山。没进山门就见俗通师叔站在山门前。孙运达急忙翻身下马,百步之外倒地叩拜。 俗通师叔呵呵地咧着大嘴笑道:“善仁大师今日特让我在山门前相迎。大师对我说,他不再见你。你想问什么,我代大师回答就是。” 孙运达一听便哭了,说:“师尊身体可好?为何不愿见我?是否我下山所作所为已违寺规?” 俗通哈哈大笑,说:“大师已近百岁,身体如常,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念你已是无神论者,大师恐今后对你有碍,决意不再见你。你和你师弟下山十载,所作所为大师甚感欣慰。哪有埋怨之理?你想问之事,我代回答:你岳父十年前被‘三义教’所害,你姨妹受伤,被庵姑所救,皈依佛庵。‘三义教’教长当年被你师弟除掉,从此保一方平安。你师弟按大师所指,十年前已去豫皖,接受磨难。也许三年五载后返回五台。你和你师弟二人永不再相见,此乃天合地议之事也。现在师叔代大师告知于你,至于你的内室么,你一到家就知道了……” 孙运达心如刀绞,哭得闭过气去,俗通急忙按住孙运达的脉博,慢慢缓过气来。 俗通说:“孩子,天下之事不能由己,不必再痛苦了吧!” 孙运达爬起身,叩拜师叔说:“现在我该见的也见了,该知的事也知道了,那我下山去吧?” 俗通师叔大嘴一咧说:“哪里?师叔有事还没说完哩!” “师叔还有何事没说?” 俗通说:“吕方为寻你二次上山,大师颐指东南,要他顺东南方向而去。拜‘飞云寺’主持为师,又学了八个月的‘神虎术’,武功大长。这次你二次上山,大师命我教你‘点穴术’。所以要留你三、五日。学会‘点穴术’方可下山!” 孙运达闻听心里高兴,让小僧将马牵去喂养,紧随俗通师叔进了禅房。俗通让孙运达坐在蒲团上,静心听讲授点穴之术。 “你从小知医术,又学武功。医道、经络你都知道。今日我讲点穴术,要言简意赅。你自去领悟就是。人体有十四条经脉和由经脉分出的络脉,合称经络。经脉内通脏腑,外达肌表,网络全身。这便是人身上的气血通道。这些气血通道有决生死、解除病痛之功效。如果经脉切断、阻断,则气血停止流通,人便可死亡。 十四条经络有穴位三百六十多处,所谓三指点穴,便是在瞬间点断流通血脉,使之闭气断血,使人呆滞或死亡。在三百六十多处穴位点,其中就有三十六处死穴。在三十六处死穴中,最厉害的就是点‘绝貥穴’,其次是‘章门穴’……因为你从小练就了轻功、气功,你的手指所触之力绝非千斤。所以你用二指点‘死穴’足矣!今后你既可运用点穴术狠狠打击凶暴,又可用封穴术严惩恶人。现在我来告诉你击点穴位部位、要领,从今日起,限你三日学会,五日内会实用……” 孙运达何等聪明?无师自通,有师更灵。不出三日,果然学会二指、单指点穴术。三日后,孙运达千恩万谢师尊,被师叔逼着下了五台山。 孙运达晓行夜宿直奔白洋淀。路过阜平张果老山时,绕道去埋葬过吕方父母姐弟的空穴墓地。见已长满了蒿草和树木,便趴在墓穴边点上香火,磕了三个响头。 第97章 又找到王镖师墓碑,烧香叩拜。看看天色还早,骑马继续前行。傍晚,来到京汉路。有碉堡、铁丝网封锁,无法通过。只好找一个村,先休息一夜。 第二天,起早赶到京汉路,鬼子兵、伪军荷枪实弹,杀气腾腾。因骑高头大马容易引起鬼子兵的注意,所以又返回老乡家。老乡说,前段日子南边京汉路发生火车出轨大事,鬼子兵、伪军现在昼夜巡逻。过京汉路检查特别严格。一旦发现可疑人,当场开枪。老乡劝孙运达空手过去最好。孙运达想,不如让老乡给找了个买主把马卖掉。老乡到下午才找到买马人。 孙运达这几天风风火火赶路,很少洗脸、刮胡子。从老乡的柴灶里摸几把锅底黑,往脸上一擦。几天来那粗布衣服又是泥土又是汗臭味。把卖马钱往腰带里一捆就走出村庄。快到京汉路口时,马上变了脸,右腿一扭,变成脚尖朝后,脚跟朝前的瘸子。他猥琐着身子,一步一拐地走路。再看那张脸,小三花脸,眉毛鼻子挤在一起,原本高高的鼻梁变成塌鼻子,还歪扭着。嘴角咧到耳根子上。咋看咋让人恶心。浑身散发着汗臭味,破衣烂衫,看样子是个丑八怪、讨饭的叫花子。孙运达一瘸一拐走到日本鬼子跟前,一抬头,吓得鬼子哇哇乱叫,也不看“良民证”摆手放行。孙运达一瘸一拐地过了京汉道口,心里想,原来就这么容易过关。好,我要到保定府玩玩。 他从保定府西关进城,鬼子刚要用大枪拦他,马上捂着鼻子大喊:“开路开路地!” 孙运达也不急,慢慢地走,在城门洞里东张西望。同行人看他吓人的样子,都纷纷远离他而去。孙运达想起二姐家在保定府,但他不知住址,想想算了。孙运达来到总督府门前,在门外站了站,心里说,这就是直隶总督衙门,现在都住上小鬼子,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们!转脸向南一瞧,不远处就是莲花池。这里风景优美,值得一瞧。可自己这副尊容,会吓坏了众游客,继续往前走。眼看天黑了,孙运达一琢磨,今夜就不走了,得给小鬼子闹点事。想到这里,他走到一家服装店,买了一套单衣裤,又到一家鞋帽店,买一顶凉帽,一双牛皮凉鞋。在一家澡堂子里洗了一个热水澡,穿上丝衣,黑裤,戴上凉帽,脚穿皮凉鞋。这一打扮,变成了花花公子。然后把旧衣一包。走进一家小饭馆买了一份焖饼,吃饱喝足,提着小包就走了。天黑下来,他转到一家“鸿楼饭庄”,“鸿楼饭庄”四周种有很多树木、花草。孙运达在树林子里溜达。心想,这个饭庄可不小。有鬼子军官进进出出,还有花枝女郎陪同,这里决不是普通地方! 孙运达把小包袱往树杈上一放出了小树林。刚刚立秋,暑气还没释放完,到了晚上还有点闷热。“鸿楼饭庄”是一座红墙绿瓦的三层小楼,门窗洞开,不时传出喝酒碰杯声、欢歌跳舞声,还有打闹调情声。孙运达决定只身探探“鸿楼饭庄”! 这一天正是小林正雄的生日,在鸿楼饭庄举行盛大生日宴会。小林正雄请来他昔日的战友和同学,一些手下也赶来拜寿。 孙运达来到“鸿楼饭庄”,纵身跳上二楼。二楼里坐满穿军装带军衔的日本军官、伪军军官。最高军衔是大佐。孙运达想,管你是什么招待会哩,奇书-整理-提供下载老子今日就是要给你这招待会添点乱! 他在楼中转转悠悠,一个服务生迎面拦住他,见他穿戴一身中国服,便说:“先生,有何贵干?” 孙运达一摆手说:“想请客没有座位。” 服务生说:“今日二楼是大佐先生生日宴会,你可下一楼用餐。” 孙运达就对服务生说:“那好,请你给我买个寿桃,我也祝大佐生日愉快!” 服务生说:“你可认识我们大佐阁下?” 孙运达头脑一转说:“认识认识,当然认识。那是我们多年的日本朋友!” 服务生说:“如去外面买怕来不及了,在那间储藏间里有中国人送来的寿桃,我给你一提篮就可以了。”说罢,服务生领孙运达去储藏间提一篮寿桃。孙运达顺服务生所指房间走去。两个日本宪兵站在门口,伸手拦住他问:“请柬的有?” 孙运达晃晃手中篮子也不答话,伸头靠近一个宪兵的耳朵,嘀嘀咕咕两句话,鬼子宪兵便规规矩矩站在那里。他又贴近另一个宪兵的耳朵,嘀嘀咕咕说话,这个宪兵也规规矩矩站在那里。原来孙运达借说耳语之际,那三指已点到宪兵的哑门穴。两个宪兵腰板挺直,站立门口两厢。孙运达提着篮子大摇大摆进了屋。这间屋子很大,三张八仙桌品字摆开。桌上摆满中国酒菜。中间八仙桌放一枚大寿桃。孙运达一眼就看见身穿和服的日本人。此人年约五旬,戴一副金丝眼镜,上唇留一撮仁丹胡,长得白白胖胖,端坐在中间那张八仙桌的中间坐位。 孙运达断定,此人就是今日的寿星。孙运达提着篮子,走到中间八仙桌,先跟一个少佐耳语,然后又挨个和中佐装作很亲密的样子耳语。这里一共八个人,其中有三个伪军军官。凡是和孙运达耳语过后,都端坐在太师椅上,不言不语。快到大佐跟前时,大佐一声喝问:“什么人?” 孙运达笑眯眯地说:“大佐阁下,本人拜寿来了。”说话间,一只手已点在大佐的腰眼穴位。这个大佐正是小林正雄。 小林正雄本是武道出身,发现孙运达来者不善,但从没想到会使点穴法。小林正雄被孙运达点了穴道,吓出一身冷汗。急忙运气来打通自己穴道。等把穴道打通穴道时,不见了点穴人的身影。 小林正雄命令门口两个宪兵捉拿点穴之人。两个宪兵站立不动。小林正雄上前一看,两个宪兵被点了死穴。 小林正雄大惊失色。立即在楼内搜捕,结果一无所获。 孙运达放下寿桃篮子,慢腾腾地上了三楼。见三楼是客房,又下到一楼。一楼是普通餐饮部,各房间挥拳行令,热闹喧天。趁此机会,走出鸿楼。到了小树林,换上原来的破旧衣裳,一运气变了脸,一只脚又扭向后边,一步一拐,一拖一拉,走向东大街。 鬼子宪兵队看见孙运达,以为碰见鬼了,吓得两腿发抖。孙运达来到东城门,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他在离鬼子岗哨不远处倒地便睡。 守城门的鬼子发现在岗哨不远处躺着一个丑鬼。走过去,离他有一丈远便哇啦哇啦喊叫,孙运达爬起身来一照脸,吓得鬼子扭头便跑。孙运达就一瘸一拐地走到鬼子跟前。小鬼子用枪指着他说:“快快地,快快地出城!” 孙运达想,你孙大爷早就想出城哩! 晚上搜楼,白天搜遍全城,也没搜查出点穴之人。小林正雄心里气恼。他想,是不是八路派来的杀手?可杀手又没杀我,却点死了两个宪兵。如不是八路,又是何人所为?难道是中国民间武侠?如此点穴之人,若能找到,让他传授给大日本武侠,岂不妙哉?但是,自己的寿诞之日,成了凶险祭日,总归不是好征兆。六人被点穴,死了一对。这总不是光彩之事。既然没有搜查到点穴之人,此事也便不要张扬了。 孙运达离开保定府,恢复了本来面目。他健步如飞,这天下午便赶到东柳泊村。来到自家门口。四周的篱笆已被烧掉,那几间大北屋只剩下一圈土坯墙。围着老宅转了一圈,没见柳瑛和侄女。心想,这房子让鬼子一把火给烧了,这娘俩也许去别处安身。走到邻居家看看,邻居开门一看他,都大惊失色,接着又镇静下来。说:“哦,我们还以为是运来回来咧,原来是你。我不认识。”扭头走了。 孙运达说:“我是他弟弟。” 邻居说:“我们知道,十年前被抓了壮丁,去南方打红军,是也不是?” “不是,我没打过红军!” “那你不是国民党军队?” 孙运达说:“不是!” “谁信你的鬼话?” 孙运达知道乡邻们误会他了。没饭吃,只好去外村买烧饼吃。晚上就在老宅院里扫快干净地,铺上一块破蓆头,倒地便睡。 别看这四周无一个人影,可在淀里、芦苇塘里几十双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睡到半夜,忽然觉得有情况。习武之人,睡觉也是半睁着眼睛、竖着一只耳朵,一点动静也难逃他耳目,早知有几个黑影围住他。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雁翎队指导员和四个队员。交通员几天前告诉指导员,最近从南部山区来一位英雄。提起这位英雄,英雄事迹可多如牛毛。这个英雄便是孙运来的弟弟、柳瑛同志的爱人——孙运达。但听本村邻居说,孙运来的弟弟在十年前被国民党抓了壮丁,到南方攻打红军去了。为了证实此事,指导员请示了上级领导,为辨别真伪要当场一试。所以今日带上了四个身强力壮、会真功的队员。一个队员上前就是一个砲拳,嘴里还喊着:“喂,拳脚无眼,请多留神!”谁知这一拳刚出,再看这破蓆头上转眼没了人影。孙运达不知何人偷袭他,所以只闪身没还手。闪过这一拳说:“好汉,不仗义!偷袭我不算英雄!咱们素不相识,无仇无冤,何出此招?” “是好汉是英雄是朋友,咱们不打不相识,请好汉出招!” 孙运达觉得奇怪,便说:“我在我家宅地之上,不侵他人一丝一毫,何来招惹是非?你等人为何寻上门来?” “知人知面难知心,先过招法再来说话!” 孙运达马上迎招。双方一交手才知道,人多无济于事。 第98章 不过三个回合,孙运达就把四人打趴在地。指导员见孙运达武功高强,心里高兴,边打边往淀里退,淀边停有三只小船,孙运达说:“打不过咱,想诱咱去水里打,那咱也不怕!” “败将”分头跳上两只小船,指导员划着一只空船说:“请上船!” 孙运达飞身上船,说:“玩水、划船难不住咱!”前两只小船齐头并进,孙运达坐着小船紧紧追赶。 看武功和人家差档次,指导员认定此人便是柳瑛的爱人——孙运达。根据水上交通的通知,务必把来人送进淀里。一看孙运达不惧进淀,也证实了这位便是“同志”!没过半个时辰,小船来到芦苇荡深处。 孙运达说:“引我上这里不怕我是奸细?” 指导员放下船浆拉住孙运达的手说:“真乃大侠也!我先自我介绍。本人是白洋淀雁翎队指导员丁少良奉命迎接‘同志’!” 孙运达也作了自我介绍。 四个队员一齐围上来说:“孙运达同志,你的英雄事迹,我们早在边区简报上看到了。今日一会,果然名不虚传!” 丁少良说:“柳瑛同志是我们雁翎队的副队长,一位巾帼英雄!”指着远处孤岛、沉痛地说:“可惜柳瑛同志半个月前,英勇牺牲了!春妮、柳瑛、还有白云竹,这三位女同志都安息在淀中岛。” 孙运达听了心中一颤,两眼一黑,便沉入黑暗之中。丁少良和几个队员挽着他,远远望着淀中岛…… 小林正雄的大儿子小林二南,一九三零年前是日本浪人驻顺城府的小头头。那年夏天,他在庙会看官戏,看到一个非常俊俏的小妮子。他春潮勃发,想脱掉那个漂亮妮子的绣花鞋,玩一玩小妮子的“金莲”。不想被一汉子暴打。这场打斗,五个浪人被打倒了两对半。他是受伤最轻的一个。回到奉天疗伤。半年后,他身体康复,其余四人都成了半残。他决心练好武功,以雪当年的耻辱。去白山寻大侠,回日本学合气道,返回满洲学高丽跆拳道。自认为几年清心苦练,武功定有大的长进。 这才随父二次入关,最近被任命为大日本驻新安小队队长。他以为,凡大日本人所到之处,中国人定会俯首帖耳臣服。谁知,除铁杆汉奸外,就连治安军、伪军这些哈巴狗,也只是喂饱了向你摇摇尾巴。稍有不满意,反咬你一口。更何况头戴羊肚手巾的泥腿子、头戴礼帽的文人墨客,个个都不是省油灯!驻防三年来,白天去清剿八路军、雁翎队。到了晚上,八路军、雁翎队便掏老窝、烧炮楼。这一年,有六个为自己办事的中国人、得力干将都被雁翎队掏窝处决!一时间,凡是为大日本帝国卖力的“中国人”,全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小林二南从杨三星口里得知,雁翎队有近百人。队长名叫王春宝,副队长名叫柳瑛,柳瑛不但长得漂亮,还有一身好武功。在淀上有两个女人养两只猴子。猴子听指挥、会抓会咬、还会下水捉鱼。如见这样的渔船,十有八九就是女八路! 小林二南决心除掉雁翎队的首脑。如能成功,也有了在父亲面前扬眉吐气的资本。 五月的一天,小林正南带一个随从,划着小船大摇大摆进了淀。他熟知中国各地的民俗、会说一口地道的中国话,还有和中国人一样的黄脸膛。他家乡在山水边,也学过扑鱼捉虾。他自信化装侦察不会出现什么纰漏。但他忘记中国有句俗语“十里不同音”。他说的是一口京腔,白洋淀渔民却是一口地方调。凡是水乡渔民,虽不同村,也许互相不认识,但一张嘴就知你是不是淀上渔民,甚至知道你是哪县哪村的人氏。 这天天气闷热。前天下了一场大雨,淀水猛涨。太阳一出整个淀里像一个大蒸笼,水涨天热不宜打鱼。除水鸟在芦苇丛中飞鸣外,那水中的鱼都躲在水草下、荷叶下避热去了。小林二南划船走过芦花塘,穿过荷花池,绕过菱角湾,对这里的美景赞不绝口。二人以为淀中无人。其实早有百双眼睛盯着他们一举一动。看二人划船的动作,再看二人那张脸,一个如同白石灰,一个如同马粪纸,这是两张“夹生脸”。在雁翎队员眼前看得一清二楚。 春妮和柳瑛在小船上,看见芦苇荡里划出一条小船,船上坐着两个“夹生脸”,春妮说:“不好,这两个人不是好人!” 柳瑛说:“你认得出来?” 春妮说:“嘿,别看这淀里人多,只要一看背影我就知道是哪村的。咱们划着船去逗逗他们!如果是奸细,咱把他支到远处,再收拾他们!” 小林二南坐在船头,搜寻着四周,除了划船惊飞了水鸟,看不见一个身影。正在奇怪,却见荷花塘边停靠一条小船。船上有两个女人,身边有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四只鱼鹰并排站在船帮上。小船边还有两只猴子在水中嬉戏洗澡。两个女人头上都蒙着浅色罩帕,上身穿斜襟白凉布褂,挽着袖子,露出一双白嫩嫩的胳膊。下身穿浅蓝色土布裤。虽然打扮土气,但凸现的前胸,细腰翘臀,线条明晰,看来是两个“花姑娘”。再看这两个女人的脸,嘿,柳眉凤眼,美若天仙。小林越看越高兴。一是可以确定,这就是那两个女八路;二是两个“花姑娘”真让他开眼了,馋得他不由得流出口水。心里兴奋,吧嗒着嘴划小船向前靠近。小船来到这里,并没有引起两个女人惊奇。和平日一样,春妮儿只顾刷船舱,打扫卫生,捞几条小鱼喂鱼鹰。柳瑛只顾教晓婉念书。晓婉一边念书,一边玩菱角。水中的猴子,一会儿跳上船头,一会儿又跳到水中,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而悠闲自得。 小林二南上前笑眯眯地招呼:“二位大嫂,正忙活哪?” 春妮抬抬头,看了一眼没吭声,柳瑛头也不抬,只顾念百家姓。 小林二南又大声叫:“二位嫂子请了,我想打听个人儿!” 春妮这才慢慢抬起头说:“什么人儿?” 小林正南满脸堆笑,两眼直盯着春妮的胸脯说:“哦,是这么回事。我出船没带火,想抽袋烟,借个火!” 春妮说:“要借火,自己打!”说完,扔过火镰袋子。小林二南一看傻眼了。淀上渔民出船,带一块火石,一块火镰,一撮棉绒,最方便。小林二南哪里会使中国的打火镰? 他的一惊一诧,更证明不是淀上人。小林二南拿着火镰袋也不打火,转口说:“谢谢二位大嫂,我还想向二位大嫂打听一个人。” 春妮不动声色的问:“你打听谁?” 小林二南说:“我是从京城来这里串亲戚的。在京城时我有一个好友,姓王,我二人都是习武之人,非常要好,自分手之后有多年不见了,不知二位大嫂可知此人?” 春妮心里说,编吧!故意问:“是不是叫王春宝?” 柳瑛在一旁听说打听王春宝,心里一惊。看了春妮一眼说:“好象听说过这么一个人,咱淀上只有他会武术。家住哪儿?好象在淀北。” 春妮说:“对,可能在淀北。” 小林二南心里说:对着真人说假话,看你女八路能逃出我的手心不成?接着说:“听说他现在干得可好哩,说当了八路军的什么队长?特别出名。” 春妮在一旁说:“这咱可不知道。当什么队长,那是男人家干的事。” 小林二南说:“如果二位知道王春宝家住哪,可以告诉我,也可以给我们带路去找他。” 春妮想,今日必须把这两个小鬼子给收拾喽。如何收拾呢?忽然想起淀北有一处苇子沟,沟和淀水相连。淀里有暗泉,淀里水三分之一是从苇子沟里喷出来的。喷水形成激流漩涡,小船都不能行走。如果把这两个鬼子引到那里,就可以把他们漩下水,再收拾他们……想到此,就说:“二位,既是找老朋友,具体住处我不知道,但你们可以再打听。看你二人老实厚道,又是远来客人,我今日也不打鱼了,就带你们走一程,行不?” 小林二南高兴得满脸笑开了花,说:“谢谢二位大嫂,太谢谢了!”心里说,正好,到那里,连你们二人一锅端。 春妮和柳瑛划船在前带路,小林二南划船在后紧跟。春妮自小生长在白洋淀,水性极好,人们给她起个外号“水莲花”。淀里一水一地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春妮划船过苇子沟如履平地。小林二南划船行在苇子沟,上下颠簸,不能行直线。一进旋涡中心,小船开始打转,小林二南在船上吓得又惊又叫。春妮一看已到火候,就安慰二人说:“你们先稳住,我下水推船。”春妮顺手抄起一把納鞋用的大号锥子,“扑通”一声跳下淀,两只猕猴紧跟主人跳下水。春妮一个猛子扎到鬼子的小船下面,两手托住船底,顺旋涡水流方向一拧,小船如同陀螺一样在水面上打转。把鬼子转得昏天黑地,一头扎进苇子沟。猕猴见两个鬼子下了水,拽住两人的腿往深处拉。春妮在水中看见小鬼子打狗刨,抡起针锥如纳鞋底子一样猛扎。这一顿猛扎,把小鬼子扎晕了,咕咚咕咚喝了淀水,一会儿沉到水底。 春妮浮到水面缕着长发,换了口气,说:“没见漂出来吧?” 柳瑛说:“没见漂出来!” 春妮不放心,又一个猛子扎下沟底,摸到了一具尸体,从尸体腰中掏出一支王八盒子。另一具尸体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又浮上水面。两只猴子也上了小船。春妮把王八盒子扔到船头,说:“那个狗日的没摸着,怕留活口。” 柳瑛说:“也许沉底了。” 春妮说:“咱们再等等看,那狗日的是死是活,如一袋烟工夫还不上来,那就喂老鳖了。” 第99章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苇子沟水面有动静,二人哈哈大笑说:“行了,咱们去淀里吧!” 和小林二南一同落水的鬼子当时没有死,挨了几锥子,便潜水逃到一边,这小子水性好,一气潜到芦苇塘才爬出来。当时不敢出大气,缩在水里露出头,一直等到从天津开过来的小火轮,他在水中大哭小叫,被小火轮上的日本兵救起来。他说,他的上司被两个女八路打死了。一伙日本兵听了哈哈大笑,说:“两个女八路?花姑娘地?你们的享乐了?哈哈哈!”他们笑完了,这个鬼子也死了。因为他挨了几针锥,都伤及内脏,被水一泡,就完了。 驻保定日本宪兵司令小林正雄一听大儿子被两个女八路打死,马上想起儿子是个招花引蝶之徒,嗤之以鼻。但终究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心里隐隐伤痛。后来,他把杨三星叫到保定,才知大儿子当时并无艳福之乐。而是重了女八路的圈套。小林正雄这才恨得咯咯咬牙,命令杨三星立刻查明这两个女八路的行踪、住处,限十日之内抓捕归案。 杨三星马上派兵布阵四处侦查。 麦收过后,春妮收到一份油印简报。看到小报上写着“顺城县抗日游击大队长孙运达同志深入敌营,炸了鬼子的军火,鬼子巡逻车出轨,火车头爆炸,京汉路瘫痪。”春妮急忙划船回家,上气不接下气地闯进屋子说:“天大喜事,天大喜事,你看看!” “油印报,我每期都看,有甚事吗?” “今天你要睁大眼,仔仔细细看几遍!” “报上写甚你就说不结了嘛,我正忙哩!还有,刚刚收到情报:马上上船,岸上有情况!” 春妮说:“那咱带上干粮船上吃。我领晓婉你牵猴。”妯娌二人锁了房门上了小船。 春妮边划船边说:“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柳瑛说:“嫂子,净逗人,有甚天大喜事?” 春妮说:“我大字不识一升,可我兄弟的大名我却认识。我听队长说过,顺城县抗日游击大队有个神功能人名叫孙运达,这不是我二弟,你昼思夜想的心上人吗?” “嫂子,别逗了。十多年了,死活不知。他被国民党抓壮丁,怎能成为咱八路战士呢?” “可报上是白纸黑字写着呢,你看是不是?” 柳瑛拿过简报说:“报上写着这三个字,天底下重名重姓可多着呢,怎能确定就是他?他怎能是咱八路军?” 春妮一听也犯糊涂了,是啊,他怎能是八路军?重名重姓天下有之,难道这是巧合不成?后来一想,世上事情哪有一成不变的?说:“嘿,他被抓壮丁,难道非当国民党军?十多年前,你没听说国民党军警来咱乡周围调查案件?还在乡里抓了几个逃回来的壮丁?说有人劫火车,他们才逃回来!说劫火车者是一个二十几岁北方汉子、能窜房越脊、杀人打仗不用刀枪。你说不是二弟干的还能是谁干的?或许后来他就参加了咱红军,现在他是咱八路军的一员,这事还说不准哩!” 柳瑛听了心里很高兴。凭他的工夫,肯定能劫火车。经嫂子这么一说,心里有点活分。可两地相距千里,书信往来不便。真要知道了双方地址,那鬼子定会闻风扑来。 孙运来去关东不久,春妮生下晓婉。柳瑛日夜伺候春妮、看护孩子、抽空下淀捕鱼。她本是“旱鸭子”,哪里过得水上生活?多亏适应性强,还有两只猴子当帮手,猴子下水从不落空,而且一捕就是大鱼。鱼鹰捕到小鱼就吃下去,捕到大鱼就叼上小船。每天安排好嫂子和孩子吃食,就驾小船进淀里捕鱼。一天能捕到几十斤鱼,划船去城里变卖。卖完鱼买回红糖、藕粉、米面回家。柳瑛在这方圆百里淀上是有名的天仙美女,走到哪里都招男女回头客。进城卖鱼,遇见那些公子哥,一挥手就把她的鱼全买走。他们常常用那色迷迷的眼看着她,或摸一下脸,或攥一把手。逗轻了,她装作不知,逗重了,她一使眼色,两只猴子窜上去就抓、就咬。吓得那些人喊爹叫娘地逃跑。从此,柳瑛进城虽遭女人瞧、男人看,但都知道她的厉害再也没人敢和她动手动脚了。 晓婉满了一岁,春妮上了船,一个照看晓婉,一个轰鱼鹰下水捉鱼。鱼鹰发懒了,猴子赶鱼鹰下水。捕够鱼划着小船进城变卖,一个人过秤,一个人抱孩子收钱。没有男人的家,过得凄苦、艰难。但有晓婉爽朗的笑声,还有猴子的叽叽吵闹声,小日子过得倒也快乐。 柳瑛日夜思念老爹和小妹,自分手就再没见到亲人和亲人的书信。给桑洲的大伯去信,回信都说:“侄儿被仇家绑票,生死不知。亲家来后没见吕方,爷儿俩便回了山西五台。”柳瑛又给五台山去信,师叔回信说,遭遇血案官司,你父和你妹一路东南而去,至今不知身在何处…… 父亲和小妹的安危令柳瑛寝食难安,天天魂不守舍。若不是嫂嫂春妮的劝慰,若不是晓婉乖巧,若不是两只猴子的精灵,她早就去外寻找亲人了。今日看见简报,令她喜出望外,她希望是真事,希望就是真的他!这一夜躺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半宿也没合眼。就在这时,淀上起了大风,接着电闪雷鸣,过一会儿下起瓢泼大雨。 春妮搂着晓婉也没睡着觉。她知道弟妹象烙饼似的翻身,一准是想老爹和小妹、更想二弟。当嫂子的有什么办法呢?只有替弟妹偷偷流把泪水。大风大雨惊醒了晓婉,晓婉在电闪雷鸣中抱紧了妈妈。 天刚刚亮,一只船匆匆划过来,船上人发出暗号:“天亮了,门口有狼狗!”春妮一听暗号,马上调转船头向淀里划,一是躲避敌人的搜捕;二是观察敌人的活动;三是准备抓住时机打击敌人。春妮正向淀心划船,从后边赶过来一条小船,两只船并行时,从小船上扔过一张纸条。上写道:“最近不可上岸。”背后又写:“首长在淀中岛等你!”春妮看后把纸条揉巴揉巴扔进水里。突然,船后传来枪声,鬼子的小船像飞一样直冲过来。春妮从怀中掏出手枪,顶上子弹,准备战斗。柳瑛抱住晓婉,猴子已跳到淀中推着小船。这时,鬼子开了枪,子弹嗖嗖尖叫着打过来。 此时四周也响起了枪声,雁翎队的“大抬杆”响了。“大抬杆”是一丈二尺长的长筒火药枪,打不远、也不能连发,但开枪打一片。鬼子一听“大抬杆”,浑身打颤。因为“大抬杆”火力猛,威力大,一枪能把人打成筛子眼。小鬼子马上调转船头,拼命冲出包围圈。春妮看后边没有鬼子的小船,这才喘口气。绕过菱角沟,到了淀中岛。春妮离船上岸。去了有一袋烟功夫回来了。拉过晓婉,脸贴脸,不住地落泪。 柳瑛正在岸边搓洗晓婉的小衣服,看见春妮无声的落泪。就问:“嫂子,哭甚哩?” 嫂子捂住嘴小声说:“你大哥,孩她爹,在鹿儿坡和鬼子遭遇战中牺-——牲了!”这句话犹如五雷轰顶,柳瑛两腿一软,“扑咚”一声墩坐在船板上,愣怔怔好一会儿,两眼流着泪水。晓婉也小声哭起来。春妮说:“你大哥牺牲、牺牲好几年了,咱们晋察冀军区刚刚收到消息呀。” 二人小声哭了一会儿,擦干泪水说:“咱们还得去淀北送消息哩!” 小船划出淀中岛,却被鬼子的暗哨盯上了。春妮发现后边有“尾巴”,马上调船头向西划。那是芦苇塘深处,既可甩开跟踪的小船,还可趁机消灭敌人。鬼子小船紧追不舍。两只猴子耳聪眼尖,一直向船后咕咕乱叫。二人掏出手枪,准备迎敌。小船上共有三个鬼子。突然,从芦苇深处“大抬杆”响了,三个鬼子被打死两个。没被打死的那个鬼子一直趴在船上。 小鬼子一手划桨,一手射击。一枪打中春妮的胸膛,倒在船上,看了一眼晓婉,慢慢闭上了双眼。柳瑛捂住晓婉的嘴。两只猴子见主人倒在血泊中,咕咕咭咭一叫,扭头向鬼子小船窜过去。鬼子两眼正看着前方,没想到从水中窜出两只大猕猴。还没缓过神来,那拿枪的手就被猴子咬住,小鬼子撕心裂肺般吼叫一声,被两只猴子拉下淀里,再也没有浮出水面。猴子得胜而归。柳瑛拉住两只猴子,眼泪扑簌簌落在猕猴身上。柳瑛把嫂子尸体用被盖好,继续向淀北划去。她要把情报送出去。 柳瑛递送情报返回淀中岛时,雁翎队队员纷纷划小船赶来。大家把春妮埋在岛上,把悲愤化作力量,把仇恨记在心中,默默悼念这位巾帼英雄! 雁翎队长王春宝对柳瑛说:“前几天你和春妮在苇子沟打死了日本宪兵司令小林正雄的儿子。杨三星奉命调查此事。他带领侦缉队在东柳泊一带活动,要活捉两个女八路。鬼子在岸上没有得逞,在水上追杀了春妮同志。杨三星是个滑泥鳅,平时不出头露面,暗地里诡计多端。今日,咱们要为春妮同志报仇,要为死去的同志报仇,坚决除掉铁杆汉奸——杨三星!” 杨三星有一身功夫。当年在村里打伤人命,逃到关东上山当了“胡子”。当“胡子”既辛苦又危险,干了四年,便回到了老家。因为他能说会道,见多识广,不久进了县警察局当了侦缉队长。孙运来当年被捕,就是他一手策划的。吕方和柳瑛联手从警察局救走孙运来,杨三星当时被吕方打伤,从此他认定东柳泊村是共党的老窝。日本人占领新安县,他摇身一变,成为日本驻保定宪兵司令部新安侦缉大队长。他深知共产党、八路军的游击战术和政策。他干坏事从不出头,平时也不耀武扬威,更很少见到他的身影。 第100章 但他却是善于心计、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 为了除掉这个铁杆汉奸,王春宝很早就派人跟踪他。但他行踪不定,诡计多端,极难对付。 杨三星不但爱武,而且爱看戏。特别爱看保定老调。老调原是明末清初白洋淀一带民间流行的“河西调”。发展到清末,形成一种地方戏种。这种戏因老生和老旦同唱一声,所以就叫“老调”。过去老调是以男为主,后来出现女旦登台,大大增加了老调的魅力。保定府有一个老调剧团,当家花旦,艺名“九岁红”。杨三星当年不过十二三岁。只要有“九岁红”的戏,他打破头也要去看。“九岁红”不但文武场演得好,人长得也漂亮,杨三星连看三开箱也不过瘾。剧团起箱走了,杨三星就揹斗麦子追着看。“九岁红”走到哪,他追到哪,看饿了就用麦子换烧饼吃。 鬼子占领了保定府,老调剧团不演了,“九岁红”跟着丈夫回到了新安老家。她的丈夫跑单帮做买卖,一出门半年六个月不回家。“九岁红”三十几岁没开怀,独身孤苦,希望身边有一个知情达理之人。杨三星是“九岁红”的崇拜者、追随者、多年的情爱人。前天在县城二人凑巧见面,就魂不守舍,迫不及待地约好相会日期——一就是今天晚上。这天傍黑杨三星带两名保镖悄悄去了后堤村。这一幕正好让雁翎队侦察员看个真切。…… 王春宝对柳瑛说:“为了稳妥起见,今日请你参加锄奸战斗。你看有什么困难?” 柳瑛抹着眼泪说:“铁杆汉奸一天不除,就危害咱们一天。为了亲人,为了同志们,今天一定要除掉他!我侄女听话,把她交给王婶就行。什么时间出发,在哪集合,我好准备备!” 王春宝说:“我选了三名队员,这些队员都是有一定功夫的强手。现在他们在岸上等咱们。我让一名同志把晓婉送到王婶家。咱们天黑向淀边运动。另外,是不是带上你的两个好伙伴?” 柳瑛说:“当然带上它们!”一声口哨,两只猕猴蹿上了小船。 柳瑛一九三八年夏天加入中国共产党。她的介绍人之一就是嫂子春妮。 鬼子为了围剿雁翎队,在大堤护岸上设了流动哨。白天由日本鬼子站岗,到了晚上全由伪军值班。伪军更怕八路军、雁翎队,队员从他们眼皮底下过,只当没看见。 王春宝等人后半夜赶到后堤村。跟踪杨三星的两名武工队员还盯在“九岁红”的宅院。王春宝对跟踪杨三星的队员说:“你二人到村口警戒!” 柳瑛拉住猕猴顺手一指,两只猕猴一蹿上了墙头,接着跳下院内。王宝春听院里没有反应,纵身跳过围墙,墙头足有七尺高。柳瑛紧跟着进了院。王春宝解开随身小包取出沾了黑油的鸡毛,往两扇门轴点了点,拉开门栓,大门无声地开了。三名队员象狸猫一样进了大院。 这座院有五间青砖青瓦正房,杨三星和“九岁红”睡在东屋还是在西屋?一时不好确定。 练功的人,眼尖、耳聪、反应灵敏。杨三星的两个保镖在睡梦中觉得院内有动静、听见有轻微响动,一个鲤鱼打挺,同时起身,顺手抄起了家伙,跑到中堂屋耳贴门扇。这二人的行动证明杨三星和“九岁红”一定睡在东屋。两个保镖从门缝往外看到影影绰绰有人行动,猛然拉开门栓,跳出来就想打人,却被王春宝和柳瑛闪身单掌劈倒,两名队员出手利索,“扑扑”两刀把这二人扎个透心凉,没出一声就被放倒在地上。 杨三星和“九岁红”推杯换盏喝到半夜,酒后激情大发,不等脱光衣服二人就急忙搂在一起办了那事。正所谓干柴碰烈火。“九岁红”的风骚,杨三星的情欲,二人变着姿势玩了半个时辰。办完那事,杨三星舒心得如坠云里雾中,睡得像死猪一样。“九岁红”如烟鬼吸足了大烟那样舒心。但她睡得精细,听见外面有声响就醒了。她用那纤纤细手推推杨三星,杨三星哼哼唧唧说:“别,别闹了,太,太累了——过会儿再干!” “九岁红”点着杨三星说:“淫鬼——光想办那事!”披上衣服点上灯,柔情细语地问道:“谁呀?” 柳瑛一听女人声音,马上应声道:“啊,太太,你开开门,你先生喝酒过量,又吐又泻,给换换衣服吧!” “九岁红”一听女人声,吓得她十分魂惊跑了七分。只知杨三星随身带来两个男保镖,没听说有女眷。她最怕她男人回来。她在家养男人、他在外找婊子。她不想开门,但又不能不开。她想,今天是鸡蛋掉进油篓里——横竖一个样。一咬牙把屋门拉开,两只猴子窜进来,吓得九岁红“啊”一声大叫,这一声大叫比“李翠莲大上吊”里的鬼腔还尖,一下子把杨三星惊醒。杨三星爬起身来就抄家伙,还没等他扣扳机,一只猕猴狠狠咬住他拿枪的手。另一只猕猴在他背后又咬又抓,吓得他灵魂出窍。“九岁红”叫第二声时,被柳瑛锁喉。一名队员赶上前,对准杨三星的大腿开了一枪,杨三星“扑通”一声倒在炕上。 杨三星瞪着醉眼说:“八路好汉,快开枪,老子早知有今天!” 王春宝说:“你残害百姓,杀我战士。甘当鬼子的铁杆汉奸。今天我代表人民,代表抗日人民政府,判处你死刑!”顺手一枪,子弹穿过杨三星的额头,后脑勺被炸得稀烂,白花花的脑浆和着血流了一炕。 “九岁红”一看杨三星死在炕上,吓得魂不附体。 柳瑛松开手说:“此事与你无干!”从怀里掏出一张布告,放在杨三星的死尸上。王春宝、柳瑛带着三名队员走了。两只猴子一蹿一跳跟在五人身后。 天快亮时来到淀边,王春宝让柳瑛带猕猴一起回淀里休息。柳瑛有半个月没回家了,嫂子春妮又牺牲了,所以光想回家看看。 王春宝说:“昨天交通通知不让你回家,四周有鬼子的暗探!” 柳瑛说:“家中没人了,这么多日子没回家了,怪想的。再者,暗探还能总守着一个空屋子、空院子?也许现在早回据点了。” 王春宝见柳瑛回家心切,再三叮嘱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别大意!别中了鬼子的守株待兔计!” 柳瑛说:“别逗了,我小心就是了!” 王春宝四人划小船回淀里。柳瑛带两只猕猴回东柳泊。 走到家门口时天刚亮。两只猴子咕咕乱叫,停步不前。柳瑛感到有情况,返身想回淀里。可为时已晚了,有人说话:“柳氏小姐,可让我们苦等多时了。咱们小林正雄司令有请!” 柳瑛回头一看,留着仁丹胡子的鬼子拦住去路。看四周,身前身后围上来四五个壮汉。有一个鬼子扑上前就来抓柳瑛。柳瑛“顺手牵羊”把他摔倒在地。两只猴子见有人打主人,窜上前就抓就咬,鬼子“当当”两枪把猴子打死。两只猕猴跟随柳瑛十多年,它们为主人冒险、出力、不惧生死,两个不会说话的精灵,有情有意。眨眼间就死了,怎不叫柳瑛心如刀绞! 柳瑛和鬼子拼了。一人力敌这一群如狼似虎鬼子。昨日嫂嫂牺牲,一夜的奔波,柳瑛已心力交瘁。面对这群虎狼,只能招架,已无还手之力。但要脱身,难之又难!她想起爹爹教她姐俩的绝招,绝招叫“翻身正打”。这一招果然凑效。接连打倒四个小鬼子。但最终还是被这群鬼子打倒、摁住,被绳捆索绑,押上小汽船。鬼子见了这位如花似玉的女人,没敢放肆。小林正雄有言在先:“抓住女八路不许虐待,要如宾客一样给我送到司令部来。”临走,鬼子放火把五间草房烧塌。 柳瑛被关在直隶总督府东花厅官邸院内。小林正雄一见柳瑛,笑容可掬地说:“今请柳氏姑娘前来,请不要担心,本司令无其他意图。”命令手下松开绑绳,送进耳房休息。柳瑛进房间一看,里面还住着一位女人。 小林正雄指着这个女士说:“这位是我从北平请来的雅客,你二人就住在一起,请不要拘谨。如有需要可对身边人说话。” 柳瑛见小林已走,就用眼瞟瞟同屋的女人。她身穿浅绿色旗袍,烫一头时髦发,脚踏一双亮白高跟皮鞋,长得娇柔瘦小,但不论身段还是长相,都属标志人物。柳瑛想,鬼子从北平请来的这位客人,到底想干什么?把自己抓来,不捆不打不审,闷葫芦装的什么药?鬼子决无善心。还不如探探这位女士的口风。 谁知,柳瑛说了一句话,引来一箩筐。她挑着京腔京韵说:“大妹子咱俩有缘,咱们明人不做暗事。先自我介绍吧,本人姓白名云竹,北平人氏。自小说书卖唱,艺名“小鹦鹉”。说忠骂奸,劝君说臣,说古论今。‘小鹦鹉’我虽属三教九流之辈,但有一颗中国心。我今日来保定府,是小林正雄挟迫而来。我夫君五年前,因杀父之仇而怒杀三个日本浪人,逃出京城。听说现在淀上抗日。鬼子逼迫我来劝降。要我作说客,劝你向日本人投降!” 柳瑛一听,原来如此。问道::“大姐,你夫君是何人?” “小鹦鹉”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姓王,名春宝,字延章。” 柳瑛拉住“小鹦鹉”的手,说:“哦,原来是王大嫂。你说要劝降他?还要劝降我?” “小鹦鹉”点头说:“瞎了他的狗眼!我小鹦鹉一身清白,岂能给外国人当说客?我怎能对禽兽献媚取宠?”柳瑛看着“小鹦鹉”说:“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小鹦鹉”咬着牙根说:“一颗真心天地可鉴!” 王春宝祖居直隶容成小王庄,其父在京城天桥开了一家武馆。 第101章 因误伤日本浪人,和日本人结下梁子。一九三五年冬,日本浪人以武会友为名,用暗器将其父打死,王春宝一怒而上,连杀三个浪人。为躲避官府追捕,一气逃到大西北,恰有红军路过,在荒野中被红军救起,从此成了一名红军战士。一九三七年底被派往华北抗日前线,在白洋淀一带开展游击战。王春宝领导的雁翎队打得鬼子焦头烂额。他不但武功高超,而且机智多谋。几次合围,他的队伍都在鬼子的扫荡中躲过。 小林正雄一想起王春宝便头痛。一次,他去北平开会,巧遇他的发小。这个发小在北平天桥作生意。小林正雄在酒桌上谈起八路王春宝家在天桥一带,他的同学一听,便将他所知之事一说,小林正雄高兴得手舞足蹈。第三天,小林正雄带人找到“小鹦鹉”的家,挟迫“小鹦鹉”给王春宝写家信,“小鹦鹉”不依。 小林正雄说:“你如不答应,一是杀死你的父母,二是烧掉你家的四合院,三是把你带到日本部队当‘慰安妇’!” “小鹦鹉”思虑再三,如此横祸,只有自己承担。为权宜之计,只好答应小林正雄的要求。“小鹦鹉”希望见王春宝一面,最后一死,一了百了。但又不希望王春宝来,因为这是陷阱、火坑!主意已定,跟着小林正雄来到保定府。 这几天,小林正雄没有来。“小鹦鹉”让柳瑛设法逃走。柳瑛观察,她二人的一举一动,都掌控在身边的服务生眼中。服务生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特工人员。柳瑛逃走,易如反掌。只是她一逃走,会给小鹦鹉惹来更大麻烦。 这一天正是六月十五傍晚,小林正雄到来,进门先施礼,然后说:“二位女士,今晚我请二位去鸿楼赴宴,可赏个面子?” “小鹦鹉”说:“司令太客气了。我和柳妹子感谢司令的关照。” 小林正雄马上转到正题,说:“我让你做的事情,做得怎样?” “小鹦鹉”说:“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做得我都做了。” 小林正雄微微一笑说:“你的嘴会说,那么只有看效果如何了!” 柳瑛一句话也不说,板着脸看着“小鹦鹉”。 柳瑛和“小鹦鹉”知道今晚摆的是鸿门宴,但还必须去。一出耳房,呼啦围上六个女服务生。总督府门外停着三辆小轿车,三个服务生“陪”柳瑛坐一辆,三个服务生“陪”小鹦鹉坐一辆,小林正雄自己坐一辆车在前头开路。小轿车开行不过几分钟就到了“鸿楼饭庄”。下了车,进了“鸿楼饭庄”上了二楼客厅。客厅中央摆放一张大圆桌。桌上摆上了糖、茶、小食品。柳瑛和“小鹦鹉”落座后,“小鹦鹉”又嗑瓜子,又喝茶,又聊天。柳瑛不吃不喝也不说话,那张媚人的脸平静的如秋水一样无任何表情。 “小鹦鹉”边吃边说:“喂,妹子,咱们活着吃喝,死了两腿一蹬,不当饿死鬼!吃,吃饱了浑身有力气。” 小林正雄今晚摆得确实是“鸿门宴”!他要会见一个不速之客! 为了耐心等待这个不速之客,为了打破尴尬气氛,他拍拍手,一行日本舞女翩翩走来。唱着日本歌,跳着日本舞。“小鹦鹉”拍手欢迎。柳瑛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理睬。 日本歌舞结束,小林正雄说:“鹦鹉小姐是不是也来个节目助兴?” “小鹦鹉”说:“司令,爱听什么节目?” 小林正雄想了想说:“我最爱听‘京韵大鼓’,如何?” “小鹦鹉”点头,用她那清亮婉转的歌喉干唱了一曲京韵大鼓“满江红”! 柳瑛听了高兴说:“‘京韵大鼓’词曲好听,让人听了心里有劲”。 小林正雄好像喝茶刚喝出点味来,说:“好是好,可唱的地方不对。” “小鹦鹉”说:“司令,你欣赏的是我的歌喉和唱腔,用以助兴!管他地方对与不对?” 小林正雄说:“对,对。那你再说个段子吧!” “小鹦鹉”说:“那你说,说哪部段子?” 小林正雄想了想说:“我最爱听评书,说段‘三国’吧。” “小鹦鹉”说:“好,我就说一段‘击鼓骂曹’!” “小鹦鹉”嘴儿巧如舌簧,口如悬河,妙语连珠,一气呵成。说完“击鼓骂曹”。用手一拍圆桌,拍了一下惊堂木,算是说完了段子。 小林正雄边听边品味段子,最后他拍着手说:“说得好,也骂得好!比得好,鹦鹉女士不愧为京城名伶!”小林正雄口里赞扬,心里却恨之入骨。心想,劝降、诱降、‘怀柔政策’将彻底失败!长叹一声说:“跳舞的也跳了,说唱段子也完了。下边,是不是请柳氏小姐表演一出拿手好戏?” 柳瑛不理不睬,坐着不动。小林正雄一指“小鹦鹉”,“小鹦鹉”会意,便对柳瑛说:“大妹子,司令说让大妹出个拿手好戏,你就露一手吧!” 柳瑛现在看清“小鹦鹉”的真正良苦用心,对小林正雄能应付就应付,决不乱自己的方寸。她唱的说的都暗示自己决心和信心,巧骂了敌人,出口恶气。 柳瑛一想,便对“小鹦鹉”说:“我可不如大姐能说会唱!” 小林正雄说:“柳氏小姐最拿手的就是祖传武术!听说柳小姐会‘披挂掌’、‘金刚拳’,我想欣赏一下柳氏小姐的武功!” “小鹦鹉”一旁打趣道:“司令很欣赏柳妹子的武功,那就给他露一手,让司令开开眼界。不过,柳妹子的表演不能没有个说法。” 小林正雄随口道:“这好说,本司令有个条件,今日我叫四人来同柳氏姑娘比武,若连胜这四人,她愿留愿去由她自便。怎么样?” “小鹦鹉”连连拍手道:“司令说话了,怎么样?快露一手看看!” 柳瑛想,小鬼子说话甚时算过数?还不是假模假式?也好,算不算数让他亲口再订正一下。便说:“不知说话可是吐唾沫成钉?” “小鹦鹉”马上问道:“司令,一言既出,可是一句真话?” 小林正雄笑咪咪地说:“用中国话讲,就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柳瑛走到屋内一角,小林正雄一挥手,上来一个女服务生。年纪二十来岁,长得不高不矮,身材描条,留一头秀发,明眸皓齿,娇颜百态。腰里扎着白丝带,光脚板。看来是练柔道、跆拳道手。小林正雄见自己的手下英姿勃发,心里充满希望。为打好这场仗,他阵前动员说:“你们的对手是中国柳氏姑娘。柳氏姑娘是中国功夫的佼佼者。我们日本功夫一定能战胜她。当然,以武会友嘛,按中国话讲,点到为止。现在开始!” 这个日本女拳手,一个地趟翻身来到柳瑛跟前,向上一窜,冲柳瑛一拳。柳瑛轻舒右臂,一拢臂便将这拳给夹在腋下,逆势转身一扭,这支胳膊发出断裂声。一声“呦”,这个拳手被摔倒墙角。小林正雄一看手下上阵吃亏,一摆手,说:“先打住。” “小鹦鹉”说:“司令为何打住?” 小林正雄笑嘻嘻地说:“柳氏小姐刚刚用的一招叫‘玉臂夹山’动作非常利索,令人佩服!有心请柳氏小姐在鸿楼饭庄调拨这里的服务生,如何?” 柳瑛凤眼圆睁,问道:“请司令讲明白一点?” 小林正雄说:“我的意愿再明白不过了,就是停止交手,希望你能够为日本大东亚圣战效力!” 柳瑛撇着嘴儿说:“本人自小没学好那孔孟之书,大字不识半升,所以不知‘卖国求荣’四个字如何书写!” 小林正雄皮笑肉不笑地说:“看来我应该给你补上一课:你姐妹二人是孪生姐妹,自幼和父亲习武,姐妹同时出嫁。一个嫁给吕氏,你嫁给张平,是也不是?” 柳瑛一扭脸,一瞥嘴说:“咱家从不认识张平,别来咋唬!” 小林正雄说:“你以为我们日本谍报人员净是饭桶?”说完从文件包里掏出一张照片,说:“你来看,你可认识他?” 柳瑛一看,内心大吃一惊,外表却没表现出惊奇。端详了会儿,淡淡地说:“这个人咱不认识。” 这张照片正是鬼子武田十多年前在正定府偷偷拍下的。小林正雄从柳瑛毫无表情的脸上已断定是她的亲人。小林正雄笑嘻嘻地说:“不管你承认也好,不认识也罢,你是他的亲人。我说得不错吧?柳瑛姑娘,本司令深爱中国功夫,最爱尚武之人。最崇拜中国古代、近代的武林豪杰。……我本人非常仰慕盖世武功高人。张平?其实他的真名不叫张平,不管叫什么,他就是这样一位武术奇才,只可惜他与大日本帝国为敌。我真诚希望你能够劝说他,参加大日本帝国的东亚圣战。他可以当将军,你可以当教官。一家人在一起,尽享荣华富贵……” 柳瑛“腾”一下跳到圆桌上,用手指着小林正雄说:“瞎了你的狗眼!我是一个中国人,就是要奋起抗日!别说我不认识张平,就是认识张平,我也不会干那些卖国求荣之事!我们中国人本来就够苦的了,现在又从东洋来一个二皇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们抗击日本侵略者,难道我们有罪吗?今日姑奶奶既然被你们生擒活捉,该杀该剐随你便。姑奶奶无心和你斗嘴,快说句痛快话吧!” 柳瑛这带血带肉的话,感动得“小鹦鹉”涕泪纵流。小林正雄听了不急不气,说:“柳氏小姐,你年轻气盛,有些事情你也只知一面之辞。”小林正雄感到再说下去,也没好结果。便摆手说:“可继续比武。既然柳氏小姐固执,我不勉强,如这次胜了我的四个选手,还是那句话,来去自便,我决不阻拦!” 第102章 柳瑛说:“疯子说的话,只有傻子才信!” 小林正雄一拍手上来两个日本女拳手。穿戴和原先那个一样。两个人分前后方向围住柳瑛。柳瑛想,今日要先打背后的,再打身前的。 小林正雄心中焦急,因为墙上挂钟打了十点,悄悄问“小鹦鹉”:“你的,亲爱的人,这么晚为何不来?可能不会来了吧?那么这场以武会友也就取消了!” 王春宝不来,正合“小鹦鹉”之意。说:“王春宝功夫一般,哪里敢和日本皇军武士比武?这时不来,可能就不会来了。” 小林正雄一边梳理人丹胡子,不高兴地说:“这件事,你可要负责了!” “小鹦鹉”一听便说:“司令,我按司令吩咐写的信,他如不来,我也没办法!” 小林正雄一呲牙说:“支那人,狡猾狡猾地!” “小鹦鹉”说:“日本人也不傻呀!” 柳瑛一对二,毫无惧色。这两个日本服务生唱歌跳舞时,是那样阿娜多姿,现在一交手,满脸杀气。一个紧握双拳;一个挥舞着战刀,一招一式,功夫独到,出手凶狠,触人要命。柳瑛开始施展自己的五台绝技。连用“踺子腿”、“连环步”、“八步钉”、“定心掌”。在身后的那个服务生被柳瑛一个“后蹬步”踢倒在地。再没有站起来。使刀的服务生抡着东洋刀横扫竖劈,柳瑛空手对刀,打过三个回合,被柳瑛用“白手夺枪”术空手夺刀,回身一扫,这名服务生躲得慢半拍,刀尖滑破小肚子。如不是腰带保护,可能要开膛破肚。流着血,提着裤子跑了。 接着,又上来两个,使出浑身解数要战败柳瑛。柳瑛想,用快招打败她们。柳瑛连打了十个空旋,这两个服务生也许为了表现自己,也连打小翻。柳瑛的小翻那可是轻功,如燕子凌空飞翻。这个服务生的小翻,只是跳在空中。柳瑛抓住机会,一个“燕子点水”,在空中挥掌拍在两个服务生的头上,一个“咕咚”一声落地,再看那个头被拍扁,血水横流。另一个服务生被拍中虽无生命危险,一时神志不清。 小林正雄被惊得目瞪口呆。他在日本见过“忍者”奇功,“忍者”便可运用轻功在房上房下来回飞走。柳氏小姐不但能在空中飞走,而且能在空中大打出手。小林正雄心中不服,又挥手叫上来两个服务生。这是两个男服务生,年纪不过二十来岁,穿一身中国练功服,一个手里握着柳叶刀,一个提着七节鞭。柳瑛想,小鬼子玩的是以多胜少车轮大战。 “小鹦鹉”自己不会武功,但她在评书里知道,这叫“刀加鞭”,就用京腔京调大喊:“按司令许诺,比武已小胜五人!再派人比武,不公平!不公平!” 小林正雄笑眯眯地说:“柳氏小姐武功高超,再斗几个回合也不成问题,对付‘刀加鞭’更没问题!” 柳瑛说:“一只羊是山上赶,一群羊是赶山上。” 柳瑛空手对付“刀加鞭”。开始用闪、转、腾、挪躲过“刀和鞭”。但这两个小子配合默契,功夫老到。所用招法全是少林真功。七节鞭用起来,既是鞭又是枪。它可以刺、摔、缠、抽、打,出手一条线,横扫一大片。那柳叶刀,上砍下削,刃刺刀挑。空手对“刀加鞭”,没有硬功不敢接招。交手中,柳瑛发现,那用刀之人刀功非常好,但弹跳力尚欠火候。柳瑛便把注意力放在使刀者身上。柳瑛在刀和鞭间隙中闪转身形。使了一招“回臂取刀”术,一掌拍在使刀者肩头,另一只手反拧住那人之手,一个折腕,便将柳叶刀夺在手中。使鞭者看同伴被夺刀,急冲过来,一个地躺鞭横扫过来。柳瑛轻轻一跳,躲在用刀人的背后,那鞭扫过来,正打在用刀人的双腿,鞭头借惯力把此人双腿缠住,柳瑛趁机回刀,把使刀者砍倒在地。使鞭者想抽回鞭,已来不及了。柳瑛抓住时机,凌空一个飞脚,正踢在使鞭者的前胸,口吐鲜血倒地。 四周的服务生看得清楚,个个吓黄了脸蛋。“小鹦鹉”第一个拍手叫好。 小林正雄气得没了脉。因为使柳条刀者,是小林正雄的次子。大儿子不明不白死在淀里,二儿子眼睁睁看着倒在血泊之中。小林正雄心中大怒,脱下和服,想上阵捉拿柳瑛。但是他心力交瘁恐已力不从心,所以暗中掏枪。“小鹦鹉”看得清楚,急忙喊道:“大妹子,你已连胜四局,还不快。,……”“走”字没说出,小林正雄一拳将“小鹦鹉”打倒在地。柳瑛冲过来拉“小鹦鹉”,说:“大姐,要走咱们一起走!” “小鹦鹉”满嘴是血,摆摆手说:“傻妹妹,还愣,愣着干什么,蹿房越脊,飞檐走壁,快走哇!别管我!”“小鹦鹉”一把推开柳瑛说:“快走快走吧!” 小林正雄把手一摆说:“走?那么容易?连伤我多人,想一走了之?来人,拿下!”小林一发话,众服务生一起围过来。柳瑛抄起那把东洋刀一扫,杀出一条血路,扔下东洋刀,飞身跳下窗户,就在这时,小林正雄顺手开枪,“小鹦鹉”一把抱住小林的手,狠狠咬了一口,小林手枪一抖,一枪打在柳瑛的左腿,又一枪打在“小鹦鹉”的太阳穴上,“小鹦鹉”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柳瑛身子落地,又连跑几步摔倒在地。服务生把柳瑛架回“鸿楼饭庄”。小林正雄迎上前挥手一枪打在柳瑛的胸膛,狠狠地说:“把这两个支那女人扔到城墙外,让他们拉走!” 柳瑛被捕,王春宝后悔不迭,痛恨自己没有坚决阻拦柳瑛同志。 王春宝回到营地和队员们商量,大家已无了主意。派通讯员向军区请示,军区回答:继续侦查消息,在有可能的情况下,设法搭救柳瑛。一晃过了五天,也没得到柳瑛的一丝消息。雁翎队队员一个个急得冒火,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正在这时,水上交通给王春宝送来一封信,拆开一看,却是自己的妻子“小鹦鹉”从保定府来的家信。突然得到“小鹦鹉”的消息,真是喜出望外,如获至宝。但又一想,“小鹦鹉”说书唱曲,她即便有大户请堂会,也不离开京城半步。今日为何来到保定府?再者说,近五年来,不敢书信往来,她如何得知我在这里?......她在信中说定于六月十五日夜在“鸿楼饭庄”见面,而且有朋友相邀?这个朋友是何人?“鸿楼饭庄”是日本人开设的夜总会,她为何在这虎狼之地?王春宝不由拿起那封信,又仔仔细细反复推敲。 ......我被“朋友”带到保定府,如能和你见面,可倾诉久别之情。“朋友”赞扬你在白洋淀一带威名“远扬”,希你于六月十五日晚十点在保定府“鸿楼饭庄”二楼相见。“朋友”有约,以武会友,如实不能脱身,可三思,细琢磨......你的妻子白云竹,顿首。公元一九四零年六月初六。 王春宝见朋友二字都带引号,最后一句“如实不能脱身,可三思细琢磨”……王春宝已猜到,这个“朋友”不是朋友,而是敌人。最后一句话,非常勉强,这说明妻子有难言之隐。王春宝从而断定,这个“朋友”就是小鬼子!因事关重大,便将这封信转到军区敌工处,敌工处提出建议:可派人进府侦查。“鸿楼饭庄”是鬼子的交际场所,这里布防森严,不可轻举妄动。只可待机行事。进府侦察和进府“会友”要写一个方案报告。 按上级指示精神,王春宝向军区敌工处打了报告,报告很快批复。特别注明:狼窝虎穴敢闯,以武会“友”当仁不让!请清苑抗日武装在城外组织支援。 六月十四日,十名武工队员连夜向保定府进发。王春宝于十五日先去清苑。和清苑抗日武装大队联系好,下午赶到保定府。往年这时节,保定城外是一眼望不见边的青纱帐。高粱、玉米都长一人高。如今,官道两旁已无人种庄稼,一片片黄茬地,除了几株老柳树,就是死人的坟丘。刚刚埋过死人的坟丘上插着灵幡,在干热风中摇晃。王春宝一路走一路看,心里不是滋味 进了保定府,心里更加激动。一来可以侦查到柳瑛的消息,二来也能见上分别五年的亲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蹚一蹚鬼子的浑水,纵然上当、中圈套也要走一遭。大丈夫只能被人打死,那能被恶人吓死? 进了保定城就逛东、西大街。因为在这密密麻麻的商号中有各自独立的“交通员、”“堡垒户”。王春宝从“交通员”那里没有收到一点关于柳瑛同志的消息。说明小鬼子对此事非常重视,如何应对?只有自己豁出去,到时再随机应变!决不能让随来的队员作无谓的牺牲。想到此,便在西大街上闲逛。 满清入关不久,就在保定府设立了直隶总督,保定府成为京畿重地。从那时起,保定府东、西大街开始繁华起来。随着京汉铁路通车、各式学堂的建立、特别是袁世凯政府任命曹锟为直隶督军。外地学子求学、各省军阀政客穿梭往来,商家巨贾投资,不远百里千里来到保定。在这种社会环境影响下,保定府的商业有了较大复苏。东、西大街开始大规模商铺修缮、修建。大街两边立起一幢又一幢两层商用小楼。旅店、饭馆、钱庄、当铺、药铺……宝龙昌的丝绸、凌云阁的帽子、稻香村的糕点,招徕远近客人。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小时候,王春宝和父亲来保定府都要逛一逛东西大街。都要去“马号”市场看一场保定老调“下河东”、“太平城”。或听一段评书或看一出“小把戏”。逛饿了,父亲就给买‘“白肉罩火烧”吃。如今,小鬼子占领了保定府,兵慌马乱,人们尽量呆在家里不出门。 第103章 城外四周的百姓也不敢进城。保定府的人少了,东、西大街的商业也便萧条了起来。 王春宝在大街上闲逛,想和队员打个招呼。逛来逛去也没见队员。这时街上已经亮起几盏电灯。店铺很多,日本货摆满柜台。过去这时节,人们都爱外出纳凉、赶夜市,现在谁还敢出门?特别是大姑娘小媳妇,都憋在家里喂蚊子!街上讨饭的人来回走,卖唱的没几个人听,拉洋片的没人看。卖冰棍那儿,到有几个鬼子在唆冰棍。蹬三轮、拉洋车的满街跑……这时,过来几个日本宪兵,抬脚踢飞卖鲜桃的筐,姹紫鲜桃滚了一地,吓得人们远远跑开!王春宝开始顺大街往西走,慢慢走近“红楼饭庄”。 “鸿楼饭庄”原本是中国人开的,日本人占领了保定府,认为这个字号很雅,又在总督衙、莲花池不远处,便给了仨瓜俩枣钱,强买了“鸿楼饭庄”。 三层小楼,典雅肃静。一层为餐饮,能吃山珍海味,满汉全席,生猛海鲜,日本料理。二楼是待客厅、茶道、棋牌、歌伎厅。所有服务人员都换成日本歌伎。这些歌伎,人人能歌善舞,个个生得水灵俊美,百媚娇艳。这里茶道书馆经常邀中国名伶演出。三楼都是雅间客房。高级宾客,可以任意逍遥留宿。 夜里九点多钟,王春宝在“鸿楼饭庄”外转了几圈,便躲在远处悄悄观察进出人员。进出饭庄的人们都是西服革履、阶衔较高的日本人,还有伪军高官、维持会官员、大商号大买卖家。其次便是一般日本大兵。饭庄门口站定四个服务生,个个膀大腰圆,体壮如牛。小林正雄少年习武,崇尚中国武术,所以他的手下,个个都是习武之徒。小林正雄从军以来素以雅典文质而闻名于军。他所到之处,不显露军威。但他慈眉善目在外,凶残恶毒于心。他在进攻高庄村时,把抓到的男女村民关进一间屋里,向屋内投毒瓦斯,一次熏死六十多个中国村民。他双手沾满了中国人民的鲜血! 忽然,从“红楼饭庄”传出两声沉闷的枪声。王春宝想,发生了情况?接着,又一声枪响,过了没有十分钟,从里边抬出几个人。其中两人被装车推着向东走去。王春宝心里激愤:一定又是无辜的中国人惨遭杀戮。 看看约定的时间已过,闪出身来就往“鸿楼饭庄”大门走去。门口四人见一个穿破衣烂衫的中国人要闯门进去,一乍胳膊说:“喂,你的干什么?” 王春宝说:“找人!” “深更半夜找什么人?” 王春宝说:“从北平来的老熟人,说今晚十点见面,地点就在‘鸿楼饭庄’!我也找不到哪儿是‘鸿楼饭庄’,所以转悠了半宿才找到这里。” 两个人一指“鸿楼”两个字说:“你瞎了?” 王春宝说:“你大爷眼看得清,只是斗大字不认半升!” “你还挺横啊,你叫什么?” 王春宝说:“要问姓名,咱可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王春宝便是本人!” “什么?”一听报出姓名,吓得这四人刷一声流了一身汗。乖乖,这可是名贯白洋淀上的八路雁翎队长啊!他竟敢独自一人来闯“鸿楼饭庄”!吓得这四人说话变了调。八只眼睛不敢看王春宝,说:“喂!您,您老等着,我马上,上楼通报!” 两个人大气不敢出地上楼禀报。接着又咚咚地跑下楼说:“您,您的朋友正在二楼等您,有请有请!” 王春宝紧随二人登登登直奔二楼。上了二楼,一个日本女人点头哈腰推开房间门,进了这间房,却不见“小鹦鹉”。正在疑惑中,从屋里屏风背后闪出一个人来。此人身穿和服,个头不高,不胖不瘦,年约五旬,白面皮,黑平头,戴一副金边眼镜,上唇留一撮仁丹胡。此人上前一鞠躬,说:“阁下可是白洋淀上雁翎队的队长?” 王春宝一见这个日本人,问道:“阁下可是宪兵司令小林正雄?” 小林正雄接口说:“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王队长不愧英雄豪杰,不畏凶险应约而至,本人不胜欢迎!正所谓,‘财色能招英雄所至,闻香品尝美味佳肴’!” 王春宝听了随口应道:“豺狼能招猎人来,妖魔引来降魔道!” 小林正雄品品味,嘬嘬牙说:“对得好,对得好!” 王春宝一摆手说:“咱们废话少说!我的亲人、我的同志在哪里?” 小林正雄哈哈一乐说:“先不忙说你夫人和你同志之事。我来问你,今日相见,你想如何应付于我?” 王春宝说:“中国有句古语,兵来将挡,水来土堰!” 小林正雄说:“好,好,我爱你是八路军的一位将才,今日约你,别无他事。只因为咱们是没有见过面的老相识。一,希望你能识时务,何时来我这里我举双手欢迎。二,咱们都是崇尚武功之人,来个友谊切磋。如你能在这鸿楼饭庄比武全胜,任你来去自由。如不能取胜,你可知下文如何?本司令已给你设想好今后的归宿。一你只要投奔皇军,必有重赏!二你不归顺皇军可以,今后不许再伏击我人马,截获我来往淀上的汽艇汽船。敢说半个不字,你只有来的自由,却无归去的权利了。” 王春宝看着眼前道貌岸然的宪兵司令说:“本人也可正式告诉你,你有诡计,我有安排。本人不识时务,打击任何侵略中国的敌人,是中国人义不容辞的义务。你要挟我亲人、抓捕我们的同志、想诱骗我上钩,今天,本大爷既来之,就想一陪到底!我现在问你,我的亲人,我的战友在哪里?” 小林正雄撇着人丹胡嘿嘿一乐,说:“想知道小鹦鹉和柳氏小姐的近况吗?我想现在也许被扔到东门外、喂野狗了吧?先请阁下少安毋躁,悉听我说。在你上楼之前,我们以武会友,那柳氏小姐是武功盖世,堪称一绝。连杀我三名手下,连我次子也没躲过其毒手。她想趁机而逃,我不得不痛下杀手,此时小鹦鹉,你的夫人,挺身相救。本人不得以……小鹦鹉也死在本司令的手下。实为不得已而为之!为表示大日本帝国的宽容大度,本司令让手下将这二人的尸体送出城外,让你们运走。这也体现本司令的人道主义精神!” 王春宝强忍悲痛大骂小林正雄。 “你痛心,我也难受。我大儿死在女八路之手,二儿又惨死在女八路刀下……我身为儿父,能不悲痛吗?” 王春保一激动,骂道:“你两个儿子死了,死了两个残害中国人民的罪人。你两个儿子死了,你知道悲痛。千千万万的中国人被你们杀害,难道中国人就不悲痛吗?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们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小林正雄原形毕露地说:“事至如此,咱们废话少说,你归顺了大日本帝国,我保你官升三级,配给你一位日本女郎。条件优厚,怎么样?” 王春宝大骂道:“放你妈的狗屁!谁与你大爷比武,快来送死!” 小林正雄一摆手,上来一胖一瘦两个人。胖子说:“八路,如想和司令过招,先和我们交手。” 王春宝蔑视地说:“小子,你和本大爷过招,还嫌嫩了点!” 胖子说:“怎么?你还看不起咱?实话告诉你说,咱六岁习武,练就一身童子功。立过擂,打过擂。在中国,还没遇见过几个高手!” 王春宝撇嘴说:“吹大话也不怕砸了脚后跟。既然如此,本大爷陪你二人走几遭。” 说完,三人战在一起。没出三个回合,左边胖子被王春宝一记炮拳打倒在地爬着走了。右边的瘦子打得灵活,出手刁钻。善用腿功,功法独到。王春宝猜想,这可能是个高丽人。王春宝当年在北平前门外闲逛,一个高丽人卖大米糖。有一个十来岁的中国小孩冲着高丽人喊了几句顺口溜:“高丽人爱吹箫,大米糖上放辣椒,咬一口又甜又辣真难嚼。”高丽人听了,飞起一脚把小孩踢了个仰八叉。小孩吓得哇哇大哭。王春宝上前评理,高丽人梗着脖子大喊大叫。王春宝拽住他评理,高丽人突然飞起一脚踢王春宝的胯裆。王春宝用膝盖一顶,挡住这一狠招。谁知高丽人平地跳起,抬起另一只脚踢他的下颏。王春宝一个空后翻,躲过这招。王春宝一时性起,使用连环腿,上下翻飞,左转右旋,上踢下踹,横扫竖劈,没过三个回合,一脚将这高丽人踢倒在地。王春宝抱起小孩去看病。小孩无大碍,这才放了心。中国有句话:不打不相识。王春宝自和这个高丽人交手,后来成了一对好朋友。因为爱好相投,经常在一起切磋武艺。今天和这个瘦子交手,王春宝用连环脚迎招。二人拳对拳腿对腿,打在一起。惹得另外几个叉着胳膊看打斗。被王春宝打翻在地的那个胖子捂着腰,红着脸躲在一边。王春宝想,他们要用车轮战,等把我累得吐了血,不费吹灰之力来擒我。我要果断出招,速战速决。想到此,王春宝故意卖一个破绽,“瘦子”见王春宝闪身侧滑,踉踉跄跄向后倒退,如闪电一般来一个“飞步跨海”,一个猛冲,双脚斜刺直砸王春宝上身,王春宝马上来一个“卧虎翻身”,“瘦子”两脚砸空,只听“咔嚓”一声,地板被砸了一个坑。王春宝一个弹跳,用了一招“狗熊拍人”,身子不偏不斜正砸在平身倒地的瘦子身上。只听“啊”一声,“瘦子”口吐鲜血,再也没有爬起来。 这一胖一瘦是小林正雄在鸿楼饭庄的顶级高手。见二人一死一伤,小林正雄撕开了儒雅的面纱,脱去和服,赤身露体抄起小儿子那把战刀,杀向王春宝。日本军刀用特殊钢材制造,光沾钢淬火要经过十几道工序。 第104章 这种刀刀身薄,刚柔相济,刀刃极其锋利。这种刀身长三尺五寸,双手握刀。战斗时,横扫、竖劈、直刺、斜砍,刀法千变万化,王春宝不敢大意。小林正雄此时已杀红了眼,他要用这把刀杀死这个雁翎队长,来祭奠死去的儿子。虽然他自恃有一身功夫,但已到知天命的年龄,武功力气已不再是当年了。 小林正雄一八九零年生于北平。其父是日本驻大清国特派公使。小林生下来,第一个保姆是中国人。他上私塾,第一个启蒙教师是中国人。他六岁习武,他的武术教师还是中国人。他十五岁被父亲送回日本上中学、上军校。一九二二年携妻带子来到中国满洲,从事谍报工作。自那时便开始了军旅生涯。卢沟桥事变时他已是关东军大佐。 小林正雄更是个中国通,连中国的武术派别他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他知道王春宝是典型的武当派,武当派出手干练而温柔。既能在瞬间爆发,又能以四两拨动千斤。招法巧又巧,技能妙又妙。那深厚功法缠绵,白手夺枪、空手取刀,那是武当派缠绵拿手技法招数。小林正雄使用日本战刀,时时用日本战术,间或夹杂中国功夫的技法。任他砍、撩、劈、扫、刺,刀刀见真招,但刀锋之下都伤不到这个八路雁翎队长的半根汗毛。 此时,小林正雄的刀法见慢,身上出汗,自己感到如继续下去,这把战刀势被雁翎队长夺走,那时自己生命攸关,想到此,暗中取枪。但是,腰上已没有手枪,早放在窗旁的圆桌上。王春宝见小林正雄向手枪方向靠近,就知其意。趁机用“靠背贴”招法,一下子将这把战刀夺过来。小林正雄松手扔刀,一个“猿猴摘果”跳到圆桌上,弯腰抄起手枪向王春宝一甩,枪响了。王春宝用战刀一档,子弹打在刀上。王春宝顺势把刀扔过去,直奔小林正雄的胸口。王春宝趁机跳出窗口,跳在一个老槐树杈上。又一跳,直接飞到对面的房顶上,王春宝沿房脊飞跑,一连跑过五个房脊,这才跳下来,沿街道往东走。 王春宝扔出那把刀,正冲小林正雄胸口,他急忙闪身,战刀直扎在墙上,吓出一身冷汗。手下要去追赶,小林正雄一摆手说:“穷寇不可追,让他去吧!” 此时已是半夜时分,王春宝没有看见那四个队员。其实四个队员一直在“鸿楼饭庄”四周观察动静。十点多钟见有几个日本人抬出两具尸体,一直送到东关外(奇*书*网-整*理*提*供)。四人悄悄跟在后面。几个日本人将两具尸体扔在护城河外,扭身跑回城里。 这四个队员怕有埋伏,在城外仔细观察,没有发现鬼子。这才走近两具尸体,发现是柳瑛和一具不认识的女尸,四人大惊失色。在城外等候接应的队员、还有清苑大队队员们都赶来了,听说是自己战友,马上赶来一辆马车,连夜将两具尸体拉回新安。 王春宝虽已逃出险境,但他担心四名队员的安危,此时城门已关。要留在城内,明日鬼子肯定满城搜捕,连夜出城,只有越墙而过。王春宝来到东城门,跳进一个四合院,解下两丈许晾衣绳,缠在腰里,绕过岗楼,飞身跳上城门楼,在城垛上拴好绳索,拉住绳索顺墙而下。城墙高三丈三尺,在离地面两丈许,手一松轻轻一跳,落在地上。正是盛夏,护城河水不深不浅,蹚过河上了岸。顺官道往东走,刚走一里,接应他的队员围上来说:“队长,柳瑛同志已经牺牲,还有一位女士,我们不认识,也让咱们人拉走了。” 王春宝说:“我都知道了,啥也别说了。” …… 雁翎队指导员丁少良把柳瑛四人的英雄事迹细说了一遍,孙运达这个刚强的硬汉子听后凄然泪下。他说:请带我去她们的坟前让我看看她们吧!” 离淀中岛还有一里远时,一条条小船分散开来隐蔽到芦苇塘、荷花池、菱角沟担任警戒。雁翎队指导员丁少良陪同孙运达在淀中岛下船。小岛四周是芦苇层,小岛虽只有巴掌大,却是雁翎队的大本营。这里有草庵,窝棚,可以临时吃、住。现在,小岛上立了三座坟茔,坟上还插着灵幡。一座是春妮的,一座是柳瑛的,一座是“小鹦鹉”的。孙运达一上岸,就见一个汉子在坟头烧纸、上祭品。再看那汉子,两眼哭得如红葡萄珠,声音嘶哑。一时说不出话来。雁翎队指导员丁少良说:“春宝同志,这位来客就是孙运来的弟弟、柳瑛同志的爱人,人称侠神的孙运达同志!” 王春宝听后,连爬带跑,抱住孙运达就哇哇大哭:“我早听军区首长念叨英雄侠客,今日得以谋面,使我三生有幸!但我自愧呀!你哥、你嫂、你爱人,都是我们的生死战友。特别是你嫂和你爱人,更是我们朝夕相处的战友,你嫂是我们淀上的老交通,雁翎队员,机智勇敢,谁不称赞?你爱人是雁翎队的副队长,她们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就因为我们情报有误,我指挥有错,另外我没有坚持原则,……才造成这麽大的损失,我有罪呀!” 孙运达拉住王春宝的手说:“革命就会有牺牲,不能错怪你。这也说明敌人的狡猾、残忍!我们只有提高革命警惕,提高战斗水平,吸取经验教训!……” 二人跪在三座坟头前边,孙运达说:“我愧对柳家。自我二人成亲,在一起不过月余,老岳父处处帮助支持我们,令我永远感恩不尽。在革命斗争激烈的今天,她们大义凛然,挺身抗日,不怕威逼,不怕利诱,坚贞不屈。这三位女人都是我心中的英雄。我永远学习的榜样!…… 柳瑛生于光绪三十四年五月二十六日(公元一九零八年),一九四零年牺牲,时年三十二岁。 春妮(原名赵瑜兰)生于光绪三十三年五月初八(公元一九零七年),一九四零年牺牲。时年三十三岁。 白云竹(艺名小鹦鹉)生于光绪三十一年五月十八日(公元一九零五年)一九四零年牺牲,终年三十五岁。 就在这时,一只小船停到岛边。船上坐的是军区敌工处干事,还有一位老妇人搂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干事一见孙运达,马上举手敬礼,说:“老团长,你可来了。”二人拥抱在一起。顾不上叙说往事,干事说:“老团长,这位大娘是咱们的堡垒户,这个小孩就是孙运来、春妮同志的女儿,你的亲侄女孙晓琬。” 孙运达急忙抱住哥嫂的骨血,说:“叔叔来看你妈妈、看你来啦!” 晓琬抱住孙运达哭着说:“妈妈被鬼子打死了,我要婶婶,她为什么不来接我呀?” 在场的人一听晓琬的哭嚎,不由得个个抽泣。孙运达给晓琬抹着泪说:“婶婶不来接你,叔叔来接你,好吗?” 晓琬说:“叔叔,你不在白洋淀打鬼子,你怎么接我呀?” 孙运达咬咬牙说:“好,叔叔今日不能接你,过些日子再来接你。行吗?” 晓琬点点头说:“好吧,我等叔叔接我!” 孙运达说:“晓琬乖,先在奶奶家,等一段时间,叔叔再来接你。”说到这里,孙运达的泪水扑簌簌地流个不停。 第二十二章鬼子突袭 第二十二章鬼子突袭 孙运达在淀中岛祭奠完了亲人,遂告别了王春宝等众人,赶到保定府,坐上火车,回到顺城。 到了顺城火车站,鬼子宪兵对上下车旅客挨个搜身检查。见穿着破衣烂衫、浑身散发汗臭味、长相丑陋、走路一瘸一拐的孙运达便挥手放行。孙运达走在街上,天色已过中午,他走进一家饭馆,要了一份抄饼,见柜台上放着酒罐子,要了二两白酒、一盘猪头肉。孙运达本不喝酒,就因为思念亲人,想借酒浇愁。谁知酒落空肚,立刻出现反应。脸颊红胀,头脑发昏。他怕酒后出事,趴在桌子上休息。接着就昏睡过去了。 王家峪有个王喜瑞,二十出头。长得身强体壮。他是第一批参加抗日游击大队的队员。这一天,他的大表兄从顺城府托人捎信:他大姑母病逝,要王家奔丧。王喜瑞父亲年过六旬,年老多病。大哥十年前被国民党抓壮丁,至今生死不知。二哥入赘女家,来去不便。唯有他下山奔丧。 周显亮准假并告诉他:“进了府,少说话,多听事,快去快回。” 谁知他一进顺城府就让鬼子特工队给盯上了。特工队把他带到宪兵司令部让他交待山里情况。他开始装聋作哑。鬼子往他鼻子里灌辣椒水,折磨得他死去活来,只好承认自己是抗日游击大队队员,其他事情一概不知,鬼子変着法子折磨他,逼他供述实情。 冈村对王喜瑞的供述非常高兴,决定趁八路军书记和游击大队长不在皇台镇,血洗抗日根据地。 皇台镇在太行山东麓。从皇台镇向东行三十里,就是广阔的大平原。从平原向西看皇台镇,在一道陡峭石崖上。皇台镇正北,从深山穿越而来的七里河,在湾道山冲出河滩,顺流东去。这里砂石夹杂,河水湍急。要进皇台镇,只有老官道一条。但是,王喜瑞是当地人,他知道进皇台镇还有一条小道可走。 冈村有一个山地营。这个营善奔袭、穿山越岭、山地作战。他从营里抽出一个连,又调一个连皇协军,组建一个“突袭队”。这个突袭队全换上“山地装”,一身短打扮,凉帽、爬山鞋。每人一把短枪、一把短刀、两颗手雷。这天中午,冈村悄悄地把“突袭队”拉出兵营。为掩人耳目故意向北走。太阳平西时,迂迴向皇台镇方向进发。赶到北山时,天已大黑。累得冈村上气不接下气,倒在石坎上再也不愿站起来。 第105章 王喜瑞走山路高抬脚——又快又稳,可他从没有一气走过百里路。此时,累得他也挪不动窝了。冈村看着手腕上的夜光表问王喜瑞:“从这里到皇台镇,还有几里?” 王喜瑞心里骂道,老王八蛋,来这里就得老子说了算!就随口答应:“还有二十五里!” 冈村真有点后悔,靠两腿走百里山路去抓八路,这次如抓不到八路首要,破坏不了八路根据地,真是得不偿失!想到此,冈村突然从地上站起来,挥舞战刀:“为大日本圣战——前进!” “突袭队”走在羊群踼出的羊肠小道上。不时有“突袭队”员摔下山冈。王喜瑞带队来到七里河北岸,岸边全是大粒黄沙,走两步退一步。走到河边时,“突袭队”员一窝蜂趴在河里喝水,踏响了埋在沙滩里的地雷。 原来,抗日游击大队为防备鬼子从北部偷袭,在七里河南北岸埋上了地雷。当地百姓知道那儿埋有地雷,放羊、过河都绕道行走。冈村拷问王喜瑞。 王喜瑞一叉腰说:“谁知道河滩上埋上了地雷?你们不放心,老子不伺候!你们自己带路就踏不上地雷?” 冈村只好说软话:“你的带路,踏雷不是你的过错!” 这天晚上,周显成带队值班。半夜去河岸巡逻突然发现河北岸有片活动黑影。心里说“不好,”就在此时,几声地雷爆炸,周显成马上回村组织村民转移。 王喜瑞带“突袭队”过七里河,在河滩上岸时踏响了六颗地雷,炸死炸伤十几个鬼子、皇协军。这些地雷,全是孙运达和周显亮研制的石雷。石雷威力不大,但爆炸声却给抗日军民拉响了警报。鬼子冲进湾道山时,周显成带领群众已安全转移。冈村为出这口恶气让手下放火烧房。 冈村不敢在湾道山多停留,带人马直奔皇台镇。皇台镇岗哨接到周显成派人报的信,人们立刻转移。县大队、各村民兵,都布防在西山脚下专等冈村带兵过来。 冈村目标清楚:突袭皇台镇。抓住共党抗日要员,就凯旋下山。 冈村带领“突袭队”冲进皇台镇,没见一个人影。冈村不相信搜不出一个人来。 儿童团白天上课,课后轮流站岗放哨,晚上集中睡在一起。这天白天很热,晚上无风。贺家梅和王娥娥带这群孩子在院落里乘凉、讲故事,直到半夜凉风吹来,大家才回屋睡觉。王娥娥每天给孩子们洗刷完毕,睡觉更晚。 贺家梅工作忙。下村串户,检查工作,参加会议,还要抽时间备课,每天半夜才能休息。二人睡到夜丑时[相当夜四时],忽听从北边传来几声爆炸声,急忙叫孩子们起来。可这些孩子白天站岗放哨累了一天,晚上睡觉死沉,个个叫不醒。等叫醒了,也不睁眼。二人无耐只好用巴掌说话。等孩子们穿好衣服,通讯员过来通知:鬼子从湾道山方向杀过来了,马上向南山转移! 一听鬼子来了,孩子们有了精神。扛起苗子枪往南山转移。此时县大队和各村民兵已分头向皇台镇包抄过来。为摸清鬼子兵力,迴避鬼子锐气,静观其变。周显亮分析,鬼子从北路过来,肯定有向导,否则过不了七里河。鬼子兵力不会多,估计有两个连的兵力。天亮前肯定撤退。撤退时不会再从七里河走,肯定要从东山岗下山。所以派了小分队赶到东山岗下坡路上埋不少地趟雷。 冈村带队进了皇台镇,如入无人之境。冲进镇公所,只见门口大牌子,却没见一个政府人员。摘下县政府牌匾,点火烧了。冈村把王喜瑞喊来说:“你的,说,人,八路的哪去了?” 王喜瑞说:“人家有胳膊有腿,我哪里知道去哪了?” 冈村说:“张平、李顺住在哪里?共党的头头住在哪里?” 王喜瑞说:“他们住在哪儿?也不告诉我呀!平时他们住在东家、西家,有时住在山洞里,有时还住在坟圈子里,这可说不准。他们平时就防备你们偷袭,所以居无定所。” 冈村听了非常生气。抽出军刀,架在王喜瑞的脖子上说:“你的不说实话,死啦死啦地有!” 王喜瑞合上眼,只等冈村动手。冈村抽回军刀说:“你的,长了骨气!我的问你,抓不住八路干部,抓不住老百姓,你的,有什么办法?” 王喜瑞说:“你抓不到人,我没有办法!我劝你屎蛒螂搬家——马上滚蛋!若要赖在这里,小心八路地雷!” 冈村听不懂王喜瑞的“歇后语”。此时他恨王喜瑞,还离不开王喜瑞。王喜瑞现在也豁出去了,横竖也不会落个好结果。 冈村只好命令手下四处搜人。 贺家梅和王娥娥带领孩子们向南山转移,刚刚走出不远,发现有几个鬼子循声追过来。一边高喊,一边开枪。王娥娥一看马上就会被鬼子追上,对贺家梅说:“你带孩子们快走,我在这儿堵鬼子!” 贺家梅举着手枪说:“死也要死在一起!” 王娥娥说:“你带孩子们快走,我顶不住,你再打,我这里有手雷!”一把搡走贺家梅。 王娥娥把贺家梅搡走后,顺手扔出一颗手雷,手雷在鬼子群中炸开花。 周显亮看她工作认真、负责,为防不测,要给她一支王八盒子。王娥娥说打枪要瞄准,费眼!子弹个头小,打鬼子费劲。王娥娥从小满山放羊,练就一手投石子功夫。打头羊十拿九稳。所以她要手榴弹。周显亮就把缴获来的两颗手雷送给她。并教会使用方法。 这颗手雷当场炸死三个鬼子,还有三个鬼子趴在地上装死。王娥娥听后边没有了声音,就急忙去追贺家梅。贺家梅让何云良带领儿童团向南山撤去。听见爆炸声,就躲在路边等王娥娥。因为天黑路不平,王娥娥脚下一滑摔个仰八叉。鬼子一直盯着王娥娥身影,见王娥娥向西南跑,三个鬼子一齐追上来。贺家梅一见三个黑影,连开三枪,打伤一个鬼子。鬼子马上还击。一枪打在贺家梅的左腿,滚下山沟。 两个鬼子没敢向前追,循声在路边抓住王娥娥押回皇台镇。 冈村见押一个女八路回来高兴得满脸笑开花。提起马灯看了看说:“你的,什么的干活?” 王娥娥说:“老娘就是八路,怎么样?” “你是八路的,干什么的有?” 王娥娥说:“老娘是抗日游击大队长!专门杀你们的!” 冈村撇撇嘴:“我看的不像!游击大队长叫张平,县长叫李顺,你的叫什么名字?” 王娥娥说:“老娘叫八路!” 冈村一挥手说:“带下去!” 几个鬼子乐疯了。这个女八路,个头不高,年纪不大,长得却像一朵野山花。把王娥娥带进一间屋子,鬼子急忙脱军装,穿着内裤,排起队,等着玩这个女八路。要杀这个女八路,也要先打了“排子枪”。 王娥娥看鬼子存心不良,从衣兜里悄悄摸出剩下的那颗手雷,鬼子脱她衣服时顺手拉响。一声雷响,王娥娥同这几个鬼子同归于尽。五个鬼子被炸得缺胳膊断腿。光腚沟的鬼子被炸烂了肚子。 冈村听见爆炸声走进屋子,开枪打死了被炸伤的两个鬼子。 天快亮时,鬼子抓住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问不出什么情况,用刺刀给挑了。 游击大队已从西往东开始包抄。鬼子和皇协军往东撤退。东山岗里有四个游击队员值班,鬼子一进皇台镇便与四个队员交了火,四个队员被鬼子的手雷炸死。冈村撤出东山岗,就是回顺城的大路。冈村让皇协军在后堵截八路,他带领鬼子下山。皇协军看鬼子要拿他们堵枪眼,就一边打一边撤。冈村抢了一匹驴当坐骑,驴被地雷炸断一条腿把冈村重重地摔在地上,冈村爬起身就跑了。连环雷一爆炸,又炸死炸伤十几个鬼子。县游击大队和民兵一齐开火。追杀了二十余里,冈村逃进路边炮楼,游击大队和民兵才返回皇台镇。 第二天,县政府为王娥娥举行追悼大会。儿童团哭“娘”苦得昏天黑地,小周玉更是哭得死去活来,打幡抱罐把娘送到东山周家坟地。 贺家梅虽受了伤,只是子弹贯穿了腿肚子,没伤及筋骨。上刀伤药养几天就好了。她想念王娥娥,她恨自己,当时如和王娥娥在一起,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伤亡。她可怜小周玉,小小年纪没有了娘。 小周玉没有了娘,天天哭泣。肖翠翠理所当然做她的养母。但他不喜欢这个爱叨叨、脾气急躁的婶娘。他喜欢叔叔周显亮和姑姑贺家梅。 冈村偷袭皇台镇,死了三十多个士兵,抓了几十头牲口,没有达到他的预期目的。 王喜瑞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他早想好了,刀砍血脖,死也不当汉奸。冈村对王喜瑞是杀了可惜,留着没有大用。现在惟一指望,他能供认、指认出八路要员张平。 孙运达在饭馆喝酒后,趴在桌子上睡觉。这一睡,原来的变脸又恢复了常态。突然,王喜瑞从饭馆的玻璃窗看见“张平”急忙走开。 谁知他惊慌的样子让特工队长看个正着,一把拽住王喜瑞说:“你是不是发现什么目标?” 王喜瑞心慌意乱,结结巴巴地说:“没,没看见什么目标。” 特工队长说:“姓王的,我告诉你,张平去北边,没在西山。这几天很可能回来,你如果戏耍我们,小心你吃饭的家伙!” 王喜瑞说:“我这不正在看嘛,走吧,到别处去看看!” 他这么一说,反而更引起了特工队长的疑心。贴近玻璃窗往里看,说:“小子,你可是吃秤砣铁了心呐。桌子上趴着睡觉的那个人,不是张平是哪个?” 第106章 王喜瑞急忙否认,说:“不,不是不是!” 特工队长掴了王喜瑞一记耳光。王喜瑞捂着脸说:“我看就不是!” 特工队长进屋,搬起孙运达的脸一看,说:“和相片一样,错不了。就是他!”特工队长此时此刻比挖出一锭金元宝还高兴。“哈哈,今天终于让本人抓住条大鱼,哈哈哈……” 王喜瑞见特工队长得意忘形的样子,想起自己这些日子吃的苦、受的罪,仇和恨积在胸中爆发。他抄起身边一把凳子猛然抡起来,“澎”一声把特工队长砸倒在地,脑袋被砸成烂西瓜。这个鬼子特工队长,在他最高兴之时,也是他末日到来之日。 四个鬼子一时被吓懵了。等鬼子清醒后,哇啦哇啦一阵大叫,一齐围住王喜瑞拳打脚踢。一个鬼子抄起一把凳子,猛砸王喜瑞。 王喜瑞临死捯气时还破口大骂:“我到阴曹地府也要和你们算总帐!我,我肏你老娘!” 饭馆四周被人们围得风雨不透,人们叽叽喳喳议论,不知谁是谁非。 孙运达似乎听见四周人声嘈杂,发现身边有几个人围着他,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队长已死,四个鬼子不敢多说话,怕露馅,更害怕这只酒醒的猛虎。急忙喊跑堂的说:“快快地,拿酒菜来,快快地!” 跑堂的不敢怠慢,慌忙端来酒和菜。孙运达头脑昏沉,一听说有酒,急忙摇头:“不能喝,不能喝!” 四个鬼子一齐上,两人按住孙运达,一人捏住孙运达的鼻子,一人端起酒杯连灌三杯。孙运达头一歪,又醉得不省人事。 等孙运达清醒过来,已被关在宪兵司令部两天了。他见门窗都被铁棍封死,双手还被戴上铁索。他明白了,他喝醉了酒被鬼子抓住。后悔自己不该感情用事,放松警惕,喝了这几口酒,落入鬼子之手。 这时,门开了一道缝,挤进一个鬼子军曹,向孙运达敬了一个礼说:“张先生,冈村司令特来看你!” 孙运达说:“日本人?不认识,不见!” 军曹一呲牙说:“冈村司令分外器重阁下,专程拜访阁下,给阁下面子不小!” 孙运达一摆手说:“什么面子?我用他来看望?他是中国人吗?他会说人话吗?” 军曹无话可说,只好高喊:“冈村司令到!” 为防备孙运达逃跑,门外守着一个班的兵力,见冈村来到,军曹把门拉开,冈村笑容可掬地进了屋,打了个举手招呼,说:“原来阁下不胜酒力,我们就把阁下安排到这里,加以保护。这里比市井安全,只是一时委屈了阁下。阁下可是只猛虎,不得不如此,本司令只表示抱歉!近日与阁下见面,看阁下有何要求?咱们可好商榷,如何?” 孙运达说:“有什么好谈的?你们只要滚出中国,什么都好说。现在我既然已成阶下囚,杀剐存留,随你们便,就这些!” 冈村摆着手说:“不不不,现在不谈这些。阁下武功盖世,本人格外敬佩!你的‘英雄’事迹,本人早有耳闻,我真心盼望你能为大日本帝国效力。咱们可以交个文武朋友么!” 孙运达说:“本人武功,就是中国武功。也可以说是全世界爱好和平人民的瑰宝。对于侵略者,却是打击侵略者的一门武艺!我所作所为,都是侵略者逼迫所致!让我和你交朋友?除非你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冈村咂巴嘴说:“既然如此,做不了朋友,只能当敌人?好吧,我想起中国有句名言,叫‘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阁下不愿交朋友,那就只好自便了!” 冈村一磕皮鞋转身走了。走到门外,说:“本司令还是请阁下考虑考虑!” 孙运达活动活动身体,不时瞄着窗外的情景。这时他才看清,窗外是一片桑林,他所在的屋,便是日本宪兵司令部大楼。他开始回忆前几日之事。为什么自己变脸化装还被鬼子认出来?为什么自己从保定府回来有人知晓?后悔自己喝酒误了大事!他想,只要有坚强革命意志,只要有一身强健体魄,就不怕敌人的威逼利诱。安下心来,静观其变。两手上的铁链随时可以拆开,但现在还要继续迷惑小鬼子。 过了两天,军曹带四个壮汉进门说:“张平阁下,冈村司令有请!” 孙运达说:“老子不认识谁是冈村!” 四个鬼子冲过来,抓住孙运达胳膊,抬起两脚,往上一举,把他举到冈村面前。四个鬼子用力把孙运达向上一扔,孙运达一个空翻落地,稳稳站在冈村面前。冈村心里暗暗佩服“张平”的武功。 孙运达看身边几个光着上身的小鬼子说:“小鬼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想干什么?” 冈村皮笑肉不笑地说:“张平阁下,这几天想来也休息好了。我只谈个条件,看你能否答应。咱们不说政治,也不要你提供什么共党内部机密。咱们今日便是以武会友,我的条件就是,看你有何神功,能打开你手上的这幅铁锁链;我想让你表演一场西班牙斗牛舞。看你有何功夫能抵得住这些斗牛士?本司令今日就在这里喝茶饮水,观看斗牛!” 孙运达心里明白,冈村想用软刀子来折磨他,说:“我可当场表演开铁链神功,但今日我不能让你们大开眼界;什么斗牛士都可以上阵,我希望冈村和我同台表演!” 冈村说:“你没有开铁链神功也就罢了,别使用遮人耳目刁虫小伎。本司令接受你的邀请,中场参加斗牛士。来斗斗你这条死不知深浅的牛!” 冈村一招手又进来四个鬼子。这四鬼子,留着仁丹胡,蓄着络腮胡,个个一脸杀气。四个鬼子脱掉上衣,头上箍着一圈头巾,乍起胳膊,摆出摔跤姿势。孙运达还穿着那身破衣烂衫,天热,没洗澡,浑身汗臭。小鬼子一挨近孙运达,便捂起鼻子后退。孙运达心中暗笑,老子就用这汗臭来薰死你们这些狗杂种! 冈村坐着靠背椅子,翘着二郎腿,端着宜兴壶,悠哉游哉地抿着茶水,一招手说:“斗牛开始!” 八个小鬼子拉开架势围着孙运达转,孙运达站在中间,两手带着锁链,闭目养神。冈村看手下被张平的威风镇住了,嘴里大骂“巴嘎”。突然两个鬼子前后夹击,一个揪住孙运达的前襟,一个从后抱腰。孙运达想,这两个鬼子是摔跤手。于是用师叔所教“摔跤二十法”,将身子顺势向前一靠,逆势急转身,使了一招“别棍脚”,便把对面鬼子摔在地上。在转身的瞬间把身后的鬼子甩出一丈多远,砸在冈村身上,冈村翻身倒地,把宜兴壶摔碎。孙运达顺势腾空翻跳,用后背砸身下鬼子。这一招叫“干打夯”这一砸重如千斤,立刻砸断了鬼子肋骨,小鬼子打着滚逃生,再也直不起腰来。孙运达一个“鲤鱼打挺”,干净利索直身站立在中间等着接招。冈村从地上爬起来,猛踢砸他的鬼子,指着这剩下的六个鬼子破口大骂。鬼子不敢单兵教练,便一齐扑向孙运达。孙运达猛然一个腾空,两腿平叉,在空中一旋,犹如一根大棒,直打鬼子头和脸。凡是被孙运达打到的,就没有轻伤。六个鬼子倒下四个。 冈村心中害怕了,如再打斗下去,其余几人不死即伤。自己上阵,哪行啊?充其量也只会日本柔道。哪能上得了这个场合?就在此时,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鬼子从背后把孙运达反揹起来。这个鬼子反抓住孙运达带铁链的双手,其余三个鬼子冲上前想把孙运达置于死地。冈村转忧为喜,又坐下来安心观看这场“斗牛舞”。 孙运达的双手被鬼子抓住揹起,两脚腾空,失去进攻能力。孙运达气运丹田,使用“千斤坠”,反把鬼子揹过来。两臂一较力,铁链勒住这个鬼子的脖子。孙运达揹着这个大鬼子一个旋转,扫倒三个小鬼子。孙运达背着鬼子连转两圈一松手,把鬼子扔在地上,那铁链勒断鬼子的脖子。孙运达见这三个鬼子不敢恋战,冲过去用二指一阵乱戳,两个被点了死穴,一个站立不动。八个鬼子伤了四对,死了几个还说不清。冈村心惊胆战,恨自己没功夫,可再不采取措施就要轮到自己了,急忙掏出手枪想立即击毙这个八路。 突然,他又放下枪,忙喊:“来人!”门外呼喇进来几个拿枪的鬼子兵。 孙运达说:“冈村阁下,今日可看够了斗牛舞?现在该你上斗牛场了!” 冈村脸上一红一白急忙喊:“带回去!”又狠狠地说:“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哩!” 孙运达哈哈大笑:“对,看谁笑到最后!” 冈村不是不想开枪了结孙运达的性命,只因为在关东军总部挂号的这两名侠客,一个名叫吕方,一个正是孙运达,怀疑“张平”就是孙运达。此二人同出师门,武功盖世。吕方一人多次打败大日本武林高手。孙运达,截军车,杀黑蟒,投红军。大小征战百余次,身无半点伤痕。此人参加了抗日游击战,炸军火、扒铁路,给大日本军事造成重大损失。所以,日本总部电告冈村,一定要把“张平”平安运抵满洲,不许出半点差错。 孙运达已经走了一个月,贺家义、周显亮、周显成诸人日夜想念他。在这一个月中,抗日政府被鬼子突袭,百姓损失惨重。为此,县委、县政府在边区会议上作了深刻检讨。贺家义在县委会议上作了自责。县政府组织村民们生产互帮互助。民兵为失去住处的百姓建房造屋。抗日游击大队又重新进行了组织和整顿。 周显亮找贺家义研究此事。忽然收到顺城府情报:前日顺城火车站顺祥饭馆内发生两起命案。 第107章 当场被打死两人,其中一人就是王喜瑞。事情的起因是王喜瑞用板凳砸死一名日本人,另外四个日本人当场打死了王喜瑞、抓走一个身穿破衣烂衫的醉鬼。 二人一看情报,被惊得目瞪口呆。王喜瑞为什么打死日本便衣?日本人当场抓走的是何人?是不是孙大队长?决定派周显成带一名战士化装进城侦查此事。 周显成二人来去三天,把侦查结果向贺家义和周显亮汇报。正在这时,一个中等身材、一脸清瘦的和尚闯进门来。和尚二话不说,双膝跪地,磕头谢罪,向抗日政府感恩。大家正在奇怪,周显成仔细看这和尚却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侯仁一手制造了“十里铺”惨案。那天,侯仁突然良心发现,违抗了藤野的命令。侯仁夺刀伤了藤野,带领家眷逃走。 他带妻儿三口一路西逃。由于他熟悉地形,专拣小路走。走到皇台镇他犯了难。不管走那条小路,最后都归到皇台镇这条官道。最后无奈,咬咬牙,要硬闯。谁知他从小路一进皇台镇,便被儿童团岗哨发现。小岗哨马上报告贺家梅,贺家梅又找值班队长周显成。二人出门一看,骑马的男人跑了,只留下妻儿老小。贺家梅一见妻儿老小心里就很难过,把这娘儿俩接进自己家中,先让母子俩吃了饭,再问母子二人为何从顺城府来皇台镇。侯仁妻子一见贺家梅如同见到亲人,就把侯仁之事细说一遍。贺家梅和周显成商量,此事暂不告诉周显亮和孙运达等人。根据统战政策和共同抗日原则,便将母子安置在离皇台镇五里远的牛家峪,并让村子安排住房,安顿好母子二人生活。 侯仁抛下母子二人,一口气跑出百里。这里已是高山密林、人烟稀少之地。正走得人困马乏,发现山涧下有座尼姑庵。想去讨一口饭吃,又怕不方便,没敢停留继续赶路。转过一座大山,见山上有一座古刹,走近一看,山门上牌匾写“飞云寺”,心里欢喜,进了寺院,讨了口吃食,又得以住下。他便哀告住持,他要皈依佛门。主持说:“你手沾鲜血,罪恶深重,难得佛祖容留!” 侯仁凭三寸不烂之舌,苦苦哀求,信誓旦旦:一定改邪归正,重塑新人。如有半点缪孛,死无葬身之地。住持观其行,听其言,有悔过之心。几日之后,才接纳了他。又过半年,才给他剃度,并赐法号:悦来。 周显成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这几人才知此事还有这么段细节。周显成说:“我怕挨批评,所以和家梅约好,先瞒着你们。” 贺家义说:“你们做了符合党的政策之事,应该表扬!” 侯仁一身佛家弟子打扮,趴在地上一直涕哭。周显亮扶起侯仁说:“侯司令,你这才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哩!这件事符合党的政策,过去之事,不作计较。你有抗日之心,就是好样的,你也不必感谢我们!” 侯仁说:“罪人还有一事要告诉抗日政府!” 周显亮说:“何事?说!” 侯仁说:“‘张平’大侠现关在日本宪兵司令部。” 周显亮等人一听,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这次下山,是来打听我妻儿下落,已得知被抗日政府妥善安顿,我就放心了。从此我与她母子已了断尘缘。但我自己心中有愧有仇有恨。鬼子藤野没有杀了我的妻儿,但杀了我的老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和住持告假下山,一来打探妻儿情况,二来我要亲手杀死小鬼子藤野。所以我前天偷偷闯进了鬼子宪兵司令部。谁知藤野已被撤换,因此我没有动手。但我却见到了‘张平’大侠!” 几人同时问:“在哪里?什么时间看到的张平?” “我看见‘张平’大侠被日本人带到一个大会议室,有十来个如狼似虎的鬼子围住他。我此时躲在大会议室的窗外,贴着墙。看见‘张平’大侠力挫这伙日本鬼子。我看在眼里,高兴得想喊出声来。‘张平’双手带着铁索链,一个“干打夯”砸伤了一个小鬼子,一个“翻身拽”勒死了一个高大鬼子。二指巧点穴,点死了两个。这十来个鬼子死的死,伤的伤。看了‘张平’大侠一招一式,打得鬼子屁滚尿流,我解恨更解气。只可惜我没有‘张平’大侠那身功夫,但我却大开了眼界。我真想一刀宰了那个日本司令——可我没下手。” 周显亮问:“张平最后怎么了?啊?快说!” 侯仁说:“我眼见那个鬼子司令要开枪,后来又放下手枪,让人拉走了张大侠。大侠走出门时还哈哈大笑,对那个司令说,‘对,看谁笑到最后!’我真是开了眼界,也深受了教育!” 周显成说:“藤野不是好枣,新来的司令也不是好鸟,你为何不杀了他?” 侯仁说:“我与他无仇,何以忍心下手?” 周显成说:“他与你无仇,他可跟咱中国老百姓有仇!” 侯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本僧还未悟出此等道理,怪本僧思想愚钝!” 周显亮说:“既然你已打听到张平的下落,是否再打探一程?” 侯仁说:“既然我已知底,我愿豁出性命救张大侠走出魔窟!” 侯仁当日潜回顺城府,偷偷去找张中江。张中江一见侯仁回来,欣喜异常。自接任以来,受尽了冈村的折磨、训斥、恶骂。他气在心头,恶藏心底、忍气吞声、像个家奴、龟孙子。张中江怕外人看见,走露风声,把侯仁请到自己家里。二人开始密谈。 张中江把最近他所知之事,一一告诉侯仁。 冈村的五人特工队从顺城西大街抓住的八路游击大队队员,名叫王喜瑞。鬼子押着他带路,偷袭了皇台镇。在火车站饭馆,他发现了张平,但他不想告密,才打死了特工队长……。冈村抓住张平,立了大功。最近要把张平押送到满洲国。想从张平嘴里抠出关于共党八路在延安、太行军区的一些机密;用仪器测试张平的武功体能,获取人类极限数据。如张平能够效劳大日本帝国,希望张平能传授中国功夫。如不能达到要求,就要除之、灭之,让他从地球上永远消失。 为保证押送万无一失,冈村打报告,要在货运列车上挂一节专用客车,并派多名武功高强的武士押送。为使张平保持安静,将在张平身上试用一种新型麻醉针,这一针可管二十四小时。从顺城府到满洲国需要两天两夜,如新型麻醉剂在张平身上试效成功,这是日本帝国又研制成功一种新型药剂成果。…那天,我把冈村灌醉了,酒后吐了真言。具体什么时间押运张平去满洲国,冈村没有透露。 侯仁把侦查情况向周显亮汇报。贺家义下乡回来,召开紧急会议,希望侯仁继续下山打探具体行动时间再定劫车方案。三天后,侯仁得到准确情报,贺家义、周显亮马上研究具体方案:农历七月二十日夜派陆魁、马杰在顺城火车站混上那趟货车,配合侯大侠半路劫车救出张平。 七月十九日夜侯仁带领陆魁、马杰二人下山,天亮前赶到顺城,张中江从城门迎入家中,吃了早饭三人便躲在家中睡觉。 这天夜里,张中江带两个连的皇协军,和一个连的日本宪兵在顺城火车站布下内外两道警戒线。侯仁和陆魁、马杰化装成皇协军军官,掺合在皇协军里。 天将子时,一列火车从南边开进四股道。鬼子宪兵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把守站台一边。站台上除值班信号员,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道站台。皇协军除把守南北进出站两道口外,第四股道外的警戒线也由皇协军负责。警戒线里除了有几盏马灯罩亮,四周一片漆黑。 这列货车在顺城火车站停靠了一袋烟工夫,调度室就给了发车信号。火车一声长鸣,喷着浓烟,喘着粗气,开始启动。火车一开,张中江命令皇协军向右转,开步走。侯仁和陆魁、马杰扒上了货车侧面梯子飞身上了敞篷车厢。 冈村见火车起动,心里高兴。一看皇协军不等货车驶出站便向南撤,心里好生气愤。他让传令兵把张中江喊过来,问道:“你的,为什么,不等列车开远再出站?” 张中江哈哈一笑说:“司令您看,南边马上又要来车了,我们得考虑安全问题。马上撤出,以免影响军列进站。是不是?” 冈村听了,不高兴地向北看了看,那趟列车已走远。北边又升起扬旗,这是列车进站信号。只好说:“你的会说,你的会说!” 张中江说:“反正列车已安全出站,后天此时就到了满洲,司令又立大功一件!哈哈哈!” 这天夜里,孙运达刚要入睡,忽然闯进四个鬼子,二话不说搂腰抱腿就走,下了楼被塞进一辆军用吉普车,吉普车直奔顺城火车站站台。下了汽车,被抬进站台,送进一节客车,这四个鬼子就下了火车。 这节客车是软卧包房,只有达官显贵之人才可以享受。他被送进一个包房里,包房里有六个日本男子和两个日本女子。孙运达一看这八人从心眼里就不舒服。六个日本男人都留着仁丹胡,两个日本女人脚上穿着木屐,都穿日本和服。两个日本女人一见孙运达,便用日本话对日本男子说话。日本男子乖乖走出包房。 两个日本女人对孙运大先鞠躬施礼,然后用地道的东北话说:“我二人非常欢迎张先生光临!无微不至地为张先生效劳!为张先生服务!” 孙运达也不说话,日本女人又说:“张先生,我们马上就将去满洲国,请允许我们为您沐浴更衣。” 孙运达听了,也不看他们,还是不说话。 两个日本女人又说:“大日本帝国是讲文明、讲礼貌、讲卫生的国家。 第108章 张先生将去满洲国晋见政府高级要员,所以要沐浴更衣。” 孙运达本是生杀不怕的勇士,见了这两个妖艳的日本女人却是不自在。听这两个日本女人叨叨,便说:“什么讲文明、讲卫生、讲礼貌?再添一条:讲侵略!” 日本女人垂头说:“张先生,我们不讲政治。只讲卫生!” 孙运达一指包房门,说:“请你们出去!讲卫生——我自己来!” 两个日本女人说:“先生,不可以。为了先生安全,为了先生的健康,长官指令,必须由我们为先生服务!” 孙运达说:“在我们中国有句古训:男女授受不亲。你们日本是个文明国家,就不知男女有别吗?” 两个日本女人说:“对不起,张先生。我生在你们中国,我深知此理。为男人服务本是我们的天职。人生来就是那个样子,只不过后来披上了外衣。脱去外衣,原相暴露,我们不会迴避人生器物。” 孙运达大骂道:“你们还有廉耻吗?” 这两个日本女人莞尔一笑,把和服脱掉说:“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孙运达面对车窗,大骂道:“滚,滚!快滚!” 两个日本女人也不生气:“张先生,我们的任务就是服待好您,我们能走吗?” 孙运达面对窗外黑沉沉的深夜说:“你们不走,我不洗澡。” 另一个日本女人见孙运达态度坚决,扭身走出包房。一会儿,叫进来两个日本男人。这两个日本女人打一木盆热水、放好香皂、毛巾,退出包房。孙运达坐在木盆里自洗自浴。因为双手还带着铁链,要两个日本男人给搓澡。两个日本男人嘴里嘟嘟囔囔不情愿。洗完澡,两个日本女人又替换了两个日本男人。两个日本女人拿出钥匙给孙运达开了锁,这才换了内裤、上衣。两个日本女人在开锁换衣之时也不放过孙运达。趁机用那火热的上身去刮蹭孙运达的肌肤,用那纤纤细手去触摸孙运达的灵感之处。孙运达采取一躲二闪三不理,象一块大理石,冷冰冰的看着窗户。 这节客车是专门从江岸车务段加挂的。客车专门配备了洗浴设备。生活用煤油炉灶。还上了三天用的吃喝食品。满洲国专门派了两名随军歌伎,六名会各种功夫的日本武士。他们八人专门从满洲国赶赴汉口,又从汉口随车在顺城车站接孙运达,想一路平安到达“满洲国”。 两名歌伎看着沐浴后的孙运达,小伙更加英俊。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浓眉大眼,一身豪气。两个歌伎浑身麻酥酥地,心里奇痒难挨,一左一右夹住孙运达,说:“张先生,现在的时节最好,不冷不热,你应该高兴。咱们三人更应该快乐快乐么。你看,我们不美吗?我们不漂亮吗?” 一边说,一边去亲孙运达。那白生生的嫩腿压在孙运达的大腿上。孙运达一抬身,把这两个歌伎掀翻在铺上。 歌伎色迷迷的说:“张先生,你不知中国一句老话,叫今朝有酒今朝醉吗?你又何必自负清高?难道你们八路就不食人间烟火吗?” 孙运达说:“少说废话,老子自小练童子功,修身自好,不近女色。你们这些淫妇婊子岂能毁我?说吧,除了沐浴更衣之外,你们还想干什么事?” 两个日本女人说:“还是张先生聪明。为了防御传染病,凡进满洲国的中国人,都要打预防针。” 孙运达说:“我没病,不打!”孙运达心想,鬼子在东北经常以防疫为名,用中国人做药效试验。今日是不是想拿我做试验?我不上那个当!正在想,一个日本女人拿着针管过来,另一个搂住孙运达。孙运达一闪身说:“你们如果拿我做试验,我可不客气了!” 搂他的日本女人笑嘻嘻说:“张先生,就打一针,管保舒服,如同和美女睡觉一样舒服。” 孙运达就是不让打针。拿针管的日本女人一看无法打试验针,心里着急,用日本话对外一喊,进来四个日本武士闯进包房,抱胳膊搂腰把孙运达按住,褪下裤子,孙运达心想,你们能打针,好,我能往外挤水。一运气,一股气就顶到臀部肌肉。日本女人一压针管,针剂就进入肌肉内。日本女人拔针时,液剂又顺针头“滋”一下喷出来,被棉球吸附。四个日本武士见打了针,便走出包房。两个日本女人见大功告成,坐在一边休息。 一个日本女人轻轻地趴在孙运达耳边呼叫:“张先生,张先生,舒服吗?” 孙运达想,谁知这针是干什么用的?就假装迷迷糊糊不答声。两个日本女人会意地笑了。这二人摸了摸孙运达的脸,高兴地走了。两个日本男人陪孙运达。四个日本男人进了另一间包房打牌。见孙运达已昏睡,两个日本人便背对背坐在对面铺上,一会儿便昏睡着了。 孙运达见两个日本鬼子睡着了,细细打量着两个小鬼子。这两个鬼子长得粗壮,肩宽背厚,好像是柔道手。看两个日本武士正在昏睡,心想此时正是该出手之时。便轻跳落地,两臂舒展,闭气运力,心中暗叫一声“开”!铁锁链应声而开。这一声惊醒了对面昏睡的两个日本鬼子,见孙运达挣开铁锁,惊得说不出话来。几秒钟后才缓过神来。刚要喊叫,孙运达伸出二指,“叭叭”点了这两个鬼子死穴。孙运达推开包房们,寻找车上那四个鬼子,刚出门,就见车厢南头门被打开,三个穿夜行衣之人轻手轻脚走进来,向他招手。定睛一看,原来是陆魁、马杰和一个不相识之人,孙运达马上明白了! 侯仁和陆魁、马杰三人爬上火车驶出顺城车站,马上窜到车厢里,三人凑在一起,脱下皇协军军装,换上夜行衣。侯仁说:“二位老弟,我要先办一件事情再去票车救张大侠。” 二人不解其意,说:“请侯大侠细说。” 侯仁说:“这趟车拉的什么,今日不是咱的目标。但为干好这件事,咱必须先清除隐患。这就是列车后守车上的鬼子。如果让他们知道有人上火车,他们肯定会沿途打信号。如让护路队发现,咱们可就崴泥了。所以,你们二位在此稍等,我完活马上回来!” 侯仁说完,飞身一跳就跨过两节车厢的连接处,连窜带跳,几下子就来到了后守车。两个鬼子正点着马灯,躺在长椅子上聊天,一见穿夜行衣之人闯进守车,急忙抓挠身边的长枪。侯仁手急眼快,短刀进出两下,瞬间刺倒了两个鬼子。赶上去补了两刀,扭身跳上货车,转眼间又回到二人面前。陆魁和马杰惊奇地问:“侯大侠,完活了?” 侯仁嘿嘿一笑:“算完活了,现在咱们要去那节票车救张大侠!” 三人紧身利落,带好身边利器一起在火车上奔跑。火车喷出的烟雾呛得人喘不过气来。三人跳上票车顶,趴在顶棚上,侯仁说:“咱们不可贸然行动,先侦查清楚张大侠现在那个包房,其他包房有多少人,做到心中有数。” 陆魁和马杰说:“好,一切听侯大侠指挥!现在让我们二人干什么?” 侯仁说:“你们二人就趴在车顶上,不许乱动。待我侦查清楚再行动!”说罢,侯仁暗发内功,双手按住车顶,顺坡向车厢外沿滑去。施展“壁虎爬墙”术,双手如吸盘一样,紧紧吸住了车厢外壁。身子在车厢外壁走上走下,行动自如。此刻火车正在风驰电掣一般飞跑,带起的风呼呼山响。如有半点闪失,就会造成终生遗憾。陆魁和马杰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侯大侠不但办事有方略,功力更是高人一筹。他紧贴车厢向上下左右察看,凡是有灯光的包房,他都仔细地侦查。侦查完,他又爬上车顶。见他平安回来,陆魁和马杰才放下悬着的心。二人围住侯仁说:“大侠,侦查结果如何?” 侯仁说:“这节票车从北往南数,第四个窗户,就是关张大侠的包房,现在有两个武士正帮张大侠洗浴。第五个窗户有四个武士正在打牌。第六个窗户,却让小僧一年晦气……只求佛祖宽容!……” 陆魁二人不知所以,以为侯仁在卖关子,便催促说:“侯大侠,别吐一般吞一半,究竟是什么悔人之气?说来让俺们听听,……” 侯仁说:“只当小僧晦气,让我看见了两个日本女人,脱得精光,……正在洗澡哩!” 二人听了都“咳”了一声,不说话了。 侯仁说:“凡人看了,只当开开荤,小僧看了,可晦气一年,阿弥陀佛!” 陆魁二人哑口无言。 因票车顶上风大烟大,四人下到票车南门,门外还有几尺地方,可暂等一时。侯仁当年在杂技班长年奔波在外,乘坐火车是家常便饭。对火车行驶,铁路常识非常熟悉。 三人蹲在一起,马杰问侯仁:“大侠,你如何练的‘壁虎爬墙’功?” 侯仁说:“练的时间久了,叫熟能生巧,功到自然成。只要我一发功,我单手放在几十斤的大石头上面,可吸动它。两手合力,再运轻功,身轻如燕。演壁虎爬墙自然不成问题。” 二人听了,敬佩地唉了一声,自叹不如。四人又闲聊一会儿,马杰又问:“什么时候动手?” 侯仁说:“不忙,估计大侠沐浴更衣完毕,咱们就动手。” 忽然,走廊里走出两个日本女人,一个提着药箱,一个拎着小包裹。两个日本女人身穿白大褂,黑长的头发在头上挽了一个发髻。 侯仁说:“阿弥陀佛,小僧看见的就是这两个女人,好不晦气!如意志不坚,当场从车上摔下,必让火车碾得粉身碎骨。怎知小僧有佛祖荫护,凡心红尘已去,小僧不曾受诱惑,有成就了!” 第109章 陆魁二人气鼓鼓地说:“这两个肯定是日本歌伎,想用美色来诱骗孙……诱骗张平!” 侯仁说:“据我所知,日本歌伎十有八九都是日军的特工,害人精!” 忽然,侯仁说:“不好,此二人是不是给张平打什么针剂去了?日本人有试验工厂,研究害人的毒针毒剂,实验时先在中国人身上试验!”二人听了,一时惊骇! 这趟火车是加急货车,从顺城开车,下一个站便是石门站。凡是有机务段的大车站,要更换机头或加煤上水。侯仁心里清楚,动手之时到了。此时车厢内没有人员走动,也无声无息了。 侯仁对准车门的锁眼看了看,然后便用大拇指按住锁眼,这时暗暗发功,说声开,大拇指顺时针一扭,门锁被打开,一推门扇张开,二人惊喜不已。侯仁低声命令:“准备战斗!” 票车门锁,是一根三角形棱柱,开门钥匙是三角形内孔,正好公母相配。侯仁用硬气功单指开锁。三人一进票车,恰好迎面遇见孙运达。四人相见,心照不宣。四人行动敏捷,动作无声。即便如此,也惊动了正在打牌的四个日本鬼子。其中一个正在出牌,突然说:“不好,有情况!” 四个鬼子扔下牌冲出包房。刚出包房,却撞见“张平”,顺手一个砲拳,打的这个日本鬼子满脸开花,已分不清鼻子嘴了,迎面倒地。后边三个鬼子一时吓懵了,但收不住脚,一齐涌出门,正碰上侯仁那把短刀,顺手两下,穿了两个糖葫芦。只有在最后的那个鬼子命大,想关住门,可门已被三具尸体卡住,“张平”趁机飞起一脚,这一脚叫“平地雷”,小鬼子再也没有爬起来。 侯仁说:“兄弟们,你们去弄死那两个日本娘们,千万不能手软!” 陆魁、马杰齐声答应说:“一定完成任务!” 见陆魁二人去了,侯仁拉住“张平”说:“张大侠,你受苦了!” “张平”说:“这位大侠,如何认识我?” 侯仁单膝一跪说:“我本是罪人侯仁!现在改邪归正,愿为抗日添把力量!” 孙运达这才想起了原皇协军司令侯仁,便说:“在下感谢侯大侠鼎力相救,不知说何最好!” 侯仁说:“今日不是说话之时,咱们去看看吧!” 陆魁二人直奔那间包房。两个歌伎刚刚躺在铺上,听见声音,知道发生变故,二人抽出铺边的短刀,就迎出门。一见陆魁二人冲到面前,挥刀就砍。这两个歌伎,可不是伺候高级军官的一般歌伎,她们从六七岁练功夫,长打短战,各种拳术兵器,都深得名师传授。 因为票车走廊窄小,打斗不便,陆魁二人施展不开拳脚。侯仁想,此战速战速决,掏出两把飞镖,一甩手,“嗖嗖”两下,两个日本歌伎“唉呀”两声,捂住胸口倒在地上。侯仁马上喊道:“快下手!” 陆魁、马杰上前猛踢日本歌伎,两个歌伎翻翻白眼死了。 大家分头检查票车包房,共八具死尸。四人互相握手祝贺胜利。 陆魁和马杰说:“老团长,可想死俺们了。也吓坏俺们了。今日能够再见老团长,多亏这位仁兄相助。” 张平说:“你们也别说了,我二人其实早有交往了。” 侯仁笑眯眯地点着头。 陆魁说:“现在已完成任务,是不是快点下车?” 张平说:“先不忙,今天也不能便宜了小鬼子!” 侯仁说:“张大侠,是不是还想截火车?” 张平说:“各位去检查一下,该带走的东西不能留给小鬼子,你们先等片刻!” 侯仁三人去搜查包房,搜出两把袖珍手枪,五根金条,两千块“袁大头”,马杰把搜出的东西打包揹在身上。 张平来到两车厢挂勾处,把摘钩手柄一提,前车和后车分离。孙运达在两节车厢分离时如猿猴跳涧,又返回票车。火车头咣当咣当拉着二十多节车皮继续往前走,被摘钩的车皮又靠惯性行走了三里多地才慢慢地停下来。 此时已是后半夜,只有星星在眨眼,大堤上秋虫在唱歌。护路队一哨人马已经过去,孙运达四人下了火车,踩着露水,沿京汉路南行不远便躲进青纱帐。在青纱帐里走到天色微明,终于见到前来接应的大队人马。 贺家义、贺家梅、周显亮、周显成,还有周显成带来的一小队战士,沿途赶来迎接。大家互致胜利,绕道赶回皇台镇。这天下午,贺家义、周显亮、孙运达三人强留侯仁在镇上住了一宿,第二天要回“飞云寺”。周显成劝侯仁去牛家峪看看妻儿,侯仁说:“有抗日政府照看,我一百个放心。再者说,本僧已与世绝缘,无缘再去相见。另外,本僧离开寺院已近半月,超出住持的假期,小僧今日必回。” 看看无法挽留,周显亮要孙运达和贺家梅送侯大侠一程。三人骑马而行,一路谈笑风生,心里高兴,说了一路。眼看就到“飞云寺”,三人不得不分手作别。 孙运达和贺家梅在返回路上,贺家梅说起了鬼子偷袭、王娥娥英勇牺牲。孙运达心头沉重,扑嗒扑嗒掉下泪水。问道:“小周玉无爹无娘,今后怎么办?”贺家梅半哭半诉地说:“我也想不出好办法来呀!” 第二十三章玉女出阁 第二十三章玉女出阁 王娥娥牺牲后,贺家梅眼见小周玉没有了亲娘,那颗心犹如针扎刀剜一般。后来肖翠翠嘴浅,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小周玉的真实身份,贺家梅惊喜之余,更加悲怜这个缺爹少娘的可怜孩子。贺家梅就把铺盖卷搬到儿童团的大通铺房里,守在小周玉身边。一来照看这群孩子,二来照顾好小周玉。只要小周玉睡梦中喊娘,她就拍他、哄他。 小周玉平时话就不多,现在更加沉闷了。嘴里总是叨咕:“我长大了一定要找鬼子报仇!”少了喜笑,多了仇恨和沉闷。上课也好,站岗放哨也好,少了天真无邪的笑容! 贺家梅今年二十七岁了,在这大山里,是个远近出名的没出阁的大姑娘。按当地习俗,男婚女嫁一般在十六七岁,或十八九岁。与贺家梅一般大男孩、女孩,他们的孩子都八九岁了。这么大的姑娘没出阁,让人看见就觉得可怜。 自从鬼子进了顺城府,贺家梅紧跟哥哥贺家义,一心扑在抗日救国的事业上。个人事不能说没有考虑,但顾不上细致考虑。自当选为县妇救会主任,整日开会、走村串户、做宣传工作、为部队选送人才、为前线作鞋袜,唉呀呀,哪项工作不是她去组织和动员?还有,还要教儿童团识字课……,每天忙得手脚不沾地! 她是百里难寻的好女人。论长相,她俊俏靓丽。论身材,个子高挑,溜肩掐腰。论能力,她文武兼备。自小和父亲学梅花拳,单打独斗巾帼不让须眉。“百家姓”、“三字经”、“名贤集”……该学该看的书,都能背、诵。和父亲学得一手好珠算。加减乘除不但打得烂熟,还会双手同时拨打算盘。要说女工活,衣服裁剪、缝鞋纳底、描龙绣凤、更是一把好手。她是一个才女、奇女。在她十七八岁时,有多少小伙子望梅止渴,又望梅兴叹!随着岁月流逝,抗日工作的辛劳,眼角悄悄爬上了鱼尾纹,她长得更加成熟了! 她渴望有个家,有个她非常崇拜而敬仰的男人。十年前,她遇见过这样的男人,但他只把她当作妹妹看待。他走了,一晃过了十年,至今杳无音讯。现在身边也有个男人,就是孙运达。然而,孙运达除去抗日工作,习武练功,平时居无定所,很难寻觅他的行踪。他说他有家,在很远的白洋淀,他从不提家中老婆之事。他这个人平时话语不多,说出话来就是唾沫成钉。和她说话,从不多说。就是说话,也是问一句,答一句,多一个字也不说。从表面上看,这个人像一块永远也焐不热的冰石。现在他告诉大家,妻子牺牲了。但牺牲的细节他并不描述。只凭他那冰凉而阴沉的脸部表情,才看得出,他非常想念他的妻子,而且他只是重复着两句话:“我对不起她,实在对不起她!”说到这里时,他那张低垂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原来他并非是冰冷之人。这是贺家梅诸人在青纱帐里看见孙运达当时的表情。 回到皇台镇后,孙运达在县委扩大会议上作了深刻而沉痛的检讨。他说妻子柳瑛在鬼子的枪声中倒下,他抑制不住感情的闸门,变得精神颓废,忘记了自己是一名抗日战士,违反组织纪律。结果自己被鬼子抓获,给抗日工作带来莫大损失。……贺家梅听了心里更难受,就如同自己在会上作检讨一样。 贺家兄弟心里一直记着父亲临终时的嘱托。贺家义一天到晚忙抗日,贺家仁一年四季忙农活。只有两个嫂嫂一直惦记着小姑子的婚事。这几年也找了几家,可没有一家合适,没有一个中意之人。这一晃,小姑子从二十往三十上数了,还是八字没有一撇,急坏了贺家妯娌。 孙运达在扩大会上检讨的第二天,贺家义忽然找周显亮,把自己的想法和盘说出。周显亮是个喜欢人,就说:“你想把妹妹说给老孙?你自己去说不就结了!” 贺家义说:“人再熟,哪有哥哥上赶着给妹妹提亲不是?那要是让人家一句话撅回来,我这当哥哥的脸还往哪搁?还是你去说,你有面子。” 周显亮心里高兴,但一想,还得问个明白,就问道:“这件事咱得说准喽,先说你小妹那儿点没点头?” 贺家义说:“我觉得没问题。” 周显亮说:“那不行,我想这么办,我呢去找老孙说,让我‘家里’去跟小妹提。 第110章 这样去办,保险性还大点。怎么样?” 贺家义说:“一言为定,就这么办!” 周显亮赶紧回家,对肖翠翠说:“喂,让你最近去办一件大事。” 肖翠翠说:“在家别摆官架子,你说,办啥事非让俺去办?” 周显亮:“老孙现在是个真光棍,你去保个媒!” 肖翠翠说:“让我当媒婆?保谁家大姑娘?” 周显亮一瞪眼:“保你家妹妹呗!” 肖翠翠破口大骂:“我上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我哪还有妹妹?你想让俺娘再给你生个小姨子?唵?你这浑球说出话来就这么气人!” 周显亮“扑哧”一声笑出来,说:“去保你那贺家妹妹的大媒!” 肖翠翠嗔着脸说:“这还差不多。只是孙大哥比家梅大七八岁哩,大了点,还是结过婚的‘二茬子’,怕家梅不同意!” 周显亮说:“我让你去你就去,保险成功。老孙的工作我做。咱们凑一对鸳鸯,也算办一件好事!” 王娥俄牺牲后,肖翠翠就顶上来每天给儿童团做饭、洗衣服、干杂活。贺家梅每天天不亮就下各村工作。早饭后给孩子们上课。吃完午饭,又下各村,这一去就不知几时回来。肖翠翠每天带着她那宝贝女儿珍珍回湾道山住,所以她二人很难见面。就是见了面也没时间聊天。恰巧这一天贺家梅在镇上开会,肖翠翠一早正好堵住贺家梅,就一五一十把事情说明,贺家梅红着脸点头答应了。肖翠翠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说三天之内再听回话。 等周显亮回家,肖翠翠急等报功,可周显亮说:“别说了,我出门挨了‘一砖头’——拍懵了。” 肖翠翠大喊起来说:“这边人家姑娘答应了,你那边可牛屄起来了?有啥了不起?论年龄,人家小,论人品,人家还是贞女子。你个‘二茬子’有啥了不起?” 周显亮说:“别瞎喊叫,听我说么。他不是说不同意这门婚事,他说的也有道理。第一点,人家孙大哥说,柳瑛同志刚牺牲两个月,时间相隔太近。第二,孙大哥说自己年龄大,而且还结过婚,怕对不起妹子。” 肖翠翠说:“好,明天我找孙大哥算账,我当面骂他个狗血喷头!第一条,我还赞成,算他有良心。第二条,不算理由,他这是成心故意了。第三条,对,没有第三条,那我就不说了。咱们睡觉,明日早起我去找他!” 肖翠翠早早起身,带着周珍珍赶到皇台镇,找遍皇台镇,也没找见孙运达。 到了第三天,贺家梅只等肖翠翠回音。好容易见到了她,却说了几句闲话,对那件事只字没提。贺家梅也没好意思张嘴问,等了会儿,还没见肖翠翠说这件事,只好扭身走了。她要去各村收军鞋。 周显亮从心眼里喜欢周玉侄儿,虽然不是亲侄儿,但和亲侄儿也没多大区别。按宗亲理讲,本家叔伯收养自己的亲侄儿,最为合情合理。孩子小小年纪,不能没有亲人。他想到了孙运达,别看孙运达平常很少表露自己的感情,在这群孩子当中,他最喜欢周玉和何云良。周玉最崇拜孙运达,因为他喜欢舞枪弄棒。要把周玉收为他的弟子,周玉肯定高兴疯了。孙运达回皇台镇没几天,周显亮就把周玉领到孙运达面前,二话没说,纳头便拜。 孙运达责怪周显亮:“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这不太匆忙了?让我连个准备时间都没有!” 周显亮一叽咕眼说:“怎么?挑理了?嫌拜师没送厚礼了?” 孙运达不是不想收周玉为徒,可眼前这残酷斗争时期,要找时间寻地点,来传授武功,在那里合适? 周显亮说:“找时间由你找,地点么,我看家梅家西院就挺合适。” 孙运达一瞪眼说:“你这是故意,你不知道我在那里不方便?” 周显亮说:“嘿嘿,方便不方便我不管,我把孩子交给你,就等于你替我照看周玉。事儿不大,你看着办。”说完,乐呵呵扭身走了。 孙运达抱住周玉说:“孩子,叔叔当你师父就是,只是咱爷俩不能在一块住。可要我住在你贺姑姑家那边,我不方便。这么办,明日你就搬到西山住,怎么样?” 周玉说:“叔哇,我太乐意跟你住西山。可,我离不开我那些小伙伴,更离不开俺贺姑姑。我每天还要学习、站岗、放哨!你,你还是住在我贺姑姑家这边,都方便。” 孙运达看着可怜的孩子就鼻子发酸。他抱着周玉,用黑茬胡子扎着周玉的脸,想了想说:“好吧,叔叔答应你,叔叔跟你住在西院,让你贺姑姑回东院住,每天早起,和我练功。” 小周玉说:“不光我,还有那些我的小伙伴,永新啦,何云良啦,二虎子……都盼望着和你学武哩!” 孙运达说:“好哇,谁愿学武,我都教!” 周显亮办不到的事,小周玉却办成了。周显亮心里高兴,这样一来,孙运达和贺家梅见面的时间多了,也许不久就可水到渠成。过去,孙运达的衣服被褥都由贺家梅、王娥娥、肖翠翠三人缝浆洗做,如今,就可由贺家梅一人干了。 因为周显亮没给贺家梅撮合成婚事,自觉不落忍。肖翠翠也没做通工作,无法向贺家梅交待。好在工作忙,各人干各自的工作,不能天天见面,即使见面,贺家梅也不好意思追问。得知孙运达答应小周玉请求,搬到西院和孩子们住在一起,贺家梅嘴上不说,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冈村接任以来,连遭败绩。特别是押运孙运达的专列遭到劫持,更是他奇耻大辱。此事发生后,上峰追查他的责任,他要找替罪羊,把皇协军司令张中江拉出西城门外枪毙了。抗日政府得知此消息,就派人秘密把张中江的家属接到根据地,按排好生活、给了一些抚恤费。侯仁得知张中江被鬼子杀害,下决心要报此仇。 一九四零年,日本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多田骏亲自策划一起恶毒阴谋。一,挖深沟、筑高磊,连结碉堡,把根据地划成不能相互联系支援的孤立小块。二,修成网络状汽车公路向外连筑,汽车可在公路上不断运动,阻挡我军出入其圈内。日军“蚕食政策”、“三光政策”,使抗日根据地活动范围越来越小。鬼子控制生活必需品、医疗必需品、千方百计掐断通往根据地的生命线。挖封锁沟,围隔离网,修筑地堡炮楼,想把八路军、游击队和广大的人民群众分隔开来。鬼子下乡扫荡,出其不意地包围、血洗抗日村庄。 七月二十日,八路军总部向中央军委报告,要组织兵团大战,破袭鬼子的阴谋…… 顺城县抗日政府为支援这场破袭战,解放区人民积极为八路军输送兵员。县抗日游击大队一百四十名队员,报名入伍五十多人。五个乡年产粮食不过几万石粮,一次就支援前线一半多。 正在此时,安玉国给孙运达传来情报,说冈村在顺城拟抓捕三人。一个是商会会长,一个是师范学校的采买何雄,另一个是“十里铺”的老阿訇。对于前两人孙运达不担心。因为孙运达早就告诉二人,你们早晚被鬼子抓去,如冈村抓你二人,一定要如实交待,有多少就供多少,只要不受折磨,就如实告诉冈村好了。这是经县委讨论研究制订的办法。这样,既可保护这二人,还能取得鬼子的认可。因为都是单线联系,二人不会提供有价值的情报。这样做,绝不是背叛,而是保存革命力。 冈村带人马两次围剿“十里铺”都被老阿訇带领村民、第四小队打得狼狈逃窜。恨得冈村牙根疼。孙运达不放心,派马杰下山回十里铺村,劝老阿訇转移。老阿訇死也不离清真寺一步。这项工作刚刚安排完,安玉国又来情报,说商会主席和何雄被抓了两天给放了。老阿訇三天前在顺城给回民办丧事,被鬼子抓走,现在关在“洛阳堂”。 安玉国自从和孙运达分手后,就回到日军驻顺城宪兵司令部。冈村得知派的一批十人先遣队,在皇台镇全部被歼,死的死,逃的逃。冈村对这些人的死活不感兴趣,因为七个人是中国人,三个是日本人。这三个日本人还不是他的手下,死就死了。但对安玉国活着回来特别费猜疑。安玉国是个全才,不但会说日语,英语说得也顶呱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冈村爱才,有时离不开安玉国。但他从此对安玉国失去信赖。冈村故意冷落安玉国,暗暗派人调查安玉国是不是为八路军当奸细。后来一想,他惹不起安玉国,因为安玉国的老同学是现任日军驻天津宪兵司令。安玉国已知冈村的想法,通过老同学的关系回到北平。…… 孙运达找贺家义、周显亮商量搭救老阿訇之事。因为现在的“洛阳堂”,已是日军宪兵司令部实际办公地点。这里戒备森严。冒险去搭救,怕伤更多同志。孙运达提出自己带队去搭救,贺家义说可以再找侯仁商量,如他肯去,此事就成大半。最后,贺家义找侯仁一说,侯仁二话没说就同意了。正在这时,八路军两个团已经进驻皇台镇,准备破坏京汉铁路、消灭顺城府的鬼子。 为配合大部队攻打顺城府,县抗日大队组成以孙运达、侯仁、马杰为首的十人神功小分队。侦察鬼子的兵力部署、严惩鬼子汉奸、搅乱鬼子阵脚、配合大部队攻打顺城府。 这支神功小分队,在城内接连杀了几个铁杆汉奸,处决了两个沾满中国人血迹的日本军曹。冈村把大批兵力调集在顺城府周围和京汉路,城内兵力空虚。 神功小分队在城内一搅和,鬼子、皇协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第111章 百姓把神功小分队描绘得神灵活现:吹口气就能杀得鬼子身首各异,人人会飞檐走壁,来无影去无踪! 冈村本来就尝过八路的苦头,急忙龟缩兵力,调集人马返城,要清剿八路神功小分队。怎奈这几个人个个身手不凡,行踪快捷,人影难觅。尽管鬼子十家连保,过筛子,拉大网,还是抓不到神功小分队一个人影。到夜晚,神功小分队照常摸鬼子岗哨、飞镖打死巡逻兵。进了宪兵司令部,点死勤务兵。冈村白天提心吊胆,夜晚不能安寝。他出门要坐吉普车,身边要围一圈警卫。冈村精神已快崩溃。他悔恨自己不该接任顺城府宪兵司令之职。但世间也没有卖后悔药的,只有硬着头皮支撑! 这时我军两个团已悄悄从南北小道绕过公路的几座炮楼,以扇形包围了顺城府。 侯仁进了顺城府,他凭着曾任过皇协军司令的关系,仗着人情做皇协军的思想工作。这些老部下都了解侯仁的为人,更知道他的非凡武功,一个守城营答应在八路军攻城时举手投降。 我军两个团将顺城府南北铁轨炸断,将京汉路掐断。当天便大举进攻顺城府。守城皇协军见八路进攻,便掉转枪口,在侯仁的指挥下包围了宪兵司令部。冈村看大势已去,乘吉普车仓皇逃跑。 我军没费多少功夫就攻占了顺城府。孙运达、马杰在司令部的厢房里救出老阿訇马吉真。 十天后,鬼子组织了一个师,从北向南反攻。我军运走缴获的武器弹药、填平城外封锁沟、端掉公路两边的鬼子炮楼,胜利返回太行山。 八月二十日是中国抗日战争历史风云史中的一个特殊的日子!从这天起,以一二九师、一二零师为主,三十个团向石太线鬼子发起进攻。与此同时,晋察冀军区所属部队向同蒲、白晋、平汉、平绥、津浦、北宁各铁路及各公路主线的鬼子发起总攻击。这场战争共有一百零五个团参加战斗,这就是抗日战争中的“百团大战”! 孙运达等人回到皇台镇,侯仁回到“飞云寺”。这时,晋察冀军区敌工处处长化装来到皇台镇,调孙运达到天津敌占区工作。 贺家义、周显亮见调令一时愣住了,敌工处处长是孙运达长征过来的老战友,他说:“首长思来想去,考虑老孙最合适。当前,抗日战争正是最困难时期。鬼子严密控制了交通、封锁物资通道。我们的生活物资,部队伤员治疗、医疗药品严重缺乏。另外,我们的情报来源仅靠间接,欠缺直接情报。所以运达去最合适。第一,他有一身好功夫,第二,他有文化。这是必须的两条。首长考虑他今后的生活,要他组成一个家庭。这样工作更隐蔽。还要从你们这里选一个家庭主妇,你们都要想法支持这项工作哟!” 贺家义和周显亮二人可高兴了。因为原来操持的婚事又可以继续了。贺家义鼓动周显亮重提旧话,周显亮心里有了准。他又叫肖翠翠去捅这张纸。肖翠翠虽然眼里没生人,但在孙运达这位大伯子面前还是胆怵胆怵的。在别人面前说自己谁也不怕,可在孙运达面前,她就说不出话来。这次周显亮交给她实底:组织要他成家。肖翠翠心里有了底气。这一天,她找见到孙运达,鼓着劲叫了一声“大哥”,孙运达听见她叫大哥,那张大伯子脸又挺起来。 肖翠翠说:“大哥,我,我今天就是说,对,今天给你提亲。这个人你认识,就是贺家梅。听说领导要你成家,你、贺家梅挺合适。家梅喜欢你,你就……”她抬头一看孙运达,那张大伯子脸直板板地看着远处。肖翠翠说了半天,孙运达一句没吭。 不管他答应没答应,这张纸给捅破了。肖翠翠后来才知道,孙运达同意了这门亲事。但他提出要把小周玉带在身边。贺家义征求周显亮两口子意见,这二人说:“同意不同意,还得去问村保。” 贺家义亲自找到老村保,老村保说:“这事应该让周显亮两口子开口。” 贺家义一看谁也不表态,只好将周显亮和村保召集在一起,要求三方对案,拿出统一意见。但老村保提出,周玉不能改名换姓。贺家义满口应承,这件事就算定下来了。 因为孙运达调动属于机密。孙运达和贺家梅结婚只在小范围举行。只把二人的铺盖搬到一起,就算成婚。第二天,带着周玉,“一家三口”悄悄地走了。“一家三口”没有坐火车,化装成“玩把戏”的江湖人家,走村串户。沿太行山古道逢村演节目,要点吃食,晚上休在牲口棚、厦子间,这样走了半个月,从满城直奔保定府、来到白洋淀。接待他们的就是王春宝。王春宝带孙运达接回孙晓婉。王春宝又化装成渔民,准备带孙运达一家四口去天津见金兆南。 王春宝和金兆南是打出来的交情。金兆南的姐姐后来嫁给日军驻天津司令部参谋长,因此金兆南一家鸡犬升天。金兆南一家搬到天津。金兆南不再卖大米糖了,在天津火车站督察室当督察官。官位不高但掌管着天津火车站的行车调度、人事安排、财会支付。表面看没什么职权,实际掌控天津东、北、西三个车站的生杀大权。金兆南很仗义,和王春宝结交后,念念不忘旧情。他恍惚听说王春宝是大日本帝国的敌人、是八路的干活。但他不管这些,仍然以朋友的关系相处,而且一如既往,没有丝毫改变。 军区指令派孙运达打入天津火车站,王春宝便去天津找金兆南,要他想办法安排一个“自己人”,不但安排工作,还要安排一家人的生活住处。金兆南非常爽快地答应。但他说:“你的朋友是不是那个?”他比划一个“八”字。 王春宝说:“不,他一家原来演杂技、打把式卖艺,决定退出江湖,所以,……” 金兆南对杂技感性趣,忙问:“那功夫肯定好!” 王春宝说:“当然好功夫!” 金兆南说:“好!他是不是八路我不管,别拉我下水就成!” 王春宝说:“那你得照顾好他们一家吆!” 金兆南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请放心!在我这里绝对没问题!” 第二天,王春宝准备驾大船送孙运达一家去天津,不幸在苇子沟撞上了鬼子放在水面的浮雷,爆炸身亡。一世英雄顷刻郧灭。孙运达懊悔、伤心、哭了整整一天。雁翎队把王春宝的尸体装殓好,殡埋在淀中岛,和小鹦鹉合葬,二人终于居合在一起。孙运达和贺家梅叩拜后,在白洋淀又躲避鬼子的扫荡,三天后被雁翎队驾船顺大清河送到天津近郊。 孙运达一家被送到运河码头,小船返回白洋淀。一家人又走了一天,才进了天津城。第二天,孙云达把贺家梅和两个孩子安排在小旅馆,便去天津火车站找金兆南。 金兆南平时不在火车站。常常去海河边找练武人切磋技艺,或者骑自行车去城外河沟里钓鱼。孙运达一连去了两趟,也没见着金兆南的身影。 金兆南送走王春宝,一直记着王春宝介绍的朋友。他设想来人干什么活、一家人住在哪里,都一一安排好了。知等王春保带人来。他左等王春保右等王春宝,却迟迟不见人来。后来就自己玩去了。 这一天,孙运达又去火车站找金兆南。金兆南正在督察室,看见孙运达,马上热情迎出来。问王春宝为何没来,孙运达告诉了王春宝不幸的消息,金兆南当场嚎啕大哭。他说他要去吊唁,哪怕在王春宝坟前烧烧纸,心里也得到一丝安慰。孙运达见这个高丽人非常讲义气,心里安慰了许多。 其实金兆南什么都知道,只不过事不关己,所以也不多问,就同孙运达一起赶到小旅馆,把贺家梅娘儿仨迎到家中。家在九经路一处独院。他将房子一分为二,家中床铺、家具都摆设好,只管孙运达一家来住就是。 他让孙运达休息、安置三天,三天后便在铁路行包房上班。 金兆南帮孙运达在警察局申报了户口,使用了他的本名“胡堆儿”,周玉改名胡玉,孙晓婉改为胡晓婉。 金兆南一家虽然鸡犬升天,却仍以老百姓自居。他接人待物以平常心对待平常人。他不了解胡堆儿底细,但他认为王春保介绍的朋友一定是好人,他清楚“胡堆儿”是“八路”。抗日不抗日他不管,他只喜欢胡堆儿的功夫。二人接触熟识后,开始切磋拳术、每天对练,胡堆儿不敢显露真功,只用三分功陪金兆南对练,金兆南就感到很满足。 “胡堆儿”每天上班,贺家梅在家操持家务,胡玉和胡晓婉就近上高小。 安玉国趁休息时间,坐火车来天津看他的老同学冈茨少将。胡堆儿正在站台接送行包,一眼看见安玉国,二人亲热地握手,拥抱。老友相逢,心情激动。 问起各自的工作,孙运达说:“我来这里已改名叫‘胡堆儿’,往后叫我老胡。” 安玉国心里明白,便将在北平的地址告诉胡堆儿。二人接上了关系,心里无比高兴。过了一会儿,安玉国坐上冈茨少将派来的专车走了。行李房的同行们一看胡堆儿有身份,个个刮目相看。有人骂他是“汉奸”! 一个月后工作纳入正轨。 贺家梅逛市场,采买各种药品,开始小批多次,集到一定数量,坐三轮车送到海河码头,那里有船接运。这是走水路。另一条路,走铁路货运。 天津铁路有东西走向的北宁路,南北走向的津浦路,来往车多,消息信息多。孙运达在火车站托运行包,各种车辆来往都逃不过他的双眼。随时记录情报,用暗语或代号写成信,通过铁路发过去。 第112章 这时安玉国在北平也是每天收集情报,把重大情报,时间预测,写成简单文字,寻机赶到天津,交给孙运达。孙运达借倒班休息时间去海河码头,把情报传递出去。 金兆南身边只有两个女儿,和周玉、晓婉大小不相上下。他特别喜欢周玉,不单是因为周玉是男孩,更因为周玉长得乖巧,还会武功,说话办事都招人喜爱。只要金兆南有闲功夫,就骑车带他去河边钓鱼,看马戏,练武术。有时还教周玉高丽语。时间长了,这爷俩就用高丽语对话。…… 因为有金兆南这个保护伞,孙运达一家做地下工作,始终没有暴露目标。 一九四五年八月,小日本投降,金兆南一家回到韩国。安玉国今后工作如何安排?孙运达经请示军区,同意继续留在北平,可为南京政府驻北平的代表任英语翻译。情报接递仍是和孙运达单线联系。后来国共两党和平谈判时,安玉国已晋升上校,担任美国谈判代表的英语翻译,把大量的机密情报传递给孙运达。…… 孙运达一家继续留在天津。这时的天津已被国民党当局接管。上级指示孙运达继续坚守工作。孙运达在天津火车站已是元老级职员。仍管托运行包运转工作。他的工作更自由,他随便搭火车去北平、山海关、济南、保定等地,借此机会,将获取情报或把情报送到军区。 平津战役前夕,接到上级指示,孙运达“一家”才离开了天津。 孙运达归队后,带周玉随军南下。贺家梅带孙晓婉留在华北军区。…… 孙运达带周玉南下在汉口,巧遇贺永新,原来同在一只部队。贺永新见到亲人痛哭流涕,将皇台镇这几年人和事細细说了一遍。……日本投降后,顺城府便成了解放区。贺家义任顺城地委书记。这时各地开展减租减息、斗地主、分田地运动,革命运动热火朝天。贺家义在三官店参加临时会议,遭地主还乡团包围,在突围中不幸牺牲。何云良的父亲何雄在这次战斗中被还乡团捕获后杀害。周显亮当了顺城县县长,在攻打彰德府的战斗中,带民工支前,被地雷炸伤大腿。周显成任皇台区区委书记,在一次剿匪战斗中负伤,被子弹打断左臂。…… 第二十四章冤家路窄 第二十四章冤家路窄……吕方和石坡头辞别了侯天梅兄妹去华严寺。没走出二里远,听背后有人喊叫,二人勒马停步,来人下马一揖说:“石大爷,大事不好!” 石坡头不耐烦地说:“有屁快放!” 来人说:“石大爷你执意回寺,老太太阻拦不住,气血上升,晚饭后一头栽倒,今夜四更不幸过世。求你赶快回家奔丧!” 石坡头一听老娘过世,咧开大嘴号啕起来:“因我不孝,气死老娘!啊呀!”一边哭一边搧自己那张大脸。 吕方按住他的双手说:“石兄节哀,咱兄弟二人一起奔丧!” 石坡头上马停止了哭嚎说:“大侠不必去,你只要顺此路走,早去华严寺,铲除恶人,寺僧和百姓便托福了。我马上回家,发丧后俺便回寺,分手!”石坡头扭转马头,随来人走了。 吕方顺所指山道依路而行,这里山色绮丽,景色宜人。顾不上山水风景,一路小跑,过了中午还不见华严寺踪影。又走了一程,人困马乏,不得不去村庄讨点吃喝。牵马来到只有几户的小山村,没见一个人影。不得不继续赶路。又走了几里路,马不走了。吕方只好把马放在河边,让它啃路边青草。此时已近中午,山上的玉米已熟了,吕方狠了狠心,掰了几个玉米啃着吃,一侧身便倒在小山坡睡着了。忽听咴咴马叫,起身一看,太阳偏西了,吕方上马继续赶路。又走了一个钟点,还不见华严寺的踪影。吕方想,莫不是走叉了路? 天傍黑,来到一个路旁山村。走了几家才见灯光。吕方大着胆子叫老乡,一个老汉应声而答。老者端着灯,打开半扇门问:“干啥子嘛?” 吕方说:“我是过路人,想讨口吃的。” 老汉说:“咳,我家的粮食都让当兵的给抢走了,哪还有吃的?” 吕方说:“那就让我借宿一晚吧!” 老汉说:“不是我不愿做好人,这年月好人没有好结果!” 吕方知道老汉多疑,就说:“大伯这么办,你家如有瓜菜,拿来我吃也可以,我就宿在你家门口即可!” 老汉看这外地人可怜,就说:“我家后院有秋瓜、柿子,你可随便吃,只是借宿不方便!是这样,我家原本四口人,我儿、儿媳,还有我那屋里头的。谁知前天我儿路过华严寺,被和尚拉了壮丁……,所以你借宿不方便。这么办,在大门里给你架一张凉床,支一顶蚊帐,如何?” 吕方知老汉心中悲伤,便问:“那华严寺离这有多远?” 老汉让吕方牵马进了院子,说:“在这村西南三十里远。你如从西路去华严寺,可走绕道了。多走了许多冤枉路” 老汉去后院摘了一筐秋黄瓜,还有粉嘟嘟的西红柿。吕方用手搓搓外皮,便吃起来。给马扔了几条黄瓜,咯嘣嘣几口就吃光了。吕方把马拴在凉床边,放下蚊帐,就睡着了。 吕方一睁眼,天已大亮。老汉见吕方起身,便将煮熟的嫩玉米端过来,说:“咱家实在没有粮食,只能摘些包谷煮吃!” 吕方吃了几个。见老汉已六十多岁,住两间茅草屋,够可怜的,便掏出五块大洋说:“大伯,去买些粮食吧!” 老汉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两手打着哆嗦说:“客官,就住一宿,也没吃饭,给我这么多钱,我于心不忍呐!免了吧!” 吕方说:“大伯,别害怕,这钱不是我抢来的。我看您心眼好,就收下吧!”说完放在凉床上。又说:“大伯,我要去华严寺,就不打扰了!” 老汉见吕方一片真心,说:“客官,你不可去华严寺,那里的老住持被人杀害了,现在的住持是假的。现在闹得地界不太平。即便走其他路,也都沿途设卡,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见面就抓。你去那是灯蛾扑火,不如原路返回。” 吕方说:“大伯莫怕,我去华严寺,就是铲除邪恶。您可把华严寺详细情况讲与我听。” 老汉说:“华严寺离此地不过三十余里,每年月初、月中,各地区上香朝拜者不计其数。老方丈统领二十几位僧众,诵经念佛、精心耕作、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大师不但谙熟释迦经卷,还会拳脚真功。慕名而来者络绎不绝,但大师从不收徒。 一年前,来了三个北方青年,要拜大师为师。大师不允。三人便跪在山门三天三宿。大师以慈悲为怀,收留寺上,只教一些常规武术。三人勤恳学习,平时服侍照料大师的起居,偷学大师的功法。这三人中有一个胖子,机敏聪明过人,每天偷学大师真功。自以为偷学成功,便逼迫大师露其真功。大师不依,这个胖子便在大师面前表演大师的功夫。其实大师早就知道他在偷学偷练。大师看了他的演练说:偷学师父,这是练武大忌!但是,你所学都是本大师故意给你反练,所以你学不到真功!从今日起,你三人该离开本寺了!说罢,大师拂袖而去。 这三人被众僧轰出山门。那个胖青年又哭叫返回寺院,追上大师,跪在地上不起。 大师头也不回地说:“看来老僧今日已该圆寂,怎奈不得善终。阿弥陀佛!自悔自灭,天该如此,老僧一时心慈,错收你三个倭种,给本寺造成祸端,此乃报应!” 那胖青年一看玄机败露,掏出王八盒子朝大师开抢,大师虽圆寂,但身体仍然直立在原地。众僧咬牙切齿,拼命与这三人打斗。怎奈这三人不但武功厉害,而且每人都携带家伙,强逼众僧回寺内听从指挥,若有不服者,不是被打残,就是被打死。自从这三人把持寺院,远近香客再也不进寺院一步。他们不许众僧去外化缘,也无香客投递公德钱,华严寺等于坐吃山空。因此,他们和兵匪连通,专门去外抓壮丁,抓一个壮丁可得大洋二十块。前几天,我儿去‘天柱寺’上香,回家路过华严寺,被寺僧抓了壮丁。同去三人,跑回两个,可怜我儿受此恶运……” 吕方听后,不由心中恼怒,说:“老伯不必烦恼,我今就去见此三个恶顽,一定救出你儿!”吕方心里急,又说:“大伯快给指路,我今日就去!” 老汉说:“孩子,我把情况告诉你,我可不能让你去送死呀!” 吕方说:“大伯你放心,我不会硬打硬拼!” 老汉说:“你有这个决心,我心里赞扬。他们不但功夫好,而且还有快枪。你武功再好,也难抵快枪。你空手去斗他们,那不是白白送死吗?” 吕方笑呵呵地说:“大伯请你放心,我不会硬碰枪口,你只要告诉我如何走。” 老汉看看摇摇头说:“你今不能走了,留你再住一日,明日我送你上山就是。” 吕方说:“大伯,你的心情我领了,我骑马走一个时辰就到了。”说罢,从怀里掏出怀表说:“离中午还有四个钟点,你放心,指路让我快走吧!” 老汉见吕方主意已定,便给马装了一袋苞谷皮,然后指点道路。吕方上马,一声“驾”就离开山村。不多时拐过一个弯,上了山峁。老汉此时想起来,喊道:“我儿姓李——” 吕方回头一揖说:“大伯,我记住了!” 吕方想起四年前的血泪一幕,真是有家不能回,有妻不能聚。深仇大恨,何时能报?想到此,快马加鞭,来到一座高山。 第113章 这山高百丈,山上云霄缭绕,山腰遍是青桉绿柏。山下层层梯田,梯田长满山茶,山下稻谷泛着金黄。山脚下有一道小河,河北岸上有座寺庙,山门上隽刻三个大字“华严寺”。山门前有两颗搂粗的柏树,柏树散发着油香。吕方下马,把马拴到柏树棵,把头上草帽往额下压了压,走到山门。小僧早看到吕方骑马走来,开山门问道:“施主来本寺是上香还是求卜?” 吕方说:“一来上香,二来朝拜,三来求宿!” 小僧说:“请施主进寺来!” 吕方迈步进了大雄宝殿,取出一块大洋投入功德箱。然后又买了檀香,点上香火,纳头便拜。就在这时,几个小僧一拥而上,将吕方摁个结实,五花大绑又捆个实在。吕方笑嘻嘻地说:“噢,今日上香要受此礼节?这是本寺的规矩?” 走上一个瘦小僧人,甩着京腔说:“实不相瞒,此庙由我开,自己投上门,不请你自来,投身不自在!最近本寺缺少经费,看你小伙身子骨不错,所以抓你当个壮丁,卖给国军,能换大洋二十块。何乐而不为呢?”然后一声令下:“押下去!” 小僧将吕方押进偏房,吕方笑嘻嘻也不说话。进了偏房一看,里面还捆着七八个壮丁。小僧把吕方身上的钱、怀表、小包裹搜走,反锁房门说:“识相点,别惹事,本寺供你吃喝,只要乖乖听话,就少受皮肉之苦!” 吕方坐在草垫上,一倒身子就想睡觉。过了一袋烟工夫,小僧送来了白米饭,油菜汤。给吕方等人解开绳索,监督他们吃饭。吃完饭,方便之后,又被捆上。 吕方吃了饭,暗暗一较劲,那身上的绳索被断成一节一节的碎绳。惊得那七八个人目瞪口呆。一个胆大点的年轻人问:“老兄,你的功夫不错呀,那为何还让他们抓了壮丁?” 吕方说:“咱们闲话少说,我问你们,哪位姓李?” 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说:“本人姓李,你想如何?” 吕方说:“我来救你们出去!”然后就一五一十将留宿他家之事说了一遍。 李姓汉子说:“你如能救我,就能救大家。我在这里可谢你了。可,听说明早就将咱们送往县城。白天看护咱们的是本寺小僧,晚上是两个北方佬,凶得很哩。不但武艺高强,手中还有枪呢。最凶的还要数他们那个头头,自称本寺住持。一脸横丝肉,还有一条伤疤。他打人,举起你来摔。再急了,他就杀人。” 吕方猜测,此人可能就是武田.不露声色地说:“在位的,你们谁想当壮丁?” 这七八个人说:“谁也不愿去战场上堵枪眼!” 吕方说:“这就好,今日白天,你们吃饱了就睡。到晚上,我都给你们松了绑,听我安排!” 大家听了心里高兴,个个就安心睡觉了。傍晚,小僧送来饭菜,叫醒这九人吃饭,先解开八人绳索,再解吕方身上的绳索,一看,早已绷断,大吃一惊。心里明白,这个壮丁功夫可不一般。怕晚上出事,这个小僧想去报告住持。 吕方看小僧心神不定说:“你要想找事,老子要你好看!” 另一个小僧急忙拉住那个小僧说:“少管闲事,他们全跑了才好呢!”看着人们吃完饭,也不给上绑了,锁上门便走了。 掌灯时分,小僧们都回到禅房打坐诵经去了。“二住持”来了,他便是白天抓吕方的瘦个子。他打着哇哈伸着懒腰打开了房门,提着灯笼照看躺在草垫子上的九个壮丁。撇着京腔说:“我说各位,今夜安心睡个好觉,明日就把你们送与县府,我们算交差了,你们也自由了。都站起来,让我看看,绑得怎么样啊?” 吕方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说:“你过来看看吧!” “二住持”提灯想照吕方,吕方飞起一脚将他踢倒在地,那灯被吕方抓过来,说:“说实话,你们是哪里人?” "二住持"在地上哼哼说:“还听不出来吗?” 吕方踏上一只脚,说:“老实说,那里人?” “二住持”疼得直叫唤,说:“大侠,饶了我吧!我,我说实话:潭柘寺僧人。” 吕方用脚尖一点,厉声问道:“究竟哪里人?” “二住持”耐不住疼痛,呲牙咧嘴道:“北京人,不,我是大日本帝国人!” 吕方脚尖用力一点,疼得“二住持”昏死过去。吕方说:“大家别怕,你们搜一下身上,看他装有何物?” 八个人看鬼子躺在地上,齐声骂道:“这些王八蛋,冒充中国人,我们今日就宰了他!” 吕方说:“先不忙。” 大家把小鬼子衣服扒个精光,搜出一把王八盒子。 吕方说:“你们谁要?它可以防身护卫!” 八人中只有李姓小伙胆大,说:“我拿这支枪,我要杀死这鬼子!” 吕方说:“先把他捆起来。”大家把“二住持”捆个四马倒攒蹄,扔在柴草边。 吕方说:“今日天黑了,大家先不忙回家,山野猛兽多,不安全。等明天再走。另外,咱们还要擒那两个小鬼子哩!” 八人看吕方果然英雄虎胆,就一心一意听从吕方的安排、指挥。过了两刻钟,被捆的鬼子清醒过来,就想喊叫,吕方用手一点他的肋窝,又抓一把稻草塞进嘴里,当时就无了声响。 到了后半夜,“三住持”来换班。一推门,门没上拴,推门提灯一照,还没看清眼前几个人,头上就挨了一掌。这一掌如油锤贯鼎,脑袋开花,倒在门里。吕方从鬼子腰间又搜出一把王八盒子,说:“这把枪谁要?” 这八人见吕方一掌便拍死这个鬼子,心理又高兴又害怕,一个小青年说:“大侠,若不这枪我要了?” 吕方说:“别怕,将来拿它可以杀鬼子!” 小青年说:“若不趁天黑,将这两鬼子扔到山下?” 吕方说:“你们出去两个人,把死尸抬到山沟,扔下去喂狼!” 李姓汉子和一个胆大的青年应声把这鬼子尸体抬出寺门,扔下山沟又跑回来。 吕方说:“这枪里有子弹,只要打开保险,指谁打谁。天亮时,你们可各自回家。这里事由我来办!” 此时东方擦亮了。 华严寺十几个僧众,返回禅房打坐。知道今晚要发生变故,都盼大侠清除这三个孽障。他们杀死了老方丈,还杀死了五个师兄弟。众僧对他们恨之入骨。这一夜,十五个僧众打坐一夜,静听其变。如有机会,还可助侠客一臂之力。早有两个小僧偷偷跟踪那两个鬼子,知一人被抓,一人被杀,就悄悄回告众师兄。大家听了心里振奋,但表面仍然如常。一个小僧想,不如把这事通告“大住持”,让他自投罗网,岂不快哉?小僧和众师兄商议后,马上去通风报信。 武田少佐在奉天府砸了吕方家的场子,也没有夺得藏獒,受到山本的一顿臭骂。但他贼心不死,带浪人直追关里,用一年时间才探得吕方一家行踪。在阜平深山,武田开枪打死吕方父母和姐弟。十个手下也死无葬身之地。他被藏獒咬得遍体伤痕。 山本召回武田,关了他一个月的禁闭,解除他课长职务,让他继续跟踪吕方。三年后吕方下山,武田派人又跟到桑洲。这时他已是驻天津情报课课长。为让吕方传授拆骨拳,派人去桑洲将吕方绑架到天津。谁知吕方不但不传授拳法还打死打伤他的手下,盗走了他的“王八盖子”汽车,从此去向不明。山本眼见武田屡屡失败,下决心撤他的课长职务,让他带罪立功,继续在中国边学功夫边找吕方,什么时候杀死吕方,什么时候请功授奖。 他追到顺城府得知吕方可能去豫皖,又一路跟踪。他一路东南,来到大别山深处,打听到华严寺老和尚会破解“拆骨拳”招法,一路赶到华严寺。谁知大师不肯收留他们。三人死皮赖脸跪在山门不起,博得大师善心,但不肯传授真功。所以武田杀死大师,夺得华严寺住持大权。此时,他三人撕去画皮,露出狰狞面目,杀人、盗色、打家劫舍,把华严寺闹得鸡犬不宁。众僧只得忍气吞声,只盼时来运转之日。 小僧悄悄跑到“大住持”禅房门外,急忙喊叫。此时虽已天明,武田却在竹床上和掳来的女子干云雨勾当。他干了一夜此种勾当,累、困得他不想动身。此时听见有人敲门,心中恼怒,便吼道:“何人不知寺规、敢来打扰?” 小僧在门外故意哆嗦着声音说:“大、大、大住持,不好了,那偏房里壮丁都疯了,他们正议论杀死住持逃回家去!” 武田从女人身上下来,穿起衣服说:“那两个住持不是在值更么?” 小僧说:“两个住持管不住,已被他们捆起来,他们说,只有大住持出面才肯放人哩!” 武田气炸了肺窝,说:“他们要翻天呐?”说罢,开门直奔偏房。待赶到偏房时,十几个僧人正在门口等他。见他赶来,各个横眉冷对。武田看众僧神色不对,但没多想,推开偏房门就想进入。众僧一声呐喊,就将武田按倒在地上,大家对他一阵老拳,打得他鼻青脸肿。这武田不愧有真功,一个“就地十八滚”,便冲出重围。一个“恶虎翻身”,打倒四个小僧。就在武田要痛下杀手之时,忽听一声大吼,武田似被狂风吹倒一般,被来人一脚踢翻在地。接着一脚又踏在当胸。武田定睛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老冤家对手——吕方。 今日的吕方可不能和当年相比,身形高大,身体健硕,二目如灯。 吕方说:“小鬼子,可知今日遇见你吕爷爷? 第114章 这真是山不转水转,两山不能相遇,两人可以相见。大路通天你不走,小桥难行你自来。今日却是咱冤家路窄,报仇雪恨之时就在今日!小鬼子,还有嘛话可说?” 武田先有三分胆怯,另有五分害怕,只剩下二分胆量了。心想,今日在劫难逃,如何躲过这一难哩?他先抑制住恐慌,然后打着哈哈说:“今日真是巧了,中国虽大,咱二人还是有幸在此地见面。可问吕大侠,你今日想要我一命,你可马上下手,如要我服你,也得斗个三招五式吧!况且咱们可是几年没见的老交情了,你总不能不让我们叙叙旧情吧!” 吕方鼻子哼哼,一抬脚说:“今日念你习武之人,爬起来和吕爷爷打个对手,纵死也让你死个明白!” 武田翻身站起,心想,今日大难降临,可怜我一名助手都没有了。也罢,日本人素以武士道精神闻名于世,今日只有这一招了。中国有句古语,两国交兵,勇者胜。我何不趁机用绝招打他个措手不及?想罢,一个回风旋站起身,就在转身之间,从兜里掏出手枪,回身就抅动扳机,手腕突然一抖,知道中了吕方的"弹子",手一松,枪落地,身旁小僧一个“燕子抄水”把枪拣走。吕方这才动了真招。 武田一看手枪没有了,马上来一个“金雕亮翅”,吕方摆出一招“大鹏钻天”,武田接着“弯弓射戟”,吕方变招“鹰击长空”。两招过罢,二人打在一起。武田依仗身强体壮,一会儿用柔道术去摔抱吕方,一会儿用跆拳道术去踢打吕方。吕方谙熟此等功法,只用躲闪之功。吕方时而故意用“贴身靠”、“粘粘糕”、“打滚刨”去靠近武田,武田害怕被吕方拆了骨便远远跳开。武田用直拳、勾拳击打吕方,吕方却不躲,打在吕方身上,如同打在石壁上一样。此时,武田清醒了,吕方这几年练成了金刚之身。心里一下子毛了,手腿招法变乱,吕方一看武田真功已完,方寸大乱,猛跳起,一个“狂马刨山”,双拳一杵,将武田打出三仗远,如一尊土神坯摔倒在地。吕方瞄准时机,马上用“三步跨”双脚直戳武田。武田一看,小命要完,一个就地滚,逃过双脚戳,却没逃过吕方的变招“干打夯”。吕方一看双脚戳落空,突然顺势变招,整个身子如同一块青石从上往下直拍在武田身上。吕方体重不过百三十斤,但一身精气用在脊背和后臀,从高向下直拍,重过千斤。再看武田,被吕方一技“干打夯”拍得七窍流血,变成一堆烂肉。吕方一个“飞天式”直跳到一丈高,又轻轻落地。众僧跪在地上,口呼大侠。那八个壮丁早就欢笑着围住吕方。 吕方说:“你们都起来吧,我也不是什么大师,我只不过是为家报仇、为你们除害而已。从此你们可以安心佛事,以求正果。你们可以推选一名老僧代为住持。”吕方转脸对壮丁们说:“你们可以回家了。从三个鬼子身上获得三支手枪,那一只被小和尚取得,佛家弟子,不玩枪动火,可将枪交与这八人中一人。你们拿得枪支,只可用于保护家产或打击敌人,万不可为非作歹,你们去吧!”吕方说完,又想起一事说:“把那个捆着的小鬼子也拉出来,也让众人看看他们的真实嘴脸!” 小和尚进到偏房里一看,马上惊慌失措地说:“大师,糟啦,那小鬼子——跑了!” 吕方说:“不用怕,这小鬼子会‘缩骨解套’法,跑便跑了,先暂且饶他一条狗命。” 八个壮丁临走时握手和吕方告别,华严寺一群和尚拉吕方回寺用膳。 用完膳,吕方牵出马匹、拿回包裹和银两,牵马走出山门,僧众依依在后边送行。忽见一匹黑马飞奔上山,仔细一看,正是石破头。石破头飞身蹿下马来,上前一跪说:“多谢大侠为本寺除害。” 吕方笑眯眯地说:“你怎知此消息?” 石破头说:“刚在山下,正遇那八人。已将除害细节说与咱听,哈哈哈,吕大侠,你既有佛缘,何不就在此寺落脚为僧?” 吕方哈哈大笑说:“机缘还差,机缘还差,恰逢时机,终成正果。” 石破头过来又拉住吕方,吕方说:“无论如何我今日要走,前边还有机缘。” 大家一看难留吕方,便合手致谢。吕方答谢众僧,打马离开华严寺。 吕方去何处?他自己也不知道,只知走到哪儿就算哪儿。这里虽无高山,但丘陵起伏。这儿一块水田,那儿一块旱地。这儿一片清水,那儿一道溪流。吕方掏出怀表一看,刚刚八点多。这时已走上官道。这枣红马撒开了欢,过了一村又一村,过了一镇又一镇。中午时分,马跑出一脖子汗水,吕方想,该喂马了,人也饿了。吕方下马打开包裹,华严寺小僧给袋子里装了草料,还有干粮。吕方取出米饭团子、苞谷粑粑喂马,又拉马到河边饮水吃草。便又返上官道,顺道而行。天将晚时来到一座小镇,找个店家便休息了。第二天早膳后,吕方向店家打听庙宇。店家说,往南走百里便是省城安庆。安庆紧靠长江,向上可去汉口,向下可去南京、上海。安庆城周围有众多寺庵庙宇。长江南岸可去九华山,那可是中国的四大佛教圣地! 吕方听了心里特别高兴,遂辞别小店向安庆城进发。吕方想快快赶到安庆,但这匹马却不比昨日。不跑不跳,无论吕方如何吆喝,总是不紧不慢、四平八稳地向前走。吕方心急,想早早赶到省城,去寺庙上香进贡,这马偏不加速。无奈只有任马而行。这时离省城还有一段路程,官道上跑来几辆小汽车。吕方挺奇怪,这里也有小王八盖子车?因为他抢武田那辆车,和这辆车一模一样。后边还有两辆美国吉普。再后就是两辆美国十轮大卡车。卡车后边紧跟一队骑兵。这些队伍,一见吕方骑着高头大马,和他们同向而行,吉普车“嘎”一声刹车,抢在吕方的马前头。 车上下来两个当兵的、一个当官的。当兵的端着枪,当官的用手一指吕方说:“小伙子,下马!” 吕方心想,我没招谁惹谁,下马就下马,看能把我怎么着?下马问道:“老总,怎么了?” 当官的用手一指枣红马,说:“说实话,你这马是从哪偷来的?” 吕方说:“本人是从直隶桑洲骑马而来。” 当官的问:“你是干啥子的?” “一路寻找亲人。” “少废话,这匹马充公,你也跟我们走!” 那两个当兵的上去就按住吕方说:“小伙子,算你走运,你千里迢迢来我们这里当壮丁,走吧!”拉住吕方,连推带搡上了十轮卡车。上了车便用绳子捆住双手。吕方上车一看,车槽里坐着二十几个年轻人,个个都被绳索捆绑,都是新抓来的壮丁。 汽车开进一个大操场,士兵押着吕方等壮丁下车。 报完数后,当官的开始训话:“各位青年,今日你们算是正式加入了国军行列。从今日起,你们就是剿匪的斗士,救国的先锋。你们来到本行营,要热诚操练,精炼技术,练成格斗的勇士,射击的标兵,战斗的楷模。将来为党国,为蒋委员长杀敌立功,前途无量啊!但是你们要安心,不许三心二意,更不许溜号、开小差。如若发现,要以军法论处!好,今天就讲到这里。” 当官的一声号令,荷枪实弹的士兵押着几十个壮丁直奔营房。 吕方被带到一处大房间,这里门窗紧闭,几排地铺,按编号分完铺位,就坐在铺上等着吃饭。一会儿给送来两桶糙米饭,两桶烂菜汤。吃饭时都给解开了绳子,吃完饭,值班的士兵又给吕方等人捆上绳子。壮丁们饭后就在风灯下静坐。一直坐到吹响了熄灯号,又给解开绳子睡觉。门口有两个当兵的站岗放哨。 吕方劳累、困乏,吃饱喝足倒头便睡。他身边两个人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二人睡着了,却一个劲大哭小叫,把吕方吵醒了。哨兵跑过来连踢两脚,把二人踢醒,原来二人正做噩梦。天刚亮,外边响起集合号,哨兵连踢带打把这人们轰起来,拴起胳膊拉成排赶到操场,排队报号一个不少。 当官的马上让给壮丁解开绳子,说:“从今日开始,正式演操训练!” 壮丁们被安插到老兵群里编成班排。排长马上带队操练队列,练到吃早饭。早饭后休息半点钟接着又练。一直练到太阳烤人才休息。下午休一个时辰,由教官讲解枪械原理。晚饭后不许出屋半步,坐在铺上背诵一天的课程。一直到吹号熄灯休息。第三天每人发一套单衣,一套冬装,一杆“汉阳造”步枪。排长训话后开始操练。下午由军械师拆解枪体,讲解构造及使用原理。第四天正常操练,开始演练枪支使用、击发、练射击动作。 排长说:“我们团是特务团,大家要勤学苦练,三个月后,要从本团抽调一批优秀士兵参加更高一级特别训练。” 吕方在这里训练了三个月。 在这里,不许新兵私自外出,也不许给亲人投递书信。吕方本想给侯天梅和大伯去一封报平安书信,给师尊师叔写一封问候信,也不敢造次,只好乖乖地蹲在兵营里。 年关将近,新兵老兵思亲心切,特别是刚刚成婚的、没出过家门的、父母年老多病的、家境贫寒的,想家想亲人都闷在被窝里偷偷哭泣。吕方也是时时想念亲人,但他久已浪迹天涯,也就习惯了。安庆城是紧邻长江的省城。这里夏天闷热,冬天潮湿阴冷。这年冬天气温不低,但营房里阴冷,睡在地铺上,只盖一条薄被,实在不能御寒。吕方夜里被冻得睡不着觉,快天亮时睡个回笼觉。 第115章 集合号响了,吕方没听见,旁边士兵急忙推他,他也没醒。结果排里一报数,少了一人,就是吕方。排长让副排长带队,同两个值班士兵赶到吕方地铺。排长上去就踢吕方,吕放睁开眼睛说:“排长别生气,这一夜冻得我没睡着觉,到天亮我才睡着了,我下次改正就是了!” 排长也不答话,让两个勤务兵架住吕方,吕方说:“天这么冷,也得让我穿上衣服再走哇!”所以一抖身子,便把两个勤务兵摔倒在地上。吕方并不知是自己摔倒了他们,还好心去扶这两个勤务兵。 吕方穿好衣服说:“好吧,该如何处罚,这是大车拉王八——全(载)在你排长了!” 吕方这个动作,一下子镇住了排长。排长想,咱们特务团正找这样的人,看来这小子功夫不浅。吕方说得本是北方骂人俏皮话,排长也不懂北方话的意思,就跟着走出营房。两个勤务兵刚被吕方一个小动作就摔倒在地,自知此人不是好惹的,所以架着吕方走,二人心存戒备。吕方痛痛快快跟两个勤务兵来到排前一站,只等排长发话。排长已知此人有功夫,功夫多高多深,可不知底。见吕方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就说:“今日,他旷操一节,为正军纪,鞭打二十!” 两个勤务兵拿起皮鞭,手打哆嗦。吕方被抽打二十皮鞭,如同无事一样,笑嘻嘻地站到自己的位置上。排长心里有了底。排长驯话只说一句:“今后谁敢冒犯军纪,照此处罚!” 这天下午,连队文书开始造册登记,吕方在造册表中除原籍地址是实情,其他所有栏目都是假的。如家庭情况,父母姐弟,婚姻状况他都写“无”,专长栏,他填写只会放羊。造册后,团里选拔特种兵。年龄在二十至二十七岁,身高五尺一寸不超过五尺三寸,体重百二十斤,不超过百四十斤。这个排共选五人,吕方是其中一人。吕方想,这当官的不知又耍什么“幺蛾子”哩! 第二十五章连升十级 第二十五章连升十级 团里共选拔出五十名特训兵、和各科教官组成两个混和排,吕方被编在一排,移师另一个场地集训。在这个集训地,军纪更严:不许抽烟、不许喝酒、不许外出、不许看闲书、不许写家信,完全处于一个全封闭状况。 混和排早操列队,操练基本动作之后,就练擒拿拳。此拳与吕方和师尊学的相差无几,吕方对各种动作已是驾轻就熟。但为了不露自己的真功,也认真和教官学那一招一式。饭后稍加休息,开始学开汽车和学开两轮、三轮摩托车。 那年吕方开走了武田的"王八盖子"汽车。这次学开美国吉普,十轮大卡,心里高兴极了。只是十轮大卡车身高大,开起来费劲。但踏离合,踩油门,蹬刹车,打方向,和那辆"王八盖子"汽车大同小异。这一天,天快黑时轮到吕方上车,他开着十轮大卡在操场上转了一圈又一圈,越开越高兴。旅座来检查工作,盯住吕方开车,突然指令变灯光,吕方一下子乱了手脚,忘记了各种灯光的操作开关,一着急将车大灯关闭,车前一片黑暗。大卡车直向旅座、教官奔去,教官推开旅座、急忙跑开,十轮大卡瞬间撞倒了教练场地的围墙,教官跑过来,登上踏板将吕方拉下车,挥手打了一掌。吕方知道自己一时逞能,险些出了大乱,就站在一边等教官驯话。 教官吼道:“不听指挥,禁闭一天!” 旅座走过来,对教官耳语,教官马上改口道:“马上上车,倒车行驶!” 吕方马上立正、敬礼,转身跳进驾驶室,点着火,搬倒档,一踏油门,汽车呜呜呜地倒进操场。教官一声命令,吕方打开大灯,挂档前进。他仔细听教官的命令,随时采取操作措施。十轮大卡在吕方手里如驯服野马,听从使唤。旅座蹬上汽车,吕方拉着旅座在操练场又转了十圈。 旅座拍拍吕方肩头说:“小老弟,有内功,认真操练,有前途!” 吕方听了心里热乎乎,觉得这个长官平易近人,对部下有亲切感。 大约训练了一个月,吕方驾驶十轮大卡又稳又快。开汽车熟练了,又去学习驾驶二轮、三轮摩托车。吕方六岁学杂技,八岁便会骑独轮车演出。长大了骑独轮车下地干活,干完活,骑着独轮车,肩上还扛一把锄头,揹上一筐柴禾回家。因他有深厚的杂技功底,学骑摩托车,仅学了三天,便能将前轮一提,后轮着地,行走如飞。练侧三轮时,过独木桥,只身子一歪,侧三轮变成两轮摩托。这些功夫,一般人学三至五个月,而吕方只用了三天。教官看在眼里,心里想,我这教官还不如他呢!旅座经常不声不响地来到操练场,观看吕方的操练。 过了春节,这五十个特种兵都能熟练车辆驾驶技术,接着便练枪支使用、射击。先练手枪射击。分平射、侧射、跪射、卧射,跳跃射击等高难动作。手枪练习过后,是步枪使用。最难的是立式平射,一只手平端步枪,步枪大约重九斤,枪管准星处挂一块青砖,练一定时间加一块青砖。吕方单手平端步枪可以起吊十块青砖,在新老兵中独占鳌头。十块青砖足有五十斤重,一只手平端,不颤抖,不缩臂,打枪弹无虚发,他的臂力到底有多大力量?又惊动了旅座。 在长枪训练考核中,有十五人退队,重回原来连队。 枪械训练中,蒙住两眼,把世界各国名枪机件拆散,在混合机件中挑选出组件,重新组装原来的枪支。长枪有日本三八大盖、美国伽兰德步枪、中国汉阳造、俄国的五连发。短枪中有日本王八盒子、比利时造勃朗宁、德国造毛瑟、美国造的左轮…… 接着训练轻重机枪、冲锋枪的使用和维护;各种爆炸用武器、投掷、使用,还有排雷、清障等等训练…… 火攻训练学完,开始学拼杀格斗、飞刀和匕首的使用…… 吕方对拼杀格斗、飞刀和匕首训练项目滚瓜烂熟。他从十岁开始练投掷,父亲要他每日在院子里投石子一千次,练就两臂的爆发力,手腕的甩力,然后练投准力。父亲在家北墙上画一个小圆圈,每天在三丈远处投石子,苦练了两年后,练投飞刀。开始要求飞刀扎在松木板上,过一段时间,在松木板上画一个小白点,要刀刀扎在小白点上。练完此功,又在红松木板上贴一剪纸小白猪,要他每天扎一百次飞刀,刀刀不能扎到小白猪身上,而要扎在小白猪的边缘。扎到小白猪的身上或离远了,都算失败。那时练功又苦又严,一练功,爹就不认儿女了。只要一点不符合要求,上去就抽皮鞭。哪儿出了错,抬腿就是一脚。姐弟三人练功,不准喝水、不准撒尿。去茅房?那不行,非让你连翻空心跟斗,若不就让你跳崩床,只练得你尿水在体内翻荡,练得你满身汗如雨下,将体内的尿转变成汗水,这才让你休息。这时也不想去茅房了。就是在这样刻苦训练之下,吕方才练得深厚功力。所以,现在投飞刀、投匕首,身边的教练都得拜吕方为师。只不过吕方仍不显山不露水,认真地练。有时故意出点差错蒙蔽一下别人。 基本科目练完了,要经严格考核、挑选。吕方故意在擒拿拳、摩托飞车、飞刀三项考核上不及格。当然,门门及格者也无一人。按规定,三门不及格者要退回原在连队。吕方想,该学的都学会了,趁早让我回原来连队算了!根据成绩,在三十五人中又有二十人被退回。但吕方却被留下来。因为旅座兼总教官点名要留下吕方! 在退回的二十人中,有一些两门不及格者心中不服。便找总教官追问底细,总教官说:“让你回去就回去,这是命令!” 有的特训兵不服气,说:“旅座,恕本人大胆,那姓吕的三门不及格,为何仍留在特训队?还有远近之分吗?我不服气!” 总教官说:“你要不服气,你可以提出跟谁比试!本旅座让你挑选对手!” 这个特训兵说:“我就要和姓吕的比试!” 总教官说:“你可要想清楚,你可别当众出丑!” 这个特训兵一脸傲气地说:“旅座,不是我自夸海口,要比武,那姓吕的还嫩点!” 总教官说:“先别口出狂言,骄兵必败。别人我看不出来,我对姓吕的都要高看他几分。你和他比?太不自量力了。好吧,既然你一定要比,本旅座给你安排时间。但有言在先,你如胜过姓吕的,你也应乖乖地返回连队。你回连队,也是特训兵,不会亏待你!” 这个特训兵举手敬礼说:“是,旅座!” 总教官让勤务兵传吕方来。吕方听说要比武,心里很为难,说:“旅座,本人笨拙,特训项目三门不及格,让本人回原连队吧!” 总教官一声冷笑,说:“姓吕的,实话对你说,你就是全门不及格,本教官也不放你!你一入队,本教官就盯上你,你的一举一动本教官看得清楚,你演戏演的还不像。再演好一点也难逃本教官的眼睛。这不,有人不服你,提出和你比武,怎么样?敢应战吗?” 吕方故意装作吃惊的样子,说:“跟我比武?我连擒拿拳都练不好,哪能和别人比武?这么着,我甘拜下风还不行吗?” 总教官两眼一瞪比牛眼还大一圈,说:“姓吕的,我问你,从哪来?” 吕方说:“从直隶来。” “具体什么地方?” 吕方如实报了地名。总教官一拍手说:“着哇!历史上谁不知山东出响马,直隶出豪杰?桑洲虽是渤海之滨,但此地人善好功夫、杂耍,谁不知桑洲家家有拳种,人人有硬功? 第116章 藏龙卧虎,高人能人辈出之地?你一人独闯世界,千里迢迢来到豫、皖,可知当今世乱盗抢、蟊贼遍野,你没硬功夫敢闯世界?” 吕方听了说:“人家有功夫我未必有,我这次来南方,是绕山而来,刚好没有遇见强盗。” 总教官哼着鼻子说:“姓吕的,你虽不承认,但从你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上看,你和一般人不一样。常言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你也别深藏不露了,有什么真功给本总教官看看,也好大家一起切磋技艺!我劝你今天比武拿出真功夫,不要让我失望!” 吕方心想,我说旅座为嘛坐我气车、看我练功,原来是研究、观察我的功夫。吕方说:“我可没有把握!” 比武开始了,那些不合格被返回连队的特训兵也赶来看比武。 总教官走到排前说:“这次淘汰是层层淘汰,但有些士兵对此心有疑虑,对三项不及格的特训兵反而留在本队,心里不服。为平服人心,特让二人比武。” 总教官平扫一下列队说:“蔡诚——出列!吕方——出列!” 名叫蔡诚的特种兵两项不及格被淘汰,心里不服吕方。他今年二十五岁,长相奇丑:朝天鼻子,扁平脸,小时出天花,脸上有几颗黑豆豆。自幼学南拳,拜多名武林高手为师,练就一身好功夫,论武功,在特训队中称不上第一高手,也得名列其二。只因长相丑陋被淘汰。他为能进特训队,曾托人给总教官送大洋,被总教官原封不动退回。他认为能进特训队,是将来升官发财的阶梯。但没想到总教官太不近人情,白花花的银子不要,顺水人情不做,两项不及格就被退回,而三项不及格却留在队里。所以他找总教官论理,他不相信这个北方佬有多大本事。他怀疑总教官吃了此人更多的好处。 吕方和蔡诚走到操练场中间,蔡诚一见吕方嘻嘻哈哈的样子,那气就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一拳就打到他!心想,今交手要用豹拳打他。 吕方见蔡诚,看他长相奇丑。心里想,他这副尊容,找个事由不易,今日就让这位老弟取胜,把他留在特训队方为上策。马上抱拳施礼说:“在下不才,多请老兄手下留情,承让了!” 蔡诚皮笑肉不笑地说:“过谦过谦。”心想,今天看我如何收拾你! 总教官见二人都已拉开架势,马上下令:“比武——开始!” 二人先用擒拿拳演练一番,然后才各用其招。吕方想,蔡诚这人心量小,一心想进特训队,我想退出还退不出哩,他却这样嫉妒我。咱远无仇,近无冤,在一起训练几个月了,今日何来交手?今日我要打败他,也太没有涵养了,吃点亏,无所谓!所以二人交手之际,蔡诚猛打猛追,阴招毒手连连出。吕方却连连败退,不主动出击。蔡诚以为吕方怕他,所以越战越勇,越战越狠。总教官看在眼里心如明镜,暗自夸吕方心胸大度。可那些士兵却看吕方功底不厚,武艺不精。吕方怕出狠招伤及蔡诚,所以一再忍让。心想,我让蔡诚打败,也让他进特训队,岂不是成人之美? 就在此时,总教官从中一站说:“打住——”蔡诚正打得开心,总教官从中拉偏。就朝总教官一瞪眼说:“长官不公,偏袒一方!” 总教官气愤地一指吕方说:“姓吕的你听着,如果你再不出招,我要关你十五天禁闭!”又对蔡诚说:“姓蔡的,咱有言在先,即使今日你胜了,你也要回连队。现在谁胜谁负下结论还为时尚早,就你那两下子,吕方不让你,两个回合你就败下阵来,我劝你好自为之!” 蔡诚不听尤可,这一听气得头脑发懵,破口大骂总教官:“你有何本事配当总教官?本大爷动一下手指都要强你十分!” 总教官听了脸都气青了,大声说:“现在先不和你计较,比武完再说——开始!” 吕方看蔡诚如此心高气傲,心头一转:总教官眼中不揉沙子,我如让了蔡诚,可让总教官下不了台。蔡诚目中无人,此人应该教训,让他尝尝碰钉子的滋味!想到此,吕方吸气呐气,浑身一紧,伸拳动脚来战蔡诚。要动真招,十个蔡诚也不是吕方的对手。只两个回合,吕方一个“贴身靠”,将蔡诚摔出两丈远。蔡诚爬起身,用一招“斜插柳”脚功直奔吕方下身。吕方一个“双缠”,又把蔡诚摔出两丈远。这次摔得蔡诚爬不起身。吕方觉得用劲大了一点,就跑上前去拉蔡诚。就在这时,蔡诚一个“乌龙摆尾”,从怀中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刺向吕方。大家吸着气,不敢说话。 总教官却喊道:“留神!”话没说完,那匕首直插吕方的前胸。总教官心说:完了完了!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 在蔡诚扎向吕方的一瞬间,吕方早听见风声,但他没躲,回手就是一掌,只听“当啷”一声,匕首被拍成两截,落在地上。蔡诚的手被震得麻木,吕方也不看蔡诚,扭身回到队列。 士兵这才高喊:“吕方,好功夫!蔡诚阴损,不是英雄!”喊得蔡诚恨不得钻地缝,愣愣地站在操场当中,忘了归队。 总教官看了这一幕,他已确认,他没有看错:吕方不止这些功夫。他大喊一声:“比武结束,解散!” 那些士兵呼拉一声围住吕方,吕方说:“噢,咱们还是回营房吧!” 蔡诚内心自疚。在他倒地之时,吕方没有坠井下石,而是友好地拉自己。自己却使了毒招,要害吕方。他感谢吕方宽宏大度,恨自己小肚鸡肠。今日在大庭广众之前栽了大跟斗,令他永世难忘。 吕方轻取蔡诚,名声大作。那些特种兵自知不如,都乖乖回到原来的连队。教官、排长对吕方也另眼相看。从此吕方就有了特殊和自由。他可以不随队训练,他可以自选科目,他可以自驾摩托车满操场练杂技,他可以开一辆大卡车满操场转圈。吕方有自己的想法和安排。吕方找到总教官,请他帮助讨回那匹枣红马和包裹、怀表。总教官一句话就给送回来。从此,吕方自己练骑术,他和总教官成了好朋友。 总教官名叫李宇平,比吕方大一岁,现为上校军衔皖军旅座。直隶广府人氏。生在广东佛山。二人经常在一起谈古论今,一起对练拳脚,一起打球、下棋。 有一天,吕方对李宇平说:“老兄,来安庆已经快二年了,我还没逛过安庆城哩!” 李宇平说:“这好办,要逛安庆城,我先给你讲安庆城的地理和历史。你听说过长江吧?安庆城就在长江的北岸。顺着长江往上走可去汉口、重庆,往下走可去南京、上海。坐火轮去汉口或去南京经过安庆,首先看到振风塔,振风塔在连江寺内,又叫连江寺塔。有‘以振文风’之意。是长江沿岸著名大塔。素有过了安庆不看塔之说。安庆古城不大,城东是丘陵,城西也是丘陵,城北三十里有座山,叫大龙山,是安庆城北的天然画屏。其山自西向东绵亘,山势雄伟,峰峦叠嶂,蜿蜒秀美,似龙腾起伏。从而得名大龙山。山上有神庙,宗寺,山下有龙王庙和二祖禅堂。咱这训练场地,就处在安庆城和大龙山之间。” “我再给你讲一讲安庆的由来。东晋诗人郭璞说:‘此地宜城’,故又别称宜城。南宋绍兴年间兴‘安庆军’始得‘安庆’,安庆城建于明嘉定年间。清乾隆至民国为安徽省会。这里文化名人丛出不穷。清代桐城派、京剧鼻祖程长庚、共党先驱陈独秀都出生在这里。这里最流行的是黄梅戏。安庆的男女老少多会唱演。安庆的小吃颇多,听了叫你流口水。什么‘江毛水饺’、‘迎江寺素锅贴’、‘韦家巷汤圆’、‘肖家桥酥饼’,唉呀,什么松兹板鸭、顶雪贡糕、龙凤贡面……好吃的东西多得很哩!” 吕方听总教官说了一大堆安庆的山水和小吃,便问:“这些地方你都去过?” “都去过,逛过!” 又问:“那么多好吃的你都吃过?” “废话,那么多好吃的我那吃得过来?你要吃我就带你去,我请客——” “你说了一大堆,我就对迎江寺素锅贴、韦家巷汤圆感兴趣,其他的,咱不感冒!” “我猜你是素食主义者。这好说,今晚就去,怎么样?” “去逛城可是去逛城,我还有事向你说。” “有什么事只管说。” “出门这么久,还没给家写过信哩!” “你只管写,今晚咱逛城时就把信发出去。怎么样?” 吕方高兴得笑不拢嘴,说:“这还差不多。出家这么远、这么久,哪能不让人写个平安信哩!” 教官说:“你别高兴得太早了,我给你送信,你得把你身上功夫演习让我看,这是交换条件!” 吕方说:“我可没有什么功夫。先让我写了信再说!”就在总教官房里,提起毛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三封信。一封写给五台山,一封写给桑洲,一封写给段集镇。 这天晚上,吕方和教官开一辆吉普车,顶着东风,冒着细雨,逛了安庆城。吃了一顿“迎江寺素锅贴”,顺便将三封信送进邮筒。 一九三三年四月,吕方和李宇平同船去南京。是夜,从重庆来的轮船终于靠岸,从安庆选拔的士兵一共有二百一十人,李宇平指定由吕方带队。上船一看,整个船都是沿途选送的特训兵。轮船顺流而行,江水拍打着江岸。吕方见轮船在江面上滑行,觉得心舒气爽。李宇平喊吕方回舱休息。吕方没见过长江,也没坐过火轮,站在船上看着黑暗中的江岸,又有一点思乡之情。 第117章 李宇平说:“将来有你看的。咱们这次将全部特训兵集中到江心岛,先在那里练水上功夫,这一点,你就是旱鸭子下水喽!” 吕方说:“有你教官在场,还怕练不成水鸭子?” 二人说说笑笑回到船舱休息。吕方说:“这轮船到南京要几个钟点?” 李宇平说:“顺流而下,船走得快。最快也得八个小时,因为沿途还要停靠几个码头。” 吕方说:“我也不困了,咱们去看看咱们的兵,如都睡了,咱们就放心了,回来咱就下棋玩。怎么样?” 李宇平说:“好哇。” 二人就到四等舱转一转,二百多人都熟睡在各自的床位。吕方和李宇平回仓下起了象棋。吕方从十岁开始下棋,最开始和父亲学的棋步,长到十五岁,棋法已步步精到。吕方走棋开始平稳,毫厘不见张扬。但后招紧紧环扣。车、马、炮、兵相互照应联手进攻,后发制人。李宇平二人第一次对奕,互留后手。先试几局,杀一个平手。天快亮时,二人言称最后一局。这次李宇平开局“当头炮”,然后走“攀头马”,吕方左边“双迭炮”,既护当头兵又封右路车。吕方始终是守势。李宇平攻势非常强,但没走过这种棋局,当头炮一时难以发出,右路车又被双迭炮封路,只能出二路短车。吕方这边早等他出车,一出车,吕方也是二路车拉到车九平四,兑车。这样,李宇平中炮不能发挥,只好改变棋招。吕方右路车直出,李宇平车不能直兑。最后二人杀到残局,吕方保住双兵一马、全士相。李宇平三卒士相全。按理说,三卒齐攻,必胜无疑。怎奈吕方双兵又占肋眼,一马随时可挂角。只要送兵,直捣黄龙,马挂角将死老将。李宇平一看大势已去,自知无回天之力,只好认输。观棋知人,李宇平想,吕方其人,工夫不露,如棋法锦里藏针。他认定吕方不是僧徒、就是佛家的虔诚者。 轮船开始拉响笛,很快要靠南京码头。李宇平收起棋子说:“从今往后,你我就直接打交道了,祝咱二人今后合作得更愉快,我提议,喝口合作酒!” 吕方说:“你说什么?我不明白,我今后也是你的手下,喝什么合作酒?” 李宇平说:“因为有碍军事机密,所以今日才告诉你。一个月前,参谋部就拟订提拔你为特训旅教官。我任旅长。那咱二人不就是一个锅里抡马勺——吃喝在一起了吗?” 吕方说:“什么特勤旅?你把我说糊涂了!” 李宇平说:“你不知道,这次把咱们从安庆调到南京,要从全国兵种中选一批咱们这种兵,组建成一个特训旅,这个旅应该编制四千五百人,校长任我为旅长,你为总教官!” 吕方听了摇头说:“我可不行,我可不行。喂,谁是校长?参谋部听谁的直谏了?怎么选我?” 李宇平说:“谁是校长你也别问了,到时你就知道了。我长你一岁,是你大哥。但论功夫、论涵养,你是我师父。所以我可以说,纵有一万人,也难选第二个吕方阁下。你的功夫,远不止这些,选你当教官,正是恰如其分!火轮马上靠港,这两杯酒,咱就干了吧!” 李宇平斟满两杯红葡萄酒,吕方一咬牙就咽下肚中。头有点发晕,身子有点飘。吕方说:“我说喝酒不行,现在已经头晕了。” 李宇平说:“不要紧,下了船,国防部派车接咱们,你晕晕乎乎上车就行了。” 吕方一想,到了南京,就问:“咱们到南京干吗来了?” 李宇平说:“到南京保卫蒋委员长嘛!” 吕方说:“小鬼子占领咱们东三省,现在已进逼上海滩,不打他狗娘养的小鬼子,却来南京保卫蒋委员长,这种兵,我不当!” 李宇平急忙捂住吕方的嘴,说:“咱可不能胡乱说,这里耳目多呀,一旦被人听到,要受军法处置呀!好,咱们不再说了,你先休息会儿。” 火轮没有在南京码头靠岸,又向下游驶去。在一个没有大码头的江心岛外抛锚。李宇平和吕方坐上国防部派来的小汽艇,开到江心岛小码头。 江心岛顺长江走向,东西长约五里,南北宽三里,把长江水分成两边。岛四周长满一人高的芦苇,岸边长满护岛的白杨和绿柳。每天虽有江船千艘从江面游过,但大船无法停泊,小船不敢靠近。岛上有耕地、水田、果园。这个岛原来是江宁农家村落,因军事需要已搬迁,把原来的民房改建成排排营房、大礼堂、食堂。在施工时,蒋介石亲自登上小岛视察,在得到首肯后,这里建成特勤旅的水上训练基地。三天后,全国各地送来的特训兵已陆续报到。这天下午,国防部参谋总长召集4500人新兵训令大会。首先宣读了蒋委员长签署的委任状,李宇平任特训旅旅长,吕方任总教官兼副旅长。然后,举行授衔仪式。授李宇平大校军衔、吕方上校军衔。各级干部都授予相应军衔。最后宣读特训旅训示词:“亲爱精诚” 李宇平宣读团职任命书和特训旅政治处、作训处、装备处、机要处、总务处等处长、主任任职名单。特训旅政治处主任阎世群宣读了营、连、排长任职名单。李宇平和吕方送走国防部参谋总长等人后。李宇平长长叹了口气,脸上无一丝笑容,吕方说:“李兄,为何一脸的不高兴?” 李宇平说:“咳,一言难尽,不说了吧!咱们还是研究下半年训练大纲!” 吕方嘻嘻哈哈说:“什么大纲不大纲,训练就是了!” 李宇平说:“那不行,要安排一个训练大纲,不能乱来。好,我原来的训练大纲给你看看,你再提提、改改,咱们就执行。下半年训练宗旨是:熟练原来的科目,加训水上水下作战,训练水中功夫。水中游、浮、踏水,水上格斗,第二步,水下潜伏、潜泳、格斗。要训练三个月,第四个月开始,特别要训练长枪拼刺,短匕战斗。你就按这个思路安排月、周、日、上下午科目……” 吕方听了脑仁疼,说:“我说李大旅长,还是你订个计划,我去执行吧!好吗?” 李宇平说:“不管怎么说,这计划你也要认真制订,因为全旅训练,就你说了算!先起草,再讨论,然后叫秘书去打印下发。” 吕方无耐,只有挑灯夜战。他拧着头皮在电灯下当起了文人墨客,要自己动手写文章了! 蒋介石早在一九二八年就设想组建一支直属于自己、忠实于自己的特种部队。今后根据自己的需要,随意挑选自己的警员和随身侍卫。一年后,在一次军事联席会上,他将自己深思熟虑的想法告诉国防部长。国防部长马上命文案起草要点。初稿又经蒋审阅,这才签发到全国各地屯兵驻地。 经两年层层挑选,终于从百万官兵中,筛选出4500名部队中的精髓。这些将士,个个有一身绝顶功夫,能征善战,单打独斗,以一当十,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蒋介石的辛苦设计没有白费,终于见到了成果。为这支特殊队伍落脚京畿重地,派国防部官员反复勘查地址,最后按蒋介石“保密、静谧、安全”六字指示精神,选中水中和陆地两个地址。为迎接这支部队到来,让当地村落搬迁,施工建设两处营房。一处在紫金山东南方,群山锁居之地。另一处在长江浦口下游十里江中岛。为何这支部队要建两处扎营之地?因为夏天在岛上多练水上功夫,到冬天要迁徙到山中,可演练陆地作战技术。 这支部队从设想到建成,都是在极端保密情况下进行的。但是都瞒不过中统头子徐恩曾和军统头子戴春风二人的眼睛和耳朵,这二人是国民党的两个特务情报头头。他们认为这支队伍都要有自己的代表。蒋介石当然清楚这两个人的想法。为了平衡这二人的力量,在这支队伍的权力分配上,进行了分割。蒋介石告诉国防部,这支部队是师旅级。意思就是师旅级的委任权在委员长手中。暗示国防部只可以考虑师旅级以下的机构设置。可设处级,人员可从徐、戴部下选调。蒋介石最后对国防部长说:“要考虑徐、戴的工作嘛,搞个小小的平衡,好吗?” 蒋介石考虑旅首第一人就是李宇平。李宇平出身满清官宦之家,自幼习文练武,写一手好字,练得一身好功夫。十八岁考上黄埔军校四期侦察科。毕业后,被蒋介石留在身边当警卫。二七年随蒋介石北伐,当贴身侍卫。李宇平身不高,但强悍。话不多,但做事斩钉截铁。办事既认真又灵活,对人忠善。蒋介石就喜欢这样的贴身侍卫。为了培养李宇平,北伐胜利后就派他深入基层,到安庆城做省督军,一干就是四年。 为了组建这个部队的班底,蒋介石多次密诏李宇平去南京商谈。他指定特训旅非李宇平莫属。只是李宇平的助手不易挑选。李宇平力谏吕方,蒋介石只是不语。李宇平清楚,这个年代,仅凭功夫,无有背景,难登仕途。吕方一不是国民党员,二不是浴血征战的英才,没有寸功,一步登天,连升十级,难服人众。李宇平深知校长思虑长远、考虑周全。 “校长”最后还是点头了。蒋介石说:“宇平啊,你认为此人可以,我就认可了。我想呢,也好,他就像一张白纸,我画什么就是什么。好嘛,就这样定了!我这也算‘不拘一格降人才’嘛!” 吕方万没想到,他能“一步登天”。是高兴,是郁闷?吕方现在没有感觉。只觉得这个官来得容易,去的也快。抬得高、摔得也痛。他想,这不是我呆的地方,到一定时候,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第118章 吕方上任以来,一心扑在训练工作上。他常常身先士卒,浑身泥水。上午带兵游到长江北岸,返回来休息,下午又带兵游到长江南岸。晚上又分排、连、营、团进行射击比赛、拳击比赛。一天下来忙不停闲。李宇平眼见助手工作正规,颇有亡命精神,所以把精力集中在对外、对上、抓处、室管理工作上。有关军事训练基本不插手。李宇平深知特训旅的关系复杂,所以工作处处小心谨慎,即使这样,也难免惹人非议。非议的焦点就在他的助手——吕方身上。 政治处、机要处,是中统的人执掌领导。作训处,后勤处,则是军统的势力圈子。这两派向上都统归蒋介石指挥。两派在蒋介石面前争宠。而在下边打得你死我活,都想扳倒对方,唯我独尊。中统和军统都是情报机构,他们无孔不入,各处都有他们的黑手,从上到下都受他们的监督,不许说一句不利党国和委员长的言谈话语。轻则受处分,重则把你打入另册,直至杀身。所以,李宇平特别提醒吕方,不可随意打胡乱说。一旦让这两部门听到什么,给你添油加醋上报,定会惹火烧身。 吕方只是笑笑说:“最多就让咱回家抱孩子去,种咱哪一亩三分地,怕啥嘛?” 李宇平认真地说:“你可说的轻巧,一旦让他们盯上,那可是一泡臭狗屎,死粘赖粘,好人也给粘层皮。对这些人,和他们表面过得去就行了!” 为对外保密,特训旅暂时一律不穿军装不,戴军衔,平时一律穿大学生装束。 很快过了非常时期,特训旅每周休息一天。这一天可洗衣服、做卫生、写家信。还可集体(三人以上)逛京城。不愿出岛,可在岛上打球、下棋、看电影,去图书馆借书、读书。 特训旅机关的几位处长家眷安在京城里,每周六下班坐专门汽艇送到南京码头。周日晚或周一早八点前赶回江中岛。如遇紧急事,写请假条交给旅长或政治处。一切行动都有严格的军规军纪相约束。 这一天正是周一早晨上班时间,吕方上岗查哨,检查机关干部上班有无迟到、旷工之人。住在京城上班之人乘汽艇已停靠在小岛码头。单单不见政治处长阎世群上班。哨兵便将名单记下,吕方便去安排训练工作走了。 阎世群周六下班,急忙找徐恩曾汇报这些日子特训旅的情报。汇报完,就去玄武湖边的一家小饭馆喝小酒,喝得醉酗酗,又坐人力车去秦淮楼找老情人过夜去了。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一看挂钟,时针指着八点半,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叫三轮车直奔码头。特训旅的汽艇早按时返回了。他就叫了一条小客船,直送到江中岛码头。码头早已关闭,他呼喊哨兵,哨兵见是政治处长,不敢擅自开门。吕方正好路过,吕方说:“让阎处长进来。” 阎世群进了小岛,向吕方打个敬礼说:“报告旅座,本人迟到——” 吕方还礼说:“你怎么来的?” 阎世群支支吾吾地说:“为尽快赶来,本人叫一条小客船,送过江来。” 吕方说:“阎处长,你不知道咱这里的规定,不许外来船只进岛?” 阎世群说:“报告旅座,咱家忘了此条规定!” 吕方说:“你政治处制定的规矩,你就忘了?” 阎世群说:“旅座,本人年老健忘,所以记不清了。” 吕方想,言外之意是看不起我吕方,故意一问三不知。吕方也不生气,说:“既然你记不清了,我告诉你这条规定,如违犯该条,罚坐一天禁闭。你坐坐禁闭就想起来了。” 阎世群听此话气得大声吵闹说:“你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三教九流出身吗?你敢让老子坐禁闭?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有那个资格么?你凭什么连升十级?” 阎世群破口大骂吕方,吕方不急不火,让两个哨兵把他架进禁闭室走了。李宇平早上出外开会,中午回来,作训处长就把阎世群大骂吕方之事说了一遍。 李宇平马上就火了,说:“让他坐三天禁闭,什么时间认错,作深刻检讨,再解除处罚!” 下午,李宇平找吕方核实此事,吕方说:“旅座,按规定禁闭一天。” 李宇平说:“不行,他身为政治处处长,应该处处起模范带头作用,哪能这么放肆?目中无人?” 阎世群这次把事情闹大了。因为作训处长趁去外开会之机,把事情又添油加醋地向戴春风作了汇报。戴春风正愁抓不住中统的小把柄呢,立即将此事向蒋介石作了汇报。过了几天,蒋介石召集李宇平谈工作,顺便问起这件事,说:“连升几级也好,这是我的意思,就是要不拘一格选人才么。看不起副旅长,就是以下犯上。副旅长是我委任的嘛,也就是看不起我么。骂副旅长,也就等于骂我么,宇平,你说对他应该怎么处理?” 李宇平心里寻思,只能将此事压大变小,万不可再扩大事端,就说:“校长,以学生之见,冤家宜解不宜结。此事弄得关系复杂,将来学生不好处理。以学生之见,不如从轻发落。校长,您看呢?” 蒋介石哼哼鼻子说:“娘希皮,他太犯上作乱了,要降级使用!” 李宇平心知肚明,知道校长不会严加惩处,也就顺水推舟了。为今后工作考虑,从轻发落。 蒋介石的话很快就传到阎世群的耳朵里,吓得他浑身发抖,卧睡不安。马上写检查,深刻认识。见李宇平和吕方双腿一跪承认错误,永不再犯!最后被降了一级使用。从此再也不敢嚣张了。杀一儆百,其他人等,也不敢对吕方品头论足了。 阎世群得到一个落败的下场,可让军统人看了哈哈笑。作训处长李诚心里骂阎世群:早该收拾收拾了。但却跑到政治处安慰阎世群说:“此事都是姓吕的一手造成,咱们可不能就此罢休!” 阎世群何尝不知李诚的狼子野心,就坡下驴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骑驴看帐本——走着瞧!”心里说,你他妈的里外装好人,老子不上你的当!当然,明着斗不过吕方,咱暗地也要斗争到底。咱是干什么的?专干暗害杀人勾当的! 特训旅每人每月可按时拿饷。一般士兵每月可拿军饷八块大洋。平时隔一天吃一顿肉,隔一天吃一顿鱼。大米白面顿顿吃。礼拜天准许买酒喝。李宇平、吕方不会剋扣军饷和伙食。生活待遇比一般队伍强百倍。士兵可以利用礼拜天写家信,但内容要经连队审阅、地址要写代号。岁月增加,年龄长大,军官和士兵的家庭、婚姻已成大事。 李宇平和吕方细心了解各班排士兵的家庭琐事,指定政治处、作训处做一些士兵的思想工作,帮助解决他们的实际困难。 有一天,作训处值班查哨,结果这个连实际到岗只有百余人,而应到岗为一百二十余人。自特训旅进驻江中岛,每夜派一个连的兵力在岛上巡逻,作训处处长李诚问连长,这二十几人干什么去了,开始连长不说,越不说,越觉得有问题,李诚一追到底。原来这个连队士兵家中多事,有十几个回家奔丧,有八九个回家结婚。李诚说:“除丧事不可测,结婚终身大事可以计划回家么,哪能集中一起回家结婚?是谁准假的?” 连长说,营长批准的。李诚找来营长,营长说,我们都按军纪办事,团长批准的!这么一说,责任都在团长。李诚找到团长一问,团长说:“老子批手下几个探亲、奔丧、结婚还有什么大事吗!” 李诚说:“军纪上明明写着,咱们旅的士兵请假制度就是层层报批,一直报到旅座那里备案。”作训处长原本想查清一次请假这么多人,如果是付座批的,就有口实了。反复问团长,这个团长一口咬定说:“就是本大爷亲手批的,怕打搅旅座,我自行决断,有什么问题可找我一人说!” 李诚说:“这也没碍大事,只不过是你违规违纪了,此事我要报政治处按纪处理。” 这个团长说:“随你们便,上报到委员长那里咱也不怕!处理得让俺心服口服,俺一句话不说。处理得太过分了,俺还不伺候你们了!老子也不愿当这个破官,老子早想回家了!” 这个团长就是王殿富。 一九三零年夏天,孙运达带头刧了军车,王殿富带身边几个壮丁,在雨中摸路逃离现场。走到天亮,也不知走到哪里,听老乡口音只知已到湖北境界。这几人又继续向东走,不多时来到江边,估计是长江。就雇条小船顺江而下。谁知走到黄冈江界,便被沿江巡逻船拦下,押到兵营一审,王殿富就交待了截火车之事,但何人劫了军车,王殿富只承认自己逃离,不知何人劫车。分头审问其他几人,也同口一声。当官的看此情景,就把这几人收编为部下。可怜王殿富几人逃了一圈,也没逃出“如来佛手心”。几个壮丁为迷惑当官的,在军训中特别卖力,他们想寻机逃跑。更因为这几个壮丁是老兵油子,各种军技特好,博得当官的赞赏。部队从黄冈换防到九江,王殿富被提升连长。和他一起几人也被提升排长。正在这时,收到国防部下发的关于选拔特训兵的通知,王殿富这几人原本就是军中佼佼者,现更如鱼得水,经过几轮选拔,王殿富几人都被选中。王殿富升任营长,其他几人升任连长。后来王殿富等人如期到达南京江中岛集中。王殿富几人自小就练有一身硬功底,几年精心苦练,武技大增。来到特训旅,王殿富被授中校军衔、任战备团团长。他的为人就是软的不吃,硬的不怕,一身野性。 第119章 他从底层出来,非常了解士兵的疾苦,所以在处理士兵的困难时,能处处体察“民情”,不死按军纪军规办事。因此,他擅自作主,一气批了二十几个人同时请假回家。该给何处分,特训旅条例上明文在案:擅自准假者、作主者,吊扣一月至半年军饷。 王殿富老家在直隶大名府龙王庙。他家老少九口,耕种十几亩盐碱地。好年景家中可度到春天,坏年景只能吃三个月粮食。他几次卖大兵、当壮丁,就是为挣几块钱,来资助家庭生活。现在他当了团长,每月都按时把自己的军饷寄回家去,如连扣六个月军饷,等于要他全家人性命。 作训处长李诚把得到的情况向吕方反映,想试探吕方的口风。吕方对李诚心存戒备,所以说话谨慎。说:“那二十个士兵家中确有其事吗?” 李诚说:“是,吕座,我已去各排调查了。这些人家中确实有事。” 吕方说:“既然有事,还不能让别人代办,那就自己回家处理嘛。反正咱们旅已不是非常之时,排、连、营、团都批准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作训处长李诚听了很懊丧,原以为吕方肯定要严肃处理,谁知自己的辛苦就这样打了“水漂”。说:“咱旅律条很严,上边清楚地写着规定。” 吕方说:“你扣了他的军饷,你又多得不了一个子儿,还给他造成困难,想想看,出门在外不容易,规定条例是死的,人可是活的呀!……” 李诚想,处理不处理,作训处拿意见,政治处作处理,不如先将此事报政治处。他看吕方不说痛快话,就找阎世群,把王殿富擅自作主准假二十多士兵回家之事说了一遍,阎世群小心翼翼地说:“你征求了咱吕座的意见了吗?” 李诚拍胸脯说:“此事当然要向吕付旅长汇报,他说了,要根据本旅条例执行!” 阎世群听了,不敢再说吕方一个不字,就说:“既然吕座发了话,那咱们就扣他半年军饷?” 王殿富听说罚饷半年的处分,就找李宇平喊冤。李宇平就找吕方问此事:“扣王团长半年军饷处分,你答应了?” 吕方说:“我什么时候答应了?李诚和我说此事,我说‘条例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没有说要处理王团长!” 李宇平说:“中层一级奖惩,要在旅联席会上讨论决定,李诚说你点头了。这里,肯定又有人耍手段儿!” 听说扣半年军饷,王殿富风风火火地找到吕方,说:“吕座,真要扣我半年军饷?” 吕方笑眯眯地说:“你先坐下来喝口茶!” 王殿富说:“我哪有心思坐下喝茶?” 吕方说:“你听谁说要扣你半年军饷?” “我听李处长说的!”于是就将这件事前因后果讲述一遍。 吕方心里越来越明白,是李诚从中作梗。吕方说:“你先回去,不要影响带兵训练。我告诉你,处理你这一级干部,咱旅要开联席会议,不是哪一个人说了算!” 王殿富说:“吕座,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就豁亮了。那,报告长官,王殿富归队!” 见王殿富一走,吕方便去找李宇平。二人又将情况一碰,李宇平说:“咱们把阎世群、李诚叫到一起,把情况一对,不就清楚了吗?” 李宇平马上让阎世群去把李诚叫来,就在李宇平办公室开了一个三方对帐会。李诚进了办公室,李宇平就让李诚说,李成说完又让阎世群说。二人一说,问题就明白了。吕方说:“李处长,还用我说吗?” 李诚忙向吕方鞠躬说:“吕座,千错万错都是我错,我理解错了你的意思,说了错话,作了错事,我任打任罚!” 吕方说:“你知错就行了,没必要这个样子!” 阎世群早对吕方心怀惧怕,心里早就慌了,也忙鞠躬认错:“吕座,我有责任,此事也怨我,我求吕座再给我一次改弦更张的机会!” 李宇平说:“在咱们旅,不许再搞小动作,这次吕座原谅你们,下次可就不能轻饶,去吧!你去找王团长,收回你的处罚通知!” 阎世群颠颠一溜小跑下去,作训处长李诚怔怔地立在一边,吕方说:“今后说话做事,可别拿间谍眼光看人、看事,你也下去吧!” 等二人走后,李宇平说:“此二人可是害群之马,不除此二人今后咱们旅就不会安定。咱们刚到此地时,我一见那人事名单,心里就犯堵,你问我,我就没回答你。这几起你都遇见了?一些风风浪浪都是这二人所为。你知道这二人的来历吗?这二人虽人在咱旅,但心却在别处。劲,使在别处。这是军统、中统在咱旅安插的耳目!”吕方不知道什么是中统、军统,李宇平就系统地讲了这两个情报机构的来龙去脉,吕方恍然大悟。 吕方说:“事情原来这样复杂?那今后该如何办?” 李宇平说:“此事因‘校长’而来,还得让‘校长’发话让他而去。”吕方这才知道,蒋介石就是“校长”。 入冬时节,李宇平去国防部开会。会后蒋介石把李宇平叫到他的办公室,问起最近之事。李宇平便将旅内一些事作了汇报。顺便将李诚和阎世群之事轻描淡写的说了说。蒋介石听后半天不言声。李宇平心里明白,“校长”越是不说话,那脑子里准是在思考问题,要处理此事,还要掌握平衡。李宇平就站在一边,也不说话。 过了有一刻钟工夫,蒋介石说话了。 “年轻人,年龄一天天大起来,就涉及成家立业之事,这是人之常情。我看这么办,特训旅建制人员共计4500余人,你们可挑选一些年龄偏大、家中确有实际困难者,让他们转业好了。可征求他们意见。抽几百人可去卫戌司令部、警察署、法司部门,这些部门都喜欢这种人……怎么样嘛?” 李宇平说:“还是校长考虑周全,学生没有意见。” 蒋介石继续说:“你们那几位团长、营长可带家眷,可安居在京城。至于那二人,可以把他们随士兵一起调出,随便安排哪个部门,好吗?调出的这些士兵,以黄埔军校第九期南京分校之名毕业,可以发毕业证,可填写在档案里嘛。” “是,校长!”一听蒋介石把这些棘手之事都考虑周全,李宇平高兴地举手敬礼:“校长,如无别事,学生告退。” 听说从特训旅转业一批学员,耳朵尖的部门抢着要人。原定名额为500到1000名,结果愿意转业的只报了520人。在审核名单中,有一个眼熟的名字:“蔡诚”!吕方拿着名单去找李宇平,李宇平说:“也可能是重名重姓。” 吕方根据所在连、排去找,果然就是和自己比武落败的蔡诚。 蔡诚和吕方比武落败后,没有回原来的连队,就跑到南京找到他的舅父阎世群。阎世群是中统驻江苏省办事处执行委员。蔡诚将在安庆之事一说,阎世群心里明白,因为他长相奇丑,无法蹬大雅之堂。凭这身功夫是没问题。 阎世群就说:“孩子,你就去江苏特训队,舅给他们负责人打个电话,然后写个字条去找他们就可以了。”就这样,蔡诚没费吹灰之力进了江苏特训队。后来特训队归到特训旅,而顶头上司正是李宇平和吕方。阎世群让蔡诚当个小兵就算了,有机会再走出特训旅。所以蔡诚自进了特训旅,每天勤学苦练,不出头不露面,尽量躲开李宇平和吕方二人。他不想在他们俩手下干一辈子。这次听说要以黄埔军校九期毕业生对待,正是个好机会,于是就报了名。 蔡诚一见吕方找来,马上打个敬礼,然后就手脚无措地说不出话来。 吕方说:“也怪我,空忙活,我真不知你在这里,看到这报名单才知你我都在一个旅。” 蔡诚说:“大侠,我念你不记小人过,非常感激。只要有机会,一定报答大侠谦让之恩。这次我分到哪里都可以,以后再和大侠联系!”打了一个敬礼,扭转身回到营房。 这五百二十多个特训旅队员,很快被争抢一空。蔡诚被市警察局侦缉处要走,阎世群和李诚分别调到警察署和卫戍司令部。 进了冬天,特训旅离开江心岛又迁到山里。每天开始山地战训练。训练科目是爬山、攀悬岩、练跳涧、在山崖上格斗。隆冬时分,这支队伍进行长途拉练演习。夜里行军,白天休息,要用二十天时间往返黄山。[奇qisuu.书]这次往返行程近两千里,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路途艰险、道路曲折。这趟长途拉练,全旅无一人掉队,平安返回驻地。吕方和李宇平累掉了十斤肉。 回营地第二天,王殿富急三火四地找到吕方:“报告吕座,我团有重要事情汇报!” 吕方正在趁放假休整时间,想安下心来梳理一下作训计划。王殿富进了办公室,把该团最近发生的怪事讲了一遍。 这个团一营二连一排有一个士兵名叫武尚本,说一口京腔,自称是北京人。他自己说,小时父母双亡,无亲无靠,被潭柘寺老和尚收养。后来不甘寂寞,逃出寺院,一路流浪到了南京,以乞讨为生。后来就参加了中央军。再后来被选中特训队。……。此人年纪不过二十三四岁,长得白白净净,不像缺爹少娘之人,又有一身好童子功,根本不可能是孤儿。此人不但轻功出萃拔类,水上功夫也堪称奇才。自编到连队后,从不吭不哈,每天刻苦训练,工作也认真。接人待物,很会看人眼色说话。过了有月余,晚上熄灯号响,大家便入梦安睡。这时他却轻手轻脚拨开窗户,从窗户里钻出,直奔操场。 第120章 不定几时,他又睡在铺上。排长发现情况,问他夜里干什么去了,他说没离开过营房半步,你们可能是眼发离了。第二天咱旅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也就没有追查。也没上报旅部。但是,根据保密条例怕他是奸细,派人对他进行了跟踪。隔几日,他就半夜溜出营房。行动诡秘,动作干练。一阵风似的走出,转眼就不见了。后来派两名高手一路追踪。他起身无一丝声响,点开窗户也无声响。跳出窗户,轻轻一跳,就跳过营房的护栏,到了江上。踏水而行,如履平地。上了江南岸,一路飞跑,转眼来到温泉招待所,纵身一跳,进得院内,不见了踪影。咱们不敢擅自闯国防部招待所,只得顺路而回。二人回到营房,那小子早钻进被窝,睡的鼾声大作。咱们这次拉练去黄山,这小子躲在山里,给咱部队照相,连军车、列队、吕座的坐姿都上了镜头。咱们抓住他,问他为什么拍照,他将照相机扔进山沟,两手一拍:“本人从不会拍照。”后来,咱们派人取回照相机,将胶片冲洗,现在拿了几张供吕座分析。此人行为蹊跷,令人生疑,我们怀疑此人是个间谍分子。…… 吕方拿几张照片细看,还有他的影像。吕方笑了笑说:“看来此人正给我们立档呢!” 吕方和王殿富正说此事,李宇平走进来说:“二位谈什么呢?” 吕方说:“你来得正好,快请王团长将这件奇人奇事再说一遍。” 李宇平听完此事,说:“此事我有耳闻,就是日本《读卖新闻》说,中国正在组建一支王牌军队,看来保密也防不胜防。早有间谍分子注意上咱们了。下一步咱们要进一步强化训练,装备要用世界一流武器,更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此时咱们一不声张,二不下结论,我要让有关部门去调查此事。王团长要严密跟踪此人,先不惊动他。” 李宇平没让别人插手调查此事,就派政治处两名干事去调查。先去江苏特训队调查武尚本如何进得此队,这一调查,就清楚了。特训处长李诚从中走的关系。李宇平出面,通过手续,把李诚从卫戍司令部请过来作调查。李诚不敢隐瞒,便将此事和盘托出。 李诚原在江苏省保安旅任参谋长,是军统在江苏联络处的干事。一次在温泉招待所开会,见一位招待小姐年轻漂亮,李诚一见魂不附体。会后故意找这个小姐扯闲淡。一直扯到深夜,这个小姐很痛快地和他开房共枕。这一夜,李诚太高兴、太幸福了。后来又去温泉开过几次会,二人就和老相识一样,亲热和温存。这一次,小姐正式提出要求,说他有一表兄,父母双亡,无家无业,来南京投奔她,想让他参加特训队。表兄可有一身好功夫,他认为自己参加特训队正适合。我自小生在上海,在南京无亲朋好友,所以请参谋长帮忙……。 李诚听了小美人的要求,一拍大腿说:“小事一桩,此事就包在我身上。”于是,武尚本不费吹灰之力顺利参加江苏特训队。 招待小姐真名叫南造云子。她一九零九年生于上海,其父深受日本军国主义影响,在她十二岁时送回日本,拜土肥原贤二为师,专学间谍伎俩。学汉语、学上海方言、学武器使用、学暗杀技能,学爆炸、投掷、无线电操作技术……。十七岁又回到上海,起个中国名字叫廖雅淑。通过熟人介绍进入汤山镇温泉招待所。温泉招待所是当时国民党国际部出资建造的。国民党军事要人经常在这里举行秘密军事会议。所以日本特务早就瞄上了汤山镇温泉招待所。 南造云子长得如江南女子,娇俏动人,又能歌善舞,最是迷人。她就是以娇妖妩媚而迷倒一大片国民党将校军官。南造云子以美色获取不少有价值的军事机密。李诚只算其中小小的一个。 武尚本的日本名字叫武川一郎。他和武田是老乡。武田因和吕方斗了三年,屡屡败北,丢了人又丢了官职。山本还逼他继续寻找吕方。武川一郎和武田二人一起来到江南,一来是帮武田报仇,二来是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武田三人来到大别山区,为学破解拆骨掌拳法,武田三人拜华严寺住持为师。住持不传授真功,武田大怒,杀死住持,夺取寺庙大权。谁知好景不长,武田二人被吕方打死。多亏他会"缩骨解套"术,趁机逃跑。吕方虽然厉害。可武川一郎并不服气,决心要报此仇。 武川一郎五岁拜师学艺,专门练轻功。开始练沙袋功。每腿绑五斤沙袋,每天奔跑,什么时候奔跑如飞,沙袋再增加重量,继续练。这种童子功,练到一定时候,解下沙袋,登高上房、上树,如履平地。接着练上树功,能在瞬间爬上高树,在树枝间来回奔跑,如同猿猴一样。这种功夫全是师父口传心授,秘密教练。有些口传密芨,外人偷不去。若练成这种功夫,在师父指导下,也要七八年。练完这种功夫,开始练刀术、飞镖。武川一郎练就轻功时,刚刚十四岁。这一年来到北京,专门学习北京话,他的刀术、飞镖就是在这里学会的。 武川一郎练成了高精功夫,就加入了日本侵华间谍网。专门搞情报、干暗杀之能事。 武川一郎潜伏在特训旅,得到一些情况,如训练课目、训练目的、训练技术、师旅之首脑……因为在江心岛封闭式训练,白天没有机会送情报,只有选在夜晚。结果还是被排里发现了。他不怕,抓不住证据,死不承认,他们也没有办法。…… 李宇平将调查结果告诉吕方,吕方忽然想起,“华严寺”逃跑的那个小鬼子,会不会就是他?他会"缩骨解套"术,如水上飞,飞檐走壁,此人来无影,去无踪,此人功夫如此之高,必须时刻提防他,追踪他,直到抓捕他! 吕方说:“既然清楚了这个人的身份、功夫,咱们就应该动手了!” 李宇平说:“下令让他们团采取措施,马上行动!” 吕方说:“执行了吗?” 李宇平说:“已下达执行命令,就听好消息吧!” 二人在办公室正在议论这事,王殿富几人带着武尚本走进办公室。李宇平、吕方、王殿富组成审讯组,马上开始审讯。 武尚本承认自己是日本人,真名叫武川一郎,但不承认自己是间谍,也没有干过间谍之事。一脸的不在乎。吕方仔细回忆,这武川一郎是否就是从“华严寺”逃跑的那个小鬼子?吕方越看越像,就说:“武尚本——” 武川一郎一激灵,吕方和武川一郎四目相对时,吕方说:“你看看我是谁?” 武川一郎表面一呲牙,说:“你不就是吕座吗?” 吕方说:“咱们在四年前可打过交道!” 武川一郎说:“别逗了,吕座,咱们哪年,在哪儿打过交道?” 吕方说:“你岁数不大,忘性不小,四年前在‘华严寺’——” 武川一郎“啊”一声,接着哈哈大笑说:“当然,我们早打过交道,只不过没让我得手——” 吕方说:“你们在‘华严寺’杀人放火,抢男霸女,无恶不做,现在你又潜到这支队伍来,你该知道落得什么结果?” 武川一郎哈哈大笑:“看看,你们绳捆索绑,老子一抖手就解了套,你们有什么高招捉你大爷?” 吕方一指武川一郎说:“小鬼子,你别以为自己会"缩骨解套"术就可为所欲为,今日本座就要捉拿你归案!小鬼子,你说在那里过招?过来出招吧!” 武川一郎一指办公室说:“就在这里很好!” 武川一郎把外衣一甩,露出夜行衣。夜行衣上有一皮囊,那是藏暗器的皮袋。腰间紧身皮带里斜查一口短刀。 吕方看武川一郎那一身装束,一边暗沉丹田,招手说:“小鬼子,快来过招!” 其实,武川一郎心里清楚,他十几年功夫全用在锤炼轻功和刀术、飞刀上,就仰仗瞬间飞走、消失,让人见首不见尾。真遇见高手过招,依仗短刀、飞刀,不能胜出,到时只有逃生。在“华严寺”,他已领教了吕方的功夫。一见吕方要和自己过招,心里发怵。事到如今,也只能依仗自己的轻功来取胜。要先发制人,拔出短刀,冲向吕方。吕方见刀光闪闪扎向自己腰间,一不躲二不闪,顺手一拍,武川一郎抽刀变招,反手横扫过去。吕方还是不躲,硬伸小肘去接,这一刀正砍在吕方的左臂上,只听“当啷”一声,刀刃如砍在顽石上一样。吕方没反应,却震得武川一郎右手发麻。心想,不好,吕方会大力金刚掌!把他吓出一身冷汗。因为这把短刀可是经千锤百炼煅造而成,刀刃锋利,足可以削金断玉。砍在吕方手臂上,却无任何反应。武川一郎不敢再打回合,刀柄一击,将窗户玻璃打碎,就在玻璃被打碎之时,身子顺墙一蹿,一眨眼就上了房顶。他跳上房顶,看四周都是山林,正寻找逃生的方向,谁知吕方已挡住去路。 吕方一指武川一郎:“呔!小鬼子想逃跑?没那么容易!” 武川一郎顺手甩出一把飞刀,直扑吕方面门,吕方也不躲,用右掌一拍,飞刀被拍落在地。武川一郎正在惊讶之际,吕方顺手甩出一颗石子,打在武川一郎的左眼,两手捂眼之时,吕方赶到跟前,单掌连拍,武川一郎不由“啊呀”一声倒在地上。他中了吕方的拆骨掌:右胳膊脱钩,左大腿被摘了胯。吕方上前一伸臂,如拎小鸡似的提着武川一郎跳下房来。把他扔在地上说:“把小鬼子铐了!” 这场战斗不过十分钟,吕方干脆利落地拿下小鬼子武川一郎。在场的李宇平、王殿富,还有旅警卫连士兵,都真真切切看到吕方的真功。 第121章 李宇平比娶老婆还高兴,因为他终于看见吕方“庐山真面目”。王殿富实实在在看了吕方的真功,自愧相差十万八千里,想当初吕方连升十级,心里不服,幸亏自己没有敢表示,否则自己肯定栽了跟斗!警卫连个个都是人尖子,可谁的功夫能胜过吕座?为有这样的“旅座”而自豪。人人都叹服了。 为了获取口供,李宇平三人对武川一郎再次审问。武川一郎现在正如霜打茄子——蔫了。他没想到自己会落一个这样可悲的下场。没有想到,中国军队中竟有如此神功之人。 他说:“我现在心悦诚服!愿意交待所知之事。关东军总部派遣我来南京,寻找机会打入特训旅,主要任务就是刺杀蒋委员长!我的上线联系人是南造云子。她现在是温泉招待所服务员,你们可速去抓捕她,……”武川一郎说到这里,大叫一声,平身躺在地上。吕方上前掰开他的嘴一看,武川一郎咬烂了自己的舌头,自残而死。 李宇平不敢怠慢亲自带领警卫连开车直扑汤山镇温泉招待所。搜遍了招待所大小房间、犄角旮旯也没有见到南造云子的身影。招待所所长说:“在今日凌晨请假说家中有急事,乘车回上海去了!” 第二十六章魔鬼训练 第二十六章魔鬼训练 李宇平没有抓到南造云子,事关重大,马上赶到总统府,向蒋介石汇报。蒋介石听完汇报,一边轻轻搓手,一边说:“好,好哇!只可惜,我极力严格保密,还是让敌人知晓了。但不管怎么说,你和你的助手干得不错,我要奖赏你们!” 李宇平挺身站立说:“多谢校长关怀学生,此乃是学生的份内之事,还是不张扬最好!” 蒋介石说:“成立特训旅之前我说过,我这个旅是师旅级,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啦,从今日起,特训旅改称特训师!我授你少将军阶,授吕方为准将军阶。我现在委任你为特训师少将师长!吕方为准将副师长。” 李宇平向蒋介石敬礼说:“感谢校长栽培,但学生想说一句话,学生升迁太快,恐怕涉及平衡问题,会给校长找来闲言碎语……” 蒋介石说:“怕什么,谁能训练出我这样的师?谁能这样快速破获国际间谍案?我的师旅我不关心,谁来关心?谁愿意说什么,嘴长在人家头上,……唉,我还要问你,这个间谍案共涉及几人?那个日本人自杀前可交待过什么口供?” 李宇平说:“报告校长,这起间谍案涉及一个主要人物,就是温泉招待所招待员南造云子。他二人想在中国制造一起惊天动地的大案!” 蒋介石问:“何谓惊天动地大案?” 李宇平说:“学生不便向校长直说!” 蒋介石迫不及待地说:“在我面前有何事不能说?” 李宇平说:“这两个间谍想通过特训师的关系,设法接近校长……” 此时,蒋介石头脑中立刻想起一九二四年夏。这一年,黄埔军校刚刚开办、国民革命政府设在广州。广州商团在敌对势力操纵、支持下,多次对国民革命政府制造骚乱。为制造更大规模的武装骚乱,从海外购买九千支洋枪,想以武力推翻国民革命政府。孙中山得知运枪支货船到港时间,派蒋介石带领黄埔军校学生劫获了这批武器。从此,广州商团更加憎恨国民革命政府。这年秋,国民政府迁到韶关,孙中山先生组织北伐,广州商团在广州制造了暴乱。孙中山先生命令蒋介石指挥军队开赴广州平剿暴乱。蒋介石带领警卫排长和几名卫士上了一辆小汽车。走了一半路程,小汽车抛锚。司机急忙下车修理。但是修了半个小时也没修好。蒋介石开始还耐着性子等,等一会儿不见修好,急忙换乘另一辆汽车走了。留下警卫排长和几名卫士。蒋介石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司机把这辆插着青天白日旗的汽车修好,警卫排长黄文友和几名卫士坐车进城。当汽车经过东坡楼时,突遭乱枪伏击。司机中弹、车被炸翻,黄文友和卫士均被打死。蒋介石闻讯大惊失色,急令追查此事。原来是驻军早被广州商团重金收买。伏击的要人就是蒋介石!当时下令,发现插有青天白日旗的小汽车就打!把车上人打死,而后重赏!也是上苍有眼,蒋介石临时换车,才躲过一劫!蒋氏暗自庆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蒋介石想起十几年的命悬之事。心里明白,这次日本间谍想刺杀自己。只淡淡一笑说:“哦,原来是这样!我是众矢之的嘛!我不怕,随他们去吗!那个女间谍跑了吗?” 李宇平说:“我们录了口供,立即带警卫连捉拿那个女间谍,可是学生还是去晚了,她在两个时辰之前就跑了。” 蒋介石说:“不怕不怕,只要有名姓,可以绘影画像全国捉拿。我再问你,是何人这么大胆把个间谍引进江苏特训队?唵?” 李宇平说:“经调查,就是调往卫戍司令部的李诚!……” 蒋介石冷笑一声说:“这小子肯定和那日本女人有染,坏就坏在风流韵事上……娘希皮,定叫这无耻之徒无有好下场!” 李宇平听后心里一紧,坏了,这李诚活不过这个月底。 蒋介石话锋一转说:“不管怎么说,现在好了,你们可以精心操练士兵,要高标准,严要求。我建议,咱们要来一个特别训练法,叫‘魔鬼训练法’!我记得那年让你去德国,就是去学习人家的训练方法。咱们也要这么训练!这样,我这支队伍才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李宇平说:“我一定遵循校长的指示,制定一个‘魔鬼训练法’大纲,请校长审核!” 蒋介石习惯性抹了一把左腮,说:“好,好哇。你可回去马上制定个训练大纲,按大纲严格训练,不久,咱们这个师要更新先进武器装备!” 李宇平回到师部,把见“校长”之事给吕方细说一遍,吕方说:“咱就是一个小小老百姓,官帽子大了,怕压坏了咱哩。还是无官一身轻好。我看这么办,你先讲一讲什么叫‘魔鬼训练法’,我也好比猫画虎!” 李宇平说:“所谓魔鬼训练法就是一切以训练为基准,训练不讲人性,训练强度要求达到或超过人类极限。” 李宇平根据在德国所学,写了一份魔鬼训练大纲,吕方看了后说:“这叫亡命训练!” 李宇平说:“世界上军事训练最狠的是日本、德国。所谓魔鬼训练,就是亡命训练法!” 李宇平将起草的“魔鬼训练大纲”打印后,亲自送给“校长”审阅,御批后,便交给吕方按训练大纲进行安排。要训练出一支能征善战的队伍,单凭军事技术也不全面。要有“亡命精神”,这种精神就是不知疲倦,不惧强悍,以凶、狠、刁钻,凶杀血战从不眨眼为标准。要达到这几点,就要亡命训练。这就是“魔鬼训练法”。吕方要执行大纲训练,心里有些不忍。 自从实行魔鬼训练法,在这四面环山的兵营里,没有了定时信号。不定时吹熄灯号,不定时吹起床号,不定时吃三顿饭。一切固定时间都变得不再固定,一切变得天翻地覆。不定几时,李宇平和吕方一对眼,马上发号施令,刚躺下没睡十分钟,突然吹响集合号。士兵们急忙穿衣戴帽打腿帮带,摸黑爬山,一连要爬三四个山头。爬过山,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马上又命令跳进湖里游泳。刚爬上岸来,又让跳两丈深的山涧。这一夜,个个没有合眼,天傍亮时,小风吹着湿漉漉的衣服,想回营方便、更换,此时传来命令,四十里急行军。一气环山走了四十多里,累得一步也不愿走了,两眼一合就想睡觉。这时又接到命令:原地休息!等太阳出来很高了,晒得大家燥热难忍之时,一道命令:二十里急行军。在山里又走了两圈,此时人人汗流浃背,个个气喘吁吁。一夜加上半个白天水米未打牙,人们又困、又累、又饿、已经没有承受力了。训练没有结束,又是二十里急行军。这次可以吃自带的压缩饼干。一声令下,原地休息!有多少士兵想倒地美美地睡上一觉,可是不允许!李宇平、吕方和士兵同甘共苦,毫无特殊。李宇平在德国受过一年的“魔鬼训练”,熬得住。吕方自小吃苦受累,在五台山又睡了二年“贴墙睡”,担了三年的炭,这样大体能训练,只是小事一桩。 魔鬼训练法坚持一个月,有三百人吃不消,要打退堂鼓。在训练中,还有几百人摔伤、累得得了病。从第二个月开始,李宇平带两个团在营地训练。吕方带两个团去营地外的山里进行魔鬼训练。这次行军要重载越野训练,每人要头戴德国钢盔,胸前罩合金防护板,每人挎一支德国伯格曼181式冲锋枪。每人还揹三百发冲锋枪子弹,带两颗手雷。每人一把瑞士军刀、一把比利时博朗宁手枪、一个军壶。每人背负约三十公斤。进了大别山,专走无路的山行道,山路只有二三尺宽,往前走不是一座大山,就是山崖。往下看,不是深不见底的山沟,就是百丈悬崖。猿猴走这样的山路,也会心惊胆颤。每天都有士兵摔伤、被毒蛇咬伤。 吕方带着两个团在大别山里魔鬼训练两个月,返回驻地时已到了秋天。李宇平带两个团重载行军去湖州。吕方和两个团留在驻地训练。 这几年,蒋介石忙得焦头烂额。东北三省的关东军时刻想打进关里。湘赣共党作乱。外忧内困,搅得他日夜不安。他把大部分精力用在南边。他看了魔鬼训练大纲后,就飞赴南昌,他要亲自指挥围剿红色政权。 吕方留在营里进行第三步“魔鬼训练”。 第122章 这次训练,打乱各团编制,官兵不分,一律平等。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军械对抗赛。按“魔鬼训练大纲”要求,在枪械对抗赛中,先比各种姿势打靶,然后进行枪刺拼杀。在对抗赛中,各执一把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进行拼刺。在伏击战中,可以实弹投掷。如果都严格执行“魔鬼训练大纲”,这比急行军要危险和残忍百倍。每天都可以伤及士兵。吕方把大纲念给一部分士兵听,士兵说,我们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如果在养兵训练中就被自己人打死打伤,那我们当兵就没有实际意义了。吕方一想,安全第一,人命第一,所以就修改了大纲。各姿势打靶不变,把拼刺改为教练枪支,把手雷改为教练弹。这么一改,士兵训练就安全了。 两个月后,李宇平带团返回驻地。第二天,李宇平问吕方:“你是不是把‘魔鬼训练大纲’部分进行了改动?”吕方就把改动部分说了一遍。李宇平说:“按说应当改,可是你自作主张,惹大祸了!你知道,这份大纲是‘校长’御批。他批准的文件、号令,从不许下属改动一个字。他也是考察下级对他忠心予否,你肯定惹麻烦!” 吕方说:“咱改动这一点,他怎就知道?” 李宇平说:“你想得太简单了,表面看,‘校长’相信我,但实际上他最相信他自己。我和你说过,不管什么要害地方,都有中统、军统的人。咱们这个师表面看,李诚和闫世群已调走了,其实还有人哩。你不信,你改动‘魔鬼训练大纲’之事,我不说也早有人会说。不信你看,‘校长’从南昌回来,只要找我,准说这件事……”二人正说话间,电话铃叮铃铃响了。李宇平接过电话,正是“校长”的贴身秘书打来的。电话要李宇平马上去总统府见“校长”。李宇平放下电话说:“怎么样?咱俩还没说完话,‘校长’就要我立即去,其中肯定他要问这件事!” 吕方说:“校长太厉害了!” 李宇平说:“你还不知道吧?因为李诚帮武川一郎进了江苏特训队,‘校长’气愤地说,定叫这个无耻之徒无有好下场。得,上月底,李诚死在秦淮河边,杀手是谁?谁知道!‘校长’就有一颗魔鬼之心!” 吕方没有说话,心里正想自己的“归期”,还有哪些事没有按师尊所言完成。 李宇平进了“校长”书房时,“校长”很高兴。招呼李宇平落座、喝茶。李宇平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敢落座。仍然平端军帽,请校长作训示。 蒋介石说:“宇平啊,这几个月魔鬼训练大有成效,不错呀不错,你们可辛苦了……” 李宇平说:“学生干得不好,有些训练远没有达到校长的要求……有些偏离了大纲的要求。这是学生之过。” 蒋介石说:“你就是爱揽责任。宇平啊,我把这个师交给你,就是要你认真训练,训练出一个气壮山河、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威武之师。我这支威武之师,要以一当十,以十当百。我想把这支队伍拉上剿灭共匪之前线。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让没听过炮声、没挨过子弹、没见过血迹的队伍去参战!当然,现在形势已转变,也不需要你们再开上去……但是,擅自修改大纲,令我心中不安!” 李宇平一直站立不动。在“校长”书房里只有他和秘书二人听“校长”的训示。从言谈话语中,好像南边战局已有转变。等“校长”话语停顿后,李宇平才敢说话。他说:“学生辜负校长栽培,学生知错定改。一定要一丝不苟地按原大纲进行‘魔鬼训练’,请‘校长’看我今后的行动!” 蒋介石呵呵一笑说:“宇平就是老实厚道。其实你担不担责任无所谓,我气就气在此人如此大胆,将来如何敢委以重任?唵?” 李宇平听校长口气已缓和,便说:“学生回去一定严格按大纲规定训练……” 蒋介石一指李宇平说:“我看,今后的全师训练还是由你执教吧!” 李宇平心里马上掠过一丝阴影。 蒋介石继续说:“最近几年京城不太平,上告、请愿、游行、闹事不断。紧跟着出现社会治安问题,什么绑票、抢劫、凶杀、黑白两道,更有共匪火上加油。如不严加治理,恐又闹出各种大事件来。目前京城警局虽然治安防范力度加大,怎奈警力有限,事故频发,治安不见起色。和我去南昌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我想,抽调你的助手帮帮社会治安,这也是实战用兵嘛,也是强化训练,我看很好……” 李宇平马上接话说:“学生马上下去安排、部署。学生有一事请校长考虑,这样做会不会涉及到地方关系?” 蒋介石一挥手说:“你只管派人到车站、码头哇,繁华地段派兵。具体涉及地方、警务、宪兵或别的什么单位,你们只管干好你们的事就行了,不要管他们。你们认为行为合理、合法就行,至于将来会引出什么事来,我来处理,如何嘛?” 李宇平舒了一口气,说:“请校长放心,有校长的支持,我们一定协助京城警局搞好社会治安!我还要请示校长,我们每天出动多少人力为好?” 蒋介石说:“我考虑了,每天派一个团的力量。可以每月轮一个团。开始一律不要穿军装,不必持武器。京城地面大,三教九流多,你们对付示威、游行、抢劫、凶杀等等事件,该出手时就出手,但不要闹出人命案来……” 李宇平听校长口气,他对社会治安很无奈,对特训师的作训计划早有设想,而且考虑得很周全。看来“校长”对特训师又动心眼了。 李宇平回到驻地,见到吕方,吕方笑眯眯地问:“喂,问魔鬼训练之事了吗?” 李宇平“咳”了一声说:“不但问了,还有具体安排。”李宇平对人非常坦诚,对吕方更是无话不说,所以就仔仔细细地把校长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转告给吕方。吕方听后笑眯眯地一脸不在乎说:“咳,我清楚‘校长’之意了。我早说过,这官帽来得容易去得也快,让我带兵去京城搞实战,我看可以,更自由不是?” 李宇平说:“今后你掌握好分寸就行!你在处理各种案件时,你认为合理合法就大胆处理!出了事我兜着!当然,可别闹出人命关天大事就行!” 第二天,吕方带一个团开进京城。先把兵力集中到南京码头,然后分工。南京码头、长江沿岸各派一个连。做巡江、湖岸警力。火车站、秦淮河、鼓楼、新街口、中华门、玄武湖各派一个连。吕方身边留一个机动连,只守在南京码头外广场。老百姓忽然看到一群一伙的学生,像兵没穿军装,手中没有抢,行动整齐,动作干练,又不像学生。心中好生奇怪,纷纷向他们投去疑惑的目光。 “九一八”事变以来,南京就没平静过。每天都有从东北来的难民、学生,从平津来的请愿团,一拨接一拨。难民、学生潮,游行、示威。在大街上、总统府门前,一天到晚不断。这些游行队伍,高举旗子,高呼口号,像大潮一样,一浪高过一浪。南京码头、火车站每天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在这些人流中,也不乏鱼目混珠。来南京公干的、买卖商價,失学的学生、无法生活的流民,打家劫舍的歹徒、三只手…… 这一天,吕方带两个士兵去鼓楼大街,正遇见一队学生游行,学生们高喊抗日口号,队外有市民提着茶水带着点心慰劳学生。突然,十几个巡警赶过来,以阻碍交通为口实,截住队伍,用警棍追打学生。边骂边打,学生无一人还手。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学生眼镜被打掉,趴在地上去摸,一个巡警上去一警棍,打得学生满头流血。吕方看不过眼,示意两个士兵去过问。谁知巡警打人打过了瘾,回手一棍打向士兵。两士兵一挥手,就打倒了这个巡警。那九个巡警一看有学生还手,都赶过来打这两个士兵。 两士兵说:“我二人本不是学生,是因为你们打人而来劝阻,谁知你们打我们,我们不得不还手!” 一个巡警说:“你二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给我狠狠地打!”吕方就站在人群里看热闹。这十个巡警从不知有特训师,根本不把这二人看在眼里。抡起警棍边打边骂。两个士兵开始故意躲闪,见吕方在人群中向他们挤眼,知道吕方要他二人还手。一动手,三下五除二,把这十个巡警打得东倒西歪。一个巡警见十人打不过二人,就说:“有种的,你们等着,看小爷怎么收拾你!”扭头跑了。 游行队伍开始被打乱了,见警察被打跑了,马上又恢复原来的队伍,继续游行。 吕方知道巡警回去搬兵,就站在路边等候他们。过了有半个小时,一辆警车拉着警笛开到两个士兵面前。从车上跳下五个巡警,一个巡警指着两个士兵说:“就是这两个学生袭击我们!” 一个中尉警长拿着手铐说:“你们动手打了巡警?” 两士兵点点头说:“是!” 警长说:“你们两人打了我们十人?” “是!” “看来你们有真功啊!” “会一点!” 警长说:“你那点功夫也想在我面前显摆?来人,把他们抓起来!” 两士兵说:“谁敢上来?”刚说完,冲上来一个巡警,被一个士兵顺手牵羊扔出两丈远。冲上来三个巡警,又被二人打倒在地。这时又跟过来十几个巡警,大扇面包抄过来。这两个士兵越战越勇,一会儿用醉拳,一会儿用鹰爪拳,一会儿用擒拿拳,打得这二十几个巡警趴下的多,站立者少。中尉警长眼看吃了败仗,掏出手枪向天上开一枪,说:“如继续拒捕,后果自负!” 第123章 话刚说完,一个士兵“嗖”一声将那把手枪抓在手中说:“你还敢用枪吓唬大爷?今天我要你的命——” 吕方一看要出大事,一个燕子点水,直扑过来,一把抓过士兵手中抢说:“适可而止!” 士兵见师座从中打和,便退出圈外,停止打斗。马上立正敬礼:“报告师座,停止演练!” 吕方将手枪递给警长,警长接过手枪举手敬礼后扭头就跑。他们只知道军统、中统神出鬼没,是不是他们?如是他们,要快躲远一点。 吕方一挥手,人群外十几个穿学生服的士兵都乖乖跟过来,大摇大摆地走了。警长惊魂未定,边跑边往后看,怕再追过来。老天爷,两个学生就打得我们够戗,原来后边还有这么一帮哩!警长忽然一拍脑袋说:“我想起来了,这伙人可是紫金山里的什么特训师?对,是他们。乖乖,若不是他们师座从中搓和,咱们可就惨了!” 到了太阳落山时候,各点的士兵都被连长、营长带回南京码头,集合清点人数后,坐上十轮大卡返回驻地。 晚上李宇平听取吕方汇报一天的工作,这一天收获不小。抓小偷五十余人次,遣送乞讨人员近百人,和警察打斗三次。抓捕劫、抢、凶杀案犯数十人。 吕方带兵去京城练兵,每天都能看见新鲜事,士兵每天都和巡警、流氓队、地方黑白两道打交道。后来巡警、军警知道了他们的身份,纷纷远离他们。一个月来,京城市面平静了许多。这无形中帮了警方大忙。吕方认为,开始在社会上大练兵,现在已经平静了许多,没有再帮警署的必要。李宇平说:“不能停止,什么时候撤退,要等‘校长’点头才是。自作主张,又要惹‘校长’发火。” 吕方开始认认真真去京城练兵,现在也就随随便便了。 南京是座千年古城,城内外神龛庙宇很多。吕方无事就去逛寺庙。这一天他安排好值勤点,就独自一人去逛燕子矶附近的弘济寺、观音阁。吕方站在一块碑石前仔细研读碑文,忽然警卫连长跑来报告。原来在新街口值勤的连队为护送一支游行队伍请愿,在离总统府不远的长江道口被军警拦住去路。队伍要向前走,军警边拦边打。特训师士兵开始忍让,结果越忍让越挨打,士兵忍无可忍便还手反击。打得军警四散逃跑。一会儿调来两个营的军警,又被打散。军警一看,拳脚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就把枪摆出来,想动真傢伙。这些士兵可不是孬种,不等几个军警掏枪,就给下了傢伙,抓了俘虏。现在双方僵持在长江道交叉口。此事惊动了国防部,要特训师马上派人,叫带队负责人来。吕方坐上吉普车赶到国防部。参谋总长接待了吕方。 吕方说:“此事师部根据‘校长’作训计划安排的……” 参谋总长一句话没说,马上命令军警撤退。他对吕方说:“咱们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从此,“特训师”在南京城声名大作。 市民、职员一见穿学生装的年轻人,就认为他们是特训师的便衣。军警、巡警一见学生装特训兵,就退避三舍。 这一天,正是一九三五年的初夏,吕方安排完布点工作,便在码头边闲逛。看着滚滚长江水,再看码头人流熙熙攘攘,就想起自己的童年和少年。那时他就在人流中成长,不由感慨万千! 南京码头地处长江中下游,这里下去可通镇江、常熟、南通、上海,上去可到芜湖、安庆、九江……江轮来往穿梭,人流迎来送往川流不息。南京是个大码头,码头广场很大,广场四周有小买小卖、旅店、饭馆、茶坊、酒肆。广场上有耍把戏的、唱评弹拉小曲的,还有练气功卖大力丸的。三教九流应有尽有,招徕更多客人驻足。 吕方走到一家演武卖艺人堆里一看,有两个小伙子表演“八卦刀”,演得精湛。吕方当年和父亲学过“八卦掌”,却没学过“八卦刀”,所以演练完后,吕方不由鼓掌喝彩,当场扔出两块大洋。第二天这家还在这里开场子,吕方仍挤在人群里看演练,又给两块大洋。第三天他看到老者演练“八卦掌”,令吕方大开眼界。因为他演练的“八卦掌”和父亲在世时演练得一模一样,是“程氏八卦掌”! “八卦”在“易经”上有解说: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掌”是以一种掌法变换和行步走转为主的拳术。它是直隶文安人董海川在他一生武术生涯汇集而独创。他将武功与导引吐纳滚为一体,内外兼修。董海川一生所带徒弟无数,出类拔萃之人有两人,一是尹福,二是程廷华。二人将师尊的掌法融于一身,各自独创出别有风格的“八卦掌”。 这位老者便是程氏门派的“八卦掌”传人。 老者演练“八卦掌”,屈腿蹚泥、横开直入、拧翻走转,舒展稳健,劲力沉实,刚柔并济,善摆扣步,以推、托、带、领、搬、扣、劈、进,见长。拧裹劲变化万千!吕方越看越觉得自己“八卦掌”缺位很多。这一次他投出四块大洋。 第四天,吕方继续看老者的演练。谁知就在这时,从场外挤进一群小伙子。这几个小伙子分开众人,上场抓住收钱的笸箩说:“老家伙,这几天收成不错哪!” 老者一见这伙人,忙叩头作揖道:“小老儿不知码头主,暂时占用了贵方宝地,该几个钱,小兄弟们可说!” 有个胖乎乎的小伙子梗着脖子说:“在这里开场这么多天了,你说该给多少?” 老者说:“今日的给我们留几块,够我们盘费就行了!” 那小胖子说:“这点钱,还不够我们塞牙缝的呢,把压箱底钱拿出来!” 老者一边作揖,一边哭诉道:“我们每日挣几块大洋都给巡警搜走了,哪还有压箱底钱?” 那个小胖子听说就骂道:“妈娘屁,不交钱就砸家伙呀!”小胖子一挥手,十几个小青年就扑过去砸箱子、抄傢伙。 吕方看到这里,心里一阵难受。当年在奉天府,这和被武田一伙砸场子多么相似乃尔?想起刻骨铭心事,就要动手,转念一想,还是让士兵去锻炼吧!一指身边士兵,一努嘴,三个士兵便挤进场子。上去就对那十几个小伙子下了手。这十几个小伙子本是南京码头一霸,平时连军警都不放在眼里,何惧你三个穷“学生”?见三个学生模样的人打过来,顾不上砸箱子搅场子,翻身扑向这三人。这十几个人自恃有一身硬功夫,心里高兴。三个要打十几个人,这不是鸡蛋碰石头吗?谁知一交手才知道,这十几个小青年都是稀屎烂肉,不经打。没费吹灰之力就被三个士兵打得四散而逃。老者怕出大事,连连作揖:“我们不演了,我们收场子,你们就收收手吧!可不能因为我们家事而与你们结下梁子!” 老者怕那十几个人卷土重来,急忙收拾刀、枪、道具,想立刻走人。吕方一抱拳走上前,说:“老人家,不必害怕。以后你家就在这里照常演出,我们每日都在这里。你们演几天,我们就守在这里几天” 老者一拱手说:“不知当问不当问?你这位侠客在此处不知干何事?” 吕方不便说出实情,便搪塞说:“老人家不必细问,你只管在这里演出,出什么事可找我。” 老者说:“你是俺家的贵人哪!”马上唤儿、女来拜见吕方。 吕方忙阻拦道:“老人家不必招你儿、女来,今日演出损失我补上就是。”说完,又扔下五块大洋就走了。 老者见吕方不愿说出真情也就罢了。到了下午,全家又恢复了演出。被打跑那十几个人不甘心,跑到警察局去打问,警察局说:“活该,你们不长眼,硬撞南墙。那几人是特训师的,你们就想乍刺?连我们见了他们都得让三分,你一个小地头蛇还想斗蛟龙?别做梦了。”几人回去只好自认倒霉。 因为在南京码头收入不错,又接演了三天,没有再发生搅场子之事。吕方天天来看演出。这一天,老者找到吕方说:“贵人,俺也不问你尊姓大名了,俺家明日就走了。具体上哪去,俺一家六口走哪算哪,只要能混个吃喝就知足了。”老者看着吕方,眼里似有企求,似有渴望。 吕方不忍让老人家伤心就说:“我不能够细说,我家在直隶桑洲,盐山吕家——” 老者高兴地两手拍掌说:“你可是吕孝良之子?” 吕方一听,马上跪地说:“正是侄儿!” 此老者本是吕方父亲的同师门徒。两手扶起吕方说:“我知师弟早已归天,心中万分悲痛。只知有一子,但不知已到何处,原来你在这里!”老者把他的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招来相认。中午,吕方便在码头一个饭馆里招待了大伯一家。大伯告诉他,出家门时曾见到吕方的大伯大妈,说吕方媳妇三年前已来到桑洲,带来一对双生儿,如今已经四岁了。但不知他爹在什么地方,如能见到他爹,告诉他给家来一封信!…… 吕方听说老家有了消息,心里非常高兴。他劝大伯继续在这摆摊子,大伯答应了。 蒋介石嫌吕方心慈手软,没有“魔鬼训练”精神,就让李宇平亲掌训练大权,但仍不放心。就和国防部打招呼,聘请德国陆军教练来中国执教特训师的“魔鬼训练”。此事已办成时才告诉李宇平。 李宇平听了马上说:“校长深思熟虑之事,学生照办就是!” 蒋介石就喜欢下属这样表态。他怕李宇平误会,马上又解释道:“碍于保密,所以不能说。现在已办妥,告诉你也不为迟吧? 第124章 这次来华执教教官是少将军阶,名叫罗姆,已经登船两个月了。今日刚收到从上海发来的电报,少将教官明日上午十点到达南京码头。请你和国防部参谋次长接船吧,怎么样?” 罗姆是希特勒纳粹冲锋队王牌教官。此人身材高大,蓝眼睛鹰勾鼻子。常戴一副金丝平光眼镜。看似温文尔雅,其实外温内凶。他从小练拳击、击剑、柔道、擒拿术。虽然只有三十四五岁,但从戎已十七年了。他训练士兵以凶、狠、刁、残而著称,个个都是亡命之徒。杀、打、斗从不眨眼。士兵给罗姆起个绰号叫“魔鬼将军”。这次来华除“魔鬼训练”之外,还有一个任务。自“九一八”事变,日本占领了中国东三省,而且还有侵占全中国的野心,中国有国民党还有共产党,看国民党政府如何处理内忧外患之政策和方法。 罗姆乘“皇后”号游轮从汉堡启程,经英吉利海峡,过苏伊士运河、阿拉伯湾,行船两个来月到了上海,又用一夜时间,终于停靠在南京码头。 李宇平从总统府回来就将聘德国教官一事告诉吕方,吕方说:“你就按‘校长’吩咐去接船,我就在码头执勤,有什么事通告我就可以了。” 罗姆在国防部参谋次长和特训师师长李宇平陪同下,走下游船。一下船,罗姆那两只蓝眼睛就不够使唤。他左顾右盼,一下子看见人群里有人演东方功夫,罗姆很想学东方功夫,但他无缘碰上东方师父。这次他看见有人在广场上演武,说什么也不上汽车,挤到人堆里去看东方功夫。罗姆会说中国话,所以基本不用翻译。罗姆挤进人群中,国防部参谋次长和李宇平无法,只好找到吕方,要他派人做好罗姆的安全保卫工作。 罗姆身材高大,深眼窝,鹰勾鼻子,人们都抬头看起了洋人。罗姆不管这些,他只注意场上两个小伙子正在你来我往表演打拳脚。你追我躲,拳来脚去,功夫奇特而且精妙。罗姆看得心里发痒。这两个月游船生活憋得他浑身难受,一下船却见南京鲜花绿野,美丽如画。光想把两个月的憋屈抒发出来,更想活动一下筋骨。眼见两个小伙退场,不等下场节目,他跑到小伙子跟前说:“小弟弟,我想试试我的功夫,可以吗?” 两个小伙子一听洋人会说中国话,就指着敲鼓的老者说:“你想上场,跟俺爹说去!” 罗姆走到老者跟前说:“大叔,我想表演,可以吗?” 老者看见罗姆哭笑不得,说:“我们是卖艺混吃喝,你洋人福气大,你也想讨几个铜板吗?” 罗姆说:“不不,我想比一比武,看谁厉害!” 老者说:“我家只卖艺,不比武!” 罗姆说:“我会柔道,我会拳击,你们不敢和我比试么?” 老者说:“你是要求单比试武艺么?” 罗姆说:“是的是的。” 老者看罗姆身壮如牛,知道西方人善拳击。中国功夫,巧妙招多,比力量就显弱一些。如让儿子比武,怕伤了他们。不如自己老胳膊老腿伤就伤了。一想,就说:“想跟我比么?” 罗姆说:“谁都可以,胜或者输,我都要给你钱!” 老者说:“好吧,咱么按中国功夫说,点到为止。” 说完,老者紧紧身子就上了阵。两个儿子不干,要让老爹下场,儿子来比试。最后老者让儿子下去,在一旁助阵即可。 吕方怕有意外,悄悄调过一个排的兵力,混在人群中。 罗姆只穿一件背心,如猛虎下山直击老者面门,老者不慌不忙,一个“拧翻”躲过这一拳。谁知罗姆一拳过去又是一拳击过来,这一拳正对老者当胸,老者听下摆风声,一个“蹚泥腿”挡住了拳头。两拳都被老者化解。罗姆以为两拳三拳准能击倒这小老头,谁知都让着小老头躲过。老者见西洋拳法不过如此,三招过后就发了功。腿拧掌翻,上下齐动。一忽儿罗姆眼前一片拳掌乱飞,不知如何应对。八卦掌本来就是拳掌穿插,变化无常,再全身运用推、托、带、搬、扣、劈、进,罗姆已经找不到北了。只听老者一声“去!”老者充分运用螺旋、拧裹劲力,一掌将罗姆带出一丈多远,罗姆如一尊石像坐在地上,半天没醒过来。等听到哄堂大笑之时,才知自己已坐在地上多时。 罗姆这才体会到东方功夫的深奥。掏出一叠美金送给老者,说:“这是你陪我练的报酬,请收下。” 老者推回罗姆的钱,说:“小意思,不能收你的洋钱。” 罗姆穿上衣服,走出人群,这才上了汽车。参谋次长说:“将军阁下,对中国功夫有何见教?” 罗姆说:“太神秘了,太刺激了,刚才我如睡梦中一样,就被人家摔了出去。不可思议,我要向你们学习!” 李宇平说:“将军阁下,这老汉给你留了情面,若不然,你可能早摔得筋骨断裂,倒地不起了。” 罗姆说:“有那么可怕吗?” 李宇平耸耸肩笑而不答。 罗姆接任“魔鬼训练”,蒋介石对特训师进行了两大调整。一是,整编四个团重新纳入“魔鬼训练”,二是原空缺两个处人选由他任命批准补齐。政治处升格为政治部,由他的贴身秘书徐光春任主任,还受准将军阶。主管党务、人事。这样吕方完全被架空。 吕方带团在京城“实际训练”总计十八个月,京城治安局面已大大改观。但是蒋介石对李宇平说:“此人工作认真,但此人胆大,不可重用。”吕方在京城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蒋介石在不在南京城,都能收到准确信息。 李宇平虽没把蒋介石原话告诉吕方,但吕方一听一看心里就明白,早晚有这么一天,只是来早与来迟。现在吕方反而更心安理得。他对李宇平说:“咱们这是无官一身轻哩!最合我心愿,我可自由了。从明日起,我可休闲休闲,游游山,玩玩水,我还想去大上海逛逛大世界哩!” 李宇平说:“你千万要忍一下。今后你出门要带几个人,千万别单独行动!” 吕方说:“怕什么?咱不偷不摸不砸明火,他们就想害咱?” 李宇平说:“小心莫大意,小心点好!” 从此,吕方不叫跟随,自己光杆一人转石头城山水,很快把石头城的景观欣赏完,一鼓作气,去了九华山。九华山离南京有五六百里,吕方四天就走到了。先游山,后转寺。拜了佛祖,在寺里小住几日,又欢天喜地地返回南京。这一来二去地用了半个月。可把李宇平急疯了,派出十几批人马去外寻找吕方。正在这时,吕方晃晃悠悠回来了。李宇平一见吕方,高兴地直抹眼泪。 吕方抱拳说:“把老兄急坏了吧?小弟这厢有礼了!是这样,我玩得兴起,在安庆时,你曾说过四大佛教圣地九华山,所以我一气走到九华山。进了寺院,拜了佛祖,小住几日,我就回来了。请老兄消消气,下次再出去,一定打个计划。报告……” 这年,听说湘赣共匪已经向西转移,蒋介石正派兵围追堵截。所以,三天五天飞赴贵阳、昆明、重庆、成都。蒋介石不在南京李宇平就有自由时间。李宇平对吕方说:“明日外出我陪你。” 吕方说:“是你外出我陪你,还是我外出你陪我?你刚才说的话把我弄糊涂了。” 李宇平说:“我明日回家,你陪我去!” 吕方说:“这就对了。可这城中不可一日无主,这军中不可一日无帅。我陪你回家,准有人告密……” 李宇平说:“无所谓,一时半会儿还成不了大气候!” 第二天李宇平开车,吕方陪同,一起回家。李宇平自到安庆后,就在安庆娶妻成家。即使在安庆,李宇平也很少回家。到了南京后,本想将家迁居过来,但一看那环境,就没有迁移。一般情况下,两个月回一趟安庆。自“魔鬼训练”以来,军务繁忙,半年才抽时间回趟家。这次让吕方陪同回家,是想散散心,消消气。政治部主任徐光春,原来也是黄埔四期学生。开始和李宇平一样,给蒋介石当贴身护卫。李宇平去了安庆,徐光春当了蒋介石贴身秘书。 蒋介石是浙江奉化人,他特偏爱老乡。徐光春是浙江瑾县人,此人会说话,更会阿谀奉承,口甜如蜜,蒋介石喜欢他。所以这次授他准将军阶,副师长级主任。徐光春上任以来,处处挑剔,经常说吕方闲话,话中还经常带有浙江骂人的俚语。李宇平劝他做人要正派,不要背后骂人家,二人因此不断争吵。这次李宇平派人去外寻找吕方,徐光春就冷嘲热讽地说:“或许去投共党了吧!” 李宇平当场骂了他。心里还生闷气,决定回家住两天,避避邪气。这趟回家,来去一共四天。刚回到营地,徐光春就给李宇平一个下马威。他说:“校长前日下午来电,要你三日之内赶到成都。” 李宇平问:“你为何不去找我?” 徐光春说:“我说你带吕副师座回家去游山玩水啦!” 李宇平气愤地骂道:“你他妈是个混蛋!老子半年多没回家,这趟回家,你他妈给念丧经!今日正是四日,我要到成都,哪里还有飞机?唵?你这不是乘人之危,落井下石吗?” 徐光春一看李宇平真急了,他就蔫了。因为他既知道李宇平回家,也知道李宇平的家在哪里。如有急事,本可以派车去通知李宇平,就不影响执行去成都的命令了。 李宇平说:“你马上给校长回电,就说我明日赶到成都。” 徐光春应声就走,那黑豆眼却直勾勾地盯着吕方。 第125章 吕方看此人心里别扭,心想,此人欠火候。 徐光春从小练南拳。轻功、硬气功都有独到之处,器械类最善刀功。暗器以飞镖见长。他身材干瘦灵便,蹬墙上房赛似狸猫。因他常听李宇平在校长面前吹嘘吕方功夫如何如何高,他甚是不服,心里总是这样想,你李宇平功夫平平,你可是桌子底下放风筝——出手就不高。他吕方可能就是比你高一点罢了。他这次来特训师任职,却比李宇平低,心中不满。他一见吕方,心中就生气。在李宇平的力荐下,一个三教九流的坯子,竟然连升十级,一步登天。他有何功、何德、何能,爬得这么高?难道他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吗? 李宇平去成都之前,把吕方、罗姆、徐光春叫到一起,郑重地说:“我走后,师里一切工作,由吕方主持。” 李宇平前脚走,徐光春后脚就骂大街,吕方也不理他。只命令他去四个团里收取各团的工作总结。罗姆不管谁主持工作,有他的活干就行。 从此,吕方在徐光春的心理结下更深的梁子。 罗姆在特训师用魔鬼训练法,主教一年后提出结束训练。罗姆说这个师训练有素,所以用一年时间的超级训练,足可以成为王牌师了。报告送到国防部,国防部又转到蒋介石手中。蒋介石看后批复:同意结束训练。 罗姆离开之前,全师举行特别欢送大会,蒋介石发来贺信,国防部派来参谋总长。这次欢送大会,其实是验兵大会。警卫团表演集体擒拿拳。其余三个团各选十个士兵,表演不同姿势、不同枪械的点射、连发。警卫连表演对练“空手对双匕”、“白手夺枪”、“单掌开石”。最后四个团的尖子兵混合对抗赛。散打、摔跤、拳击比赛。上午十点开始,一直演到下午两点。罗姆对东方功夫没有见过,这次大开眼界,心里非常高兴。 为答谢全师官兵的厚爱,罗姆提出要和师里任何人进行一场表演赛。要求每个团选出一至二名来和罗姆比赛功夫。 各团都有各团的想法,面面相视,都没出来人选参加。正在这时,政治部主任不请自来。他跳上台说:“罗姆先生,本人非常想和你试一试功夫。但我最想的却是和吕副师长切磋技艺。不知吕副师长可赏脸否?” 吕方心里明白,这是有意挑衅。就说:“你是应罗姆先生的挑战而登台表演的,你可先和罗姆先生表演,如何?” 罗姆说:“徐主任,既然登台应我挑战,为何又指向吕副师长?你这是想借花献佛吗?好,你不愿意和我比赛,那我先退场,看看你的功夫!” 罗姆趁机下台。因为罗姆清楚,徐光春有意向吕方挑战,谁能取胜,自己都是坐山观虎斗。 参谋总长总想看看吕方的功夫,所以口里就说,请吕副师长上台。李宇平心里有杆秤,徐光春有意挑衅吕方,肯定当场出丑。所以鼓动吕方说:“人家挑战,你为何不应?” 吕方听了也憋一肚子火,就说:“我怕徐主任栽跟斗!” 徐光春听得清楚,火气不打一处来。就说:“我叫你一声吕副师长是高抬你,你有什么了不起的?真要一交手,谁胜谁负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哩!” 吕方笑眯眯地不接话,跳上台说:“先比什么?” 徐光春说:“先比射击!”徐光春说完,掏出手枪一甩腕子,一枪把天上飞的一只山雀打下来。吕方接过手枪,推上子弹,向天上看,一只燕子翩翩飞来,吕方看了一眼,扑身倒地,在倒地瞬间勾动扳机,枪响燕落。士兵群一阵惊呼。 徐光春红着脸说:“下一步打飞镖,‘注意’!”刚说完话,飞镖就打出去!二人此时相距不过两丈远,说时迟那时快,飞镖直扑吕方面门打来。躲闪已来不及,吕方一低头,要用天灵盖来接飞镖。只听“噹”一声,头将飞镖击落在地。再看吕方额头,只留下一个白点。全场一片欢呼。 罗姆惊得张大嘴,参谋总长暗暗伸着大拇指。李宇平坐椅子上,面无表情,喜在心里。徐光春吓得愣了神。 吕方笑眯眯地捡起飞镖,送给徐光春说:“徐主任,还用我发镖吗?”徐光春臊得无地自容。 徐光春原以为这一镖打不死吕方,也让他半残!谁之吕方有铁头功,这支飞镖只是小玩闹! 吕方说:“徐主任,下一步比什么?” 徐光春想,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这么下场,总得找点面子回来呀。一嘬牙花子说:“咱们比拼刺!” 吕方说:“报告参谋总长,真刀真枪我怕伤了徐主任,改用教练枪怎么样?” 参谋总长说:“那听听徐主任的意见?” 徐光春说:“不是怕伤了我,而是怕伤了你。可话又说回来,上战场杀敌人,哪能用木制枪?”李宇平听了,在一旁寻思,徐光春啊徐光春,真不知深浅,快栽跟斗了! 吕方说:“既然徐主任怕伤到我,我怕伤到他,所以我就用两只手,虽然不公平,就算徐主任让我了!” 吕方说此话,损得徐光春脸一红一白的,气得浑身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手攥不住三八大盖。心里寻思,今日我要你姓吕的寿终正寝。老子要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参谋总长当然偏向徐光春,就说:“吐出的唾沫摔成钉,说出来的话不许后悔。今日我当裁判。拼刺比赛——开始!” 徐光春端起大枪冲吕方刺来。吕方面对寒光闪闪的军刺只微微一笑,一个侧身闪过这一刺。徐光春这时却来了威风,一刺二拨三挑,紧追吕方不放。一枪紧似一枪,枪刺上下翻飞。吕方想,空手夺枪,易如反掌。且要耍这小子一回。马上运气,把在“飞云寺”和老方丈学的“太极悬空掌”用上。先躲闪避开刀锋,只一忽儿,功力开始发作。三八大盖枪身四尺二寸,上了刺刀,足有五尺半长。枪刺非常锋利,即使连捅二十人,枪刺也不会卷刃。徐光春恨不得一枪刺死吕方,以解心头之恨!谁知此时越气越恨越力不从心。虽说徐光春的拼刺法旣正规又标准,而且还有技巧。但对吕方来说,不过是捆了刺刀的烧火棍。不论徐光春劈、刺,还是翻身撩拨,招招落空。几招不爽,心中火起,正在这时,却见吕方身形和两臂不躲不闪,身随枪走,臂随刀行。徐光春的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身子了,他的一招一式全由吕方的身行动做而左右。吕方身形矫健,两臂动作如行云流水,徐光春的动作随吕方的动作而动作。这一招令在场的上上下下惊呆了,李宇平心里明白,吕方运用太极玄功! 此时的徐光春如坠云里雾中,不知是什么力量操纵了他。此时他只听吕方一声大喝:“开!”他就被重重地摔到台下,手中那把三八大盖,不知几时被吕方拿在手中。他昏昏沉沉倒在地上,如同进了瞑瞑世界。等他清醒过来后,才看见那把三八大盖被撅成两截! 那把三八大盖是在徐光春手上时,被吕方单掌劈断的。徐光春倒地,三八大盖落地。在场四千余名官兵呼一声站起来高喊:“啊!师座,奇功!” 各团长、罗姆、参谋总长一齐拍手叫好。 李宇平开了眼界,终于看见吕方的真功。 再看徐光春,还趴在地上装腔作势。因为他在坠地之时,头脑已经清醒,他现在是无地自容。李宇平马上命令警卫连长把徐光春扶回房去休息。 李宇平望着徐光春的背影心里寻思,吕方还不止这点功夫,他可是大海里的水——深啦! 罗姆心里特别高兴,他搂住吕方笑得如同一个孩子,他说:“在我们即将分别之际,请让我一个德国朋友送给你一个祝福!你的功夫太美了,你的功夫太好了。你的功夫就是一个很好的训练科目。让你训练部队,那肯定是一支世界霸王军队。我可不可以提一个小小的要求?” 吕方说:“罗姆先生,请你提吧!” 罗姆说:“你的功夫太巧妙了,你可以陪我表演吗?” 吕方说:“可以。你可以击我三拳,往我头上、胸、腹部连击三拳,我可以不移动半步……” 罗姆说:“太好了,我要发全力,可以吗?最后也要如摔徐主任那样把我摔出去?……” 参谋总长说:“西方人的拳击力量可以达到四百磅,他体力足,一拳把你打飞了,你可要考虑好了!” 吕方说:“我不会拳击,但我可以接他的拳击。参谋总长放心,可以敌他三拳!” 罗姆听了一直摇头,表示怀疑吕方能否经得住他的三拳?嘴里说:“吕副师长,你真有这么深的功夫?那你可要吃苦了!” 吕方站在台上笑眯眯地点头。罗姆松松双臂,扭动扭动脖子,说:“吕副师长,我可要出拳了”罗姆运一口气,一记直拳直击吕方的鼻子,这一拳击出,一般人会口鼻流血,仰面倒地,一厥不起。而打在吕方的鼻子上,震得罗姆倒退三步。罗姆以为自己间歇发昏,挤挤眼睛,看看吕方,纹丝没动,心里叹服。罗姆运足气,击出第二拳,这一拳击在吕方的当胸,如击在石板上,疼得罗姆呲牙咧嘴,如五指骨裂。再看拳头,指骨皮落渗出血来,心里惊奇。第三拳他换了左拳,直击吕方的腹部。这一拳如击在棉花套上,本想回拳,不知什么力量,那拳就被吸在吕方的腹外。无论如何也抽不回来。吕方站在原地,三拳没打动他。笑眯眯地对罗姆说:“罗姆先生,你能从我身上抽回拳头,才算你力大无穷!” 罗姆心中生气。我的拳头击打力达四五百磅,难道我连抽拳之力都没有吗? 第126章 于是重新运足气,全身用力猛拽,使足了吃奶之力,也没拽出这个左拳头。台上台下人人都看得真真切切,吕方并没有用什么力量,就靠自己的无形功力吸住罗姆的拳头。此时罗姆终于气馁了,只好说好话:“吕副师长,求你宽宽手,放我一马,我这里拜托了——” 吕方哈哈一笑说:“你只管用力。”罗姆用力一挣,左拳终于挣脱吸力,但罗姆却被惯力重重地摔到台下。吕方飞步起身,扶起罗姆,说:“你的要求达到了——” 罗姆说:“你的功夫太奇妙了,我多么想和你学习,只是太晚了。” 吕方扶起罗姆说:“太对不起了,算是临走给你留个纪念吧!” 这场表演把在场的官兵都看傻了,参谋总长暗暗称奇,李宇平赞叹无比,士兵们一遍又一遍高声喝彩。 罗姆离开南京去上海,他将在德国驻上海领事馆工作。第二天,国防部参谋总长、李宇平、吕方三人送罗姆到南京火车站。罗姆再次表示,如有机会,他要向吕方学东方功夫。他搂住吕方久久不忍松手。这个西方大个男子,虽有野兽般的骠悍,却有一腔特人性友爱的情谊。 第二十七章血浴金陵 第二十七章血浴金陵 一九三五年蒋介石有两大窝心事。一是调兵遣将围追堵截共军长征部队,最终还是让他们胜利到达陕北,这无异于龙归大海。二是华北五省要求成立日本傀儡自治政府,这如在他心窝上戳上一刀。这年底北平学生举行“一二九运动”。十五所大中学校成立了联合会,发表宣言,反对华北“防共自治”,动员全国民众联合起来,一致对敌!“一二九运动”如滚滚春雷,响彻九州大地。全国各大城市纷纷响应,天津、上海、南京、西安、武汉、长沙…亿万学生、民众自发组织起来,发表演说,集会游行,声援北平的爱国行动。全国民众齐动员,如发生一场强烈地震,震得蒋介石寝食难安。 一九三六年,蒋介石不顾民众艾怨,继续执行“攘外必先安内”的反动政策。两次飞赴西安,督促西北军、东北军、晋绥军加快围剿陕北红色政权的步伐。 西北军司令长官杨虎城早有北上抗日之心,但碍于蒋介石的大政方针,不能成行。 东北军少帅张学良空有报国心,怎奈蒋介石从中阻拦。民众骂张少帅忘了杀父仇;文人墨客写打油诗嘲讽他:“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蝴蝶最当行,温柔乡是英雄冢,哪管东师入沈阳。”自从把东北军调到甘陕之地,不打日本打同胞。张少帅心有所感,情有所动。自己是中国人,就应该坚决抗战! 晋绥军司令部长官阎锡山对蒋当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只要搪塞了蒋介石,转脸我行我素。阎锡山也恨小鬼子,但他更抱怨蒋介石。因为蒋介石对各部有亲有近,有远有疏。阎锡山自知不是蒋介石嫡系,所以他的处世哲学就是“无利不起早”! 这一年年底,李宇平又陪蒋介石去了西安,亲身历练了惊天动地的事变! 张学良和杨虎城苦劝蒋介石国共合作,走联合抗日的道路。但蒋介石执迷不悟。二位将军苦口婆心,蒋介石仍然固执己见。迫于无耐,二位将军不得不实行“兵谏”。于是发动了一九三六年西安“双十二事变”。在国家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共产党人胸怀博大、从长计议、以大局为重,和蒋介石坐下来商讨国共两党合作大事。迫于形势、迫于全国民众的呼声,蒋介石终于同意两党第二次合作。从此化干戈为玉帛,一扫阴霾,妥善解决了“西安事变”危机。 李宇平随蒋返回南京,他便将“西安事变”的梗概叙说给吕方听,他说:“当时可以说是剑拔弩张,就差一点,稍不冷静即可铸成举国大错。现在想起来后怕之极。当时,张、杨二将军派兵把临潼华清池一带围得水泄不通。外面有学生示威请愿,院内枪声大作。警卫把我看护起来,‘校长’吓得赤脚翻墙躲藏在一块巨石后面。如不是共产党代表从中斡旋,‘校长’恐怕命悬一线,我也跟着冤枉一生去了西天。” 吕方说:“不就是两个问题么,一是要‘校长’抗日,二是国共合作。这有什么难以答应的呢?” 李宇平说:“你是个无党无派人士,岂知集权这根魔杖之厉害?一个集权、一个主义,那可是当权者的命根子呀!” 吕方听了,笑咪咪地不说话了。转而说:“你这次跟‘校长’出去既辛苦又后怕,这几天我主政,把这几天工作训练情况向你汇报一下。” 李宇平说:“行行行啦,不就是训练吗,不用说了,还是先说说你吧!” 吕方说:“说我干什么呀?” 李宇平正色道:“从今往后,咱们‘特训师’将有大的变动,可能陆续增添不少外来人。你今后说话要谨慎……” 吕方说:“得,那往后把嘴上把锁算了!” 李宇平说:“‘校长’这次回南京,要加强党务工作,在咱师里要设党务部、宣传部、监察督导室。这些部门的正付手几乎都是军统人员。今后连咱们的哨兵,山头哨所都会安插他们的耳目,所以你说话办事要特别小心。网特训师士兵不许随便走出营房半步。” 吕方说:“听你这么说,咱这里成了监牢狱不成?我没有思想自由,也没有人身自由?我可不伺候,说不定哪天咱就走人了!” 李宇平说:“你呆一天就先遵守一天这里的规矩。你跟我说什么都可以,跟其他人就要‘贵人话语迟’了。” 吕方说:“他们那么厉害?是狼啊,是虎哇?连说话的自由都没有了?” “他们虽都不是虎狼,但比虎狼还要厉害!”李宇平说,“我说这话可不是吓唬你,你时时处处要防备他们!因为他们,比如徐光春,早已把你当成‘那边人’!” 吕方说:“把我当成哪边人?” 李宇平说:“别打破沙锅问到底了。还是说一说你家中事吧!” 吕方说:“我家里有什么事?” 李宇平说:“昨日我回来,在咱信箱里拿了一沓子信,一看还有你一封家书。家书可值万贯呐,快看看吧!” 吕方高兴的接过信,撕开信封一抖,掉下一张相片,看见一对大胖小子,再看内容,才知是妻子侯天梅写的家信。她说家中大伯大妈身体很好,一家五口生活很愉快。又叙这几年思念之情,现在一双儿子已经五岁。在儿子两岁时,大哥侯天瑞根据信上地址把娘儿仨送到桑洲。从此一家五口生活在一起,叮嘱吕方放心。如有时间可回家探望。大伯大妈年事已高,日夜思念……吕方看着两个长相一样的儿子,高兴得合不上嘴。想想家中的老老少少,又不由得伤心落泪。 李宇平见吕方的表情后说:“是弟妹写的信吧?这两个小家伙长得可精神,将来注定是个人才!” 吕方说:“我大伯大娘已近七十,非常想念我……” 李宇平说:“你实在想家,抽时间回去一趟,怎么样?不过得和你说明,你今后出入都有人跟着你,‘校长’其实很喜欢你,他怕你离开咱们这个师,……” 吕方说:“谁喜欢我也不行,只有我师尊喜欢才行!” 李宇平说:“我真佩服你的师徒情谊!”一句话说得吕方沉默不语,眼里噙着泪花。李宇平说:“喂,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怎么伤心落泪了?” 吕方就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的一切讲诉给李宇平听。 一九三七年初,日军加紧了侵华的准备工作。陆续派兵进驻平、津。调来了重炮师团、机动旅,不断在平、津城外举行假想敌的军事演习。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夜,驻丰台侵华日军借口“失踪”一名日军,强行进入宛平城搜查。遭到中国守军的严词拒绝。八日凌晨,田代皖一下达了进攻命令。日军猛烈攻击卢沟桥宛平城,打响了侵华战争的第一枪。七月十一日晨,日军统帅部做出向华北派兵的重大决定。 卢沟桥事变的第三十七天,驻沪日军海军陆战队官兵二人驱车硬闯虹桥机场,进行武装挑衅。当场被中国守军击毙。八月十三日,日军以虹桥机场事件为借口,大举兴兵进攻上海。国民政府陆续调集六个集团军进行了历时三个月的“八一三”会战。 八月,华北大部沦陷。为防止华北日军南进,蒋介石下令炸毁京汉铁路黄河大桥。 上海“八一三”会战最后失利、南京城也岌岌可危。 蒋介石眼看大势已去,召开会议,研究撤离南京西迁武汉事宜。会上主撤者占据多数,坚守者只有区区几人。训练总监唐生智将军力主坚守南京城。最后国民政府统帅部决定,同意坚守南京一至两个月,命唐生智为首都卫戍司令长官,全权指挥南京城防战事。 十一月二十日,唐生智颁布京城戒严令。南京保卫战拉开战幕。此时南京骨干部队只有三十六军、八十八军和教导总队。而这些部队都是从凇沪战场撤下、未及补充的部队。具体部署,八十八军守备雨花台及南京城南,三十六军守备江山、幕府山及南京城北。教导总队守备紫金山、南京城东,宪兵部队守备清凉山。 蒋介石去武汉前专把李宇平、唐生智叫在一起说:“我那个师暂时还守在那里,什么时候走,听候命令。南京无论到何地步,没有我的口令,任何人不许调一兵一卒。二人可要听好。谁敢违抗命令,定按军法处置!你们可晓得了?唵?” 十一月底上海沦陷。 第127章 十二月三日,日军开始全线向南京逼进。十二月六日,日军第十六师团先头部队已突入南京近郊汤山镇。七日,日军在猛烈炮火掩护下向南京外地一阵地开始进攻。八日日军先后攻占汤山镇、淳化镇、靖江。九日拂晓,日军攻进麒麟门、苍波门、光华门等地。雨花台一带激战犹酣,二线阵地已被摧毁,守军且战且退。日军一一四师团直逼雨花台、中华门。…… 此时,蒋介石及最高统帅部远在长江中游武汉。 蒋介石西去武汉,设想在武汉阻止日军南下。到了武汉后马上调集百万兵力、各型飞机二百架、各型舰艇、布雷小轮三十余艘。利用大别山、鄱阳湖和长江两岸地形,组织防御,保卫武汉。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负责江北防务。第九战区司令长官陈诚负责江南防务。第一战区卡断京汉铁路郑州至信阳段,防备华北日军南下。第三战区防务区在芜湖、安庆间的长江南岸和江西南昌以东,卡断浙赣铁路,以防日军向粤汉铁路迂回。 为防止华北日军向南进军,已炸断黄河京汉铁路大桥,还考虑掘堤放黄河水,以阻止日军南下。 蒋介石西去武汉为什么没带走特训师?他当时有所考虑。这个师是他手中王牌,影响大,动作大,怕动摇民心军心。他想,在武汉保卫战中,一旦失利,即可调用此师!那时才是好钢用在刀刃上! 国军统帅部见南京局势危机,为避免守军伤亡,保存实力,蒋介石曾令当晚撤退。唐生智不忍否定自己的主张,要坚持决战到最后一刻。当夜,蒋介石电令唐生智相机撤离,同时将他的特训师毫无损失的撤退到指定地点。 南京危机,特训师每个官兵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站在山头,看得见日军的骄横。坐在屋里听得见隆隆炮声和嗒嗒枪响。人人坐卧不安,恨不得冲上前线,杀它个人仰马翻。纵然一枪中弹身亡,也比龟缩在兵营里痛快。 吕方找李宇平说:“手下都急红了眼,人家将士在枪声炮声中厮杀,我们却在这里听人家打枪放炮。受不了了,受不了!” 李宇平说:“再急撞南墙!我有什么办法?‘校长’不发令,谁敢动一兵一卒?” 吕方说:“火烧到咱房顶了,刀已放在咱脖子上了,任人家烧,任人家宰吗?你不下令我下令,我战死在沙场就等于把我军法处置了,还不行吗?” 李宇平急忙用手堵住吕方的嘴说:“你不怕隔墙有耳?不要命了?” 吕方说:“鬼子把刀已架在咱们脖子上了,我还怕什么?” 李宇平说:“你下去准备,我估计唐长官敢下命令,你等我的消息!” 吕方说:“我哪儿也不去,就等在你这儿,电话响,我就喊!” 其实李宇平早就呆烦了,外边打得热火朝天,营房里让大家静悄悄坐等。一个军人谁听见枪响炮炸不动心?所以他早已下达命令,每人时刻穿戴装备整齐、随时准备战斗。吕方早就戴上德国m35钢盔,钢盔上镶嵌着一颗青天白日国徽。穿上合金护胸。再套上中央军服。腿上打紧绑带,脚穿胶底尖口布鞋。穿戴整齐和李宇平在作战室里焦急地“瞪”着电话。 二人从晚饭后一直坐到第二天凌晨四点。南京城在哀号、在哭泣、金陵城在流血。特训师在家国危亡之际只能做笼中观赏鸟。就在二人昏昏欲睡之时,突然电话铃响。李宇平接过电话,正是南京卫戍司令长官唐生智打来的,电话说,八十八军现在雨花台死顶硬打十六个小时。这个军从上海撤回不久,缺员严重,供给不上。现在官兵浴血奋战,希望能够有换防部队,然后组织再战。但眼下哪有替补部队?只有委座的特训师还是个完整、没有一丝损耗的一支王牌队伍。眼下燃眉之急,就是希望能够支援八十八军,…… 李宇平和这个卫戍司令长官都清楚蒋介石临走时的命令。李宇平说:“没有‘校长’的发话,谁有天大胆子敢动特训师一兵一卒?” 唐生智说:“现在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战后宁可杀头掉脑袋,我也要调用这支部队!” 李宇平说:“将军如此豪杰,我李宇平岂有二话可说?我陪将军一起赴刑场!今天咱就豁出去了,请司令长官开口,调用全部还是调用部分?就等长官一句命令!” 唐生智说:“好,痛快!今只调用一半,但我得先问一下,谁带队?” 李宇平说:“当然由我亲临战场!” 唐生智说:“不可,你要留在营地,静等下次调用。这次就要你的副手带队指挥,听说你那个副手可是个奇人!” 李宇平说:“既然前方战急,我不再争执。马上派吕副师长出发,一个小时内赶到雨花台!” 李宇平打完电话说:“马上准备出发!”吕方一听上前线,马上让通讯兵下达作战出发指令! 李宇平说:“这次让你带两个团开赴前线,我在营地守摊。唐长官愿意让你带队去,但我要说清楚,你负责调用、战术指挥,但不许你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你给我安全、完整地回来。回来后,你要马上离开这里,越快越好!这场战斗成功与否,我们都要受到‘校长’的军法处置。所以你完成这次任务,赶快远走高飞!当然,枪炮不长眼,生死难料。如果你去了西天,我给你安排后事,安排好家中一切!就这么办!”李宇平楼住吕方说:“我真不愿意让你去!” 吕方说:“老兄啊,战场上枪子不长眼不怕,生死存亡是一码事。如我活着回来,‘校长’处置你,我把责任全揽过来,杀、刮、存、留我去顶,你今后不能再往身上揽责任了。” 二人搂着、说着都流下热泪。李宇平推开吕方说:“马上出发!”吕方向李宇平敬一个军礼,转身走了。 一团长带兵偏爱枪法。特别是团长王殿富不单武功好,枪法更好。全团各个都是神枪手。全师比赛枪击,都是一团包揽冠军。二团长偏爱九节鞭,所以全师武术比赛,二团稳拿九节鞭冠军。吕方挑选这两个团上前线,心中自有安排。两个团坐上二十辆十轮大卡,闭着车灯在颠簸的道路行走,不到四十分钟就到雨花台前线。此时敌我双方枪炮声渐息,都在蓄力组织更大的对攻。凌晨的空中有一层冷气薄雾,到处弥漫着呛人的火硝气味,炮火炸飞的土石树木,烧焦的树木还冒着青烟。双方死去的兵士遗体横躺在壕沟里、草地上、山石下。有的头被炸开了花,红白血流一地。有的胸前中了弹,聚了一滩黑血。树上挂着炸飞的大腿、炸断的半只胳膊。炸飞的破烂衣帽,在树枝上随风飘荡。这是一场生死较量,双方已打到白热化状态。 吕方带两个团很快接手八十八军阵地。令一团马上进入阵地,安排部署火力配备。每隔五丈架一门小钢炮,每十丈设一挺德国造马克沁重机枪。二团负责武器弹药供给和工事修整工程。吕方马上在掩体用望远镜观察鬼子阵地。 此刻,一群鬼子正在搬运死亡的士兵,一部分鬼子正在修整掩体,一部分鬼子正在运送弹药。还有一部分鬼子正在架设小钢炮。吕方放下望远镜,命令检查士兵的自身装备。 这次士兵装备,头戴德国m35钢盔,,内穿上合金护胸。外穿没有军阶的中央军军服。腿上打紧绑带,脚穿胶底尖口布鞋。这样装束,一来可以防弹,二来冲锋陷阵腿脚利索。吕方看看怀表,此时已近六点二十分。小鬼子阵地还没有动静。吕方下令一团长:“开炮!” 小钢炮发了言,一发发炮弹在鬼子阵地开了花。 特训师严阵以待,每个人双眼喷着怒火,死死盯着鬼子的反应。这次对阵的正是日本王牌军——梅村师团。 蒋介石当年在保定军官学校毕业不久,就东渡日本,进了日本振武学堂。梅村和蒋介石是同窗学友。在一次辩论会上,蒋介石和梅村辩论中日甲午海战。蒋介石说,如不是你们日本间谍窃取我海军机密,你们不可能战胜我国。梅村则辩论说,不用情报照样可以打败中国海军。因为你们中国政府腐败无能,每个士兵都是东亚病夫!……二人争斗升级,为决定胜负,以枪法准确定输赢。如梅村输了,将他的高倍望远镜送给蒋介石,如蒋介石输了,要将他的随身那把宝刀送给梅村。结果蒋介石以一环之差输给梅村。不得不将自己心爱的宝刀交给梅村。蒋介石眼看自己的宝刀易人,心中万分懊丧,令他一生耿耿于怀。 梅村就是用这把宝刀指挥士兵冲锋陷阵、杀害中国人民。 梅村眼看中国军队已成败局,自己的部队也杀得筋疲力尽。眼下后续部队一时难以跟上,所以在黎明前慢慢停止了厮杀。想缓口气,重新组织,再开杀戒。谁知在此时,中国军队却先发制人,首先将炮弹打过来。梅村想,这八十八军从淞沪战场退下来不久,还有后续力量吗?急忙用望远镜观察。这一看,看得梅村大吃一惊。原来八十八军还有替补力量!而且是一支德式装备。梅村被吓出一身冷汗。马上命令炮火还击。于是雨花台战场又响起了炮弹的呼啸声和爆炸声。双方对打炮火,双方又停止了炮火的对攻,新一轮冲锋就在眼前。 雨花台是一处不高的山岗。八十八军工地做得很坚固,但仍有多处被炮火击毁。鬼子一一四师团在山坡之下,地势处在下风头。鬼子冲锋如老牛爬坡。八十八军炮火不足,所以和鬼子一一四师团对垒,吃亏在炮火不足上。特训师装备先进,小钢炮多,弹药足。 第128章 梅村一时摸不清这支部队从哪里钻出来的。梅村决定,动用小股兵力试探冲锋。他挥舞着战刀,令一个营的兵力端起上了军刺的枪,呀呀地喊着号令往前冲。 吕方见鬼子端着上了刺刀的大杆枪冲锋,下令士兵先躲在战壕里,静等鬼子冲到跟前再开枪。一部分鬼子冲锋,有几挺歪把子机枪在掩护。鬼子从坡下往坡上跑,个个跑得气喘吁吁。眼看已接近八十八军阵地,突然一声枪响,士兵全探出枪来,一阵猛射。特训师每个士兵手中一支德国沃尔默冲锋枪,一扫一大片。一个营的兵力死伤大半。没死的鬼子想掉头往回跑,吕方命令:打点射!结果,一批鬼子被点死在坡下。梅村一看,这支部队和八十八军打法不一样,心中不服气,马上又调集一个营的兵力,发起更猛烈的冲锋。冲锋前,让钢炮开炮猛轰八十八军阵地。又集中十几挺重机枪猛扫,然后又是歪把子机枪作掩护。一个营的兵力冲锋到离八十八军阵地约五十丈远,不再前冲。而是趴在地上匍匐前进。吕方见鬼子不再前冲,就让士兵休息片刻。不出战壕,也不打枪,单等鬼子冲到二十几丈远才射击。梅村在望远镜中没见八十八军还击,还以为兵力不足,已撤下阵地。马上命令,紧急冲锋,占领阵地!这些鬼子立起身来,喊着号令向前冲。吕方一看,敌人已近在眼前,一声令下,冲锋枪猛扫,又甩出一阵手雷。枪声、爆炸声响彻天空。这些鬼子兵,前冲挨打,后退挨炸,一个营的兵力没有几个活着回去的。 吕方见又一次打退鬼子的进攻,就琢磨下一步如何打?他把二团长叫过来,命令他派一个排的兵力,每个士兵摘掉钢盔、带上冲锋枪、五个弹梭、两颗手雷,藏在鬼子死尸堆里,佯装死尸。等鬼子第三次冲锋时来个突然杀出。团长接了任务,马上部署。在阵地上,鬼子尸体有四五百具,一个排混在里面,极易隐藏。 梅村两次冲锋两次失败,心里凉了一大截。他行军打仗还没有碰上过对手。八十八军应该是他手下败将。可接续部队却如此坚强,下一步应该如何打法?梅村一想,计上心来。马上调集了二十门小钢炮,继续让小钢炮轰击八十八军占地。吕方见鬼子调集小钢炮猛轰自己的阵地,他命令自己的小钢炮集中火力专打鬼子的指挥所。梅村正用望远镜观察情况,三发炮弹从三个方位打中指挥所顶棚。顶棚马上炸开一个大洞。那土石渣砸了梅村一身。梅村跑出指挥所,继续观察,又一颗炮弹落在梅村的脚边,却是一颗臭弹。梅村此时已急疯了,又调集十门迫击炮,加强火力,猛轰八十八军阵地。 吕方见鬼子加强了火力攻势,下令停止打炮。让士兵们躲在战壕里休息。 梅村打了半个小时,见对方没有了反映,继续用望远镜观察。梅村看不见对方阵地有人活动,他估计,不是炸死了,就是躲起来了。因为小钢炮发发炮弹正好打在战壕里,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士兵藏在战壕里比较安全。但是他们为什么不再打炮?是无有了炮弹,还是把士兵都炸死了?梅村狠狠心,这次要派两个营的兵力去冲锋!冲锋前,又调集十几挺重机枪猛烈扫射,五十挺歪把子全线扫射。 吕方想,什么时候不扫射了,也就该冲锋了。到那时,老子再杀你个片甲不留! 这一天阴风血雨,微微飘了一点雪花。吕方看看怀表,此时正是上午十时二十分。又拿起望远镜观察,鬼子在山下集结黑压压一片,估计有五百多人。此时枪声、炮声又稀稀拉拉,一场新的冲锋在即。吕方命令一团长,鬼子不靠近二十丈不许开枪! 梅村下令停止炮撃,一挥指挥刀,这群鬼子兵又呀呀地向山上冲锋,冲到离八十八军阵地三十丈处,又停滞不前,趴在地上射击。但对方阵地毫无动静。梅村又用望远镜观察,八十八军阵地无人还击。梅村不敢下令冲锋,怕又中计。马上令钢炮发威。一发发炮弹打在八十八军阵地前沿,八十八军阵地如死一样寂静。梅村不敢大意,继续打炮。他要炮弹炸死支那人、炮声震死中国人。他继续用望远镜观察对方阵地,仍然看不到一个人影。那些人哪去了?莫非用了空城计?他又用望远镜仔细观察,仍然狐疑。看了看自己腕上手表,这场战斗已打了三个多小时,他的一一四师还停留在这里。说起来如何对得起天皇?如此进度,大东亚圣战何时能取得胜利?这么一想,梅村作了大胆的决定:突击进攻!一挥战刀,两个营的兵力如被魔杖指使,爬起来冲锋。当鬼子冲到二十丈界限时,几十支冲锋枪早瞄好目标。吕方一声令下,一道道火舌,扫向鬼子群。一一四师团虽是王牌军队,它装备虽好,全是三八大盖上刺刀。他们有汽车、摩托机械化程度高,但在这山丘石岗上,却无用武之地。冲锋枪打响后,犹如刀割韭菜,一扫一大片。没有被打死的,想抹头回跑,谁知从死尸中又跳出一个个大汉,端着德国沃尔默冲锋枪猛扫,这两个营又丢下一堆尸体。第三次冲锋失败,气得梅村嗷嗷乱叫。梅村王牌师在中国横行千里,从没遇见这样的敌手,也没见过这样装备的中国军队。梅村凭望远镜观察和听枪声判断,这支队伍人不多,最多一个团兵力。根据战场分析,又制定了一个以多胜少的战术。他决定再调用两个营的兵力,冲击八十八军阵地。 吕方趁日军调整之时,命令二团长马上派兵接运弹药。因为士兵身边除了手雷之外,枪支子弹已经所剩无几了。二团长马上向吕方报告,李宇平始终守在作战室,一直收听前方来电报告。他说早就派出供给车,但在半路被日军截获。李宇平又派出三辆供给车,如半路不出意外,应该马上到达。吕方命令二团长派兵士去接应。 这时梅村已经组织好第四次进攻队伍,向山坡开始冲锋。吕方沉着应战。他对二团长下达命令,不许开枪,保存最后实力。把头盔摘掉,把护胸取下,带好随身武器,要准备打一场肉搏战! 二团长传达完命令,对吕方说:“师座已嘱咐我们,只要吕付师座坐阵指挥,不让你身先士卒!” 吕方说:“我知道。但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亲临战场实战指挥!” 梅村组织第四次进攻。当日军冲到离阵地二十几丈时,吕方命令打单发。只听枪响便见鬼子倒地。此时日军已达到亡命境地。只要活着的,便要冒死直冲。在近到十几丈远,从壕沟里投出无数手雷,声声爆炸,炸得鬼子鬼哭狼嚎。中国特训师不单人人百步穿杨,投弹更远更准。那些没死的日军,扭身想跑,跑出五十丈也难逃点射的枪弹。梅村用望远镜看着战场上的一举一动,他看到他的士兵被中国的军队打得屁滚尿流,口里大骂“叭嘎”,他命令进攻队伍撤下来。根据枪声分析,中国军队子弹已打得差不多了,可是梅村兵团的弹药也不多了。一一四师团有一个特工团,这个团平时以拳击、跆拳道为训练主课。这个团最善拼打、厮杀,平时这个团主要是侦查、保卫,一般不上战场。既然弹药一时送不及时,何不用这个团,再配上一个营,准能消灭这个中国团。主意已定,立刻把特工团调过来,梅村只说几句话就把任务安排下去。 这个团每个士兵腰挎一把战刀,别一把王把盒子。全是短打扮:紧身冬装、紧腿马裤,腰围一条水牛皮腰带,脚穿一双牛皮靴。为了把这个团送上战场,梅村下令,轻重机枪一齐向八十八军阵地猛烈开火。在机枪掩护下,特工团如蚂蚁爬山,一队一队拉长线进发。 这时供给弹药车还没到达,吕方说:“这次鬼子组织了一个团的兵力,我们现在弹药供应不上,所以一律要点射。一团在掩体坚守阵地,二团上阵!” 小伙子们一听要打赤膊仗,高兴得一窜跳过战壕。哗啦啦抽出腰间的九节鞭,要迎战日军的特工团。这一个团的小伙子,个个如猛虎出山,顺着小山坡一直冲到日军特工团面前。日军已不再开枪扫射,要用特工团来抢占八十八军阵地。梅村在后队督导指挥。一看八十八军阵地跳出的全是光头小伙子,手抡九节鞭。梅村才知自己上当了。他知道中国功夫之深奥和博大精深。自己这个特工团虽然在日本训练有素,但和中国功夫相比,可不是差一个水平。但后悔已来不及了,撤退没有出路。现在既不能开枪也不能打炮,只有出水再看两腿泥吧! 双方很快交了手。吕方身边有一团长和警卫阻拦,不能挺身上战场,吕方说:“一团长听命令,把警卫带去接弹药车。” 一团长说:“我奉师座指令,决不离开你半步。” 吕方说:“这是命令,赶快去迎接弹药车!”一团长王殿富无耐带警卫去接弹药车。吕方扔下德国m35钢盔,脱去外衣,解下护胸,一个箭步冲下山去。身边两个警卫也跟他一起向山下跑。 吕方见这些鬼子每人一把战刀,有一个鬼子迎面扑来。吕方不避战刀,一个虎跳将这个鬼子扑倒,左手五指直插鬼子前胸,只一抓,便将鬼子的内脏抓出来。警卫抄起刀便杀向另一个鬼子。几个鬼子一见吕方那出手五指如钢爪,吓得一直往后退。吕方也不管周围刀光血影,上去就是一拳,这一拳砸得鬼子脑浆迸裂。另一个警卫又拣起一把战刀。吕方头也不回地说:“你二人跟在我身后,只要见我打倒的鬼子,马上补上一刀。”吕方想,不能用拳和指杀他们,他们太脏。何不改用祖传着法。吕方一沉丹田,两臂如铁,上打下踢,左拍右抓,凡是被吕方拳脚沾身的鬼子,无一例外,霎时都被拆了骨,扭了筋,全是“半身不遂”。 第129章 身后这两个警卫,如刀切豆腐,一刀一刀地杀鬼子。吕方如入无人之地,所到之处,鬼子见了无不呜哇乱叫。叫归叫,仍然逃脱不了伤筋动骨之痛切。更逃不过用日本军刀,劈自己的身驱之厄运。 二团士兵人人一把九节钢鞭,打得鬼子的钢刀当当作响。这九鞭可长可短,可硬可软,可如棍打犹如枪扎。士兵们个个使得呼呼生风,一忽儿如蛟龙捲水,一忽儿如秋风扫落叶。这些招法,鬼子空有战刀个个被打得东倒西歪,呼天呛地。没出二十分钟,打得鬼子死去一半。除去死的,伤其无数。梅村眼见自己部队伤亡惨重,撤又撤不下来,只有再派兵救援。马上又调来一个步兵团。步兵团枪法好、善拼刺。但在这个敌我双方混战一起的战场,开不得枪。所以这个团只有退下子弹,端着上了军刺的三八大盖,迎上前去。 特训师的士兵越杀越勇,直杀得鬼子特工团节节败退。一个团的兵力眼看剩下一个连。忽然又冲上来端枪上刺刀的鬼子兵。吕方一挥手,士兵马上抖动九节鞭迎战。 梅村在阵后看见吕方,年纪青青,却有一身绝好功夫。看样子还是个指挥官。梅村想,蛇无头不走、鸟无翅不飞。要除掉这个人,就有决胜的可能。所以他悄悄挨近吕方,想用手枪击毙吕方。 吕方这时正在应对一个大个子鬼子兵。这个鬼子兵手拿一把上了军刺的三八大盖,连战连胜,虽没刺伤二团士兵,但都被大盖枪击打。吕方便绕过人群,迎面去斗这个大个鬼子。鬼子兵身高五尺四寸有余,端着大枪拼刺,步伐灵活,而且招法颇多。他见吕方手中无傢伙,更是肆无忌惮。吕方比他低半头。鬼子身如铁塔,他根本看不起吕方。鬼子端起枪一刺、二击、三甩托。吕方也不躲,直身杀入阵地。吕方只用三招,便将那把大枪拍成两截。上去一掌,就把大个鬼子打倒。两个警卫,上去各补一刀,这个鬼子再也没有起来。梅村看了这情景,气得发疯,恨得要命。他抢前一步,掏出王把盒子对准吕方的后背就开了枪。其实吕方早就看见一个年纪大、挥一把指挥刀的老鬼子。他猜想,这个老鬼子八成就是战地指挥官,所以并没理他。但心上早就作了记号。梅村的一举一动逃不过吕方的双眼。就在他从背后开枪时,吕方早就一个鹞子翻身跳到一边。他眼前的那个背影却是一个日本兵。枪一响,鬼子应声倒下。吕方此时站在梅村身后,一掌拍在梅村肩头,第二掌拍在梅村大胯上,梅村如一滩烂泥,倒在地上。吕方趁机夺过梅村手中那把指挥刀,那两个警卫抡刀就砍。却被梅村的三个警卫阻拦。一个警卫揹起梅村就跑,吕方甩手一颗石子,打在那个警卫的头上,警卫和梅村一齐摔倒在地,另两个警卫,架起梅村,向山下奔跑。众日军也败退下山。 吕方发令,不许追击!陆续返回自己的阵地。清点人员,战死二十人,伤者近百号。吕方心中暗想,日军这次死亡近千人,伤者无数。值得庆贺的是,一一四师团的主帅被他拆了肩骨,拍炸了胯骨,还夺得一把宝刀。待他检查这把宝刀时发现,刀把头打一行铁印:大清乾隆五年制蒋氏记。吕方看此宝刀寒光闪闪,刀光发青,刃可吹金断玉,是一把中国宝刀! 一团长见吕方正反验看宝刀,说:“报告师座,弹药已运到阵地,请指示!” 吕方说:“通知士兵,快快吃自带干粮,喝水,小憩一时,马上压好子弹,准备战斗。”一团长敬礼应声而去。 此时已是下午四时,初冬天黑得快,又一阵寒风从江中吹来,北风寒呐。 就在这时,李宇平开车来到阵地。李宇平见吕方安然无恙,高兴地说:“听说你杀入战场,打伤鬼子的最高长官?” 吕方说:“不知何方长官?只见此人约四十来岁,看似长官,他要暗算咱,他的指挥刀叫我缴获!” 李宇平急忙拿过刀来一看,说:“此乃宝刀,好好,不管缴获什么战利品,都是咱们的光荣!现在我传达命令:八十八军已经组织力量,咱们师全部退下、修整等待转移通知!” 吕方说:“不打啦?咱还没有打过瘾哩!” 李宇平严肃地说:“废话,执行命令!” 吕方说:“是!” “特训师”两个团的德式装备都留给了八十八军接续部队。 李宇平回到营地,立即命令士兵吃饭、洗澡、更衣、休息。命令每个士兵都要穿戴齐整,随时准备转移。李宇平陪吕方吃晚饭说:“老弟呀,今日你立大功一件。我随时报告‘校长’,但我也正式通知你,从现在起,你我弟兄缘分已尽。你要马上离开营地。在我去阵地前接到‘校长’的电话,命我今日子时整部转移。要一个不少地赶到指定地点。对于出动两个团增援八十八军之事,‘校长’已知道。他说谁主谋,按军法严惩谁。他已知道是你带队征战。他命令我,把你安全押送到武汉。我估计,‘校长’根据咱俩的关系,还会指定别人对你进行抓捕,所以你必须马上走。你向北走,恐怕走不脱,只有向西去。但京汉铁路大桥已被‘校长’指令炸断……如何走,你要想好方向、路程……就这样,你快走吧!” 吕方说:“既然这样,今日就是你我分别之日,小弟再拜谢兄长栽培之恩。”吕方单腿一跪,给李宇平施个大礼,李宇平一扶吕方,说:“什么话也别说了,你快快走吧!” 吕方只收拾了铺上几块银元,脱下军装,换上自己原来的便装,揹上自己的那个包袱,从山头跳出营地,一路西奔。 此时南京城火光冲天,爆炸声连绵不断。吕方看此情景,心情郁闷,行走无力。刚刚穿过一片竹林,突然从阴暗处闪出两个人来。天黑看不清面孔,只听一个黑影嘿嘿一笑,如猫头鹰夜叫:“姓吕的,你走?老子早就在此等候你多时了!” 吕方说:“你是何人?” “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 吕方这才听出来,说:“徐光春,徐主任,你在此等我何来?” 徐光春说:“不瞒你说,你的一言一行,所作所为,一点一滴不漏地都向‘总裁’作了反映。看你功夫果然不同凡响,但你却不是党国之人。‘总裁’深爱你的人品和功夫,怎奈你和总裁不是一心。今天我们接上峰密令,要你归依党国倒还罢了,如说半个不字,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吕方说:“只有我的师尊才配跟我说这样的话。你的话我姓吕的断难服从!你想怎么办,你就来吧!” 徐光春恶狠狠地说:“既然宁可玉碎,不要瓦全。可别怪我手下无情!”掏出手枪说:“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他的话没说完,忽听一声枪响,徐光春倒在地上。吕方心里一惊,何人先下了手? 这时一个人扑在吕方跟前说:“吕副师座,在下蔡诚跪拜大侠!” 吕方一听是蔡诚,忙扶起来说:“蔡大侠,我有何功何能敢劳你出手相救?” 蔡诚说:“我感谢吕副师座的手下留情,至今不忘。事情是这样,徐主任接到密令,通知我来抓捕你。‘总裁’之意是:一要留住吕副师座,如若不可挽留,可作个顺水人情。徐主任知你肯定不会答应,所以要下死手!” 吕方说:“我太感谢你的情谊,以后定当报偿。” 蔡诚说:“今日无所求,只求能坐我车让我送你一程就满足了!” 吕方说:“还是我自己走吧,何劳你们?” 蔡诚说:“此去与君一别,可能一生一世不再会面,求吕副师座坐我一次车吧。我的车就在那边小树林中。” 吕方说:“好,就成全你的美意!” 蔡诚去了警察署,很快升任一处处长。他已收电令,今晚就要撤出南京西去武汉。他开车将吕方送进南京城,下车拉住吕方的手说:“说实在话,我也希望你跟我一起去武汉,但人各有志,我也不强求。只祝吕副师座一路平安回家!” 蔡诚抱住吕方,依依不舍。他说:“小弟我实实钦佩吕副师座的为人、做事,我今没什么可作为留念,这里只有一块家传的玉佩,送与师座留念!” 吕方在黑暗中推开递过来的玉佩说:“咱们友谊只留在心中,不必以信物留念,以后能听见蔡大侠声名,我就高兴了。”说罢,吕方扶扶自己的小包袱扭身奔南京城走去。蔡诚在暗中站了半天,才上车向西开去。 吕方走路快,不多时便进了城里。此时的南京城已被攻破,到处燃烧着熊熊烈火。一会儿枪声密集如炒豆,一会儿炮声隆隆如炸雷。没走几步,就见一群群逃难的人群。人群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就像一堆无头苍蝇,到处乱撞。拖儿带女,扶老携幼,一路哭泣一路哀嚎。吕方见此情景,心头阵阵酸痛。 沿街到处是中国人的尸体。趴卧而死,仰面朝天,被开膛破肚而死。被熊熊烈火烧焦而死,一个长人被烧成不足三尺的焦尸。门头上有被垂吊而死,身首两异而死。死者无数,被处死的方式各样。不远处两个鬼子端着大枪,押着十几个人走过来。被押的人身材高大,身穿浅蓝色呢子衣服,非常像中国海军将士,他们被捆着双手。不知押解到何处。吕方闪在一旁,“嗖嗖”甩出两颗石子,不偏不斜打在两个鬼子的眼上。两个鬼子遭袭击,捂着眼哇哇乱叫,吕方趁机上前一拳一脚把两个鬼子打倒在地,又飞起双脚,直戳鬼子心窝,两个鬼子毙命。吕方解开被押解人的双手,被救的那十几个人拱手相谢,吕方让他们快快往城外逃跑。 第130章 这些人刚走,就走过来一队日本兵。吕方不便在街上行走,一个箭步窜上房顶。走过几个无人院落,来到一户人家。这一家人惨叫声引得吕方循声而至。他在房上看院落灯影下有三个鬼子。一个鬼子用刺刀挑死一个中年男子,那肠子被挑出腹外,那血水汩汩流淌。小鬼子看着血淋淋的惨状正哈哈大笑。另一个鬼子抱住一个中年妇女浑身上下又抠又摸,一会而将她的鞋袜脱掉,揉搓那双尖笋般的小脚丫。一会儿将她的衣服扒光,趴在她的身上,那硬物直插入她的肉体,……另一个鬼子脱光了衣服趴在一个年轻姑娘身上,干那龌龊之事。屋里屋外灯光明亮,杀人的鬼子站在一旁看“西洋景”。吕方气得肝胆俱裂,甩手一颗石子正打在杀人鬼子的太阳穴上,倒地立毙。吕方“呀”一声跳下房来,奔过房门,一掌将趴在中年妇女身上的鬼子头劈下来,又飞起一脚,将光腚鬼子踢出一丈远,鬼子撞在墙角下,摔得七窍流血。吕方立即转身窜出房门,纵身跳上房顶,又继续沿房而走。听见不远处有吉普车的轰鸣声,这声音有时温和地响着,有时如同发疯似的狂叫。接着便听见一群女人、小孩的绝望呼叫声。吕方循声赶去,见大街上有一辆美国吉普,车上坐着四个日本鬼子,他们腰里插着手枪,手里握着军刀。离这不远处,有一群带孩子的小脚妇女,正没命地逃跑。等这群小脚女人和孩子跑出几十丈远,四个鬼子便开车发疯般的冲过去碾轧、碰撞他们。死了的被倒车碾压,没死的继续朝前逃跑。鬼子再次加足马力追赶。这四个鬼子看见死去的中国人捧腹大笑。然后举起酒瓶传递喝酒。吕方刚想跳下房来,却见一个高大的外国人跳到那吉普车前,用手一拦。这四个鬼子忽然跳下车,围住这个外国人。吕方看不清是哪国人,只见他头戴前出沿大盖帽,一身军呢外衣,肩上担着一颗星。 只听高大的外国人说中国话:“你们太不人道,你们不遵守国际公约,你们还有人的良心吗?” 这四个日本兵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过了一会儿,那群小脚女人和孩子都逃得无影无踪,这四个日本兵忽然“呀”一声,一齐围住这个外国人就打。这个外国人不惧人多,挥起拳头一拳一个,连击倒两个日本兵。一个日本兵躺在地上就拔手枪,吕方不等他拔出手枪,甩出两颗石子,直击鬼子太阳穴,两个鬼子倒地再没有起来。另两个鬼子一看也不是大个子洋人的对手,拔出战刀就砍。吕方怕伤了这个外国人,飞身跳下房来,双脚直跺鬼子的头顶,鬼子的脑袋被吕方双脚跺烂,如同打碎一个西瓜。吕方定睛一看,这个外国人不是别人,正是德国“魔鬼训练”教官罗姆。二人没来及讲话,吕方上前对准鬼子的下身只一脚,踢得鬼子飞出两丈远。 罗姆已认出吕方,抱住吕方上去就亲,嘴里连说:“感谢上帝,感谢上帝,你救了我!” 吕方看远处又来了一队鬼子兵,只说了一句话:“后会有期!”跳上吉普车,一加油门,汽车就窜出去了。 罗姆到了德国驻上海领事馆不久,正赶上“八一三”上海会战,亲眼目睹了日本侵略军到处烧、杀、掠、抢的滔天罪行。德国决策部门已知日本之意。指令领事馆派罗姆赶赴南京,观察日军的一举一动。因为罗姆是外国人,而且戴将军军衔,胸前还佩有用英文、日文和中文写的“德国观察员”标志,所以日军是不惹罗姆的。 日军攻破南京城的这一天夜晚,罗姆一人走出大使馆,便见日军开吉普车追轧妇女儿童,当时他就制止。这四个日本兵本不想招惹这个同盟军将军,向四周一看,没有第二个德国人,他们就向罗姆动了手,恰巧吕方赶到。 吕方开起吉普车,沿途鬼子见是中国人开车,端枪就打。这时吕方来到天子庙贡院街。刚刚减速,后面就跟上了一辆吉普车,吉普车后还有三辆摩托。吕方想,鬼子追上来了,咱就来个汽车赛吧!你小鬼子不是用车撞中国人吗?老子今日专拣日本兵撞。一踩油门,车又飞起来。 这时,所有在南京抗战的中国军队已经战略转移。日军开始攻陷了雨花台,进了中华门,打进城来。其他各部日军也都杀进城。南京城里到处是难民,到处是日军,他们主要搜捕抗日将士、伤残士兵。吕方开车引起鬼子的追击所以吕方慌不择路,能走便走,能行便行。一路飞车接连撞死、轧死十几名日本兵。正在这时,车前有三个鬼子向吕方招手,他们腰里别着手枪,每人揹着抢来的包袱。吕方一踩刹车减速,冲到三个鬼子跟前,一打方向盘,就把三个鬼子撞倒,一踩油门,吉普车又窜远了。吕方身后的汽车不只一辆,紧随吕方的有三辆汽车,还有三辆摩托。为甩开鬼子的追击,吕方开车来到一个硬转弯处,用一个急转弯,大转九十度,一溜烟又走开了。三转两转把车开到一处绿树掩眏、花墙围绕的地方,门楼高大,洞门大开。门头上写“金陵大学”四个大字。看院内日本兵正在搜查难民。原来这里是临时难民所,凡在此难民都要受到搜查。一旦搜出国军、伤兵、巡警、宪兵,不够一个排,便当场打死、挑死。够一个排,要绳捆索绑押解到江边、河边、用机枪扫死。 吕方开车闯进难民所,见鬼子随意杀人,一气之下撞死两个鬼子。开始鬼子以为是自己人,再一看却是一个支那人,立即开枪就打。吕方急打方向,躲过枪弹,在鬼子退弹壳刹那间,飞身一跳,一把抓过那三八大盖,因为鬼子没有松手,吕方连人带枪拽上汽车,一脚将鬼子踢死。吕方拿过大枪,连打三枪,打死三个日本兵。这才一加油门,冲出包围圈,顺校门奔上大街顺路猛窜。吕方的吉普车后,马上又追来一辆汽车。吕方开车飞快,三饶两绕冲出城外。开到什么地方,吕方也不知道。满天星斗没有月亮。吕方逢路就开,有道便走。 入冬,南京城外的稻田还一片一片的长着。因为日军进犯上海,战争烽火接连不断,农民早就不敢下田收稻。吕方开车冲出城外,更不知到了何地。见后边追车越来越近,便循稻田小路行走。稻田阡陌,汽车行走时有翻下水田的危险,日本人开车到田埂,纷纷掉头走大路。吕方马上施展杂技功夫,把吉普车一边两轮着地,一边两轮悬空一气开过稻田,转而上了公路。鬼子马上开车追过来。吕方看了,也不急了,和鬼子车不即不离,小鬼子就是追不上吕方。气得鬼子哇哇乱叫,还不时开枪射击。吕方在公路上行走一段,见有一岔道,便猛打方向。这岔道很窄还随山丘蜿蜒,横跨几条小河,所以桥多,弯多。眼看鬼子追过来,突然,大灯照射河边出现断桥。 吕方不由吓出一身冷汗。眼看小鬼子的吉普车、摩托车已近,吕方一咬牙,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汽车一声怒吼,如长翅膀,一下子飞过小河。接着鬼子的三辆汽车前后栽到河里,后边三辆三轮摩托也跟着冲进河中。一声爆炸,十几个鬼子没了声息。吕方将吉普车停下,返到河边看看,河里没有了声音。吕方长长嘘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恶善自有报应,善哉!” 吕方扭身开车,七拐八拐绕上公路。这时天上忽然响起飞机的嗡嗡声,一直在头顶上盘旋。吕方不知是哪方的飞机,为安全,先关闭了车灯,摸黑朝前走。走了一段路程,看见飞机向一个地方投下照明弹,接着如同母鸡下蛋,投下十几颗炸弹。被炸地方立刻火光冲天,借火光一看,那不是特训师营地么?吕方打开大灯加大油门,一气冲向营地。 绕过几道山,就来到了营区。停下车,跑到营区,依山而建的营地大部被夷为平地,偌大的演兵场到处是凹凸不平的炸弹坑,周边的铁丝网已被炸烂,哨兵岗楼早就找不到了。到处是焦土,到处是人的残骸。吕方不愿细看,就靠大脑留下的印象,在原二层小楼寻找李宇平。他希望他没有负伤。这时吕方从废墟中救出几个兵士,这几个兵士又救出不少同伴,这样人越救越多,还找到了一团长王殿富。王殿富又找到了他的同伙,四个同伙找到了两个。王殿富一见吕方,抱住吕方就哭。王殿富说:“师座,我们刚刚准备出发,鬼子飞机轰炸了营地。所以能活着出来的不多。师座正指挥行动,还找我念道您能否顺利过江,祈祷你能顺利回到北方。谁知师座,一瞬间,咱们再也不能相见了!” 吕方这时将兵士集合起来报数,只有三百多人,说:“按通知,咱们午夜动身西进,现在溃不成军,我看还是自顾自己吧!如回家便走,如去武汉,那就赶快绕过南京城向西进发……” 一些兵士见无人领头了,也就四散而走了。吕方不忍心,还要王殿富几人在师部小楼再寻李宇平,一定要活见其人,死见其尸,有个交待才行。于是,吕方和王殿富几人就在废墟堆里用手抠,用手挖。在挖到一处砖瓦堆时,突然听到有人声,王殿富说:“吕师座,里边有声音!” 吕方说:“不论是谁,只要活着,就要救他出来!” 清理完砖瓦堆之后,救出一个人来,正是李宇平。李宇平怀中还紧紧搂住那把宝刀。李宇平被炸飞的砖瓦埋起来,烟尘把他呛昏死过去。大家把他扒出来后,他的左腿已被砸伤。吕方把他抱出砖瓦堆,王殿富几人把他抬上吉普车。 李宇平说:“兄弟们咱们可又见面了,但不知咱们的部下伤亡情况!” 吕方说:“你别想他们了,活着的让我说走了。 第131章 伤亡的,现在查不清。你现在先顾自己吧,其他事,就别操心了。” 李宇平说:“既然这样,你们快走吧。我守也要守到天明,我要把这个师的情况调查清楚,我才有脸去见‘校长’。是杀是剐,由‘校长’裁决!我要向‘校长’负责!” 吕方说:“鬼子轰炸了咱们师,这不是你的过错!我劝你,今日你就跟我们走——” 李宇平说:“上哪去?” 吕方说:“反正不能在南京,腿伤要治疗,但要去别的地方治疗。闲话也不多说了,我命令王殿富王团长一起上车,走!” 大家把李宇平摁在吉普车后座上,一边是王殿富,另一边是王殿富的一个同乡,吕方开车,另一个同乡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吕方想了想,不如顺公路向前去芜湖,然后去安庆。这条路他熟,因为他去过李宇平家。 吉普车不开大灯,摸黑往前走。这时南京城火海一片,枪声炮声接连大作。自国军战略撤退,四面八方的鬼子都冲进南京城。鬼子见房就点,见人就杀。他们把南京城当成了杀人场。 吕方咬着嘴唇说:“咱们绕开南京城,现在鬼子如疯狗一样……” 李宇平说:“让你走,你为什么不走?” 吕方把自己进南京城之事简单说了一遍。李宇平、王殿富听后叹了一口气,说:“唉,鬼子终于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李宇平说:“咱们特训师这么严格保密,怎么让鬼子知道的呢?难道有内奸不成?” 吕方说:“鬼子的鼻子比警犬还尖呐,我想八成是这次出兵让鬼子在后边盯上了,然后就指挥飞机进行轰炸。你想,当时我看到天上有二十几架飞机,在南京上空飞了几圈,为什么不投炸弹?后来一侧翅膀向东南飞去,接着投下几颗照明弹,一会儿就落下颗颗炸弹,我等飞机飞走了,开车赶到营地,被炸得面目皆非。大部将士都遇难了,能够活着出来的不过几百人。……” 李宇平听了就哭起来,说:“可怜‘校长’的苦心,辛辛苦苦培训了七年,一支能征善战的队伍,恍惚一下就给炸散了,炸没有了……可怜这些将士,都是二十几岁的大好年华呀!我如何向‘校长’交待呀?” 吕方说:“别难过了,反正事情已发生了,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别人的事就让别人去管吧!” 李宇平说:“对喽,我还没问你,你想把我拉到哪儿去?” 吕方说:“南京你不能去,只好到你能去的地方。” 李宇平说:“就这样让我去武汉?去见‘校长’?我有什么脸去见他?” 吕方说:“你呀,你就在车上老实休息吧,车到哪儿,到了你就知道了。” 此时,汽车已远离枪炮声,沿一条崎岖不平的路一直向前走。刚过一条小桥,汽车忽然开不动了。吕方紧踩油门,反倒灭火。吕方心想,可能是没油了。如早点没油,还可以寻机抢鬼子的汽车,如今已远离南京,去哪儿找汽油?后来,吕方一想,鬼子做事向来细致,会不会车后自带备油桶?他去车后一找,果然有整整一桶汽油。加满油,吕方把汽车开得更快了。 天亮了,这是一条沿长江修建的公路。上次吕方和李宇平曾走过,因为这里没有来过日军,所以交通没有破坏。李宇平也看到江南岸的景色。说:“你是不是把我送到安庆?” 吕方说:“这算你还清楚。你在安庆治腿养伤,有嫂子照顾你,不比在南京让‘鬼子伺候’你好吗?你在安庆养好伤,再去找‘校长’,找‘院长’,找谁我们都不管了!……” 下午,终于看见了振风塔。吕方把汽车一停,说:“这辆汽车也完成了使命,咱们叫一条船过江!” 王殿富三人把李宇平抬下了吉普车,五人来到江边,招手叫来一条小船,谈好价钱,就上了船。船家咿咿呀呀摇着小船来到江北,王殿富三人又把李宇平抬上江岸,却把那把宝刀丢在吉普车上。李宇平发疯似呌喊道:“去给我找回来!宝刀是我向‘校长’给吕方请功的凭证! 吕方说:“算了吧,找不到了,找那玩艺有嘛用?” 李宇平命令王殿富跟船家渡江去南岸找。快天黑时,王殿富喘着气抱着宝刀跑上岸来,李宇平接过宝刀才露出笑模样。吕方叫来一辆人力车,四人护着李宇平回到家时,天早黑了。李宇平在安庆其实没有家,他和妻子、两个孩子都住在老丈人家。妻子在省立医院当护士,听说南京城被鬼子包围了,半月来一直坐立不安,也无心上班。这一天在家中收听广播,听说南京已经沦陷,心急如焚。正在这时,李宇平回来了,她高兴得急忙烧香磕头作揖,千恩万谢老天爷! 吕方、王殿富四人住了一宿,第二天吕方要走人。 李宇平说:“兄弟,你这一走,咱哥俩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所以我希望你再住一天,咱们哥俩就是坐着不说话,我心里也高兴!” 王殿富说:“师座,我同意再陪你玩一天。” 过了一天,李宇平还不让走。吕方说:“老兄,留客百日终有一别。让我们走吧!” 李宇平说:“你们要走,我就砸断腿!”说完抄起一把凳子就要砸腿。 吕方忙拦下说:“好好,我们再陪一天。” 过了这天,李宇平说:“各位,你们也在我这里住了几天,我不再拦你们了,明日你们启程。”吕方心里奇怪。李宇平从被下面取出一个包说:“老兄无有什么相送,只有这几块大洋,送给你们作盘缠,多少就这些,不许推阻!另外,你们嫂子在外给你们每人做一套冬装,你们要换上,去北方天寒地冻……” 吕方心里明白了。李宇平虽然是一个高级将领,但他特别孝心,他的薪水一半寄回广东老家,一半寄给安庆岳父大人。他平常是清水衙门。妻子凭薪水生活,一派平民人家。为了给吕方四人筹措盘缠,已令妻子将结婚时的首饰当出。因为时局动荡,当铺不敢接当,所以一直没出手,李宇平故意设法挽留几人。昨日妻子将首饰低价当出,取来二百大洋。李宇平高兴了,这才松口放他们走人。 临走时,吕方搂住李宇平说:“哥呀,你何必这样劳心?我们沿途讨要也能回到北方,若知你如此安排,我们早走了!” 李宇平说:“我半辈子遇到两个知心,一是‘校长’待我恩重如山,二是吕贤弟对我帮助太大。你我知心,可惜不能永远在一起。想起来我心里就难受。” 吕方说:“不可这样想,你我有缘,可惜不能一生,这是天命注定,强求不得。你我分别,或许苍天有眼,还会让我们再相见……,……” 李宇平说:“难,难,太难了!” 吕方仍穿自己那套服装,命王殿富三人换上新冬装、把二百块大洋分开揹在他三人身上,五人相拥相抱,恋恋不舍地分手上路。 吕方前行,王殿富三人跟在后边。出了安庆城,吕方说:“殿富,你们三人往哪里去?” 王殿富三人一跪说:“师父,我们就是跟你走!” 吕方说:“你知我去哪里?” 王殿富说:“你走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 吕方说:“你们可想清楚了,我被杀头,你们也跟着陪绑?” 王殿富说:“不敢和师父说谎,从那次你单人擒武尚本时,俺就认定你是俺师父!今日有幸跟师父在一起,哪能后悔呢?” 吕方说:“好,你们要听话,一路上不许惹事。到时我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 王殿富说:“在特训师你是长官,在这里你是师父,小徒听话就是!” 这四人走到下午,来到一座高山。山下有一寺院。吕方说:“好,有缘分。这座寺院我认识,那武尚本就是从这座寺院逃跑的!好,今日咱们就休息在这里。” 四人来到华严寺门外,一群小和尚手里拿着家伙从门里冲出来,一个高大和尚用手指着吕方四人说:“从什么地方来的倭人,快说实话,免你们一死!” 吕方一看这个高大和尚正是石坡头,石坡头身边站着“雷铁头”。走上前一施礼说:“二位老兄健忘了,小弟拜上。” 石坡头瞪两眼一看是吕方,一把拉倒雷铁头“轰隆”一声倒地就拜,说:“唉呀,阿弥陀佛!不知大侠到此,小徒有罪!” 那天夜里吕方被人“抓走”,第二天,雷铁头就赶到段集打听消息,得知吕方招亲,他才欢天喜地的回了家。后来又听说“华严寺”的三个恶人被吕大侠剷除。心里更加高兴。他早有入佛门之心,就去“华严寺”烧香许愿。此时正遇见石坡头,二人一叙,脾性相投,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反正自己长相丑陋,孤单一人,不如当个和尚,晨钟暮鼓,也为一生。和叔婶打了招呼之后,就投奔了“华严寺”作了和尚。 二人扶着吕方,转脸对寺僧说:“还不快快迎接大侠?”这时已有小僧认出吕方,都赶来拜谢,高高兴兴把吕方四人迎到寺里。现在石坡头是寺里的护卫主持,雷铁头听说日本已占领南京,所以带领众僧日夜操练,如日本人敢进本寺,就杀它个片甲不回!吕方和石坡头、雷铁头说了一夜话。第二天斋饭后,吕方四人就离开寺院,石坡头二人送吕方四人到了段集镇,他们才转身回寺。吕方知大哥侯天瑞两口已离开了段集,不知去向。侯天瑞媳妇被保安司令强奸,侯天瑞得知后,一刀杀了这个恶徒。夫妻二人弃家而走。徒弟说,可能去了郑州,也有人说,去了直隶妹妹家。 第132章 吕方四人住了一宿,第二天便离开段集镇。 四人走了三天到了郑州,京汉铁路黄河大桥早被蒋介石下令炸断,无法过河。如是夏天,四人可泅渡黄河。如今北方正是寒冬,河北岸又有鬼子把守,所以四人改道去洛阳。到了洛阳,在黄河渡口花十块大洋买通船家,终于渡过黄河。四人一路不敢停留,翻山越岭进了太行山。 第二十八章皈依佛门 第二十八章皈依佛门 四人趁黎明前渡过黄河,便进了山西地境。山西南北同蒲路和正太路沿线驻有鬼子。鬼子正集合兵力,准备分头打进中条山、吕梁山和太行山。所以四人沿山路逶迤行进,没有遇见半个鬼子。到了太阳两杆子高时,才见有放羊老乡出来。向老乡打听问路,老乡只知道从这旮到那旮儿,只能指一段路。吕方四人只得见向北的路就走。不久来到一个小山村,在老乡家买了顿饭吃,接着又走。 走了没有一个时辰,王殿富的两个同乡有了病,一个是发烧,浑身热如炭火。一个是上吐下泻,快把苦胆吐出来了。此时行在半路,前不着村后不靠店,吕方和王殿富一人揹一个病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会儿爬坡一会儿下岗,直到近午时分才走到一个只有二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这个村叫圪塔峪,四周全是高山,村周围有几十亩山地。四人进村,立刻围上几个村民来。吕方抱拳说:“各位父老乡亲,我们是逃难来到贵地,我这两个兄弟十几天日夜奔逃,得了重病,如咱这有大夫给瞧瞧病,治好这二位兄弟的病,我们重当谢赏!” 听完吕方的叙说,从人群中走出一位老汉。这位老汉头上罩着毛巾,一脸核桃皮,年约六旬,走上前说:“俺们村也无大夫,但头疼脑热的病都用土方治。如相信我,你四人可到我家。用納针顶指刮刮脖颈颈、上山採点草药,熬熬喝了,也就好了。没啥!” 吕方说:“太谢这位大伯了!” 老汉说:“俺们都是大山里的放羊倌、和土坷垃打交道的农民,没有见过市面。听你们口音象是直隶人。请你们先说说为何逃到我们这大山里?” 吕方说:“我们四人都是被抓壮丁当了国军。小鬼子攻打南京,南京失守,我们才逃出来!” 老乡们说:“哦,你们是国军?” 老汉说:“我们也不管啥军,凡正都是中国人,自己不再掐架就行了!好吧,你们四个后生跟我来吧!” 吕方四人进了老汉家。他家在一个小山崖下,依山打了六孔窑洞,院墙是用干树枝扎的篱笆。篱笆院里圈着二十几只山羊。老汉把两个病号放在炕上,用手摸了摸二人的额头说:“这个发烧的是受寒、感冒。这个上吐下泻也是一路奔波劳累所至,不碍事。我叫我婆姨给刮刮火、去去寒,我去山沟里薅几把草回来,一熬汤喝了就好!” 他走出屋门喊:“喂,屋头的,快过来,找个大个顶针,给两个后生刮刮脖颈颈——” 从屋里走出一位老太婆,老太婆年纪五十几岁,拧着小脚,头上罩一条白花条毛巾,手里拿一枚大铜顶针,还拿来一小瓶香油,扭进了屋就给两个后生刮脖颈颈。把两个后生的后脖梗子刮出了黑紫血道道。接着又用同样办法,把后脊梁沟也刮出一道道黑紫印。过了一个时辰,二人都感到好了许多。中午还吃了一点饭。 老汉吃了午饭,赶羊上山。傍黑时分赶羊回来,手里拿着一把草,说:“晚上就煎熬着草药,明日病就会好许多。” 这一夜四人睡个安稳觉。这里一无枪声,二无炮响,躺在窑洞热炕上,又安静又暖和,一觉睡到大天亮。吕方刚起身,就听老汉在院里骂大街:“看看,这畜牲,今日又给我拉走一只,什么时间进的圈,我都没听见!”老汉边骂边把院外篱笆接高。 吕方走出窑洞说:“大伯,什么东西丢了?” 老汉拍手说:“真没法过了,我们苦巴苦业养了二十几只羊羊,这几天每天被畜牲吃掉一只。还有乡亲们的猪哇羊鹅,凡是家禽家畜,这畜牲统统都吃!” 吕方说:“什么畜牲?是狼?还是豹子?” “狼早就被我们打跑了,不敢来了。这畜牲我们可惹不起,是个大个金钱豹!有小牛犊那么大。蹿房、越脊、爬树,行动利索,又凶又恨,我们对它没法,干瞪眼生气!” 吕方说:“这豹子每天来吗?” 老汉说:“那倒不敢肯定,但冬天山里野味少,这畜牲就来村里遭害我们!” 吕方说:“大伯,若不然今晚你让我在羊圈住一晚上,我看能不能捉那畜牲?” 老汉瞪大了褶皱眼,用松树皮般粗造的手拉住吕方说:“你?后生,那畜牲可不是吃素的!你是俺家客人,可不能冒那个险。别说你有什么功夫,再高的功夫也斗不过那畜牲!” 吕方笑嘻嘻地说:“大伯,你就让我试试?我可不会拿性命开玩笑!” 老汉说:“你真有功夫?” 吕方说:“会一点。” 老汉说:“今日咱爷俩守在羊圈里,冒一下险。先说好,能打便打,能捉便捉,可不能玩命!” 吕方说:“大伯放心吧。” 这天夜里,吕方和老汉决定住在羊圈里。每人外罩一身老羊皮,地上铺一条老羊皮。王殿富得知,也要住羊圈,吕方让他煎药照顾好两个病号。吕方和老汉二人就坐卧在羊群中。 冬天,羊群为防寒,尽量靠在一起取暖。坐到后半夜,吕方先听见一阵寒风,吹过来一阵臭气。紧接着一个黑乎乎的猛兽站在篱笆院外。羊群开始骚动,羊群吓得已不会哀叫。吕方运足气,悄悄对老汉耳语道:“你老别动!”其实老汉早已吓得不能说话了。再看这只猛兽,在篱笆圈外观察片刻,猛然纵身一跳,就跳进篱笆圈。其实金钱豹跳进之前已物色好了下口的羊只。在快落地之时,吕方“哈”一声,迎着豹子飞跳上去,双手正对豹子的咽喉。豹子一见有人直扑过来,想转身逃跑,但已来不及了。豹子四脚刚落地,吕方双手掐住豹子的咽喉。吕方十指一用力,便把豹子掐在地上。豹子性情非常暴躁,钢牙利爪,四爪乱蹬。吕方那两臂和前胸早就运足气,任它抓咬,只不过留下一个白点。豹子不能呼吸,拼死挣扎。吕方又一用力,豹子闭气,昏死过去。吕方腾出一只手,抓住豹子的尾巴一抖,便将豹子抡起来。连抡四圈,把豹子转晕了,才按在地上。 老汉在一旁早吓呆了。见吕方把豹子按在地上,这才缓过神来说:“好,好,好后生,你可是景阳岗上的大武松!大伯服了,服了,开眼界了!”忙招呼隔壁窑洞的儿子:“后生们,快来看,那个吃羊的畜牲给逮住咧!”大伯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比吕方大一岁,小儿子刚十七八岁。俩儿子跑出窑洞帮助捉豹子。 王殿富三人听老汉在院里大喊,忙从被窝爬起来,抽出皮带,跑到院里一齐动手,把这只豹子捆了个结结实实。 吕方空手捉豹,轰动了全村。一大早,全村老少一窝蜂来老汉家看金钱豹。这只金钱豹子长得特别漂亮,一身金色铜钱图案,白绒绒肚皮。小尖耳、圆环眼,长胡须,一呲牙,露出如针锥般四颗犬牙。身长三尺半,尾巴长二尺,利爪弯勾,四蹄张开有瓷碗大小。有人说,此豹刚刚三岁,是一只小母豹。豹子见人就喷出呼呼气来,呲牙咧嘴、张开血盆大口向人示威。虽在绳索中,仍桀骜不驯。人们寻窑洞找捉豹英雄。见吕方身不过五尺二寸,不胖不瘦,体不过百多斤,却有那样的功力。吕方本不愿在大庭广众面前出彩,但没办法。老汉一家早把吕方推给众乡亲!很快,十里八乡都知道吕方只身捉住一只金钱豹的消息,老乡们如赶庙会一样来圪塔峪看金钱豹和捉豹英雄。村里每天要杀一只羊喂金钱豹。 消息很快传到县里、府里。府里来人和老汉商量想把金钱豹弄走。老汉说:“我不当家,让后生说话。” 吕方说:“大伯拿意见。” 大伯跟府里人说:“我们杀了它于心不忍,养着它,我们也喂不起。你们运走算了。” 最后,府立专科师范学校运走作生物标本。为奖赏吕方捉豹有功,奖二百块大洋。吕方把大洋全部送给老汉。老汉留了一半,另一半分给村里有损失的养羊户。全村皆大欢喜。 吕方四人一气在这里住了十天。眼看快过春节了,王殿富三人想回家过年。就在这时,有消息说,鬼子已进驻到县城。从县里下到周边村子抢粮食。老汉家中有点粮食,还有二十几只羊,若被鬼子一抢,一年的收入就化为泡影。所以,老汉开始把粮食、钱藏到地窖子里。可这羊往那里藏? 吕方说:“大伯别害怕,咱们不是把狼打跑了吗?用什么打跑的狼?” 老汉说:“用猎枪!” 吕方说:“村里有多少杆猎枪?” 老汉说:“家家防野兽,家家都有猎枪。” 吕方说:“可以把村里后生都组织起来么,鬼子来时,藏到山旮旯处打他们!” 老汉说:“咱乡里人只会打狼啊豺的,那里打过鬼子?鬼子洋枪洋炮,咱那里是对手?” 吕方说:“大伯你能召集后生,我们几人帮着打鬼子。行不?” 老汉说:“对呀,你们打过鬼子,你们带头,我就去招呼后生!” 吕方在老汉家捉住金钱豹,这四个后生还当过国军,打过鬼子,所以老汉说话有分量。他一提议,后生家长都响应。 第133章 二十几个后生扛着猎枪来到老汉家。吕方把后生分成四组,四人就给他们讲打枪的方法、要领。经过两天的培训,后生们有了胆量,学会了打仗战术、还每天去打探鬼子的行踪。吕方四人离村去勘察进出村的山垭道口,选中了一个打伏击的地点。眼看要过年了,因为有小鬼子抢粮食的消息,搅得全村人心不安。坏消息马上传过来,说鬼子在腊月二十五这一天,来圪塔峪抢粮食!全村人急得都像热锅上蚂蚁。 吕方对老汉说:“鬼子来抢粮食什么的,就给他们抢,我们后生在村外山垭口等鬼子!” 老汉一听,心里生疑:“你们后生真能打跑鬼子?” 吕方笑笑说:“就和捉豹子一样!抢粮食就给他们些,别惹他们发火。我们在半路截回来不就行了吗?” 吕方已打探清楚,抢粮食的鬼子有十个,另外有几个皇协军赶两辆马车。 腊月二十五这一天,吕方四人领着二十几个后生去了村外山上。后生带的猎枪都是打一枪装一筒火药的土火枪。虽然换药慢,打得近,但要打伏击,再有四人的神功助力,取胜满有把握。 快晌午时分,鬼子一队人马进了村子。鬼子进村就打枪、踹门、翻墙、把全村老少轰到井台边。翻译官说,快把粮食扛出来!快给皇军送过年的礼品!如惹皇军生气,你们也别想过好这个年!老汉听信吕方的话,第一个从地窨子里扛出一袋小米、一袋百面,另外还送上五只羊。小鬼子们非常高兴。 村长看老汉这么办,跟着交了米面。看村长交米面,全村二十几户人家也痛快交了粮食、四十几只羊,二十多只鸡、鸭。村长还杀一只羊、买了十斤老酒灌了鬼子。鬼子军曹喝得东倒西歪特别高兴,也不吃午饭,忙催皇协军打马回县城。 鬼子带来两挂马车。每挂马车骡子驾辕马拉稍。一辆拉八个皇军,一辆拉粮食和鸡鸭,又坐了两个鬼子和翻译官。两个皇协军赶车。四个皇协军只好在路上赶羊群。两辆马车很快走出村,赶羊群的皇协军拉在后边。这一天鬼子下乡最痛快,没费什么劲就拉一车粮,还赶了一群羊。坐在车上的小鬼子酒后眼发蔫、个个打瞌睡。这条山路,上坡下坡比较好走。过了山垭口,就在上坡路的拐弯处,突然响起一排土枪声,把鬼子打得人仰马翻。枪声响过,八个鬼子和赶马车的皇协军全被打死。翻译官和两个鬼子活着,刚想拉枪反抗,又被一排土枪打死。被打死的鬼子身上都是筛子眼。赶粮车的皇协军马上跪地求饶。吕方让他把车赶回旮塔峪。在后边赶羊的皇协军,以为是遇见八路了,也不赶羊了,端起枪就向大车冲。走到拐弯处,遭到一排土枪的轰击,四个皇协军一个也没活。赶车的皇协军边走边说:“我老老实实地把粮食给送回去,你可别杀我,我还有一家子人哩。” 吕方说:“你少说废话,到了地点再说!”吕方的意思是到了村就放他走。 赶车的皇协军说:“老总,你看我今日身体不舒服,一个劲跑茅房,这不又要去……哎呦,我顶不住了……”捂着肚子跑了。吕方也不追他。王殿富说:“不能让他跑了去报信!”说罢拿起缴获的大枪,一枪把他打下山沟。 旮塔峪是大山窝中的一个小村,这里离县城有五十里,山路崎岖来往不便。这次鬼子和皇协军全被打死,得了十五杆长枪,两把短枪,三百发子弹,还得了两挂马车。粮食一两不少,四十几只羊全部赶回村。旮塔峪人们过了一个痛快年。 大年三十夜里,旮塔峪忽然来了三位穿灰军装的八路军。他们直接来到老汉家中,老汉很害怕,不知道这是哪家军队,为什么来我家?是不是那天打了鬼子,要抓四个后生? 这几人是村长带来的。村长说:“这几位是咱军区干部,听说咱村有人活捉一只金钱豹,又听说打死了鬼子夺回抢粮车,想了解一下情况。” 老汉哆哆嗦嗦说:“活捉金钱豹不假,可不是我捉的。这打鬼子,是有这码事,可也不是我打的。但有我的份,如若坐牢、杀头,我去!” 一个八路笑呵呵地说:“大伯,我们来可不是这个意思。首先,给您全家拜个早年!然后咱们说打鬼子事。打鬼子不光是国军、晋绥军,还有咱八路军!鬼子是咱们的共同敌人,打鬼子人人有责。我们想问一下,这是哪位英雄?我们是来拜访他们的……” 老汉说:“不嘛,说犯那条罪,我去顶,还拉别人干甚?……” 村长说:“老兄,你还是说了吧。吕后生就是英雄汉嘛!快把那几人请出来,好和这几位八路同志见见面么,这有甚害怕的?” 老汉嗫嗫懦懦地说:“他们可是好人,他们可是好人!”老汉跑去另一间窑洞把吕方四人领来。 吕方一见穿灰军装的人,马上向前握手寒暄。王殿富三人和四个八路军握手。一个年纪大的八路军自我介绍说:“我姓刘,叫我老刘就行了。跟我来的这位是我们朱参谋长。很早听说四位从南京来,总想拜访,只是战事紧张!四位可想回乡?” 吕方说:“是的,因离家久远,也不愿再当兵!当然,我们当兵是被抓壮丁去的。” 王殿富说:“可不么,我被抓了三次壮丁。现在想回家。” 老八路说:“今日我们来,想和四位同志商量一下,眼下我部队新应征入伍的多,我知道四位在国军中都是骨干力量,想请四位帮助操练新兵。不知肯答应否?” 吕方说:“你们如果是抗日部队,我们责无旁贷。但我要说明,什么时候打败小鬼子,那就是我去五台山、皈依佛门之时!” 老八路说:“我们不远万里从南方绕道北方,就是为了抗日。现在我们又从河西转移到河东,就是全力以赴,抗日到底!我还想和吕将军联合抗日,不知为何皈依佛门?” 吕方说:“那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前几天我们收拾了鬼子、皇协军的抢粮队,缴获了十几只三八大盖。你们既是抗日队伍,不妨收去,今后正是使用之时。至于我么,谈不上什么将军。关于我皈依佛门之事,由来已久,……” 老八路拉住吕方的手说:“信仰自由,信仰自由!我们今日来,一来给四位拜个早年,二来邀请四位,三来么,就有取走这十几杆枪之意。因为咱们抗日新兵多,武器装备应由蒋委员长供给。但一时难以应付……太谢谢四位同志深明大义。我代表军区全体向四位致敬!” 老八路是军区司令,跟他一起来的一位是参谋长和两名警卫员。 吕方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一点我说明,打了鬼子抢粮队,恐怕鬼子日后要报复,你看——” 老八路说:“我们已注意此事,正在组织各村民兵,加强护卫。另外,我们的抗日游击队就进驻这个村的不远处,吕同志放心!那请你四人之事——什么时候成行?” 吕方看了看王殿富说:“明日吧! “好,痛快!这才叫雷厉风行的军人作风!”老八路起身之时说:“那,今日就让战士将枪取走?” 吕方说:“可以!” 老八路骑马而来。把那十几杆大枪放在马背上驮走了。 第二天,吕方四人和老汉一家告别。听说四人要去军区训练新兵,全村父老乡亲都跑来相送。他们恋恋不舍地送出山垭口。 老汉带着儿子来,把儿子往吕方跟前一搡说:“把这个后生带着去吧,让他和你学武艺,打日本!”老汉的小儿子只有十七八岁,平时就是吕方身后的小尾巴。 吕方逗老汉说:“让你的小后生去打鬼子,你舍得吗? 老汉说:“没事,跟你去我放心。让他扛扛枪,打打仗,以后就知道什么是家,什么是国了!” 军区派参谋长带人带车来接吕方四人。吕方四人带着后生就一块去了军区。参谋长把小后生编到新兵团。吕方四人就当了新兵团的教官。 基本按特训师的训练大纲培训。只因前方战事变化多端,如严格按照特训师训练,不能完全适应。吕方因时制宜,及时修改训练课目。 四人训练新兵不足两个月,王殿富的两个同乡便被调往前线担任指挥。两场战斗过后,便被提升营长、团长,转战在冀中平原。 王殿富听说两个同乡已在家乡打击日本鬼子,心中也蠢蠢欲动。他找到吕方说:“师父,俺弟兄三人早就想,俺家那儿全让鬼子霸占了,俺们回家打鬼子。现在他二人在那里打得高兴,俺也想回去打鬼子!” 吕方说:“好,你有骨气!你如想杀回去,你等机会,师父支持你!” 过了一个月,王殿富果然如愿以偿,带兵上了前线。训练新兵工作,就落在吕方一人肩上。根据战事特点,吕方在新兵训练时偏重训练列队、射击、拼刺、投弹及各式武器的使用上。转眼秋去冬来,这一年共训练新兵六批约一千五百余人。经战场实践,吕方训练方法最省时、实用,效果突出。 这年春节,司令员专门把王殿富三人临时叫回来,陪吕方过年。王殿富三人的家,早在四人刚到部队时,司令员就已指示当地政府做了妥善安置。三人非常高兴,过了大年初一,三人又返回部队。 司令员见三人来去匆匆,难过地说:“吕将军,我知你心中不太愉快,为抗战而埋头苦干。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吕将军以国家为重,我心里万分钦佩!什么时候打走了小鬼子,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安生!什么时候打跑了小鬼子,也就是你皈依佛门之时! 第134章 最近,侦查人员报告,军区已被鬼子侦查兵追踪。不久,吕将军还要随部队转移……” 吕方说:“战事瞬间万变,我听指挥就是!再者,司令员今后别称我将军了,称我小吕就行!” 司令员说:“本来么,这是实际称谓。吕将军这几年一直在奋勇杀敌,这是有案可查的。” 吕方听了非常惊讶,说:“本人姓吕,不是将军!” 司令员笑着说:“吕将军自幼习武,和鬼子有一代冤仇!进了国军特训师,你的武艺更加精湛。你是委员长亲授的准将军銜,连升十级。梅村军团进攻八十八军阵地,你亲自带两个团兵力,打退鬼子五次进攻,最后你打了肉搏战,一次歼灭敌军两个团……梅村手中的指挥刀被你夺走,还打伤了梅村将军!你是抗日先锋,抗日将士都向你学习!”司令员接着说:“可惜呀,特训师的营地被日军间谍探知,日军几十架飞机夜袭特训师营地,四千将士刹那间生灵涂炭……” 吕方听罢,不由热泪盈眶,思念日夜在一起操练的将士。吕方问司令员:“方才你所说尽是事实。你如何知之如此清楚?” 司令员笑了笑说:“打仗,一刻离不开情报。常言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关于吕将军的情报,在两年前就知道一些。” 吕方更惊奇了,说:“你们如何知道我的情报?” 司令员说:“敌中有我,我中有敌,这就不必细说了。关于南京保卫战情报,一是我侦查情报人员探得,二是截获空中电波,破解密码而得。”说罢,从情报夹中抽出一电译文,说:“这封电报即是当时截获的日军侵华司令部发给各战区的密电。梅村师团在南京之战败给中国特训师的电文。梅村之伤,说伤在特训师副师长吕方之手。指挥刀已被吕方夺走。据查,吕方,现年三十一岁,祖籍直隶桑洲。这次飞机轰炸中国特训师营地,吕方已逃出轰炸范围……又讯:十二月十三日夜,我军在南京城进行搜查,突遭一人行凶,杀、打、撞死我军士兵计约四十一人之多。经分析认定,均系吕方一人所为。此人现在逃走,望各驻军严查。凡见此人,定要捉拿。,……” 吕方看后哈哈大笑,说:“这鬼子还把我列入缉拿名单……这不是吊绳拴蚂蚁——小题大做嘛!” 司令员说:“吕将军,你可别把自己小看了,你可是中外名人哪!” 吕方说:“得得,往后就称我小吕,足以聊慰了!” 第二天,训练基地、兵工厂随军区转移到漳河上游的山谷沟地。 一九三九年春,司令员又交给吕方一项训练工作。从部队中、各地游击队中挑选出百名年纪轻、身体好,有一定基本功的后生,由吕方教练一个特务连。 吕方一接手,就投入到紧张的训练之中。每天三更起床练基本功,一直练到吃早饭。早饭后政治教员讲中国历史,讲中国共产党当前抗日政策。下午练擒拿拳,腿绑沙袋越野训练。晚饭后进行拼刺、散打、摔跤训练。因为这些后生都有童子功,所以训练长进特别快。老汉的小儿子这次也被选上,在吕方手下训练,功夫大长。半年后到警卫排当排长。 百团大战后,吕方的培训工作更加紧张。各团缺员多,培训任务大。吕方的培训机构也逐渐壮大,设施也日渐齐全。长流水,连续不断,每月都有一批战士投入抗日战场。 兵工厂建在一个山洞中,它的动力源就是漳河水。一台巨大的水轮机带动加工车床,不断将钢柱、铁板,经过车、钳、铆、焊,加工成枪械配件。从战场上缴获的残破武器,如三八大盖、王八盒子、歪把子机关枪、小钢炮等等,重新修理,安装上配件,投入使用,狠狠打击小鬼子。 一九四一年,抗日战争正处于艰苦卓绝的相持阶段。鬼子派侦查人员千方百计破坏军区机要部门。这一年隆冬的一天,司令员和吕方在一起议论战事。 司令员掐指计算说:“你在我军一呆就是四年了,你对我们的帮助实在无法评估。你一不在我军编制,二也不是国军派遣。你牺牲了个人的利益和愿望,我们怎么说?你为抗日工作立下大功,我们只好向上级打报告反映此事,让上级定一个说法!” 吕方说:“打住。我只是抗日一个小兵,说不上贡献!什么时候打跑了小鬼子,就算我贡献了一份力量,到那时再谈我的志愿。” 司令员说:“到时我向老方丈给你请个功德,行不?” 吕方哈哈大笑说:“咱可劳驾不起司令大人!当然,到那时你还可能要开大仗,你哪里有时间去参加我的剃度和受戒?” 司令员说:“嘿,你还别激我,到时我宁可受处分,也要去祝贺你剃度、受戒!” 吕方说:“那就请你记住那一天!” 司令员和吕方二人已经无话不说。吕方说话很爽快,司令员性情豪爽,二人平时说话就如哥们兄弟一般。司令员话锋一转说:“你来四年,人人都说你功夫高深,可我一眼也没看过。只知你空手捉豹,那还是听说,这么办,你就给我露一手,就咱俩人,不让别人看见。” 吕方笑嘻嘻地说:“咳,有啥看头?有机会给你练一场。可今天不行了,你的参谋来了——” 正说时,参谋在门外一站:“报告!” 司令员说:“进来!” 参谋打个敬礼说:“报告司令员,刚才警卫排在山周围巡逻时捉到两个奸细!现在关在警卫室里。参谋长要提审二人,二人和咱们叫板,要跟咱们单打独斗,才肯交待口供!” 司令员说:“这两个是奸细?” 参谋说:“是两个中国人,自称会武功。因为今日咱们警卫排一起出动才捉住这二人。二人不服气!” “好好,我答应他们,单打独斗!别以为咱们都是以多胜少——”司令员看了吕方一眼,哈哈大笑,拉住吕方说:“机会来了,该让我大开眼界了!” 吕方说:“这两个奸细还敢这么嚣张?” 司令员说:“今天你就露两手,让咱们看看——” 警卫室在军区院外的一排窑洞内。进了窑洞,两个奸细被绳捆索绑放在土炕边。一见有人进屋就大喊大叫:“让我们开口讲话容易。一我们不是汉奸。谁给我们钱我们为谁干活;二我们不服气,以多胜少算什么英雄?敢放开我们来个单打独斗,那才是英雄豪杰!你们八路有人敢和我们过招?如能胜我二人,我们什么话都告诉你们,否则,杀了我们也挤不出半滴尿来!” 司令员笑眯眯地伏在吕方耳边说:“看来你不是八路军,也要当八路军了!” 吕方说:“咱是抗日的,只要是抗日,无所谓是不是八路军!” 二人说完哈哈大笑。这一笑,却把两个奸细笑毛了。 吕方说:“你二人甭害怕,刚才你们讲了条件?你们是看咱八路军中无人?是不是?好,给他们解开绳子,放开他们!看他们想怎么样?” 警卫向前解开绳索,两个奸细活动活动双臂说:“刚才你们是以多胜少,我们心里不服气。如要以多胜少,还不如一枪毙了我们。凡我们不服气的事,割掉脑袋也不会吐口供!” 司令员叼起烟斗吧嗒吧嗒抽起了烟,笑眯眯地对两个奸细说:“你别以为你们功夫高,我们无人以对。二人先别美早了,”一指吕方说:“你二人敢和他较量吗?” 两奸细说:“我二人可以这么说,上打天下打地,方圆三百里还没遇见对手哩!” 司令员嘿嘿一乐说:“好吧,今日就叫你们遇到敌手哩!” 吕方听了,上前说:“今日这么办,不但解开你们的绳索,还放你们到院里比武。那里场面大,更可以以一敌二。我一个对你两个怎么样?” 这两个奸细一听就愣住了,说:“谁有这么大功夫,敢让我二人?” 吕方一扭头说:“不才就是在下!” 两个奸细上下打量吕方说:“就凭你?也敢说大话冒狼烟?” 吕方说:“怎么样,看不起?告诉你们,我一人抵你二人,让你们以多胜少。你二人若胜了我,马上放你二人走,若输给我,要一五一十交待口供!听明白了吗?” 两个奸细听后反问道:“你说的是真话?” 吕方说:“咱八路军说话向来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司令员向吕方挤挤眼,吕方说:“如你二人取胜,我送你二人下山。” 两个奸细还不放心,说:“咱八路说话可要算数哇!” 吕方面对大家说:“在场的都听好了,我们虽然说的是君子协定,但一言既出,那可是驷马难追呀!” 战士们齐声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战士们都想看看吕将军的拳脚功夫,早在院子里围成了场子。 吕方站在院中也不动作,只说:“你二人出招吧!” 两个奸细自以为功夫高强,无人可比,现在又是二对一,就恨不得一拳一脚打倒吕方。吕方对二人出招,根本不还招。只是闪转身形看这二人究竟有多深道行。这二人以为吕方功夫欠火候,不敢接招,所以定下心来越战越猛,出手越来越狠。一个直取吕方上部,一个直取下三路。这二人功夫确实不是等闲之辈,一个是八卦掌,那掌带风响,一般人被拍上这一掌,定会拍出一个乌黑手印,内脏受伤。另一个是通臂拳,一般人接这拳脚,不是筋断就是骨折。吕方见这二人越打越来劲,越打出手越凶,心想,先让他们表演,再让他们尝尝厉害! 第135章 此时,吕方不再躲闪了,挺着身子直靠这二人。这二人一看,这个棒槌找打!谁知刚说下死手,那两只胳膊就自己耷拉下来,浑身无力地坐在地上。另一个想抬脚踢,刚踢到吕方的手,大腿却让吕方单掌拍上,一掌下去,这个奸细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吕方看看二人说:“怎么样?还能打吗?” 两个奸细躺在地上说:“你这是甚掌?老子还没碰上过?” 吕方哈哈大笑:“不管是甚拳,打倒你二人就是胜了。如还不服气,起来再战嘛!” 两个奸细已无说话之底气,耷拉脑袋说:“我们栽了,我们认输!”乖乖地被警卫抬进窑洞,接受审问。 四周战士、司令员、参谋长还没看清楚吕方用得什么招法,就将两个奸细打倒在地上。太神了!司令员说:“喂,小吕呀,大家都没看清你用什么着法打败这两个奸细,可不可以告诉我呀?” 吕方调皮地说:“怪你们眼钝!用什么着法?家传密笈,不可外传呀!” 两个奸细如实交代了自己知道的一切。两个奸细央求说,千万别枪毙他们,他们不是奸细。是鬼子花两千块大洋顾的他们。他们二人,八个鬼子,一共十人,个个都有功夫,鬼子称特务队,专门刺探军情。今日他二人奉命来侦察军事指挥地点,准备扫荡。还交待了特务队在县城的居所、活动规律和重点目标。去年秋天,是他们在圪塔峪制造了惨案,用催泪瓦斯把关在窑洞内的十二个老乡毒死。这两名奸细说,他们不想当汉奸。这次遇见高人,彻底失败,今后永不再给鬼子卖命出力了。 司令员考虑这二人虽当了奸细,但还没造成主要恶果,也不是死心塌地的敌特分子,就免其一死,回家去吧。 吕方为二人接好骨,二人临走时说:“我们光听说八路是杀人狂,谁知这都是鬼子的讹传,今后,饿死也不当奸细了!” 吕方看看周围无人问道:“司令员,‘圪塔峪’什么时候发生的惨案?我怎么不知道?” 司令员叹了一口气,沉痛地说:“去年咱们转移时,鬼子扫荡进了‘圪塔峪’,我派参谋长带一个连战士去救援。结果,十二个老乡被关在你大伯的窑洞里,鬼子用瓦斯把他们毒死……” 吕方问:“那,我大伯呢?……”司令员眼含泪水说:“我我不敢对你说,怕你心里难受,……”吕方听后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天一句话也没说。 根据奸细交待,参谋长马上派出侦察人员,进县城侦察鬼子特务队活动。 过了两天,司令员邀吕方和他下棋。吕方说:“司令,咱商量一件事……” “商量什么事?” “我手痒痒了!” “是不是想找事干?” “那两个奸细说,鬼子的特务队就住在县城城隍庙,可不可借给我两个人,先将鬼子的特务队给消灭了?我要给我大伯、圪塔峪的乡亲们报仇!” “你想去?我不放心,我舍不得!” “这个特务队不除,对我们的工作不安全!你也别逗了,就算我借你俩人,回来就还你!” 司令员叼着烟斗说:“你想枪对枪,刀对刀去打?” 吕方说:“我想借你人,还想借你东西。” 司令员说:“我明白了,你准是瞄上我的战利品了!”因为司令员办公桌上摆着五罐毒瓦斯,这是参谋长带领战士追击小鬼子缴获的战利品。 “还是司令员聪明。” “别说借了,就是给你几瓶又怎么样!” “那当然欢迎。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我问你,你是白天还是黑夜去?如何进得了城?” “当然要黑夜去。如何进城,这不能告诉你!” “不过这两天先不要去,等把情况侦察清楚再去。” 两天过后,侦察员将侦察情况作了汇报。司令员安排由吕方带队,参谋长配合,另带两名战士两名侦察员,连夜向县城进发。 自从鬼子占领了县城,一到晚上八点,便关闭城门。吕方、参谋长六人来到城门外时,已过了子时。吕方说:“你们先在门外等候,待我进城侦察!”参谋长等人便隐藏在一边。 吕方见城墙不过三丈高,便运足丹田气,双手一抠城墙,运用“壁虎爬墙”术,噌噌几下,就爬上城墙。看看城墙顶上无人影,此时节正是隆冬,天寒地冻,整个县城如死一样寂静。吕方轻舒猿臂,来一个壁虎倒爬墙,下到城墙根,走到城门楼。城门洞外设有一个值岗楼,听岗楼里有两人打鼾声,知两个皇协军已睡熟,就悄悄走到城门洞。城门每扇门足有一丈宽,插门栓有两丈多长,重约二百斤,是用本地槐木做成。吕方一较劲,两手轻轻托起,放在一边。拉开一扇门缝,轻声说:“参谋长——” 参谋长一听吕方叫,便带四人进了城门洞。六人轻手轻脚,由侦察员带领,径直到城隍庙特务队的住地。吕方跳上墙头,翻身进院,便打开了院门。为防止使用毒瓦斯时中毒,吕方给每人一副橡皮手套、一副口罩、每人嚼一头大蒜。 城隍庙原本是人们烧香供奉保平安的地方。鬼子进城后,便将城隍庙改造为特务队住地。庙房一溜北房三间。吕方将每一间房窗户捅一个小窟窿,一个战士随手将打开机关的毒瓦斯放进去。六人在外听动静。开始有人咳嗽,翻动身子,不过一分钟,屋内便平静下来。 这是鬼子最新研制的催泪瓦斯,只有罐头大小的压力瓶。携带、操作方便。人工合成辣椒碱、溴蒸气制成的催泪瓦斯,主要刺激眼黏膜、鼻腔内膜,人吸入后流泪水、流鼻涕、流口水。不过二十几秒钟,便无了知觉。两分钟内毙命。鬼子在圪塔峪就用的这种催泪瓦斯毒死十二个村民。 吕方为查证毒瓦斯效果,从窗户里用电筒一照,第一个屋子里无人。第二间屋里有四个鬼子。第三间屋有四个鬼子,八个鬼子被毒瓦斯折磨得不像人样,有的口鼻流黑血,有的将内衣撕烂,还有的将胸肌抓成血道道,吕方心里想,鬼子啊,你们也有今天?又暗暗祈祷:大伯呀,我们给您报仇了,你安心去吧!这时参谋长带领战士撤出城隍庙。吕方断后,先将庙门关好。然后翻墙跳出院。到了城门时,吕方让参谋长和战士先出城门,自己关上城门,两手端起插门栓将城门栓上。这才运用“壁虎爬墙”术爬上城墙,看看四周安静,又壁虎倒爬下了城墙。天亮时,六人安全返回军区。这场战斗干净、利索,没给鬼子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参谋长见了司令员,马上汇报。司令员听了汇报连声说:“奇人,奇才呀!英雄啊,盖世英雄!” 鬼子特务队一夜全军覆没,不知何人所为,检查城墙城门,无人打开,无人进城。这八个鬼子又是被自己产的毒瓦斯毒死,这真是咎由自取。鬼子反复调查、分析也没定案。最后成了迷踪案。百姓却说,这是遭到城隍爷的报应! 一九四四年秋,抗日战争发生根本变化。军区迁到华北某地。训练基地、兵工厂也随军区迁移。这里离五台山相距只有几座大山。吕方日夜想念师尊、师叔。特别想知道自己的亲人、挚友的情况。但是,此时正是抗日战争的攻坚战。司令员每天从吕方的训练中心要人。并让吕方培训出一批机动车操作手。部队缴获很多鬼子的汽车、摩托车,要把死车变活车,就要有人会开、会修、会用。从各兵团中抽调的培训人员,每个月就结业一批,直接开赴前线。吕方这时便成了汽车、摩托车的教练员。 一九四五年初,世界法西斯阵线已被反法西斯力量打得土崩瓦解。鬼子作垂死挣扎,最后垂败只是时间问题。这时抗日队伍陆续夺得一些中小城镇。这年八月十五日,日本天皇正式宣布无条件投降。司令员前一天晚上带队赶到一个中等城市,准备举行接受日军向八路军无条件投降仪式。 因为抗战胜利之时正是吕方皈依佛门之日。吕方听到日军投降的消息,高兴得偷喝了几口白酒,结果昏昏入睡。一觉醒来,已是子时,正好可以动身。吕方不想惊动军区领导,揹上自己的小包袱,悄悄启程去五台山。谁知就在这时,司令员带一帮人马赶回来。 司令员连夜回来,下马拉住吕方说:“咱二人有言在先,所以我今天特意赶回来。还有你的三个徒弟也赶来,我们一起送你上五台山!” 吕方看见王殿富等三人,四人拥抱在一起,激动得声泪俱下。他们高兴啊,因为八年抗战终于见到了曙光! 司令员说:“你的三个徒弟个个都是抗日英雄。王殿富已经是警卫旅旅长;这两位,一个是副旅长,一个是三一八团团长。近日特意来陪你去五台山拜见师尊!” 司令员带队,参谋长、王殿富三人簇拥着吕方,一支浩浩荡荡的马队直奔五台山。 这天下午,人马来到五台山下“兴隆客店”,安排司令员等人休息后,吕方去会店家。 吕方说:“店家,我想打听原店家,你可知道?” 店家说:“此店原本柳家开创,大约在十五年前,柳店主带领两个女儿去了直隶,便没了消息。”吕方不便多问,只好“哦”了一声,便回房休息。 第二天,吕方和司令员等一行步行上山。司令员边走边说:“吕将军,我还有一事,恕我语迟。你和孙运达本是亲如手足的兄弟,你来军区之前,他已去皇台镇组织抗日游击队,工作很好。他和我一起经过万里长征到达延安,后又东渡黄河在太行打游击。 第136章 四零年后,已调平津敌后工作。此事我都知道,怎奈我党我军有严格组织纪律约束,我不能透露一字。所以,至此才告诉你,也求你谅解!” 王殿富说:“孙运达也是我师父!一九三零年,他带头劫了军车,我们跳车后就分头躲避追捕……这一晃就是十五年啊!” 吕方说:“原来咱们都是孙运达的战友和兄弟。我知道我师兄的这点情况,就足够我高兴半辈子了。当然,我能见到他最好……” 一直走到太阳偏西,终于爬上山顶。吕方一上山,就见师叔晃动着身子,左瞧右看,吕方双腿跪地,一步一叩地向前爬着拜见师叔。 师叔咧开大嘴哈哈一乐说:“行了,甭行大礼了。你能活着回来就是万幸!嗬,还来了不少穿灰军装的人,这都是何方人士?啊?” 吕方忙给一一介绍,师叔乃哈哈大笑说:“欢迎欢迎,大家请进本寺!善仁大师早在斋堂预备了素食斋饭,犒劳大家!” 司令员紧跟俗通进了大雄宝殿,在门外功德箱投放了一块银元。每人也顺序投入一块。到了斋堂,善仁大师站在门口迎接众人。 大师说:“贵客莅临本寺,蓬荜生辉,老衲不胜荣幸!” 司令员马上答道:“圣僧亲驾,感悟肉眼凡胎!”见大师须眉童颜,精神矍铄,二目放光。心想,此老僧非比一般。吕方双膝跪地,口呼师尊。 大师说:“功德圆满,皈依佛门,起身吧!” 吕方忙起身,扶住大师,大师说:“贵人亲送你皈依我佛,想必祝你功成。老衲允你先用膳,膳后沐浴更衣,老衲亲把剃度!”吕方叩拜大师。 善仁大师说罢,便指着司令员说:“贵人用膳,老衲先回禅房,不必客气。” 司令员想,此老僧佛法有度,怎知我等来?想到此,一招呼众人说:“今日咱们已饥肠辘辘,先吃个肚圆再说!” 这膳桌专摆了六碟六碗六双竹筷。一人不多一人不少。司令员看了越发奇怪。俗通只在膳桌外招呼客人,见司令员心有所想,便说:“贵客,大师叫摆这么多,所以就如此安排!” 膳桌上四菜一汤。四菜是蕨菜一盘,豆芽一盘,山蘑一盘,杏仁一盘。一钵金针菜汤。金灿灿小米饭一盆。 司令员吃饱饭一放筷子说:“吕将军,赶快洗澡、更衣,咱要看剃度哩!” 吕方笑眯眯地不说话。王殿富说:“师父,我跟你洗澡,顺便给你搓搓泥。” 吕方说:“你别凑热闹了!” 王殿富说:“师父,就让我给你洗洗澡吧,就算我最后孝顺你一次还不行吗?” 吕方说:“得得得,咱们今日都干干净净入佛床!” 王殿富在洗浴房给吕方搓了澡,有小沙弥早在外面给吕方准备好僧衣。吕方穿好僧衣,就来到剃度房。俗通早磨好剃头刀,善仁大师坐在蒲团上静等吕方。俗通重新给吕方洗头,又打上了净身皂,吕方便坐在蒲团上,善仁大师一刀一刀剃下吕方的长发,不消几分钟,吕方被剃得头皮发青。剃头房围坐一圈大和尚小沙弥,都静静合掌诵经。善仁大师放下剃头刀说:“真平乃十五年前就皈依佛门,怎奈天该如此,有大事要他去平。故而‘真平’。现经一十五载磨难,真平终成正果,皈依我佛!阿弥陀佛!明日巳时受戒,今日下去休息吧。” 这一夜司令员诸人就住在寺旁的客房。 这天,秋高气爽,在山上伸手就可摘一朵白云。吕方坐在木椅上,善仁大师手握木香,在吕方天灵盖上,点了九个黑点。那木香烧得头皮翻起一缕缕焦微青烟,司令员诸人都不忍细看,吕方却像无事人一样。善仁大师边点香边念道:“戒如良师,戒如执道,戒如城池,戒如水囊,戒如明灯,戒如璎珞……你本早已戒,不淫不色不贪不赌不烟不酒不杀生不食生……” 吕方说:“师尊,弟子杀生!” 大师说:“阿弥陀佛!杀倭除寇,是应该!平民、贼民、刁民,你是善从恩待,恶、善两开!” 司令员听了,心中思忖,这佛法中也有辩证方法。 吕方受戒后,善仁大师又赠予袈裟。王殿富三人原来没有流露感情,一见吕方披上袈裟,才知此时佛门、世俗两分界,三人不由痛哭失声。吕方说:“司令员、参谋长、你们请回吧。吕方从此成‘真平’,世界上的恩恩怨怨,情情意意,从此也就有了了断。”说罢,扭脸去揉眼睛。 善仁大师双手合十,欢送司令员诸人。司令员起身,参谋长、王殿富三人跟司令员走出山门。 吕方和师叔送到山下,司令员挥手阻拦,说:“二位师父岂不知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再送我们便不能走了,……” 俗通师叔说:“送到山底有何不可?” 吕方说:“我们到此为止吧!”大家挥手告别。 吕方和师叔转回寺时,吕方便将十五年事细说了一遍。吕方问:“师叔,可知我岳父他们?” 俗通说:“一言难尽!你师兄二人下山之后,你老泰山带姐妹俩下山去直隶投亲。你们二人一个被抓壮丁,一个被鬼子绑票。你姨姐留在直隶,他们爷俩来到五台山等候你回来。结果,在山上遭到保安团长的欺侮,忍无可忍之下,是我动了杀念。爷儿俩根据大师颐指,一气直奔东南。一年后爷儿俩回返五台,遭仇家半路截杀,你那日正走在那里,三义教头目被你杀死,你家里不知生死……,好,先去见善仁大师,他老人家会告诉你始末!”吕方随师叔来到禅房,跪在地上。 善仁大师正在打坐,问:“贵客已去,安心入寺。你前来要把前事慢慢了断,你想知之事,老衲说与你听。”吕方慢慢挪近大师。 大师说:“日月斗转星移,一晃儿你我分别一十五载。一路东南行正果,名正言顺皈吾佛。与俗家如隔阴阳,故而将尘世作一了断。一路东南,终到石头城。沿途之事尽为小节,唯大事两宗:那一倭贼武艺高超,渡江河如履平地,蹿房越脊如电闪风吹,此为倭人世代操练之杀手。这次专伺杀蒋。麻衣相推断,蒋不该亡,故而令你前去,唯你才能将倭寇擒获。金陵浴血,此乃一劫。你活脱杀出,佛法暗助你也。 你泰山大人早已亡故,结发妻已青灯独守。三子与你命中无缘,长孙守在身边。孙、吕永不相见!你从此六根已净,佛法无边,安心诵经三百六十日后,再作遣使,去吧!” 吕方回到禅房,左思右想大师的禅释,慢慢悟出真言,心里高兴,这一夜睡得安然。 吕方诵经、释经、注经,勤学苦读一年。民国三十五年秋天,大师把他唤到禅房说:“明日四更下山,十日内赶赴京东‘忠君山’。原主持年事已高,也怪他无能,屡遭沙弥欺侮。悔恨、气馁已成多病之体,不久将圆寂。此寺有四十余僧,唯两恶僧虎视住持之位。你去那里先接住持之后,再清理寺院之乱。匡扶正义,秉公处置。另,今后凡十五年以前之事,定要守口如瓶,一字不提,半字不说,防二十二年后遭劫难。回房休息去吧!切记,切记!” 吕方怀揣五台师尊之文牒,回禅房休息。三更小沙弥造饭,四更下山。一路晓行夜宿,不敢有半点分心。穿州过县一路奔波,第九日将日落之时来到“忠君山”脚下。 “忠君山”地处燕山余脉,南濒浩浩渤海,北依莽莽长城。这里空气清新,四季分明。严冬不寒,酷暑不热。五座山分列东、西、南、北、中。四山护卫突兀中山。唐朝初年四月五日,李世民东征。挥师路过此地,见青山泉水涓涓,百鸟飞鸣,山色绮丽,一脉仙山道古之气,便踏山寻奇。看五山,一山居中,四山分列四方,惊呼曰:“四山护主尊一统,铁固金汤铸万年!此乃‘忠君山’也!”从此,百姓称五山乃“忠君山”。唐末,五台高僧在“忠君山”修建庙宇,后建成“忠君寺”。寺庙香火日盛,将每年四月初五定为香客庙会。 “忠君山”最高山为中山,中山高约百五十丈,山围处处绿树掩映。山上有清泉,坡有良田,田地肥沃,供寺僧耕作。山遍种果木,有桃、李、柿、核、栗等多种果木,尤以核桃、板栗质优而远近闻名。“忠君山”经年庙会,招徕四方香客。久而久之,世代繁衍生息,聚族而居,山下也便形成了村落。因当年李世民亲手栽种一棵白果树,在此树曾亮晒过战袍铠甲,这个村庄就叫亮甲营。如今,白果树已长成树高十丈,护荫三亩,树干八搂的参天巨树。树旁不远处,还有一口淖儿井。此井不论是旱年还是涝年,井水永远离地面三尺。井水清澈甘甜,供全村人食用。离淖儿井和白果树最近的一户人家,主人名叫田景春,此人年近四旬,中等汉子,有一手好庄稼活,还是个石匠。这一天傍晚,干完农活吃完晚饭,搬个板凳在白果树下小憩,仰头打量白果树上归巢的叽叽呱呱的老鸹,忽然有一个汉子走到跟前施礼问路。此人三十几岁年纪,头戴伞形草帽,身穿蓝色单裤,脚蹬双鼻子洒鞋,上身穿一件攀扣浅蓝褂,斜背一个小包裹。田景春想,此人想上中山“忠君寺”,可能是个和尚。此地上山去“忠君寺”还有五里路程,另外寺早已山门关闭,还不是白去一趟?想想说:“现在寺门已闭,黑灯瞎火,不如等到明日再上山不迟。” 来人正是吕方。吕方这天晓行至此,已走二百余里,筋骨劳顿,饥肠辘辘,也想休息一宿。便问:“施主,可有方便房间?” “咳,咱这山村野洼,来个客人还能住在野地里?” 第137章 “施主,本人是佛门弟子,恐有不便!我想眼下天还不冷,就在树下过一宿算了。” “不可不可,现在天凉露水大,打着客人容易生病。这么办,去我家,我陪师傅休一宿,怎么样?” 吕方见田景春待人热情,也就答应了。这一晚,田景春亲手给吕方做一碗葱花素面。吃完饭洗漱后二人在东厢房休息。吕方本是躺下就睡觉,这一晚却和田景春聊到半夜,一直没有睡意。还是田景春耐不住了,一会儿就打起了鼾声。 田景春一家四口,膝下有一儿一女。儿子十六岁,女儿十八岁、眼看就要出阁。田景春本是滦师高材生,后到一小学任教。此时鬼子占领了滦州,实行奴化教育。田景春一怒就回家当了农民。耕、耠、锄、种是个行家里手,开山炸石是个好石匠。 第二天吃过早饭,田景春和吕方一起上山。一来陪吕方,二来很长时间没看见住持和尚。二人还没进山门,就听见罄鼓声声,香烟袅袅,梵曲佛音。原来,老住持三更圆寂,众僧正作追念道场。 吕方打开包裹,披上袈裟,站在众僧身后,口念超度佛经。田景春是界外人士,只能站在远处垂头悼念。 此时走过一个僧头,一把扯住吕方,说:“何方来的野僧?”吕方拿出五台善仁大师文牒让他看,他说:“咱不看这个。”实际他不认识字。问:“看来你有来头?先报法号!” 吕方说:“小徒法号‘真平’!” 僧头一惊,瞪大眼睛说:“再报一回法号!” 吕方说:“小徒法号‘真平’!” 原来,为争“忠君寺”住持之位,有两个赖僧正明争暗斗。平时不念经书、不劳作、整日烟酒不离口。住持心传口授他不学,只因住持体弱多病,也不敢深究管教,便纵容这二赖僧的脾气。这二赖僧有一身好武功,众僧都惧怕他们,只好处处忍气吞声。此时住持已圆寂,二赖僧争住持大权在即,众僧无耐,只能坐山观虎斗。住持圆寂前,曾说:“想当住持也容易,一是佛法公德超群,众僧能够心服,二是五台派来高僧住持。”至于谁来,住持只说一句话:善仁大师的最后关门弟子——“真平”。 “忠君寺”众僧都知道善仁大师最后的两个关门弟子可是术有真功!当下无人可敌!这二赖僧也略知一二,听后吓得乍舌。所以吕方一报法号,吓坏了这两个赖僧。众和尚一听,心里只念弥勒:“忠君寺”有救了! 第二十九章兄妹双雄 第二十九章兄妹双雄 吕方接任“忠君寺”住持,立刻整肃寺规。老住持在世,待僧徒仁爱有加,寺规不严,放纵了几个赖和尚。他们不守清规戒律,偷摸诈骗,拈花惹草,打架斗殴。特别是这两个赖僧,自以为会三拳两脚功夫,便有恃无恐。吕方接任,这两个赖和尚就不敢放肆了。吕方在寺内设了事务、杂勤、采买、善缘等机构。分工明晰,完善规章制度,制定了惩戒法规。“忠君寺”日常工作渐渐走上正轨。 秋天到了,寺僧每日五四点起床练功、诵经,饭后收拾寺南寺北的秋禾。采摘山坡上的干果。晚膳后继续打坐诵经。一直到十时安歇。吕方逢下山云游,来去都和田景春打招呼。田景春心地仁善,刚直不阿。吕方心宽能容四海,见多识广。二人经常在一起谈心、聊天、说古论今。到了冬天,藏冬时二人在暖炕上对弈。三伏天,二人就在白果树下支桌立擂,杀个昏天黑地。吕方此时除在寺内打坐诵经,还钻研医书、医术,读本草,试药理,制汤剂,亲身体恤。吕方兴趣广泛,闲来也读一些“易经”、“麻衣相”、“奇门遁甲”诸书,有些书虽是佛门之外闲书,吕方还是苦苦探索。因为书中自有黄金屋。 二年过后,众僧齐心合力,亲手翻建了寺舍、禅房。这几年收成也好,又收许多善缘钱,“忠君寺”不再穷困,每年还接济“亮甲营”的穷苦百姓。 转眼,全国解放。寺里和尚原来家中一贫如洗,现在分得了房子和田地。有十多名少僧要求还俗,吕方挨个送下山去。此时,“忠君寺”还有在册和尚二十五人 解放后,亮甲营办了小学,。田景春当了第一任小学教师兼校长。大女儿已出阁。儿子田齐挑起一家重担,春种秋收全靠他一人忙活。 一九五七年春,田景春给儿子田齐操办了婚事。 第二年夏天,亮甲营全村入大食堂,田齐家自然也吃食堂大灶。这年风调雨顺,满山好庄稼只等收获,因为亮甲营青壮年劳力都到大山外炼钢铁去了,村里没壮劳力人收获庄稼,到嘴的粮食都烂在地里。到了年底,亮甲营大食堂就有点支撑不住了。全大队口粮已明显不足。一九五九年,亮甲营又是丰收年。但是,丰收不多留,除一定口粮外,全部调出。一九六零年,亮甲营夏秋遭遇冰雹、暴雨、山洪冲刷,收成大减。但购销粮指标一两不少。留下的口粮更是大打折扣。饥饿灾荒早早来到了亮甲营。 田景春担心这样下去会饿死人,担心儿子田齐不能生儿育女。他天天盼能吃顿饱饭,他日日盼孙子盼得“魔症”,盼了二年也没盼来。正在此时,一场运动在教育口扑面而来。田景春在会上因为说了句“这样下去要饿死人”,中心校长说他对社会主义制度不满,对三面红旗抵触。所以,中心学校把材料上报公社,把田景春清除出教师队伍。 吕方得知此事,便来到田家,安慰田景春。田景春心胸豁达,他说,无病不死人。吕方经常派小和尚给田家送点粮食。因为五八年大炼钢铁,社员家里的锅、门栓鼻子、凡是铁的物件,都统统收去炼钢铁了。家里一时连做饭的铁锅都没有,吕方就把寺里的瓷钵送给他家熬粥用。一次,吕方下山到田景春家,老两口正在唉声叹气,一问才知,儿子田齐结婚二年多,儿媳还没下“蛋”! 吕方说:“现在人人肚里无食、再缺营养,哪还有精力生儿育女?” 田景春说:“可也是,这灾年谁也一样。听说城里每月给青年妇女发一斤黄豆。说有的青年妇女因营养不良得了‘闭经病’。你给瞧瞧,田齐家是不是得了那种病?” 吕方说:“我这是半瓶子醋,哪能瞧妇科病?” 田景春说:“不管怎样,你给把把脉!” 老伴便将儿媳叫出来,吕方把了把脉,笑了笑说:“反正也说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见田齐媳妇进屋,吕方说:“一是宫寒气血不畅,二是营养不良。我开一剂药方,连吃五付。”田景春忙下山买药。从此,吕方每次下山,都给田家带几斤核桃、栗子。田景春赶集买高价黄豆、芝麻。田齐收工后去小河边网鱼捞虾。田齐媳妇服了五副汤药,面色红润。吃了三个月营养补品,经血正常。不久,田齐媳妇果然有了喜。 大食堂吃穷了大队,吃懒了社员。这年开春,上边下发红头文件:大食堂解散,社员回家自做自食。 这年腊月,田齐家生一女孩。田景春折服吕方的医术,但美中不足,没有盼来孙子。 为给产妇补身子,吕方让小和尚从山上送来栗子、大枣、芝麻、小米等补品,还掏钱去外边买来两只奶羊。 一九六一年农历三月的一天,吕方很晚才睡觉。刚一合眼,梦见善仁大师招手让他过去,大师摩挲着他的头说:“你的功德还没圆满。接一小儿养在你身边……五日内直奔津卫。那里有一小儿,身不支、腹中饥、瘦如柴、尚有息,接回山,炼真谛,……”师尊拍吕方头顶一掌,驾云西去。吕方一激灵,醒了。回味梦中一言一事,爬起身,面朝西南跪拜,痛哭失声。点上香火,一直跪到天亮。 此时,远在五台山的善仁大师双目微闭,对俗通等人说:“出家人来也空空,去也空空。老衲独善一身,什么也没给你们留下,但我留下一身佛骨,这是无价之宝。三年后移葬必有惊喜!”说罢,安详圆寂。俗通和众僧将善仁大师跏趺坐缸,缸中添以木炭、檀香、生灰,再密封缸体,又用砖砌封护。 善仁大师生于咸丰六年丙辰——公元一八五六年农历五月十五日。 善仁大师出生在直隶广府武术世家,自幼习文练武。二十岁考入北洋水师。历任千、标、镇统之职,四十多岁到直隶保定北洋武备学堂任教习武术督军。光绪三十三年{公元一九零七年},一批南方青年考入保定北洋武备学堂,见日语予科班一考生,此人瘦个高挑,长得五官端正,不擅言谈,常常垂头凝思,似有远大抱负。善仁大师面相此人,气度不凡:不擅言谈、善于心计、城府深沉。投笔从戎、雄怀志远、唯武治天下。善仁大师端详此人良久,断定此人今后必成大器!十五年内,天下必乱。此人亦是祸乱之首!善仁大师深感清廷腐败无能、苟延残喘、朝不保夕。学堂庸人当道,遍藏危机。观后事天下大乱,不如撤身净去。善仁大师这才不辞而别,游历山川、遍访名刹,最后入住五台,遁入空门!十五年后旷世大乱,果然被大师言中,罪魁祸首正是蒋介石也! 天亮,吕方对寺内执事说:“老衲有急事下山,印云随我而去。也可能三五日,也可能十天八天。如山下缺粮断顿,可自做主,相送些许。寺内粮食还多,不可小家子气。” 执事说:“小僧仅记就是。” 不过五日,吕方抱回一个小儿。田景春得知吕方抱回一个小儿,想,肯定是他行侠仗义,收养孤儿。一窝秃驴,哪能养好小儿? 第138章 于是就上山去看个究竟。田景春盼孙盼得心焦,虽然眼下食不果腹,他也想讨个小儿作孙子。终有一天,可怜天下众生,人们吃饱穿暖。到那时,孙儿长大,也算精神得到安慰。 从山下上山不过五里,歇息了五次才赶到寺院。见吕方坐在蒲团上,两眼笑眯眯逗着小儿玩。吕方说:“你有何事,可告诉下山的小僧,何必费神拔力,劳你大驾?” 田景春见小儿乖巧,喘喘气说:“我也无大事,就想看看小儿。” 吕方知其来意说:“我依师尊托梦去寻这小儿,我要抚养他长大成人,我还要教他功夫!” 田景春说:“你一个和尚,怎能育好奶水未断的小儿?还不如让我带下山,交我儿媳养他,又有奶水,又细心护理,让她抚育不比你强百倍?” 吕方说:“就怕给你家增加负担!” 田景春说:“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全家人不吃不喝,也要让小儿吃饱喝足!养到五六岁,再交给你!怎样?吕方说:“我们可是只尽义务,不图所报。二十八年后再回原籍,让小儿认祖归宗!” 田景春说:“这叫喝酒不吃菜——个人心里爱!我和小儿有缘、我愿意!” 吕方想,也好,寺里再给点粮吃,渡过一年半载,年景就会好转。便说:“好,你带回去收养到三四岁,我就要调教他童子功。到时可不能反悔呦!” 田景春见孩子又黑又瘦,但两只大眼睛轱辘辘有神,抱起孩子就往外走。 吕方说:“别急,我给你带点口粮下山!” 大壮到了田家,把一家人高兴坏了。奶奶亲,爷爷抱,田齐两口更是咧嘴笑。田景春不再下地挣工分,每天牵两只奶羊去山坡放羊。大壮虽然又黑又瘦,但两只大眼睛机灵得会说话。见了田景春老两口会叫爷爷奶奶,见了田齐两口就叫爸爸妈妈。要吃奶,就指着怀中的小妹妹说:“奶,奶!”田齐媳妇掏出奶头送到他嘴里,吃了几口便不吃了,指着妹妹说:“妹妹,妹……”。大壮乖巧,一家人喜欢。 田景春就大壮给起个名,说:“小名就依人家叫‘大壮’,大名叫‘思汝’吧!” 老伴问:“啥意思?” 田景春说:“思就是想,汝就是你。让这孩子从小到大想着你呗!”老伴说好,田齐两口笑起来。 老伴说:“你给孙子起了大名,再给咱孙女起个名吧?” 田景春拍拍脑袋说:“孙女么,就叫田秀秀吧!” 一家人拍手都说名字起得好。 大壮比秀秀大半岁。晚上睡觉,田齐媳妇左边是秀秀,右边是大壮。喂饱了大壮,再喂秀秀。一手拉着大壮,一手牵着秀秀。小哥俩一起玩耍。煮熟了羊奶,喂一口大壮,喂一口秀秀。田景春老两口看着孙子、孙女,甭提多高兴了。 转眼两年过去了,“忠君山”风调雨顺,是个好年景。社员们分粮多了,也吃得饱了,大壮三岁,长得又高又壮,小秀秀长得乖巧可人。 一天,吕方下得山来,直奔田景春家。田景春便迎出来说:“高僧,有何急事?” 吕方说:“少来这套,我来招我的小徒孙儿,你田景春可认帐?” “我早就盼你来哩!”田景春把大壮叫过来,说:“喊,和尚爷爷!” 大壮随口就喊“和尚爷爷”。 吕方不敢应承,抱过大壮就说:“我教你功夫,你练不练?” 大壮说:“啥功夫都学!要练成孙悟空功夫才好呢!” 吕方说:“好,今日教你练童子功!要练成孙悟空功夫有点难!” 吕方从这天起,每天下山教大壮练童子功,弯腰、撅腿、劈叉、翻跟斗。三岁孩子筋骨柔软,没过三月,大壮弯腰如面条,踢腿、劈叉、压腿、抱头翻等动作准确,熟练。秀秀也和大壮一样练基本功。 田齐媳妇见俩孩子小小年纪练功这样苦,扭过头去不看。奶奶忍不住看一眼心疼得直掉眼泪。跑回屋向田景春诉苦:“练功原来这么苦!把腿撅到头顶,咱秀秀疼得哇哇叫,我看可别让孩子受罪了!” 田景春说:“不受苦中苦,难得甜上甜!你是妇人之见!” 转眼大壮已经六岁,腰直,腿挺,善奔跑,爱玩,见生人不说话。田秀秀比大壮低半头,一头秀发,两颗亮晶晶的大眼睛,小翘鼻子,鹅蛋脸,一幅美人像。眼里没生人,不笑不说话。兄妹二人一起练功,一起过家家、一起跟爷爷去山脚放羊、捉蝈蝈,……兄妹二人整日逗大人笑,一家老小其乐融融。 本该孩子上学之时,然而一场运动铺天盖地而来。学校不能上课,学生不能学习,厂矿工人不能安心生产。广阔的农村,也无有三尺平静之地。 田景春看在眼里,心里焦急。忽然想,自己不就是老师么?为什么不能在家教授孩子们识文断字?于是,拿起过去的课本,教小哥俩学文化。村里有个造反派组织,抓住田景春在历史上被开除教师公职这个“污点”,勒令田景春每天扫大街。扫完大街后,回家写揭发、检举、交代材料。重点就是揭开“忠君寺”老和尚吕方的历史本来面貌。吕方被亮甲营造反派打成“走资派”、靠边站。“忠君寺”无人批斗他,亮甲营造反派更不敢动他一根汗毛。想文斗,却没有具体材料。想调查材料,又无凭无据。勒令他写个人历史材料,他写了半天材料就一句话:日本投降之前本人在五台山!里查外调,既要出人还要花钱。在亮甲营,和吕方关系最密切的就是田家。最知根知底的就是田景春。田景春清楚他们的“醉翁之意”,所以通篇检讨自己,却只字不提吕方。造反派几次批判他,凡问到吕方之事,他就是一问三不知,若不就是三缄其口。亮甲营的造反派都是祖辈乡里,对田景春只好听之任之了。吕方、田景春全力以赴教两个孩子练功、学文化。 平时练拿大顶、前后翻、旋风脚、阵脚风。二年后,哥俩练沙袋功。吕方规定,五天换一次沙袋,每个沙袋比前一个重一两。吕方开始教小哥俩金刚拳、练气沉丹田功法。一年后传授了“神虎拳术”。大壮十二岁时,兄妹二人已将基本功、套路练完。接着学器械。刀术、枪术、棍术、剑术。从这一年起,兄妹二人开始练对攻对打。学器械也没停止沙袋功。大壮十三岁,吕方传授兄妹使用暗器功法,单独传授大壮“拆骨掌”。 田景春将小学课程教授完毕,又教初中课本。大壮、秀秀思维敏捷,看书过目不忘。田景春沿用老私塾教学方式,教得认真,管得严格。兄妹二人如同学武练功一样,刻苦认真。十年“浩劫”宣告结束,社会开始恢复正常。吕方回寺仍任住持,还被当选地区政协委员。 大壮十五岁时,中学复课,大壮和秀秀一同去参加复课考试,结果,二人双双考入公社中学。因为公社中学离亮甲营有十多里山路,二人天天跑家。吕方给兄妹二人每人每条腿上绑五斤沙袋。兄妹二人从不偷懒,绑着沙袋来往回家走山路。兄妹二人每天早晨五点起床练功。晚饭后还要练两个小时气功。 兄妹二人文化基础瓷实,只上了一年初中,就考入县城一中高中班。县城离亮甲营三十里,兄妹寄宿学校。吕方说:“戏子讲‘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曲不离口,拳不离手’。功夫常练、沙袋常带,时间长了,才显真功。” 兄妹二人不忘“和尚爷爷”的教诲,坚持不解、刻苦练功,沙袋功练到二十岁。到此时,兄妹二人长得身材标准,双腿修长、肌肉均匀、强健有力。解下沙袋身轻如燕。“旱地拔葱”,高过三尺。跑步轻快,三步跨上房顶。气运丹田,双手可吸墙壁,手腿合用,蹿房越脊。 田景春年老体弱,患了严重哮喘病,每天服药,不能干活。只有田齐两口在生产队挣工分,每个工值虽比过去高,但只合三角钱,供兄妹二人上学,家庭已捉襟见肘。中心学校此时还没给田景春落实政策,虽有吕方不断资助,那也是杯水车薪。如果兄妹二人考上大学,扒房卖地也供不起了。大壮看在眼里,心里有数。 眼看高中毕业,兄妹二人开始思考升学之事。大壮撺缀秀秀考大学,秀秀鼓励大壮参加高考。兄妹二人都有一个想法:根据家庭实力,只能让一人上大学,都希望对方考上大学!大壮想,爷爷奶奶、父母待他恩重如山,不能再给老人增加负担,所以他决心不考大学。大壮和秀秀的成绩在班里是稳拿前三名,二人考名牌大学是稳拿把攥。学校希望兄妹二人一举考上名牌大学,也给学校创创牌子。 大壮在第一次模拟考试平均分数没及格,第二次考试成绩更不理想。 老师找大壮谈话,大壮说:“我考不上大学了!” 秀秀知道大壮故意搗鬼。她要大壮考上大学,自己留在家里伺候年迈的爷奶和父母。 大壮说:“我考不上大学了,你考上大学,我就一百个满意了。” 大壮参加了高考,但各科都吃了“零蛋”。把爷爷奶奶气昏了,把父母气得说不出话来。 大壮说:“我在家伺候你们,让秀秀考上大学就行了。你们不必为我难过,如果我们俩都考上大学,你们心里高兴,可家庭负担太重了。不能因为我们上学让爷奶、爸妈一辈子操劳!” 田齐搂住大壮说:“大壮啊,你就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就是砸锅卖铁、卖房也要供你俩上学,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是看不起你爸妈呀!我们可是全力以赴希望你上大学,你为什么这样刺我们心哪!” 第139章 大壮说:“爸、妈,我想了,我就留在你们身边,伺候你们一辈子,我也不想离开这个家……” 田齐两口呜呜地哭了:“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们不希望你偎在我们身边当孝子啊!” 秀秀考上了京城师范大学。师范类学校助学金比一般学校高,这样可以减轻家庭负担。临上学,田齐两口把大壮哥俩叫到身边,嘱咐秀秀:“你在学校不许分心,专心学习。你不小了,你该知道怎么办。你哥在家收拾承包地,他是为了咱家才不考大学。将来毕业你一定要回来!” 田家其实既把大壮当成亲儿又把大壮当成上门女婿。哥儿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心照不宣。 秀秀说:“爸、妈、哥呀,我一定不辜负你们对我的希望,毕业后我一定回来!” 大壮和父亲一起承包土地,白天干农活、早晚练武功。吕方集中时间传授掌功、指功,三个月,大壮练成“二指禅”功。 这年底,是一年一度的征兵月,田景春给大壮报名参军,但初审没有过关。吕方想,不能因这些历史问题影响大壮的前途。出面找县委统战部、武装部说明情况。田思汝本是田家收养、和田家没有血缘关系。“和尚爷爷”是田思汝的武术教师。这样,政审过关,大壮光荣入伍,终于蹬上列车,镇守边疆。 田家千叮咛万嘱咐要大壮安心服役。吕方嘱托大壮,严守武德、英勇杀敌! 秀秀得知大壮应征入伍,马上去信鼓励。她表示,毕业后,就回家,等你凯旋归来。…… 部队见大壮身体特好,文化程度高,就把他调到侦察连。他如鱼得水,勤学苦练开摩托、驾驶汽车、学各种侦察技术,不久就进入了实战训练。一次,他和一名战友潜伏侦察,抓回来一个舌头,得到了越军部署情报。接着,他又带领一个侦察班,在我边境一方抓捕了一个越军侦探,供述了更多的军事情报。 大壮有胆有识,很快,担任了侦察连排排长。 为严惩侵略者、为自卫反击战扫清障碍,部队要清除一个越军榴弹炮阵地。这个阵地建在我国领土上的几座小山的山洞之中。榴弹炮阵地四周遍埋踏雷、线雷、感应雷、震动雷,而且还有一个全苏式武装排把守阵地。山洞四周开凿炮口,炮口直对我方。每天间歇式向我领土上打炮,严重威胁我边防军民生命财产的安全。 为打好自卫反击这场战斗,要坚决拔掉这个“钉子”。大壮接受了侦察任务,带两个会越语的战士潜伏侦察。原来,敌人依托特殊地理位置,把四门加农炮安放在山洞里。周围布设地雷封锁线,一个无雷通道被越军把守。因为这里天气湿热,食品要卫生,所以,每天三顿饭和日用品由四个越军担送。 根据侦察结果,大壮制定了爆破方案。上级批准方案后,命令大壮带队执行。 大壮和战士们化装成越军,埋伏在越军来往的通道旁。中午时分天气最热,巡逻兵躲进山洞内等候吃午饭。四个送食品的越军担担,每走百米就休息一会儿,走在山口休息时,大壮连发四把飞镖,打死这四个越军。大壮和会越语的三个战士担担一齐闯进工事。其余战士带炸药包隐藏在道路两旁。 四人担担进了工事,越军就开始争抢食物。大壮看准時机,马上向三人发出信号,一齐向越军开了枪,几梭子就被打得人仰马翻。接应战士带着炸药包冲进山洞,放置好炸药,点着药捻,战士们顺路跑出工事,接着响起轰隆隆爆炸声,工事被炸飞了。四门五九式加农炮被炸得粉碎。大壮带领战士安全返回部队。 自卫反击战取得阶段性胜利。为防止战争突发,部队装备库设在离边防线几十公里远的大山窝。大壮这时已是侦察连长,暂时负责仓库的安全保卫工作。 当地居民世代和越南边民友好往来,所以越奸往往趁机混水摸鱼,越过边境侦察。侦察连无论白天黑夜,在装备库周围设固定岗和流动哨。大壮来这里没有几个月,学会了当地方言土语,了解一些民俗民风。这天,他和一个本地战士化装成老乡在大山外游动,迎面走来三个当地“老乡”。大壮当时并没在意。就在擦肩而过之时,听见三人小声说话音调不对。大壮马上注意三人行踪。三人头戴斗笠,身穿当地人穿的短袖白汗衫,下身短裤,脚穿黑塑料凉鞋。肩揹竹篓。竹篓里有几卷绳索。三人年纪有大有小,大的留有毛胡子,年纪轻的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他们走路速度极快,但不像赶场回来、也不像走亲访友。 大壮说:“盯住他们!”一转弯,三人走远了。大壮心想,不对劲,那个年纪大的象有四十几岁了,怎么走路也这么快?大壮二人急忙追赶,这才发现,这三人已爬上了山头,放下竹篓,坐在石头上抽烟。三人对面正是我军装备库。一般人看见库房,也不会知道那是部队的装备库。大壮二人马上提高了警惕。 这时,有一人拿着竹节烟管面对装备库,还比比划划,似乎在商量什么。大壮忽然想起,越奸细搞侦察已有先进手段。过去发现过,那用来抽烟的竹节里边,装有微型照相机。 大壮说:“咱们也上山,看他们走不走。如见咱们去,他们就走,那就有鬼。咱们可以直接询问。” 果不然,大壮二人刚爬上山,这三人揹起竹篓就想下山。 大壮马上用当地土话问道:“喂,老乡,干啥子的?” 这三人听问话,开始有点惊慌,但马上就镇静下来,说:“来赶场,走岔路了。” 大壮说:“这里是大山窝窝,哪里有啥子场可赶?” 三人忙说:“走起,回家嘛!” 大壮说:“老乡,先莫走——”一伸手,将那抽烟的竹节烟枪夺过来,说:“这是烟杆吗?笑话!” 三人见露了馅,个个凶相毕露,摆开架势说:“干什么?在这山上可不认谁家鬼,埋到哪里是死人!”三人先下手为强,挥拳就打。 这三人确实是奸细。是越军一三零师的侦察兵,他们实际是二十几岁年纪,经过化装变成老少不一的模样。这三人都有一身好功夫,三人出手利落、招法凶狠。 大壮判断准确,所以出手也凶狠起来。拳对拳,脚对脚,五人战在一起,越南人个子小,但身体灵活如猿猴。大壮边打边想,是打死还是留活口?对,留活口可以得到情报,打死就没戏了。大壮运用“神虎术”,三招打倒两个,另一个被战士“戳脚”踢翻在地。大壮用大腿压住一个,一只肘顶住一个,解开一个越奸的腰带,捆个结实。然后又将另一个捆好。战士“戳脚”重了,把越奸“戳”得昏死过去。二人提着三个奸细走下山。正好部队司务长开车从县城买菜回来,就把他们拉回部队。检查三人身上,没有发现什么。又查竹篓,三个竹篓里都装有一块如同火柴盒大小的塑料块。问是何物?三个奸细死活不说。大壮听参加过六十年代越战的首长讲过,美军在越战中,使用过c4塑料炸药。c4炸药是美国陆军部于1961年研制开发的。外观像橡皮泥或生面团,具有很好的可塑性,便于伪装。美军从越南撤退时丢失在越南一部分。三个越奸不交待,大壮只好打电话报告上级,上级派来保卫干事把这三个奸细带走审问。 这三个越奸果然是专门侦察我军装备仓库的。那火柴盒式塑料块,就是c4塑料炸药,其威力比梯恩梯还厉害。而且是无线遥控引爆。那三块c4炸药足可以把装备仓库炸飞。那竹节烟管确实是微型照相机。 田秀秀自考上师范大学,大壮每两个月把自己的津贴寄给秀秀。秀秀只购买必需品,从不乱花一分钱。她学的是历史专业,一心一意想当个历史老师。 历史,是人类社会发展史。秀秀研究古代史,更爱研究近代史。她上街无别事,就是上市图书馆和新华书店浏览历史书籍。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就要毕业。秀秀正在收集资料,准备写毕业论文。这天是星期日,秀秀坐公共汽车去市图书馆查阅资料,她带两个馒头包,一瓶凉开水,进去就是一整天。她查完资料,走出图书馆,看看表已近五点,正是上下班人潮高峰时间,趟趟车都是人满为患。秀秀一连等了三趟车都挤不上车。眼看学校开晚饭时间就到了,不能再等了,这才用力挤上车。车上人挨人,人挤人,连巴掌大空隙都没有,可是有几个小伙子却来回挤着走。突然,秀秀发现一个小伙子伸手去掏一位大妈的提包,秀秀高喊一声:“注意自己提包!”秀秀一喊,小偷缩回手,大妈本能地抓紧提包,小偷没有得逞,恶狠狠地瞪了秀秀一眼。那位大妈朝秀秀点点头,表示感谢秀秀的提醒。大妈到站,秀秀也到站下车。就在秀秀下车脚还没落地时,从车门里拥出几个人来,把秀秀挤得踉踉跄跄,差一点被摔倒。那位大妈伸手扶了秀秀一把。秀秀正想感谢大妈,忽然从身后扑来一股风,秀秀一想,不好,有人暗算我!急忙闪身,那人一拳打空。秀秀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小偷!再看身边,还有两个贼眉鼠眼的帮手。秀秀想,听说现在的城市小偷不是暗偷而是明抢!小偷不是一人,而是结帮拉伙,为什么群众不敢伸手相助?原因就在这里。今日可让我遇上了。秀秀冷静地问:“你们想干什么?” 三个小偷说:“干什么,你还不知道?你的眼睛太尖了,今日我们要借你一只眼睛!要让你小女子成一个独眼龙!” 大妈拉住秀秀,把秀秀掩在身后说:“小伙子们,咱们可都知道律法,可别干违法犯罪之事。 第140章 年轻轻,可别走了歪道……” 一个小偷走上前说:“没你屁事,你一边弹弦子去!”一把将大妈拉个趔趄。 秀秀跑上前扶住大妈,说:“大妈,快回家,不要管我!” 大妈说:“不行,豁出老命我也不让他们欺负你!” 秀秀扶住大妈说:“快走,不要管我!” 这时已围了很多群众。秀秀说:“你们不干人事,竞干偷鸡摸狗勾当!当面戳穿了面子,载了跟斗!想玩命?今儿姑奶奶要会会你们,看你们有多大道行!” 三个小偷嬉笑说:“不取你那美丽的大眼睛也可以,你陪着小爷玩一宿,也就饶了你。如不依,可别怪小爷爷动手!” 大妈说:“小伙子,你家也有兄弟姐妹,你们扪心问问自己,小伙子,我劝你们改邪归正……” 这三个小偷横眉冷眼一把拉走大妈说:“不用你教训我们,一边去!这个小妞还挺可人今日就要玩一玩她!” 秀秀横眉竖目、杏眼圆睁说:“也好,本姑奶奶平时没动过招。说,是三人一齐上,还是单打独斗?” 大妈拉住秀秀说:“你一个瘦弱女子,可不能和他们打斗,你会吃大亏呀!” 秀秀说:“大妈,别怕,您先闪在一旁!看我怎样收拾他们!” 大妈一看这架势,怕秀秀吃亏,马上跑到电话亭打电话报警。报完警跑回来,这姑娘是“没有金钢钻,不敢揽瓷器活”。三个小偷被她打得东倒西歪,趴在地上的一个忽然从兜里掏出一把尖刀,扎向秀秀。大妈挥起提兜跑过来,喊:“看刀子!” 秀秀抬脚横扫,这一脚正扫在小偷手腕上,手腕被当场扫断。众人看着趴在地上的三个小偷拍手大笑说:“哈哈,三只手们今天栽在一个小妞手里了,有眼不识金香玉,活该!” 秀秀说:“姑奶奶今日不奉陪了,有断手腕的,自己去骨科医院打石膏。姑奶奶今日是正当防卫,如不服,可去公安局告我!” 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影响了正常交通。交警赶过来维护交通秩序。接警的民警开车来到,见地上躺着三个小青年,问:“怎么回事?” 群众一指三人说:“这三人是小偷,偷东西时被那个女青年发现,下车后就围打那个女青年!” 这时,大妈挤上来说:“我全知道,要去派出所,我去作笔录!” 派出所警员一看老年妇女,马上敬礼,小声说:“孙局长,那这件事你就别去了。” 大妈说:“此事因我而起,当然我去录口供!” 警员说:“这么办,您老先回家,我们把这位女青年带去做笔录。” 大妈不干,坐上警车不下来。警员无奈,只得把小偷带上、大妈和秀秀一同坐车去做笔录。 做完笔录,又开车把二人送回大妈家。这时天已黑,秀秀要赶回学校,大妈说什么也不许秀秀回学校。原来这里离学校只不过一里远,站在楼上就可看见学校的大操场。今天下午,大妈上街给远在外地的未来儿媳买件新衣。顺便领回老伴两个人的工资,谁知引来一场麻烦。 大妈开始做饭,秀秀择菜、洗菜。大妈边做饭边聊天。她说他们老家在顺城,山可美了,退休后总想回家,可是你伯伯还没退,所以再等他几年。她说她只有一个儿子,搞个对象在顺城湾道山当小学老师。可能干哩。儿子么,在政法大学上学。 大妈又问秀秀,有对象了吗?在什么地方?干什么的?将来毕业想去哪?秀秀都作了回答。大概七点,大伯回来了,秀秀看见大伯吃了一惊,不论外貌还是个头,行走坐姿,大壮和他特别相似。大妈马上说:“今日多亏这姑娘了,若不然,咱俩的工资都被偷个磬干!” 秀秀说:“咳,这也是我该做的,别跟大伯说了。” 大妈接着说:“姑娘一句提醒话,咱们的钱没丢,可这几个小偷却盯上了姑娘。下车连喊带骂,说的话都对不上牙口,难听着呢!后来就动了手,我去电话亭报警。等回来时,那三个小偷被姑娘打翻在地。嘿,一个个呲牙咧嘴,动弹不了。后来派出所把我们拉去了,做了笔录。姑娘这一身好功夫,咱二生都要甘拜下风!” 大伯听后,眼睛一亮,问道:“从小练功吗?” 秀秀点点头说:“从小和我哥哥一起练功,是我们山上的一位‘和尚爷爷’教的功夫!” 大伯点点头说:“好!在学校学什么专业?” 秀秀说:“历史专业,主攻现代史。” 大伯说:“将来是当教师,还是搞研究工作?” 秀秀说:“毕业后我要求回到我们家乡,当一名教师就是了!” 大伯说:“好,好。有志气!” 大妈说:“别光说好了,拿什么感谢人家姑娘?” 大伯说:“你说呢?” 大妈说:“这么办,十月一日咱们邀姑娘和二生咱们一家去云雾山旅游,怎么样?” 大伯说:“可以呀,就这么定!” 秀秀听了说:“大伯大妈不行啊,十月一日我想回家看爷爷奶奶——” 大妈说:“那怎么办?” 秀秀说:“大妈,今后有时间我来看您就行了。” 大妈听后很高兴,但不无遗憾地说:“好吧,有机会咱们去外地旅游!” 这大伯、大妈是何许人也?其实秀秀哪里知道? 一九六一年春,周玉和李明珍离婚后回到北京,不久和孙晓婉成婚。不到一个月,周玉便去了新疆。他被安排到边疆小县,当一个俄罗斯游牧部落的马背教师。那时,我国三年灾害,中苏论战激烈,釼拔弩张,就差大规模动武了。边境小规模冲突时时发生。周玉身在这个小县,就发生过几次边境冲突,而且还有掠掳边民的事件发生。 一九六二年春,周玉所在这个边境小县,被苏联克格勃间谍策反,一夜之间有万人跑到苏联境内。当时不明真相的边民随大流,周玉被裹挟在其中。周玉想,想过边境过不去,现在却是歪打正着。苏联间谍无孔不入,在万人中便将周玉找出。先问他在苏联有无亲友,然后对他进行审问,问他籍贯、简历、文化程度……周玉都给一一回答。周玉来新疆之前,部队领导早给他重新编写了一份“档案”,这份“档案”就放在新疆大学。周玉是以新疆大学助教身份下放到那个边境小县当俄语教师的。十天后,克格勃开始和周玉聊天,东拉西扯,突然提出一个问题让周玉回答。接着继续聊天,又突然提出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让周玉回答。有时还会说,你的口音不像新疆人,……一天有时来三、四个“克格勃”和周玉“聊天”。这些“克格勃”个个都是中国通,但不管他们提什么问题,周玉总是对答如流。周玉想,档案过关了,聊天也过关了,下一步可能是说服工作,……过了三天,克格勃头头找上门来:周先生,你希望留在我们国家工作吗?你愿意咱们交个朋友吗? 周玉说:“我是一名俄语教师,我的家在中国,我要求返回中国。”周玉不答应,克格勃头头悻悻而去。 将周玉押送到一个兵营里,给他做可口的中国饭菜,继续做他思想工作。为何把周玉关在兵营里?克格勃也在考验周玉,看周玉是不是对军事有兴趣。一但发现周玉对军事有兴趣,周玉将面临灭顶之灾。周玉早有予料。他在兵营里不走动,对军事武器好像一点不感兴趣。其实,周玉早、晚就趁机进行了侦察,把型号、数量牢牢记在心里。 这个兵营里是新旧型坦克。一种是伯提—54碾压式扫雷坦克,有一百辆。一种是提—55坦克,这种坦克使用了均制钢装甲,兵营里有二百辆。周玉趁早晨室外活动之时看到远处高大的火箭发射架,是不是苏联的拜科努尔发射中心?周玉才知自己已远离边境。 我外交部对在新疆发生的几起掠掳边民事件进行了严重抗议,要求无条件将我边民返回,并保证今后不再发生类似事件。但苏方置若罔闻。又将周玉转移到另一兵营。奇#書*網收集整理周玉又对这个兵营进行了侦察。这个兵营是个摩托化部队,还有重炮。从外观看,好像是2c3式152毫米自行榴弹炮。每天,克格勒又来做周玉的思想工作。 周玉只一句话,送我回中国! 克格勃头头又来做工作。他说:“你是个很有才干的好小伙,应该留在我们国家。你如果不喜欢这里,可以去一个更好的地方”…… 周玉说:“我只要求把我送回我们国家!” 克格勃头头狡诘地笑着说:“哦,小伙子,我知道了!你是需要美丽的莲娜?是不是?啊!上帝呀,东方的小伙子太孤单了!太可怜了!” 周玉说:“请不要曲解我的本意!” 几天后,便把周玉关到一座楼里,这时已和外界隔离。突然,每天送饭的都换成了漂亮的俄罗斯小姐。每顿饭都有漂亮小姐陪周玉吃饭。周玉心知肚明,这是美人计!周玉想,这一招可够损的。但周玉有绝招,当年和父亲孙运达练功之时,功夫中有一招叫吐纳押穴功。把丹田气运到小腹,肚脐下有一穴位,气运此位,七情六欲即可平息。这几个俄罗斯姑娘个个身材苗条,面容妩媚,举止大方,动作粗野。风华正茂的大姑娘不时在周玉面前一会儿解下乳罩,露出颤巍巍的双峰;一会儿脱光衣服,跳起独舞。高抬大腿,露出下身,扭动身躯,用白嫩嫩的脚掌去触摸周玉的小腹。……此时周玉如寒蝉偎树,不动一下身子,用丹田气压住那个穴脉。 第141章 两眼一闭,任由俄罗斯姑娘挑逗,只是无有任何反应变成一个木头人。美丽的姑娘们只好摇头耸肩,走了。 此一招失败,可令克格勒头头大为恼火。这一次来了三个壮汉,推开门伸手拉住周玉就打。周玉心想,是还手还是硬挨打?他马上决定,任由他们打,不可还手。因为若是显露自己会武功,必然会更引起克格勒的注意。挨顿打对自己不过是挠痒痒。所以任由这三人毒打。这三人打累了,就东倒西歪地躺在床上睡着了。 表面看,周玉伤痕累累,其实只是皮毛而已。打过周玉后,又开始问:“给你工作你为何不干?” 周玉说:“我什么也不会干,只要放我回国。” 打了三天,周玉无任何反应。克格勃头头过来说:“这三个大汉,可是苏联拳击手,拿过金腰带。这么打你都没伤你半个毫毛,他肯定会中国功夫!你不想给我们干事,当个中国功夫教练总可以吧?” 万万没有想到,克格勃从这里抓住口实。周玉只好咬着牙根说话:“我不会任何中国功夫!” “那为什么没有击伤你?” “那是因为没有击中要害!” 克格勃头头两手一摊,表示他已无能为力了。 克格勒知道周玉精通俄语,所以说机密话时便用英语。他们哪里知道,周玉不单精通俄语、还会英语、韩语。所以他们说的机密话都让周玉听得一清二楚。 这次他们准备把周玉送到赤塔,说实在无法,就把他放掉,让那边边防军处理他!因为中国外交部一再要求返回被掠掳的边民和人员。周玉听了,心里惊讶。过了三天,他们将周玉送上飞机,到赤塔后由当地克格勒接走。 赤塔是苏联远东军事重地,这里是远东和西伯利亚交通枢纽,而且有重兵驻防。到这里后,克格勒经常陪周玉坐车到远郊玩耍。这里到处是军事要地。有高炮部队,有导弹部队,导弹头都对着南方。有的导弹也许装有原子弹。坦克部队经常演练。这里有大型机场,机场有苏27、安—12运输机、伊尔—2型强击机、还有米—8直升机……,周玉不知克格勒用意,也许是正考察他是否是军事间谍?周玉看什么都装做不知或无反应,躲过克格勒的狡诘眼神。 有一天,两个喝了伏特加的克格勒来到周玉房间,周玉想,这肯定又是试探。两个醉鬼上前就打周玉。周玉先是躲闪,二人左右夹击,周玉一想,还是挨打吧,否则又该怀疑了。于是周玉故意倒在地上,捂住头。这两个醉鬼打够了,又狠狠踢了两脚就走了。 过了几天,克格勒人员走进屋子说:“周先生,根据上级指示,近日将你返回中国。” 两个克格勒开车押送周玉到了边界线,说:“到了,请下车。” 在离铁丝网还有三百米远时,周玉下了车。一个说:“你可以穿过边界网,那边就是中国。可是那边见有人越过边界,就会开枪的。上帝保佑你,可别挨了枪子!” 周玉看看四周,不远处有几个苏联边防军盯着他。再看对面,是荒草丛生的黑土地。静悄悄无声无息。但周玉知道,在荒草中,在沙石后,都有一双双警惕的眼睛看着他。他撕开边线网,闪身过了边界,心里不知什么味道,一刹那,就像进了家,看见亲人一样,恨不得大哭一声。周玉一激灵:克格勒会不会趁机开枪?他马上来一个滚身倒地动作,苏联边防军开了枪…… 周玉又一滚身,躲进一个石坑,这时就听见边界内外响起一片枪声。 当周玉被押解到边界时,我边防军在潜望镜中早看到了,越过界网一瞬间,周玉马上滚身倒地,我边防军已作好反击准备。当苏联边防军开枪时,我边防也开了枪。双方对射两分钟,都无伤亡。又恢复了一时平静。两个边防战士滚到石坑,将周玉拉起来,押送到巡逻哨所。巡逻哨又将他送到边防站。两天后,周玉被直升机送到了满洲里,坐火车回到了北京。…… 秀秀在派出所做完笔录后就和大妈走了。可是她的笔录却让市公安局长看见了。局长正在派出所蹲点,听说一个女大学生见义勇为,便拿笔录仔细观看。看完笔录高兴地说:“现在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哇!我们警校就缺这么一位女教练,她够资格。明日我要去大学,一是表扬她见义勇为。二是设法把这位大学生要到咱们警校来。” 田秀秀见义勇为早被记者在现场进行了拍照。第二天事迹见报,消息传遍学校。公安局长带警校校长来到学校,要求在毕业分配时,把田秀秀同学分配到市高级警官校。学校知道消息后,调阅了她的档案,档案并没有写任何特长。便将历史系主任请来了解田秀秀的情况。系主任也不知一个瘦弱的田秀秀身怀绝技。 学校体育运动系知道消息也来找校长要求内留,市局来争抢田秀秀,校长当场没有明确表态。市公安局长带着警校校长只好走了。 田秀秀见义勇为,招来求爱信、求爱电话、报社记者跟踪,让秀秀接应不暇。大妈知道此事,就把秀秀接到家,让秀秀安安静静在家里写论文。 转眼秀秀毕业了。她的毕业论文内涵深邃,论证充分,资料准确,翔实,表述适度,博得评委的一致好评。接着通过毕业答辩。现在只等分配。秀秀填报的分配志向是回原籍,理由是父母、祖父母年老有病,家庭极需照顾。 然而学校认为理由不充分,定她留在学校。正在这时,市公安局通过市政法委找到高教局,让高教局做学校工作,学校终于同意将田秀秀分配到市高级警官学校。 同学们都来祝贺秀秀能分到一个好单位。但秀秀却拿着分配通知单两眼发楞。秀秀仍然要求学校更改分配方案。学校说:“现在我们可没权利了,因为另一联已被市局取走,你报到不报到也是市警校的教师!” 田秀秀只好又找到市局政治部,政治部马上请局长来做工作。局长说:“你说有困难,都是哪些困难?要职称咱们给评,要待遇,教练工资高。要房子咱局也给,还有什么困难,你说!” 田秀秀说:“我没有其他要求,就想回我老家!” 局长笑了,说:“这不是困难,也不是要求。这个我就不能答应了。不过可以这样,你已分到咱市局,可先到警校工作,以后有什么问题再解决。如果家中的确有离不开你之处,我们也不会强人所难,行不行呢?” 田秀秀听局长之话也说到仁至义尽了,只好无奈地点点头。那大壮怎么办? 田秀秀便把分配的来龙去脉写信告诉父母、大壮。大壮很快就回了信,他在信中对秀秀能分配到市高级警官学校表示祝贺,对家里事,以后有哥哩,将来转业回家,家里事就别考虑了…… 秀秀分到警校上班,爷爷不买账。新年假期回家。爷爷说:“当时说好分回家,现在怎么变卦了?那大壮怎么办?咱们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秀秀一听爷爷埋怨自己,心里有苦说不出,就趴在炕上呜呜大哭了。秀秀一哭,哭坏了妈的心尖、奶奶的心肝,又忙劝说:“爷和你说笑话呢,反正离咱家也不远,逢年过节回家看我们就行了。有机会再慢慢调回来,到时再说。吧……” 大壮一直驻守边疆,一驻就是五年。这一年轮到大壮探亲,没有来得及给父母、爷奶提前去信,坐上火车就回家。多年没回家,恨不得一步就踏进家门口。进了家门,爸妈爷奶一下子都愣了神,看了半天才认出是大壮。妈妈抱住大壮就哭,奶奶扑到大壮怀里更是高兴得哭天抹泪。爷爷、爸爸拉住大壮左看看右看看,嘴里不住地说:“长壮了,长胖了,是个大小伙子了!”田齐马上上山去叫吕方。 此时刚开春,秀秀在家休完寒假已回到警校。爷、奶要给秀秀打个长途电话,大壮说:“学校刚开学,不能耽误人家教学计划,我回部队时转车看她去。” 吕方来到田家,大壮倒地给“和尚爷爷”磕头,吕方扶起大壮说:“休假多久?” 大壮说:“报告‘和尚爷爷’,休两个半月,加上往返时间,一共是三个月。” 吕方说:“好,现在正是春天,这三个月老衲要教你几招功夫。你先在家休息,可访亲探友,过几日上山练功!老纳今日有事,明上午还来,走了。” 听吕方要走,田景春从中一拉说:“有一事要你点头作主!” 吕方笑呵呵地说:“好事?还用我点头?你作主不就结了!” 田景春说:“两个孩子不小了,也该办喜事了,所以要你点头!” 吕方说:“俗家之事,老纳不便参与,还是你说了算!” 田景春说:“你别画地为牢,这件事你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这两个是你一手传授的徒孙儿,你怎能撒手不管?想当初,你说二十八年后要大壮认祖归宗,这说明你是主谋。现如今已养这么大,决不能让大壮打光棍认祖归宗吧?” 吕方说:“愿尽义务也就算了,让大壮成家你拿主意。关我什么事?老纳走了”吕方一抖袖,扭身出了院子。 气得田景春踮起脚骂吕方,一口一个“老秃驴”! 大壮看完亲友,上山一心一意与和“尚爷爷”学艺。吕方先教他“摔跤二十法”,再教他“壁虎爬墙术”。大壮学会这些招数,已到归队时间。吕方嘱咐大壮,按时返回部队,安心服役,一切行动听从指挥。最后又千叮咛万嘱咐:一不在众人面前显能,二不对一般人动野,切记武德! 第142章 大壮返回部队时正是午夜转车,所以就没去看秀秀。到部队后写了信,将情况向秀秀说明。 大壮归队一周,部队便换防回到北方驻地。此时大壮已是付营长。根据大壮在中越自卫反击战中表现、现职务、文化程度和年龄,师领导批准大壮进军校深造。但快开学时却发生变故。给大壮的名额让别人占了。大壮说,我还小,等明年吧!这年夏初,国内发生了重大历史事件。全师紧急出动,命大壮带一个侦察营穿便装在某时赶到城区某地。因在城外集结,步行进城,此时城区已经戒严,来往公共汽车人多拥挤,大壮带领的战士很快就被人群挤散,因此没有准时到达指定地点,贻误了战机。归队后受到了严肃处理。这年九月中,大壮等一批战士被批准复员、转业。这一天,师里特为转退军人举行欢送大会,礼堂座无虚席。师文工团演出了歌舞节目。这时主持人突然点名道姓,要侦察营出个节目。侦察营长说:“我们出节目就会集体擒拿拳!” 大壮听了说:“出个别的节目。” 营长说:“那你说出个什么节目?” 大壮在欢送会上喝了几口酒,酒精刺激了兴奋神经,自报奋勇说:“我给你们出个节目怎么样?” 营长说:“你能出个什么新鲜节目?”因为大壮平时和战时们一起操练,也就是擒拿拳套路,能有什么新鲜玩意?就在这时,大壮一提丹田,来了个“旱地拔葱”平身飞起来,一个“燕子点水”,连跨四排座椅,直接跳上舞台。他双脚一落地,全礼堂军人“忽啦”一声站起身来,因为大壮动作如飞人,接着响起雷鸣般掌声。 大壮站稳、立正、向大家敬个军礼,自己报幕说:“思汝向部队告别演出,第一个节目‘二指禅’!”大壮倒地,先来个蝎子爬,然后双手撑地,身体倒立,又改单手支撑,接着用拇指和中指支撑,身子稳稳倒立。那二指如钢锥直抵舞台地板。在场官兵齐声喝彩。因为人们只知到现在,“二指禅”功夫只有海灯法师有此功法。大壮表演完“二指禅”,又自己报幕:“下一个节目,‘大壮单擒五虎’”。营长看了大壮的功夫嘴里念叨:“乖乖,这小子身上有活,藏而不露。现在又在台上叫了板,这五虎准是五个人。我的天老爷,咱这侦察兵里尖子手单打不过三人,这小子一下要打五个人,是不是趁机吹牛皮呀?好,点兵点将,我马上从人群中给你点出五个强手。”营长马上点出全军散打前五名。这五人有的会气功、轻功,有的会铁砂掌,有的会摔跤,有的擅长散打……,这五人一上场,立刻使欢送会气氛达到了顶峰。人人争看田思汝如何擒拿“五虎”。 五人分五个方位围住大壮,这五人都是师里尖子兵、散打高手,不服大壮这么藐视人。大壮虽是副营长,他的功底,人们只知道是一般化的武功,今日却逞强,要让他栽个跟斗!五人想得简单。真一交手,蛮不是想象的样子。一是捞不到大壮一根毫毛,二是和大壮手脚接触,马上吃亏,不是被摔倒,就是被甩出去。结果,五人接连被扔出圈外。大壮还是讲情面,不讲情面准有人被扔下舞台。大壮用五种技法打败五人。大壮所用的招法和拳法谁都没见过。整个打斗不过十分钟。这场精彩表演,令千余名官兵目瞪口呆,又一次爆发出雷鸣般经久不息的掌声。有人议论,咱部队还真藏龙卧虎,这样的人才眼睁睁地放他走人? 大壮正准备退场,忽然从地上爬过两个战士说:“副营长,你先别高兴哩,咱们比赛还没完哩!” 大壮说:“还想怎么比?” 两战士对视后,嘿嘿一乐,突然一人使了一招“黑狗钻裆”,另一人使一招“恶虎扑食”。大壮见两个小子出怪招,马上就势一蹲,一个转身,将抱腿的那个甩出两丈远,扑向大壮上身的那个小子,扑空后一头栽倒在地板上。台下一阵哄堂大笑,大家喊:“偷鸡不成蚀把米!” 五人抱住大壮说:“副营长,好功夫。可惜你真人不露相,早知你有如此功夫,我们早拜你为师了。” 坐在首长席上的有师团首长,还有特邀陆军学校教务长,看了大壮的表演,个个摇头叹息,这样的好功夫,我们没发现,可惜呀可惜! 欢送会结束,师首长拉住大壮的手说:“你有这样的好功夫,为何真人不露相?你如没有其他打算,我看你可否考虑继续留在师里?” 大壮说:“报告首长,什么岗位都可以发挥个人才能,首长的心意我领了!” 九月底大壮回到家。爷爷奶奶见了心里乐开了花。大壮长大了,爷奶、父母变老了。盼着大壮和秀秀快成亲,父母抱上孙子,爷奶看一眼重孙,纵是百年蹬腿也心满意足了。 田齐两口要打电话让秀秀回来,大壮拦住说:“爸妈不用急,等我安排了工作,或不合适,我自谋生路时,再告诉秀秀不迟!” 田齐说:“你们都往三十里数了,你不急,秀不急,你爷奶不急吗?” 其实大壮早有自己想法。想当初故意不考大学,就是为了让秀秀考上大学。秀秀大学毕业分配到警校,从那时起,让秀秀选择自己的将来。大城市环境优越,为什么偏偏非让秀秀回到这穷山僻壤呢?大壮从心底喜爱秀秀,那是因为二人自小在一起,纯属兄妹情谊。说心里话,大壮更愿意永远是兄妹关系。参军后,大状每两个月给秀秀寄一次钱、一封信。在信上,字里行间没有一句闲情话语,总是以兄长口吻教秀秀好好学习。秀秀工作了,大壮还是以哥哥的身分勉励秀秀好好工作。那年探亲,大壮有意不下车去看秀秀,就是故意远离秀秀,让秀秀自然切断那股情思。 秀秀是个传统人,自打降生落地,接触的就是大壮哥。兄妹二人自小在一起吃、住、在一起玩耍。从记事起,才知道这个哥哥不是亲哥哥。然而她更加喜欢这个哥哥。到了豆蔻年华,秀秀心底就印上了大壮。从那时起,就更加喜欢他了。但大壮却像个木头人,总是一本老脸摆出哥哥相。当她得知大壮第一次探亲没有告诉她,探亲归队没有去看她时,秀秀伤心地哭了,写信狠狠地骂了大壮一顿!他这榆木脑袋哪里知道,这骂他的语言,正是爱心的表达!他写信一拉溜承认不对,却一点也不理解秀秀的心理。 田秀秀自从分配到警校,熟识她的人都为她提亲、介绍朋友。有的是高干子弟,有的是司法战线上的英模,还有年轻有为的领导干部……,这些,秀秀都不为所动。只说自己年纪还小,其实这只是搪塞话,秀秀已经二十五六了,正是谈婚论嫁之时。论条件,大学硕士,论外貌,长得不出众,但也是百里难挑。要论武功,万里难找。所以她处处惹人注意。但她坚定目标,一切不为所动。她住单身,从不去歌舞厅、酒吧。下得课来,在寝室里看看书,写写教案,练练功,最好的消遣放放录放机,听听歌;打开电视,看看戏曲节目。老师们认为秀秀生活呆板、枯躁,不会生活。但秀秀有自己的人生哲理,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秀秀接到爸爸的电话,高兴得跳起来,她想马上去看哥哥,但此时学校课程安排很紧,不能请假。十月一日有重要任务,只有到元旦再说……秀秀非常懊丧。 大壮回家的第二天,吕方下山来。田景春说:“老和尚,真有你的,不请自到!” 吕方哈哈大笑,说:“我估摸着徒孙回来了,为此事而来!” 田景春说:“是不是撺缀大壮和秀秀成亲呐?” 吕方说:“先打住,成亲不成亲那是你俗家的事,与咱家无碍。今年是一九八九年?” 田景春说:“皇历上写着嘛!” 吕方说:“我掐算一下时间,此时正是二十八年,应该让大壮认祖归宗!” 田景春说:“那,现在就走?” 吕方说:“僧人从不打诳语。应施主之话,言必信,信必果。只有让大壮认祖归宗,后事才可完,喜事可在后头。” 二人正说话间,大壮进了屋,先给吕方磕头说:“徒孙已转业回来,具体安置什么单位,要等县安置办通知!‘和尚爷爷’有什么吩咐,孙儿马上照办!” 吕方说:“二十八年前,我从津卫把你抱来,当时我答应施主,二十八年后在你三十虚岁之前,去认祖归宗。如今时间已到,所以我令你不日起身,去认你的亲生父母!” 大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说:“‘和尚爷爷’,父母抚养我,爷爷奶奶拉扯我,恩比天高,情比海深。何必让我再认亲生父母?常言说,养比生大,这就是我的亲生父母!徒孙不想认那亲生父母!” 吕方一听,二目圆睁,大声骂道:“呔,你个小畜牲!生母是天地情,养父母是海洋恩,一宗不能少!” 田齐两口没见过吕方发火,马上拉过大壮给“和尚爷爷”磕头认错。田景春老两口只在一边抿嘴笑。过了一会儿,田景春说:“你这个老秃驴,从没见过你发过这么大火,今日是吃了枪药了?大壮啊,快给‘和尚爷爷’认个错,咱们明日就去不就得了吗?好,你让大壮认祖归宗,你也得告诉他去哪里,怎么走,找谁呀?也说个清楚不是?” 大壮磕头在地上,不敢抬头,说:“‘和尚爷爷’,您就告诉我生身父母家在哪里,姓字名谁?” 吕方说:“我在天津站抱的你,当时有你妈和你姨妈。你妈叫李明珍,你姨叫李明珠。我只记得你姨好像在天津市一个骨科医院上班。 第143章 你母亲当年在顺城一中当老师。但现在时过境迁,年代久远,变化莫测,你只有步步打听。我看你如能在天津打听到你姨妈的下落,就能找到你母亲。天津虽大,但医院不会增得太多,从医院这个线索寻找你姨妈,可能会顺利吧?就这么办,看你小子有多大道行,去找吧,侦察兵出身,我相信这难不倒你!” 田景春听完说:“孩啦,这就考验你的能力了。搞侦察出身,这事难不住你,要多动脑子!” 吕方从兜中掏出钱和粮票说:“这些钱粮足够你用两个月的了,限你两月之内找到父母,认祖归宗!” 大壮说:“‘和尚爷爷’,大壮有转业费,不能再花您的钱了。” 吕方说:“够不够就这么多,我走了。”扭头走出屋子。 田景春在背后指着吕方背影,又骂起来:“你个老秃驴,年岁长、脾气也见长!” 第三十章认祖归宗 第三十章认祖归宗 大壮辞别父母、爷奶,搭上班车离开亮甲营。赶到市里买了去天津的火车票。谁知到了天津,一出站就摸不清东西南北了。天津本来就没有正南正北的街道,大壮更是摸不清方向。他只好和当地人打听天津骨科医院。好心人告诉他坐几路车、在哪儿下车。大壮听了就跟着上了汽车。上车后买票时就忘了下车站点,随口就说到终点。车上人多、拥挤,大壮便扶着扶手看街景。也不知过了几站,忽听一个白胡子老汉喊道:“就是你,就是你偷了我的钱!” 老汉边喊边骂,一手还死死拉住那个人。这个被拉住的人只有十五六岁,一头卷毛,还是个孩子。这个孩子想争脱,老汉死抓不放。这时挤过来一个青年,抓住卷毛说:“小伙子,跟我走一趟吧!” 这卷毛一甩手说:“干嘛?干嘛的?干嘛跟你走一趟?” 青年掏出证件说:“我是警察!” 卷毛说:“我没偷,干嘛?你有证据吗?” 警察对公交司机说:“师傅,沿途不上车也不下车,请大家配合我们的工作,把车直开公交分局!” 刚说完,卷毛上去一拳,正打在民警的眼上。民警一手捂住眼,一手拉住卷毛不撒手。在这时,挤过来两个大汉,把民警拨拉一边,说:“干嘛?欺负小孩怎么的?” 这个警察不是反扒民警,没有随手带刑具,也没有带自卫工具,只穿便装。这卷毛和两个大汉摁住民警在车上连打带踢。大壮看在眼里,心中激愤,就大喝一声:“咳!你们太眼中无人了,大天白日就敢行凶打人!”上去就把这三人拉开,扶起警察说:“你们三个,一个也别走了!” 其中一个大汉说:“嘿,嘿,嘛时裤子破了露出了你?你是干嘛的?屎虼螂下油锅——装嘛黑元宵?” 大壮堵住门口,说:“说一千道一万你们走不了!” 警察说:“你们三人必须跟我去分局说清楚!” 这三人一看走不了,马上凶相毕露,刷一下掏出弹簧刀说:“诸位,看清了吗?识趣的让开点,免得沾血腥!我说二位,今天咱们是叫驴扎堆吗?小爷今天跟你拼了!”说完挺着刀子直扎大壮。周围乘客都屏住声息,担心出了凶祸。大壮看了一眼,突然一伸手,就将刀锋用二指夹住,手一拧,便将弹簧刀夹在手,那刀锋被夹作两截。吓得大汉大叫:“我的妈呀!” 大壮一伸手,一掌便将这个大汉劈倒在地。车内乘客如梦中惊醒大呼:“棒,太棒了!” 汽车开进公交分局,三个小偷被押下车。大汉交出黑色钱包,老汉接过钱包,激动得哭着说:“太谢谢警察了。这些钱,是我家救命钱。我老伴正在住院,我还得去医院呢——” 这个警察说:“老同志先别走,得作个笔录!” 老汉和几个热心人去公交分局做笔录,大壮就上共交车走了。 这个警察向领导汇报完案件原委,再找大壮时,却没了人影。分局局长说:“你带两个人去找那个见义勇为者,快开车去——一定要找到他!” 大壮找到骨科医院站点就下车了。满以为打听一个人很容易,谁知一报姓名,医院人事科长摇头说:“打我到这个单位来,就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 大壮告别医院往外走,心里作了难。难道是“和尚爷爷”告诉错了?又一想,不可能!“和尚爷爷”记忆力比二十岁小伙子还好呢!刚走出医院门口,一辆吉普车“咔”一声停在他身边。大壮一激灵,就站着等吉普车开走。却从吉普车上下来三个人,其中一人大壮面熟,就是在公交车上抓小偷的警察。 警察迎上去对大壮说:“同志,你腿脚也太快了,我一转眼功夫,您就走了!多亏我还有点记性。上车时您嘴里叨念上骨科医院,买票时却说到终点。我就凭这点线索,沿这条路线追踪而来。还真巧,终于找到了你!” 大壮说:“小偷抓住就行了呗,还找我干啥?” 警察说:“同志,我们局长对你的帮助表示感谢。另外你还得给我们写一份证明材料。所以请你跟我们一同回分局一趟。” 大壮说:“咳,这点事不算啥,只是举手之劳!也好,我还有难事请公安局帮忙!” 警察说:“有嘛困难,请到咱们分局里说。请上车!” 大壮和三个民警回到分局,民警把他领到局长办公室。局长说:“你帮了我们大忙,做了好事,不能甩手就走。我们要登记,还要通报呢!这件事看似不大,经过审讯,却获得一大收获。这三个人是我们本地的小痞子,有名的三只手。别看那个“卷毛”才十六岁,干这营生却有五年‘工龄’了。‘卷毛’在前边偷,那两个在后边打掩护。至今这二人还守口如瓶,不肯交代。这‘卷毛’一口气交代了大小很多案件。现在还交代一宗更大盗窃案。‘卷毛’交代了一宗大案线索。” 大壮说:“报告局长,你是不是有任务要我参加?” 局长说:“不,你是客人,哪能让你参加?我是说,因这个案情,引发出其它大案、要案,这也有你的一大功劳!” 大壮说:“这谈不上什么功劳!” 局长问:“听口音,你不是天津人,你的见义勇为精神让我敬佩!你的功夫让我喜欢。这么着,咱俩交个朋友,聊聊天怎么样?我先说说我的情况。”于是,局长直率地把自己情况说了一番。大壮把自己的情况也简单说了一遍。 局长听了很感动,沉思了一会儿说:“你就称我老刘,我就叫你大壮,好吧?对你刚才说的情况,我给你总结两个问题。一是你自小被寄养,现在要寻生身父母,要从天津找到你的姨妈,就能找到你的生母。二是你要等县安置办安排你的工作。就这么两件大事。我的意思是你先住在我们招待所,我派人专门查阅户籍档案;再派人去骨科医院细细查阅近三十年的人事变动档案。用不了几天就可以出结果。这比你到处去找,要省时省力。再一个问题,你县安置办一旦安置了你的工作,然后你可不可以调到咱们分局来?” 大壮说:“感谢局长的心意。第一条我听局长按排。第二条,因我父母、爷奶年老体弱,我就原地不动了吧!” 局长听了说:“念你一片孝心。当然你如能调来,我举双手欢迎!” 大壮说:“太感谢局长的关怀了!” 局长说:“你住招待所,让小马陪你玩几天,对,就是你在公交车伸手救助的那个民警。我派人去户籍室查阅你姨妈的户籍存根。也许有两种可能,一是你姨母已调外地,二也可能在这三十年变化中,遇到不测。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帮你查到底!” 大壮感谢局长,连连称谢。局长说:“你别谢我。小马带你去招待所,你安心住在那里,可以逛逛天津卫。有什么事,就叫小马去办,办不了的事,你直接找我。” 大壮住了一天招待所,心里就烦了。因为小马为陪他,不干其他工作了。小马人又热情,一日三餐给大壮买好饭好菜吃,不要钱也不要粮票。大壮过意不去,说:“小马同志,如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小马说:“大壮,你别这样。你如嫌在招待所闷得慌,我带你逛天津市。去水上公园,北宁公园,逛逛劝业场,中午去吃狗不理,怎么样?” 大壮说:“不行,不能再花你的钱了。咱们不能光吃不干活,如不,这么办。咱们看看能不能帮专案组。干点事?” 小马说:“这可不行,因为这起大案是咱公交分局审讯出来的,所以市局就要求以公交分局刑警队为主,侦破这起撬盗大案。他们人上哪儿,咱们见不到个人影!” 大壮说:“那,咱们只能两手攥空拳?” 小马一眨眼说:“嘿,不如这样,咱们每天去分局报到,也许能碰上专案组的人,到时候咱们就跟他们走,怎么样?” 大壮说:“好,就这么办!反正也是閑着。” 小马说:“不瞒你说,这次专案组破这宗案件,‘卷毛’交待不错,同意回去卧底。这七个东北人,个个都有一把子活,又凶又狠,还有少林功夫。拼杀打斗全在行,有的是退伍的侦察兵。” 大壮气愤地说:“不学好,非栽进去才过瘾!” 小马说:“咱们那个侦破组也不简单,捣皮拳、摔跤、擒拿格斗,都是老武把子!当然,如果你能参加,那肯定如虎添翼。可惜呀,你是局外人。” 大壮说:“这好办,涉及保密的事,别让我听。 第144章 收网时,让我参加不就结了!” 小马说:“好,那咱们明日就按时报到,见到那个专案组人员,咱就跟他们一起干。” 第二天,大壮和小马就按时去分局“上班”,恰见到刑警队长向局长汇报破案进度。小马和刑警队长一嘀咕,队长说:“欢迎你参加,要想参加,这么办:这七人现住宏卫旅馆。可让大壮同志先住进这个旅馆的二0三大房间,到时候,可以作个内应。怎么样?” 小马对大壮一说,大壮说:“行,就这么办!就住进这个旅馆!” 这伙流窜犯年初去南方,沿途下车就盗窃单位保险柜。在一个市,盗窃几处便走人。现在来到天津,准备在天津干几起“大活”再去北京。在北京干几件“活”,回东北“猫冬”。这几人上午去外头踩点,画地图,设线路,下午返回旅馆,在密室内研究方案。晚上七点去外头吃饭,然后去歌厅乐呵,半夜后下手。他们随手带有小型氧气切割器,碰到好打开的保险柜,用万能钥匙。如碰到难打开的保险柜,就用小型切割器,一两分钟“解决战斗”。若遇到值班人员,依仗人多,先把值班人员制服,捆绑结实,再用胶带纸封口。一些企业不遵守现金保管规定,有时三万五万,有时十数万现金放在保险柜里,结果,让这些窃贼一夜盗得精光。 这些窃贼,在中小城市做一两起案,就走人。在大城市,一干就是十天半月。他们用假身份证在一家旅馆只住上两三天,就又换一家旅馆。所以他们作案频频得手,各地发案后不能破获。 “卷毛”一直在天津偷窃,认识了一个东北籍同行,二人脾气相投。东北籍同行来天津,都是“卷毛”招待,以示地主之谊。这次,“卷毛”认识的朋友参加了这个盗窃团伙,那天招待了东北七大汉,是“卷毛”亲自给安排的住处。 “卷毛”被抓后,交代了这宗案件,局长要他立功赎罪,要他去这帮人中卧底,“卷毛”同意了。这卧底可是非常危险的,一旦暴露,必遭杀身之祸。“卷毛”说不怕,其实“卷毛”每天白天照常去干他的“活”。晚上回来陪他们住旅馆。哪一天前半夜不在旅馆,他们准是去外作案。“卷毛”每天在公交车与反扒队交接情报。“卧底”差不多了,“卷毛”被反扒队抓起来,这样就躲过了那七人的怀疑。 大壮住进宏卫旅馆,已是东北盗窃团伙第四次搬家住的旅馆。他们准备这一天“干完活”,休息一天就向北京开拔。也是刑警队收网日。 第一夜,小马、大壮分别住进盗窃团伙的两个房间。两个房间应住十人,其实一间只住三人,另一间住四人,这两个房间全让七人给包了。他们一回来,见住进了外人,马上就把小马和大壮捅醒,让他们光屁股滚出去。小马和大壮也不生气,就和这几人周旋。一会儿,服务员来了说,今日客人来的多,安排不了,所以给这俩屋加了客。钱可以退还你们。将就点算了,现在已经后半夜了,再调也不好调。反正这二人就住两宿。 这七个大盗想想,再闹下去,反而不好,所以也就忍了。但是他们给这二人下了话,睡觉不许打呼噜放屁嘎巴嘴,犯一宗,就把你二人扔出去!小马和大壮听了心里暗笑。 最后一夜,这七人吃完晚饭,便在房间里打牌。他们打拱猪、捉娘娘、扎金花。每玩一把动输赢,一次输赢几百块。玩累了,就白酒、啤酒一块喝。这七人都是烟鬼,乌烟瘴气,连喊带骂,闹得四邻不安。 就听一个问:“喂,‘卷毛’这两天没来,是不是‘折’进去了?” 另一个说:“咳,可能是翻船了。小打小闹没啥出息!” 大壮闻不得烟呛酒气,不得不出外吸口新鲜空气。大壮一出门,就有人跟着他,说:“喂,小子,你还挺正统啊!老子们抽口烟、喝口酒,就值得你走出屋来?昨日撵你不走,今日想去外面?半步不许出门!” 大壮一笑说:“我说你们可够不讲理的,人家闻不得烟酒呛味,这也犯法吗?” 这小子两臂一伸,露出恶飞龙纹身图案,说:“老子说话只说一遍,第二遍就要削人!” 大壮看看时间还早,只好忍气吞声回屋,继续看他们的各种表演。 大约十二点了,这七人还在喝酒、抽烟、调侃淫语。又过了一会儿,酒劲发作,他们上床休息去了。 小马在另一间屋里,装作看报,实际已通过电话把情报报告给局长。这七人在两个屋分头睡下,他们不脱外衣,而且在枕头下,放一把弹簧刀。这几人的警惕性还蛮高的。 大壮一直没睡,他担心一旦打起来,小马会吃亏。大壮估计时间快到了,就悄悄爬起来,开门去叫小马。此时小马正起身开门。 二人刚见面,两边忽然追出四个人说:“你们想干哈?” 大壮说:“我二人半夜要赶去上海的火车,怎么样?还碍你们事吗?” 一个大个说:“今天你们二人是走不了了,想走明天一起走!” 大壮说:“为什么呢?” 大个说:“谁知你们是干什么的?” 大壮说:“你管得着么?管天管地你,还管人家拉屎放屁?也管得太宽了吧?” 大个说:“我说一句话,你二人现在谁也走不了!”这时,两屋七人一起挤在楼道,这个推那个搡,不许大壮二人走出半步。大壮觉得时间快到了,就说:“你们七人别耍无理,小心我发火。我一发火,你就是七七四十九个人也难逃法网!” 这七人一听说:“嘿,还真有这胆大包天之人,也不看看我们这七人是干啥的?” 大壮和小马此时故意激火。旅馆服务员、便衣刑警队员都挤过来看“热闹”。小马说:“你们有种的,今日别让我们走!别仗人多,不妨来个单挑!” 七个中有三个人说:“嘿,我还不知道什么叫挨揍!单挑就单挑!我们出二人对你们二人怎么样?” 大壮说:“好哇,咱先说好,谁输了必须认帐,不许狡赖!” 三人说:“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大壮说:“我先出来,谁和我单挑?” 马上应声走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小子,说:“我怎么样?” 大壮故意激火说:“不够二两酒钱!” 这小子一听火冒三丈,说:“你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老子可是五年少林功夫,现在走南闯北还无人敢说大话!今日交手小心让我废了你!” 大壮说:“来吧,今日谁废了谁还不一定哩!” 二人交手,就在楼道里叮当打起来。大壮为节省时间,用“神虎术”应招,使了一招“小英雄扬鞭”,将这个大个子戳倒在地,这一戳故意脚尖加力,让他站不起身来。接着又上来一个敦胖子,大壮用神虎术“霸王滚身折将腿”,只一招把他摔倒在地,小腿折断。第三个上来一个瘦猴,这小子手握匕首,上来就刺。大壮一掌就把匕首拍断,接着用八卦掌中“隔墙拍掌”招术,一掌拍在瘦猴的肩头,这肩头马上耷拉下来,右胳膊不能动了。 大壮说:“还用上第四个吗?”剩下四人面面相视,不敢动声。大壮说:“你们交待吧!” 这句话说完,小马带上四个便衣,上前给四人戴上手铐。坐在地上的三个大盗这才知道,自己估计不错,这二人果然是“雷子”,这两个雷子炸得他们体无完肤。乖乖等便衣给他们戴上手铐。 开始大壮用激将法,把这七个江洋大盗迷糊住了。等戴上手铐时他们才发现落入了圈套。大壮和盗贼交手时,几个便衣刑警在一旁看得心花怒放,不费一枪一弹,凭这身好功夫轻轻松松抓扑了这七个江洋大盗。 局长夹在人群中,亲眼看见大壮的着法、功力,功夫非同一般!这样的虎将如能调到自己身边,该多好呀,他更坚定了留下大壮的信心。 最近几个区发生的撬保险柜案件,经统计一共被盗保险柜十余个,盗窃现金二十五万余元。公交分局破获此案受到市局的表扬。趁此机会,局长向市局提出协同查找一个人,市局领导马上让户籍室和有关分局配合查阅档案。五天后,终于查到了李明珠的确切去向。 这一天是十月十五日,刘局长得到李明珠的确切消息,非常高兴。因为十月一以来大家都没休息,所以让小马带大壮到家中吃顿便饭。大壮和小马吃了一顿猪肉韮菜馅锅贴。刘局长边劝大壮喝酒边告诉他好消息。 刘局长问大壮:“你寻到母亲后,能不能给我当兵?” 大壮说:“父母身体不好,自己不准备远离。” 刘局长佩服大壮的执着,越感到这个小伙子人格可爱。 大壮说:“我‘和尚爷爷’教导我,言必信,信必果。干什么事必须有决心、信心,最后达到预期效果。所以,我决心已定。刘局长就不要再提调我之事。奇书-整理-提供下载我由衷感谢局长帮找到我姨妈的单位、地点。我找到姨妈就等于找到我的亲生父母。明日我就坐火车去,到时我给局长和小马来信就行了。” 刘局长说:“你对我们的帮助很大,我们应该有所表示,明日我和小马送你去,如何?” 大壮说:“刘局长,实在劳驾不起,你工作太忙,不必为我分心了。小马同志这些天来一直陪我,我就感激不尽了。明日一早我坐火车就走,你们千万别送我。因为我不定几时走——”局长见大壮决心已定,不好再说什么,就掏出二十斤全国粮票和一百元钱,塞给大壮。 第145章 大壮一把又扔回桌上,小马拣起来又塞给大壮,刘局长这才送二人走出门口。 大壮把小马撵回家,一人住在招待所。天刚亮,大壮起身洗漱完毕,把二十斤全国粮票和一百块钱交给服务员,让服务员转交给刘局长。办完手续,怕小马来车站,便乘车赶到西站,买了票上了车就走了。 火车走了两个多小时就到了桑洲。他知道这里人崇尚武功,所以历代辈出各派高手。今日来到这里,正好看看古城风貌。现在已不是碱草篙蓬,土墙茅屋的时代了。现在到处是工厂林立,人潮流涌的化工城市。街道笔直,高楼麟次栉比。大壮听人们言谈话语,音调格外亲切。大壮想,今日先逛逛大街,然后再找个小旅馆住下,明日再去找姨妈。 大壮逛了商场,看到货物齐全,琳琅满目,买卖兴隆。又走进运河公园,这里人们围住湖岸,演练各式拳术和器械。还有人在石凳上摆棋对弈,四周站满了看客,看棋者比下棋者更激动。此时已是深秋,天高云淡,春种秋收,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刻。看看天快中午了,大壮走出公园,又去大街上寻找一处小店。安排了住宿后,上小吃店吃了中午饭。下午便在小店内查电话簿,查到石油基地职工医院的电话。他马上打电话问了姨妈的姓名住址。接电话的人说,李大夫一年前已经病退在家,但家庭地址不知道。知道李大夫家住址的人没上班。 大壮又宽了心,总算知道姨妈就在这里,非常高兴。吃了晚饭,洗漱之后,就早早安歇了。他梦见了妈妈,见到了父亲。但他从不知父母亲是什么样子,梦中见到一男一女就喊爹叫娘呜呜地哭了。他一哭吓坏了旅店服务员,马上敲门拉开灯问他怎么了,大壮一看表,刚刚夜里十点,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了,我可能做梦哩!” 服务员笑笑说:“同志,你可能想爹娘了!”把大壮臊个大红脸。 第二天起床,服务员打扫房间卫生,说:“同志,你是外地人,有嘛事就说话。” 大壮说:“我正想打听去石油医院怎么走?”服务员热情地告诉了大壮。大壮称谢后,就按所指方向直奔基地医院。 石油医院在市区东边,离市区五公里。大壮自小练沙袋功,走路又轻又快,这五公里路按大壮的走法,用不了二十分钟。但刚出市区不过四里远,便被车辆堵住了去路。原来,一辆油田公安处的警车拦两辆拉原油的罐车,不消几分钟,前后来往的车辆就堵住了去路。四个民警命令罐车司机下车查验证件,司机拧住车把手理也不理。副驾驶座位上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举着砖头样的大哥大打电话,打完电话对民警说:“经理马上派人来,你们着他娘嘛急?” 大壮见车辆堵住去路,就站在路旁的白杨树下看热闹。 过了几分钟,从市区开来一辆黑色大奔驰,超过所有车辆,停在油田公安处警车前边,打开门,下来五个胖乎乎壮壮实实的年轻人。其中一个年轻人一摆手,两辆油罐车下来四个人。九人合在一起,说了不过两句话,一齐朝四个民警走来。大壮想,他们敢袭击民警吗?那可是吃了豹子胆!但大壮清楚,在云南,黑社会、毒贩子和民警厮杀对仗。大壮正想着这九人想干什么时,一场打斗开始了。 九人中一个年轻人指着民警说:“哥们,你知道这油罐车是谁的吗?” 民警说:“是谁的油罐车我不管,我们要依法查扣!” 那个年轻人一变脸说:“我告诉你,说出来吓破你的苦胆!知趣的马上放行,不然的话,别怪哥们不客气!” 民警说:“我告诉你,大话吓不住人,盗窃国家原油是犯法行为,数额巨大就是犯罪!我们抓住盗油现行,一路命他停车,他敢拒绝检查,所以我们要查扣这两辆油车,带回处里审讯!” 那个小青年说:“就你们四个小警察还想翻天?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这人从腰中哗啦抽出九节鞭,压头盖脑打向这四个民警。这四民警万万没想到他们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向民警动武。可怜四民警个个都挨了鞭打。有的打在身上,有的缠住了大腿,有的被抽在脸上,被打得满脸花。四民警被打的措手不及,只好四处躲避。那没拿九节鞭的人不依不饶,抡圆了胳膊追着打。 一个民警得机会抽出手枪说:“我们是执行公务,谁敢妨碍执行公务,就是犯法行为!” 小青年一看民警手中的枪,哈哈大笑说:“那是什么?手枪?”突然一伸手把手枪夺过来,说:“你这把破五四,漆已掉光了,枪膛也滑了。能打枪,但打不准,也打不远。还在我面前显摆!说吧,是放行还是扣车?” 四个民警齐声说:“你抢夺民警武器,你妨碍执行公务,你已经犯了法!盗窃国家资源犯了法,你们只有和我们一起回处里接受审查!” 这个年轻人哈哈大笑,顺手把弹夹拆下,把手枪往地上一扔,说:“看来小警痞子是王八吃秤砣——铁心了!”接着大喝一声:“上!”这几人围住四民警就打。 那年轻人点上烟,大口吸烟,边吸边喊:“打!往死里打!打死一个赔他二十万!” 民警被激怒了,说:“你们不听劝阻,继续制造袭警事件,我们不得不正当防卫!”有一个民警当当向天空开了两抢。那个年轻人说:“别怕,那是吓唬小孩哩!” 这时,民警虽然都拿出手枪,但不能开枪,因为有围观的群众。八条壮汉围打四个民警。 大壮在一边看,这八人都有工夫,出手就是毒招。这样打下去,四个民警马上就遭了殃。如无人相救,会有生命危险。 远处围观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百姓一看这九人,似乎都有惧怕心理,谁也不敢上前劝阻。大壮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晴空朗朗,法网烣烣,竟有人如此胆大妄为。自己不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管。他冲进打斗场,动了招。抡开铁掌,甩开鸳鸯脚。掌到,必定有人倒地,脚到,必定有人脱臼。没用两分钟,这八个人都倒在地上。 四个民警被那八人打得头破血流,警帽打飞了,警服撕烂了。有的被打断了胳膊,有的被踢在小肚子上,窝在路上不能动,只有一个民警受了皮外伤。 那个指挥袭警的年轻人一看,八个手下被打倒了四对,气得鼻子冒青烟,口里叫到:“哪儿冒出来的野小子,敢在这地面上撒野?” 大壮不答话,笑眯眯地看着他,二人抡拳就打在一起。只一个回合,大壮一招“海底捞月”,把这小子打翻在地。那小子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从腰里摸出一支手枪,大壮飞起一脚,踢中他的手腕,枪被大壮抓在手里,大壮看了看说:“好小子,还是比利时造的勃朗宁!”顺手交给一个受轻伤的民警。这时从市里开来两辆警车,后面跟着120急救车。呼啦啦下来一群警察,大壮闪在一边,且看此事如何处理。 下车民警先将四个受伤民警抬上救护车。受伤民警中有三个头脑还清醒,说,他们能活着,多亏一个小伙子出手相救,是个英雄啊,一定要找到这位英雄! 袭警的九人都被铐起来,押上警车。受轻伤的民警又跳下救护车,转八遭找救他们的英雄。最后在人群中拉住大壮,说:“同志,你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哪!你是见证人,你可不能走!” 大壮说:“我只是看不惯,帮把手。我可不是什么英雄!我还有急事,可不能久留。” 这时走过来一个领导模样的民警,冲大壮说:“是你把那九人打倒的?你可真够本事!今天,你要跟我们走一趟,做做笔录。另外,你无故打伤九人,不能不负责任吧!”然后喝令身边两个民警说:“把他带回警队!” 大壮本以为自己做了应该做的事,听口气倒好像做错了似的,就说:“民警同志,我见这九人袭警,就上前帮了忙,别的事我也不知道,我有事,没工夫伺候你——” 那领导一瞪眼说:“我是刑警队长!你打伤那么多人,想一拍屁股走人?还有理了?你不去不要紧,有法让你去!你不服不要紧,有地方让你服!给他铐上!” 大壮一听火冒三丈,说:“我不管你多大官,对我都是扯淡官!我没做坏事,要把我当坏人对待,你们就来试试!”刚说罢,扑上来两个民警拧住大壮胳膊想上背铐。大壮一闪身,就把两民警拧住。 两民警忙喊叫:“小点劲小点劲!”大壮马上松手。 那头头一看被气得白脸变成猪腰子脸。一摸胯就掏手枪,枪没出套,掏枪的手如触电一样打了哆嗦。大壮一看他抽枪,二指轻弹,一粒拇指大小的石子,打在他的手腕上,“喔呀”一声,那枪掉在地上。他当刑警队长以来还没吃过这样的亏。围观的群众成百上千,看见这尴尬场面,立刻引起哄堂大笑。刑警队长被讥笑得手足无措,自己弯腰拣起手枪,他当了半辈子“人上人”,今日可算“虎落平阳被犬欺”。自己清楚,今日耍“横”要倒霉,所以就坡下驴,赤红着脸说:“好好,算你英雄!你有本事!那你得跟我们走一趟!” 大壮一见刑警队长蔫了,就说:“这还差不多,敢动硬茬,吃不了让你兜着走!”这话也只有大壮敢说,只有大壮说话,刑警队长才不敢长牙舞爪。 交警疏导车辆,民警驱散围观群众。警车拉走了袭警暴徒,把油罐车开回市局。受伤的民警非要大壮和他们四人一起坐120救护车去市医院,那个刑警队长也就依从了。 第146章 自打二十年前这里开采石油,盗窃原油案件就接连不断。小偷小摸者不计其数。这些人当时的根本用途是取暖、做饭、节省自家薪炭。遂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发展成盗抢、盗运、贩卖、加工炼油,形成一条龙盗运集团。这次截获的这两辆油罐车,就是当地有名的原油大盗的罐车。十年前就在油田公安处掛上名号。这些人有组织的公开开车盗油。有的打伤油田职工,驾驶大型油罐车成车罐装原油。每逢抢装了原油,前面小车开道,后有小车保镖。他们倚仗地方有保护伞,根本不把油田公安放在眼里。这些亡命之徒犯了案,最多罚款完事。对于那点象征性罚款,他们叫“失财免灾”。这次油田和地方根据公安部有关严打盗抢的指示精神,统一部署警力,共同加强打击力度,严惩盗抢油田原油、器材的犯罪分子。 救护车开进市医院,马上给受伤民警作ct检查。油田领导和地市领导陆续赶到医院,对受伤干警进行慰问,对大壮的英雄行为表示感谢。油田公安处的领导表示,一定要把袭警案严查,希望大壮配合,将他所见所为当成第一见证人,写一个证实材料。 经医院检查,四个受伤干警中一人重伤,二人轻伤,一人皮外伤。受皮外伤的民警简单包扎处理后,就找大壮,他希望大壮去油田小住几日,油田公安处领导同意后,二人坐车开出医院门口。刚出门口,突然有四辆地方公安车堵住去路,并用车用放大器高喊:“请田思汝下车,去市局接受调查!” 油田民警下车说:“请你们让开道,我们回油田!” 地方民警下车说:“我们要田思汝下车跟我们走一趟!请他下车!他打伤了九人,而且都达到了中度伤,所以不能放你们走!” 油田民警说:“他是见义勇为,他应该表扬!” 地方民警说:“那是你的看法!请他下车!我们要审查他,请你支持我们执行公务!” 这几个民警嘴里说着,悄悄围住油田警车。 大壮心不跳,肉不惊,平静地下了车说:“你们想怎么着?” “想叫你跟我们走一趟!” 大壮说:“刚才你们说我打伤了九个人?我告诉你们,我一个人都没打伤!” 民警一齐指着大壮说:“你是睁眼说瞎话,那九人不能行动,还说没打伤人?” 大壮说:“我说没打伤就是没打伤!我可以让你们眼见为实。但那个指挥袭警的人,我不给他看伤!” 几个地方民警说:“具体事情不是你我所决定的,领导怎么命令,我们就怎么执行!” 大壮说:“你们请我这个无名小卒,来四辆车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你们用四辆警车堵住医院大门,也是你们领导的指示命令?” 一个民警不耐烦地说:“少说废话,跟我们走一趟!” 大壮说:“这真是,各行都有各行的行话,去哪里我都不怕!我劝你们往后少说行话来吓唬老百姓!” 这次派来四辆警车,十个民警。因为那个头头从心里胆怵大壮,选派了十个擒拿格斗的尖子来抓捕大壮。大壮一眼就看出这些人的险恶用心。大壮不想惹事,所以就决定跟他们走一趟。油田民警害怕大壮吃亏,死说活说也要陪大壮一起去。别看十个民警,从心里早就惧怕大壮,和大壮说话他们也不敢硬顶,也不敢做粗鲁动作。 大壮说:“跟你们走一趟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地方民警马上互相对对眼,说:“讲!” 大壮说:“一,我先给那八个人看病。二,你们如用手铐‘请’我,我就给你们戴上。三,和你们走一趟可以,来去我只坐油田的警车。四,我只给你们写或说当场所见的过程,其他事本人一律不伺候!如答应以上四条,我跟你们走一趟,如不答应,恕我自便!” 四条要求太苛刻,但如不答应,惹得这小子兴起,更不会有好结果,所以便点头答应了。 大壮随四辆警车来到市第二人民医院骨科病房,医生介绍说,这九人没有内伤,也没有外伤,都是脱臼,我们骨科大夫都无法对位。 大壮笑眯眯地看着这九个人,说:“没啥大碍!”走上前去拍了拍两人的肩头说:“爬起来吧,别装蒜了!” 那两个人起来,活动活动胳膊果然不疼了。忙说:“谢谢,谢谢!”没有两分钟,大壮手到“病”除。八个人起了床,完好如初。这八个人眼巴巴地看着大壮,连连说:“谢谢,谢谢大侠不伤之恩!”说完都深深地鞠了一躬。 十个民警一看没词了,只好把怒气转到那八人身上,大声呵斥他们:“都回到原床位,不许乱说乱动,等候审查!” 大壮对十个民警说:“我说没伤就是没伤,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一个民警说:“你没伤八个,可伤了一个呀!” 大壮说:“你们说的是废话!我说一个没伤就是一个没伤!这第九个是这场袭警案件的主谋者、指挥者!我给他治好骨伤,你们把他放跑了,谁负责任?” 一句话打哑了这十个民警。他们几个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一个民警说:“田同志,我们怕这个人最后落了残废,不好交待,所以你不能见伤不救。” 大壮说:“根据你们头头的态度,我认为你们头头跟这小子关系暧昧,对这个人我不治,我也不管!” 这个民警小声说:“我们是当差的,我们也不敢乱说,这人是我们队长的,咳,我不说了。走吧,田同志,给我们录个口供就行了。” 大壮已听出言外之意,也不说话了。这十个民警在大壮面前,既不敢说硬话,也不敢发火,平时对百姓那些粗鲁行为、举止,此时皆无,他们都变了个人似的。油田公安干警一刻不离大壮左右,看大壮的言谈、举止,一派大将风度,敬佩得五体投地,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不显露一丝笑纹。 袭警案惊动了省、部领导,马上指示油田公安处要对此案一查到底。整个案子由油田公安处负责,地方公安机关协助。袭警案主犯已移交油田公安处拘审。为了使那个袭警首要分子开口讲话,在油田公安处领导的恳求之下大壮给他手、胯、下巴复位。 大壮被安排在油田招待所休息,由那位干警陪同。 大壮说:“你甭陪我,你就帮我查一下我姨妈的住址就行了。” 干警说:“你报一下名姓,马上就可以告诉你。” 大壮一报姨妈的姓名,那干警说:“嗨,你算问到家了。那李大夫可是我们油田的知名医生。你要问我她老人家住在何方,那我可不知道。这不要紧,有人知道就是了。咱们今日先不去找,你先跟我去城里买点水产,眼下正是蟹肥虾鲜之时,来到我们这里不能不偿偿海鲜。” 大壮说:“不用你们破费,你说有人知道我姨妈家,你快快去找,比让我顿吃海鲜还高兴哩!” 干警说:“我这是执行命令,我不敢违背,说什么也得去市里买回来再说。” 大壮心想,好吧,且等买回来再说。 城东那场袭警案,早被百姓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有声有色的传播开来。几乎全城百姓都知道此案是陈氏五虎一手所为,如何处理?众百姓只等看今后结果。百姓把大壮勇斗九个袭警暴徒描述的绘声绘影。说这小伙子长得浓眉大眼,白镜子脸,年纪不过三十岁,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身手快如风,飞脚如闪电。谁也没看清用什么招法,眨眼功夫打倒了九个。那陈老五可不是好惹的,却被小伙子打倒在地上爬不起来。还有那陈老二,穿着一身“老虎皮”,人模狗样地掏枪想吓唬人家,谁知枪没掏出来,手被飞石砸伤,哈哈哈……。接着又传出新闻,那九人既无内伤也无外伤。都是被小伙子卸了胳膊摘了胯,小伙子只用手拍、托,几下就接好了。 桑洲是武术杂技之乡,凡会武术者,都会玩几手杂技。凡会杂技者都有功夫。这里拳术种类繁多,派流纷呈,名人辈出。在那场袭警案中,那小青年见义勇为,为救干警挺身而出,赤手空拳使用了“拆骨拳”。一般武术大师点穴、拆骨都会,但都不得门路。据老一辈武术大师回忆,要说会拆骨,而且拆、挫、复位能够随心所欲者,只有盐山吕氏家族祖传此拳。但只传了不过三代,便没有了下宗。看这小伙子不像本地人,听口音却像京东人氏。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这件事马上传到一个人的耳朵里。 他便是吕方双生儿中的老二——吕志安! 吕方在河南段集镇和侯天梅成婚三个月后,在安庆被抓壮丁。第二年夏天,候天梅生下一双儿子。自从有了外甥,侯天瑞高兴的没法说。两口子为孩子洗褯子,做衣服。为催奶水,侯天瑞整日去河边钓鲫鱼、熬鱼汤。赶集市,买猪脚、炖猪蹄。侯天瑞过去是横草不动、竖草不拿的人。如今却成了里外家务大忙人。 两个孩子长到一岁,收到吕方大爷的来信,字里行间希望母子们去吕方大爷那里。因为那里有买卖产业。吕方不能守在身边,希望侄媳和孩子过去。……侯天瑞见信后,抱着两个外甥哭了好几天,他企望妹妹侯天梅不要离开他,但侯天梅说:“我们家在直隶,孩子的根在桑洲。孩子的爷爷奶奶在桑洲,我们得回家!”侯天梅要回家。侯天瑞两口子永记母亲遗言,自己再难受,也要让妹妹高兴。所以,咬咬牙,送!送她们娘仨回直隶! 侯天瑞带两个徒弟护送母子三人回到了桑洲。 第147章 可谁知,等他回到了段集,才知妻子被人欺辱。侯天瑞大怒,一气杀了仇人,携妻逃到桑洲。此时吕方大伯大娘年老体弱,却得济侯天梅的精心伺候。侯天瑞两口来到,就将买卖揽过去。吕方大伯老两口颐享天年,整日逗两个孙儿玩耍。日本占领华北后,桑洲的买卖全由侯天瑞两口打理,吕方大爷预感不测,便带一家老小回到乡下,躲过日本人的劫杀。日本投降那年,老两口先后病逝,侯天梅打幡抱罐养老送终。 日本投降后,侯天梅带两个儿子回到桑洲。侯天瑞在掌管买卖期间,又染上毒瘾,所赚大钱都被吸光。后来毒瘾发作,医治无效而亡。不久,夫人也病逝而去。侯天梅撑起这个家业。一九四九年,侯天梅将两个儿子送去参军,大儿吕志平在解放太原战役中牺牲,牺牲时刚刚十八岁。二儿吕志安,南征北战屡建战功,一九五零年,又赴朝参战,第二年负伤回国。养好伤后,转业到桑洲公安局某派出所任所长。一九五四年省公安厅从各地抽一批青年公安干警充实机关,吕志安被抽调到省厅任科长、副处长。一九五七年任省厅劳教处副处长。一九五八年,省、市合并,公安厅随省机关从保定迁到天津。这一年,调他去南郊农场任主任。五七年,天津、河北大专院校打了一批右派,年底将这些右派集中到吕志安所在农场劳动改造。这些右派都是三十到四十几岁的中青年教授。他们知识渊博,血气方刚,说话直率。都有一颗报国心。当时动员他们“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谁知这是先“引蛇出洞”,后“请君入瓮”,最后“痛打落水狗”!不知那句话或那几个字,挫伤了哪个人的神经,就被扣上右派分子的帽子。当了右派,就送进农场劳动改造。白天不是掏沟、挖土方、就是抬大粪,一刻不停闲。拉犁、翻地、插秧、播种、春种秋收,每天累得贼死。这些人都是拿笔杆子出身,那里吃得了这些苦?到了晚上还要认真写心得、写收获,写思想汇报。稍有不慎,就遭到批判! 六零年十月的一天晚上,劳改队长组织政治学习,把“肯尼迪”念成“肯尼由”,李昊哲教授当面指正错读,被劳教队长当面挖苦、讥讽,还令其写检查,气愤之下暴病而死。吕志安妥善处理丧事,李昊哲教授的两个女儿对吕志安表示衷心感谢。 一九六二年冬,吕志安去天津办案,下公交车时,不慎踏上冰面,失足摔倒,左手腕粉碎性骨折,住进骨科医院。事有凑巧,主治大夫就是李教授二女儿李明珠。她对吕志安心存感激,每天查房都要仔细盘问,认真检查,有时还亲自护理。住院期间,她用自己的粮票给他买油条、豆浆、煎饼果子,买点心、饼干、水果等营养品。得知吕志安爱吃鱼虾,便在家做酥鱼,带给他吃。吕志安住了两个月医院,长了三斤肉。这两个月的耳鬓厮磨,二人磨出了激情的火花。但是,那个年代,根红苗正的人哪敢相恋家庭出身不好的人?这是禁锢。吕志安是革命军人出身,共产党员,革命干部,自己的终身大事,必须由组织考察同意。李明珠是反革命右派分子的女儿,哥在台湾,姐是右派的“同盟军”。李明珠认为这桩婚事不可能成。二人虽有情有意,但花好难有月圆!二人经常书信来往,也相互鼓励,但都有难言之隐。就这样,二人僵持到一九六五年秋,还是吕志安大胆向上级组织提出结婚申请。结果,立即遭到扼杀!吕志安和领导申辩了几句,领导的结论是:同志啊,你还年轻,前途远大,不可一时头脑发胀。人是有阶级的,哪个人都打着阶级的烙印。你根红苗正,要多考虑自己的光明前途! 吕志安没有听领导的话,和李明珠公开了关系,博得老娘的欢心。老娘早就盼着娶回个儿媳,她不计较儿媳的出身,她认为人好、厚道、能干就行。吕志安认为,人分三六九等不公平,理论和实践是相孛谬的。他冲破重重阻力,终于和李明珠喜结连理。这一年吕志安和李明珠已经三十二岁。没有新房,没有领导的祝贺,只凭票买了几斤糖果,散发给同志们。两人把铺盖搬到一起,就算结婚了。从此,噩梦也就接踵而来。 一九六六年夏,一场运动铺天盖地而来。这年省、市分家,领导决定吕志安同志下放回原籍安排工作。结果把他挂在公安局,无职无权,当个闲人。文革中,被下放到公社,在公社派出所任代理所长。 李明珠是骨科医院的主治大夫,她医术精湛,经验丰富。在这场运动中,被戴上反动学术权威的帽子。因为她父是右派,又被扣上反动家庭的帽子。因为她和吕志安结婚,又加一顶腐蚀革命干部的帽子。三顶帽子立刻遭到批斗、关牛棚,最后下放劳动改造。下放劳动,却使她因祸得福。因为她下放的农村离吕志安所在的公社只有十里远。二人越凑越近,一年后有了爱情的结晶,生下一个乖巧漂亮的千金。李明珠在农村却成了社员心目中的香饽饽。她不但精通骨科,对内科、妇科、儿科也游刃有余。每天她的住所人流不断。她看病仔细,脾气随和,医术高超。社员不去县医院,也要去找她看病。这一带大人小孩都敬佩她,众百姓有口皆碑。 一九七六年,这场“浩劫”终于划上了句号。李明珠和吕志安都相继落实了政策。骨科医院要她立即回院。李明珠和吕志安商议,李明珠说:“从心里想,不回去。为这口气不出,还是想回去。为嘛呢?我要让那些整我的人看看,我李明珠到底反动在哪里?为嘛往死里整我?害得我一身病!” 吕志安听了暗暗点头,却说:“这些帐不应记在同志们头上,气是气,事是事,两分开。应该学会宽宏大量。可不要意气用事,不要小家子气!” 此时各地医院都缺少行家里手,一听李明珠要走,各级医院都伸出渴望之手。捷足先登者是油田医院,马上和李明珠联系,李明珠点头同意了。因为油田是新单位,设备新,人员少,急需老医生。 李明珠在农村劳动锻炼八年,在油田医院工作十二年。但因身体多病,提前退休。此时吕志安也退居二线,独生女儿在外地上大学。老两口共同奉养母亲吕侯氏。 吕志安在街上听说陈氏袭警大案,一名外地小伙子见义勇为,一人独斗陈氏九人。他所用绝技却是吕家早已失传的“拆骨拳”。吕志安的武功是母亲传授的,但听娘说,父亲吕方可是武功大侠。还听大爷说过,吕家祖传密笈“拆骨拳”,只传到他父亲吕方这一辈。吕志安没见过父亲,也不知父亲如今是死是活。但他听李明珠说,六一年时大姐在天津东站把外甥送给一个老和尚。老和尚答应二十八年后让外甥认祖归宗。他掐指一算,今年正好二十八年。因此怀疑这个小伙子可能就是自己的外甥! 吕志安急匆匆赶回家,把所听之事说给李明珠。李明珠听了心里非常高兴,说:“如老和尚不说谎话,今年应该是外甥大壮认祖归宗之时。如果你怀疑此事,你去油田一趟,或打个电话问一问不就清楚了吗?” 吕志安抓起电话拨通油田公安处,一说话,那边就热情地说:“老局长啊,您打电话太凑巧了!您打问的这个人,就是来油田找他姨妈的!他的姨妈就是我们油田医院的李大夫!我们刚说打电话印证此事,您就打过电话来了!您等着,我立马开车去见您老两口,等着啊!” “太巧,太巧了,果然是咱外甥。就是咱外甥,我敢肯定!那个,那,那老和尚,是咱,是咱爹!就是咱爹!娘啊,我爹没死,没死啊!”吕志安放下电话,高兴得直拍巴掌,两眼流着泪,向屋里喊道:“娘啊,娘啊,找到俺爹了,找到俺爹了!明珠啊,快收拾收拾屋……” 从里屋颤巍巍走出一位老太太,她就是当年的侯天梅、今日的侯氏母!虽然年近八旬,耳不聋,眼不花。见儿子高兴的样子,就伸着脑袋问:“你说谁来了?你又找到谁了?” 吕志安说:“外甥来了!” 老太太说:“好,我们有个大孙子!” 吕志安又说:“也找到俺爹了!” 老太太一扭头,说:“咦——他早死了!” 李明珠说:“娘,当年抱走大壮的老和尚就是我爹!” 老太太扭身回屋,说:“吔——那是个死和尚!” 吕志安见老太太不高兴,就说:“娘,外甥来了,娘可高兴吧?” 老太太转脸大笑说:“俺孙子来了,哪能不高兴?俺孙子还有功夫,来后得让奶奶好好瞧瞧!” 吕志安说:“娘,那是咱外甥!” 老太太说:“是啊,他是你外甥,那不就是俺外甥孙子么——”说完,哈哈大笑。 李明珠笑得喘不过气来,说:“娘净说逗乐话!” 李明珠还没收拾好屋子,院外响起汽车声。吕志安忙去开门,油田公安处长一推门说:“看,我把你外甥也带来了!”吕志安一把拉住大壮仔细端详:浓眉大眼,一头短发。肩乍腰细,不胖不瘦,白白净净一个俊小伙。李明珠急忙扶着老太太从屋里走出来。大壮一见“扑咚”双腿跪地,口里喊“奶奶、姨妈、姨父。”眼中流着泪水。老太太上前抱住大壮左看右看,一口一个“好孙孙”,接着,高兴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开了。李明珠想起姐姐、想起二十八年前的那揪心的一幕,不由泪如雨下、大放悲声。 娘儿俩一声高一声低的哭泣,吕志安把娘仨让到东屋说:“娘啊,你们娘几个去屋里细说悲情吧! 第148章 外边又来了客人哩!” 这个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天津公交分局的刘永丰。刘永丰查到李明珠的户籍档案后,又查到调往工作地点。大壮一走,就听说桑洲发生严重袭警案件。他马上给油田公安处挂电话,一连打了两天,也没挂通。这一天好容易打通电话,得知李明珠的丈夫就是桑洲市原公安局长吕志安,吕志安又是大壮的姨父,这下他可高兴了。因为刘永丰和吕志安在朝鲜战场是老战友。六六年省、市分家,刘永丰留在天津。文革后,多方打听吕志安杳无音讯。谁知,却原来回到桑洲。最近听说桑洲发生袭警案,有一个小伙子见义勇为,猜测准是大壮所为。一来惦念大壮的安危,二来想念多年没见的老战友、老同事!所以趁星期日就带着小马坐火车来到桑洲、赶到油田公安处。正和油田公安处长聊大壮见义勇为之事,接到吕志安打来的电话。这样,刘永丰二人坐油田车来到吕志安家。 这天晚上,吕志安一家欢乐无比。吕志安见到了外甥大壮、又见到阔别二十多年的老战友,心里高兴,因此多喝了几杯酒。刘永丰虽喝得不少,但他有根,头脑清醒,他不忘他要办的事。他对吕志安说:“我今天来就是来看大妈、你和嫂子。当然,我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来要大壮。大壮去天津,可以大大帮助我们的工作。而且,大壮调动之事已得到市局主要领导大力支持,现在只要你说句话,让大壮调我那儿吧!” 吕志安翻翻眼皮,说:“这样的小伙谁不喜爱?可,我们大壮还是个光棍,你喜欢,何不招他做上门女婿?” 刘永丰说:“我,我还有个小闺女,可以招女婿!可你得让他去我那儿!” 吕志安又翻翻白眼说:“招个女婿?那也不一定去你那儿,我只是他姨父,我有权利说让他去你那儿?刘,刘永丰,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这二人酒后醉话说得热闹,小马和油田公安处长有时也添话凑热闹。四人在一起说醉话,你逗我乐,时常开怀大笑。看儿子、刘永丰和油田公安处长昏昏欲睡,老太太拉过大壮,要大壮去东屋,陪奶奶、姨妈聊聊天、说说心里话。奶奶一五一十地叙述过去,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有时也打问那个“和尚爷爷”的情况。不过,都是姨妈问得多,奶奶只在一边听。娘儿仨说到后半夜才睡觉。早饭后,刘永丰和小马回天津。刘永丰临上车还叮嘱吕志安:“好好做做工作,让大壮调我那儿!我求你了!”念念不忘要大壮。 刘永丰二人走后,油田公安处长说:“老局长,大壮什么时候去顺城,我们派车派人、保证他安全到达!” 吕志安说:“就不用再麻烦你们了。你们案子重,今后工作更忙。让他坐火车去就行了!” 公安处长说:“我们实实在在要感谢大壮同志对我们的帮助!” 吕志安说:“有嘛感谢的?只要你们把这个盘根错节的案子拿下来,比用什么方法感谢都好!” 大壮在一旁说:“举手之劳小事一桩,不值得感谢!” 公安处长说:“其实我现在考虑的首要问题,是大壮同志的安全。所以我还是想,如大壮同志去顺城,我派车派人送他。据侦查员反映,陈氏集团已派多人在侦查、跟踪大壮的行踪。你这里并不安全!” 吕志安说:“他们敢翻天?他们敢打家劫舍不成?” 公安处长说:“坐火车虽然安全,但人家要暗算他,也有招法。” 吕志安说:“我看没那么容易!” 公安处长说:“他们不来硬的,来软刀子抹!” 李明珠和老太太一直在屋外刷洗碗筷,侧耳听二人说话。老太太越听越糊涂,对李明珠说:“咦,怕啥哩?我这孙子是伤天了、还是害理了?为啥有人敢暗算他?” 李明珠解释说:“娘,没什么,只是志安他们考虑多了。怕嘛呢?天塌不了!”话虽这么说,只是为婆婆解心宽。她知道陈氏集团的厉害,在这块地上,谁不知陈家五虎? 送走了油田公安处长,大壮对吕志安说:“姨父,事情没那么严重。我走我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他们还能把我怎样?” 吕志安说:“孩子,你这次捅了马蜂窝!你惹了地头蛇!这个陈氏公司,专门偷盗油田原油。老百姓叫他们是‘耗子公司’。这个公司五个股东,就是陈氏家族中的五个兄弟,称之为陈家五虎。这五虎,手眼通天,金钱开道,几次严打,都让他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油田公安破这个案,非常困难。这里人际关系盘根错节,错综复杂。这次抓了九个人,其中有指挥袭警的陈老五,此案继续深入,就不只陈老四,也许陈老三,陈老二……这次可是灭顶之灾,他们能轻易就范吗?” 老太太听后,心里害怕,忙说:“孩啦,奶奶不让你出门就是了。他们谁敢找上门来,奶奶也不能绕他们!你就安心住在家里,奶奶给你擀面、烙千层饼、包饺子。你想吃啥,让你姨父去买。咱不出家门口,看他敢把你怎么样?” 李明珠听后哈哈大笑起来,说:“娘,你孙子那不成了吃饱墩了?他要找我姐,能不出门吗?” 老太太说:“我怎么越看越像我们老吕家人哩?非去千里找老李家?外边又那么大风险,我舍不得俺孙哩!” 大壮扶住老太太说:“奶奶,我去几天再回来看您还不成么?” 老太太说:“你说得好听,你一走,指不定几时回来!” 吕志安说:“娘,我想了半天,还是今晚让大壮坐火车去顺城,我认为这样好。” 老太太可急了:“说啥,说啥?孩子好容易找到你们了,陪奶奶住几宿还不成吗?” 李明珠说:“娘啊,往后的时间还长着呢。等他找到我姐,让他马上回来,住上一年!” 老太太一瞥嘴说:“吔——到时候还有空回来?” 李明珠说:“娘,他准回来!” 老太太便不说话了。李明珠过门二十几年,婆媳从没红过脸,远门近邻谁都夸儿媳妇孝顺、婆婆厚道。 吕志安说:“我去邮电局挂电话,把这好消息告诉大姐。因为电话不能直通,先把电话打到镇上,再转到弯道山村委会,所以,要打通电话也需要两个小时。大壮你在家等我……” 吕志安先到火车站买一张去顺城的火车票。在他身后有个年轻人,也站队买火车票。但此人有些面熟,他忽然想起来,这个年轻人在七年前,聚众斗殴打伤人,被判刑三年刑。他来买票? 吕志安又跑到邮电局挂长途电话。打长途电话,特别给乡、村打电话,要转几个总机才能接通。等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接通电话。但接电话的不是大姐李明珍,吕志安忙问:“我大姐干嘛去了?” 对方马上叫道:“姨父,我是李菊儿,啊?我妈妈?我妈去市里开会,您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吧!” 吕志安听是外甥女接长途,就说:“你回去马上告诉你妈,你大哥,对,你大壮哥现在我这里,今晚坐天津到汉口的火车去顺城,你们明早去接站——李菊儿呀,听清楚了吗?” 李菊儿小时就听说大哥一岁时夭折了,原来是妈妈把大哥送给了别人,现在回来认祖归宗。李菊儿高兴地说:“姨父,我听清楚了,我马上和我妈说。” 吕志安说:“今晚从桑洲坐车,明早到顺城。记清楚了?——去接站!” 吕志安发现身后有一个小青年在跟着他,走走停停,细看,还是那个被判过刑的年轻人。不知他想干吗! 大壮和姨父一家正吃晚饭,电话铃响了。李明珠一接电话,对着电话就哭了。电话是大姐李明珍打过来的,她说,她今天下午去市里开会,回到镇里,李菊儿在镇门口邮政所等她,在镇邮政所打的长途。李明珠把电话交给大壮,大壮在电话里边哭边说。话筒里也传来李明珍的抽泣声。 大壮说:“妈呀妈呀,是‘和尚爷爷’逼我来认母,我才知道,我有亲妈亲爸!妈呀,我恨不得飞过去见妈,见爸!” 李明珍越哭越伤心,只说了一句:“我还能看见我儿……我像做梦一样……”因哭得喘不过气来,把电话挂了。 大壮说:“姨妈,我妈和您长得一样吗?” “我姐俩长得很像。”李明珠从一摞书本中找出一本相册,指着一张相片说:“你看,这张是你妈二十岁在朝鲜战场上的相片。这张是你妈二十几岁上大学的照片!” 李明珠又翻了一页,说:“这是你妈……”因这张相片是李明珍和周玉的结婚照,被李明珠撕掉了周玉那半。 大壮就问:“那一半是不是我爸?” 李明珠说:“别提他了,他不是人!” 大壮知道内中必有隐情,便说:“姨妈,您让我自己翻翻相册吧!”李明珠顺手把相册递给他。 离上车的时间越来越近,老太太拉住大壮左看看右看看,不松手,说:“奶奶越看我孙子,越喜欢。奶奶盼你快回来,多和奶奶住几天。” 李明珠取出吕志安的一件风衣,又包一包肉饼,说:“一天比一天凉了,你穿件衣服走!晚上饿了吃口饼”。 吕志安对大壮说:“一路小心,不和生人拉自己的事,不抽别人的烟,不喝别人的水,不吃别人递过来的食品。” 老太太听了说:“总而言之,孙儿,别害怕!古语说得好,草怕严霜霜怕日,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孙子行路多加小心就是!” 大壮说:“奶奶,您放心,我多加小心就是了!” 第149章 夜里十点,吕志安和大壮走出家门口。老太太送到门口说:“我不求别的,一求我孙子一路平安,二求孙子早点回来!” 李明珠说:“大壮,见到你妈就给我们打个长途。” 吕志安招一辆出租车,二人直奔火车站。 这晚上下车人不多。吕志安一进站台,值班民警就过来和吕志安打招呼。吕志安把大壮送上火车,等火车开动了,就和民警边聊边走,走出站台。 大壮背个包进了车厢,把包扔上行李架,随便找个座位坐下。火车在飞驰。想这些天来一路学寻找母亲还算顺利,找到了姨妈,就等于找到母亲。又和母亲通了电话,明天早晨就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母亲了……。,所以越想越高兴,现在可以松心了。闭着眼睛,靠着坐椅,听着火车的轧轧声,过了不多时,睡意袭来,就进了梦乡。忽然被一声叫喊惊醒,睁开眼,却见一位女人站在自己的坐位旁。这女人上身穿豆绿色外套,半截披肩发,一张白净脸,一双笑眼,两眉之间有一颗美人痣,年纪不过三十几岁。她提一个蓝色旅行箱,对大壮说:“请大兄弟帮忙,把箱子放到行李架上!”大壮心里不高兴,但还是站起身来,把手提箱放到行李架上。大壮坐在座位上,又闭上眼睛休息。这个女人似乎并不在乎大壮的冷漠,说:“谢谢大兄弟,你往里动动身,我就坐这好吗?”大壮想,那边有空座,非挤在我这里!也便挪挪身子。女人一屁股坐下说:“外边还真冷!” 大壮想,时间过得真快,转眼离家二十来天了。已经是十月中旬了,当然天气变冷。那个女人继续说:“等我进站时,乘务员就快关门了。还不错,我喊等一下,三步两步就上了车。嘿,累得我出一身汗!我上了车,前边是卧铺,后边是硬座。其他车厢人多,只有这节车厢人少点,我就走过来了——”大壮还是闭着眼睛不说话。过了几分钟,这女人又说:“喂,大兄弟你别光睡觉,再帮我把手提箱取下来,里边有花生、葵花籽,咱们说说话,嘮唠嗑,比睡觉好!” 大壮心里烦,无奈地站起身,取下手提箱。女人利索地打开手提箱,取出一包花生,一包葵花籽。放在小茶几上说:“大兄弟,来来来,别客气,吃花生,嗑瓜子——”不管大壮爱不爱吃,两手一捧,嘴里连说:“吃吧吃吧,别客气!” 女人大大咧咧地坐在座位上,说:“我还没问你哩,去哪里呀?” 大壮说:“去顺城!” 女人马上说:“正好,咱们一路,不过我到辛集下车。” 大壮慢慢地搓着花生米皮,但不吃花生米。心想,辛集没去过,但他在部队时有战友是辛集人。他常自夸自咧地说,别看俺们老家不产原皮,可家家熟皮子,户户作皮货生意。所以大壮有印象。 女人看大壮不吃花生,光看窗外黑漆漆的夜,对她的问话心不在焉,便又问道:“大兄弟,我这花生是新花生,又香又脆,可好吃你。你去顺城,是探亲哪,还是公干哪?” 大壮沉思了半天,才慢腾腾地说:“串——亲!” 女人又问:“看父母还是——看对象?” 大壮被问得有点烦,说:“去——玩——” 女人的磨叽引起周围旅客的窃窃私语。女人却视而不见,闻而不惊。继续自我介绍说:“我刚去海边看我的弟弟,他在海边一个劳改农场,在那劳改哩!” 大壮脑中一打圈,心想,这个女人好实在!哼了一声,问:“在——海边?” 女人说:“对,他可冤枉死了!” 这句话引起大壮的注意,问:“怎么冤枉?” 女人说:“老弟,你不知道,这冤枉事真不好说!去年,我弟家三年没交农业税,乡里派来公安、税管、还有村委会一伙人,赶到我弟弟家,开走了拖拉机,还拉走了圈里的肥猪。中午,他们把猪给杀了、就酒吃了!我弟弟火冒三丈,赶到村委会,抓起拖拉机的摇把,把税管人员打伤,最后以故意伤害罪和妨碍公务罪被判了七年徒刑。为什么我说我弟弟冤枉呢?我弟弟承包了十亩地,有四亩地已被修路征用,但农业税还按十亩地收。向上反映,上边又把此事踢回乡里处理。所以我弟二年没有交农业税……一家少了顶梁柱,弟媳既要照顾孩子,又要伺候我母亲,地里活没人干了,收成没着落。所以就找我,让我想想法子,托托人,找找关系,人家死刑犯还能用钞票买个死缓,咱们就不能办个保外就医?我当姐的责无旁贷。就找关系,托人情,可现在办啥不是钱当道?后来在桑洲的一个同学给我出主意,找同学,再由同学的同学找同学,这么三找两找,还真找到一个硬关系。” 大壮问道:“这个硬关系给你办成了吗?” 女人说:“答应帮忙。但要我弟弟配合此事。” 大壮一听,上来兴趣了,说:“他在劳改农场,那怎么配合呀?” 女人看看四周的旅客,有的正在酣睡,有的在聊天,眨眨眼说:“咳,我告诉你,特简单。让我弟弟解小便时,把手扎破,挤几滴血点在尿液中,拿给管教看,这就认定是肾炎。你只要得了肾炎,就可以打报告,保外就医……”大壮一惊,原来是狗走狗路,猫走猫道,各有一套。 女人说完便嘿嘿笑起来,说:“当然,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便宜事,这年头托人办事,哪能空手套白狼?听说现在已上报报批呢!” 这时一名乘警从前节车厢走过来,两眼扫着人行道两边座位上的乘客。边走边说:“旅客同志们,现在已进入夜休时间,要注意下车站点,要注意保管好自己的财物——” 女人看乘警已走到另一节车厢,对大壮说:“大兄弟,大姐有口无心,咱们今日认识,算是前世有缘。你记住,我姓齐,名叫齐亚茹。一名中学教师。你如在顺城有嘛事,可以找我帮助你,你就可以找我,咱们做人要讲良心,古语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大壮越听越糊涂。男女相识,本来不便,萍水相逢,倒像老相识。说了这么多话,这是哪跟哪啦?就说:“大姐,你说的话让我糊涂啦,我到顺城,也不会有啥事!” 女人说:“我说的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祝你一路顺风!” 大壮后来一想,也许这个女人说的对。再看那个女人,伸懒腰,打哈欠,一拉外套,一靠椅背,眯上了眼睛。大壮挪挪身子,趴在小茶几上,也困得睁不开眼了。 大壮一觉醒来,看看身边坐着一位老者,那个爱叨叨的女人已经不见了。对,她说在辛集下车。抬头看看自己的小包还在行李架上。看看表,马上就到顺成了。那颗激动的心,跳得越来越激烈。想到马上要看见自己的生身母亲,那该有多激动啊!列车慢慢减速了,服务员开始报站和旅客下车注意事项。列车进了站,水银灯照得人刺眼,站台上有旅客等候上车。民警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还有武警荷枪实弹地站在站台后边。大壮对这些场面见得多了,也许这趟车的软席车厢有首长下车。 大壮走出车厢,心情格外兴奋,他巴望母亲在出站口迎接他,他准备大步流星走出站台。这时迎面走来两个民警,一个民警一亮证件,问:“你从哪里来?”大壮说:“桑洲!”又问:“来顺城干什么?”大壮说:“探亲!” 两个民警上下打量他说:“请你把包交给我们,你跟我们走一趟!” 大壮原以为是接他的人,这时才感到事情不对头,可能要飞来横祸。大壮一想,脚正不怕鞋歪!自己没干违法坏事,怕什么?就说:“走一趟可以,请你们再出示一下证件!” 其中一个民警出示证件,大壮看了看说:“你们是禁毒大队的?” 两民警点点头说:“请吧!” 大壮说:“好吧!” 一个民警掏出手铐说:“请配合我们执行公务,请带上这个!” 大壮说:“我跟你们走一趟可以,但我不知我违犯了那条?所以没必要戴上刑具,这个我不配合!” 二民警说:“那可要强制执行了!” 一个民警从大壮身后猛然用脚一踢,他以为这一脚像踢犯人一样,把大壮踢倒。谁知,这一脚像踢在一根石柱上,把自己弹得倒退两步。另一个民警乘机拧住大壮胳膊,上背铐。没有拧动,反被大壮一个翻腕,摁在地上,给上了一只铐。二民警看自己吃了亏,赶忙喊同伴上来。这一喊,出站的旅客怕出大事,都慌慌张张挤出出站口。 几个公安民警和武警战士围上来增援,围住大壮说:“你放老实点,否则对你没好处!” 大壮说:“我告诉你们,我没犯一点点法,为支持你们的公务,同意跟你们走一趟。但绝不允许把我当成罪犯嫌疑人对待!所以我不带铐!如非要上铐,请你们开枪!如果不开枪,你们休想让我带铐!” 公安干警和武警战士都是二十、三十几岁的年轻人,他们个个生龙活虎,血气方刚。多少强硬罪犯都被他们制服,今日这么一个人竟敢大言不惭说此大话,那个怕你吓唬!有个年纪大的公安干警说:“你少来这套,我们见得多了。只有老老实实接受刑具,抗拒是没有出路的!” 大壮说:“那好,你们那个来铐?” 那个干警说:“本人来给你带刑具!” 他上来拽住大壮的左手,就要带铐。大壮手快,一缩手,翻手拿过手铐,咔一下,给他戴上。又一拧那只手,给扣上手铐。 第150章 两次上铐都被大壮反铐,这使在场的公安干警被臊得没有了面子。 大壮手法利落,这些人没看清大壮如何给这个老公安带上的手铐。看公安干警栽了面子,一个二十来岁的武警战士,冲上去用擒拿拳来捉大壮。他用一招“双劈架”,接着又用“单锁喉”。大壮心说:“老子上前线时,你还玩尿泥哩!”大壮只用一招“豹子摇头”,便将这个小武警甩出一丈远。小武警身有工夫,他用了一招倒手“捋鬚法”反踢一脚,大壮用一招“阴阳顿”躲过这一踢。接着上来三个小武警,用擒拿法三角对阵围住大壮。三个武警之外是六个干警。大壮一看,今天有场恶斗。心里说:“人多人少没关系,不能伤这些人,也不能让他们给上铐!” 三个武警如猛虎下山,大壮巧招应对。没过两招,三个武警都败在大壮金刚拳下。六个民警没有功夫,但刑具却使得好。一起冲上来,摁住大壮要霸王硬上弓。大壮趁此机会,便运用了吕家密笈“拆骨拳”,一掌一拳一脚一个,这六个民警都啊呀呀地叫唤。一个个胳膊耷拉下来,大胯不能动弹,倒在地上请求支援。三个武警见大壮着法凌厉,点到为止,个个心里佩服。都站在圈外笑嘻嘻地看那六个民警,庆幸自己没有遭到这种手段。 大壮说:“只要不上铐,我同意跟你们走一趟!你们放心,如果我想跑,早就跑了,那样我就说不清楚我的问题了。请你们头头考虑……” 此时头头用步话机指示手下,尽快把嫌疑人带到缉毒大队。如果继续下去,怕将来不好收场。这时,走上来一个年岁比较大的干警,说:“那好,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大壮说:“好吧,——但我给他们复位!” 大壮走到那六个民警身边,拍了这个又拍那个,如同解穴位似的,没有两分钟,那六个民警关节复位,又灵活自如了。一见大壮,都惊得乍舌:“这小伙子,怎么练得神功?” 大壮给六人复位问道:“我犯什么罪?让你们兴师动众?” 那个年岁比较大的民警说:“到那你就知道了!” 大壮说:“好,我倒要看看我究竟犯了哪一条罪!” 这时,围上来几个民警,都远离大壮。走出车站,上了警车,开向缉毒大队。三个武警,六个民警被一个“嫌疑犯”打得人仰马翻,此事立刻在顺城传为笑谈。 进了市缉毒大队隔离室,大壮马上被检查衣物、包裹,结果在背包里掏出六个小纸包,一个民警拿出那六个小纸包对大壮说:“看,这是什么?” 大壮心里一颤,说:“我怎么知道是什么?” 民警如同在水中抓住一根稻草,说:“这就是你贩毒罪证!你要交待清楚,这些毒品从哪里来,贩卖到哪里去,你的上线是谁,一共贩卖过多少?都要交代清楚!” 大壮说:“我根本不知道,这是栽赃陷害!从哪里来的,我如何知道?” 民警说:“你贩毒、袭警,不老实交待问题,对你绝无好处!” 民警拿这六包“毒品”,急忙交给头头验证。打开一看,惊出一身冷汗。几人分别用舌头舔舔,惊诧地说:“这哪里是毒品?这是味精!”这几人都如放了气的皮球——瘪了。队长的脸色也变了,说话底气也没了,说:“辛辛苦苦等了一夜,我们都让人给涮了!你们去复查那个电话,问问举报人,为什么报告假案?” 一个民警说:“既然咱们错了,赶快放人吧!” 另一个民警说:“错了也不能放,看来这个‘嫌疑人’是受了栽赃陷害,那得调查清楚,是谁栽赃?为什么栽赃陷害?栽赃背后有没有更大的疑案?” 队长说:“为了对他负责,我们必须问清楚,进行调查,这里也许有案中案。” 民警说:“要问,你去问他。我们不知道怎么说,这个小伙子也太厉害了!” 队长说:“好吧,我去和他核实情况。” 队长走进隔离室,见大壮坐在那里正打瞌睡。队长说:“请你振作一下!” 大壮睁开眼说:“你们检查的是不是毒品?” 队长说:“是不是毒品,要拿化验室去化验,现在你先答复我几个问题。” 大壮说:“你搜出来的那六包是什么毒品?是不是毒品,那还用化验吗?你糊弄谁呢?我告诉你,是就是,不是咱就两说开。我在云南当兵服役八、九年,见过毒品是啥样子,不必化验,拿给我看一眼就行!” 大壮一席话,说得这位队长心惊肉跳,只好说:“初步认定不是毒品,但我们要化验后才能认定是否!” 大壮心里有了譜,也不再追究。说:“我也不强求你们。等你们化验后再拿定论。好吧,你要我回答什么?” 队长就把几个问题告诉大壮。大壮此时才回味起在列车上那位热心大姐为什么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话,那些话大壮现在却回过味来。栽赃陷害他的就是那位齐大姐。她为什么陷害大壮呢?准是受人指使……大壮一气把这两天的事情全部告诉了这位队长。 队长听后都作了记录,说:“大壮同志,你这起案是个冤案,又是个假案。说你冤吧,是无端受到了怀疑。说是错案,那个栽赃之人是受人指使,而且又没有真栽赃于你。所以,我想,如果你配合我们,你就受点委曲,把这件事调查得水落石出,抓住后台、黑手,破获此案,你就得到了完全解脱,不知你同意不同意?” 大壮说:“这么说,那六包毒品是假的?” 队长说:“我分析,主谋者可能给受指使者是毒品,受指使者不忍心栽赃陷害于你,偷梁换柱,换成味精。这说明,受指使者还有天地良心。但那真毒品又藏在哪呢?主谋者又是何人?这个案件很曲折、复杂。如果你能配合我们办案,我们可太感谢你了!” 大壮听说那六包毒品是假的,从心里感谢那位齐大姐。随口答道:“我完全可以配合你们办案,没问题!” 队长说:“此案要破,也许用不了多长时间。但你要配合破案,你就要先委屈一段时间。此案虽假,但要假戏真作!” 大壮说:“只要协助你们破案,什么委屈不委屈,我都可以忍受!” 队长握住大壮的手说:“好样的,我代表缉毒大队干警衷心感谢你!我们就按你提供的线索,深入调查此案!” 为配合破案,大壮又把他如何来桑洲,单战陈氏九个袭警暴徒,和从桑洲来顺城在火车上所遇之事细说一遍。最后大壮说:“我来顺城是来找我母亲的,她已知道我今日到,她接站没见我,她老人家定会伤心的。” 队长说:“为了此事,你可打电话告诉你姨父,然后让你姨父转告你母亲,让她老人家放心。你知道她的住址吗?” 大壮说:“我只知道我母亲叫李明珍,住在山里,具体地址我不知道。因为她今早来火车站接我,所以我就没记地址。” 队长高兴地说:“你母亲叫李明珍?” 大壮说:“对呀!” 队长说:“这可巧哩,李老师是我市政协委员、农业战线老标兵,我们早就认识,她老人家住在皇台镇湾道山村。好,你先给姨父打个长途。告诉你在这里的一些情况,请他老人家放心!,你就在咱队打!咱队的电话快!” 大壮拿起缉毒大队的电话,很快叫通了桑洲市总机,没过一分钟就接通了姨父的电话。大壮便把这一路上和到顺城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大壮说,为了配合他们的工作,最近不要亲友去看他或打电话,他暂不和外界接触。…… 吕志安清楚这里的规矩。说:“你和缉毒队说,先不要派人来调查,此事我可以做前期调查工作……” 队长领来一位干警,说:“大壮同志,你和这位同志先住在市看守所。对外说你贩毒,把你放在几个毒贩小号里。你可要受几天委屈了!” 大壮把和姨父的通话内容告诉队长。队长说:“太好了,我们只听候佳音!你去小号少说话,多观察,你刚进号子,那几个人可能对你要进行试探,你要见风使舵,他们可能大打出手,你怎么办?” 大壮说:“我明白了,队长想让我打进内部?你们的行话叫‘卧底’!” 队长哈哈大笑说:“大壮同志,你是外人,哪能让你去担风险?你是侦察兵出身,自会临阵应对!外边的事,由我们去做。我们一会儿就开车去看李老师,让她老人家放心。你和这位同志去拘留所,衣食住行由他安排。我衷心感谢你的配合!” 李明珍和大壮通话之后,一夜来回翻滚,高兴得睡不着觉。回想二十八年前之事心里好不愧疚,把一个吃奶的孩子交给那个老和尚的一刹间,失魂落魄、心如刀搅。返回湾道山,面对叔婶的质问,只好咬着牙硬说了假话。老和尚说话可是唾沫成星,二十八年后让儿认祖归宗。但值得怀疑的是,当时老和尚说过一句话,实在令人捉摸不透。他说:“但可坦言告诉事主,若以俗家伦理,还可和二人攀亲哩!”。李明珍在湾道山一晃已三十多年,道听途说,只言片语,也听得出,周玉确实不姓周,他的生身母是山西人,当时不知为何避难才来到这里。在他一岁时他母亲突然失踪……当然,此事只有婶婶最清楚,但她只言不提。别看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关键时刻却憋得住。后来,一家人去了“慈云庵”避难,周玉的身世才真像大白。自接到电话后,李明珍一五一十把大壮的事向婶婶说明,把个婶婶高兴得直蹦高高,拍着手说:“老天爷,你可睁开眼了,把俺大孙子给送回来了! 第151章 自打你说大壮夭折了,我就怀疑这里有猫猫匿!还真让我猜到了!”这天晚上还上贡烧香、感谢了观音菩萨呢。 李明珍一夜没睡安生,身边的李菊儿也没睡实在。她知道娘盼大哥,高兴得一夜没合上眼。所以,当李明珍正在昏睡时,她起身做饭,大概早四点就做熟了饭,娘儿仨吃了饭,她开上村里的吉普车,一路飞奔直到顺城火车站。谁知,娘儿仨没有接到大壮,却在出站口见到一场打斗。不知什么原因,那小伙子一人应对那么多穿军装、穿警装的。那趟车开走一个钟头,还没见到大壮的身影。 婶婶说:“那打仗的小伙子该不是大壮吧?” 李明珍说:“不会是他。” 李菊儿说:“但愿不是哥哥!”李明珍让李菊儿把车开到邮局,挂长途问问妹妹。 挂长途又等了个把小时没接通,李明珍无奈说:“先回家吧!” 第三十一章山洪暴发 第三十一章山洪暴发 ……。 李明珍送走大壮。转眼,二生降生。一九六三年夏,一场特大山洪冲得湾道山村房倒屋塌。为救二生,叔叔周显亮手拉住装二生的大簸箩在翻腾的激浪中搏斗。一个大浪把簸箩冲出两丈远,周显亮一个猛子扎过去,从此再没有露出头来。这一场洪水,把二生冲得无影无踪! 周显亮生于光绪三十一年、乙巳年五月十一日。卒于一九六三年七月二十九日,享年五十八岁。 七天后,大水退过。李明珍和周显成、周显成的儿子周文治,带人在河北岸寻找周显亮和孩子的尸体。周文治参军后今年第一次回家探亲就遇上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他们终于在七里河下游沙堆中挖出周显亮的尸体。鼻子、嘴里灌满了沙子,衣服被卷光,尸体开始腐烂。但孩子始终没有找到。周显成和周文治把周显亮尸体抬回家来。李明珍帮婶婶把周显亮脸上、嘴里、鼻子的沙子掏光,洗净身子,喷上白酒,周显成父子俩给换上“装老衣”,入殓后专等西山大姐奔丧。 原来四口之家,现在却剩下了两人。夜里李明珍和婶婶住在临时搭建的庵棚里,躺在铺上可以数星星。回想自己,人世多舛逆。五七年母亲跳河自杀;六零年父亲突然离世,自己差点戴上右派帽子;六一年把大壮送给和尚,周玉和她分手而去;眼下,这场况世瀑雨带走了一老一小,今后该怎么办?天爷地奶为何这么处世不公?李明珍不由伤心落泪。 天亮了,大姐从西山连夜赶来。社员已在东山岗挖好墓坑,只等起灵下葬。就在这时,贺永新代表县政府、县委组织部、何云良代表当年的儿童团、县武装部、公社领导都赶来参加追悼大会。因为湾道山周家独姓,周显亮在村中辈份高,所以孝子多。大姐打幡摔罐,李明珍披麻戴孝。身后是一排排孝子贤孙。县里、公社来的各位领导跟在后边。下葬后起了坟堆、立上石碑,一家人痛哭一场后,李明珍架着大姐,贺永新、何云良搀着婶婶回来。 送走县、公社领导,婶婶坐在铺上数骂人:“你个老东西,你走你就走呗,为啥还把二生给我带走?你咋不带走我呀?”呜呜哇哇又哭嚎一阵。李明珍赶忙去哄劝婶婶。她休息一会儿,接着又骂周玉,“你个小周玉呀,你个没良心的,为啥走了没个音讯呢?你下外国啦?你叔走了,你为啥不来呀?白喜欢你一场啊!你不看你叔,也该看看你的孩子呀!我孙子、你儿子,刚刚一岁多一点呀,让这乌龙给活活卷走了……我的孙子呀,命好苦啊,老天爷呀,你没长眼哪,你不该这么狠心哪!” 李明珍见婶婶越哭越伤心,也陪着哭,婆媳二人搂在一起哭个痛快。大姐见母亲和弟妹抱着哭,就说:“娘啊,天该如此,哭也没用。”又对李明珍说:“弟妹,哭几声算了,哭多了伤身子!有句话本不该我说,但我还是挑明了吧,不说出来我憋得慌!现在,家没了,孩子也没有了,你想今后了吗?我爹走了,就剩我娘了。她身子骨又不壮实,今后怎么办?” 李明珍知道大姐要说什么。大姐是独生女儿,十五岁就出了门,婆家在大山窝,也是土里刨食,家境贫寒,无力照顾母亲。但大姐以为李明珍离婚不离家是另有谋算。所以对李明珍心存疑虑。大姐对父母不亲不远,一年回不来两次家。只要回家,就和父母伸手要钱。 李明珍说:“姐呀,我实话跟你说,周玉和我离婚,我不恨他。我知道他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为什么离婚不离家?我并不是走不出这湾道山,也不图什么,我只感恩在我最困难之时,是湾道山的众乡亲接纳了我,收留了我!我喜欢这里,我更喜欢这里的老少爷们!他们个个都是好人!” 李明珍一席话,说的大姐无言以对。婶婶指着女儿说:“你听听,你听听,你兄弟媳妇说出话来有板有眼,让人受听。你该扪心问问自己,你该怎么办?” 李明珍又说:“大姐呀,别看洪水冲得咱们一无所有,咱有国家、有政府、有全国人民的支援。没有了家,咱们重新盖!没有了孩子不要紧,你的孩子多,我可以给你带养一个。叔叔走了,我要孝顺婶婶。无论条件好坏,我决不离开湾道山半步!……” 大姐担心的就是这个事。抱住李明珍颤抖着身子大声哭号。她说她一家七口,最小的是个小丫头,真是頋了家就顾不了“妈”!有孝心没有“孝力”呀! 大队根据李明珍的建议,将小学建在西山高坡上。湾道山大水受灾严重,上级很快发放了救灾款、救济粮,还调拨建房木料、生活用煤。当地盖房就地取材,遍地青石用不完。把青石焙烧就有了盖房用的石灰。大队集中劳力,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日夜奋战,给家家户户盖上了新房。李明珍和婶婶搬进了新居,高兴得又呜呜哭了半夜。 不等六间校舍晾干,李明珍就开了学。湾道山村小学又传出朗朗读书声。湾道山人们重男轻女思想严重。男孩上学,认识了自己的名字、会算账就可以了。女孩家上不上学无所谓,早晚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李明珍为了改变世俗偏见,走家串户去做这些家长的思想工作。只要李明珍做工作,家长们二话不说,马上把孩子交给李明珍。李明珍把四十名学生分三个年级,一人教三个年级课程。一天下来,非常辛苦。山村社员土里刨食挣工分,经济非常困难。家长同意子女上学,但不是缺笔、缺本就是欠学费。李明珍便自掏腰包给买、给垫上。因为周玉每月都按时寄二生的生活费,李明珍手里活便。周玉不在北京,晓琬便代寄钱、写信。 水灾过后京广铁路临时通车,周玉寄来信和钱。李明珍把钱交给婶婶、把信念给婶婶听。 婶婶说:“快写信告诉玉儿,死的走了,活着的过得很好,让他安心工作。”李明珍就把二生被大水冲走、叔叔为救二生被大浪卷走之事写信告诉了周玉。信尾还问晓琬是否有了喜? 过了半个月,周玉来信,随信寄来二百元钱。他在信上说,父母亲对叔叔在抗洪战斗中去世表示深切哀悼,只因公务繁忙,不能亲身其境。对孩子的不幸,表示遗憾。信上说,周玉和孙晓琬分多聚少,也没想过再生儿育女。他告诉李明珍,在独流碱河防洪大堤上,晓琬在水中救了一个两岁大小的男孩。现在没交民政部门。爷、奶和晓琬都想收养他。…… 李明珍看完信,心里像被一根棍子搅动,她想,我的二生会不会顺河而下,冲到九河下梢?但又一想,当时大水排山倒海,逐浪滔天,一个孩子哪能逃过这场劫难?再者说,顺城离天津千里迢迢,不被大水活吞,也得被饿死!李明珍心情激动,便把信念给婶婶听。 婶婶说:“孩子,你可别往坏处想,你知道,好人是眼前吃亏,长久必得好报!我这人可不会当面夸人。你想,你为人正,行为端。咱湾道山男女老少,说起你谁不伸大拇指?自古言,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你这么好的人,难道老天爷总对你不公么?咱孩子命大,有龙龟蛇神保佑,二生大难不死!我让你马上去北京找周玉,把孩子给我接回来!” 李明珍说:“那孩子如不是咱二生,那不是白花钱吗?” 婶婶说:“白花钱也不冤枉!万一真是二生,那不是喜从天降吗?” 李明珍想了想说:“眼下大家都在抗洪自救,现在又刚刚复课,不能耽误孩子们的学业。若不等放年假时再去?” 婶婶马上撇嘴抹着眼泪说:“我天天梦见二生,孙孙喊奶奶,我不安心哪!” 李明珍安慰说:“是假的,他收养,算尽义务。如是真的,二生就应该由他们抚养,咱全当没这码事。您别哭了,寒假我去北京就是了。要不让他给孩子照张像片,寄过来咱们一看不就清楚了?” 一九六三年八月二日{农历六月十三},华北地区上空彤云密布,暴雨瓢泼。八天七夜不断线的大雨,把山中的水库蓄满,平原已是沟满壕平。最后如万马奔腾,排山倒海一泻千里,洪流所到之处,路断桥毁,房屋建筑一扫平川。 周玉和孙晓琬刚刚从边境回来便投入防洪护堤的紧张战斗。这年八月十四日{农历六月二十五}天虽放晴,但异常闷热。周玉带领一个团,在碱河大堤上扛沙袋、打木桩。孙晓琬带领一个连女战士给战士们送水送饭。独流碱河军民携手护堤抗洪,迎接上游第一道洪峰的到来。 孙晓婉担两桶凉开水走在大堤上,此时,堤高水涨,水和大堤平齐,随时有冲破堤岸的危险。 第152章 在河南岸飘来两个麦秸垛,看着麦秸垛潺潺悠悠飘过来,麦秸垛周围还有石油公司的油桶,顶房用的大樑、箱子、包袱。麦秸垛中间还有一个盛粮面用的簸箩。这种簸箩长三尺半,宽二尺半,为防潮,背面刷几遍桐油。簸箩上面盖一张桐油雨伞,里面有动静。孙晓琬奇怪,放下担子,对身边一位女兵说:“喂,你看那个飘着的簸箩里面是不是有动静?” 女兵看了看说:“营长,我看有点情况。伞下边好像有活物,那咱们叫个男兵下去看看?” 孙晓琬说:“大家都忙着哩,你替我去送水,我下去看看!” 女兵惊讶地说:“这么大水,太危险了!” 孙晓琬回头笑笑说:“你不知咱是白洋淀边长大的?”说罢“扑通”一声跳进水,一个猛子扎下去,等这个女兵缓过神来,孙晓琬从水中露出头,又一个猛子窜出五丈远。接着侧身一刨,伸出左手一把抓住那个簸箩。掀开雨布一看,里边躺着一个小小子,正翻眼看着孙晓琬。簸箩里有薯干,被水泡胀了。小小子扎着俩胳膊要孙晓琬抱,有气无力地喊:“妈——”这一声叫,叫得孙晓琬两眼酸酸,刚想应声,又硬憋回去了。马上拉着簸箩往岸上游。堤岸上男战士见孙晓琬拉着一个盛小孩的簸箩,都跳到水里去救助。到了堤岸,女兵抱住有气无力的小小子,拿出吃食喂他。喂到半饱,晓琬换完衣服马上把小小子楼在怀里,小小子依偎在晓琬怀里。几天水中漂泊,小儿在簸箩里拉尿,浑身臊臭熏天,晓琬马上给他滔水洗澡。洗完澡,赤条条在晓琬怀里睡着了。这时很多战士送来了馒头、饼干、鸡蛋、糖水。小小子醒了,晓琬一口一口喂他喝糖水,接着又喂他饼干、鸡蛋。这次,喂个中饱。拍他哄他,让他睡觉。周玉听说晓琬水中救了一个小小子,也惊讶地跑过来看望。一看孩子,心里就难受。小小子瘦得皮包骨头,大脑袋、细脖子、肋骨一根一根可以数数。干柴棒子的小胳膊,只有骨头没有肉,外包一层皮。这和当年自己的第一个儿子一样。卫生员马上带听诊器给小小子检查身体。一检查,内脏无事,只是营养不良。周玉就放心了。 孙晓琬说:“这孩子命真大,这么大的水,没淹了他。” 周玉看了看簸箩说:“这孩子漂了有千里远!” 孙晓琬和一群女兵说:“你怎么知道?” 周玉说:“这种盛面的簸箩有两种,一种是平原农村用柳条麻经编的,另一种就是山里农村用荆条麻经编的。这次山洪暴发主要源自华北南部,所以我肯定,这孩子是从太行山漂流到这里,总有千里吧!” 战士们诚服地说:“处长说得有道理!” 孙晓婉说:“谁家丢失孩子谁家父母不揪心?你说这孩子怎么办?” 周玉说:“怎么办?这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谁救的小小子谁抚养,等灾情过后,再让民政部门寻找他的亲生父母!” 孙运达和贺家梅听说孙晓琬在大水中救了一个小小子,心里高兴得没法说。晓琬带孩子回家,老两口就这个亲,那个抱。贺家梅抱住孩子不松手说:“自古听说岳飞坐木盆逃大水,咱这孩子坐簸箩飘千里。你说这孩子命有多大?”孙运达光想亲亲这孩子,张开手想抱,贺家梅不松手,就说:“你别光高兴了,你可是老妈子抱孩子——人家的!谁家丢孩子父母不揪心?” 周玉和孙晓琬在一旁说:“那丢孩子的人家准以为孩子早被大水吞没了,谁想到孩子还活着?” 贺家梅抱紧孩子说:“管他谁家的孩子呢,就当是我孙子!” 孙运达说:“要马上报告当地民政部门,查找孩子的父母!” 孙运达把周玉从皇台镇调回部队,一手包办了婚姻。早晚盼小两口来日给他们生个孙男娣女。贺家梅在战争年代一心想把周玉和晓琬抚养成人,所以没有生儿育女。等进了城,一检查身体,才知自己早得了妇女病。所以他们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周玉和孙晓琬身上。周玉因为和李明珍生育过两个儿子,大儿虽半路夭折,但还有一个小儿子。如和孙晓婉再生儿育女,自己对不住李明珍。孙晓琬早就盼望自己生个儿女,因此二人意见相孛。二人又经常深入边防前线,离多聚少,也就遮盖了二人的矛盾。贺家梅心知肚明,只是不说。孙运达做梦都想盼个孙子,嘴里不说,心里窝火。这次大水中拣个孙子,着实让他万分高兴。 孙运达想例行公事向民部门打个报告。贺家梅心里想,管他谁家孩子,我养他,长大了叫我奶奶就行。孙晓琬想,我救孩子我有功,我就养活!周玉有自己的想法,马上报告民政部门,让他们马上找到孩子的家。没几天,周玉拉着孙晓琬,抱着孩子就去了民政部门。 民政部门救灾、安置正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只做了登记备案。最后说出几点困难,这一,一时找不到孩子的家;二,如果找不到孩子的家只有由民政部门收养,这涉及户口无法落实;口粮无法解决。所以没办法,只有你们把好事做到底——先收养吧!结果把孩子又推给孙晓琬。这可把孙晓琬乐颠了。也把孙运达老两口高兴得做梦都笑出声来! 大水过后两个月,京广铁路临时通车。周玉急忙给李明珍写信询问灾情,随信寄去孩子的抚养费。李明珍马上回信,周玉一见信,便呜呜地哭了。一家人轮着看信,都哭成泪人。孙运达和贺家梅一天没吃饭,一直躺在床上哭,回想他们和周显亮在一起战斗的日日夜夜,想连夜去见老战友,给自己的老战友、老弟兄烧几沓纸,添上几把土,寄托自己的哀思。正在这时接到要他和国防部首长去东北边防检查工作的电话。他去顺城不能成行,只好叫周玉写明情况,多给家寄些钱,以解燃眉之急。周玉收到李明珍来信,说儿子被山洪冲走,马上偷偷摸摸地抱起这个小小子,细细琢磨。他没见过二儿子,但对大壮还有印象。一边看,一边回忆,他越看越有点像。孙晓琬见周玉翻来覆去看着孩子,就问:“你想看这孩子是不是被冲走的儿子?这不可能!” 周玉说:“世界上的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如果是我那二儿子呢?” 孙晓琬说:“如果是你儿,你儿可是命比天大!我马上写信告诉她!” 过了半个月,李明珍要小小子的照片。给孩子照了像,洗出像片就寄过去。没等回信周玉和孙晓琬就奔赴边防前线。贺家梅离职在家休养,一人正闲得慌,有了这个小小子就有了开心果、有了生活的乐趣。 李明珍收到照片,激动得恨不得跳起来。被大水冲走的、千里之外被救的孩子,正是二生!高兴之余又一想,如把这一消息告诉婶婶,她会催她马上去北京接二生。李明珍想儿子,但又一想,周玉那边肯定也想孩子,接回来会伤了那边爷爷奶奶的心。孩子在他父亲身边,也是一样。 婶婶知道李明珍给北京去了信,所以,她天天去大队等来信。李明珍不忍心瞒着婶婶,还是如实把信和照片给她看了。婶婶那老花眼一眼就认出是二生。攥住照片就哇哇大哭起来。大哭后又高兴地笑了。她说:“那老东西还挺有人性,没把我孙子带走。”又对李明珍说:“你明日就去北京,把孩子给我接回来!我孙子命大,他一路在水里漂,一路有龙王爷保佑。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哇!我说老头子,咱孙子还活着呢,你可以安心,安心了……哈哈,老天爷保佑我孙子大难不死,大难不死啊!”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传遍湾道山村,传遍皇台镇!李明珍的学生,村里的众乡亲们,听到消息后既惊奇又高兴,纷纷挤到李明珍家来看北京寄来的照片。 周玉从边防返回北京,见李明珍的来信,大吃一惊。那小小子果然是自己的二儿。孙运达看完信说:“简直是惊天奇事、奇事!” 贺家梅看完信却揉开了泪眼:“本以为天降个孙子,谁知只是狗咬尿{sui}脬{pao}——空喜欢!” 孙晓琬比周玉早返北京几天,这封信她早见了,两手一摊说:“我可是舍身救孩子,谁家孩子谁抱走!如其来人接,还不如主动送回去!” 贺家梅想了想,说:“小玉呀,这孩子也有你一半呀,在哪儿养还不一样?她是娘,你是爹,平等义务!”孙运达说:“既然一样,还不如给孩子娘送去,你应该知道娘想儿的心情!” 贺家梅说:“你的意思是把孩子送给他娘?” 孙运达说:“应该这样!” 贺家梅说:“把孩子养胖了,长壮了,又爱人,我舍不得!” 孙运达说:“设身处地想想,心里就通了。小玉和晓琬都回来了,趁年前把孩子送回去! 入冬后李明珍教学更忙了,因为洪水耽误了教学进度,所以每天上课、改作业、备课、写教案,要忙到夜里十一二点钟才休息。临近腊月,西山大姐来了。大姐现在是五个孩子的娘,家住深山,平均每人二分二厘土地,每个工只合六分钱。两口子一年挣五百多个工,分了口粮,欠生产队八十多块钱。一家七口,五个大小不一的孩子,像五只没出窝的家雀,只会张嘴等喂。这次来,又来向老娘求救来了。今年湾道山属重灾区,国家给口粮,给建材,还给救济款。政府还发给老娘一笔抚恤金。所以她只好手心向上——要钱来了。 婶婶眼里不揉沙子,对独生女早有成见。人怕人比,货怕比货。人家明珍,既不姓周,也不姓肖,却比自己的亲生还亲、还孝顺。 第153章 婶婶从年轻时就脾气古怪,凡是看不上眼的人,她从不会好好答理,就是答理也是斜眼看你。这天晚上,李明珍专给大姐做碗挂面汤,这可是上等好饭。吃完饭,李明珍坐在炕上陪大姐聊天。一聊到二生,婶婶便哭,吵着要二生。姐妹俩马上转话题说别的。李明珍知道大姐为啥来,婶婶当然更清楚。婶婶不开腔,大姐不好意思挑明。李明珍就故意往这方面引话。 李明珍说:“大姐你那收成也不好,孩子的衣袄都准备好了?” 大姐这才叹口气说:“咳,说啥哩,今年大队预算分了七口人的口粮,欠生产队八十多块钱。有吃的没花的,布票每人一丈六尺五,可没钱买布、买棉花。这不,冬天来了,孩子出不了屋。”大姐说罢,那眼泪便流下来了。李明珍心里难受,不由得用手抹眼泪。 婶婶坐在一边,两眼看着外边黑隆隆的世界。 李明珍见婶婶不接话茬,怕让大姐伤心,便从炕席底下取出周玉寄来的钱,顺手给大姐一百块,说:“大姐明日快给孩子买点布,做过年的新衣服。等周玉下月寄钱来,我专门给你送去。” 大姐接过钱,紧拉李明珍说:“这可怎么说呀,我们光花你的钱,我真不落忍哪!你年年帮助我,我真没脸回来。” 李明珍说:“大姐,快别说这外道话,你人口多,你暂时困难。你的困难就是我的困难,你的娘就是我的娘!” 一听这话,大姐“哇”地一声哭开了。大姐说:“你这么一说,我更没脸来了。” 大姐哭声,也没感动婶婶。呆了一会儿,才说:“别哭了,别闹了,快吹灯睡觉吧,明天去合作社给孩子买布料。” 三人躺下,李明珍紧挨大姐,二人又说悄悄话。李明珍说:“大姐呀,发送我叔那天,我说过这样话,如大姐孩子多,我可以给你带养一个……” 大姐说:“是,说过这话。” 李明珍听听婶婶的鼾声,便小声说:“我想替你带养那个‘小不点’!” 大姐没有说话,呆了一会儿才说:“你哪顾得过来?那小外甥再接回来,你再带养一个,你太累了!” 李明珍说:“我想好了,那个孩子先让你弟弟养着,我不准备接回来。但这件事我还没跟婶婶商量……” 婶婶忽然鼾声停顿,说:“你婶还没耳聋,你说的事,我不答应!你还是把我那二生接回来!” 李明珍一惊,婶婶没睡着。过了一会儿,李明珍哈哈大笑说:“我还以为您睡着了呢,那好,咱娘俩商量一下,我这个打算行不行?” 婶婶说:“不——行!我不能养‘姥姥家的狗,吃了就走’。那是白眼狼!” 大姐听娘不同意,便一声没吭。 李明珍说:“婶婶,是你孙子跑不了。让周玉养着和咱们养着是一个道理!” 婶婶说:“不对,孩子在我身边和在人家身边,那是两码事!孩子亲不亲,那就得从小养在自己身边!” 李明珍说:“那把大姐的‘小不点’跟在咱们身边,将来不也和咱们亲吗?二生是您的孙子,‘小不点’是您的外甥女,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您的隔辈人。大姐生活这么困难,咱们不拉一把,瞪眼看他们一家大人小孩活受罪吗?” 李明珍一席话,婶婶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才说:“那,那你作主吧!”说完翻身睡觉。 第二天,大姐回西山,答应过年开春,便把‘小不点’送过来。 这天李明珍放学回家,正好见到何云秀。拉着何云秀回家,何云秀说:“我不去家了,是来看看你!” 李明珍说:“呦,我有啥好看的?你说吧,有什么事?” 何永新自那年转业回来,现在是县委组织部部长。周显亮去世,他来参加追悼会。何云秀这次来找李明珍,是带任务来的。何云秀说:“其实我是向你报告一个好消息——” 说到这里,故意卖关子,李明珍也不问,只是说:“中午了,咱们回家去,我给你做挂面汤吃!” 何云秀说:“咳,你也不问我啥好消息?” 李明珍说:“我不问不听,对我无所谓!” 何云秀说:“就是关于你的问题!” 李明珍说:“外边冷,回家去!” 何云秀进了门,就见婶婶坐在炕边往外看。何云秀说:“婶婶好!”婶婶麻搭着眼皮子说:“没让水给吞了!”李明珍忙抱柴点火做饭。 婶婶说:“你今天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何云秀说:“婶婶净说难听话!” 婶婶说:“有啥事?就快点说——” 何云秀说:“我听永新说,那次运动,只是批判了明珍,没给带帽子。现在要给她平反,而且要调她回学校。我听说后,正好要回家,顺便看看她!” 婶婶说:“就这些?” 李明珍说:“什么摘不摘?随便!调我回学校?我不回去,在这挺好的!” 婶婶听说后,大声喊道:“我知道你是永新派来的,没好事!” 何云秀说:“婶婶,这还不是好事吗?” 婶婶又麻搭着眼说:“就这点事?你还有事哩!” 何云秀转而跟到外屋,李明珍正烧火做饭,小声说:“永新跟我说,是我哥向县里打了报告……我说的都是小道消息。” 李明珍笑了笑说:“你是听枕头风!” 何云秀说:“哪里?我才不听枕头风哩!” 李明珍说:“吃完饭跟我转转山?” 何云秀说:“穷山僻壤,有啥看头?” 李明珍说:“将来可会变样哩!” 吃完饭,李明珍送出何云秀。 何云秀说:“是这样,我嫂子得了噎食病,今春去世,我哥成了光棍书记了。今年发大水,听说你小儿子被洪水冲走了,你和周玉离婚已经二年多了,你还年轻,总不能独守空房吧。我想把你和我哥撮合,我哥条件不错,家中只有一儿一女……” 李明珍扑哧一声笑了,说:“打住,我请你去告诉贺部长,我李明珍条件配不上你哥。我也从没想过再嫁!”何云秀说:“那年的政治运动,你也别记恨我哥,他那是执行上边精神。” 李明珍说:“我对事不对人,我对何书记没成见,主要是我不想再嫁。” 何云秀说:“你可以考虑考虑。” 李明珍说:“不用考虑!” 何云秀说:“那,那没有回旋余地?” 李明珍说:“没什么可考虑的!” 何云秀怔怔地看看李明珍,现出一脸的无奈和不解。 下午下班回家,婶婶问李明珍:“何家找你说啥事?是不是劝你再嫁?” 李明珍笑嘻嘻地说:“没有,她说让我回学校。” 婶婶说:“没好事!那还接二生不?” 李明珍说:“婶婶说还接不?” 婶婶说:“咳,你定吧!” 李明珍见婶婶改变了主意,马上写信告诉了周玉。 开春,大姐把‘小不点’送过来,李明珍给她起名叫李菊儿。李菊儿顺口叫李明珍“娘”,把姥姥改口叫“奶奶”。每天在炕上地上玩,成了奶奶的拐棍儿。晚上都要搂住“娘”睡觉,因为晚上可以搂住娘嘬“奶头”。 大水过后,湾道山被山洪冲走了三十多亩河坡地。大队书记周显成带领人们重新把湾道山的山、土、地亩做一丈量、评估。他要对山、土、地亩做一次统一规划。村小学开学后,村里分来一位顺城师范毕业的女教师。周显成临时把李明珍抽出来帮助大队作规划。李明珍用了十天时间,到各山头沟峁看地形,丈量地块。几天后便将湾道山土地耕作规划写出来、并划出了分布图。对湾道山被冲走的三十多亩地,重新作了恢复设计图。 这年冬天,周显成依据恢复设计图,带动男女老少齐出动,在七里河滩战天斗地,担沙填土,力争在开春前造出一片新耕地。这块土地依原坡地向河中心移了十丈,顺河岸延长了一百丈,用河床中的砂石堆砌埝高五尺,造地大约百十亩。河砂之上加盖粘土。等夏天时,动员社员上山割草,制造绿肥,再加上各家的屎尿肥,饲养棚里的牛马粪全部施上,养一年地力,到来年秋天即可播种小麦。这块地比河岸低,但比河床高,就便使用七里河水浇地,这是湾道山自古以来的第一块水浇地。 这位新分来的女教师,教学认真,工作刻苦,再加上李明珍的指点,帮助,教学质量大幅提高。李明珍非常高兴、放心,就把一部分精力放在如何改变大队的生产工作上来。 一九六五年秋,在河床中恢复的土地种上小麦。湾道山村社员看到了希望。李明珍和周显成商量,湾道山村不能总这么穷,要变富,还要有新的改革。李明珍设想生产队分工,要专业化、承包化。于是制定出来一个发展规划。周显成马上召开大队干部和各小队长讨论,大家七嘴八舌讨论之后,李明珍又根据大家的想法,重新制定、修改规划。规划第一条,湾道山山、林、土地统一由大队所有,工值统一,大队统一结算,按劳统筹。第二条,全大队分成三个专业小队,一个山林队,专业种植果木林;一个农业队,负责全村一千五百亩春种秋收;一个副业队,开展副业生产。这个规划,都有承包明细,在统一工值基础上,另外有承包兑现奖。三个小队划分,采取自愿结合、领导组合的方法……。以上规划,只在本大队实行,不许对外公开! 周显成是老革命,有功劳,有资格,所以他对规划特别赞成。 第154章 虽然落实规划要冒政治风险,但是却是一条富民的根本之路。湾道山村人心齐,很快按三个专业分队完成。但对副业队的工作,有些人担心,怕大队撞到“石头上”。周显成说,不怕,天塌有地接着! 李明珍早就看到湾道山的发财之路。只是无人组织,也无人敢干。七里河偌大个河床,石英砂石漫天遍野,这可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当下各大城市建设突飞猛进,找砂、石供应,只愁无人敢干,所以李明珍在规划上便将这条副业写在纸上。周显成一听说砂石能挣钱,抱个金娃娃,那为何不干呢?周显成说干就干,连续几日奔波在县城和公社有关部门之间,很快办好了采砂许可证、营业证。但砂石销到哪里?李明珍胸有成竹。她中学同学现在是天津市建设局副局长,城市建设急需大量砂石,目前虽有供应渠道,但砂砾颗粒小,含杂多、质量次,正想找个好供应渠道。接李明珍的信,立刻随信而来。看到七里河一片金黄。砂粒大、纯度高、储量大,高兴地说:“太好了,你们能筛出多少河砂我们就要多少,就怕你们完不成我们的需要量!” 周显成听了心里高兴,但凭人力筛沙,恐难完成数量、质量要求。李明珍说:“如果想完成数量,最好你们先预付一些资金,我们可在两个月之内增添设备!” 局长说:“有你李明珍作担保,我马上回去给你们打来预付金,就打在你们信用社的账户上。” 送走了客人,周显成说:“明珍,人家来钱,咱们有把握吗?” 李明珍说:“大叔,别担心。这些设备简单,先去农机站批两台十马力柴油机,我画个图纸,让顺城矿山机械厂加工两个振动筛,回来一组装,就可以了。” 周显成说:“你还会画图?” 李明珍说:“大叔哇,我可是学机械的,后来才学的俄语。” 周显成说:“唉呀,明珍呐,咱们村可要腾达了——” 两个月后,湾道山砂石场正式开工,这次组织了强壮劳力二十多名,李明珍设计的机械振动筛组装完成,一次试车成功。从此七里河响起了柴油机的嘭嘭声,躺在河床里千百年的金灿灿砂石被一车又一运出大山…… 这一年年底总结,果林大队在山头栽种松、柏三千株,种苗全是自己山上移植的。在向阳山坡种了五百颗桃树、五百棵苹果树,这些种苗是从别的公社赊来的。在七里河边种了四千株杨柳,树苗全是就地取材,一分钱不花。农耕专业队,胜利完成了一千四百亩山地、坡地的耕种、劳作任务。百十亩河滩地第一年生产小麦两万四千余斤,平均亩产三百斤。副业年终结算,净得利五万五千余元。全大队每个工值已达五角三分钱。 湾道山家家户户过了一个“富足”而舒心的春节。 湾道山村社员在大队书记周显成的带领下决心战天斗地、要彻底摘掉贫穷落后的帽子。 这年夏收,七里河百亩河坡地获得大丰收:一茬小麦六万斤,平均亩产六百斤。已超过平原地水平。 湾道山村不但在皇台公社出了名,在全县也是屋里吹喇叭——声名在外。 常言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湾道山一出名,招来各种流言蜚语。有赞扬、有贬斥、有嫉妒、有不愤。这时的大山外,开展一浪高过一浪的文化大革命运动。皇台公社领导班子岌岌可危。有的大队干部已半躺半就了。只有湾道山大队生产劳动按步就班、有条不紊,各专业队闷头苦干自己的事、忙自己的活。如同一个世外桃源。 第三十二章惊天劫难 第三十二章惊天劫难 周玉接到李明珍的来信,让二生就留在北京,不必回湾道山了。晓琬看完信,高兴得直哭。 贺家梅流着眼泪说:“今晚咱全家庆贺庆贺!” 孙运达拿出瓶“老白干”说:“为庆贺我小孙子能留在爷奶身边,我给二生起个大名,叫周洪涛!你们说,怎么样?该不该喝二两?” 大家都说“应该!” 孙运达说:“好!今晚小玉、晓琬你们多喝点!” 第二天,贺家梅给二生报了临时户口。 贺家梅现在离职在家,一心一意照看二生。别看二生长得干瘦,肚子容量很大,一顿饭能吃两个小馒头。饭后玩累了,还要把专供孙运达的一斤牛奶全喝光了。不过半年,二生长得胖头大脸,身高体壮。二生生来嘴巧,自己会伦辈,整日爷爷、奶奶、妈妈地叫,把人叫得心花怒放。叫别人只有一个称谓,单单叫周玉大声叫“叔叔”,小声才叫“爸爸”。周玉听了,心里腻歪。晓琬要二生改口,二生就是不改。周玉脾气随和,后来就默认了。 二生一天天长大,也一天天不安生。贺家梅想,二生三岁了,何不教他童子功?贺家梅开始每天给二生练弯腰、踢腿。一个月后,练劈叉,三个月后练拿大鼎、蝎子爬。每天练完功,就给他拿一摞小人书来看。二生喜欢看《三国志》、《西游记》、《水浒传》、《小英雄雨来》、《敌后武工队》……看完小人书,便模仿孙悟空、关云长、林冲……摆出小姿式、小动作、那一招一式逗得贺家梅开怀大笑。二生是她的“开心果”。 二生四岁,长得虎头虎脑,人见人爱。会踢腿、弯腰、小翻。周玉见二生是块料,便在四合院里挖一个小坑,填上沙子,让二生练跳功。二生四岁,会空翻和打旋子。孙运达一休息,便来调教二生练功。二生学啥会啥,比周玉小时更聪明。孙运达老两口一见二生,心里有多少糟心事立刻就没了,有点小病小灾立时就好了。 这一年六月,天地突变,一场精心酝酿的运动终于爆发。人们的一切希冀、一切习惯、一切愿望,统统都被打得七零八落。 孙运达赴朝归国时已是某军军长,一九五五年被授予中将军衔。一九六四年调陆军学校任校长。同年,周玉和孙晓琬转业到公安部。周玉任刑侦局副局长,孙晓琬任治安局某处处长。文革运动一开始,孙运达被造反派拉下马、周玉和孙晓琬靠边站。京城所有学校都停课闹革命。臂戴红袖章的革命小将一夜成为“世界主宰”。他们打、砸、抢、抄、抓,要铲除旧社会、旧制度,要打倒一切,推翻一切。周玉和孙晓琬只是中层,造反派要他们指正、揭发、就地闹革命。只有贺家梅在家每天带二生练功,这时只能偷着看小人书。上街买菜,看会儿大字报。不久,局势越来越糟。这年一月,各地从上到下夺了权,两派双方动了刀枪,枪声不停、武斗不断!孙运达被关半年,有关他的大字报就贴到他的家门口。贺家梅气得没了脉搏,醒过来在家里骂大街。 孙晓琬跑回来说:“娘,你还不如带二生回湾道山哩,我怕这里今后发生大事。” 贺家梅说:“天能塌还是地能陷?” 孙晓琬说:“原定运动只搞一年,现在都快一年了,还没有停止的迹象,我看现在已控制不住局势了。……” “你爹还关着哩,我能放心走人?我和周玉隔三差五去看他,眼下还挺自由,也没人敢斗他,那些造反派闹得再凶,可都怕他……”贺家梅又说:“要不这样,为了孩子的安全,我把二生先送给他妈。可是怕他妈那里也不平静。反正比这儿安全。就这么办,我先把二生送回去,马上回来。我得时刻听到你爹的消息呀!” 孙晓琬说:“明早我送你娘俩上火车,快去快回。” 贺家梅坐火车回顺城。很多车厢都坐着被红卫兵遣返回乡的各类分子。被遣返对象的周围都有红卫兵看守。这些人老态龙钟、胡子邋遢。女人则是被剃成阴阳头,大热天她们都罩上头巾或戴顶帽子。贺家梅看见这些情景,心里直“扑嗵”。二生没见过火车,在车上来回跑,又是唱又是跳,贺家梅满车厢追着他。到了顺城,坐班车赶到皇台镇时已近黄昏。 贺家梅这是第二次回家,第一次是解放后的第一年,那时回家是荣归故里;她想起了王娥娥、周显亮、周显成……他们几人在一起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战斗的友情,就好像近在眼前。如今,他们四人中已有两人作古!这次回家,却是惶惶之中的无可奈何。她拉着二生来到大哥贺家仁的院里。二哥牺牲后,二嫂解放后也过世了。贺永新转业到城里,隔壁那套老宅子便无人居住。 大哥大嫂一年到头在队里干活挣工分,落得一身好体魄。大嫂马上点火做饭。二生没吃完饭就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两个侄女儿和侄女婿来见姑姑。山里没有电,点着煤油灯说话。两个侄女婿没说几句,就说起文化大革命。他们说,老百姓都说文化大革命,把功臣战将统统打倒,全国都乱了套。皇台镇公社已被城里红卫兵夺权。他们一走,权又交给原来的领导,全公社基本没太大乱,生产、工作基本正常。眼下又来一批红卫兵,他们贴大字报、大标语,说皇台镇公社是死水一潭,没有革命干劲,没有触动走资派灵魂,没有打倒地、富、反、坏、右……那一小撮人。他们到处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结果让社员们给打跑了。社员们大骂这些红卫兵是吃饱了没事干——撑的!侄女、侄女婿文化不高,却挺会说道,陪姑姑一聊就是半夜。 第二天,一个侄女揹二生,一个侄女提包袱,把贺家梅娘俩送到湾道山村。 听说贺家梅带二生回来了,全村人像赶庙会一样来看望当年的女八路和周家的“小福星”。到了晚上,周显成和大队干部来看贺家梅。 第155章 李明珍白天上课,晚上陪贺家梅。她对贺家梅无法称呼,只好以“您、您”来尊称。婶婶在一旁看着这娘俩抿嘴笑。贺家梅第一眼看见李明珍,就被李明珍俊美的外貌、端庄的举止吸住了。果然是个做事果敢、说话干脆、工作认真的好媳妇。李明珍看见了这位当年抗日的女八路、女战士,说话办事依然浸透着当年的飒爽英姿,心中无限感慨。 二生来到这里,马上和菊儿在一起玩耍,过家家、爬墙头、上树逮“知了姥姥”、去澗水边看鸭鸭。 李明珍陪贺家梅去周家祖坟祭拜了周显亮、王娥娥,然后送她到皇台镇汽车站,这天夜里坐火车返回北京。 贺家梅回到家,把街门一插,一个人在屋里听听收音机,看看书,练练拳脚,做一个人的饭,眨眼过了一天。时局更严峻了,大字报四处开花,她这条胡同不时有红卫兵的身影。从湾道山回来的第三天,一夜之间如同变了个天地。在她住的门外墙上贴满了大字报,大字报直指孙运达。大字报标题是“草寇出身的孙运达是我校的头号走资派”。在人少之时,贺家梅悄悄走出门来,把大字报的内容一字不拉地看了一遍,最后她分析评价:这张大字报是牵强附会、掐头去尾、移花接木、道听途说的胡说八道!她看看无什么人,便将大字报撕下一张来拿回屋看。她以为无人注意,其实街道主任却看得一清二楚,他马上叫来红卫兵。红卫兵赶过来,指着贺家梅说:“撕革命大字报就是反对文化大革命,就是反对党的方针路线,就是反革命!” 贺家梅只说了一句“不实事求是”,就被一帮红卫兵揪斗。一个红卫兵问:“老太婆什么阶级出身?” 街道主任说:“好像是富农出身。” 头头一挥手,高呼口号:“坚决斗垮斗臭这个富农婆!” 几个女红卫兵走上前,拧住贺家梅的两只胳膊,弯腰驼背,拧成“喷气式”。当场开始了“群情激奋”的批斗大会,一时口号翻天。“喷气式”对一般人一时难以承受,但对贺家梅、孙运达自小练功之人却是小儿科。所以贺家梅任凭这些红卫兵对她拧臂撅身,气定神若。因为对孙运达的所谓揭发和批判,均为不实之词,所以贺家梅也不听那些红卫兵批什么、叫什么、喊什么。正在此时,头发蒙住了脸和眼,头发随气流上下飘动,刺得脸难受,就顺势一扬头、一动身子,把两个女红卫兵震个趔趄。周围红卫兵和围观人们马上高喊口号,对她实行专!两个男红卫兵挺身上前,替下女将,拧住贺家梅的双臂。 贺家梅说:“刚才是我活动一下身子,不是故意的!” 两个男红卫兵瞪着血红的双眼说:“老实点”! 两个人都在二十来岁,乳臭还未干,拧住贺家梅的两臂,暗暗用力。贺家梅觉得这二人暗自用力,所以也用内功发力。稍一用力便将两个红卫兵甩出一丈远。这一下,气得红卫兵头头哇呀大叫。一下子涌上来四个高大威猛的红卫兵,伸出拳头、抽下腰上的皮带、劈头盖脸打过来。贺家梅先是左躲右闪,这四个人更生气了,他们把皮鞭轮得呼呼山响,却伤不到贺家梅一根毫毛。贺家梅年过半百,在抗日战争中钻山洞、住壕沟,身上落有病疾。所以不过五个回合,体力渐渐不支。这时那四个红卫兵的拳脚如雨点般击打在贺家梅身上,她已不知道疼痛。她能够还击他们,但她不忍心,她有杀手锏,但那样会伤害了他们。他们还是孩子,不懂事的孩子。她没有还击,终于无奈地倒在了地上。他们还是咬牙切齿地打。她没有倒在敌人的枪口下,而是倒在了一群乳臭未干的红卫兵革命小将们脚下。 周玉下午五点从父亲那里回来的,刚走到家门口,发现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人正在啧啧叹息。周玉预感自己家中发生了什么不测,急忙拨开人群,却见妈妈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周玉抱住妈妈哭了:“妈妈呀——怎么啦?妈妈呀!”周玉心凉了,浑身如进了冰窖,哭不出声来。他把母亲抱进四合院,进了正房屋,把母亲放在炕上,哭着给晓琬打了电话。 文化大革命造成人群分裂,父子分派,夫妻反目。周玉和孙晓琬二人就分成两派。二人对当前文革运动看法相孛,对父亲的问题认识上不一,在生与不生儿女问题上严重对立。现在自己把二生养大了,原来是周玉的亲生,孙晓琬心中不平。这样一来,二人心中已有了隔阂。孙晓琬参加了造反组织,有时对外调查案子,一去十天半月,有时为抄大字报,她通宵达旦。周玉理解他,所以从不阻拦,更不过问。 孙晓琬马上骑车回来,看妈妈被打得遍体鳞伤,痛哭失声。但一想,不能大声哭,让造反派知道,自己要遭批斗,所以抽抽泣泣地说:“你说怎么办?” 周玉说:“我得调查,不能就这样把人打死!” 晓琬说:“我说也甭调查,一是查不清,二是无法可依了。” 周玉说:“那也得问问街道主任,他肯定清楚此事。”周玉连夜去找街道主任,街道主任推得干干净净,他说他去办事处开会去了。街道主任催促说,现在天热,必须赶快火化。 晓琬说:“街道主任不说实话,我看明天就发丧得了。” 周玉说:“那也得告诉咱爸,再通知咱妈的单位!看爸能不能回来,让他们老两口见最后一面?” 晓琬说:“我看现在告诉不是时候,现在去告诉,让咱爸心不安,或许惹出什么娄子来!” 周玉说:“我不忍心就这么让咱妈走了,连亲人都不让见面?”周玉让晓婉给妈清洗伤痕,换上新衣。周玉连夜去陆军学校,把不幸消息告诉父亲孙运达。 孙晓婉用温水擦拭母亲身上的血污,然后换上里表全新的内衣。在查看身上伤痕时,前胸和后背全是大块紫瘢、淤血。看着母亲身上累累伤痕,不由得思绪万千,开始怀疑这场运动的历史功过。晓婉九岁生母春妮被敌人杀害,是叔叔和婶婶把自己和周玉当成亲生儿女收养。有一口好吃的,都留给兄妹二人,买一块布,给二人做新衣裳。为了抚养兄妹二人,他们不要自己的亲生。为兄妹二人操心劳累,从无半点怨言。如今,“妈妈”却倒在了这和平年代,凶手却是一群革命小将。这样的革命,是革谁得命?晓琬不由对这场文化革命有了另一种看法,她要反思。 晓琬边哭边给妈妈换上她最喜欢的解放军服、还戴上了军帽。为寄托哀思,又拿来一沓旧报纸,用剪刀剪成古铜钱状的冥纸,然后在妈妈头前点燃。跪在地上又哀号起来。她想念二生,二生见奶奶不会动了,一定失声大哭。可惜呀,最疼爱的孙子却不在奶奶身边。 周玉回来时已是午夜一点,周玉进屋气愤地说:“看门狗不让我进,两拳打倒他我就闯进去了。我把妈妈去世的消息一说,爸爸就愣住了。那个看门狗追过来说,给领导打电话了,领导不同意孙校长回家!我还要打他,他撒腿跑了。一会儿,来了四个警卫,说回家也要等天亮派车回去。所以我骑车就先回来了。” 见晓琬把妈妈装殓好,周玉又跪在地上点烧纸,失声痛哭。晓琬说:“小声点呀,隔墙有耳啊!” 周玉瞪起血红的大眼说:“老子死都不怕,还怕他们听声?” 天刚亮,吉普车拉着孙运达回家来。随同来了四个全副武装的警卫。 孙运达看看老伴静静地躺在炕上,扑过去,抚摸着老伴的脸,老泪纵横,泪水摔在地上吧嗒吧嗒直响。一边哭一边说道:“你走得太快了,太快了!你经受了人间苦,你也经受了战争中的艰险,你熬出了头,却没逃过这一劫!好日子可在后头,你却无福享受哇!” 周玉和晓琬跪在地上陪父亲哭丧。一声声呼唤,一行行泪水,四个警卫也难过得低头垂泪。 孙运达说:“玉儿,拿笔纸来,我要写一份明证!”周玉起身递过笔纸,孙运达想了想,便在纸上匆匆写了三页。写完后交给四个警卫说:“请你们过过目,证明我没有搞文字串供!” 四个警卫看后说:“请孙校长收起。” 孙运达把几页证明交给周玉,说:“你想办法尽快将此材料交给顺成一中。这是我给安玉国同志的证明材料!安玉国是一名爱国华侨。四零年被我俘获,成为我抗日部队的地下工作者。他在顺城日军中任翻译,经常提供重要情报。后去北平任日军华北总部翻译,我调天津搞地下工作,他仍然和我单线联系。解放战争,上级指示他设法打入北平国民党军调处,继续为我军提供情报。他能说善辩,多才多艺、精通日语和英语。解放战争胜利,他回到部队。五零年又赴朝参战,回国后被安排到省教育厅。五七年被打成右派,五九年下放到顺成一中。这次运动,他会首当其冲必遭厄运,……” 孙运达接着说:“你们还年轻,今后前程远大,要把二生抚养成人。我们老了,灯油也熬干了。人死是自然规律,希望你们处理你妈的丧事要从简从快。如局势平稳了,你们二人一定要把二生接回来,接回来,爷爷想二生啊!可惜……你们要教育他,长大要做一个正直勇敢的好青年……为父这一生,办过一件错事,就是你和你,你们二人的终身大事,是我一手包办的。但是事已至此,不可挽回。就希望你们二人团结一心,过好后半生,爸爸对不起你们啊!” 周玉和晓琬听话音不对,齐声说:“爸呀,您不要说这些话,眼下遇到了挫折,说不定乌云几时就过去了,爸可要往宽处想啊!” 第156章 孙运达说:“我一生清白,我扪心无愧,对得起党和人民,对今后有信心!只是你妈走了,我还有什么意思呢?我们俩不能同生,但愿同……” 周玉和晓琬抱住孙运达说:“爸可不能那样想,妈走了,还有我们呢,我们俩会很好地伺候您!” 孙运达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老泪纵横。他挣扎着立起身来,俯身仔细看着贺家梅,说:“周玉、晓琬,给四个警卫做点早餐去!” 二人去小厨房做饭。孙运达用被把贺家梅盖好,此时他气运丹田,那十指立刻如钢钉一般。回手伸出二指对准自己的“绝肮穴”一点,立刻闭气,直身站立不动。待四警卫发现时,已全身冰凉。周玉和孙晓琬抱住孙运达哇哇大哭,四个警卫不由耷拉着脑袋呜呜地抽泣。 贺家梅生于{民国元年壬子年}一九一二年农历五月十八日丑时,享年五十五岁。 孙运达生于{光绪三十年甲辰年}一九零四年历农五月初一日未时,享年六十三岁。 正是小满时节,一群臂戴红胳膊箍的革命小将突然冲进湾道山村大队办公室。他们先在墙上贴满了大字报,指名点姓要批斗漏网右派——李明珍。接着就用架在汽车上的高音喇叭广播大字报内容。大队干部都各司其职下地干活去了,只有大队会计在办公室值班。正好砂石场几个小伙子去大队取工具,不由分说就把大字报给撕了,小伙子们指着红卫兵说:“我们听广播了,干革命不用救世主,你们该回那儿回哪儿去,别在我们大队念丧经。我们还忙着哩!” 这三十几个红卫兵可谓是南征北战、经风雨见过世面的“老革命”,围住这十几个小伙子要论革命理、讲革命经。三句话交锋,就“战斗”在一起。别看学生人多,看着体壮,其实都是囔囔货。他们四肢不勤,五谷不分,那里比得上这十几个壮小伙?整日里臂抡、肩扛、背顶干重活。一交手就被这十几个小伙打得哭爹喊娘。这十几个小伙本是李明珍当年的学生,双手一叉腰,喊道:“告诉你们,小子们听着,这里不是顺城,这里不许你们打砸抢抄抓!你想批斗俺李老师,先过过俺们这一关!” 这三十几个红卫兵各个抱头鼠窜,跳上停在路边的汽车,回到了皇台镇。汽车刚到皇台镇,正碰上大队书记周显成。红卫兵中有人认识他,呼啦一下把他围住。一个高个子红卫兵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正好找到你了,你说怎么办?” 周显成来公社办事,结果个个办公点都空无一人。正想回家,却碰上这群鼻青脸肿的红卫兵小将。周显成问怎么回事,那个高个子红卫兵就把被打之事说了一遍。周显成为急于脱身,就好言安抚。这群红卫兵主要目标是李明珍,周显成说:“李老师是我大队人,如何处理你们无权说东道西。” 高个子说:“书记此言差矣!这个漏网右派其工资、户口都在我们顺城一中教职员工花名册上,去你大队本是劳动改造。不想她反动之心不死,又在你大队搞资本主义复辟。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显成说:“小将们,你们听我说,李老师身在我大队,就由我说了算。刚才那位小将说的话,我越听越糊涂……” 高个子红卫兵说:“你本是一个走资派,当然你糊涂。这个漏网右派在你大队正在实行‘三自一包四大自由’,正把湾道山大队一步一步拉向资本主义深渊!你是急先锋!” 周显成说:“我本无文化,也不懂那深奥的理论,咱只知,社员多劳多得,生活就好,就这些!” 高个子红卫兵说:“今日我勒令你,明日必须交出漏网右派——李明珍!” 周显成一听革命小将的口气,就顺口说:“好吧,明日看李老师在不在家,如在家,一定来你们这里报到!” 红卫兵小将在大队办公室和社员打斗时,李明珍正在上课。她听见高音喇叭广播,没听清什么内容,就没声音了。中午回家,婶婶告诉她,那些戴红胳膊箍的学生是来抓她的。 一会儿,周显成从公社赶回来说:“没办成事,却遇见一伙红卫兵,这些人还会来!是不是先停停课,过过这些日子再开课?” 李明珍说:“怕什么?停课又坑了这些孩子们。” 周显成说:“那你得提高警惕,他们会随时来。” 第二天,李明珍正在讲课,忽然闯进一群红卫兵,不由分说,拧住李明珍就往外拽,学生们吓得喳喳叫,新分来的老师马上跑去大队叫人。李菊儿和二生同岁,每天跟李明珍去学校上学,见他们抓妈妈,冲上前又撕又咬那群红卫兵。小学生见李菊儿和二生撕咬红卫兵,也一起扑向他们。有的拉住李明珍的胳膊,有的抱住大腿,有的抡起小拳头击打那些红卫兵。可小学生力量太小了,都被他们打倒在地。学校一片混乱。 周显成正在大队开会,研究最近发生的事情,正说话间,那个女老师上气不接下气地闯进大队办公室,指着学校的方向说:“红卫兵来了,他们抓住李老师!”…… 周显成一听就明白了,一挥手说:“走,咱们快走,绝不能让他们架走李老师!” 这伙红卫兵架着李明珍往村外走。在山沟山峁上干活的社员看见一伙红卫兵架着李明珍,马上扛着锄头、带上家伙扑下山来。等周显成带着人赶到时,社员们已把住路口。这伙红卫兵见路口被堵,就先礼后兵。 那个高个子红卫兵向社员点头哈腰,说:“革命的社员同志们,我们在执行革命任务。这场文化大革命是革命和非革命的生死斗争,这场斗争由我们伟大的舵手毛主席发动,是一场严肃的政治斗争!请社员同志们让开路,让我们过去,谢谢啦!” 周显成走过来说:“你也太不讲信用了,昨天咱们说好由我安排,看李老师在不在家。谁知你们不打招呼就去抓人,你们还有组织纪律么?” 那高个子红卫兵说:“你一个走资派,有什么资格和革命小将说话?我们知你阳奉阴违,所以不能听信你的话!我们必须采取果断措施,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要急风暴雨式的,这就是我们革命的宗旨!请你下令,让社员让开路,放我们过去!否则发生的一切后果,由你承担!” 周显成说:“这么办,你先放李老师,让她安排好她婆婆和两个孩子的事。” 高个子红卫兵说:“你别逗我们了,我们是革命战士。不是三岁顽童。” 正在这时,七里河砂石场那拨小伙子跑过来,昨日正是他们和这伙红卫兵交的手。这伙红卫兵可知这伙壮汉的厉害。他们人手里拿着铁锨、三股叉、镢头,大老远就喊:“来我们这里放肆,打他个毬娘养的!” 这伙红卫兵小将昨日吃过这些人的苦头,心里早就吓毛了。高个子红卫兵指着周显成说:“我郑重警告你,谁敢攻击红卫兵小将,就是对抗文化大革命!同志们咱们不论一时成败,撤!” 他们放下李明珍,挤过人群,四散而逃。社员们忙喊:“追他娘的!” 周显成说:“吓走他们就可以了!” 原来周显成昨日回家后,听说砂石场社员打跑了这伙红卫兵。所以今早就去砂石场,说:“一有情况,你们就抄起傢伙,吓走他们就算达到目的。” 李明珍回到学校。周显成对她说:“你不能上课了,你先躲一时吧!过了这几日,你再回来。何必总在风口浪尖上过日子?” 李明珍说:“躲得了一时还躲得了一世?” 周显成说:“什么叫避开锋茫?过个把月,找不到你,他们又不可能整日在咱们这儿……这就躲过去了。” 李明珍说:“那他们会迁怒到你身上!” 周显成说:“我一个大队书记,说是个走资派,也是个小小走资派。怕啥?可你不一样,他们把你抓回一中,谁知出什么恶果?我听说你们学校的安玉国吧,在四0年我就认识他,他虽给日本人当翻译,可他经常把重要情报传给咱们抗日队伍。对,他单线联系人就是老孙,孙运达。他是咱们地下工作者,后来到北平,也是提供机密情报。为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他被顺成一中的造反派打得皮开肉绽,斗得不成人形,被关在日本建的地下碉堡……。我想好了,为防夜长梦多,今天下午,把你们四口转移到一个安全地方去。…” 中午,李明珍带二生和菊儿回到家,婶婶说:“可吓死人了,那些带红胳膊箍的比小鬼子还凶哩!你可回来了!劝你还是躲躲吧!” 李明珍说:“我怕耽误学生课程。” 婶婶说:“那个小老师教得挺好,你走后不会耽误孩子们学习。常言说,光棍不吃眼前亏。你就先躲躲,我看家!” 李明珍说:“不行,要走咱一家一起走,把您留在家里我不放心。” 正说话间,周显成走进屋子说:“全家先避避难,没啥,过这阵风咱再回来。啥也别拿,那儿什么都现成,把门一锁,走人——” 李明珍说:“孩子们还没吃饭了呢!” 周显成说:“吃的喝的都给准备好了,在路上吃。趁红卫兵小将中午休息,咱们快走!” 李明珍拿几十斤粮票和零花钱,又收拾大人孩子的换洗衣服就搀婶婶上了车。二生和菊儿早被抱上车。这是湾道山大队唯一的一挂双套马车,每年缴公粮,进顺城,拉粮送肥都是这套马车。车把式每天赶车到处跑。 刚出村,李明珍问周显成:“大叔,咱们今天去哪儿?” 第157章 周显成冲婶婶一挤眼说:“到时你就知道了!” 婶婶也不知把他们拉到哪儿去,就问:“我说他大叔,你别卖关子,逗闷子,到底让我们去哪儿避难?” 周显成支支吾吾地说:“不能说,到时你就知道了!” 婶子只哼了一下鼻子说:“先告诉你,你把我们弄太远了我可不去!” 周显成说:“老嫂子,你罄好吧!” 婶婶大半辈子就活动在巴掌大的地方,连女儿家都没去过。她那一双小脚,也不愿意远离家门。 二生和菊儿一句话也不说,他们清楚为什么要离开家,只是默然地看着蜿蜒的山路。此时天热,但山里时有吹风,在山里走路还是凉快。车把式吆喝着马车一溜小跑。走了两个时辰,太阳转脸向西,来到一座大山脚下。向北看,山峰直插云天,山头上白云缭绕,半山腰葱茏一片。在树丛中有一座灰墙青瓦寺庙。一条山涧流水,又拐过一座高山便不见了那座寺庙,却看见山涧上横跨一座石桥。过了石桥,有一院落,院落里有十几间瓦房。庵门上眉刻着“慈云庵”三个大字,门边隽刻着两条幅:“青灯古庵静去尘嚣,诵经修道终成正果。” 车把式“吁”一声停下车。周显成说:“咱们到了!” 这时,院落大门一响,走出两个尼姑,向前施礼说:“各位施主,何方来客?” 周显成说:“请你们师太说话!” 不多时,从院门里走出一位老尼姑,年约五十几岁,面白体匀,年纪虽大,脸上却无一条皱纹。看得出,此尼姑年轻时可是羞花闭月、风情万种的绝佳美人。只是鼻梁上一道伤痕,十二分人才去掉了六成。 老尼一见周显成便说:“呃,周施主可好?敢问为何来这许多大小施主?” 周显成嘿嘿一乐说:“山那边乱,来此处避难,这几人可不是外人!” 柳媚父女来湾道山避难时,周显成就认识这父女二人。柳媚之父中途被害,是周显成把柳士林尸体驮回湾道山葬埋。周显成每月去西山驮煤,路过“慈云庵”,得知柳媚受伤,被慈云庵师太所救,遁入佛门。当时因为周显成每月路过此地,所以有关周玉、王娥娥、肖翠翠诸人的情况,他都一一告诉了柳媚。柳媚要周显成对她遁入空门之事要严守密秘。所以周显成从没和别人透过一句有关柳媚的情况。王娥娥等人都以为柳媚早已不在人世了。 此时最惊讶的莫过肖翠翠。见老尼姑过来施礼,也不答话,就两眼死盯着老尼姑的脸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来你在这里!啥也别说了,我可见到你了!三十七年啦,我的天哪!”说完,自己先呜呜地哭起来。李明珍见婶婶哭得伤心,心里奇怪。 那师太却说:“老施主不必难过,过去之事让它过去吧。只谈今日,不谈往事。如何?” 婶婶一听,大叫一声,指着李明珍说:“你快过来,去!她,她是……”没等婶婶说出下句,老尼扭头对两个尼姑说:“快快帮施主收拾东西,请施主用膳。两个小施主尚小,可安排侧室休息!” 二生、菊儿在前边跑,李明珍搀着婶婶走进庵院。把娘三儿按排吃饭,又走出庵门,帮车把式挑水饮马。一个尼姑端饭让周显成和车把式在庵外用膳。李明珍从涧边挑水回来对周显成说:“大叔,怎么回事?今天这事我怎么越看越糊涂?” 周显成却说:“我越看越清楚!” 李明珍说:“师太和婶婶到底是嘛关系?” 周显成说:“明珍呐,有些事你早有猜想,过去的事也没人跟你讲,一天半晌你就会明白,有啥话以后再说。我们吃完饭,喂好牲口,趁时间还早,我们就要连夜返回咱村——” 转眼二人吃完饭,准备走。周显成说:“明珍呐,你们安心在这里呆几天,等那伙红卫兵走了,我再派车来接你们。”说完他一骗腿上了马车,车把式甩了个鞭花,两匹马躬身向前,过了小桥,一拐弯,一溜烟不见了。 李明珍娘四人被安排在庵堂的东侧房。因为两个孩子和婶婶都吃了饭,二生和菊儿早睡觉了。李明珍一边吃饭,一边思前想后。婶婶说:“那师太是咱的亲人,为啥就不肯相认了呢?难道说这些尼姑、和尚一入门就六亲不认了?” 李明珍说:“嘛亲人?” 婶婶长叹了一口气说:“这么多年的窗户纸我没捅透。其实,那个老尼姑就是你婆婆!就是周玉的生身母亲,二生的亲奶奶呀!” 李明珍这才想起周显成为嘛说话吞吞吐吐,原来是这么一段情由。婶婶便把三十七年前的往事一五一十细说了一遍。李明珍听了半天没说话,只是暗暗流泪,心里如同翻江倒海,思前想后,认不认这个婆婆呢?如认吧,自己早和周玉离了婚。不认吧,身边二生可是人家的亲孙子,这是人家的骨血! 李明珍想了想说:“婶,您说是让我认呢,还是不让我认?” 婶婶说:“孩子,你要认,因为你还带着人家的孩子!况且你离婚没离家,你当然还是人家的儿媳妇。”娘儿俩聊到半夜,给两个孩子又重新盖好被,才吹灯睡觉。 第二天清早,老尼练完功去看李明珍一家。她问讯说:“施主一宿可安生?” 李明珍说:“晚辈一宿休息得可好了,这里气爽清新,夜里寂静无声,可是修身养性的好去处!我娘休息得也好!” 老尼面无表情,如对陌生人讲话一样,说:“如来庵,可居住长久日子。本庵二十余亩土地,可去劳作。今老尼有一打算,两个小施主正是启蒙之时,一日也不可荒废学业,本庵有师可教。从正课小学教起,一直可教到中学。小施主与老尼有缘份,老尼愿教三五更功法。可习武强身,不知二位施主可允否?” 李明珍说:“感谢长辈教诲!” 婶婶则瞪眼说:“咱从小干惯了庄稼活,俺闲不住。你放心,咱俩差不多是同岁人,咱干得动活。你说教两个孩子识字,那正好。习武也行,反正都是你们家的人,你怎么安排怎么办!” 老尼姑不接话茬,只说:“若二位施主无异议,从明日就开始吧!” 婶婶听不懂说的半文言话,便大声说:“我听不懂,你山西味儿太浓!” 老尼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低头退出门外。 两个孩子听说白天上学,早起、晚上练武,高兴极了。老尼退出不多时,领来一个小尼,此小尼年约二十多岁。老尼对李明珍说:“此小尼高中毕业,刚刚脱俗一年,可教两位小施主。” 婶婶却斜着两眼看老尼,说:“我说柳家妹妹,你就不认俺啦?” 婶婶拉过李明珍说:“她可是你的儿媳妇呀!还有你的小孙孙,你入了佛门,就六亲不认了?啊?”老尼一甩手走了。把婶婶气得呼呼喘粗气。 李明珍说:“婶啦,人家出身脱俗,可能不染红尘事了。” 婶婶说:“不行,二生,你去跪在你奶奶跟前叫奶奶!” 二生瞪瞪眼,马上跑出门外,抱住老尼大腿,口里喊着“奶奶,奶奶”。老尼站立不动,扶起二生,两眼泪汪汪看着二生,一边摇头一边擦泪,说:“小施主,白天和那老师学习,晚上师太教你们学武艺,去吧!” 这天傍晚,湾道山大队派车把式接李明珍回大队。李明珍一想,事发突然,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车把式只说请回大队。李明珍见车把式不说实话也就不再追问。向婶婶打了招呼,又和师太告辞。 老尼单掌一竖说:“阿弥陀佛,天灾人祸,好人一生怕有难,你去吧!老尼尽心教两小施主就是!” 李明珍没敢多想,坐上马车就走了。 今年雨水充足,山上坡地都应时种上了庄稼、栽上了红薯。七里河八十亩坡地麦子长势喜人,眼看丰收在望。周显成和大队干部估产,每亩最少产八百斤。每户社员平均能分夏粮三百斤。 周显成把李明珍一家老少四口送到百里之外的安全之地,连夜又折回来。在家眯糊一个时辰,就带几个社员赶到西山小学外挖鱼鳞坑。李明珍从六三年就制定下植树规划。每年春天在西山校外种植桃树、杏树、梨树、核桃和栗子树。她根据果树结果时间不同,栽种果树。六三年栽种的三百棵桃树,已经结果,开始变卖成钱。杏树明年也将有收获。计划用五年时间种下一千棵果树。等全部果树开花结果时,湾道山小学的学生就可以免交一切费用。而且,还要把积蓄下来的钱,盖一所更好的、更漂亮的学校。再有一年,西山岗便种满了果树。今天,周显成带头来挖鱼鳞坑,就是来完成李明珍的规划任务,其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止那些闹事的红卫兵再来学校捣乱。 湾道山大队坐落在山与河之间。南山叫馒头山,不高不险。东山叫棋盘山,山不高却是悬崖峭壁。北边靠七里河,河岸砂石南北五里宽,河中是潺潺流水东去。其实周显成不但带队看护学校,在这山山峁峁都布下了眼线,只要那群红卫兵或生面人,不管是南来北进,东突西绕,都有社员盯着他们。就在这时,有社员赶来报告,说昨日那个高个子红卫兵去七里河坡地看麦田,他和社员们说这块地是资本主义温床,指着砂石场说,这是明目张胆地走资本主义道路。社员们和他斗起嘴来。 周显成说:“这小子想干什么?岁数不大心眼不少!他这是搜集罪证材料!可别把他打了!” 周显成马上赶到砂石场。此时那个高个子红卫兵已向皇台镇方向走去。 第158章 周显成见他一人,心中狐疑,紧追几步说:“喂,革命小将,你慢点走!咱们见过两次面,也没通报姓名。” 高个子红卫兵扭过头说:“哦,是支书!我叫什么无所谓,我们这次来皇台镇,主要是来抓漏网右派李明珍,和支书您老人家无关!看是不是把她交给我们,我们学校的右派,都受到了革命的大批判,触及到了灵魂。唯有这个漏网右派,想逃避群众运动!” 周显成说:“我看这么办,关于李老师的事,你们就别管了。” 高个子红卫兵说:“我说话不算,你跟我去和战友们说!他们在皇台镇等我呢!” 周显成心里想,我亲自和小将们做做思想工作,也许能答应。 二人边走边说,一转眼快到皇台镇了。周显成又一想,我求他们干啥?跟他去皇台镇干啥?扭身想回湾道山,说:“红卫兵小将,我还有事忙——”刚往回走了几步,那高个子红卫兵喊:“革命小将们,出来吧!”一声呼喊,三十几个红卫兵从山坡后钻出,赶上来七手八脚将周显成摁住。高个子红卫兵说:“你个死不悔改的走资派,你今天想回大队,没门!什么时候交出那个漏网右派,什么时候给你一点自由。走!押他回公社!” 周显成此时后悔不迭,唉,打了一辈子鸟,今日却被鸟儿啄了眼睛。 原来这伙红卫兵已侦察到李明珍被转移,所以引出老支书“自投罗网”。 周显成跟高个子红卫兵走了多时,不见回来,社员们怀疑出了问题。几个大队委员带一伙社员就追到皇台镇。先去皇台镇中学寻找,不见人影。后又找到公社,还是没有人影。找到派出所,派出所值班民警说:“听说这伙红卫兵押着老周头,向他要人,他不答应,就拉向镇东边去了。是不是下了山?我可没看到!” 这几人风风火火顺路向东追去,一直追到山下,仍不见一个踪影。大家又返回来,见人就问,一直打听到供销社。 一个营业员说:“这伙人刚刚开汽车走了,他们是从老地堡里钻出来的。你们去看看吧,那老周头却没见出来……”人们马上冲到老地堡。这座老地堡就是当年抗日大队、儿童团站岗值班的地点。这座地堡上下两层,上层已存放公社建筑队的废旧物。旧桌椅、破门扇,脚手架、灰斗沙筐。下层没有存放东西。人们下去划火柴一看,周显成直挺身子,胸前背后两块大木板夹着他。人们忙叫喊,周显成一声不应,近前一摸鼻息,早就冰冷发凉。 这伙红卫兵把周显成押到皇台镇,他们怕社员追来,所以想了老半天才想到老地堡。他们把周显成押到底层,点起蜡烛,开始审问。立逼周显成交出漏网右派李明珍。 周显成自始至终一句话:“藏在哪儿,不告诉你们!” 急得这群红卫兵如同猴子吃辣椒——上下冒火。这伙人好话说了一大筐,无效果。脏话骂了一大车,不怕!看周显成软硬不吃,那高个子红卫平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小时候,大舅经常给他讲神鬼故事。有一次给他讲了古代所用刑法。有一种刑法是把罪犯夹在两块木板中,用两把油锤同时敲打夹板。不消十下,罪犯定会气绝身亡。用这种刑法,罪犯一不流血,二不见伤痕。百姓叫“大劈棺”。他让同伙找两块木板,把周显成夹在中间,没有油锤,就用石头咚咚连敲几十下,再看周显成,果然一声没吭停止了呼吸。高个子红卫兵一见出了人命官司,忙招呼人们跑出老地堡,上了汽车,一溜烟跑了。 人们把周显成抬到派出所,派出所民警一看吓得就要跑。社员们围住他说:“你得给验验伤。” 民警战战兢兢检查了周显成周身上下无一点伤痕。这个民警和周显成很熟,他哭着说:“老周同志没受殴打,无皮外伤、淤血伤,他怎么给折腾死的,无法说。我也不是法检,没权定论,我只能写个检验过程吧!” 大队委和社员抬着周显成的尸体回了家。 周显成小时候赶驮子,后来参加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是一位机智勇敢的革命战士。 他生于{光绪三十四年戊申年}一九零八年五月初三,死于一九六七年四月初八,终年五十九岁。 周文治此时正在广西支左,接到父亲去世的加急电报,星夜兼程。周文治见到李明珍,姐弟二人跪在地上大哭不起,陪吊丧人员一起哀号。在商议发送规格时,周文治考虑自己身份、当前形势,要求从简。李明珍不同意,她要求大排大干。 大队干部说:“周书记干了一辈子革命,一生清白,一生刚勇。不明不白地走了,就要大排大干。因此决定,不扎纸人纸马,要排七。要二十四台大棺罩,死得冤枉,要拜四方。” 六三年发大水,大队还存有剩余的红松木,木匠打一口“六块头”寿材。从第一天去世算,一直吊丧七天这叫排七。村里人们结婚有花轿,去世之人出殡用棺罩。棺罩,木框制,长方形,套在棺木外。木框外罩上篮、黄色的布,上用丝线绣出各种图案。男用棺罩绣金麒麟,女用棺罩绣玉凤图。抬棺罩分八抬,十六抬,二十四抬。二十四抬就是二十四人抬棺罩,这是最气派的丧事。抬棺罩不直接进坟地,而故意绕道走,就叫拜四方。 到了第七天上午,湾道山全村一齐出动。周显成在村中辈分大、威信高,所以能走动的都参加了出殡仪式。 这天,八大吹鼓手打先,周文治摔盆打幡,李明珍抱着哭丧棒,披麻戴孝在后。周显成二儿、三儿,大儿媳、二儿媳和本家侄男侄女在二十四抬两边护卫。再后就是不同辈份的孝子哭丧队,还有亲朋挚友的吊丧人群。这支队伍浩浩荡荡排了二里多长。一路吹吹打打,哀号涟涟直奔皇台镇。从皇台镇西口进镇,沿街两边挤满了人群。这些人都认识周显成,对周显成的去世表示深切哀悼。有的在沿途点上烧纸,有的在路边摆上香案、糕点、白酒。还有的人家在路边给发丧人群凉上白开水。发丧队伍,从西口到东口,在东口爬上山,来到周家祖坟。吹鼓手又吹起了情思哀怜的大悲调,这才揭去棺罩,缓缓放下棺木,在众孝子的悲呛声中徐徐埋入墓坑,棺木下葬,入土为安。 周显成下葬第二天,贺永新和何云良开车来到湾道山,对周显成的不幸去世表示深深的哀悼,对迫害周显成的红卫兵元凶一定要查明,找出主谋,到运动后期,严肃处理。 周文治对何云良说:“何主任,那红卫兵是不是还要揪斗我李大姐?” 何云良支支吾吾地说:“革命小将的革命行动,我们不能出面干涉,随遇而安!当然可以做做工作!” 周显成事件发生后,红卫兵小将再没来湾道山煽风点火、抓“漏网右派”。 后来,李明珍把发生的一切都写信告诉周玉。周玉对周显成被廹害至死表示无比愤慨。周玉和孙晓琬抽假期来看二生,拜见了老尼。第三趟,老尼才认了周玉、孙晓琬和李明珍。老尼抱住自己的儿孙哭了整整一天。又抱住肖翠翠——姐儿俩哭诉了半夜。 二生十岁,老尼说,庵里不留十岁男儿,把他安排到“飞云寺”,拜老方丈为师。这个老方丈便是当年的侯仁。侯仁得知二生是周玉的儿、孙运达的孙儿,更加尽心竭力。他安排三个和尚教二生课程。这三个和尚,一个是大学讲师,两个是知识青年。白天二生上学,晚上和侯仁在佛堂外练功。侯仁把自己的真功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二生。师太起早贪黑精心培育李菊儿,李菊儿聪明伶俐,潜心练功,掌子功、拳脚、轻功、各种器械练得精熟。二生、菊儿在这里读书、练功八年。九年后,二生离开“飞云寺”回到了北京上学、李菊儿考上顺城一中。三年后,二人双双考上大学。…… 周显成去世后,大队工作由一名大队委员接任。召开支委会,决定把李明珍调出学校来落实“六三规划”。正当各村邻紧锣密鼓搞两派、打内仗时,湾道山村却脚踏实地搞生产,落实下年生产、工作任务。 李明珍这时什么也不怕了,天塌地陷由他去,一心一意搞生产。她把下半年计划安排了四项。第一项,继续扩大砂石场的生产规模。下半年,由每天出砂二百方,扩大到四百方。这是因为七里河砂质好,北京一砂石公司也要求供货。振动筛由原来两台扩大到四台。因为当前修路需大量石子、石渣,所以又购一台锷式粉碎机,把筛出来的鹅卵石击碎,按不同规格加工成不同颗粒的石渣。第二项,将山上没种上庄稼的梯田,全部栽上晚茬红薯。因为今年天旱,红薯耐旱,产量高。等刨红薯时,大队建一座淀粉加工厂。用淀粉漏粉条,晒粉皮。每斤粉条可买到八毛,产品销往东北等地。生产淀粉的下脚料,卖给社员喂猪。第三项,湾道山遍是山川丘陵,长满酸枣丛。秋天,计划嫁接三千颗酸枣树,三年后可挂果,长出皮薄肉厚、营养丰富、既是补品又是食品的脆枣。第四项,组装一台柴油发电机,发电功率达一百二十千瓦。白天供砂石场用电,晚上供全村生活照明。 前三项顺利完成。第四项因大队资金不足,走信用社贷款,跑到年底才批下来。但工程却不能在当年完成。 这年大队结算,河坡地八十亩全年产量十四万四千斤,其中夏粮小麦收六万四千斤,晚茬玉米收八万斤。果木收万元。砂石场净收入十二万。粉条厂不到结算时候,预测也能收入三万元。春节前,湾道山十个老光棍有四人成了亲。 第159章 就因为湾道山村有了梧桐树,才招来金凤凰。 一九六五年,全大队工值达八角,一九六六年,工值达一元二角。一九六七年,果树结果,林木成材,砂石厂扩大,农业增产。这一年,工值已达二元三角。湾道山大队一举成为皇台公社首屈一指的响当当的富裕村。 李明珍教学已接硕果。六0年以来已毕业七十多名学生,十五人考入顺城一中,三十人考入公社中学,还有十人参军。十几人落榜,在大队生产劳动。在每年联校考试竞赛中,湾道山小学的学生成绩都名列前茅。 一九六八年春,一百二十千瓦的柴油发电机组装成功。在李明珍的指导下,又将电线架设到各家各户。这一天傍晚,在众人欢呼声中,李明珍启动了发电机,瞬间家家电灯明亮。大山里无数个村庄世代点油灯照明,今天,湾道山村第一个用电“点灯”。 李明珍在这年规划有三项。一是将砂石场挖砂形成的砂坑改造成四个养鱼塘。把七里河水引到养鱼塘,用河水里自然鱼养殖;去水库购买鲤、鲫、鲢百万尾鱼苗放到养鱼池。两年后,鱼苗长到二斤重再出池塘。二是在紧挨河坡地围沙造地,建一座养猪场。建六座沼气池。今后每年将梯田全部栽种红薯。红薯出了淀粉,淀粉漏粉,薯渣喂猪,猪屎尿收进沼气池发酵,生出沼气可取暖做饭。沼气渣是上等肥料,返到河坡地,施肥小麦。这是一组比较完整的生物链条。三是大队集体积累达到一定力-量,要把湾道山村的房屋重新规划。为少占宅基地,统一盖成二层小楼,通上沼气、自来水、按上电灯、接上电话,湾道山村大发展、大变化!…… 这年底,湾道山村通了高压电,极大地促进了农副业大发展。周文治复员回家,担任大队党支部书记,配合李明珍落实每年规划,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发展湾道山村的集体经济。到文革十年结束,相继建了“果品加工场”、“石灰场”、“预制件厂”、“拖拉机运输队”等多项副业。因为集体经济发展,湾道山村劳力严重不足,就把邻近大队剩余劳动力招来当农工。一九七六年末,湾道山村年净利润达到五十五万元。每个工值达到三元六角。 十年浩劫,大部分社队都陷入派性争斗,各级领导班子瘫痪。唯有湾道山大队却如身在世外桃源,同心协力搞生产,一年一个样,十年大变样! 在这场“浩劫”中,贺永新真正经了风雨见了世面。 周玉为完成父亲的遗愿,专程把父亲写的证明材料交给贺永新。此时他才知道姑姑和姑父在一个月前,被迫害致死,犹如晴天霹雳,令他悲伤万分。等他去顺城一中时,安玉国已在十天前悲惨地死在了当年日本修建的地堡里。这时他才感悟到,人生多坎坷。他虽然从小加入革命队伍,但他的思想、他的认知是幼稚的,不成熟的。只有现在,到了不惑之年才真正认识了世界,认识了自己。反思过去,争名争利,嫉贤妒能,小肚鸡肠,深深自责。“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是人生的醒世格言。想想这些格言,任何人间难事都能化解。 运动初期,他靠边站,看两派争权夺利,心里不是滋味。运动中期,他被推举县革委会主任。虽然这时两派斗争激烈。他不偏坦任何一方,极力平衡两派关系。运动后期,他担任县革委会主任、县委中心组书记。他不允许极左思潮的姿行,坚决拿下极左思潮的代表人物。何云良在文革中支持造反派迫害文教口的老干部、优秀教师、广大群众,已达天怒人怨之地步。另一个是县公安局长,他拉帮结派,用手中的专政工具残害打击不同派别的广大群众。他坚决把二人拿下。调何云良去矿山机械厂当厂长,调公安局长去县农办当一名普通工作人员。贺永新这一举措,震慑了派性十足的人,鼓舞了广大人民群众的革命热情。 贺永新肩上的担子千钧重。抓工作突出重点,抓好革命,更要抓好生产。 何云良自从去了矿山机械厂,已深知自己的错误严重,决心以实际行动痛改前非。这是一个靠贷款发放工资的千人大厂,对他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工作环境。但他有一股“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静下心来与广大工人和技术人员学习,深入了解矿山机械制造、生产工艺流程。他放手发动群众,克服派性,团结一心,为改变矿山机械厂的落后面貌献计献策。把精力用在发展生产上去。仅仅用了二年时间,把一个派性十足的烂摊子厂,变成团结奋进、生产蒸蒸日上的先进企业。这一年,是建厂十五年来第一次完成年度生产计划。何云良在贺永新的支持下,大胆给厂先进生产者发了年度奖。从此,这个厂月月生产任务饱满,年年完成县经委下达的生产任务。 贺永新力排众议,在农业口树立了湾道山十年生产大变样这杆旗帜。在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群众运动中,组织工业口参观、学习矿山机械厂消除派性、团结一心抓生产的先进事迹。组织农业口参观学习湾道山抓农业、促副业、改天斗地的先进经验 贺永新思想认识又有了一个新的飞跃。只有生产搞上去,人们生活才能提高,思想得到升华。一切不合实际的运动都是阻碍生产力发展的拦路虎。湾道山有了李明珍矢志不渝的精神,才有了山村十年大变样。矿山机械厂有了何云良,用他的深刻的教训,才有今天的创业精神,矿山机械厂才走上了正轨。 粉碎“四人帮”后,贺永新担任了顺城县县委书记。除重要会议外,他挤出时间就深入厂矿企业、农村社队、调查研究、体察民情,千方百计落实党的各项方针政策。他抓了影响顺城的几宗大案要案,落实平反冤假错案。他亲自落实顺城一中的右派案。通过省外办,请求外交部帮助,把安玉国同志在日本的亲属从日本请到顺城参加由他亲自主持召开安玉国同志的平反昭雪大会。在皇台公社,他主持召开了平反落实政策大会。把杀害周显成同志、安玉国同志的元凶缉捕归案。因为这批红卫兵当年不满十八周岁,所以从轻判处。那个高个子红卫兵当年只有十六岁,判处五年徒刑。 最乱的一九六八年夏,顺城发生两派千人文攻武卫,死伤近百人。贺永新亲自参加调查,剥丝抽茧,冲破派性阻力,抓捕首恶分子,最后进行了司法公判。 贺永新担任了顺城地区地委书记,他亲自带队去湾道山给李明珍落实政策。他给李明珍带去了补发二十年的工资。他诚恳求得李明珍对他过去的所作所为给以谅解。希望李明珍不但在农业战线上硕果累累,希望她在文教战线上大显身手。恳请李明珍去地区师范学院担任行政院长,但被李明珍一口回绝了。 李明珍不接任,一定有她的打算。便问:“李老师还有什么要求?” 李明珍说:“先说补发工资款。这二十年我没在顺城一中上一天课,所以补发的工资我不要。再说规划。我要用二年时间,采用大队补贴、社员为主、群策群力的方法,把湾道山社员房屋全部翻建成二层小楼。规划有了,筹集资金也差不多了,就差两大建材。钢材大概需要三百吨,水泥需要千吨,木材吗,我们七年前封山育林,有些成材,可以间伐……。图纸请地区设计院设计,施工我们请皇台公社施工队承建……” 贺永新说:“我以为你可能痛痛快快去师院报道,谁知你还有这么一个夙愿。关于补发工资,这是在编行政计划,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不要也要由你按排。关于你的规划,我坚决支持!这是给咱们地区树立一个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标杆!请马上把钢材、水泥的吨数,规格,写个明细表。” “你能从计划外调拨一些建筑材料,比给我落实政策还高兴哩。有了建材我们秋季就可动工。” “落实政策是应该的。调拨建材也是应该的。不同性质的两个问题。” 贺永新问:“婶婶和两个孩子还在西山里居住?” “自六七年到七六年,婶婶在‘慈云庵’住了整整九年。俩孩子在那儿一来上学,二来习武!” 贺永新惊奇地张大嘴巴说:“什么什么?不是在西山?在什么地方上学、练武?” 李明珍说:“周显成叔叔给安排的地方,离这儿百里。菊儿在‘慈云庵’,二生在‘飞云寺’!” 贺永新说:“啊,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我每个月都去一趟,周玉和晓琬每年都去两三趟!” 贺永新说:“我说你为何如此安心?原来两个孩子在那里既上学还练武!现在还在那儿?” 李明珍说:“不,三年前就回来了。二生回北京上学,考上政法学院、李菊儿考上地区师院!” 贺永新拍手叫好说:“好哇,你们不声不响地为国家培养两名大学生,实在令我汗颜。看我那两个孩子,高中没毕业,……咳!我也不去看婶婶了,等你们盖好新房,我再去挨婶婶的数落!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城了!好吧,我尽快让计委给调拨一批建材指标。这补发工资还是交给你处理!” 李明珍把落实政策补发的工资全部交给大队会计把钱下在小学名下。 不久,地区计委下达一百吨钢材和二百吨水泥指标。李明珍马上按规划开始翻建湾道山部分社员房屋。 第二年开春,地区计委又下达一批建材指标。湾道山又翻建一批小楼。夏天,计委下完计划。这年秋天,按规划建成三横三纵六条街的湾道山村。 第160章 全村街道笔直、宽阔、全是整齐划一的二层楼房,一家一户独家小院。节省出三十五亩宅基地,可供今后谁家添丁增口盖房使用。 李明珍这几年一年更比一年忙。她忙活了湾道山村规划建设后,马上筹建翻盖小学。仅用了一年时间,就盖了有十二个教室的两层小楼。这个学校设施比较先进,教室明亮,一律是日光灯,桌椅全是购买新式样的。为了提高教学质量,配备了电化教学设备。不但如此,整个校区全部安装上自备两吨取暖锅炉。冬天再也不用劈柴和煤点火生炉子了。学校建成不久,皇台镇中学因为生源超过原计划,便分来三个年级六个班在湾道山学校上课,邻近几个自然村的家长也把自己的子女送到弯道山学校。因此湾道山小学已经有了小学六个年级、初中三个年级学生。县、市教委及时给湾道山学校配齐了教职员工,组成了湾道山联合学校。湾道山小学原来那位小学老师任联合学校校长。李菊儿从师范学院毕业分回湾道山村,担任联合学校副校长,李明珍任联合学校党总支书记。李明珍对来湾道山联合学校工作的教师规定:教师额外享受授课津贴。凡外村来的学生,只要能在课余时间参加学校义务劳动者,可和本村学生一样,享受减免学费和课本费待遇。 李明珍每年都要上新项目和改造原来项目。砂石场现在运、筛、装车全是机械化,人员没增几个,产量却翻了一番。在原来创办的预制件厂前后道工序,又建了两个厂。一个拔丝厂,把粗径钢筋拉伸成细径钢筋,供预制件厂生产用。把生产剩下的钢筋头,用来生产标准件,所以又建了标准件厂。原来造成的八十亩河坡地,现在用推土机、挖掘机又顺河岸推砂造田百亩,经沙、土调和,绿肥养护,都变成了肥沃良田。这些河坡地,既不影响河水奔流,又不影响水利工程。每年以每亩递增百分之五的速度而创丰产。 养猪场扩大了一倍。离养猪场不远又建了一个奶牛养殖场。计划将来养奶牛千头,所产鲜奶可供顺城市民、一部分当地消化。今后奶牛场将鲜奶加工,生产奶粉、奶茶、多种奶制品来供应市场。 当各村在转变生产模式,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时,湾道山村委会多次召开群众大会,群众不同意走一家一户的道路。因为湾道山在十几年前已走上了集体承包、统一结算制,湾道山村早就有雄厚的经济积累,有群众信任的带头人,他们可以照样发家致富,而且可以经受市场经济的风云变幻。 第三十三章抽丝剥茧 第三十三章抽丝剥茧 李明珍起大早去市里(顺城县升地级市)。村委会研究决定,明年再上个大项目。在东山下坡建个建筑工程模板、扣件厂。当前全国基建工程突飞猛进,各式建筑工程队、公司如雨后春笋,急需建筑用铁制多用途模板、铁管脚手架用连接紧固件。铁制模板一般照图纸放样剪、切、铆、焊即可。扣件是玛钢铸件。玛钢不是钢,是白口铁经过高温回火而成。在这高温回火的技术上,一般人不易掌握。所以,浇铸玛钢扣件技术含量较高。文革时矿山机械厂有一名八级钳工,在生产中发生了责任事故,被逮扑入狱。他在监狱里专门生产玛钢铸件。他掌握温控经验丰富,技术精湛。刑满释放后,生活无着落。何云良为他平反落实政策,但关于待遇问题难以落实。 李明珍知道此事后,马上去找何云良,愿以优厚待遇招聘这位技术工人。因此二人当场拍板敲定:三天后聘这位技术工人去湾道山操办建厂。李明珍谈完工作就坐班车回皇台镇。 刚下汽车,就见李菊儿迎面跑来。她把电话内容一说,李明珍那颗心如同要飞出胸腔。急忙跑回家,把大壮回来的消息告诉婶婶。晚上又给桑洲妹妹挂电话,终于和儿子通了话。李明珍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李菊儿开着村委会那辆吉普车去接站,谁知娘儿仨高兴而去,扫兴而归。正在忐忑不安之时,市公安局缉毒队长开车找来,李明珍当时从头凉到脚跟,就怕大壮惹了大祸。缉毒队长从头一一细说之后,原来是发生一场误会。 缉毒队长说:“李老师放心,大壮兄弟人好,功夫好,我们太佩服他了。所以我们就大胆做了主,让他先在拘留所住几日。一来也好稳定那栽赃陷害人的主谋者,二来趁此时调查侦破这起栽赃案。据我们分析,当时主谋者交给栽赃嫌疑人的肯定是毒品。后来,这个嫌疑人良心发现,偷梁换柱,把毒品调包。为什么要栽赃陷害大壮兄弟?这里一定大有文章!所以,今日我特地上门给李老师赔罪来了。” 李明珍说:“你们工作认真,我没别的话说,我只表示支持你们的工作。当然,我儿从小就离开我,我希望他不受罪就行了。” 缉毒队长说:“李老师,我知道您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我保证不能让大壮兄弟受一丁点罪!” 李明珍听到这话,“噗哧”一声笑了说:“你可真会说。我相信你们就是!” 缉毒队长高兴地开车走了。 婶婶说:“看看,那天打斗的就是咱大壮!他们陷害咱大壮,大壮哪能服?” 菊儿想想那天的情景说:“俺哥果然是好样的,那么一伙人,他没半点惧怕,真是好功夫哇!” 李明珍说:“别夸他了,咱们商量一下,这件事告不告诉北京?” 婶婶说:“这么大的事,哪能不告诉周玉两口子?” 菊儿只是低头不语,李明珍知道菊儿心里想什么,就问:“菊儿,你说呢?” 菊儿莞尔一笑,说:“娘,你和奶奶作主吧!” 第二天一大早,李明珍去皇台镇买菜,等镇邮政所开门,早早挂上长途电话。先给周玉打了长途,又给妹妹李明珠打,恰巧妹夫吕志安接了电话。他说大壮已给他打了电话,他正设法查找实施栽赃的女嫌疑人。 那天吕志安接到大壮电话,断定和大壮同一座位的女人就是嫌疑人。这个女人原本无害大壮之心,只是受人指使。所以决定去火车站派出所,找当天值班民警了解情况。那天当班民警他认识,叫王泉,平时叫他“小泉子”。赶到派出所时,“小泉子”去南货场勘察现场刚刚回来。 小泉子一见吕志安说:“老局长有事?”吕志安把事情一说。 小泉子说:“那天夜里,咱这儿飘几点冷子,半夜上下车人少。我当值,看见有那一男一女上车。男的外号叫‘瓦瓢’,几年前在市面上、火车站聚众斗殴,遭到咱们处理,后来又打伤人案,被判三年徒刑。刑满释放后,在‘陈氏公司’当保镖。那女同志是我老乡,还是同学,名叫齐亚茹。当时我还怀疑,他俩怎么走到一起啦?我还和我这个同学说了两句话。” 小泉子把人名住址写好交给吕志安。 小泉子问吕志安说:“老局长,你想破这个案?你这么大岁数,腿脚又不利落,还是交给年轻人干吧!” 吕志安说:“不怕,我很快会找来帮手。咱先搞准了,再交给他们办案。” 回家后,李明珠说:“你一个人去不方便,我在家照顾咱娘,又离不开。你最好把情况如实告诉大壮‘父母’,把外甥媳妇叫过来,帮你调查。她和女人打交道方便。” 吕志安早有去“忠君山”认父、拜访田家之意。就怕娘不同意。他就把自己想法告诉老娘。 老太太说:“儿啦,知道你爹没死,还知道在哪儿,就知足了。他一辈子清心寡欲,不会再认你这个儿子。”老娘说完撩起衣襟揉着眼睛。 吕志安说:“娘,认不认我也得去看看俺爹,见见面就心满意足了。我快去快回还不行吗?” 老太太两眼盯着屋外,口里叨念:“那大壮孙子多灾多难呦,咳,他应该是咱吕家后。啧啧,怎么就当了周家、李家人了?”嘴里就是不说同意吕志安去还是不去。吕志安知道,老娘苦等了一辈子,到如今已到风烛残年,难道不想见“爹”么? 吕志安说:“娘你不说话,就表示同意了。我快去三天,慢去四天打来回!” 老娘只是说:“把孙儿媳妇叫过来才好哩!……” 吕志安来到亮甲营找到田家。将大壮一路之事细说一遍,乐得田家老少喜泪纵流。正吃晚饭,吕方晃晃悠悠来到房内。田景春指着吕方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看这汉子是何人?” 吕方看了吕志安一眼说:“我徒孙一去一个多月了吧?至今没见音讯,不知发生何事?但我敢说,徒孙一路虽有坎坷,但无大灾大难。我心中坦然。你问我此人他是何人?我从不认识,如何猜得到?” 吕志安泪眼看着吕方,一声悲呛倒地抱住吕方双腿说:“爹呀,可把儿想死了!我就是你的双生儿吕老二吕志安啊!” 吕方心里一惊,疑疑惑惑地说:“施主自重,老衲乃出家和尚,哪里来的老大、老二?” 吕志安情绪安定下来,就把吕方在段集镇和侯天梅成亲之事和盘端出来。 吕方这才扶起吕志安说:“老衲当年愧对你母,她一生为吕家含辛茹苦,老衲思想起来一生愧疚。怎奈老衲六根除尽,早已不念俗家之事了。”吕志安见吕方不答应,便长跪不起。 田景春在一旁数落说:“我说你老和尚,也没有个人情味儿!现在你是和尚,当初成亲时你是和尚么?你造了孽,拍拍身子扭头不认帐,你也太绝情了!孩子大老远来认你,你还腆着脸装大头蒜,太不仗义了吧! 第161章 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死抱萝卜当大树!你就不能做个两栖和尚?孩子,别起来,什么时候和尚认你这个儿子,你就喊声爹,他大声答应,你再起身!” 田家老少为吕志安说情,吕方架不住规劝,想想世道,也罢,这才咬咬牙,叫声“志安儿”,爷儿俩抱在一起痛哭失声。接着,田景春摆上了碗筷,吕方和田景春正座,吕志安和田齐分列两旁,算吃了顿团圆饭。 吕方这晚没回寺,爷儿俩睡在小东屋,拉了半宿磕。吕方答应,在适当时候,去桑洲或顺城看看亲人。 第二天早晨,亮甲营有去桑洲拉货汽车,田齐把吕志安送上顺路汽车,又去村委会挂了长途,让田秀秀请假去桑洲。田秀秀接到父亲电话,和学校请了年休假,马上去火车站坐车,下午四点赶到桑洲。吕志安和李明珠正在车站出站口举着接站牌接她。 老太太一见田秀秀如同见了家人,把压箱底的老古董都拿出来。有一对玉石手镯,说是老娘给她留下的,非要送给田秀秀戴。又翻出几块大洋钱,说这是老辈子人花的钱,也要给秀秀。一会儿又拿出一袋香味的荷包,说这就是当年给你爷爷的定情物。秀秀已经知道了姨父和“和尚爷爷”的父子关系。看这些老古董只是笑,对老太太说:“奶奶呀,你这些古董将来可值钱了,收起来吧!” 老太太说:“我是给你的!” 秀秀说:“就算给我吧,让奶奶先保管!” 当晚,李明珠和奶奶陪田秀秀睡在一个屋里。娘儿仨一拉就拉到后半夜。困得睁不开眼了,田秀秀忽然想起一件事,对李明珠说:“姨妈呀,我在北京上学时,认识一个老太太,她和你年纪相仿,她说她们老家就是顺城县皇台镇的一个什么村,老太太的男人叫周玉。我看大壮和那个周叔叔长得特别相似!” 李明珠迷迷糊糊地说:“他不是好东西!”忽然一机灵说:“秀秀你说谁?叫什么?” 秀秀说:“叫周玉呀!” 李明珠坐起来说:“你认识他?啊?” 秀秀也惊诧起来不知所措地说:“是啊!” 李明珠忽然一笑说:“刚才姨妈说走了嘴,你知道那周玉是谁吗?他可是大壮的亲爹呀!” 田秀秀一声大喘气说:“唉呀妈呀,世界上的事,怎么这么巧哇!” 老太太已经睡着了。李明珠这才把姐姐李明珍和姐夫周玉的事说了一遍。田秀秀听着听着也就睡着了。她梦见大壮,大壮在顺城看守所内招呼她。 吕志安和田秀秀走出家门,一阵北风吹来,要变天。 吕志安说:“今日咱爷儿俩去,主要是落实一下情况。因为咱们只是代表私人,不能让人家打证明。所以调查只是了解过程。要取得证据,非得刑侦人员不可。咱们今去长途汽车站……”爷儿俩刚走出不过百米远,一辆吉普车停在跟前。从车上走下来的正是铁路民警“小泉子”。 小泉子说:“老局长,我们所长派我开车去调查,因为我跟着去,可能办案会快一些。” 吕志安说:“这可太感谢你们所长了。” 到沿河寨中学有七十里路程,用了一个小时便到了。学校老门卫说:“你们也来找齐老师?” 小泉子说:“正是!” 老门卫说:“也不知怎么回事,最近齐老师怎么惹到‘耗子公司’了,三番两次来人找她。我一看不像好人,所以就给挡回去了。或者通知齐老师先躲起来。今天你小泉子来了,必有要事。我实话告诉你,她正躲在她娘家后屋判期中试卷哩!” 小泉子谢过门卫,开车直奔街里,将车停在齐亚茹娘家门口。小泉子敲开大铁门,齐亚茹爱人正在院里和煤干活,瞧见小泉子。他二人是从小穿开裆裤的发小,名叫“二魁”! 二魁说:“想不到是你!如是‘耗子公司’的,我又将他们拒在门外了。” 小泉子说:“亚茹在家吗?” 二魁说:“能不在吗?正忙哩!喂,你找她也是那件事吗?” 小泉子说:“是一码事,但性质不同!” 小泉子这才打开车门,说:“老局长,二位请下车吧!” 吕志安和田秀秀下了车,和二魁握手。吕志安说:“今天可麻烦你了!” 二魁直愣愣地看着吕志安说:“我,我认识您,您是公安局长!” 吕志安说:“不,我早退二线了。” 小泉子说:“对呀,就是当年咱们桑洲市公安局长!” 二魁说:“难得局长来我家,快请局长进屋。” 吕志安出市之前买了几斤糕点和小食品,田秀秀提着进了屋门。 齐亚茹虽然正在判学生期中试卷,但两耳却一直听着外边的动静。听见有生人声音,急忙收拾试卷想躲开,见二魁已领着客人进了屋,这才放心。 二魁指着小泉子说:“这位,你不眼生吧?那二位你是不认识,但说起来你也知道。那位是咱们公安局长、吕局长。那位女同志,是老局长的亲戚。其他我就没话了。想说什么你们自己说,我也就回避了。”二魁给客人们倒上茶水,就告辞走出屋子。 小泉子说:“亚茹,老局长今日就是为了火车上那件事儿而来。” 齐亚茹说:“我先问一下,那天之事你们如何知道就是我办的?” 小泉子说:“你不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常言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还有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你干了,做了,我们就可根据蛛丝马迹,最后找出原委!” 齐亚茹爽朗一笑说:“可见咱们任何时候都不能做亏心事。”齐亚茹就把此事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吕志安说:“亚茹同志,今日来,我们不是为破案而来,只是为了证实此事真伪。顺城缉毒公安来破案,希望你能如实提供材料、证据。我还想知道你将那些毒品,……” 齐亚茹说:“如果那位大兄弟遇到什么困难,就是我的责任。我与他无冤无仇,我没有害他之心。只是为了应付人家的托付。当时我暗示他,如发生什么事可找我。我当时把姓名和单位都告诉了他,不知他理解不理解我的暗示。” 田秀秀一听不是毒品,心里舒坦了一半,说:“既然这样也不会发生太大问题,那我得感谢这位大姐的好心。” 吕志安说:“那,真正的毒品放在哪里了?” 齐亚茹说:“老局长,恕我不能直说。” 小泉子说:“他们现在发疯似的找你,是不是为了这个?” 齐亚茹说:“他们派人盯着我,让我栽赃。另有人打给顺城公安匿名电话,报告大兄弟什么时间到顺城等等。就因为我一心想解救我的弟弟而上了贼船,让人家牵着鼻子走。唉,我后悔死了!” 吕志安说:“亚茹同志,顺城来人调查此事,希望你能配合。估计顺城缉毒案和桑洲有牵连,那伙人也可能早有耳闻。我提个建议看行不行,在顺城公安没来之前,为了亚茹的安全,向学校请假,暂时躲避几天。可以让秀秀做你的贴身护卫,怎么样?” 小泉子和齐亚茹都瞪起了惊奇的眼睛看田秀秀。 吕志安说:“你们别看她表面是一个瘦弱、文静的女子,她可是北京高级警官学校的武术教练。” 齐亚茹说:“先不说保卫不保卫,其实我二人一见面就从心里投缘。这么办,为了配合顺城缉毒大队破案,让秀秀妹子陪我几天。可是我们这里穷乡僻壤,吃住条件都不好,可比不了城市。” 田秀秀说:“上查三代都是农村出来的人,我自小就生长在乡村,什么苦我都不在乎。” 吕志安说:“那好,秀秀在这里陪你大姐,保护好你大姐的安全。等顺城来人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吕志安让小泉子开车回桑洲。小泉子说:“我都到家了,还能不吃午饭?” 吕志安说:“还是回家跟我去吃炸酱面吧!” 齐亚茹两口子也劝说吃过午饭再走,吕志安不依,让小泉子开车回桑洲。吕志安回到家,就给顺城缉毒大队打了电话。那边一听,非常激动,说明天下午到达。 就在这天深夜,沿河寨发生了绑架人质案。 田秀秀和齐亚茹白天平安无事。这天深夜,一下子来了四个黑面人闯进齐亚茹家中。这四人进来就将二魁打倒,架起齐亚茹就想往外走,田秀秀挺身上前,连推带搡打倒两人。开始还以为这个小女子弱不禁风,谁知打起架来生龙活虎。四个人一起对准田秀秀,秀秀连打四人。开始秀秀手脚还留情,后来一看这四人出手凶狠,秀秀也动了真招,用“滚雷掌”把四人打的趴在地下不能动。这一伙一共来八人,四人进屋,四人在院外埋伏。田秀秀和这四人对打时,那几人便把齐亚茹架走了。二魁被打伤,一时不能动弹。秀秀跑出院子去追齐亚茹,早已不见了踪影。可被秀秀打趴下的四人,被赶来助阵的乡亲们押送到乡派出所。乡亲们连夜把二魁送到县医院。田秀秀一人守在院里,照顾齐亚茹十岁的女儿。此事很快报警,县公安局和市公安局迅速成立《10。25》专案组。经突审,被田秀秀打伤的四人交待了所知道的一切。 这起绑架案是“陈氏公司”的陈老四所为。人质劫持到哪儿,陈老四没和手下说。所以人质去向不得而知。这天下午,顺城市公安局缉毒大队四名干警准时到达,一下子没了人证。如何开展工作?吕志安也没想到事情弄到这步天地。他轻视了“陈氏公司”的能量,低估了他们的胆量。 第162章 吕志安忽然想,与其等待还不如主动出击。“陈氏公司”现在被抓了十三人,目前,陈氏兄弟五人,只抓了一人。吕志安马上向现任局长请示工作。 局长赞成吕志安的想法,并打电话,通知“10。25”专案组抽干警配合顺城市公安干警一道直接面对陈老大,逼他交出人质! 两地干警直接接触“陈氏公司”大掌柜——陈世优。陈世优虽然是公司董事长、总经理,穿一身名牌衣服,但仍透着农民的本象。在兄弟五人中,陈世优老实厚道。暗害大壮之事,是老三陈世好精心策划的。毒品也是他给的。陈世优从老二陈世良那儿得到消息,说大壮身上没有毒品,那些毒品让齐亚茹给掉包了。他问陈老三是怎么搞的?老三陈世好一听气得咬牙咯咯响,恨不得吃了这个臊娘们。派老四陈世吉立马带人去找齐亚茹,要她交出那十几克毒品。但她就是躲着他们。所以老四陈世好追了好几天,昨天带人抄了老窝,才抓住人质。具体把人质藏在哪里,陈世优说,他也不知道。但他可以打电话找老四,保证人质安全,马上把人给送回来。 陈世优在电话里用命令的口气要他们马上把人质交出来,没有条件可讲!否则,如让公安破案,一定严惩不贷!陈世优的话还真管用,老四不敢多说,一个小时后,拉着人质回到了公司。老四陈世吉和“瓦瓢”却趁机溜之大吉。公安干警令陈世优留在办公室等候讯问,把齐亚茹带到另一个房间做问讯笔录。齐亚茹已受到这伙人的毒打和折磨,脸面胖肿,变成另一张面孔。身上有多处淤血,两腿站立不稳。齐亚茹此时非常后悔,偏听了人们的传言,为救弟弟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她把前后经过细说一遍并写下证明材料。 顺城干警至此已经清楚了“毒品栽赃”的真实过程,问:“你回来后把那十几克毒品放在什么地方了?” 齐亚茹说:“我没敢带毒品上车。陈世好给了我毒品,趁看护不注意,我把毒品放在陈经理办公室的暖气盒里。我去门外超市买卫生纸时,买了一小袋莲花味精。回来后,又借去卫生间方便时,将味精分包成原来的毒品小包样子装在兜里。” 干警问:“你没记错吗?” 齐亚茹说:“如无人移动,应该没错。” 三方干警对对眼,说:“齐老师,如果你记忆不错,就将那十几克毒品当场取出来吧!” 齐亚茹起身带干警直奔陈世优办公室。此时陈世优如惊弓之鸟,见这么多干警走进办公室,伸出两手说:“请上铐吧!” 干警说:“陈世优,现在当你的面,让齐亚茹同志取出那十几克毒品!” 陈世优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这办公室没有毒,毒品哪!” 干警说:“请你睁开眼睛看清楚,毒品是从哪里起获的!” 齐亚茹看看暖气盒,稳了稳神,用手抠住暖气罩,然后伸手向里一掏,取出一个纸包。把纸包放在写字台上,拆开纸包,现出十个小纸包,打开小纸包,露出白粉。 干警说:“陈世优,你看清楚,你可点一下是不是十包。你也可以品尝一下味道是不是白粉?你能证明这十包毒品就是陈世好亲手给她的吗?那毒品原来放在什么地方?” 陈世优脸色蜡黄,眨着一双金鱼眼,两手反复点那十小包毒品,嘴里不住地说:“我可没贩卖过毒品,我也没有吸过毒品!这十包是我看着老三亲手给她的,错不了。” 干警说:“如果你认为这就是陈世好交给齐老师的那十包毒品,你写个认定材料。写清楚什么时间、在哪里、在场都有何人、数量、名称,交给齐老师的目的,都要写清楚。” 陈世优说:“政府,陈世优怕写不好材料,哪位代写,我签字画押就是。” 他说一句,干警记一句。这份材料足足写了一个小时。干警一连审问了十个小时,陈世优最后咬着后槽牙交待了地下室保险柜里还有一千克毒品——海洛因。顺城干警宣布,根据国家有关法律,对陈世优拘捕审查,押回顺城。绑架人质案的罪犯由当地公安机关处理。当地干警开车送齐亚茹回家,接田秀秀回桑洲。 顺城干警押解陈世优连夜开车回顺城。这时已是夜里十点,白天阴沉,夜里飘起小雨。 五天前,接到市检察院通知,令“陈氏公司”中层以上人员吃住集中,不许回家。大门口早已派民警昼夜把守。公司帐目已被检察院查封,资金帐号已被银行冻结。令陈世优最担心的是那十几克白粉。因为他听老二陈世良在电话里说,齐亚茹没有将白粉栽赃给“那小子”。所以他让“瓦瓢”挖地三尺也要找到那个“小娘们”。但“瓦瓢”跑了三趟沿河寨,都空手而归。他恨死了这个“小娘们”,恨不得能亲手杀了她才解心头之恨。一旦供出毒品,这才叫打不着狐狸惹一身臊。正在惴惴不安之时,四辆警车鸣着警笛开进了公司大院。他知道,他的路走到头了。 他从窗户中看到那个臊娘们,肿胀着脸,活像个母老虎。原来长得那么乖巧,如今变成这副德性。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心里解气。但又一想,这臊娘们一来什么都会供出。所以拿定主意,只承认这十几克白粉,大宗一定不可供认。关于毒品的来历,老五和“瓦瓢”知根知底。从什么地方弄来?销到哪里?自己不清楚,从不过问。谁知那臊娘们把白粉藏在了自己办公室。这娘们办事也太绝了,没办法,只好乖乖地承认。光承认这一点,那公安干警根本不相信就这十几克。他们深追细问,讲政策、举实案、分析利害关系,苦口婆心做工作。他从心里感谢这些干警同志的耐心和真诚。可不是吗,自己一不贩毒,二不运毒,三不吸毒。而且几次反对老五贩毒,哥俩还因此差点翻脸。为嘛替他们扛着?将来他们被抓,交代出实情,反而把自己卖进去。想到此,他才交待了地下室保险柜里还藏有一公斤海洛因。……… 陈世优坐在吉普车后排座的中间,一边一个干警夹着他。这天先下小雨,接着小雨变成“冷子”。而且越下越大。看着车外沙沙银白世界,心里更加凄惨。想不到自己在已知天命之时,却等来了一副冰凉的“手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辆吉普车太老了,走起来吃力,听声音就听得出来。看自己那辆宝马车,走在路上八面威风,又快又稳。这辆破吉普何时走到顺城? 公路上全是似雪非雪的“冷子”。这辆破吉普轧着沙沙的“冷子”,不是刹车打滑就是刹车跑偏。开车干警战战兢兢操纵方向。车里无人说话。正在此时,吉普车忽然一侧棱,翻下路沟。陈世优头“嗡”一声失去知觉。就在翻车一刹那,一名干警用双手护住陈世优的头。五人如滚元宵一样,在车里翻了两个滚。陈世优在车内,身子压在一名干警的身上。陈世优很快清醒过来。他一看这几个干警,一个也没动静。 陈世优翻身坐起来,“天不收我也”!活动活动身子,自己没有大碍,心想,那铐子钥匙肯定在那干警兜里,摸了几个兜,掏出钥匙,打开手铐,把手铐仍在雪地里,立即逃跑。刚走出两步,不好,如果没有过路人发现,这四位干警肯定会冻伤而死。自己不能只图一时痛快,眼睁睁见死不救。将来判什么刑,那是自己咎由自取。若不是身边干警在关键时刻护住自己的头,现在也许摔得比他们更惨!所以转回身,把甩在车外的两个干警抱回车内,又用大衣盖好。把四人的伤势检查一遍。一个干警脑后流血,陈世优把自己的领带解下来,给干警包扎。另一个干警一只胳膊可能骨折,折两节树枝当夹板,用绳子捆住。他站在在公路上,只等过往车辆。 过来一辆卡车,司机没刹车就开过去了。过了一会儿,又开过来一辆,陈世优这次站在公路中间,挥手让车停下,等他闪开时,司机一加油门又开走了。陈世优心急如焚,气得大喊大骂,骂这些车伙子没有人性。他就坐在公路中间等汽车。不多时,一辆面包车开过来,陈世优迎着汽车大灯向前跑,逼着汽车停下来。 陈世优一下子趴在挡风玻璃上,说:“求你们行行好吧,我们车翻到路下沟里,有四个公安干警被摔伤,求你们帮我把他们送到医院,要不有生命危险!” 司机一听,急忙下车,车里二人也下了车直奔沟底。司机说:“咱们救人要紧!”三人帮陈世优把四干警抬上面包车。” 陈世优说:“拜托你们把四位干警送到医院,再给市公安局打个电话——我是罪犯,我不能走,我还要看着这辆车。这车里有东西,拜托几位好人了!” 司机和坐车的那人惊奇地看着他,这时他们认出陈世优,说:“啊,你是‘陈氏公司’的大老板吧?”说完,按一声喇叭,汽车慢慢开走了。 陈世优回到这辆四脚朝天的吉普车,把干警的提包、散乱东西收拾在一起,又把被扔在麦地里的手铐捡回来。他想,他们这些东西全是金贵品,有白粉、有关于他罪行的材料,还有一把手枪。想想这些东西,全是判刑的证据。他恨不得全部毁掉,然后一逃了之。但又一想,往哪里逃?逃到哪儿算一站?等候处理才是上策。想到这里,他缩进车棚里,躲避风寒。 陈世优七岁那年,大他九岁的大姐出嫁到泊头镇,这一年老二陈世良五岁,老三陈世好三岁,老四陈世吉一岁,又过了一年老五陈世德才呱呱坠地。陈世优排行老大,不让上学,一天到晚跟父亲屁股后面干农活。 第163章 后来成立农业合作社、人民公社,陈世优成了半劳力社员。六一年,父亲去世,母亲把陈世优当成整劳力使唤,还拿半劳力工分。一家六口,干活的少,吃饭的多,整日吃了上顿没下顿。后来老二陈世良参军,底下几个兄弟渐渐长大,生活压力减轻了许多。几年后,兄弟们长大成人,家中生活才有了转机。但是,一家人挣工分多了,工值却只有两毛钱。眼看人家修房盖屋,准备迎婚嫁娶,陈世优家里穷得掉渣,没有姑娘垂青陈家。陈世优二十二岁,同他一样大小的男子汉早就要娶妻生子了,而他却还是孤零零的光杆司令。这一年是文革第三年,大外甥王文星从顺城下乡到这里插队,是他带头去偷国家的第一桶原油。原来这几年家乡发现了大油田。社员开始把偷来的原油当煤烧,后来发现有人收购原油,所以就把偷来的原油卖掉变成钱。开始时,拉排子车偷一桶油,后来赶马车拉一车油,再后来用小拖拉机、开油灌车拉原油。不管油田谁在场,拧开阀门就灌油。谁敢阻拦?这个外甥可不简单,在顺城一中可是个响当当的造反派,学校造反派头头。外甥把四个舅舅组织起来,形成了盗、运、卖一条龙。不到不到二年,陈家成为村里首富。村里人称陈氏“耗子公司”。第三年,外甥王文星被顺城公安带走,因文革中打死人命案被判五年徒刑。 国家之物,据你所有,那肯定是犯罪。但面对滚滚财源,被穷怕了的陈世优一家,早就忘了律条。他们只遵从一条,“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他们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外甥王文星,最崇信这条格言。 陈世优二十七岁终于当上了新郎,接着那四个兄弟也相继成家立业。十年来,陈家从小到大,由少聚多,眼下已积累了上千万财富。原来只认为是命中财运,到现在已铸成恶果。到头来,还不知落个嘛结果!…… 因为这场似雪非雪的“冷子”下得比较大,夜里天气寒气逼人。陈世优没有穿越冬衣服,冻得他浑身发抖。但他决心守在破车里,等候干警到来。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两辆警车呼啸而来。干警迅速包围了那辆四脚朝天的吉普车。陈世优从车棚里钻出来,高举双手说:“政府,我在这里!” 两名干警过来给他戴上手铐,问他:“你为什么不跑?” 陈世优说:“我不能跑,一跑我的罪就更大了。” 干警说:“算你明白!” 其余干警到吉普车里搜寻物品、手提包,这手提包里可有一公斤白粉。还有手枪、持枪证、身份证、警官证、照像机、钱、票、出差票据。……干警收拾完,问陈世优:“你知道还有什么吗?” 陈世优说:“就这些吧!” 干警们将陈世优交给专案组,并将陈世优在这次车祸中的表现写材料文字汇报。顺城市四位干警住院接受治疗。 陈世优决心洗心革面,对自己的罪行进行彻底的坦白交待,所以审讯工作非常顺利。别看陈世优是文盲大老粗,但记忆力惊人。他能把十年来盗油数量、所得资金基本不错地交待清清楚楚。对公司几起大事件都说得时间、地点、人物,准确无误。根据他的交待,老四陈世吉和“瓦瓢”可能已逃往顺城。干警决定去顺城抓捕这二人。 顺城四名緝毒干警被抢救及时,都脱离了危险,已回顺城接受治疗。又派四名干警把陈世优押解回顺城、审讯贩毒大案。 大壮被送进拘留所关进一间号子。这间号子是缉毒大队最近拘留的毒贩小马仔。号子共关四人。一人是云南籍马仔,一人是四川籍马仔,他们来顺城身上只带一克毒品。其余两人都是当地吸毒者。经过多轮审问,拒不交待上线,只承认吸毒。因为没有太多毒品,只能等待处理。 进拘留所前,缉毒队长已将情况告诉大壮:进去后只承认运毒。这伙人很亡命,可能要对你进行考验! 大壮说:“我能打人,也能被人打,越打越舒服。” 緝毒队长看准大壮那身功夫,又是侦察兵出身,经请示主管局长批示后才决定让大壮去拘留所住几日。实际是让他“卧底”。因为不是同行、也不是上下级关系,不好明说罢了。 大壮被带进号子,立刻吸引那四人的注意。四川人说:“喂,龟儿子,啷个子进来的吗?” 大壮一麻达眼皮,一声不吭。这时又过来一个云南人,说:“这汉子,咋个搞齐的吗?咋个进这间号子?难道你也是干这个的?” 大壮躺在地铺上,还是不说话。当地两个吸毒人骂大壮:“你聋了哑了?哥们问你还装聋作哑,看来得修理修理你啦!” 大壮故意用云南话回骂这二人:“老子心里不安逸,偏要老子说话,老子要骂你先人!” 云南人一听说:“你是云南人?咱们可是万里老乡,不知老弟是哪个县的?” 大壮问:“老兄是哪个县的?”那人说:“咱是景宏人。” 大壮想了想说:“我是勐腊人。” 那人说:“那咱离得不远呐!” 大壮说:“可是的。” 那人听说是老乡,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二人亲切地聊起了天。 那二人被大壮骂得憋气。找茬说:“喂,你别到处认老乡,小心碰见雷子炸倒你!” 大壮立起身说:“少说废话,只有你老爸子才是雷子!” 这二人被激起火,欺到大壮跟前说:“你身子骨痒痒,让你爷爷给你蹭蹭!”二话不说,对准大壮就打。大壮装模作样地比划两下就让这二人暴打一顿。那个四川人也赶来帮忙。云南人一拨拉四川人:“起你妈屁哄,干啥子有你的事?” 云南人拉开二人说:“二位慢发火,新来的老乡不懂规矩!” 这二人打了大壮,出了气,说:“告诉你,今天是第一顿打,看你表现如何,下一次打得更狠。爷爷问你,你为啥进来的?” 大壮说:“你管得太宽了噻!老子不能告诉你!” 中午吃份饭,三人故意把大壮的饭菜拨去一半说:“大爷们不够吃,所以你得少吃点!” 大壮把碗往地上一摔说:“老子今日不吃饭了!” 那二人说:“你不吃饭不碍我们的事,你摔碗,你摔谁?你得说清楚!” 大壮一指四川人和两个当地人说:“就摔你们三个龟儿!要做啥子嘛?” 这三人吃完饭说:“今日就要收拾你!” 三人拉住大壮,又是一顿暴打。云南老乡一直给三人说好话,不见效,就喊:“政府,管教,八号打死人了!” 几个管教冲进屋,拉开那三人,说:“你们三人作检查,要向人家赔礼道歉!” 管教一走,这三人“呸”一声,骂道:“别狐假虎威,大爷怕过啥?陪礼?道歉?放娘那屁!” 大壮这天挨两顿打,身上极为舒服,心里非常高兴。第二天大壮仍和他们较劲,又挨三人一顿揍。三人也想了想,都是搞白粉的,何必欺人太甚?所以下午三人变了脸,对大壮说:“咱们都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没说的,我们对你突然到来,感到不安全,所以对你无礼,不过看来你老兄挺劲打。我问你,你是不是搞这个的?”三人对他作了一个吸毒动作。 大壮心里明白,说:“初道,不懂规矩,还望三位海涵!” 这么一说,这三人马上说:“老弟好样的,你不但大气,还挺讲义气,好哥们!今后咱们可就是患难之交。今后出去,有用得着弟兄的事,可张口,不打不相识啊!” 三天后,云南人、四川人、当地二人和大壮已如至亲好友,互相吹嘘自己如何如何,还讲了各自的“战斗”历程。这四人全是“老毒徒”。他们有的贩毒、运毒已有五年历史。这次翻船是因为来顺城打探情况,来试探,所以只带一克毒品。因一克毒品无法治罪,其实真正带毒品的在幕后,早已进行了交易。他们交易也不在顺城。他们见面只认钱、物交易,易物后即走人。不许多说,不许多问,什么也不要说。这是毒品交易黑道的行规。 他们说,顺城有三大家收购毒品,每次交割时,供毒品要原人,收毒品每次换人,电话、地点随时变。 大壮也趁机编了一套。他说准备沿京广线找几家买主。自己十七岁就上山下乡,跑到云南边境,听说搞毒品赚钱,所以就跑到缅甸境内,找到一个中国老知青。老知青种五百亩罂粟、有一制毒作坊,手下有五十多杆枪,百余人。每次运毒都要和边防军斗智斗勇。这边开枪打仗,那边带毒品趁机越过边境。想投靠他必须先练胆,所以当时就参加了那支队伍,玩起了枪。第一次和边防军干仗是在夜里,三个人带货越境,这边十几个人向边防军开了火,吸引注意力。一水的ak14冲锋枪,打起来真过瘾。那次交火,打死三名边防军,打伤五人。这边打死一人,伤了三人。自那次以后,一个月有两次开火,真带劲!大壮一通吹嘘,把那四人吹得无言以对。他们虽然贩毒、吸毒时间长久,但开枪打仗他们可是没一点说话资格。最后大壮说:“每次打仗都死人,平常事。干这事就是出生入死,要不那大把票子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这四人听得出神,一声不吭。一会儿,四人说:“老弟,今日你是老大,我们服了。有你的!今后只要出去,我们就跟你干,收不收我们?” 大壮说:“收,收,哪能不收?都是好兄弟,收!” 从此之后,这四人对大壮毕恭毕敬,凡是改善生活,都要拿出半份孝敬大壮。 第164章 大壮说哪儿不舒服,这几人轮流给他按摩捶背。大壮在这里可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起了神仙日子。这四人如同拜佛一样敬仰他。此时大壮更牛了。 有一天,大壮说:“你们这么对我,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初到江湖,想沿铁道线干几桩买卖,现在正愁买主,你们为啥子不给我介绍几个大客户?” 这四人说:“老大,不是我们不介绍,这可是咱们的行规,不可随意介绍,不可随意供出卖家、买主。我们实指望今后从你那里进货,不用你老操心销售这条渠道。恳求从你老那里进便宜货。每趟我们有收入就可以孝敬你了。”四人还是不说货主。大壮想,慢慢来,不愁你们不说。 大壮说:“今后你们从我这里进货,我答应了。可是咱们什么时候能自由?” 这四人嘁嘁喳喳说:“政府对咱们也没办法,第一,咱们带的白粉不够判重刑,第二对道上的人咱掉脑袋也不得交待实情。他们没有咱的口供,他们是无头苍蝇。估计不久要给咱们个说法。一自由,咱们再重操旧业。还是那句话,和他们藏猫猫、捉迷藏,看谁斗过谁了!” 说到此,当地二人又流鼻涕又流眼泪,一会儿浑身抽搐。烟瘾大发,大闹小号。管教跑过来,摁住他们,过一会儿,就又成了好人。他们每天发作一两次,大壮见怪不怪。这二人确实又贩毒又吸毒,以贩养吸。 大壮半夜醒来,在灯下见四川人坐着发愣,便说:“喂,川耗子,为啥子不睡? 四川人说:“老子不知啥子时候能出去,老子的娃儿还小,刚刚做了个梦,娃儿哇哇哭,被吓醒了。” 大壮小声说:“今后多赚点钱,补偿娃儿嘛!” 四川人眼含热泪说:“咳,这碗饭多难呐,我几次来顺城,送过多趟货,谁知现在严了,太严了。我给栽进来了。政府知道我是个老贩子,虽说没得抓住大宗白粉,但政府肯定不能轻易放我。唉,啥子时候熬到头哇!”大壮猜这小子已有后悔之意,便小声说:“这个么,只有你个人处理好此事,哪个帮得了你么!” “老大,我想,”四川人说:“我想把客户送给你算了,今后我不再干了,但你得给我点补偿。怎么样?” 大壮听了后,马上思考,这话是真是假。就说:“那得看客户有多大来头!” 四川人小声说:“气派得很呐,白粉么,有多少要多少。因为他有一条暗道。从这里再把白粉倒到广州、香港……”大壮心里一惊,一个小小的顺城市竟有这种人。就说:“那你要多少补偿呢?” 四川人伸出三个指头,大壮心里一震,说:“三十万?” “打发讨饭娃儿哩?”四川人小声说:“后边再添个零!” 大壮吓得伸了一下舌头。过会儿说:“好吧,可以!但你要把接头人名字、电话、地址告诉我。若不,咋个给你钱哩?再说一下,等我第一趟买卖成功后,我才可以把钱给你!” 四川人无法,只得小声把上下线都告诉了大壮。他的上线是甘肃人马志平,此人久住在成都兴化小区内。他的下线是顺城当地人,外号叫“狗剩”,住太平街,他是为号称文哥的人收白粉。他说文哥在顺城很有名望,有的是钱…… 第二天管教把四川人叫走,说要预审。等他回来,好像内心挺高兴,但外表很镇静。几个人问他审讯情况,他只用话搪塞,只字不说。从前凡是有人预审回来,都一五一十地向大家说清楚。今日反常,却引起四人的怀疑。到了半夜,四人把他叫醒,压住身子问他:“白天如何审讯的?说!今不说就整死你!” 四川人哆哆嗦嗦地说:“他们主要问我上下线,我说我只是个小马仔,那个知道?这样挨了两个多小时,就放我回来了。那个说半句谎话就是梭叶子生的!我不得好死!” 大壮说:“大家算了吧,他不敢胡乱说!” 晚上云南“老乡”对大壮说:“我猜测那龟儿子反水了!” 大壮说:“不会吧?”云南“老乡”说:“错不了,四川人会干这些事的!当然喽,谁想好得过活,那个不想早点出去?前日晚上四川娃和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大壮说:“你听见了?” 云南“老乡”说:“听得真真切切,他要敲你三百万?哪个会答应哦?我也想把我那个客户给你,我一个子也不要!” 大壮说:“那我可太占便宜了。” 云南“老乡”说:“我可是真心,往后咱们出去了,你发达了,能帮帮我就万分感谢了。”于是这个云南“老乡”悄悄告诉了他上线名叫万通,家住浪仓县,他的客户是顺城名人,大家称为“星哥。但谁也没见过他,“星哥”手下接头人叫‘二肥’,住东大街。只这些,常联系是电话,但电话一个月变三次。太具体的东西没有。” 两个当地吸毒人对四川人和云南人嗤之以鼻。他二人向大壮保证,他们永远不会出卖任何人。为了今后业务往来,还是说了自己上线。他们说,为了自己吸食方便,经常接头的人外号叫“瓦瓢”,他不是顺城人,他每月和他们接头一次,从他手里接点货……二人说,以后就准备接大壮的货了。 这天晚上,四川人被看守叫走,一夜没回来。大壮被预审去了。两个小时后,大壮骂骂咧咧地回来说:“好个川耗子,出卖了老子!老子恐怕要走了。” 三人问什么事,大壮说:“完了完了,那个川耗子向政府告了密,立了功。说我在边境贩毒,打死三个边防军。今日就是审问此事,我概不承认,结果,那小子立了功,放他走了!”实际上,那个四川人给大壮提供的上下线是真的,当然他也把大壮“打死边防军的案底”也供出来。现在已被转押在看守所. 云南“老乡”听后气愤地说:“这龟儿子为了自己,乱咬别人。” 那两个当地吸毒人说:“还不如昨日一狠心,作了他!” 又过了两天,看守带着几个武警,打开八号,给大壮戴上手铐带走了…… 大壮在八号住了十二天。缉毒队长开车把他送回湾道山,一路上夸讲大壮机智勇敢,为缉毒大队“卧底”,为缉毒破大案要案立下大功!一到家,李明珍和李菊儿拉住大壮的手左瞧右看,哭个不停。婶婶一把搂住大壮哭嚎说:“我的孙子呦,快三十年了,你可回来了,回来就别离奶奶一步了……”一家虽是哭嚎,却是哭得高兴。 缉毒队长又高兴又难受。高兴的是一家团圆,难过的是历史的造孽。李明珍赶紧给大壮和队长、司机做午饭。李菊儿说:“娘,你和哥哥说说话,我做吧!” 缉毒队长向李明珍汇报说:“李老师,我这大壮兄弟可真是好样的。他在小号里为我们挨了三顿揍,他说挺舒服。我们把那四人关了一个月,这四人横竖不说。咱只抓人家现行一克海洛因,不能判刑。咱们想录口供,人家不说,咱撬不开嘴。大壮兄弟卧底成功,取得不少有价值线索。为今后侦破贩毒运毒大案立下汗马功劳。李老师今儿个我就陪大壮兄弟吃顿饭。,我早听说李老师的炸酱面好吃,我也不客气了,就来顿炸酱面吧!” 其实,李明珍此时心情激愤,迎来大壮,又走了二生——二生昨日被拘留了。 李明珍给北京打电话,说大壮回来了。周玉工作忙,脱不开身,孙晓琬在家休养,还要伺候二生。二生大学毕业后,分到政法大学当体育老师,他每天回家。孙晓琬想,既然大壮回来了,周玉不能去,就先让二生去看看哥哥。于是,二生请了几天假,来到湾道山。谁知大壮正在拘留所。 二生和菊儿在学校周围看果园,在山南边,发现有十几个地质工人正在安装勘探机,看样子是地质探孔。这里本是学校的果林,地质探工还推倒了十几棵苹果树。李菊儿想,没听说过这里要地质勘探。李菊儿大声责问他们,要找负责人讨个说法。谁知这几个工人嘴里不干不净骂大街。即使这样,二生也没搭理。可这几个勘探工得寸进尺,不但越骂越出格,还动手打李菊儿。这李菊儿哪能让他们打?一长气就动了拳脚。十几个勘探工人,开始四个人围攻李菊儿。二生笑咪咪地站在外围观看。因为那几个小伙子虽有蛮劲,却被李菊儿打得东倒西歪。这伙人一看这小女子有功夫,又上来三人。这七人围打李菊儿,李菊儿有点自顾不暇。一个勘探工抓住李菊儿就想动做,二生一看火冒三丈,上去就打。二生自小练得童子功,又深得侯仁真功传授,他一出手就重了点,连打三人。把三人打倒在地。接着又“忽拉”上来一群,都被二生三拳两脚打倒。有一个工人摔倒在地翻滚,头碰在一个石头上。这伙人急忙把他送到镇卫生院。镇派出所不问青红皂白,把二生铐起来,送进拘留所。这边李明珍一天两趟去镇卫生院看伤号。李明珍为给人家看病,上下打点花了三百多块钱。 所以,大壮回来她高兴,二生进看守所她难受。缉毒队长听了此事,忙说:“我去拘留所把二生接回来!” 李明珍说:“不能这样子,是咱们打伤了人家,该罚,咱认。治伤咱出钱这合情合理。” 大壮气不过说:“是他们毁坏果树,先动手打人,倒地碰伤,拘留我们,这是谁家的道理?” 缉毒队长对此事表示不可理喻,说:“大壮兄弟跟我去镇派出所,找所长论论理!” 李明珍拦住二人说:“你们先吃饭。你们去派出所会给所长出难题。 第165章 昨天上午你周文治大叔去派出所,所长没敢露面。我看就这么着吧!二生在里面住个十天半月就回来了。队长工作挺忙,就别为这点小事操心了!” 打架第二天,支书周文治坐守在南山坡,不让钻机开钻。十几名工人坐在背风处打扑克。这台钻机开不开钻,每天都得二百元生产费用。勘探队长只好去皇台镇打电话,请主人来处理纠纷。 谁有这么大能力雇请专业地质勘探队来湾道山开机钻探?在这里钻探什么?原来是顺城市有名的明星企业——文星煤炭矿业有限公司。这个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就是当年的红卫兵、文革斗士、大名鼎鼎的造反派头头,害死周显成,网斗死安玉国的首要人物——王文星。 武田少佐在奉天娶高丽女人为妻,生下一儿。儿子五岁时女人害肺痨过世。武田在京都又娶一中产阶层出身的小姐,把她带回奉天,第二年生下一个女儿。之后,武田在中国内地来往刺探情报,很少回家。大约在一九三二年后,武田再也没有回来。军情处每月派人做家访,总说武田公务繁忙,长驻南方不便回来。每月给夫人送去钱饷。实际,武田在江北“华严寺”早被吕方打死了。 一九四五年八月,日本无条件投降。日本军人集中在葫芦岛蹬船回国。军官家属、子女自己争相上船。能挤上船就跟船回国,挤不上船只好听天由命。武田夫人带着女儿拼着老命挤上了船,却看不见十五岁的儿子。她要跳船寻找儿子,怎耐船已起锚,鸣着汽笛驶向大海。这个儿子不是挤不上船,是他不想回日本。他生在中国,喜爱中国。继母待他不薄,但他不想和继母相处。他刚十五岁,还不能独立生活。他在葫芦岛挨家讨饭。因为他说一口流利的奉天话,百姓并不知他是日本弃儿。他讨饭到王姓人家,这家只有老两口。男人在铁路上给火车头加煤上水,女人在家操持家务。他们原来有一儿一女,儿子去炉灰场拣焦子被火车轧死。女儿在火车站卖烟卷被人贩子骗走。老两口见这个孩子长得眉清目秀,更觉得可怜,就收为“养子”。取名叫王琛。为给养子换个生活环境,老两口带着养子回到关里老家泊头。王琛六岁在奉天上中国小学,十五岁已初中毕业。回家第二年他考取天津一所中等专业学校。三年后毕业又回到年迈的养父母身边,在泊头一家机械厂当车工。眼看养子一天大似一天,养父母开始托媒人说亲。因为王琛长得一表人才、又有一肚子墨水、还有技术,所以要求条件很高。挑来选去,都不对眉眼。这时有个远房亲戚给说了一门亲。就是远一点。姑娘家在桑洲,姓陈,姑娘当年十六岁,长得流肩、细腰、白静脸、柳眉杏眼,养母一看就对了眉眼。当年二人成亲,第二年就添了一个胖孙子。养父母为给孙子取个好名字,请了秀才、摇卦人、风水先生来敲定。最后定名王文星,意思是文曲星下界。谁知养父母命如帛绵,王文星九岁时,相继去世。 这年全国经济一片萧条,泊头机械厂下马,工人下放,王琛所在厂虽然停产,但王琛还留在厂里,等待时机。咬牙熬过这痛苦的一年,听到顺城要建一个拖拉机厂的消息,王琛带着孩子老婆调到顺城。王琛当技术员,老婆安排在总务科。王文星到二完小上学。他连跳两级,提前小学毕业。一九六二年,考入顺城一中初中班。六五年考入高中班。一年后,全国爆发了文化大革命,他成为造反派的急先锋。一九六八年末,王文兴随大流下乡,回到舅舅家。他第一个带头去油田偷“黑油”。促使舅舅们一发不可收拾。三年后被顺城公检法判刑五年。他在顺城是响当当的造反派,造了半天反,却把自己造进大狱!这天地反差令他想不通!狱友早就告诉他,凡是进过大狱的人,刑满出狱,人们都不会用正眼看他们。招工?没有他们的份!不过有一种赚钱的大买卖——贩大烟!目前国家对毒品还处于盲区,所以从金三角贩运到内地可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出狱后他怀揣户口迁移证,从老娘那儿拿了百十块钱,不说干什么,不说去哪里,坐火车就去了云南。因为云南和老挝、缅甸山水相依,边民自古就有来往。逢年过节,赶场买卖,婚丧嫁娶,双方你来我去。王文星就是随边民到了缅甸。 过了边界深入内地,差一点让缅甸边防给抓住。他一不懂缅语,二不习惯这里的气候,而且钱也花光了。一幅穷困潦倒相。开始讨要吃喝。语言不通,讨饭无门。更可气的是这里四季高温,湿热难忍。毒虫蛇蝎遍地,一天到晚处于心惊肉跳状态,很快得了疟疾。每天发高烧,出虚汗,有时又冷得打哆嗦。为防毒蛇、毒虫的侵袭,为躲避阳光暴晒和风雨,他在寨子里一座竹楼下过日。竹楼主人发现这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汉子,就问他。他一听主人会说汉话,就把实情告诉了这家主人。这家男主人是云南知青,女主人是掸族姑娘,会说汉话。女主人尽量给他做云南饭食,男主人给他熬草药,而且还用“舵把筒”吸烟往他脸上喷。没几天,他的病就好了。主人告诉他,你得了疟疾,他们用中草药、用“大烟”雾喷他,治好他的病。 男主人问他想干什么?他说想贩货,可又没本钱。男主人便把他介绍给当地头人。头人看他身体挺棒,就让他跟马帮。马帮每周跑一趟云南。在驮子夹壁内装上大烟膏、海洛因,运过边境,把毒品卖给当地人,然后又从当地买回盐巴、冰糖、塑料鞋、尼龙布、铝锅、肥皂、洗衣粉……各种百货。来回一捣手,头人就赚一大笔钱财。等到懒庄家(罂粟)结果后,他就去罂粟地里和当地人割烟浆。用刀片在鸽蛋或鸡卵的烟果上割烟浆。刚出乳浆是乳白色,放几小时后就变成黑色的烟浆,俗称大烟膏。 两年后,中国政府已经觉察,金三角毒品贩运通道之一就是中国。毒贩将毒品运到中国,再从中国转运到香港、台湾、北欧等国。边境检查开始严格,马帮日子不好过了。头目开始组织武装押运。王文星在武斗中玩过各种枪支。他被头人指定为武装押运队队长。每次运毒过境,先侦查,埋伏好,等边防巡逻队过来,马上打伏击,这边打伏击,那边毒品过境。这些掸族对边界一草一木非常熟悉,所以边防军防不胜防。 王文星给头人当了二年马仔,三年兵痞,已熟识了贩毒路数,也结交了不少当地毒贩。他和头人说他要回家,头人很欣赏这个“小汉人”,很佩服他的勇敢和胆略。让女人给他做了一碗用罂粟籽油作的“烟籽豆腐”,算是为他饯行。给他十万元人民币,还有“五甩”大烟膏,(一甩合三斤)。为了他安全过境,掸族枪手又突袭了边防军。他安全返回顺城。 回家后老娘哭诉说,你父知道你不会干好事,对你失去了希望、没有了生活的勇气。每天郁郁闷闷,不吃不喝,三年前跳楼身亡。王文星听后气得在家躺了十天。十天后,他把烟膏卖到几家中药店。烟膏虽是毒品,也是奇效药品。如有头疼脑热、神志不清、浑身无力、胃痛不适、打摆子、风湿病等,用烟膏喷几口,即可治愈。如吃一点,效果更佳。二十几年没有经营过这么好的烟膏,药店生意特好。王文星一共得了二十几万。这在八十年代,可是个天文数字。但他还嫌少,他回桑洲向舅舅们讨要当年他的那份“辛苦钱”。 陈氏五虎在这一带有名,在没发达前,当地百姓对陈氏五虎早有评价:老大精,老二灵,老三心里有事情,老四老五瞎折腾。除了大舅比他大十岁,四舅五舅只比他大三四岁。所以在他眼中,几个舅舅就像哥们。 舅舅们见外甥十年后回来,非常高兴。欢迎他来主持“陈氏公司”。他说,他要独闯一摊,另有打算。陈世优一想,肯定是要十年前的老账来了。四个舅舅知外甥大了,应该有自己的打算了。况且姐夫已故,大姐孤单,外甥可怜,所以决定给外甥一定补助。唯有二舅不露面。二舅压根就不喜欢这个外甥。王文星知道二舅故意不来看他,只好硬着头皮去见二舅。二舅像见瘟神一样,陪他吃一顿饭,就借口工作忙走了。 “陈氏公司”已是桑洲首屈一指的民营公司,除了“偷油”,还开了几个加工厂、运输队、大超市。陈世优大笔一挥,开出二百万元的现金支票。 王文星回到顺城,气粗了,说话也横了。整日找狐朋狗友在一起吃喝玩乐。他吃喝玩乐是表面,其骨子里却是搜罗一批人,当自己的手下干将。他已经有了发财目标。顺城西南三十里,太行山东部是丘陵地带。解放后地勘部门开钻探明,这里到处都是白煤。但不是一体,行话叫鸡窝矿。大煤矿不宜投资建矿,小采小开国家得不偿失。改革开放政策却惊醒了这块宝地。一些有财力、有眼光的人都来这里分羹发财。眼下已有大小矿井近五十孔。来这里投资,要交地矿部门三至二十万元,办照、许可证、税务登记、工商注册、安全达标、请客送礼,全办下来要花四十万元。从实力看,王文星可以办四个这样的矿井。但是办矿容易进矿难,难在欺生。新矿主多被老矿主打跑,白花钱,捞不住矿井。王文星办手续没问题。在市面上的人都知道他是当年的造反派、亡命徒、坐过大狱。这声名狼藉却成他的护身符。他为了进矿井,从云南贩了几批抢,有五连发雷鸣登猎枪,有各式军用手枪,还有ak47冲锋枪。他的矿就是矿主被老矿主打跑,地矿局把这个矿转给了王文星。 第166章 王文星进矿之前,有人知道他的底细,对他是敬而远之。有三个老矿主不信邪,还想欺负新矿主,找茬王文星。三天后,王文星派人去这三个老矿主家造访。这些人扛着“雷鸣登”,拿着炸药包,往沙发上一坐:“你们家谁敢乍刺?这枪不认人,这炸药不认你张三李四王二麻子,老少在内,‘轰’一声全上了天!”说完,对着吊灯就是三枪。可把老矿主家的大人小孩吓掉了魂。 王文星第一步要镇住这些人,第二步他要挤走这些人。他让工人随便在井内挖煤,不管原定界限,一概挖。如矿主找来,不多说,上去就打。不但如此,他的运煤车可以在周围各矿内乱走、乱装。谁不让装煤就打谁。王文星养一伙社会大哥、小混混,还养一批社会大姐,他们没事在一起打牌、玩麻将,如再有闲心,男女在一起玩乐子。只要王文星一声号令,全部上阵,说打说杀,惟命是从! 王文星周围的老矿主,原来欺负新矿主,今日却被新矿主欺负得大气不敢喘一口。没过一年,周围的四个矿主,都舍近求远去远处开矿井。原来的矿井白白扔给了王文星。王文星不管这些,花钱打点政府有关部门、地矿局头头,顺利把这几个矿井接到手。 至此他旗下已有五个矿井。成立了“顺城文星煤炭矿业有限公司”。不过三年,他腰缠好几个百万贯了。他没忘毒品生意,他一直在贩运毒品。不过他不用出头,他让手下几人单线联系,每次贩运毒品都雇用警车。他将毒品设法运到广州,直到香港。这笔钱,他都存入香港银行。为了赶时髦,顺潮流,也便于贩毒,他第一个“引来外资”和香港大毒枭在顺城繁华地段合资建了一座高八层的“顺城大酒店”。后来他又当选“顺城优秀企业家”、“市人大代表”、“明星企业主”。桂冠一顶又一顶,可谓飞黄腾达、不可一世。 开煤矿,安全是个大问题,哪个矿都有瓦斯存在、危险存在。死几个无所谓,大不了多给几个钱,但太耗心费力。有了一定积累,王文星又想玩个漂亮活。一次他去市政府档案馆查资料,他的同班女同学在这里是档案员。就把顺城主要矿藏档案供他查阅。结果他发现一份一九四0年的日伪矿产勘查档案。记录以中、英、日三种文字记载,而且还有图示。他让同学马上复印一份。这份日伪档案就是当年安玉国带日本地质工程师探矿记录。太行山已发现铁、铜、金、钼、锰矿。这份档案是安玉国用一天时间翻译记录。后来把记录交给孙运达,孙运达交给贺家义。记录图示非常清楚。湾道山西山岗有金矿苗,具体埋藏深度,要钻机钻探从岩柱分析计算。王文星如获至宝,他向地矿局熟人打了招呼,就跑到省驻顺城地质队商量钻探事宜。按常规,钻探打井要办很多手续,王文星却说:“干一天给一天的钱,不用办那手续,出了事我兜着。”结果,地探队把钻机刚架好,就发生了打架事件。 王文星此时才知道,这里可不比煤矿,这里是湾道山的一亩三分地。湾道山可不是好惹的“牛屄村”。当年的漏网右派现在是村中的主事人、是市里农业战线的大红人。恐怕自己的横推车,到那里未必行得开。 第一天就发生打架事件。他在电话里告诉皇台镇派出所,不管用什么办法,把打人者拘留就行。你拘留了他,我给你一万块钱。第二天没开钻。接到勘探队长的电话后也嘬了牙花子。因为他实在不愿去湾道山,可不去又不能解决问题。他狠狠心,带了三个人,一个是他的贴身保镖,外号叫二胖,二胖不胖,只是脸大。自幼学通臂拳,平时练散打、摔跤,三五人进不得他身。原在市武术队,因为无故打伤人,被开除。还带着他的三舅四舅,此二人刚刚来到只有几天。平时住在“顺城大酒店”。二人小时曾被父母送到吴桥杂技班,练个半生手又改学拳脚,擅长散打,身手功法以快出名。他三舅实际是陈氏公司的主要策划人。他出主意,如何偷油,如何打油田工人,出了事如何办,蔫招、损招都是他设计出的。他来到王文星这里,告诉他,干什么事都要适可而止,干那白粉买卖要收手。因为在桑洲此事东窗事发。你大舅肯定会交出那千克白粉,可能要追查到你这里。王文星是“宰相肚子”,啥也不怕,谁证明那千克白粉是从我王文星这里拿去的? 陈世好说:“我们已被追缉,如被捉住,肯定会彻底交待。那时你我就不会有好下场了。” 王文星告诉两个舅舅:“你们把心放在肚子里,哪儿来的警察也抓不住你们,咱那地方神仙也无法知道!” 王文星带三人开车来到湾道山,见钻机还趴窝不动,村支书坐在那里,还有几个村民。王文星走向周文治,掏出中华烟递给周文治,口里叫着周书记、周书记,叫得嘴甜。 周文治推开烟说:“咱不会抽烟,你想干什么?” 王文星笑嘻嘻地说:“我是王文星,我就是文星煤炭矿业公司老板。” 周文治一听是王文星,立刻想起死去的老父亲,此刻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周文治马上冷静下来,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还是以公论公吧。 周文治说:“我请你把钻机、支撑架子运走,如不运走,我派人帮你拆运,到时候光怕不好说话。” 王文星说:“我看这样,损失的果树,我们照价赔偿,钻机开钻,我包赔损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周文治说:“山川土地都是国家的,但这山属湾道山使用。先说损失,一共毁我成果树二十棵,按每年每株挂果二百斤计,应该是4000斤。按眼下价,每斤富士苹果八角计算,一年应该是3200元。坐果期十年计算,应该赔三万二千元。我们计算是按中间价,应该是公平的。你们包赔损失后,运走塔钻和设备,不允许在这里钻探。” 王文星说:“只赔偿,还不允许开钻?也太欺人了吧?” 周文治说:“我们讲的是道理,这不是你想在哪儿开钻就在那儿开钻的时候,这是有王法的国家!” 王文星可没遇见过这么栽面子的事,他气呼呼地说:“可还有周旋余地?” 周文治笑笑说:“咱这可不是讨价还价做买卖!” 王文星不听尚可,一听气血上升。走上前抓住周文治脖领子说:“你再说一句?” 周文治本来就是个不喜欢大声说话的人,还是不急不慌地说:“别说说一句,就是说一百句,也是包赔损失,拉走设备!” 王文星身高五尺四寸,手大脚大,在周文志面前犹如显圣金刚。周文治虽然已身不由己,他却不急不慌地说:“小伙子,咱们都是吃饭长大的,绝不是吓大的。你动手也无济于事。你动手力度越大,更说明你越无理!” 此刻王文星被周文治不痛不痒、不软不硬的话刺得头脑膨胀,神志激昂。那手不由得加大力量,一挥手,把周文治搧个跟头。 周文治爬起来,也不急,说:“大家看看,我这脸是个巴掌印,就是他搧的。你如想打,把我拉到你们家炕头上坐坐实实地打,你有本事再用一次‘大劈棺’,算你小子有种!” 王文星不听则罢,一听‘大劈棺’头嗡一声又炸起来,身子向前直扑周文治。就在这时,好像走路绊了一脚,停住了。 周文治自己坐在钻机前时,几个村民紧跟过来。大壮见村民往钻机方向走,也悄悄跟着去看热闹。走到那儿,见王文星暴打周文治。大壮心里急呀,恨不得冲上前,打翻那个凶煞神,但他稳住了。见还要打周文治时,才闪身挡住王文星的拳脚。 大壮说:“你也太野蛮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竟敢动手打人,你就不怕法律吗?” 王文星见这个年轻人个头不高,但身体结实,和自己比个头要低半头。此时他正在狂野发疯之时,根本没把大壮放在眼里。挥手直捣大壮的鼻子。大壮也不躲闪,伸手握住王文星的手腕,只一拧,就听“啊呀”一声,那腕子已被拧碎。他顾不上疼痛,咬牙一喊:“给我上!”二胖、陈世好、陈世吉三人抡起胳膊直扑大壮。几个村民没动手,只在一旁看热闹。周文治心想,你们可遇上丧门星了。大壮开始没认真出招,见这三人着法精到,身有功夫,所以不敢大意。大壮动用真功,不出三招,把这三人打倒在地。 王文星见自己的贴身保镖、两个舅舅,三人惨败在人家手下,吓得他脊梁骨冒凉气。此人是何人?有如此真功?他左手握着右手腕,大喊:“咱们撤!” 周文治说:“想走?没那么容易!打了人,不赔损失,扣下设备!” 那几个村民不是来看热闹的,他们早估计到,会有一出好戏看,所以就藏着扛、抬、卸工具,只等周文治一发号令,立即拆钻机。拆钻机不是没收地质勘探公司设备,主要给他们一个难看!十几个钻探工人此时无人敢张扬,乖乖地看着村民把钻机大卸八块。 王文星握着手腕慌慌张张地坐车走了。路上,老三陈世好心存疑虑,说:“刚才这人好像在那见过。对,是他!就是这个丧门星坏了舅舅们公司大事!如知是他,早该带枪来,轰死他!” 王文星说:“他打伤我,我去找治安队,要拘留这小子!也给咱爷们出口恶气!” 马上用大哥大打电话,找市局治安队长。治安队长听后说,此案要由当地派出所处理。 王文星一听不痛快,就说:“只要你们把那小子治安拘留,到时给每位队长买一个大哥大,怎么样?” 第167章 治安队长说:“这本应当地派出所负责,我们插手不合适。况且你的伤伤到何种程度,还没证据。不过此事我们可以跟皇台镇派出所沟通。” 治安队长和皇台镇派出所一通电话,派出所长便说此事不好管。要管,你们治安队直接管。治安队长便派两名民警去湾道山拘留大壮。 周文治见来两个民警直扑办公室,就迎面上前。两民警取出拘留证,说:“今日上午发生打架斗殴事件,你村民打伤文星公司总经理王文星,现在来拘留凶手,请你配合。” 周文治说:“你们只听一面之词,一没有调查,二没有证明材料,说拘留就拘留?你们还有王法吗?你们要拘留的人也不是我们村的,要办你们自己去找。” 两个民警其实不了解实情,只是执行任务。周文治就把事件经过自始至终说了一遍,最后说:“你们硬要拘留,就拘留我好了。事情是由我引起的,打架却是那个王文星先动手的。”两个民警为难了,一直向周文治说好话。头头签下拘留证,二人也是为了执行公务。 周文治说:“你知道现在百姓怎么评价你们吗?太难听了。这件事不是我们惹起的,却要拘留我们两个人,你们就不怕说你们是那些人的保护伞吗?” 民警两手一摊,说:“那是上边的事,跟我们无关!” 周文治被二人纠缠得无法,说:“要拘留也可以,但有个条件:一不许带铐,二不许虐待。这两条保证了,我还得做做工作。看人家服不服。” 周文治去找李明珍,李明珍听了差点晕了过去。她说:“为嘛这么不讲理?不是我们办错了事,还要处罚我们。拘留一个了还要拘留一个?不行,我要去市里评理去!” 李明珍如果去找找关系,此事也许马上迎刃而解。公法里的一些猫腻也许暴露得早一些。李明珍偏偏不愿为自己的事去托人走关系,宁愿自己吃哑巴亏也不愿求人。今天,她豁出去了,不让拘留大壮。 大壮说:“妈呀,拘留对与错,咱们先不去理会,我想先去里边看看我二生兄弟。他如果在里边受了气,我可不依他们。我和二生的事,明眼人一看就清楚,这些人已黑了人家的好处,能不为人家服务么?我去,去个十天半个月,怕什么?咱一没偷,二没抢,三没干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难为情?我跟他们走!” 李明珍止住哭说:“大壮,你没呆够哇?还要去?你妈的心可碎了,咱不去不成?” 大壮说:“妈呀,人家下了拘留证,那是圣旨啊,不执行咋行啊!” 大壮坐上车,跟两民警走了。 大壮刚从拘留所出来三天,有的管教不知内情,还以为他是“二进宫”。拘留所在看守所大院内另开一个角门。这里全是大通屋,住大通铺。来这里的大多是交通违章、交通肇事、偷盗、打架斗殴、卖淫嫖娼、聚众赌博……等治安拘留。他们把大壮放在交通肇事、赌博、偷盗拘留一伙人房内,铺位紧挨二生的铺位。此时,二生一伙起早去煤窑干活还没回来。管教告诉大壮拘留所里的规定、作息时间、注意事项、拘留时间。说完就走了。大壮坐在铺上休息,二生天黑时回来。洗完澡,坐在铺上等吃饭。 二生见通铺旁边坐一个新人,两眼怔怔看着他,二人一对目光,马上说:“你是二生弟!” “你是大壮哥!”二人激动地抱在一起。 大壮把事情一说,二生说:“这件事情是冤案,早晚咱们要申诉。” 哥俩又互拥着站队去食堂打饭。吃完饭,又排队喊号报数。管教一看,发现二生和新进来的人长相、动作特别一样,心里有了谱:这二人是亲兄弟。 第二天,二生、大壮和收容所的人员编成混合班,坐大轿车去西郊煤窑下井挖煤。在井下,管教跟随人员下井,哪个活不好干,就指挥二生、大壮去干,干慢一点,那管教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骂人。稍不称心,还要拾起煤块打人。不知这个管教为何对大壮、二生有成见?二人也不理他,该怎么干照常干。气得他干着急打转转。 小煤窑全是私人开办的。巷道里根本没有通风、瓦斯监控等安全防护设施。随时有塌方、冒顶、瓦斯爆炸的危险。挖煤用洋镐,运煤用柳筐,人在煤层里边爬,干会儿活就跑到竖井边吸口新鲜空气。别人在竖井吸口气管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壮和二生运煤喘口气,这个管教便大骂二人。管教就坐在竖井边监督拘留人员干活。中午,大家就缩在煤堆里吃饭、喝水。大壮哥俩坐在一起边吃边聊。哥俩攀扯生辰年月,各自叙述小时候的奇闻轶事。讲和恩师习武、和奶奶学艺。二生告诉大壮,他的功夫先和奶奶学的,后来去山上飞云寺与侯大师学的。那个奶奶是咱爹的娘,是咱亲奶奶、她是个老尼姑。 大壮说:“我的功夫是和‘和尚爷爷’学的,不知咱奶奶和和尚爷爷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二人拉着拉着嗑,就到点挖煤了。管教见哥俩不理茬还在说笑。就气呼呼地大叫:“少说闲话,多干活,完不成定额就别升井!”别升井就是别回地面。 这一天,干了一个连班,夜里十二点才升井。二生悄悄告诉大壮,明天可以睡个懒觉。挖煤、运煤实在太累,躺下浑身如散架一样,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哥俩正睡得香,忽然被管教叫醒。二生一看墙上挂钟,刚打七点。 大壮说:“今天不是可以睡懒觉么?” 二生说:“这不换了个管教?他们可以倒班休息。咱们却要连轴转。” 管教说:“大家注意,立刻起床,洗漱、吃饭。今日还有工作安排。” 干连班是为窑主多出煤,为拘留所、收容所多捞钱。上连班后本可以多休息,今日却又有工作安排了。哥俩不听管教说什么,一边穿衣服一边聊天。此时管教正在安排今天的工作,讲什么哥俩没听见。见二人藐视他,那气往恼门上顶。随手抄起一个肥皂盒砸向二生。二生随手用二指一夹,把肥皂盒便夹得粉碎,里边的香皂被挤得四面开花。飞溅的香皂块溅到管教的眼上。 他一边揉眼,嘴里喊叫:“反了反了,你们敢袭警?抓住他们!” 他一声喊,招来四个便衣管教,冲上来要抓二生和大壮。兄弟二人见四个管教气势汹汹,纵身跳到地上。四人在地上追赶二人。这二人一翻身跳上了双人床。这个大通屋,靠墙是大通铺,大通铺对面是上下铁架床。这个大通屋可以住五十人。四个管教没抓住二生和大壮,却惹得拘留人员一顿哄堂大笑。几个管教被笑成猪肝脸。为了树立信心,一定要抓住这哥俩,管教们抄起电棍、扫帚、木棍,把上下铁架床包围,哥俩一会儿跳下地,一会儿跳上床,一会儿又如壁虎贴墙,贴在水泥大梁上。管教被气得哇哇叫,动员被拘留人员一齐上。谁抓住他们,就提前回家。有几个拘留人员为争功显能,也参加了围扑哥俩的战斗。 二生说:“我劝大家别费畜力了,你们人再多,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不信你们就试试。” 一个管教大叫:“二生骂人!” 另一个管教张嘴就骂:“你他妈的还想活吗?” 二生说:“打住,你说我骂人,我可没带一个脏字!你当场出脏话,这可是掷地有声!” 管教被二生抓住话柄,更加恼羞成怒,告诉大家把各门口把好,坚决抓住他们,打掉这哥俩的张狂劲! 这次围堵哥俩的共计五个管教,十个被拘人员。他们各持傢伙张网以待。大壮、二生根本没把这些人看在眼里,开始是蹦跳、后来是壁虎贴墙、前翻后滚、任这些人围堵,就是抓不住二人。倒看了一场精彩的杂技表演。 管教们终于失去信心,一个管教说:“二位别逗了,你们也累了,我们也没劲了,这场表演到此结束吧!” 王文星共有五个矿井,其中四个矿井招农民工下井挖煤。只有一号井没有招工,供收容所和拘留所的收留人员下井的挖煤。今早管教接王文星电话要求继续加班下井,“这好事”却让这哥俩给搅黄了。 一听管教说“表演到此結束吧”二生说:“哥,那咱们就停止吧!” 大壮说:“防备有诈!”说完,兄弟二人两个空翻落地。 二生说:“报告管教,昨日干了连班,我请求准许我们休息。” 五个管教被气得如同气蛤蚂。一个管教提着电棒走过来狠狠地说:“今天事让你二人给搅黄了,别人休息可以,你二人必须写检查、写认识、写材料报上来。” 大壮说:“我二人没违法,我们写不出材料!” 提电棒的管教说:“你们可以不写,我也可以如实汇报,那——”说罢,他用电棒猛击大壮,嘴里恶狠狠地说:“我让你带头闹事——”刚说完,只听他大叫一声,如秫秸捆一样倒在地上。 管教心理憋气,想用电棒偷袭大壮,但大壮早有提防。就在电棒刚要击到大壮身上时,大壮反手握住管教的手,猛一回腕,电棒正扎向管教的左肋。 大壮笑眯眯地坐在床边说:“管教真勇敢,为测电压先用自己身体作试验!那可危险呦!” 几个管教过来搀起受电击的管教,对大壮说:“算你小子有种!” 收容所和拘留所本是两个部门、两个单位,顺城收容所和拘留所却是两块牌子挂在一座办公楼的两边。每逢节假日,收容所管理人员和拘留所干警一起去大街收容那些沿街乞讨者、社会氓流、外地人没带证件者、流浪儿……。 第168章 收容后政审、登记、遣返。遣返不走者,便组成一支劳动大军,为收容所、拘留所挣钱,捞外快! 无论是收容所管理人、还是拘留所的干警,他们对待受管制的人员,一律横眉冷对。他们用无产阶级专政的标尺来辨别是非曲直。他们经常说:“我们这里是‘老君炉’,无论你是块生铁还是块纯钢,有天大本事,到我们这里也要把他化成铁水、钢水。”言外之意就是,凡是来我这里的受拘人员,不管他“多尖牙利齿”,都会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在外是只“老虎”,在这里立刻变成“老鼠”。他们有方法、有手段改变他们的脾性。他们接收拘留人员,只知被拘,不管案由。因为受到王文星的“好处”,所以对二生和大壮格外“照顾”。谁知兄弟二人桀骜不驯,凭一身功夫,无人奈何他们!这些多年的老管教不信这个邪,他们要想办法制服这二人,非制得兄弟二人服服帖帖不可。 大壮、二生见管教悻悻地走了,二人相视而笑。吃完饭,其他人都趴在铺上写检查、认识。只有大壮和二生躺下睡觉。凡习武之人,睡梦中也能听见耳边蚊虫振翅飞舞之声。二人虽然睡觉,时刻保持警醒。 晚饭后,兄弟两人坐在铺上聊天,一个管教进来喊田思汝去办公室。另一个管教又把周洪涛叫走。被拘留人员一看这形势,估计这次哥俩不会有好果子吃。 大壮走到办公室,打声报告,然后推门进屋。突然,从门两边闪出两个大汉,一人拧住大壮的右胳膊,一人用大手卡住大壮的咽喉。这一招是擒拿拳的锁喉招法。大壮见动了真招,只“咳”了一声,丹田气贯喉结。接着一个“狮子摆首”,就将那人的大手摆开。左手一个“单缠”,把二人搡到一边。右腿一个“勾镰脚”,将两人摔倒在地。纵身一跳,上了写字台。说:“要动手咱们明着干,暗算别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两大汉出招失败,便上一杵,下一杵追打大壮。大壮不躲闪,直接二人拳头。打在大壮身上,如同打在石头上,疼得二人咬牙咧嘴。为出这口恶气,拘留所从警校借来两个散打尖子。两个乳臭未干的学生如何是大壮的对手?不过三招,被大壮踢翻在地,二人爬起身,红着脸走了。大壮安坐在管教的坐椅上,专等管教到来。 二生被叫到另一间屋,刚进屋就被身后人拍了板子。二生摸摸后脑勺说:“报告政府,有人暗算咱!” 从两边闪出两个干警说:“挑头闹事,不服管教,就得惩罚你!” 二生说:“受惩罚也不能打人哪!” 两干警说:“少说废话,铐起来再说!” 二生伸出两手说:“列位,不是咱小看你们,你们如能给我上了铐,我一切听你们的。如果铐不上我,那可对不起了!” 两干警说:“小子,想怎样?” 二生说:“实话跟你说,我是体育老师,专攻武行。你们如铐不上我,我就要罚你们爬着出去!” 二人开始犹豫不决,后来说:“少来大话吓唬人!” 冲上去就给二生上手铐。二生只晃一下肩膀,就把二人晃出五尺远。二人恼羞成怒,一个抄起椅子砸过来,另一个抡起手铐直砸二生的头。见二人下了死手,二生仍没动真招。一个“张飞骗马”,一脚将椅子踢碎,一手硬接手铐,只一拉,就把干警摔倒在地上。二干警招法落空,一个被摔倒,一个被碎椅子击在腿上。二人没了脾气,灰溜溜地走出屋。 大壮坐在管教办公室等“政府”,一等不来,二等不来,抬腿想回大通铺,这时拘留所管教走进办公室,说:“你们又袭警,又打人,不想出去了?你回去吧,听候处理!” 大壮一句话也没说,扭头回到大通铺。见二生坐在铺上,便问怎么样?兄弟俩各自把所遇情况一说,都笑了。说:“阳谋没有,有阴谋。真卑鄙!” 第二天,二人又去下矿挖煤。 第三十四章原形毕露 第三十四章原形毕露 哥俩一个挖煤一个装运,二人换着干活。按规定上午每人拉十二趟煤才算完成任务。当哥俩拉到第八趟时,突然听见井上一声强烈爆炸,震得巷道顶端的煤块哗啦啦往下掉。巷道电灯都灭了,矿井内已伸手不见五指。被拘人员纷纷挤向井口,井口已被爆炸物填埋大部分,空气越来越稀薄。升降机已被埋在瓦砾中。二生和大壮急忙喊管教,管教被上边落下来的石块砸伤,失去知觉。二人把管教抬到巷道里,给他喝一口水,撕下兜布给他包扎伤口。 过了一会儿,他清醒过来,问:“怎么回事?” 大壮说:“井口被堵死,咱们升不了井,呼吸越来越困难,怎么办?” 管教说:“你们二人都是党员吧?” 大壮、二生说:“现在咱们都是被拘留人员。” 管教说:“我已知道你们的身份,有些事情对不住二位。但我无能为力。今日遇到这么大灾难,不依靠你们、不想办法,咱们这些人肯定要憋死,饿死。你们二人帮我想想办法呀,我求你们了!” 大壮说:“‘政府’放心,一是上边很快来人紧急救助咱们,二是咱们要集思广义,想办法,克服困难。” 二生忽然说:“我想起来了。这些矿都是乱采乱挖,前几天我挖煤时,挖到一个空洞,我用洋镐深挖几下,一看只有一层薄薄煤层挡住,又敲煤层,就透亮了。原来这个巷道和隔壁巷道挖通了。咱们要逃生,只有找到这洞。” 管教说:“好好好,就这么办,你们带几个人去挖,挖出洞口,你们就带他们逃生。” 大壮和二生带几个人去寻洞。一会儿,几人高兴地说:“打通了,咱们可以从那巷道通向竖井。” 管教要大壮喊集合口令,清点人数。一个不能少。二生和另几个人先把管教送出洞口,然后大家顺序爬出洞口。在另一矿井巷道里摸黑爬了约一个小时,终于看见了光线。此时,这个矿井的挖煤工也集合在竖井口等待升井。一见又来三十几个人,也来升井,就想“欺生”。 大壮赶过来说:“公司变电室被炸,升降机不能起动。管教头上伤口流血不止,如不立即升井,会有生命危险。大家互相照顾一些,咱不管是哪个矿井的、非常时期,大家忍耐一时!” 有一个人挤过来,指着大壮的鼻子说:“你们是甚么人?你们是劳改分子、被专政对象!哼!” 大壮不听尤可,一听此话气炸了肺,顺手一掌,把他打倒在地。这时一阵骚动,有几个窑工围住大壮,想挥拳动手。 这时昏迷的管教清醒过来说:“我求求大家,千万不能动手,如果升降机运行,先让你们升井,我,……”管教没说完话,又昏过去。那几个窑工横眼退回原地。被大壮打倒的窑工爬起来没吭声躲到一边去了。 大壮、二生一看管教伤势严重,大壮说:“咱们设法把管教送上去,唯一方法是咱们运用‘壁虎爬墙’,我揹管教,你在后助力,怎么样?” 二生说:“还是我揹管教,你助力。” 大壮说:“不用争,时间不等人。” 大壮回头安慰被拘人员和众窑工说:“‘政府’头伤得很重,我二人把他送上地面,好去医院治疗,大家稍安勿躁,我二人送上‘政府’就下来,大家安心等待!” 几十人大眼瞪小眼:这么深的井,如何能揹个人升井?这不是痴人说梦? 大壮揹起管教,二生在后便把二人捆实,大壮脚踩二生肩头,说声“上”,大壮两手紧贴井壁一下一下搗掌上行。二生紧顶大壮的双脚,也一搗一搗向上爬行。双掌如壁虎吸盘,二人越爬越快,眨眼就要升顶。二人的“壁虎爬墙”术立刻令这三十多拘留人员和众窑工大开眼界。他们忘记了身处危难之中,欢呼雀跃。那几个窑工庆幸没有动手,如真动了手,必吃大亏。 二人用“壁虎爬墙”术把管教送上地面,在地面上的人们“呼啦”围住大壮、二生,称赞二人神功、问讯井下情况。救护车呼啸着把管教送往医院。 这次爆炸,不是开山炮响,而是地动山摇的两声大爆炸。知道消息的矿工、被拘人员家属,都急忙赶到矿上。消防、公安、医务、安全,一齐开车涌到现场。见大壮、二生揹管教上了地面,在惊诧赞叹二人的大力神功的同时人们纷纷询问井下情况。李明珍、周文治、李菊儿听见消息,急忙开车赶过来。远远看见大壮和二生的身影,这才放下悬心。 大壮、二生把情况告诉有关人员之后又返身下井。市府人员劝他们别去了,二人说:“下边几十号人还盼望等候上边消息呢!”二人说罢,施展“壁虎爬墙”术,头朝下返回井底。众人把二人抬起来,高呼神功,神功!大壮告诉大家,政府正在调临时发电车来救咱们。这些人太激动了,因为从那条巷道走到这条巷道,是这兄弟二人找到的,兄弟二人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哪! 他们说:“不管是什么原因发生大爆炸,也不管谁救我们,不是你二人,我们就会困死、闷死在那条巷道里。我们感谢你们!原来有什么不足之处,还望大侠原谅。”有的人激动得呜呜地哭起来。 大壮、二生说:“咱们都是患难兄弟,说不上救命之恩。再坚持一时政府就救咱们升井!” 陈世优被押解到顺城。缉毒队突审。他交代说,他从不沾染毒品,但他保存了毒品。他发现老三、老四贩来毒品,就立刻要回来进行封存。 第169章 为了报复大壮,他同意老三陈世好取出十几克海洛因对大壮实施栽赃。谁知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彻底暴露了毒品来源。关于毒品从哪里来的,他没有追问,但可以肯定,是从外甥王文星那里拿来的。因为最近一年,老三、老四,还有“瓦瓢”,象走马灯似的轮番去顺城。特别是“瓦瓢”,有时一住就是十来天。他还交代,外甥王文星一出大狱就独自一人去了缅甸,在那儿一呆就是五年。…… 为抓扑《10、25》绑架案首犯陈世好、陈世吉、“瓦瓢”三人,桑洲公安干警已来到顺城。来的便衣干警就住在“顺城大酒店”。侧面接触过王文星。此人头脑灵活,贼得很,你刚说一件事,他便想到后三件事。刚说一句话他便知道你下句说什么。所以干警没有深说,便以另有别事而告辞。 缉毒队两年前发现顺城有吸毒人员,但毒品从何而来,始终抓不住狐狸尾巴。即便抓住一两个贩毒分子,也是个小马仔,没有大油水。这次大壮卧底立了大功,帮了大忙。那个“文哥”、“星哥”,就是王文星。本地两个吸贩毒人员说的“瓦瓢”,根据陈世优供述,“瓦瓢”——就是宋二喜。王文星在缅甸金三角住过五年,综合分析,王文星应该是顺城的大毒枭。当然,要抓住指证人——“瓦瓢”,就更有说服力了。因此,缉毒大队决定,下桑洲捉拿“瓦瓢”。顺城干警去桑洲捉拿“瓦瓢”扑了空。桑洲干警去顺城捉拿“瓦瓢”三人也扑了空。“瓦瓢”究竟在哪里?双方干警认真分析:“瓦瓢”没在顺城,也没在桑洲,而是在路上。他在顺城住几日,又去桑洲住几天,干警抓捕他时,正好赶在时间差。 “瓦瓢”今年三十一岁。长得个子不高,还是个歪脖。正面看“瓦瓢”那张脸,只够你看一眼。侧面看“瓦瓢”,那半张脸咋看咋像半个葫芦瓢。别看人长得令人烦,武功却是百里挑一。所以就有人看上他的“才”。常言说,俊男无俊妻,丑汉子娶花枝。“瓦瓢”却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漂亮的小媳妇,而且还是个中专生。陈氏公司没事时,他一刻也不离开小媳妇。陈氏公司上下忙时,他也要抽出时间回家陪媳妇。这次他犯案躲到顺城,住不了三天,就偷偷跑回家和俊媳妇亲热亲热。他在桑洲郊外自己有一所高宅大院。所以两地干警研究好方案:顺城警方只造舆论。桑洲警方“守株逮兔”。没出三天,从桑洲传来好消息,“瓦瓢”今凌晨在火车站落网。第二天便将“瓦瓢”押解到顺城。马上审讯,用了一夜时间,终于撬开了“瓦瓢”的嘴巴。 王文星和云南毒枭早有深交,每次王文星用暗语打电话,定下数量,谈好价钱,让“瓦瓢”带一个人去取货。“瓦瓢”既当司机又当保镖。装上“货”,便把汽车牌照更换成当地公安牌照,一路畅通无阻。每去一趟,王文星给“瓦瓢”三万元,这比给陈氏公司当一年保镖的薪水还多。他一共跑了十趟。上一趟,因为老四想染指毒品,就取了一公斤。另外,“瓦瓢”还给王文星卖过几次毒品,每次不过百十克。大宗毒品出手,由王文星自己办理。“瓦瓢”还交待,王文星还有一处秘密生产毒品的地点。…… 根据从各渠道线索分析和“瓦瓢”交代,王文星确是一个大毒枭。现在抓捕他应该已到时机。但是,抓捕王文星要办手续。王文星眼下还是市人大代表。必须向市人大提交申请终止人大代表资格的报告,这个报告要由市人大常务委员会批准。这样,势必泄露机密,延误时间,打草惊蛇。王文星随身有两本护照。一本“公务护照”和一本“普通护照”,他可以随时签证去香港或外国。缉毒队马上把这两件事向市局请示,市局在办第一件事的同时,马上向省厅汇报、请省厅向公安部请示,请求公安部下达口岸、空港限出令,一经发现此人,马上遣返回本地。 周玉在文革中,造反派一直在追查他的历史问题,一是他的家庭,二是他被掠到苏联半年到底干了什么?这两个问题始终也调查不清楚,所以文革中期,便把他下放到湖北五七干校劳动改造。四年后,落实政策,周玉被调任公安部刑侦局局长。不久,又升任主管国际刑警、缉毒、外事工作的副部长。因为工作忙,一个月最多能回家两、三趟,家中事就由孙晓婉主持了。这一天,秘书处送来关于批准限制出境请示报告,一看附件,却是省厅上报关于“顺城市公安局的急件”。他阅后批示,立即办理。机要处马上向口岸、空港发了电传急件。批完后忽然想起来,“二生”去顺城至今没回来,也不知发生什么情况。下班时间到了,部长没有召开碰头会,又等一会儿,说明无紧急事情。周玉穿上大衣就下班了。 周玉平时上下班就是步行和坐公交车,没有紧急事他从不坐专车。回到家后,晓琬忙给他盛饭。 晓琬一边盛饭一边说:“明珍前两天打来电话说,大壮被人栽赃进了拘留所,还当了卧底,现在大壮出来了。二生在山上打了人,被拘留了,接着大壮也打伤了一个当地人大代表,又被拘留了。” 周玉听了也不生气,说:“打伤人?可能不是为个人的事。住几天也就出来了。大壮把谁打伤了?什么人大代表?啊啊,我知道了。” 晓琬说:“你啊哦啥?什么你知道了?” 周玉想起下午批件中有涉及顺城人大代表的事,晓琬一问,他反而不说了。晓婉见周玉不说了,这里肯定有什么机密,不说就不问了。 她说:“还有一事,得和你说。你还记得帮我打小偷的那个丫头吗?” 周玉说:“她不是常来看你吗?” 晓琬说:“对呀,你知道她是谁么?” 周玉说:“你不说我那里知道哇?” 晓琬哈哈大笑:“巧啦,她是咱未来的儿媳妇!” 周玉说:“你别逗了,你咋知道的?” 晓琬便将事情说了。周玉摸着脑袋说:“这么说,可太巧了。咱娘那年对咱说,你要想法找到你爹,这么说咱爹还活着?” 晓琬说:“这么说,俺叔孙运达是你姨父?你爹和俺叔是八拜兄弟?这就更对上茬了。秀秀昨日来电话说,爷爷不但教了她和大壮的功夫,而且还有个叔叔、奶奶、姨妈,都在桑洲。叔叔叫吕志安,在桑洲市公安局当局长,现在已退二线。姨妈叫李明珠,是李明珍妹妹。还有个奶奶,是河南人,这个‘奶奶’是当年爷爷在河南寻找原来的奶奶时,被这个奶奶看上了爷爷。哎呀呀,我听了电话,好象听绕口令,都搞不清什么关系了。” 周玉说:“这也好分,李明珍妹妹李明珠嫁给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晓琬说:“秀秀为了大壮之事,专门请了年休假,现在桑洲。她在电话中说,叔叔非常想见见大伯,他已见过父亲了。” 周玉听了心里非常激动,嘴里喃喃地说:“我老了老了还有个弟弟,而且还娶了明珍的妹妹为妻。天下事竟有这么巧!唉,他见父亲,我也该认父亲去。人都是天地造化、父母生养。” 听到这里,晓琬哭了,她说:“你们有父有母,只有我孤苦伶仃!……” 周玉知道晓琬为什么这么伤心,劝慰说:“行了吧,咱们孩子将来孝顺你,就足以了。把我对不起你的事给你弥补上,还不行吗?” 晓琬说:“再好也不如自己生养的。” 周玉说:“其实你比我功劳大。二生是你大水中拼死救上来的,是你一口一口养大的。菊儿虽说是明珍拉扯大的,但这孩子有良心,将来二生和她结婚,咱们就回湾道山给他们看孩子。尽享天伦之乐还不行吗?” 晓琬说:“我挺喜欢湾道山。就凭明珍那么贤良,咱们也去那里享受老来福!” 周玉说:“慢着,凭感觉,二生去几天了?我们也该去了。顺便完成没完成之事。” 晓琬说:“我天天梦见二生,若不为了你呀,我早走了!” 周玉说:“说走就走。明日咱就走。我给老部长打个电话。” 没说几句话周玉就放下电话说:“成了,明个咱们坐早车走。” 突然电话铃响了,周玉又抄起电话,以为部长又有事情说。一接电话,却是一个陌生口音。一问,对方自报姓名:“我是吕志安。” 周玉一听是自己的同父异母兄弟、还是“一担挑”,这才报了姓名。 吕志安说:“大哥呀,原来咱们既是亲戚,现在又是亲兄弟。我非常希望去看哥嫂。但老娘身体不好,我不敢远离家门。今日我向你报告个好消息,咱爹已到桑洲,如你能来,明日我去火车站接您。” 周玉一听,两眼立刻充满了泪水,语无伦次地说:“好,好,明日去顺,顺城,啊,不不,我们明早坐车去桑洲,你在,在车站接就行了。兄弟呀,我心跳得厉害,明早给你打电话,告诉你车次、到站时间!” 电话挂断后,周玉马上给部里值班员打电话,让他们去火车站买两张明早去桑洲的火车票。 第二天一早,周玉和孙晓琬给吕志安打了电话,就赶到火车站上火车。上午十一点多钟到达桑洲。秀秀和吕志安、李明珠正在出站口迎接。秀秀扶着晓琬,吕志安和李明珠拥着周玉,上了出租车。转眼到了家。一进家,秀秀忙给周玉和晓琬介绍。先介绍爷爷田景春,再介绍奶奶侯天梅、“和尚爷爷”吕方。 周玉、晓琬给田景春施礼,说:“大伯,听说是您一家养育了大壮,我们从心里感谢您老人家!” 第170章 田景春自豪地说:“不管怎么说,大壮是我田家半个儿。” 周玉说:“一个儿我也没意见!” 田景春又说:“真正应该感谢的是你老爹!若没这个老和尚发慈悲,哪能有咱大壮?可话又说回来,这是他应该干的事。”说完用两眼瞄着吕方,接着仰脖哈哈大笑。吕方也不理他。 周玉和孙晓琬跪在地上向老娘磕头说:“娘辛苦一辈子,为吕家受尽了千辛万苦,儿在这里拜谢您啦!” 老太太一手拉住周玉,一手拉住晓琬说:“孩子,娘费心尽力是应该的。看见你们兄弟们壮壮实实,人丁兴旺娘打心眼里高兴!”说完,一把泪水流下来。此时,爹爹吕方扭头看着窗外。今日他穿一身普通民服。内穿棉衣棉裤,外罩四兜中山服,蓝制服裤,脚穿翻毛牛皮鞋,头戴一顶蓝色鸭舌便帽,谁也看不出是个僧人。 周玉二人拜过老太太,老太太用头一扭,意思是快去拜见你爹。周玉看爹爹长得四衬,眉浓眼亮,鼻高口方,一副宽肩膀,心里暗暗赞叹不已。想当年,爹和姨父孙运达叱咤风云、英雄盖世。如今虽已老木横秋,但仍能看出当年的英雄本色。周玉和晓琬扭身跪在面前。 田景春说:“这可是你爹哩,一生没有见过面的爹!”吕方马上瞪了田景春一眼。 周玉说:“爹呀,儿在这里给您磕头了,一切过错都是孩儿的错。儿想爹想了一辈子,今日才知爹就在眼前。你既认了志安弟,就该认我。俺娘在太行深山,五年前就认俺了。她说让俺设法找到俺爹,今日爹就在面前,您可说话呀!” 侯天梅看看周玉、孙晓琬,又看看吕方,说:“你呀,既来了,就入乡随俗吧!该认孩子们就认下,下一步你还有孙子、孙媳、孙女儿,……” 吕方突然抱住周玉和吕志安说:“孩子,爹对不起你们,更对不起你们的娘!现在爹也想通了,你们一个个都为国家干了大事,我应该高兴!好,你们都是吕家的好后代!但我一想起我师兄,我,我就恨不得随他而去!他们一生勤善,抚养了你们,付出千辛万苦。我呢,只生了你们,其实一点功劳也没有。我于心有愧呀!孩子,柳家、田家、孙家、侯家与我有恩呐,想起来,我心里难受哇!” 周玉和吕志安哭诉说:“爹呀,你不能自愧,你为中国人干了不少大事、好事,这就是功劳。后来入了佛门,也是咱们自己的信仰,也没什么可以自责的!” 吕方说:“好,孩子们,今日咱们团聚一起,爹陪你们吃个团圆饭,喝杯团圆酒!” 王文星实在聪明,当他听说毒品栽赃案,就意识到此事可能引起连锁反应。从那时起就派人去北京办理签证。当得知“陈氏公司”彻底完蛋时,他感到末日就会来临。当“瓦瓢”落网,他就开始忙活自己的后事了。但是,接二连三的不痛快事,都和李明珍的两个儿子有关,令他头疼。当得知李明珍两个儿子已按自己的意愿被拘留时,心里太高兴了。他一定要把这两个小子葬身煤海方解心头之恨。那天早上,他给拘留所管教打电话,要他们继续加班下井挖煤,答应给加班费。结果,因为大壮和二生闹事,把加班之事给搅黄了。他揣起护照指示二胖:什么时候拘留所的人下了井,就把公司配电室和一号矿竖井炸掉!他自以为按排周密,只要飞出国界,就是他的自由世界。谁知刚过安检,就被机场公安收走蹬机牌。并告知他:你已被限制出境,马上返回住地!至此才知他的如意算盘彻底失败了,等待他的将是一场噩梦。顺城公安、消防官兵正全力侦破配电室和一号竖井爆炸案。他没敢去爆炸现场,开车绕道逃到他那个神密地点。 移动发电车开过来,接上临时电缆,很快启动各竖井升降机,大壮、二生和在井下的窑工、被拘人员都安全升井。这场大爆炸已完全破坏了几座矿井的生产。公安、消防经过仔细的勘察,断定是人为故意破坏。因为配电室和一号竖井是被炸药定时爆炸。为什么故意爆炸变电室和一号竖井?公安局刑侦一队正在搜查破案线索。此时,收到市人大关于中止王文星市人大代表资格的批文,刑警二队立刻赶到“顺城大酒店”抓扑董事长王文星、拘留港方总经理于泽海。但王文星已不知去向。于泽海两天前已飞回香港。刑警查封了“顺城大酒店”,拘扑了王文星的保镖“四大金刚、八大护佑”,搜出长短、枪三十二支,子弹四百余发。突击审讯这十二个打手,他们交待,一支“雷鸣登”和一把“勃郎宁”在王文星手中。保镖队长二胖已经不知去向,王文星去北京没见回来。刑警二队在顺城大酒店搜扑时,缉毒队长带人马赶到文星煤炭矿业公司抓扑王文星,却扑了空。公司的生产销售部、人力资源部、安全保卫部已无人职守。只有公司办公室主任和财会部部长还“坚守工作岗位”。 大壮、二生升井后,拘留所所长、收容所所长跑来感谢二人在危难之时挺身救出了管教、救出了三十来名被拘和收容人员。 此时,缉毒队长跑过来,拉住大壮说:“听说你兄弟二人被拘留,我总想去看你,可是太忙。今日才知你兄弟二人又立大功,让我们非常感动。如没啥事,咱们去大山里转转,怎么样?” 拘留所所长见缉毒队长和大壮那么熟识、亲热,从心眼里难受,脸上一红一白。因为他们已上报材料还要加重处罚大壮和二生。大壮和二生听说转山,非常高兴。因为这几天太憋屈了。说是转山,肯定有任务。对拘留所所长说:“没别的事,我们和队长走了!” 拘留所长心里说:嘿,说走就走了,眼里就没我这个所长。好,我让你这么自由?我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全顺城无人不知大壮和二生的神功和英勇事迹。缉毒队长开着面包车,看着大壮、二生心里就美滋滋的。拧着方向盘,神气极了。王文星没有出境,但去了哪里?“瓦瓢”曾交待他还有一处生产毒品的秘密地点,因为“瓦瓢”无法提供具体地点,现在只有大海捞针。缉毒队长想,制毒品,可能是加工大烟膏,这个地方决不会在市内。如在市外,极有可能在大山里。太行山这么大,去哪里寻找?缉毒队长又一想,这兄弟二人还没有回家,应该先送二人回家,让李老师放心,这才是正理。 李明珍、李菊儿和周文治已在爆炸现场远远看见大壮、二生送伤号。一颗悬着的心放到肚内。回家后李明珍对婶婶说:“你那两个孙子平安无事。” 婶婶绷着的脸马上乐开了花。她说:“我就知道这哥俩会遇难呈祥。” 正说话间,缉毒队长带大壮和二生进了家。李菊儿忙给斟茶倒水。缉毒队长说:“奶奶,李老师!我这两个兄弟安然无事,还立了一大功。先看看奶奶和家里人,我想请二位兄弟去山里转转——” 婶婶说话冷:“这哥两个到家还没有坐热凳子就让你们‘大盖帽’给带走了。今天大难不死刚回家,再跟你们去干什么?” 缉毒队长知道老人家对“公安”有看法,马上一口一个老奶奶:“奶奶呀,这两兄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奶奶呀,就让他哥俩跟我们去山里转转吧!奶奶呀,到时再送他们回来还不行吗?” 婶婶盘着两只小脚坐在炕上只管看电视,不说话了。 李明珍早料到队长有事,所以帮腔说:“大壮、二生在家也没事,就让他俩跟队长转转去吧!” 李明珍说了话,婶婶不反对就等于同意。但李菊儿从心里反对,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 缉毒队长边开车边和大壮、二生等人分析案情。这次大爆炸是王文星一手策划,王文星的主要目标就是大壮和二生。这一点兄弟二人早就分析过。但为什么向二人下如此毒手?李明珍从没有说过自己过去的事、也没说过和谁结下冤仇。但缉毒队长清楚当年之事。王文星造反要揪斗李明珍,周显成从中阻拦,王文星一伙把周显成害死,被判五年徒刑。这是王文星的第一恨。因为大壮见义勇为,使得桑洲陈氏公司垮台,栽赃毒品案又牵出王文星,这是第二恨。王文星要钻探湾道山西山南坡地质,被二生阻拦。为了开钻,大壮攥伤王文星,这是第三恨。因为三恨,犹如抽丝剥茧,最终露出王文星本来面目。他要报三恨,他孤注一掷,让二胖在他走后引爆定时炸弹。他想让这场大爆炸闷死大壮、二生和井下人。谁知他的痴梦做得太好了,事情的发展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缉毒队长开车从上午转到下午,已经进到大山,又转回来。 大壮说:“队长,你们明天还进山不?” 队长说:“当然还要进山。” 大壮说:“既然这样,你们就别回市里了,就住在咱家,明早咱们进山不就方便了么?另外,咱们不能光绕山,可以在那个矿区了解一下。常言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或许有人看见他的影哩!” 缉毒队长说:“对呀,咱们明日走访、调查周边人们!我看,我这个队长将来让大壮干最好。” 大壮说:“你老兄别把我挂上!” 缉毒队长马上把车开湾道山。一进门就喊:“奶奶,今晚给我们做点啥吃呀?” 李菊儿刚从学校回来,高兴地说:“队长想吃啥?咱给你们做!” 婶婶在屋里说:“哪颗牙馋了?快说!” 大家进了屋说:“奶奶呀,今晚我们不走了。” 婶婶说:“好哇,欢迎! 第171章 俺家就盼来客、来亲戚,俺家楼上楼下都有闲屋,来个十口八口吃、住没问题!想吃啥,一句话,叫菊儿给你们做!” 缉毒队长睡到半夜向外窗外一看,院里一片银白,拍醒大壮说:“外边下大雪了!” 大壮说:“好哇,今年下雪真早,这样天正好打野狐狸!” 吃了早饭,轧着积雪开车上路。出了皇台镇,下了山坡,不消几分钟,便到了小煤窑矿区。因为配电室被炸,五个煤窑已经停产,在窑厂只留有看守人员。矿工今天已陆续回家。王文星这几年“横混”是出了名的。被他打跑的、挤走的几个矿主已搬到大南边,紧挨东西省道重新开矿。缉毒队长便开车过去,正好在路边碰到一个矿主。缉毒队长下了车,过去打招呼。矿主说:“队长有啥指示?咱去矿上谈。” 到了屋内,矿主掏出烟招待大家。只有缉毒队长会抽烟,他说:“我抽不惯纸烟,还是老旱烟有劲!今天找矿主不为别的事,就是了解一下有关王文星的一些情况。” 矿主笑呵呵地说:“他有什么可了解的?人家是企业家,人大代表,家大业大,越干越发达。我们可不敢说人家……” 缉毒队长说:“我说的不是这些,我是说最近你们可见过他?” 矿主说:“队长啊,个人干个人事,哪管得着别人家的事?” 缉毒队长说:“我是说最近可曾见过他?” 矿主说:“人在外,难免有个顶头碰脑的。可那都是过去事了。” 缉毒队长清楚,王文星在顺城有相当实力,不论是政府官员,还是公检法司,都有他的“铁哥们”。因此这个矿主一直和缉毒队长兜圈子,不说实话。 缉毒队长说:“你说你自己的看法。昨日发生变电室、一号竖井发生大爆炸,你认为这是谁搞的破坏?”矿主说:“这还用问?你们公安最清楚了,(奇*书*网-整*理*提*供)咱那里知道这么大案件?咱可不敢瞎说!” 缉毒队长说:“听说你原来和他交往多一些,就是想知道他这个人怎么样。”缉毒队长比较谨慎,不想说话透出案情。 矿主说:“开始吧,我们关系还是过得去,后来才知这个人心狠手辣,一心想挤跑我们。所以我们不得不忍痛离开那儿,把好端端的矿井拱手让给了他。” 缉毒队长说:“你这是遭到了报应!” 矿主说:“对呀,谁说不是哩?我是遭到了报应。那王文星可能遭到更大报应!” 缉毒队长可抓住话了,说:“此话怎讲?” 矿主说:“你们公安是不知还是知道不说?就说昨日配电室、竖井大爆炸,那不是他作的孽吗?他是想报复杀人,这谁不知?还有,他一直做违法买卖,干那见不得人的勾当。看来只有政府不知道,老百姓看的清楚,心知肚明。什么大明星?什么人大代表?都是用钱买的!哪顶头衔是老百姓选出来的?” 缉毒队长说:“看来你是了解实情,你刚才所说都有真凭实据么” 矿主说:“当然不能空口说白话,这年头谁敢说瞎话?那不犯了诽谤罪、诬告罪?” 缉毒队长说:“那你最近看见过他?” 矿主说:“经常看见他,他经常带着猎枪到深山打猎,昨日下午好像还看见他了!” 缉毒队长马上紧追:“他去哪里了?是开车还是骑车?” 矿主想了想说:“开车去了呗,人家身价大,哪能骑自行车?人没看清,但坐的车我可认识!” 缉毒队长问:“你知他去西边干什么?” 于是矿主便把自己所知之事实话实说。矿主说:“既然队长非要我说,我现在什么也不怕了。咱就来个竹筒倒豆子——稀里哗啦。据我所知,王文星在西山还有一住处,这个住处是一座小山,叫蟒山。此山高不过二十来丈,但此山不合群,孤零零直立在在群山之外、悬崖峭壁之上。据说这座山千古以来就是一座空山,里边能容纳百人。而且从山洞底可一直上到山顶。王文星在里边一呆就是十天半月,估计里边衣、食、住、用设施齐全。在里边究竟干什么,我们不知道。反正他不会在里边修身拜佛!昨日下午,他的车从我门前闪过,我估计他去了那里。请问队长同志,王文星是否犯了王法,你们才来调查?” 这句话把缉毒队长问的不知所答,只好搪塞说:“因为昨日大爆炸,怀疑是他所为,当然还有别的事情。” 矿主说:“涉及案情机密问题,我们平头百姓不想知道。你一直问王文星长王文星短,就不得不让我起疑心。我可以向队长坦言,凡是涉及王文星问题和事,打证、提供线索、我义不容辞。就是让我带你们去抓他,我也不怕将来报复……” 缉毒队长说:“就要你这句话!请你告诉我们,蟒山在哪个方向,如何走,有多远?” 矿主说:“常言道,七里河下行明水行七十,暗河向上还有三十里。这三十里暗河指直线距离。如顺省道走,离这里还有二十公里。好吧,今日左不过这么回事,我给你们当一回向导。不但如此,你们那辆面包车走雪路、山路不安全,不如就放在这里。我那辆切诺基按要求坐五人,你们留下三人,咱五人坐我的车去,队长你说怎么样?” 缉毒队长非常高兴,留下三名侦察员在这里待命。缉毒队长带一名侦察员,拉上大壮、二生坐切诺基踏雪西行。矿主开车,一路飞奔,一口气跑了十公里。进入大山,便开始爬坡,走弯道,前边出现一个岔道。 缉毒队长说:“怎么走?” 矿主说:“别急,反正今天我也不干什么了。先进左边道,如果越走越窄,那咱们就是走对了。如果不是,再原路退回。现在是大雪封山,路上行车、行人都少,也甭找向导,凭我的记忆估计没错。” 矿主将车开进小道,开行越走越慢,道路越走越窄。走进羊肠小道,只能免强过一辆汽车。原来,这不是省道,而是旧社会说的“官道”。 矿主说:“咱们走对了。” 矿主开车倍加小心。因为这台切诺基是四轮驱动,走山路,上坡加力大,下坡刹车好,尤其是雨雪天,开那辆面包车,肯定进不了大山谷。又开了一个小时,也没看见那座蟒山。车过一个小山村,山村房顶冒出青烟。 矿主说:“四位,咱们是慢工出细活,咱们已经走对路了,这就放心了。去山村找个饭铺,也该喂喂肚子了。” 大壮、二生听说要吃午饭,想起身上既无粮票又无钱。因为他们的钱和粮票进拘留所时,已被管教“保管”。 矿主看出二人窘相,说:“诸位,吃喝别发愁,只管吃,别管其他。” 五人进了路边一家供销社开的小饭馆。 矿主要了三斤肉丝炒饼说:“因为开车,这酒就省了吧,饭可不能少吃!” 一会儿,陆续端来五盘炒饼。 缉毒队长边吃边说:“咱们谈了半天,又在一起吃饭,到现在也没问矿主姓字名谁,将来还钱还票叫不上名来,那多难为情?” 矿主说:“我是看咱队长随和,不像有的公安,和老百姓说话都带职业腔、办事都带职业病。所以我从心眼里和你亲热。既走在一起了,咱们就通个名报个姓吧。本人免贵姓牛,名富有,叫顺口就是牛富有。今年三十八岁,往后叫我老牛、小牛都行。你不告诉案由我也知道,王文星的末日不远了。要问我为什么积极追逃?说心里话,一是出我胸中这口闷气,报我心中的积恨。二是我看这二位也不是你们公安,我只知这二位在这场大爆炸中见义勇为,救助三十多人。二人的精神和功夫,令我五体投地。所以我要带路抓住那个凶手!我没喝酒我也没说胡话,我说的是心里话。就是说多了点!” 缉毒队长听了很高兴。大壮、二生还有那个不爱说话的小侦察警都喜欢这个爱说爱笑的矿主。 越往前走坡越陡,山高路窄。拐弯抹角又走了半个小时,一座陡峭的蟒山突兀在眼前。那山不高,山头平顶戴着积雪,四周有葛藤缠绕,山腰长满小树,干枝上落满白雪。向前走进一条小岔道,五人下车走到这山前。 矿主说:“这就是那座蟒山!” 缉毒队长说:“可以把车开进去吗?” 矿主说:“不可,一旦进了山,车不好调头。咱们只能远远的看看它。” 看着圆锥形的蟒山,大壮说:“这小子住在这里,就应该有进出口。咱们不如围这山转一圈,看哪是进出口。” 矿主说:“大家小心,蟒山南边是悬崖峭壁,咱们只能看东、西、北三个方向。” 缉毒队长说:“注意,一是路滑,二是离这山远一点,小心他们开暗枪!” 蟒山正南边是悬崖峭壁,东、西、北是一片小山丘。小山丘中只有一条宽不过五尺的崎岖山路。 忽然,二生趴在雪地上向山边树丛中观望说:“大家看。树丛里边好象有个黑洞!” 缉毒队长说:“你们别动,我先去看一下。”他拔出手枪,贴身近前。走到山丛边一看,乖乖,树丛正好挡住洞口。这树丛离洞口有两丈远,正看是一片树林,树林两边却是拐弯出口。他绕过树林,看见一个山洞,洞口只有五尺左右高,七八尺宽。走进洞口,迎面扑来一股热气。一辆“宝马”汽车停在洞里。这个洞足有三十米长,斜着向下深入。洞口被一块大石门关闭。看这石门又厚又重。他試着推推门,纹丝不动。他估计这扇石门足有一吨重。 第172章 缉毒队长心里有了底,转身退出山洞。却听见洞内有大狗狂吠之声。这更确定,洞里有人! 缉毒队长撤出山洞,矿主急问:“发现什么情况?” 缉毒队长把听见狗叫之事一说。矿主说:“估计王文星就住在这里边,咱们怎么办?” 缉毒队长说:“现在就要用你牛大哥的大哥大!” 矿主说:“你就用我命都可以,就怕这大哥大在这大山里信号弱,不好使。” 缉毒队长说:“现在咱们不能撤,怕他们发现咱们,他们逃走。今天无论如何要死盯目标,信号弱不要紧,我爬上高山打电话。” 他走出蟒山,走出三里远爬上一座高坡,急忙把侦察情况向主管局长报告。主管局长命令他们坚守目标,不可轻举妄动。他带领刑警队警员用最快速度赶到蟒山。缉毒队长又打电话给面包车上的三个侦察员,带足吃的,在矿门口等候局长,和局长一起进山。 三十多名拘留人员和收容人员安全回所,拘留所所长马上点名,只有田大壮和周二生没有回来。拘留所长心如明镜,却故意说:“这二人救难有功,值得表扬。但拘留期限没到,一个还差六天,一个还差八天。他们还是拘留所的人。所以要以二人逃跑论处。” 他马上打电话给市局主管局长汇报。局长责令拘留所派人去找。同时又把情况向政法委书记做了汇报。 贺永新去省里开会回来,政法委书记急忙把最新案情进展作一汇报。特别把矿区大爆炸、两个被拘人员想方设法救出井下人员,夸奖这二人,见义勇为,武功高强,听说是咱市政协委员李明珍的两个儿子。 贺永新马上说:“听说因为王文星之事两人被拘留?是不是?哦,原来这两个人是李老师的儿子?” 政法委书记说:“现已查明,大爆炸的主谋就是王文星!贩卖毒品、贩运枪支弹药、运毒制毒,还是王文星!” 贺永新说:“是咱们市的人大代表,明星企业家,原来是个大毒枭!现在抓扑没有哇?” 政法委书记说:“前日想趁机去国外,被限制出境,又遣返回到市里。但不知藏到哪里?” 贺永新听后非常生气:“在文革中打、砸、抢、抄、抓,害死人命,那时年岁小,法律原谅他。可后来长大成人,仍不思悔改,盗油、抢矿、买卖枪支、贩毒制毒。哪一条都触犯刑律的上限!这个人在咱市里能量很大,涉及人员不少。马上抓扑他,深挖根基,一网打尽。涉及谁,谁负责。严肃处理,决不姑息!” 这时写字台上的电话响了,贺永新抄起电话一听,是周玉从桑洲打来的。周玉说,他最近休息几日,现在桑洲探亲,大概今晚六点到达顺城。请安排六男四女的住处。 贺永新接完电话对政法委书记说:“你今晚别走了,周副部长来咱市休假,你我陪同——怎么样?” 政法委书记说:“就是你那位表弟?” 贺永新高兴地说:“正是。刚才说的李老师的两个儿子,也就是周副部长的儿子。这层关系你明白了吧?” 政法委书记说:“我的天哪!周副部长的两个儿子可太厉害了。听说老大二十八年后寻母,一路见义勇为帮天津、桑洲公安破好几起大案、要案。你说人家来到咱顺城,咱就把人家给拘留了。那哥俩在这次救难中又立大功,就是这样,拘留所个别人又打报告,要惩治哥俩。你说,我咋个向周副部长交代?” 贺永新听后很气愤。说:“我问一句,什么人打报告还要惩治这哥俩?我看他是让王文星把他喂‘尖’了,像这样人,一是查查他的廉洁,二是清除公法队伍。他没资格还赖在公法队伍之中。” 政法委书记看贺书记真动了肝火,急忙说:“咱市公检法队伍问题不少,问题的根子还在我这里。平时我看到的成绩多、思想教育少;看表面现象多、发现深层次问题少。等侦破这起大案告一段落,公检法队伍要进行一次深刻的整顿工作,要坚决清除那些害群之马!” 贺永新说:“对那些明着暗着保护坏人、吃人家好处、拿人家回扣、充当黑社会保护伞者,坚决依法处理!” 政法委书记连忙把贺书记的原话记在记事本上。贺永新说完话,又拿起电话把待客之事让秘书按排。他告诉秘书,今晚要招待处长、保卫科长值班。通知公安局内保处派员警戒。 贺永新放下电话对政法委书记说:“第一件事,你安排人,把周副部长的两个儿子的情况摸清楚。第二,你再仔细说说大爆炸案、破案线索和善后处理。我要向周副部长汇报。第三件事,关于贩毒制毒案犯抓扑行动。” 周玉和晓琬在桑洲住了三天,部里给周玉来电话,顺城发生爆炸大案,而且还涉及一起贩毒制毒大案。周玉决定尽快去顺城了解情况。田景春爱敲边鼓,窜缀吕方一同前去。吕志安想跟爹去,李明珠要跟吕志安去。侯天梅要去看孙子。只有田秀秀不说去,其实她比谁都想去。这么一说,都要去顺城。吕志安却犯愁了。坐火车去买不着那么多卧铺。坐汽车?那得两辆车。就在这左右为难之时,天津公交分局局长刘永丰自己开“切诺基”来了。他一心想大壮,二想看大壮。就在这时,油田公安处长开“三菱吉普”来了。他听说大壮被拘留,想问个究竟。吕志安就把自家愁事一说,二人说,这有嘛愁的?不就用车吗?吕志安说用车是用车,我要出油钱。刘永丰说,可以!油田公安处长只笑不说话。吕志安马上领二人拜见吕方和周玉。当场拍板,马上动身,力争晚六点前赶到顺城。 关于“陈氏公司”案,油田公安基本侦查终结。老大陈世优已被押回桑洲。老二陈世良先被撤职检查,等候处理。老五陈世德异地关押。老三陈世好、老四陈世吉外逃。“瓦瓢”虽在“陈氏公司”充当打手,打伤多人,还参与绑架人质。现在顺城缉押,以涉毒案为主案。 晚上六点,贺永新带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省厅一位副厅长在市招待处迎接周玉等人。周玉把从桑洲来人给贺永新等人一一作了介绍。贺永新才知周玉的老爹叫吕方,原来是父亲的八拜之交。所以直呼叔叔,称侯天梅婶婶。称吕志安老弟。李明珠为弟妹。互相寒暄过后,就去餐厅就餐。吕方和田景春不沾荤腥,单另上了几个素菜,饭后就领进客房休息。周玉和省厅来人听贺永新关于矿井爆炸案侦破工作汇报。汇报完,请周玉作指示。因为案情已经真相大白,周玉只说了自己的看法。贺永新就马上带队进山参加抓扑案犯。省厅来人和贺永新、政法书记、公安局长坐车走了。 根据秘书的意见,服务员把刘永丰、油田公安处长按排一个双人间。把田景春、周玉、吕方、吕志安四人安排在一个大套房。四人可以聊天、互相照顾。吕方见房间席梦思床、壁灯、大彩电、高级卫生间,就皱起眉头。他睡了一辈子坯炕和硬板床,躺在席梦思床上来回翻身,就是睡不着,爬起身来找周玉说:“我睡不惯软床,我不在这里睡!” 周玉正在看案宗,说:“要不和服务员说说,换个板床?” 吕方说:“不,不用给人家添麻烦。” 周玉说:“那您说怎么办?” 田景春最了解吕方的心思,接茬说:“大侄子,你爹要借故出‘么蛾子’。” 吕方说:“爹想孙子,担心孙子,我要去看孙子。我俩个孙子在哪里?是不是在家里?” 周玉一听,头嗡一声大了一圈,因为市政法委书记说大壮和二生眼下还在蟒山。周玉不敢说瞎话只好实说。吕方听了说:“我说为啥心里不踏实,原来俩孙子还有难。那咱们就去蟒山! 周玉说:爹,他二人只守在蟒山,没危险,咱们明日去还不行吗?” 吕方说:“一刻我也不能等了!” 周玉小时在湾道山听说过蟒山,但他并没去过蟒山。心想,今晚不去不行,不如就去湾道山。主意已定。 周玉说:“爹呀,蟒山离这儿还有百十里,又下了大雪,山路不好走。” 吕方:说:“那也不怕,我习惯走山路!。” 周玉说:“爹你这么大岁数我们哪能让您自己去?咱叫车送您!” 吕方心里说,让人家开车送,还不如自己开,老了老了还摸一把车!就说:“不用人家开车送。你给我借辆车,我自己开!” 周玉惊诧地问:“爹呀,又不认路、您恁大岁数哪能开车?” 田景春在一旁说:“想当年,你爹开过美国吉普、十轮大卡、福特、奔驰……开起车来就跟耍杂技一样,既惊彩又潇洒……这话可是你爹自己说的,我可从没和外人提过一个字。” 吕志安看爹执意要走,就说:“哥呀你就让爹去吧,我跟着去。” 吕方说:“慢着!让你大哥、秀秀陪我去。你在这里照顾好你田大爷、照顾好你娘。我今有点预感,我怕我两个孙子有事,我睡不着觉。” 吕志安把车钥匙拿过来,说:“这辆是我战友的‘切诺基’,哥你开吧!” 田秀秀听说跟“和尚爷爷”连夜去蟒山,心里乐开了花,因为她马上就要见到大壮了。看他这些日子瘦了没有,衣服勤洗勤换了没有。因为他从桑洲走时,把叔叔的衣服穿着走的。侯天梅、李明珠嘱咐田秀秀一路看护好爷爷,她答应一声就连窜带跳上了车。周玉开车顺大道向西走。因为路上雪大,周玉不敢开快车。正在爬皇台镇东长坡时,车灯照见路中央有两个黑影,一人端着“雷鸣登”,一人手里拿着手枪拦住去路。 第173章 周玉点住刹车,田秀秀说:“八成有人劫车!” 吕方说:“拉住刹车,咱们下车,把车给他。掌握时机,先下他们的枪,再动招法。!” 周玉点点头。周玉平时待人随和,遇事沉着,柔中带刚。面对车前的两个劫匪,他想用话语先稳住他们!把车刹住后,打开近光灯,这才慢慢下了车。吕方和田秀秀也随后下了车。 周玉未说话前先哈哈一笑,说:“两位兄弟,天这么冷、夜这么深了还在这里值勤?” 这是一高一矮两个中年人,高个子年岁较大,用手枪点着周玉说:“我们是顺城便衣公安,正在追捕逃犯。所以要借用你们的车用于应急。怎么样?” 高个子手里握着手枪,那个矮个子端的是“雷鸣登”猎枪。周玉一看心里明白,哪有公安干警用猎枪值勤?这两人分明是假借公安行劫车之实。周玉故意慢吞吞地说:“既然是公安执行任务用,当然可以借给你们了。不过,你们要出示一下你们的警官证、持枪证。” 高个子说:“我们是便衣民警,不便带证件,希望你们谅解。” 周玉说:“这就不好说了,你一无警装警号,二无证件。我怎么可以把几十万元的车交给你们?” 矮个子马上火了,端起枪说:“现在是非常时期,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小心我把这车给打哗啦了!” 周玉说:“你把车打哗啦了我就不能开了,你也不能借了。其实,这车我也是借人家的!” 高个子说:“知趣的你们快走,别贻误战机。” 周玉嘴里说走,身子却不动。高个子不耐烦,上前推开周玉,拉开车门就要上车。田秀秀抓住时机,一掌把高个子的手枪打落,周玉顺势捡起一看,却是一把“勃郎宁”,心里更清楚了。高个子想不到这个瘦弱女子会向他出招。转身挥拳砸向秀秀。矮个子见同伙手枪被一个女子一掌打落,端着“雷鸣登”冲过来,吕方把中山装衣扣拧下一颗,二指一弹,正打在矮个子左眼,一声大叫,忙用左手揉眼,右手端枪。突然觉得右手麻木,再看那只“雷鸣簦”猎枪,已落在吕方手上。他顾不上眼疼,一抬腿就踢吕方,吕方用枪托顺手一顶,把矮个子顶出两丈远,摔在地上。虽有雪垫被,可路边的土石硬梆梆,矮个子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又冲向吕方,他想,自己白活三十多年,白练十年功,连一个糟老头子都打不过。快贴近吕方时,被吕方弯膝顶胸,仰面摔个仰八叉。吕方把“雷鸣登”放进车里。这边周玉和秀秀爷儿俩如同逗小孩一样早把高个子擒住,拧住双臂摁在地上。 周玉说:“爹呀,把他们塞进车怕不老实,用狠招怕伤他们,爹有好法子吗?” 田秀秀说:“爷爷有妙招!” 吕方从地上拉起那个小个子说:“小子,打重了怕伤你,不捆你怕你太自由了。”说罢,用手在矮个子肩头和大胯各拍一掌,矮个子“哎呀”一声瘫坐在雪地上,吕方顺手一提,把他塞车座上。接着又拍了高个子两掌,也“呜呀”一声瘫坐在后排。吕方让秀秀坐在副驾驶位,自己和两名罪犯坐在一起。 这二人嘴里还在喊叫:“你们袭警、你们犯法!你们停止犯罪还可受到宽大处理!” 周玉说:“如果早停止犯罪,你们会得到宽大处理,看你们今天的表现你们可是个惯犯。最起码你二人中有一人蹲过大狱。是也不是?你二人心里清楚!喂,你们怎么不说话了?你们拿‘雷鸣登’、‘勃郎宁’冒充公安,你蒙谁?” 二人听了,知道自己落到行家手里,只有保持“沉默”了。 周玉手扶着方向盘说:“秀,刚刚你爷用的什么招法呀?” 秀秀说:“爷爷使的是‘吕家拆骨拳’,爷爷偏心眼——只教大壮不教我!” 吕方不说话,只嘿嘿乐。周玉想,老吕家还有祖传绝技。问道:“爹呀,咱们还去蟒山吗?” 吕方说:“我知道你不去蟒山,但这条道我认识,五十八年前我从这里走过。好吧,咱们把这两个小子送到他们应该去的地方!”周玉一边开车一边感叹:爹爹当年二十几岁,现在已是耄耋老人!想当年,爹可是文武全才呀! 王文星绝对是个敢想敢干的红卫兵小将。那年武斗,他败走麦城,被对立面打得颓唐大败。他带领众小将一气跑出百十里。对立面一鼓作气,继续穷追猛打。王文星扎到西山里。他们绕过皇台镇,继续向西挺进。他想,胜败乃兵家常事,不信不翻身。他们身处大山,这里高山叠嶂,怪石嶙峋,森林密布。金钱豹、黑熊、狼群和野猪常在林中出没。这里远离平原,交通闭塞,却是没有被人类践踏的一片圣土。 传说,在很远很远以前,有一条巨蟒盘踞在这里,吃光了这里的虎、豹、豺、狼,开始下山吃人类的牛、马、驴、羊。天神下降,要捉拿那厮。但天神也奈何不得它便请来雷神,雷神终将巨蟒殛死。蟒骨隆起一座小山,蟒腹内脏被雷电烧焦。这座小山便是蟒山。山外长满青藤、葛针,山顶一片葱茏。山内却是一座崆洞。洞内有一条暗河,一股激流汩汩流淌,千古以来,清流不断,暗走三十里,泻在七里河滩。这就是七里河的源头。 王文星带领人马在山中游荡,无意中发现小山下一个黑洞,让大家在洞中小憩一时。山下洞南北走向,长不过二十米。在洞内尽头有一洞孔透着丝丝凉气。此时正是平原酷暑难耐之时,在这洞里却是凉爽异常。王文星顿感蹊跷,看看能爬进一个人,王文星要只身探险。大家还希望他指挥“战斗”,纷纷劝他不可莽撞。他拧了一节松枝,点起火把,只身进入洞穴。到了洞里,除去碎石绊脚,便是水流的哗哗声响。洞内奇冷,令人胆寒。他却一步一步向前走。他发现,这座山,下边是洞,上边是盘肠小道。一步一步向上走,不多时便上到洞顶。到了洞顶看见有透亮处,他用石头击打,打开后恰似天窗。这个窗口有三尺见方,拨开窗口外的青藤叶草,看见山下的涧水,远处的高山。山川美景,一览无余,美不胜收。他高兴地返回洞底,钻出洞口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可爱的战友”。“可爱的战友”有的惊奇,有的怀疑,有的担心洞中有妖魔鬼怪,劝大家立刻离开这里。但离开这里去哪里?不如先在这里暂避一时。何时时来运转再杀回顺城。王文星一伙在这里小住了十天,革命战友从顺城赶来报告好消息:中央文革副组长陈伯达讲了话:他坚决支持革命造反派的一切革命行动!对立面如扎破的皮球,瘪了!王文星立刻带领人马杀回顺城。 王文星从缅甸回来,依靠打杀捞到了五个矿井,但他并不心甘。开矿井劳心费神、风险极大。于是,他重操旧业,轻车熟路贩运海洛因。从边境运回顺城,再从顺城运到广州、深圳,交给香港毒贩,把货转运到西欧、北美。随着国内缉毒工作深入,打击力度加大,王文星开始收缩贩毒量次。他想自己生产、制造毒品。将这些毒品加工成化工原料,以半成品名义出口到香港,可赚取更多港币、美金。王文星聪明伶俐,若把这些天分用在工作上、研究事业上,肯定是个上好人才。可惜基因变异,令他走向另一条不归路。因为制造毒品,需要一个极其隐蔽的地点,选来选去,没有一个合适的地方。最后他想起二十年前的意外发现,决定在蟒山建立秘密生产毒品的加工点。他从曲阳请来十名能工巧匠,专门来蟒山开凿山洞。按他的设计,在洞底开凿一条通向峭壁的暗道,以备将来不测。沿洞向上开凿石阶,石阶两边开凿出几间小石屋。开到山顶时,把天窗加大,安上护栏。在洞底,把地下河用石板蓬盖,只留一处,这一处建一座小拦水坝。坝上设有闸门,可关可开。在坝下安装一台十千瓦的发电机。这十个工匠在山洞中吃、住、干,共干了一年零三个月,终于大功告成。他对工程非常满意,甩给每个石匠两万元,这在当地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他反复叮嘱工匠,任何时候不可对外人说起这项工程。 王文星在监狱服刑时,“政府”看他年轻有文化,培养他学电工。一年后,他成为监狱劳改工厂的电工师傅。他不但对很多电器会修,而且还会设计、调式、安装。蟒山洞工匠完活后,他自己在洞内安装布线。在水坝下安装好交流发电机开闸试车,洞内灯光通亮,一次成功。接着买来烧杯、量筒、酒精灯、搅拌器等化学实验器皿、设备,又买来红磷、碘、盐酸、蒸馏水、氢氧化钠、麻黄素等化学原料、试剂,按他在香港学的配方工艺做试验。经过十几次反复试验,终于试验出如冰糖一样的结晶体——甲基苯丙胺。生产制造“甲基苯丙胺”必须用麻黄素,这在国内绝对禁止买卖。如用麻黄素,时间久了势必露出蛛丝马迹,招来公安的追查。所以王文星在香港洽谈合资事宜之时,就为此事专门咨询一位化学博士。博士说,可以从治疗呼吸道疾病的药物中提取过氧麻黄素。这样,虽加大了制造成本,却换来长久安全。 为了洞内的安全,他从青海花重金买来一只纯种藏獒幼崽,从山西请来一位老鳏夫专门伺候小藏獒。王文星把煤矿指挥大权交给他的得力干将,把主要精力用在合资建设“顺城大酒店”上,他的合资伙伴就是他贩毒运毒同伙人——一个香港大毒贩。他们以“顺城大酒店”做掩护,行制毒运毒之实。王文星和香港人每周在蟒山制毒两桶,把制出的液体毒品封装进盛“双氧水”的包装桶内,然后,把这两桶“双氧水”桶送生产“双氧水”化工厂,和双氧水产品一起报关出口。 第174章 “双氧水”收货人就是这个香港人。他从货品中挑出装有毒品的桶,经过二次加工,就生成如冰糖一样的结晶体,这就是俗称“冰毒”。冰毒有提神、耐力、精神振奋的特殊作用,所以受到吸毒、用毒分子的青睐。在毒品市场上,每克冰毒比黄金还贵重。王文星二人沆瀣一气,从一九八六年开始至今,已制毒一千一百多桶。想起这些年,大把钞票落进自己账下,心里好不痛快。 再看当前,形势急转直下,惶惶如丧家之犬,东躲西藏!五天前,香港人如惊弓之鸟,惊慌逃走。自己只差一步,却被限制出境。现在躲在这蟒山,虽然可以安全一时,却保不了安全一世。不定几时,就会天兵突降,自己插翅难逃。想想自己所犯所为,按当时刑法,哪一条都会判处自己去见阎王!王文星正在洞内凭窗眺望,忽然听见藏獒一阵狂吠,急忙向山下瞧,发现有生人,仔细一看,正是自己的死对头——牛富有。他马上想到,公安已追到这里,肯定会把进出小路封死。当然狡兔有三窟嘛,堵死一条路,还有另一条。王文星急忙下到洞底。三舅、四舅、二胖,还有山西鳏夫四人正在打牌。 王文星说:“刚才狗叫是不是外边有生人?” 打牌的三个人顾不上答话,老鳏夫说:“八成外边有人!” 王文星对三舅、四舅说:“舅舅哇,你们就在这里安心住下,吃、用、使什么都有,这里是大山窝,又是大雪天,公安也不会追到这里……我和二胖去外巡查一下,看有无情况。你三人可打‘拱猪’。” 王文星把二胖叫走。陈世好、陈世吉和老鳏夫打起了“拱猪”。王文星掖上“勃郎宁”,二胖带上“雷鸣登”,从另一石洞钻出蟒山。山涧到处是雪,二人走得跌跌撞撞。 二胖问:“咱们上哪里?” 王文星说:“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二胖说:“还有两千块!” 王文星说:“我听见狗叫,也看见生人,这个人就是牛富有。我估计他肯定带来公安,所以咱们今日要走。现在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个人。让他们三人在洞里支撑吧!” 二胖问:“咱们去哪里?” 王文星说:“咱们得快走,咱们如能走出山,再能劫一辆车,开车到前面火车站。咱们把枪一扔,上火车去云南,在那里过边境。” 二胖说:“如边境过不去呢?” 王文星说:“过得去,咱们可以找边民带路!” 二人走出山涧时天已黑了。抄近路走了四个多小时才到皇台镇。在下坡路上正好遇见一辆汽车。二人暗喜天无绝人之路。王文星抽出手枪截住汽车,本想连唬带骗就把汽车弄到手,谁知却撞在人家的枪口上!…… 第三十五章龙年盛世 第三十五章龙年盛世 大壮、二生和缉毒队长五人在车里等候增援人员到来。近天黑时刮起了大风,山风呼啸着卷起雪花,天气骤然降温。 大壮说:“咱们就死守在车里等他们到来,这样的天,他们路又不熟,那不等到猴年马月呀!” 缉毒队长说:“要不咱们把车开回去,迎着他们?也省得浪费时间!” 大壮说:“我看不如咱们进洞搅他们一下。” 缉毒队长说:“咱们怎么搅他们?从洞口?进不去。局长要咱们不可轻举妄动,等大队人马来了,再研究破洞之策!” 二生听大壮有想法,就说:“我看我哥的想法可以,这洞里不过三五人,还有一条狗。我们如果打进去,就能节省时间,提前破洞!” 缉毒队长说:“你哥俩想法是对的,可咱们一不熟悉洞内情况,二不知这些人有多少枪支。局长要咱们把守进出口,以防他们逃窜!” 大壮说:“咱们不知这洞有几个进出口,也许咱把住这个洞,他从那边洞口逃跑。谁不知狡兔有三窟?” 缉毒队长说:“咱们现在人少,只有两把枪,这王文星有枪,号称可以武装一个排。” 二生说:“管他多少枪哩,他也不能都放在洞里。” 缉毒队长说:“是,刑警队已抄了顺城大酒店,收缴三十二支枪。所以,蟒山洞最多有两把枪。我想听听你二人的想法。” 大壮说:“如其躲在车里,还不如进洞侦察一把。如枪多,咱先不打。如枪少,能打就打,能捉就捉。反正不能让这小子们舒服了!我看见山顶有人造天窗,那么,我们就可以从天窗进洞,[奇qisuu.书]他们肯定想不到,队长你看怎么样?” 缉毒队长急忙摇头说:“不行不行,太冒险。山上风急雪大,爬山?现在又无安全设施,不能让你们二人去冒这个险!” 矿主牛富有在一边听了半天,他说:“咱们如其在此静等,真不如进洞侦察一下。大壮、二生的功夫谁不知?他们能从竖井揹人升井,爬这小山还不是小菜一碟!我看队长你就同意了吧!” 缉毒队长还是摇头说:“你们是见义勇为而来,我们从心里感谢三位。决不能因为这个案件让你们二人去冒险!” 二生说:“队长,你不就是怕担责任吗?有牛大哥作证,一切后果和你没关系!怎么样?” 缉毒队长说:“不是我怕担责任,是咱们不能打无准备之仗!” 大壮借雪光看腕上手表,时针指向九点半。大壮、二生下了汽车,把身上的棉衣脱下来,说:“我二人爬山进洞,和队长无关系。你们就等在这里,守住进出口。别担心我们!” 缉毒队长说:“你们真要爬山进洞?” 他急忙把自己身上的防弹背心脱下来,又让那个小民警也脱下防弹背心,给大壮、二生穿上。大壮、二生推开缉毒队长手中的防弹背心说:“我们穿这个,攀山进洞不方便!” 缉毒队长用命令口气说:“安全第一!穿上!” 大壮、二生穿好防弹背心,向缉毒队长三人挥挥手,跑到蟒山脚下。二人向山上看了看,不过三十几米高。蟒山是园台形,山上长满了葛藤、小榆树、小枫树。二人选好方位,向上一窜,两手薅住岩石、树干、葛藤,像猿猴一样灵巧,大壮在前,二生在后,有时二生拽住大壮的双脚,借一下力,就蹿到大壮的上边。 缉毒队长三人在山下看大壮兄弟二人很快爬上山顶,象看了一场杂技。三人不由高兴得点头对视、挥拳助威、无声赞誉!大壮、二生爬上山顶,向山下招招手,缉毒队长向他们挥挥手表示祝贺。山顶一片雪白。一组天窗被皑皑白雪覆盖。侧耳听听,山洞内寂静无声。大壮搬掉护栏,推开一扇窗户,伸头向里看看,无动静。大壮攀着边沿轻轻跳下去,二生接着也跳下来。 大壮说:“我在前,你在后,咱俩相隔开,防备发冷枪。” 二人顺台阶一步一步向下走,走到第二层,忽然听见大狗狂吠。狗吠之后,就听见有人说:“不对,山顶有情况,咱们去看看!” 大壮、二生听说有人要上来,就闪在一边,等人过来打他个突袭。说话的人正是老三陈世好。陈世好听外甥王文星说和二胖去外边察看,结果一等不来,二等不来,他就起了疑心。因为他清楚王文星的为人。 他把牌一扔说:“这王文星今日又在涮舅舅们。弄不好外边紧急,蟒山已被公安发现,他借去外观察之际,是不是鞋底抹油——溜了?” 老四陈世吉说:“三哥说得对,可能怕人多不好走,他二人先跑了,把咱困在这里当了替死鬼!” 老鳏夫只知喂他的藏獒。藏獒从小就和他在一起,吃他喂食,听他号令。白天夜里和他在一起,寸步不离。老鳏夫从不过问王文星和香港人在洞里干什么。他不问不看,也不和别人说,一心只想喂养好藏獒。 听说王文星走了,就说:“他怎能走哩?还欠我俩月工钱哩!” 老鳏夫不知洞外情况!陈世好说:“老西子,你还作梦哩,公安正追王文星哩,我们也难逃噩运!” 老鳏夫说:“咱知道甚哩?咱干过甚坏事?咱只知喂狗,公安抓咱干甚哩?” 陈世吉发火了,说:“喂,老家伙!你可知他二人是从哪条道走的?” 老鳏夫说:“知道知道,他二人是从南边暗道走的,暗道门咱们打不开。那开关钥匙由王总自己保管。” 陈世吉开口大骂王文星:“这王八小子也太没人性,只顾自己!” 陈世好说:“别罗嗦了,咱们还是上去看看有情况无有?” 老鳏夫说:“你二人先上去,我在洞底守门户,那狗不能放出去,它会伤人的!” 一听老鳏夫不愿上山顶,二人一前一后向上爬去。 老四陈世吉说:“三哥,我看不会有人,谁有那么大功夫,爬上山,跳进洞?那公安个个吃得肥头大耳,谁玩命爬山?我看是风吹的响声。” 陈世好说:“咱们查查看,没人更好,不过咱们也得想法逃出大山,不能困死在这里!” 陈世好话没说完,突然被人一拳打在后脖梗子上,一阵昏厥,跌倒在石阶上。老四陈世吉在后见三哥被人打倒,刚想上去救助,两腿被人从后猛踢,跌了个狗吃屎。 大壮见洞下走上来两个黑影,二人一边走一边说,大壮出拳猛击此人的后脖梗。怕他醒过来挣扎逃跑,又顺手在大胯上猛拍一掌。 二生把老四陈世吉从后踢倒,陈世吉马上来一个“王八翻身”,接着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抡拳踢腿和二生战在一起。老四陈世吉已经四十几岁,正是壮年。 第175章 二生还不到三十。论功夫,陈世吉老到,论气力,二生正是好年华。打得你来我往,不相上下。大壮就站在一边看二人打斗。 老三陈世好醒过来才看清楚,袭击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揭“陈世公司”老底、拆“陈世公司”台的那个小子。他想,事情为何这么凑巧?为何老陈家、老王家的事,处处碰见这个丧门星?想动一下身子,自己的大胯为何这么疼,更象脱臼了?想自己聪明一世、英雄半生,如今却落到这步天地!他相信天时报应,人算不如天算!他看老四越打越败,嘴里不由喃喃自语:“唉!老四,算了吧,今天认栽吧!” 陈世吉不服输,他要玩命。二生越打越猛,陈世吉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节节败退,最后退到石壁一角,被二生一个“锁子拐”蹬倒在地。大壮赶上去,往他肩上一拍,又朝大腿踢上一脚,陈世吉就“嗷”一声瘫坐在一边。 大壮问:“这里还有多少人?” 陈世好说:“还有一个老鳏夫。” 二生问:“王文星哪里去了? 陈世好说:“天没黑就走了!” 大壮、二生一人架一个沿石阶向下走。一直走到洞底。那只藏獒可是个“铁包金”,体高有八十公分,身长有一百二十公分。远看像一头雄狮,瞪着闪亮的两眼冲着大壮、二生咆哮。只因锁链链着这“铁包金”,它不能扑向二人。 老鳏夫在一旁拦住藏獒,说:“咱们谁也不咬,就是吓唬吓唬人。好,不许再叫了,听话!” 藏獒从小和老鳏夫在一起,所以他说话,就如同圣旨,果然不再咆哮。但鼻子里还哼哼着怒音。 大壮和二生不管有没有王文星,就对老鳏夫说:“大爷,你把洞口打开。” 老鳏夫说:“一共两个洞口。那个洞口咱打不开,这个洞口有一个遥控器,在小楼里。哎呀,对不起,我不能离开这条狗,怕它伤到后生!” 大壮、二生早就听说过神犬藏獒:身高体壮、性情暴躁、善攻击、下死口,狼群和雪豹都要让它三分。 兄弟二人说:“大爷,你去取遥控器,咱不怕狗!” 老鳏夫不放心地说:“这狗可不是普通狗,特仇生人,咬人下死口,怕伤到你们!” 老鳏夫爬上石阶,一边走一边回头说:“乖乖,别犯性子,等我一会儿,我就回来。!” 二生不信邪,扔下陈老四,两步蹿到“铁包金”面前,大喊一声:“老实点!” 这“铁包金”向来出口斗狠,野狼、豹子都让他三分,何惧人哉!一下猛扑过来,后腿直立,前腿乱扑。张开血盆口,直咬二生的脸。二生也不躲避,伸出拳头对准“铁包金”血盆口,“铁包金”一口咬住二生的拳头。心想,这回只要一用力,“咔吧”就咬断了这个小拳头。谁知咬住二生这个拳头一用力,这才知咬住了一根钢柱,二生立着身子不动,任“铁包金”呼呼喘气,还是咬不动。“铁包金”想退出这个拳头,二生不抽手,堵得“铁包金”喘不过气来。 陈老三、陈老四在一旁看得真真切切,瘫在一旁喘大气。二人从心里服了:“‘陈氏公司’天该如此。王家也活该倒霉。这叫报应啊!” 老鳏夫拿回遥控器,见“铁包金”咬着二生一只胳膊,吓得老脸蜡黄,忙大声呵斥“铁包金”松口。二生笑喜喜抽出拳头。老鳏夫看拳头上只留下几个犬牙印。 老鳏夫感叹地说:“后生,好功夫哇!我打开洞口门,也跟你们走吗?” 大壮说:“大爷,你的事跟我们没关系,如何处理,你听公安的!” 大壮架着陈世好,二生拉着陈世吉从洞底走出洞口。 一出洞口,缉毒队长三人飞跑着扑过来。 缉毒队长说:“你们进洞后不多时,咱市领导就从市里赶过来了。这不?有咱市委书记,还有我们局长、刑警队,省厅领导都来了。领导批评我,不该让你二人去打头阵。你们平安回来,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市委书记和省厅领导都赶过来,拉住大壮、二生问寒问暖,向二人致谢。干警把陈世好、陈世吉塞进汽车,就地突审。贺永新拉住大壮、二生不松手,亲热地问二人情况。然后让大壮、二生带他们进到洞里。 进洞时见一辆“宝马”停在洞口,大壮说:“这是王文星的坐车,没敢开车,就从另一个地道逃走了。” 贺永新说:“他逃不远,也逃不出这大山!” 洞门是用原山石凿成的,厚有一尺,高五尺,宽三尺,从里边用厚铁板包焊。门轴用粗圆钢焊接,开关采用斜杆液压拉伸。贺永新端详着这扇洞门,一直赞叹不断。进得洞来,又看地下洞水轮发电机,省厅领导见了更是唏嘘不止。他们一进洞,就听见“铁包金”的一阵咆哮。 贺永新见过藏獒,但没见过“铁包金”,嘴里不断说:“国宝哇,神犬。”接着,从洞底蹬到洞顶,整个山洞灯火通明,俨然一座水晶世界。 从洞顶下来,省厅领导说:“这小子可是一个能人,既聪明又能干。可惜呀可惜,他把劲头用反了,如用在正道上,可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看了洞内的设施、布置,市委书记、省厅领导、政法书记、公安局长、众干警无不受到了深刻的教训。特别是贺永新,嘴里一边赞叹王文星是个人才,心里一边暗暗责骂自己,在自己的辖区内竟有如此大的制毒贩毒基地,无人发现,无人知晓,这不是自己严重失职、无所作为的表现吗? 公安局长命令:留下缉毒队干警严守洞口、清理洞内物品、寻找直接证据。同时命令刑警大队沿山沿途追踪,抓捕大毒枭王文星。 大壮、二生同贺永新坐一辆车走省道返回顺城。矿主牛富有开车走省道半路下道回矿区。 见市委书记、省厅领导回来,招待处长、安保处长小跑着迎上来:“报告贺书记,您开车走了不过一个多钟点,周副部长亲自开车出去了!” 贺永新一瞪眼,问:“你们不阻止?为什么不派人跟随?” 内保处长说:“周副部长送他爹,不让跟随,所以我们,便没去。” 贺永新严厉批评招待处长、安保处长。 贺永新让招待处长不打搅客人休息,妥善安排好大壮、二生的住宿。正在此时,周玉开车回到招待处。 贺永新、省厅领导、政法委书记马上去接应。吕方、田秀秀押着王文星和二胖走下车,把二犯交给公安带走。 周玉说:“我们开车到皇台镇东上坡,遇见这二人持枪劫车,被抓住!” 公安局长惊讶地说:“周副部长,这两人就是咱们通缉的制毒贩毒的头号人物王文星、二胖!” 周玉说:“这叫歪打正着,自投罗网!” 至此,发生在顺城的贩枪案、爆炸案、制毒运毒案中的涉案人员已基本归案。只有那个香港人在逃! 贺永新把大壮、二生推到吕方面前说:“大叔,您看,这就是您的两个宝贝孙子!” 大壮、二生来到爷爷跟前,二生抱住爷爷跪在地上。吕方搂住两孙子,左看右看,看不够。这两个孙子长得一样,如同一对双生。吕方老泪纵横,嘴里说:“好,好!孩子起来,看见你们俩,我放心了,我放心了!”周玉看着大壮,心里无比激动。二十八年前,一个骨瘦如柴快死的小儿,二十八年后,被爹、被田家抚养培育成一代英豪。他眼里含着泪水,深责对儿的愧疚。吕方对大壮说:“孩子去认你爹!” 大壮这才怯生生地走向周玉,叫一声“爹”,父子二人抱在一起轻轻地啜泣。看着爷俩的悲欢离合,在场的人无不流下欣慰的泪水! 田秀秀随吕方、周玉雪夜去“蟒山”,侯天梅、孙晓琬、李明珠三人睡不着了。娘儿仨没了睡意,索性拉开灯,披上衣服坐在床上拉嗑。侯家梅叨念大壮和二生,不知两个孙子现在哪里? 孙晓琬说:“娘您放心,大壮、二生出不了大事!” 侯天梅虽然相信两个孙子不会出事,但他没见过二生,于是便问起二生在那场大水中坐面簸箩水中漂悠千里之事。孙晓琬便把当年救二生之事描述了一遍。 李明珠说:“这孩子命大,合该让嫂子当妈有份。” 侯天梅说:“见了二生奶奶得好好给他相个面,将来娶个贤惠媳妇。” 李明珠说:“娘啊,您想晚了,我姐身边的小菊儿,就是二生的未婚妻!” 侯天梅问道:“你姐还有个闺女?” 李明珠说:“可不是吗?那年二生被大水冲走,我姐就把周家大姐的‘小不点’要过来,现在正在教书呐!”侯天梅“啊”了一声说:“好哇,我两个孙子都有了对象,就看啥时候办喜事了!” 孙晓琬一听说小菊儿,心里乐开了花。她说:“我就喜欢女儿。常言说,女儿好女儿好,女儿是妈妈的贴身小棉袄!小菊儿这孩子既懂事又孝顺!” 李明珠说:“嫂子,你就知足吧。咱二生再娶个好媳妇,你就又有儿子又有闺女,你坐在家里享清福吧!我这个闺女可好,上完大学又上研究生,研究生完了又上博士。我盼她早日成家立业,把我头发都等白了,也等不来她!这不,前日来信,她要去美国读医学博士。……指望她在你身边?没门!” 这一说,钩起老太太的烦心事。侯天梅说:“我看这孙女光听其声,不见其人。可惜了奶奶一片心,自小把她拉扯大,现在连影都见不到了!” 李明珠想起姐姐李明珍,她说:“就拿我姐姐来说吧,咱们吃过多少苦? 第176章 受过多少罪?可我姐姐参军赴朝、转业入学、毕业教书,结果被打成右倾机会主义者。我姐这一辈子,嘿,净吃苦了,净受罪了。这两个小子长大成人了,也该我姐享享福了。” 她的话,揪起孙晓琬的思绪来。正在这时,田秀秀回来了。奶奶、姨妈们都问起去“蟒山”之事,秀秀把事情经过一说,娘儿几个都解气地说:“这两个劫匪是硬往枪口撞!这叫自投罗网!” 说完,娘儿几个嘎嘎大笑起来。 因为同着孙媳妇不能乱说了。侯天梅打了个哈欠说:“咱们该睡觉了。” 这娘儿几个没睡,田景春、刘永峰、吕志安、油田公安处长四人当时也没睡觉。刘永丰和油田公安处长见周玉和老爹爷仨开车走了,也来大套房来和田景春、吕志安来聊天。一谈起这次来顺城,各个喜兴异常。 田景春说:“我就是撺缀吕方来认亲的。”接着,他讲述了吕方漂泊一生的英雄经历。令刘永丰、油田公安处长啧啧称赞。吕志安听了,为爹爹的事迹而自豪。田景春有文化,会咬文嚼字讲故事,他把吕方当年的史实讲的活灵活现,三人如听单田芳说评书一样如醉如痴。田景春说累了,就眯起眼睛听三人说话聊天。 刘永丰说:“我最大希望就是大壮能在他身边工作,还希望大壮能当他‘半个儿’”。 吕志安说:“那天我和你开个玩笑,你可别腊月萝卜——动了心。想当老泰山?晚了!我们大壮可是名山上的寺庙——早有主了!” 田景春说:“刘局长说话晚了,我家秀秀和大壮既是田家儿女,又是青梅竹马!” 刘永丰不知底细,这才听出根谛,连忙向田景春赔礼道歉。 田景春说:“不知者不为过!” 几人又说起大壮、二生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一直谈到大壮和二生回来。得知陈氏公司的老三、老四被大壮兄弟生擒活捉抓扑归案,油田公安处长高兴得合不上嘴。 吕志安说:“你们都有高兴事,我也有高兴事。这次能看见两个外甥、两个外甥媳妇,还有再拜见我大娘(柳媚),我们一大家就团圆了!”刘永丰、油田公安处长听了更高兴,话匣子更收不住。 吕志安说:“喂,你们二位明早还要赶回去,赶快睡会儿吧! 刘永丰说:“太遗憾了,很想看看一家团聚的场面,可惜呀,看不见了!” 就在这时,周玉爷仨也回来了。从车上押下两个罪犯。油田公安处长和吕志安二人欣慰地说:“这下咱们可以睡个囫囵觉了!” 贺永新抑制不住内心喜悦,打电话把何云良从被窝里叫过来。何云良现在是冶金矿山机械有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李明珍统辖的各企业机械设备加工、维修配件都依靠冶金矿山机械有限公司供应。周玉三人既是发小战友,又是连带亲戚关系。三人挤在一个房间,又和童年似的叽叽嘎嘎,把这几十年的人和事都翻个底朝天。后来说起顺城发生的大案、要案,三人深有感触。 何云良说:“大案的发生,虽是一时爆发,但却是一星一点的积累。这叫积毒成痈,早晚破脓。” 贺永新说:“自己这些年来抓了改革开放,农业联产承包,工业结构调整,抓了典型树了先进!” 何云良说:“但在其它方面,你只重外表而轻内涵,只看结果没看效果。” 周玉说:“我看呐,这跟咱们的执政机关廉洁有关、和公法部门的作风有关。” 贺永新说:“首先要由我作起,自己要承担主要责任。开展机关整顿,坚决清除腐败分子。到时,我将引咎辞职。” 三人如同举办了一场专题研讨会。各自发表自己的观点和看法,有争吵也有辨论,最后取得统一认识。三人又争论一个问题时,才发现东方天已发白。三人哈哈大笑爬起身来准备新的一天工作。 贺永新说:“今天咱们都去湾道山给咱婶婶拜寿去!” 吕方能守在两个孙子身边,是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今日,梦想成真。看着两个孙子,心里无比激动。此时,爷仨谁也没了睡意。二生要爷爷讲练功密笈,吕方说,练功无捷径,苦练才成功。于是,给孙子讲自己当年如何刻苦练功。教育大壮、二生勤学苦练,持之以恒、精益求精。……大壮又把田家如何抚养自己、关爱自己如亲生的事细细说给二生听。表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用实际行动来报答田家的养育之恩!二生就把自己在大水之中被救,“妈妈”救了他、养育他长大成人。是‘慈云庵’的奶奶、“飞云寺”的老方丈把毕生功夫传授给他。他要感谢妈妈给他二次生命、永远不忘奶奶和老方丈的恩德。吕方夸奖孙子有良心、有孝心、有武德。 他说:“你们的妈这一辈子可不容易呀!虽然你们亲妈只生了你们,没有抚育你们,这是历史的遗憾。孩子,可要记住哇:‘生你们的是母,养育你们的是妈’,功劳一般大呀!” 两天前,李明珍接到妹妹电话说,周玉两口子已去桑洲,一半天内全家去湾道山。李明珍接电话后非常高兴,因为公爹现在桑洲,也随车而来。李明珍想,公爹这次来,莫不是来看婆婆柳媚?她和婶婶商量此事。 婶婶说:“只有你去请你婆婆,也好让你公、婆相认。不管今后结果如何,总是有儿孙的情谊。” 李明珍怕请不来婆婆,婶婶说:“你让文治跟你去,让菊儿跟你去,准成!因为是文治爹当年把你姥爷{柳士林}驮回家埋在周家坟地。早在抗日时期,周显成就跟柳媚有来往。我大嫂惨死后,你显成叔带着文治去‘慈云蓭’劝你婆婆还俗。二生和菊儿可是她教的功夫,她也最喜欢这两个孙儿孙女!” 李明珍听了婶婶的指教,邀周文治,带上菊儿连夜开车去“慈云庵”。柳媚不答应下山,周文治就泡蘑菇。他说:“师太呀,这次下山不单是认亲,还有一桩事只有您和俺爹知道。就是要给姥爷的无字碑刻上字、成为有字碑。这件事只有您亲自去办吧?” 李明珍说:“娘啊,这次您两个孙子都来了,您见过二生,可没见过大壮。二生、小菊儿的功夫是您亲自传授的。那大壮的功夫可是俺爹教的。还有俺婶婶邀您去,让您去为她八十二岁生日做个道场哩!” 柳媚虽年过八旬,但身板直挺,走路轻盈,走山路,年轻人还走不过她呢。除两眼角有鱼尾纹外、鼻梁上那道刀痕最为显眼。她面目清秀,肤白透着红晕。看上去不过五十来岁。她现已退身庵姑之事,一天通练两遍拳法,然后去山坡侍弄庄稼,只有晚饭后在庵房诵经。她虽远离尘埃,但近十几年与孙儿孙女教习,和儿子儿媳们的相处,庵规道法也已淡薄。她从内心喜欢儿孙,在教习孙儿孙女练拳习武时费了很大心血,足以令她安慰。现在眼看着远近亲人都来相聚,心中着实暗喜。经不住周文治和李明珍的苦苦哀求,动了恻隐之心。想起爹爹逝世已近六十年,至今在孤坟野岭中沉寂,本该落上名份。肖翠翠将过八十二岁诞辰,这两件事如何推得过?当时便脱去尼袍,换上俗家衣帽,决定随三人去湾道山。第二日早赶到湾道山。湾道山可今非昔比,家家住上二层小楼一个独院。做饭用上沼气,点灯不再用油,过冬有了暖气。街道整齐划一。沿街是水泥浇注的路面。她和肖翠翠住在一起。她看到屋里的家什、摆设,什么都希奇。看到电视,更是惊讶。一个玻璃屏面,霎时演示出各种不同画面。 她问肖翠翠:“大嫂哇,这是甚物件?为甚会说会唱?” 肖翠翠瞥一眼,哈哈大笑,说:“我告诉你,这叫彩电!天上飘来电信号,收到这匣子里,一通电就放出来。人会唱会跳、花红柳绿,好看着呐!光钻在大山窝,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看不见。我劝你快来这里,哪儿也不去,就和我作伴。你念你的佛,我骂我的街,咱井水不犯河水。享享清福行吧?我劝你呀,快还俗吧,怕啥呀!” 柳媚只是捂着脸摇头。 第二天,是己巳年农历十一月二十八日,正是肖翠翠的八十二岁大寿。李明珍早把祝寿物品准备好,安排李菊儿专门手擀长寿面。今日来人多,一是西山大姐要来,二是周玉、李明珠等诸位亲人到来。所以,她和周文治去路口接人。大约十点钟,一行三辆汽车轧着积雪开进湾道山。 周玉、贺永新、何云堂见李明珍和周文治,先下了车寒暄。李明珍拦住周玉说:“咋不见大壮和二生?”周玉说:“没事,大壮、二生被干警请去给几个罪犯扶骨疗伤,一会儿来!” 车到了家门口,吕志安搀扶爹爹吕方下了车,李明珠、孙晓琬扶着侯天梅进了院。田秀秀扶着爷爷田景春进了小楼。周玉、贺永新、何云良三人上了二楼。 贺永新说:“咱先‘避避风’,说不定让婶婶见了咱们,又得挨数落。” 周玉只是笑。他知道贺永新、何云良最怕婶婶骂他们。 何云良说:“对,先让婶婶数落他们,等她数落累了,也就不骂咱们了!” 周玉说:“常言说,不挨骂长不大!也许听数落有好处!” 贺永新说:“其实说的也对,常听点数落,能令你保持头脑清醒!” 周文志给三人倒上茶水又去招待随车来的安保处干警。李明珍带菊儿拜认爷爷吕方、奶奶侯天梅、叔叔吕志安。吕方见到李明珍心里暗自称赞,好一个贤良儿媳,可惜让运达哥拆散。侯家梅也称赞李明珍,人堆里难找的好媳妇儿! 第177章 李明珠见姐姐拜见完一家人,便领着田秀秀来认李明珍。李明珍一见未来的儿媳,两眼立刻发亮,心理喜滋滋:大壮有福气!她拉住秀秀不松手。 秀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无话找话说:“爷爷和我一起来的,听说大壮受了冤枉!” 李明珍马上又拜见田景春。 田景春搓着手说:“咳,就是陪着秀秀看看亲家!” 一家人相认后,肖翠翠领着柳媚走出里屋。原来,肖翠翠见吕家亲人多,怕“喧宾夺主”,就带柳媚躲进里屋。等人们都相互拜见完,这才陪柳媚出来。这是她和李明珍安排好的程序。 肖翠翠二人走出来,李明珍就向大家说:“这是我婶婶,这是大壮、二生的奶奶!” 肖翠翠马上说:“欢迎各位到我家,难得幸会!现在我来给你们大家介绍,这位就是周玉的生母,大壮、二生的亲奶奶!” 因为侯天梅、吕志安、李明珠、田秀秀、田景春都没见过这位老太太,只有吕方清楚。岁月流逝,人间沧桑巨变,难得相识。吕方抬眼细看,正是柳媚!头“嗡”一声炸响,六十年的亲人,今日得见,千言万语如何说出?眼含热泪,两手颤巍巍不知放在哪里好,只身立在那里不知所为。 侯天梅看着柳媚,仔细端详这位大姐当年是如何明眸皓齿,肤如凝脂,美若天仙!她想,当年遇吕方,一见钟情,信誓旦旦,死活要跟吕方。不论当大当小,自己认可。如今,大姐就站在眼前,自己要坚守诺言。想到此,走上前,双手抱住柳媚,双膝跪地,说:“柳大姐,小妹在此向你赔礼了!” 周玉在楼上听得真切,急忙走下楼来。婶婶说:“我知道你们三个小子在楼上,怕我吃了你们?快过来,给你爹求个情! 周玉无法,陪爹爹跪在地上,紧接着吕志安、李明珠、田秀秀、李菊儿都跪在地上。柳媚此时痛苦失声。她自责,她呼唤大家快快请起。过去的是是非非就让它过去。 她很快恢复常态,她扶起侯天梅说:“你无过错,你的功劳最大。你为吕家尽心竭力,我当效之,可身不由己!……” 忽然,柳媚两眼一扫说:“两个孙子为何不在?” 李明珍忙说:“他二人就在路上,马上就到!” 话刚说完,门外汽车响,接着大壮、二生飞也似的进了院子,来到大家面前。二生拉着大壮一齐扑进柳媚怀里,大声喊奶奶。柳媚抱住两个孙子,高兴得流下眼泪。 肖翠翠眼看一家团聚,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给她拜寿,心里特别高兴。 她说:“你们老吕家人也认了,亲也认了,一家人团聚了。现在该轮到我了,大壮、二生、菊儿、还有田,田秀秀,来,给奶奶拜寿!” 周玉随身带来相机,便把这一刻记录在相机里。大壮、二生等四人围在肖翠翠身边。她两眼昏花,端详了这个,又眯起眼端详那个,她说:“大壮啊,二十多年来,奶奶日日夜夜想你,心说,奶奶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谁知你又回到奶奶身边。见到你们四人,奶奶也就心满意足了。哈哈,奶奶今天特别高兴!一来你们老吕家团圆,二来是奶奶八十二岁生日,奶奶现在只等你大姑一家到来。”接着,抱住大壮就哭。她又拉住二生、菊儿左看右看,又把秀秀拦在怀里,说:“如能让奶奶看到你们结婚,奶奶会更高兴了,可是,看不到了,你们记住奶奶就行了。” 吕方越听越觉得蹊跷,发现肖翠翠神情有变化,急忙过去一把扶住,说:“老嫂子,老嫂子!”连叫几声,无有应声。吕方紧掐肖翠翠人中穴,周文治跑出去把村医叫来。 村医马上听诊,最后摇摇头说:“回天无力!”肖翠翠已驾鹤西归! 贺永新、何云良急忙跑下楼,扶着婶婶的尸体失声痛哭。 贺永新说:“周显亮叔叔是咱市唯一一位红军战士,婶婶是唯一一位红军家属。你老人家一生忠恳、倔强。抗日时期,你是抗日的中坚、堡垒,解放战争时期你是支前模范。你对人是刀子嘴、豆腐心,仗义执言。婶婶啊,我们刚才还怕你数骂我们,可现在,我们再也听不到你的言谈笑语了!婶婶啊——” 李明珍哭得最伤心,她说:“婶婶啊,在我最困难之时,你是我的保护神。我心绪不定时,你是我的定心丸。在我工作最忙累之时,你是我的助推器。咱们生活刚刚好了,您却永远离开了我们!” 二零零七年七月三日晨完四遍稿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