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情》 第1节 ☆﹀╮========================================================= ╲╱=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愚情 作者:狂上加狂 文案: 造船世家李府传承奇技的二姑娘李若愚不慎坠马摔傻了。 蕙质兰心暂且丢在一旁,终日操劳也告一段落,每日只要吃吃喝喝,与幼弟厮混便好。 可惜,当傻子的路也不好走:忠奸难辨的未婚夫一往情深,不离不弃; 昔日对头,掌握杀伐大权的司马大人阴晴不定,步步紧逼…… 人都道大智若愚,可这是番境遇该是怎样才能“大愚若智”? ps:先敌后爱的故事,宠之又宠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恩怨情仇 欢喜冤家 主角:李若愚、褚劲风 ==================== ☆、第 1 章 城北的李家二姑娘傻了! 这种匪夷所思的消息如同秋天的芒草被野火点燃,无需风势助长,瞬间便蔓延到聊城方圆乡里的耳中。 聊城不过是大楚乱世的江南小城,虽然北方军阀混战,烽火不断。可是这偏属江南的古城小乡却不受战乱侵扰,依然过着古风淳朴旧朝衣冠,迟缓而和煦的生活。 偶尔会在这一池死水里稍微掀起些波澜的,是聊城世代经商的李家商队外出归来时带回的一些消息。可无论是今日大魏的外戚白家一举掌握了朝纲,还是明日北方揭竿而起的袁木攻占下了北方半壁江山,这些个风起云涌的大事,其实都不关聊城父老什么卵蛋闲事儿。 毕竟谁当了皇帝,这搪瓷碗里每日下饭的腌脆瓜还是那么的酸爽,泡在泥壶里的捻茶叶子也依旧清香,只需茶余饭后听上一听,这懒散的一天便在落日余晖里囫囵过去了。 可是城北的李二姑娘出事了,对于聊城父老来说,竟是比大楚皇帝被外戚白家被篡权架空还要来得惊魂动魄! 李二姑娘是什么人?那可不是寻常人家里裹着小脚,掐着针线度日的婆娘。李家商队纵横大江南北,甚至曾经为大楚朝廷航运过军需辎重,凭借的便是其高超的造船技艺与丰富的航运经验。 而自从李家老爷子去年因病过世后,撑起李家门面的重担,便传递到了李家二姑娘李若愚的肩上。 李家到了这一代,香火单薄,唯一的嫡子只有六岁,剩下的两个嫡出女儿,便是已经嫁人的长姐,还有年方十七岁的二姐李若愚。 这李若愚虽然是一介女流,可是从小便聪慧过人,出入于父亲的书斋,竟是耳读目染下,自行设计了可日行千里的破风小舟,匿名参加了当年的造船舟赛并一举夺冠,名震八方。 从那时起,李家老爷子深思熟虑后,做出惊人之举,将一向传儿不传女的李家造船秘籍——《踏浪舶谱》传给了自己的二姑娘李若愚。这李二姑娘也不负其父之偏爱,竟是将李家的造船技艺再次发扬光大,李家船舶万金难求,李家的二姑娘更是无价之宝。上门求亲者络绎不绝,媒婆挤掉的绣鞋简直能填满聊城外的运河。 李二姑娘小小年纪,却自有一番主意,竟是对外宣称李家技艺不可外传,若是真有心仪于她者,当是肯于入舍李家,做个倒插门的女婿。 可就是提出这般苛刻的条件,前来求亲者还是络绎不绝。最后,江南世家沈家的二公子沈如柏风度才学出众,赢得了李若愚的芳心,几年前定下了亲事,原本是要下个月便要成婚了的…… 但是这么个冰雪聪明的奇女子,竟是在一次坠马意外后,伤了头部变得痴痴傻傻……真是让人忍不住叹惋着,可真是天妒红颜啊! 叹惋之余,聊城父老的是非之心也是按捺不住了,都道是患难见真情,如今旷世才女变成了痴儿,那沈家的二公子是否还痴心不改入赘李家呢? “当然不能结成这门亲事了!”说话的是沈家的老夫人沈乔氏。 放下手里的玳瑁水烟管,半躺在牙尾软榻上的沈乔氏挑着细眉慢声道:“柏儿,你可是要三思而行,她李家就算再富可敌国,也不过是一界商贾,原是高攀不起我们这样的簪缨世家。若不是你父亲这一代,我们沈家官运不济,你大哥在朝堂之上又受了王琦乱党案的牵连,被左迁至岭南不毛之地,我是万万不会允了你委屈自己,入赘给那泼辣妇人的家中……” 说到这,她缓了一口气,又呼噜噜地吸了一口水烟,在缭绕的烟雾中接着道:“原是想着那李若愚虽无娴雅妇德,好歹也是独得李家奇技,又是与朝中的外戚白家交情甚好,能助我们沈家一臂之力。可如今竟是摔傻了那唯一可取的头脑,你还要她作甚?” 在沈乔氏说话的当口,沈如柏依然埋首于案头,梳理着手里的几本佃农账册。好不容易等到了沈乔氏说得又是歇了一口气,开始呼噜噜地吸起了水烟,他才慢慢地抬起头,微微眯着一对俊目道:“母亲,这样的话请止步于儿子的书斋,莫要入了旁人的耳中。我与若愚乃是两情相悦定下的终身,岂可因着她遭逢了意外,便背信弃义,而被世人唾弃!” 沈乔氏听了,再顾不得嘴里的水烟,急急地坐了起来,气愤地敲着榻沿儿道:“那个李二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的汤药,这般执迷不悟,难道你真要‘嫁’入那李家,一辈子伺候那个痴傻的姑娘不成!” 沈如柏记下了最后一笔账册,便放下手里的毛笔,站起身来,高声招呼书斋外的书童备好马匹准备外出。 沈乔氏虽然一向知道自己的这个二儿子向来心思难测,可是如今眼见他竟是这般执迷不悟,罔顾自己的劝导,恼得也是顺不过气来,直直地站了起来,准备再训斥儿子一番。 可是还未等她开口,沈如柏已经转过了脸儿,冷冷说道:“上个月府里有三百两银子对不上帐,听管家说是母亲您调拨了修缮祠堂的银钱给了舅舅家……” 沈氏没想到儿子突然问起这由头,不由得表情微微一滞,只听沈如柏接着说道:“您也说了,如今我们沈家式微,大哥不在,这沈家的门楣要靠儿子苦苦支撑,如今我们沈家已从数年前的入不敷出,到现在尚有盈余,母亲您的衣食无半分减损,就算您手里这滇南烟丝乃是白银五十两一钱,也从未有一日的断供。儿子不求其他,但求母亲看顾好沈家的家宅银库,便是儿子之福,沈家之幸,至于其他,还望母亲不必烦忧叨念……” 这冷风一般的话语,只让这沈乔氏的脸上青红一片,她乃是富庶之家出来的小姐,从小锦衣玉食,顺风顺水,去世的夫婿还有大儿子都是对自己百依百顺,唯有这二儿,也不知是随了谁的性子,贬损起自己的母亲来竟是不假言词,真是让人气结。 说话间,沈如柏已经丢下犹在发愣了母亲,来到了府门前,翻身上马,一甩手里的熟皮马鞭,直向城北的李家奔去…… 就在沈二公子到达李家时,门房的下人通禀说是李老夫人外出寻访名医,要到晚上才能归府。 沈如柏听了,只是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转身离开,只是将马鞭递交给了门房,然后便一路轻车熟路,径直去了李家的后宅,而李家的下人们也是习以为常,并没阻拦。 因为下人们都知道,自家的二小姐从来都不是深闺里娇养的女子,她与这沈公子虽然尚未成亲,却是感情甚笃,自从三年前定下亲事后,沈李俩家又是合开了几间商号,所以沈公子经常来到府上与小姐见面商谈着生意上的要事,在下人们看来,这尚未入赘的沈公子便是如同自家人一般亲近。若不是因着二年前老爷去世,二姑娘要为父亲守孝,二人早就成亲了,何至于拖延到了今日……而二小姐说不定便能躲过那次灾劫,何至于坠马……咳,说到底,这都是上天的劫数啊! 当沈如柏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后花园的月牙角门时,花园水池上的凉亭里传来的一声脆响让他停住脚步,抬眼望去,在几簇盛开的英丹花的掩映下,凉亭里那抹稍显羸弱的背影愈加显得有些寥落。 只见那女子背对着他跪坐在石板地上,如同锦缎一般的长发没有挽起,只是随意地任着青丝飞泻,在单薄的肩膀上颤动着。 沈如柏微微眯起狭长的双眼,抬起长腿缓步走上长亭,来到那羸弱的身影之后,低头一望,才发现她似乎打碎了一只白玉茶盏,在一片凌乱的碎玉中正无措地抹着衣襟前沾染的茶渍……那片湿薄的布料因着濡湿,紧紧帖服在女子姣好的胸前,微微映衬出了里面桃红色的围兜花纹,随着呼吸起伏,优美的弧线让人不禁微微凝滞了呼吸…… 似乎是瞟到了身旁的大鞋,女子有些迟缓地抬起头,光洁美好的额头下是双蕴含着春水波光般的大眼,只是这双美目似乎失去了昔日的干练精明,略显呆滞怯怯地望着身旁这个高大英俊的男子。 沈如柏并没有出声,似乎在微微调整着呼吸,虽然已经过去足有两个月了。可是每次见到了她迥异于以往镇定娴雅的怯懦样子,他还是会稍有些迟疑…… 摔坏了脑子后,这个昔日八面玲珑的女子便再说不出整句,听从京城请来的名医说,许是血块凝结,一时间阻塞了心智,便是如同三岁的孩童一般,衣食起居都是要慢慢教养才好。 今日也不知怎么,她身边一个下人都没有,就这么孤孤单单地呆在着凉亭之中。 因着这段时日来的卧床,以前总是出入船坞而晒得有些黑亮的皮肤竟是因为许久不见阳光,渐渐恢复了本来的赛雪莹白。两片红唇如同沾染了樱花蜜汁泛着光晕,本来便是精致的下巴,这几日显得愈加的尖细,在浓黑的秀发掩映下,那脸庞越发小巧了…… 李家二姑娘的才气横纵南北,在商贾之家里锤炼出来的泼辣往往让李家的对头敌手恨得咬牙切齿,经年的风吹日晒,又不喜好胭脂修饰,总是会叫人忽略她原本的容貌也有名动天下的资本…… 可是如今,因着摔坏了脑子,这正值花季的少女便是尽卸去了往日尖利的毒芒,毫不掩饰地展现出了硬壳之下隐藏的鲜美嫩软…… 沈如柏在女子怯懦的目光里慢慢地蹲下高大的身子,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女子嫩滑若脂的脸颊上轻轻滑动,长指摩挲了一会,便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那两片樱唇之间,稍作盘旋,竟是慢慢滑入了她的唇内,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微微的凉意盘绕在她嫩滑的舌尖…… ☆、第 2 章 若愚被那长指拨弄得极是不适,便是挣扎着要躲,可是小巧的下巴却被男人另一只有力的大掌扣住,一时摆脱不得,无法闭合的檀口不能自持,自嘴角慢慢延伸出一丝香涎,那双美目里自然也是积蓄了少许委屈的泪意。 沈如柏的眼眸暗沉了几分,微微低下头,朝着自己身前瑟瑟发抖的人儿又压低了几分。 可就在这时,月门的那一侧却是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二小姐!二小姐!您在哪里?” 李若愚的贴身侍女拢香一脸焦灼地从进了花园的月门,一抬眼,便看见了沈公子蹲在凉亭里的高大背影,因着他身形伟岸,一时间竟是看不清他身前的情形,待得又走了几步,才看见沈公子扶起了坐在地上的二小姐。 方才府里的周姨娘带着庶出的三小姐李璇儿在此间饮茶,虽然人已经回院了,可是满桌子的茶具还没有来得及收拾,自己也是疏忽,刚去厨房里看着汤药的功夫,守着门下的婆子柳妈去了茅厕,二小姐竟然是闷声不吭地一个人晃悠到了此处,看那情形应该是手脚不利索,打翻了茶盏,也不知伤到了手脚没有。 等拢香走到了近处,才看见小姐泛着嫣红的嘴角边竟然还留着一丝口水的痕迹,心内竟是一阵的酸楚,只是短短的几个月,她那聪慧过人的二小姐竟是落得这般痴傻,流了口水而不自知的田地,可是还有再好转的契机? 还未及她再出声,沈如柏已经面色不虞地问道:“怎么二小姐身旁没有伺候的下人?我方才来时,她便摔倒在地,若是出了意外被碎片刮伤可如何是好?” 拢香一脸愧色,连忙福礼道:“都是奴婢该死,一时大意,让小姐一人出了院子。”说着便要伸手去扶住小姐。 可是沈如柏却是长臂一展,打横抱起了二小姐,然后便稳步朝着二小姐的内院走去。可是小姐也不知又起了什么性子,竟是扭着身子不肯让沈如柏近身,一时被那铁臂抱得甚牢不能得了自由,竟是嘴里咿咿呀呀,伸出一双纤手,用略长的指甲在沈公子俊脸上抓挠出几道血痕。 饶是这般,沈公子竟是不怒不恼,微微摇晃着手臂,也不躲闪,只任凭着小姐抓挠,嘴里温言道:“若愚乖,方才刚刚摔到,也不知伤没伤筋骨,待我抱你入了屋内,叫郎中检查一番,乖,一会便放你下来……” 有道是患难见真情,这两个月来,无论是小姐坠马后昏迷不醒,还是醒来后残损了神志,既不认人也不言语,这沈二公子都是不离不弃,没有露出丝毫厌弃之色。 谁不知沈家的二公子文武全才,更是仪表堂堂,容貌昳丽堪称美男子。若不是沈家这些年来式微得很,祖上曾经官至宰相的沈家儿郎是断断不会入赘李家的。 原本她们府里的下人与李老夫人一样,当初听闻沈二公子允下了小姐提出的苛刻要求,都是心存怀疑,疑心这注定不能继承沈家世袭封号,又在京考中名落孙山的二公子沈如柏,乃是冲着李家的财富而甘心入赘商家。 可是这几年来,眼看着这原本不通商贾之术的官家公子竟是在自家小姐的点播下,将几间商号经营得风生水起。彻底扭转了沈家入不敷出,典卖祖传的窘境。足以见得这二公子绝不是个不事生产的纨绔之辈。 听说,那沈家被贬官的大公子也是要咸鱼翻身,重得白家的青睐,重新述职归京。这沈家东山再起指日可待,此时小姐又是身染恶疾,若是沈公子悔婚,退掉这原本就不大相配的亲事,旁人其实也是说不出什么的。 但这沈公子几乎每日都登门看顾小姐病情的模样,竟是一往情深不离不弃,真是叫人感动。小姐虽然身遭不幸,却能得这有情有义的夫君,也算是后半生有了安稳的着落了…… 想到这,拢香又是眼角一红,忍不住替小姐落了几许眼泪。 待得沈如柏抱着二姑娘入了内院,将她放在了床榻之上,李若愚早就憋红了一双妩媚大眼,抓着床榻上的绣花软枕不管不顾地朝着沈如柏砸了过去。 沈如柏并没有躲闪,任凭着她一下下的捶打,心内却是想着:这性子倒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还是如同受伤前那般要强不能受半分委屈。 拢香看不过眼,连忙挡在沈公子的身前,好生软语规劝了半响,才叫二姑娘平稳了情绪,卷了一床的水缎软被,任着长发盘绕,恹恹地蜷缩在了床角。 就在这时,下人来禀报沈公子,说是老夫人归府了。 于是沈如柏便随了那下人来到了前厅去见李夫人。 这些时日的心绪起伏,呕心劳力,竟是让李夫人鬓角又苍白了几许,她本就是不爱操心之人。嫁入李家后,便是夫君料理妥当府里的一切,后来夫君离世,又是自己的二女儿独当一面,料理了府内外诸事,她也落得清净自在。 可是谁承想只是一次寻常外出,竟是让女儿坠马变得痴傻,自己乃是年近五十得幼子,本就精力欠损,如今府里的大小事务如潮水般一股脑地朝着她涌来,幸而有未来的乘龙快婿沈如柏在一旁替她料理妥当了船队商铺事宜,又有李家的管家伙计看顾着,不然这李家的基业便是要尽毁在她这个妇道人家的手上了。 如今在李夫人的眼里,这沈如柏可是堪比自己的亲儿一般。待看到了沈如柏脸上新鲜的抓痕,竟是面色一窘,微叹了口气道:“可是若愚抓挠的?” 沈如柏倒是不甚在意,只是微笑着说:“方才我不小心,路过庭院时被树枝剐蹭了,老夫人不用介怀。” 可沈如柏越是这般谦和,老夫人心内愈加过意不去:“原是不知你这般的心细稳重,亏得我儿若愚还不知足,出事前闹着要与你解除了婚约,如今她已经是这般模样,眼看着不能见好,我虽然身为母亲心疼着她,到底是不能昧着良心祸害了别家的公子,依着你的品貌当应另觅良配。 先前若愚写下的解聘婚约的书信还在,只是当时她出事得突然,来不及送到你府上……现在看来倒是因果报应,原是我的女儿对不住你,如今我且替她解了婚约,那书信上的日期做不得假,便是旁人要说你的闲话,那书信就是凭证……无论你将来娶了哪家的小姐,我自会当你是我的半子,绝不会怨你半句……” 说着,老夫人命一旁的侍女拿来一副蜡油封口的书信,上面娟秀而不失力道的笔体正是出至女儿之手。 李夫人说话时,沈如柏一直耐心有礼的恭听着,只是听闻李若愚要解除婚约时,似乎难过地皱了下眉。当书信递交到了他手上后,他轻轻地抽出了信纸,略略地看了一圈后,出声问道:“老夫人可知若愚为何要与晚生解除婚约?” 李夫人略微愧疚地顿了一下,摇头道:“你是知道的,她的主意向来是自己拿惯了,便是上次从京城押运那匹辎重归来,突然跟我开口提出解除婚约,再细问她便是闭口不言……总之,是我们李家教女无方,还望沈公子你不要怪罪若愚……” 第2节 沈如柏听到了这里,长指微一用力,那字书信便是尽成了碎末,然后开口道:“若是若愚无事,她心中另有良配,如柏绝不敢忤逆小姐之意;可是如今她成了这样。就算李家衣食无忧,以后老夫人您若是不在……又该有谁尽心照料若愚?沈某不才,愿尽心照料若愚一世,还愿老夫人成全了沈某!” 这般言语,竟是让李夫人的眼泪不能自持,女儿成了这样,终身大事怎么能不让人烦忧。若是别人,她断不能放心,可是沈二公子向来是个中诺的,他肯这么说,必定是抱定了决心,绝不会嫌弃女儿,顿时泪如雨下:“沈公子……你竟是这般有情有义……若愚她……还是有福的……” 沈如柏起身撩起长襟跪在了李夫人的面前,继续言道:“家兄不日要进京述职,他写信与我,因着京中白家要组建水军,需要急定战船,那战船的图纸,若愚一早便交给了我,此事事关国事,所以需要在京中暂居几年,若愚年纪不小,若是这般一直不成礼,倒是白白遭了闲话,所以我想尽早娶了若愚入门,带她一同进京,只是当初她言明,需要我入赘李家,可如今离乡在即……” 还没等沈如柏说完,李夫人连忙打断了他的话:“我的女儿原本就是我行我素,惊世骇俗的性子,她当初那提议,若是招揽个寻常农家商贾的子弟还好,你们沈家世代为官,原本就不妥,亏得你惯着她,不管不顾地应了下来。 若愚原本要招夫入赘,也是碍于李家造船的技艺不能外传。如今她……已经这般,就算是有家传的秘技,也是记不得半分,倒也免了外传之虞,若你肯娶,休要再提入赘的话题。我们李家可不是混搅蛮缠之辈,自是不能让自家的女婿受了委屈……只是现在若愚的性子如同三岁幼儿,实在难为贤妇,若是与你成亲……这……这洞房新婚,恐怕是会吓了她的……” 沈如柏似乎早就猜到李夫人的顾虑,缓声开口道:“老夫人多虑了,我一向敬爱若愚,将她娶在身边也是为了便于照顾,岂会如鲁莽急色的小子一般惊吓了若愚? 若是她不愿,沈某绝对会对她相敬如宾,绝不叫她受了半分的委屈……” 说话时,他那一双眼恳切地望着李夫人,温润的气质让人不能不信服。 李夫人向来是个耳根子软的,前些日子,也不知道女儿李若愚在生意上是招惹了什么难缠的对手,在她昏迷不醒时,竟是几十家各地商铺被人查抄,就连管事的掌柜伙计也被人抓入了官府,幸而沈如柏一力周旋,才算是保全了十几位忠心耿耿的伙计,可是那几十家商铺却是再也要不回来,再一打听,只听说是女儿先前得罪了一位褚姓的司马,他从中作梗,这才让李家店铺遭殃。 损失惨重,连日来的耗费心神,早就让李夫人对这沈如柏言听计从。 ☆、第 3 章 沈如柏如今跪在自己的面前,恳请她将那痴傻的女儿嫁给他,还有什么可退却的? 依着女儿现在这样的情形,就算是真有还有人诚心登门求亲,也必定是图谋着李家的家业,哪里会有沈二公子这般品性纯良?当下便是含泪允了下来。 待沈如柏告辞离去了后,李老夫人便站起身来去看女儿。这几日她连连拜访名医,可是听闻了女儿的症状后,这些杏林高手却都是连连摇头,生怕顽症败坏了自己的名头,不肯出手救治。 待得入了女儿的闺房,只见若愚换了一身月牙白的对襟小袄,正低头把玩着一件檀香木打造的连环套。这原是她七岁的幼弟贤儿的玩具,如今一股脑尽拿到了若愚的房中。那么多的玩具里,独独这一件很得若愚的青睐,从昨日起便把玩个不停。 女儿昏迷了足有一月,又是因为连日的高烧,醒来之后竟是记忆全无,又不认人,初时几日都不肯让人近身,只是一个劲砸摔着物件,后来家人小心着诱哄着,才让她的情绪平复,可是先前名动江南的才女却再也难寻半分风采,举止性情就是个稚龄幼童。虽然跟旁人都不大亲近,她倒是跟七岁的弟弟亲昵得很,贤儿拿来的那些个玩具摆设,她也能兴致勃勃地玩上半天。 李夫人看着自己那娇憨之态毕现的女儿,又是忍不住悲从中来,可是还来不及垂泪,突然看见女儿抬起了下巴,大眼儿扑闪着欢喜的光芒,挥动着手里尽解开的连环套,得意地咿呀叫着,惹得一旁的垂鬓小儿竟是在一旁露肚打滚:“二姐,你要气死贤儿了,我玩了几天都没解开,你怎么不到两天便解开了?” 说着便扯着快要掉的裤子飞扑到了李夫人的怀里:“娘,书院的六福他们都说我姐姐傻了,贤儿气不过,还跟他们打了一架……可姐姐一直不肯跟贤儿说话,她为何还是比贤儿厉害?她可是在装病不成?” 听着儿子的童言无忌,李夫人摸着他胖嘟嘟的小脸儿,看着女儿甩了连环套,又摆弄起旁的玩具,柔声道:“那副连环套本就是你二姐小时的玩具,后来又留给你,她自小聪慧过人,四岁时,便独立解了那连环套,惹得你父亲惊喜连连,她的闺名原是叫若惜,可是后来你父亲却是亲自为她改名为‘若愚’,其用意便是生怕她太过聪慧反而折损了福荫……”说到这,眼底又是一酸,心道:老爷当初你一意改名,可想到了今朝女儿的境遇? 若贤听了母亲的话,顿时有些疑惑,不由得回身去看二姐,心想:人若是聪慧,不是好事吗?书院的先生总是骂贤儿笨,怎么到了二姐那,反而成了祸事? 那往日里总是不怒自威的二姐,此时倒是仪态全无地倒卧在绵软的西域波斯地毯上,甩着没有穿着鞋袜的玉足,一副自得其乐的娇憨模样,不必如他一般,日日要去书院熬度……如此看来,倒也真是件好事…… 老夫人说到这,又是湿润了眼眶,松开儿子,走到了躺在地毯软垫上的女儿身边,充满爱恋地摸着她光洁的额头,看着她精明尽失,却是一派天真懵懂的眼神,轻声说道:“你二姐是不会装病的,她最孝顺,岂是会让家人这般肝肠寸断?可是她也不是像外人说的那般是个痴儿,她只不过……要跟贤儿一起,再重新长大一次罢了!” 若愚任着身旁的妇人轻抚,嘴里吐着不成句的调调,纤细的长指快乐地转动着手里的彩面花鼓,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 沈如柏入了李府时,自己的管事沈墨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一直等在门房,见他出来,便随着他一同出了李府,小声禀报道:“二少爷,方才京城里的人跑来回话,褚司马的门路实在是走不通,北方运河上的那批货,算是肉包子打狗,咳,要不回来啊!……若愚小姐这次的祸事实在是闯得大了些……这普天之下,有谁不知那鬼见愁褚劲风乃是睚眦必报的性情,他为人向来阴冷不讲情面,若愚小姐竟然胆敢拖延了褚司马的那批辎重,害得褚家军差点在与北方袁术的会昌一战里尽被歼灭,听说褚劲风也受了伤……这样的大祸,除了她李若愚,谁也没法子收场啊!” 沈如柏轻轻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沉默了一会说:“若愚她一向不会干这种落人口实的蠢事,怎么这次却……先前的那些被扣押的伙计不是尽被放回来了吗?难道那褚司马反悔了?” 沈墨摇了摇头,小声道:“幸好国舅爷白川曦因着要仰仗若愚小姐造船,又看在您亲笔书信的份儿上,强令官府放了人。可是褚劲风与白国舅向来是宿敌,姓褚的压根不买国舅爷的帐,这以后会不会下绊子找麻烦,都是不好说的……说不定小姐这次坠马就是褚劲风派人指使的……你说他会不会再派人……” 沈如柏听到这里,眉头一皱,复又平静下来,沉声道:“聊城可不是他褚劲风的漠河城,此地常年有白家一系的驻军,岂会任着他胡来?你去城外的驻军营里,带上我的书信,让他们派些精干的人马来守卫李府,在成礼的期间,不能让若愚少了一根汗毛。” 说完,便飞身上马,挥动长鞭疾驰而去。 沈墨呆在原地,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口气。若愚小姐向来都是能指使惯了自家的少爷,一个官家出身的手啊也,却要为个商贾女子鞍前马后,亏得少爷还如此尽心为她着想! 可是现在闯了这么大的祸事,她倒是好,一傻了之,剩下的烂摊子还要自己的二少爷来收拾?李若愚,你真是我们少爷命里的克星! 想着前些日子传来的那褚劲风吃了败仗又受了伤的风声,本以为这褚司马会萎靡困顿下去。可谁知道竟是当夜亲自率领一队精英,摸进了敌城,趁着敌手庆功时,刺杀了对方的元帅,打开城门一夜屠戮了全城的兵将,一雪前耻!沈墨都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褚阎王”的名头可不是浪得虚名,他的名言就是“逆我者死”,这大楚出了名的恶人,死在他手下的冤魂何止千万? 李若愚招惹谁不好?偏偏是那个妖面鬼见愁……咳,被这一位盯上,还真不如大头朝下摔出个混沌无知呢! 这一刻,沈墨分外地羡慕李家那傻透了的二小姐。 若愚小姐要出嫁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李府上下。 人都道难为商人妇,可是李夫人与亡故的老爷夫妻二人甚是和睦。 只是李夫人诞下李若愚时就是年岁偏大,因为是难产,伤损了些根本,当时郎中断言再难有孕,她忧虑着不能让李家香火延续,这才央求着夫君,纳了农户之女周氏为妾,可是周氏入门后,夫君也没有厚此薄彼冷落了自己的正妻,相比与农户出身的周氏,出身书香之家的李夫人更得沈老爷的敬爱。许是夫妻的情深感动了上苍,周氏入门后也只是生下庶女李璇儿,而正室李夫人竟是在四十六岁高龄时一举得男,生下了小公子沈若贤。 可惜夫君染病,竟然撒手人寰,幸而二女儿李若愚能干才支撑起了这李府的门面。虽然只是操持了这李家俩个月,可是一向养尊处优的李氏却已经是心力憔悴,只觉得心脉尽断,难为自己的二姑娘这些年来小小年纪竟是怎么支撑过来的,许是老天也看不过眼,才降下此劫,让自己的女儿也歇息一下吧? 心内存着对二女儿的怜爱愧疚,置办起嫁妆来自然更是尽心尽力,李家独独不缺钱银,南来北往的奇珍异宝也是经手无数,更是不要钱般往府宅里搬。府里两日来倒是热闹得很。 这日姨娘周氏带着自己的女儿李璇儿到李夫人的房内请安,顺便把自己新缝的一对龙凤枕拿来给李氏过眼。按着聊城当地的风俗,女儿出嫁,做母亲的是要亲手动针线缝上一对绣枕的。 “姐姐这些时日尽是哭红了眼,倒是不宜动起那害眼的针线。若是不嫌弃妹妹我手粗,便拿这对绣枕给二姑娘用吧!”周氏生得甚是清秀,说话也是温温柔柔,当初媒婆寻了几家的女儿给李老爷挑选,他便是看中了这周氏的性子温吞,不会进了宅子生出争宠的事端,这才选了这周氏入门。 这么些年来,这周姨娘也是处处逢迎着老爷夫人,正妻与这妾室间倒是一团和气,相安无事。老爷走得早,李氏有时竟是觉得自己当初劝老爷纳妾是对的,起码这孤儿寡母的府宅里也有说话的姐妹,打发着寂寥的后半生。 李夫人接过了那对绣枕,摸了摸那精致的针线笑着说道:“妹妹可真是体贴,我的针线活一向不行,就算是真的动手去绣,也不及妹妹的样式精致,你也是有心了,竟是不声不响地把我原本要做的活计都做了。只是若愚她这辈子的头等大事,我这当娘亲的岂可惫懒了,就是登不得大雅之堂,也要献丑地亲绣上一对,还要劳烦妹妹替我画上图样,到时连你的这对一起入了妆奁便是了。” 周氏闻言温存地一笑,又陪着李氏挑选了下人呈送来的足金拉丝镶嵌了宝石的龙凤镯子后,周氏这才又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这冲喜是好事,二姑娘得了个体贴仁义的夫婿,可见也是上天垂怜,待得嫁过去之后,只要悉心调养,加以时日,必定能大有起色。” 如今这李氏也是能稍微坦然地接受自己女儿的现状,听闻了周氏之言,长叹一口气道:“但愿如妹妹所言……” 周氏顿了顿又是言道:“只是现在二姑娘心智不全,那沈公子虽然也是心细体贴的,可是京城距离这聊城甚远,就算有陪嫁的丫鬟婆子在身边伺候,也是不甚得力的。二姑娘身边若是没有亲近可信之人,夫人岂不是心心念念牵挂不已?” 周氏这番话正是李夫人心内一直忧虑的,这一下被点了七寸,顿时有些焦虑了:“那依着妹妹所言,该是如何是好?” 周氏看了看身旁一直低头不语的女儿,这李璇儿年方十五,生得倒是极为秀美。 轻轻收回目光,周氏这才温言道:“那沈家乃是官家大户,虽然沈公子重诺娶了二姑娘入门,可是二姑娘若是一直不见好,难保沈公子不会纳妾入府绵延子嗣,要是妾室是个性子和善的还好,想必不会亏损了二姑娘,可若是个性子刁毒的……那些个别家后宅里的脏污事情还少吗?毕竟并不是个个大宅都能如我们李家这般和睦……” 此言一出,李夫人只觉得脑子一下子便炸开了,在后宅夫人诗社集会上听来的一些匪夷所思的后宅是非,顿时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过了一遍,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被人欺凌,一半身子都是冰凉。 她是个没主意的人,听了风便是觉得要下雨,当下便有心退了婚事,可是如今这日子已定,请帖都发遍了聊城府宅,听说那沈公子人脉甚广,结交官宦无数,甚至连设在江南负责采办皇家御贡的织造府都派出了管事魏公公前来观礼。 现在若是退婚,别说没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算有,那沈家的脸面也要被李家悔婚尽数撕扯得七零八落了。李夫人原本就是个重礼节讲脸面的,只一想想退婚后的混乱,另一半身子也浸在了冰窖里。 周氏看着李夫人无措的模样,赶紧握着李夫人的手,宽慰道:“姐姐莫急,凡事都有个解决的法子。说起来,什么也比不得血脉相连来得保靠,与其指望着沈家姑爷将来招纳个贤德的妾室,倒不如让璇儿陪着二姑娘一同嫁过去,同是自家的姐妹,将来无论是马高蹬短,都是有璇儿一力照料着二姑娘,这样你我就算身居聊城,也可解了心内的焦虑不是?” 这般提议虽然贴心以极,可是李氏连想都没有想过的。娥皇女英姐妹共侍一夫虽然是千古佳话,可是放到自己那特立独行的女儿身上便是洪荒神话一般的荒诞而不能实现。 ☆、第 4 章 小小年纪便走遍了南北的女子,连眼睫毛都是空的,岂会跟别的女人共侍一夫?李夫人忍不住想起,李若愚每次提及自己当初纳妾时冷面相对,一双早熟世故的大眼看着她竟是隐隐透出恨铁不成钢之意,做母亲的被个女娃这般鄙夷,也是足足让人汗颜了。 “这……这怎么可以呢?就是对璇儿也不公平啊!”李夫人直觉便是要回绝的。 可是李璇儿却抬起了头,轻声说道:“大娘,若是为了二姐,璇儿情愿为妾,只要能近身照料二姐,璇儿也算是为大娘略尽孝道了,还望大娘成全。” “还是不可,若愚的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若是她好了,知道我这个做娘的这番安排,她……她可是要恼的……”李夫人虽是个没主意的,却直觉这法子不妥,还是要一意回绝。 周氏看着大夫人不肯,便是微微叹了口气,低声训斥着女儿:“早就说你了,你虽然心疼二姐,可是陪嫁过去也是不妥,就算你大娘愿意,那沈家二公子可是个眼界高的,依着他的前程来看,将来就算真要纳妾,也不会是一般人家里庶出的女子,少不得要拣选个有气度官家的小姐,你又何必现在为难你大娘呢!” 这番看似谴责女儿的话语落在了李夫人的耳中,顿时又叫她心内翻滚。周姨娘的提议,虽然看似杞人忧天,却入情入理,现在沈家渐渐复兴,将来那沈二少若是真的高升了,趋炎附势的女子怎么会少?自己的女儿若是不好……可……可该是怎么办? 这么一想来,李璇儿当真是心疼着二姐,早早未雨绸缪了…… 当下便是不让周氏再责备李璇儿,嘴里迟疑道:“其实妹妹你说得也是有理……只是这样实在是太委屈了璇儿……” 李璇儿闻听出李夫人话里回旋之意,当下微微抬头,轻声言道:“能跟二姐在一处,有什么委屈的,大娘只管放心,过门后璇儿会尽心竭力照顾着二姐,定然不会让她受了半分委屈……” 眼看着天大的难题便这般圆满的解决了,李家的女眷们还未来得及展颜一笑,便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清亮的冷语:“二妹还未出嫁,自己的丈夫便被瓜分安排妥帖了,二娘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这话当真是刻薄至极,众人循声看过去,只见一个一身骑马装,英姿飒爽的女子施施然立在了客厅的门前。 李夫人抬眼一看,淡了些久别重逢的欣喜,瞪着眼说:“若慧,你在胡言什么!” 原来这说话的,正是李府已经出嫁的嫡长女李若慧。她比若愚年长了十三岁,嫁给了武官刘仲为妻,后来便跟随丈夫调任去了常州。 常州离着聊城不算太近。李若慧收到娘亲的书信,知道自己的二妹出事后,便日夜兼程赶回娘家。 聊城不大,父老乡里都熟识得很,所以她骑马入城时,便有人向她贺喜李府好事将近。 原是心内感动着这沈家二少倒是个情义两全的,并没有因着妹妹的恶疾而回绝了亲事。等到了李府,她这急性子的也不用管家通禀,自己箭步便来到了客厅门口要见母亲。哪里想到却是听到了周氏向母亲进言,要将庶出的妹妹给沈家二少做妾,于是便急急收了脚。 本以为这般荒诞的提议,母亲会一口回绝,哪里想到这耳根向来绵软的母亲竟是这般急转直下,竟是有要应允之意,当下便是脱口而出,打断了母亲的话。 李若慧虽然是女子,但从小就喜舞刀弄枪,那性子也不是个寻常宅院里的女子的路数。害得李夫人常常感慨,为何自己生养的两个女儿都是这般与众不同,若是生出个像李璇儿那边温柔娴静的该是多么贴心。 这不,刚刚大声申斥了母亲,李若慧便面色不改地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一双眼儿直瞪向了还跪在地上的李璇儿,冷声开口言道:“三妹倒是一副体贴的心肠,只是我怎么不知你竟是跟二妹好到这般田地,宁肯舍身为妾也要长伴二妹左右?” 李璇儿也是没有想到李家的大姐儿竟是在这个当口归府,她向来有些惧怕这个大姐,便是怯怯诺诺地道:“大姐有所不知二姐现在的病情,若是你亲眼见了她现在的模样,只怕也是会想璇儿这样,放心不下她一人嫁入沈家。” 见大女儿还要挑着眉梢说话,李夫人赶紧将她的话意压下,出言问道:“兹事体大,还要从长计议,璇儿,大娘知道你是好心,且跟你的母亲回去吧,我还要带着你大姐去看看若愚呢!” 于是这场“娥皇女英”的话头,便是不欢而散。 李夫人将周姨娘带着女儿走了,这才出声斥责大女儿:“离家这么久,愈加没有规矩了!” 李若慧过来扶着母亲,忍不住气道:“娘,我若不唱黑脸,你可是能舍得脸面回绝那灶糖一般粘牙的母女?去年我归来过年时,便看见那李璇儿不错眼地瞟着那沈家二公子,周姨娘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若愚还未嫁过去就盘算着怎么谋算自己女儿的前程了!” 就在这当口,她们已经入了院子,只见李若愚身穿一件缎面的罗裙,正趴伏在地上一脸兴致勃勃地挖着蚁洞。 这等小儿游戏,二妹从五岁起便没有再碰触过,现在这沾了满脸泥巴,一脸憨笑的少女真真让人看着心痛。 李若慧虽然在信里已经知道了大致的情形,可是亲眼见到二妹这般,那心内的酸楚真是难以言表,当下便是几步上前,一把夺了李若愚手里沾满了蚂蚁是树枝,当下便搂住了若愚的肩膀:“二妹,你怎么变成这样……”说完,这一向坚强的女子也忍不住泪满盈眶。 若愚有些无措地看着眼前这个浓眉英目的女子,想了想,用沾着泥巴的手指轻轻碰了她脸颊上的清泪,樱唇微启颤动了几下后,终于略显生涩地吐出了两个字:“羞羞……” 这几日来,若愚能下地后,便一直跟自己的幼弟厮混,偶尔看着他与内院仆役的小女娃玩耍,每次弟弟撩拨得女娃大哭后,便会做着鬼脸喊着:“下大雨啊哗啦啦,不害臊啊羞羞羞……” 如今看着这个女子在自己面前哭泣,便是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羞羞”。 可就是这么一句,竟是让一旁的李夫人惊喜交加。要知道自从李若愚从昏迷中醒来,一直咿咿呀呀如同哑巴一样不成句子,今日竟然能突然开口说话,足以见得女儿是在好转,当真是喜从天降。可是拉着她的手,再逗引着她开口,却又是不言不语,只顾着搓泥球玩去了。 这下李夫人更加笃定先前定下的婚期还是对的。都说这冲喜最适合顽疾,眼看着婚讯临近,若愚终于能开口吐字,岂不是吉兆? 这好消息自然也是要告知沈如柏的。当他听闻若愚终于能言,立刻前来李府。 他来时还带了一个大食盒,乃是在聊城老巷里宝鸭斋定下的鸭膏烤饼,还有香脆的鸭茸卷。这些都是李若愚爱吃的。 可是不知为何,若愚似乎不喜见到沈家二少,就算他拿着溢满了香味的食盒,也是气嘟嘟地转过脸儿不看他。直到沈如柏又拿了一套柳木制成的小船模型出来,这二妹才大眼晶亮地微微转了身来,半靠了过来好奇地看着这小船上了发条后,在养着几尾金鱼的鱼缸里自由航行…… 而沈公子则是一脸宠溺的望着像孩童一般咯咯笑的二妹,那眼神与以前他望向二妹时别无二致。 李若慧看到这,心内倒是稍微宽慰了些。可是心内的疑虑还是要一吐为快,便趁着这时开口问道:“沈公子,我妹妹如今便是个不通晓世事的孩童,虽然公子你不嫌弃,可是府中的沈夫人必定是有为长辈的为难……想必以后免不了是要纳妾,不知你……” 沈如柏稍显诧异地抬头看着李若慧与李夫人,问道:“如柏从未考虑过纳妾之事,大姐何出此言?” 李若慧只当没看到母亲阻止的眼神,便是径直将那周氏昨日之言尽是说了个底朝天, 第3节 沈如柏听了只是一蹙眉,然后沉声道:“三小姐不放心若愚的心情在下自是体谅,可是这般姐妹同嫁实在是不妥,如柏今生也只愿娶若愚一人。” 听沈如柏说得这般斩钉截铁,李若慧心内的狐疑也是尽消,沈二少也是个沉稳有担当的,只盼着妹妹以后在沈府能够顺遂度过以后的生活…… 那天沈如柏出府时,正好与从花园偏门出来的李璇儿走了个碰面,那李璇儿看见了沈如柏,脸颊微微泛红,点头向沈如柏打着招呼。 可是沈如柏却是目不斜视,看也未看那李璇儿一眼,李璇儿只能微微低下头,嘴角紧抿,看着四周无人,扭身入了一旁的角门出了府宅外。 李家的角门外是一条幽静的石板小巷,除了偶尔有那磨刀的师傅,买女红的货郎外,再无旁人经过。李璇儿出了角门,又沿着石板路走了一段,便是转到了一个巷尾。不一会便看到沈如柏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小巷子外的小街上,他并没有骑马,而是出府后一路步行。 李璇儿在他走到巷口时,适时掉落了手里的巾帕……沈如柏眼角余光扫到了那一方绸帕,却并有弯腰去捡,却是脚步微微一转,拐入了巷子。 他身形高大,此地乃拐角,是不透阳光的阴暗之所,就算外面有人经过也不会发现这处拐角有人。 李璇儿眼含春水,可还未及说话,面前的男子已经扬手在她的脸颊“啪”地掴了一掌。 “谁要你自作主张?”沈如柏的面色阴沉。 那一掌其实也不甚重,可是李璇儿何曾受过这等责打?当下便是泪满盈眶,委屈地低语道:“一直得不到你的回音,我……我已经是等不及了……”说着一双纤手便是痉挛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这微小的动作自然是落入了沈如柏的眼中,他浓眉紧缩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厌弃,略缓了缓语气道:“我自然是会安排妥帖,可是休要再像昨日那样,跑到李夫人面前去……” 话还没有说完,他便急急地住了口,只因在李璇儿的身后立着一人。 璇儿见沈如柏神色不对,也跟着回头望去,也跟着神色大变。只见原本应该与幼弟在花园里玩捉迷藏的李若愚,正面无表情地立在了他们身后。 那眉眼神色是李府的人看惯了的,虽然是有十七岁,可是每当若愚面无表情时,总是会让她手下管事的人心内忐忑。 现在李府掌事的二姑娘就是这样面无表情地望着交谈的二人,李璇儿不由得心内猛烈跳动,有那么一刻,只觉得她是好了,惊疑不定地想要开口解释。 “二姐,你听我说……” 可还来不及说出合情入理的解释,面前身形略显单薄的女子已经向前走了一步葱白样的手指轻轻点落在李璇儿犹带泪痕的脸上,突然露出亮白的贝齿眨着大眼说道:“羞羞……” 被触点过的地方犹如火灼一般,烫得李璇儿急急后退了两步,高悬的心却是一路瘫软地又重新落了地。 二姐到底还是傻了,不然向来眼里不揉沙子的她怎么会像现在这般毫无戒备地展颜娇笑?想方才在花园里游戏的时候,她一个人顺着角门这么的走出来吧? 李璇儿冷汗未褪地转身看了看眼神晦暗,不知在想着什么的沈如柏,他直直地盯看了若愚一会,掏出手帕擦了擦她脸上蹭到的污泥,说道:“你领着若愚回去吧。”说完便疾步转身离开了。 李璇儿赶紧拉着笑嘻嘻的若愚顺着小巷进了角门,刚走到后花园门口便看见拢香急急地往这边跑,看见了李璇儿正拉着二小姐,这才松口气道:“二小姐真是能躲,小少爷,二小姐在这儿呢!” 那些个丫鬟婆子都是松了一口气,谁也不曾留意三姑娘那脸颊一侧微微泛起的红痕…… ☆、第 5 章 聊城有三宝,腌脆瓜、独弦船、石里泡! 前两样倒还好解释,腌脆瓜乃是当地特有的盐井水泡制,手指大小的脆瓜被泡得青翠通亮,咬一口,就美美吃上大半碗米饭。 而那独弦船乃是李府二小姐的开山之作。不但船体轻盈,而且无论浅滩还是大浪皆能自由穿行,实在是渔夫满载而归的法宝。 这石里泡,是聊城又一样好处。聊城老君山上有一处天然的温泉场,两块巨大天然的石窝里汇聚了自地底涌出的温泉,此温泉对于疗伤甚有奇效,是经常有外乡人慕名前来,只要给老君山上的寒风寺交纳一笔不菲的香火钱便可以去温泡上半日了。 当初若愚从马背上摔伤时,不光是摔坏了脑子,后背也被地上的利石刮开了口子,虽然被送回府里及时救治,可是伤口还是红肿的,莹白的皮肤平白添了伤口那可不美。石里泡的老汤泉最是弥合疤痕,所以老夫人特意赶在婚期前带着若愚来此处温泡一番。 沈如柏做得周详,早早就跟主持打了招呼,包下了整座寺庙,到了那一日,不接外客,免得闲杂人等惊扰了李府女眷。 李若慧因着不能在聊城久留,探望了妹妹又嘱咐了母亲一番后,昨儿一早便赶着回去了,临行时,她再三叮咛母亲,千万不可随了那周氏的心愿。李夫人虽然不觉得周姨娘存了坏心,可是大女儿的话却也是入了心里去的。 所以这次,倒是没有叫上周氏母女,只是带着幼子和二女儿一起来此处泡温泉。 因着是出府,府里除了管事仆役,没有个正经的男主子,沈如柏特意放下诸事亲自护送着李家的马车到了寒风寺。 这山里不比别处,虽然是初夏时节,可是寒意也略增了些,待若愚下车时,沈如柏细心地将一件夹了薄棉的披风兜在若愚娇小的身上。 许是这几日沈如柏来得比以往略勤了些,又每次都能带些让若愚感兴趣的玩意儿,举止也是中规中矩,这倒让二小姐淡忘了他曾经的轻薄之举,不再如前几日那般嘟嘴躲避着他。 沈如柏替若愚系好了披风带子,充满怜惜看着她朝着自己微笑的小脸儿,然后转身说道: “李夫人,铺上新到了一批货物,需要我亲自去验收查点,就不能继续陪伴夫人与小姐了,我将沈墨留下,若是有事,尽可以叫他来给我传话。” 李夫人笑着应下,只觉得有个称心的女婿真是抵得过半个儿子。 这山上两处石窝中间有块天然的石屏遮挡,拢香等下人服侍着若愚小姐在一侧浸泡加了中药的温泉。 而李夫人则带着幼子贤儿在另一侧石窝处温泡着。在这露天温泉里当然不能衣衫尽退的浸泡,需要身着单衣裹着巾布,不过贤儿年龄尚小倒是没了什么顾虑,露着滚圆的小屁股,被母亲搂在怀里也没有老实的时候,使劲用小胳膊在温泉上击打着大朵的水花。 李夫人今日是想好好松懈一下的,可是被小儿闹得不耐,便命一旁的婆子张妈将小少爷先抱出水池,贤儿淘气得像滑腻的小泥鳅,小屁股使劲往下沉,想要挣脱张妈的怀抱。张妈笑着伸手在贤儿颤动的小米肠上轻轻一弹道:“小少爷再闹,便叫老枭将这小鸡子叼走!” 贤儿被弹得发痒,便是不依,在张妈胖胖的怀抱里捂着小肚子下方扭身大笑。 若愚泡得有些发热,半趴伏在石屏上往母亲这边望,看着弟弟可爱粉圆的模样也跟着嗤嗤地笑。 李夫人看着自己的二女儿,忍不住又是一阵心疼:多好的模样!微微笑起时,嘴角浮现出小漩涡,一双眼里似乎漾着三月的桃花水…… 正在这时,若愚也是有些跃跃欲试,扬着手儿喊:“将……小鸡……叼走!” 李夫人揉了揉眉心,若是不说话,谁能看出这是短缺了心智的呢? 泡好了温泉后,更让人期待的便要数寒风寺的斋宴了。毕竟寺庙的主持乃是出家人,还算慈悲在怀,心知这温泡温泉的香火钱要的实在是厚重,万万不可做一棒槌的买卖,好歹也要返还些让人念好的利头儿,于是便请了名厨烹制斋宴,款待前来泡温泉的富豪乡绅。 李家乃是聊城的富豪之家,主持自然命人精心款待,特别开辟了寺院西角的亭林园款待众位女眷。 此处翠竹掩映,亭台楼阁可追溯到百年,古意清幽得很,可是再典雅的意境,也被贤儿那大大的嗓门破坏殆尽,小儿疯起来真是吵得人头痛。 李夫人看若愚吃了几口后,有些疲惫无力的模样,想起了开药的郎中说起泡过温泉上了药性恐怕是要困乏的,便命拢香将二小姐先搀扶到亭林园早先收拾出来的厢房里先行歇息一下,此时天色渐晚,一家人便在这亭林园里留宿一宿。 拢香服侍着二小姐换了衣服,然后捻了两根点燃的蚊香在床榻四周熏烧了一番后,才放下了绿纱帐。山里的蚊虫多,总要服侍得心细些,二姑娘不比以前,性子跟个孩童一般,若是被蚊虫叮咬,一定是要难受得哭闹的。 等服侍着姑娘睡下后,拢香与婆子便在厢房的外间床铺歇下了。二姑娘到了夜里,一般都睡得深沉从不起夜,所以这守夜的差事还算是清闲自在。 托主子们的福,她们今天也在饭后依次轮班去温泉温泡冲洗了身子,血脉畅通,睡得也就更沉了些。所以到了后半夜时,二小姐起身坐在床沿上时,谁也没有察觉,只依稀能听到屋外婆子响亮的呼噜声。 晚饭时的菜很咸,若愚睡到一半时觉得嘴巴发干,便径直坐起身。 此时寺院静寂,除了屋内的婆子丫鬟,剩下跟随的家丁护院都在亭林园的入口处支了小账安歇。在悠远的呼吸声里,院中的夜虫微鸣便一声声地拨动着寂寥的夜色。 若愚掀开了绿纱帐,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自从足有一月的昏睡中醒来,每次天亮睁开眼时,脑子都是被一片混沌与空白牢牢占据,那种孤寂无依之感,却不知如何表达,就好像现在被浓浓夜色包裹,石板地的凉意透过没着鞋袜的脚底直直地传递在那空荡的心内。 她在黑暗里慢慢眨了下眼,便摩挲着起身,光着脚,悄无声息地朝着屋外走去。 山寺夜晚的花丛里落满了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撩人的月色下闪烁起舞。而在这如水的月光中,她只着一件宽大单薄的睡衫披散着长发在院子里游走。 远远的,能听到庭院门口有家丁守夜轻声交谈的声音,在半山里显得有些空旷地微微回响。 她自醒来更喜独处,直觉便是避开了家丁,转身朝着与庭院紧邻的山后慢慢走去。 凭着直觉走得近了,可以听见山上传来水流声……若愚抿了一下干渴的嘴唇,伸手扒着山墙,像一只灵巧的猫咪一般径直翻了上去,然后沿着兰花掩映的碎石小路一路顺着水声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当水声愈近时,转过一处巨石,那后面竟是是一处幽静的浴场,与白日李府温泡的浴场不同,此处更像是临时搭建,一只巨大的木桶盛接着从高处用竹管引导下来的热泉。 而此时在浴桶里闭目温泡着的却是个身材高大的……白发男子。 只见他肌肉纠结的肩膀上披散着头发不是纯然的白,而是带着让人炫目的银色,在月色的映衬下放着冷光,与那古铜色的紧致肌理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若说是上了年岁才白了头,也说不通,看那飞扬的剑眉,英气逼人的面容根本不像是个华发老者,更像是个正当年华的美男子…… 不知为何,若愚觉得那诡异的月下男子,竟是好看得紧……于是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几步。可是当她赤着脚踩上地上的树枝时,那一直闭目的男人却猛地睁开了眼,一双微微吊起的凤眼里竟似乎掺杂了如琉璃般的流光溢彩…… 那是一双异瞳,两只眼眸的颜色似乎略有不同。一个是黑色的,而另一只眼里……竟是透着宝石般的淡红色。 在这样的山中月夜,若是旁人骤然看见这样一个白发妖瞳的男子沐浴,只怕在就疑心是山里的妖怪,吓得狼狈滚地而逃了。可是偏偏此时偷看男子沐浴的,却是个懵懂的痴儿,当那男人冰冷的眼神直射过来时,竟是不知躲闪,依旧呆呆地望着男子。 就在这时,冰冷的剑刃已经搭在了若愚纤细的脖颈上:“别动!” 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劲装大汉用一把利刃逼住了若愚。锋利的刀刃已经微微割破了娇嫩的肌肤,传来的痛意让若愚的大眼忍不住慢慢噙起了眼泪…… 这时另一个大汉微微挑起了一盏小灯,朝着若愚的方向移来,灯光投映在她的脸上,晕染出一片无力的苍白。 那白发男子看清了擅闯者的模样,那只微微泛着红光的眼眸似乎微微一紧,赤色微微发亮,一双妖眼竟是不能让人直视,他轻轻勾起了薄唇,低声道:“二小姐,倒是好久不见!” 若愚眨巴着泪眼,原是心内惧意骤起,真要出声大哭,却没想到那白发男子突然开口唤她。自从她醒来,身边的仆役侍女都是唤她“二小姐”,待她也是细致妥帖。现在听男子这么一唤,可见他是认识自己的,不会害了她。 这么想着,便是怯怯地朝着他露齿一笑。 可是这主动示好的微笑入了那男子的眼中却是如同挑衅一般,他的眼睛微微一眯,伴着哗啦的水声慢慢从木桶里站了起来,露出健硕的腹肌,只见那高健的身上遍布着许多新鲜的伤痕。 看来他也是慕名这里的温泉,前来泡浴疗伤的。 月光之下,这男子虽然裹着浴袍,但是被水打湿,近似未着寸缕。若是寻常的闺阁女子,此时早就尖叫着避开了眼。可是被利刃逼迫着的女子,却是依然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直朝着他的腹下望去…… 白发男子坦然地叉腿站定,看着李若愚的神色,面无表情地说:“二小姐的胆色竟是丝毫未减,原是想看在国舅的面子上放你一马。可是既然你这般自动送上门来,便不要怪时运不济了……” 说着便是伸展手臂接过一旁侍卫递过来的一柄寒铁匕首。那锋利的刀芒无论是破肚切肠,还是剜掉眼珠都是衬手的利器…… 原本钳制住若愚的大汉也松了手里的刀剑。任凭着那女子失了扶持跪倒在地。主公因着这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吃了顶天的闷亏,现在好不容易可以纾解心内的怨气,他们这些做属下的自然是要识趣些,莫要碍了主公的乐子。 若愚被推到在地,疼得小声吟叫了一声,可是她觉得是这白发男子开口的缘故,身后的坏蛋才松了手,所以他一定是个好的。此时抬眼望向那个一直冰冷看着自己的白发男子,只觉得他的那一双眼更好看了,只是他受了这么多的伤,一定是很疼,比自己的脖子上的伤口要更是难受。 那么美丽的眼睛,若是笑起来一定更好看……若愚突然眼睛一亮,想起了白日里新学的把戏,便慢慢地站了起来。这几日,她也是结交了不少新友,与弟弟几个玩伴相处得融洽,也是摸索出了些交友的心得。 此时便是羞涩地朝着白发男子一笑,两手绞着衣袖,慢慢地朝着他挪动了过去。 白发男子似乎没料到她竟不会躲闪,主动朝着自己这边走来。倒是目光微闪,垂下了执着寒刃的手,想要看看她是准备如何。 只见那纤弱的女子终于是低着头踱到他的面前,微微抬起小巧的脸蛋,朝着他憨然一笑,弯下腰,伸出了一只纤手,拇指与食指相扣,朝着他两腿之间慢慢地伸了过去……然后猛的一弹——“叼……将小鸡叼走……” “咣啷啷……”伴着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刀剑落地声此起彼伏。 白发男子慢慢抬起血红一片的眼儿,看到自己几员得力大将已然是握不住钢刀,大张着嘴,眼儿瞪得如同鸡蛋一般了。 ☆、第 6 章 莫怪属下们少见多怪失了气场……这李二小姐得了失心疯吗?竟然敢调戏大楚让人不寒而栗的“妖面鬼见愁”……而且还是那般下作凶残的戏法,一个弱质女流的手腕指尖竟是能做到绷弹收发自如,手法之快迅雷不及掩耳…… 褚劲风低垂着头,如瀑布般的长发遮挡了他的表情,让人难以难以猜出他此时所想,只将手里的刀尖递了过去,冰冷的刃身抬起了笑得天真的脸儿,可是那小脸上的表情并无半分弄媚作假之嫌,倒不像是生死关头,准备以清白换取性命的架势…… 此时灯光闪烁,映照在这女子的脸上投下一片黄晕的光影,那双笑得弯弯的大眼微微闪烁着动人的眼波,全然不见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白发异瞳时,眼内的惊讶与一闪而过的厌弃。 若愚发现那男子并没有像弟弟贤儿被婆子逗弄时笑得那么畅快,心内也是起了狐疑,莫不是方才没有弹好?便是举起手,找着角度准备再弹一下。 这下褚劲风的爱将们总算是回过神来。堂堂大楚掌管一方兵权的司马,岂能让个小乡女子一再调戏? 部下关霸嘴里低喝:“大胆!竟敢……偷……偷袭司马!” 正要上前拉开那急色的女子。却见褚劲风已经收齐了利刃,单手猛地将那少女提起,按在一旁的石壁上,薄唇凑近了后,贴着若愚柔嫩的耳廓轻语道:“李二小姐,你又是准备搞什么把戏?” 第4节 李若愚身形娇小,便是被他一下半提了起来,光裸的小脚怕拼命绷着足尖也够不到地面,直觉的男人在自己耳旁说话的时候痒痒的,自他的身上传来带着草药清香的味道也很好闻,可是悬在半空着实不好受,当下便再也笑不出来,蹙着眉一下子大哭了起来。 若是畏惧的哭声还好,可是他手里这位小姐的哭法是孩童般不管不顾的嚎啕大哭。 褚劲风一双异瞳闪过几许诧异,手指慢慢地移过去,刚要碰触那晶亮的眼泪,到底还是忍住了,他曾经被这张看似娇媚甜美的面孔迷惑住……结果铸成大错,而这样的错,他此生不会再犯! 这么想着,他的大掌转而抚上了她的喉咙…… “褚司马请手下留情!”就在这紧要关头,一声高喝突然响起。 只见沈如柏神色凝重地带着一对人马出现在了半山口处。 他也是入夜才惊闻褚劲风秘密前来聊城以温泉疗伤的消息。一个北方割据的悍将,为何偏偏要来这遥远的江南疗伤?想到李若愚之前与这位褚司马的过节。沈如柏直觉不妥,想到李家女眷身在山寺里,便立刻请了城外的守将带着兵马前来接李若愚回府。 没想到来时,叫醒了李若愚屋外的婆子,才惊觉人已经不在床上了。沈如柏暗叫一声不好,再不顾惊慌失措的李夫人,便是带人询问了守门的家丁,确定无人出入后,带着人马便上了院后的小山,恰好听闻了若愚的哭喊声,这才及时赶来。 褚劲风抬眼看了看来者,一抬手腕便将李若愚甩给了自己的手下,然后伸手接过外袍,从容淡定地穿上,因着少了温泉热气的蒸腾,那异瞳眼内的红色渐渐淡去,倒是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可是他天生的肃杀之气依然是让人不寒而栗,他轻瞟了沈二公子一眼,冷声道:“阁下何人,也配命令本座?” 他本来容貌就异于常人,在战场上常年浸染的杀气更是难以遮掩,跟在沈如柏身后的兵卒们见了,心内竟是止不住的战栗。 沈如柏倒还算镇定,只是鞠礼道:“在下沈如柏,乃白国舅亲命工部水务司侍郎。” 褚劲风冷着眉眼,微微扫视了沈如柏的头脚,似乎冷哼了一声,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他的爱将关霸毫不客气,语带嘲讽地说道:“原来是二小姐的未婚夫,李二小姐亲设的浅滩小艇入了白国舅的法眼,连带着鸡犬也跟着升天……” 沈如柏咬了咬牙,素来听闻这位褚司马目中无人,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可惜这里不是漠河城,他褚司马这条强龙也得顾忌一下,想到这,开口淡淡道:“在下深知若愚对褚司马多有得罪,只是她在两个月前不慎坠马,脑部受了伤,如今已经形同痴儿,还望褚司马不要与痴傻的女子一般见识,且宽恕她的冒犯……” 褚劲风听到这,凤眼微眯,回头看着李若愚,眼内的波光被那弯翘的睫毛遮挡,一时间倒是看不出他心内所想。 沈如柏嘴里虽然恭敬地说话,可是眼睛还是忍不住望向被押解的若愚,只见她已经是哭得有些喘不过气,雪白的脸上已经湿亮一片,满眼的惊恐无助。 “哦?本座刚来到此处,李二小姐便受了这般重创,那她先前答应本座赶制特制海船之事,岂不是要无从兑现了?这傻的倒是凑巧……” 褚司马显然是不信,脸上慢慢凝成了冰霜:“本座此次来聊城疗伤,贴身带了几位名医,倒是要好好的给二小姐诊治一番,看看到底堵得是哪一根灵窍。” 说话间,他已经示意属下带走李若愚。 沈如柏哪里肯干,连忙说道:“司马一片好意,在下代二小姐谢过了。只是她乃一介女流,又是与在下成婚在即,若是司马这般贸然将她带走,传扬出去被有心人利用,岂不是败坏了褚司马的名声。在下知道褚司马与白国舅现在合力齐心对抗袁术,大人若是需要战船,在下一定尽心办到,就算若愚病了,也绝不敢耽误国事。白国舅也派人送来了亲笔书信命聊城的一干官员尽心恭迎司马大人。 ……现在北方战事急缺战船,造船赶工耽误不得,许多事务还要李府的船坞出力……还望司马大人赏了李家与在下一个体面。” 沈如柏一向是个沉稳的,说话也是滴水不漏。褚劲风闻听他说话,倒是又重新看了他一眼。 他与白家一向是明争暗斗,只是朝堂之上乃是虽然互相倾轧也有利用之时。如今因为袁术兵祸,他与那白国舅倒是暂时联手,维持了表面上的一团和气。 也正是因为这李若愚是白国舅力保之人,他才权衡大局,暂时按捺下将李若愚挫骨扬灰之心。 此时天色不早,他体内的积毒未散,也懒得跟这些个地方的小吏走卒多耽搁,至于那李若愚……褚劲风冷笑着又望了她一眼。 在北方的极寒之地待得久了,倒是愈加体现了江南古城的美好。他需要在江南暂居一段时日,来日方长,如今他有大把的时间跟这诡计多端的二姑娘“叙旧”。 想到这,他便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开口言道:“过几日本座要在聊城驿馆宴请名流,还望李二小姐一同出席,也好替她确诊一番,若是李二小姐能在这几日里‘及时’康复,那是最好,本座也能好好地与她叙一叙旧,不然……若是发现有人想要疯疯癫癫蒙骗糊弄本座……” 说到这时,他的手掌微一用力,手里的钢刃竟然是生生一分为二! 也不待沈如柏回答,便示意手下放开了李若愚。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直到那人高马大的一行人消失在了山口处,沈如柏才缓缓吐了一口气。素问这褚司马喜怒无常,最是不易亲近,方才看见他握住若愚的脖子眼露杀机时,真是心内捏了一把冷汗。 他急走了几步,解开披风裹住了犹在瑟瑟发抖的若愚,将她抱起,快步走到了山下。 不过他并没有将若愚抱回到亭林园。而是绕着山路径直将她抱到了山寺门口的马车上,转身对跟来的沈墨道:“你去跟李夫人说,若愚无事,但是受了些惊吓,城外来了名医,我要带她去瞧一瞧,现在她不宜回李府,要暂时避一避褚司马的风头,要她且宽了心,我自会照料二小姐。” 然后自己也坐上马车,命车夫驱赶马匹,几名家丁随行一路疾驰奔向了城外远郊一处略显荒凉的宅院。 这宅院外的院墙高耸,四周并无村户人家,一位独眼的老者得了通报,便打开了厚重的铁门,让沈家二少抱着那已经昏昏欲睡的少女入了院内。 待他入了院中,看似无奇的农院渐露玄机,院内竟是有几十名护院侍立。而居中的卧房的门窗竟然都安置的粗壮的铁栅栏,入了屋内,便发现四周的摆设家具都是简洁得很,倒是那张软角的大床甚是醒目。 这……与其说是卧房,倒不是说是监狱来的恰当些。 因着二个月前的那一场意外,这一早便精心布置下的铁笼私宅本以为再也派不上用场了,没想到因着那鬼见愁褚劲风的突然而至,却再次地得以利用上了…… 沈如柏将惊吓过度昏睡过去的少女轻轻放在了那大床上,然后吩咐院内的哑巴婆子烧了热水,然后端了一盆进来。 沈如柏挥了挥手,示意她放下水退下后,才亲自拧干手巾帕子,擦拭着若愚赤脚行走,沾染脏污了的那一双玉足。 当粉嫩的脚底渐渐露出时,若愚略不舒服地动了动脚儿,迷蒙地眨了眨眼,似乎嘟囔了一句什么,便又安静地合眼睡了过去。这种毫不设防婴儿一般甜美的睡眠映在了沈如柏的眼底,竟是让他觉得心内似乎有微微的火苗在撩动。 他忍不住握着那光滑的足踝渐渐的往上摸索,在那莹白的足背上轻轻一吻……摔得傻了也好,那张娇艳的樱唇再也不会冷冷地吐出绝情断义的话,让人忍不住想要折断她的双足,捉摸不定的心思也变得如同清泉一般一目了然…… 她李若愚是他沈如柏的,以前是,以后也是! ☆、第 7 章 当褚劲风回到驿馆时,瞟见自己属下关霸神色古怪,欲言又止,便坐在太师椅上懒洋洋地问:“可是有事禀报?” 关霸忍了又忍,再也忍不住开口道:“司马,您……可是有不妥之处?” 褚劲风看着部下目光闪烁望着自己身下的眼神,不禁又想起在山中被柔荑轻弹的那一幕,顿时颜色阴沉:“混账东西,你要说什么?” 关霸脸色一苦说道:“那李二阴险狡诈,保不齐是借着装疯给司马大人您下了什么蛊药,……总是要小心才稳妥些,她专弹那里,可见是有些用意……要不属下找来个女人让司马大人试……试……” 那后半句“试一试,还好不好用……”到底是没胆吐出来,他的司马大人眼内的血色已经开始微微翻涌了…… 只要妖面鬼见愁的敌人,无人不知只要褚司马的眼底见血,就是要人性命的,他就算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触怒自己的主公。更可况他的提议自己想想都有些令人啼笑皆非。 褚劲风一向不沾女色,冰冷的男子浑身都是禁欲的气息,他跟随在主公身边这么久,有时都忍不住怀疑自己的主公是不是有些难言的隐疾,不然为何对所有女人都是不假言词? 唯一例外的,恐怕就是那位李二小姐了。半年前,主公请李二小姐前来造船,又将三军押解辎重的差事尽给了李家的商队。 自己的司马大人倒是难得宴请了那李二小姐一次,说实在的,那位李二小姐的确是个人物,虽然是个女子可是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出身于商户可是气质不俗,连冷情的司马大人也对她另眼相待。 那段时间的司马大人简直有点像着了魔,竟然是隔三差五地借口看战船的进度而去船坞与那李二小姐见面。 后来船坞里闯进了刺客,意欲要那李二小姐的性命,司马大人更是亲自替她阻挡了致命的一剑,又击杀了那些亡命之徒。 若是换了个懂情懂义的,就该主动点,结草衔环以身相许,可是难得司马大人主动示好,她却毫不犹豫地断然拒绝,只说自己已经在老家定下婚约,实在不能成全司马大人的美意! 听听!这是多么的不知好歹!每每想起主公被这女人拒绝时僵硬的脸色,关霸都忍不住替主公一阵难过。褚司马是多么骄傲的男人,被那李二小姐拒绝后自然是不会再死缠烂打,更没有借口刁难,虽然不再与那李若愚见面,押运辎重的差事也依然让李家去做。 可是这蛇蝎心肠的女人,却是与白家勾结,故意拖延运货的时期,害得司马大人在前线不得不以身犯险突破重围,更是身染奇毒,一夜之间便白了头发。 当那李二小姐亲自押送辎重到主公的大营前谢罪时,那女人看到主公这般模样,竟然露出了厌弃之色……关霸想到这里,牙根都是咬紧了。 就算是这样,主公都没有一刀杀了她,只是杀了她商队的马匹,砸烧了马车,又将她赶出了大营,言明以后休要再出现在他的眼前。 咳,主公实在是太慈悲了些,不然怎么会有今日一弹之辱? 褚劲风冷哼一声,看着关霸被自己一瞪,吓得不敢再言语的模样,起身走到了院子中间,抽出剑架上的宝剑,在月下熟练地挥舞开来,剑锋所指之处,劲风阵阵,寒气逼人。 好不好使?只有他自己知道,一想到当时的情景,身下就开始微微燥热…… 伴着“咔啪”一声,乌木制成的剑架已经被他一剑劈成了两半:“该死的女人,有了未婚夫还这般招惹他,当真是水性杨花得很!若是她落到了他的手里……” 褚劲风突然不愿再想下去,只是更快更凛冽地挥舞着手里的剑。将眼前那张骤然浮现的巧笑嫣然的小脸挥舞吹散…… 练完了一套剑法后,月下的白发男子,浑身都散发着蒸腾的热气,他冷冷地开口向一旁侍立的关霸嘱咐道:“去!打探下那李若愚是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当天色微亮,在大床上的少女也醒了。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是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莫名的恐慌又袭上了心头,李若愚想哭,可是昏睡前实在是哭得太厉害,眼角还有些微痛,想要再挤出些眼泪来,本身也是很费气力的。 她眨巴了几下眼睛,慢慢挪到床边,地上摆着用细软湖绸为底子的便鞋,踩着鞋子来到窗边,发现那窗户上竖着几根粗壮的栅栏。 李若愚觉得倒是跟自己房里关着绿毛鹦鹉的笼子相似得很。只是现在这像笼子一般的房间关的却是她。 屋外的院子里,是有个独眼的老者在清扫着院落,看模样也是她不认识的。徒劳地摇晃了几下栅栏,她又慢慢挪到了门边,打来房门时,发现外面也是一道栅栏的外门。 这下便是全无自由通行的门路了。就在眼睛里又积蓄了眼泪时,突然沈如柏出现在了门口,手里捧着是热腾腾的香菇鸡丝粥,看见李若愚站在门口,他便儒雅地一笑:“你醒了,正好吃些东西。” 说话时,他一旁的仆役将门口的铁锁解开,打开房门,让沈二少走了进去。 “这粥是用骨汤熬制的,我已经命人将它扇凉些,这样你便可以直接食了。” 当他说完,抬起头时,却发现那少女站得离他远远的,脸上是化解不开的戒备。 他将碗里的粥搅了搅,然后端着碗走到了她的近前,舀了一勺说:“乖,张嘴。” 可是那勺子却被若愚猛地一挥,扫落在了地上,直瞪着他的那双媚眼儿,圆而明亮,充斥着委屈愤怒。 沈如柏轻轻地拂去自己身上迸溅的粥渍,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荑,手劲甚大可是嘴里却依然温柔地道:“若愚又不乖了,你的母亲就是太娇惯你了,这脾气才愈发的大……” 若愚只觉得手被握得甚疼,整个身子被不由自主地扯进了他的怀里。这个男人总是在母亲面前一副温吞斯文的模样,可是每次与她独处时,那眼神总想是能将她一口吞下似的,她直觉便是不喜,为何母亲与弟弟都不在了,却只将她一人留在了他这? 沈如柏看着怀里如同受惊小鹿一般的女子,尤其是那片如同染了玫瑰的嫣红嘴唇,不由得慢慢地垂下了头……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轻声道:“二少爷,李家三小姐到了,在外屋候着呢!” 沈如柏皱了一下眉,复有舒展开来。人已经入了他的宅子,何时采撷都是唾手可得的事情,何必又急于一时呢! 于是便松开了钳制住她的手,温言嘱咐她吃粥后,便出了屋子,朝着外屋走去。 李璇儿知道此处并不奇怪,当初按着计划,原该是她将自己的二姐骗至此处的。只是她现在寻了过来,却不是沈如柏的意思。 李璇儿身边只带了自己的贴身侍女樱桃,借口去街巷的胭脂铺选买胭脂,出了李府又花了五枚铜钱雇佣了一辆青布马车才来到了此处。 看见沈如柏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她不由得眼睛一亮,迎上前去道:“沈少爷!” 沈如柏适时地用手阻挡住了她想要投入自己怀中之举,声音有些微冷地说:“谁让你来这里的?” 他那毫不掩饰的疏离感让李璇儿不禁咬了咬嘴唇,眼中满含哀怨地说:“二少,璇儿怎么感觉你待璇儿变了呢?” 沈如柏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替她倒了一杯茶,问:“你是怎么来的?府上的大夫人可知道?一路上有没有人跟在后面?” 李璇儿接过茶杯,心里一暖,低声说:“放心,无人知道,我是另外雇的马车来的……沈大哥,你我的事情可是有着落了?” 沈如柏的目光闪了闪说:“如今你二姐是这般模样,若是外人知道你我之前有染,岂不是让人骂断了脊梁?总是要你二姐入了门,才能考虑你的事情。” 李璇儿紧紧地抿着嘴:“我如今已经是三个月的身孕,已经开始显怀,只能靠穿些宽松的遮掩,你若再拖延下去,满府的人也是会知道你我的丑事……你当初是怎么对我说的?只要挟持她,假装被绑匪抓住撕票便好,到时,你便可以掌控李家的生意,也可以将我名正言顺的娶入府里。 可如今,二姐因为生病,店铺与船队已经大半落入到你的手里,她已经是无用的了,你还要她作甚?当初你做假账私吞了李家的大笔货银为你哥哥的仕途打点门路,又暗中与白国舅定下计谋,故意拖延了李家商队押运辎重的行程,这一切被二姐发现,她眼里不揉沙子说要与你解除婚约,你便是顺水推舟解除好了,为什么还要执意去娶那个傻子,难道……你还喜欢她不成?” 沈如柏没有说话,半合的眼眸里却是闪过一丝杀机,这个女人知道的太多了,留下她总是要有祸患的。虽然她腹内有自己的骨肉,却是他与若愚争吵后,醉酒纵情下的产物。 虽然有些可惜,但是以后若愚自然会替他绵延下更多的子嗣……就趁现在时机恰当,动手除了她…… 他虽然动了杀意,可是英俊的脸上却是波澜不兴,依然温言道:“如今工部监制大船,可是你二姐当初给我的造船图纸却是不完整的,船舱下的排浪风浆的机关俱是空白一片,自然是需要跟李家继续合作……跟你来的,只有那侍女樱桃,再无其他人了吗?周姨娘可知你来了这?” 第5节 李璇儿并没有觉察到沈如柏的杀意,听了这话,眼底却是闪过一丝得意:“说到底,你需要的是李家祖传的《踏浪舶谱》,可是她已经是傻子了,就算曾经是个造船高手,如今也是废物一个,与其你指望着她,倒不如多求求我呢!” 沈如柏闻言,微微抬起头,第一次正眼望向她:“你的意思是?” “李家祖传的秘技《踏浪舶谱》在我这里!”李璇儿微微挑着眉,得意地说道。 ☆、第 8 章 这话让沈如柏神色微变,他定定地看着李璇儿道:“李家秘籍不轻易示人,就连李老夫人都不知道它在哪里,你怎么会轻易得到?” 李璇儿听了这话,心内愈加肯定自己是押对了宝的。沈二少果然是去套过老夫人的话了,他一定也是急着要得到这本造船的奇书,,当下倒是沉稳了下来,她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轻声道:“二姐一直有一把钥匙挂在脖子上。就算是沐浴时都不曾拿下……我无意中看到了那把钥匙,那奇特的造型让人过目难忘,自然便联想起小时在爹爹的书房里无意见过的那镶嵌在李家先祖画像后的精铁箱的钥匙孔了。 二姐摔伤回府那天,老夫人急着去找大夫,是我寻了借口遣开身边的丫鬟婆子,取了那钥匙打开了密箱,那里面果然是我们李家的《踏浪舶谱》。” 听到这,沈如柏的目光闪了闪,问道:“那舶谱现在何处?李璇儿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额头:“都在这里,谁也不能偷走了?” 沈如柏微调了眉头,显然是不信,要知道那《踏浪舶谱》里的船舶种类近百,每一艘船的大小机关各有不同,她能记下?” 李璇儿微微挺起了胸膛:“我绘制了一本错误的放回到了书斋的密箱里,钥匙也挂回了二姐的胸前……李家并不是只有李若愚一人聪慧绝顶,我的记忆天生就比旁人要好,本就过目不忘,那一本密谱我特意花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记忆,肯定不会有半点错误,才将那秘籍销毁。” 她李璇儿也是李家的后人,哪里也不必她李若愚差,只因着她是庶女,便注定要比那李家的二位小姐处处低人一等,她不服! 可是老天有眼,注定了李若愚的这一场意外的浩劫,而她李璇儿也终于有了出头之日。李若愚的脑子摔坏了,而她李璇儿的脑子里却是有一本完整的《踏浪舶谱》,只要她不愿,谁也偷不走,抢不去! 现在的她胜券在握,那李若愚休想再与她抢,无论是男人还是李家传人的称号…… 沈如柏起身站起,唤来书童,从他随身所带的书筒那里取出了之前李若愚为工部所绘制的战船图纸的副本,然后说道:“既然璇儿尽是记得,你且看看能不能将这缺失的部分尽数绘制上来。” 李璇儿接过了图纸,仔细看了看,轻轻地一笑,模样虽然温婉,可是语气却是有些轻蔑:“原以为二姐是要给白国舅呈现上何等惊世之作,原来不过是舶谱上最最粗浅的抢滩艇。这艇的妙处是轻便,可以方便在抢滩,快速在乱石滩涂停泊,可是二姐绘制的幅图,却似乎是抹掉了这船原本最大的妙处,似乎更加笨重了,这样的战船真是实际运用的话,很有可能是尽失了先机……姐姐居然这般设计……难道她是不怕白国舅降罪下来吗?” 说着,她命书童准备笔墨还有宣纸,略一思索,轻提手腕,洋洋洒洒地画下了一副全新的抢滩舶船。这战船乍一看与李若愚之前所画甚是相似,但是仔细辨别还是能发现其中大相径庭的机关之处。 不过这的确是一艘设计精妙的战船,绝不是一般的粗浅船工能绘制出来的,也是从侧面佐证了李璇儿所言非虚。 沈如柏正出神之际,手里的图纸已经被李璇儿轻巧夺了回去,只几下便被撕得粉碎。 沈如柏眼睛微微一眯,复有恢复了常色,温言笑道:“璇儿这般小气,多看一会都是不行,这是何意?” 李璇儿定定地说:“并非璇儿小气,我不是我那冷情的二姐,心内只有李家的祖业与商贾利益,竟是忘了妇人的本分,喜欢在外抛头露脸出风头。我只愿做一名贤妇,若是我的夫君需要,璇儿情愿倾尽所有,隐身幕后扶持夫君飞黄腾达。只是不知沈郎可愿成全了璇儿的这点子心愿,堂堂正正地迎娶璇儿入了沈家的大门?” 沈如柏的长指微微敲着桌边的砚台,脸上虽然挂着笑意,可是却没有半分直达到眼底:“璇儿可是在威胁我?” 李璇儿起身来到他的身旁,跪坐在了他的腿边,用脸颊轻抚着他放置膝上的手背,柔声道:“璇儿不是要挟,是恳请二少娶我为妻。以前因着二姐,璇儿断断不敢让二少为难。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二姐已经是这般模样,也不见半分好转的可能,二少您是心怀志远的,将来在朝堂之上必定大展拳脚,如今二姐是什么都帮不了你的,将来二少升迁位列公卿,岂不是要被同僚嘲笑?可若是不娶二姐,又会落下不忠不义的名声……倒不如这样,我与二姐不分妻妾,同列平妻,一同嫁入沈家,这样岂不是给沈郎你留下了情义两全的千古佳话?” 李璇儿这般是旧事重提,可是这次她的筹码已经由腹内的孩儿换成了李家的绝世秘籍。分量不可同日而语。当初她情愿为妾,嫁入沈家,可是却不得成全还被李家的大姐奚落。 本是以为沈如柏会顾念她腹内的胎儿替自己想个好出路。可是男人的反应叫她太过失望。连带着对二姐原本的那点子愧疚之情也被碾压得粉碎。 她娘一辈子是个妾,凭什么她这辈子竟是连妾都做不得?到了如今,再也顾不得别人,倒是要好好为自己谋算一番了。现在男人的反应证明,她当初心念一闪给自己留下的这招杀手锏实在是太正确了!她了解沈如柏,他是个野心勃勃的男人,而她现在递上去的诱饵,他抗拒不了的! 现在她是李璇儿是不会再做妾了,她要做与二姐平起平坐的正妻! 沈如柏果然犹豫了起来。说实在的,因着这船舶之事,他也是烦恼了许久。如今李璇儿说她得了舶谱一事,无疑是骤然给他的眼前开了一条生机之路…… 他定定地望着李璇儿微笑的脸,将心内的厌恶小心地掩饰住,将她扶起搂在怀里,然后在她耳边说道:“娥皇女英,乃是佳话,若是璇儿愿意,我又何乐而不为吗,璇儿会如愿以偿的……” 李璇儿要走的时候,对沈如柏意味深长地说道:“二少对我二姐惦念得甚是久了,璇儿也是知道的。可是这般急躁,便不像你一向沉稳的做派了,你美其名曰保护二姐将她私扣下来,老夫人急得一整宿都没睡。她一个妇道人家不知二姐得罪的褚司马的厉害,这心里却是将名节看得比什么都重,我要是二少你,就会及早将二姐送回去,免得功亏一篑!” 说完又轻瞟了他一眼,才在丫鬟樱桃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沈如柏站在院中,等着那马车走远了,才慢慢转回身。此时俊脸上的怒容再也无所遁形。 不过他心内恼火的并不是刚走的那个,而是……在后院屋中囚着的那个:这图纸是早在四个月前便绘制好,由李若愚亲自交到了她的手上的。可是依着今天李璇儿的说法,这图纸不但不完整,而且还漏洞百出……那时,她对自己的事情还毫无察觉,犹在欢天喜地的与自己商讨筹办嫁妆的事宜……可是她一边巧笑嫣然地扮出一副待嫁新娘的幸福模样,一边暗地里提防暗算着自己……李若愚,原来你早就变心了吗?究竟是要至于我沈如柏到何等的地步? 他来到书斋,试着拼凑起被李璇儿撕碎的图样,可是那李璇儿也是个狡猾的,有一部分图纸早已经被茶水沾染,晕开得看不出了所以然。 沈如柏默默地坐着,盘算着各种利害干系,最后却是心内越想越气,自己的计划盘算竟是这般被搅乱得七零八落,满腔的怒火早已经转化成欲念之火,心里盘算着千万种折磨屋内那羸弱佳人的法子,那个一直高高在上,似乎无法掌握的女子会老实地蛰伏在他的身下,只能无助的扭动喘息……他会让她彻底知道什么叫做疼,痛彻心扉的痛…… 面色阴沉地命人打开了房门。屋子里安静极了,只有帷幔后的大床上的被子高高的隆起。若愚似乎是熟睡过去了。 沈如柏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走到了床前,伸手揭开了被子……被子下躺着的是一只孤零零的枕头…… 沈如柏的神色一变,快速地抬头打量着四周,嘴里喊着:“若愚,你在哪里?乖,快出来!” 可是屋内安静极了,没有半点回应。他低头检查了床底,也是空荡荡的,没有旁人,这屋子摆设简单,再也没有其他可以遮掩的了。 举步走到了一侧的窗边,沈如柏弯腰捡拾地上扯碎的裙摆布料和一只调羹,有些吃惊地看着窗口被拧得变了形的栅栏条…… 此时在窗外较远的地方,只有那个独眼的老仆在干活,他天生耳聋,干活也是特别专注,正在认真地修补着围栏,用手里的铜丝在木条上大力的扭动着,许是力道太重,那木头被勒出了一道深深的印子…… 如果他猜得不错,李若愚许是看到这一幕得了灵感,竟是想出了奇招,凭借着这被扭成了一股的碎布条和那一只调羹,将布条套在窗户的护栏上,再扭动套在布条上的调羹大力地扭动,这般借力使力倒是连个羸弱的少女都能将这几根不算细的栅栏彻底地扭得变了形,然后从此处钻了出去。 沈如柏顾不得再想,连忙出去命仆役家丁四处搜寻着若愚的下落。 是他太大意了,本以为若愚已经痴傻了,便放松了院内的戒备,只一心看顾着院外,免得褚司马派人前来意图不轨。却不曾想,这痴傻的少女竟是凭借几根布条还有一只喝粥用的调羹便扭开了栅栏,钻逃了出去。 ……李若愚,你是恢复了不成! 不一会,一个家丁便在一侧的墙角发现了蹊跷:“二少,似乎有人了从狗洞里钻了出去!” 沈如柏出了庄院,果不其然,在狗洞的旁边发现了一串细碎的脚印,这脚印到了李璇儿方才停靠马车的地方便消失不见了…… 沈如柏眉头一皱,低声嘱咐道:“备马!去追赶三小姐的马车!” 李若愚的确是藏在了李璇儿的马车上。 李璇儿为了掩人耳目,雇佣的这辆乃是先前为布庄运布的青布货车。车厢被前半部倒是能做人,可是后面露在车厢外的几个大筐里便是一堆布庄裁剪剩下的布头残布了。这些布片虽然不值钱,不过街角巷尾的婆娘们爱买来缝补衣服之用,也算是车夫额外的一点收入。 李若愚便躲在了其中的一个筐内,用布料在头顶堆上高高的一层如同鸟巢一般。马车行驶得不快,伴着车轱辘声可以隐约听到车厢里的声音。 “小姐,那沈二少会答应娶你入门吗?” “不由得他不答应,如今那傻子已经是个废物,也不过是个在床榻上取乐的罢了,他沈如柏又不傻,岂会舍弃了我这掌握造船秘籍之人,而只娶那个废物?不过,她到底是我的二姐,我也不能不顾着她,虽然说是位列平妻,可是还不是要我照拂着她的起居?” “三小姐真是宅心仁厚,顾念着姐妹情谊……” ☆、第 9 章 李若愚垂着大眼,摆弄着框里的布条。她虽然不能流畅的言语,可是旁人话里的意思都是能听懂的。那声音是三妹的,她在家中经常能听到,三妹话里的“傻子”指的便是她。这一点,她也知道,弟弟的同窗有不懂事的便当面这般叫她。她原是不懂,可是弟弟气得小脸儿通红,胖揍了那小儿一顿,可见是不好的话。 李若愚是偷偷摸上这马车的,原本还欣喜着遇见了三妹,可以直接回转家宅,可是她突然不想坐在这马车上了,便奋力从大筐里站起身,趁着马车颠簸着过一处泥坑时,连人带筐地跌下了马车。 幸好那车夫奋力驱赶着那匹驽马,那马喘着粗气,打着鼻息,四蹄又在泥坑里乱溅,倒是遮掩了竹筐落地的声音,那竹筐连人一路撒欢儿地滚落下了山坡。 待马车走后,浑身都是污泥的李若愚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茫然地环顾着四周,突然觉得这一天似乎比往常要来得漫长。 突然头顶有一只大鸟飞过,那样子倒是她从未见过的,若愚不自觉地眨巴了下嘴巴,拼命地咽着口水,拖着大筐跟着那大鸟,凭借着直觉顺着溪流朝着一处茂密的林子里走了去。 就在她走进林子不久,沈如柏带人骑马马从这经过,追赶着前方的马车…… 其实觉得这天漫长的大有人在,此时在聊城的猎场里,便有人盘算着人心惊胆寒的一天要如何打发过去? 聊城的地方县丞,偷偷用巾帕按了按乌纱帽下额角的汗渍,小心翼翼地看着坐在凉棚之下的白发男子。 此时正当晌午,太阳毒辣的很,不过精心搭建的凉棚下却是暑意全无。只见那名身材高大的白发男子,身着一身月白色的开襟猎装,宽大的腰带将腰身显得愈加挺拔。一头诡异的银发此时整齐地束在了鎏金鹰爪的竖冠里,倒是显得那飞扬的眉眼愈加的深邃迷人。 虽然司马大人的坐姿的确是英伟绝伦,让人百看不厌,可县丞孟大人却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于是便提着胆子,抖着下巴上的胡子问:“褚司马,已经快到中午了,这猎场里狩猎的好时辰可是要过了,大人可愿给我们聊城的这些乡绅父老开一开眼界,一睹大人弯弓狩猎的风采?” 褚劲风眯着眼,正出神地望着猎场尽头的远山薄雾,不知神游在何处,突然被那孟县丞打断了思绪,当下便是不悦地冷哼一声,连看都不看那县丞一眼,便是起身上了马。 这等偏僻的小乡实在是无聊得紧,他今日也是鬼迷心窍,竟同意了前来巴结的县丞的提议,来到此地狩猎消磨时光。 从北地来的人,想起狩猎便是会联想到那虎豹豺狼,野猪黑熊,与那些野性未褪的猛兽搏斗,亲手将匕首插在猎物的心脏,的确是让人热血沸腾,也许久没有活动身手,倒是可以好好尽兴一番…… 可是到了这聊城的猎场上,司马大人发觉自己到底是犯了傻,居然命令着自己的部下背着整套的铁弓长箭,带着劈山弯刀,架着训练有素的猎鹰全副武装地来到这片……树丛子里。 说是猎场,其实并不比演兵场大上多少,树木、河流、山包简直一眼便可数清。 至于猎物……原以为那几只草堆里肥得有些呆蠢的兔子是引猎物上钩的诱饵,没想到那孟大人倒是老实地和盘托出,那些个肥兔便是今日围场的重头戏了,然后便兴致勃勃地拉弓示范猎兔…… 接下来,看着陪同孟大人一起犯蠢的几个乡绅笨手笨脚地拉弓放箭的模样,褚劲风知道,除非这几十只兔子中有厌倦红尘想要自我了断,自己主动往箭尖上撞,不然那些个乡野蠢货还真是难有斩获。 原本稍微提起的兴致便这样偃旗息鼓了。幸好此处的景致不错,阳光下明媚的模样有几分江南的秀丽,便饮了茶看一看风景,放空思绪在变换的云端……没想到这仅剩的一点兴致,也被一旁喋喋不休的老头给败坏了,当下便是准备起身打道回府。 不过临走前,倒应该让爱鹰疾风尽一尽兴,便命令鹰奴解了鹰链,让疾风撒个欢儿,用那些调戏了乡绅一上午的肥兔磨一磨脚爪。 可是今日的兔子也不知是不是成了精,那疾风刚刚舒畅地在高空飞了一圈,盘旋着看准了猎物俯冲而下后不久,便传来疾风凄厉而急促的叫声。 褚劲风闻言,脸色一变,直觉疾风是遇了毒蛇,连忙调转马头冲进了发出声音的林子里。 待得入了林子,坐在马背上的司马大人看清了眼前的“景致”,便慢慢瞪起了眼儿…… 只见一个满脸污泥的人儿正死死地捂着一只大竹筐,一脸的兴奋简直是厚实的泥壳都难以掩饰。 “你在干什么?”他磨着牙一声断喝。 那泥人儿似乎被突然而至的他吓了一跳,身子顿时僵硬在了大筐上,结巴地低语道:“鸟……烤麻雀吃!” 褚劲风飞快地打量着那竹筐旁边系着布条的粗壮的树枝,那长长的布条一直延伸到了几十丈外的大树背后……隔着竹筐缝隙,依稀可见疾风和一只被绑了后腿的蠢兔子的身影…… 利用竹筐支棍是乡下孩童捉麻雀的土法子,可是今日却被这女子用来逮住了自己的爱鹰…… 紧跟上来的关霸看清了那泥人儿是谁,也是倒吸一口冷气,心道:这小娘们可是跟司马大人的鸟都有仇不成?上次……那要紧的一只便折损得不轻,今日又来折损司马大人爱鹰的自尊! 哇呀呀!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若愚的确受了幼弟学兄们的真传,将那抓麻雀的法子稍加改良了一番。 也是老天助她,被那群乡绅们驱赶了一上午的兔子们筋疲力尽,恰好有一只不巧被箭钩伤了腿的,便这么轻而易举地被若愚扑了个正着。不过腹内饥饿的女子倒是没将这雪白肥圆的兔子列入食谱,只是一心惦记着弟弟学兄们曾经烤制的麻雀的味道。天上那么大的一只,烤熟了必定美味异常! 看着那鸟一直追赶着兔子,若愚灵机一动,便利用手头的工具设下了陷阱,逮住了这次巨大异常的“麻雀”。 可是兴奋的劲头还没过,一抬眼,便看见了那曾经见过的白发男子突然骑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冷冷地望着自己……被他问起时,不知怎么的,便紧张地吐出了想要烤麻雀吃的心声。 下一刻,自己被那男子单手拎起提在了马背上,一阵风般便疾驰出了林子。 他并没有急着赶回客栈,而是到了城外另一处山清水秀之地……那是他之前一直远望的小山。命侍卫买下山上的樵夫的柴草,并让这些乡人先行离开,山中便是难得的清净之所。出发时隆重的准备也算是派上了用堂,牛皮的帐篷搭建了起来。 几个大汉熟练的用铁铲在地上挖了大坑,买来的那几捆柴草也铺排进坑里。点燃了篝火。 疾风抖着羽毛从竹筐里放了出来,惊魂未定地站在鹰奴的肩膀上梳理着有些凌乱的羽毛,努力重塑北国之鹰的骄傲。 那只可怜的兔子便没有这么幸运,被拨皮开膛,切成小块上了竹签,制成了美味的兔肉串。而其余的几人不多时,便打开了山鸡等野味,加上自带的水果茶叶,这顿午餐颇为丰盛。 褚劲风接过关霸递过来的湿巾帕,伸手扔在缩在帐篷角落里的泥人的身上,可是见她没有要自己清理的意思,便轻轻蹙眉,僵硬了一会,才走过来,拿起湿巾帕耐心地擦拭掉她脸上与手上的污泥,一点点露出原本的白皙。 第6节 李若愚偷偷地抬眼打量着正给她擦拭双手的男子,初时见到的那双异瞳已经恢复了黑色,银白色的发鬓映衬得古铜色的肌肤光洁异常,那高挺的鼻尖,弯长的睫毛无一处不是好看的。 若不是实在太饿了,若愚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好好地看上一会。伴着肚子咕噜噜的叫声,她小声说:“饿饿……” 关于这个聊城传奇一般的女子,她的经历是很好打听到的。原本以为她是因为擅闯了自己沐浴的浴场而装疯卖傻,可是深入地打听了一番后才发现并不是如此。两个月前的那一场意外竟是结果这般的惨烈,一个蕙质兰心,谈吐高雅的女子竟是变成现在这般口齿不清,没有章法的模样…… 褚劲风松开了钳制着她脉搏的手,他的祖上世代从医,自己也是粗通医术,方才的脉象来看,的确是脉象弦滑,堵塞了心智…… 昔日再精明强干又怎么样,还不是落得现在这般模样?她的家人竟是不管她的吗?任由着她在猎场游荡,若是有乱箭…… 这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褚劲风不愿再想下去,甩开了她的纤手,扭身坐到了桌前拿起一本兵书去看。傻了又如何,他总是不能像自己养的那只蠢鹰一般,看到了诱饵便昏头昏脑地一头栽进去,一次次撞得头破血流…… 就在这时,关霸端着烤好的食物送了进来,瞪了李若愚一眼后,便垂手退出了帐外。 褚劲风抬手拿起一只兔肉串,刚咬了一口,眼角便飘到了那小小的人影仿若被吸魂了一般飘忽来到了自己的身旁。 小手紧紧地抓着桌角,不吵不闹,直瞪着一双大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真咀嚼的嘴,努力而艰难地咽着口水。 褚劲风看着她吐出粉嫩的舌尖,轻轻地舔着那片樱花般淡红的嘴唇,眉头再次微微皱起。 李若愚正看得入神,突然发现那男子突然嘴巴不动了,她也再受不住那香气的吸引,仗着胆子伸脖子去食他手里的那串。 ☆、第 10 章 褚劲风没有动,任着那樱花般的小口一点点浸染上光亮的油,最后那一串兔肉尽入了她的小口。 他将食盘推了推,尽是推到了她的面前。自己则是拎起了小泥炉上的茶壶,准备沏一杯热茶。 聊城当地人爱喝捻叶功夫茶,清香而苦涩的味道最是败火清毒,在茶水里加几颗野蜂蜜酿的梅子,或者是切成细柳的白梨干都会让茶水变得美味无比,尤其是新下蔗糖碾压的小糖砖,更是这苦茶不逞多让的绝美搭配。当地人管这叫“三样茶”。 属下也是为了入乡随俗,听了茶铺老板的介绍,尝试着给主公备下了新鲜的吃喝,便买下这些茶品。可惜这褚劲风却不是聊城同乡,对那些个甜腻之物也是不甚喜好,只取了茶叶,也没有夹起那些个果品,一律是苦茶一口饮进了肚子里,那涩味忍不住让他微微皱眉,苦涩顺着舌尖流窜…… 这苦涩的味道,竟是跟前一阵心内的境遇一般,只是浅尝,却一辈子难以忘怀……这么想着目光又落到了一旁已经吃饱怠足,正端着茶杯,也跟着一起饮茶的少女身上。 虽然是傻了,可是吃喝倒是都不耽搁,依然讲究得很,看来她应是在家中常饮此茶,慢条斯理地将梅子梨干,还有两颗泛红的小糖砖丢进了茶盏里,然后伸手倒了一杯热茶冲泡开来,顿时一股糅杂了果味的异香在帐篷里萦绕开来。 褚劲风慵懒地坐在一旁,有些漫不经心地看着那两截露在衣袖外的莹白柔腕,当那盏茶终于冲泡好后,她却并没有端起,而是舔着嘴儿低下了头,如同小狗一般,沿着杯沿儿喝了起来。许是太渴了,这名动四方的李二姑娘竟是没了往日里的端雅从容,水声甚是响亮,不一会那纯红的茶汁儿便见了底儿。 若愚一抬眼,便看见那狭长的眼儿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哦,懂了!竟是跟幼弟一个毛病,老是觊觎她的美食……现在腹内有了温热的,倒也有闲情逸致耍一耍把戏了,若愚半含住了杯里的梅子,,故意叼着凑到了男子的嘴边,那嘴唇被甜腻的茶水染得愈加嫣红。 这把戏是她常玩的,逗弄贤儿很是有用,每当得了些奇巧的零嘴,逗得小儿过来时,便后腰微一用力,堪堪闪过,气得馋嘴贤儿的圆脸像要爆掉的汤圆,哇哇大叫。 可惜她似乎忘了眼前这位可不是团绒可爱的小儿,就在那张俊脸渐渐凑过去时,若愚得意地准备往后一闪,可是后脑却被大掌牢牢固定住了,根本没法后撤半分。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那高挺的鼻子下的薄唇朝着自己渐渐移了过来…… 若愚这时才知道害怕,被那眼睛盯得有些怯怯的,有心吞下梅子都不敢。只能无助地看着他…… 褚劲风看着那双有些泛起水波的眼儿,猛然回过神来,神情一凌,厌恶地将那少女粗鲁地往席子上一推,懒得再看她呆蠢吃相。 这一推甚猛,若愚后脑着地,发出咚的一声。她被男人这突然的动作一下,倒是轻了些痛意,一时有些蒙住了。还没有回过神来,整个人又被拉起,那只大手粗鲁地在自己的后脑揉搓着。 看着他冷眉肃杀的脸,若愚决定从此以后讨厌这个男人。于是便使劲地推他厚实的胸膛。 褚劲风的耐心本就不多,被她这一推搡,愈加烦躁,因着手上用力,怀里娇人玲珑的线条倒是寸寸感受得分明。 绵软的触感,突然让浑身的血液莫名的燥热了起来。这种感觉对褚劲风而言,甚是陌生,可是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这个不知所谓的女人身上破功…… 君子倒是做够了!是她几次三番的招惹,总是要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才好。 这么想着,若愚娇小的身子再次被放倒在了地上,紧接着,两片带着凉意的薄唇便覆在了她的唇上…… 男人方才一直在饮茶,那嘴唇上满是茶叶的清香,冰凉而湿润的触感很是舒服。可是若愚也是心内鄙薄:竟是连贤儿都不如!他都知道已经入口的不能再讨要。可是这个白发男子却不依不饶,竟是连舌头都伸进来了…… 若愚觉得自己吃亏了,总是要奋力挽救一些才好,当下也不甘示弱的伸出的舌尖去舔,最后干脆含着那男子那清香的嘴唇不放,如同嗷嗷待哺的狗儿一般拼命地吸吮…… 男人的喉咙里发出类似猛兽低吼的咕噜声,健硕的身子整个压在了那娇软的身子上。 只是这一会,若愚就败下阵来,只觉得气儿都要喘不匀了,便推着男人要他起来。 好不容易男人终于起身了,可是若愚的衣领已经被扯开,露出纤细的脖颈和被肚兜紧裹住的高耸鼓胀的胸脯,如凝脂般明晃晃的一片,散发着带着茉莉熏香的气息,起伏之间,尽是诱惑着人沉浸在这一片雪白之中…… 这一刻,眼前的香软美好竟是让人忘了她是痴儿,只有血管里贲张湍急的声响在耳蜗深处回荡…… “坏……坏蛋……”突然啜泣的一声打散了满屋子的旖旎,若愚已经被他惊吓到了,当看到他的眼底再次泛起淡淡动红光时,顿时又哭了起来。 褚劲风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弃——太饥不择食了,这就是个痴儿,他褚劲风的品味何时低落成去轻薄即将是他人之妇的傻女人。 想到这,他低声喝道:“住嘴!” 只是孩子的泪水从来不是说停便停的,大楚司马慑破敌胆的断喝在李家二小姐的面前是全然失了应有的功效。 凶神恶煞般的色厉内荏后,看着越聚越多的泪水,脑袋被呜咽的哭声震得嗡嗡直响的褚劲风深吸了口气道:‘你若是不哭,我让你打野鸡可好?” 李若愚听了这话,哽咽的声音倒是渐渐转小,想了想,收了泪意,准备憋住劲头弹一记狠的。 褚劲风一把握住了她想要造次的手腕,拼命地深吸一口气,半垂着眉眼说道:“本座的意思,是去打林子里的……” 聊城的李府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原本沈如柏自作主张将李二姑娘带走,便让李老夫人心内一阵的不快,她一向讲究礼节,虽然若愚将要嫁入沈家,可是这私自带走姑娘又算是哪一地的风俗。 只是碍着名声与姑爷的脸面,不好当时发作。可是李老夫人却是想着第二日便要去沈家寻回自己的二姑娘的。 没想快要中午的时候,出城办事的管家却急匆匆地赶来,说是在城外看见了沈家姑爷与三小姐,他当时凑过去的时候,听见姑爷正跟三小姐说二小姐不见了。于是便急急忙忙地赶回报信。 李老夫人这一听,魂儿都吓没了。连忙带着一众仆役出城去找。 沈如柏追上李璇儿时,便是检查了一番马车,当时便发现了车厢后的凌乱,估计着二姑娘是跳了车,于是便准备带人折返回去搜寻。 当他一眼瞟见李府管家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时,便知道今日之事恐怕是要曝露,不过他心内自有主张,倒是由得那管家去通风报信了。 等到李家人到达时,沈如柏已经从归城的县丞大人口里知道了那李二小姐擅闯猎场被褚司马带走的消息。 这倒是让沈如柏心内一紧,当下便令人一路打听,来到了褚司马的宿营地。 李老夫人也亲自前来,这一路上她可是听起管家说了不少那褚司马的事迹。那种种对仇家施展割骨烹肉的手段,听得李老夫人一阵的眩晕,捏着丹参提气丸的瓶子像糖豆似的往嘴里倒。 这位褚司马的出身可不算低,当初他在宫中做御医院太医总管的祖父被大楚的长乐公主看中,招为驸马。算起来是正宗的大楚皇亲。虽然如今大楚皇族式微,可是褚家这一支出了褚劲风这等马背上的王侯,手里握着的是真材实料的兵权,又在远离京城权力倾轧之地,倒是实力不俗。 按理说,这样的皇亲国戚是跟他们李家这等江南小民扯不上干系的。可是若愚偏偏是招惹了这位司马,现在痴痴傻傻地又落在了他的手上……这……这,若是去晚了,岂不是要被司马大人挫骨扬灰了不成! 这么一想,李夫人免不了对身边的沈如柏生了些怨尤,竟是怎么看顾若愚的?怎么会让她跑丢呢? 等到了那半山处,李老夫人心急,便从马车上站了起来,竟是远远地瞟见了女儿的身影…… 只见女儿正坐在鲜花盛开的山坡上,手里捏着一个刚刚编制好的花环,笑嘻嘻将它戴在了坐在她身旁的一个头发银白,身材高大的英俊男子头上…… 李夫人再也沾不住,顿时一屁股坐在了马车的车板上,她不由得心虚地望着身边脸色同样阴郁不佳的准姑爷,心内竟是伸出了几许的愧疚:我的傻女儿,你……你怎么能这般与别的男子那般亲昵? ☆、第 11 章 可是忐忑之余,心到底是放下了。起码女儿是手脚俱全的坐在那,只是她身旁的那个白发男子是何人?想到了这,便是浑身一震,突然想起那管家提过,他看过那褚司马进城时的样子,乃是英年满头银发……那坐在女儿身旁的莫不就是…… 、就在这时,李家的车马远远就被褚劲风的部下阻拦:“站住!你们是何人?” 当沈如柏表明自己的身份来意后,那些侍卫却还不放行车马:“我们司马大人在此处游猎,尔等竟敢前来扫兴,还不快些离开!” 倒是若愚远远地看到了自己的母亲,高兴地站起身来,朝着他们快乐地挥动着纤细的手腕。 褚劲风从头上拿下花环,轻蔑地扔甩到了一旁,微微转头望向了那个骑在马背上的男人。 沈家的二公子……生得也不怎么样,听说他与若愚定亲甚早,又是生意场上的左膀右臂……应该是感情甚笃吧…… 想到这,不禁又想起了方才在营帐里的那一吻,她可是全然没有少女的娇羞,唇齿间的娴熟如同品酌美食,这可不是朝夕之间练就而成,莫不是她与她的未婚夫婿…… 想到这里,褚劲风的脸突然又阴沉了起来,瞪着一旁拼命招手的少女,突然觉得不能让她这样快乐活泼地回到她的未婚夫婿身旁。 于是便是懒洋洋地朝着那些个侍卫挥了挥手,示意着他们让李老夫人与沈如柏过来。 等那二人到了身前时,褚劲风才站起身来,冲着一旁的关霸说道:“取了绳子,将李若愚捆了送入聊城大牢!” 李夫人听了顿时没了主意,只能跪倒在地恳求着褚司马:“司马大人,小女可有何地方得罪了大人,民妇在这替她向大人谢罪,还望大人看在小女病重的情面上,饶了她这一回……” 沈如柏也是眉头一皱,抱拳道:“大人,那辎重之事不已经了断了吗?您为何食言?” 就在这时,粗大的绳子已经捆在了李若愚的身上,待她回过神儿来已经是被捆得结结实实了,也是开始不依的扭身去叫。 褚劲风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冷地说:“本座从未答应过沈公子什么,谈何食言?原先不过是看在白国舅的面子上,饶了这女子一次,她倒的确是傻了,怨不得沈公子依然愿意娶她,闲暇时逗弄一下,倒也得趣……” 听到这,沈如柏的拳头都握紧了,李夫人许是没有注意,可是他因为生意应酬,经常出入风月场合,自然能辨认得清,为何若愚的双唇明明没有涂抹胭脂却是红肿而嫣红…… 那是被男人尽情品尝吸吮后留下的明证! 褚劲风自然看见了沈如柏盯着若愚双唇的眼神,心情不由得大好起来,慢条斯理地接着道:“可是昨日本座得了信报,在北方的边地,查获了李家商队运载禁品的货船!满满三大船的福禄膏……可是要荼毒了大楚半壁江山的子民?” 李夫人一听,唬得瞪大了眼睛。这又是哪一门飞来的官司?那福禄膏是最近从东瀛海国引入的一样玩意,据说是那边特有的一种烟草里提炼出来的。 这个东西听说一沾染便能成瘾,吸食过量还能要人性命,所以一早便颁布下皇榜禁止贩卖这等邪物,一旦查清,便是掉头的死罪……这……这样的玩意儿怎么会出现在李家的货船上? 想到这,她不禁狐疑地望向了沈如柏。 沈如柏听了褚劲风的话,心内也是一惊,这批货物是白国舅的儿子白敬堂委托他代为运输的,京城有些子弟嗜好这个,一日都离不得,白敬堂垄断了货源,倒是财源滚滚,不过这几船货物一路来都是小心谨慎,为何他会知道?看这褚劲风言辞凿凿,看样子的确是扣押了货船的。若是落到别的官员手中还好,不过是一番打点疏通。可是偏巧被褚司马逮了正着,一时间倒是不好办了。 “大人,我们李家是万万不会沾染那等违法之物,更何况若愚现在病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啊!大人!”李夫人依然在哀求着。 褚劲风这时倒是正眼望向了一旁的沈如柏,冷笑着道:“这批货物可是在三个月前便装船了,一路辗转,现在才入了大楚的国境。本座一向都知道李家二小姐乃是眼里不容沙子的,如果不是她点头的,为何李家的商队敢让这等邪物上船?不是她……还有谁能做主担下这罪责?” 李夫人也望着沈如柏,指望着他开口反驳褚司马,最起码先承担下责任,让他放了若愚,再回去细细查明缘由。 可是她的准姑爷虽然双眉紧锁,却始终闭口不言,任由这那些兵卒粗鲁地将被吓到了李若愚拖入了一旁的马车,然后那褚劲风也转身上了马,大队人马便这样疾驰而去了。 李夫人眼看着女儿被粗鲁的对待,心都开始打颤了。只能哭着对沈如柏说:“二少爷,若愚是绝不会私运禁品的。你可要救出若愚啊!” 沈如柏却是无心宽慰李夫人,匆忙地应付了几句后,急忙骑马去了织造府找寻魏公公去了。这魏公公乃是白国舅在江南的安插的亲信眼线,如今也只能找寻他商量对策了。 这边褚司马倒是顺随了心意,将李若愚全须全尾地带了回来。 到了驿馆时,他还未下马,就看见关霸命令着兵卒将囚着李若愚的马车送走,便出声道:“准备去哪?” 关霸困惑地回道:“自然是县衙大牢……怎么,主公可是另有吩咐?” 褚劲风沉默了一会道:“此等重罪的女犯,难保不会有劫狱滋事的,这种小县的牢狱实在的粗陋,不如就将她暂且押解在驿馆。” 司马大人发话了,关霸岂有不听的道理,当下便点头称诺,然后命令兵卒将李若愚从马车上扯下,押解到驿馆的柴房里去。 褚劲风本不欲多言,可瞟见那捆绑的绳子似乎勒得甚紧,竟然将那一双玉做的手腕勒出了红印,若愚一路哭得已经大眼红红,哽咽得不能自已,被白皙的皮肤一衬可怜犹见,就是铁石的心肠也要颤一颤的。 第7节 他眉峰一立,冷声问道:“是哪个混账捆的绳子,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哪里用得那么大的气力!” 一个兵卒立刻跪下领罪:“启禀司马,是小的……” 褚劲风平日对待部下还算是和煦,可是今日却是横眉立目:“当真是吃得发撑,有气力没处使了?今日的晚饭省了吧!” 关霸在一旁听得却是心里一惊,激灵灵打了冷战,他连忙说道:“还不快去解了绳子自己领罚去!”申斥了不懂眼色的兵卒,关霸又请示道,“主公,这女囚乃是重犯,关在柴房没有可靠的人看管实在不妥……属下斗胆将她关押在主公房间的隔壁可好?若是有个风吹草动,主公必定能察觉,防患于未然……” 一旁吃不到晚饭的兵卒差点潸然泪下,再次体会到自己与关将军的云泥之差,这等察言观色,当真是锤炼个几年也学不来的。 褚劲风听了倒是一本正经地点了头,然后便大步地入了驿馆。 若愚被拉拽到了一处干净整洁房间里。 她不知道母亲见了自己为何不带自己回家,却清楚地知道那个白发的是最大的坏蛋,明明前一刻还带着自己打野鸡,采野花,甚至飞身上了一棵大树给自己采下了很好吃的野果子,哄得自己破涕而笑,觉得他还是个好的,特意精心编制了花环给他,没想到下一刻他便任着坏人来欺负自己。 门口是两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把门,从窗户下探是三层楼房的落差……逃跑的机会既然渺茫得很,若愚的情绪更加低落…… 甩掉了脚上的鞋,她缩在床上,从棉被里探出头看窗外挂在屋角的月亮。那圆圆的形状,很像家里厨娘烙好的芝麻香米饼……不一会有小丫鬟送来了饭菜,闻着香味倒是美味可口,不过若愚已经立意不吃坏蛋的饭食,便是任那丫鬟怎么劝也纹丝不动。 丫鬟劝不动,便放下饭菜转身出去了。 接下来,屋子里又归于沉寂。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院子下似乎有唰唰的声音。若愚在被子里探头探脑,到底是忍不住下了床,守在窗边往下一望,便看见白发的男子穿着件宽松的长袍,正立在后院内,手持宝剑在月下练功。 他的身形轻盈矫健,身上的长袍下摆也在起舞,随着剑芒襟飘带舞,竟是如同仙人一般,让人移不开目光…… 若愚看得入神,浑然忘了决不看再看这混蛋一眼的初衷,最后干脆胳膊趴在狭窄的窗口,支着脸蛋往下望,恍惚间便看见他脚尖轻点地面,竟是突然回身朝着自己这里一望,正好与自己目光交错。 若愚突然觉得有些发窘,觉得自己竟是背叛了自己当初的志气,当下便猛的一蹲,只假装从来没有偷看他。 不多时,便听见楼梯传来了脚步声,不一会,夹裹着草药的清香伴着推门声扑鼻而来,一双牛皮鞋底的靴子便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褚劲风听闻了若愚不肯吃喝时,是立意不去管她的。自己的软心肠在白日里已经告罄。若是她一味去耍小孩子的脾气,就结结实实地饿她几顿,到时她自然会乖乖去食。 可是不知为何,晚饭的时候却又些食不下咽,面对厨子精心烹制的红椒牛柳、八宝鸭丝汤全然失去了胃口。 最后他干脆执起宝剑,来到院中宣泄一番心内的郁气。 傻了?依着他看,她就算是没有摔破头,也是眼盲心傻的。那个不知所谓的未婚夫婿,那眼内的野心与算计竟是比在官场浸染多年的老油条也不逞多让。 那几船禁品的来龙去脉不用查,他都能大致猜的一清二楚。原本是不欲去管白家的烂事的,可是一看到那姓沈的竟是用检视自己所有物一般的眼神望向那傻子时,竟是气闷得恶气横生,当下发难。 可是不经意间的一转头,他突然看到那张娇俏可爱的脸,正趴在窗口痴痴地望着自己,心内的郁结竟是顷刻间烟消云散:就是个痴儿,跟她较什么劲? 找到了妥帖的台阶,便可以心安理得背叛了自己当初立下绝不管她的志气,几步登上了楼梯,推开房门,来到了她的面前。 月光倾洒,她蹲在窗下缩成小小一团,活脱就是个失了娘亲没人管的小可怜。 ☆、第 12 章 褚劲风垂下眼眸眼看了一会,到底是忍住了将她拉起揽入怀里的冲动。 她如今是傻了,可是他却并没有忘记她神志健全时的选择。 那一夜也是这般的月朗星稀,坐在长亭之上,手执玉盏琼浆,他还未及出口,她已觉察抢先开口,委婉地言明自己即将成婚,不日便先要启程归乡,余下的诸事可以找寻李家在北地的管事处理。 她的拒绝一如她处事的手段,干净利落而又不失体面。那一夜,号称千杯不醉的他在早早归营后,第一次饮得酩酊大醉。第一次动情,却未及开始便遭回绝,他知道自己此生再与她无缘,因为他褚劲风的骄傲不允许自己苦恋一位有妇之夫。 这个可恶的女人就是掌握了他的弱点,才如此肆意的玩弄,不知好歹的陷他于危境之中。如今傻的这般彻底,倒像是冥冥中的报应轮回。 这么想着,原先被她的楚楚可怜激起的那点子垂怜便烟消云散。 褚劲风转身要走,却发现自己的衣襟被人扯住了。他低头去看,却是她单手捏住了他的衣摆,眨着积水的大眼说:“肚肚痛……”说完,便偎依在了他的腿旁,难受地蠕动着…… 原来这两天她都没有好好的吃东西,唯有今日中午时,食了些油腻的肉串,再加上后来褚劲风为她采摘的野果,混杂起来就很是刺激肠胃了。李若愚常年在外经商奔波,小小年纪便落了胃病。 这几日一日三餐都不应时,胃痛的毛病便犯了。只是现在她短缺了心眼,一时分辨不清胃痛与肚痛的区别,便是一律当做肚痛了。 褚劲风皱着眉单手将她提起,眼看着她手捂的位置,只一眼便知道是她胃痛的老毛病犯了。 紧皱着眉将她抱起放回到了床榻上,又唤来郎中替她把脉开药。若愚始终都牢牢地抓着褚劲风的衣襟不放。 桌子上已经变冷的菜肴都撤了下去。不用司马大人开口,关霸已经善解人意地命令驿馆的厨下煎熬了养胃山药南瓜粥。 看在她病得如同蔫了的花骨朵,又一时抓着自己不放,褚劲风便耐着性子哄着她食了半碗后,便要准备喝煎熬好的汤药了。 可是这汤药味道甚苦,若愚只伸着小舌浅尝了一口便不干了。就连抓着他衣襟的手也尽是松开,活脱是利用殆尽,恨不得他马上消失。 褚劲风也是被这在锦被里左躲右闪的油耗子消磨得耐性全无。干脆将那汤药饮下一大口,然后猛一掀开被子,单手拎起了她固定在怀中,然后便是以口哺入,将她的小口兜住,将苦涩的汤药尽是灌入了她的嘴里。 这白日里还清甜淡香的嘴唇,现在却成了苦涩难以下咽的。若愚傻了后,第一次亲身用嘴体会到了男人的善变。 待得药性发作,小傻子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时,已经入了暮夜。 褚劲风本来是要回房躺下休息,却发现关霸急色匆匆来报:“主公,织造府的魏公公深夜来访。” 褚劲风冷笑一声:来得倒是甚快! 这魏公公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原是白妃娘娘宫里的红人,后来被白国舅委以重任,到江南经营织造府,为白家聚敛钱财,是个一等一算计的好手。想必是沈如柏向他透了口信,让他知道了自己扣押下了那批货物。 魏公公虽然切了下面,说话办事倒是干净利索,与褚司马寒暄了几句后,便拿出了做生意的响快,单刀直入地询问要如何他才肯放货物通行。 “司马大人,杂家知道您一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让您平白放行,想来您也是不会干的。如今你与袁术各守黑水,江上一战在所难,工部建造战船质量上乘,抢滩迅速,若是司马有需要,杂家愿意做主将图纸赠与司马可好?” 褚劲风闻言冷笑:“魏公公当真是个谈判的好手,竟是知道本座最是需要什么。不过……魏公公似乎太小瞧了本座的胃口,区区一张不完整的图纸,便想要换取那几船禁品?这算盘怎么看都是一笔亏本的买卖啊!” 李家二小姐的习惯是交由造船船坞的图纸从来都不是完整的,其中要紧的零部件都是由李家的船坞单独建造提供。就算当初给他建造战船也是如此。后来由于与李家交恶,那几艘战船建造好了后,因着缺少几样要紧的机关,到现在还停泊在船坞里形同废物。 魏公公却是略带得意的一笑:“这一点,褚司马便有所不知了。虽然李家的二小姐摔傻了,可是李家传承奇技的又不止她一人!如今李家小姐出面,已经出了新的图纸,不日新船便可下水试航了……褚司马,您不愿自己船坞里那的那几艘战船一直那般荒废着吧?只要您点一点头,那几艘战船便可起死回生了!” 见褚劲风似乎仍然不信的样子,魏公公轻笑道:“过几日,便会有人给司马您送来缩小了尺寸的小船样子,是真是假,您一看便知。李家三小姐亲自设计的战船要在三个月后造船舟赛上初露锋芒,这李家的新传人打响了头一炮后,只怕是一船难求了! 司马大人若是不抓紧机会,可是要与这战船失之交臂了!” 褚劲风微微眯起了眼儿,轻笑道:“那本座便恭候魏公公送来小船,一饱眼福了。” 魏公公临行时,开口道:“还有一事 ,那李家的二姑娘如今已经痴傻无药可救。还望司马大人宽容些,放了她归府吧。还有十日,她便要与沈家二公子成婚,您总是这么一味扣着,传扬出去也不好不是?” 褚劲风撇了撇嘴角,既没有回答,也没有拒绝。 沈如柏得了魏公公的回信后,心内也有了数。当下便回到了李家报信。 当李老夫人听说事情有转机,也许司马会放人后,直觉的心内一松,连声叫着阿弥陀佛。 可是在听说李璇儿能绘制图纸制造小船模型时,却是狐疑地望了过去。 李家的祖传秘籍,传承不容半点闪失。这船舶行驶海浪之上,承载着无数人的性命,绝不容技艺不精之人顶了李家的名头招摇撞骗。 当年自家老爷将传承秘技传授给二女儿已经是一反家风惊世骇俗了。可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老爷传授技艺给府宅里的庶女李璇儿啊。 当她狐疑望过去的时候,李璇儿稳稳地坐在了自己母亲周姨娘的身旁,再不见过去的低眉顺眼,那下巴微微抬起,不卑不亢。 她抬眼瞟了沈如柏一眼后,开口道:“大娘,如今二姐省深陷囹圄,璇儿自当竭尽全力去救姐姐。以前二姐曾经私下传授给我一些造船秘技,虽然璇儿拙笨,不似二姐那般蕙质兰心,举一反三,但是到底是略通了些粗浅的,凭借着二姐留下的图纸,打造一艘完整的船舶倒也不难……只是璇儿有一请求,不知大娘肯不肯答应?” 李夫人问道:“有何请求?” 李璇儿便稳稳地说道:“之前璇儿便是因着放心不下家姐,而想要与她一同嫁过去。但是沈二少却是极力反对,璇儿本来以为是因着二少厌恶璇儿,这才出言拒绝,哪知他辗转带话儿给我娘,原来是他不愿意委屈了璇儿,愿璇儿与二姐平起平坐,共娶为平妻……” 说到这,她脸蛋微红,真似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抬头对李夫人笑道:“沈二少有先圣帝舜共娶姐妹之心,不知大娘可否成全了我与二姐,以后璇儿便可以长伴在二姐左右?” 李夫人虽然有时心软犯糊涂,可到底是不傻。这是什么光头?自己的二姑娘还在那褚司马的大牢里受苦呢,可是李璇儿且偏偏这般不合时宜,旧话重提,岂不是又要挟的嫌疑? 当下她便瞟了一旁微垂着眼眸,不言不语的沈二少一眼,冷冷地说:“这些事,我会与你娘再议……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救你二姐出来。” 李璇儿却不愿李夫人这样含糊过去,起身跪下道:“如今二姐接二连三为李家招来祸事,难得沈公子不离不弃,可是大娘您也要替沈公子的名声考量,若是二姐真的被朝廷降罪,发配充军,难不成你还要沈家也受牵连?如今喜帖俱是发下,十日后便宾客盈门,若是二姐不会来,难不成沈家的喜轿要空去空回吗? 沈公子对李家有情有义,璇儿不忍沈公子受人非议,愿替姐姐先行嫁过去,待得二姐平安归来,再迎接二姐归府!” 这时,若愚的侍女拢香都听不下去了,当下瞪着大眼恨恨地出声道:“怎么?依着三小姐的意思,您先入门,难不成身为正妻的二小姐反而要像妾室一般后进门不成?” 李璇儿早就不见了往日的乖巧柔顺,仰着下巴一字一句地说:“她若是不能及时洗脱罪责,何时入门,还真说不定呢! ☆、第 13 章 这样的一番话实在是刻薄外露,就连周姨娘也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其实李璇儿心内也是憋着气。已经到了这个关头,可是沈二少却丝毫没有向李夫人提及姊妹同嫁之事,甚至方才她开口时,还瞪了自己一眼……便再也忍不住立刻发难,话语难免尖酸刺耳。 李夫人虽然一向对待府里庶出的三小姐宽厚,可是这事关亲女的终身大事,怎么能不有所偏颇呢?当下心内大为不悦,高声道:“璇儿,你在说些什么!难道你还盼着你二姐出事不成?” 虽然李夫人难得发火,李璇儿却丝毫不见退让,依然朗声道:“璇儿只不过说出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实罢了。那位褚司马一向与二姐不睦,此时二姐又把柄落在了他的手里,怎能不大做文章?为今之计,自然是先解决了眼前之急,顾全了李沈两家的体面才是!” 说完,她将目光飘向一旁的沈如柏,却见他依然纹丝不动,不由得心内气苦,他究竟是在想什么?到了这样的关头为何还不言不语? 就在这时,门房的家丁禀报,沈家的大夫人亲自过府来了。 沈乔氏的年龄比较着李夫人略年轻些。虽然沈家一度家道中落,可她乃是出身于官宦世家,从小便是锦衣玉食,样样都是讲究精致的,将养得整个人的气质也是悬在云霄沾染不得半分尘埃。 她原来就心内瞧不起商户李家,一想到即将成为儿媳的又是个痴傻带不出手的,这心内的烦闷愈发无以复加,一想到以后归京,后宅府院里的茶社诗会必定不能短少,别人带着的儿媳都是大家闺秀蕙质兰心,到了自己这,却要领着个痴儿丢人现眼,顿时彻夜忧虑得难以成眠。 不过沈家一向是二儿子说了算。他又一向是个不听母亲的,就算忧虑也强自忍耐着,毕竟沈家的复兴还要依仗李家的造船奇技。 不过昨儿,儿子竟然突然改口,跟自己提及要将那李家庶出的三小姐一同迎娶过府,要她亲自出门去向李夫人提亲。沈乔氏在挑剔着那李璇儿出身卑贱之余,心内倒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真如儿子所说,那李璇儿掌握了李家不传之秘技,就算出身不够高贵,也足以在皇帝那讨得诰命的封赏。进来领着她出门会友,也不算太过丢人。 再说了,以后待得沈家复兴,再也用不上李家的奇技时,二儿子再觅得佳偶,让她一个庶出的儿媳让贤屈居侧室也算入情入理,旁家府宅也说不得半句闲话! 这么一想,沈乔氏心头的雾霾总算散去,便是依着儿子的嘱咐,前来李府提亲。 哪成想她一入门便看见李家人剑拔弩张的架势,李老夫人紧绷着脸,直到看着她才强颜欢笑。可是当她试着开口向李夫人提亲时,李老夫人的脸儿又是绷成了牛皮的鼓面儿了。 “看来,这倒不是我们府里的三小姐一厢情愿,而是跟你们沈家一早便商议好的!既然是两情相悦,我这做大夫人的岂有阻拦的道理?不然倒是叫外人误会我刻薄妾室所出的子女。”到了这个光景,难得一直糊里糊涂的李夫人也算是看清了眼色,想到周姨娘上次提起同嫁之事,原来是早有预谋的。这心内顿时气炸了! 都道冷暖知真情,没想到二女儿这么一病,府上的倒是个个显出了原形,竟然是这般迫不及待…… 气怒攻心下,李夫人说话也硬气了起来:“不过你们沈家如此,分明是嫌弃我的二姑娘遭逢意外变成痴儿。可是我们李家可从来没有拿着先前的婚约作数,胁迫着你们沈家非得成礼不可。既然如此,先前的婚约便只当成没有,你们沈家有情有义、面面俱到,我的二姑娘没有这么大的福泽可承受不起,我们李家不缺钱银,就算若愚一直不嫁人,我李家一个姑娘养得起!” 说着,李老夫人站了起来:“退婚的帖子,明日自然是会送到沈府上。至于你们沈家跟三小姐的亲事。还请沈夫人跟周姨娘自行商谈,沈二少与三小姐都是有主意的人,周姨娘能是想得周到,我李王氏可做不得你们的主!” 说完便带着丫鬟婆子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大堂。 周姨娘被李夫人的话挤兑得一阵阵脸紧,竟是有些无地自容。李璇儿心内也是大为懊恼,原来沈如柏早就有所打算,是让沈府的沈乔氏出面提亲,这其实是上上之选,由着沈夫人开口的话,自然更名正言顺。 可惜自己一时性急,又出言刻薄,竟是让一向好性子的李夫人发了急,让这局面一时间不好斡旋了。 第8节 当下再愧疚地去望向沈二少,只见他冷冷地撇了自己一眼,复又垂下眼眸,不知心内在盘算着什么。 而那沈乔氏,心内的怨气更是直冲云霄。她向来自认为高于李家大夫人一等,此番亲自过府实在是屈尊降纡,没想到却被冷嘲热讽奚落了一番,还被解了婚约,将自己扔甩给了个侧室姨娘商谈儿子的婚事…… 他李家商户人家就算再没有家教,她李夫人好歹也是个书香门第的女子,怎么也这般礼仪不通,粗鲁如斯!此时再望向那一脸尴尬的李璇儿,沈乔氏也是千万个不顺眼了。 长得虽然眉眼清秀,却透着一副小家子气,行事起来到底是不如李家二小姐生病前的落落大方,她竟是跟自己未来的二姐夫结下私情,又暗自大了肚子,可见是个不安分的!待得沈家在朝堂站稳了脚跟,定要叫儿子一早休弃了这狐媚子! 一时间,众人皆是各怀了心事,沈乔氏干巴巴地交代了周姨娘十日后的婚礼照旧,具体的细节,可以找沈府的管家商谈后,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李家的退婚帖子竟是不等天黑,就送到了沈家府上。 沈乔氏余怒未消,挑着细眉对沈如柏说:“退婚了也好,那李家的蛮妇娶了一个便消受不起了。” 沈如柏却镇定自若地回到:“那若愚不日定会归府,还望娘亲嘱咐下人在十日迎娶了璇儿之后,还要准备着再成礼一次,将若愚接回府内。” 沈乔氏惊讶地挑着眉:“你没看到,那李家的退婚的帖子已经送来了,怎么会又娶那李若愚入门的道理?再说那一个傻子,你还要娶她作甚!” 沈如柏没回答,只是简短地说:“娘亲不必多问,照我的嘱咐去做便是了,若是不娶若愚……儿子并定寝不能安,食而无味……还望娘亲成全了儿子这一点子念想!” 他原是不愿跟李家扯破脸的,可是那李璇儿一时沉不住气,尽是毁了他的计划。不过没关系,如今李家的商铺已经尽在他的掌控中,这几个月的筹谋,李家的商铺尽是被掏空了,账面上只留下巨额的货款欠债,只要他稍一动作,李家的门口就要被债主堵得水泄不通。 到时,他会让那李夫人亲自来到他沈家下跪,将若愚拱手奉上!” 说到底,最该死的还是那个褚劲风,竟是横插一杠,打落了他的全盘计划。原先只以为是若愚得罪了那厮,可是看着那日的情形,这褚劲风明显还觊觎着若愚的美色。这逼得他不得不恳请魏公公出面,以李家的独门造船图纸为诱饵,引得那姓褚的上钩,进而放了若愚。 一想到还要在等些时日,才能将那日夜牵念的娇躯揽入怀里恣意地享用,沈如柏只觉得下腹阵阵难言的燥热…… 李家的大夫人这一夜是难以成眠。到了第二日,便命管家备齐了礼盒物件,亲自坐着马车奔赴驿馆求见褚司马。 当侍卫先褚司马禀报李老夫人求见时,褚劲风刚刚皱眉哄着痴儿食了半个栗子面的豆沙团。 这一病倒愈加显得娇气了,竟是连床也不起,卷着被子赖在床上非要人喂不可。 若愚只吃了半个,觉得这面食小团甜腻腻的美极了,便举着剩下那半个往褚劲风薄薄的唇边递去。 褚劲风哪里会吃她的狗儿剩,便是微微侧身想躲,哪想到她竟是不依不饶地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只着了一件藕荷色的肚兜,丰满的胸部将那布料撑得鼓囊囊的,一双雪白光滑的胳膊便那样坦然地展露了出来,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褚劲风身子微微一僵,晃神的功夫就被那痴女得了逞,将沾着她的口水的栗子面豆包塞进了口里。褚劲风的眼睛微微地眯起,无意识地吞咽这嘴里的甜腻之物,突然觉得眼前还在无知地晃啊晃的女子,就如同裹着糯米纸外衣的可口点心,只待剥净便可大快朵颐……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禀报李老夫人来访。 本来依着褚劲风的身份,是根本不会去见这个李老夫人的。 李家虽然有钱,但到底是个商户人家,其实能与贵为皇亲的褚劲风能相提并论的。 可也许是方才吃下的半个点心太过的糯软香甜,褚劲风难得心情畅好,竟是肯舍下几分情面给李老夫人,竟然点头肯亲自去见一见。 上次是离着这位褚司马较远,倒是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可这次却是不同,当李老夫人忐忑地入了驿馆的客厅,只隔几步之遥微微抬眼去看这位鬼见愁时,才发现这个男人眼角眉梢无不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峻气息,那冷峻的面容搭配诡异的白发,真是难以伸出亲近的心思。 可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就是阎罗殿的厉鬼判官也要舍命相求。李老夫人努力地壮了壮胆子,堆积出些笑容道:“多谢褚司马能让民妇见上一面,聊城小乡实在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珍宝,特意命自家商铺购来五百年的何首乌给大人补一补身子。” 褚劲风抬眼望去,那半敞开的礼盒里若然躺着大块的人形何首乌,看着成色形状的确是上品…… “老夫人有心了,不过这何首乌可是暗讽本座满头的白发不成?”他喝了一口香草,长长的睫毛微垂,不冷不热地问道。 被褚司马这么一问,李夫人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她这大半辈子从来没有操劳过半点心思。相公能干,女儿精明,这些个场面上应酬打点哪里需要她出面过? 今日为了给褚司马备礼,她也是绞尽脑汁,素闻这位褚司马拥兵自重,想来见惯了奢华。也不知他喜欢什么,联想到他英年白发,于是便备下了这罕见的极品百年何首乌,又准备了京城里的几间顶好的商铺地契连同银票万两准备一同贿赂了这司马大人。 可是没想到,还未及开口替二姑娘求情,便被司马大人不阴不阳地挑理了。顿时觉得自己送出的那块何首乌如同烫手的烙铁一般,让人坐立不安。 李夫人只能连声道:“民……民妇没有这个意思……” ☆、第 14 章 李夫人见惯了江南斯文的男子,一直认为这塞北的汉子当是干脆爽利的。如今这大大的礼盒已经铺排上案,银票地契也恰到好处地在盒沿儿露出欲语还休的一角,只看司马大人一句话——放人还是不放。 可是这位白发冷面的司马大人,却捧着盏茶盅一下下慢慢地饮着,将聊城三样茶消磨时光的营生发挥殆尽。 李夫人也不敢催促着他,只能目光忐忑地看着那只拿惯了刀剑的修长大手捏着小竹夹,一样样地往杯子里夹着梅子与小糖砖。 别看褚司马是外乡人,对于喝茶的门道很讲究,那一颗梅子搭配两颗糖砖的喝法倒是跟自己的二姑娘的嗜好一模一样…… 就在李夫人也开始神游起来的时候,司马大人突然开口道:“夫人这般着急,是不是生怕耽搁了若愚姑娘的成礼大事? 褚劲风本身就是气场压人,又问得突然,李夫人也是猝不及防,实话便脱口而出:“那倒不是,小女已经与沈家退婚……”话说到一般,便急急住了口,可惜再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听到这,褚劲风停住了茶盏挑眉问道:“哦?难道是沈家公子悔婚?” 将褚司马总算是理人了。李夫人暗暗吐了口气,但问起的话茬又是捅心窝的家丑,可不敢不应,便是勉强说:“大人,您也看到小女病成了那般,还如何为人妇?总是不好祸害别人的府宅,思来想去,民妇便是做主跟沈家退了婚约,沈二公子另娶……我们李府的三小姐,也算是……成全了两家脸面。” 李夫人话音未落,褚司马又追问道:“那退婚的帖子可是送达了?” 李夫人脸色僵硬地点了头后,那司马大人又静默了起来。过了好一会,才借着说道:“本座原是看二姑娘的佳期已近,想着这李二小姐的病情可见并无大碍,说不定冲一冲喜便好了。到时候,这运送禁品的案子也好细细地再查验一番。可是夫人既然说是解除了婚约,那便足以证明李二小姐的病情的确严重,再为难一个病者,的确是太过……” 李夫人一听话有转机,立刻面露急切之色:“民妇二女儿的病情的确严重……” 褚司马拖着长音道:“可若是过些日子,二姑娘又要嫁人……” 李夫人听了连连摆手:“哪里会好得那么快?不会!不会……” 等到李夫人揣着被退回的地契银票,还有那一大块何首乌从驿站出来的时候,还有些云里雾里的,不知这司马大人到底为何解冻了千年的冰山,竟是网开一面,同意她明日来接二姑娘归府。 不管司马大人是动了哪根弦,二姑娘能平安归府便是天大的好事。 等着女儿归府时,李夫人特意吩咐管家买来上好的猪脚,煮了一锅面线给姑娘去一去晦气。然后她便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守在门口,频频翘首等候。 等到了中午,派去的马车总算是出现在了巷口。 虽然有几日的牢狱之灾,但是若愚的气色倒是很好,长发梳理的柔顺光亮,衣物也尽是干净整洁的。 李夫人看到女儿笑嘻嘻的娇憨模样,心内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可是她还忧心着一件事儿,却是不足为外人所道。只是当女儿回房后,她才撂下了幔帘,解了女儿的外衣,仔细地看了看她胳膊上点的梅花形状的守宫砂。 幸好那守宫砂一如从前,并未改变,可见痴傻了的女儿并没有遭受到什么难言的耻辱……只是她的肚子上贴了一剂药香扑鼻的膏药。 听着护送若愚回来的驿馆的差妇说,在关押时犯了胃病,但是司马大人看在李家世代忠良,为国贡献颇多的情分上,也请了大夫妥善为她治疗了,这贴着的膏药乃是治疗胃痛的妙方,需要连续贴上几日,不可间断,所以那配好的好药,差妇也一并拿来了。 除了几副清香的膏药外,若愚还带回了一些零散的小玩意,比如用檀香木雕刻的华容道,九套不重样儿的鲁班锁,缀着玛瑙宝石的沙漏……最离谱的是居然还有一只通体雪白的弯嘴儿鹦鹉…… 若不是这几日焦虑得几乎哭瞎了眼睛,李夫人简直疑心二女儿不是坐牢,而是像儿子贤儿一样,只是去书院上学而已。 要知道那小霸王每次去一趟书院,放学归来总是捎带回了从同窗那搜刮的宝贝…… “若愚,这都是哪来的?”李夫人皱眉问道。 若愚咬着喷香的面线,口齿不清地说:“哥哥给的……不然,若愚便哭……” 李夫人想了想,却打死也不敢将这“哥哥”二字往那能冰死人的司马大人上贴,只当是哪个好心的狱卒,看若愚哭闹可怜,拿来这些物件哄着痴儿罢了。 可是其他还好,这嵌着玛瑙的沙漏和那雪白的鹦鹉,一看便价值不菲,实在不是狱卒能豪爽出手的。 就在这时,若愚已经吃够了,很自然地起身扑到了拴着鹦鹉的架子旁,坐在圈椅的软垫上眨着大眼欣赏着鹦鹉用弯弯的喙梳理着羽毛的万种风情,忍不住雀跃地轻声叫着:“疾风……一会抓兔兔……” 李夫人听得莫名所以,清晨去接二小姐回来的管家则在一旁解释道:“方才小的已经封了银包送走了差妇。这些个玩具都是司马大人吩咐买来给二姑娘的。至于那鹦鹉……是二姑娘临走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司马大人放在院子里的猎鹰,哭闹得厉害,直说不走了,非要带那猎鹰一起归府……” 说到这,管家心有余悸地擦了擦汗又说:“二小姐的胆识……倒是与病前一样丝毫不减,竟然就在那阴沉沉的司马大人面前开口去要……哎呦,要那等猛禽作甚啊!小的担心司马大人又红了眼睛要人性命,吓得可真是差点尿了裤子。幸好那司马大人还算宽容,吩咐手下买来了这鹦鹉给二姑娘,反正也都是弯嘴的,有几分相像……” 就在这时,若愚已经伸手解了拴在那鹦鹉脚上的链子,学着这几日见到的那鹰奴的架势,伸着胳膊驱赶那鹦鹉,有模有样地道:“追击!” 羽毛刚刚丰满的鹦鹉受了惊吓,在屋子里扑棱着翅膀,到处飞旋,白色的羽粉抖落得到处都是。 一时间这屋子里丫鬟婆子的惊叫声不断,李夫人也被鹦鹉抓挠掉了一只发钗。这心里竟是升起了对司马大人的愧疚之情。想来这几日他提审痴儿时,受了诸多的苦楚,才迫不及待地将女儿放回府吧? 现在想来,解除女儿的婚约竟是对了。不然依着她现在懵懂如同顽童的模样,岂不是要去沈家受了旁人诸多的白眼嫌弃?现在看来,那沈如柏也不是一心疼爱着自己的姑娘,所幸发现得早。就算一辈子不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她李家不缺钱银,总是能让若愚无忧无虑地过活才好! 因着李家姐妹易嫁,婚期并没有改变,可是与李沈俩家相熟的,已经知道了二小姐跟沈家解了婚约的事情。聊城本就不大,一时间竟是为地方父老平添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周姨娘也不知从李璇儿那听了什么,说话的腰板也渐渐地硬了起来。当下跑来跟李夫人商量说索要女儿嫁妆的事宜。 “老爷临终前可是交代了,将来璇儿出嫁不分嫡庶,也要给一份厚重的嫁妆……”周姨娘话语虽然柔柔怯怯,可是要东西的架势却是半点都不柔弱。 老爷生前不怎么去这周姨娘的房中,李夫人总觉得因着自己的主张才让人家农户里清白的好姑娘做了李府的妾室,可是入了府里却独守空闺,心内一直觉得对不住这周氏,所以这她一直对待这妾室如同妹妹一般。 可是没想到却被这妾室出的女儿撬了自己女儿的姻缘,心内的气闷自不必言表,可是她一向是讲究“理”字,老爷临终前觉得对不住这备受冷落的妾室,也的确交代了这样的话来,她自然不会不认,当下便是冷冷地说:“你自去张罗,我已经交代了账房,你从府里的大帐上支取就是了。” 周姨娘谢过了大夫人后又说道:“只是这日子略赶了些,尤其是首饰头面,去铺上买那些现成的样式,总是不够精致,一时间若是置购短缺了,岂不是让沈家笑话了我们李家……” 李夫人憋着气儿说:“那你说该怎么办?” “依着妹妹我看,二小姐置办的那些个嫁妆基本上是齐全了,她又是一时都用不到的,不如……就先给璇儿用吧!” 李夫人听到这,气得一拍桌子:“算计了我的女婿,现在又想来算计我女儿的嫁妆?周氏,你好大的胆子!是不是看我平日里太过温良,不似别家府宅里的大妇打骂妾室便忘了自己的身份? 若愚的嫁妆里,除了新置的首饰箱笼外,有一半都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头面,剩下的也是我的婆婆当面亲自传给我的,这些个物件也便是若愚才受得,换了我的大女儿李若慧都未曾给她半件,你如今倒是敢开口,说要这些个,你也要看看你的女儿可能承受得住!” 李夫人从来没有给周氏说过这般的重话,周氏一时被羞臊得没了脸,心里也起了恼意,当下便是冷言道:“璇儿虽然是庶女,可是她却是李家造船秘籍唯一的传人。李家的富贵都是那一艘艘能乘风破浪的精良大船支撑起来的。以后李家生意上是离不得她的,可是大夫人现在却吝啬着这点子嫁妆,当真是……目光短浅……” 李夫人今日也是被周氏气极了,觉得总是要立下些家规才好,当下再也不顾这周氏的脸面,准备命婆子过去,狠狠地打那周氏一巴掌,再呵斥她回屋反省去。 可是在这时,隔壁若愚的院子里却吵闹了起来。隐约可以听到若愚的叫喊声,还有李璇儿的尖叫声。 周氏本来看着李夫人脸色不对,心内就暗叫不好,懊悔自己一时逞了口舌之快,一听女儿的声音连忙脱身跑了过去。李夫人也心里慌了神儿,担心这李璇儿去寻女儿的晦气,若愚现在痴痴傻傻,若是吃亏了可怎么办? 她们急急地赶过,可是到了那儿,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若愚的院子里已经乱成一团,花盆鱼缸摔得满地狼藉。周围一干丫鬟婆子都是抖手急得乱叫,想要伸手拉人,却寻不到空隙。 这时又是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只见那李璇儿捂着脑袋趴伏在地上,被若愚骑在身上坐得结结实实,一头乌青的头发,被痴女扯住,用力那么一扯,一缕头发就这么生生地拽了下来。 李璇儿吃不住痛,疼得惨叫了出来,流出的眼来将脸上的脂粉冲刷得七零八落。 本以为是女儿吃亏,所以见此情形,李夫人可真是唬了一大跳。她怎么忘了女儿五岁时,是跟一些六七岁的男童一起上的书院开蒙,别看是个女娃,真要惹恼了她,打起架来竟是半点不输于男娃娃,经常有那白胖的小儿一脸清淤,哭天抹泪地被自家娘亲拎拽着跑到李府来告状。如今想来,这混世小魔王贤儿其实尽随了家中的二姐啊! 原先她跟老爷还担心着女儿家性子这么野,以后可如何是好,幸好若愚长大些便听了先生的教化,渐渐收了野丫头的性子,举止做派越发的端庄贤淑。可是如今这一摔,愣是摔成了小儿的性情,恣意妄为从心所欲,也不知这李璇儿是怎么惹到她了,竟是被她压在身下这般地拉扯头发。 周氏在一旁看得心疼,连忙冲上去准备拉起若愚,可是却被若愚一个拎甩,这本就弱不禁风的周氏脚下一滑扑倒在了花盆的瓦砾之中。 等到一干婆子丫鬟上前终于将若愚跟李璇儿分开时,李璇儿已经泣不成声,披头散发,脸色发白。 李夫人一问旁边照料若愚的婆子,才明白这事情的原委。 ☆、第 15 章 第9节 这几日,若愚痴迷于“训鹰”,每天总是撩逗着鹦鹉,那小鹦鹉也是伶俐,竟被训出了些成果,每日被放飞后,便能自己再飞回来。有时嘴里带了树枝,野花一类的,还能得到大大的褒奖,美美地吃上一颗核桃仁。 鹦鹉颇有灵性,如此一来每次飞出去,那爪子里就没有空着的时候了。 可是今日那鹦鹉飞到了李璇儿的院子里,好巧不巧将那李璇儿新制的一艘的战船模型抓了起来,一路趔趄地飞回了若愚的院中,迫不及待地换颗大大的果仁。 李璇儿眼睁睁地看着鹦鹉叼走了快要做好的模型,眼看着这些日子的心血要白费,自然不甘心,一路带着丫鬟追赶了过来。 等入了院子,李璇儿便一眼看到李若愚正在院子里的鱼缸便玩着自己做的模型,一边玩还在一边拆解着…… 这一下,李璇儿可是气得不轻,便冲上去要夺了模型过来,可是被若愚一躲,便躲闪了过去。李璇儿气不过,又不好拿若愚出气,正好看到落在鸟架上梳理羽毛的鹦鹉,就一把抓住了鹦鹉的后背,拔下了几根鸟毛…… 鹦鹉痛得惨叫,声声捅了二小姐的心窝窝,当下婆子都没看清,二小姐已经飞身跃上了三小姐的身上,紧接下来便是满天鸡飞蛋打,昔日书院孩童们深夜梦魇之女魔头重现…… 周姨娘听清了缘由,再看看自己女儿平白秃了一块的头皮,气得浑身哆嗦,可是有心发作又是不敢。毕竟李府当家的还是李夫人。 可就在这时,李璇儿突然捂着肚子痛苦地吟叫了起来,有婆子眼尖,发现她的脚边竟然淌了血,于是刚刚安稳的院子又闹腾了起来。 当李夫人听到请来的郎中说,三小姐是动了胎气的时候,气得浑身都冰凉了! 原来那沈如柏早就跟李璇儿有了奸.情!听大夫说已经是三个多月的身孕了,这一对竟然在若愚还没出意外时便勾搭上了,后院里脏污成这样,亏得她还自以为家宅安宁,简直死后难以去见李家的列祖列宗! 送走了郎中,李夫人踱到了女儿的院中,此时院子里的狼藉已经清扫干净,受了伤了的鹦鹉也被丫鬟涂抹了伤药,无精打采地立在鸟架上,难过地用尖嘴磨蹭着架子上的软木。 若愚换了件宽松的云锦便裙,绣鞋甩到了一旁,披散着乌黑的头发,正趴在地上的厚绒地毯上玩着鹦鹉叼来那艘船。 方才因着兵荒马乱,李璇儿并未来得及带走那模型,现在那精致的模型已经被若愚一双纤细的手儿拆解的七七八八。那专注的神情倒与她玩耍鲁班锁时别无二致。 不大一会的功夫,拆解完的小船又被若愚重新装了回去,然后便跑到院子里蓄水的水缸里,将小船放上。 那小船初时还稳稳地停在水面上,不一会吹来了一阵风,那船儿微微晃了几下,竟开始散架沉了底儿…… 若愚眨巴着大眼,有些不高兴地伸手去捞。李夫人看着看着,眼角又开始泛酸。 她虽然痴活了多年,到底是没有女儿的本事,现在李家这艘大船交给她来掌舵,可是若一个不小心,便会触礁沉底,李家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一想到这一点,便是心内微微发颤。想到这儿,略一思索,只觉得不胜压力,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强撑着叫人将那沈家二少过来一趟。 等沈二少过来时,老夫人也不想见他,只让他立在院中,由管家带话,如今这李璇儿动了胎气,虽然暂时保住了胎儿,可也伤了气血,呆在李府里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李家难免会落下刻薄私虐庶女的闲话。还请沈家二少先行将那周氏母女一同带走,置于别院等待成礼过门。 这话里的意思,是要成礼前将那周氏母女撵出李家的府宅,他沈家若愿娶,自行安排,李家没这个义务顾全一对私通男女的脸面。 沈如柏在管家鄙薄的目光里依然神态自若,没有半点丑事被人知晓的困窘尴尬。当管家交代完了老夫人的话后,只是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老夫人另有想法,在下自当遵从,不知可否让在下见一见二小姐,若她一切安好,在下也就放心了。” 李府的管家眼睛都快瞪出了,只觉得二小姐真是吉人自有天相,侥幸逃过一劫,没嫁给这厚颜无耻的,亏得是个读书的官宦世家子弟,怎的这般无赖?竟然还好意思去见二小姐,若是二小姐神志健全,不得一个清脆带响的耳光扇在他道貌岸然的脸上? 老管家当下吐了一口唾沫在青石地板上,恶声恶气地说:“二小姐不爽利,不愿见客,还有您沈二少事务繁忙,以后这李家的店铺生意就不多叨扰沈二少了,至于你先前入股商铺的银子,过两天自然会有我们府上的账房跟您算得一清二楚,从此以后李沈俩家再无瓜葛!” 听到这,沈如柏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晦暗不明的笑意,慢条斯理道:“还请转告老夫人一句,如柏待二姑娘的拳拳之心未曾改变分毫,他日若是府上不便,只当向如柏开口便是。” 说完便转身去李璇儿的院里接人出府,那李璇儿脸色苍白,被人从后门抬乐出去,而周氏也是强作镇定,收拾了自己的细软跟着沈家的车马一起走人了。 李夫人听了管家的描述不由得一声冷笑:他们李府就是天塌下来,也没有去找他沈家二少的道理! 那天沈如柏将周氏与李璇儿接出了李府,暂时安置在了城西的宅院里。 李家的丑事虽然不欲外传,奈何家里一两个下人走了嘴,便传扬得满城都是了。那沈如柏一向是会做人的,与聊城的官府公差交情甚笃,又以长兄的名义替城中的善堂捐献过银子,所以这聊城的父老还是很高看这沈公子的。如今姐妹易嫁,又传出那李三小姐一早便有了身孕的消息,这不要脸的狐媚勾引着姐夫一说便不胫而走。 自古这府宅里若出了丑事,一向都是在女子的身上寻找由头,加上那二小姐生病了,人品出众的沈二少易妻别娶,情有可原,所以这坊间的舆论对沈如柏倒是无甚影响,毕竟这沈公子还算“厚道”,提了裤子也表示负责,已经定了日子娶那三小姐过门了。百姓们只当这是高门贵府里的香艳,嚼一嚼舌根便好。 可是这样一来,李府的二姑娘可就是没有主儿的花骨朵儿了。 聊城里的大小媒婆们便开始蠢蠢欲动。虽然姑娘是傻了,李家的金银可没有发霉长毛,若谁忍下这痴傻的毛病,将二姑娘迎娶过门,无疑是搬了一座闪烁的金山回来。 结果没几天的功夫,便有人接二连三地找上了李家的大门。前来提亲的既有落魄寒窗苦读的书生,也有家中小康但是手脚略有些毛病的子弟,更有那恶名在外游手好闲之辈。 李夫人耐着性子接待了几波后,便不胜其烦,干脆对外称病,闭门谢客。可就算是这般,还是抵挡不住各色保媒拉纤的人士。 可算是到了沈如柏与李璇儿成亲的那天,城中响起清脆的鞭炮声。媒婆们总算有些眼色,知道在这一天李府的夫人必定心气不顺诸事不宜,没有寻过吃闭门羹。 其实李夫人还真无暇烦恼着那李璇儿的事情,这几日各地店铺纷纷告急,有几批大宗的货物还欠着欠款,先前因着沈家二少跟上家打点好了关系,同意暂时赊账。可是现在沈家二少交接完了店铺上的时候,这些个商家就跟商量好了似的,一股脑儿地前来讨账。 管事的与李夫人提起时,她还没有放在心上,李家这么多年的基业,怎么可能付不起这几笔货款? 可当管事将一笔笔大大小小的账单逐一铺排开来后,李夫人才发现,自家的商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生生缺了巨额的银两,那账面就跟蝗虫啃哧过一般,青黄不接。 “怎么会这样?”李夫人有些不敢相信,这些货款,加上因着若愚生病,船坞未来得及交付的客船,大笔的赔偿金如雪山一般压了下来。就是铁铸的宝塔也不堪重负…… 管事的也一脸愁容地说:“老夫人,我一个月前便跟您提及这货银周转的事情,可是您根本没听进去,只说让沈二少看着办……可那沈二少过了一遍手后,借口着在京城兴建新的船坞,又盘没走了大笔的现银,二小姐管事的时候,不经过她的首肯印章,一分银子都放不出去。可是她病了后,印章归了您管,那沈二少拿来的单子,您全都盖章放行……他跟二小姐做事这么久,账面抹得跟石灰抹墙,溜光水滑得很,就算是现在去告官说他侵吞了我们李家的家产,都无从对证啊!” 说到这,李夫人算是听懂了,这账面是被那沈家的二少做足了手脚。现在他算是功成身退,算清了账目退出了股份,而给李家留下的是这千疮百孔的破船,只要轻轻一击便轰然沉底…… 李夫人只觉得身子一软,斜斜地栽在软椅上。 她现在总算是琢磨出了那沈如柏那句“他日若是府上不便”,究竟包藏着多么深沉歹毒的恶意了。 自己竟信了这个城府如此深沉的伪君子,也终于隐约明白女儿当初为何要退婚了。 李家虽然乃是富豪商贾,可是大部分金银都是用来置办了地产商铺及田园。现在就算有心贱价去卖田地,短时间也是无人接手,眼看着债主们就要讨上门来可是如何是好?要知道为商者信誉是顶重要的,要是货款未能及时交付的事情传扬出去,便树倒猢狲散,谁还肯委托李家代运大宗的货物? 李夫人命管家看看自己府内私库的钱银还有多少,却发现府里就算紧衣缩食,那货款也是杯水车薪,不好好歹能应付一下眼前的急迫,先暂时支付一部分给追债的债主们, 就在沈家迎娶了新妇的第二天,沈二少亲自写了封信给老夫人,倒是高瞻远瞩地向李夫人陈述了其中利害干系,更言明其实还有一项要紧的开支,那便是李若愚先前从吏部支取的造船酬劳已经先行挪用。现在李家不能按时完工,而李璇儿又与李家划清了界限,现在她代替二姐继续完工,那么李家自然应将那一笔银两交还给沈家,如若不然,便要上报朝廷,公堂来见! 若说其他的货款一时间都好解决,可是这笔工部的银子就成了悬在李家头上的一把要命的利刃了。 问清了管事确有其事,李夫人权衡了利害干系,最后还是给沈二少回了封信,信里的语气和缓了许多,恳请沈二少通融些时日。实在不行,可用店铺田地抵押。 这次沈二少倒是没有写信,而是派了自己的亲随沈墨前来,亲自向老夫人晓以利害:眼看着船坞开工在即,那笔银子必须马上到账,可李家若是用实物抵债,那就摆明了是公款私用,将罪名坐实。到时候不光老夫人要锒铛入狱,就是现在痴痴傻傻的二小姐也不能幸免。 “老夫人,万事不能做得太绝,您将三小姐撵出府,那就是大错特错!原先我们少爷还算是您的半个女婿,李府有事,沈家怎么会躲,自然会全力帮衬。可是现在,这脸儿扯得尽碎了,满城人都在背后戳我们新入门二少奶奶的脊梁,您这么一出实在是过分了!” 李夫人天生就不是爱与人争执的人,如今被接二连三的挠头事搅得更是没了主意,被沈墨这么一数落,心内竟隐约觉得自己先前可能是错了,便是不知所措地问:“那……那可如何是好?” 沈墨眼珠子一转,开口道:“我们二少爷其实心里最疼的还是二小姐。原先一早说好的,二小姐是要嫁过来的,可是临了您改了主意,将我们少爷晃闪得不轻啊!只要您能点头,让二小姐入了沈家,我们少爷说了,一切都由他料理,您便放一百二十个心,只管安度晚年……” 李夫人听到这,简直是气急攻心,破口骂道:“他简直是在放屁!我们李家就算倾家荡产,也绝不会将女儿卖给他!” 沈墨早就料到老夫人不能轻易吐口。这人啊,不将她逼到山穷水尽的份儿上,怎会服服帖帖呢! 当下便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我们二少不日便要进京了,依着他的才干,大把的锦绣前程尽是等着呢!原先你们李家便是高攀了我们沈家,如今二小姐那个样子,您还当宝儿似的留着。要是我便早早地向将她送到沈家去,如今新少奶奶可怀了身孕却不知是男是女,二小姐若是早点进门怀上,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先行给我们少爷生个儿子呢!老夫人,我劝你还是想清楚,莫阻挡了女儿的前程!” 说完,再不看气得说不出话的老夫人,便拂袖而去。 待得婆子急急地给老夫人倒了杯滚烫的参茶,这才缓缓地顺了口气。 可就在这当口,管家急匆匆地跑来道:“老夫人,又有人上门提亲了……” 李夫人心气不顺,高声道:“又是哪家的瘸子来捡便宜!不见!不见!” 可是管家却是站在原地,愁眉苦脸地道:“是……司马大人领着他的表姐淮阴郡主一同送前来拜访,此时就立在门口……老夫人,小的该怎么说,才能将他们二位请走?” ☆、第 16 章 李夫人压根没想到管家嘴里前来提亲的竟是这么两位。 浑身冒着煞气的司马大人跑到她的府宅上作甚?还有那位淮阴郡主,乃是先帝二子的嫡女。当年这二皇子最有希望入主东宫,却一早表明了志不在江山社稷,寄情于山水间,远离了朝堂的纷争。他的大女儿淮阴郡主则嫁给了云鼎侯范曾为妻,四儿子乃是如今坐镇西北的康定王。 郡主因着肺部不适,不耐京城的干燥,在距聊城几百里外的舒城有一座临水的庄园,便常年定居在了那里。 李夫人对这位大楚的皇亲女眷素有耳闻,可是李家虽然富贵,与官宦结交不少,但是像淮郡主这等货真价实的皇亲,却是只能敬而远观,毕竟怎么结交都不是一个富贵圈子的,哪里高攀得上?只是每天到了节庆时,家中专门承办皇族物品的船队,曾经为这位郡主的府上送过京城运来的贡品。 如今一听说是这二位莅临李府,饶是自诩经常出入官宅诗社的李夫人也有些慌了手脚。连忙更换了件衣服,在丫鬟的搀扶下,急匆匆地往院门口赶。 等到了门口,果然是有辆精致奢华的马车停在了门口,看得出贵人已经是尽量轻装出游,可是马车后面跟随的侍卫车马还是一直甩到了巷子口。 有许多的街坊探头探脑,却碍着先前有官差开道要求回避,不能出门一睹这金顶玉雕的车队风采。 司马大人是骑马而来,一身月牙白金丝的立领如意云纹锦袍,宽大腰封将腰杆显得愈加笔直,满头的银发细细地打了辫子又全都收拢在了头顶的赤银镶嵌南海明珠的发冠内,眉如墨染,目含冷光,此时没有戎甲在身,倒是平添了几分儒雅的气质。 他下了马后,便立在了府门前,手里一根乌金把手的小牛鞭,轻轻地敲打着拴马立柱,犹如肃杀门神一般,虽然门下听差的仆役一早便恭请两位贵客入前厅等候,可是他依然不言不语只立在门前。 待得李老夫人出来了,那马车上的描金车帘才被一旁的侍女撩起。一位梳着鸾凤凌云髻,穿着绛紫曳地水袖凤尾裙,通身贵气逼人的女子在侍女搀扶下施施然下了马车。 李夫人知道,这位一定就是淮阴郡主,连忙施以正礼,向二位贵客请安。 这时,一直立在门口的司马大人这才抽出了一张金粉描边的拜帖,双手亲递交到了李夫人的手上:“贸然前来,还望老夫人见谅。” 李夫人能说什么,虽然被眼前的阵仗惊得不轻,可是哪里敢怪罪这二位皇亲唐突了主人,甚至不敢问明来意,便先恭请二位入了李府的客厅。又吩咐管家去取私库里一整套珍藏崭新的汝窑蟹爪轻纹茶具来款待贵客。 这淮阴郡主的年岁其实与李老夫人相仿,只是保养得以,看上去甚是年轻。她入了李府的内院前厅时,不露痕迹地打量了一番,觉得这商贾人家的品味倒是不俗,客厅里摆设的字画虽然不是当时名流的手笔,可细细品酌却发现俱乃前朝文雅隐士之作,与这客厅的布局摆设相得益彰,若不知晓李家的底细,当真以为是来到了哪一处书香世家,不过最显眼处那一幅笔力苍劲,气势颇为大气……还真看不出出至哪位之手。 李夫人看淮阴郡主看着挂在客厅的破浪扬帆图有些入神,当下便笑着说道:“这是民妇小女若愚的拙画,手法粗糙,让郡主见笑了。 淮阴公主微微吃了一惊,单从画工笔力上看,还真是看不出乃是出至一位妙龄少女之手。当下不由得赞道:“惊涛拍浪,破晓远航,从画意看便知画者乃是胸怀韬略的奇女子……” 类似这样的赞美,李夫人不知听过多少,只是以前她可以坦然含笑接受,可是现在再听夸赞女儿之言,却是从心里往外的苦涩。当下便是请郡主上座后,勉强一笑开口问道:“谢郡主谬赞,不知郡主与司马大人此来,可是为何?” 淮阴郡主笑着说道:“听我的表弟劲风所言,贵府上的二小姐天生端庄娴雅,是万分可人的女子,便想着年前她曾经亲自押送着货品来过我在舒城的庄园,只是那时我陪着夫君巡游领地,与她错过,未曾亲见一面,今日恰好拜访表弟来到聊城,便想着亲自来府上见一见这位若愚姑娘。” 群主说得客气,可是李夫人知道,就算郡主当时在府中,也未必会亲见若愚。李家再富可敌国,在这些皇亲贵胄的女眷看来也不过一介布衣商者,与那些在王府后门送菜送水的小贩何异?怎么会无事屈尊降纡亲自接见呢? 李夫人先前听了管家所言,这二人上门是来提亲的,那褚司马递过来的帖子里也分明夹着写了生辰八字的黄表纸,可劳驾这二位提亲的是哪家的显赫公子?李夫人实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现在郡主只字不提提亲之事,而是提出要看一看若愚,理由也给得冠冕堂皇,岂有回绝的道理? “只是……“李夫人略有难色的望了褚司马一眼,“郡主不知有没有听司马大人提及,小女遭逢了意外,现在有些痴傻,唯恐在郡主面前失了仪态……” 淮阴郡主微微一笑:“倒是听劲风提起了她的病情,听说是渐好了的,所以才来叨扰特来看望一下二姑娘。” 见郡主这般坚持,李夫人当下便命丫鬟如后院请小姐出来。 此时若愚倒是忙得很,前几日看到弟弟贤哥的书箱,羡慕不已,便央求着母亲也给自己备了一个,这两天得了空子便开箱研磨墨汁,然后趴伏在书斋的书案上奋笔疾书。 当前院来人寻二小姐时,书斋里笔墨四溅,正在紧要关头。 拢香听说前厅居然是贵客淮阴郡主来访,急得再顾不得小姐的挥毫泼墨的雅兴,将小姐拉拽回了卧房,擦洗干净手脚,选了件最衬小姐肤色的豆绿底儿嵌着樱花粉烟水及地长裙,给小姐换上。浓密的长发来不及抹发油做样子,只淋洒了玫瑰水抚平毛躁,留了刘海梳理个简单的元宝髻,再插入一根碧玺海棠吐蕊簪。 待得头发干了,蓬松松的碎发垂挂在白皙的脸颊,显得更是脸儿精致,洋溢着娇媚可爱的少女气息。 拢香自认为自己这梳头打扮的本事,全聊城后宅里都是头挑的。可惜落到若愚这般不爱打扮的小姐身旁,生生荒废了这通身十八般技艺,小姐每日出入船坞晒黑了的肌肤不说,整日忙着生意,更是顾不得精致的打扮,老夫人替她置备的发钗头面,堆拢在首饰盒子里,看得拢香每每都替这些珠光美玉暗自神伤。 而现在的小姐倒是比从前好相处了,再不用清晨出门操劳,每日睡得饱饱,肌肤充了水儿般光亮,起床后也会乖巧地坐在妆台前任着她涂涂抹抹一番。 拢香自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小姐的脑子现在是不好用了,脸蛋便要将养得宜,好看的姑娘到哪都是惹人爱的。依着她看,小姐虽然痴傻了些,也比聊城后宅里那些个只知道家长里短的粗蠢妇人们要灵动得多! 抱着让主子靠脸吃饭的心思,忠仆拢香将指甲大的珍珠每天碾碎一颗掺入水粉,给小姐敷面,生生是将小姐原本晒得黑亮的皮肤调养得白白嫩嫩。 如今多时的调养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有贵客来访专程要来看望小姐,看那意思应是给小姐要介绍一门好姻缘,这郡主总是要比街角媒婆有谱些,自然是要将二小姐打扮得分外明艳照人! 这一路往前厅走时,又是苦口婆心地叮嘱着二小姐一会乖乖地行礼问好,然后坐在椅子上,千万不可动来动去。 第10节 等入了前厅,拢香这番心思果然没有白费,那淮阴郡主望见二小姐窈窕的身姿,便是眼睛一亮频频点头。至于那冷面的司马大人,也死盯着小姐不放,好一会才垂下了眼眸,低头轻吹着茶盏里漂浮的茶叶。 若愚原本是一心要听拢香的话,乖乖地去给客人请安。可是没曾想一抬眼,便看见了褚劲风坐在客厅之中,顿时有些踌躇不前。 她可没忘自己与他前几日的相处。这人忽冷忽热,原本见他买了许多奇巧的玩意儿给自己,临别时更是送给她一只雪白的老鹰,对他渐渐生了些许好感。 可是就在自己快要上马车时,无意回头一瞥,他站在驿站的二楼一动不动地正望着自己,眼里又生出闪烁的红雾…… 若愚虽然脑筋不太好用,但是也琢磨出他眼里闪着红光时,是不好的意思。被他那么盯着,就算入了马车,也觉得那灼人的目光将车厢烧出个洞来。当下就是盼着马车快些走,离得他远远的。 她如今是孩子的心性,虽然日日把玩的都是他相赠的玩意儿,可是一早就浑然忘了领情,隔了这么久再看他,脑子竟是只记得离开时,他那赤红的吃人目光。那目光里的深沉倒是跟那个叫沈二少的有些相似,盯着她时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厌烦得很! 可现在他又是这么死死地看着自己,活似自己是抹了蜜糖的杏仁糕,恨不得咬上一口的架势……若愚瘪了瘪嘴,觉得心里十足的不痛快。 拢香看小姐立在厅门口不动,心里有些急,生怕小姐犯了毛驴儿样的脾气,在贵客面前丢丑。当下便牵着她的手,推着她往前走,小声道:“夫人给客人准备了好多水果,一会看看小姐爱吃哪个,拢香替你拿块大的可好?” 恰在这时,他也移开了目光,若愚微微吐了口气,这才任凭着拢香将她拉进客厅,很自然地朝着李夫人娇憨地喊了一声:“娘!” 喊完了,便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张宣纸,献宝般地展开给李夫人看:“若……若愚写的,好不好?” 那雪白的宣纸上,只有一个字——李。她照着弟弟写的字样练了整整几日,终于写出个自认为成样子的。可惜她伤了头部后,手脚协调也不够好,上个月才能下地走动,手腕灵活性也差了很多,那一个“李“子弯弯扭扭,旁边滴落了许多墨痕,一个个晕染开来,还真像一棵长歪了的大树上结出的颗颗黑李子。 拢香在一旁急得直搓手,暗道小姐是何时揣了一张入怀的? 淮阴郡主虽然脸上带笑,可是那眼角的余光还是忍不住瞟了一眼客厅上挂着的那幅远航破浪图…… 是啊,任谁看了她手里的那惨无人睹的字,再看看那幅寓意隽永的画作,难免生出几许叹惋之情——可惜了一个当世的奇女子! 想到这,忍不住微微侧脸望向表弟,想无声的询问他之前恳求自己的事情可是当真? 褚劲风倒是平静无波,一脸泰然地看着傻姑娘献宝,只是微微调转下巴与郡主目光相对时,透出了些许的不耐烦,扶在茶盏盖子上的修长手指也在轻轻的敲动着。 淮阴公主倒是了解自家表弟的性子,他是催促着自己快些转入正题。 当下淮阴公主暗叹一口气,斟酌了下言词,开口道:“二姑娘慧质不减,竟是比我想的要好很多,人都道李家的二姑娘乃是内外兼修的美人,如今看来真是半点不假……“说到这,郡主觉得有些夸不下去,便接着道,“老夫人,拜帖已经是送上了,里面夹的生辰八字也事先找人批算过,我弟弟的生辰与二姑娘的也是难得的良配,不知老妇人意下如何,可否愿意割爱,将二姑娘许配给褚家?” 李夫人牵着若愚的手,让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下,听淮阴郡主这么一说,心内倒是没有什么意外,毕竟一早在门口,郡主便表明了来意,虽然心内诧异,但是表面也能不动声色地问道:“我们若愚能入得郡主的眼里,当真是修来的福气,只是不知郡主是要给哪一位弟弟求亲,他年岁几许?身体模样如何?可曾娶了妻妾?为何偏偏看中了我们家若愚?难道……他不知若愚病了吗?” 不怪老夫人闹不清楚,这上门求亲的一般都是媒婆打头阵,毕竟说和亲事也有不成的时候,找个外人一手托俩家,也免得做不成亲家的尴尬。像郡主这等显贵身份,亲自到一处商户人家相中了一个傻姑娘给自己的弟弟,就算是喝了三斤烧酒的说书人也说不出这样的本子来。 所以李夫人心内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说不得这位郡主的弟弟是个将死的病痨,要讨个姑娘回去冲喜。虽然郡主贵为皇亲,夫婿是势力在西北如日中天的侯爷,前来陪同说媒的表弟也是手握兵权的悍将,可是要讨了她的女儿回去作践,她当娘亲的头一个不干!只是不好像对付媒婆子一般撵出门外,倒是要委婉些谢绝了郡主的好意…… 说完了问话,老夫人拿起了茶盏也饮了一口,心内默默地想着一会的推辞。 淮阴郡主听老夫人这么一问,才知她压根不知求亲的是何人,可见压根没看拜帖里的八字名姓,这等敷衍的态度,不禁让郡主心内不悦、可表弟微冷的眼神又递了过来,她也只能继续和颜悦色道:“我这弟弟不正是在老夫人的眼前吗?前来求亲的正是我的表弟褚劲风!” 老夫人一个没忍住,嘴里的水直直地喷了出来,呛得咳嗽连连,不能自已…… ☆、第 17 章 拢香万万没想到,二姑娘倒是还算乖巧,老夫人却先丢了丑。当下连忙手脚忙乱地递了帕子上前,替着老夫人顺了口气。 淮阴郡主也为想到自己这一句竟然将李老夫人吓成这样,当下便是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坐在那等着老夫人顺过气儿来。 不能怪李夫人丢丑,实在是打死都没想到求亲的正主儿此时就坐在李家的厅堂之上。 要娶女儿的竟然是大楚的“鬼见愁”?就是干脆喝了迷心散的说书人也说不出这么荒谬的折子啊! 就在李老夫人不知多措的当口,褚劲风倒是开口回答了老夫人的提问:“晚辈今年二十有五,身体还算康健,从未娶妻,家中也无妾室……在下一直仰慕李二小姐,奈何她有婚约在身,原以为将抱憾终身,没想到二小姐解了婚约,便特来求亲,还望老夫人一尝夙愿……老夫人可还有何要问的?” 这一番说辞倒是情真意切,若是换了个毛头小子,搭配上有些羞涩的表情,还真有几分相思入骨之感、 可惜此时说话的乃是褚劲风,那么一个煞神般的英俊冷面男子,眼角眉未曾动过分毫,语调平平地倾诉着对李二小姐的仰慕之情,末了又气场逼人地追问着老妇人还有问题。 虽然语调也算谦和,可是看着他那张肃杀的脸就觉得好似胁迫一般,迫得李夫人有些张不开嘴,只能无助地望向淮阴郡主,依然是不敢置信地瞠目结舌。 淮阴郡主其实分外明白李夫人的感受,她有时也会被这表弟的冰冷迫得喘不过气儿来,要不然今日也不会因着表弟开口相求,自己就从舒城眼巴巴地赶赴到这儿亲自求亲了。 她倒是善解人意地适时开口解围道:“我的母亲与劲风的母亲乃是亲姐妹,我这位姨母走得甚早,劲风的父亲也在他十七岁时过世了。他这父母全无,少不得我这个年长的姐姐替他张罗这终身大事。只是劲风一向是眼界甚高,没有入得眼的。如今倒是难得能看中贵府的二小姐。 因着二姑娘这正病着,劲风担心着老夫人您顾虑着褚家的诚意,便开口央我替他登门做媒,略表我们的诚心,有不得体之处,还望老夫人见谅。” 这一早准备好的说辞已经是俱无通途。 若是单看褚劲风其人。出身显赫自不必说,如今贵为朝廷司马,手握重权,若是忽略了那满头的少白发,也算是一表人才,更重要的是这等权贵竟然没妻没妾。简直是人间闪烁的极致臻品…… 可是就是这等人物实在条件好得不能再好,才让人更加倍感生疑。 这样的人中龙,为何偏偏执意要娶自己痴傻了的女儿?要知道就在前几日,还是他亲自下的命令拘禁了若愚呢! 想起影传的二女儿与这位司马大人结下了梁子的传言,上门求亲的诚意瞬时化作深不可测的陷阱深渊。 李老夫人只觉得的自己在府宅里将养半世的脑子如同骤然涌进了汹涌的江水转得冲刷得七零八落,直觉是不能应下这门要命的亲事,可若是回绝,总得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老夫人在褚司马那清冷的目光里,反复滤了一边他方才的话,总算是找到了恰当的“瑕疵”,诺诺地开口道:“难得司马大人的错爱,可是小女……小女年岁尚小,跟大人您的年龄不大相当啊!”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嫌弃褚劲风的年龄略大了些,淮阴郡主一听这话,心内有些不悦了,可是又不好发作,放下便叹了口气道:“劲风因着发色的缘故,的确是显得年岁大了些,说起来,还是那逆贼袁术的罪孽,若不是劲风当初因为辎重押运不及时……急于突围犯险,也不会身中了奇毒,落得满头银丝……” 听到淮阴郡主说到这一节,李夫人的脑子倒是浪平风止,换成臀下如同炭火燎烙难以坐住——押送辎重的是自家的商队,依着郡主话里的意思,这司马大人青春不再,也是要李家来负责的。要是死抓着这点去拒绝求亲,也真说不过去啊! 这么水里来火里去,可真是要了李夫人的命,只能坐在座位上干笑,又是惯性地望向了坐在身旁的二女。 以前每当遇到这等难以决断的官司,只要这么一望,若愚便会利落地承担过去绝不让她再有半丝烦忧。 可是现在,那曾经精明强干的少女,浑似缺了骨头一般慵懒地趴伏在一旁的茶几上,伸着舌头舔着茶盅里的水咋咋作响……拢香看不过眼,立在一旁扯了扯二小姐的衣袖,她便用嘴叼着杯子里的梅子直起身来,然后嘟着红艳艳的小嘴,撮口一吐,竟将那梅子直直地吐到褚司马的身上…… 这下脑子江涌、臀下火灼,水火简直齐攻了,李夫人急得上前一把扯起了若愚:“怎么能这般没规矩,往哪里吐?” 若愚本来玩得好好的,被娘亲这么一拉扯,立刻红了眼圈。 就在这时,褚劲风站起身来,对李夫人说道:“无妨,莫要责怪二小姐,今日带表姐前来已经表明晚辈之诚心,若不不能迎娶二小姐,褚某定然抱憾终身,李夫人不必急于决断……过几日再议,今日前来给若愚小姐带了些礼物,还望夫人笑纳。” 说完也不能李夫人回答,告辞出了大门。淮阴郡主也与老夫人告别,被恭送出了府门外。 上了马车,走了老远,淮阴郡主才撩起马车的帘子对着一旁骑马的表弟说道:“原以为那李家一准能同意,才跟你一起上门,哪成想差点被人当众回绝下了脸面……劲风,你可是当真要娶那痴女为妻?这可是终身大事,不能儿戏啊!” 坐在马背上的表弟没有回话,表情是一贯的冷峻,可是那紧抿的薄唇便是回答——他做下的决定不容置疑。 淮阴郡主也是拿这表弟没辙,叹了口气放下来帘子。 褚劲风垂下眼眸,单手执握着缰绳,另一只手则揉捻着一颗泡得滚圆的梅子,这是若愚方才顽皮吐来的那一颗,将它放入了薄唇之中,轻轻地含捻,被茶水泡得鼓胀的梅子咬破了外皮便能吸吮到里面酸酸的汁水,那滋味在唇齿间跳跃着,仿佛那尾曾经品尝过的小舌灵巧地与自己缠绵萦绕…… 今日上门被拒,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便是赶在了老夫人开口拒绝前先行告辞。 那个李夫人,一眼望过去便知不是个精明的女人,若是被哪个巧舌如簧的媒婆忽悠得一时松了口,那他觊觎已久的那颗梅子,岂不是要落了他人的口中? 此来的目的并不是一举抱得美人归,这番华服顶盖车队相送的场景,就是告知那些隔三差五上门叨扰的媒婆们:李家的二姑娘已经被大楚司马看上,莫要再前来叨扰。 至于接下来……褚劲风早已经胸有成竹。曾经以为此生只能悍然放手的女人,是她自己又撞回到了他的面前,便怨不得他…… 想到这,褚劲风用力吞下了嘴里的那一颗,饱满的喉结在领口微微打颤…… 褚司马携着淮阴郡主上门求亲的消息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聊城父老的晚饭时光骤然拉长了许多,不用拌脆瓜,就着李家痴女千金难求的话题就能足足吃下三碗米饭。 可惜并非家家的晚斋都是如此欢畅。沈府的餐桌便略显沉闷了些。 轻巧地倒了一杯观音热茶,李璇儿将茶盏放在了一直没有动筷的沈如柏面前,低低地说道:“相公,可是饭菜不合胃口,要不要厨下再烧一碗豆瓣肉糜下饭?” 沈如柏并没有抬眼看她,只是将乌木雕花的筷子放置在筷枕之上,向沈乔氏说了声吃饱先行告退,便起身离开了饭厅。 沈乔氏略带不满的瞟了李璇儿一眼。这个儿媳妇真是没有一处让人满意的地方,谁家的新郎官不是娶亲之后喜色满面?偏偏儿子却没有沾染到半点喜气。 这李璇儿入门前就动了胎气,为了养胎,儿子连新婚之夜都是在书房里度过的。现在传来那痴女被司马大人了看中的消息,儿子的脸更是阴沉了一天…… 想到这,沈乔氏皱眉说道:‘你也别吃了,快去看看如柏,做人媳妇,总是要哄着相公开心才是……” 李璇儿委屈地放下碗筷,向沈乔氏福了福礼,便径直去了书房。 若说心绪不佳,她岂不是这沈家里最不快活的人?虽然身在府宅,可她也从丫鬟的嘴里知道了外面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原本应该代替二姐风光出嫁,却变成了腹内怀了孽种,沈家迫于无奈才舍姐而娶妹。 可是这一切她都不在乎,她是真心爱慕这沈如柏的。可是自从如柏知道那褚司马上门提亲时,整个人都不对了,这不禁让她心内醋意中烧。 推开房门,原以为会看到沈如柏一脸怒气低落的样子,没想到他却坐在书案前认真地看着自己花的战船图纸,那专注的样子……愈加英挺。 他抬头看到了李璇儿进来,便温言道:“璇儿,你来得正好,这战船有一处似乎不妥,我记得以前看过若愚画的图纸,她在大船龙骨处总是要设置几根横弦的……” 李璇儿现在心内就是听不得若愚,可是面上却不能表露:“二姐总是喜欢标新立异,可是我们李家的《踏浪舶谱》上并没有那设计,依照祖先留下的图样,是不会有错的……如柏,你最近不高兴吗?是不是那司马向二姐求亲的缘故?” 沈如柏握着笔的大掌微微紧了紧,温和地说道:“只是最近事务繁忙略累了些,如今你我已经成亲,自然你与腹内的孩儿是我心里最要紧的。可是褚司马为何求亲?会不会是你二姐恢复了,他图谋得到李家的秘技呢?” 李璇儿的眼内闪过一丝慌乱,她虽然熟记秘籍,可是若是二姐真的清醒了过来,又找到了褚司马这样的靠山,依着二姐的聪慧,岂有自己的出头之日? 她想了想说道:“应该是不会,我身边的侍女荔枝与李府后院的粗使李福交情甚好,虽然荔枝跟我嫁了过来,可是他们平日在集市也能遇到闲聊,听那李福说,那日老夫人并没有答应婚事,而且那二姐还当着郡主的面儿,将泡茶的梅子吐了司马大人一身……” 沈如柏目光微闪,低沉地言道:“既然是如此,他为何要执意迎娶若愚?” 李璇儿没有说话,只是将指甲深深陷入了自己的掌心。 因着司马大人的求亲传闻,那些上门讨债的债主倒是略缓了,毕竟若是司马大人娶了二小姐,这褚家背后的势力是不能得罪的。 可老夫人却是几日辗转难以成眠,刚刚送走了一匹姓沈的恶狼,有迎来了一头势不可挡的猛虎。该怎么样在不得罪司马大人的前提下回绝了这门亲事呢? 就在这时,淮阴郡主的请帖送上,邀请老夫人携着若愚去她舒城的庄园里坐客。 这次邀请同样不容拒绝,因为第二天褚司马便亲自带着侍卫上门等候二位女眷一同赶赴舒城。 ☆、第 18 章 李夫人本有心推脱,可是褚司马却不经意地说到表姐的这次宴会还邀请了工部的刘大人。李夫人不由得心念一动,现在工部那笔欠缺的巨款还没有着落,若是能求得刘大人求情,说不定能解了李家的困局。 想到这,倒是动了去赴宴的心思。这位司马大人初时咋看,虽然冷漠肃杀了些,但是多相处一两次,见他虽不热情,但也彬彬有礼,虽是贵为重臣,却无半点高官的架子,李夫人也渐渐放松些许的戒备之心。 当褚司马提到她的大女儿还有女婿也先行前往了舒城后,便打消了最后一丝犹豫:既然女儿若慧也去,司马大人又亲自到了府门迎接,焉有回绝的道理?而且舒城距离聊城不算太远,坐马车两个时辰便到了,于是当下吩咐仆役丫鬟备齐了出门换洗的衣物还有物品小箱笼,便上了马车一路出了聊城。 若愚临出门时,看见了褚劲风立在马车一旁,登时又想起上次他命人抓自己上车的不愉快,只是拼命低着头,如被凶猫盯住的耗子,一溜烟跟着母亲钻进了马车里,再掀开车厢窗帘的一角,只露出一只圆滚滚的眼睛半遮半掩地望着他。 可当他径直回望过去时,那掀开的布角伴着车轱辘在石板路上的震颤一抖,便又遮盖得密不透风了。 褚劲风坐在马背上,嘴角微微勾起,长睫在高挺的鼻根处画下一道圆弧。 行至半路,天公却不作美,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一时间道路泥泞,车轮陷入了泥坑里。 幸好距离官道不远处有一座供人休憩的茅店,褚劲风看了看豆粒大的白珠在车顶飞溅,远处也是黑云翻墨阴霾沉沉的模样,知道这场骤雨一时不能散去,便开口请李夫人带着小姐先去那茅店里暂避一时。 第11节 当马车好不容易挣脱了泥坑来到茅店门前时,若愚第一个要下马车,她在马车里憋闷了一个多时辰,早就觉得乏闷得不得了。 可是脚还没有沾地,就被一只大掌紧紧地握住,若愚抬眼看去,原来是那银发的男子弯腰握住了她的脚踝,雨天虽然透着寒意,可是被那铁掌执握的地方却有些热得发烫。当他弯腰微微抬起头时,那俊脸上已经沾染了滴流的雨滴,显得眉眼愈加的深阔…… 原本李夫人使劲拉扯都拽不住的顽皮少女,此时倒像是被捏住了七寸的小蛇,无助地僵坐在车板上,望着他睫毛上挂着的水珠出神。 就在李夫人也从车门帘里也抬头出来时,褚劲风适时送开了大掌,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了下来,铺在了马车前泥泞的小路上,然后才说:“请二小姐慢慢下车。” 马车旁的丫鬟一早便撑开了伞,罩在了小姐的头上,而那双玉足上套着精致的蜀绣花鞋踩在布料名贵的大氅上,没有沾染到半分污泥。 李夫人虽然没说什么,可是对这司马大人倒是微微有些改观:虽然面儿上看为人清冷话少,可其实倒是个细心疼人的。 登入了茅店内,早有侍卫点亮了马灯,掸了驱赶蚊虫的艾蒿水,燃起熏香沉炉,搬来了三张折叠的胡床和摆放茶果的小几,又备下了盖在身上御寒之用的细绒羊羔毛毯子,除了两位服侍的丫鬟外,侍卫随从们都站到了屋檐外避雨。 李夫人怕若愚着凉,便让她半躺在胡床上,除下了鞋子,再用一条毯子将她包裹严实,然后便在丫鬟服侍下,也倒在了另一张胡床上,在马车上颠簸的久了,倒是暂且放松一下腰板,一时间这不大的茅草小屋内静谧极了,只能听到外面的哗啦啦的雨声,还有炭炉上的小水壶里发出的呼噜噜的水声。 若愚被娘亲按在了这张书牛皮制成的胡床上,大眼眨啊眨,一会望着门口连绵的雨帘,一会又偷瞟一下坐在不远处的褚劲风。他并没有像母亲那般半躺这休憩一会,而是坐在胡床上,手里执握一块茅屋中央堆放的取暖之用的木块,用一把精巧的匕首不断地削刻着,看着落在他脚边的木屑,一双大眼渐渐不动,只觉得眼皮渐渐微沉,不一会便沉入了一处绵软黑不见底的湖底…… 在那浓稠的黑色里,她茫然地走着,直觉得快喘不过气来了,就在她难受得窒息时,突然脚下一绊,身子往前踉跄几步,眼前一时豁然开朗,竟是身下微微起伏,赫然在一艘大船之上。 那水浪的声音和江风吹拂在脸颊的感觉竟是分外的熟悉,隐隐觉得浑身都有些热血沸腾,伴着海风展目远眺,不自觉地望向江水与天衔接之处,似乎已经无数次看过那里的日出与日落…… 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比红日还要刺眼的满天鲜血……还有那个在一片血色里如游龙穿梭的男子,只见他身形矫健而迅疾,长剑舒展,削下的血肉如落叶纷崩…… 若愚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身子僵硬,呆呆地看着男子的那一双血红色的眼渐渐地朝着自己逼近,看着他将一把冰冷的剑直直地刺在了自己腹部,那一瞬间血肉被切开的痛楚蔓全身……她甚至能真切地体会到那男人身上传来阴冷的气息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若愚再也吃不住痛,只能流着泪却痛得发不出声音。就在她从胡床上腾空而起时,一双大手适时接住了她。有声音在说:“若愚,醒醒怎么了?”她猛地睁开眼,才发现母亲正按着她的肩膀关切地问,而身上的毯子则束缚得太紧,也怨不得她梦里喘不过气儿来。 若愚目光迷离,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突然挣开毯子,然后便去解开自己的衣衫,她想要看一看自己的腹部是否有那一剑的刀疤。 可是李夫人却不晓得这若愚的举动为何,只当她又是痴病发作,慌忙按住了她的手:“好孩子,这不是在家中,不能解了衣服!” 若愚茫然地望向四周,一下子看到站在母亲身后的他。她的身子突然微微一僵,竟然想起他……也如那梦中的恶魔一般,有红色的眼眸…… 这时屋外的雨渐渐停歇了,再不起身赶路,到舒城时就要入夜了。 李夫人又宽慰着默不作声的若愚好一会,这才起身准备继续赶路。 快要上马车时,若愚走在李夫人的身后,而那男子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位置。 突然他朝自己伸出了手——那一根木头,不知何时变成了展翅翱翔的雄鹰,巴掌般大小,就算没有上漆,也是栩栩如生。 可是若愚却并没有如他所料一般,喜不自胜地伸手去接,而是突然面露厌恶之色,用力拍开了大掌,将那只未及翱翔的木鹰拍落在地上。 褚劲风的眸光不仅一暗,若愚此时的表情,竟是与她第一次见自己白发红眸时一样,那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之情…… 李夫人恰好转头看到这一幕,却又转回头只当没有看见:女儿现在就是这个样子了,痴痴傻傻如小儿一般不定。若是这位司马是贪图着若愚的美色,还是多些这样的碰壁,趁早打消了色心才好。 不过这位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司马倒是好涵养,被女儿这般对待,只是脸色微变,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弯腰捡起了那木鹰塞进了自己的怀中。 可是好涵养又有什么用?她的那位前女婿不也是一副人前谦谦君子的模样,任谁能猜想到他一边对女儿一往情深、痴心不改,一边又暗自与女儿的妹妹勾搭成奸? 李夫人被沈如柏伤了心,难免有些疑心起男人。只觉得若愚这样子,只有长长久久地留在自己的身边才是最好的。 等上了马车,李夫人倒是上来了困乏的劲头。 方才因为避雨,与那冷冰冰的司马大人共处一室当真是喘气都有些不畅,亏得女儿是个没心肺的痴儿才能酣睡得那么香甜。所以不大一会,李夫人就躺在车厢睡着了过去。 若愚发了会儿呆,见母亲睡着,便解了自己的衣服,撩起了肚兜,看着雪白的肚皮……小腹平坦白嫩,肚脐圆溜溜的也煞是可爱,在靠近肚脐的位置,有一道笔直的疤痕,疤痕不大,刀口般大小,可是看那凝结的疤痕就可以想象当时伤口之深。 那一刻,若愚直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攥住一般,惊恐、无措、还有莫名其妙的委屈一股脑地袭来。只是心内的千言万语不知该如何倾诉,身旁的母亲,微酣声此起彼伏,车厢之外,就是那个红眼的男人。 此时梦境与现实再度混淆,若愚只觉得车厢外的那个男人就是梦里朝着自己冷剑相向的罪魁祸首。于是抓起一只放在车厢小几上的茶盏死命地朝着马背上的男人砸了过去。 男人身形未动,只是单手便接住了那茶盏,诧异地看着一脸怒气的少女。可是紧接着一直更大个的茶壶又袭了过来。 等到他怀里集齐了一套茶具时,车厢里也没有什么可以扔甩的了。她四下寻看了一番,一眼相中了那只母亲枕着的瓷枕,两手用力一抽将那瓷枕拽出来,又奋力砸了出去…… 李夫人睡得正酣,这脑袋“咣当”一声着了地,吓得浑身一激灵,等她抬眼一看,女儿正将那瓷枕扔出了马车的车厢外。 只是这次,褚劲风竟然没有躲避,只任着那瓷枕砸了过来,咔嚓一声,额角便流下了一条红蛇…… 李夫人虽然想让司马大人碰碰壁,但绝未想到会是这等头破血流的场景。当下吓软了手脚。 袭击朝廷大员,那可是杀头的死罪!他们就是个商贾人家,哪里能摆平这么大的祸事?当下李夫人便急得想要伸手去打女儿。 可是看着女儿倔强的小脸,那手是万万下不去的,这是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碰过一根手指头的若愚啊!于是那一巴掌便落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司马大人,民妇教女无方,还望大人恕罪!” 褚劲风并没有擦拭额角的鲜血,任着它滴滴落在自己雪白的衣领上,嘴里却是淡淡道:“若愚方才闲着无聊,在跟晚辈玩耍,是晚辈一时没接住而已,既然将要成为一家人,又怎么会责怪于她,老夫人莫要太过拘礼了……” 看着他那留着血的脸却岿然不动的样子,真是吓煞旁人,更何况是个府宅里的妇人? 李夫人听懂了褚劲风话里的意思——若是一家人,一切都好说,可若不是…… 李夫人突然后悔起这趟舒城之行,她隐约才想到若到了舒城,便是到了他褚司马的地盘,而她这个女儿,似乎就快要保不住了…… 等到了舒城,果然已经入夜。宴会是第二天举行,庄园的管事安排客人们各自入了房间后,便嘱咐每一位客人一会去大厅参加淮阴郡主作陪的晚宴。 因着若愚这一路的表现,李夫人觉得不能再让她丢丑,便将她留在了房间,叮嘱着拢香还有一个婆子看住了小姐,莫要让她出门。 这庄院的景致美极了,她们居住的房间外便是个小花园子。淮阴郡主是个好客的,就算是客人带来的丫鬟婆子也有奢侈的水果拼盘可以享用。 于是拢香安顿小姐吃了晚饭,见她安稳地躺在了床上,便出了内室,跟着婆子坐在了门口,一边看着吃着水果一边闲聊着这进府后的见闻。 所以她们并无察觉,有个黑影一闪而过,从屋后的窗户闪了进来。 当若愚玩着手里的玩具累了,扬起脖子的时候,突然看到褚劲风正坐在自己的身旁,额角的血止了,只是有靠近发际的位置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他伸手一把便将她扯进了怀里,鼻尖抵着她的,低低地问:“今日为何要砸我?” 其实看着他出血,她便后悔了,尤其是现在坐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的草药香气,她突然又觉得,他并不似梦里那般的可怕了。 ☆、第 19 章 怀里的二姑娘也不说话,只是那根手指弹啊弹,轻巧地爬上了他的额头,被枕头砸过的有些微微发肿,摸上去还发烫,她在那伤口点啊点…… 若有人说若愚只脸蛋生得不错,那是因着没仔细看过她的那一双手,十指如同葱根一般,指尖泛着莹光,形状美如同凝脂美玉经工匠巧手雕琢的一般…… 而现在,这一只手在褚劲风的脸上戳戳点点,然后便是一路向下,来到了丹田脐下,突然手指猛地一用力,便直直地戳了进去…… 梦里的疼痛岂是言语能够言表,叫他体会一下若是额头的伤痛移到这肚皮柔软之处,该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果然不出她所料,指到之处立竿见影!那双好看的剑眉随着这复仇般的一指,顿时皱到了一处,随即闷哼了一声,那一声竟是说不出的怪异,夹带着一丝痛楚又像是感叹的低吟,短促而低沉的声线从薄唇溢了出来,化作热气团喷在她的脖颈上…… 若愚简直是被自己这一指的厚积薄发惊呆了。 前几日弟弟从同窗那偷偷弄了一半残破的连环画,每次被母亲提着耳朵拎进书房诵读夫子讲义时,弟弟总是正襟危坐,待得母亲走后,便将那巴掌大的残卷从裤裆里掏出来,津津有味地鉴赏一番。 她这几日跟着弟弟练大字,也经常流连书房,自然也将脑袋凑在弟弟贤儿的脸旁,跟着一起赏悦。 这连环画描绘的乃是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锄奸扶弱,从恶霸手里解救貌美民女的故事。大侠的武器甚是特别,乃是一双铁砂里煎熬出来的手掌,展开可拍石劈山,竖起两根手指便是点穴神器!手指所到之处,坏蛋无不应声倒地,毫无招架之力。 铁掌大侠义薄云天,看得一双姐弟浑身热血沸腾,有将一双手掌伸进铁锅里拌点沙子炒一炒的冲动。可惜看得兴起时,残卷便已经看完。 贤儿本就在脑子天马行空的年纪,意犹未尽地扔掉画卷,便随口胡言杜撰着接下来的情节。 他二姐因着坏掉了脑壳,倒是安静而虔诚地听着他的胡言,再跟着他在书房学了几招发功的招式。 “二姐,你以后可要慎重些,这一双手已经是开刃的利剑,若是不控制内力随意发功,可是要出手伤人,绝无生还!可要慎而又慎!”贤儿当时收了功,紧绷着一张汤圆脸,学着从说书先生那听来的段子嘱咐着懵懂的二姐。 她也是逐一默默记下。可是今日因着激愤,竟将弟弟的叮嘱浑忘在了脑后!为何他表情这般痛苦?莫不是方才一不小心内力尽出,以指力伤了他的肝脏不成? 想到白日一掷已经是头破血流,没想到这夜里的发功也是余波震荡…… 心内惶恐之余,便是伸手在脐下的位置摸了又摸。可惜既然练过神功,哪里会有轻易功散的道理?一双手掌所到之处捻揉之间,又是激起抽气声阵阵。 若愚急得准备站起身来,照着弟弟的传授,来个骑马蹲裆散尽内力,免得误伤了妇孺孱弱的性命。 可是还未及起身,眼前已经是天旋地转,娇小的身子如同涂了油的煎饼,被服帖地放倒在了床榻之上。 “小傻瓜,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褚劲风终于是耐不住这一对纤手的撩拨,皱眉低问道。 若愚被他这么压着,其实是很不舒服的。加上男人紧贴着自己的姿势,倒是让她想起了沈如柏,他也是喜欢在无人的时候这么迫着自己。 这么想来,方才那几指便有些正义凌然了。拜那连环画所赐,若愚对着男女之间有了些懵懂的开蒙,最起码知道如恶少那般总是紧挨这貌美的女子上下摩挲是不妥的。 她虽无概念将自己归类为貌美女子,但也知道身上有些地方是别人碰不得的。娘亲这几日也叮嘱过她,不可让男子碰触自己的身体,小嘴、手脚,还有胸胸、屁屁,哪一样都是碰触不得的。 若愚听了娘亲的话,立刻想起了白发男子吃了自己小嘴的事情,便有些心虚地低着头,登时钻进被子里不出来了。 李夫人还以为自己的话说得太直白,害得姑娘害羞了,可惜她百密一疏,只顾着叮嘱姑娘不要让别人碰,却忘了补充一句,好姑娘也不要碰男子的身体、脸脸还有肚肚下要命的地方。 现在倒好,指尖神功例无虚发,皆是戳在了要命的地方。褚劲风只觉得脐下的那一团火,简直快要爆炸了。 可是这个当口,若愚的大眼又开始积攒了水雾,撅起小嘴,不大清楚地嘟囔了句:“大坏蛋……沈少爷……” 她的意思是:你跟沈二少一样,是大坏蛋,总是想着压若愚。 可是听到了褚劲风的耳中那语序就有问题了,再加上这副泫然若泣的样子,分明是在控诉着自己是欺凌她的坏蛋,而她感到害怕时,喊的不是娘亲,而是她那前任的未婚夫沈如柏! 若愚只觉得那原本轻抚着自己脸蛋的手,突然用力握住了她的下巴,眼前的男人似乎动了怒,好看的嘴唇都抿得紧紧的。 他垂下了弯俏的睫毛,也看不清他眼内的情绪,只是声音骤然变冷地说:“他已经不要你了,你再想着他也是无用,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夫婿,你……总是要学着接受我的。” 说话间,他俯下了身子,低头含住了那恼人的小嘴。这个该死的女人,她的心里从来都是没有自己的。以前是如此,现在还是……只是这次,他不会再让骄傲阻挡自己,这个小傻瓜,他势在必得! 就在这当口,屋外突然传来拢香的声音:“二小姐,你在同谁说话呢?” 当拢香隐约听着屋内有声音,连忙推门而入时,发现小姐正一个人倒在床榻上,怔怔地望着头顶的幔帘,轻轻地伸舌轻舔着嫣红的嘴唇…… 李夫人也不算没见过世面的,可是像淮阴郡主这样的王侯之家,却是以前从未曾接触过的。 她这次来,只是一心想着遇到那工部的刘大人,好好地疏通一下情面。可是到了这才发现,就算是工部有头面的臣子,也不是轻易能放进庄园里,需得在庄园的外院过夜,第二天真是开宴时,才会携着家眷入内。 要知道这淮阴郡主的四弟弟康定王赵熙之也算是大楚乱世的一方霸主。如今朝中局势为外戚白家掌控。而身为皇室的赵家,自然是心有不甘,而有能力匡扶这赵家正统的,便只有康定王这一支了。 而白家在京城里虽然嚣张,却也不得不礼让这康定王三分,这也是白家虽然掌控朝纲却不敢篡权夺位的原因之一。毕竟连大楚的鬼见愁褚劲风也是康定王的左膀右臂。 身在乱世,手里有兵权比拥有皇权实用得多! 所以那些个做臣子的就要权衡好利弊,尽量做到左右逢源,一个都不得罪。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个康定王会不会有朝一日问鼎皇权。而淮阴郡主的生辰之日,康定王也会亲自前来。闻讯巴结之人便甚广了。京城工部的一个管水土工程的官员,实在算不得什么有头脸的,自然是先住在外院。 等李夫人从管事那问清了这些,心内顿时惶恐,要知道她与女儿可是一来就被径直接到了这庄园的内院,听管事的说,他们居住的小院子还是淮阴郡主的大女儿未出嫁前的闺房。 被这般屈尊降纡,殷勤周到的款待,更是让李夫人惴惴不安。她知道,这实在是淮阴郡主看在她表弟褚劲风的情面上才这般礼遇自己。 李夫人愈加难极了,原是一早打定主意见了刘大人,办妥了钱银上的大事,再退却了这婚事,可是被郡主这般殷勤的款待后,实在是想不出该用什么借口回绝了。 “李夫人,劲风他担心着二小姐不能适应北地,便打算重新修建一座司马府,这图纸乃是请了一位苏州的园艺大家设计绘制的,亭台楼阁都是江南的式样,地龙暖阁俱是齐全的,就连花窖也想到了,您先看看,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晚宴后,淮阴郡主便单请了李夫人入了自己的小客厅饮茶聊天。说话时,命侍女抬来了一扇如小屏风一般的图纸玉架给李夫人过目。 第12节 只看看那图纸,这府宅实在是精妙,品味倒是不俗。 李夫人看到更是坐立不安,觉得此时再不开口,便是要迟了。于是连忙说道:“民妇要代小女谢过司马大人的错爱了,只是她如今病得严重,实在是难以堪当人妇,依着民妇的意思,是希望若愚就在我身旁养着便好。也希望司马大人能早日觅得良眷……” 淮阴郡主却是笑容未减,语气也依然是温温和和:“老夫人,您是不了解我这表弟的脾气。他从小便是这个样,看不上眼的,瞧都不会去瞧一下;可若是喜欢的,拼死也要弄到手的。因着他这个臭毛病,不知被父母训斥了多少次,可依然改不掉……如今,他没了父母,我虽然只是表姐,却甚是疼爱这个弟弟,他想要的,我也愿倾尽所有地帮衬着他。 二姑娘去北地一事,是板上钉钉,决无更改的了,只是要看她是坐着婚轿去,还是坐着囚车去了,老夫人,您是希望哪一样呢?” ☆、第 20 章 李夫人一听,登时呆愣住了,她没想到看似和煦淮阴郡主竟这般口出威胁之言,不由得呆愣一下:“郡主,您这是何意?” 淮阴郡主微微一笑,半点不似刚刚胁迫过人的样子,只是朝着一旁的侍女挥了挥手,那侍女便用小托盘呈来了一封奏折,将奏折摆到了李夫人的面前。 “这是从与劲风交好的工部刘大人那得来的。也是机缘凑巧,刘大人恰好是为了赴宴,来了我这儿,提及了李二小姐挪用工部银两的那一笔官司。因着劲风一心仰慕着二小姐,干冒天下之大不韪,硬是恳请刘大人暂且扣下这折子,先不要呈上圣听。 劲风原先虽然仰慕着二小姐,可是想着小姐刚刚退亲,当是不喜打扰,便想忍耐着些时日再上门提亲,可是看了这折子,心内挂念着小姐,便即可催促这我上门提亲去了……他一心只想着娶了小姐,也好替她挡一挡祸事,可是自己也不想一想,这一股脑的热忱,搞不好便被人看成要挟了,咳,真是我的傻弟弟啊!” 李夫人本是被郡主的话挑拨得气火上涌,听清了缘由,再看那折子上罗列的迢迢罪证,那火星子便一股脑地熄灭了。折子是织造府魏公公的手笔,罪证赫然有李家的明细出帐,除了沈如柏,谁还会做这等下作之事? 褚司马可是半点不傻,傻的是自家的女儿。当初挑选的入赘郎君竟然是这般狼心狗肺的货色。她们李家自问无半点亏欠他沈如柏,可是为何他竟是这般步步紧逼,要置若愚于死地呢?“ 依着郡主的说法,落井下石的是沈如柏,而司马大人却是欲解救李家于水火的恩人。 虽然这要挟的意味同样毫不掩饰,可是从道义上说,司马大人并未作出什么不妥之处,实在是让人无法指责……” 李夫人心内一急,双膝跪下,开口恳请道:“还请郡主开恩,求一求那刘大人,小女实在是为奸人所害,如今又是这一副样子,如何能承担得起罪责?” 郡主连忙命侍女扶李夫人起身,叹口气道:“如今京城那里,是白家的地界,这折子里有沈家二公子出的细账,又是魏公公亲自拟写的。若是上头一直没有回话,那魏公公必定还会有后招。 若是折子递了上去,就算是劲风有心回转也无能为力。当今天下重囚皆是发配到北疆充作苦役修筑工事。若愚小姐这次祸事可不小啊,就算是劲风一力回旋,也不过免了死罪,落得充作苦役下结局。这一路囚车劳顿,她又是脑子不大灵光,若是被那贪图美色的差役看上……” 淮阴群主话点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说了。那李夫人已经是面如白纸摇摇欲坠了。 当下她站起身,脸上的笑容清减了些,淡淡道:“劲风一心爱慕二小姐,我这个做姐姐自当成全,可是他毕竟贵为大楚司马,还是得顾全些官家的脸面,这般求女不得,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褚家的脸面尽无?我表弟是个好强要脸儿的,若是恼了起来,那冷清冷性儿连我也是看不下去的。还望老夫人替若愚小姐好好想一想,也成全了劲风这个痴心之人……” 淮阴郡主是何等的人物?通身的贵气逼人,言谈举止皆是压人一等,李夫人在她面前自动便矮了几截。 李夫人心内明白,一个小小的江南织造府公公此时都能拿捏了女儿的性命,若是得罪了这一等权贵褚劲风淮阴郡主之流,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她是实打实地心疼着女儿,可是也不能不为李家的门楣着想。 自古以来,多少为巨贾豪门一朝得了官司,家财散尽锒铛入狱,从此一蹶不起? 他李家这些年来积攒的家业,是禁不起那些贪官污吏磋磨的。而她那如今娇弱得如同花骨朵般的二女儿更是禁不起半点的牢狱困囚。 现在若愚便是这一点子去了硬壳的鲜肉,沈如柏那匹恶狼惦念着,褚劲风这头猛虎更没有松口的意思。而她这个做娘的没有本事,维护不了。 褚劲风固然不是女儿的佳婿人选,但是看他的样子此时倒是实在心疼喜爱着若愚。若愚现在正是女儿家最娇艳的年纪,模样又是娇俏可人得很,虽然脑子摔坏了,也绝不是街巷里痴傻肮脏的痴儿样,凭借着姿色也能挣得几年的娇宠。 只盼着这褚司马是个宽厚的,会感念这曾经娇宠的情份儿上,待得色衰爱弛时,能放了若愚回归李家,也让她后半生安稳了。 这么宽慰着去想,嫁给褚司马一事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眼见着淮阴郡主因为自己的迟疑而心内不悦,当下便是一急,期期艾艾地说:“郡主,民妇并没有瞧不上司马大人之意……” 淮阴郡主是何等人物,李夫人的眉眼略一松动,她便心内有数,当下嘴角又是挂起了笑意,拉扯着李夫人的手细细详谈了一会后,就叫人请来了正好前来赴宴的户部侍郎,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学士,算是婚约的见证人,娶了一早便拟写好的婚书,让李夫人签字按手印。 这夜幕低垂,几位国之栋梁竟然精神抖擞,仿佛奔赴麻将牌局一般随叫随到。在一干朝廷大员面前,李夫人彻底失了气场,只是顺着淮阴郡主的牵引,昏昏沉沉地便签字按了手印。 直到她回了房间,看着刚刚赶到的大女儿若慧,这才愣愣地看着自己指肚上未褪的红印道:“若慧,娘方才给你的妹妹又定下了一门亲事。” 若慧本来就纳闷自己身为地方小吏之妇,为何收到淮阴郡主的请柬。等她瞠目结舌地听完了李夫人唯唯诺诺的讲述,气得一怕大腿,真是恨娘不成钢说道:“娘啊!你是疯魔了不成?竟将二妹许配给那鬼见愁!这……这都是哪跟哪啊!” 李夫人被大女儿这么一嚷嚷,也是有些醒过腔来,这婚约定了快些,自己如同被拍花子拍晕了一般,就这么的把若愚的亲事定了下来。 可是现在再说反悔之言,已经是来不及了。 方才在跟几位大人敲定婚书的时候,那位户部大人看了日子,直言这个月末便是黄历上难得的吉日,加之司马大人疗伤将养得差不多了,过不了多久便要北归,于是干脆便定下了成礼的日子,八日之后便要完婚。 其实这成礼的日子实在是太赶了。就连为虎作伥的淮阴郡主都有些看不下去,觉得表弟的吃相太急。 “若是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和尚还俗,赶着娶媳妇开荤呢!就是那样的一个不灵光的,也就是你当做个宝贝,何必那么急不可耐!好歹这是褚家娶亲,岂不要好好张罗一番,哪有你这般仓促行事的!” 说这话的时候,褚劲风正在跟表弟,也就是淮阴郡主的亲弟弟康定王赵熙之下棋。 听了表姐说到若愚脑子不灵光,不由得目光一暗,微调眉头,声音一沉道:“还望表姐以后休要再提及她的脑子的话语,她虽然口齿不大清楚,可是也分得出好坏话来……” 淮阴郡主觉得自己此时可真有些婆婆娶儿媳妇的心情,眼看着傻媳妇还没过门呢,做儿子的便急得维护着新妇,真是让人心里发恼。 康定王看家姐还要训斥褚劲风的意思,连忙从半躺着的软榻上坐起身来,晃着脚上挂着的便鞋道:“我的亲姐,少说两句,可别惹得表哥不喜,你弟弟我如今在西北甚是艰难,袁术的旧部勾结匪患,在西北各地生事,本王还要靠表哥截断这些匪患的补给,现在表哥便是金光闪闪的救命观音,来不得半点忤逆!来,表哥,喝口茶润一润喉……” 人都道西北康定王,宽厚仁义,岂不知这位私底下颇有些放浪形骸,玩世不恭。 褚劲风看着康定王狗腿一般给自己端茶的样子,微微一哼。 若不是要恳请表姐替自己出头求亲,他还真懒得理会赵熙之的这趟烂事。他的这位皇亲,实在风流成性,竟是几年前,代表朝廷与割据北疆的袁术一同庆贺鞑靼族宰羊节时,钻了帐篷偷睡了袁术的一位美妾。 那袁术一直膝下无子,没想到那为妾室竟是为他生了个儿子,可是没几年的功夫,便被名医诊断出他乃是误服了药物得了无子之症。 袁术大为光火,只觉得这名医信口开河,便拿着自己的儿子证明雄风未减,可是因着这话也生下了疑惑,越看儿子越不像自己,当下便拿了小妾敲打,那小妾不知他乃试探只以为奸情败露,当下和盘托出,言明了这儿子是经了谁人之手。 一代枭雄绿海涌浪啊!可是又不好尽告天下人,是赵熙之给他戴了绿帽。原被就蛰伏着野心,如今更是忍无可忍,当下便举起了造反的大旗。 只是碍着有褚劲风驻守的漠河城的阻隔,加之之前在褚劲风的手上大败,伤了元气,要缓一缓,不能一口气杀到赵熙之的地盘上去,只能派着自己的心腹部下勾结匪患,给他康定王的后院添些晦气。 所以现在,赵熙之还真拿表哥褚劲风当做了挡煞门神一般供奉着。生怕表哥身体欠奉,头昏脑热,一个喷嚏皆是牵动着他这当弟弟的孝心。 淮阴公主自然也知道自己弟弟闯下的滔天大祸,都懒得去看他一眼。只是吸了口气,又问道:“李夫人打算宴席之后,便带着女儿归府。” 褚劲风敲打着棋盘,缓缓地说:“还望表姐跟李夫人言明,因着成礼时间紧迫,还要教习着二小姐学些礼仪,姐姐您将她留在庄园,成礼那日,便在舒城操办,也免了从聊城迎娶的舟车不便。” 自古的风俗,乃是女儿出嫁需从娘家出发,何况聊城离舒城也不算太远。可是褚劲风竟是连几日都忍不了,干脆将新娘子扣下,只让丈母娘回去准备成礼之事……这……实在让玩世不恭如康定王都觉得,表哥的吃相太急了! 褚劲风懒得理会康定王促狭的眼神。 这一口鲜肉,他实在是惦念得太久,更何况,想要吃上这一口的,又非只有他一人。那沈如柏样样计划周全,却反而给他做了嫁衣。 司马大人是个善于学师总结的,从情敌的身上,他便总结了血淋淋的一条——夜长梦多,干脆不睡! ☆、第 21 章 待得郡主的生辰宴席之后,李夫人便打道回府了。 给二女儿仓促间定下的亲事,府宅里什么都没有备下。就算是郡主言明一切皆有褚家张罗,但是李家又不是付不起陪嫁,总是要张罗一番才好。 淮阴郡主将庄园靠西的一座宅院入了聘礼单子,改了匾额挂上了李家的名头。到时李家的亲眷好友可以暂时在这宅院里落脚,二姑娘也是要从这里上花轿。 李夫人原是不肯扔下姑娘回去的,后来大姑娘若慧表示留在这照看着妹妹,她这才略略放心地回去了。 因着这次李家带来伺候二姑娘的下人也只有拢香外带一个婆子,所以郡主又另外调拨了几个手脚能干的侍女过来,府宅的侍卫则是褚司马精干的部下了。 待得李夫人走后,大姑娘李若慧其实还是有些云中雾里之感。上次回家本来以为自己的妹妹与那沈公子良缘已定,只待佳期。 因着丈夫调拨布防,她忙着自己府里搬家事宜。原先这虽然不能在吉日送妹妹上花轿,也要赶在妹妹新嫁归府时,回家一趟与妹妹妹婿吃上一顿团圆饭。 哪里想到,接下来便是收到了母亲言明已经跟沈家解约的书信,信里将那李璇儿与沈如柏的丑事尽数倾倒了出来。气得李若慧吃不下饭去,当下便料理了家中的事宜,准备回家一趟。可谁知这时收到了淮阴郡主的请柬,当下不敢怠慢,只得又跟丈夫一起,带着幼子奶妈子一起到了舒城。 没想到气儿还没有喘均匀,便听得了二妹已经与褚劲风定下了亲事。 她的丈夫身为武官,自然知道这位大楚司马的赫赫战功,以及他妖面弑杀的传闻。 二妹若是好好的,论事出身门第也是配不上这位司马的,更何况她现在就是个痴儿,就连与妹妹定亲多年,感情甚好的沈二公子也弃她另娶,更何况那么一个位高权重的男子岂会真心待她? 可惜自己那糊涂的娘亲被人连哄带吓,已经签下了婚书定了日子。眼看着摔傻了的二妹,就要这么嫁给一个高高在上,不甚了解的男人。可若是不嫁,按着娘亲的说辞,李家也确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李若慧只觉得自己这个做姐姐的,也是对不不住妹妹,竟是没有能力留住她,想到悲切处,忍不住便搂住了妹妹的脖子,哭了出来。 若愚有些不明白,为何娘亲走的时候搂着自己哭了一场,如今家姐又是搂着自己哭。 不过这次,她倒不想取笑姐姐羞羞了。娘亲走的时候,她问过娘亲为何要哭。娘亲哽咽了半晌说道,因着她要嫁人了。 若愚初时不懂,后来听娘亲说嫁人就是住别人的家,不能再跟娘亲与弟弟一起,不知为何,若愚的鼻头酸酸的,也想要哭。 娘亲果然走了,只留她一人在这陌生的宅子里。现在大姐也这般,便又勾起了她哭的瘾头,当下便留着眼泪对人若慧说:“姐姐,若愚不要嫁人……” 一向要强的二妹,如今鼻头红红,眼圈泛着泪光趴在自己的怀里,如同快被狐狸叼走的大白兔一般绵软,只能怯怯地哀求着不要嫁人,若慧直觉得自己的整个心都要碎了,只恨不得是自己待字闺中,替二妹嫁给那个活阎王才好。 当下便是忍不住道:“不嫁!不嫁!我们若愚才不嫁那个什么鬼司马呢!” 可惜话音未落,没有关门的厅堂门口便传来了一声局促而刻意的咳嗽声。 若慧回头一看,那咳嗽声是拢香发出来了的,那丫头平日里总是巧笑嫣然的模样,可是今儿这从膝盖往上都是僵硬的了,板板儿的脸上只有眼睛还在拼命地眨啊眨,朝着自己使眼色。 而在她的身前则站着一个身材伟岸的男子,一身黑色的金丝长袍,满头的银发,头戴金冠,五官虽然英俊但是稍显冰冷了些,那一双如鹰般的利眼正紧盯着她怀里蜷缩着的二妹。 拢香去后厨取甜汤回来,远远便看见了那司马大人不知何时来了,正站在二姑娘的房门口,也不进去,一定不动地立着,像个冰块一般冒着冷气。 待到她走到了屋门口,刚想说话,被褚司马冷眼一扫,登时吓得不敢言语了。可偏巧大姑娘的那一句“鬼司马”入了耳中,吓得她差点扔了手里的甜汤,也不敢刻意去唤大小姐,只好假装嗓子紧,咳嗽了一声。 若慧虽然先前并没有见过褚劲风,可是看到他那满头的银发当下便知他是何人了。 丈夫刘仲新近调拨了差事,被归拢到了卫字军的旗下,过几日便要开拔北疆,论起来,卫子军便是归属到褚司马旗下的。 自己竟是当着夫君主帅的面儿,口中爆出粗言,着实是不妥。可是此时若慧正心疼的妹妹,也顾不得许多,她是直肠子暴脾气,虽然初时被褚劲风通身气场震慑得一愣,紧接着便不卑不亢地开口道:“想必尊下就是司马大人吧?” 褚劲风微微点头,也不多言,只是命身后跟随的管事递过了礼单,然后才说道:“今日前来是特地送来聘礼,我已经命管家将礼单呈上,有些物品是成礼当日之用,还望李大小姐替李夫人过目一下。” 看他似乎无意提及方才的一幕,李若慧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那礼单实在是懒得去看,只勉强接了过来。 褚劲风当然知道她为何是这般态度,心里倒是想到:李家的大女儿倒是比那个糊涂娘硬气多了……也不识时务多了。 不过李若愚现在比她的娘还软,许是想起之前他偷偷进了自己房间的那一节,竟是连鞋子都不穿,只趿拉着一双枣儿木的木屐,低垂着脑袋尽量避开那高大的男人,一溜烟跑到屋子旁的小花园里玩儿去了。 褚劲风垂着眼眸,弯翘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内的寒光,待若愚跑出去后,径直坐在了椅子上,泰然的态度仿若进了自己的卧房一般。李若慧不张罗看礼单,他也不急着催促,只是坐在那里,手指轻敲着椅子的扶手开口说道:“大小姐会这般放心不下,劲风理解,我与若愚姑娘一早便相识,娶她也是真心实意,还请大小姐不要太过挂心。” 若慧咬了咬唇,心内积压的话到底是喷涌了出来:“大人与家妹一早便是认识?倒是从来未曾听她提过大人……不知这门亲事,司马可是考虑周详了,您应知道依着家妹健全时的性子,是断断不适合嫁入侯府高门,她一向拿惯了主意,难做循规蹈矩的官夫人……再则,司马要知道,若愚早已经不是从前的若愚了,那个名动天下的才女李若愚,如今只是个不通事理的痴儿,司马大人或许现在怜惜她之心不假,可是以后了,她若是年老色衰时没了少女的鲜活,还是这般懵懂,大人您还会如此怜惜她吗?” 李若慧问得咄咄逼人,褚劲风却是眉眼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淡淡地问:“那么李大小姐敢保证,等到你年老色衰时,你的丈夫还会怜惜你如往昔,不会有半分清减吗?” 可是这一句便是问到了要命的地方,言语的歹毒,真是只有若慧自己心里才清楚。她的丈夫刘仲武艺高强,虽然现在只是一名小小武官,前途却不可限量。初时自己的爹爹也是看中了他家境清白,又有本领,无文人的酸腐之气看不起商户人家,这才将自己嫁了他。 初时二人也是浓情蜜意。可是过日子最怕的就是个互相磨合。李若慧性子刚烈,刘仲也是火爆脾气。过没了多久,便是因为日常琐碎经常口角。 人生气最怕口不择言,一二来去,到底是伤了感情,就在若慧怀孕的时候,那刘仲竟然跟随同僚去喝花酒时,跟一个花娘有了眉目,到底是男人堆儿里滚出来的,说惯了暖人体贴之言,一来二去,竟是将刘仲迷恋得不能自拔。干脆管同僚凑了银子替那花娘赎身,养在了外宅里。 可是李若慧却毫不知情,直到一年前,她在街市上看到了夫婿领着那大着肚子的女子在街市店铺里买小儿用的棉布和鞋帽,这才知道,自己的丈夫已经偷养了这么久的外室。 第13节 事已至此,哭闹都是无用的。依着前来说和的同僚的话讲:刘校尉这般已经很是仁义厚道了,知道她性子急爱捻醋,纳了妾室也没有领回府门就是给足了她这正室的脸面。 就连自己的母亲也数落自己,这善妒之心太强,以至于丈夫纳了妾都不敢领回门去。 倒是自己的二妹说话硬朗,听了她的哭诉后,只是问她可否还想跟那刘仲过下去,若是不愿,明儿便给他一封和离的休书,省得他没了纳妾的自由,需要从贱户里领个女人养在外面。 可是在外一向要强的自己,看着稚龄的孩儿到底是忍耐下了,当姑娘与当娘的心境哪里会一样?二妹还没有嫁人,自己便领着孩子和离归家,人言可畏啊!最后到底是吞下了这口气,只是言明不许丈夫将那贱户出身的领回家中。 这位大楚司马,看上去冰冷寡言,可是若惹急了他,真是言词犀利,字字见血,自己丈夫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她又有什么分量替妹妹跟褚劲风计较呢? 看着李若慧脸色都变了,褚劲风依旧冷着眉眼道:“蒙李夫人不嫌弃,招劲风为婿,以后自然与大小姐如一家人般,说话不必太过顾忌,但是若愚现在是孩子样的性子,最怕人教坏,你若说成亲是不好的,她自然怕得不行,还望大姐多多费心,好好开导若愚。” 李若慧现在倒是冷静下来,知道是自己方才的态度惹恼了这位说惯了上句的司马大人。听母亲先前的话儿里,这位司马虽然身居高位,却毫无架子,平易近人得很。 可是现在一看,哪里像母亲说的那般?八成是先前装得和顺恭谦,这姐弟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演白脸,哄得母亲松了口答应了婚事,又将若愚扣在了他的地盘上,如今已经十拿九稳便开始显出了原形。 这等天之骄子,又是位高权重的,岂容他人言语冒犯? 可是就算心内有再多的不满,妹妹以后到底是要在他的府宅里过活,方才自己的态度的确是有欠考量,自己的这一张嘴往往是还没占理便已经得罪人了。想到这,若慧深吸了口气,低头福礼道:“因着实在舍不得妹妹,方才的态度多有冒犯,还望司马大人见谅。” 见李佳慧转过了弯儿,褚劲风倒是和缓了语气:“都是一家人,大小姐客气了。听说刘校尉调防了北疆,我命人多加照拂,让他驻守漠河城,倒是要劳烦大小姐也一同随军塞北。我已经命人备下了宅院,到时候你若挂念若愚,可是随时来司马府小住。” 听听,这等巴掌甜枣接踵而至倒是给的有条不紊! 李若慧听了这话,那心里稍微安稳了些,不过又心念一动,暗想为何这般凑巧,偏偏是刘仲调防了北疆,算起来得了调令可是在若愚尚未悔婚之前。若真是这位司马大人做的手脚,就商量自己府宅里的私事,他似乎都是一清二楚,那他岂不是一早便动了妹妹的心思,就算那沈如柏没有闹出与李璇儿的丑事,二妹恐怕也难以翻出这位司马大人的手掌…… 有些事情,真是细思极恐……此时若慧再抬眼看向这位面无表情的司马大人,竟是让向来胆大的她,心内暗生了些许的畏意。 谢过了司马大人后,李若慧只能打起精神去与那管家交接礼单的事由。 这位司马在钱财上倒是毫不吝啬,不但替李家的店铺垫付了货款,更是关照了工部的刘大人,缓了缓那笔款项的期限。李家现在不过是现银上周转不过来,等缓了这要命的关口,自然有钱银填补了工部的缺失。她身为李家人也是知道感恩的,虽然褚劲风以此要挟着娶了妹妹,但是毕竟是解救了李家于水火。所以这位权贵妹婿的面子是不能驳斥的。 看李若慧去了前院,褚劲风站起身来来到了后花园。 这座宅院最近重新修葺了一番,所以在后花园里还堆了些沙子。本是要挪走,可若愚来了后,玩起那些沙子竟是有些上瘾,于是若慧便让杂役将沙子堆在那,毕竟软软的沙子,总好过越墙爬树。 而现在那少女便是这样在阳光下袒露着一对玉足,轻轻甩着木屐,全无形象地坐在一片细软的沙子中。 江南多雨,当地的女子倒不若中原女子那般将一双玉足裹得密不透风,石桥船畔,常有女子套着布袜脚蹬木屐,伴着细雨飘零木齿咯噔作响。别有一番风情。若是赶上雨大的时节,有些做粗活的女子甚至不套鞋袜,直接穿着木屐。只是这样一来,那脚儿便被晒得黝黑粗糙,不再娇嫩耐看。 他那惯常鉴赏美色的表弟便不无遗憾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木屐风情虽好,却最是伤足,美人的玉足磨了一层薄茧便失了赏玩的味道。” 可是褚劲风心内却是对这话嗤之以鼻,因为他生平见过的最美的玉足便是套在一双木屐之中。 他蹲下身子,轻轻握住了玩沙少女的脚踝。 犹记得初次与她相见的情形,扮作男装的丽人,一身青布长衫卓然俏坐于船头,满头青丝在江风里舒展开来,一双套着木屐的脚儿便搭在船弦上轻轻地击打着节拍,那双脚尖微微勾起,形状美好的脚趾坦率地暴露在阳光下,放肆地举着一只小小的酒坛与一群刚刚历险归来的船工开怀畅饮。 明明是个弱质女流,这般狂浪却不见半分轻浮,那样的意气风发潇洒气度,全不见妇人娇羞如率直通脱的名流雅士一般,竟是让他再移不开了眼…… 而现在那个曾经爽朗明媚的少女,褪去了麦色的肌肤连同曾经的精明精干,如同一团雪白的糯米软糖样毫不设防地任人采撷…… 唯一未曾变过的,便是那双大眼,那双始终没有映入他的身影的眼儿…… 方才李家大小姐那一句“家妹健全时的性子,是断断不适合嫁入侯府高门”实在戳痛了司马大人的肺门子。 他听得出李大的未尽之言:她们家的老二若是不痴傻,是绝不会将他这等权贵王侯看在眼里的…… 这么想着,轻握着她脚踝的手掌忍不住用力收拢,引得少女不悦的低叫:“痛……” 褚劲风收回了心神,略松了松手,看着身边的沙堆问:“若愚在做什么?” 若愚低头也不看他,闷头拍打着手里的沙堆,过了好一会,就在褚劲风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才闷闷地说道:“盖房子,给娘住。” 娘亲说若是她嫁人了,她便不能跟娘亲同住,定然是房间不够的缘故。若是造了,是不是娘亲就不会走了? 褚劲风不知她是突然想起盖房子,看着她略显笨拙的动作,心内的某处坚硬就变得软了些。说道:“盖房子有何难?若愚喜欢,给你盖一座城池都是可以的。” 说话间,他挽起了衣袖,露出健壮的胳膊,竟然也坐在了地上开始挖沙造墙。若愚瞪圆了大眼,蹲在一旁看着男人的大手不停地翻搅,不多时,那大大的沙堡便渐渐成形。 李若慧虽然是去前厅点查物品,可是心内还是放不下自己的妹妹的。可是如今便在他的地盘上,若是他不守礼,李家又能如何? 所谓攀附权贵的姻缘,从来都是担着巨大风险的。以前李家与沈家结亲。还算勉强般配。毕竟沈家虽有门楣却家底空薄,需要李家的钱银帮衬。可这褚家,乃是一等的公侯之家,看着眼前这聘礼的架势,在钱银上也比世代经商的李家财大气粗。有钱又有权的男子,做什么都是随心所欲,俩家相差的太悬殊,女儿家吃亏时,娘家就没法说话撑腰了,更何况妹妹现在这模样,真是叫人心悬。 心不在焉地对了一遍数目,又指挥着仆役将一些摆设先布置在前厅以及姑娘的房间里,她这才不紧不慢地朝着小花园走去。 还没有拐进院子,就听到了妹妹咯咯的笑声。若慧透着墙上的月牙窗往里一望,便看见那司马正跟若愚玩着沙子呢! 那褚劲风虽然白发冷面,可是这等小儿玩意儿却似乎甚是拿手,城池,门楼还有街市居然一样不少,还在城池外挖了一圈护城河,此时褚劲风正拿着院子里浇花用的水壶,慢慢地往那小沟渠里灌水,不一会河水上涨。 一旁的少女迫不及待地将折好的纸船往那“河”中放。 这城池修筑的太美,以至于男人原本坍塌了的形象在若愚的心内也渐渐修补妥帖。若愚很羡慕他的手这么灵巧,不像自己,总是会手抖,将沙子弄得到处都是,这么一想,顿生孺慕之心。 那身子也渐往男人伟岸的肩膀上凑,然后像只猫咪一般,用嫩嫩的脸蛋蹭了蹭他袒露出的胳膊,脸蛋上软软的绒毛也撩拨得人心一阵的颤痒:“褚哥哥……” 男人的手顿时挺住了,因着手上沾着沙子的缘故,不能去搂抱这撒娇的少女,便用胳膊也蹭了蹭她的脸蛋,声音柔和,全不见方才在客厅里的冰冷硬气:“若愚乖,不要趴在沙子上,跟我去洗洗手,我带了芙蓉桃酥卷给你……” 当若愚露出开朗的微笑时,那男人平静无波的眼底似乎也在积攒着笑意。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若慧的心反而是安稳了下来。妹妹从来都是惹人疼的,以前聪慧时可人,现在虽然痴傻了也照样甜美。最起码,就算司马大人以后纳妾,如孩童一般的妹妹也绝不会生出什么嫉妒之心,倒是不会像她这火爆脾气惹男人生厌,生出许多的口角。 想到这,若慧又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为妹妹,也是为了她自己…… ☆、第 22 章 李家的二姑娘要嫁给大楚的司马褚劲风了,这消息在聊城里顿时炸开了锅。这几日脱口而出最多的话便是——傻人有傻福! 原以为摔成了痴傻,又退了沈家的婚事,这姑娘就不好找下家了。哪里想到竟是得了这等想都想不到的好姻缘。 聊城乃是小地方,小地方的特点便是人人都沾亲挂故,李夫人让管家制了宴客的单子,猛然发现这要宴请的人实在是太多,若是一股脑儿地全去舒城,舟车不便不说,恐怕要挤爆了淮阴公主雅致的庄园了,那等王侯之家,岂容乡民随意进出?实在不成体统! 依着她的意思,便在聊城提前摆开流水席,这也是聊城里大户办事情的流程。于是便计划在李家的宗祠设下戏台子,再摆上八十八桌的席面,娶个谐音的好彩头,全天下来轮流上席吃它个七八回也就差不多了。 李家没有什么衬头的权贵亲属,这等乡民百姓如何去吃褚家的喜酒啊!要知道当初跟沈家商议婚事时,那沈家的大夫人便提出了俩家各摆酒席,因着他们沈家的亲眷多是在朝中吃拿俸禄的,而李家多是商贾亲眷,总是要顾全一下彼此的体面。李夫人当时虽然觉得不舒服,但也觉得这是事实,总不能因着自家不称手的亲眷平白叫姑娘被人嘲笑奚落,于是也应了下来。 至于现在,更是连想都不敢想,当初写婚书的证人都是朝中大员,等到成礼时,岂不是权贵公卿云集? 可是褚司马派来的管家回话说,李家嫁女乃是喜事,二姑娘必定也盼着家乡父老与她同喜,岂有让李家破费,自摆酒席的道理?司马已经同郡主商量了,将庄园的整个外院开放,再搭建戏台子,请来的都是京城的名角,唱他个三天三夜。 至于来回接送宾客的车马,也有司马大人负责,管接管送,李夫人只需准备请柬便好。 李夫人是个讲究礼数的。原是觉得高攀了褚家,心内有些不熨烫,可是褚劲风却是摆出一副贤婿的姿态,样样都给李夫人做足了面子,怎么能不叫人生出几分感激之情? 李夫人略觉舒心畅快了,便觉得应该宽容些,虽然周姨娘搬了出去,可自己嫁女儿这等大事,还是要请一请的。所以特地命管家备下了烫着金面的请柬,送了两份给沈家。一份是给周姨娘的,另一份则是给沈如柏的。 李夫人心内一直憋着气,沈家的下作事算是做绝了,一直算计着自己的女儿。如今虽然这位高权重的司马大人也算不得她心内的佳婿。但是论门第条件可是高出了沈家一大截。 亏得他沈家想出了姊妹同嫁的龌蹉主意!还真当李家的二小姐谋取不了好姻缘了不成?倒是要那沈家二少看一看,她们家的若愚也是他配得上的?也要让那周姨娘看一看,她的女婿也是自己女儿不要剩下的破烂货! 沈如柏从接到请柬的那一刻起,便将自己关入了书房。 事已至此,他自然明白自己竟然是给别人做了嫁衣。恨只恨,他以前根本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么一头猛虎在暗中觊觎着他的若愚。早知道这样……就算豁出一切,他也要早早地将若愚娶过门。 手指微微痉挛地握了又握,沈如柏强自让自己冷静下来。这场婚宴他是非去不可的。 因为司马成婚的大日子,国舅爷也派了他的儿子白传忠前来恭贺,据说白传忠还带了一个机关好手,到时候会与李璇儿一同改造战船,顺便验证一下她的造船技艺是否可靠。 自己马上就要进京了,朝中大小官员犹如蝼蚁,若想快些出头,便要寻得稳妥的靠山。这是多多拉拢人脉的好时机…… 沈如柏微微扭曲的俊脸此时看上去分外狰狞,他觉得自己想要往上爬的欲望更加强烈了。只有成为人上人,才能随心所欲掌控生杀大权,到那时……就算若愚为他人妇又如何?他沈如柏发誓,总有一天,要叫那个不可一世的司马大人将若愚亲手奉还给他! 成礼的那日,鸡还没叫,聊城的大部分人家就纷纷亮起了灯,熨烫衣服,涂抹头油,做着赴宴的准备,这两天,聊城杂货铺里的簪花头钗都卖断货了,毕竟能进入这王侯的庄园,生平也只有这么一次,自然是要精心准备一番了。 李家一早就跟城门的守官打好了招呼,这城门也早早开放了,一辆辆马车接踵而出,整整一天,聊城到舒城的官道上飞扬的尘土一直没有落地。 若愚作为新嫁娘,也被早早拉了起来,准备开脸儿梳头。 可是开脸儿这一关却不好办了,若愚是受不得半点痛的,那绞线一挨到脸上,立刻不干了,哭着喊着找娘亲。 李夫人和若慧在旁边看了,便对那喜娘说:“这脸儿便不开了,薄薄地抹些粉便好了。” 也都亏若愚底子好,皮肤本就莹白没有几根汗毛,像剥了皮儿的鸡蛋一般,所以略施粉黛,便显出了好颜色,待得点上了玫瑰汁勾兑的膏脂,整个人顿时明艳了许多。 若慧知道妹妹现在图得就是舒爽,也不敢给她梳太沉重的发式,头面也捡了轻巧的去戴,倒是少了新娘子穿金戴银的艳俗。 这喜娘也是经常给达官显贵的新妇上妆的,按理说美人见过不少,可是今日司马大人要迎娶的这位,可真是少见的天仙,单论模样可真是一顶一的,也难怪司马大人不会去计较她乃低贱的商户出身。 可就是这新嫁娘也太娇憨了些,举止做派就如同孩童一般,虽然看着让人忍不住心疼,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喜娘是京城里请来的梳妆高手,虽然不知这新娘的底细,但压根不敢去想司马大人迎娶的是个痴儿,只当这是在娘家娇养的姑娘,年纪又小,难免娇气了些,当给她束腰时,若愚嫌弃那腰封太紧,又要扭腰不依的时候,便半开玩笑地说:“二小姐,连这点苦都吃不得,那以后生孩儿可怎么承受得过去啊?这腰束紧了才好看,来吸着点气。” 若慧听了心内一苦,说实在的,她也是担心这今晚妹妹该是怎么熬度得过新婚之夜。回想自己当初时,夫婿乃是练舞之人本就精壮,加上正值年少,床榻上更是如狼似虎,自己当时第二天清晨,差点没有起来给公婆侍奉茶水。 那位司马大人更是不用说了,看那臂膀身形,比自己的丈夫更加伟岸。妹妹如今什么也不懂,那等床笫之私更是没法传授,如今她便是懵懂的如婴孩一般去跟一个如狼似虎的壮年男子共度这新婚之夜,定然是会被男人吓着的,如何不让人心悬。 可惜再放心不下也没有办法,这位是妹妹必定要挨过的劫难,只盼着那位司马大人怜惜妹妹,手下留情,不要太过急切便好…… 若愚这一天都是懵懵懂懂地熬度的,娘和姐姐嘱咐她今天是个大日子,头上盖了红布后便不可以自己摘下来,还要乖乖地被人搀扶着鞠躬饮酒,然后便被送到了一个房间里坐在绵软的大床上。 她都有乖乖听话,直到被送到了大床上,等屋内没了动静,她才悄悄掀开了盖头。只见这房间里到处都是红色,华丽得很,那桌子上也摆满的吃食,若愚觉得自己肚子有些饿,可是方才有人嘱咐自己不可下地,只能乖乖坐在床上。 她已经答应姐姐今日要乖,自然不会下地,于是便捡了床铺上的花生莲子剥皮吃,那大枣的味道也不错,吃了一会,觉得累了,便翻身倒在了红色的大床上搂着一旁的绣花枕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间觉得有人在摸自己的脸,若愚模模糊糊地睁开眼,发现是褚哥哥,他也穿了一身的红衣,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从他的身上传来淡淡的酒气。 若愚合上了眼,舒服地翻了个身,蹭了蹭他的大掌,准备继续睡一会,可是那大手拨开了她身上剥剩的花生壳后,却渐渐下移,开始解自己的衣带子。 若愚想起娘亲的话,紧张地顿时睁开眼,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衣服:“不要脱若愚的衣衣!” 褚劲风听了她的童言童语,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将她抱了起来,来到了桌边,将一只小酒杯递给了她,然后一只胳膊与她的缠绕相交,说道:‘乖,将这酒饮了。” 若愚正好睡得口渴,听了这话,便将酒液一饮而尽。那酒的味道是甜的,有樱桃的味道,若愚意犹未尽,还想再喝。褚劲风便又给她倒了满满一杯。 等喝了三杯后,若愚只觉得不知为何,手脚都开始有些发软了。 褚劲风想起以前见到这位姑娘在船上像模像样的饮酒,可是却不胜酒力的模样,不由得再次轻笑了起来,伸手便将她红色的嫁衣脱掉,只穿那一方红色的肚兜,在烛光之下,衬得少女的皮肤愈加白净嫩滑了。 若愚迷茫地看着男人,有些不能明白,他为何还要解自己的裤子? ☆、第 23 章 虽然浑身软软的,可是若愚依旧不忘母亲的耳提面命,略不高兴地伸手去拉扯他松开的发冠里垂下的银发。 那头发顺滑极了,拨动几下便在指尖欢快地脱落,若愚忍不住想坐起身子,好把手指插在他的浓密的发际里,拨弄他的银发。 第14节 男人耐着性子,将她竖起抱在怀里,任着她抓玩自己的头发,当嗅闻到她传来的淡淡奶香味时,只觉得的刚刚饮下的美酒泛着气泡从每个毛孔里窜涌了出来。 这小傻瓜每日都会饮一碗掺了核桃粉的羊乳,这是李夫人寻来健脑的偏方,就算是在舒城这几日都没有断过,褚劲风看过她前几日喝羊乳时的样子,浅浅的那么一小碗,偏偏故意伸着舌头一点点的吞咽,那羊乳点缀在粉红的嘴唇上,再被一点点地吸入嘴中…… 然后开心吃着补品的少女便被一只陡然发红的眼儿吓得扔了碗,甩了勺…… 就在感觉到气血涌到脖颈那一刻,他将她的头压在了自己的胸膛前。 她不喜他的异瞳,在这样一个红烛摇曳,花好月圆的夜晚,他不想她吓到,便这么地将她抱起身走向床榻,随手放下重重幔帐,也遮挡住了那影影绰绰的烛光。 这些时日来的耐心与布置终于网住了这一尾鲜美的小鱼,褚劲风眯着一双眼想:那羊乳倒是没有白喝,尽是补到了肚兜紧裹着的那两团上,鼓囊囊的……许是衣服被她脱掉的缘故,她有些不适的无措,只是去抓这一旁的喜被想要将自己裹住。 可是那被子却被他随手一扯扔在了床尾处,若愚无措地来回摩挲着双脚,染了蔻丹的脚趾在红绸上勾出一道道布纹涟漪。紧接着紧咬着的红唇被他又吞含在了,然后就连自己胸前的那绵软也俱是成了他的。 若愚犹如骤然脱了水的鱼,在床榻上挺肚甩尾挣扎着,却怎么也摆脱不了身上这结实健壮的身体。她只觉得身上的这人不再是那日陪她玩沙的褚哥哥,而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兽,在自己的唇齿脖颈间喷薄着散发着淡淡酒香的热气,而那两只铁掌则肆无忌惮地挼搓着自己…… 若愚无助地咿呀哀叫,最后竟是将一旁的帷幔踹开了一道缝隙,红烛的微光投射进来,也映亮了男子的那一双妖冶的异瞳…… 自从在茅店避雨,梦里闪回了那如血般的红眼,若愚又是接连几日在噩梦里惊醒,此时酒劲翻涌,蒸腾着脑子本就不多的清明,只剩下梦境闪回时的恐惧,就在那异瞳红眼的男子再次俯下身子,肆无忌惮地吸吮着她的肚脐上的那一道疤痕时,所有的被刀刃刺中的恐惧全都挤压在了嗓子里,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这声嘶力竭的喊声,终于把沉浸在失控欲念里的男人惊醒了,当他抬起头时,才发现她的脸竟犹如白纸,直直地望着自己的眼睛,被那微微抖动的唇上残留的脂膏衬得愈加煞人可怜。 褚劲风赶紧拉严了帷幔,狠狠地握了握拳头,努力控制着体内翻涌的热血。今日抱得美人归,再加上与宾客饮酒,竟是一时间忘了形状,浑忘了她现在心智如同稚儿,需要温火慢炖,一点点地拆解下肚,方才太过急切,必定是这吃相吓到了小傻瓜……褚劲风隐隐地露出了懊悔之色,方才的酒若是多灌些便好了,可恨这新婚之夜的蜡烛图个好彩头不能熄灭…… 心内种种的念头最后俱是败给了这少女的嚎啕大哭。 因着大楚的司马出名的冰冷怪癖,就算是新婚大喜之日,也没有人寻着晦气前来闹洞房。所以这专门辟来做洞房的院落安静极了,那些宾客还在彻夜饮酒赏乐的声音也传递不到这内院总来。 可现在这点子安静愈加衬托出了若愚毫无章法的痛哭,顷刻间传遍了整个院子。院里值守的婆子侍女们面面相觑,虽然不敢言语,可是有那些在侯府里浸染久了的婆子,脑子演绎的却都是听来的各种高门侯府里爷们磋磨亵玩女子的不堪手段。 方才她们在伺候酒水的时候,偷偷瞟见了一眼,那新娘子单看模样,因着脸蛋显小的缘故,娇憨得如同十三四岁的少女,皮肤稚嫩得能压出水儿来。看那不解世事的眼神,应该也是在家里精心娇惯的小姐。 司马大人可是将战场上弑杀断臂的手段用到了洞房里?没有半点怜惜这娇嫩的新妇,得是疼成了什么样子,才哭号得这般撕心裂肺? 陪嫁过来的拢香更是别提了,两只眼睛噼里啪啦地掉着眼泪,悲切地喊了一声:“二小姐!”若不是一旁的婆子手快扯住,便是要不管不顾地冲进了新房内了。 司马大人此时的确是身在厮杀的前线,两只耳膜被这小魔头震得嗡嗡作响,真是有一把掐死她的冲动。 亏得在驿站提审她时摸索出了经验。二小姐若是想哭,必须先让她哭一会,待哭得没了气力,再想个法子转移她的注意力。 于是在小傻子震天震地的呜咽声里,褚劲风镇定地翻身下了床,拿着茶壶,直接就着壶嘴狠狠地喝了大半,又坐在椅子上合眼养了养精神,走到了妆台铜镜前照了照镜子,看到自己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常色。 这才皱着眉头抽下紫檀铜盆架上的白绸巾帕子,就着铜盆里的杏仁米酒调和的净面水打湿后拧干,转身回到床前,挂上了幔帘,拉扯起缩成一团的泪人,稍显粗鲁地给她擦着汗津津的小脸,嘴里硬绷绷地说:“行了,哭两声得了,再哭就把你扔到荒郊里去……” 若愚其实已经哭得差不多了,她晚上只吃了些花生大枣,别无他物,这时肚肠鸣叫得也甚是急切。当褚劲风从她身上起来时,她就隐约觉得那顶和善的褚哥哥又回来了,只是一时惯性收不回哭意,总是要再搅动下嗓子,虽然在哽咽,可心内正专注地琢磨着一会要吃掉那桌子上摆的金丝枣泥糕呢。 可是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好气的训斥着自己,还说要将自己扔出去,便是气运丹田,不服气地又特意调高了嗓门哭号了几声。 可惜自己这几嗓子嚎喊出去还未尘埃落地,院外突然传来了忠仆拢香的一声悲鸣:“二小姐!”然后就是丫鬟婆子拉扯混乱声音。 这一下,倒是把嗓子里剩下的那几声彻底吓回去了。她隐约想起娘亲和长姐说起过,今日要都听褚哥哥的,是女人都要经这一遭,忍一忍便过去了。虽然她不知娘亲要自己忍耐个什么,但是这腹饿是万不能忍的。 于是为了避免他向娘亲告状,便强自咽下了哽咽,小声道:“若愚要吃……枣泥糕……” 褚劲风冷冷地瞪着她,可是冰冷的表情,到底是在这鼻尖红红,眼圈红红的可怜相里消融殆尽。 “枣泥糕太甜腻,睡前吃不好,叫下人拿粥与饺子给你吃可好?” 替她穿上了大红的便袍,又叫下人们端来了吃食,莲子粥一直在竹炭炉上温热着,饺子也是备下来给新人“交子”之用。 若愚是真饿到了,连喝了两小碗,因着拿不稳筷子,又在褚劲风的帮助下吃了一小盘鲜美的猪肉虾饺,其间因着心虚,还特意用手抓了一只饺子送到了一直不大高兴的褚哥哥嘴边。 等吃完了,侍女们又端来了温热的水服侍着二位新人洗漱。 身在屋外时,原以为这小娇娘已经被司马大人辣手摧花起不得身了。可进了屋内才发现,这位小夫人依旧生龙活虎,坐在餐桌旁吃得也甚是欢快,就是那吃相有些吓人,因着那水饺太滑,筷子也不用干脆上手去抓,然后往司马大人的嘴边递。 司马大的反应也是有些看傻了侍女们,竟然就着那小油手一口吞掉了饺子,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吸了一下那几根油腻腻的小手,惹得小夫人咯咯直笑…… 等到吃完就寝时,若愚发现褚哥哥并没有走的意思,还要跟自己睡同一张床。 想起他方才的模样,若愚不免踌躇起来。但到底被褚劲风抱起放到了大床上。 看褚劲风并没有剥掉自己身上睡衣的意思,若愚便放下心来。钻进被子里,不一会儿又露出了半边脸,转着大眼儿问:“褚哥哥,一会……一会若愚睡了,你会不会又吸若愚的奶奶?” 帷幔尽放下的黑暗里,能听到男人绵长而用力的吸气声:“不会,乖,快睡!” “只有当娘的才可以喂奶奶,你为什么不……不找自己的娘?” “……因为我娘去世了……”褚劲风觉得自己隐约升仙了,竟然可是这么镇定自若地回答这么无聊的话头。 若愚听到这才恍然大悟,方才心内的愤慨也一扫而空,甚是同情地想:原来褚哥哥没有娘,难怪…… 只是自己方才被吸得实在是太痛,现在被布料摩擦还有些不舒服呢,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捂着衣襟接着说道:“可是若愚现在没有奶儿汁,以后怀宝宝了才有,到时再喂你可好?” 褚劲风眯缝这一双眼儿,专注地望着天棚,声线紧绷地说:“李若愚,你要是再不睡,别怪我又弄你啊!” 若愚很怕褚劲风弄她,所以赶紧一翻身,裹紧了被子,离他稍远些,然后便无忧无虑地沉入了甜美的梦乡。 第二天,若愚早早便醒了,可是褚哥哥却睡得深沉,似乎睡得太晚的样子,一双铁臂像搂布囡囡那般死死地搂着她,害得她也不能起身,只好乖乖地躺在那玩自己的手指头,然后便用玩起了褚哥哥顺长的头发,好不容易他才醒来,却不急着起身,又搂着她吃了一会小嘴跟舌头。 新妇都是要见公婆的。不过若愚倒是没有这项章程。但长姐为母,还是要敬淮阴郡主一杯茶的。 拢香一清早看见自家小姐全须全尾地坐在餐桌旁喝着羊乳,那高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昨晚她那一声悲鸣后,被这庄园里的总管申斥了一通,碍着她是司马夫人带来的陪嫁才没有重罚。不过拢香明白这里不在是李府,一切都要按着侯府宅门里的规矩来。她一边想一边手脚麻利地给小姐梳头上妆。 因着已经嫁人,再不能梳着少女的发丝,拢香便给小姐挽了个云顶式,搭配上一条白玉珠红宝石的抹额倒是有了几分小妇人的意思。 等换上了一声桃红色的流摆行云长裙,拢香上下一打量:可真是娇俏可人,若是不说话,谁也看不出小姐的短缺来。 等褚劲风带着若愚去给淮阴郡主奉茶时,郡主也是满意地看了看这新妇。赏了她一对金镶玉的大内特供朱雀逐阳镯。 康定王是第一次见这位小表嫂,他虽然听姐姐提起过这位表嫂因着意外变得有些痴傻,可是等到亲见时不由得想到,这般天仙样的模样品貌,就算是痴傻又如何?照样引得男人趋之若鹜,也难怪表哥这般猴儿急,要将美人据为己有了。 当下便在一旁笑道:“熙之见过表嫂。” 若愚却只瞟了他一眼,便闷闷地躲到了褚劲风的身后,这里的人,她一个都不识得,那位华衣贵妇,也只是在家中见过一次,她有些想回家,想跟娘亲弟弟在一起,当下便是靠在了褚劲风健实的后背上,一下一下委屈地磨蹭着。 这等小女儿的姿态,也是看傻了赵熙之,他原先并不相信这等佳人居然是个痴儿,现在看来的确是不假。说起来表哥也是有欠考量,他到底是大楚堂堂司马,若是贪图美色,弄进府里做个妾便好了,何苦娶作正室?说说以后若是想休妻,朝堂里的那些老翰林也不敢招惹鬼见愁司马大人,可总归是好说不好听不是? 褚劲风也看出了若愚的不自在,于是便拉着她的手,低声嘱咐了两句,又叫拢香带着两个婆子带着她在后花园里玩。 现在外院的宴席还没有散,不过内院依旧清净得很。 等若愚走了。淮阴公主才跟表弟说起了正事:“国舅爷的大公子白传忠亲自前来舒城,倒是怠慢不得。我在内院安置了他暂且住下。他这次来除了祝贺之意外,还特意带了一位制作战车机关的高手,叫孟千机,听昨日白公子说,他历时三年潜心制作了一套守城的机关,这套机关倒是方便,既可安置在城墙之上,又可装置在战船上,所以白公子让他下个月在聊城的舟船大会上展示,若是经得起各方高手的推敲,便准备命武器司加紧赶制。” 褚劲风一听,冷笑了一声:“国舅爷哪里是要来讨教推敲,这是在给我亮一亮他的实力呢!现在袁术暂时安稳,他便疑心着我会扩张地盘,除了强占了从袁术手里夺走的几座城池外,不断游说兵部的几位将军往漠河城四周的守城增派部队,现在又搞了这一套,不过是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罢了……” 康定王点了点头,吊儿郎当的脸上倒是难得有了几分严肃之色:“不过那个孟千机的确是个人物,昨日我看了他在花园里摆下的演示沙盘,一座小城被夹裹得密不透风,可是无论城下兵马如何攻入,那城上的武器机关都能有效克制……真是高明啊!” 听康定王这么一说,褚劲风也来了兴致,倒是想要见识一下这位孟千机的手段。 其实这位孟千机他早有耳闻,可以说是与没有生病前的李若愚齐名的人物,师承鬼手大师,只是他这个人亦正亦邪,性情随心所欲,又不是依附权贵之辈,几次被朝廷招募都拒不从命,这次不知为何,却肯为白国舅做事了? 就在心内思虑的当口,只见管事一脸慌张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给主子们施礼后,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司马大人的脸色,才低声说道:“启禀郡主,后……后花园乱套了……” 郡主挑了挑眉问道:“发生了何事?” 管事苦着脸说:“白公子带来的贵客的那套沙盘,一直摆在花园里,不让任何人接近。可是……可是现在那沙盘却让司马夫人给……给……” 说到这,郡主心下顿时明白了。那套沙盘是模仿着实物做的,实在是精致得很,因着太大,屋内放置不下,就放到了后花园里,搭建了棚子,由白公子自己带来的侍卫看管。许是那李若愚那痴儿看着好玩,便乘人不备上去摆弄,弄坏了也说不定。” “哪里弄坏了,就修好便是,她一个女子又有多大的蛮力?”郡主说道。 管事的也是被吓到,咽了口吐沫说:“回郡主,不是司马夫人弄坏的,是……司马夫人对着那沙盘说了一句话,那位贵客孟公子便直了眼儿,像得了失心疯一般,自己拿得挖土的铁锹,将沙盘砸了个稀巴烂!” 郡主这时也惊讶极了,要知道那沙盘可是耗时两年心血才制成,那个痴儿说了什么,竟让孟千机这般癫狂? 就在这时,褚劲风已经起身一个箭步,朝着后花园走去。 ☆、第 24 章 其实单要论起来,今日若愚闯下的这祸事,还是要怪罪在司马大人的头上的。 前几日玩耍堆沙城池,最后司马大人也被若愚勾起孩童的性子,拿起了花园子里浇花导水之用的竹管照着那城池就一顿猛冲,来了个水漫城池,又学了戏文“水淹七军”里关云长的腔调唱了一句:“鱼入罾口,岂能久乎?” 当时司马大人的这一句吟唱堪称决绝,加之他本身便是武将,更是气宇非凡,仿佛真是在号令三军将士开导襄水淹了那曹军,活捉那于禁、庞德。 若愚被褚劲风的飒爽英姿迷倒,觉得褚哥哥这一句着实不错,竟也跟着小声学唱。一来二去便练得颇为纯熟,就连那个“久”字的拖音也颇有几分名角的风采。 今日她在郡主的花园里散步时,本是有些郁郁寡欢,可是没走几步便看见了隔着一道栅栏地上赫然摆放着一盘逼真的城池山峦布阵沙盘。 这可是比着褚哥哥当初给自己修筑得还要逼真,一时间眼睛顿时亮了,便要扑过去玩一玩。奈何这放置沙盘的小院竟有几个带刀侍卫守护,就算拢香表明这是司马新娶的夫人也不让进。 但是区区几个护卫岂能难道二小姐?她一眼飘到了花园一旁导水的竹管,便拿了过来就准备照着那沙盘冲去。 那几个护卫没想到这一身锦衣华服的小夫人行事居然这般疯癫,连忙冲过来用身体阻拦住喷涌的水流。 恰在这时,孟公子也来到院中,看到了若愚一眼认出是故人,他与这位女船王是不对眼的同行冤家。 他虽然是随着白家的大公子前来,但因着性子孤僻向来不问世事,司马娶的是何家千金更是不管他的闲事,只醉心于机关技艺,更加不知李若愚在两个月前发生的变故。 是以骤然重见故人,只当这诡计多端的女子是嫉妒他这精良的机关,蓄意冲水破坏,当下便冷笑道:“不知李大小姐有何见教?为何一语不发便用水冲?” 李若愚抬眼一看,只见一个斯文俊秀的白面书生立在了花园子里,那微微翘起的下巴隐约透着说不清的敌意。 李若愚虽然不记得他,却正等着这一问,便端着竹筒一躲,将一股水流直冲向了沙盘,同时学着褚劲风的气势,可以压低声音唱道““鱼入罾口,岂能久乎?” 一旁的人都知道这小妇人痴病发了,拢香生怕她闯祸,急得只能是夺了她手里的竹筒,小声劝慰。 可是这痴话入了那孟千机的耳中便是不同。他当年师承鬼手大师,学成下山时年方二十,恰少年意气风发,正待大展拳脚,谁承想,却是经历了周瑜不敌诸葛之痛,遇到了生平敌手——同样是年少而鬼才的李若愚。他当年折辱在李二小姐的手下,立刻回到师门卧薪尝胆,蛰伏深山数载,之所以甘投与白国舅麾下,便是听说这李若愚要为工部造船,便是特意将自己精心研制了三年的机关献上,伺机与这李若愚一较高下。 没想到竟是在这郡主庄园内遇见,入耳的又是这么不着边际的话。若是常人野菊罢了,偏偏这孟公子不是常人,便立住不动,直着眼儿琢磨她这话内的意思。 这一用力,便有些过猛。他当年被李若愚讥讽乃是纸上谈兵,机关虽巧却不切实际。如今被她这么用水一喷,看了守城的机关滴滴答答,冲掉了不少润滑之用的油脂…… 这么一来,猛然醒悟需守之城尽在北方,当地到了八月便是满天飞雪,这机关虽精巧却怕一水一冻,若是沾染到了融化的雪水早瞬间凝结,纵使用火烘烤也是顾此失彼全无作用…… 到时岂不是就像她唱的那般:鱼儿自投罗网,岂能久乎? 本以为万无一失,耗时三年,让那么多机关攻城高手束手无策的心血之作,竟在李二小姐眼中瞬间参破了内里的漏洞关卡…… 等顿悟到自己这机关的致命弱点时,孟千机的脸色早已发青,抬头再看那李二小姐竟是在侍女的搀扶下笑得前仰后合,大眼明媚全无端庄姿态,仿佛是在讥笑着自己自不量力班门弄斧,孟公子纤细的自尊顿时崩裂,浑身颤动,长啸一声,顺手抄起一把种花的铁锹,疯了一般冲上去将沙盘砸了个稀巴烂! 等到白家大公子白传忠赶到时,孟千机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倒在一片狼藉里捂着脸儿一动不动,只是嘴里喃喃道:“三年的心血,竟是被你一言道破!我真的不如你?真的不如你……” 待得问清了缘由时,白传忠不由得瞪圆眼儿瞪向了瑟缩在一边的李若愚,他此来是奉了父亲之名,巧妙地向褚司马展示实力,让他生出些畏惧之心。哪成想,这机关还未入了褚劲风的法眼,便被他新娶的傻妇一句话给破解了,真是想生生吐一碗淋漓的鲜血出来。 而跟在白传忠身后的沈如柏也是一脸的阴沉,紧盯着新婚的司马夫人,心内不知想着什么。 就在白公子准备发难时,司马大人也是箭步如飞地赶到了。 第15节 他看都未看立在一旁的白家大公子,只是表情冰冷地扫了那有些受了惊吓的李若愚一眼,然后对拢香和婆子们吩咐:“去,将夫人送回房间休息。” 待得若愚走后,那白公子本以为司马大人是要致歉,毕竟是她夫人闯下的祸事。但是现在白家奈何这个褚劲风不得,倒是要大事化小,便心内盘算着一会司马大人致歉自己该是如何回应。 可是没曾想的是,褚司马倒是开口了,可那话却是横着出来的:“白公子带来的这位公子不知贱内有恙,言语举止虽然冲撞了她,但看在白公子的面子上,本座便不计较了。只是这院子里都是表姐的心爱珍稀花草,还望那位公子收了孟浪的举止,免得惊扰了花中的香魂,败坏了芬芳之气……” 说完也不待白公子回答,转身便大步离去了。 白传忠深得白国舅的言传身教,喜怒不行于色,可是到了褚劲风这里尽是破了功。明明是他那傻妻挑起的事端,怎么尽成了自己的不是? 可是那褚劲风向来都是这般飞飞扬跋扈,不将自己的父亲放在眼里,更何况是自己? 当下便是忍着气儿,命人搀扶着如丧考妣的孟千机回转了客房。 “孟公子,您怎可将李二小姐的话放在心上,她……二个月前因着意外已经摔坏了脑子,心智如小儿一般,又怎么会参破你这机关的玄机?” 沈如柏听了孟千机失魂落魄的话语,总算是弄清了内里的来龙去脉,当下便有些哭笑不得。 其实这哪里是李若愚点破的,完全是他孟千机触景而动,自己发现了短处而已。 可是这是天才之人,总有个短板之处,孟千机自己钻进了牛角尖,哪里会这么快出来?当下喃喃道:“傻了?我竟是三年之功禁不住她痴傻后的一瞥验看?岂不是与她有云泥之差?不行!我不甘心!就不信比不过她李若愚!” 紧接着这斯文的青年喃喃自语,自顾自地又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紧闭房门一时半刻是不会出来了。 那白传忠原是并没有将李若愚易嫁之事放在心上。白家身居朝堂之上,每日要算计的事情实在太多,既然那李若愚两个月前便摔傻了,便是个无用的废物,江南一个船家之女改嫁,实在是不用放在心上。若不是她嫁的大楚的司马,可能白传忠早就将她忘在了脑后。 褚劲风为何要娶一个痴傻了的女人?现在却不能不让白传忠深思。 于是白家大少这么一用力,也开始过猛了起来。思来想去,那表情愈加阴沉,本来李二傻了也不算什么,反正这沈如柏新娶的李三小姐也是李家造船的传人,不会坏了父亲的大计。可是若这李若愚是装疯而回绝了父亲的差事,转而嫁给那褚劲风……岂不是让姓褚的如虎添翼? 想到这,他不由得对沈如柏开口道:“沈二公子,那个李若愚是真的痴傻了吗?” 沈如柏没有急着回答,那一刻他在想,该是怎样回答才能如了自己的心愿…… 褚劲风并没有急着回去看若愚。虽然身在江南,但是到底不能彻底的洒脱,这几日为了筹办婚礼积攒了许多的事务,而前来拜贺的旧部亲信也有很多,也要稍微应酬一番。 这一应酬,再回房时已经是深夜。 白日里那沈如柏看着若愚的眼神,他并不陌生,那是一个男人用最原始的目光在打量着女人。这不由得让他心内不悦。他知道,那沈如柏还是没有对李若愚心死,不过那姓沈的又能做什么?如今李若愚已经是他的妻子,这是任何人都不能更改的。 想着这话时,褚劲风的心内没有来的竟是有些空虚。 今日发生的那一幕,虽然只是李若愚这小傻子的误打误撞,可是却让他的心也跟着一紧——莫非她竟是恢复了? 若是清醒后的若愚,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他的妻,她会是怎样的? 此时窗外又是雨声淅沥而起,细雨打湿了窗纱,他曾经在这样的雨夜里亲自护送着从船坞晚归的她回到客栈。 北方的雨自然是要比这江南的来得跟畅快淋漓些。因着离着客栈不远,他未骑马,她也未坐车,一人一把油纸伞,一前一后,不远不近地走着,在夜雨朦胧中,她一直都没有回头,脚下的步子走得很快,只能看见她被打湿的消瘦肩膀,还有那一截泛着亮光的脖颈,脚下的木屐在水坑里又飞溅起许多的水花。 到了客栈时,他忍不住伸手想要拂去她脸颊上的水珠,却被她微微一抖,巧妙地闪开了,徒留那伸出的手,在空中尴尬地空悬着…… 是的,她一直都是躲闪着他的。 清醒的李若愚,是从来都不曾正眼看过他一眼。 褚劲风向来是清高而骄傲的。身在世家,从小到大投怀送抱的女子岂在少数? 那是他偏偏看中了这个低贱的商户女,甚至经过一番挣扎,终于下定决心不再介意她常年的抛头露面。可是当放下所有的骄傲矜持后,他竟然在这个弱不禁风的江南女子身上崩溃得一败涂地…… 想起往事,褚司马心绪难平,竟是有些不愿回屋去看那女子。 等更鼓再次敲起,估摸她已经睡下,他才往房间走去。 屋外还在下雨。因着雨势不大,也不用撑伞。可是走到新房却发现那李若愚并没有在房中,床榻上只有散落的被子,褚劲风心内一紧,瞪起眼,叫了外屋的拢香与婆子进来,她们也是唬了一跳,拢香看着大开的窗户,低声说道:“回禀司马,许是……小姐又起了性子,钻窗出去了……” 褚劲风快步转到了屋后,可不是!只见一个孤零零身影,坐在屋后花园假山后的角落里。 她只穿了件薄衣,许是为了避雨,倒是自己摘了片大大的芭蕉叶顶在了头上,小小的身子缩成了一团,然后仰着脖儿,痴痴地望着天上。 “若愚,你在干什么?” 若愚被男人的高喝惊得一抖,紧接着便被拉进了宽大温暖的怀抱里。 褚劲风只觉得这小人的手脚都是冰凉,芭蕉叶上聚拢的水倒是没有浪费半滴,尽数灌在了她的身上,也不知在雨中坐了多久,衣服都是浸透了。 这小傻子!男人忍不住生气,冷着脸将她手里还在高举的芭蕉叶扯了下来,扔甩在一边。 褚劲风本来就气场冰冷,现在顶着气儿,就是不懂事的孩童也会被吓哭的。若愚也哭了,可是跟着以前不懂事的哭法略有不同,只是那滚烫的眼泪从红红的眼圈里滚出来,却不发出半点声响。 褚劲风本来是没有留意,等抱她进了屋子,才发现那湿哒哒的脸儿上竟然还淌着热泪。 白日积攒的闷气,这一刻又是心疼得尽数散了。剥了她的湿衣服用薄被紧裹住,便吩咐下人准备滚滚的桂花姜糖水。至于拢香和今日值守的婆子,褚劲风则毫不客气地让管家领了去受罚! 那拢香虽然是个忠仆,但是做事未免有些粗心,如此她的小姐可不再是以前聪慧机敏的那一个,明知道她有晚上偷跑出去的习惯,竟如此不当心,若是被有心人寻了机会,可如何是好?自当狠狠地惩治一下,才能长了教训! 那若愚似乎是知道拢香因着自己受罚,眼泪掉得更凶。 可怜兮兮的模样招惹得褚劲风竟是恨不得将她放在心窝里。于是他伸手想去抹掉她的热泪,却是被她瑟缩的一躲,堪堪避开,一如从前…… ☆、第 25 章 可是如今她在他的床上,哪里是能躲得开的?那大掌绕到了她的脑后,整个人便被拖拽到了他的怀里。 她只是一味低着头,露出那么一截脖颈给自己。褚劲风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尽量将语气放柔,先不问她为何而哭,只是问道:“若愚方才坐在院中看着什么?” 若愚偎依在褚劲风的怀中,感觉冻得冰凉的身体渐渐转暖,倒是慢慢放松了身体,也不看他,只是半合着眼儿,弯俏的睫毛上犹挂着泪珠,低低地说道:“看星星……” 褚劲风不由得抬眼往窗外望,雨是没有天黑便下的,天空如同墨染一般,哪里有半粒星辰? 可是不知为何,看着这样傻气的若愚,褚劲风的心却渐渐放下,用嘴唇碰了碰她湿嫩的脸颊,继续问道:“为何要看星星?” “他们骂若愚是疯傻痴儿,若愚问……问娘是什么痴儿,娘说若愚没有痴,只是身上的掌管聪慧的星星回了天上……若愚想知道,星星什么时候回来?” 从若愚磕磕绊绊的话语里,褚劲风倒是听了大概。以前的李若慧,人都道是天上掌管智慧的文曲星宿上错了女儿身。许是李夫人宽慰被人讥讽的若愚时,借口那星宿功德圆满上了天去…… 褚劲风想到这里,心内竟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慢慢溢出:“要它回来作甚,现在的若愚便很好。” 若愚抽搭了下鼻头:“今日那人也是身上的星星归了天吗?又砸又摔……若愚害怕像他……若愚想让自己的星星回来……” 今日那孟千机因着若愚的一句话,也是犯了痴症,一通发疯甚是吓人,若愚不明就里,只看见褚劲风阴沉着脸儿来让自己走,便当是自己闯了祸事。 待得回转了房间,自己一个人闷闷地躺在床上睡了一下午,到了夜里睁开眼时,四周的摆设都是陌生的,那满眼的红色尽未褪去,都在提醒着她,她已经不是在娘亲的身边了。 刚刚从昏迷中醒来时,虽然也是不认人,可是四周的摆设,乃至房间内的气息都是隐约熟识的,莫名的叫人心安。 可自从来到了这儿里,四周除了拢香之外,竟然再没有认识的人了,当初从黑暗里挣扎着醒来后的彷徨无措再次袭上心头。想着白天那人的疯狂,她生怕自己也会渐渐变成他那般模样。 当拢香服侍了自己用过餐洗漱之后,她觉得再也睡不着,从窗外爬出坐在假山的后面,拼命想要在那一片浓稠的夜色里寻找到她的星宿。 褚劲风听到这,又是一阵恼,可是恼的却是自己,明明知道她现在如同离了娘的孩儿一般,被孟千机那般惊吓后,自己却没有及时回来安抚于她,只让她一人呆在着院子里,天阴雨冷,就算是个小傻子也是会胡思乱想的。 想到这,他抱住怀里绵软的少女来到了窗前,指着那满天的黑云说:“那星星就这么些,有时还一颗皆无,可是天下的真正的白痴却有无数,我们若愚乃是大智若愚,岂可跟那些个俗人争抢?便让了那些劳什子的星宿给那些个傻子,明日待回了漠河城的司马府,我给若愚请了女先生,多读些书,若愚自然就变回原来的聪慧了。” 李若愚原本就羡慕弟弟贤儿每日可与同学一起去书院学习,听褚劲风要给自己请先生,顿时眼睛发亮,来了兴致,俩只胳膊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兴奋地说:“我……我要入学堂……我不要当痴儿……” 褚劲风心不在焉地“嗯”着,可是心神却是被挤压在自己胸前的那两团按压得有些魂不守舍。 可是她白日才受了惊吓,这时若是再贸然行事,必定会让她从此畏惧了自己。当下便是深吸一口气,哄着她动松了手,等到浴桶里打满了香汤,若愚在侍女的服侍下洗了个热水澡。 可是等她出来时,却发现褚劲风已经不在屋内了。 因着拢香领罚去了,近身服侍她的是侍女苏秀,听给她穿衣的侍女苏秀期期艾艾地说,司马大人去书房了。 也难怪侍女有些说不出口,新婚第二日,正是情浓蜜意时,可褚司马却辜负了如此良辰美景,正是她们这些个下人心内起疑。 苏秀还有一个在屋内伺候的侍女苏眉是对亲姐妹,也是淮阴公主一手调教出来的,举止做派就算入了一般府宅里充作小姐也绝对担当得起。她们姐妹不但容貌甜美,而且识文断字又精通琴棋书画,因着褚劲风从司马府里带来的俱是些粗手粗脚的爷们,所以特意选了对出挑的去侍奉褚劲风。 其实淮阴公主这心内还是有些计较的,她娇惯着自己的表弟娶了个痴儿,算是了却他心内的那点子念想。可是这做大事的男人,在外操劳了一天,回到内宅里不就是图个知冷知热娇暖可人的解语之花嘛? 那个李若愚美则美矣,但却跟个无知的幼儿一般,当做个宠物娇惯稀罕着还行,时间久了哪里能有那个耐心法子时时诱哄着痴儿呢?她这存心挑了两个得体知进退的侍女放在那李若愚的房内,便是有让她俩做通房丫鬟的意思,免得褚劲风开了女色的荤腥,知了滋味,如他的表弟赵熙之那般在外面胡天胡地闯出祸事来。 若是以后服侍得好,得了褚劲风的另眼相待,扶正做了妾,那也是这两个丫头自己的造化了。 苏秀乃是姐姐性情稳重些,虽然也听出了郡主当初交待她们姐妹二人话里的意思,可是看着那褚司马冷若冰霜,浑身透着煞气的模样,便心内打鼓,加之昨夜新婚,听着那新入门的夫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可是将心内那点子上进的心思全吓得魂飞魄散了。 依着她打量,这位司马大人可不是什么怜惜娇花的良人,只看一眼都那银发冷面的模样,就觉得心一阵发紧,可真是消受不起。 所以淡了做妾的心思,倒是尽心服侍着这位小夫人,女主子是个痴儿也甚好,少生了许多被刁难的事端,自己只管做事,等存够了银子,年岁渐大时,让主子念好放了自己出府,也好寻个正经的男人交托了终身。 可是那妹妹却不是跟姐姐同一个心思,就在苏秀忙着给若愚疏通头发时,厨下送来了一大盅刚刚熬好的冰糖红枣血燕羹给夫人。苏秀替小夫人盛好了一碗,却盛了一茶盅,放在小托盘上捧着它入书房去了。 苏秀岂不知妹妹的那点心思,也不好点破,便服侍了小夫人温热地喝了燕窝,又伺候她躺下,替她盖好了被子,说了会儿闲话,又点燃了安神的沉香,然后便在床下的脚踏上铺了被子躺下。 拢香与那婆子刚领了罚,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长了心眼,既然小夫人爱起夜闲逛,那便近身守着,免得睡死了浑然不知。 刚躺下没多久,苏眉便从书房回来了,坐在外厅里闷闷地搅了几下巾帕子,然后入了屋内,看着若愚睡着了,才小声道:“司马让姐姐你过去一趟。” 苏秀因着是和衣而卧,倒是不用特意更换衣服,赶紧爬起来后,让妹妹守在床边便径直去了离卧房不远的书房。 入了书房一看,那碗燕窝纹丝未动还放在案头,司马大人倒是脱了外衣换了睡袍,拿着一卷书倒在了书房的软榻上,银发尽是披散在床头,看那意思是要在书房里过夜。 见她进来了,褚劲风眼睛看着书,懒洋洋地问:“夫人可是睡下了?” “回禀司马,刚刚睡下,睡前饮了点姜汤,又喝了碗热热的燕窝,奴婢用黑豆茴香八角膏替小夫人搓热了手脚,这么睡上一夜,应该不至于着冷发烧。” 褚劲风点了点头又问:“夫人可说了明日早晨想吃些什么?” 苏秀知道司马为何有这一问,今日厨上的饭食似乎不甚合小夫人的胃口,这一日吃的都是三两口的猫食。于是连忙回道:“奴婢在夫人临睡前倒是问过了,夫人说想要吃鸭膏烤饼……奴婢又仔细一问,这才知道那烤饼是聊城老巷里才有的……明日一早倒是吃不上了,不过明日正好是司马大人携着夫人回门的日子,可以提醒着跟过去的仆役买了些给夫人。” 褚劲风这时才放下书,扫了这苏秀一眼:“你与那苏眉是姐妹?可比她要心细稳重,倒是要好好点拨着她,不要总是一问三不知,不然要她这不长心的奴婢在夫人身旁何用?” 苏秀这才知道妹妹为何气闷地回来,想必是被司马大人问得哑口无言挨了训斥吧。她连忙替妹妹请了罪,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临走时,司马大人指了指那碗燕窝:“这燕窝是妇人之物,以后不用端来了。你伺候主子尽心,这盏燕窝便赏了你,另给我端一杯加梅子的三样茶去。” 苏秀谢了司马大人后,便端着燕窝回去了。只是现在是深夜当值,也不好训斥妹妹,心内却是暗中吐了口气,看来自己的打算倒是对的,那位冷冰冰的司马大人除了对那痴傻了的小夫人有些温热外,其他的女子在他的眼内皆如路旁的杂草一样,倒是要叫妹妹收了非分的心思才好。 因着夜里的这一通折腾,第二日若愚起得很晚。赖在床榻上懒洋洋的滚了一会后,那苏眉便撩开帘子问她饿不饿。说是早饭已经备下端来了,起床洗漱后便可以吃了。 这一撩帘子,一股子熟悉的香味便扑鼻而来,李若愚一咕噜爬了起来,眉开眼笑道:“烤……饼?” 正在准备今天若愚回门穿戴衣物的苏秀转身笑了:“夫人倒是好嗅觉,可不是您想吃的鸭膏烤饼吗?司马大人昨夜听说您想吃这个,连夜叫了车马去聊城接了那宝鸭斋的主厨,连同发好了的老面,还有熬出的鸭膏一起回了舒城,这些个都是先烤出来的,正是酥脆得味的时候,夫人可要快些起来啊!” 昨日因为被孟千机惊吓了一通,一天都没有食欲,现在睡了一觉正是饿了的时候,便是连梳洗也不顾了,直扑到桌旁便要吃一个烤饼。苏秀连忙拦住了夫人,好说歹说用竹盐漱口后,这才让她坐在了桌旁,就着一碗鸭肠热粉丝美美地吃了起来。那烤饼新烤出来的,咬一口便冒出香浓的鸭膏,那小嘴便油亮的了。 这时褚劲风走了进来,正好看见若愚小脸沾着芝麻的吃相,便是眼内微挂着笑意道:“且吃一两个解解馋便好,今日我带你归府,岳母大人必定做了你爱吃的,且爱惜些肠胃,不可暴食。” 如今若愚在他的身边,虽然如同稚儿一般,可是褚劲风却安之如怡。这样的若愚,是要耗费心血尽心教导的,而他愿意一点点地将这甜美娇憨的少女将养成自己心内渴望的样子——眼中满是他褚劲风的李若愚。 第16节 ☆、第 26 章 就着若愚的手,褚劲风也吃了一个烤饼,因着滋味调得入味,倒真是美味。 今日是回门的时日,管家替司马夫人备下的礼品已经装上了马车。褚劲风吃完了后便去向淮阴郡主告辞,而若愚则在苏秀苏眉的服侍下开始梳妆打扮。 拢香一清早也回来了。毕竟是从李家出来的人,若是罚得太重今日回门时,李老太太脸面上也不好看。所以管家也只不过是让拢香在在柴房跪了二个时辰而已。 因着犯了错,拢香有些臊眉耷眼的,但是也要强打起精神替小姐准备妆头。可是苏眉看见了她准备的物件,在一旁噗嗤一声轻笑起来了。 拢香不知她为何笑,当下抬起头瞪向了她。苏眉这才不紧不慢地说:“现在高门贵府的太太小姐们,都已经不流行用这黑纱的撑子梳头了,夫人本来就脸儿小,再梳拢一个大大的发髻岂不是头重脚轻?”说着从一旁的梳妆盒子里取了几个小巧的发垫,那发垫是用真的毛发制成,就算梳头的技术不精,露出一点底子也看不出来。 其实拢香自打进了这庄园里,就发现这里的女子个个都是打扮出挑的。淮阴郡主自不必说,就连这些侍女们的打扮也是透着高雅大气,与聊城小地方的女子截然不同。她虽然精于打扮,但见识浅薄,到底是透了小家子的气息。 被苏眉说得自惭形秽,拢香一时收了手,退居到了外屋去帮苏秀熨烫衣服去了,苏眉挑眉嗤笑了一声“乡巴佬!”便准备给若愚梳头。 若愚虽然不大懂她们在争执着什么,可是脸色却是能看出来的,拢香昨晚一直没有回来,是那个叫苏眉的夜里近身伺候着自己。 可是她不喜欢这个苏眉,跟她独处时,苏眉说话的语气总是透着不耐烦,昨儿夜里自己想喝水,便低低喊了几声,可是她明明听见了,却不耐烦地小声嘟囔了一句“白痴事儿真多”转了身儿,躺在床下的踏脚上纹丝不动。后来还是那个叫苏秀的在外屋听见了她的声音,这才进屋给自己端来了蜂蜜温水…… 现在看见她不知说了什么让拢香的脸色大变,若愚的小拧脾气上来了。看苏眉挨过来要给自己梳头,当下便是一躲,两只大大的眼儿怒瞪着她。 苏眉知道这小夫人脑子不好使,说话也不利索,吃饭时筷子都有些拿不住,总是想着伸手去抓。那脸儿也是蹭得都是油。这心内自然便轻贱了女主子几分。 可偏偏这样一个痴傻的商户女却做了堂堂司马夫人,这可怎么让人甘心?苏眉自认为自己样样都比这痴儿强,就连出身也是落魄秀才的门第,比那商户可是强上许多! 她和姐姐又是郡主亲自指过来作通房丫鬟的的打算的,再看那司马大人时,心境自然便是不同了。她可不像姐姐居然还想着出府的苦日子。 在司马府里做妾岂不比寻常人家里的女子惬意多了?更何况这正位置上的又是个傻子,一不能掌管钱银二不能立威,只要生出个一儿半女被扶作了妾,可是比别的府宅里的正经主子还自在! 这么一想,她便是对褚劲风上了心,可是没曾想昨日特意给司马送燕窝时却因为一问三不知而被训斥了一通,这心内一直不痛快,正好奚落那个拢香一番。现在看若愚一直在躲,不让自己梳头,自然更是不耐烦,趁着四下无人,便伸手握住若愚的一把青丝,狠狠一扯,想要给她拉扯过来。 这下若愚吃了痛,可就不干了!腾地站起了身子,直瞪着苏眉,顺手拿起一把发钗便朝着她的身上扔了过去。苏眉压根没想到若愚会发脾气,看姐姐和拢香闻声进了屋子,仗着方才的一幕无人看见,连忙委屈地说道:“刚才梳头时,没梳几下,夫人便开始发脾气了……” 可是若愚哪里会听她的解释,方才被她拉扯的那一下,头皮到现在还在隐隐发痛,昔日书院一霸岂是浪得虚名?当下突然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苏眉小巧的发髻,大力地扯拽了起来。 苏眉猝不及防,被扯得低下了头,痛得连连低叫。 苏秀跟拢香连忙上前要把若愚拉扯开来。就在这一团乱时,褚劲风恰好进了屋子。皱眉看着骑在苏眉身上的若愚小泼妇,上前展臂一把便将她提了起来。 “怎么回事?这清晨主仆缠斗成何体统?”褚劲风冷着声音问道。 苏眉被拉扯得披头散发,带着哭腔说:“奴婢在给夫人梳头,许是夫人心情不畅,便一语不发动手打起奴婢……” 拢香觉得这苏眉还是好命的,最起码没像三小姐李璇儿般秃了一块头皮,当下便抢白着替自己的二小姐说话:“二小……夫人她不会无缘无故动手打人,必定是她哪里惹了夫人不痛快……” “不痛快了便出手打人?”褚劲风打断了拢香的辩白,直瞪着若愚,挥手让那些个下人们退下后,硬邦邦地说道:“李若愚,这里不是你的李府,做主子的心里不快便亲自动手,那是小乡粗鄙地主的做派,你一个堂堂司马夫人,怎么可以亲自出手去责罚下人?” 他当然不知那苏眉私下的小动作,只当是李若愚乱发脾气。他曾经在街上看过有些痴儿,心情不快便胡乱去打陌生人,简直野蛮的如同山野蛮兽。想到若愚竟然也有这个倾向,心内便是一痛,当下决定绝不姑息,免得随了她的性子,以后倒是越发的乖张。 这番话语里刻薄的精髓,若愚是不太懂的。但是她知道他生气了,偏偏自己心内的委屈还没有散去,当下便哽咽地说:“给若愚梳头……痛痛……” 这下褚劲风更是笃定了李若愚脾气越发的骄纵,更是下决心扳一扳她的脾气,将她重重地放在床榻上,板着脸儿说:“梳头觉得痛便打人,你还是有理了不成?“说着竟是拽过了若愚的一只柔荑,在上面不轻不重地打了三下。” 然后申斥道,“下次再犯,便要用戒尺去打!” 这三下虽然是气力不大,可他到底是武将出身,若愚直觉得手心火辣辣的,心内的委屈立时井喷一般的爆发了。 她气得大叫一声,竟然朝着褚劲风扑了过去,抓起他方才打了自己的那手,狠狠地咬住,边咬还边用手去抓挠他的俊脸。 褚劲风生平遇到敌手无数,这样的小疯妇却是头一遭,虽然制住她不费什么气力,可是看她这样又抓又咬的样子,心里气闷的同时又觉得这小奶狗儿般的模样竟也可爱得很……这一闪神就被她得了手,脸上抓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当下连忙提起她两只手,将她放倒在床上死死按住:“李若愚!你发什么疯?昨儿不是说不想像那人一般又砸又摔吗?怎么今天却频频动手伤人?” 被他这样一声低喝,手下的小身子顿时僵硬了起来,看着那委屈的小脸儿慢慢露出了懊丧之色,褚劲风这才松了手,接着训斥道:“再这么疯癫下去,岂不是连你娘都要挨打?我看,今日也别回门了,你便在屋子里反省吧!” 听到这里,若愚再次地哭了出来,只是这次倒是没有发飙,只是缩成一小团,用手背拼命擦着涌出的眼来:“不!我要我娘,我要回家!” 褚劲风本是吓吓她,可是看她真的伤心的哭出来了,心里顿时就软了,语气和缓了些道:“你若是乖乖的,我自然会带你回家。现在说说自己哪里做错了?” 若愚只觉得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坏的,眼前这个白毛的首当其冲,乃是坏人的首领。她现在一心只想回到娘亲的身边,听到了他松了口,连忙放下手背,红着眼,又哽咽了几声道:“若……若愚错了。不该半夜管姐姐要水喝……头发要乖乖给她扯拽……若愚以后再不打人了……” 褚劲风本来还是微微带着欣慰的笑意听着,可是越听到后面,那脸色愈加阴沉了下来。 身为男人虽然有时会粗心些,可是他知道若愚是不会撒谎的,听那话里的意思,若愚也是受了好些委屈这才出手的。 他腾地站起身来,冲着屋外喊道:“都给我滚进来!” 屋外的婆子侍女们吓得各个脸色发白,在屋子里跪了一片。 “昨夜夫人屋子里是谁当值?”苏眉看了看四周的人都望着自己,这才战战兢兢地说:“回司马,是奴婢……” “夫人她半夜管你要水喝了?” 苏眉的脸色一变,昨日姐姐回来后,看她在内屋睡下了,便在外屋歇息了,除了苏秀,还有一个婆子也在外屋候着,若愚连声唤着要喝水,想必那婆子也听见了,抵赖不得。当下便硬着头皮道:“是奴婢的错,昨夜睡得发死,一时没有听见夫人的传唤……” 下一刻,褚劲风已经一脚踹出去了,那苏秀哎呦一声,整个人都踹到了门板上。 “混账东西!昨儿问你夫人的情形,你一问三不知,夜里值守自己倒是睡得如同死猪。梳头又是不知轻重,要你这样的在屋子里伺候,本座看你迟早是要将自己当成了主子!要不是看在你是表姐指派过来的,要给她留上三分情面,便要将你发卖出府去! 管事,去!将这惫懒无状的拖下按家规责罚!也别叫她回内院了,以后就在外院里做个粗使的丫鬟吧!” 下人们向来都知道这位褚司马对待下人还算得体,虽然态度冰冷,不易亲近,但毕竟出身涵养高贵,不会像别的府宅的主子那般磋磨下人,更不会打骂下人。 苏眉也算是个有脸面的侍女,今日被那白痴夫人坐在地上打,本以为至多挨司马的一通申斥罢了。却不曾想被司马踹了个窝心脚,还被当众下了脸面罚出了内院。她这才追悔莫及,可是再哭喊已经是来不及了,被掩住了嘴儿拖了出去。 屋子里其他的下人们大气儿都不敢喘了。褚劲风余怒未消地道:“你们有一半是郡主拣选过来伺候新夫人的,你们的身契也一并转到了褚家,待得过几日回转北方,也都是要跟去的。原以为既然是郡主府里的该懂个规矩,却不曾想还是有这抬举不起来的奴才!夫人虽然有恙,可是谁要因着这个便怠慢轻贱起主子来,只要本座发现,下次也不用家规了,便依着军规行事,乱棍打死了事!” 褚劲风说话的音量不高,可是一屋子的下人都知道他说的句句都能落到实处。司马府里若是死了个把下人,甭管死契活契都跟碾死个蝼蚁一般。 褚劲风说到这,将目光调转向了苏秀:“你跟那个苏眉是亲姐妹吧?” 苏秀听懂了褚劲风话里的意思,吓得脸色发白,腿儿都软了,心里一阵地恼怨着自己那不懂事的妹妹,成天做着白日梦,竟是要连累着自己也要跟着吃瓜络,连忙磕头说:“主子宅心仁厚,倒是轻饶了我那不懂事的妹妹。她打小儿便是手脚重,本就不适合伺候贵人,如今去了外院也是她自己不知长进的下场,还请主子息怒别气坏了身子,以后奴婢自当尽心伺候夫人,绝不敢让夫人再受半点的不自在!” 褚劲风冷眼一看,便知道这苏秀是个胆小规矩的,绝不敢携私报复,加之她又是个心细的,伺候若愚倒是还算尽心,若是替换了她,倒可惜了这场杀鸡儆猴,有了妹妹的前车之鉴,量她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当下便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将一众人等离开。 等他撩起帘子往下床上的少女时,那若愚算是止住了哭泣,只是望向他的眼神充满了不屑:“你是……粗鄙地……地主吗?竟也亲自去打下人?” 褚劲风的面色一僵,突然觉得她这一刻倒是不傻,竟是拿着他的话啪啪在了他的脸上! 因着早晨这一场闹剧,到底是出门晚了。 马车驶出了聊城许久,车厢内一直静默无声。褚劲风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低头问着躲在车厢一角玩着七巧板的少女:“若愚口渴不口渴,要不要吃块甜瓜?” 自从清晨反讽了他那句后,这小傻子便再也没有搭理过他,自顾自地捧着自己的玩具箱子玩得不亦乐乎。这会儿,又拽出个布囡囡,先是给她顺了顺马鬃做的发辫,然后拉起布囡囡的手,狠狠打了三下:“不乖,便打!再犯就不让你见娘!” 褚劲风觉得自己再也坐不住了,大楚赫赫功勋的司马大人,直觉得无人敢冒犯的俊脸被个小傻子打得一片火辣辣的。 ☆、第 27 章 看那小妮子还意犹未尽地又想要教育布囡囡,褚劲风只能一把将她拉拽进怀里,取了小几上的一块甜瓜递到了她的嘴边,若无其事地说:“乖,吃几口再去玩。” 若愚摇了摇头,就是不肯抬眼看他。褚劲风不由得冷下了脸,周遭的气场若是旁人看了,必定吓得尿了裤子。可惜现在在这痴儿的眼里,司马大人的气场形同虚设,压根都是不鸟的。 而且今日打了若愚那几记手板,现在回想起来,似乎用力甚猛声音响亮。的确是过分了些。这么想着,褚劲风倒是压下了火气,又刻意放柔了声音说:“若是不吃甜瓜,跟我说会话可好?却说说一会见了你娘你要说什么?” 听到褚劲风这么一问,若愚倒是略略地抬起了头,想了想说:“要跟娘说若愚会乖,不要若愚送给坏蛋……” 她今日梳的是坠马髻,斜斜地插了根朱雀扶摇,不再如小姑娘一般梳着刘海,而是全部拢上露出光洁的额头,眉间贴的是红宝石镶嵌而成的花钿,看上去分外妖娆,偏这成熟的妆容搭配的却是最天真的眼神,这样的表情却最是摄人心魄的,让男人不能自抑的。 当说到那“坏蛋”二字时,偏还微瞪下双眸,下巴上翘,用长睫微微地扫了他一眼。 褚劲风被她的眼波勾得心神一晃,竟顾不得刚刚是被骂了,不自由靠拢过去想要亲吻上她点了绛红的樱唇。可是若愚却是黑白分明的。他今日打罚了自己,又想来一亲芳泽,绝对不会给的。 当下便又要躲闪,可惜司马大人不尝些甜头岂能退散?原本这趟回门的旅程也是计划周详的。小小的车厢布置得妥当,这一路摇摇晃晃地去聊城,路旁的景色宜人,一路走走停停,赏玩风景,在这小车厢里,倒是怡然自得,再偶尔香一香娇嫩的脸蛋,也算是慰藉了自己相思不得之苦。 然后那三下不轻不重的手板将一切美妙的盘算打得烟消云散,原本还会乖乖让自己亲吻的少女,现在竟是如面对洪水猛兽一般避之不及。真是让他懊恼万分……想到她刚刚说要离了自己,不禁发起了恨,只含住她的舌尖不放,将满腹的愧疚尽是化成了无尽的缠绵,直到这怀里僵硬的小身板渐渐娇软了下来,才轻轻地啄吻了她的鼻尖,柔声说道:“都是错怪的我的乖若愚,回头让你打三下手板可好?” 若愚男人亲吻得有些无力,只能瘫软在他的怀中,鼻息间都是他衣服上熏染的好闻的味道。她也不知为何,男人一吃自己的嘴巴,自己就会浑身无力,莫不是他是弟弟连环画里的精怪,专门吸了人的阳气? 就算是痴傻了,女子的本能仍在。若愚觉得有些心慌,使劲去抓褚劲风的脸。褚劲风脸上旧伤未褪,不能再添新痕了,当下便撤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若愚只觉得脸儿不知为何热热的,就在这时,褚劲风突然转过身去侧身躺下,若愚好奇地抬眼望去,却发现他是紧紧地闭上眼儿,握着自己的手感觉她不再挣扎,便慢慢松开了。 若愚理顺了下自己的裙子,翻身趴在了他的胸脯上,这时阳光投射进车厢,正映在了他的脸上,高挺的鼻子,还有薄薄的嘴唇都很好看,还有那紧紧闭合的眼…… 若愚好奇他为何总是要亲自己,便用小嘴小心翼翼地啄吻着他的脸颊还有鼻尖,然后像轻柔的粉蝶在他的嘴唇上点了点,觉得也不过是这样,并无什么特别甜美的滋味啊? 褚劲风岿然不动地倒卧在那里任她玩耍,却是尽力平息着被这小混蛋搅动起的熊熊烈火,就是不照铜镜,也知道自己的异瞳只怕是又变色了。所以紧闭着眼儿,免得吓到了她。眼看着快要进城,若是再将若愚吓哭,可是真不用去蹬岳母的大门了。 若愚见他不睁眼,从车厢架上放置的小妆盒子里拿出了一支拢香给她补妆用的眉黛,在褚劲风有些发白的眉毛上使劲涂抹着,立意要将他再打扮得好看下。 褚劲风一动不动,任凭她勾勾抹抹,直到感觉自己的眼睛热度减退,这才睁开眼睛,瞪眼却又懒洋洋道:“又在调皮了,仔细一会再修理你,去!玩你的布囡囡去吧!” 若愚嘟了嘟嘴,再也不搭理他,自顾自地又玩耍了起来。一想到一会要见娘亲弟弟可真是快活啊! 进了聊城,马车行驶得渐渐放慢。 进城前,褚劲风命苏秀打来了洗脸水。服侍的侍女们都不敢抬眼看司马大人眼睛上的那两根毛毛虫,只是将头低得极低。只若愚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大作嗤嗤的笑。 聊城不大,民风淳朴,刚刚吃了司马大人家丰盛的酒席,口齿间的美酒香肉味道还没有散去,岂能不念着人家的好。一看到这入城的豪华车队,立刻便人猜出是司马大人带着新妇回门了。 一时间一群小儿跟在车队的后面欢呼雀跃,街道两旁挤满了贺喜的父老。一时间犹如迎来了全聊城的女婿一般。 等到了门口,褚劲风吩咐一早就打探好了聊城风俗的管家,给车队后面的孩子们发利是钱。一般这新婚的利是一个孩子一枚铜板而已。 不过管家发的却是金豆子,见者有份。引得众人纷纷感慨,这二姑娘可是真嫁入了豪门贵府啊! 李夫人一早便命人泼水洒道,等待着姑爷带着二女儿回门。 再在入城前,褚劲风就让拢香日小姐重新上了妆,整理了服饰裙摆,此时下了马车,便是个娇俏贵气的小妇人了。 李夫人看着女儿开心地唤着自己娘,气色又是红润粉嫩的模样,这高悬的心便放下了一半。便是宽慰地招呼女儿与褚司马这位贵婿洗手入席。 若愚许久没有吃到家中的美味,顿时吃的欢畅,她因着摔伤后手抖的缘故,筷子拿得不利索,便直接伸手去抓。 褚劲风是要扳着她的仪态做派的,不准她去抓,便频频举箸,将她要吃的夹在她的碗里。 李夫人看着女儿用的是跟司马随行的侍女递过来的银筷,造型也特别,手指捏夹之处是特殊的手指凹痕。方便抓握。 褚劲风解释道,这是宫中年幼皇子公主们学箸时使用的,用来给若愚锻炼手指正合适。若愚小心翼翼地捏着那筷子费了半天劲,才夹起一块古老肉,放入嘴里,边嚼边眨着大眼得意地望着褚劲风。 因着归宁时,做女儿的不可与姑爷同睡一房,免得带走了娘家的财势,所以李夫人安排着褚劲风睡在了李府一处空置的正房。而女儿依旧睡在她未出嫁时的闺房中。 等到了晚上,李夫人这才寻了空子进房间和女儿说话。 第17节 若愚刚刚沐浴完毕,穿了件藕荷色的丝绸便袍,坐在鸟架下逗弄着鹦鹉疾风。李夫人过来搂着女儿,问了几句在舒城这几日的饮食之后,她便看了看窗外,瞧着侍候女儿的几个脸生的丫环不在,悄声问道:“司马大人待你可好?” 若愚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 李夫人问道:“这是何意?” 若愚回道:“褚哥哥说以后要让我上学堂,是好的。可是他又打我,是坏的。” 李夫人听到这,唬了一大跳,赶紧扯着姑娘上下检查,紧张地问道:“他可是打了你哪?” 若愚委屈地指了指自己的手心,又不忘补充道:“他不光打我,还打下人,粗鄙的很。” 李夫人捧着那支白嫩的柔荑,上下地翻看,真真是寸寸白嫩,修剪得宜的指尖上涂抹的是名贵的绛红蔻丹,却不见半点肿痕伤口。顺着这支玉手,老夫人抬眼一看,立刻看到了隐在半透明衣服下面的那颗完好无损的守宫砂。 老夫人又是唬了一跳,这心内顿时翻江倒海,再顾不得女儿的羞怯,直接问道:“他可是和你睡了?” 若愚不知娘亲为何抓着这点不放,老老实实的答道:“一起睡了。” “那……他可碰了你?” 若愚毫无羞耻感地说道:“他亲了若愚的这里,还碰了这里。”说着,指了自己身上的几处。 李夫人听得腾的脸红了起来,心内忐忑:“阿弥陀佛,怪不得执意娶我们家若愚,瞧着他高大威猛,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新婚都已经厮混在一张床上,可女儿还是完璧之身,可见司马大人是不行的,也怨不得要娶个不明事理的痴儿,原是为了在世人面前遮掩住自己的隐疾” 想明白这一点后,老夫人倒是略略放心下来。在心疼女儿的同时,腰板也渐渐硬了起来。 既然不行,以后也不用担心着他纳妾给女儿受气了。只是可怜女儿,岂不是要守了一辈子的活寡? 若愚却觉得娘亲问得不是重点,自己被打这样严重的事情母亲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当下便鼓起了小嘴。 李夫人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想起那李璇儿已经显怀的模样,周氏马上就要做外祖母了,可是自己的二女儿却注定终身无后,心内又是一阵的烦闷。 就在新婚送走若愚时,李家宗族的族长倒是寻空儿与她说了会儿子话,大概的意思便是,那李璇儿已经去宗祠申诉了自己母亲被李家大夫人撵出了李府的事由。 事到如今,她并不指望着母亲能回归李府,但是李家高挂着的那副开国时圣祖亲笔题写的“破风济海”匾额理当传给李家造船秘技的真正传人。 而她李璇儿如今便是这唯一的传人,李家如今便是个空架子,就算那李二嫁给了司马大人,也再不配这造船世家的匾额! ☆、第 28 章 也不怪李家的族长向着李璇儿说话,这造船技艺是李家扬名立万的根本。其他族宗虽然无缘习得秘技,可是李家的船坞历年历代都会交出一定的收入归于宗祠,作为李家族宗的公钱,也算是福不忘本的表率。 而那李璇儿疾苦是明里暗里地表示,若不是不见匾额给她,那李家的技艺就要改了姓氏,从此姓沈。这可是李家族长付不起的责任,那族谱上第一页便是:南海归来李氏善于造船,历经百代而不衰…… 若是到了他这一代戛然而止,岂不是背负了李家不孝子孙的骂名? 当他将利害关系摆出来给李夫人时,李夫人也是觉得骂名略沉重。可是要她交出李家引以为荣的匾额给那偷学技艺,品德欠佳的庶女,她也是不肯的。 族长长叹一声,告诉她小不忍则乱大谋,那李璇儿也不想在妇德有亏的名声上再增添一项被主母撵出家门的污名。如今二姑娘李若愚嫁得可是比着第一次婚约要好,还有什么忍不过的气?倒不如原谅了那李璇儿,让她主持船坞,完成若愚没有完成的造船工程,将来贤儿长大了,她若是念着李家的好,将那造船技艺传给弟弟就是了。 族长描绘的这副天伦之乐图实在是太一厢情愿的美好。可是李氏想到船坞快要到期的订单也是头大。 船坞的工匠都是熟练的,任何人互相配合都能造出一条普通的大船来,可是李家的货船也好,战船也罢,都是有着迥异于其他船只的特点,便是独特的木料处理工艺,还有船弦弧度以及细节处理工艺。 正是这些连老工人都不知道的秘而不传之处,让李家的船只被圣祖赞为“破风济海”。 李夫人左思右想,觉得李家的奇技不能毁在自己的妇人之见上,便准备忍下那口恶气,认回李璇儿。毕竟她是李家的女儿,若是撵她出去,造成李家技艺外流,她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于是就同意了李家族长过两天领周氏与李璇儿回门,他在中间说和的建议。 大女儿李若慧自然是不同意的,可是她又拿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便气得在成礼后一刻不停地回了家,免得看那周氏母女二人糟心。 李夫人虽然做了决定,但她向来是拿不惯主意的。以前有了事情不用她操心,若是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还可以跟二姑娘商量,现如今她思来想去,决定跟这刚回门的女婿说一说这事情。 只是那褚劲风一看就不是让人心生亲近之意的人,李夫人原来是不敢。可如今知道了女婿的隐疾,隐约觉得这冷冰冰、高高在上的女婿也有不如人之处,反而让她稍微松懈下来,更女婿说话有了底气。 于是在回门后的第二天早晨吃饭的时候,她将这事情说与了褚劲风听。 褚劲风停下筷箸耐着性子听完了李夫人的话,想了想,说道:“岳母怎么肯定李璇儿偷学的必定是李家的奇技?” 李母叹了口气说:“我原是不相信,可是就在前几日,那李璇儿监制的船开进了我们家的船坞,船坞上的老工人们仔细验看了一下,的确是新造的李家技艺的江上冲锋船,而且这船型李家已经足足有三十年未造了,那李璇儿小小年纪,若不是偷学了技艺,哪里会造出这样的船型来呢?而且我拿了若愚脖子上钥匙去开了老爷的密箱,里面虽然有本秘技,可是墨痕都是新的,可见是刚被那李璇儿掉的包……” 褚劲风低头沉思了一会,看了看旁边还在费力拿着筷子的李若愚,说道:“若愚曾经替我造船,我记得她曾经说过,造船的技艺如同一个武者修习武术,下乘者学的是招式形体,上上乘者习练的却是武术的武魂,不然无以为继。造船的技艺绝非朝夕可以练就,就算李璇儿偷学了秘技,也不见得能成事。老夫人不用急于认她,依着我看,她这么急着回来,可不像是图个好名声那么简单,李家必定有什么她要图谋的东西。我会带着若愚多留些时日,等见了她们母女二人再说。 李夫人听了褚劲风低沉和缓的声音,仿佛也是找到了主心骨,竟也放心下来。 过不了几天,那李璇儿果然带着周氏跟着族长上门了。不过同来的竟然有沈如柏,还有织造局的魏公公和白家的大公子。 褚劲风坐在主客厅里笑看着这“贵客“盈门的阵势,心内微微冷笑:自己多留两日看来是对的,不然依着李氏那绵软的性子,现在岂不是要被这些上门的虎狼任意摆布,拆卸入腹? 不过那白传忠倒是镇定自若,笑着与褚劲风摆手拱拳,只说听闻褚司马归宁,所以特意借着着李家骨肉团聚之际,来会一会司马大人。 当那族长笑盈盈地提及李璇儿归宗一事后,果然那李璇儿便底气十足地问起了船坞归属一事。 褚劲风都懒得冷笑了。心道:自己的猜测果然是对的,那李璇儿学艺不精,仅仅依着图纸学了些皮毛罢了,白家若是想造出船坚炮利的大船,是离不得李家奉养多年,技艺经验精湛的工人。 只是李家的工人受了李家多年恩惠,俱是对主家忠心耿耿,沈如柏重金挖角不得,这才想出了认祖归宗的感人戏码,先让李璇儿归了李家,然后再以将秘技传给李家的小儿子为诱饵,谋夺李家的船坞。 想到这,他便是赶在了李夫人说话前开口了:“沈夫人自称习得了李家的秘技,奈何学师的手段乃是旁门左道,你如何能证明造的船与李家正经的传人李若愚一样好呢?” 李璇儿今日登门乃是带着些许畅快的心思。因着她新造出的冲锋船,连船坞的老工人都赞叹不已,她不由得信心大增。就连在沈家与婆婆沈乔氏说话,都有了十足的底气。几日前,沈郎还因为李若愚嫁人而心气不畅,可是这几日对待自己却是愈加的温柔体贴。 现在只要她以秘技要挟回归了李家,得了御赐的匾额和百年船坞后,看以后聊城的乡党哪一个还敢在背后说她李璇儿的闲话! 可是现在听了这位褚司马之言,似乎在质疑她的造船手段,当下便是轻轻抿嘴一笑:“褚司马虽然精于用兵,可是对于这造船技艺全是个门外之人。民妇前几日制造的船只,已经送到了船坞上那些工匠们过眼,这技艺的高低自然是有人评断了。” 就在这时,魏公公笑着插言道:“褚司马,您如今是李家的女婿,是自然是心向着李家,可是沈夫人肩负工部重任,事关国家社稷,马虎不得,更是不能用这些个宗族的琐事干扰国计,依着杂家看啊,这里江南聊城是白国舅倚重之地,不是司马大人您那漠北蛮荒,咱们万事可要依着章程来才好呢!” 魏公公的意思倒是很明显,就是警告着褚劲风,此处乃是白家的地盘,莫要妄想恣意妄为。 可惜大楚司马牙口不好,向来是吃软不吃硬,魏公公这话一横着出来,他也是毫不客气道:“李家的匾额乃是圣祖亲赐,褚某自然责无旁贷要验明李家传人的真身,若是沈夫人实至名归,自然是无话可说,可要是沽名钓誉之徒……圣祖亲自题写的匾额却赐要给一个勾引姐夫,未婚先孕的败德女子……魏公公,你个无根之人承担得起这罪责吗?” 此话一出,李璇儿的脸儿登时惨白,半咬着嘴唇恨恨地盯着褚劲风。魏公公也是气得抖着手指说:“你……你……司马大人,有您这么损人的吗?哎呦喂,这一张嘴就带了俩出来啊!” 那李夫人也坐不住了,只觉得自己这位乘龙快婿似乎是不来兜事儿的,怎么看都是捅事儿的啊! 沈如柏却不愿在这跟褚劲风一逞口舌之快,他问道:“那依着褚司马的意思,该如何检验贱内的技艺,才能让李夫人心服口服呢?” 褚劲风敲了敲桌面,微微一笑:“本座倒是属意一个人选,不知白公子能否同意?” 白公子颇感意外地扬了扬眉毛:“若是真有这个资格评判船只的精良与否,白某自然会同意,不知褚司马说的是哪一位?” “最有资格评判高手的,只有她的生平敌手,可否请孟千机孟公子前来做个评判?” 褚劲风此言一出,真是出乎众人的意料。人都知,如今孟千机在白家的麾下做事,可是褚劲风偏偏找来这么一位,岂不是摆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面? 不过他既然这么提,沈如柏和白传忠也没有什么意见。于是众人移师船坞,有派人将那闭门修关的孟公子好说歹说请了出来。 那孟千机几日不见,形貌大变,原本是个白净斯文的青年,如今竟然是发丝蓬乱,双眼布满了血丝,趿拉着一双鞋子便来见人了。若不是听说能见到李若愚,这孟千机是说死都不会开门的。 只不过他这吓人的模样,引得同来的李若愚立刻缩在了褚劲风的身后。 待得百大公子跟他讲明了意思后,意味深长地说道:“孟公子,如今这位沈夫人可是研习了李家的造船秘技,又是愿为我白家尽忠,还望孟公子一会仔细地验看啊!” 若是个通晓俗事的,一听便知那白传忠话里的意思。可惜孟千机向来两脚就没沾染过俗尘。听了白大公子之言,也不过是上下打量了一番那挺着大肚的李璇儿,又狠狠地瞪了一眼躲在了褚劲风身后的李若愚。转身顺着船坞上设立的缓步梯,上了李璇儿监制的冲锋船。 他虽然并未修习造船,可是因着李若愚的缘故,倒是将她的生平作品皆研究个透彻,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可是当他上了这艘外表精良,造型独特的冲锋船上里里外外地验看了一边,又示意着人撬开了船板看了看内部结构后,那眉头却是越皱越紧。最后竟是一语不发,下船便要走人。 白传忠自然是命人拦住了他,开口问道:“孟公子,你这是何意,这船到底是不是李家的奇技?” 褚劲风也慢悠悠地插言道:“是呀,这船可否跟李若愚的技艺相提并论?” 听了褚劲风之言,孟千机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像看疯子一般直瞪着褚劲风,因着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声音嘶哑道:“你是瞎子吗?就这么一堆垃圾,看了都污浊了我的眼睛,哪里配给李若愚相比?” 此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工匠们顿时哄的一声炸开了。 李璇儿一行人顿时脸色骤变。白公子脸色铁青地说:“孟千机,你这是何意?” 孟千机只想早些回屋子里继续闭关修炼,便不耐烦地说道:“就那船的构造,乃是有大弊端在里面,别说冲锋了,六十里都行驶不出去。” “你胡说八道,这船是试过水的,从聊城一直行驶到了晚山,又折了来回,速度奇快!” 李璇儿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她出身造船世家,自小又存了与李若愚一比高下的志向,总是出入船坞,对于船舶的技艺并非一无所知,加之又获得了船谱,更是信心百倍,但是因着这船并非出自李家的船坞,在质量工艺上肯定略有缺陷,但是哪里会如孟千机一般说得那么不堪?” 孟千机听了李璇儿的话,眼皮子都没有抬,像算命先生一般掐了掐手指一算后说:“我的确说错了,要是依着你的说话,现在这船连一里地都开不出去了。” 如今李璇儿安身立命之本便是这造船的秘技,她气急败坏,生怕白公子相信了这孟疯子之言。立刻唤来了几个船工,让他们将这船开出船坞,在江面上行驶一番。 那船划水的弧度十分迷人,轻便的船身在几位船工的操纵下灵巧地转头出了船坞行驶向江面。大部分人都睁大着眼睛着迷于这船的轻便。 可是那孟千机却是闭着眼儿,紧皱着眉头听着船身内部传来的细微的声响。 褚劲风不漏痕迹地收回目光,垂首发现立在自己身旁的那个少女,竟然也不自觉的闭着眼儿,侧耳倾听着什么,在有些清冽的江风里,羸弱的身子微微在摇晃…… 这个少女自幼便沉浸于造船奇技里,就如她以前说的那般,上乘者修习的是“魂”。而这少女的骨髓里都沉浸着她毕生的挚爱,就算脑子摔坏了,可是一入这个船坞,她还是会下意识地去做以前做过千万次的动作…… 那样的李若愚似乎会生出翅膀,下一刻便离他远去。他不由得一紧手臂,打断了少女的沉迷。就在这时,李若愚猛然地睁开大眼,欢快地一举手臂,小口微张,发出“咔嚓”的声音。 在她欢畅的声音里,那不远处的冲锋船,突然船身断裂,发出巨响,轰然开始下沉…… ☆、第 29 章 李璇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双手痉挛的摸着肚子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切地说:“船就放在这船坞里……一定是……一定是有人对这船动了什么手脚!” 李夫人正命令船坞的船夫驾着快船去捞起船上跳落进水里的工人,听了这话气得眉毛直立,气急道:“哪个稀罕动你这破船的手脚?现在那些船上的工人若是都被救出还好,若是三长两短便找你沈家过问。” 就在这时救人的船艇回来了,幸运的是这些船工熟识水性,除了个别受伤之外基本无性命之虞。 褚劲风这时不紧不慢地说:“要知道有无人动了手脚那还不简单?还请沈夫人绘制了这冲锋艇的图纸让孟公子验看一番。 时已至此,看着白公子阴晴不定的眼神,李璇儿知道要赢得这白家的信任不易,她坚信自己记忆的图纸无误,当下便命人拿来纸笔快熟而娴熟地绘制了出来。 那孟千机等得甚是无聊,忍不住走到了李若愚的面前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还没等近身便被侍卫拦住。 孟千机本来就对李若愚摔伤了脑子一事半信半疑,方才少女的那一声“咔嚓”,他也是听到的,心内更是有多些怀疑。 当李璇儿将那船只的图纸画好后呈给孟千机看时,孟千机突然领悟了过来,心道:莫不是这李二要考我不成? 他在多年前,曾经因为船舶改造与李若愚起过争执,只是当时她便冷言讥讽过自己乃是造船的门外汉。 今日倒是要露一手让她知道,他孟千机就算是船舶的技艺也不逞多让。 “这是要若是想要考孟某倒是拿个像样的图纸出来,竟是这般漏洞百出的图纸,这船舷明显的接角明显是是按照货船的样式接缝,虽然吃水较大,可是用在高速行驶的战船上就火因为空载而太飘忽。还有方才我掀开了那木板往下一望,那些个调整船帆定准之用的木料竟然是没有涂抹防水特制的防水清漆,才多久的功夫,就已经有腐烂的迹象了,当然吃不住劲儿了。” 第18节 沈如柏的脸色越听越沉,竟是不再去看那李璇儿。李璇儿心里一阵的发慌,有些魂不守舍地说:“不可能的……我都是按照《踏浪舶谱》上记载的去做,又找了熟工的船匠建造的…… 孟千机瞪大了眼儿:“按照《踏浪舶谱》?你这是哪门子的李家传人?连我都知道那《踏浪族谱》记载的全是历代李家继承人在监造舟船时犯下的错误设计。而真正合格的李家继承人只有全部找出其中的错误,并加以正确的改造才配得上李家舟船传人的称谓。你竟然按照那书上的,原封不动去建造……可是要害死多少人命?” 此话一出,李璇儿再也站不直了,当下腿软地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几年前曾经央求着二姐给自己看一看那《踏浪舶谱》。 当时的二姐只是紧绷着小脸儿说:“给你看也是无用,若真是喜爱造船,不妨去船坞多看看,跟那些船工们多问多学些。” 那时她听了这话,暗暗恨在心底,自以为李若愚是瞧不起她庶出的身份,只打发了她去跟那些粗鄙的船工厮混,现在才明白原来二姐那话里的深意:李家的真正传人只有深入透彻地通过实践彻底了解造船的每一样关窍所在后,又能举一反三融会贯通,才会有所创新。 也难怪李家每一代传人所造的船只都会有些细节上微妙的不同,这本就是每个人的构思想法不同而产生的。而这种口口相传的基础上,创新的路数,才是李家船舶久久不衰的根本原因。 孟千机说到这,一片怅然:‘我的师傅与李二小姐的父亲乃是生死之交,据说李老爷当年是耗费了十年的功夫才修补全了舶谱里所有的错处,可是李二小姐却是只用了短短二年的时间便全部找出……我问你,你的夫人可是真的……?” 他是想问了褚劲风,李若愚是不是真的傻了。可是不用他回答,便一眼看到原被躲在褚劲风身后的李若愚正坐在桌子吃一块红豆糕饼,因着方才手举厉害了些,摔伤后的后遗症又有些发作,便是抖个不停,竟是掉了一身的豆渣。 孟千机没有再问下去,因为他看到了李若愚那心无旁骛的吃相。他印象里的李二,是个优雅而又矜持的女子,她是绝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这般肆无顾忌地狼狈地吃食的…… 想起了那日沈如柏与他说的话,孟千机竟是仰天长叹,略显寥落地道:“看来李家的技艺是要从此断绝了!” 他生平竟是不敌一个弱质女流,引以为憾,总是想着有一日要凭借着真才实学碾压过她,没想到这个夙愿竟是无法实现。 那个举一反三的惊世才女就这么毫无预兆的痴傻了……可惜可惜…… 说完再不管那如丧考妣的李璇儿,孟千机便是带着独孤求败的落寞,径直自言自语地离去了。 白传忠绝没有料想到这沈如柏的新婚妻子竟给自己摆出这样一个乌龙出来,而身为自己幕僚的孟千机这是这般尽拆了自家的戏台,平白在褚劲风地面前丢进了颜面。 当下便是皮笑肉不笑地与褚劲风说道:“看来李家的家事,还是不用我们这些个外人参合,既然如何,那在下便先行告辞了……不过李家拖欠了工部船只的事情却是不能这么一笔勾销,具体当是如何解决看来还需要李夫人跟几位女儿一同商量了。” 说玩一拂衣袖,带着魏公公走人了。 而那沈如柏,在那沉默了一会,那一双眼内竟然满是懊恼与厌恶之情:枉费他思虑周全,竟然还是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这李璇儿当真是害他不浅,这般下来,白国舅那边竟是一时不好交代,这个该死的女人,当初设计陷害他醉酒,一时情迷与她苟且。竟是一步错步步错! 想到这,他急于在白传忠面前斡旋,竟然不顾那李璇儿,也带着仆役离开了。 这下子,李璇儿再也忍不住热泪,一下子泣不成声。周氏搀扶着自己大肚的女儿,看了看李夫人与摇头叹气的族长,直觉得怪没脸儿的,连忙招呼着丫鬟赶紧搀扶着女儿离开了。 这场船坞之行,以李夫人大获全胜而告终。这些时日来的闷气竟是在心内一扫而空。 若是论功行赏,自然是自家的女婿司马大人拔得头筹。 回到宅院,李夫人在堂中坐下,寻思着要好好犒劳女婿一番,正跟管家掌管厨房的老婆柳氏吩咐这晚饭的菜色,听了管家提起前门新杀了一头黑驴,便嘱咐着他去提了几斤驴肉回来裹饺子,想了想又低声吩咐了几句他屋里的婆娘几句,柳氏连连点头,恭敬地退出屋子。 晚上,李夫人在厅堂摆下一桌,算是给女婿践行。因着第二天,褚劲风便要带着若愚先回舒城再回漠河城了。褚劲风坐下不多时,李府的下人们将菜肴一盘盘送了上来。 李府世代豪富,吃食上却是不甚追求奢华,此番有贵婿盈门,这才讲究地上了些酒楼里买来的精致菜肴,但是带着聊城特色的吃食,还是在一盘盘鱼肉里羞怯地崭露头角。比如一碟子腌脆瓜拌青豆,再比如新掐的小青菜叶沾肉汁,不管大盘小盘倒是摆了满满一桌。 李夫人命人特地将一盅冒着热气的红艳艳的肉羹摆到褚劲风面前,嘱咐他多吃些。 若愚看着这盘菜,一块块的,似肉非肉,淋着红的发亮的酱烧卤,香气扑鼻,高兴地将筷子伸过去:“香香的……要吃!” 李夫人啪的打了一下若愚的手背:“你这孩子,这是专为司马做的,却不是给你吃的。” 若愚瘪了瘪嘴,心里说道娘亲偏心,伸手笨拙地夹起一块清蒸的鹅脯入了口里。 褚劲风问李夫人这是什么菜,李夫人支支吾吾却是未说出什么,只是说这菜极好,劝褚劲风多食些。 褚劲风略通药理嗅闻出这里有淫羊藿、杜仲的味道,应该是给男子补肾益气之用。便伸出筷子夹了一块,放入口中。刚入口时,还是酱烧卤的夹着中药味的咸香味道,待咀嚼几下,却有种淡淡的腥臊臭味。褚劲风略一皱眉,咽到腹内便不准备再食。 李夫人却是眼睛晶亮,却是一个劲地劝他多食些,褚劲风踌躇一下,觉得既然是岳母大人特意准备的,倒是不能扫拂了面子,便勉强就着清酒又食了几块。 若愚在旁边看的很是羡慕,看着他咀嚼的样子,也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吐沫。最后到底软磨硬泡,李夫人才夹了一块给她,可是嘴里却一个劲儿地说:“只食一块便好,你吃了也是浪费!” 若然若愚嚼一嚼便吐了,断了念想便继续快乐无忧地食着烧鸭掌和八宝鸡。 晚宴后,褚劲风回到屋子,总觉得口中似乎还萦绕着一种似有若无的臭味,起身到院内散步。李府的管家和一人在院外经过,在夜晚的微风中传来一句:“看样子今天拿来的那副新鲜的驴儿吊做的羹很对姑爷的胃口啊!” “那可不!今儿宰杀的可是正经的童子小毛驴,大补啊!” 请百度搜索“魔爪小说阅读器”或登录<a href=" target="_blank"></a>下载最新版本 ☆、第 30 章 闻听此言褚劲风猛地顿住了脚步,隐在了院中的长廊后。 “所以夫人才特意交代我那婆娘专门给姑爷买来啊!不过老夫人这么交代,是不是姑爷的身体有所亏欠啊?” “的确是补得猛了些……倒像是弥补亏损之症,许是希望姑娘早点怀上吧?”那回答有些迟疑。 待得那声音远了,褚劲风才从隐身之处出来,只是那脸儿已经是万里冰封了。他一早就知自己这岳母是个拎不清的,可是没想到今日竟然异想天开,给自己做这等“大补”之物。 原先还纳闷这为何浑身燥热,此时倒是尽明白了。 现在竟是没有心思去恼那李夫人诓骗自己吃这腌臜物,浑身的血液似乎流转得甚快。 褚劲风焦躁里又走了几圈,想了想,脚儿一拐去了李若愚的院内,此时李若愚也还没睡,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跟幼弟贤儿凑着脸儿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连环画。 虽然二人相差十来岁,可是那眼神而倒是出奇的一致,俱是有些天真烂漫的傻气明澈,就连看到精彩处瞪大眼睛的表情也是一模一样。 苏秀眼尖,一下子便看到了立在院门口的褚劲风,连忙唤道:“司马大人,您来了。” 可惜那姐弟二人却是看得入了迷,虽然听到了苏秀的声音,却连瞟都未瞟过来一眼。只一味的嘿嘿傻笑。 看到这,褚劲风反而觉得心里的焦躁渐渐压抑了下来。她现在就是个稚儿一般,若是强自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必定是要让她对自己心生惧意的,倒是不可以一味图一时的快活,而要细水长流才好。 这么想着,那边的连环画册子也翻到了最后一页,告一段落。 姐妹二人看得意犹未尽,砸吧着嘴儿合上了书页。贤儿这才抬眼看见了姐夫,小身子从椅上蹦下来,肉滚滚地咚咚跑向了褚劲风,伸手便让他抱。 褚劲风也是在入了这李府的宅院后,陡然明白为何他以前认识的那个李二姑娘有时竟是有种超乎年龄睿智沉稳。实在是这府里的人被保护得太好,透着一股子不谙世事的烂漫,不能不叫懂事的二姑娘变得坚强。 这一府里老的如此,小的更是如此。别人看了他的银发冷面都是心生惧意,唯有这李府里的一老一小都是看不出眼色火候,竟然都是自来熟地跟自己一味亲近。 那老的自不必说,竟然异想天开地寻来神物给自己进补得全身精血逆流。 而这小的,自从给了他带了无数京城里奇巧的玩具为贺礼后,竟然也不似初时那般畏惧自己的银发模样了,许是幼年便丧父的缘故,家中又无可以依靠的壮年男子,没由来的跟自己亲近得很,动不动便叫自己抱。倒是要好生教导一番,不然以后怎么撑起李家的门面?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着,却还是抱起了肉滚滚的小舅子:“姐夫,你劲儿大,将贤儿往上抛,贤儿练了轻功,能飞起来!”贤儿从来不怕事儿大,想要效仿刚才书里的大侠来个借力使力,来个旱地拔葱,一飞冲天! 褚劲风掂了掂手里的肥肉,觉得就是生出四副翅膀也带不动这一团,但是看着若愚也跑了过来,眼巴巴地在一旁排队等待,便掐着小儿的腋下,微微一用力将他抛上了天空。然后又稳稳地接住。 贤儿以前跟院子里扫地了六叔也玩过这把戏,可是六叔哪里有姐夫劲儿大,竟然一下子将自己抛甩得老高。等到姐夫稳稳地将接住,那被骤然一吓的刺激都没有消散,便是眼睛晶亮,咯咯笑着说道:“姐夫你可真厉害,再来!再来!” 于是便依样又来了几次,只把小儿逗得咯咯大笑,连呼好玩。惹得一旁的若愚有些急得团团转,恨不得褚劲风手里的是自己才好。 倒是一旁照顾着贤儿的奶娘觉得不妥,这才从褚劲风的手里接过小少爷,带着他回去睡觉去了。 若愚觉得终于是轮到了自己,便是兴奋地直往他的怀里钻,却被男人轻轻地推开了。少女的大侠梦一下有了裂痕,觉得自己被深深地伤害了,竟是不敢相信地有些泪眼相望。 褚劲风本是觉得自己能硬冷到底的。可是看着她的眼神,便是不知觉地抱起了她,然后也抛向了天空,再稳稳接住。 若愚只觉得耳旁生风,身体忽上忽下的,果真如同大侠一般飞起来了呢!一时间竟然是落下来后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也咯咯大笑了起来,浑然不觉自己那迥异于小儿的玲珑身体挨得刚刚大补完的男子实在是太近了。 褚劲风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臂,感受着紧紧帖服着自己的那曲线的玲珑……直觉得都能听到耳中血液,如黄河一般的汹涌浩瀚的滚滚涛声,脑子里闪过的连环画,绝对比贤儿看的那一本要精彩许多。 “呀!司马大人!您出大寒了!”一旁的苏秀忍不住低喊了一声。 岳母的一番心思到底是没有白费,被滋补沸腾的一腔精血最后从褚劲风挺直的鼻子里喷涌了出来…… 若愚也是被褚劲风突然流鼻血吓到了,乖乖地在一旁看着苏秀等侍女拿来了棉花,打来了水和药粉,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司马大人的大寒之症。 褚劲风觉得流了些血,这体内的焦躁反而还好了些。待回了北方……要慢慢地教导这少女开解一些人事了,不然自己迟早有一天会精血逆流而亡…… 按着自己身上止血的穴位,褚劲风颇为头痛地心想。 李家的姑爷终于要回程了。来时那马车里都是满载着的,走的时候也不能空。李夫人指挥着家丁大包小包地往司马大人带来的马车上抬。 当初成亲时,总是担心着自己着商户人家高攀了大楚的司马,若是嫁妆清减或者不够品格会让姑娘在婆家丢脸,所以准备的嫁妆虽然名贵齐全,却略略少了些烟火之气。 可是这次归宁,李夫人总算是觉得自己找回些做岳母的应有气场,觉得自家的姑爷虽然模样冰冷,其实是个顶孝顺随和的。这次女儿要去北方,也不知过年的时候能不能回来,那吃食一类的东西自然就不能少了。 于是这次搬上马车的东西便朴实而实用了许多。几大坛子的聊城腌脆瓜是少不得的主角,大块的自家熏制的腌肉也带了几块,免得女儿想吃风味却遍寻不到。还有一大坛子的葵花籽的菜油,据说这个最补脑子,是李夫人拜托城西的小磨坊精磨出来的。 至于衣物方面,李夫人本来还赶制了一批婴孩用的鞋帽衣物,可是现在看姑爷的情形,一时间是用不上了,在叹息之余,也稳妥的收好,免得姑爷看了堵心。 当然最最经典的还要数一坛子药酒。竟是那日做肉羹剩下的驴阿物泡制的,管家偷偷嘱咐着司马大人:这酒再泡一个月便能喝了,每次不可多饮,这药酒霸道着呢! 惹得褚劲风带来一干随侍的老部将挤眉弄眼,待得出了城,关霸这才笑着道:“主公,您这岳母也真是体贴周到,竟是连大补的药酒都给您备齐了,看来这小主公也快要有了……” 可是剩下的调侃之言被褚劲风一个冷冷的眼神便瞪了回去。 方才在离开李府时,其实也破费了一番周折,那李若愚这几日在家里呆得极好,每日里与母亲在一起,或者是与幼弟玩耍,简直无忧得很。 哪里想到,褚哥哥竟然又突然要带着自己走,李若愚想起自己又要孤身一人,心里不由得一阵地难受,竟然是说什么也不肯上马车。 最后竟是如同被迫要去上学堂的小儿一般,死死地把住了门框,哭得泪眼婆娑,说什么也不肯上马车,最后好说歹说,终于是被褚劲风抱上了马车。 不过那副被迫离家的小可怜模样,真是让司马大人心里不大是滋味。 不都说痴儿是不记仇的吗?可他的这位娘子却是牢牢记住了被打了手板的事情,临上了马车爬在车窗上向李氏告状,直说要早点接她回家,不然总是会挨打不让见娘亲的…… 想到这,就算不用喝那大补之物,褚劲风觉得自己也要被这薄情忘恩的小傻子气得七窍生血了。 等回到舒城时,淮阴郡主亲自来替自己的表弟与弟媳妇接风,看着若愚哭红了眼儿的样子笑着说道:“怎么还眼泪汪汪的,可是劲风欺负你了,待我打他可好?” 若愚倒是会乖巧地摇了摇头说:“他说过几日带若愚,去骑马……还有一大堆的牛羊……” 淮阴郡主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然后问道:“怎么?你这就要走?难道不多留些时日? 褚劲风摇了摇头:“白家本是忌惮着我,若是多留反而易生变,不若早点会漠河城的好。更何况,我还带走了一样要紧的人……” 这么说着,关霸在一旁听了侍卫的禀报后,小声说:“主公,人已经弄到,过两天便可以先行出关了。 褚劲风点了点头。淮阴郡主在一旁听了,却也心知肚明,笑着道:“白家在战船上投下了那么一大笔银子,你却捞了釜底抽薪,连那个人都不给他们留,当真是狡诈得很啊!” 褚劲风冷哼了一声:“若不是想到那大笔的银子也是民脂民膏,便要等他们将战船造好了再揭老底。白国舅的野心不小,北方的战事刚平,便想着建造战船排除异己,总是要给他些挫折,让他收敛些才好!” ☆、第 31 章 若愚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自顾自地在一旁把玩着手里的小船跟着拢香她们回了房间。这些船儿是昨儿去船坞时,那个里的一位老船工给的。整整一大箱子,本来这老船工是做给自己的孙儿把玩的,结果看李二姑娘见那放在架子上的模型直了眼儿,干脆将这一箱子的船只尽是送给了二姑娘。 他们这些老船工是看着李若愚长大的,虽是主家的姑娘,却平易近人从来不摆架子,刚刚学会走路是便在船坞里跟着李家老爷来玩耍,那时候的她也是这样逮着了小船模型便不撒手…… 就在离开船坞时,看着李若愚如同一个孩子一般朝着他们无邪的露齿笑,几个老船工当场老泪纵横,他们一心敬爱的着二姑娘如今竟成了这副模样,怎么能不叫人心酸? 若愚却是体会不到别人的心酸,回到了房间,便趴在了新房的地上玩。 第19节 苏秀生怕小夫人着了凉,特意命人从郡主的私库里抬来了一卷西域进贡的厚绒地衣,铺在了床榻前的地砖上,让小夫人可以躺着玩儿,拢香又洗了一碗甜李子,生怕小姐囫囵吞了果核,都用小竹刀将果核剜掉,然后拌了些冰糖来吃。 若愚便半躺在软绵绵的地衣,用手抓着李子肉吃,然后将那小船模型拆卸得七零八落。因为总是摆弄着玩具,若愚其实恢复得不错,从刚开始喝水总是拿不住碗,到现在拆卸了小船还可以自己依样画葫芦的组装回去,只是到底偶尔发了抖,竟是将一个桅杆插错了位置,折为两段。 若愚看着再也装不好的船,心内一阵的烦躁,竟是一个用力,将装了一半的船儿用力地扔了出去。 恰好砸在了刚刚入门的褚劲风身上,被他接个正着。 “怎么不如意便摔东西?哪儿学来的规矩?”男人说话的声音低沉,眼睛里也闪烁着摄人的精光。 若愚虽然痴傻,最是会看脸色,当初他打自己手板时也是这样阴沉着脸儿。当下便低了头,将手儿背到了背后。 褚劲风自然将她这小动作看在眼里,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没有松缓,他看了看这名贵的地衣上已经沾染了糖李子的汁水,踩在鞋底,黏腻腻的,那衣服前襟也是星星点点,狼狈不堪的样子。 若愚是听得懂话的,虽然理解力有限,如幼儿一般,但若是因着她有病便一味姑息将养着,恐怕愈加没有规矩了。 他那岳母也是个娇惯孩子的,以前的若愚能成样子恐怕也是他那去世的岳父会教养女儿有关。现在岳父不在,只李夫人一个带着孩子,竟是将若愚娇宠得跟他那小舅子贤儿一个德行,整日里舞刀弄枪,上树爬墙,恣意妄为得很。 上次虽然是错怪了她,可是心情不顺便出手打人终究是不妥的。昨儿在船坞里也是,也不论是谁拿来的吃食,伸手便抓,吃得满身都是豆渣。 褚劲风虽然觉得这样的吃相其实还算可爱,可是当时白传忠投递过来的眼神里还是透着淡淡的鄙夷。这就让褚劲风心内隐隐的不大舒服了。 虽然对若愚能够康复并不抱着热切的希望,甚至心内隐约希望她一直这样乖乖地呆在自己的身边便好,但是若是她能学会该有的仪态,不至于被人小瞧轻笑,岂不是更好? 这么想着,褚劲风便决心在日常待人接物的小处,好好地板一扳若愚无拘无束的性子。 等回了北地,自然是要给她请个夫子,修文习字都在其次,最主要的学会大家闺秀应有的规矩。收拾了行囊,坐上了大船开始北上时,司马大人也没有放松对自己娘子教养的要求。 若愚本来能坐上大船很是欢心雀跃,她喜欢站在船头,任凭江风扑面而来之感。可是很快她便发现这褚哥哥对待自己竟然是越发的苛刻。 吃饭的时候,绝不了能再上手了,不然会被撤了杯碗。平日里吃果子糕饼,也不许吃的满身都是,要用手帕接着小口小口地往嘴里放。 至于坐到地板上玩耍更是不允许,若是发现了便会被没收玩具,再怎么哭闹也不给。 刚开始若愚还是会乖乖的听话,可是被拘了性子到底不够如意,发了脾气闹着不吃饭后,她发现竟无人搭理自己,就连平时对她最好的拢香被褚劲风冷着脸申斥了一通后,再也不敢靠前了。 这天行驶到了靠近北地的万州,他们坐的大船需要补给食物与水,便是泊船休息半日。 正值七月初七,是七巧节,当地各家店铺囤积了新货,赶着乞巧开市卖个钵满瓢溢。各家的未婚待嫁的闺女都是穿新衣戴着簪花游市,各家的公子青年也是逐花而来,乞巧市上车水马龙、人流如潮,竟比春节灯会还热闹。 褚劲风原本是准备带着若愚上岸好好游玩一番的。可是偏巧若愚闹起了绝食,昨夜就未吃东西,也不理人,就是蔫蔫的萎靡在了床榻上。 褚劲风亲自哄着她吃东西,可是她竟是闭合着眼儿,连看都不看他。 说不心疼是假的。可是他也知道,此时便是关卡,若是一时心软,以后再难给她立下规矩了。就好比训练猎鹰时的熬鹰,若是被那鹰一时半刻闭了眼儿,就不能驯服,算是废了。 褚家嫡子只有他一个,虽然父亲的妾室有个庶出的弟弟,却是自小养在外头,不在府里。 身边没有年幼的弟弟妹妹,褚劲风自然没有经验,不知除了打骂该怎么整治顽劣的孩童。便是将军中那一套赏罚分明的套用在了这痴儿的身上。 若愚现在不辨善恶是非,说道理也是不听的,又不能打骂一根指头,就是要让她明白在李府的那一套去了漠河城都要改! 想到这,他便决定要硬一硬心肠,冷声吩咐着苏秀与拢香不用去管她。自己应了万州的至交好友,当世巨儒万梓良的邀请,到他的府内饮酒。 万梓良与褚劲风同年,乃是天恩年间的殿上头名状元。他出身布衣,不慕权贵,洞悉了京城官场的腐败,白氏外戚的猖狂后,为官一年便携了美眷辞官归乡。 他与褚劲风乃是昔日同窗,二人虽然不常聚首,但君子之交不在乎朝夕,倒是交情从未减淡。 他的妻子乃是前宰相公孙牧的嫡孙女,难得心境豁达,并未督促着夫婿为官,夫唱妇随隐居在着万州的青山绿水间。 好友阔别,自然举杯畅饮。只是这次万梓良发现褚司马却是频频走神,似乎心不在焉。他心知自己的这位一向对女人冷淡的好友竟然娶了位娇娥,当下心中了然道:“司马此来,为何不带了新婚的夫人一起,也好与贱内一起闲谈解闷则个。” 褚劲风却是微微苦笑,摇头而不愿多谈。万梓良是个随性之人,眼看着褚劲风似乎急于早归,便不多做挽留。 褚劲风吃过酒宴,从万府一路骑马回到船上,这一路都是乞巧游街的姑娘,个个笑得明媚灿烂,再想起在船上使着性子不肯吃饭动一动的那个,心里又是一阵的气闷。 经过乞巧市时,看到一家摊子卖着供给孩儿之用布偶,一个老年的婆婆坐在摊子后面现场缝制。 他在摊位前下了马,看了看选用的布偶选用的布料是难得上好的缎面布,填充的棉花也是上好的齐鲁产的棉绒,颜色雪白干净,抓握起来绵软得很。于是便选了个大个的布老虎,填了足足二斤棉花,将老虎撑得威风凛凛。 待那老婆婆封好了口子,褚劲风便付钱单手夹着枕头般大小的老虎,又上了马。 昨天因为申斥她将枣茶又洒落在了裙摆上,若愚便发了脾气,将李夫人给她缝制的布囡囡撕扯地摔在了地上。等发了脾气后,他看见她又捡起抱着那露了棉花的布囡囡偷偷抹眼泪。 事后虽然苏秀巧手将那囡囡缝好,到底是破了的,样式也不再精致了。 这么一路穿行于市,回到了船上,第一件事便是询苏秀,夫人是否用过晚饭,苏秀回道:“夫人一直在船舱中,也未起身,更未用饭。” 褚劲风阴沉着脸,举步走向了船舱中的甲板上,迎着风闷坐了一会,随手拿起一本书来,眼睛虽然瞟在书上,心中却是琢磨着。若愚是小孩子心性,以往也有赌气不理自己之时,不过一会便忘在脑后,又开心的玩乐起来,从来没有如今天这般不依不饶。 啪的一声,褚劲风将书扔在桌上,起身去了卧室。刚进卧室,褚劲风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屋子里一片漆黑,一点光亮都没有。他心下觉得有些不对,等不及叫人来掌灯,借着月光几步走到床榻前,看到若愚囫囵着侧卧在床上,身子蜷曲成一团。 褚劲风轻喊了两声,若愚嗯着哼了两声,却是有气无力。褚劲风手伸到若愚额头,入手却是一片火热,可不是正发着高烧了吗! 褚劲风心里一惊,立刻高声唤来了船上随行的郎中。苏秀和拢香也唬了一跳,当司马大人厉声责备她俩为何没有及时发觉夫人生病时,二人也是有口难辩,总不好说是司马大人您亲自吩咐了“莫要进屋去劝她,等她饿极了自己会爬起来”之类的话吧? 郎中诊脉后很快便开出了药方,当褚劲风询问病因时,郎中小心翼翼地说道:“回禀司马,夫人乃是郁结于胸,骤然离了家乡亲人本就添了些许内火,又贪凉在船上吹了江风,这几下纠缠到了一处,便让邪风钻了空子,导致食欲不振,起了些许的炎症,待得吃上几幅药便好了……只是夫人不同于同龄的女子,有时心内有了郁积,却不知该如何同人说,还是要劝诱,莫要硬来……” 郎中虽然说得委婉,可是褚劲风却俱听懂了。 若愚虽然是个痴儿,可是自从嫁给自己后,吃穿用度都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就算是个灵巧的妇人也得是调节着自己慢慢适应。更何况她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娘亲不要自己了,心内怎么不会生出些闷气来? 更何况自己这几天一直拘谨着她,连唯一忘情吃食的快乐都剥夺得殆尽,一股子火便病了。想必今晨就不舒服了吧,所以才蔫蔫的不理人。 可是自己竟是出去饮酒回来才发现她额头烧得烫人…… 因为急着退烧,郎中开的是调配好的药汁散剂,只需烧个滚就能喝了。拢香端着药,小心翼翼地要将药汁喂给若愚时,坐一旁扶着若愚的褚劲风,看着这病得已经滚烫的少女费力地伸胳膊拽起放在枕旁的巾帕子,晃着纤细的胳膊,用这几日刚学来的规矩兜着自己的下巴,免得药汁留到了身上。 可是那手抖得厉害,到底是迸溅了几滴下来。病得消沉加上又落满一身汁水的挫败,让她像猫儿一样的哭了出来:“若愚……不是有意的……手总是抖……若愚是笨蛋……” ☆、第 32 章 这话像根根细针,直插进褚劲风的心里。她手里捧着的帕子,也变得分外刺眼…… 褚劲风奋力按捺住心内的异样的感觉,有些焦躁地抽出了她手里的巾帕子,扔甩在了地上:“乖,咱们不用这帕子,好好将药喝完。” 说着便接过了药碗,亲自将剩下的药汁喂完。可是若愚喝完了药,却还在纠结自己衣服前襟的药渍,不断地用手去蹭。 褚劲风用大掌握住了她的手,忍不住在那滚烫的额角落下轻吻:“无妨,吃了药一会要发汗,不能换衣服免得着了凉,若愚也是浑身无力,见他并未想前几日那般对自己疾言厉色,也便放下了忐忑的心,反抓住他的大手,昏昏沉沉地闭了眼。 如今娘亲不在身旁,只有这褚哥哥可以依靠。娘在临行的时候,也嘱咐过自己,要乖乖的万万不能惹夫君生气。因为她以后都是要托付给自己的夫君的,吃饭也都是他管,若是惹得生气了,是要被撵到大街上去的…… 她见过路边的乞儿与猫狗抢食吃的情形,要举着石头去砸那些凶恶的狗儿,才能抢到半块沾了尘土的馒头。她觉得那馒头一定不好吃了,所以听了娘的话后,她便心里开始害怕,生怕自己真的惹了褚哥哥不高兴,要去大街上流浪。 可是该如何让褚哥哥不再凶自己?只能好好的吃饭,不弄脏衣衣。偏偏自己就是做不好,每当看到褚哥哥又在瞪着自己,心内的焦躁得便只想砸摔东西了……可是她真的不想……她希望褚哥哥对着她笑…… 想到这,她又紧紧地握了握手中的大掌,昏昏沉沉睡得不省人事。 等若愚退了烧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期间拢香端来了米酒兑了热水,时不时给自己擦拭了四肢退烧。因为要喝苦苦的药。苏秀还端来了一大盘各色的蜜饯,让她可着心意吃。 吃完了药又食了一碗粥,若愚觉得有了气力便要下地,可是拢香却不让:“我的好小姐,可千万别再贪玩着了凉,先乖乖地在床上躺着。” 若愚在床上打了个滚,一眼看到了床脚摆放的崭新的大布老虎,立刻欢快地叫了一声,扑将了过去,抱着它在脸上蹭了蹭,又扯了扯它的尾巴,将它枕在头下,只觉得绵软舒服得很。 完了一会后,她爬起身来,探头伸出帷幔外,恰好看见褚劲风走了进来,便一缩脖子,又缩了回来。 等到男人撩开了帘子才发现,她将脸儿埋在了布老虎里,一动不动地趴伏在了床上。 褚劲风伸手将她抱起,用脸贴在了她的额头上,觉得不烫了,这才放下心来,低低的问:“喜欢我给你买的布老虎吗?” 怀里的少女微微抬头,偷瞄了一下他的脸色,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她脸上的惧色落入了他的眼中,那心里难言的异样之感又腾地升起来了。 他知道,这种感觉叫愧疚。这个女子是他千方百计得来的,可是到了自己的身边,自己却并没有好好的照顾她,反而对她有着诸多的苛求。 李家的二小姐是何等的要强?当初只因为自己不满意她的设计,当众责难,便可以不眠不休地在船坞与船工们熬度得两天两夜没有合眼。 就算是摔伤了脑子,可是这个看似痴傻的女子却还是一如从前般,有着不容他人侵犯的自尊。偏偏自己却如同数落顽童一般苛责着她……现在想想,她那次因为折损了船桅杆而气得将船砸摔了,何尝不是她对自己双手不能控制,挫败的失望呢? 想到这,褚劲风没有来得心里发堵,见她有些不想跟自己说话,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命苏秀取了厚实的披风,将她从头到脚的裹住,然后便抱着她去了书房。 然后揽着她坐在了宽大的书桌前,若愚发现,桌上摆着她那日弄坏的小船。 褚劲风打开了一个罐子,用一只木棍挑了些许的黄色胶剂出来,对怀里的若愚解释道:“这时我命船工打来的大鱼,挑了鱼鳔出来熬制的鱼胶,有了它就能修补小船了。 说着便引导着若愚将那黄色的胶液涂抹在桅杆的断裂处。若愚极力想稳住手,生怕将胶汁涂抹得到处都是,可是还是抖了抖。她的身子微微一僵,担心着会被男人责备。 可身后的男人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用热手帕擦拭掉溢出的部分,然后大掌稳稳握住了她的,小心翼翼地将那折断的桅杆对接,又固定了一会,慢慢放置在了一旁。 过了一会,待得鱼胶变干,褚劲风又帮着若愚将它安插在了小船上。若愚趴在桌子上仔细地看了看,果然修补得很好呢。 少女忍不住回头冲着褚劲风灿然一笑,那笑容甚是甜美,是这几日难得的乖巧可人。 “你既然病了,我们在万州多待些日子,现在万州有乞巧市,还要过两日再散,明天你若不发烧,带你去逛集市可好?” 若愚这几日在船上也是待得烦闷,听到这话顿时眼前一亮。浑然忘了他之前的严厉,快乐地揽着他的脖子问:“那集市上可有转火圈的狗儿?娘上次带若愚看……看过……” 褚劲风忍不住轻轻吻了吻她有些消瘦的脸儿,说:“什么都用,倒时候若愚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有了盼头,自然病情好得也快。到了第二天,若愚早早便起床了。因着褚劲风一直睡在了书房,便只穿着睡衣拖着兔绒的便鞋,趁着拢香给自己打水的功夫一溜烟跑到了书房里去。 褚劲风还没有起床,便觉得有人往搭在身上的薄被里钻,低头一看,一张白嫩嫩俏脸儿正从被子里钻出来:“褚哥哥,起床陪若愚玩!” 褚劲风略带惆怅地想,其实不起床,只这男女就着绵软的枕榻也可以玩得尽兴的…… 可惜这痴儿还不解风情,便是不能参透另一种戏法的妙处…… 只抓了这偷跑上床的,用下巴上新生的胡茬在她娇嫩的脸颊上磨蹭,抖得她咯咯直笑。 二人在床上消磨厮混了半晌,便起床梳洗,用了些简单的早餐后,便下船去游玩了。 万州民风淳朴,治安良好,所以就算是贵家千金在乞巧市这几日,也可放开顾忌带着家丁丫鬟在集市里逛玩。 所以到了集市口,褚劲风扶着若愚下了马车,带了几个侍卫还有苏秀和拢香两个侍女徒步闲逛。 此地已经远离江南,吃穿用度与聊城大不相同,若愚看什么吃食都是新鲜的,身后的几个侍卫怀中已经抱满了大包小包的东西了。 若愚今天穿得是一身桃粉色的拖云锦霓裳,外罩着间薄薄的轻纱水袖遮挡太阳,一头秀发挽了个别致的百合髻,头上插的是新买的还沾着露水的几朵新采的大茶花,虽是小妇人的打扮,可是无论是眼神气质都是未开解人事的天真烂漫。 江南女子的气质本就在北地与众不同,加之这眉眼模样无一不是出挑的,就算集市里的美貌女子不少,可是若愚依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娇俏可人的娇娥谁不爱看?只是偏偏立在这绝代风华的美人身旁立的却是个高大而气质诡异的男子。虽然生得英俊,偏偏满头银发,冰冷的眼神直直地望过来,刺得人只觉得冷冰冰的疼,加上他通身的贵气打扮,身后仆役个个高大威猛,一看便知是豪门的公子。自然无人敢靠前多看了。 就在这时,前方有丝竹声响起。原来前方是绣春楼的花魁在乞巧节上表演琴棋茶艺。 褚劲风本不欲多看,奈何若愚好奇,便只能领了她去。 因着这一场大病,褚司马立下的诸多严师志向已经溃败得一泻千里。现在只盼着若愚能开开心心地玩耍一场,好忘了离乡的烦恼。所以这一路都是尽随了她的心愿。 等到了秀春楼下,普通的民众只能在楼下观望,可若付了纹银五十两,便可在上到二楼就近欣赏,若是付了一百两就可在雅间里喝上一杯花魁楚婉娘亲手泡的香茶。 第20节 褚劲风虽然对那花魁无甚兴趣,可是眼见着若愚走了一路也是乏累了,便命身后的关霸付了一百两银子,包了靠前的雅间,又要了果盘,糕点,让若愚吃些垫垫肚子。 就在这时,伴着一阵悠扬的琴声,只见一位身着红色凤尾长裙的艳丽女子从高台的一侧款款而上。 打了个亮相后,便随着音乐轻摆腰肢款款而舞。她的扮相乃是九天玄女的妆容,身形腰姿软若无骨。就连若愚也看得入了神,嘴里含着半块糕饼忘记吞下。 当一曲舞罢,楼上楼下已经是喝彩声不断,更有那二楼雅间里得趣的阔绰富豪,定了大大的花篮果盒堆积在舞台的一侧。 表演了琴艺和书法之后,便是茶艺的展示。那楚婉娘虽然坠落红尘,可是仪态举止堪比大家闺秀,端坐在茶台前每一个动作都是行云流水无懈可击。 若愚眼看着她砌好了一壶茶后,自己倒了一杯,优雅地轻轻端起,抿了一口,每一处细节,竟是与褚劲风要求自己的规矩一模一样。 再低头看看自己,方才虽然已经加了小心,可到底还是落了糕饼渣滓在身上。见识了花魁仪态之美后,若愚隐约明白为何褚哥哥要那般严苛地要求自己了。 当下叹了口气,扭头对着褚劲风道:“那位姐姐美……懂规矩,若愚学不会,褚哥哥为何不去娶她,再放若愚回家?” ☆、第 33 章 若愚声音清丽,加之那楚婉娘演绎茶道,讲究的是心境,倾听沸水冲茶之声而感悟茶之美意,所以当进行茶道表演时,楼下的看客尽已经散去,关上了临街的门窗,所以室内安静得很。 于是将少女的声音显得异常脆亮。引得那楚婉娘也抬眼望了过来,一双媚眼竟是微微一颤,竟是不再移开眼。 褚劲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两道剑眉微微纠结在了一处,心道:哪里是痴儿,可真是个爱记仇的,睚眦必报得很! 这番话竟是入情入理得很,这些青楼名妓还不乏有没落贵府的女子,哪一个不是自小琴棋书画样样精细的栽培,待人接物的礼节更俱是上乘。而如今借着乞巧佳节高搭舞台,展示的这一身玲珑本领,也无非是引得多金的狂蜂浪蝶入了这销魂粉楼罢了! 这么一想,自己强迫若愚所学的不过俱是取悦他人的技艺,而他褚劲风的妻子又何须取悦他人? 褚劲风本就是个我行我素之人,如今自己想透了这一点,更是觉得自己前几日的举动乃是庸人自扰,真是多此一举,还惹得娇妻大病一场,那变得略尖的下巴到现在还有几分羸弱的病容…… 横眼微微扫视了四周投射过来的那些个寻芳客望向若愚惊艳的目光,他不动声色地拿起一旁的带纱斗笠,替若愚戴上后,尽量柔和着表情低声说道:“若愚说得极是,这规矩并非只有大家闺秀可以习得,以后不会再逼若愚学了,可好?” 若愚别的听不太懂,可是真真切切地记住了不用再学规矩这一样,倒是伸手揭开了碍眼的轻纱,感激涕零地冲着褚劲风嫣然一笑,引得那些看客们也心神一颤,心道:乖乖,只当这楚婉娘已经是倾城绝色,但是牡丹华贵终究是透了些俗气,而这位雅间里的女子,却是遗世而立,只看一眼便觉得那容貌动人却不妖娆,这才真是当得起沉鱼落雁的容姿。 既然若愚解了好奇之心,褚劲风也不愿她在此处多留,重新拉好她揭开的轻纱,当下便起身准备带着若愚离开。 可就在这时,那花魁楚婉娘却亲自下了高台,移步朝着他们的雅间走来。关霸心道:“主公当真是好艳福,只是这花魁也太没眼色,难道是听了夫人的话,便来自讨没趣的?” 哪成想那花魁却并未看向褚劲风,而是毕恭毕敬地向李若愚施礼道:“李二小姐,奴家可算是等到您了,可是过来取暂放之物的?此处人多嘈杂,还望移步说话。” 隐藏在轻纱后的若愚瞪大了眼儿,她不知道这这位好看的姐姐为何突然出声唤着自己,一时只是好奇地望着她。 可是褚劲风却是微微皱起了眉,看着这情形,这花魁竟然是认识若愚的!而且似乎若愚先前还将什么东西暂放在她这里,顿起好奇之心。 当下便不动声色地拉住了若愚的手,在她耳旁低声道:“一会莫要说话,若是做的好,再给你买个走马灯可好?” 若愚一听,便是激动地点了点头。然后紧紧闭住了嘴巴。 于是一众人随着这位楚婉娘一同入了里面的凉亭里。 那些豪客一看楚婉娘竟没有奉茶便离开,自然不满,幸好一旁的小丫鬟表明楚婉娘乃是去后面换衣服,今日过后还另行接待各位,这才平息了纷争。 因着若愚头戴面纱的缘故,楚婉娘看不到她的懵懂表情。李二姑娘意外受伤的事情,在家乡聊城虽然妇孺皆知,可是并没有传到这遥远的北地来。 楚婉娘出身官家,因着祖父得罪了白家而被落罪斩首,她被充作了官妓堕于青楼,因着自己的出身见识不俗,广结名流,交际颇广。不过这么多的名流中,她最是敬重的却是这位年少而不让须眉的李二小姐。 当初自己在接了封银帖子去游湖时,遭到恶客欺凌,竟是因为执意不从而被扔入了湖中无人肯救,就在她频频呛水,以为必定葬身鱼腹时,是李二小姐命令手下的船工救下了自己。更是亲自操纵船只将那仗势欺人的恶客的花船撞了个大洞,湖水顺着漏洞灌入。 直到逼迫着那恶客在甲板上叩首向自己道歉,李二小姐才命人将快要沉船的恶客一众解救下来。 就算是倾慕自己美色的男子,未必肯得罪权贵这般为自己出头。更何况是一位富家千金!就是寻常小户的女子也绝不会为一个青楼女子沾染关系的。当下是急急谢过便想快些下船,免得玷污了这位好心小姐的名声。 可是走南闯北惯了的李二小姐却是爽朗一笑道:“方才那恶霸逼迫着楚小姐以靴饮酒,小姐那一番字字珠玑的申斥当真是痛快,不愧乃是楚学士之后人,小姐乃是青莲藏身淤泥,但是傲骨未减分毫,让人钦佩!” 正是这一番话,让楚婉娘对这个年纪不大却颇有侠气的李二小姐也是敬慕不已。 当初李二小姐被不明身份的刺客刺伤,又被大楚司马褚劲风通缉于北方五郡,因着形式险峻,便藏身在这别人绝想不到的秀春楼上。 如今阔别多时,再能与李二小姐相见,楚婉娘的心内也是十分的激动。 不过不知为何,李二小姐此来却是有些沉默寡言,不知与她牵手的这位银发男子是哪一位,竟是浑身气场没由来的让人心里一颤。不知是否是李二小姐的那位未婚夫婿沈公子? 于是当下便迟疑问道:“敢问这位可是沈公子?” 褚劲风拉着若愚在凉亭的石凳上坐下,听了这花魁的问话,当下目光微转,沉声道:“正是,不知若愚此前放置在此的东西在何处?” 楚婉娘见李二小姐竟是人前毫不避嫌任着这位沈公子拉手,可见正是伉俪情深得很。当下便是抿嘴一笑,起身去取东西了。 不多时便亲自拿了一个挂着锁的小木盒递交给了若愚,又被褚劲风伸出了大掌接住了。 “小姐当初剑伤未愈,那姓褚的又是通缉得紧,您却执意要筹集粮草去那褚家大营自投罗网,自您走后,奴家真是一夜都没有安稳的时候,生怕您遭逢了意外,被那个瘟杀的鬼见愁谋害了性命,可是几番打探,就连从褚家军营出来的千夫长也不知您此后的下落。而您说的那位回来取这木盒的冯掌柜也一直不见人影。真是让人心内忐忑……” 楚婉娘笑着说了几句,可是也渐渐没了声音,心内疑惑为何平时爽朗的二小姐此番却是默不作声? 倒是那个白发的沈公子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剑伤?她何时中的剑伤?” 楚婉娘的目光迟疑地回望戴着斗笠轻纱的若愚,心道:既然是二小姐的知心人为何不知小姐腹部被刺了一剑之事? 就在这时,门口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只见当地的知州带着属下,满面带笑,急匆匆地赶来,见了褚劲风后,快走了几步:“下官竟是不知司马大人泊船万州,竟是现在才知道消息,未能给大人洗尘还望恕罪……” 楚婉娘此时的一对媚眼早已经瞪得老大,惊恐万状地望着面前满身隐隐煞气的银发男子:“司马……你……你是鬼鬼见…愁…褚……” 不能怪花魁嘴拙,任她再天马行空,也绝对想不到当初通缉李二小姐的那位高高在上的大楚司马会有朝一日牵着二小姐的素手来见自己……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只见那戴着斗笠的少女欢快的揭开了面纱,大喊一声:“若愚一直没有讲话,褚哥哥,你要再买香米糕给若愚吃!” 那精致而明丽的眉眼的确是李二小姐的,就连脖子下的那颗小圆痣也分毫未变,可是此时开朗无忧,却又透着天真烂漫的表情,是绝对不会出现在那个沉静早熟的少女之上的…… 楚婉娘已经彻底呆立在了凉亭之中,只能抖着嘴唇向那无忧的少女问道:“你……到底是谁?” 褚劲风看都未看那搅了场子的万州知州一眼,只是冲着身后的关霸等人吩咐道:“将这女子带走!” 说完便牵着若愚的手,径直离了秀春楼。 那楚婉娘自然是不肯,可是连知州都不敢阻拦,更何况是鸨母了! 鬼见愁一夜屠城的骇人之事,谁未听过?哪个敢找死前去阻拦司马拿人?于是只见前一刻还明艳照人的花魁,被五大三粗的关霸单手提起如同拎提绵羊一般扛在了肩膀上,旋风一般扬长而去。 等到背到了船上,楚婉娘已经是钗落发散,她之前当着褚劲风的面辱骂了他乃瘟杀的鬼见愁,初时虽然害怕,可是这番被男人粗鲁扛在肩上,脸面扫地,也是气极了,竟是再也不顾忌什么,破口大骂。 她虽然是名门出身,但十二岁便坠于青楼,在嘴上讨要生活的,自然口齿伶俐,市井的粗鄙之语竟是不绝于耳,可苦了离她最近的关霸,只觉得孙猴子被菩萨念紧箍咒也不过如此。 等入了大船的客厅,她被关霸狠摔在了地上后,竟是怒目而视瞪向了坐在居中的褚劲风,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从容。 褚劲风冷哼一声,可是心内竟是着恼于他对以前的若愚知之甚少。 这个女人!三教九流竟是认识个遍! 他之所以将这花魁带来,只因为他也是实在想知道:为何当初李若愚会延误押送辎重的时期,造成他的部众差点被全军覆没的惨祸? ☆、第 34 章 知道了这银发男子竟然就是大楚的鬼见愁,楚婉娘的嘴就变成了紧闭的蚌壳,再也不肯说话了。 只是当她听说李若愚是坠马摔坏了脑子时,眼里立刻涌出了两行清泪。 褚劲风看她那样子一时问不出什么,也失了提问的兴趣,将她暂时关押在了船舱里。而那木盒则端正的摆放在了他的面前。 虽然上了锁,可是司马铁指微微一用力就拗断了锁头,打开了那盒子。盒子摆放的是几封书信,一封是给李母内,信内交代的竟是自己的身后事——账目、店铺、船坞详实。更是特别交代了李母若是有人要侵占李家的家产,对方若门庭显赫便不要一味守护钱财,不可硬碰,毕竟财可青山再来,人无重生之时,除了李家账面的店铺外,她特别在离京城不远的金州以冯掌柜的名义置办了田地产业,足够李母与弟弟过活。 至于那船坞也不用费神去保,因为她若不在,李家的聚宝盆一定保不住的。就算是百年的基业也终有坍塌之时,此乃时运使然,让李母不必担负太对的责任感。而弟弟若是对造船有兴致,她在冯掌柜那留有图纸数张,可以请了船坞里经验丰富的船工一旁辅导,若是想继续深造,得了机缘可拜鬼手为师,一定会收益不浅,造船牵涉船上的数条人命,需要考虑周详仔细从容,万万不可顶了李家传人的名头而骄傲自满。可弟弟若是不喜,也不必强迫,只这一样,万万不可让弟弟为官,现在身逢乱世,皇权旁落,并不是一展宏图的好时机……这一封家书洋洋洒洒,竟是有十几页。 褚劲风看着这纸上娟秀而不失力道的字迹,也能体味到若愚对李家那提不起事的母子诸多的放心不下。 另外几封则是分别给冯掌柜、和李家船队主事的,还有几张标注详尽的图纸,赫然正是李家船坞现在急于给工部赶制的战船。 可以想象若愚当时还真是抱着必死无疑的心念入了他褚劲风的大营。 褚劲风站起身来,走到了内室。 若愚已经换了衣服,就着一小碗甜栗炖鸭腿和瑶柱芙蓉汤,吃了半个羊奶小馒头后,就已经睡下了。 毕竟大病一场,今日走的又久了些也是累坏了。吃得饱饱的自然睡得也香甜。 褚劲风坐在了床边,看了看埋在锦被里那张睡得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忍不住又是俯身一吻。然后轻巧地揭开了被子,上下翻捡地检查着她的身上可有新伤。 在新婚之夜虽然孟浪地轻薄了这小女子一番,可是当时有些太过急切,只是一味沉迷于那滑腻而饱满的身体上,竟然都未留意有无伤痕。 左右检视了一番,褚劲风的心火也是在不断地蔓延。睡得甜美,毫无防备的少女四肢大张地呈现在眼前,自己却还要若无其事地一寸寸验看……就算没有岳母大人的补酒助兴,司马大人的鼻梁又是热腾腾的了。 褚劲风突然心念一动,想起一事,掀开了她那桃红色的小肚兜,露出了那白嫩的小肚皮。在圆润的肚脐旁边,赫然是个犹带着红印的小伤疤。 还记得上次,真是因为他啃哧了这一道伤疤时,若愚的身体突然僵硬得厉害,然后便哭闹不止。当时他只懊恼于她总是畏惧自己的异瞳,也未曾细想这道伤疤。如今仔细一看,这刀疤刀口平时,但是疤面肿起了老高,创口不大,一定颇深。那利器必定异常锋利绝对不是凡物, 依着那楚婉娘之前失口之言,若愚是在押运辎重期间受了伤,这才延误了时期。可是刺伤她的是何人? 轻轻触摸着那早已经结疤的伤口,褚劲风不由得回想起,她当初亲自入营负荆请罪的情形。 许久未见的小脸似乎清减消瘦了许多,必定是流血伤重而致,只是那时自己也是中毒未愈,满头的青丝变为诡异的银发。实在是被愤怒蒙蔽了理智。 当时,他震怒之余呈现出了异瞳,而这女子显露出来的厌恶也让他的怒火不可遏制。真是有杀了这女人的心思,他也是极力抑制,才盛怒之下只杀了她商队的马匹,砸烧了马车,又将她赶出了大营,言明以后休要再出现在他的眼前。 现在想想,这种重大的疏漏实在不像是这个早熟沉稳的少女能犯下的错误。而且自己早已经发下通缉,她依然冒死亲自送达,要当面澄清缘由,可惜自己竟给未给她开口的机会…… 想起那份罗列详实的“遗嘱”。褚劲风终于在无人之时露出一丝的寥落,轻轻地摸着少女的脸颊道:“你当时真是这般的怕我杀了你吗?那……你为何还要执意前来?” 大船终于起航,经过了几日到达了漠河城地界。坐着马车再走四个时辰,终于到达了褚劲风盘踞的地界。 现在皇权旁落,各地豪强割据扩张实力,连年不交粮纳贡是常有的事情。只要手里有土地有兵权,便是这一方地界的天王老子,就连京城里的皇帝也奈何不得。 褚劲风地封地甚广,虽然北方气候不若南方一年四种。但是肥沃的黑土地一年产下的粮食也数量颇丰,只是漠河城地处偏远,治下百姓人口不旺,褚劲风高瞻远瞩,深知一旦战事发生,不可奢望远方供粮。早早便鼓励边民开荒屯田,只要是亲自开垦荒地,每年交出一担的粮捐,便可以去司马府报备,开出地契,良田归开垦所有。 许多因为战事流落在外的大量流民便涌到了漠河城,因着这开荒法,而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而漠河城一时间也成为了北方最富庶繁华的州郡。 因着与袁术一战大获全胜,褚劲风又进账了不少的土地城池,虽然被那白家的亲信厚颜无耻强占了一些,但是大部分的土地城池还是在褚劲风的控制之下。 主公去了南方许久,才回转归城,而且带回了在南方新娶的夫人,一时间城池主道两旁的商铺人家纷纷打了清水洗刷石板路面,又挂出了红灯笼和红锦的路障恭迎这位南方亲娶回来的娇客。 若愚躲在马车里偷偷地往外望,只觉得那满眼的红色和黑压压欢呼的人群看得人心慌。 褚哥哥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前方,可以看出这里的人们似乎都很喜欢他,不断地在高喊着:“恭喜司马大人”、“祝大人早生贵子”…… 待到了司马府,管家褚忠一早便侯在了门口,笑吟吟地等着司马与夫人归府。 第21节 虽然没有见到司马夫人,可是褚忠却知道这位夫人必定很得大人的喜爱,竟是还未成礼前,便命人送来了图纸样本,依照江南园林的式样修建新的司马府。现在新的府宅已经动工,估计来年就能住上了。 他也特意才重新布置了司马原来的卧房,也不知这位新夫人是否会喜欢。 褚劲风却知道,现在的若愚因着记不得前尘,每到一处新的地方时,都会忐忑不安有些萎靡,便亲自去扶她下马车。 果然一撩帘子,她已经蜷缩在了马车的一角,想必是被方才欢呼的人群吓到了。耐着性子哄着她终于挪动身子入了自己的怀里,褚劲风这才抱着她下了马车,大踏步朝着府内走了进来。 关霸等人早已经习以为常。可是司马府的下人们却是惊得一个个瞪着眼儿,都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那个方才柔声细语,如同哄着幼儿一般说着“乖,好若愚……”的人当真是他们那冷若冰霜,从来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司马大人吗? 难不成是喝了南方的三月桃花水,便换了一副里子不成? 因着怕若愚认生,入了司马府后,伺候她的近身侍女俱是从南方带过来的这些。褚劲风也是被这少女磋磨得心思变得细腻了许多,生怕她一个不适应,再像上次那般生火郁结出了疾病。 当夜里,倒是没有回书房,而是陪着若愚卧房内睡了一夜。 只是这一夜可真是磋磨人。若愚因为到了陌生的环境变得特别的黏他,加之也是习惯了他的亲吻,竟是主动地钻入他的怀里,伸出小舌作怪了一番。 勾得男人内火上升,只把那小嘴亲得如同抹了胭脂一般红肿这才松口。可是他想好好地纾解一番时,这小混蛋竟是玩累了,一翻身便睡得不省人事。 褚劲风只能闭上眼儿,嗅闻着身旁那小人身上清淡的幽香,努力地平息裆部的紧胀…… 在万州时,褚劲风便派出人去打探关于若愚受伤的情形,可是派出的人过了几日回来禀报,无一例外,竟一无所获,只知道若愚信里提及的冯掌柜因着一场意外而醉酒落船身亡。而当时随行的几个伙计,要么是得了急症骤然离世,要么是遇到了土匪撕票下落不明…… 当褚劲风听到这些消息时,眉头越走越紧。这诸多的巧合凑在一处,便不再是巧合了。若愚当初究竟是遭遇了什么?她当时躲在青楼楚婉娘那里疗伤,究竟是躲避着他的通缉,还是……躲避着其他的凶险?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是无从查找。若愚已经是摔坏了脑子,唯有从楚婉娘的口里探出些口风了。 只是这楚婉娘对待李二小姐忠心耿耿,又视他若仇敌,倒是要怎么样才能撬开楚婉娘的嘴呢? 到了漠河城的第五天,一直被囚着的楚婉娘终于在管家的引领下被放出来,又被一路引领着来到了后花园中。 褚家乃是数代公侯之家,祖上得圣皇的公主下嫁,其后数代,也一直与皇家和权贵之家结为姻亲,族谱是一般的豪强不能比拟的。楚婉娘也算是出身不俗,又沉沦红尘见识了各色的府宅,但是走在这古朴而不失雅致的庭院里时,也能深切地体会到这褚家的根基,也越发为那日的失言而忐忑。 可是她最担心的却是若愚小姐。她为何会意外受伤?莫不是这位鬼见愁害的?还有那日他俩竟然那般的亲密,是不是那看起来邪气十足的男子贪图二小姐美色,趁着她痴傻了,就强占了她作为玩物了? 入了花园时,她一抬头便看见李二小姐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袄裙立在一棵树下,冲上面欢快地喊:“哥哥,我要那颗最大的鸟蛋!” 而那位看起来威严阴沉的司马,却是穿着一身利落的短衣长裤,身手矫健地爬到了一棵高高的大树上,专心地掏着鸟窝。 ☆、第 35 章 在战场上杀伐练就的本领用在掏鸟蛋上也是所向披靡。 当褚劲风托着鸟巢从树上飞身而下时。在树下少女激动而崇拜的目光下,依然表情从容淡定,将鸟巢递给了若愚后,便伸手接过了侍女的巾帕擦拭双手,一举一动皆透着优雅,仿佛不过是刚刚入了凌霄宝殿随手取了几颗仙丹一般。很难让人产生司马大人其实很幼稚的感觉。 在花园子的亭子里正支着一个小炭炉,上面摆着抹了明油的铁盖,旁边是各色生肉,还有切成段儿的小葱与萝卜。看来这位司马大人倒是闲情逸致,在花园内烧烤。擦拭完双手后,司马大人便领着少女将那新取下的蛋,打碎摊平在铁盖上,然后再铺上新鲜的牛肉一起煎烤,不多时撒了生盐的蛋肉发出阵阵香气。 而那李二小姐,就跟馋嘴的小狗一样,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转不转地望着司马大人用竹夹翻烤的美食。好不容易烤好了,司马却不放到少女一直手捧着的那只碗里。 急得少女发出嗯嗯的声音,可是司马大人纹丝不动,直到用嘴唇碰了碰感觉到不烫人时才直接送到了少女的口中。 当管家领着楚婉娘绕过长廊来到了凉亭中时,褚劲风这才抬眼指了指一旁的空座道:“楚小姐这几日吃得不大顺畅,不妨一同小酌一杯?” 楚婉娘看了看那把小脸伸入碗内的少女,深吸一口气,便轻提裙摆坐在了桌旁。 “二小姐,您……可还认得婉娘?” 若愚见婉娘同自己说话,,舔了舔油嘴,又不自觉地缩了舌尖说道:“你是喝水喝的很好看的姐姐,若愚也要像你……” 说着一旁的梅子凉汤,有模有样地学着她那日见到楚婉娘表演茶艺的模样,也渐渐地品了一口。 楚婉娘原本还是不太信小姐痴傻了,如今看她这副样子,才尽信了,眼内一热,悲切道:“只别数月,您怎么成了这样……” 说完便冲着褚劲风怒目而视,心道:使了什么妖孽手段?将二小姐折磨成这样? 褚劲风沉声道:“那日若愚来我营内,本座并未定罪于她,她交了辎重便回到家乡聊城,之后因着意外受伤。而本座去聊城疗伤时,恰好她家与沈家退婚,于是本座便与李家缔结秦晋之好,迎娶了若愚为妻。还请楚小姐不必对本座抱有敌意。” 褚劲风为人清冷,而这样的人若是肯开口解释,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楚婉娘联想到那日进城道路两旁张红挂彩,百姓纷纷向司马道贺新婚的情形,看来褚劲风的所言非假。 她自幼遭逢家变,自然知道世道炎凉。二小姐若是出了意外,那沈家提出退婚也没什么奇怪的,可是褚劲风明知如此还甘愿娶李若愚为妻,真是让人打死都想不到的。 这个男人看着便异于常人,没想到这思维也异于常人,真是让人费解。 褚劲风看楚婉娘表情松缓,也知她听入了几分,便又说道:“本座以前与若愚的不快,尽是可以一笔勾销,因着她如今已经是本座的爱妻,她就算是谋算,害了我,吾也甘之如饴。可别人若是谋算,害过她,吾却不能当做没有发生。所以楚小姐说是真与我的夫人交好,还望能知无不言,将她那次遇袭的事情尽是告知与我。” 此时身在后宅,到处是繁花树影,亭内也是杯碟堆砌,酒香宜人之感。被该是十分松泛惬意的。 而这位司马大人也是难得居家松泛的打扮,一身月白色的短褂长裤,领口的搭扣松了两颗,露出了健壮的脖颈,满头的银发并没有束起,而是用一段打了银线的络子绑缚在脑后,又那么两三绺垂着了身前,两只挽起衣袖的臂膀,修长而富有肌肉。 他此时边说着话边用一把锋利的匕首切割着大块的羊肉,刀速飞快而精准,鲜红的肉纹被尽数切割成细小的碎块,说到这时,突然抬起那双深邃的眼儿,一字一句道:“若知何人所为,必当擒而诛之!” 楚婉娘只觉得心被狠狠揪住,有那片刻的闪神见,竟然恍惚觉得他的眼内闪过一抹血红,如同索命的阎罗煞神般…… “褚哥哥,若愚还要蛋蛋……” 这时,若愚又眼巴巴地将那只瓷碗递了过来,让大人快些再煎个喷香的鸟蛋出来。 司马大人眼底的红色似乎只是楚婉娘的错觉一般,只见这个英俊的男子一脸宠溺地伸手用帕子擦着二小姐的油嘴道:“慢些吃,不然又像昨日那般吃急了,闹得肚子痛了。” 看着这样的情形,楚婉娘沉默了良久,开口道:“二小姐是在途径万州的途中,在船上遇袭,因着情况危急,她命手下转移妥善转移了辎重,便偷偷来到我的秀春楼上暂避。因着绣春楼里有些客人的恶习,总是让楼里姑娘受伤,便一直养着个郎中,伤药都是齐全的,并未外出购药,避开了追来的恶徒耳目。 我也问过二小姐,可知是谁下的毒手。可是她却只说那为首之人蒙面,只露出一双眼……那眼很特别,是红的……” 说到这,楚婉娘紧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就像大人方才那样。” 褚劲风诧异地抬起头,沉默了良久,眯起眼问道:“楚小姐既然怀疑,为何还要告知于我?” 楚婉娘微微一笑,眼角眉梢都是风情:“奴家是在男人堆里爬滚讨要生活的,岂会看不出大人对若愚的宠爱,虽不知以后如何,但眼下却是情真意切的。更何况若是大人出手,此时的若愚小姐岂有命在?您又何必大费周章自断军饷? 那个红眼人虽然不知是谁,但估计却是大人心内有数的。奴家相信,有司马大人的庇佑,自然能保二小姐无虞,奴家自然会倾囊相告,祝大人一臂之力。” 听到这,褚劲风心内明白了若愚为何会与这花魁引为知己,虽然坠于红尘却是个心思透亮爽快的女子,眼界见识比寻常内宅的妇人要高远得多。 他举起了手里的酒盅,微微一敬:“那么褚某就代内人谢过楚小姐了!” 褚劲风一向是知恩图报的。便是准备替这位楚小姐赎身,在漠河城替她安置宅院。 这位楚婉娘谢过褚司马的好意,婉言谢绝了:“二小姐也曾提过替我奴家赎身,可是奴家却是心内有未尽之事,尚且要在红尘里耽搁些时日,还请司马大人派人将奴家送回秀春楼便好……” 人各有志,褚劲风也不勉强,当下便命关霸送楚婉娘回了万州。 临别前,楚婉娘倒是拉着若愚的手,心内有些依依不舍,趁着司马大人转身时低语道:“经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原是盼着你病好起来,可是现在你是这般境遇,我倒是担心若是好起来,却发现你已经成了他的妻……依你先前的性子,配个斯文不拘束你的正好,怎么可能会被个如此霸道的男人拘谨着?岂不是要心内憋屈了……” 若愚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倒是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吐苦水时,说话也利索了很多:“褚哥哥坏的时候,的确管着若愚,还不给饭吃,姐姐,要不我跟你走可好,你那楼里的糕饼可真好吃!听拢香说,你那楼里只要跳舞唱歌给人看,便有饭吃!” 楚婉娘哭笑不得地说:“二小姐,要多看书学写字啊,你要学的岂是侍人的技艺?” 若愚用力地点了点头:“褚哥哥说过几天,就要带若愚去学堂了,到时候若愚还会结识很多的同窗……” 想到可以跟弟弟贤儿一样去学堂,若愚的一双大眼里闪烁的都是渴学的光芒。 褚劲风站得虽远,可是他的耳力极佳,自然是听到了楚婉娘的担忧,还有若愚想要跟婉娘一起入了秀春楼歌舞混饭吃的痴言,心内顿时不大痛快了起来,若不是看在那花魁与若愚昔日交情,又救了若愚一命的情分上,说不定是要找一找不痛快的。 当楚婉娘上车离去后,若愚还依依不舍地挥舞着手巾帕子。 这几日,婉娘教她弹琴,虽然弹得不成调子,可是学着婉娘身姿绰约的模样跪在席子上抚琴,觉得自己都变美了呢!可是她这一走,还有谁来教自己弹琴? 褚劲风冷飕飕地立在她的身后不远处,抬高嗓门道:“快回来!” 若愚这才一步三回头,失魂落魄地朝他走来。 司马大人撂下眼皮子,问道:“不给饭吃就要跟别人走?你娘未曾教过你何为‘丈夫’?便是不可离于一丈!我是你的天!哪有随便跟人走的道理?” 若愚懵懵懂懂,闷闷地说:“就听娘说……嫁……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娘说嫁给你,你会让若愚穿得暖暖,吃饱饭,若是不能做到,要我回娘家时偷偷跟她说,她想法子接我回家……” 说完偷偷抬起大眼,看着自己的“天”似乎又阴沉沉,要下大雨的模样,赶紧一溜烟地跑将开来。 褚劲风想到自己那位浑浑噩噩的岳母,“天”阴沉得如打翻的墨汁。 看来是得尽快给若愚开蒙了,别的都不要紧,这“夫纲”二字得是深印心间。只是这如何教养又是问题。本来依着司马大人的意思,请了女夫子入门开课便好。 可是若愚却心心念念要如贤儿一般每日背着书箱出门,结交一批同窗。这样质朴的愿望都满足不了,如何去做她的白云青天? 当下褚司马在离司马府最近的书院上大笔一挥,便是做了司马夫人的私立书院。 本朝女子入书院不算奇事,但仅限于未婚稚龄的女子。到了十五六岁便是结业之时,要养在家里修身养性寻觅婆家了。 褚劲风看到若愚这几日与那楚婉娘相处,竟然有样学样,不用人督促便自动模仿这婉娘的行事做派,周日饮茶时,竟然自己翘起了兰花指,虽然不若婉娘的文雅,但是到底是有了青葱少女的妩媚气息,心内也是一阵宽慰,可见若愚不是学不好的,只是她向来好强,不让人说嘴,那便要寻觅些同窗,互相攀比着,也好督促着她上进。 这么一想,便召来了书院的先生,命他拟写了告示,只说司马府特设了女子书院,只招城中十二三岁的女子入学,要求性情温婉,举止得体,不论出身,一经考试合格,便可入学。 告示一出,城里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是蠢蠢欲动。这女子书院,只听说类似于京城那样的富庶之地才有,本地的富家千金若是想学本事,一般只能单请先生入门。女夫子本来就稀罕,又不是人人都能请得的。倒是不如入了书院方便。 有那好事的打听,只听说是司马大人家眷中有适龄的表妹们也要入学,这才特设了女子书院,请来的女夫子都是头挑的,若是能在这书院结业,以后女儿出嫁时的资本岂不是更厚重些。 一时间考试那天,书院门庭若市,一个个梳着抓头的少女被带着入了书院答题应试。 许多书香门第的千金因着家中开蒙得早,诗书都是背得滚瓜烂熟的,拿了卷子一看,心内扑哧笑开了,考题上居然出的是三字经,弟子规一类的启蒙之物,当真是书院的夫子们看轻了女子不成?当下便是提腕挥笔,将那字迹写得是娟秀异常。 答题收卷后,除了几个少女是垂头丧气地出来,大部分的少女都是一脸喜色,胸有成竹的模样,只告诉父母,尽早备好的书箱与伺候笔墨的丫鬟,自己是妥妥帖帖必定能过的。 可是到了放榜那天,却是叫人看掉了下巴,城里那几户书香之家的才女一个未中,录取的却是卖肉郎的千金之流,那官宦人家的也有,漠河城下县的知县之女苏小凉也高中了,可她却是家里出了名的拙笨啊! 虽然这份录取的榜单让人闹不懂,但是书院很快便要开课了。 若愚的头发被梳成了的双平髻,裹上轻纱的两个包包分在头顶两侧,身上穿着月白色合体的宽袖学装裙,本就是娇小的江南少女,愣是一下子又减了几分年龄,因着她出嫁时怕疼并未开脸儿,毛绒透光的小脸还真像是个十三岁的稚龄少女。 她背着小书箱在镜子前左右地照着,满意无比,一回头,看见褚劲风负手立在门前,顿时笑弯了眼,歪着脖儿问:“褚哥哥,你看若愚的学装好看吗?” 褚劲风面无表情,心内却已经默默将那身莫名勾人的衣裙,剥了个精光! 若愚觉得褚哥哥的目光吓人,便背着小书箱一溜烟出门上了马车。 今日去书院主要是叩拜夫子像,并分配坐席听女夫子临训着书院的规矩,用不上一个时辰便能回来了。 伺候若愚笔墨的丫鬟是自然是苏秀,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若是若愚有功课撵不上时,有她在一旁协助,也不至于在同窗面前丢丑。 书院的院墙古朴,牌匾也是新挂上去的,乃是司马大人亲自题写的“箐胥书院”四个大字。 箐胥乃是前朝的才女,曾经化作男装提点了金科状元,现在戏文里还专门有她的一出折子戏。这名字的一番寓意自然是贴切女子书院的主题。 若愚性子急,来的提前了许多时候,可下了马车时,早有个跟她一般打扮的少女带着丫鬟立在门前,抬头盯着那匾额,一字一句慢慢念道:“笨……蛋……书……院!” 第22节 ☆、第 36 章 话音未落,那小姑娘身后的丫鬟就急了,红着脸压低声音说:“小姐,那是箐胥书院!箐胥!” 那少女听了猛地松了口气:“我还道为何叫这样的名气,岂不是骂人吗?” 若愚听得清楚,便下了马车站在匾额下面像模像样地也学着念了一遍:“箐——胥——书——院!” 那个旁边的小丫鬟听了很尴尬,只觉得自家的小姐在新同窗面前可真是丢了丑! 那位错字连连的小姐却不以为意,只是好奇地打量着李若愚说道:“敢问你也是新入书院的学生吗?” 若愚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个小姐也是一脸兴奋的微笑:“我叫苏小凉,是下县知县苏光宗的三女,敢问你叫什么名字?” 苏秀在一旁适时接口道:“我家小姐是司马大人的远房表妹,名唤刘鱼儿,小名乃是若雨。小姐以后叫她若雨便好。” 司马大人嘱咐了,既然是跟一群十二三岁的少女同窗,便不必表明夫人乃是已婚的身份,免得被同窗们顾忌疏远。这样夫人也自在些,是以苏秀便在夫人闺名谐音做了些手脚,免得引人怀疑。 于是两位少女互相熟识了一番后,便一起跨入了书院大门。 不多时,门口的马车轿子便连成了片,七八位少女纷纷背着小书箱入了书院。 书院的女夫子乃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眉眼清秀,听说乃是大儒周禀同之女,她醉心诗词,立志不嫁。在学问上很有造诣。 周夫子性情和煦温婉,对待这些个女学子们也耐心,引领着她们拜祭过了夫子像后,又一一地认下了其它几位教授琴艺茶道的几位女父子,便是引着她们来到了书院的一处空地,让她们在这里休憩小食,也借着这机会互相认识一下。 翠绿的草地上一早便铺上了细密的席子,还有精致的小地桌。可是其他女学子们却不知今日还聚餐一项,书箱里出了笔墨纸砚并无其它。一时间,大家都望着空空如野的小桌子发呆。 苏秀自然是早有准备,让书院里打杂的婆子帮忙,拿来了从马车上带下来的五层大食盒。 食盒子里的吃食也样样精致,苏秀嘱咐了府里的厨子,这都是给十二三岁的馋嘴少女们准备的,所以一大部分都是既好看又可口的零嘴。 剥了壳的栗子油用蔗糖翻炒了一下,整齐地码放在小木盒里还点缀了好看的糖花儿,肉干选用的是上好的牛里脊,切成牛柳后喂过黄酒与佐料再用油炸风干。至于各色的点心糕饼,更是精致得逗人喜爱,用来送食的除了上好的清茶,还有用冰块镇过的酸梅汤汁和雪梨桂花汁。 今日入学的女学子们虽然大都家境小康,可都是小地方的人,在吃食上哪里比得过公侯世家?所以当吃食尽摆上来时,那一个一个的眼睛都开始烁烁放光。 可毕竟是新结识的同窗,在家里又是被父母耳提面命,入了学要端起大家闺秀的架势,不能被同窗轻看,而且既然是书院的聚餐,肯定是要起个诗令什么的。 一想到要即兴作诗,在座的各位少女才俊们却个个心内打结,生怕这司马府里出来的小姐,太过清雅诗意深奥,应答不上来可要丢丑了,这么一踌躇顿时降低了不少食欲。 可若愚却没有那么多的顾虑,清晨急着换装,也没有好好食饭,现在真是有些饿。等苏秀端着泡着薄荷叶的小瓷盆让她净了手后,便第一个迫不及待地抓了个三色的枣泥蒸糕吃了起来,边咀嚼边口齿不清地问道:“你们……为何不吃?” 既然司马府的女眷第一个动起了手,余下的女学子一下子放松了不少,互相望了望,怯怯地伸手去拿吃食,等到美食入了嘴里,甜美的滋味顿时松懈了紧张的情绪,渐渐地,大家开始有说有笑。 这些个学子们都是入学时精心挑选出来的,虽然不是痴儿但也各有短缺,口齿结巴的也大有人在,倒不显得若愚说话颠三倒四了。 相比之下,司马府的这位远房女眷,皮肤白皙模样长得精致不说,出身也是这书院里最好的,难得的是不摆架子,第一次来便给大家带了这么多的吃食,可真是个平易近人的大家闺秀呢! 在这么多的女学子里,数那苏小凉吃得最多,她紧挨着李若愚,看着这位“若雨”小姐用小银叉插起肉干,又叉了块切成小块的腌脆瓜,然后将它们放入开了口的薄髓饼里,翘起兰花指慢慢地咬了一口,这进食的模样可真透着几分优雅。 她连忙跟着依样去做,这么一咬,聊城腌脆瓜的威力巨大,髓饼顿时好吃得不得了。看若雨小姐往茶里放梅子与小茶砖,也照样泡了一杯,喝上一口,幸福的滋味简直要化作泪水从眼眶里冲将出来。 脆瓜的酸爽与三样茶的清香在舌尖萦绕,而在苏小姐的心里,这位若雨小姐简直完美得可以成为舞勺年华的人生楷模! 只短短的时间,苏小凉便对很会吃的李若愚崇拜得五体投地。 待到转天正式开课时,女学子又是个个松了口气,原来这正式书院的课程,竟然比在家里的要轻松得多,每节课只需要认识两三个字,再用描红纸照着先生的样子描摹一遍,剩下的时间便是听夫子讲义,内容也是有趣的神怪故事为主,往往女夫子讲完,众位学子们还听得恍惚没有回神。 至于剩下的课程便是全凭学子们的喜好可以自由选择。若愚觉得原来书院的生活可以如此轻松愉快,虽然她字写得不好看,但是周围的同窗们也都是半斤八两,倒是没有比较出不如人的地方。 她选修的乃是琴艺课。立志要学会弹一首曲子,好将来再见楚婉娘时,弹给她听。 不过这门功课显然不如女红和茶道那般受欢迎,偌大的琴室里只有她与苏小凉俩人。 但是夫子似乎不介意学生太少,眼看着若愚选了这琴艺课,眼露欣喜。教得也分外用心。只是那苏小凉实在不适合这文雅的琴课,弹奏的曲子宛如街巷弹弄老棉花套子的小贩。 若愚因着有楚婉娘教下的底子,竟是颤抖着手弹了一曲童谣“拽弟弟”,又引得苏小凉一阵的羡慕。 下课时,苏小凉有些落寞,喃喃道:“我果然是笨的,一节课下来竟是会拨弄弹棉花的声音。” “小凉不笨,用心学就会变聪明。”若愚摸了摸她的头,学着褚劲风安慰他的样子说。 自生病一来,若愚从未曾这般的自信。若然像褚哥哥所言,只要读书人就会变聪明。她恨不得天天泡在学院里,又有些纳闷弟弟贤儿每次上学都眼含热泪犹如奔赴刑场一般? 中午午休时,同窗们都拿出了自己备下的食盒,自家的父母听说去书院第一天时,是司马府的远房小姐备下美食款待的同窗,生怕自己的女儿失了礼数,让大户小姐看清,都特意多多备下了精心准备的美食。 屠户之女赵青儿带的猪皮拌凉瓜得到了大家一致的好评。身在屠户之家,猪皮都是整张大块的,燎了毛切成小指款的细丝,然后用香蒜,精盐还有米醋配着凉瓜花生米搅拌,真是夏季的一道开胃美食。 不过在食用前,书院专门照顾她们日常的李婆婆去问特别用一根长长的银针挨个去插端上来的美食,看那银针颜色正对,这才准了女学子们进食。 听李婆婆说,现在天热,用银针可以检验食物有没有坏掉,免得大家闹了肚子,这一点众位少女们深信不疑。 等到散学的时候,若愚一处门口,便看到书院门前停着辆气派的马车。若愚认得,这马车是褚劲风出门惯常坐的。 等她奔过去一看,果然褚劲风撩起帘子,露出了脸儿。送了娇妻入书院后,司马大人心不在焉了一天,担忧着她若不适应可会哭鼻子,还没等散学,便坐着马车在书院的门口等候。等看到若愚背着小书箱如同一只小粉蝶般,高喊着“哥哥”朝着自己快活地飞奔过来,司马大人一直隐隐高悬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他下了马车,接过了她的小书箱问:“在书院这一天过得如何?” 若愚歪头想了想,说:“吃得很好!” 褚劲风眉梢微挑,笑着说:“既然吃得好,便是没有白学……” 若愚点了点头,觉得褚哥哥的话很是在理呢! “那……这一天中有没有想我呢?”褚劲风欲言又止,到底是问了出来。 若愚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诚实地摇了摇头:“若愚太忙,没有想过褚哥哥……” 可是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面前的男人目光微黯,那一刻的表情竟是说不出的冷峻。 就在这时,出来的女学子们都看到了身材高大相貌英俊非凡的司马大人正立在马车旁,纷纷哇地轻呼了出来。 虽然司马银发冷面如同煞神一般,漠河城丰衣足食的百姓却奉他如神明一般,加之正值烂漫的年龄,平时也只能在司马大人凯旋列队游城时,才得以见到他亮盔银甲高居马背上的飒爽英姿,现在见他一身儒衫纱冠的儒雅,竟是比戏台上的小生还英俊,司马真真是世间举世无上的好儿郎呢! 一时又羡慕起了若雨小姐,竟是得了这般好的表兄,亲自来接她散学。明日也要叫兄长来接自己才好! 若愚被褚劲风扶上了马车后,探头问道:“哥哥,我们是要回家吗?” 可是话音未落,一片樱唇却被后上车的男人堵了个正着。从早晨时,便被撩拨起的邪火经过一日的相思陈酿再也积压不住了,而少女方才那诚实一句刺痛的心,也急需甜美的滋味抚慰一番…… 这少女一身学子裙装虽然遮挡得严实,可是那梳着着平头髻的模样竟是青涩得愈加诱人,他一直饮恨自己认识若愚太晚,以至于她早已有了婚约,眼里也再入不得他的身影,可是今日当看到她这一身的少女装扮时,竟是恍惚中真的回到了若愚的豆蔻之年。 自己就仿佛是对她一见钟情的男子一般,守在书院门口,等待青涩佳人露面的一刻。然后便拥她入怀,品尝那娇唇里的无限甘美。 而他是她第一个入眼的男人,从此以后便是与他相爱相守,再无其他的男人的影踪…… 若愚被吻得昏沉,宽大的衣袖顺着细白的手腕滑落,十指缠绕在他银色的长发里,习惯性地摩挲萦绕…… 下了马车时,今日脂粉未施,只抹了一层香脂护肤的若愚,那双唇已经如同涂抹了胭脂一般嫣红,那学装虽然是穿得整齐,可是衣服的前襟却明显解开又系上,左右压反了方向的。 ☆、第 37 章 守在门口候着的拢香看得都是脸色微微一红,心道:司马大人可真是能忍的,竟是一直也不与小姐圆房。想起老夫人曾经授意司马有隐疾一事,拢香却觉得这绝对是没影的事儿,她们这些近身的丫鬟,哪里不会看到司马身穿睡衣的时候?有时候刚跟小姐热络完时……司马大人那个裤子……还真是没法说。若是能给夫人带话,拢香只想宽慰老夫人三个字——有硬货! 不过这么一来,她这个当丫鬟的倒是能放心了,起码大人心内是珍视小姐的,绝不是如同玩物一般对待。 因着在书院里吃得太饱,若愚散学后一时还不饿,便在房内先泡了个澡,木桶里放的是厨上特意备下的淘米水,新下的大米投洗一遍后静静的泡上半天,等浸出了米里的精华,夫人回来就能用了。 这乳白的一桶用来沐浴最能消炎止痒。夫人今日贪玩,与那几个女学子钻到书院的花丛里玩捉迷藏,身上被蚊虫叮咬的几个红包,眼看着不停地抓挠。苏秀拿来两块绢帕帮小姐将两只手包住,免得她一时失了轻重,抓破了皮肤就不好了。、 若愚便老老实实地趴在桶沿上,用两只包着的手敲着桶身。任着苏秀用丝瓜络替自己搓洗后背。等梳洗好了,在那被叮咬的地方抹了些绿药膏,浑身都散发着薄荷的清香。 等洗好澡,换了宽大的便裙,若愚便迫不及待地跑到小书箱旁,取出自己今日临摹的大字,献宝一般拿给书房里审阅文书的褚劲风。 “褚哥哥快看,这是若愚今天摹写的大字。” 褚劲风单手拎起了那张摹写纸,只见上面倒是有模有样地写着“丈夫”二字。褚劲风微微哼了一声,这周夫子倒是亦步亦趋,嘱咐他传授一下夫纲,竟是这么简单直白的写在大纸上。于是问道:“今天夫子又讲了什么?” 若愚坐在他的腿上,背靠着他的胸膛,扯着他的一把银发:“夫子给我们讲故事。” 今日周夫子讲的那神话实在是太引人入胜,若愚听得专注,竟然鹦鹉学舌般讲述得异常流畅:“很久以前,因为大水阻隔,各地无法往来,只知有己,不知其他。一位女神仙怜悯世人,造下神船,船长百丈,船帆高入云端。 有了神船,千山万水便不再是阻碍,人们有如增添神翼,再也显不出神仙的本领,这事触怒了天上的众神,降罪那女神,发下雷霆,击毁桅杆,将神船沉入北海的落梦渊之中,……” 说到这,若愚微微喘了一口气,带着微微的遗憾:“夫子讲到这,就不再讲了。褚哥哥,你可知那女神最后怎么了?” 褚劲风心内自然知道那周夫子杜撰出来的这段神话所说是何人。 那周妙平一向自视甚高,却与李若愚成为一对忘年之交,此番她来北地虽是为了规避一段孽缘,可若不是看在李若愚的面子上,就算是有万金相许,她也是不肯入书院教授这帮子笨拙的女学生的。 自己曾经吩咐过她,若愚怕生,不可太过亲近,她倒是好,委婉地讲了这段传奇,可是要试探若愚真的忘了前尘了吗? 伸手抚摸这若愚的脸颊,他想了想,也顺口胡扯道:“那女神也跟着船坠入落梦渊中。本来要永沉渊底,却被路过的中山山神烛阴看到,便救下了她。这烛阴乃上古神兽,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息为风,身长千里,通身为红,却不食人间烟火。烛阴爱上了这位女神,一路腥风血雨,从北海杀到中山,众神被杀怕了,两位神仙便快乐地在中山生活。” 可是,这哄着幼童破涕的快乐结局并没有让若愚高兴起来。她呆呆地想了半天“可是中山并不是大海呀,女神一定是想回到海中,坐在她造好的神船上。烛阴为什么不放她回到海上?” 摸着她脸颊的手微微一僵,突然,她被健壮的手臂轻轻提起,放到书桌上。褚劲风盯着她的眼睛,低沉地说道:“女神已经被打碎了神格,不能再回到神船之上。而且山神烛阴爱女神如痴如狂,如果女神离开他,烛阴必定发狂,杀尽天上天下。” 若愚似乎被吓到了,想了想,又补了句:“那女神真可怜。” 没想到,她的褚哥哥听到这话,瞪了她良久,最后阴阳怪气地说道:“今天学的字写一百遍,不写完不许吃饭。” 若愚没想到原先还好好的褚哥哥突然罚起了自己,顿时微微撅起了小嘴。不过想到今日同窗苏小凉展现臂力,掷甩砖头,却将书院婆婆的水缸砸破后,又是流泪又是抱住婆婆大腿,哀求着她不要告诉自己的父亲,最后终于磨得婆婆松了口,顿时若有所思…… 当下便起身跪下,学以致用地抱住了欲转身离开的褚劲风的大腿,小脸紧紧地磨蹭着那健壮的腿肌道:“哥哥,若愚错了,只要不罚若愚,若愚愿意当牛做马!若愚……若愚给你唱曲儿可好?” 还没等褚劲风变脸,说着便飞快起身,坐到了安置在书房的琴旁,似模似样地弹起了今日新学的童谣:“牵郎郎,拽弟弟,踏碎瓦儿不著地……” 这本是祈福生儿的歌谣,有不弄瓦以弄璋之意,可是经过她那软绵绵的小嘴一唱,那牵郎郎,拽弟弟,便拽得人心猿意马了…… 褚劲风眯着眼儿,想象了一下那素白小手拽着“弟弟”的摇曳旖旎,竟是不能抑制,便是慢慢开口道:‘当真是什么都愿意?替夫君拽一拽可好?” 若愚觉得若是有胖弟弟,她是很愿拉一拉的,正要开口问弟弟在哪。 可是就在这时,管家前来禀告褚忘少爷拜见。褚忘是褚劲风的庶出弟弟,小五岁。 说起这个褚忘,是父辈的另一段孽缘。褚劲风父亲一次出外游玩,结识了一位歌姬,当时年少而血气方刚,与朋友饮酒过后,一时酒后失德,歌姬居然珠胎暗结。 褚劲风父母伉俪情深,兼之歌姬的地位太过低下,褚劲风父亲不予承认,只是置办了一处外宅,将那歌姬和孩子置于其中,便当做这桩风流官司从未发生。 褚劲风的父亲从未去过外宅,不过在褚忘成人后,每月月初都会入府拜见父亲,顺便支取本月的例银。 褚父过世后,那褚忘还是会每月入府,只不过拜见的对象变成了自己的哥哥罢了。 第23节 褚劲风捅了管家的吩咐,便暂且饶了若愚,嘱咐她先回房。 若愚走出书房,看到一个黑发少年正恭候在书房外、 若愚见到少年,一下呆住了。这少年身形修长,剑眉朗目,无论是身形与眉眼,俱是酷似褚劲风,只是少了那份冷厉,更加几分少年的儒雅,而且那满头的黑发,也让他更洋溢着与褚劲风迥然不同的气息, 但是在若愚看来,这简直就是个年轻的褚哥哥呢? 顿时心内豁然开朗,莫非,方才褚哥哥让自己拉拽的便是这位弟弟不成? 那黑发少年也看到若愚,猜出就是自己的新嫂嫂,当下不敢多瞧若愚,连忙低头施礼后,侧身回避,毕竟自己与母亲还需仰仗司马的鼻息过活,待人接物都要小心翼翼才好。 若愚第一次看到这么像自己褚哥哥的人,还想多看两眼,却被苏秀拉着离开。 褚忘入了书房,向哥哥行礼问好,便肃立不动,等着司马大人的吩咐。 往常司马大人通常是眼睛不抬,嗯一声,抬抬手示意他离去,褚忘就算拜见完,到账房取了例银就可以离开了。 可是这次褚劲风么没有如往常一样,紧紧盯着面前的这位弟弟,久久未发一言。 褚忘养气的功夫不错,虽然感到奇怪,倒也无惊慌失措的样子,只是静静地候着。 褚劲风缓缓站起身,突然一记直拳直奔褚旺的面门。褚忘啊的一声,吓了一跳,身子本能地往后要躲,可是身子还未动,拳头已经停在面门前,拳风将额头的发丝都吹了起来。 虽然拳头最后堪堪停了下来,可是少年还是被那拳风震得后退几步,脚下不稳,一下子栽倒在了地上。 褚忘惊魂未定,脸色发白,期期艾艾地说道:“大哥息怒。可是褚……忘有什么不对之处,还请哥哥指正出来,不吝责罚。” 褚劲风突然的一拳只是想试试这个他一向忽视的弟弟会不会武功,练舞之人都是身体的感应快过脑子,从他方才呆滞的反应看似乎没有武功的底子。褚劲风没有解释,坐回椅上,冷冷地说道:“取例银去吧,以后每个月管家会派人给你送例银,没有事的话,就不要入府来了。” 褚忘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微微地敛下黯淡的眉眼,恭敬地施了一礼,出了书房。 ☆、第 38 章 褚忘走后,褚劲风召来了管家,问道:“你一向负责那外院的仆役人事,可曾听说过褚忘也有褚家的异瞳?” 褚忠连忙道:“褚忘少爷自小便由奶妈卢氏照料,她每隔一段时间都跟与小的说一下那外院的情形,褚忘少爷并无异瞳……想来褚家这么多代,算上司马您也不过只有三位异瞳者,哪里会有一代便出现两个的?” 褚劲风点了点头,又吩咐道:“在府里找个机灵的仆役派到那外院去,有什么风声都要及时禀报。” 管家不敢多问,司马大人一向冷情,对这个庶出的弟弟更是没有什么温度,也不知这褚忘少爷是怎么招惹了司马大人,咳……他这做下人的只要做了本分便好,于是便转身离去了。 褚劲风一走数月,回到漠河城推挤的事务如山,只是刚开始怕若愚不适应,且要多陪一陪她,可是这小傻子自从入了书院,早已经是乐不思蜀,每天劲头足足地去书院。回府还要打开书箱做功课,写完大字,又到了弹琴演奏拽弟弟,陶冶情操的时段……司马府的夫人忙着呢! 褚劲风见此情形,虽然心内是老大的不悦,但是也正好能专注地处理堆积公务了。 今日书院举行郊游,虽然周夫子名曰采风,感受山水的美好,以便临摹作画。但是在箐胥书院一众学子的心内,郊游便是等同于吃吃喝喝玩玩。所以众人皆是十分兴奋。 郊游的地点在漠河城外的下县樊水江畔。此地山清水秀风景宜人,而且正是到了西瓜成熟的时节,下县的西瓜皮薄起沙,玩得累了再品尝下新摘的瓜儿,可真是想想都惬意! 女学子们的游船是司马府从大郡的船坞调拨过来的。船身大,雕梁画栋奢侈得很,船舱里小厨、客厅齐全,甚至还有七间大小不一的卧房。 这样奢华的船只,这些个少女们哪里见识过,等上了船便是惊叹不已,只觉享受了这等的奢华,人生从此就可以圆满了。 苏小凉更是腰杆挺得溜直,只觉得在自己的家姐面前也有值得说嘴儿的东西了。 苏小凉家中无男。上头有两位姐姐,因为其中二姐苏小乔相貌出众,父亲一心要为她寻个好婆家,当初花了足足二年的俸禄,又拜托了在京城为官的姑父,将姐姐送到了京城赫赫有名的女学——凤鸣书院里读书,也是有借着与那书院里的高门贵女们结交,谋得一门好婆家之意,还真别说,因着她的相貌实在是出众,又是嘴巴甜会讨好人的,竟结交了京城里随风侯的小女袁蓉,经着她引见,被侯府里的四子看上了。 随风侯与白家乃是姻亲,现在在朝堂上风头正健。嫡长子娶的乃是白家的二女儿,与现在宫中的白皇后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这样的儿媳妇就算入了袁家那也得当做佛儿一般供着。 所以侯府的夫人觉得这苏小乔虽然出身不高,但也算得上是官宦之家的清白姑娘,父亲又肯送她入了这女学,可见是重学有教养的配上自己那朝堂上无甚么建树的四子倒也得当,毕竟自己身边总是要有个小门户出来的媳妇,也好尽心地伺候着自己不是? 二姐在京城里不过上了一年的女学,又结了这等显赫的姻缘,便自觉镀了一层金身,傲气得不得了,待得结业回了家中,竟是吃穿用度一概都看不上眼了,一门心思等得着婚期一到便嫁入侯府。 苏小凉被箐胥书院录取的时候,二姐还在说风凉话,只说这种小乡的书院有甚么可上的,还不是一群土包子在一处,能学出个什么大家闺秀的风范来? 苏小凉心内不忿,想着二姐在京城里非要跟她的那些个同窗们参加什么品茗会,要家里捎去二十两银子给姑父,偿还他垫付的茶包费用。 还什么京城的女学呢!样样都要银子,而她们在这女学里的学装、用度样样都是顶好的,听娘说这学装用的可是古法的复织白绸,顺滑贴身,最合适夏装,可是这等昂贵的学装,也没有在学费之外另外收银子啊!就连今日郊游,也是一律免了费用的呢! 苏小凉决定今日回去便要跟二姐好好说一说这等奢华的游船,她在京城里读女学的时候可曾不花银子坐过? 船速行驶得不快,十几个少女在甲板上饮了茶,又听夫子讲了这品茗饮茶的精妙,众位少女们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以前喝的茶叶俱是牛饮了,就算是一般的茶叶,若是冲法得当,也会挥发出更好的香气呢。 在这动人的山水间上了一堂别开生面的功课后,便到了午睡的时间。方才在江边漫步,也是乏累了。 若愚和苏小凉还有赵青儿这两位小友在最大的卧房里休憩。 等苏秀替她擦拭了身子,换了身衣服后,她便命苏秀出去,拉着小凉还有赵青儿倒在大大的凉席子上,脸儿挨着脸儿地说着悄悄话。 若愚是因着生病,自然什么都不懂的,而那苏小凉也是府宅里的小姐,也没有什么见识。可是屠户之女赵青儿便不一样了,她家虽然富裕,但因着店铺的生意,儿女都是散养的。赵青儿自小在街市长大,知道的乡间里短多的不得了。所以若愚和苏小凉都爱听她说些见闻。 豆蔻年华的少女,自然也是情窦初开时,说着说着便聊得下了道。 “前儿个,我娘用磨刀棍把前街赵五郎给打了!赵青儿说这话时,透着得意之色。 苏小凉问:“为何打他?你之前不是说那赵五郎的爹赵员外属意你做他家未来儿媳吗?” 赵青儿脸儿红红地说:“哪个要嫁给他,我娘说我现在上了女学,将来识文断字说不定能找个更好的婆家呢,便一直没答应赵家的提亲,然后那个赵五郎便偷偷找我,还要……还要……” 苏小凉瞪大眼儿说:“他要怎样?” 赵青儿压低了声音,贴在她俩的耳边道:“他要跟我亲嘴……” “呀!”苏小凉一捂嘴巴,听得耳根子都红了,这样的话题,在正经的府宅小姐那里,是打死都听不到的。一时间苏小姐毫无防备,可是又不想申斥小友,明知不对,还想接着听下去,便只能用手帕掩着口,红着脸儿问:“然后呢?他亲上没有?” 赵青儿似乎略带懊恼,颇为遗憾地说:“然后我娘就从后门里冲了出来,举着磨刀棍将赵五哥打得嗷嗷直叫,你们要知道,我娘手劲儿可大了,一个人就能将头猪摁倒在地……也不知道赵五哥有没有没被打断了骨头……” 苏小凉听到这,也是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低声道:“若是亲上了,倒想问一问你是什么滋味呢…… 一旁的若愚却是困意上涌,无聊地打了呵欠道:“便是舌头搅来搅去,嘴麻得很……” 一时间,清风吹拂这船舱小室的轻纱,屋子里安静极了。本已闭上眼的若愚被两个小友一把给拉拽了起来,然后异口同声地问:“你怎么知道!” 若愚被她俩的反应唬了一跳,便老老实实地说:“因为褚哥哥亲过我啊!” 若不是怕引来屋外的侍女,苏小姐与赵小姐都想放声尖叫了:“你……你说司马大人亲你?” 若愚点了点头,因为犯困闭着眼儿道:“他没事总是要亲嘴,也不知道那嘴巴有什么好吃的……” 苏小凉直觉自己是挖掘到了司马府的秘事,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连忙颤声道:“你表哥这般……那……那他的夫人可曾知晓你们俩的事情?” 听到这,李若愚顿时警觉地睁开了眼,想起褚哥哥嘱咐自己不可告诉别人她与他成亲的事情,连忙紧张地小声说道:“他……他不让我告诉别人……” 苏小凉与赵青儿面面相觑,顿时明白了。果真是侯门府宅里的人事复杂,那司马大人看上去冷若冰霜道貌岸然,却是私下轻薄寄住在他家的远房表妹,不但如此,看那意思还瞒着夫人不想给名分……难怪那司马总是来接送若雨往来书院,想必是寻着空子要占自己表妹的便宜吧? 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衣冠禽兽!当下再看若雨大眼温润,楚楚可怜的模样,两位小友心内顿时同情愤慨得不得了:“也是,他是堂堂司马,就算是你告诉了别人,也不能将他怎样,反而有损了你的名节,你放心,既然是将这秘密告诉了我们俩,便是当我们是知己,打死都不会告诉旁人!只是你爹娘也不管吗?” 若愚又是老实说道:‘我爹已经去世,娘要在家做生意,她说要我听褚哥哥的,不能惹他不高兴,不然便不给饭吃……” 孤苦无依被恶霸侵占的少女啊!竟是比戏文里的还凄惨!苏小凉和赵青儿想一想小友的处境,竟是忍不住抱着她低低地哭了起来。 若愚被她们这一勾,也觉得特别想娘和弟弟,眼圈一红也跟着哭了出来。 苏小凉抹了抹眼泪,竟被激起来了侠义心肠,便是提议三人义结金兰,从此生死与共,有难同当! 若愚懵懵懂懂便跟着她们一起,下跪磕头,起誓明愿以茶代酒,喝了一大碗的凉茶。从此便多了两个异姓的姐妹。 等到游船结束后,一众小姐们下了游船。远远便看到了司马大人坐在马上在船坞等到着游船归来。 以往苏小凉与赵青儿都会迷醉地欣赏司马大人的飒爽英姿,可是今日却是不同,远远地便怒瞪着那个衣冠禽兽! 可惜有些人真是天生适合做坏事,周身的气场都是让人压抑的冷气,这样的男人,烧杀掳掠似乎样样适合,真真是鬼见愁的魔神呢! 当他的目光冰冷的扫过苏小凉火和赵青儿时,只吓得她们收了愤慨之心,一缩脖子,想起她们对若愚的嘱托,小声地对若愚道:“那个……你保重啊!若是不行,别硬来了!” 不过若愚却觉得自己之前的迷惘已经被小友教育得一扫而空,坚定地说:“放心,绝对不让他再得逞的!” ☆、第 39 章 下船前,周夫子发下了今日诗画的命题单,让学生们回家依着自己今日的观感回家作画,明日带到学堂上来评审。 发到若愚这时,却是一张一字未写的题单,若愚有些纳闷地看着周夫子,周夫子笑了笑说:“你今日最喜什么便画什么吧?” 周夫子虽然年近三十,可是皮肤细腻,单薄的凤眼微微上挑,犹如从古画上下来的清丽美人,加之久浸诗书之中,周身竟是有种说不出的韵味。若愚就很喜欢看她,经常在课堂上看女夫子看得发了痴。有几次夫子点了她的名字,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现在周夫子站在自己的身旁,身上传来了是莫名好闻的檀香气味,她不由自主地伸着脖在夫子的衣衫上闻了闻。 周夫子看着若愚的举动,不由微微一笑,说道:“这是我自制的檀香,若是喜欢,明天送一盒给你可好?” 若愚听了,自然是欣喜异常,连忙学着这几日学来的礼仪向周夫子鞠礼道谢。然后在一抹夕阳余晖里一蹦一跳的下了船。 周夫子略带惆怅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想的却是二年前曾经相逢时的情景。那个沉稳而聪慧的姑娘也是如此这般熟稔地突然走到她身边,轻轻嗅嗅,然后终于带着一丝少女应有的烂漫,笑语阑珊道:“用的什么香,竟是这般好闻?” 此时那个少女早已经不记得了,娇小的身子被那个下马的高大男人扶着上了马车,然后便在碧草斜阳中,疾驰而去, 只她一人再想却也是“沉思往事立残阳,当时只道是寻常……” 司马大人其实是很讲究养生作息的,若非有特殊情况,这一天的行程自然要按部就班地进行。 清晨早早起床,要进一杯清水润肠,然后空腹在书房一旁的小练武场演练一套拳法。等到收拳时,便可一边拭汗一边步入卧房,在那还在贪睡的小脸儿上啄吻一口。 待他洗漱完毕食过早饭时,那边的丫鬟婆子便开始伺候着那小懒货起床了。自己则开始整装准备出府去大营公干。中午时,他会去教场看部下演兵,几十年的清心寡欲,最近却频频有元精不保忧患,难免会内火旺盛些。只要捡些桀骜不驯的兵将,在教场上狠狠摔打几个来回,保管心情会变得畅快一些。 到了下午,若是有了空闲,便接一接自己那亲爱的“表妹”。这些时日饱读圣人诗书,果然没有白费,那性子也越发的懂事可人。每次归途时的偷香,都会引得佳人娇喘连连,两只小手自动勾住自己的脖颈打着吊儿……这越来越热情的回应也让司马大人坚信,说的云开见月明之日不再远矣。 这次,如往常一样,扶了若愚进马车,等马车平稳地跑动起来,褚劲风便将若愚搂在怀里,低垂眼眸,垂下头准备亲亲那柔润甜美的双唇,便感到一阵掌风来袭,猝不及防,被若愚的小手正打在脸上,啪的一声,脸都打歪了。 司马大人活了这么大,生平第一次挨掌掴,待他慢慢地将脸转了回来,此时的表情肃杀,犹如刚刚屠城一般。 若愚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巴掌居然这么响,手心传来的痛楚也提示着刚才那一掌有多用力,若愚颇为后悔,连忙伸着还酥麻的手去抚摸褚哥哥的脸。褚劲风脸色铁青,信手一拂,将若愚的手拍出。愤怒之下,微微用了力,若愚整个人便被一下拂了出去,后脑重重的撞在马车壁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下脸颊倒是不疼了,褚劲风连忙伸臂把若愚抱了回来,用手在若愚的脑后不断揉搓,嘴里恼道:“今日不是去郊游吗?难道学了什么武艺,要展示不成?怎么学起动手脚来了?” 若愚只觉得脑后肿肿的,脑后曾经摔伤过的地方似乎比更娇嫩些,这一哭便止不住眼泪了。 褚劲风扒开了她的头发,一看那儿果然红肿肿,这心里立刻堵得透不过气来。、 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东西,软绵绵的没有几两肉,就算被她打了那么一下也不过是猫挠一般,自己倒是置什么气?弄得失了轻重,让她挨了这么一下子。 相处得久了,自然分得清这小白痴油滑着呢,那哭也是分三六九等,若是偷奸耍滑的话,那眼泪就含在眼眶里,转啊转,却半天都不下来。可是若真到了伤心难过的时候,哭声倒是渐歇了,只是那眼泪如同泉眼一般汩汩往外流淌。 这止不住的泪劝不住,截不断。只能将嘴唇附上慢慢地吸吮,再将那小小的身子挼搓进自己的怀内…… “哥哥坏……”好不容易将那怀里的小人捂热了,才换得这么一句戳心窝的话。 第24节 褚劲风慢慢地松了手,做得离她稍远了些。他向来是要脸儿的。若非如此,也不会当初被李若愚婉言谢绝后便发了狠,再不想见她一面。 此时脸上那热辣辣的感觉竟是在此勾起了被她清冷拒绝的回忆……嘴里微苦,淡淡道:“在你眼里,我一向都是坏的……” 若愚慢慢收了泪,此时天色渐晚,逐渐转淡的余晖让他的脸变得晦暗不明,她脑子不好,可也感觉到他的不快。 今日小友交代,褚哥哥总是跟她亲嘴并不是真的喜欢她,而是起了亵玩之心,那她如玩物一般,所以绝对不能叫他得了逞去。下次司马再轻薄,定然要反抗,不可逆来顺受,他既然怕府里知道,便弄出些大的声响,女孩家要自珍自重,他才会收敛的。 可是方才看见褚哥哥生气了,她却后悔了,她不喜欢他这般离得自己远远的,语气里满满的疏离之感。 她慢慢爬过去,伸手学着他方才的样子轻轻抚弄着他的脸颊。 褚劲风微垂着眼眸微微后撤了一下,转过身去不再理她。若愚再接再厉凑过身子去,可是褚劲风却一撩帘子下了马车,翻上骑上了马一甩鞭子便先行扬长而去。 若愚张嘴去喊,可是那微弱的声音被马蹄声掩盖,并没有传递得太远…… 回到府上,也不见他的身影。 “习惯”二字都是养成的,司马大人一向是按着作息行事,竟是不知不觉中也让若愚养成了习惯。 原本每天的晚餐是俩人一同进食的,她边吃便眉飞色舞地给他讲自己一天里在学堂的见闻。就算褚劲风板着脸儿说食不言寝不语,她也置若罔闻。 可是今天偌大的桌子旁只有她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也安静极了。似乎汤勺磕着碗沿的声音也显得异常清脆。浇着酱汁的糖醋鱼,还有切成薄片的熏鸭都引不起她半点食欲。只是时不时听到脚步声,便抬头望着门口,可是除了送菜的侍女外,再无旁人。 最后到底是苏秀看不下去了,轻声道:“夫人,司马大人说了,今儿他不过来陪您吃了,您就安心一个人用餐吧……” 可是心内却是长叹一声:寻常夫妻哪有不拌嘴的时候?可是夫妻之道便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也算是小吵怡情了,偏偏夫人却是痴儿,哪里懂得身居上位者惯了的男人的心思?更加不会软话哄人了。 平时虽然司马看着很疼夫人,可是豪门侯府里最存不住的便是那真情,若是司马大人终是不耐了,不愿意再哄着这如孩童一般的夫人,那……夫人可是能安然度过以后的日子? 那天吃了饭,本该是完成夫子交代的画作。可是若愚手里握着笔,却觉得什么也画不出来。放下了笔,便萎靡地坐在软榻上抱着那只大大的布老虎发呆,直到掌灯时候,才任着苏秀拢香她们替自己洗漱,更衣准备入寝。 可是夫人却偏偏不肯睡下,只是抱着那布老虎踩着绸缎的便鞋一声不吭地往外走。 苏秀急了,连忙拦着她说:“夫人,您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若愚还是不说话,只是突然跑了起来,苏眉也不敢扯着她只能跟在了她身后,却眼见着夫人推开了书房的大门走了进去。 苏秀便缓了脚步,忐忑地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 书房里的男人正在低头处理公务。就算若愚微微带喘地突然闯进来,他也没有抬头,只是专心处理着案头的公务。 若愚知道褚哥哥还在生气,也不敢打扰他,只是将怀里的布老虎摆在书房软榻上的枕头一旁,然后乖巧地爬上去,枕着布老虎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这老虎短短的粗尾巴。 此时书房里安静极了,褚劲风不爱用香。可是若愚总是能闻到他身上有一种有别于女子的味道,她不知那是男人独特的雄性麝香之味,只是觉得闻到了便觉得安心,现在这软榻的枕铺上满满都是这个味道。 若愚沉闷了一晚上的心,觉得渐渐放松了下来,便惬意地转了个身儿,翘起了腿儿,晃着脚脖,不自觉地又唱起了练了多日的童谣:“牵郎郎,拽弟弟,踏碎瓦儿不著地……” 功夫下到了,这平常无奇的童谣也唱得分外的温婉,江南女子吴侬软语的情调,最适合吟唱,每一个字都如琼浆倾倒生出的水泡,轻轻含在口里再啪嗒裂开。 ☆、第 40 章 那些气泡破裂的声音恍如就在褚劲风的耳旁啪嗒作响,繁冗的公文映在眼中,却有些串联不起是什么意思。 褚劲风略显烦躁地扔下手里的公文,冷冷地对软榻的小人儿说:“出去!” 甜糯的童谣小曲戛然而止。她无措地僵硬在床榻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褚劲风焉能没有看出她被吓到了,深吸一口气,刚想喊门外的苏秀将若愚带走,却听见那甜软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褚哥哥怎么还在生气,是不是脸还在痛,要不若愚乖乖让你亲,不要赶若愚走!” 褚劲风面无表情地看着坐在自己软榻上泫然若泣的少女,觉得她如果知道自己此刻脑子翻转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画面,定然会吓得逃之夭夭。 这个女人是不爱他的,只不过以前的她选择的是漠视,而现在这个被命运打落深渊的神女却不得不在他这个魔神的羽翼之下生息。 就像她曾经脱口而出的那般“那女神不是很可怜”?就算是失了神格的她,也从来不想栖息在自己的怀中…… 该是怎么告诉这痴儿,今日那狠狠的一巴掌,疼的并不是脸,而是心。 他还在生着闷气,可是面对这主动示好的少女,心到底是软了。慢慢起身走了过去,站在她是身前,清冷地说:“不是讨厌到要打脸才痛快吗?干嘛这时又来求我?” 若愚此时真心后悔听两个小友的意见了。想一想,最近几次默诗,自己记得都是比她俩还快,可见她俩是比自己还蠢笨的,怎么能听她们的馊主意?她们说这是司马对自己不尊重。可是她觉得被褚哥哥搂在怀里亲亲,酥酥麻麻的,其实还是蛮舒服的啊! 若是当时乖乖让亲了,现在一起食过了晚饭,褚哥哥得了空子,还会被搂在自己念一段鬼神搜志。 自从听了夫子讲的那段神怪故事后,若愚就很喜欢听神怪的故事,所以她急着讨好着他,便是希望一切都重新恢复原样,可是又不能出卖小友,便低低地说:“是……是觉得哥哥总占若愚的便宜,不尊重若愚……” 可惜褚哥哥今天特别难哄,继续冷冷淡淡地说:“那要怎么办才好,想到委屈了若愚,我的心里也不好受,不如从今以后若愚来占我的便宜可好?” 若愚微张小嘴,有些愣愣的,自傻了以后,第一次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的脑子是不够用的,褚哥哥这话……是何意? 说话间,褚劲风已经坐到了她的身旁,高大的身子悠哉地半靠在软榻的雕花扶手上,衣领半解,露出锁骨与若隐若现的胸肌。长睫半垂在眼窝处,放松地闭合着眼儿,好看的薄唇则是紧闭着的,书桌上的烛光在他里脸上投下了重重如黑蝶般的阴影,只是一动不动地摆出任君采撷的姿态来。 若愚试探地坐到了褚劲风地怀里,以往总是会主动揽住她的男人,现在却是一动不动,只当没有她一般。 若愚觉得鼻子微微发酸,只能伸手揽住了他健壮的脖颈,在他的脸颊上像蜻蜓点水一般亲亲。可男人还是不动,显然是占便宜的力度不够大!她又看了看那两片薄唇,舔了舔小舌头,便学着褚劲风以前的样子亲了过去。只是那嘴闭得实在是太紧,一时自己的小舌钻不进去。只有用力地吸吮着他的嘴唇。 好不容易终于撬开了他的嘴,若愚已经累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这才发现原来占便宜竟是这般费气力的活儿,还不如她原来那般,只要乖乖躺在他的怀里,闭着眼儿享受就好……这么一懊恼,竟是有些觉得对不住以前的他呢! 累得实在不行,只能摊在他的怀里歇息一会,可是褚哥哥却依旧闭着眼儿,只是喉结在微微的滑动着,嘴里轻声道:“还有……以前我可不是只占了这一点便宜……” 若愚一听,小脸顿时垮下来,用力地想褚哥哥还占过哪里的便宜? 那天苏眉在书房外守了许久,也不见小姐出来,侧耳去听,似乎也没有听到司马大人的申斥声。 直到过了半个时辰,才听司马唤着送入了一盆温水入内。 待得入了书房,就见司马大人还拥着小夫人躺在软榻上,身上盖着被,也看不到那被下的情形,只不过地上交叠扔甩着司马大人的衣裤,还有小夫人的葱绿的亵衣也散落在地。 那小夫人露着段儿葱白儿样的胳膊,点在上面的守宫砂被灯光晕染得更加鲜红,只是张开湿漉漉的手儿,像是哭着低声说:“脏脏……手脏脏……”惹得司马低声诱哄着:“待一会洗洗便好……” 苏眉脸儿一红,赶紧放下手盆便退了出去。 这一夜,小夫人都没有房间,便是跟司马大人在书房里囫囵地睡了一宿。 第二日晨起,趁着司马大人打拳去的功夫,苏眉这才拿了衣物进了书房,又捡起这一地的散乱的衣物。 若愚因着换了地方,睡得不太踏实,苏眉进屋的时候她便醒了,微张着小嘴打了个哈欠,然后便望着窗棂外的晨曦发呆…… “阿秀,你知道吗?褚哥哥有病,他那里跟我弟弟不一样,竟然还会变大……” 这样的痴话可怎么去接?苏眉只当没有听见,将司马大人那沾满了可疑痕迹的裤子卷成了一团,然后问道:“小夫人可要起了,昨儿晚上就没吃好,今早可要多吃些。” 说话间,小夫人竟然一咕噜爬起了,那细白的脖子还有露出的一隙雪脯上也是红痕点点,苏秀赶紧给她罩上了长袍,然后柔声道:“夫人,等一会出了这房,你与司马大人玩耍的事儿便莫要讲给别人听了。” 若愚点了点头:“嗯,不然别人会骂若愚占了褚哥哥的便宜!” 苏秀又是微叹了口气:“对,司马大人的便宜,也就是夫人你敢占一占,像方才那话千万别再跟人讲,就是跟夫人的娘亲也不能讲。” 若愚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算是记下了。 等到去书院的时候,她刚一下马车,便看见苏小凉和赵青儿一早便守在了门口,看见她立刻跳着脚儿向她招手:“若雨,快来!” 若愚走过去后,她们便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有没有义正辞严地拒绝了那混蛋?” 听了小友的问话,若愚想起苏秀的话便是含糊地点了点头。苏小凉她们这才松了口气又问:“那他说了什么?” 想起褚哥哥的话,若愚顿时有些如丧考妣::“他说以后再也不占我的便宜了……”一想到这,明媚的少女心顿时有些天昏地暗,若是以后哥哥天天要自己去占他的便宜可如何是好?手腕和嘴唇都是酸酸的,当真会累死人的呀! 可是苏小凉和赵青儿显然不明白她的烦恼,解决了一桩恼人的事情后,便兴奋地分享着另一件去了:“若雨,你知道吗?我们书院来了个男夫子,长得……长得很是俊俏呢!” 说着便急急地拉她进去。 果然在学堂里,周夫子的身边站着一位书卷气十足的白面书生,看得一众豆蔻年华的女学子们个个面露桃色,含情脉脉地望着这位男夫子。 不过若愚却是倒吸了口冷气,吓得有些僵直不动,嘴里喃喃道:“呀,是那个疯子!” 苏小凉不明就里,赶紧拉着她在席子上坐下,小声说:“你在说什么?这应该叫‘风流公子’才对!” 赵青儿也点了点头:“可比我们前街的赵五郎还俊俏呢!” 周夫子微笑着向众人介绍,这位夫子乃是孟先生,主要传授精妙的小机关制造,无论是节庆的走马灯还是用杆儿撑的玩具绢蝶都不在话下。 那位孟先生听了周夫子的介绍,冷哼了一声,似乎对于她的这番说辞颇为不满。可女学生们却是兴奋异常,只觉得这机关课听起来便是妙趣横生,个个都有些迫不及待呢! 孟先生似乎不怎么爱说话,只是直直地望了她们一眼,从自己的长袖里取了一只木质的机关老鼠,拧了弦子便将它放在了地上,一松手,那只木老鼠竟然如活了一般,飞快地在教室的地上窜了起来,惹得一众少女惊叫了起来,笑个不停。 孟先生拾起那老鼠,飞快地将它拆卸开来,又慢慢地装上,然后垂着眼皮说:“你们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有一袋子零件,现在按照我方才的步骤组装起来吧!” 都是不大的少女,还有些孩子的心性,听了先生之言,开始欢天喜地地倒出零件,尝试着组装起来。 可是真的上起课来,众位学子们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不可以貌取人”。 “你是白痴吗?这么简单的机关老鼠都组装不明白!你们家干嘛要送你这废物来上书院!” 一个微胖的女学子,红着眼圈举着缺了一个腿的木老鼠,“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学堂里安静极了,算一算这已经是一堂课里第五个被孟先生骂哭的学生了。 剩下的还没有轮到的学子们一个个也已经是泫然欲泣了。到底是哪里请来的先生,那嘴里句句都是刻薄之言,真是戳人心肺啊! 苏小凉此时频频看着屋外的水漏,期盼着这一节课要快快结束。可惜天上的诸神似乎都没听到,很快,那夫子便来到了姐妹若雨的近前。 苏小凉伸着脖儿一看,暗叫一声:“不好!”不同于其他同窗已经照着先生的传授,组装了大半的样子,若雨的桌子上铺摆的那些个零件竟然是一样都没有动! ☆、第 41 章 孟千机没想到这女人竟然痴傻了也这般的傲慢,竟然浑不将他这个夫子看在眼里,满鼻尖都是冰霜:“你!为何不动!” 要知道孟千机在褚劲风那里本来就忍了一肚子的气,又被他要挟着来此授课,如今在自己这昔日的劲敌面前倒是要好好抖一抖威风! 精明的李若愚自然是是不好招惹的,可是现在这个小傻子还能有什么可在他孟千机面前骄傲的? 李若愚看了看桌子上的零件,歪着脖儿,厌弃地小声说:“若愚不喜欢老鼠……” 孟千机被这么任性的回答击得呆立在了原地。这个机关鼠看似如孩童的玩具,但是却是鬼手先生的入门弟子必经的第一关。 孟千机的师傅鬼手先生乃是春秋墨翟的一脉传人。所谓墨家实在是带着“侠”气的流派,既不如儒家有入世安邦的理想,也不同于道家的出世修心,更不如法家能被应用在治国法制上。 因此,这善于攻守制造奇器的墨家也就慢慢的没落了,只是每逢乱世,才偶有墨家凤毛麟角的传人展示当年墨翟守城的奇技。但是传到鬼手这一代,经这位奇才的发扬光大,竟是大放异彩,分成了农术,兵术、盾术三流派广招门徒。 顾名思义,所谓农术便是制造与农田水利有关的器具,是鬼手门里最初级的流派;兵术则是以兵器制造为主,讲究以一敌三;盾术却是鬼手门下最最精要的流派,冲天遁地,开山劈石的奇器无所不能。 孟千机乃鬼手最最得意的弟子,现在也不过是刚刚摸了盾术皮毛罢了。 但是这些门徒良莠不齐,到底是要考核一下才好划分人才,所以这机关老鼠便入门后确定师何术的检验。 可是师门里这么严肃的测试到了这小白痴的面前,却以一句“不喜欢老鼠”便被打发了,真是让人忍无可忍! 第25节 一众同窗也是倒吸了口冷气,压根没想到若愚竟有这等勇气敢挑战这位严厉的夫子。就在这时,若愚再接再厉道:“老鼠爱啃吃东西不是个好东西,周夫子已经教过我们了: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既然是坏东西,为何还要造它?” 孟千机手指颤抖着指着若愚“你……你……”的竟是说不说话来,只因这话在多年前也曾被这女子当面这般的质问过。 只因他所造的连环劲弩太过霸道,可一发而连贯不绝的发射百箭,在当初川江之乱中,箭弩落到了叛军手中,在一场战斗里屠戮无数,如同张开獠牙的虎豹一般收割人命,有许多无辜百姓都死在此箭下。 当时的若愚在一次聚会上碰巧遇到了他,言道他这箭弩充满杀戮之气,毫无半点慈悲之心,可发不可收,一旦发射便只能箭尽方止,所以才会造成那么多百姓死伤。 最可笑的是这箭弩也甚好破解,于是当着自己众多同门的面,李若愚画了一种半人高的方形盾牌,只要几个士兵一起用盾牌就能挡住四面射来的利箭,使用一种特制的钩具就能让那箭弩台彻底变成一对废铜烂铁,也正因此,他与李若愚接下了不可化解的梁子。 如今再听到李若愚这般言论,犹如揭开了疮疤一般。看来人虽然傻了,可是性子却丝毫未变,依然以个人好恶为第一要义。孟千机很想刻薄地骂一骂,可偏偏眼前这位是用无比纯良的眼神坚定地看着他,有些让人张不开嘴…… 孟千机气得抖了半天手,终于说道:“今日若是不交出一份功课来,中午便别想吃饭。 若愚没想到这位孟先生也跟褚劲风一般,精通拿捏饭碗要挟的精髓,当下小嘴微微嘟起,迟疑地拿起了那些个零件。 但是老鼠真的好讨厌啊…… 她平时的玩具以小船模型居多,现在那小书箱里带着一艘小艇,于是突然灵机一动,掏出了那小船,将它拆卸,只留了那船的外壳,然后便一边摸索一边将那老鼠的机关填放入船身里。 孟千机轻轻地撇起了嘴。机关木老鼠里面的零部件暗含了机械机关里必备的杠、轴、卷、滑,这四门机关机械的要义。看似简单但是必须参透原理才能组装得准确无误。并不是依样画葫芦就能组装上的。他当年入师门是十一岁,在一群青年里年纪最小,却是最先组装成功的,可是也耗费了他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 现在这个白痴竟然自不量力,居然想要换个外壳。要知道这外壳的改变,也会让组装零件的空间结构发生改变,若是空间不对,单说那一样杠的威力也会不同,到时候很有可能是带不动船体的! 不过孟千机并没有阻拦,只是心内很是专注地酝酿着一会的辱骂之言。 他发现了这少女的手有时候会不受控制地颤抖一下,足以证明当初所受的脑伤是有多么严重!那个褚劲风找他来教授这个李若愚一些初级的机关之术,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难道他以为机关是可以给小孩子们戏耍的玩意儿吗?身在鬼手门下的弟子,即使是农术这样的入门者,也无不带着虔诚的态度习艺,未敢有半点亵渎之心的!像李若愚这样自不量力的白痴,怎么骂都是不过分的! 周围的同窗们也是替若雨拿捏了一把汗,她们也是组装过才发现这破老鼠有多么难搞,如今她的顺序跟夫子演示的完全不同,她……行吗? 不过李若愚却一直没有抬头,她的手也一直没有停止过,不断地拿着那几个小部件来回地调试着方向尺寸,从容的态度就好像她此时手里拿的不过是九连环,华容道一类的玩具而已。 渐渐地,在一旁的孟千机脸上的嘲讽之色也慢慢消失了,只是瞪着一双眼儿,面无表情地看着李若愚手里的渐渐成形的部件。 “孟先生,做好了!”李若愚终于抬起了头,欢快地挥舞着手里的小船,不过因为船身比木老鼠小,她的桌子上却还剩了一些部件弃之没有用上,然后蹬蹬蹬自动跑到屋外的水缸旁,将弄好了弦劲儿的小船放入水中,只见那小船真的在水上慢慢地启航滑动了…… 若愚看了大失所望,没有想到自己的船儿竟然滑得这么慢,压根没有方才那木老鼠的快速机敏,她将小船拿了出来,闷着头反复的验看,又四处搜寻,最后竟然将一旁计时水漏的小水车上两个运水的拨片拆卸下来,又摸索地按在了船身的两旁,与机关连接,成为了小船儿的划桨,然后再试着放入水里,这一次小船便游得欢畅多了。 “先生,可以让我吃饭了吗?”若愚松了口气,抬头充满希翼地问道。 可是再看那孟先生的脸色全是变了。 他当年因为组装木老鼠组装得好,直接学师兵术。可是当时年幼无知的他很是不服气,竟是跑去老师那问,为什么他不能直接学习盾术,是考试时哪一样做得不好? 鬼手先生当时笑着说:“以你的年纪,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很好了,可是要学习盾术,最重要的是能举一反三,加以改造应用,而不是依样画葫芦,你已经学会了应用,但是还不能跳脱框架,加以创新啊!” 这话里的深意,也是他学习了很久后,才慢慢参悟体会的,所谓机关远比最精妙的武功还要永无止境。 人身体的素质决定了修习武功的上限,可是修习机关,却不敢说哪一样机械已经达到了顶峰,因为它随着人的思绪提高,可以永不止境地加以完善,‘创新’这一点是不断提高技艺最必不可少的条件,也是老师无法传授的,只可自己意会…… 她方才只不过是看了自己的一遍演示罢了,却已经参悟透了每个机关的用途,并加以改造,使之能组装进那小木船里,因着那木船本身的尺寸并不配合零件,这里面的难度也骤然增大了许多。 可是……为什么是她?说好的摔傻了脑子呢?她竟然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便轻而易举地通过了鬼手门里的入门测试,按照资质来看,甚至可以直接入学鬼手门的至高殿堂——盾术! 孟先生一向很脆弱的心,再次被生命的宿敌击垮,他的双眼充血,气得一下子掀翻了李若愚的桌子,将那些零部件挥洒得到处都是,就在少女们惊叫的声音里,负手奔出了课堂…… 这个喜怒无常的夫子,实在是让女学子们惊魂未定,就算是午饭时还在彼此议论着那先生方才的表现。因为方才孟先生的歇斯底里太过可怕,甚至影响了少女对白面书生的观感。有人不无忧虑地说,家里给她找的未来夫婿也是这种斯文书生的类型,若是跟孟先生一般可如何是好?到时候要不要遁入空门躲一躲? 还有那心细的去看了书院走廊上贴了课表的告示板,绝望地发现以后每天都有这门要命的机关课。哀嚎声此起彼伏,赵青儿带来的爽滑拌猪皮都不能让大家开心了。 苏小凉很有大将风度,表示大家不用怕,自己会把娘亲的丹参救心丸偷拿来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李若愚倒是没什么担忧的,见识过孟先生狂举大锤的飒爽英姿,她觉得今天这掀翻桌子绝对是疯先生手下留情了。此时她心内想的却是另一样——等到散学时,该如何面对褚哥哥? 昨夜的褚哥哥真的有些吓到了她。那激动的喘息声似乎还在耳旁萦绕,还有他迫着自己去摸的,也是那般的骇人,每日都能见到的人,裤裆里居然隐藏了这么多的秘密。 李若愚表示一时真是不能接受!若是褚哥哥总是那样,她是不是也要管苏小凉要几颗丹参丸定一定惊? 今日晨起时,因为褚劲风已经起床,所以若愚并没有与他相见,倒是免了些尴尬。可是一会便要见了,该如何是好呢?是以散学时,李若愚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粉蝶一样地飞出去,而是书院的大门里有些探头探脑的。 当她发现来接自己的马车上撩起了帘子,却空空如野,并没有褚劲风时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然后才跨出了大门,就看见苏小凉在兴奋的招手,此时苏家倒是派来了马车,而且竟是三辆,其中两辆的样子华丽得很,车后的仆役也多了些,似乎并不是下县苏家能有的排场。 原来那苏小凉的二姐苏小乔因为许配给了侯府袁家的四少,所以这次那四少耐不住婚前的相思,带着妹妹袁蓉,还有好友和好友的妹妹,互相结伴儿,特意借着游山玩水的名义来看分隔甚久的未婚妻来了。 这几辆马车,除了苏小乔的外,便是侯府千金袁蓉的,还有便是四少的好友的妹妹的马车。 当苏小乔下了马车时,剩下那两位千金却都没有动地方,还是稳坐在马车里。 苏小乔觉得这么多金贵的闺中密友来投奔自己实在是脸上有光,一时间神采飞扬,连忙将妹妹苏小凉引见给了两位贵友:“袁小姐,赵小姐,这位便是我还在书院读书的妹妹苏小凉。 那袁蓉倒是掀开了帘子看了看,可是另一位赵小姐身子连帘子都没有撩起。 就在这时苏二小姐看着李若愚问起了妹妹:“敢问,这位便是司马大人家的表妹若雨小姐吗?” 苏小凉虽然不知二姐为何让自己唤来同窗李若愚,但也老实地答道:“对,二姐,她就是我跟你说起的好友若雨小姐” 就在她们说话的当口,赵小姐的马车帘子终于聊起来了,那位赵小姐终于露出了半边儿脸,仔细地望向了李若愚。 李若愚抬眼一看:呀!世间还有这么好看的姐姐呢!只见那姑娘真是通身的贵气,眉眼也是大气华贵的类型,一看便知是京城里来的。 就在这时,赵小姐说话了,那声音也是清丽悦耳:“既然是褚司马的表妹,倒是不能见外了,我们明日要在漠河城中的兰亭苑里举办诗会随便赏花,不知苏三小姐与若雨小姐可否赏光?” 苏小凉一听,为难了起来:“可是我与若雨明日还要去书院,恐怕是不能去了。” 苏二小姐瞪了眼妹妹:“袁小姐和赵小姐都是难得的稀客,我们当然要尽地主之谊,明日代你请假便是……倒是若雨小姐可否赏光?” 还没等李若愚说话,一旁的苏秀便福礼道:“司马大人吩咐过小姐,不可无故逃课,恐怕我家小姐是要卷拂了各位的美意了,府里还有些琐事,恐怕是要先行一步了,还请各位小姐见谅……” 说着她便扶着李若愚径直走开,先行上马车驶离了书院门口。 苏二小姐没想到会被下了面子,当下很是不满:“真真是没有家教,司马府里的侍女怎么这般没规矩?主子还没发话,她竟是多嘴了,要是在我们苏府,仔细是要掌嘴的!” 苏小凉斜眼瞪了二姐一眼,心道:这二位小姐,什么来头,势利眼的二姐能这般拍马捧屁,可见是不一般的。 此时在马车上,苏秀也心内打起了鼓儿,因为她方才看得分明,那个只露了半边脸儿的赵小姐可是眼熟得很,她似乎在郡主的府上曾经见过,可是一时间就是想不起她是哪一位了。 ☆、第 42 章 苏秀虽然想得用力,可是一时迷障住了也是想不起来。等到了府门口视,却发现司马府前也停着几辆陌生的马车,似乎是来了客人的模样。 不过司马府的这位小主母一向是不管事的,所以只管回了自己的院落中,换好了衣服,将长发打了粗长的辫子,便打开小书箱开始规规矩矩地温习功课了。今日夫子讲的是诗经,默了一遍后,还要再写一遍。苏秀在一旁研磨,看着小夫人这字似乎是越写越好了呢。 虽然这书院了教授的都是启蒙幼儿的浅显知识,可是这痴傻了的夫人接受的速度愣是比书院里其他的小姐快。若是没有受伤,该是怎么样的聪慧? 她也是知道自己伺候的这位小夫人以前的事迹,虽然出身商户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走南闯北结交甚广,可惜这一时落难,以前通身的本事尽是施展不出来了,也幸好是嫁给了司马大人,得了他的疼爱,宠得都是没了边际的,没有将她拘禁在这小小的院落里。 若是不接触些人,小夫人也不会有现在这般活泼,书院里都是些小姑娘,小夫人愿意跟她们说话,言语也是越来越见利索了。 “阿秀,要是吃甜杏儿!”正想到这,便听见了小夫人清亮的声音响起。一时写得乏累了,若愚想起郊游那日自己在夏县杏林亲手举着杆子打落下来的杏儿,便含着毛笔的笔杆说到。 在一旁给她扇着扇子的拢香听了,连忙起身叫屋外的婆子取了在院中小井里吊着的篮子,捡了一碗杏儿出来,还外带三颗大李子。小夫人亲自摘取的西瓜也切了大半块下来。 若愚趴在院里葡萄架下的藤席上,看着苏秀将洗干净切好的水果先装了一小盘给她,又装了一大盘,放在了铺上一层薄冰的冰盒里,似乎是准备端走的样子,便开口问:“阿秀为什么要拿走?若愚都能吃完呢!” 苏秀笑着说:“夫人您嗜甜,可不是都能吃完,但吃完便要爆肚了,晚上的那顿饭吃不下又白白浪费了厨子的心思,这些是您亲自摘下的,便有了一份心意在里面,外面买来的瓜果可比不得,也要送给司马大人尝一尝,让他知道您是知冷知热的,才会更疼爱夫人啊!” 一旁的拢香听了脸儿微微一红,心道:原是不服气这郡主府里出来的,也不过是平白会些诗词歌赋罢了,伺候人哪里需要那么多的花活?可是现在却是不能不服气,这苏秀的确是比自己心细想得周到。二小姐如今懵懂如孩童,不知夫妻相处之道,更不会心疼司马大人,的确是需要她们这些做下人的细心提点帮衬,才能维护一个周全体贴出来。 当下便是有又看了苏秀一眼,立意要与她学些心细出来。 因着想着司马打扰了一定在见客,苏秀也不好端到前厅,出了院子时,正好看见伺候司马的小厮路过,便将装了水果的冰盒给他,细细嘱托他一番,便回来了。 再说司马的确是会见着客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前来下县游玩的随风侯府四公子的那位“好友”。 褚劲风见了门房递上来的拜帖时,便微微诧异,带亲自在后门迎了他后,只见来者倒是来得简便,身边只有一个侍卫,也没骑马,似乎一路步行而来。 褚劲风并未多言,也没有在前厅待客,而是亲自引入了自己的书房中。 “臣不知太子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褚劲风向来者施礼道。 原来来者并非旁人,正是当朝太子赵寅堂。 赵寅堂微微一笑,扶起了褚劲风,在他的肩膀上轻敲了一拳道:“此间无人,你这这副贤臣的模样是要装给谁看?” 褚劲风倒是脸上难得露出了微笑:“殿下一声不响地跑来我这儿,若是再不好生迎接殿下,岂不是要被治罪?” 赵寅堂乃当今皇帝的九子,并非皇后所出,原是无缘储君之位,皇后产下三公主时,难产伤了根本,再也无子,便从宫里出身卑微的婉嫔那过继了赵寅堂,立为太子。 说起这太子,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不摇头的,虽说不至于荒淫无度,但也实在是个不学无术的。平生最喜微服民间,品尝下民间的美色,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便在京城里留下了数段佳话,生平又是最喜收集字画,可是看起奏折来,哈欠连天,按理说储君到了十八岁便可出入军机司助皇帝料理国事了。 可是这位太子却是晃悠到如今的年岁也只是在吏部挂了个闲职。白皇后那里倒是意思意思地催促了他,但是都被他以父皇身体康健,可以料理国事数载,儿臣资历尚浅不足以堪大用而回绝了。 这样不学无术的太子,却是外戚白家最中意的,所以虽然不是皇帝亲生,可是皇后待他尚可,加之他与白家的几位公子也是交情甚笃,是以几次偷偷出宫,那太后与皇后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当是不知道。 不过褚劲风却是在年幼时与当时还在娘亲婉嫔身边的赵寅堂打过交道,都道三岁看到老,自然知道这位太子温良,胸无大志的外表下隐藏着什么。 待得落座后,赵寅堂道:“这次我是跟着随风侯的四公子一同前来的,他只当我现在在私会万州的花魁楚婉娘,寻了这空子,便来你这里坐一坐。随便跟你切磋一下身手。 褚劲风微微一笑:“既然太子有此雅兴,一会定然与您切磋一二。”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然后便被门口的侍卫截住了。褚劲风出声询问,才听外面说是夫人遣了小厮来给司马大人送她亲自采摘的瓜果。 等到大大的食盒端进来时,太子看着这满满一盒的杏儿李子,轻笑道:“原是听说你成婚了,想着得是什么样的美人才能擒获你的心,如今看来,真是个蕙质兰心,贤良淑雅的呢! 褚劲风微微一笑:“她若是不惹祸,便是谢天谢地了,哪里敢奢望其他?倒是太子您的好事将近了,我听说太子妃已经怀了身孕了?” 太子微微一笑:“怀孕四个月了,她乃是母后的亲侄女,母后自然是放心不下,便叫她入了宫,放在凤驾身边照拂着,本王倒是落得轻松,便出来消散下心情。” 褚劲风微微一笑,心内却是冷笑,上至太后,皇后,下到这位身怀六甲的太子妃,俱是顶了白家名姓的女人,虽然满朝文武上朝时,口诵的是赵氏皇族千秋万代,可是这眼看着赵氏的血脉里混杂的白家血液倒是愈来愈浓了。 不知这个儿时与他和赵熙之一起狩猎,徒手打死了一只猛虎又掏了虎穴的太子爷,是否能蛰伏出个改天换地的力量,在朝堂上一鸣惊人呢? 当二人长聊了一会,又在练武场走了一套拳法之后,太子便要告辞了。临行时他才像突然想起似的说道:“对了,本王的三妹平遥也跟着来了,明日要在兰亭苑举办诗会,她托我向司马夫人提出邀约,可否去助一助诗兴? 褚劲风微微一笑:“太子,你一向耳目灵顺。应当知道臣的妻子因为坠马伤了头部,如今便是个痴儿,哪里敢在平遥公主面前丢丑,还是代为谢过了公主的好意……太子你一向是不拘小节,皇后娘娘倒是放心让三公主与您同来。” 太子当然听出了褚劲风贬损他风流的话意来,当下微笑着道:“她是个死心眼的丫头,总是要自己跑来看一看才死心的,皇后一向宠惯着她,眼看着她听了某人娶妻后便不吃不喝,自然是急得让她解了心结,免得再在宫里耽搁下去啊……说起来,本王还真是羡慕你啊,偏居这北方,无拘无束,就算皇后有意下旨赐婚,你也只当是宫中传来一声崩不着皮肉的闷屁……” 褚劲风眉头一皱:“太子岂可这么说?” 赵寅堂哈哈一笑道:“这可不是本王的诳语,是赵熙之那小子找本王喝花酒时说的。” 其实这还是太子润色了一般的说辞,赵熙之的原话是:“白家那老虔婆留着姑娘嫁给宗亲便罢,别来祸害我的表哥,她的话在京城叫一言九鼎,到了北地,就是个闷屁,连他妈草皮都崩不起来!” 褚劲风自然知道赵熙之喝醉了就便脏话连篇的德行,不禁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道哪天见了赵熙之,当真是要狠狠教训他一顿,竟不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 太子临行前,似乎犹豫了一下,又问了一句:“不知劲风可有她的消息?” 褚劲风半垂下眼皮道:“还未曾有。” 第26节 太子的目光微黯,点了点头,翻身上马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褚劲风这才回转进了书房,拿起了杏儿咬了一口,果真是甘美无比得很。于是便信步朝着卧房走去。 以前每次看到赵熙之与太子流连花丛时,他都是心有不解,这女人的裙下可是有什么好玩的。如今轮到了他自己,这才发现原来闺房之乐,竟是其乐无穷得很呢!但是一双玉手,便能翻转出几多的花样…… 信步走入院中,便听到屋内水声阵阵,佳人似乎是正在沐浴着呢! ☆、第 43 章 这几天天热的很,若愚有些贪凉,所以每日都要沐浴。大大的浴桶里除了惯常用的淘米温水还加了些薄荷凉露和晒干的花瓣,清清凉凉芳香扑鼻,泡起来很是舒服。 若愚刚刚用皂角球洗过了头发,湿亮乌黑被苏秀盘起,用小篦子卡在了头顶,堆成了小山。光洁的脸蛋挂着水珠,此时白里透红,乃是上好的水蜜桃,似乎诱惑着人去狠狠地咬上一口。 褚劲风看了一会便走了进来,苏秀与拢香脸儿一红,赶紧走了出去。 若愚正在拿着自制的小船玩水,感觉有人在给自己搓背,便软囔囔地说:“阿秀,力气大一点……” 可是那手却是越搓越往下……若愚直觉不对,这一回头,才发现竟然是他坐在桶边儿,当下惊得叫出了声儿,一下子便躲进了水里,只是偶尔冒出些气泡出来。 褚劲风看着便想笑,当下伸手一捞,将这沉底儿的小鱼儿打捞了上来,然后赶紧用一旁的浴巾裹住。他如今看见她是全然没有抵抗力的,偏偏她又是个懵懂无知的,压根不解人事的,倒不如少撩些火气,免得肝火上升撩灼了自己。 将她抱上了软榻后,褚劲风解了衣服,就着若愚现成的洗澡水也入了浴桶清洗起来。 李若愚用浴巾把自己抱得严实,从手指缝里偷看着褚劲风沐浴。 等褚劲风洗过了澡后,便命人撤了浴盆子。然后抱起了李若愚。 “乖若愚,跟褚哥哥玩一会儿可好” 李若愚拼命地摇了摇头,脸颊像涂抹了胭脂一般,连脖儿都上了色。 可惜一个是刚刚食髓知味的,一个是懵懵懂懂的,这么凑将一处哪有不胡闹的道理? 便是将昨夜的戏法又依样的演示了一遭。 若愚直觉的自己被褚哥哥触碰得整个人都酥软了,被他碰触得发了狠,心里一急,便哭将了出来,褚劲风这才意犹未尽的收了手儿,干脆连书房都没回,便在她房里过了一夜。可惜还未来的及合眼,便被佳人晃着胳膊说:“褚哥哥,阿秀每天会给我读几页书的,你来了,她都不进来给我读了,你给我读可好?” 褚劲风方才被那双嫩嫩的小手抚弄的消了些许积年的沉积,自然是心情愉快,便接过了书一看,原来是七侠五义的“五鼠闹东京”一则,当下便是出声读给她听,只读了一半,再低头一看,她已经是酣然入睡了。 褚劲风低头看着在自己怀里酣睡的佳人,在她的小鼻尖上轻轻落下一吻…… 第二天,入了书院,还没等拿出书本温习功课,李若愚就看见苏小凉背着书箱进来了。只是平时一向兴高采烈的小凉,今日却是低垂着脸儿。 她的座位紧挨着若愚,所以若愚便趴在桌上看苏小凉的脸。这一看不打紧,眼睛居然是红红的,似乎狠狠哭了一场。 “小凉你怎么了?”趁着夫子没来学堂里乱哄哄的时候,若愚小声问道。 小凉抽了抽鼻子,有些发蔫地说道:“若愚,我是不是个笨蛋?” 这样的问题在箐胥书院简直是不可想象的,试问哪个学子没有被周夫子夸赞过有慧根?能考进箐胥书院的都是人中之凤好吗? 现在就连自知脑子生病的若愚都觉的自己的表现棒得很呢!所以她一脸严肃地说:“你才不笨呢!哪个骂你了?” 苏小凉犹如离魂儿一般说道:“昨日二姐款待袁小姐和赵小姐,还说要在今日举办什么诗会,我想着这几日写的诗得了夫子的表扬,便说我也想参加,可是二姐却不愿带我,说我的诗狗屁不通…… 于是我便不再说什么,躲了她们几个便好。可谁知,那袁小姐……那个袁小姐的丫鬟瞧见了我写的诗,竟然偷偷拿去给袁小姐和赵小姐朗诵……呜呜,被她们取笑了……那袁小姐还说这是哪个书院教出的蠢材。 我气愤不过便要去抢。可是一不小心将茶水打翻在了那位赵小姐的身上……然后那个袁小姐就变了脸色,竟然命丫鬟掌我的嘴……呜呜,那丫鬟打了我两巴掌,可疼了,二姐脸色难看,却也不替我说话,就任凭……任凭那几个外乡人欺负我,还说那赵小姐来头甚大,连袁小姐都是对她毕恭毕敬的,这原是我得罪了贵人,原本就该受罚,还不许我告诉爹娘,说要小事化了……呜呜呜,我娘都没这般打过我……” 此时若愚再看小凉的脸,果然有一侧红红肿肿的。可见掌掴的力度甚大。 听到这,若愚已经气得脸色都变了。苏小凉乃是她结拜的异性姐妹,这几日睡前,她都央着苏秀给她读《三国演义》里的这一段,每每听的都是热血沸腾。那刘备、关羽和张飞乃是生死的弟兄,她李若愚也要为姐妹两肋插刀! 李若愚想到这,扯了扯苏小凉的衣袖问:“你知道她们举办诗社的兰亭苑在何处?” 苏小凉吸了吸鼻子道:“就在三天街外,这几日那里的花儿开得艳,姐姐请了一干城里的小姐在那聚会。” 若愚想了想,又去扯赵青儿的衣服,然后问道:“青儿要不要跟我去给小凉报仇?” 赵青儿混混沌沌,不明所以地吞下了嘴里的鸡蛋,说道:“好啊!怎么报仇?” 若愚胸有成竹地说:“咱们得先逃学!” “……”苏小凉和赵青儿面面相觑,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逃学乃是门技巧。幸而若愚有一良师,便是弟弟贤儿。为了少上几节课,贤儿一向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据弟弟亲传,其中惊动与伤害最小的便是趁着自修课时,钻书院的狗洞去外面舒爽的玩一圈,再钻回来。这叫神不知鬼不觉,保准先生不会发现。 幸好今天夫子的身子不大舒服。所以在讲了一段经义后便放了她们自修。 若愚带着苏小凉和赵青儿来到一处供学子们自修用的小书室,跟苏秀等丫鬟说要用心背书,千万莫要敲门打扰她们。然后便顺着书室的小窗爬了出去,钻了书院的狗洞,便来到外面的街市上。 “东西都带齐了吗?”若愚一脸严肃地问。 不知为何,这样的若愚看上去莫名的有气势,让初次逃学的苏小凉和赵青儿顿时有了主心骨!赶紧捂着衣袋频频点头。 “好!出发!” 三个小丫头片子在街上狂奔,幸而此地乃褚司马治下,治安向来良好,才没有引来什么狂蜂浪蝶。 那兰亭苑果然离此不远,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跑到了。若愚寻了这院墙的一处狗洞,又是依样钻了进去。 只见这墙里到处是花团锦簇,树影重重。她们几个身形小,便躲在了离狗洞不远处的矮树丛后。 说实在的,苏小凉此时也是觉得有些害怕,看着远处凉亭四周的几十名侍卫,小声道:“若雨,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那个袁小姐和赵小姐都是不好惹的样子,万一闹大了,便不好了。” 这话要是说给一般的小丫头听,还有些效果。可惜李若愚是个摔坏了脑子的,自从醒来后,她除了怕饿怕娘怕褚哥哥外,便觉得这世上再没什么好怕的。 当下便瞪了她们俩一眼,学着昨日听来的锦毛鼠白玉堂的口吻道:“若是不能闹个天翻地覆,岂有颜面行走江湖!” 这一下,果然稳定了军心,苏小凉与赵青儿不再言语。只是乖乖地掏出了布袋里的物件,而若愚则是反复的摆弄调试,一切准备就绪后,便是开始进攻的时刻。 若愚找准了方向,猛地松开了手里的物件…… 此时诗社里的小姐们正在饮茶品花,这等场合聚会,自然是盛装打扮,个个矜持得很呢! 那袁小姐却是呆得有些烦闷,心道:这种小乡的诗社当真是无聊!可是这聚会毕竟是三公主提出来的,虽然其意是邀请司马夫人前来一聚,可司马夫人没来,却来了一群土里土气的小姐们,看那公主的情形也是兴味阑珊,似乎想先行离场呢。 于是袁小姐便想起身询问公主的意见,先行离开。 可是没想到的是,刚刚起身突然脚下飞窜出两团黑影。接下来便听到了小姐们惊天动地的喊声:“啊!啊!老鼠!”、“啊——救命!” 只这“老鼠”一样,便足以让在场的所有女眷们花容失色惊叫不已了。可是更要命的还在后头,那两只“老鼠”竟然飞甩出浓黑的汁水,喷溅得到处都是。被喷溅到的小姐们已经是叫得惨绝人寰了。而苏二小姐吓得跳上了桌子。用双手捂着脸儿叫得失了声…… 那袁小姐被喷溅的是最多的,因着离两只“老鼠”最近,简直是从头到脚乌黑一片,因着这意想不到的突变,全身僵硬,只觉得下一刻便要昏倒在地了。 那些个待刀侍卫纷纷拔出宝刀,迅速地护住了赵小姐,剩下的几个则想要扑住地上的黑影,可是那黑影却渐渐慢了下来,其中一个撞到凉亭的柱子上翻了个四脚朝天。侍卫定睛一看,竟然是只精巧的木老鼠…… 再说那边惊吓得是人仰马翻,这边桃园三姐妹已经乐得是要满地打滚了。 尤其是那随风侯的千金,犹如被点了穴位一般呆立原处被喷溅得满身墨汁时,苏小凉只觉得心头的恶气尽是散尽了,只能捂着嘴儿偷乐。 赵青儿倒是有些眼色,一看大仇得报,连忙说道:“咱们快走吧,若是被人发现便不好了!” 若愚觉得有道理,便想从狗洞钻出去。 可就在这时,已经有眼尖的侍卫发现了她们,大喊了一声:“有刺客!“抽刀便奔了过来。这下轮到苏小凉与赵青儿吓得哇哇大叫了。 若愚低喊到:“你们快钻,然后跑回书院!” 于是赵青儿和苏小凉赶紧钻了出来,没命地朝书院跑去。可是等到李若愚要钻出去时,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那些侍卫准备欺上来擒拿住这小贼时,突然从外墙跃入几名壮汉,身手矫健地挡住了劈过来的利刃,然后也不知怎么出手的,手腕轻轻一翻转,便将那几名侍卫掀翻在地。 “大胆!来者何人?”就在这时,只见一位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男子与另一位华服锦衣的公子走了过来。 只见那位高大的男子上下打量了若愚一番,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是何人?” “我认得她,她是褚司马的表妹,名唤若雨!”袁小姐此时倒是能动了,可是心内的怒火高炽,被被喷溅了墨汁的脸再看不出什么花容月貌,只能看出大眼白儿在愤怒的转动,竟是不用丫鬟搀扶,直直地便走了过来。 那跟随在高大男子身边的正是长随侯的四公子,此时看见自己的妹妹和未婚妻这般狼狈,也是震怒不已,可是走到近处看到小刺客时,顿时愣住了,做出如此顽劣不堪勾当的,竟然是难得的国色天香,虽然一身雪白的学装因为钻洞沾染了泥土,可是那等脱尘的容貌真是一眼便叫人难忘…… 袁小姐将自己哥哥竟是被美色迷惑看得发了痴,简直是气得浑身发抖,干脆径直走过去,想狠狠地甩她一巴掌。 可是那后入墙的几名壮汉却维护得紧,见袁小姐冲了过来,竟然伸手一推,将她推倒在地。 四少爷这时也回过神来,有心想扶起妹妹,可看她一身脏污又迟疑了起来,只能瞪眼问道:“你们是何人!竟然敢意图行刺!来人,拿下他们。” “且慢!”又一阵低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只见一身劲装的褚劲风带着几名侍卫行色匆匆地赶来了。 那几个翻墙而入的壮汉见了褚劲风,连忙鞠礼,显然是司马大人的属下。 方才还威风凛凛镇定自若的李若愚,此时倒是犹如见了猫的老鼠,一下子便蔫了。 可是面色铁青的褚劲风竟连看都未看她一眼,只是向那个高大的男子鞠礼,刚要开口却被那男子温言拦住:“我此时携妹妹出游,不欲惊动地方,司马唤我赵公子便好。” 褚劲风了然地点了点头,抱拳道:“赵公子,在下府中的家眷一时调皮,跑到这里玩耍,若是惊扰了令妹,还望多多见谅!” “玩耍?你的表妹哪里是玩耍?分明是意欲行刺!待我回去让母亲禀明了皇后,治你个……”袁小姐气急败坏,正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后走过来的赵小姐打断了话语。 “行了,袁蓉,司马的表妹年纪尚小,贪玩些也是有情可原的,你又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赵小姐说话轻轻柔柔,因着方才侍卫拦护及时,身上倒是并未迸溅到多少墨汁,此时虽然是跟袁小姐说话,可是那双温润的大眼却是直直望向了褚劲风。 褚劲风不卑不亢,举拳说道:“多谢赵小姐海涵,诸位小姐受了惊吓,原是褚某家眷的不对,待领了她回府后,自当严格管教,狠狠责罚一番。过后,褚某会奉上厚礼补品给各位小姐压惊,还望见谅。” 可是那被丫鬟扶起的袁小姐却不依不饶,她生平哪里这般狼狈过?不过是司马的远房表妹罢了,竟然敢在太子与三公主的面前撒野!当下冷笑着道:“像这样撒泼无状的粗野东西,司马大人就算费心教养也是枉费心思,倒不如送出府去,免得司马大人受了她的连累,玷污了清誉!” 褚劲风原是没有看到她的,此时听了她口出无状,这才目光清冷地扫了她一眼:“这位满脸的乌黑,实在看不出模样,敢问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袁蓉被司马冰着脸儿一瞪,吓得有些心惊。又经这一奚落,才想起自己被喷溅了满身墨汁的事情,急忙从丫鬟的腰间掏出小铜镜,这么一照,当下如见了耗子一般又惊叫了一声。竟是头也不回地跑回去洗漱换衣服去了。 四少爷比妹妹心里有谱,知道这位褚司马在漠河城一带便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这位在白国舅面前说话都没有弯过腰,更何况是自己和妹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当真是个护短不讲理的鬼见愁。 既然太子没有发话,他自然也不会言语了。 于是辞别了太子后,闯下大祸的李若愚,便被看不出喜怒的司马大人一把拽住了胳膊,一路拽住上了停在兰亭苑门口的马车。 李若愚怯怯地看着褚劲风平静无波的脸,小声说道:“把我放到书院门口就行,一会儿还有书画课,夫子说了,不能上课迟到……” 褚劲风耷拉着眼皮,冷冷说道:“李家二小姐的侠骨柔肠倒是从未更改啊!以前能为了花魁,撞破恶客沉船,今日竟然为了小友,来了个‘五鼠闹东京’……你是长了本领了!” 李若愚怯怯地举了两根手指。 褚劲风挑了挑眉头,降低声调问道:“你这是何意?” “哥哥说错了,是二,是‘二鼠闹兰亭’!”李若愚又不知死活地纠正道。 第27节 ☆、第 44 章 司马大人真是气极而笑,刻意放柔了声音道:“要不要找个先生写成折子戏,好好的将这次‘二鼠闹兰亭’演一演?” 若愚虽然有些听不出这话里的讽刺,可是她看脸色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瞧着褚哥哥这脸色愈加的晦暗,便默不作声,尽量在车厢里缩成一小团,别碍了褚哥哥瞪得越来越大的眼儿。 可惜她不知道自己今日这祸闯得实在是大,岂是可以随便善了的? 褚劲风一想到若是她真是被人拿下,受了委屈,或者那无眼的刀剑刮破了皮儿……心内便是腾得火起,决定一定要好好教训这无法无天日的小傻子! 等回了司马府,庭廊下已经跪满了人。苏秀为首,后面则是那几个翻墙及时拦住了刀剑的壮汉。 褚劲风端坐在太师椅上,而若愚则被安置在一旁的圈椅上,椅子太高,小夫人套着绣花鞋的脚儿便这么半垂着,趁着褚劲风不留意,伸着小指头在一旁的桌上拉过了茶盏,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今日跑得实在是太急,娇养惯了的身子觉得饥饿疲惫着呢!也不知褚哥哥这气几时能消,苏秀今早说后厨做了好吃的南瓜虾盅,还有嫩嫩的烤羊羔肉……喝了茶,她便抚弄着自己的衣袖,半垂着的脚儿也是一晃一晃的,倒是惬意得很…… 这副全然不受教的模样自然尽是落到了褚劲风的眼中,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冷问着下面黑压压跪着的:“今日犯了什么错,心里都有章法了吗?” 苏秀挂着眼泪连忙磕头道:“是奴婢的错,一时没有看住夫人,愿受司马惩罚……” 那几个跪在后面的壮汉也跪地一脸愧色道:“属下办事不利,虽然受命保护在书院的夫人安全,可是因着实在不知夫人要去做什么,只尾随其后,并没有及时阻止,通禀司马也不及时,差点害夫人置身险境,属下甘受责罚!” 褚劲风挥了挥手,那几个壮汉站起身边去了外院,不一会那边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板子声和男人们忍着痛的闷哼声。 那种木板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实在是太过扯心,若愚那神游出去的魂魄尽是全回来了。整个人都僵硬在了椅子上。 若是个真痴傻透的倒是好了,可是若愚却心知这些人俱是因着自己而受罚的,一时间这心内便揪在了一处,频频望向一旁未威严正坐的褚劲风。 等到那施刑的又来领苏秀出去受刑时,若愚再也忍不住了,连忙滑下了椅子,过去拉褚劲风的手道:“不要,不关阿秀的事情,是我自己要偷跑去的,要罚便罚我吧!” 褚劲风轻轻一挥,便挥开了她的手:“你这般侠义,岂敢罚你?总归以后若是闯祸,便罚处下面这帮没有眼色的吧!直到她们将自己的主子伺候明白为止!” 就在这时,眼看的庭院门口有几个刚领了罚的大汉被人拖着一路出了月门,那裤子上都斑斑血痕……若愚看看那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苏秀,这时总算是将“闯祸”二字敲入了脑中,联想苏秀也如那些大汉一般,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样子……瘪了瘪嘴儿,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只将脸儿贴在褚劲风的胳膊上,抽泣地说:“不要打阿秀,若愚错了,再也不闯祸了!” 褚劲风忍着她哭,忍了又忍,挥了挥手,只对管家说将苏秀关入府中的香堂,罚跪一宿,示意着下面的人尽散了。 然后也不理若愚,便径直一路回到若愚的卧房,也不管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女,解了袍子半躺在了床榻上。 屋内的侍女仆役事先都得了司马大人的吩咐,谁也不敢理会小夫人。 若愚便这样讪了脸子,闷闷地叫着拢香:“拢香,我要吃瓜……”可喊完后,却无人理会。她只觉得是自己连累了苏秀,所以出屋内的都厌弃于她了,顿时有些无措地在屋内晃来晃去。 以往她的饮食起居皆是有侍女们精心照料着,可谓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竟是连脱了有些脏污的学装都不大利索……等好不容易解了衣扣,这才自己抽了件挂在屏风一侧的便服套上,可是那衣带却都系得七扭八歪,便歪着衣襟便走了出来。 她出了院子,来到了小水井旁,试着像先前看到了那般,摇着辘轳将那装了水果的篮子摇了上来。因着水井阴凉,这些果子都还新鲜着。若愚拿了几只甜瓜放到鼻下闻了闻,只觉得瓜香透着黄中透绿的果皮出来,当真是好闻着呢! 她想提水洗瓜,可是一个手抖,便将小水桶扔进了井里。于是她举着两只甜瓜又往屋子里走,因着不对称的衣襟拖了地,几次差点踩了衣襟摔个仰八叉。 等将甜瓜放到洗脸的水盆里费力清洗赶紧后,若愚便一脸讨好地举着两只瓜爬上了床,自来熟地半躺在似乎睡着的褚劲风怀里,将瓜放到他嘴边问:“哥哥,吃瓜?” 半闭着眼儿的司马大人,真的差一点就睡着了。自己也是一时想不开,娶了这么个叫他日夜操心的女人。 也不过是半日的功夫,竟然能一路横闯到那皇后娇宠的三公主面前,弄两个机关老鼠便将好好的诗社闹得是人仰马翻。 有那么一刻,褚劲风很想入梦,再与已入黄泉的岳父大人见上一面,好好地向他老人家讨教一下,是如何将当年那顽劣的小女童培养成后来那位举止得体有度的大家闺秀的? 正在闭目忧思的功夫,便看见那个惹祸精自己笨手笨脚地换了衣,又亲自用洗脸水洗了甜瓜来讨好他。 半掀开眼眸,看着她躺在自己怀里娇憨的模样,积攒的怒气腾得一下便消去了大半。可是这次她实在是太胆大妄为,若是不立下规矩,说不得还要闯出什么祸事来,当下便冷着脸问:“说一说,你今日错在何处?” 若愚不敢吃瓜,只能伸着小舌头舔了舔,然后认真地反思道:“若是能够将弦子调得再紧些,老鼠便会冲得更远,那么若愚便不用挨得那么近,跑得再快些,也不会被抓……” 这种完全沉浸在机关奇技里的真心之言,是丝毫打动不了铁石心肠的司马大人的。 褚劲风一下子坐了起来,顺手提起了她便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可是今日罚得不够?用不用再将他们叫来,多挨些板子?” 若愚本以为方才那一劫已经过去了,没想到此时自己亲自给褚哥哥洗了甜瓜,又好好地躺在一起,他竟然又翻起了旧账,当着不是个君子!难怪周夫子教授过她们:“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只有圣人鄙薄的小人才会一味地苛责他人呢! 心下虽然这般鄙夷,可是不敢表露出来。现在若愚的“三怕”已经彻底调换了位置,“怕褚哥哥”已经成功越过“怕饿”,成为她心底最大的阴影了。 “今日若是我晚去一步,你便要在他人的手上折辱了!你以为人人都如我这般惯宠着你?就算是当真不喜欢哪个人,也要先跟我说一声,到时哪有淋洒墨汁那般简单,我自会替你解气叫她好看,岂可失了司马府夫人的身份,跟个狗儿一般竟是往墙洞里钻……” 拢香因着担心着二小姐吃亏,便一直在外廊顺着窗口的廊下坐着,自然将司马大人的斥责听得分明。饶是拢香听了都隐隐觉得这司马大人当真是个歪理儿的。这都说得什么跟什么啊? 拢香想起那后宅有些不明事理的妇人在教育着自己不济事的儿子时,便会叮咛:“跟小伙伴打架千万莫亲自动手,你打不过会吃亏的,回来告诉娘,娘帮你打他!” 总以为这只有宠溺孩儿的蠢横婆娘才会说出的话……可是大楚堂堂的司马大人竟是在后宅里也是这般没羞没臊地叮咛着自己的夫人…… 拢香只觉得褚司马的担心也是多余了。赫赫大楚的鬼见愁武将军,心肠又尽是长歪的,他的夫人哪里会有人敢主动招惹? 咳,李家老爷的在天之灵一定是不安生了,自己亲自培养出来的端雅得体的二女儿,恐怕是要在这司马大人的娇惯下越发的没章法了! 那屋内的司马夫人也是懂颜色的,她与褚劲风相处了这么久,自然是知道,一言不发的褚哥哥最可怕,可若是打开话匣子粗声训人了,便是云过天晴没什么可怕的了。 所以便是坐在褚劲风的腿上,手指无聊地去来回抚摸着褚劲风不停抖动的喉结,心道:“可真像吞了个李子,这么想着,便伸嘴在男子的脖子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褚劲风闷哼了一声,伸手搓弄着这怀里娇软的少女,心道:这个关头了,居然还敢主动撩拨? ☆、第 45 章 当下便是朝着若愚嫩嫩的耳垂咬了一口。若愚那里是碰不得的痒处,当下便咯咯笑了出来,将手里的甜瓜举到了褚劲风的嘴边要他尝。 褚劲风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甜瓜里夹杂着皂角和薄荷叶的清香,说不出怪异,想起她先前是用洗脸水洗的那瓜,不由得脸色一僵,可到底还是吞咽了下去。 看那小傻子也想跟着吃,连忙从她手里夺了过来,然后吩咐拢香再重新洗几个拿来给夫人吃。 若愚挣扎着要下地,可是却被司马大人扣住不放:“点了火便想跑,哪儿那么容易!待解了渴再放你!” 那屋里的小夫人先是咯咯笑,然后那声音便像被叼了尾巴的奶猫一般,声音抖落了一地连不成线儿。 依稀听见小夫人问:“褚哥哥……你是狗儿吗?要舔这里?” 屋外的侍女们眼看着屋内的两个主子应该是缓和了,这才红着脸儿松了口气,只当是没有听见屋里那哭喊着“要尿尿”的声音。 过了半个时辰,厨下的午餐也送到了。 眼看着也快下午了,李若愚这一天的功课算是翘掉了,司马大人干脆不去府衙,留在府里好好陪伴下翘掉书院功课的娇妻。 午餐很美味,除了南瓜虾盅外,还有烤的正入味的羔羊排,老远便传来让人食指大动的清香。 脸蛋还微微潮红的若愚只觉得被褚哥哥搓弄了半天,肚子饿得很,远远地便望着桌子上的美味直眼儿。 北地的羊肉最鲜美,若愚很喜欢吃,奈何正值夏季,褚劲风怕她生出火气来,总是要隔很久才能吃一次。 可是今日上座后,一向没规矩的她倒是没急着动筷,反而举了空盘子捡了最大的那一块羊排盛装好,又捡了几颗大大的虾仁,还有三四个山药泥酥卷,便对拢香说:“把这装入食盒里,给香堂的阿秀送去。” 这是她看苏秀做过的,便依样画葫芦学做一番,希望阿秀心情变好些,不要不喜欢她。 褚劲风在一旁看着好笑,心道虽是变痴了,倒是越发知道体恤下人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生出心疼自己夫君的心意。 想到这,竟然突然觉得有些胸口发闷,喟然长叹了一声。 就在这吃饭的当口,太子的请柬送到了。原来是邀请司马与司马大人的表妹若雨,前去太子与三公主暂住的静园共进晚宴。 褚劲风拿捏着这张请柬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太子倒是向来会察言观色,他不提邀请司马夫人,反而邀请这“表妹”,内里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他与太子向来交好,若是推脱反而显了生分,若是被太子看破倒也不用忌讳什么。当下便回了帖子答允了下来。 既然晚上要去赴宴,自然是要打扮的美艳无双才好。司马也许是中午吃得好,心气顺了许多,竟松口允了苏秀出了香堂。 若愚看苏秀回来了,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拉着苏秀的手问长问短。 苏秀向来是个有眼色能看明白事情的,当然知道今儿司马大发神威,其实也不过是杀鸡儆猴,吓唬着夫人罢了。 不过看着若愚这般殷勤地围着自己,觉得好笑之余,心里也是微微有些感动。可是该说的话还是要的,趁着司马不在,面上依然后怕地道:“夫人,以后若是再如今日这般偷着跑出去,只怕奴婢要被司马大人发卖了出去的。” 若愚连忙摆手道:“下次绝不偷跑了,就算跑也要带着阿秀和拢香一起跑。” 正在拿着长柄香炉准备熏衣服的拢香笑道:“还要往哪跑?夫人您可莫要继续惹祸了!” 若愚乖乖地让苏秀给她梳着头发,然后盯着那小香炉不放心地对拢香说道:“用的可是周夫子给的那个小香塔吗?” 拢香一边晃着香炉一边说:“夫人您昨儿就吩咐了,是周夫子给的那一盒,保管让夫人您今晚香喷喷的。” 若愚听了便是放心下来。苏秀笑着摇了摇头,小夫人最近越发爱美了,许是孺慕那周夫子的缘故,衣服做派样样都要效仿着她,连胭脂水粉都不许抹得太浓艳,眉形也要照着夫子的岱山清云的意境修饰。不过还真别说,虽然是淡扫峨眉,可是夫人年纪轻,模样又是显小的,这般清清淡淡倒是更加显出动人的底蕴了。 今日被司马狠狠的责骂一顿,那苏秀也突然顿悟,想到了那日所见的赵小姐究竟是何许人也了。她以前在郡主的府宅里曾经远远地见过这位三公主,因着当时没资格近身伺候,一时便记得不大清楚。可是昨儿跟在司马大人的身后去那兰亭苑时,一眼看见了太子和那个赵小姐,便猛然明白了过来。 这个平遥公主乃是皇后的亲女,大楚名副其实的明珠瑰宝。苏秀因为在郡主府里长大的缘故,也随着郡主经常去京城之地,自然是对深宫秘事传闻所知甚详。 据说这位三公主可是一心痴恋着司马大人的。本朝民风虽然开放,可这位皇家公主也是太过奔放,半点矜持都没有。 司马年少时曾经入京作为太子的伴读,据说这位三公主硬是磨得皇后点了头,跟着太子与司马一起入了宫中的书房。这其中似乎还发生了些许说不得的事情,最后竟然迫得当时的褚司马连夜出了京城,皇帝亲自下诏都称病拒不归京。 如今司马大人终于娶妻,可是这位二十一岁高龄的公主却依然待字闺中,尚未出嫁…… 苏秀这么略一琢磨,再加上那日她在司马身后看那位公主的眼色,立刻便明白了,这是那位金枝玉叶还没死心呢! 若是个心思清透的女子,知道自己的夫君被皇上的女儿惦记着,一定担忧得茶饭不思了。可到了小夫人这里,恐怕这辈子都不知道拈酸吃醋是何味道,倒是颇有些临危不乱的大将风度。 临出门前,司马大人过来看着梳洗打扮妥帖的美娇娘,满意地点了点,看着苏秀准备替她涂抹含香口脂,便说道:“先让小夫人吃些东西再出发吧。” 说完便命厨下送来新烤的栗子杏儿糕,还有一大杯蜂蜜调制的果茶。 平日里司马是不允许若愚吃太多的甜食的,今日竟是这般慷慨,真是让人吃得想要落泪。待得若愚吃了满满一大盘,又打了饱嗝后,这才擦了手脸重新上妆后准备出发。 晚宴在静园的荷花湖中举行,今夜月色正浓,平添了几分雅趣。 当褚劲风出现时,端坐在亭内的平遥公主眼睛顿时一亮,那双大眼便是再也移不开了,只见她朝思暮想的那个高大男子,头束金丝笼冠用一根羊脂玉发簪固定,将满头银发显得愈加闪亮。身着一身淡烟色镶如意玄纹的云袖长袍,腰身束着宽大的腰带,勾勒出愈加健美的身形。 平遥微微吐了口气,平息着心内的悸动,这才微微移眼望向了他的身边的女子。 到底是青春正浓,朝气逼人的年纪,不需要太多的金银胭脂去修饰,便在能显现出让人嫉妒的好颜色……只是这女子却并没有如同白日上书院那般,梳着平头髻,而是将头发高高挽起,梳着别致的随云髻,身上穿着的则是长长拖尾的蜀绣滚边月白波纹裙。在这月色下,更是显得皮肤莹白丝毫不见毛孔。 也只不过换了身衣服而已,白日里的稚儿模样浑然不见,完全是一副让男人沉醉的闭月羞花之容……就连那已有婚约在身的四少看得都有些发痴了。 许是裙摆太长有些绊脚的缘故,那位小表妹在经过水榭时一个趔趄,走在她身后的司马大人竟然是毫不避嫌,伸手扶住了她的腰身,虽然面无表情,可是望向她的目光却是异常柔和。 平遥紧紧地捏住了自己的裙摆,只觉得心都是痛的。她虽然早先听闻褚劲风已经娶妻,可是那女人却是个摔傻了的痴儿,据说言语都是说不清的。她虽然不知褚劲风为什么要娶一个这样的女子,可是心内却是死灰复燃。 就算再美貌的女子,只有那空洞的外壳又有什么用呢?司马就算再沉默寡言也是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女子随侍左右。于是她这才央了母后恩准自己与太子一起微服前来北地。 母后虽然也是恨铁不成钢地痛骂了她一番,到底还是恩准了。褚家在大楚的势力不容小觑。更何况他还跟赵氏皇家过从甚密。若是能用联姻的方式将褚劲风笼络到白家一方,那么这整个大楚的政治格局都会为之一变的!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太后与母后才会纵容着她不顾女儿家的矜持痴缠着这位大楚的鬼见愁。 一个商户出身的痴女罢了,自然没有资格与她列为平妻,但是她也会宽容大度地接纳着她,将来的驸马府够大,足以容得下一个失了宠爱的疯傻女人…… 可是如今虽然没有看到那传说中的痴女,却先看到了司马大人与寄住在他府上的表妹举止暧昧……印象里从来对任何女子都不假以颜色的冰冷男子是因为破了色戒,而变得来而不拒了吗? 第28节 此时凉亭里除了太子赵寅堂和平遥公主外,还有那长随侯家的两兄妹。如今白家在朝堂上势力嚣张,若是被白国舅知道太子私自与褚劲风见面反而不好,所以还不如将这与白家关系密切的二兄妹请来共饮避嫌。 那袁蓉袁蓉打扮的也甚是娇艳,可是一看到李若愚便脸色骤变,胸脯急促地上下起伏。 李若愚可没忘记这小娘皮欺负了自己异姓姐妹的那一门官司,规规矩矩按着褚劲风的吩咐依次向太子与公主鞠礼后,便展开手里的象牙折骨香扇遮挡着脸儿,趁着褚劲风与太子公主还有那四少寒暄的功夫,冲着袁蓉翻着眼儿,吐着舌,将细纱云袖里的一只小手握成了拳头,朝着袁蓉很有力的一挥,挑衅的意味十足。 袁蓉乃是侯门的大家千金,虽然为人稍显刻薄了些,可是生平从来没有与人太激烈地起过正面冲突。毕竟若是哪个得罪了她,只需身姿优雅地命丫鬟上去掌嘴便是。再说除了那些不知进退出身卑微的下人外,大宅门里出来的女子又何须剧烈的当面争执,口出无状? 是以当李若愚突然背转众人,以小扇遮脸突然朝着她做鬼脸时,袁蓉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究竟是哪里来的疯野丫头?还有没有半点的家教? 白日里被墨汁泼身的恶气还没有消散,如今被她这么不婉转地当面挑衅,袁蓉竟是气得血往上涌,猛地一指李若愚猛然喊道:“你……你想怎样?” 这一声嘶力竭地断喝,简直能惊落月中嫦娥。亭中的众人皆是诧异地望向了袁蓉。 而此时娇弱的小表妹恰好放下了小扇,圆瞪着一双大眼,懵懂无知里透着几许的害怕。 四少觉得妹妹失仪了,连忙圆场道:“蓉儿,不要再怪罪若雨小姐了,你不也是听到司马大人方才说的了,今日白天回去,罚她在香堂里跪了一个时辰呢!她也是小孩子心性一时顽皮罢了……” 太子也是微微扫了袁蓉一眼,让她的脸腾得红了起来。 只有褚劲风不露痕迹地瞪了李若愚一眼。这种把戏,他可真是太熟了,当初归宁时,在李府里,他那个肉滚滚的小舅子没少背着李夫人冲他做鬼脸,自己玩得咯咯之乐。方才他虽然与太子寒暄,可是眼角余光可是一直找扫着他那亲亲的表妹。 看来表妹又是新学了一门傍身的技艺! 袁蓉心知这等场合不容她放肆,当下便忍着气儿道:“既然司马大人已经正了家规,我自然不会再与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计较!” 于是众人分席落座后,侍女们将佳肴纷纷端上桌席。此时凉亭水榭上乐声阵阵,弹奏的是京城里新近流行的曲子,配合着夏日月夜竟是生出些许人间仙境之感。 平遥一直不露声色地打量坐在一边的那位乡野小表妹。按理说在座的诸位,要数这位寄养在别人家的表妹的出身最低。今日宴席上的许多菜肴都是公主从宫内带来的御厨所制。单是那一味坛腌羊蝎子的吃法就繁复得很,就连久居京城的袁蓉都因为吃法不得当,让骨头的髓汁儿流了出来,有几点滴落在桌子上,窘迫得袁蓉赶紧放下不敢再食用。 后来袁蓉还是看到了平遥优雅地用一旁盐水泡好晒干的芦苇杆深入用刀背砸开的骨头内吮吸,这才恍然大悟,依样去做。 可是那位小表妹,竟然颇有些清高的姿态,小小年纪面对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淡定得很,只是举着筷子优雅的浅尝了几口,便食之无味地将筷子放在了白玉筷枕上,仿佛是生平已经尝遍了美食,就连宫中的秘制也不能让她倾心。 而且看她饮茶时的举手投足,分明是按着宫中的礼制教导的,可又似乎有隐隐的不同,竟然手腕翻转间都别有一番优雅的风情…… 此时清高优雅的表妹内心是如丧考妣的。 当她坐下,看着满桌子形色兼备、从来没见过的珍馐美味时,内心的沮丧无以复加,临出门前吃的栗子糕太多,现在满嘴都是甜腻的味道,隐隐有些反胃,眼看这满桌子的美食都吃不下了,她第一次深深感到俗世中隐隐无法操控的命运捉弄和忧伤! 至于让平遥公主暗暗羡慕不已的举止做派,实在是箐胥书院和万州春楼的完美结合。 那楚婉娘的言谈举止无不是为了吸引男子,就连喝一杯茶时,那腰肢身段乃至翘起的手指都是带戏的,举止间的媚态岂是良家学得来的?而周夫子的教导则是带有宫廷大气的中规中矩。 小傻子博采众家之长,一不小心便落落大方地倾倒了大楚公主。 就连太子也是觉得这位表妹品味脱俗,在谈笑寒暄间,不经意地问道:“不知若雨小姐是在哪儿买的熏香,我这次与妹妹出门,不可空手归去,总要为父母妻女买些手信以表心意啊!这香的味道不浓,倒是适合我那身怀六甲的妻子。” 李若愚觉得这位哥哥说话客气,很讨人喜欢,便笑着回道:“这香不是买的,是我书院的一位夫子调配的,你若喜欢,我将一整盒送你可好?” 太子闻言,温吞地一笑:“那便谢谢若雨小姐肯割爱给在下了。” ☆、第 46 章 这一场晚宴下来,平遥公主倒是安静得很。看着褚劲风给那小表妹倒水递帕子的细微之处,她只觉得心都是冷的,一阵冷到四肢百骸都结了冰。 以前不死心是以为他没有心,也是自己做得还不够,没有捂热他那天生冰冷的心肠。可现在却发现原来不是捂不热,而是她从来都不是他要的人。 自己身为大楚的公主,何等尊贵?可是在褚劲风的眼里却是无法弥补的缺憾,就算自己再好,他也不屑于娶皇帝的女儿。他要的……应该是这种小鸟依人的女子?…… 平遥望着那微微嘟着嘴,轻摇着褚劲风的衣袖小声说话的女子,真是恨不得自己不再是大楚的平遥公主,而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乡野小表妹……、 失了尊贵,却可以尽情地守在心爱的男子身旁……这难道是她此生遥不可及的梦了? 晚宴将散时,那位是四少爷甚是殷勤地要替李若愚引路出了水榭,却被褚劲风高大的身躯不漏痕迹地阻挡开来。 出了静园,褚劲风半阴着脸问:“今日在宴会上为何冲着那个四少笑个不停?” 李若愚毫无心机,只是难受地摸着肚子道:“他吃东西没规矩,总是看着我,汁水沾到下巴上都不知道,那个袁小姐也不提醒他哥哥,也总是瞪着我,我看那兄妹四只眼睛一个赛一个的大,就忍不住笑喽……” 褚劲风的表情一冷,若不是看在太子在场,他便就着切肉的短刀剜掉那双造次的眼儿了!随风侯的儿子,当真是没规矩的很! “以后记住,除了我以外,不准冲着别的男人笑!” 若愚乖巧地点了点头,不死心地问:“那弟弟贤儿呢?” 褚劲风被她问得不耐,当下便是吻住了那喋喋不休的小口…… 晚宴归来第二日,若愚早早被褚劲风从被窝里挖了出来:“你昨日逃学甚是没规矩,今日早早地去夫子那里领罚,可是明白?” 若愚揉着朦胧的眼儿点着头,口齿不清地说:“还要备礼给夫子……” 褚劲风觉得这小傻子拍马捧屁的功夫倒是一日千里,进步神速,当下笑道:“你懂得尊师重教便好,夫子说你什么都不许顶嘴,知道了吗?” 大清早被夫君拽起来耳提面命一番后,若愚洗漱吃了早饭。然后便让苏秀打开箱子,翻找送给夫子的礼物。 “阿秀,你说我送夫子些什么,她还送了我那么好闻的香呢!”苏秀想了想,说道:“周夫子的品味不俗,奴婢看她的贴身小物虽然没有金银宝石装饰,可都是古朴大器有来头的,单那砚台都是江西婺源出产的龙尾砚,那雕工也是大家之手。夫人您若是送礼,还是要投其所好,送些上好的字画最佳。” 若愚点了点头:“都听阿秀的。”于是苏秀去了库房,拣选了前朝溪石先生的一副荷塘图。 因着若愚起得早,所以是一个到达书院的。 箐胥书院分作了前后两院,前院是平时上课的地方。而幽静的后院则是供夫子们休憩之用。 因为周夫子喜静,所以她的居所书院紧挨着竹林的小院里。这夫子的性情也是孤僻,竟然连个丫鬟都没有,只一个人独居在此。 此时小院里静极了,夫子似乎还没有醒过来的样子,院落里的扫把似乎是扫了一半时,随意丢弃在了地上,芙蓉树上垂落的花瓣,凌乱了一地。 若愚起了顽皮之心,对苏秀一举手指,蹑手蹑脚地入了院子,顺着卧房半开的窗子往里望了进去,想要趁着夫子没睡醒,把画卷放在书案上免了当面的责罚。 可是这一望却不打紧,竟是唬了一跳。 只见那屋内幽暗,床榻上的幔帘也只是半掩,而那个一向云淡风轻的夫子竟是脸颊绯红,目光迷离,光洁修长的双臂被用来扎结幔帘的红络子绑缚得结结实实固定在了床柱之上,一条雪白的腿儿就这么半垂下了床,那小巧的足尖不自然地蜷缩着。而在她的身上竟然附着个强壮的男子,虽然幔帘伴遮,可也能看出那男子似乎未着衣衫,只是埋首在夫子的脖颈间。 幽暗的空间内,一切都显得略不真实。男人低低地叫着周夫子的闺名:“潜雨……潜雨……”那床板吱呀的声音似乎掩盖住了夫子低声的轻吟…… 若愚被惊得呆若木鸡,直觉那夫子是被坏人欺负去了,正要开口大喝,自己的嘴巴却被苏秀一把堵隔了严实。回头一看,苏秀一脸急色地朝着自己眨眼,示意她不要喊,然后便将她悄悄拉出了院子,因着走得慌乱,那画轴掉落在了地上都不知。 待走了一段,若愚迫不及待地甩开了苏秀的手道:“阿秀,你为何拦我?难道没看到有人在欺负夫子吗?” 苏秀在若愚身后也看到了那窗里的一幕。面红耳赤地道:“夫人,这事儿是没法喊的,那院落四周还有别的夫子婆子暂住。你这一喊岂不是引来人了……那……周夫子岂不是名节尽失了?” 看若愚还是不信,想要往回冲。苏秀连忙拽住她说:“我问你,方才周夫子的嘴可是被堵上了?” 若愚一愣,想了想,摇了摇头。苏秀接着道:“这便是了!夫子也是忍着不喊,可见是不想让旁人知晓的。你我不知这内里的详情,如今不请自来,擅闯院落窥见了这一幕已经是不妥了,如何再贸然入屋。若是担心夫子,你我且静静地守在这里,待得那人出来,再叫侍卫拿人。” 苏秀倒是看出了那周夫子的性情,饱读诗书的人都是要脸面的,方才看那床榻上震荡激烈的情形,已然是成事得手了的,进去也是无益,很何况她还是云英未嫁,若是这么闯进去,就算那人是个采花的登徒子,又与捉奸何异? 苏秀向来胆小,昨日刚刚挨了司马的责罚,今日打死也不敢让夫人多管啥闲事了。 若愚听不懂,也不想明白,她只知道夫子被人欺辱了,她绝对不能袖手旁观。当下便是用力挣脱了苏秀的手,奋力跑了回来,顺手捡起了路旁的一块铺路的石砖。 苏秀既然说不能喊,那她便将那坏蛋打死好了! 可是进来院子还没等推门,那门已经自动打开了,若愚高举着石砖,再次惊讶地瞪大了眼。只见这门内只着一件长衫,长发凌乱披在身后的男子赫然正是昨日宴饮酒席上太子赵寅堂。 此时他身上散发的气息浓烈得有些熏人。那种味道甚是熟悉,是褚哥哥每次与自己胡闹后挥之不去的暧昧味道。 太子方才虽然情动投入,可是依稀还是听到了屋外的声音。他今日凌晨趁着月朗星稀时独自一人潜入书院,终于寻觅到了自己找寻多时的女人,只捆了这不听话的在床上,足足折腾了她一个时辰之久,却还没有怠足,却被屋外的不速之客打断。只能起身披了衣服出来,却看见这位表妹举着石砖准备往里冲。 看见她似乎没想到是自己,吓了一跳的样子,太子慢慢露出了笑意:“若雨小姐好雅兴,清晨便来散步了。”说着伸手便接过若愚手里的砖头微微一捻,便将那石砖震碎。 若愚没有想到他竟有这般怪力,一时间更是傻眼了。 太子又瞟了瞟若愚身后苍白着脸儿跪在了地上的侍女苏秀,淡淡说道:“既然散步到此,正好借小姐的侍女一用,还要烦请她替周夫子准备温浴的热水……本王以前在郡主府那见过你,想必是被指派入了司马府的,应该懂得伺候的规矩,若是今日之事传出半分,便割下你的舌头!” 说完,他也没有走前院的路,只是走到了书院的墙下一翻身便扬长而去。 苏秀的身子这才瘫在地上,只觉得自己的半条命都要被吓死了。这采花之贼竟然是太子……那夫子年近三十可是比太子大了许多,这八竿子打不着的怎么会联系到一处? 可是太子的话又不能不听,当下拉着还没有缓过神来的若愚进了屋子,又赶紧关上了房门。 那屋内的幔帘已经全是放下了,绑缚美人素手的红络子也被扔甩在了地上,与一地凌乱的衣衫混杂在一起。 就在苏秀不知说什么才好时,倒是幔帘里发出了声响,周夫子清凉的声音如今掺杂了些许的嘶哑:“可是若雨小姐和苏秀?”显然她也听到了太子方才在门口的话。 苏秀连忙道到:“正是奴婢,夫子有何吩咐?” “院外有井,替我打些水烧热可好?” 苏秀慢慢松了口气,瞟了不知为何突然沉默一语不发的小夫人一眼,便赶紧手脚麻利地打水烧火了。 等准备好了浴桶,苏秀这才搀扶着围了床单的周夫子下地,那夫子虽然表情淡定,可是走路却是踉踉跄跄,也不知被那太子磋磨成了什么样子。 等到沐浴完毕换了一身衣服后,周夫子又吩咐道:“你去寻教授琴艺的李夫子,只说我今日身子不爽利,烦请她替了今日的晨课可好?” 苏秀领命出了门去,周夫子坐在竹椅上转头笑着问若愚:“为何一直坐在那,闷闷地不说话?” 若愚白着脸,白咬着嘴唇,到底是开口承认道:“昨日那太子管我要夫子您制的香,可是因为这个他便来找寻你、欺负你?” 周潜雨微微叹了口气,心道虽然摔坏了脑子,可是那副玲珑心肠倒不曾坏掉。她心知若愚必定是看到自己受辱起了愧疚之心,当下便是招手让她来到自己的近前,温言道:“我与他……乃是段躲不掉的孽缘,这都是命中注定,就算你不说,他也总是有法子寻到我的。这本就有是与你无关之事,你一会乖乖去上课,不要同任何人讲便是了。 若愚眨着眼,拼命忍住快要涌出的泪意问道:“那太子可会娶了夫子您?褚哥哥说过,亲嘴嘴摸胸胸的事情只有夫妻才能做。” 周夫子白净的脸上闪出了抹黯淡之色,笑着说:“他不会娶,我……也不会嫁……” 若愚拧眉问道:“这是为何?” 周夫子摸了摸她的长发道:“纵然他有真情,可是男子的心里往往有一样比真情还重要的东西,再动人的情感在这一样前都会被挤压磨灭得最后只剩下无尽的丑陋与遗憾……” “那……夫子,他这么欺负你,您伤心吗?”若愚眨了眨眼,又问。 “知道吗?我有一位故人……她虽然小我许多年岁,却是天地间最最心胸豁达的女子,可是依然躲不过这情劫,她那时知悉自己的未婚夫婿竟然私下与她的庶妹私通,却碍于家丑无法与家人诉说。 那时,我也是背负情伤要一路北上,在旅途中与她相遇,她邀我畅饮一夜,我心里是苦的,可是我知她心里更苦。她年纪轻轻便抗起了家族的重任,一心只为自己的家人而奔波受累,可到头来,她一心疼爱的庶妹与相知多年的未婚夫婿竟然以最不堪的方式联手背叛了她。 那时,我以为她会哭,可是她饮了一夜的酒,去了几次香房,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那时我问她为何能忍住?她却笑着说,这世间又少了两个爱她之人,那她更要爱自己一些,弥补了这亏欠,眼泪流多了便要自怜自爱的一蹶不振了,她明日还有一单要紧的生意,多饮些酒,便将这些个不痛快全洒在香房的马桶里。 我知道这话是她说给自己的,也是说给我的。当时因为我心爱之人另娶了他人,我心伤远走他乡,四周漂泊,憔悴得不成样子,竟是觉得了无生趣,起了轻生之心…… 可是听了她的话,我才豁然开朗,自己原是为了一个男人而自怜自爱一蹶不振得太久了。 这世间本就看轻女子,若是自己再不爱自己,岂不是要低落尘埃?可笑我自诩饱读诗书,却是看不破…… 所以若雨小姐,虽然他昨日那般对我,我却觉得不再心伤,这副身子被他磋磨了,可是心却是要留给自己的,谁……也不再给了……” 若愚听到这,突然再也忍不住心内的酸楚,大眼里积蓄的眼泪便这般断线落雨一路滚落下来,哽咽道:“不知为何,听夫子这么一说,心里酸酸的……我这般爱哭,没有半点夫子故友的坚强,可怎么办才好?” 周夫子却是羡慕地看着这梨花带泪的小女娃,语带感慨,低低道:“上辈子积攒了太多的眼泪,今世总是要挥洒出去的,这般尽是忘记了,可以尽情的哭笑也是一种福气,又有什么不好?” 第29节 ☆、第 47 章 苏秀替周夫子告假归来,又从书院的厨房里端来了稀粥和小菜给夫子。眼看着她泰然无事,并没有羞愤异常之色,这才领了若愚从夫子的房里出来。 可是从夫子的院子里出来后,小夫人的那张小脸上经常挂着的无忧笑容却消失不见了,两道峨眉紧紧地锁着打了一道结。 苏秀见她不快,便安慰道:“小姐莫要替夫子担心了,那是太子,国之储君,将来这天下尽是他的,又怎么抵挡得住?周夫子也是清楚这一点……而且她又是那么大了,跟那个太子怎么看都……不能归到一处,将来等他登基,若是真是心里装着夫子,迟早有一天会将她迎入宫中的。你看她不是已经有说有笑的了?” 可惜这番哄孩子的话并没有入了若愚的耳中,她小声地说:“夫子的眼睛没有笑……” 苏秀摇了摇头,又是再三叮嘱若愚不可与小友或者是别人乱说,这才带着她回了课堂。 昨日苏小凉和赵青儿只记得若愚的那一句“快跑”,待得回了书院才发现若愚并没有跟着一起回来。二人当时就傻了眼,再想回去找若愚,可是夫子却一脸严肃地找到了她俩,训诫了一番。她俩知道东窗事发,只能苦求着夫子千万莫要告诉父母。 今天上学时,她们心内忐忑,不知好友若雨怎么样,今日看她姗姗来迟,心内早已经是火烧火燎了。 好不容易盼得她来了,连忙寻了空子偷偷问她怎么样。若愚蔫蔫地说:“被褚哥哥抓住了回去挨了训……”便再没有下文了。 苏小凉与赵青儿两位小友只当她昨天挨了骂,心情不振,也就不再打扰她,低头乖乖地去写先生布置的功课去了。 等到散学时,若愚一出书院大门便看见了司马大人的马车正等在门外。 若愚一扫往日的欢快,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怎么了?跟霜打的茄子一般?”褚劲风抬起手指举起她的下巴低头问道。 若愚却偏头一躲。以前褚哥哥同她亲昵,因着她懵懂着,只觉得与母亲搂抱自己应该也是大同小异的。可是今早看到的那一幕实在是太过冲击。 到现在,她脑子还闪现着周夫子被太子压在身下时,那张红潮遍布的脸上出现类似痛苦的神色。还有那男子的喘息之声……她立刻便联想到以前每次跟褚哥哥胡闹时,他到了最后就会用一种莫名专注的眼神狠狠地地盯着自己,发出类似的喘息…… 今日若愚被刺激开通了一灵窍,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是被野兽拢着獠牙含在了嘴里而不自知……男人都是可怕至极的野兽呢! 想到这,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突然大力伸手拨开了褚劲风触碰着自己的手,拼命地缩在了马车的一角。 褚劲风如何看不出她的异样,可是心内也是被若愚躲闪的举动着恼了。当下微一用力就又把她扯进了怀里:“难不成今日在书院里又闯祸了?” 若愚想了想抬头说道:“哥哥,你说若是谁惹我生气了,你便会去惩治他是不是?” 褚劲风微眯起眼儿:“有人欺负你了?谁?” 李若愚目光坚定地说道:“就是昨日那满脸带笑的那个,你叫他太子来着!哥哥狠狠地教训他一顿吧!”说着便充满希翼地朝他的怀里靠了靠。 褚劲风的眉头挑起来了,慢慢地问:“为何?他怎样你了?” 若愚想到了夫子嘱咐自己不能告诉别人,便又蚌壳般闭住了嘴,任凭褚劲风再怎么问也张不开嘴。 待得回到府里,还没等司马问,苏秀便来主动禀报这一天小夫人的行程了,自然也是红着脸将清晨书院卧房内那骇人的一幕告诉给司马大人知道。 褚劲风的眼睛越瞪越大,最后“啪”的一拍桌子。听到这,他总算是明白了那小傻子为何看了自己跟看到吃人的猛虎一般。 体谅她发病以来如同稚儿不开解,他向来在这夫妻之道上甚有耐心,尽是慢慢的施展手段撩拨,相信便是豆粒之火熬粥,也会有咕嘟冒泡的一日。 可是自己这般的慢柴细火,不敢有半丝懈怠急切,那太子倒好!大张大合地去采花偷香,吓得小傻子如今竟然是只搂抱一下都浑身僵硬!更别提剥衣戏耍了…… 盼了许久的小米粥,眼看着要软糯入口了,却被人掀翻了锅灶……只要是正在忍饥挨饿的,没有人能忍下这口恶气的! 赵寅堂,你干的好事! 褚劲风当下备马便去了静园。此时静园里丝竹之声不断,原来那侯府的四公子寻访到了北地的胡姬,专门表演北疆风情的歌舞。 这些个胡姬个个浓眉深目,身材高大而丰满,挑起舞来腰肢柔软,如同水中之蛇,若是富户人家宴请宾客,需要白银一百两才能请得动这胡人班子。只因这舞蹈到了最后,还有些特色,若是红包封得足,这些胡姬们最后还会解落衣衫,全身只有那腰间的铃铛哗啦作响,当真是撩人得很呢! 所以这欣赏歌舞的并无女客,只有四公子和太子还有跟随来的侍卫子弟举杯畅饮,醉眼迷离地盯着那正要脱到最后的金发胡姬。 恰在这时,太子一抬眼便看见褚劲风一脸怒气地走来,当下只是微笑着冲他举了举杯:“来得正好,正看到这关键,快选个好位置坐下,莫错过了精彩之处。 褚劲风挑了挑眉,不卑不亢地说:“臣有事要与太子禀报,不知太子可否移驾,与臣在私下详谈。” 赵寅堂面带微笑依然目不转睛看着眼前扭动身姿的舞娘,一边饮酒一边漫不经心道:“司马总是这般一本正经,你如今是成了婚的,当知这女色的妙处,为何还这般不知趣?” 褚劲风的脸色变得阴冷,突然一伸脚,哐啷哗啦的一下子,将一旁的一张摆满了果盘茶品的桌子踹了个稀巴烂! 厅内的丝竹之声戛然而止,那些个胡姬吓得呆立原地不再舞动。侍立一旁的侍卫们也纷纷站起亮出了刀剑。 四少气得直指着褚劲风:“大胆!褚劲风,你当着太子之面这般放肆,是想要忤逆不成?” 褚劲风不卑不亢道:“太子乃大楚未来储君,自当修养身心,揣度治国之道,像这等污烂不堪的表演,岂可污浊了太子之眼?臣这一脚是替远在京城的大楚谏官们踹的,四少爷,你这狐假虎威的一嗓子是替谁喊的?按的又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居心?本座倒是要亲写一封书信给你们随风侯府,他随风侯就是养出了这个纨绔东西带坏一国储君吗!” 褚劲风这一脚踹得当真是入情入理,差一点便可名垂大楚青史成为一段佳话了。那四少本就理亏,如今一听说要禀明父亲,顿时慌了手脚。 赵寅堂却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说道:“劲风说得在理,来人,将这些个胡姬送出府去……劲风,我们后堂说话。” 当二人来到了一处静谧的客厅时。太子的脸上却是笑意全无,端坐在主位上问道:“尊‘表妹’是跟司马大人告状了?不知司马大人日理万机,可曾抽空去书院看上一看,为何本王委托司马找寻之人就在你亲自操办的书院里,而司马却半点不知呢?” 褚劲风冷着脸鞠礼道:“太子既然知道那书院乃是臣操办的,这奉养孔圣人的宅邸自然容纳不下半点的污秽下滥,为何太子却一意孤行,对臣礼聘的夫子如此无礼?” 赵寅堂在笑,他本就生得仪表堂堂,这一笑当真有几分威严,可是说出的话却是无礼至极:“若不是心知司马痴迷着您府宅里的那个小表妹,本王还以为你这是拜倒在了周潜雨是儒衫之下了,竟是这般的维护,她是谁的女人你不知道吗?若是本王也将你那位小表妹弄回京城,再对着司马大人来一句不知其下落,不知司马大人可能戴得稳这顶绿纱帽?” 他俩自小是一起长大,彼此的性情都很了解,如今这话头不对,说僵在了一处,加之太子说得毫不客气,彼此头顶都是绿云翻滚雷声大作。是男人便要打上一架了! 那日在司马府二人切磋打了个平手。可是今日不同那时,彼此都是动了真气,只锁了房门,太子冲着外面喊了句“谁也莫要进来!”便与司马狠斗到了一处。 不过今日这厮打,不再讲究招式,只是握紧了钵大的拳头,照着彼此的身上招呼便是。赵寅堂这才发现褚劲风这小子那日是有多么能装,隐藏了多少的实力,许久不见,大楚鬼见愁的拳头越发的狠厉,简直是速度如急雨一般,让人招架不住。饶是太子也是能打的,还是被狠狠地击中了几拳。 最后整个屋子一片狼藉,二人的脸上也俱是挂了彩,待得颤斗得没了气力,这才松了手,坐在地上瞪着彼此狠狠地喘着粗气。 褚劲风看了看四周,捡了还剩下半杯茶的破碗递给了嘴里冒血的赵寅堂,赵寅堂接过了茶杯漱了漱口,再吐到地上,看着满地的血水,饶是一向言语得体有度的他,也忍不住爆粗道:“你他娘的这几拳,又是替哪个谏官打的?” 褚劲风打了一架,觉得心内舒畅了很多,便是往后一倒,闷闷了半晌才道:“我还没有同她……圆房,被你今早的孟浪一吓,她连抱都不让我抱了……” 太子本来被打得狠了,心内正是气愤,可是听闻了这一句,竟是豁然开朗,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怪不得跟个疯狼一般,原是憋着了……” 可是笑了几声,便被褚劲风一个冷冷的眼神瞪了回去。他的笑意也渐渐收了,语带感触地说:“但是起码你还可以明媒正娶,可是我……劲风,你在男女之事上太君子了,女人的心是世间最难把握的。前一刻还可以跟你说不离不弃,可是下一刻便可以连招呼都不打便消失得没了影踪!你觉得我今晨的事做得过分?可我告诉你我不后悔……”说这话时,太子的脸上是说不出的暴戾阴冷,“若是我得不到的,岂可被他人得到,便是要毁,也要毁在我的手上……” 赵寅堂又似笑非笑地半抬起头:“所以,你这般君子又有何用?她李若愚岂不是比周潜雨要乖张难驯得多?你可曾想到,她现在尚且如此,若是真的有一天恢复了,只怕是连休书都会给司马大人你写下的!有花堪折直须折,劲风,这个道理不用我给你讲吧?” ☆、第 48 章 褚劲风没有回答,这一刻他与太子是感同身受的。 就像太子多言,女人的心,太飘忽不定,怎么抓都是抓不住的。今天虽然气极而与太子打了一架,但是赵寅堂心内的苦闷也是有情可原。 大楚的皇权旁落,白家才是一言九鼎,太子心怀雄心,想要重整赵家皇权,然而却要掣肘于白家,不得不虚以委蛇,摆出副纨绔好色的面目迷惑白家,甚至为了进一步取得白家的信任,而舍弃了自己心内所爱,娶了白家之女为妻。于是那周潜雨便黯然离去,一路辗转来到了自己这里。他知道这位周潜雨与若愚乃是好友,便是卖了人情,将她收留在箐胥书院。 可是现在看看这位情同手足的太子,又是心有戚戚,若是若愚也如那周潜雨一般,连招呼都不打就偷跑的话……也许他的反应要比赵寅堂暴戾得多了吧? 看着褚劲风似乎有所触动的模样,太子低头将自己腰间的荷包拽了下来,抛给了褚劲风:“原是为了她准备的,如今看倒是不需要了,这是东瀛的幻香,只需在香炉里染上几许,女子用了最是得趣……你也不小了,该为褚家传后了,趁着她混沌年纪又小,趁早驯服得好,待怀上了孩子,她就算恢复了也是无计可施了。” 褚劲风的表情因为太子的话而变得更加阴郁。 太子的脸上笑意也消散了些,略带寥落地说:“过几日,我便要返京了。还是要拜托你照顾好她,现在我还不能接她回京……要是有别的男人接近她,只管打发了……” 褚劲风站了起来,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说道:“你这样待她,我看那夫子也是个有主意的,她若要嫁人,我也不好阻拦,到时候只管将喜帖送到京城,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也不管太子的脸色骤变,便开门扬长而去。 那日褚劲风走了以后,太子跟四少破口大骂褚劲风忤逆无礼。看着四少也同仇敌忾地痛骂那褚劲风,太子倒是嘴角微翘。 此时不在京城,白家估计也会对自己此次之行心存顾忌,打上这一架也好,借了四少的嘴倒是免了猜忌, 褚劲风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入了院子时,拢香见了司马大人的脸吓了一跳,怎么不到半天功夫便挂了彩? 等进了屋子,若愚也被吓到了,连忙光着脚儿从床榻上跳下来,仰着脖儿看出褚哥哥破了的嘴角还有略微青紫的脸颊。 “褚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被人打了?” 褚劲风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道:“若愚不是让我教训那太子一顿吗?这便是打了一顿回来了。” 若愚白日里也是出于气愤,而口出此言,却没有想到褚哥哥还真的去了,又是脸上挂彩回来,顿时内疚了起来,可是想到哥哥这般神勇,居然能打赢单手捏碎石砖的太子,又忍不住满脸的崇拜,眼睛晶亮地伸手便要去揉他的脸颊。 待得擦了药酒后,褚劲风换了衣服想如往常那般揽住若愚,却又被她闪开了:“哥哥抹了药酒,若愚不爱闻,想要苏秀在榻下陪着睡……” 褚劲风发现这小傻子最近的口齿越来越灵便,现在拒绝自己都能拣选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了。 太子的话,在他的耳旁萦绕,虽然明知那是个跟表弟赵熙之一样不怕事儿大的,可是他的话却正好点在了褚劲风地痛处上。 自己待她再好又是何用?还不是被别人一吓便对自己也是杯弓蛇影?一个傻子尚且如此,若是恢复了以前那精灵的模样,还不是会远远地躲开了? 想到这,他站起身来,走到案子上摆放的香炉前,取了怀里荷包的一小块香锭扔了进去,一股子浓郁的带着曼陀罗的清香便在屋内弥散开来。 他转过身来,慢慢道:“今日为了若愚,我已经浑身疼痛,若是夜里发烧,若愚不在身边如何是好?”哥哥说的这般在理,若愚觉得一时无法拒绝,当下咬了咬嘴唇道:“那……褚哥哥要乖乖地睡,不要再跟若愚胡闹玩耍了……” 说完这话,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却看到褚哥哥的脸有种可怕的宁静,一双眼虽然盯着自己,可是眼中似乎翻滚着什么漩涡,过了好半晌才说道:“若是夫君憋死,若愚也忍心?” 若是个稍微明白些风情的,一下便能听出这男人的话是多么的泼皮无赖兼不要脸,可是若愚偏就信了,瞪着大眼,紧张地拽着他的衣袖道:“怎……怎么会憋死?” 褚劲风抱着她坐回床榻上,脸色如常道:“男子都是如此,若是憋得久了就会精脉堵塞,气绝而亡,所以男人要娶老婆,可你不陪夫君睡,也是要死人的……” 若愚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层,但是仔细琢磨也是有道理的,前几次看他都是积攒很多的样子,弄得到处都是,若是一直不出……也许真的会憋死人的。 不知为何,当那异香的味道愈来愈浓时,若愚只觉得自己的四肢也变得绵软了起来,只能乖乖的偎依在他的怀里,软糯地说:“褚哥哥,我发热……” 褚劲风解了衣衫,目光炯炯地问道:“哪里热?” 顶花带刺的黄花闺女如何能回答上这么尖刻的问题?只能抓着他的大手贴着自己的脸颊,难耐地发出了猫叫的声响。那香虽然对于男子毫无作用,可是看着怀里这脸颊绯红,嘴唇湿润的娇娃,便是足以让人血脉贲张难以抑制了。 这一夜,褚哥哥到底还是留下了。并没有像往常一般,浅尝辄止。若愚被灼烧得一片混沌,只能无力地任他轻薄。 当感觉到一阵难言的刺痛时,她甚至无力收缩身上的肌肉表示抗议。 晨间在书院夫子的房间听到了那床榻的吱呀声时,她还有着隐隐的困惑,为何那床摇晃的那么响,现在她的头不断上顶时,耳旁也传来了似曾相识的吱呀声…… 朝思墓想了许久的香肉,终于是有些迫不及待囫囵地吞入了口中。 这一夜直到过了午夜,屋内的才渐渐止了暧昧的声响。若愚已经如同水捞的一般,被怠足的男人抱在怀里喝了半碗水,便合了眼,哭喊着说了句:“讨厌褚哥哥……要回家”之类的话,便歪着脖儿睡了过去。 褚劲风将她用被子包裹紧了,放软榻上,唤着香秀和拢香进来换了床榻上的枕席。 屋内弥漫的气味,引得两个侍女都是脸色微微潮红,连忙开了小窗,又听司马大人的吩咐倒了香炉,撤掉了那沾染着处子血迹的床单,换上了新的,这才退了出去。 褚劲风这才抱着已经沉睡的娇妻回到了床榻之上。 他向来不好女色,自然也无从知晓这内里的种种好处,如今第一遭尝鲜,品的就是头挑的美色,内里的滋味简直美好的让人沉浸不起。 若不是看在她年纪尚小,又是娇嫩禁不起折腾的。倒是要好好地来上几个回合。 此时沉睡着的少女,许是身子不适而睡得有些不稳,那两道峨眉都是紧锁的。恍惚中,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终日忙碌算计的李家二小姐,她总是在以为无人看见时,脸上留露出一丝落寞,让人琢磨不定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30节 身体是满足了,可是褚劲风却有些睡不着,似乎心里还有一块是空落落的。 好不容易睡着了,可是天刚刚放亮,褚劲风就被怀里的人动作惊醒了。 只见若愚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长发有些凌乱地披在了身后,显得那脸儿愈加的娇小,紧裹着被子靠在床角,茫然无措的表情简直是在无声地控诉着他像个强抢霸占民女的乡间恶霸一般。 褚劲风赶紧起身,亮着一身纠结健壮的肌肉靠了过去,低声问:“怎么醒得这么早?是要喝水?” 若愚突然屏住了呼吸,浑身一僵地往后躲闪,可是已经是无路可退,只好紧缩成了一团。 褚劲风的脸色阴沉下来,问道:“为何这般,昨夜不也是舒服到了吗?是谁搂着我的脖子喊着要用力些来着?” 若愚的眼神飘忽,拼命地躲闪着不去看他。 不知为何,以前见惯了褚劲风不穿衣服的模样,可是现在不知为何那露出的臂膀,好友布满了她的牙印的胸膛,都像烙铁一般灼烫得人睁不开眼。 昨夜的一切,大大地颠覆了若愚的认知,就好比以前她猛然发觉,原来鹦鹉疾风不是鹰,原来跟褚哥哥亲嘴的事情不可以跟别人讲,原来那个尿尿的东西还可以…… 昨夜那些让人不自觉脸红心跳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她不知自己昨夜为何变得那么奇怪,也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突然全身都陌生得很的褚哥哥。 她只想埋在被子里,抱着自己的布老虎一睡不起! 因为身子不爽利,又可以名正言顺地翘课在家了。褚劲风也干脆留在府内处理公务,随便陪一陪娇妻。 可惜刚刚新婚燕尔的娇妻,却似乎不太愿意理睬自己的相公,这一天来,竟是连看都没有正眼看司马大人一眼。 ☆、第 49 章 此时夏季真是最热时,就算是身在北方到了中午也是难耐暑意,褚劲风带着若愚去了漠河城外的青叶溪消暑。 青叶溪乃是青叶山的半山腰流淌而下的一眼清泉,汇聚在山下形成了一片清潭。潭水不深,还可以洗澡,拢香还把若愚的那些个玩具船都带了来,若是往常,若愚一定会玩得乐不思蜀。可是今日却是远远地躲着褚劲风,坐在角落的岩石上,只把脚儿伸到了那清凉的潭水里发呆。 司马大人试着与她说话,可她还是不理,后来他也不再自找没趣,阴沉着脸站起身来,也不知去了哪儿。 潭水边扎了小帐,若是累了便可以进去歇一歇。若愚又泡了一会脚,不由自主地抬头张望着四周,习惯性的去找寻那高大的身影。 每当到了一处陌生而不适应的地方,她总是会下意识地找寻着他,这是不受控制的习惯。于是便慢慢站起身来,穿着短齿木屐,顺着林子一点点地往前走。 苏秀与拢香自然是知道两位主子正闹着别扭,也不想跟得太紧,只是远远地跟在若愚的身后。茫然地走了一会,她看见褚劲风正半躺在山坡的一块如卧床的大石上,慢慢地一口一口地饮着酒。 印象里,褚哥哥似乎是不怎么饮的 ,一般是浅尝辄止,有时在外饮酒了也是酒味散尽才会来到她的面前。以前她不懂,后来才知道,褚哥哥的那双眼有时喝多了也是会变成红色的,因着知道她怕,所以他便是刻意地节制着酒量。 若愚并没有再往前走,便是离着大石远远的坐了下来。那大石的下面已经散落了几个空空的瓷瓶,她这才知道褚哥哥是个能喝的。 其实在书院里与同窗们相处了这么久,她自然知道些许别家宅院的夫妻相处之道。比如赵青儿的爹是个酒鬼,平时还好,可若是生意做得不旺,便总是会喝多,会打她娘,平时木讷老实的汉子,那时要多凶有多凶! 家里是卖寿材的商月娘的爹则是吝啬鬼,一文钱都要掰成两半花,因为她娘偷卖了嫁妆里一对银镯子送了女儿来书院,心疼得来书院闹着要退银子,却被司马派来的侍卫抽刀吓唬了一通才算是绝了要回银子的念想,可每次都要商月娘用手帕多包些书院茅房的草纸回去记账用,算是弥补了些亏欠, 不过据苏小凉说,这还是好的呢!有一次她爹审理案子,便是有一家的媳妇不能生养,家里又穷不能娶妾,于是她家的婆婆欺负媳妇是外乡人,竟然偷偷地卖给了人牙子,然后再给自己的儿子娶个能生养的,后来那媳妇家的哥哥得了消息,寻了过来,这才不依不饶地告到县衙里来…… 每次若愚听了都是暗自庆幸自己的夫君褚哥哥没有这些个莫名其妙的毛病,可是现在才发现,其实她也是不大了解他的 今日在临出府时,拢香见她闷闷不乐,便偷偷地开解着她,只说司马大人也是够忍让着她了。如今算算成亲快半年了却才圆房,也是能忍的了。 若是家里有个三妻四妾的还好说。可偏偏是府里清净的,传说中的柳下惠在现世了没有几个,估摸着当年传下佳话的那一位也得是有些难言的隐疾才能坐怀不乱。 最后拢香说,让她对司马好些,人心都得是捂热的,他的年岁本就比她大,每日在府外有那么多的政务烦心之事,回到府里又是要操心着她的饮食起居,总是没有个松络的时候,短些还好,可是总这么长此以往下去,是人都会懈怠灰心的…… 拢香的话,她其实也是听得懂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褚哥哥会一直对她好。就算每次自己闯了祸后,他把眼睛瞪得再大,最后也会不了了之的。可是这个她认为会对她一直好好的人,却在昨夜骤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让她不喜欢,心里也发闷。 但与其说是痛,倒不如说是让她有一种莫名的恐慌——原来自己是不了解他的。 尤其是听了拢香的话后,她努力地去想褚哥哥喜欢什么?爱吃什么?可是脑中却是空空如也的茫然。这些事情似乎也是苏秀提醒了着她去做,比如提醒司马莫要看文书看得太晚,送些好吃的水果给司马品尝…… 印象里似乎都是他随了她的口味与喜好,娘在成亲前嘱咐自己要侍奉夫君,听夫君的话,可是自己似乎都没有做到。因着她摔坏了脑子,样样都要别人操心,大约自己做起娘子来,也不如那些聪慧会说话的女子。原先,她是心安理得地承受着他的宠爱与好处。 可是原来一切,都是要有代价的……褚哥哥现在这么一瓶瓶的喝酒,是不是在懊恼自己娶了个傻子做老婆?…… 若愚想着想着,心内突然有些莫名的难过……为了自己,也为了褚哥哥…… 想到这,她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鼻子又开始微微发酸了,小声地抽噎了起来。 褚劲风的耳力向来是好的,就算没有回头,也知道她偷偷走过来了。 只是往常的她会如粉蝶一般的扑过来,趴在自己膝头眨着眼儿问:“褚哥哥,你在喝什么,若愚也要尝一尝。”可是现在她却是远远地躲在树干的背后,再也不肯过来。 若是说清晨还沉浸在身体得到满足的快乐中,那么现在被她彻底冷落厌弃了的他,心内只有无尽的说不出的懊丧。 赵寅堂就是个自己的事情都拎不清的搅屎棍,若他是靠谱的,还会逼得自己心爱的女人远走他乡? 这么一反省,真是猪油蒙心尽是听了他的! 就在这时,身后在风声里又传来了小声的啜泣声,不同于以往撒娇般的嚎啕大哭,而是一点点掩在鼻子里略带压抑的哽咽,那声音堵着她的喉咙里,也堵在他的喉咙里,竟是一时烦闷得喘不上气儿。一甩手,狠狠地将手里的酒瓶朝着远处的山崖砸了过去,啪啦摔得粉碎! 许是被这一声吓的,身后的哽咽声骤然停止了。 褚劲风略微踉跄地站起身来,伸手抽出了薄纱汗巾用它遮住自己的眼睛系在了脑后,然后对着躲在树干后面的那人冷声道:“一会你跟着苏秀她们回府去吧,今夜早些休息,不用担心我会入你的房中……从今天起……我便在军营里安歇,不会回府了……” 说完便举步要走出林子里上马离去。 可是没走几步,那原本压抑的哽咽声却骤然变大,躲在树后的少女像是被遗弃的孩子一般,坐在地上抱着大树绝望地大哭了起来。 褚劲风试着走了几步,却发现脚像被拴住了一样走不得。他深吸一口气,回身问道:“怎么还哭?是想我再离得远些?” 痛哭的少女怯怯地在树后露出了半边湿漉漉的脸,粉红的眼圈上,弯长的睫毛都有些打绺了。 褚劲风只觉得哭成这样的脸儿就算快要冒出鼻涕都是美得不行,引得人想忍不住将她扯进怀里,去亲吻那双水润委屈的大眼儿,刚刚解了女色的司马大人少了这点童子精血的把持,很是没定力,只觉得下腹顿时胀热得很,脑子里有个声音叫嚣着擒了不远处那只勾人的白兔精,选个隐蔽的地方便要生吞活剥了。 他觉得自己若是再跟她这么相处下去,便要再做出些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事情,便转身要走,可是那树干后面红眼儿兔精却突然从藏身之处咚咚咚地跑出来,一下子弹进了他的怀里:“褚哥哥,你不要我了吗?是要把若愚发卖了?” 褚劲风半举着手,强忍着将她饱住的欲念,喝得有些混沌的脑子努力跟上少女奔放的思绪? “发卖?” 若愚没听出那疑问的语气,只当褚劲风是拿定了主意,心内愈加的恐慌。只紧紧抱着他的腰哭道:“哥哥不要!若愚听话!以后每天都给哥哥烫衣服做饭,泡脚按摩,也要努力省钱,不会多花哥哥的银子,还……还要给哥哥生娃娃,不要卖了若愚!我……我不要离开哥哥!” 如果不是少女带着哭腔说出来,这简直是每个男人关于美好贤内助的愿景。可她偏偏是那么害怕地说出来,真不知刚才是在胡思乱想着什么。 褚劲风紧紧地抱住了她,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每一个细微的战栗,也知道她是真的以为自己不要她,要发卖了她的。 就算是被酒精麻痹了的心,也觉得隐隐的刺痛,褚劲风知道,是自己的莽撞让她骤然失去了安全之感。他再一次清醒地知道自己怀里的这个,不再是那个可以船头甲板举杯畅饮,无拘无束得如风一般难以捕捉的女船王。 现在这个震颤哭泣的,是他的小小娇娘,需要小心呵护容不得半丝粗鲁懈怠的小花骨朵。 忍住不将她一把抱起,紧紧地搂在怀里,终于贴着她湿漉漉的脸儿,说出了憋闷一天在心底的话:“是哥哥的错,不该那样对若愚,若愚说怎么惩罚褚哥哥都好,只是不要哭了,你是司马府的女主人,便是天王老子,也不敢发卖了你!” ☆、第 50 章 拢香与苏秀提心吊胆地守在了林外,待看见司马大人抱着小夫人出来了,心内倒是松了口气。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图的就是宅院里的主子和睦安宁,心气顺了,下人们的差事也好做了。 司马让若愚先在营帐里歇息,自己则转身去了小谭边跳下清潭沐浴了一番,待得酒味挥散得差不多了,又在水里照了照恢复了常色的眼眸,他才出了水面,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站在潭边的大石上,用铜盆挨着山壁接了一盆从山上流淌下来的清泉,这才转身回账。 因着觉得亏欠了自己的小娘子,这洗脸的营生也不用侍女来做了。褚劲风摸了摸倒在藤席上的若愚的长发。然后投洗干净手巾帕子,先擦了擦她的小脸,便又擦拭方才甩掉了木屐沾染了泥土的一对小脚丫。 若愚倒是还记得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刚刚说过要做个好娘子替相公洗脚,却反过头来让褚哥哥给自己擦洗脸脚。当真是有些羞涩的脸红呢。 这么想着,便要滑下藤床替他擦洗。刚刚沐浴过的褚劲风哪里用的上她?当下只是将她抱在怀里,说:“现在趁着凉快,好好睡一觉可好? 哭闹了一气,又因着昨夜没有睡好,若愚其实也泛起了困乏的劲头,褚哥哥因着刚洗完澡,浑身都是清凉凉的,顺着他半敞开的衣襟,摸进去进去,将小手紧贴着他发凉的胸脯和胳膊,真的很舒服呢。 若愚总是有些孩子才会有的毛病,比如在睡前爱摸人,不是那种床笫之间挑逗的摸法,只是为了寻求心安的反复的摩挲,就好似现在这样,几根手指反复地揉捏着他胳膊内侧的那块娇嫩些的皮肉,一下一下的…… 褚劲风面无表情地望着营帐上方茂密大树投射下来的树影,轻轻地吸气再呼气,默背着新看的兵法,努力平息着小腹间的烦躁…… 不多时,在自己胳膊上磨蹭的小手总算是不都动了,听着耳旁绵长香甜的呼吸声,褚劲风这才微微转身,将身子贴靠在了熟睡的少女的身侧,微微解了长袍,在那绵软的身上微微磨蹭…… 这怀里的是他此生唯一动了心念喜欢的女子,可是如今却是落得这般碰不得亲不得的尴尬境地,若不知滋味还好,偏偏又是开了斋戒,尽情地品尝过的…… 褚劲风觉得自己真是应了自己的那话,离得憋死的日子也不远了。 若愚的烦恼,从来都不会坚持很久。在山间避暑消夏之地美美地睡了一整个下午,醒来后,已经烟消云散了。先安静地玩了一会手指头,便窝在褚哥哥的怀里用小嘴啃他的下巴。 褚哥哥今天没有刮胡子,啃起来很有嚼头,若愚越啃越起劲,最后便含着他的薄唇不放,。司马大人又不是木头做的,当下眼睛没睁开,便反客为主含住了那造次的小嘴,与她纠缠到一处,不一会便转战到了脖颈锁骨的细腻之处去了。 若愚先是咯咯笑,可是隔着衣服很快感觉到了褚哥哥在自己的身下磨蹭的坚实,立刻不依地一咕噜爬了起来,嘴里嘟囔着:“不玩了……” 当司马大人从营帐里出来的时候,向来神情冷峻的他难得伤感的仰天长叹了一声。 从青叶山回来时,司马大人的车队路过了郊野。却见一个少年带着老仆立在了郊道之旁。 前面开口的侍卫一看,倒是认识的,正是褚劲风的庶弟褚忘。因着去青叶山的必经之路正好途径他居住的郊野村庄。当褚劲风的车马上午十分过去的时候,褚忘便得知了长兄途径此地的消息。 这褚忘一直在家饱读四书五经,乃是个彻底的儒生。这“弱弟侍奉长兄”的道理也是铭记心间。他一直饮恨自己不在父亲的身边长大,不能为父亲尽孝,如今便只剩下了一位兄长,更是要待兄长如父了。因着褚劲风的一声令下,免了他每个月的请安,现好不容易哥哥路经此处,自然是要奉一杯茶的。 于是便在道边支了小桌,点了炭炉烧水烹茶,又担心兄长不耐酷暑,备下了自己采摘晒干的梅子煮了酸梅汤汁,因着家中没有冰窖,便打了清凉的井水冰镇着。然后便换了浆洗好的衣衫和发巾在一旁的路边耐心等待。 可是这一等,便是从白日一直等到了日落星稀,茶壶里的水早就添了足足有一大桶了,连炭火都谴着老仆又回宅子里取了些,这才听到了远处的马蹄声。 褚忘连忙抖擞了精神,整理好了衣冠在拱手等待车队路过。 待得侍卫通禀了褚劲风,说是褚忘少爷要为司马大人奉茶,他撩起了帘子朝着路旁望了望那简陋的茶摊,还有那名热切地往马车里望着的少年,眉头微微一蹙道:“告诉他,本座舟车劳顿,已经在车内睡下了,只谢过他,免了这些个俗礼赶紧回家便是。 当侍卫讲这些话转述给褚忘听时,只见那少年热切的眼神顿时萎靡了下来,只是无措地反复搓着手道:“好……褚忘在此恭送兄长……” 若愚也听闻了侍卫的话,便趴在车里顺着车帘往外看,自然也看到了褚忘脸上落寞的神情,那双长得像褚哥哥的眼儿,似乎是要哭了呢…… 眼看着车马就要过去了,若愚突然喊了一声:“停车!” 褚劲风诧异地看着她,她只摇着他的衣袖央求道:“若愚口渴,想要喝小叔泡的茶……” 褚劲风略显不耐烦地说:“若是口渴,车上备下的梨汁凉茶什么也不缺,你要喝,便叫苏秀给你倒好了。” 若愚鼓起了腮帮子:“褚哥哥,你对自己的弟弟凶,对那个太子倒是好得像兄弟,莫非只有坏蛋才能做你的兄弟不成?” 这番指控可正是打在了司马大人的心虚之处,他心知现在那太子在李若愚的眼里可是一等一的恶徒,若是在若愚面前不与他撇清关系,这后患可是无穷! 当下略一思索,便是冲着马车外一挥手道:“且停下来!” 那褚忘本已经泫然欲泣,等着哥哥的马车离去,没想到那马车往前走了一段又停了下来。不一会那侍卫便跑过来叫褚忘少爷过去说话。 待忐忑地来到了马车前,便听司马大人道:“你的嫂嫂胃肠不好,吃不得府宅外的饮食,你的一番心意便是领了,今日既然路过,倒不如去你的府宅里坐一坐吧!” 第31节 此话一出,褚忘的脸上顿时浮起了一层兴奋的红光,有些手足无措道:“那……那褚忘给兄长带路!” 于是便与老仆在乡道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又是嘱咐着老仆先行一步,在院子里洒扫一下,整理了桌椅,擦拭了桌椅,再备下果品茶点等物。 褚劲风也是第一次来到这处父亲设置的别院。父亲嫌弃着妾室出身不光彩,也几乎不来,那妾室倒是安分的,便一直在这宅院里教养着自己的儿子。许是也自卑于自己的出身,倒是舍得在儿子读书上下功夫,她每月的利钱不算丰盈,省吃俭用地送了儿子去最好的书院,据说这褚忘的学问倒是不错,可是如今这年月无人保举,哪里能换得功名?连他这兄长都不重视的小妾庶子更是难有出头之日了 那妾室身子不大好,据说着年前也是因病过世,当时褚劲风听了也忘在了脑后,似乎是命人送了白包了事。如今这位于郊野村庄里的独立宅院,便只住了褚忘与这名老仆顺伯了。 若愚被搀扶着下了马车,好奇地张望着这个院子,再次肯定褚哥哥的确是待这个亲弟是不好的。只见这院墙是黄泥掺杂草杆的墙面儿,院落里只有两间瓦房,虽然打扫干净,但也难掩寒酸破败之气,一旁是高高的柴草垛,不大的院落里养着几只母鸡,估计为了下蛋贴补家用,还有一只走路一摇一摇的小奶狗,舔着黑黑的鼻头,一下子被涌进院子里的这么多人吓得蒙瞪了,耷拉着小尾巴一下子钻进了鸡窝里,只露出了一双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么多的来客。 褚忘压根没想到兄长心血来潮会大驾光临寒舍,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准备。看着兄长高大的身形坐在略显寒酸的柳木椅子上,将那椅子压得嘎吱作响,顿时又自惭形秽起来,觉得对不住出身高贵的兄长。自己应该早就想到这点,管村东头的白先生家里借来那套红木的桌椅充一下场面才好。 现在,便只能殷勤地准备晚餐,命老仆速速去宰了那些下蛋的母鸡,开灶做饭,款待难得而来的哥哥。 在褚劲风的心中,向来是没有这个如同隐形般了的弟弟的。他身边要好的表哥堂弟,哪一个不是出身名门望族? 出身气质往往无形决定了身边结交的好友亲朋,相差甚远者就算有心特意亲近,也会渐行渐远。他虽然与褚忘同为一父,可是二人不是一处长大,这个村落里长大的弟弟每次见了自己都是畏手畏脚,自然难有亲近之心。 可如今因为若愚的缘故进了这院子,他才忍不住一皱眉,就算是不喜欢这庶弟,可到底是他褚劲风的弟弟,这里……也太是寒酸了! ☆、第 51 章 褚劲风不禁拧眉,寻思着回去要问一问管家,按理说每个月例银并不少,何至于褚忘过得这般落魄。 若愚下午睡得饱,自然便有些闲不住了,站起身来,站在门槛上看那老仆抓鸡。那只小奶狗也跟着晃着尾巴,兴奋地跳来跳去。 褚劲风瞥见一旁摆放着四书五经,便问了问褚忘的学业,褚忘垂首立在一旁眼含欣喜地回答着。 虽然这少年肖似褚劲风,但是心性却更像个孩子,此时终于等到了大哥的关心,全身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快乐,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也皆是期许的目光。 也许是跟自己家里的傻娘子相处得太久了,对于这样的眼神儿竟是有些心有不忍。褚劲风想了想,开口道:“你的书念的不错,但是科举就不必了,如今京城官场混杂,你是我的弟弟,去了总是要有牵扯的,莫不如便在漠河城里寻了差事,好男儿总是要历练一番才能成才了。” 褚忘用力地点了点头,恭敬地说:“自当听从兄长的安排。” 褚劲风此来便是要表示一下兄弟的和睦,现在目的达到,加之此间房屋简陋,褚劲风也不愿多留,站起身来准备回府。 可就在这时,院里突然传来一声若愚惊异的叫喊。褚劲风快走两步,只见若愚站在井边,无比惊喜地看着井上架着的一架器具。刚来时院子太黑,她原本没有留意,先在才发现这院子里竟是有宝贝的。 要知道水井取水都是用辘轳,一下下的把桶摇下去,打水后再摇上来,虽然费时,却是比直接从井中提水上来轻松许多。 可是这间乡野宅院的井口上却不是辘轳,而是架着一个半个水缸大小的木箱,两侧各有一尺多长的木棍,木箱就吊在木盒下面 若愚看着老仆用麻绳将公鸡的双脚捆住,放在井边地上,将木箱一侧的木棍向下一拉,木箱里发出一阵嘎嘎啦啦的声响,水桶便一点点的降到水面。老仆打了水,拉下另一侧的木棍,在同样的嘎嘎啦啦声中水桶自己便升到了井口。 若愚看着有趣,走过来,眼珠晶亮地打量着器具,却看不出个门道,便啪啪地拍着木箱,兴奋地对老仆说:“打开,快打开给我看。” 老仆为难说道:“还要洗鸡呢,打开了就取不了水了。” 褚劲风这时走过来,将若愚的手拉住了:“又在顽皮了?” 若愚抬头,渴望地看着褚劲风:“褚哥哥,这个好。若愚院中的井总是用起来很吃力,一点都不好用,若愚转不动。有了这个,若愚就可以自己打水给哥哥洗瓜吃,还可以给哥哥打水洗脚,好不好?” 这等贤妇模样,只听到院内的一众侍卫面露钦佩:不愧是司马大人的夫人,原先还以为着她痴傻,现在看来当真是体贴可人啊!司马大人就是这般英武,连个傻妻都被教养得体贴入微,竟是这般贤惠。 褚劲风被若愚这番甜言拍得一阵舒爽,他看了看那水器,同时有些奇怪穷乡僻壤中如何有如此的新颖省力的器具,问老仆道:“这个取水之物却是哪里得来的?” 就在这时褚忘也跟了过来,说道:“几个月前,我与顺伯在田间救下了一位生病的公子,当时正值春季,井水水位尚浅,他看顺伯打水吃力,便在病愈后亲手做了这抽水的器具,当真是好用。不过那位公子已然走了,也未留下姓名,既然嫂嫂喜欢,不如便把这个拆卸下来带走吧!” 若愚却摇了摇头,只是命人打开了那木箱,看着里面的齿轮构架,眼睛晶亮地看了一番。动手拨拉这里面的齿轮后,命人合上:“不用,若愚要自己做,正好交了夫子的功课!” 那日,褚忘依依不舍地送别了长兄与大嫂,只觉的自己的嫂嫂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竟是这般刻苦,就算嫁人也没有荒废学业,当真是自己的楷模! 少年心内孺慕之人,便一下成了两个! 若愚所说功课,乃是那孟千机布置的,这位孟夫子自从在首次课堂上备受打击后,便越挫越勇再接再厉,以让所有上过他课的小姐们痛哭流涕为己任。 她李若愚更是首当其冲,每次需要摆弄的机关变得愈加的刁钻,简直是恨不得将整个鬼手门下难倒无数弟子的玩意儿一股脑儿陈列在她的面前。 以至于到了最后,每次轮到孟夫子的课时,大半的女学子们全都突然头痛难当,不能上课。可是李若愚却是觉得这课甚有趣味,虽然夫子疯了些,可是每次拿来的东西却吸引的人走不动路,看她要坚持,好姐妹苏小凉和赵青儿也舍命陪君子,咬碎银牙忍受孟夫子的刁嘴毒舌。 另外也是为了做出些趁手的功课来。 再过几日后便是月中,也是书院每隔三个月邀请学子的父母亲朋来书院的日子。每三个月,书院都会要求学子做出一些作品,有画作有书法,展示给学子的父母亲朋,看看书院教授的结果,若是有些小姐有心仪的联姻宅邸,更是可以邀请着未来的亲家一同来看一看,以提升下自己女儿的身价。 家里花了银子,便是等着向亲朋们炫耀女儿才艺的好时机。就算平日里再惫懒的女学子也是要严阵以待。 到了书院开放这日,各位学子亲友的轿子和马车纷至沓来,好不热闹。书院的走廊学堂都布满了学生们的作品。其实这作品里也是鱼目混杂。只因为青麓书院里的学子们都是人中之凤,品味卓然,几位学子也都是心内有数,为了这些个可爱的女弟子们,也是往日装饰下表面功夫,总是要将学生的作品修饰一番,该润词的润词,该润色的润色,更是有书院夫子们的作品亲自上阵,撑撑场面。 其中周夫子的书画最为大家赞赏,只说这署名“妙平居士”的书画最有大家意境,甚至有书画铺子的老板估算出三十两银子的高价来,还说这只是小乡的价格,若是入了京还不得翻倍,只听得众位亲友们连连点头,就连棺材铺的商老板,也骤然舒心了起来,觉得自己的婆娘卖了镯子送女儿上学还是有些远见的,心内也是暗暗期待着自己的女儿也能像周夫子这般“下笔如有银”。 苏小凉的爹娘都来了还有她的两位姐姐,自然闺中密友袁蓉小姐也来了。就连那四少还有赵公子兄妹也全来了。 苏县令在乡间口碑颇佳,一众乡绅都是与他交好,自然是不断地招呼着周围相熟的众位员外家眷们。自然苏县令陪着的这几位气质卓然的贵客,也分外引人注目。 太子赵寅堂停驻在那周夫子的画作前,驻足欣赏,当听闻这些画作可以在展示后定价拍卖,所有的银两都要捐给城中的善堂时,当场提出将出银票一千两将妙平居士所有的画作尽数收入囊中。 这不由得引起众人一片哗然。听得商老板犹如从棺材里弹跳出了的僵尸一般,兴奋得蹦着拉住女儿商月娘的衣袖,热泪盈眶地嘱咐女儿一定要头悬梁锥刺股,学得周夫子一身的真本领! 一千两纹银的价码登时提升了书院的气质,众人再去看自家孩子略微七扭八歪的作品,也觉得似乎进步很大!就连错别字也错得很有古风的气韵! 平遥公主也在认真地看着学子们的作品,在那一幅幅的画作中找寻着署名“刘鱼儿”的作品。 她虽然心知自己恐怕是与褚劲风再无缘分,可是心里到底是不服气,竟是被个痴女还有一个乡间的女子排挤在了最后。 那位若雨小姐虽然模样出挑,气质也甚佳,可女子以色事人岂能长久?她倒要看看这位刘鱼儿是怎样一个才女能赢得褚劲风的宠爱。 那天的晚宴上,李若愚面对繁复堪比宫宴的晚宴镇定自若,气质仿若王侯之女,实在是给公主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以至于连带着对她的才学也有了很高的期许与防备。 所以在各色的画作中,终于寻访到了署名“刘鱼儿”的画作时,公主瞪大了眼儿,有些被震惊的无以复加! 只见那画上描绘得乃是蝴蝶戏春的意境,描绘的精致的花朵上停着一只似乎是刚从蛹壳里爬出来的奇丑无比的蝴蝶。稍稍精通画作的当是能看出这花与蝴蝶分明是出至两人之手,作弊的嫌疑真是如同那只丑蝴蝶,毫不掩饰地“啪”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这……就算是稍稍精通画作的府宅女子,刺绣之用的图样画的也比这个要强吧? 许是期待太高,如今却是脚下一个踩空,大楚的三公主可真是被闪得不轻! 平遥公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又移步去找寻小表妹的其他作品。可是越看下去,便越发的冷笑。 原来还真是这样一个禁不起看的绣花枕头,那枕芯里可全是喂牛马的稻草不成? 看着那毫无笔力可言的七扭八歪的字体,平遥公主真是不敢相信诗画书法均是极佳,当年被宫中太学赞不绝口的褚劲风,会看上这么个毫无内涵可言的女子! 这么想着,再去望向那准备着古琴,要上台演奏的小表妹。平遥公主的脸上已经俱是轻蔑之色了! ☆、第 52 章 此时书院里涌入的人也渐渐增多。 不过当司马大人走进来时,人群如同江水平分,自动给这个男人让出了一条路来。 今天的司马大人一身便服,可是武将出身的人,就算是一身长袍舒袖子的儒衫,也会穿出种剽悍难掩的的气质来,更何况他满头银发又俊美得让人不容错辨,周身的冷冽气场自动便让人退避三舍。 司马大人其实最近略忙。府内府外皆是有事情要料理。那日他临行前问了那老仆每个月的利钱是多少,从庶弟的府宅归来后,便向账房要了账本,这一对账,气得脸色骤变,账目支出的是每个月钱银八十两,可是到了褚忘是手里却只剩下了八两银子。若是一般的吃穿用度也够,可是褚忘又在书院读书,这钱便捉襟见肘了。 不管他喜不喜那褚忘,他都是他褚劲风的弟弟,那日可是那宅院里的寒酸实在是太丢司马府的脸面了。 他当下明白是下面人在搞鬼,只唤来了管家问怎么回事。 在这种大宅门里,管家可是个肥缺儿,就算再忠厚的人,在日常账目里稍微梳拢一下,也赚得钵满瓢平了。只要别太过分,一般当主子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司马府里向来没有个足以撑事儿的女主子,司马又是个管大不管小的,哪里会成日盘查账目?也就是每年的年尾看一看大概的数目是否有错漏。 日子久了,这管家的胆子便愈来愈大。平日里各种开销里盘没钱银不说,看准了司马大人不重视庶弟,便胆子大到削减月例钱了。刚开始盘没得不多,待到那褚忘的母亲过世之后,便借口人口减少,又盘没了一半,待到司马放话不让褚忘来府里请安后,更是吃了豹子胆,只给那褚少爷留了基本的花销后大肆吞没。 那褚忘也是逆来顺受的,只当是哥哥的吩咐,便紧衣缩食,不敢有半分怨言。 司马问清了一切后,也不容那管家狡辩,只命人拖到院中当着府宅里所有下人的面儿狠狠地打!将那管家打得半死后便撵出了府宅。也该是整顿家风的时候了,免得养了一群硕鼠而不自知。 当下,又在院中的副管事里提拔个能干的出来,只是言明,府宅里再出现类似的事情,坑骗主子,昧心贪财的,也不用撵出府门去,直接打死了事。 家里的料理了清楚,可是公务上也是一堆烦心的。现在正是盛夏,可是漠河城一带已经许久没有下雨了,水渠也都干了,许多农户刚开始还讲能坚持着全家动员挑井水和河水灌溉庄稼。奈何太阳太毒辣,挑来的水也是杯水车薪,有些体弱老汉竟然中暑累死在运水途中。 那日,他同若愚去青叶山郊游,一路之上眼看着地里的庄稼都卷了黄叶边,看上去是救不活的样子。 褚劲风身居一城之主当然得未雨绸缪,既然今年自家地里的粮食皆是指望不上的,那么便要早早购粮囤积才是。可惜现在白家对漠北的褚劲风忌惮颇深,来往的关卡都设置了重重阻碍,凡是往北运送的粮食物资皆收三倍的重税,胆敢走私贩运者,斩立决! 这是活活要把北方的恶虎饿成瘦猫的意思!褚劲风心知肚明,但是想要破解了白家的毒计,还需要再好好筹谋一番。 所以这几日,他基本也没有回府,不是刻意躲避家中的娇娘,而是真的忙得有些焦头烂额。 昨日也是中午时,抽空回来了一趟,本来是想要好好地抱一抱自己的小娇娘。却看见那小傻子咬着笔头埋首在一堆废纸之中,一问才知原来第二日乃是书院向亲友开放的日子,每个学子的各科都要交出像样的成品来。 褚劲风是个要脸面的,看了看若愚画得七扭八歪花草鱼虾,实在是看不过眼,便伸手提笔花了一副海棠压枝图。这般尽心尽力地替娘子作弊完成功课的夫君,试问天下还有哪个? 偏偏娘子还噘嘴不满意,非说夫子曾经教授,这画意乃是要动静结合。只有花而无生趣不算上品,非要提笔添上只美美的蝴蝶。 褚劲风只能挑着眉看娘子半跪在椅子上屏息凝神用心地绘了只“蛾子”在那海棠图上,这下倒是静中有动了,就只怕看官们的眉毛要看得飞起来了。 他今日忙里抽闲,乃是作为“表妹”的家长而来,总是不能让她一个人落了单,心内落寞不是? 见他来了,太子却并没有过来打招呼,毕竟二人脸上的淤痕才消,面上的功夫总是要做一做的。 倒是平遥公主走过来与他寒暄了几句。褚劲风这才借势与太子和四少不咸不淡地打了招呼。 就在这时,书院的高台上丝竹之声响起,到了众位学子们展示琴乐才艺的时候。若愚是第一个上台的……褚劲风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但凡在书院里有过经历的都应该知道,压轴最重,开场为轻。一般越是精彩出众的学子表演,位置越会靠后,营造出一山还比一山高,人才辈出之感。 而李若愚现在却是第一个出来,可以想象到她的表演是惨烈到何等地步,才会被排在了第一位。 因为今日有表演,若愚并没有穿学子儒装。而是一身白色轻纱缀满了银色丝线的飞天坠尾的水秀涟漪长裙,薄纱的半截衣袖紧紧服帖着两条纤细美好的胳膊,腰间半胸处缠了一圈银丝带粉色印花的披帛,然后那长长的披帛两端分别搭在了手肘处,与长长地裙摆一起拖拽于地。小步行时,露出一对缀满了珍珠的绣鞋尖尖。 再看她满头的青丝今日挽了个飞天髻,身上的装饰也不过是手腕上一对羊脂美玉的镯子罢了,当那对玉腕轻轻搭悬在古琴之上时,只叫众位家长们叹息着——美人当如斯…… 可是众人醉心于这位若雨小姐出众的气质时,司马大人却面无表情,脑子里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想着自家娘子摧残着他耳朵的“拽弟弟”。 想来今日也是这首儿歌吧?那苏秀也是,既然知道夫人要演奏童谣,为何还给她做了这种天仙般的打扮,美虽美矣,可是一会一旦张口,便更加的不伦不类了,还不如一身学子装搭配个平头髻,来个孩童般的天真烂漫才好…… 就在这时,若愚的指尖轻轻拨动着琴弦,身后伴奏的乐工们也纷纷弹奏了起来,异常清亮的乐声顿时萦绕在每个人的耳旁,整个书院的人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用心倾听着这清理委婉的琴声。 褚劲风听着那弦音倒是陌生,并非娘子的成名之曲。那曲声虽然抑扬动听,不过要是用心去辨析的话,就会发现,高台上的女子所弹奏的从始至终都是一段简单而单调的和弦,至于其他的曲调变化,其实都是她身后的乐工所为。 深谙音律的平遥公主自然也听出来了,当下便在褚劲风的身旁轻轻一笑,故意对着自己另一侧的哥哥道:“看来若雨小姐除了字画不精,也不大通晓音律啊……” 褚劲风向来护短的,虽然平遥公主说得句句属实,可是被别人这么一提,立刻大为不悦! 就在这时,高台上的女子开口吟唱了起来。若愚的声音实在是难得的清丽动听,她所吟唱的也并非流行的文人墨客的填词,而是如同无聊时毫无意义的浅吟低语,只是单纯地在喉咙里发出咿呀啊的音节,只是那声音的变化紧紧帖服着演奏的音律,时而委婉,时而回旋高昂,仿若轻盈的羽毛在优美的音色里盘旋回荡,撩拨得心也跟着轻轻颤动…… 尤其是司马大人,竟是不受控制地联想起,那美妙的一夜,佳人樱唇娇喘,在自己的耳旁颤音吐气浅吟……真恨不得立时将那高台上的小仙女扯进自己的怀里,免得让旁人听了去…… 第32节 此时清风拂来,让那披帛裙摆微微飘起,搭配那恍如天籁一般委婉的声音,高台上的绝色少女当真是仙子误闯了凡间,只将台下的人听得如痴若醉,心内暗自赞叹道:声如其人,皆非俗品。这让人耳目一新的吟唱,早就让人沉醉,哪里还有人去关注她的弹奏可曾变化! 其实若愚虽然声音很美,可若是一般的高台之上,她那清甜的声音也只怕是会被乐队的演奏所遮盖,根本不会呈现出这般效果。 不过这高台乃是孟千机的设计,便大有不同了。这高台下用来共鸣之用的地缸大小不一,排列分布独居匠心。而若愚所在的位置恰恰是共鸣效果最佳之处,所以清丽甜美的声音反而不被乐色掩盖,才会有这场让人叹服叫绝的表演。 当乐色与歌声渐渐歇止,众人竟然还未回过神来,直到司马大人慢慢地鼓掌,大家才恍然大悟也跟着纷纷使劲鸣掌叫好。 太子也是不由露出几许的赞叹,这才低头对自己的妹妹道:“既然是有这等的天赋,要那繁复的琴声反而增添了累赘,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平遥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抿着了自己的嘴唇,心内却依然是忿忿不平。歌声再美又如何,还不是以色事人?为何褚劲风竟然与哥哥一样,只会找寻这等狐媚之色,空有其表的女子享乐?,难道自己的一片真情,竟是抵不过一个乡间女子的妖媚? 当若愚下了台时,褚劲风走到台下,笑看着自己这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的小表妹,那双冷冽的眼内,冰雪俱是消融殆尽了,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若愚原本是巧笑嫣然地看着褚哥哥,可是瞟见了一旁的太子后,立刻脸色微变,狠狠瞪了他一眼后转身便去了后台,找寻准备表演的同窗小友去了。 苏小凉与赵青儿正躲在角落地翻看一本小册子,一看若愚来了,立刻紧张地收了起来。若愚看见,脸上露出不高兴的样子。她俩小声说:“一会给你看可好?” 于是三个人紧挨着,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表演。 接下来的表演,也算是精彩,可是与若愚方才那精于编曲,别具一格的表演相比,到底是失了些味道的,这开场表演便艳惊四座当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 待得才艺表演之后,便到了展示女红、机关之术的环节。大部分女学子呈现的都是女红才艺。只有李若愚和苏小凉赵青儿端出的是机关课上的成品。 苏小凉与赵青儿展示的乃是机关的入门作业——机关鼠。 当那小鼠来回跑动时,引得一些亲朋带来的孩童也咯咯作笑,直呼好玩!可惜苏家的贵客袁蓉小姐一看,那脸儿都是黑的了。苏二小姐忍不住狠狠地瞪了自己的妹妹一眼。 当两位小友展示完毕后,李若愚便站在了书院的一口水井的旁边,用手按压着井上装置的手柄,随着她轻巧的按压,只见一股甘凉的井水从引水的竹筒里汩汩冒出,竟然是不费吹灰之力。 顿时众人又是一阵哗然,纷纷感叹当真是巧夺天工,竟然有这般精巧又实用的机关器物,这位司马府的表妹当真是妙人也! 可平遥公主与袁蓉看了若愚方才的展示,却是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甚是微妙。 最后再仔细看了看那架在井上的自供水装置,袁蓉再也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来,用不大但也绝对不小的音量对公主说道:“这穷乡僻壤的小民就是有趣,我还道这机关课上教授出来的才女,是何等的聪慧绝伦,要呈现出什么独具匠心的本事呢! 若是我没看错,这不正是白国舅的门生——工部新任的南宫大人的井压器吗?如今这宫里的井口上都装上了这器具,只要是京城里的贵人,哪个没有见识过?怎么还有人如此的不要脸,竟然不声不响地拿了南宫大人的心血到这小乡炫耀,当成了自己的作品?” 其实这压水器的结构甚是复杂,就算是有现成的样子找工匠来模仿一时也不能成的,可是若愚却是在当时只看了一会,便摩挲出了其中的诀窍所在,对于一位少女来说也实在是难得。 毕竟这书院里的都是些少女而已,又会有些什么自己的发明独创? 可是被袁蓉这带着浓浓京腔的贵女这么一奚落,却让众人有种司马府的若雨小姐太过逞强,竟然不知好歹,用大内御用之物前来充数之感。 方才见了这压水器神奇之处而升起的钦佩之情顿时湮灭了不少。 可惜在场的,出了护短大司马外,还有另有一位更要命的人物,便是新任的箐胥书院的夫子孟千机。 孟千机虽然自认为自己乃是古今天下第一的奇才。对那李若愚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可是若真有人在他面前诋毁自己的学生,孟疯子顿时不干了! 他端坐在一旁的夫子椅上微微一歪脖子,轻蔑地上下打量袁蓉一番,毫不客气地回到:“不过是京城宅院里短目的妇人!什么家教也没有!连机关的皮毛都不懂也好说嘴!这压水器原是鬼手门下农术的技艺,虽然繁琐,但是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南宫云不过是鬼手门下的一个弃徒罢了,便拿着些许的雕虫小技拿去加官进爵!怎么倒成了他南宫云的心血了! 再说我孟千机的徒弟,岂会邯郸学步?拾人牙慧?徒儿,展示给这些个蠢货看看!” 孟千机放完了口毒后,唤了一声自己的大弟子李若愚,真真是体会到了做夫子的爽利,那眼角眉梢都是得意之色。只看得亲友中未出闺阁,有不明真相的小姐们一阵阵的脸红心跳,心道:这位夫子当真是斯文俊俏得很啊!” 就在这时,若愚乖巧地听从孟夫子的话,唤来了两名杂役,抬来了两根中空的犹如盗墓挖穴之用的洛阳铲,一截截地夯实打入地内,待得探出了地下的湿润水源之处后,又拔出那长铲,探入了特制的竹管,然后将井上的压水器拆卸下来。 若愚此时解下了披帛,将腰间可拆卸的摆尾长裙也解了下来,只穿了里面的长裙,满身的干练轻便,取了扳子小锤等工具,打开了木箱之后,便拆卸起里面的齿轮机关。这装置用着省力,内里的结构却极为复杂。 若是不拆解下来,还没有感觉,可打开一看却是眼花缭乱。这下众人顿时清减了方才的轻蔑之心,乖乖!竟然这般繁琐,就是能够照图依样组装上,都是个蕙质兰心的聪慧女子了,更别说像若雨小姐这般,没有半张图纸,只是凭借着记忆重写的拆卸组装了! 若雨的手速不算太快,但是每一个组装都毫不迟疑。 褚劲风端坐在主位上,半眯着眼儿看着眼前脸颊挂着微微的汗渍,异常专注的女子,隐约中恍如看到了那个记忆中的女船王……这一刻,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让她研习机关之术,总觉得这样的她,总有一天会跳脱出他的掌控……” 就在这时,李若愚轻轻吐了口气,略带兴奋地看着眼前自己改造完毕的压水器,然后命仆役用支架将它架设在了插埋进土中的竹管之上。 就在这时,苏小凉和赵青儿分别举了两把大油伞,一把举在李若愚的头顶上,而另一把则举在恩师孟千机的头顶上。此时艳阳高照,哪里需要打雨伞? 就在众人不明所以时,李若愚开始按压改造好的压水器。可是并没有如方才那般立刻涌出甘凉的水来,而是空洞地发出撕拉撕拉的声响。 众人屏息凝神,等待了半晌,可是只见那小姐已经按压了足足二十多下还是毫无变化……人群里已经有人发出不耐烦的叹息声。 袁蓉脸上的得意之色也是愈加浓烈,忍不住高声笑道:“东施效颦!” 可是就在她话音未落之时,那压水器突然发出一阵压抑水声,紧接着一股水流冲涌了出来,又如散开的礼花一般在半空中喷溅得到处都是,彷如倾盆大雨一般,众人被淋了个猝不及防,纷纷发出惊叹的叫声。 若愚起了坏心眼,故意将那出水口朝着太子与袁蓉的方向摆了摆,那花枝招展的袁小姐再次不幸中招,精心描绘的妆容在强大的水流冲击下,一条条地流淌了下来,张嘴想喊,却被灌得满嘴都是水,身子一侧歪,竟是从椅子上滚落了下来。 太子也被淋得彻底,饶是他身手敏捷,也被冲得一栽,才堪堪地躲闪了过去。 就连司马大人也不能幸免,脸上身上也都是水珠,直到他微含怒色,高声说道:“表妹!展示得够了!” 若愚这才见好就收,意犹未尽地停止了按压。 孟夫子在爱徒吕小凉的伞下,依然衣饰干爽,英俊潇洒,背着手站起身来得意地对众人说道:“若雨小姐心怀百姓,前几日与司马大人郊游时,看到了良田干旱,心急如焚,同时无意中看到了这个压水的装置,便突发奇想,加以改造,成为了可以便捷抽取地下之水的灌溉机关,用来一解漠河城父老的燃眉之急。 原本这农术乃是最最下乘的技艺,在下向来不屑于此,但是若雨小姐却说技艺高低要看帮助了多少之人,岂可以生硬的规定加以划分?其实我看她,还是未参透这机关之术的精妙所在……” 孟夫子说着说着,便下了旁道小径去了,犹自目光闪烁地陈述着自己的技艺建树。可是书院里的人哪里还有心思听他的絮絮叨叨,早已经炸开了锅般赞叹的着若雨小姐这一样创举。 漠河城的旱灾,此地的每个人都干系莫大。甚至老早便有人影传,说不定今年冬天,城里便要流民无数,饿殍遍野了。 可是有了这等神器。只要地下的水源没有枯竭,便可以便利地抽取地下之水灌溉。大大缓解了灾情,所以在场的众人虽然大多数被淋得浑身湿透,却犹如天上刚刚降下及时甘露一般,各个面露喜色! ☆、第 53 章 其实这压水器的改造,并不是李若愚一己之力,那孟千机耿耿于怀她说道那句“技艺高低要看帮助了多少之人”,自然是为了显露自己的本领卖弄了不少,若愚也算在他的启发下完成了改造。 听苏秀说,只因为这次旱灾,所以褚哥哥才不归府,所以她觉得若是做出了能缓解旱情的器具,哥哥便能每天回家吃饭。城里的百姓也不会饿肚子了。 袁蓉再次中招,气得要找李若愚去理论,却被自己的兄长及时地拽住了,一个劲儿冲着她使眼色。 这里可是褚劲风的地盘,他的这个傻妹妹竟是这般没有眼色,也不看看那个褚司马是个什么混世的魔王?那可是连太子都照打无误的魔王啊! 平遥公主的身上也被淋透了,她有些瞠目结舌地看那个笑得直不起腰的明媚少女,突然为自己方才在褚劲风面前说过的那些有失风度的话而感到汗颜。 这样一个秀外慧中的女子,哪里需要再学那些个书画音韵?她也终于明白褚劲风为何会对这位表妹青睐有加了。像他那样的男人,更需要个蕙质兰心的女子随侍左右吧。 只是不知为何,本该高兴的司马大人却是面色阴沉,不甚快活的模样…… 接下来便是由司马主持的义卖活动。城中的善堂收容着在此前与袁术交战时因为战乱而失去双亲的孤寡,所以这义卖着实也是解决这些孤寡过冬的善举,城中的乡绅都是愿意参加博得个好名声的。 不过若愚对这儿却并不感兴趣,她被小友苏小凉还有赵青儿拉着去了僻静的琴室里。 苏小凉神秘兮兮地看了看窗外,见自己的侍女正与苏秀她们聊天,这才偷偷地掏出了藏在自己怀里的小册子,小声地对若愚说:“这里面的东西可是有些吓人,你确定要看?” 若愚眨了眨眼,觉得小凉好讨厌,那圆圆的苹果脸眼角眉梢都是写着“小册子很好看”,偏偏还要卖关子,当下一把便将那书册抢过来一看,当下便是一愣。 这个小册子竟是与贤儿曾经给自己看过的画册一般,俱是连环的图画,可是画中少了大侠痛殴强抢民女的恶霸的英雄壮举,却全是恶霸抢了民女后进屋该办的事情。 内里的画工也很精致,眼角眉梢的风情,还有那一男一女的身体线条无一不是惟妙惟肖……亭台、楼阁,书案、摇椅……无一不是厮杀的战场。 若愚若是没经历过,大约也是好奇一番翻阅下罢了,可是偏偏那册子里的情景竟是与她被褚哥哥弄疼的那一晚极其相似,这一下子便是感同身受,只觉得自己似乎还在那坚实的臂膀里,被迫与他起舞摇晃着。 想到着, 便是红着脸“啪”将那图册扔在地上,银牙咬了咬嘴唇使劲地推了苏小凉一下:“你……你怎么有这个?” 苏小凉也没想到李若愚的反应会这么大,在她看来,若雨小姐豪放着呢,跟表哥亲嘴的事情都能大大咧咧地说出来,这会儿倒是娇羞得很什么似的。 她连忙一捂若愚的嘴,小声说:“别喊!”然后又赶紧拾起那小册子,掸落了沾染的灰尘后,贴着她的耳朵道:“这是我娘给二姐准备的压箱底的嫁妆画,被我偷偷抽了出来,可仔细别弄脏了,我晚上还要在偷偷送回去呢!” 若愚眨了眨眼:“嫁妆画?我怎么没有?”她直觉便是想到自己出嫁时,可没有见过娘给自己预备这个。其实若愚当时那种状况,李夫人哪里会给她准备那个,只觉得自己女儿要嫁给看上去那么可怕的男人,已经够痴儿一呛的,何苦要给她看那些个吓唬她? 何况是司马大人那个年岁的,身居在高位之上哪里不会沾染声色犬马?倒是不愁两个不懂的在床踏上寻不到出路。于是便省了这一套准备。 赵青儿在一旁听了若愚的嘀咕,倒是揽着若愚的肩旁道:“我的若雨小姐,你还没出嫁,哪里来的嫁妆画?” 若愚抿了抿嘴,小心翼翼低问:“男人的那里……变成那样不是生病了?” 这下可把面前的两朵小黄花闺女问愣住了,到底是赵青儿见识广些,小声说:“大约是跟喜欢的女人亲近时,才会变成那样呢……我家后院养的公猪见了母猪也会那样……” 李若愚和苏小凉听了,目光涣散地想象了一下香艳的闺房床榻上倒着两只肥猪,又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苏秀在琴室外不放心地往里看了看,只见那三个少女扒着耳朵嘁嘁喳喳,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小夫人的脸儿好似涂抹了胭脂一般,一直便没有褪下去…… 书院的义卖大获成功,因着太子的慷慨出手,善堂五年的炭火日用都是不需发愁了。只不过书院支撑门面的周夫子,却是面无喜色,似乎身子不爽利,早早地便回去休息了。 而那位豪客赵公子在义卖结束后也不知了去向。 这些个家里有着待嫁闺女的乡绅女眷,便是围在了苏县令的身边,绕着弯地打探那位出手阔绰的赵公子的来历,可是当听闻已经娶妻,而且身怀六甲了,便失望地纷纷退散了。 因着褚司马还有公务在身,又想要召集幕僚看看如何将这抽水的设备铺展道州郡里去,所以只交代了关霸一会护送着若愚回府便自先行离去了。 若愚回府时,换过衣服又洗漱了一番后便迫不及待地问:“褚哥哥可是回了?” 苏秀替她褪下一对玉镯,回道:“方才公务府派人传话,说是司马大人要熬夜通宵,让夫子先用饭休息了。” 李若愚瘪了瘪嘴,有些不高兴。她还记得那日在青叶山,褚劲风说过的话,他说他以后要长住军营。当时她不明白,只以为褚哥哥不喜见她,是要发卖了她。可是今日看了苏小凉偷带的嫁妆画,也算是被彻底的启蒙了一下,这才隐约懂得些夫妻枕榻间的相处之道。 赵青儿说,他娘说过只有枕榻透着热乎劲儿,自家的汉子才不会去外面找床铺睡。要知道若是在外面找到了热乎的,便再也不会归家了。 是不是因为她不肯尽了妻子的责任,所以褚哥哥才不愿意回家呢? 就在这时,拢香喜滋滋地进来禀报:“夫人,你猜猜,是谁来了漠河城?”若愚眨了眨眼,只听拢香接着道:“大小姐跟着大姑爷已经来军营报道了!他家的府宅可是离司马府不太远呢!这马车刚入了城,到了宅门里,今日太晚,大小姐也得安顿下来,待得明日,便可以去看一看她。” 若愚知道姐姐来了,心里很是快活。若不是苏秀与拢香规劝一番,只恨不得立时见了姐姐。 到了第二日,苏秀替小夫人备下了礼物,除了漠河城特有三色米外,还备了些鹿肉,瓜菜满满一车的食材,又问明了派过去的仆役,知道那边因为是从南边过来,没有备下过冬的厚被褥,便又备了齐全的被面儿棉被。这才领了小夫人上马车去刘府探望姐姐。 等下了马车,若愚看到姐姐的府宅倒是不错,位于漠河城里相对安静的胡同里,等转了个街角便是热闹的街市,也算是闹中取静了。 可惜这么安静的宅子,院子里却不甚安静,还没等入门便听到了门内传来了争吵之声。 “你当初是怎样讲的?不是说将她养在外宅吗?怎的今日偏又领了她回来?可是要摆在我的眼前,让我们母子日日都不好过?” “你这泼妇!红翘如今刚刚生产完毕,正是要人照顾的时候,这府宅这么大,你们分院而住,谁也搅闹不着,不是很好?何苦要我成日两头奔波!” “是你非要一人分食俩家米!背着我便替一个妓户女子赎身!正经的人家里就算纳妾不也得寻个身家清白的?你倒好,什么脏污东西都往府门里弄。早知你是这样,我当初是打死也不会应下这门亲事的!” “你若是不愿,现在也可以出了我刘家的门!只有一样,若是出了休想在重新回我们刘家!你现在就给我滚!” 苏秀本来听着那院子里在争吵,并不想进去自讨没趣。可是一听这话头不对,连忙叫人进去通禀。 不一会,那李若慧便红着眼圈迎了出来,强作欢喜道:“妹妹你来了。” 若愚现在早就不若在聊城时那般的混沌了,自然能看出姐姐的不痛快,她微微一笑,不知该说些什么劝慰姐姐,便先下了马车,跟姐姐一起入了府门。 等到进去时才发现,院子里还站着一个略有几分姿色,穿红戴绿的女子,她身后还有个奶妈抱着襁褓里的孩子,身边是几箱子的物品,看样子是一早刚搬过来,准备住下来的样子。 别人不知道内情,拢香可是清楚得很。这一定就是大姑爷一直养在外宅里的那个娼门女子。如今搬到了漠河城,看这意思是母凭子贵要登堂入室了。 第33节 若愚是痴傻了以后第一次见了姐夫,只见那刘仲虎背熊腰,一副武将的身姿。此时因为刚刚争吵后,那脸色还没有缓和下来,络腮胡子下的脸色依然涨红着。 看李若愚进来,刘仲看了看她。以前这个小姨子一直对他尊敬有嘉,只是后来他纳了红翘以后,才有些淡了,但是脸面上还算过的过去。 他一向是在这小姨子面前摆谱惯了的,今日又因为李若慧堵着院门不让红翘母子入内,让他跌了面子,心内的闷气还没有理顺,加上知道李若愚现在已经痴傻了,更是没见她放在心上。只是坐在小妾红翘的衣箱上,哼了一声:“二小姐来了。”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那个红翘却是个长袖善舞的。她知道这痴女如今可是嫁给了大楚的司马为妻,如今刘仲能够升迁监管两处兵营,也是沾了这位小姨子的福泽,这么个痴儿,倒是要说些好听的哄一哄,立刻开口笑道:“想必这位便是若愚妹妹吧?一直听说你乃是天上难寻的美人,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呢!” 若愚看了看姐姐和姐夫的情形,再想想拢香跟她平日里说过的事情,立刻便猜出这位细眉厚粉的女子是哪一位了,便慢慢开口道:“我娘只生了三个孩子,不知你是哪个?为何也叫我妹妹?” 红翘压根没想到一个痴儿,竟然会寻了她话里的漏洞来堵自己的嘴,一时间竟是下不来台,脸色顿时一变。 李若慧也是听了一愣,紧接着面露喜色:没想到妹妹如今说话,倒是比在聊城时要利索得多了! 那刘仲听了,心内升起了恼意。他在自家宅门里吼惯了的,就连若慧那样的火爆脾气如今也被他磋磨的没有剩下几分硬气了,可今日却当着自己的爱妾的面,这姐妹二人接二连三地下绊子,当真当他是李家倒插门的女婿不成? “红翘乃是我纳的妾室,她与你姐姐应该姐妹相称,叫你李二小姐一声妹妹有何不可?” 这时若愚没有开口,一旁的苏秀却开口说话道:“刘总兵此言矣。我们夫人贵为大楚镇北一等公侯褚司马之妻,自然是与在李府时做姑娘的身份大不相同。司马大人已经为夫人请了圣命,过不了多久,诰命封号自然是一个都不少,就算总兵您与夫人乃是姻亲,按着礼制也该称呼她为司马夫人。至于其他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等,自然是不可随便乱认亲眷,免得沾污了三教九流,辱没了一等公侯夫人的名头便不妙了。” 苏秀乃是郡主亲自教出来的丫头,行事做派都跟拢香不大一样,便是通身绫罗的打扮,都不知比眼前这个叫红翘的妾室高雅了多少,所以当她申斥刘仲时,当真有压人一等的气势呢! 刘仲被气得一时语拙,只能气愤地说:“你……” 若愚还想着方才这男人喊的那一声“滚”,便是小脸紧绷,慢条斯理道:“这处宅院是褚哥哥选来给若愚的姐姐居住的,她愿意叫谁住便叫谁住,为何你教她滚,而不是你滚?” 这番话便透了些许孩子气了,可是依着她的身份,谁也不会当成玩笑之言。 那刘仲抬眼看向若愚通身身后成群的仆役,司马府离此处并不太远,可她出门却是护卫、小厮、婆子乃至贴身的大丫鬟足足有二十几号人。 这一切都提醒他,眼前的李若愚可不再是以前商户的那位李二小姐了。更何况他如今是在司马手下为官,一切都是要仰仗褚司马的鼻息了,岂可怠慢了他的夫人? 可方才自己没有出门相迎,已经是失了礼数,若是刚来此地,便闹僵了关系倒是不好了,于是站起身来,笑着向李若愚赔了不是。然后朝一旁的管家一使眼色,让他赶紧领了红翘母子去后院安置下来。 李若慧自然知道丈夫盘算,可是当着妹妹的面儿,也不好阻拦,自然是忍气吞声的且忍了下来。 等她拉了妹妹入屋,自然是含着眼泪寒暄了一番,看着妹妹对答如流,心里更是快慰,然后问道:“司马大人待你可好?” 李若愚被问到了心事,略略惆怅了下道:“还好……就是总也不回府……” 李若慧是过来人,听到了这,不禁寻思道:这才新婚多久?怎么司马也……有了外室不成? ☆、第 54 章 这么一想便有些不大放心了,她想起临行前娘亲的嘱托,便伸手拉起了若愚的衣袖拉起一看,那守宫砂都是消散了颜色的,不由得心内一喜道:“司马可是跟你圆房了?” 若愚的脸颊飞过了两道红霞,别扭地抽回了手道:“褚哥哥说这种事不能同人讲的……” 看着妹妹扭捏的模样,李若慧却是喜极而泣了。 自己这痴傻的妹妹竟然知道害羞了。若是娘知道了,恐怕也要笑哭的。 原本在来前,她还忐忑着妹妹的境遇,也不知她一个人没个依仗嫁到这北地来会是怎么样,可是哪里想到,她竟然进步这般喜人,说话做派也不似以前那样混沌没有个章法了。这么看来那个褚司马倒是没有食言,果然是在精心照顾着妹妹的。 可看妹妹落寞的神情,又好像司马冷落了她一般。李若慧初来乍到,一时间也摸不清头绪,只能宽慰着妹妹几句,司马乃是贵人事忙罢了,因着家中刚刚安顿,器具都没有安置明白,加之那刚搬入的妾室的事情还没有跟刘仲理顺,也不能留妹妹吃饭了。只是跟她约定过两天再到司马府上与妹妹小聚。 出了刘府时,若愚坐在马车里闷闷地半天不说话。苏秀看着她神色不对,便小心地问:“为何夫人似乎闷闷不乐?” 若愚倚在马车里的团花靠枕上,一只胳膊支着脸颊,悠悠地叹了口气:“那个红翘的枕榻一定是透着热乎气儿的吧?不然姐夫为何爱去?” 苏秀没想到夫人竟然说起这等禁忌的话题,不由得一窘,只能说道:“夫人哪里听来的怪话?这世间的夫妻各色各样,相处皆是不同,不过依着奴婢看,刘总兵倒是有些太过娇宠妾室……” 剩下的话,苏秀急急收口没有再往下讲,她这女主子也是个没有心肺的,自己一个当下人的倒是不用多言语。 若愚也没有再说话,下车时,她抬眼看了看天上明媚的阳光,在府院门旁的梧桐下投洒下细碎的亮银,眼看已经是中午了,回头问道:“褚哥哥今天回来食中饭吗?” 苏秀转身问了问管家,只听说司马大人似乎是下乡去了。中午恐怕是够呛能回来,若是事务顺利,许是晚上能归来。 当将这话告知了小夫人,只见小夫人烦闷了一会,便起身来到了妆台前,打开那些瓶瓶罐罐,兴致勃勃地在妆台前涂涂抹抹。可惜,小夫人的妆容技艺和她的丹青画工不分伯仲,皆是能惊天地泣鬼神,让人不能直视的。 不一会,好好的一张小脸便花红柳绿,那小嘴上的胭脂涂抹得宛如喝了一碗鲜浓的血水。拢香瞟了一眼,吓了一跳,站在若愚的身旁忍不住笑道道:“这还没有入夜,怎么便要扮鬼吓人?” 若愚放下手里执着的眉黛,不解道:“怎的,不好看?我见那红翘便是这样打扮的,脂粉还要抹得厚重些呢!” 拢香气得有些哭笑不得,心道:今儿这是怎么了?可是被那大姑爷家的妾室气糊涂了?怨不得今日这般起幺蛾子,只去了一趟刘府竟是没由来的想学那红翘的妖媚扮相。 当下便是吩咐门廊外听差的小侍女打来温水,拧干手巾帕子,将小夫人的脸擦净。 “夫人你天生丽质,哪需要学那下贱出身的夫人,今日我看她还学着贵府宅门里的夫人带了串翠玉的勒额,可惜任她再怎么金贵的打扮,只她那一脸妖艳扮相便让她露了底。但凡是个明眼的,就知道她是个娼门里出来的,那一身风尘味是怎么洗也洗不净的,学谁不好,学那贱妇作甚?” 若愚虽然也听拢香说过姐夫的小妾出身不好,但是到底怎么个不好,她却是不大懂的。于是又问道:“什么是娼门出身?” 这小夫人爱问问题虽是好事,但总是问着难于启齿的,也是让身边伺候的大丫头有些消受不得。看看屋内无人,拢香便是低声解释道:“娼门里的女子,就是男人抛够了银子便能……睡得的。” 若愚听了,微微张开小口,似乎被唬了一跳,联想起小友偷来的那本嫁妆画,有些不能相信地说:“便是那男人长得像肥猪一般也要陪着睡?” 拢香心道:这又是哪来的比喻? 待细细擦净了若愚那白嫩的小脸后,说道:“管他肥瘦,给银子就得陪客。所以说那娼门里的女子是有多脏。夫人您怎可学了她的做派。” 最近这几日,若愚的脑袋仿佛开了一扇窗,很多以前视而不见的事物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可是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消化,又问道:“既然是那么脏的,为何姐夫要拿着当个宝,偏偏要迎进府里气姐姐?” 拢香语道:“大姑爷那人便是喜欢听软话,那狐媚一定是擅使撒娇,一身哄骗男人的本事。这爷们儿的事情,奴婢也说不好,许是对上了胃口,便将大姑爷吊上了不是?”拢香说完了这些,再也招架不住若愚,便借着倒水,端着铜盘遁逃出去了。 若愚摸了摸洗的光滑细腻的小脸蛋,坐在铜镜前又是照了照,试着做了几个表情,可是看上去都没有红翘那眉目生波的娇媚。不由得微微有些泄气,转身倒在床上,枕着布老虎,一下一下地甩着床边的帷幔。隔了一会,便枕着布老虎睡着了。 等一觉醒来,揉了揉眼,还没等苏秀端茶水过来,一咕噜爬了起来,大声问道:“现在是几时了?” 苏秀端着新熬的冰糖梨汁,递给了若愚,说道:“夫人您才睡了不到半个时辰,是不是睡得一时魇住了,还以为要上学不成,难道忘了书院的夫子给了你们五日的假吗?” 若愚一本正经地说道:“褚哥哥说晚上要回来吃饭,不知厨下今日做了什么?我也要沐浴一下,重新梳洗打扮才好。” 苏秀难得听到小夫人说道这样知情达趣的话来,自然高兴,连忙通知厨房,晚上的餐食要做的精细一些。然后打开箱子取出前几日新作的一身月白抹胸,搭配湖蓝色缀珠滚边的层纱长裙,双手拖举着来到床前给若愚看:“夫人你看这身可好?” 若愚看了看,觉得很好看,便起身洗了个香喷喷的花瓣澡,待头发半干时,让苏秀替她挽了个坠马斜髻。因着这裙子颜色清凉,倒是不宜插入太多的装饰,只命人从园子里摘了一小篮子盛开的粉蓝色牡丹,剪了一朵大小合适的,向后后斜插在别致的发髻之上,便映衬得那小脸人比花娇了。 苏秀薄薄地替她抹了胭脂,可是小夫人看了,偏偏不依,非要多涂抹些才好,也幸好若愚的底子好,模样清理,画的再浓重些,也能抵掉得了艳俗之气。不然这番厚重,当真是要上花轿的新娘了! 待得梳妆完毕,厨下的晚餐也备齐了,可是满桌的饭菜都备齐了之后,等了又等,却听不见那前院有人来的声响。 倒是快要掌灯时,管家急匆匆地跑进来,小声地跟守在院门的拢香说道:“刚才司马才派人传话过来,可能今晚也不能回府了。司马吩咐夫人先吃晚餐,不必等他。饭后切莫贪凉,多食了凉瓜。” 等拢香将这话递到了屋里时,只见一直板板地坐在餐桌旁的小夫人突然如松了线的皮影一般垮了,那双描绘得精致的大眼也似乎浸满了泪水。 下一刻,她突然站起来,提着裙子便是跑到了府门前一声不吭便要出去。门房的听差哪里敢给夫人开门,管家也是闻言相劝:“夫人,这天都是大黑了,您要去哪啊?若有什么要办的差事,只管交给小的们。” 后赶过来的苏秀和拢香也是苦苦相劝,可是若愚却是直直的钻了牛犄角,无论怎样都要两手扒着大门,站在门口。 最后苏秀实在没了法子,搬了张藤席躺椅过来请小夫人躺下,可是若愚也不说话,只是候在门口,用葱白样的手指,一点点去抠弄大门上的朱漆,新涂刷的大门,还愣是让夫人寻到了破绽,不一会便扣下了碗底大大漆面儿…… 这一站就是快一个时辰,有些困乏了,若愚便蹲在地上,细细的胳膊环绕在膝盖上,小脸埋在了双手里。苏秀拢香劝了多次,若愚却是连口都不张。 就这样囫囵着在大门口呆了大半宿。 小夫人不动,其他的仆役也不敢走,只是赶紧拿来了艾蒿水在夫人的四周淋洒上,免得夜里的蚊虫叮咬了司马府金疙瘩的一身细嫩皮肉。 新上任的管家乃是褚胜,只觉得这刚刚上任便遇到这么一个难题,看着小夫人跟个弃儿一般坐在门口,只觉得牙床子都要生火肿起来了。只能“诶呦诶呦”一声声地叹气…… 到了后半夜,门外传来了踢踢踏踏的马蹄声,然后便是啪啪的敲门声。管家连忙上前开门,是司马大人跟前伺候的小厮在敲门,打开门一望吗,正看到翻身下马的司马大人,急道:“司马大人,您可回来了,夫人等了您半宿,怎么劝也不回房休息。 苏秀和拢香也将小夫人扶到一旁,免得被推开的门板撞上。 可是这一拂不打紧,蹲坐久了的血脉不畅通,那腿儿跟千万根钢针猛扎一般。 若愚一时忍不住,便痛哭了出来,精心描绘的眉眼,一下子变成了幅写意挥毫的山水画。 ☆、第 55 章 刚刚迈进门的褚劲风在周围几个州县忙了几乎一天一夜,若愚制造的那个压水器果真实用,从昨儿书院义卖后,他便命令工匠在孟千机的指导下赶制了五个出来,然后送到下面的县城去试用了一番。 但是因着时间紧迫没法大量制作压水器,抽出了地下水后若是能挖得沟渠,便能让附近的几亩良田受益。于是又是亲临现场,调配了军营的兵士开始安排布线,开挖。 事关全城百姓和兵卒一年的口粮,司马大人忙得几乎一天一夜都没有怎么喝水进食。这眼看着下县这个产量大县的田地里有了起色,司马大人又规划了剩下几日的安排,请教了经验丰富的老农后,准备将剩下已经枯死解救不回的麦苗割掉,补种玉米。虽然这夏种产量没有春种来得高,可是到底是能救命的粮食,也算是旱灾后及时的补救法子了。 等安排了得力的干将,联络了关内相熟的商人看看如何规避关卡运回一批玉米种子后,已经是午夜过半了。 按理说,褚劲风在县城里直接过夜好便利些,毕竟第二天还有巡视各县,看一看有没有疏漏之处,可是心内却一直惦记这府里的那个小玉人。 听管家送信来说,夫人特意命厨下安排了晚餐,可惜自己这边一时回转不得,倒是白白拂了佳人的一番美意。等忙完了后,问了问时辰,还是决定大费周折地回去一趟。虽然这个时辰若愚一定是睡下了,明天他又要起早便走。但是能亲吻一下那睡梦中的小脸也是好的! 这么一想,就连崎岖的乡间小路也变得不再那么让人难忍了。 可是没想到大半夜的,刚一进府门就是这样的鸡飞狗跳。 那小傻子竟是在门口蹲了大半宿?只见那宝蓝色的新衣服也被坐得压出了褶子,头上的那朵蓝牡丹蔫了花瓣,有气无力地垂在鬓边,小脸蛋也哭得没了章法,一脸的花花红红都在控诉着无尽的委屈。 “你们都是废物点心吗?她要坐在这儿,不会好好的劝她回屋休息吗?”褚司马瞪着眼儿吼完了院子里的一干人等,这才去抱起因为腿麻简直要哭晕了的小娘子。 坐在门口搬来的那张躺椅上,单手将若愚提在怀里,另一只大手使劲挼搓着她那双发麻的大腿。 痛苦地喊了几声后,双腿的血液渐渐地回转了过来,不再那么难受,若愚这才渐渐地止住了哭声,安静地窝在褚劲风的怀里抽泣着。 褚劲风这才抱起她回了院落里,算是让门房得了清净。 等回了房间,褚劲风将她放在床榻上低头问道:“今儿是怎么了?好好的非要去当个门神,是因为府里无聊了,还是今日看姐姐不开心了?” 褚劲风直觉便是因为她今日去看姐姐的事情,现在若愚跟个孩子一般,那小脸儿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若不是摸清楚门道,还真一时搞不清她不快的缘由。 那若愚也不说话,便是低头摆弄着他领口滚边刺绣,只想扣出个线头出来。 褚劲风见问不出个缘由,不过看若愚那样子也不会再哭了,便起身让苏秀她们准备浴桶水。他今日忙了一天,全身都是汗味,怕若愚不喜,所以要沐浴一番才好。 趁着褚劲风沐浴的功夫,若愚抬头抚了抚头上的牡丹花,又扯了扯身上有些起皱的裙摆,想了想,从床榻上爬了下来,来到妆台前准备补一补妆容,可是待在铜镜前坐定,自己竟是被吓了一大跳,这是照妖镜不成?那铜镜里黑着眼圈满是妆粉挪位的小怪物究竟是会何方妖孽? 也亏得褚哥哥方才能耐着性子对着这张脸说出一番话来……若愚后知后觉,对着铜镜里的小妖孽便是一声惨叫。 可是这一叫,却惊动了正在沐浴的褚劲风,他本已经泡在了浴桶,闻声立刻跨出浴桶,顺手扯了浴巾包在了腰间,边走便问:“若愚怎么了?” 若愚羞耻地用巾帕握住了脸儿,扭回头去看褚劲风。 只见褚哥哥只要腰间裹着巾布,长长的银发披散在身后,一身健壮有型的肌肉毫无遮掩地袒露出来,光洁儿略带褐色的皮肤被水打湿了一片,在烛光里发出湿亮的光芒……尤其是有几颗顽皮的水珠,竟是从脖颈处一路顽皮地滚动跳跃而下,磨蹭过几块健壮的腹肌后,羞涩地消失在了肚脐下的巾布里…… 李若愚突然忍不住小口吞咽了下吐沫,只觉得褚哥哥有种说不出的好看呢,他的身材可是比苏小凉的画册里的人物要好得多了呢。 褚劲风见她捂脸,也猜出了八九分,走过去笑道:“还知道害臊,哭时怎么不想想妆容会花掉?走!洗脸去!” 第34节 说完便嘱咐着苏秀替小夫人将花儿脸洗干净。 待得二人都洗漱完毕,李若愚终于如愿以偿地倒在了褚哥哥的怀里。她用脸颊在褚劲风地胸肌上用力地蹭了蹭,听着褚劲风似乎略带痛苦的闷哼声,突然觉得有一点点幸福的感觉呢! “褚哥哥,若愚今天等了你好久!” 褚劲风嗅闻着若愚身上淡淡的清香,微闭着眼儿道:“这几日实在是太忙,待得空闲下来,好好陪着若愚可好?” 李若愚眼睛发亮地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那说不得的小册子……哎呀,褚哥哥一会可是会脱了自己的衣裳?那自己要怎么办才好,其实那一夜想想,除了有点疼外,其实还有种奇奇怪怪的酥麻感觉的,听赵青儿说,应该是第一次很痛,以后便会渐渐地好了呢! 待得若愚想到了羞人之处,不由得脸颊粉红,忍不住又想在褚哥哥的怀里蹭一蹭。可是待得她再抬起头时,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只见褚劲风不知什么时候,竟然闭实了双眼,已经酣然入睡了。 毕竟是连续两夜都不怎么合眼了,从州县赶回来也是一路舟车劳顿,睡不到两个时辰便又要起身出发了。褚劲风自然是抓紧时间好好地补一补觉了。 可惜他没看到李若愚此时的表情,小娘子微微垮着脸,有着说不出的失望…… 她钻到了薄被之下,掀起了褚哥哥的裤腰看了看,又是难掩的失望。竟然……竟然是没有变化的! 赵青儿分明说过若是男人遇到了自己的喜欢的女子便会起了变化,可是褚哥哥这般,分明便是说他不再喜欢自己了…… 怎么办?说不定哥哥也会像姐夫一般,过不了几日便挽着个美丽的姐姐入了司马府,整日里跟她一起睡,再也不来陪她玩耍了呢…… 在门口蹲了大半夜,若愚其实也很困乏,虽然心内满是委屈,可是摸着褚劲风胳膊内侧的嫩肉,到底还是也跟着睡着了。 在睡梦里,她被一双健壮臂膀紧紧地搂抱着,有两片火热的嘴唇如同蝴蝶般在自己的脸颊脖颈间轻轻拂,留下一个又一个湿热的吻痕…… 嘴角带着慵懒的笑意,她慢慢地睁开了眼,鼻息间还弥漫着他身上的那种淡淡的像中药一般的青草味,可是等到彻底地清醒来时,床榻一侧早就没了人,只有那微微凹陷的痕迹证明曾经有人睡在其上。 若愚从睡梦里醒转了过来,心内也一时说不上是失望还是绝望……只是觉得突然没有了起床的气力,只想懒懒地赖在床榻上躺上一天。 苏秀问了夫人几次,要不要起床食用早餐,可是李若愚都是无精打采的。等到拢香过来时,她抬头问道:“拢香,褚哥哥为何昨夜不脱若愚的衣裳?” 拢香真是被自己的女主子磨练出来了,竟然只是脸儿微红了下,便泰然答道:“夫人,那男人也是有个马高蹬短的时候,司马大人这几日这般的疲累,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还需要好好的将养才能有了精力不是?不然当初老夫人为何要给司马大人准备补酒,便是希望姑爷能够雄风常在,让夫人早生贵子不是?” 若愚听得眼睛亮亮的,觉得拢香说得有理,于是问道:“娘泡的酒还在吗?拿来给我看看!” 拢香没想到小夫人大清早的便嚷着要看那阿物,一时间到底是闹得脸红,最后被磨得不行了,才去厨下的小库房里娶了那酒坛回来。 若愚还没有梳洗,穿着睡袍披散着头发下了地,朝着刚刚打开了酒坛往里一望,那酒液可真是泡到了时候,呈现出了金黄的颜色,酒香混杂着药香迎面扑来,再看那酒液里泡着的好物,吸饱了水份,在酒液里漂浮着,可以看到鼓鼓囔囔的两大团…… 若愚没想到竟是这般形式之物,不由得腾得一下脸色微微发红,可是对于它的药效却是信心百倍。回头对拢香说道:“这坛子药酒便留在我的屋子里,晚上给褚哥哥好好补一补!” ☆、第 56 章 拢香揉了揉头穴,只能依言这药酒留在了屋内。 等到她梳洗完毕,食了早餐时,大姐李若慧也登门前来看望妹妹了。 跟她一起来的出了一个小丫鬟,还有奶妈,怀里抱的是刚刚三岁的幼子顺儿,小家伙软顺的头发用红绳扎着个冲天髻,脖子上挂着个银项圈,见人就笑嘻嘻的模样,很是招人爱。 苏秀做主,在花园的汀兰阁里设了桌子,摆了局,款待客人。汀兰阁建在花园的小湖之上,依水而建,当四下窗户打开时,甚是凉意袭人。 拢香命人在红柚木的地板上铺了张香草席子,便将顺儿放在草席之上,任他爬来爬去。姐妹二人边吃水果边聊天,倒是惬意得很。 若愚问起了家中母亲和弟弟的近况,李若慧见妹妹如今也是清明了些,倒是愿意跟她唠一些正经的。母亲也是心知自己是撑不起事的,将李家的生意已经转手了大半,但求一个守成便好,免得又是一时不慎败了李家的家底,到了将来给贤儿剩下个空架子,也无颜见李家的列祖列宗。 至于那个沈如柏,李若慧提起她便甚是气愤,那沈家也不知拜了哪尊邪神,竟是在那李璇儿丢了大脸之后,还能平步青云,如今已是入了吏部为官,成了那白国舅的门生。 李璇儿据说甚是不讨沈如柏的喜欢,并没有跟着一起入京,而是留在了聊城的沈府,也不知是一时闪脚还是什么的缘由,据说在后花园子散步时摔了一跤,也是个寸劲儿,怎么的就撞到了肚子,结果下身见了红,腹内的胎儿没能保住。 现在听那府里的仆役影传着,婆婆沈乔氏不喜李璇儿,有意将她降为妾室,好再给儿子找个贵妻。 说到这时,李若慧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说到底,虽说不是一母所生,毕竟也是自己的妹妹,从小一起玩闹长大,谁知竟然为了一个男人闹到现在这样子。 自打若愚病了以后,对李璇儿就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至于沈如柏,因为曾经囚禁她的缘故,简直是厌恶至极,听到了最后也是兴趣乏乏。便趴在香草席子上,逗弄顺儿,脸贴脸的咯咯笑。 若慧看着妹妹的模样,心内倒是略略安稳了些,尽是忘了才能如孩子一般的无忧,这么看若愚倒是个有福的。 临到中午的时候,前面有人来禀报说是司马大人回府用餐了。 原来因为昨日未能陪若愚用晚餐,竟惹得她在门口守了大半夜,他便忙里偷闲,快马加鞭赶回府里来陪若愚用餐。 若愚一听褚哥哥回来了,兴奋地一咕噜爬起来,理了理自己的发髻,趴在窗畔冲着湖面照了照,又扭头问若慧:“姐姐,看我的妆面可是花了?” 若慧看着妹妹娇俏的模样,笑着说:“美得很!” 若愚听了,这才提了裙子一路欢快地往前厅跑去,全然没有半点公侯夫人的稳重。 若慧自然也是要去拜见司马大人的。便领了丫鬟快步往前走,到底还是被若愚落下了一段路。 这一路奔跑来了前厅,若愚一眼看见褚劲风正坐在前厅一边解了发冠,一边脱下马靴,换上小厮送来的麻底儿丝面的软鞋。 刚换了鞋子,茶水还未来得及喝一口,,一旁的侍女团扇还未来得及扇几下,褚劲风一抬眼,便一把接住了冲进自己怀里的香喷喷的小人儿。 “褚哥哥!”若愚跃到了褚劲风的身上,一把拦住了他的脖颈,与小外甥顺儿学得的新技艺马上活学活用,喜滋滋地跟他蹭着脸儿,还鼓着腮帮要跟他亲个嘴儿! 这般娇媚又会撒娇的少女,世间哪个人能抵挡得了?若是身旁没有个外人,便是要好好疼惜这朵小娇花儿。 褚劲风一眼便瞄见了刚从花园里拐出来的李若慧,只拍了拍若愚的后背道:“家姐在此,也这般胡闹没有体统,快下来,好好说话!” 满腔积攒的热情,却没有得到同样澎湃的回应,李若愚真是满心的失望。只觉得自己心内的猜度果然是真的,褚哥哥果然不再像以前那般,喜欢亲亲她摸摸她了呢! 若慧出了角门看着妹妹与褚司马那般的撒娇也是心内暗暗一惊。 若愚自小便早熟,因着小时顽皮,被家父狠狠地管束着,据说小时因着闯祸领着伙伴们不知怎么混入了当是驻扎在聊城外的兵营里,差点点燃刚刚浇筑好的火炮,闯下滔天大祸,便被父亲拎进了李家的祠堂里,用训板狠狠打了手板,又罚跪了一天一夜,自从那次之后,若愚才算收敛了顽皮的性子,渐渐有了姑娘该有的模样。 就连若慧的记忆里,妹妹调皮时的娇俏样子也遗忘得差不多了。 可如今在那银发魔头前调皮的那一个,倒是勾起了若慧所剩不多的童年回忆。她对褚劲风这人了解的不多,唯一一次深入的详谈,便是在若愚成婚前被他软硬兼施的恫吓了一番。 对于这样的妹夫,真是很难伸出互相亲近的心思来。尤其是看着妹妹居然能依偎着他旁若无人的撒娇,也好似在虎口拔牙,狮嘴取食一般。 “大姐既然前来,正好一起用餐,今日在郊县猎了一头野猪,正好给姐姐尝一尝北地的鲜味!”褚劲风与若慧寒暄一番说道。 平日府中需要的菜蔬都有相熟的菜贩送来,虽然如今通往北地的关卡都是层层封锁,但是供给司马府的珍品食物却是另有出路,没有半分的短缺,加上新猎的野猪肉,这段午餐倒是极其丰盛。 司马大人是北方人,喜好味道浓郁,咸口的菜肴;李家姐妹是南方人,多吃口味清淡和酸甜口的菜肴。 端上来的第一道是金玉鱼翅炖海参,放在暹罗特产的木瓜盅中,闻起来喷香扑鼻,勾得人食欲大开。 第二道菜是荟萃南来客。北方巨罗山有雁名白头,味道十分鲜美,是肉类中的上品,但难于扑捉。每年十月白头雁都要跨院六千多里,飞到南方过冬。词曰: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这雁肉的美味岂是庭院里的肉鸡能比拟的? 至于那野猪肉,倒是没有精细的加工,只是取了后肘,用擀面杖捶打拍松后,腌制入味,烤制熟透了,用新鲜的荷叶包裹着盛放在铜盆里端了上来。 李若慧虽然是生在商贾富豪之家,但是李家向来不甚追究吃穿的奢华,加之嫁了刘家后,也因为刘仲的俸银有限,平日里也不可像做姑娘时放开手脚的花销,竟是许久没有吃到这等精致的吃食了。 坐在这描漆的八仙桌旁,看着那褚劲风不假他人之手,用小银刀片下了炙烤好的猪肉先是奉给了作为客人的若慧,然后又取了薄薄的几片放入到了若愚的碗内,叮嘱着她慢点吃,莫要烫了,哪里还有半分当初逼婚时的邪魅奸诈? 若说他婚前在母亲和自己面前的温柔体贴是假装出来的。如今成婚了半年有余,若是只图美色的,早就被若愚那如孩子般的顽劣磋磨得不耐烦了。可现在看这褚司马与妹妹的相处,倒是琴瑟和鸣得很。 要知道刘仲刚刚到达漠河城,第二天便起了大早赶着去军营述职道任,听说全城的将士要协助百姓补种玉米,开挖河渠,那司马大人也是熬度了好几日了,倒不是她先前误以为的那般,以为这司马是在外面花天酒地,不顾着家里呢! 方才她眼看着司马在前厅换下来的马靴上满是污泥,可见是刚刚从田间巡查,又急急折返回来的,也只是为了陪着妹妹吃一顿午饭…… 如此想想,她竟是许久没有与夫君刘仲和和美美地吃上一顿家常饭食了。搬来此地后,刘仲的一日三餐都是在那妾室红翘的院里食用…… 若愚不知姐姐的愁绪,吃了几口后,突然想起了清晨拿来的补酒,连忙转身让拢香盛装一酒壶过来。 然后无比殷勤地给褚劲风倒上:“哥哥,你多喝喝这个。” 褚劲风原本诧异她怎么会突然想着给自己杯酒,待得那酒壶里的酒倒出来后,那种特殊的味道真是喝过一次都是终身难忘的…… 看着金黄的酒液,褚劲风微微皱眉,心道:没由来的怎么寻了这坛子阿物出来?可这是岳母亲自备下的心意,自然不能当着家姐的面前卷拂了美意,只是温言道:“一会还要再去府衙里办事,若是喝得满身酒气就不好了,这壶酒留着以后再喝吧。” 若愚却执拗地一举杯子道:“拢香说了,这不是酒,是补身的好物,男人也总是有马高蹬短的时候,喝了这补酒,才能补齐了短处,够得着马镫!” 拢香此时正在外厅准备着饭后的瓜果,隔着屏风自然是听到了小夫人之言,那一刻,拢香真是将脑袋无力地磕在案子上,只觉得眼泪已经是盈满了眼眶:“二小姐!你是天生来克我们这些下人的吧? 司马大人的短,其实容人说嘴的?” 若慧先是没有反应过来,待得看见司马大人的表情莫名地变得诡异,加上那酒的味道,立刻醒悟过来这是母亲的手笔。妹妹这般口无遮拦,真是让她也困窘得不知该往哪里看才好。只能一味埋首去吃眼前的凉菜,只当做没有听见。 司马没有说什么,只是就着若愚的小手,慢慢地饮下了那杯岳母的心意。 ☆、第 57 章 若慧是个识趣的,何况顺儿也该是午睡了,午饭用了之后,便告辞归府去了。 而褚劲风也没有急着离府,吃饭了饭,趁着若愚送姐姐出门时,便一个人来到了汀兰阁凉快一下。大补酒泡得也正是时候,加上娇妻的殷勤,满满地喝了三大杯。这些日子以来积攒的精力也如那酒坛里的泡开的补物般,鼓翘得甚是有形状。 阁内的席子还没有撤掉,躺在那席子上,片刻的功夫,就觉得燥热袭来,褚劲风不耐地转了个身,寻思着一会撤了汗,看来是得洗个冷水浴了。刚倒在席子上,应该回院儿午睡的若愚也跟来过来。 因着天热,她只穿了身薄薄的绸裙,里面趁着月白色的抹胸,跟莹白的肌肤晃在一处,直教人睁不开眼,偏还没有直觉地也趴伏在了席子上,只将胸前的饱满挤压得呼之欲出,眼看便要挣破了的模样…… 褚劲风面无表情地移回了目光,紧紧地闭上了眼。上次不管不顾的后果,他记忆犹新,现在自己又饮了大补之物,恐怕若是兴起起来更是会伤了她,只怕那娇人以后便会像受惊的兔子一般,一路绝尘而去了吧? “若愚乖,昨夜睡得晚,回你的房中再去休憩一觉可好?我一会还要出府,晚上再来陪你……” 可惜若愚岂是好哄骗的?上过书院的人,见识广博,只同窗的一本私藏便让她窥得那那裆下的天机。 此时的她正贼眉鼠眼地瞄着褚劲风身下的动静,觉得哥哥现在可不像要睡的样子,便趴在褚劲风的胸前,冲着的他薄唇吹着气儿说:“哥哥,你现在想不想亲我啊?” 褚劲风紧紧地抿着嘴,继续平心静气。 若愚却再接再厉,使劲地往他的怀里钻了钻,拦着他的脖儿小声说:“哥哥,你怎么不脱我的衣服?” 褚劲风一口唾沫没有咽好,被呛得顿时咳嗽了起来,他有些不敢置信地转头瞪着若愚的小脸,发现那脸儿上竟是一抹绯红,好看得紧……想起,以前的几次胡闹都是脱了衣服的,只是自己没有做到最后,若愚也是被自己撩动得甚是舒爽,所以便不讨厌吧?可是若是男人正在那紧要的光头,想要收放自如,熬度的痛苦她哪里会知? 他倒是沉得住气,问道:“脱了干嘛?” 若愚被问住了,有些说不出来。可是现在明明身在楼阁,乃是画册里绝佳的地点,温补的药酒也补全了哥哥的短处,自己穿得如此清凉可爱,没有道理哥哥不像赵青儿描绘的那般,化身为饥渴的猛兽猛扑过来。 如是看来,哥哥果然是不爱自己了,难道过几日便要领了红翘那样的女子回府了? 这么一想,心内顿时委屈得不得了,感觉也不说话,只学了褚哥哥以前亲吻自己的模样,伸出小舌在那薄唇上来回勾画…… 褚劲风觉得自己此生的试炼在这短短的数月内已经是历经得彻底了,唐僧的九九八十一难,还有个明确的数目呢,自己的煎熬竟是要到什么时候才有个尽头? 被身上懵懂无知的少女肆意撩拨着,可是叫人怎么忍受? 就在这时有一股燥热涌来,褚劲风觉得在不做些什么便炸开了,干脆一推开赖在身上的“猫儿”,起身唤了小厮准备凉水,准备冲一冲。 第35节 若愚被褚劲风推开的那一刻,内心的伤害简直是犹如千军万马被践踏了一番。再看褚劲风准备离开楼阁,被嫌弃的伤害顿时化作了莫名的愤怒。 她一咕噜爬了起来,从后面跳上了褚劲风的肩膀,死死地用两条大腿夹住了他健壮的腰杆道:“不让你走!不准你跟别的女人做嫁妆画里的事情!” 褚劲风听得一愣,慢慢地转头问道:“嫁妆画?” 若愚不知自己已经将私下里跟小友分享的隐秘尽数抖了出来,犹自哽咽道:“若愚的床榻热乎着呢!不要褚哥哥跟别的女人好……” 这都是哪宗跟哪宗,褚劲风有些想笑,心内更多的是紧张与激动,他停下脚步,哄着趴在背上的小人下来,然后问道:“哪里看的嫁妆画?” 若愚哽咽着说:“小凉二姐的……” “你知道那里画的是什么吗?”褚劲风继续冷静的问道,只是拉着若愚胳膊的双手有些在微微颤动…… “就是……就是那天你跟我做的……只是画册里的花样多,不似哥哥那般总是一个姿势……”若愚不知死到临头,犹自哽咽着比较司马大人的短板所在…… 褚劲风听了娘子的抱怨,脸上浮现了微微的笑,只是那笑更像是猛兽饱餐前的狰狞:“哦,若愚说得有理,若是叫娘子满意,倒是要好好地学习一番呢!” 说完他一挥手,唤了贴身小厮去了自己书房内的珍藏。 表弟赵熙之一向精于此道,当初褚劲风成亲前,他念及这位表哥如此高龄却一直守身如玉,自然精心备下了份贴心厚礼。这套喜图可不是苏小凉二姐的压箱的家装画所能比拟的了。 套图皆是当世名家匿名所著,不但形似更是传神入情。只打开第一页,便是满园春色迎面扑来。 若愚虽然懵懂,可是心内却总是觉得这样的好东西应该自己偷偷欣赏。可是现在却是有哥哥陪在自己的身旁,更是伸出长指大大咧咧地引着自己去欣赏那精妙之处,当真是微微有些脸红呢! 她不禁偷眼去飘向褚劲风。他的额角上布满了一层薄汗,鼻翼微微煽动,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可是表情与说话的语气平静得很,看上真像个用心的夫子呢:“既然是虚心求教,若愚你也该乖乖地学习一二,你看这一样,命唤‘鱼嘬’,便是当如鱼一般之嘬口吞物,不可用牙磕碰,不知你可否做到?” 若愚的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得大大的,只觉得这画册里的竟然比苏小凉拿的那一本更加匪夷所思,这……这些她都要跟褚哥哥尝试一番吗? 褚劲风也觉得自己的最后一点子耐性,也被这喜图消磨的分毫不剩了。他心知自己当初那一次有些吓到了若愚,这次虽然是这懵懂的少女一时撩起了性子主动要跟自己亲近,可是也要做了万全的准备,让她食了滋味,才好有以后细水长流,汇集成江的美好日子。 于是便唤了苏秀去拿来了方木质托盘来,上面摆着几盒油膏,还有些玉质的得趣器物。 苏秀是郡主府里出来的,自然晓得这些个贵宅府门里不足为外人道的闺房之乐。当下便是解下下了楼阁里的竹帘,引着一干服侍的侍女,退出了楼阁,守在了水榭之上。 若愚好奇地翻看着,不知这些都是用来干嘛的。一回头的功夫,却发现褚哥哥已经脱下了上衣,身为武将的饱满坚实的肌肉,每一块都是充满力量的贲张,因着刚刚喝过了酒,伴随着微汗,还有种说不出的男人所独有的气味穿了过来。 若愚盯着那胸肌上滚落下的汗珠,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 褚劲风取了薄纱过来,要遮住自己的眼睛,可是手却被若愚一把拉住:“哥哥就算眼睛变红,若愚也不害怕,因为你是褚哥哥……” 这番近似于表白之言怎么能让人不情潮涌动?褚劲风一把将那娇俏的小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细细地亲吻着…… 此时到了下午,阳光被云朵遮盖,一阵凉风划过了湖面,时不时地掀动着楼阁上的竹帘软纱,只让那阁楼里的娇吟声一点点的宣泄出来…… 苏秀擦拭着额头的微汗,看了看一旁的水滴,竟是一个时辰过去了,可是那楼阁里的动静还是没见了停歇的时候。想想都替小夫人觉得可怜,三大杯的补酒啊,当真是不知死活,……可是得宣泄了一气呢! “褚哥哥,若愚不要了……唔……只鱼嘬可好?” “乖,再试试这‘蝉附’的精妙便让你歇息……” 快到夕阳西下时,楼阁里的动静终于渐渐停歇了。苏秀坐在水榭的石柱上摇着扇子,命下面的小侍女们去准备水盆巾帕子。然后转身对刚入了楼阁里送茶水出来的拢香道:“寻了时间,将那坛子补酒倒了吧!若是小夫人问起,只推说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毛手毛脚打翻了吧……” 拢香心有余悸,赶紧点了点头,只想着自己方才入内的情形。小夫人裹着司马大人的长衫在软榻上已经是累得睡了过去,还是司马大人托着她的头,口对口地才喂了了些茶水进去。 那张香草席子简直是不能看的,尽是湿得透了,走在其上,都有些沾粘着鞋底……如此想来,若是再司马大人若是再饮了几次,小夫人年纪尚小,可不是要掏空了根本,亏了身子吗? 司马大人终于是得偿所愿,淋漓尽致地品尝了娇妻的美好。可是这事后微微一琢磨,还是琢磨出些不对劲来。 若愚在书院里结交的都是些个什么损友?平日里都拿了些什么给她瞧? 当下便想干脆禁了她去书院,整日在府里跟自己耳膜斯鬓,才不枉费自己成亲后半年虚度的光阴! 可是李若愚如今有些被喂食得发撑了,算是彻底解了少女的好奇之心,恨不得绕着褚哥哥走。如今就算是褚哥哥领了红翘一类的女人回来,她也绝对是欣喜着接受。 那等猛兽,自然是要多准备些饵料大快朵颐才好! 一听说褚劲风不准她上学堂,还不许跟小凉她们交往,自然是不干的,竟然掉泪气苦地又是一天不吃饭。 褚劲风跟离世的岳丈相比,就是少了些心狠,虽然想着要给若愚立下规矩,可是到了关键之处,又不能狠下心来,他自觉管得严厉,岂不知若是这般的娇惯女儿,必定是慈父多败儿了。 如此这一拉锯,便又松了口。 ☆、第 58 章 他也知道若愚跟那两个蠢笨的少女交情甚笃。若愚如今能这么鲜明活泼,也是与书院的这段经历密不可分,在若愚再三保证,以后绝不多跟小凉她们偷看画册后,这才准了她背着小书箱再回书院。 几日的休憩让学子们个个神清气爽,彼此分享着这几日的见闻。只是这若雨小姐不知为何却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若雨,怎么了?一副睡不饱的样子?”小凉趴伏在桌子上好奇地打量着若愚眼下淡淡的青色,若是个世故的妇人又知道眼前的少女是新婚燕尔的小娘子,定然能猜出这是纵欲过度所致。 可惜小凉也是个懵懂的,自然便想到了别处,挤眉弄眼地说:“怎么可是思春想着以后嫁给哪样的才俊了?” 听到这,若愚发自内心的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这“男色”二字当真是够的了!只是稍微想一想都觉得双腿发软……这几日的休假,别的同窗都是青山绿水,芳草萋萋,只有她过得异常的乏味,便是“床床复床床,几许明月照春光……” 若愚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是哪里做错了,为何褚哥哥不喝补酒依然那般旺盛?全城百姓的饭碗都指望着司马大人日夜不舍指挥官兵对抗旱情,可像他先前那一连几日都不出府门真的好吗? 苏小凉会有此一问也是有缘由的,只因为她的二姐已经有了着落,所以她的爹娘便张罗着给她早早地定上一门好姻缘。这富贵的人选,自然是要仰仗于未来的二女婿——袁家四少了! 四少在这等事情上还是能张罗的,很快便跟未来的岳父提了一个人选,便是万州刺史的。于是苏县令便写了女儿的生辰八字,又委托了四少爷回去路过万州时,代为说和。 苏小凉知道这事情,心内也是隐隐地期待着,害得赵青儿也跟着着了急,私下里偷偷抱怨着娘回绝了赵员外的提亲,让赵五哥心灰意冷。听说那棺材铺的商月娘倒是积极得很,前几天正赶上七月鬼节烧纸,竟然背着他爹白白折了金箔纸银锭给赵五哥。 赵青儿说到这里就来气:“那个商月娘可是会做人,还没定下亲事呢,便一大包的纸钱将赵员外家过世的祖宗都收买了,这……这可怎么办啊?” 此时三个小友坐在书院的大槐树下,李若愚咬着手里蜜桃,边吃边道:“那你也折银锭,写了赵员外祖先的宅邸名号,一股脑儿地烧过去再收买回来,只认你做孙媳妇不就成了?” 赵青儿唾了一口,笑着恼道:“哪个要做他家的孙媳妇!”可是一转脸儿,便认真地研究起了该折了多少,才能压得过棺材铺的千金。 苏小凉香向来不怕事儿大,干脆怂恿着赵青儿干脆买了纸糊的宅院,连同牛车骏马一起烧过去,让那商家的小气鬼彻底死了心! 赵青儿也觉得这么做很是豪气万丈,足足可以让赵员外的祖先知道,哪个才是对他们孙儿真好的,若是能托梦骂醒赵五哥,那就再妙不过了。可惜最近天气太热,家里猪肉卖得不旺,自己的胭脂花销钱也跟着缩紧了,实在是囊中羞涩。 李若愚一听,立刻唤来了苏秀,拿来了装银子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了成色鲜亮的小银子,一股脑地倒在了赵青儿的手心儿里:“这些够不够?要是不够,我明日再多带些!” 这些个小银子可不同与街坊小民手里的碎银子,而是一个个颜色鲜亮的银瓜子,每一颗都雕刻这精细的花纹,甚是惹人喜爱。且不说成色分量,这些一头带着细孔的花纹瓜子,若是穿上了环形的耳鐻,便是对精巧的耳坠了。这样的银瓜子花销起来,可比细碎银子要好花得多。 苏小凉与赵青儿都是手头拮据惯的,乍一看李若愚拿出这么多银瓜子来很是羡慕:“若雨,你哪来这么多的银瓜子?” 若愚不以为然地说:“前几日跟府里的绣娘学了刺绣女红,缝出了两个成品来,我一个,褚哥哥一个。褚哥哥说这荷包空着不好看,可因是我缝的,也不能装些俗物进去,就给我打了些银瓜子金花生。说是若是上学或与同窗吃茶时,可以拿来请客之用。我嫌那金花生鼓鼓的,将荷包塞得不好看,便没让苏秀装进荷包。” 苏小凉和赵青儿听了还有金花生,先是眼睛一亮,接着迟疑地说:“你怎能给他绣荷包?凭白的让他给了你这些金银。俗话说得好,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若是他凭借着这个要挟你可如何是好?” 李若愚被小友这么一提醒,也觉得甚有道理,自己就是整日吃喝褚哥哥的,现在反过头来见天儿的被他啃……叹了一口气,说道:“为时已晚。听拢香说,我娘家原先还欠下了诸多的债务,都是褚哥哥帮着偿还的,所以我娘才让我来到这里,要听褚哥哥的话。” 这么一说,苏小凉和赵青儿不由得又潸然泪下,心中也隐约猜到若愚从学院毕业后,大约就要被那司马大人收了房做小妾的。想着她们俩对未来的姻缘还可以有憧憬,可是若愚被娘亲卖与了司马府,从此便是风雨中的浮萍。 想到这便是同情起若愚来,赵青儿将手里的银瓜子还给了若愚道:“他现在给你钱银,你便尽收下,但是可不能胡花。现在你娘不管你了,你总要多打算才好。身边留下些钱财,将来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也好给自己留条后路呀。” 若愚听了点了点头,觉得赵青儿真是成熟有主意呢!可是却话锋一转,兴致勃勃地问道:“你们可知城中新开了一家江南风味的品香楼,他们家做的醉蟹味道可好了呢。司马府里的管家昨儿个装了四层食盒的菜品给我尝鲜,我觉得那味道可真是不错。今日下午,教琴的夫子生病,我们提前散学,不若一起去那酒楼尝些菜品可好?” 听若愚这么一说,苏小凉和赵青儿这两个馋嘴的自然是唇齿生津。苏小凉异常兴奋地说道:“我听爹说起过,那酒楼的菜品味道淳正,就连他曾经在京城菜馆里吃过的菜肴都是不能比的。可是,那酒楼费用不菲,咱们能吃得起吗?” 李若愚说道:“咱们姐妹三人,我的岁数最大。可是做大姐的从来没有请客,实在是该打。今日就是我请了你们,可好?” 听了这话,苏小凉和赵青儿早就把刚才劝若愚攒银子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只是兴致勃勃地研究起一会要吃什么菜式。 苏秀听了笑着摇了摇头,先行来到府外,找到在门口等候听差的司马府小厮,让他提前到品香楼提前订好雅间,再点上他们家的招牌菜式,多选些女孩们爱吃的酸甜口味的菜品,让厨下先行预备着。又命另一个小厮到街市里的赵家肉铺打声招呼,再跟苏家的车夫言明之后,这才回了书院。 这几日司马大人一直留在府中和夫人缠绵,没有出去处理公务。既然今日夫人去了书院,司马大人自然也要处理这几日积攒下的事务。也算是暂且饶过这几日快被压榨得脱了精力的小夫人。 可怜儿见的,经过这几日的疼爱,小夫人刚下床走路时,腿都是软的,那里也红肿了,一走路便哭着说磨得疼,抹了消散的药膏才略好些…… 司马大人也知道自己这是补得很了,有些理亏,言明她们这些当下人的,这几日要让小夫人舒心快活些。 小夫人既然有意做东请客,自然是事事要处理的明白,让夫人和她的小友尽兴才好。待得散学之后,苏小凉,赵青儿和若愚上了马车,三位小友一路嬉笑胡闹着来到了品香楼下。 到了酒楼,苏秀眼尖,一下子看到酒楼下停着一辆甚是奢华的马车,看那式样车纹虽然精致,却是沾染了灰尘。那车轮也是加厚加粗的双辊,看来是远道而来。 她有些不放心,让侍卫先上楼查看一番。侍卫回禀一切正常,苏秀还是有些不放心,让三位少女先在车中等待,自己下了马车,走进酒楼。正走到二楼,准备步入雅间时,楼梯一侧的雅间大门突然打开,一个男子走了出来,正是司马大人的庶弟褚忘。 褚忘自然识得苏秀乃家嫂身边的侍女,他当初救下了那个造抽水器具的青年郑东,这几日又重回故地,特意寻访到他非要酬谢当初的救命之恩。褚忘推却不得,只能恭敬不如从命。才来到了品香楼。 酒过三巡,,这时因着内急起身方便,才一出门就遇到了苏秀,当下便往苏秀的身后望去,心说难道哥哥嫂嫂来此用饭不成? 苏秀越过褚忘,望雅间望了一眼,隐约看到两男子坐在雅间中,其中一位甚是英俊儒雅。苏秀不欲张扬,只当他是在此宴客,低声道:“夫人来此和同窗用饭。同窗尚不知夫人身份,一会如果相见,只当不认识便好,切莫说漏了嘴。” 褚忘连忙答应,只是他的性子本分守礼,既然知道嫂子来此用餐,自己在一旁坐着酒饮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苏秀回转身下了楼,服侍夫人下车。不大一会的功夫,若愚和苏小凉,赵青儿一同上了二楼。褚忘在一旁一侧微微低头,双手相握,放在腰间,似乎在一侧给三人让路,其实却是在给自家的嫂子行礼。 因着苏秀挡在他的身前。所若愚并没有看到褚忘。只是拉着小友一路说笑地入了雅间。 褚忘见家嫂入了雅间,这才下了楼梯,去了楼下的香房。 可能等他上楼,却发现那个陪着郑东同来,自称是郑东家兄的男子,正站在雅间的门口,朝着嫂嫂的雅间那里直直地望着,目光有些莫名的热切。 请百度搜索“魔爪小说阅读器”或登录<a href=" target="_blank"></a>下载最新版本 ☆、第 59 章 不过那放肆的目光也只是一瞬间,见到褚忘上楼便及时收了回来。 褚忘因着与郑东兄弟实在是不相熟,也没有什么可谈的,方才在言语之间郑东似乎总是在询问着关于自己兄长的事情。 自己从小就被娘亲耳提面命,不可借了父亲兄长的名义在外胡作非为。褚忘一直牢记,自然也不能跟并不相熟的外人提起自家兄嫂的事情,心内升起了淡淡的反感。 现在在酒楼遇到家嫂,她又是不愿被认出还是早早离去的好。这么一想酒过三巡,也是可以不失礼的离开了,于是向郑东二人辞行,先行离去了。 待得褚忘离去,那个名唤郑东的低声道:“沈大人,这人也不开窍,亏得先前还以为那褚家冷落了这庶子,他难免伸出外心来,我看先前的心思尽是白费了……” 沈如柏却敛着眉眼到:“南宫大人既然埋下了这步棋,倒也不指望一时有了什么眉目……你来此处甚久,知道这里可有女学? 郑东想了想道:“听说城里有个箐胥书院风头正劲,里面有个女学子小小年纪竟然将南宫大人的压水器改进成了抽水器,解了北地的旱灾之急……哼,不过是沾了我师父南宫大人的光吧了,这等偷学伎俩当真是可耻至极! 沈如柏没有说话,又问道:“可知那女学子的名姓?” “听说是褚劲风的远房表妹,名唤‘刘鱼儿’。” “刘鱼儿?”沈如柏轻轻地咀嚼着这个名字,眉头不由得紧锁、 “沈大人,此处乃是褚劲风的地界,我们不宜久留。还是趁早寻了太子,赶回万州去吧。” 沈如柏半闭着眼,隐约能听到隔壁雅间少女银铃般的笑声,虽然隔着一个过道,可是他还是能准确地捕捉到究竟哪一个才是她的声音。 就好像方才,楼梯里才传来她的声音,他便能一下子听出一样。虽然是隔着门缝。但是她那娇俏可爱穿着一身月白学子儒衫的模样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第36节 这么久一直在梦里才能相拥的人,骤然出现在眼前,沈如柏只觉得自己的喉咙似乎被什么狠狠抓住了一般。 梳着平头髻的她,一身的轻灵哪里会让人察觉到她已经嫁为人妇了?倒是让他想起自己初次见到她的情形。 那时的若愚,只有十二岁的年纪,也是这一身的学子儒装,背着小小的书箱,一路跳跃地从书院里跑出来,大眼闪着明媚的波光,那笑容竟是让人觉得热闹的街市骤然安静下来,他的眼里也只能容得下她的倩影。 后来,李家招赘,条件苛刻。可是他却不顾兄长与母亲的反对,请了媒婆前去说和,一方面固然是有借力李家,重整沈家之意。但是更重要的是,是他认定了若愚此生只能是自己的女人。可惜的是一步错,步步错,如今沈家虽然渐渐恢复了昔日之势,可是他却将自己的最心爱的女子拱手让给了他人…… 沈如柏刻意忽略了嘴里的酸涩,与郑东一同离开了品香楼。 再说若愚于两位小友品尝着这里的招牌醉蟹,简直觉得少女烂漫的时光真是太美好了! 解开蟹盖,满满的蟹黄,混合着特制糯米酒的清香,简直是沁人心脾。苏秀一连扒了三只个头硕大的醉蟹,将蟹膏与蟹黄挖出来,装在一只小碗里,然后若愚便可以将脸儿埋在碗里,美美地吃上一大口。 小凉与青儿表示,这个吃蟹的法子很过瘾,便也依法效仿。若不是苏秀担心着女孩家吃多了这性凉之物不好,估计三个少女能吃完一坛子的醉蟹。 还有那道酱糖排骨、水晶肴肉也都得到了好评。 待得几个人吃完,若愚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转头对苏秀说:“让店家再装一个食盒,除了醉蟹和排骨,再点上一个八宝狮子头,外加松鼠鳜鱼。吩咐厨子要多放些咸盐酱油……” 苏秀笑着道:“可是怕晚上还想吃?到时候叫小厮来买便是,现在带回去放着岂不是失了味道?” 若愚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不是,是要给褚哥哥送去的,他今日要在兵营食饭,现在给他送去,时辰正好!” 苏秀也是猛一醒悟,可不是!小夫人乃是随了江南的清淡口味,她特意吩咐加些咸味便是想到了司马大人口重的缘故。想不到一直如同懵懂孩儿一般的夫人,现在倒是渐渐心细,知道照拂着司马大人了!苏秀笑着叫来小儿,命他依着吩咐准备菜品。 待得四层的大食盒装满了。又送了小凉与赵青儿回去,若愚这才坐在马车一路来到了城外的兵营。 若愚是第一次来到兵营探视夫君,探出头儿,好奇地张望着那高高的营门。 可是这兵营里的主将们尽是认得这位李二姑娘的,当初因为辎重延误可是害得他们吃尽了苦头。所以当司马大人的婚讯传来,满营的将士先是替司马欣喜,待得听闻迎娶的乃是李家的二姑娘时,简直是面面相觑 ,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等到这位祸水真的兵营里时,往来的将士们算是彻底的心死,司马竟然真的娶了这小娘皮!一时间个个冷着面孔,面无表情地瞪着这位司马夫人。 他们的司马是个什么脾性,只要是在兵营里呆过几年的都知道,乃是最不懂得风情的,当年那金枝玉叶的平遥公主简直倒追着跑掉了几双绣鞋,都没见司马给过好脸儿。年前这李若愚犯了事儿,虽然后来倒是识趣地自动入营请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可是盛怒中的司马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不是照样派人杀了马烧了车吗? 那个李若愚当初走出兵营时,可是灰头土脸的。谁承想,司马去了一趟江南,竟然将这丧门星给娶了回来。不过司马大人一定是觉得之前的责罚太轻,才将这桀骜不驯的婆娘娶回府里慢慢地收拾吧? 若是若愚皆是记住了前尘,此时站在这当初斩马烧车之处,又被众人这般不怀好意地瞪着,再怎么镇定,脸上也会有几分难堪之色。 可是现在这位小夫人,乃是天地间最不忧愁的,一双大眼儿好奇地打量着兵营的边边角角,无论见了谁都施以甜甜的微笑,加上她这一身儒装,活似闯入了狼群的小鹿一般,浑然不知一个“怕”字。 没走几步,恰好看见了姐夫刘仲,他一看若愚是来给司马送吃的,便亲自给她们引路,一路来来到了兵营的大帐里,他在江南兵营是闲散惯了的,仗着自己乃是司马连襟的身份,也没通禀便一头闯进去,笑着说:“司马大人,看谁来了?” 当若愚探头探脑地走进来时,褚劲风冷冷地抬起头来,看见她时一愣:“你怎么来这了?” 若愚压根无视在大营里正绘制文书地图的几位将军,一路小跑地来到了褚劲风的书案前,趴在书案上伸着脖说:“猜猜我给你带什么了?” 这清亮的声音简直让大营里的亲兵,将军们都抬起了头,心内不禁诧异:“这时哪门子的家规?竟然入了兵营也不向夫君请安,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趴伏在了司马大人的书案上。司马大人跟一般草莽武夫可是不同,他虽然是武将,到底是出至一等公侯之家,言谈举止里还是透着与众不同的文雅的,正因为如此,漠北兵营里的章程制度也更加严苛,从来是不容许下属与上司大呼小叫的举止。 可这商户女倒好,竟然在司马大人的下属面前如此无礼,真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难道当这里是司马府的后宅吗? 果然司马阴沉了脸,等着那无礼的女子道:“你不是哭喊着非要上学的吗?这个时辰来这里,可是逃学了?” 若愚赶紧站直了摇了摇头,:“夫子生病了,所以散学的早,我跟小凉还有青儿她们去了酒楼,吃完后又装盛了一食盒给你送来,现在就吃好不好,一会凉了便失了味道了。 说完便挥手叫身后的小厮拿来的食盒,自己挽了挽衣袖,将一盘盘的菜肴摆在了褚劲风放满了文书军符的书案上。 有些盘子洒了些油出来,一个个油印子将几分刚刚写好的文书沾染个彻底。 下面的将军们倒吸了口冷气,要知道那几份文书可是司马大人方才埋首写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才写完准备裱糊在奏折夹里,呈交给皇上的啊! 天啊,那么细细的小胳膊,这是要拽了猛虎的胡须,扯了猛龙的逆鳞啊…… 可是更让众人看掉了下巴的是,褚司马只是微微皱着眉,然后心平气和地伸手将那几盘菜品下的文书撤到了一旁,然后便抬头冲着他们说道:“诸位将军都忙碌了许久,本座的夫人亲自带了佳肴前来酬军,诸位也品尝一下吧!” 司马大人发话,几位将军自然是要谢过司马夫人的一番心意。 李若愚也是高兴地眼睛亮亮的,暗自得意自己当时又多叫了几样菜品。不然,这么对多的大汉岂不是要不够吃了吗! 下面的兵卒搬来了兵营里的通条大长饭桌,有拿了几张椅子,因为已经是到了饭点儿,所以兵营里已经烧制好的晚餐也端了上来。乃是炉膛里贴着烘烤好的臊子饼,还有满满一大铜盆的大块猪肉炖长茄。 因着大营里的都是将军,这伙食便是军营里最上乘的了,普通兵卒的烧饼里可没有腌制好的臊子,炖菜里的猪肉的分量也少很多。 若愚带来的水晶肘子很得大家的钟爱,鱼肉一类的菜都被很快吃完,只有那道美味的醉蟹,却是甚少有人问津。 要知道这些都是整日流汗的武夫,饿了讲究的是大口地食肉进饭,来个快速食饱,哪里有那妇人一般的闲情逸致,慢慢地剥蟹来吃? 若愚发现褚哥哥在这兵营里吃饭的速度,也比在府宅里快了好多呢!她便学着苏秀先前伺候着自己的样子,用小手一点点地拨开了两个醉蟹,将膏肓用小竹勺刮入碗里,待得积攒了慢慢的一小碗时,才举着满满一勺递到了褚劲风的嘴边。 ☆、第 60 章 这勺子蟹膏在众目睽睽下送到了司马大人的嘴边,还真是叫人有些为难。毕竟这里不是司马府,眼前都是军营里的部将,这般小儿女姿态终究是不好…… 于是褚劲风伸手接过了她的木勺,敛着眉眼淡淡说道:“一会本座还要召集将士商讨军情,你先与苏秀回府去吧。” 说完便瞟了一眼在一旁的苏秀。接到了司马大人的眼神,苏秀当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连忙走到若愚的身边小声道:“夫人,该回府了。” 若愚如今是懂得看眼色的,自然能看出褚哥哥待着自己冷淡了许多。可是,明明自己这是如苏秀所教授的一般,关心着夫君的吃食,他不夸赞自己便罢了,为何还微微掉了脸子? 这心内的委屈,顿时发酵蒸腾了起来——就仿佛之前的几天缠绵尽是一场梦般,今日晨时,他还依依不舍地抱着自己亲了又亲,只说恨不得时时在自己的身旁,可是只半天的功夫过去,晨起时还浓情蜜意的褚哥哥,脸上就像抹了裱画的浆子,抻拉得平平整整,没有半丝的表情了。 也难怪赵青儿抱怨男儿多薄幸,今儿还跟你浓情蜜意,明天就心安理得地去烧别人折的纸钱…… 若愚到底是有些惧怕褚劲风生气,微微嘟起了嘴,只低着头便一路走出了军营。 刚踏出大营,便看见太子还有那位赵小姐正往大营走来。 此时正是夏季,大营在用餐时,那营帐门只是用一层轻纱罩着,免得蚊蝇飞进去。方才营帐内用餐的一幕,俱是被他们看在眼里。 平遥公主的眼里闪烁着什么,原来因着书院里那一场比试她对这位表妹生起了些许敬意。但是从刚才那一幕看,到底还是太年轻些,如此不懂眼色。到底是让司马大人厌弃了不是。 若愚跟这兄妹俩一向不熟,更没什么好印象,便只当做没看见,准备一走了之。岂料在那太子身后还有一人,看她出来低沉地说道:“司马夫人,别来无恙?下官这厢有礼了。” 若愚抬眼一看,脸色骤变。只见在那太子之后,居然是故人沈如柏。原来这沈如柏出了酒楼后,就找寻到太子。他此番前来,带着圣上的口谕。因着之前袁术兵患,朝中便有人建言,要重新在北方修筑坚固的城墙,以避免今后再有类似的灾祸发生。 主意倒是好的,可是钱银却是要从何而出?白国舅不愧是国之栋梁,向圣上进言,未来两年的赋税里多加上一份固北铸城税。各地的藩王也要多缴纳赋税,而要修筑城墙的徭役从北方抽调。 白国舅的提议满朝文武有哪个敢当面反对的,圣上当下御笔一挥便准了。 这劳民伤财的奏折层层任务分配下来,竟一股脑的尽是堆积到了漠北司马的身上。白国舅打得一手好算盘,今年漠北的收成不好,若是再加上修建工事,分配徭役,那褚劲风就算没饿死,也要活活被扒下一层油脂。所以主要负责这次修建工事的南宫大人便向国舅建议着由身在北地微服出访的太子出面,以储君的身份亲自向司马传达圣意。 若是褚劲风领了圣旨,那便闲话不提,只等日后看他的笑话。 他向来注重北地民生,体恤百姓,倡导休养生息,还地于民,从来未曾横征暴敛,这修筑工事又是限制着工期的,到时他一定不能完成,就可治褚劲风的罪。就算是完成了任务,必然也是损耗民力甚多,百姓怨声载道,就降低了立下赫赫战功的司马大人在朝堂和民间的声望。 要是褚劲风吃了熊心豹胆,在储君面前违抗圣命,就是藐视现在的储君,未来的陛下。只翰林院的那些个快秃了毛的老笔头便能将褚劲风骂上个千秋万代!再有战事发生,一旦生变,他褚劲风就是大楚天下的第一等罪人! 所以沈如柏此来,便是向太子传达了圣意之后,陪同太子立刻赶往军营。 方才他见那褚劲风对待佳人冷淡,心中很是不以为然,只觉得若愚如今出落得很,竟是会主动关心人了,那伺候布菜的模样是何等乖巧!再不似聊城那般的浑噩模样,若是哪个男人得了这样的不得可心疼爱? 一时间,只觉得这褚劲风暴殄天物,哪里配娶了他的若愚,竟是忘了自己以前对不住若愚的事情,只觉得若是自己必定会娇宠着若愚,放在手心里都会怕摔了的。 心下鄙薄着不知怜香惜玉的大司马,看着若愚时,说话也分外地轻柔了些。 若愚对他可没什么好印象,当下有些惊恐地一抿嘴,想了想,到底是有些长进,没有落荒而逃,依着礼节叫了一声:“妹夫……你也安好……” 这小嘴里轻轻柔柔的两个字,便让沈如柏的脸色为之一变。 苏秀是知道这里的隐情的,当下忍着笑,向太子鞠礼后,便扶着小夫人上了马车。 这时已经有人入营通禀了褚司马,太子连同圣上的专差前来大营巡视。 褚劲风撂下碗筷,来带大营门口,正看见自己的娇妻与那沈如柏擦肩而过,而那沈如柏却还在回望着若愚背影的一幕。当下心内便是极为不悦,不过太子此番亮明身份前来,必定是有要事,便自按捺下,请太子等人入了营帐。 不提那军营里的挠头事情。若愚这一路也是意志消沉地回了司马府。 苏秀自然是要出言宽慰,只说司马大人身在军营身不由己,还请夫人不要放在心上。若愚也不答话,只是归了府时,才发现姐姐若慧送了手信来,展开读了读,这才知道不光是沈如柏来了此地,那庶妹李璇竟然也是千里迢迢一路来了这漠北。看她那情形,可不是跟沈如柏一路来的,而是自己带了丫鬟还有两名仆役就这么一路来到了这里,径直投奔到了她的府宅上去了。 那李若慧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肠的。若是那李璇儿春风得意,一副诰命夫人的派头,就是带着凤冠霞帔,也会被大姐李若慧一路骂将出去。 可那李璇儿如今却是花颜憔悴,刚刚小产之后也没有好好的将养,她先是从聊城去了京城,到了那儿才得知沈大人出了远门,不知何时是归期。她一咬牙,竟然又从京城一路赶来了漠河城,这一路也不知吃了多少的苦头,到了刘府时,竟然还发着高烧,只是混混沉沉地喃喃着“二姐,是小妹对不住你……” 李若慧心不够狠,没法将这样的病患撵出府去,只能命管家先给她送到别院里,收拾了一间房且让她住下,又寻了郎中为她诊脉抓药。 可是让李璇儿这样住在自己的家中也是不妥,这才写信给李若愚,只问她可否询问司马,沈大人如今在哪个府宅落脚,也好让他们夫妻团聚。 李若愚如今识字倒是不甚费力,只是要理解大姐字里行间的意思要多花些功夫。一连看了几遍,加上大姐以前说的话,便知道那沈如柏大约是不要她这庶妹了,所以她才刚失了孩儿便一路追赶着沈如柏,指望她回心转意。 此时已经是夜幕低垂,院里没有男人,所以若愚贪凉,只穿了及膝的绸裤,露着光洁的小腿,上身搭了件轻纱,露出粉色低胸的兜儿,只在靠胸的位置松松地系着带子,就这么懒懒的披散着头发,倒在葡萄架下的香草席榻上。 此时葡萄架子上倒是垂挂起了青粒,隐匿在重重绿叶间,还需些时日才能泛紫。就着飞来飞去的萤火虫的微光,她伸着纤细的胳膊取了一颗放入口里,竟是酸得使劲闭了眼,赶紧吐在了拢香伸过来的巾帕上,又接了杯甜茶漱口。 “好好的,怎么想起来摘它,可是要涩掉了牙不成?”拢香便给她插嘴,便笑道。 若愚无力地倒在枕榻上,伴着清凉的夜风,一会想起大姐的府宅,一会又想起李璇儿这一路的苦楚,最后便是回转到褚劲风今日见自己送餐时的冷淡,沉默了半响道:“夫子教的诗句好有道理,‘昔日藤下分青果,今日君与何人尝?’等着葡萄成熟时,我不在这,褚哥哥也是该与别人分食了……为何我们李家的姐妹,遇到的都是负心之人?” 苏秀与拢香面面相觑,实在是跟不上小夫人奔放的思绪,便该摇扇的摇扇,该切瓜的切瓜,各忙各的,也不接那话茬。 “明日倒是要跟青儿讲,也莫费力的折银锭子了,与其要收买祖宗费力留住,还不如趁早些换个新的……拢香,你说要是褚哥哥不要我了,我是不是还可以在寻个新的嫁了?到时定要找个离家些的……身量也要小些……不然吃不消,可是又舍不得小凉她们……对了!让她们也嫁到聊城好了,到时我们日日作伴,岂不快活?” 若愚一时这么想,似乎已经是身在聊城,与母亲弟弟团聚,也可与小凉她们终日为伴了,白日的苦闷顿时一扫而空,高兴地翘起了二郎腿,一只莹白的小脚晃啊晃! 只是她说得高兴,竟然不知那院门里何时拐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将她这别枝另栖,趁早改嫁的盘算尽听入了耳中。 ☆、第 61 章 当司马大人面无表情地步入小院子时,苏秀与拢香也唬了一跳,心道小夫人方才天马行空的痴人呓语有没有被大人听到? 她们刚想起身施礼,却见司马挥了挥手,示意着她们下去,然后便悄无声息的坐到了席榻前。 若愚正在转身闭眼,自然不知道身后以前换了人。只将身上的轻纱甩了,露出系着带子光洁后背,翻身趴在席榻上道:“拢香,后背痒,给我挠挠。” 褚劲风的双眼凝聚着风霜,垂眸去看那光洁的的后背,在月光的映照下寸寸凝脂,引人忍不住想要触碰……只是这凝脂肌肤下包裹的心竟然这般的不安分! 他慢慢地抬起手指,在那光洁的后背上划着圈,可那触感岂能止痒,酥麻撩拨得若愚打了一个激灵,下一刻便翻转了身来瞪大眼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两个侍女已经退将了出去。 看着眼前冷峻的男人,若愚也不说话,只是爬起来踩着便鞋,准备绕开那人进屋,可是没走几步便一把被褚劲风的铁掌握住,轻轻那么一带,便扯进怀里。 “这还没有改嫁,怎的便不让夫君碰了?”男人的话里兜着寒霜,贴着若愚柔嫩的耳廓说道。 若愚被他弄得发痒,便微微一缩脖,瘪了瘪嘴,想起了一样要紧的道:“若是我改嫁,可不可以带走鹦鹉疾风,还有你给我买的布老虎……唔……” 话还没说完,下一刻已经是天旋地转,自己被撂倒在席榻上,男人慢慢地解了自己身上的腰带,然后一头缠在了若愚那纤细的脚腕上,另一头只往上一搭,便固定在了藤架子上。若愚被迫单脚吊着,只能用双臂支撑着上半身,少女那姿势别提是有多撩人。 第37节 “改嫁?当我是死的了吗?”褚劲风继续解了衣服道,“莫说改嫁,便是多看别的男人一眼,也要细细地教训一番,总是要叫我的若愚知道,她这通身的香软都是谁的!” 说着便露出健壮的臂膀,低下头来,亲吻住了那张嫣红小嘴,只缠绕着那舌尖,呢喃道:“当真想要别的男人也这般亲吻着你……”、 若愚想要开口说话,可是下一刻便是那唇舌更加的放肆用力,只将所用的言语尽堵在了喉咙处。 若愚现在已经识得了情之欲念的滋味,自然被吻得情动,自然便单手环绕住了男人健壮的脖颈,如同藤蔓一般缠绕在了他的身上,主动回应的着男人,只发出低低的如同蜜糖浸泡过的细碎声音。 司马大人虽然年事已高,但也是正宗刚刚解了禁的童子身,这几日的饕餮大餐早是养大了胃口。 今日在那营帐里处理着公务时,也是频频走神,脑子里回想着几日在春闺之内耳鬓厮磨的精妙,结果只不到几百字的奏折竟然磨磨蹭蹭了足有一个时辰才算写完。 等到收回心神时,看自己那份奏折真是不知所云,错漏频出……那昏君懒理朝政只沉醉于温柔乡里的昏聩也是体会了一二的,可见“女色”二字当真是误国的。 所以当那想了一天的小脸儿突然出现在了眼前时,他才故意这般的冷淡。毕竟是身在军营,岂可因为儿女情长而失了男儿本色? 可是绷着脸儿驳回了佳人的一番美意后,看着她一脸落寞地出了兵营,心内却又有几许的后悔。 可是紧接着那贼心不死的沈如柏又跟随了太子来了兵营之中,他只能按捺下心内的思绪,听着太子代为传达的圣旨。 这番陷阱重重的修筑工程一听便知道是白国舅的安排,褚劲风心下冷笑,却依然恭谨地接下了圣旨。 既然是天子的口谕,自然是脸面上像顺得过去。若是一个小小的工事便想要他栽了跟头,那他就不是大楚的鬼见愁了!且得酝酿了一壶上好的回敬了那白家一番! 公务上的官司倒是好处理,可是这家宅里的却不大好办。 他心知自己今日卷拂了美人的心意,且得好好诱哄一番。可没成想,人还没踏进院子呢,便听到自己的娇妻打算卷了闺中密友回娘家改嫁了的盘算。 这还是个脑子不好使的,便有了能捅天的念头,若脑子没有摔坏……只怕是一刻也不会留在自己的身旁了吧。 这么一想,心都气得要炸开了,便要好好地惩治了这怀里的,只能做得她哭出来才知道自己是谁的! 这一时的酣战,便不是几句软语的告饶便能歇止的了。 下人们已经都退出了院子,隐约只能听见院子里葡萄架摇晃的声音……还有一些支离破碎的告饶声。 “说,可是希望别的男人也这般着……还是希望这样?” 小夫人只是带着哭腔说:“错了……褚哥哥,我错了,只跟褚哥哥一人这般……” 待得如水捞一般从架子上放下时,便是瘫软如水,任凭郎君摆布了。 一夜的惩罚之后,第二天上书院,若愚又是一阵的腰身酸软,还没有进门,便听到先来的女学子们一个个欢呼雀跃,仔细一问才知原来是那孟夫子告假去了万州,准备参加百工大赛,学子们且一段时间不必再忍受夫子的折磨了。 苏小凉兴奋得脸颊都红了,只说是上苍听到了她的祷告,只盼夫子一路过关斩将,被皇帝选拔走,不要再回书院了。 李若愚倒是困惑地眨了眨眼,喃喃道:“百工大赛是什么?” 待得日期临近的时候,万州城里一时间热闹非凡。曾经这样的盛况,只有每天的聊城船舶大赛时才会有这样的盛况,可惜自从李家二小姐病了以后,这一届的船舶大会上再无让人耳目一新的精巧设计,前去参加的人无不失望而返,只说那李二之后再无惊世奇才。 但这百工大赛,却是由工部的南宫大人一手操办,万州城乃是连接南北的交通枢纽。那位南宫大人广发邀请函,邀请各地的能人异士来此齐聚召开百工大赛,在交通上倒是便利。 这“百工”的名号,又是囊括甚广,甚至远远超越了机关奇巧的范畴,而且能入了大人法眼的,便可直达天庭,甚至可以入了工部为官。 重利之下必有勇夫,这样一来,百工大赛的规模实在是远远超越了曾经的船舶大赛。 可是听在那孟千机的耳里,真是气得疯病又要发作了。那个南宫云曾经也是鬼手先生颇为赏识的一位弟子,。可惜术艺精专,人品却极为不正,因为铸下了大错,而被鬼爪先生撵出了师门。 可是现在这个南宫云为大赛打下的名头却是——机关开山天下第一人,名义上是为天子招揽贤才,实则是要让自己手里的几位大弟子一个名扬天下的露脸机会,岂不是张狂到不将师傅鬼手大师放在眼里? 他素来也是争强好胜的,当下便决定去参加那大赛,砸了南宫云的场子。 因着是南宫大人主办的场子,准备折返京城的太子也奉了太后的懿旨在此停留几天,算是给足了朝中新宠南宫大人的面子。 太子欣然接受,此处虽然已经是关内,可是离着漠河城却不远,夜里往来做个采花的盗贼倒也是方便,虽然那潜雨总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可是入了夜,揽在怀里时,总是他生出些他们从来都没有分开的错觉……此去京城,不知何时才能再拥她入怀…… 当然是春宵苦短,且得珍惜了。 只是这天夜里,还未来得及去书院采花,就被褚劲风派人拦截进了司马府里饮酒。 褚劲风搅了太子的美事不为其他,他已经得悉自己如今揽了这铸城的苦差,全拜这位朝中新贵,南宫大人所赐,便是想要问一问这个朝中清水工部衙门的南宫大人究竟是个什么来头?也还知己知彼,想出完全的对策。 太子与褚劲风里在书房小酌,饮了一杯后冷笑一声:“什么来头?无非是生了一副好皮囊,钻了太后的衣裙罢了!” 只这一句褚劲风眉头一挑,便心下明白了。 当今的白太后,也不过是五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妇人虎狼饥渴之时,以前便有耳闻听说她在后宫豢养假太监,被皇帝知晓,当着她的面杖毙了那狗奴才。 太后没有言语,可是随后皇帝最宠爱的两个妃嫔却是一先一后因着宫规,被太后亲自下令沉了井中……这等就连面对亲儿也睚眦必报的狠毒,也难怪可以掌握朝纲,一举架空了圣上。 所以听到太子说这南宫云是太后的姘头,褚劲风倒是没什么意外的,只是没想到这等霍乱宫闱的佞臣,竟能得势如斯,能劳动太子为他撑起场子。 太子又饮了一杯酒后,笑了笑道:“他也不光是皮相生得好,到底是有些真本事的,为人城府也深,口蜜腹剑,太后可真是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说起来,他……跟尊夫人也是旧识呢!” 褚劲风挑了挑眉头也不说话,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这倒让太子起了坏心,既然自己这一夜的温香软语都让这褚司马给搅闹了,那么不回敬一些,可真不是他赵寅堂的为人了。 于是他温和接着说道:“这位南宫大人也曾经是李家二小姐的倾慕者,听说当年就是为了追求那李二小姐简直是走火入魔,而触犯了师门的戒律,被驱逐了出来……听潜雨无意中提及,那李二小姐也是被他这般诚意打动,而生了悔婚之心,要去那沈家退婚,然后再……” 话还没有说完,他已经被褚劲风一双冷目狠狠地瞪住了,若非自己是储君的身份,只怕这厮便要将自己开膛破肚了。 一向冷情的褚劲风这等醋意外漏的模样可真不多见,太子觉得堂弟赵熙之不在此间,还真是人生一大憾事呢! 当下便见好就收,哈哈大笑道:“岂知这兜兜展转转,佳人不还是落在了卿之怀中,可见他们俱是不如司马你的啊!哈哈哈……” 寂静的书房,让太子一人的笑声略显空旷。 ☆、第 62 章 其实太子的这一番话,乃是半真半假,当年他与周潜雨要好时,的确是听她说过些,可是自从她出走了京城以后,从来都是半个好脸都不给自己的,哪里还会再说李若愚的闲话? 太子收了笑意,终于说了些正经的:“那南宫虽然举行大赛动机不良,却也可为我所用,如今你揽上了这等工期紧迫的工事,若是能借此机会招揽些能工巧匠也是好的……那白家且等着看你的笑话,还望劲风你想些手段,不可叫他如愿。” 褚劲风心知太子所言有理,当下默默点头,然后便静默不语。 太子惦念着去书院夜探那妙平女居士,所以也未多耽搁,饮了一壶酒后,便自离去了。 此时夜已深浓,褚劲风出了书房慢慢踱回了若愚的房中。 待得他撩起幔帘躺倒床上时,睡得正酣的娇人软软地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便搂住他的臂膀甜美地睡去了。 褚劲风慢慢低下了头,微微含住了她的嘴唇轻轻地吸吮了一下。然后便看着她的睡颜一夜无眠。 第二日,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将若愚从睡梦里唤醒。算一算已经是好久没有这么畅快淋漓地下雨了。下了半宿的雨水让燥热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带着微微的寒意。 若愚半眯着眼儿,使劲地往褚劲风宽大的胸膛里钻,打着哈欠问:“现在是几时,为何你还未出府?” 男人在天亮的时候,才伴着雨声睡着,所以只是紧了紧手臂,将她裹得紧些,慵懒地说:“今日无事,在家陪你可好?” 若愚原本是要说“好”的,可是往男人的身上贴了贴,便发现了些不妥,但凡男人清晨都精力旺盛得要竖一竖的,年事已高者也不例外。 如今小表妹被那厮磋磨得人精着呢!微微打了激灵,一下子想到了这一陪该是多么的激烈,当下再不留恋被窝的温暖,借口着要晨起接手,便跳下了床,竟不用叫,便乖巧地张罗着洗漱上书院。 等苏秀给她梳头换衣时,褚劲风这才似笑非笑地睁开眼,半靠在床榻上望着她。 方才还在床榻上是个妩媚众生的佳人,这会儿长发盘转挽起,换上了素白宽大的儒衫,只用腰带束住了纤细的腰身,竟然也别有一番撩人的风情…… 若愚梳好了头,半转着脸儿回头看他,只见他银色的头发顺滑的披在脸颊,慵懒的笑意挂在脸上,平时不爱笑的冷硬男人,这么放松地微笑时,竟是说不出的好看。 若愚不知不觉地看得有些发呆,知道褚劲风坐过来,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才醒过神儿来。 “我的小表妹穿上儒装还真是诱人得紧,在家陪表哥好不好?”说着话的功夫,轻佻的大掌便准备深入了孺子装的衣襟里去…… 若愚红着脸一拍大毛手,一本正经道:“你这淫棍,岂可因着你的邪念而耽误了学业?” 正端着用过的净面水准备出去的拢香,手一抖,整盆水差点倒扣在自己的绣花鞋上,只赶紧稳住胳膊,偷眼打量司马大人的神色。 表哥也被这一声断喝镇住了,只唬着脸儿站起身来,绷着嘴角道:“哪里学来的词,什么都敢往外说!” 这声威猛的喝骂,乃是若愚尽得周夫子的真传。那日在书院的展示学业时,她曾经偷偷听周夫子在私下偷偷骂过那坏蛋太子。当时便觉得这“淫棍”一词犹如厨子揉出的大颗虾丸,弹牙新鲜得很,暗自记下以备不时之需。 可今日用上了,自家褚哥哥的风度可不如那厚脸皮的太子,人家可是被骂之后还嬉皮笑脸的呢!反观褚哥哥倒好,瞪着眼儿,只差拿出戒尺抽打自己的手板了。 等到褚劲风弄清楚了这词的出处,心内又是暗自将那太子赵寅堂骂得狗血喷头。 那太子只顾着采花,岂能跟身兼数职的大司马相比,他虽然身为若愚的夫君,可是又亦父亦兄。自己怎么管教带坏了自家的娘子都好,可若是旁人一不小心将这小傻子带歪了半点,便立刻搬出严父的威严来了。 当然小傻子李若愚不知自家哥哥这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歪扭心思。便是扭着衣袖被司马大人训斥了一顿,只诺诺地说以后再不说这次了,才许吃早饭。 因着下雨,厨下早饭备下的是祛湿的薏米红枣粥,搭配着撕碎的白切鸡丝,外带新蒸出的玉米糕。 若愚很爱吃那松软的玉米糕,狠狠咬了一口后,嘟着小嘴含糊地说:“褚哥哥,孟夫子去了万州参加那个……百工大赛,若愚也要去。 褚劲风本来夹了一筷子淋浇了酱料的鸡丝,准备放到若愚的碗里,听她这么一说,那筷子就是一顿,问道:“为何?” “听……听小凉说,那个百工大赛很好玩,还有……若是胜出者,还能得到工部南宫大人的褒奖……” 若愚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被吓住了,褚劲风的脸色已经比屋外的天色还阴沉了。 “那南宫大人就算要褒奖,又干你合事?好好的上书院!休要再提!”说完褚劲风,便撂下了筷子,冷着脸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若愚只觉得褚哥哥变脸真是毫无预兆,也不知自己说错了哪里,眼里便蓄满了眼泪。 苏秀一看,赶紧地走过来往若愚地碗里拨了些小菜,柔声道:“夫人,咱们快吃,今天下雨,路不好走,若是迟了,夫子可是要罚写大字了!” 这般哄劝下,红着眼圈的小夫人总算是出了门上了马车。 到了书院门后,雨已经越下越大了。苏小凉从马车上下来时身上披着厚厚的蓑衣,本就有些圆滚的身材,披了蓑衣,远远地看活像只刺猬。 她自己举着把油纸伞便准备往书院里跑。恰好看见了若愚的马车也停在了门口。 只见若愚加上穿着一双高齿的木屐,身上披着的是一件说不清是什么的黑色短毛水滑带兜帽的小披肩,有雨珠掉落其上。便一路欢快地滑落下来,可比自己身上厚重的蓑衣要漂亮轻便许多了。加上木屐高齿显得身形愈加苗条,竟是在滂沱大雨中袅袅伫立,也有几分佳人在水一方的昳丽。 苏小凉吸了吸鼻子跑过去,将手里的大油伞举得高高的,让若愚也钻进来,边走边问:“若雨,你身上穿的是什么?好像不怕水啊?” 一旁的苏秀说道:“回苏小姐,这是水獭皮制成的小氅,大雨天既保暖又隔湿。” 苏小凉羡慕地又摸了摸,心知这一身的皮货肯定是不菲的,到底是小女孩的心性,心智不够坚强,往往简单的吃食便能收买,小声道:“若是有表哥也待我这么好,要我做妾我也愿意!” 李若愚的心情还未好转,听小凉这么一说,长叹一声:“吃穿虽好,可是总受气……” 苏小凉听了这话,登时瞪圆了眼睛,心里一酸:可不是,那等高门宅邸,那司马又是有正妻的,若雨可不是受气怎么的!自己说话不过脑子,真真是该掌嘴! 于是进了书堂,解了蓑衣外套后,便迫不及待地转移着话头,兴奋说着明日她便不来书院,要和父亲去万州观赏百工大会,顺便开可以逛一逛那里的集市店铺。 想到苏知县都同意带着小凉见一见世面,而到了自己这里,褚哥哥却不同意,本就意味阑珊的若愚更是撅起了嘴,没精打采地走过去坐到自己席子上。 苏小凉凑过来,问道:“若愚,你一定也要跟你表哥参加百工大会吧?听说那太子都给百工大菜敲响第一声铜锣呢!什么时候出发,要不要一起走?” 若愚低着头,心内的委屈如同水坑里的气泡在上下翻腾,过了一会才小声说道:“褚哥哥不带我去。” 苏小凉意外地“啊”了一声,看着若愚低落的样子,有些气愤地说道:“他不知道百工大会多重要,你对机关这般喜爱,孟夫子也在参赛,凭什么不让你去?” 眼珠一转,压低声音对若愚道:“要不……我们一起去?” 第38节 若愚听了,登时来了精神,抬起头说道:“小凉,还是你聪明,对!我们自己去,不让褚哥哥知道就是了,到时我坐你的马车可好?” 苏小凉想了想,眉头一皱:“可是你身边总是有着侍候的丫鬟和侍卫,尤其是那个苏秀,一步都不离开。有他们在,你可是去不了的。” 若愚却是眼珠滴溜溜的来回转,抓了抓自己的平头髻,突然蹦出个主意,这一堂课上,姐妹花便是在私下里头碰着头,窃窃私语,商量着怎么摆脱苏秀和侍卫,姐妹二人携手来个万州一游! ☆、第 63 章 褚劲风早上因为若愚提及了那位旧爱南宫大人,暗自有些内伤,便负气出去了。等到晚上归府,气儿也就消散得差不多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幼稚,就是那么一个孩子样的,自然是哪里热闹便想往哪里凑,平白生什么闲气啊! 这么一开解自己,倒也风过水无痕了。 晚上归府时,他手里还拿了一袋子路过糕饼铺时买的油炸糕。 这等小民食物是白面掺了糯米面,然后裹了豆沙煎炸而成,若愚以前在同窗的手里品尝过味道,轻轻一咬,那外酥里内的面儿都抻拉出面丝儿,好吃得直眨眼!她在一次散学路过摊子时便吵着要买。 可是褚劲风看了看那过了不知几遍的黑油,自然不准她吃,还吩咐苏秀以后也不准让小夫人买这个。虽然后来回到府里让厨子也依着配方炸了一小盘给她吃。可是不知为何,虽然选用的都是上乘的食材,但少了那老油煎炸,到底是失了街边小食的美味。当时若愚便很不高兴。 今日路过那烟熏火燎的炸饼摊子,司马大人犹豫再三,还是买了一纸包回来,准备哄一哄自家任性的小表妹。 可是回府时,也不见那小粉蝶扑过来,问了苏秀才知,小夫人在自己的小书房里做功课呢! 原来这若愚回到家,简单吃过晚饭就一门心思地在书房里搬弄着从书院带回的零件做起小机关,完全没有早上时的难过和不甘。苏秀初时还有些担心,看到小夫人确实专心地做着机关,终于也放下心来,以为她有些小孩子心性,已经忘掉早上的不快。 既然是在勤奋上进,褚劲风也没有去打扰,只是自己先自沐浴更衣,又食了晚饭,却还不见她出来,这才起身入了小书房,只见若愚趴在地上正在安接一个可爱的人偶,那专注的神情,真是叫人百看不厌。 “你们的孟夫子不是去了万州吗?为何还有做功课?”褚劲风进了书房坐了一会,见佳人连头都没有抬起过,一副“我没看见你”的模样,便自开口道。 若愚挪了挪身子,干脆后背冲着他,继续认真钻研深奥的机关。 褚劲风最不喜她这般的冷淡,当下起身一把将她从地上抱起来,搂在怀里晃了晃:“还在气着呢?清晨是我的不对,心甘情愿领罚可好?” 若愚微微转脸儿也不看他,更不理会他拿来的炸糕,只是略略不耐烦地挣扎着:“我还要做功课,夫子回来要检查的!” 虽然很想搂在怀里好好的亲一亲她,可是小表妹已经摆明了是要一心好学钻研,自然得先松了手,只是他明日要去万州,恐怕要几日不回来,她这么一味的摆弄玩偶,今晚的春宵岂不是要浪费掉了? 当下再不理会她是抗议,只单手便将她提起,便抱出了书房:“我明日便要外出些日子,要好一阵不能陪若愚了,乖,让哥哥亲一亲可好?” 可惜小表妹眼里从来不揉沙子,听了这话立刻警觉地抬头道:“可是要去万州?” 面对那明澈的大眼睛,褚劲风本来涌到嘴边的谎话还是消散了,只是点了点头说道:“你乖乖在家,等我回来带你去漠河围场打猎可好?” 若愚竟然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哭闹,只是一双大眼瞪着他,每一根弯俏的睫毛似乎都是顶着闷气儿的,过了好一会才说:“我还要做功课,哥哥你是不是也不要太贪玩,好好处理下公务吧!”说完,便挣脱了他的手臂,滑下了地去,头也不回地跑回隔壁的小书房,又摆弄起地上的几只木胳膊木腿。 褚劲风没料到自己竟然被个小傻子耳提面命莫要虚度光阴,当下心内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过她说得倒是有理,因着自己要走几日,的确是手头有些要紧的公务要提前处理了,当下便随了那小傻子一个人生着闷气去了。 毕竟若愚是孩子的心性,当她顶着气儿时,再多的道理也是讲不通的。待自己走了几日再归来,估计她也是想念得不行,若是再买些奇巧的玩具归来,还不是会飞扑进自己的怀里,甜糯软腻地叫着“褚哥哥”? 这么一想,褚劲风倒是沉下心,入了自己的书房处理着公务,等到入了夜,只问了问苏秀,小夫人那边有没有安寝睡下。听到她已经睡了,褚劲风也没有回到卧房,就在书房的软榻上歇息了一宿。 还是要冷一冷的,总是不能一味地迁就了她,若是她每次一掉脸子,自己就要眼巴巴地哄着她,岂不是娇惯出了一身骄横的毛病? 这么想着,第二日晨起出发时,他都没有去跟若愚告别,便这么的离开了漠河城。 若愚第二日醒来,本以为褚哥哥会在自己的身旁,习惯性地拷过去想要摸一摸他胳膊上的嫩肉,可到底是扑了个空。 睁开眼时,看着旁边平整的枕席便知他昨夜并没有过来。若愚在用薄被将自己裹了一圈,躲在茧壳里闷闷地问:“褚哥哥呢?” 苏秀将帷幔挂在一旁的金钩上,小心地说道:“……司马大人公干外出了,过几日便能回来。” 若愚鼻子微微发酸,亏得她还期颐着早上晨起时,褚哥哥更改了主意要带着自己一起出发呢! 难过是又在被子里拱了一会,若愚抬头对苏秀说道:“我今日不爽利,就不去书院了,一会想要去品香楼吃菜。” 只要小夫人不哭闹,逃学便逃学罢。听了若愚的话,苏秀点了点头,赶紧与拢香指使着下面的小侍女去备了热水,然后重新打开衣箱取了一会外出的衣衫。 若愚也爬了起来,耷拉着软绸的便鞋,翻开的自己的小妆匣子,拉出了下面的小抽屉,将那银叶子金花生一股脑地倒了出来,也不用荷包,只用巾帕将它们裹成沉甸甸的一小包。 拢香看了,笑着说:“小夫人,这是要请了满书院的同窗吗?怎么拿了怎么多?一会付账时,用银票便好,岂不轻便?” 可是若愚还是不理,在那巾帕外又包了一层。 小夫人做过的荒唐事,又不止这一件,拢香与苏秀都是见怪不怪了,也没有再阻拦什么。 等若愚包好了钱银回头一看,苏秀正在熨烫着一件长摆的波纹长裙。她连忙说道:“不穿那件,裙子太长不好翻墙……将前几天新做的那套猎装拿出来穿。” 苏秀笑着道:“吃个饭,要翻哪里啊!”可到底还是随了她,拿出了那套新猎装。 这套宝蓝色的夏日猎装乃是仿了胡服制成,薄薄的布料很是透气,短袖贴身,还配着金线小牛皮护腕,下面的裤子乃是裤脚能塞进小靴子里的灯笼裤。苏秀今日为了配这身猎装,只在她的发顶梳了个发髻,剩下的一圈头发,在靠耳侧打了个水滑黑亮的辫子。 等扎上宽条的腰带,再套上软绸麻底儿透气的小靴子,简直是个行走江湖的小女侠。若愚满意地在铜镜前转着圈儿。 出门时,若愚还让拢香提起书房里装着机关的小木箱子,许是怕吃完饭又想去书院会一会小友吧? 等到了品香酒楼,因为是一大早,酒楼里也没有几个客人,若愚便在苏秀、拢香和几个侍卫的陪护下上了二楼的雅间。 若愚进了雅间,却不让苏秀进来,于是她便跟两个侍卫守在雅间的门口。等点的几个菜色上齐了,若愚说道:“我想一个人安静地吃饭,一会莫要进来打扰!“说完便将门关上了。 苏秀心知若愚心气不畅,也不敢多打扰,只跟拢香守在雅间外,轻声地说着闲话。 因着不放心,不时地抬头看一看这雅间内的情形。隔着红木花棱贴着厚纸的隔断,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在不时地抬着胳膊进食。 她这才放下心来,继续与拢香闲聊着。 可是小夫人这一顿饭,吃得实在是太漫长了,竟然快半个时辰了,还不见她出来,那雅间里的人影,依然不见停地举着胳膊。 苏秀仔细看了看那人影,终于是察觉着些许的异样,当下心里一激灵,先是出声去唤夫人,可是无人应答。这才推开了房门一看——只见那桌椅一旁的哪里是夫人,而是她昨天摆弄的那只人偶,正在几根丝线机关的牵引下,时不时地举着筷子,磕碰在碗筷上,发出清脆地碰撞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有人在畅快淋漓地美餐一番…… 再看那雅间的窗户已经是大开着了,往下一看,竟是有梯子竖在那里,而小夫人已经是不知去向…… 苏秀只觉得一阵腿软,扶着桌子,才没有跪在地上,只能抖着手拿起桌子上,拿起筷枕压着的一张信纸,只见上面写着:“苏秀、拢香,等我观看了百工大赛便回来,不会被褚哥哥发现,你们不用害怕,也别告诉别人!” 苏秀看罢面如白纸,拢香在一旁已经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的二小姐,小祖宗!你都把天捅破了,怎么能不告诉别人?” 此时若愚当然不知自己的两名侍女已经吓得哭成了一团。她正坐在苏小凉的马车里快乐无比地吃着刚买的油炸糕。 方才买炸糕时,小凉还要了一小包白糖,沾着白糖吃,炸糕美味的境界简直是无与伦比。两人比较着谁拉出的面丝更长,嘻嘻哈哈笑成了一团。 原来昨天若愚与苏小凉约好,让她今早带两个仆人,把梯子架到二楼的雅间下边。 等取出了木偶,启动了机关后,若愚就顺着梯子小心地爬了下来,钻进了停在后巷的马车。然后二人买了几大包的零嘴,再出城与和苏小凉的父亲汇合,向万州一路驶去。 那苏县令也是个老糊涂,只知道李若愚是司马大人的表妹,与自己的女儿交情甚笃,二人,见女儿进城买小食的功夫,便将这刘鱼儿小姐带来了,也只当她们是约好了一同前行,自然是乐得卖司马表妹的一个人情,也没有多问,便在自己的马车里睡了一路。 因为这一路上都是顺畅无比,若愚心情畅快,不免多吃了几块炸糕。因着若愚带了一大包的钱银,苏小凉方才在采购零嘴的时候也是豪气万状,还买了荷叶包的糯米鸡,裹了牛肉和大虾仁的水煎包,外带街角最近渐渐流行起来的鲜榨甘蔗汁儿。这用竹节装满的一截汁水,汁水浓稠,只兑了一点的白开水,喝一口简直是甜到了心底! 若愚觉得这些街角的小食比司马府的珍馐美味更对自己的胃口。不一会便吃得小肚子微微鼓了起来。 苏小凉意犹未尽地吞下最后一口甘蔗汁,用巾帕擦着嘴说:“这次去万州,我爹的意思是要我去见见那万州刺史的公子,到时你要陪我一起去。” 若愚赶紧点了点头,随便撩起了车帘往外看。此时马车已经走了有快两个时辰,已经渐渐到达了万州的地界。官道上过往的车辆渐渐多了起来。 等入城后,苏县令自然是要抓紧时间拜会一下当地的官员,小凉吵着要带着若愚逛街。苏县令命了两个侍女婆子跟着,倒是叮嘱了一句:“将二位小姐看紧了,免得这几日城里涌入三教九流,被人牙子盯住了!” 若愚自从嫁给了褚劲风后,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的自由快活。那苏小凉在学业上奇笨无比,却是个精通玩乐的行家,以前苦于爹爹给的零花有限,不能可着性子,可如今带着个女财主,简直要在万州城里横着走了! 她先是带若愚听了五分钱一杯茶水的折子戏,又看了一场土地庙旁的杂耍,然后带着一直总是回头频望的小友在一个套圈的摊子前站定,一个银叶子换了足足一大把的筷箸,立意今天定要投到最远处的那个瓶子,换得头等的大奖——带着一把小锁的妆匣子。 可惜苏小姐手气欠奉,手里的一大把筷箸都快扔出去了,却没有一只投中的。若愚有些心不在焉,也试着投了几下,却也没有投中。 就在这时,她再也忍不住,冲着身后默默围观的一个高大的男子问道:“你是人牙子吗?为何跟了我们一路?” 苏小凉听了若愚开口,这才回头定睛一看,那一双眼儿顿时直了起来。 乖乖,哪里竟然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子?只见那人一身长衫,手持折扇,白皙若女子一般的脸颊衬得那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似乎透着琉璃的霞光一般,挺直的鼻子显得睫毛弯弯,两片薄唇噙着一抹淡淡地微笑。 已经容貌似天仙了,偏偏气质也是出众的。只在人群中一站,便让人不由自主地望向他。 自己方才真是被吃玩迷了心窍,怎么没注意到这位俊美的公子? ☆、第 64 章 那位公子听了若愚的话,眼波微微一闪,并没有说话,倒是他身旁书童打扮的少年冷声道:“大胆,竟然敢这么同我们少爷说话!” 跟在小凉与若愚身后的婆子倒是有颜色的,见那公子通身的贵气,怎么可能是作奸犯科的?而且随后的几个侍卫虽然身穿便服,可是脚上穿得却是官靴。 当下便偷偷拉了拉若愚的,小声道:“刘小姐,现在这万州的地界,有许多贵人前来观看盛会,就连太子也是在此,可不能随便乱说话得罪了人啊!” 若愚却是瘪了瘪嘴,方才从在茶馆里吃茶开始,她便看到这人一直跟着自己,甚至有几次当她转过头时,都看见他与自己目光相碰,可那男子也不回避,只是定定的看着她,若愚被盯看得不舒服,这才直直地转身去问。 那位公子将若愚似乎有些不服气地鼓着腮帮瞪着自己,这才举手抱拳道:“在下字玄霄,在工部当差,并非歹人,若是对小姐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当他举手抱拳时,优雅的姿态又是引得周围的姑娘与妇人一阵激动地窃窃私语,直道今日出门算是有了眼福,就算是潘安再世也不过如此罢了。小凉看得也是眼睛一阵的发亮,抢着说道:“我乃漠河下县苏知县之女,不知公子可与我的父亲相熟?” 那位玄霄公子转头问过了身后的书童道:“原是苏光宗苏大人之女,现在苏大人应该是在万州驿馆等着谒见太子,在下还未曾与他谋面……不知这位是……”他转身望向一旁的若愚。 苏小凉当然知道父亲是去了驿馆,而这位玄霄公子竟然能说对,可见他的确是官家,当下心内又是一喜,毫无防备地说道:“她乃是我的书院同窗,这次随了我一起来参观百工大赛。” 玄霄公子点了点头,眼睛微微瞟着两位小姐跟随的仆役,也不过是只有两个侍女婆子跟着罢了,看那下人的通身做派便心知乃是乡下夫人,当下心内便有些数目。 若愚素来不爱跟陌生的男人多言,见小凉他们相谈甚欢,便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旁,她的容貌本就出众,今日又是一身别致的猎装打扮,其实这一路来引了无数男子的侧目,如今因与那公子站在了一处,不同地打量着俊男美女之人便更多了。 若愚直觉的被人群围得有些喘不过气,便拉了小凉小声说:“我们回去吧。” 就在这时那位玄霄公子适时说道:“此处人多嘈杂,当真是个不适合二位小姐散心,万州的越彩湖乃是当地奇景,因着湖底不同的矿石,映出了七彩水色,一会太子会邀请诸位官员在湖中的廖峰阁畅饮,二位小姐若是无事,不妨随了在下一同前往,既欣赏了美景,又可以与苏知县汇合,倒是两厢得便。 苏小凉一听,当下便要同意,可若愚却赶紧小声道:“不能跟他走,我看他还是像人牙子。” 苏小凉一向是听若愚的,可是今日实在是被这男色诱惑得挪不开步,当下颇为踌躇。幸好那婆子没失了分寸,两位小姐皆是未嫁之身,岂能跟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出行,当下也是阻拦了一下,小凉这才作罢。 告别了这位玄霄公子后,便与若愚回转了客栈。 当得她们走远了,那位玄霄公子嘴角的笑意消失了,对身后一位一个侍卫道:“跟住她们,看看她们住在哪个客栈哪间客房。”他一说完,那身后的侍卫便像泥鳅一般迅速滑入人群,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身后的书童低声道:“大人,太子还在等着您才会开席,还是及早赴宴才好。” 这位玄霄公子点了点头道:“那个叫苏光宗的也会去吗?” 书童一笑道:“他?便是当地一个小吏,若不是因为当初小的去过下县,也不会记得他,哪里陪与太子同席,现在估计也是在驿馆排队见太子呢!” 玄霄说道:“去,现在你便去驿馆给他一张请柬,一会在宴席上务必灌醉他,留他到通晓……”那书童正是之前在漠河宴请褚忘的郑东,当下便领回地一抱拳,也转身离去。 交代完这一切后,那位玄霄公子便出集市上马车奔赴了越彩湖的廖峰阁上。 此时廖峰阁上已经是铺摆开了宴席,舞姬在水榭之上的高台踏歌起舞,水袖舞动,迎风飘摇,丝竹之声在长亭之中萦绕不断。主位上的太子已经与赶来的各地刺史,地方官员推杯换盏了起来。 第39节 若是想要到湖中心的廖峰亭,需要乘坐船只前往。因着他来得甚晚,湖边船坞上的船只已经不多了。 他立在湖边,对侍卫们道:“今天宴会,本官要与太子商议要事,若是没有请柬之人一律拦截,也不准代为传话,叨扰了亭上议事。 在一群攒动的乌纱帽里,那满头银发,头戴金翅珠冠的男子看上去尤为抢眼。 当玄霄公子登上了廖峰亭时,还未及行礼,便听太子哈哈大笑道:“玄霄,你这提议宴请的东道主却来晚了实在是应该加罚三大杯!” 他闻言连忙施礼道:“下官的车夫对此地不熟,一时走错了方向,还望太子责罚!” 太子却晃了晃酒杯懒洋洋道:“等回了京城,定当罚你请客……来,本王替你引见一下,这位便是大楚镇北司马大人褚劲风。 说到这,他又冲着褚劲风说道:“劲风,这位便是工部的才俊,主持这次漠北工事的南宫云大人。” 褚劲风抬起眼来,深邃的眼眸像两道冷光一般上下打量了这南宫云一番。 也难怪太子私下说他一副好皮囊,倒真是唇红齿白的模样。与那沈如柏一样都是斯文书生的模样,哪里有点铮铮铁骨男儿的模样? 当下心内开始鄙薄起李二的品味——个江南小乡的女子,也是没见识过北方的好儿郎,只见了模样整齐的白斩瘦鸡,便荡漾了春心! 心内虽然鄙薄着,可是面上却含而不露,当下便懒洋洋地招呼到:“久闻南宫大人的名姓,今日得见,可真是名不虚传!” 南宫云笑道:“哪里,还是司马大人战功赫赫,普天下谁人不知,下官这厢有礼了。” 宾主落座后,宫宴照样进行。褚劲风听得这些官员之间的恭维之词,心内略略是有些不耐烦的。他半垂着眼皮,打量着四周的宾客,竟意外地发现那下县的苏县令居然也在这酒席之中。虽然在离主席最远的角落中,好歹也算是挤上了亭子,这真是有些出乎褚劲风的意料。 那沈如柏见南宫云来了,便连忙走到他的身旁,低声说道:“启禀大人,明日开赛的事宜都已准备妥当,只是这最终出赛的名单还没有确定下来,不知大人可有什么特别的吩咐。 南宫云含笑眼望前方,嘴里轻声慢语道:“如柏,我一向都是信任着你,也觉得你是个能分清大局,不会因儿女之情而迷昏头脑之人。我命你在我闭关那一个月把和李若愚的婚约处理稳妥,可是你呢?怎一个贪字了得,竟是想娥皇女英齐揽入怀,最后竟是将那二小姐推入到褚劲风的怀中……”说到这,他慢慢转过头来,微笑着看着他,接着说道:“像你这样的人,本官为何还要留你?” 沈如柏听得心中一凛,当初那南宫云的确是传话让他割弃李家的二小姐,可是那时的他执仗着白家对他倚重,想着官场美人两不误,只要他掌握了李家的造船秘技,那太后的新宠南宫云又能奈他如何?可谁想一切尽不如人愿,自己的算盘却被那已经痴傻了的佳人打的七零八碎,现在唯有仅凭着李璇儿默背下来的踏浪舶谱的那个错本才算是在南宫云面前赢得了一次机会。 但他心知南宫云绝不会凭着这个错本就重用于他,必然还有其他的用意。平时他对自己还算温和,不知为何今日突然变了态度,语气冷厉。沈如柏心中琢磨着,嘴上恭谨地说道:“小臣与那李家二小姐也算是青梅竹马,见她变得痴呆,就想着帮衬一把,让她不至于太过艰难。那褚司马突然对李二小姐感兴趣并强娶,却是下官没料到也万分不解的。” 南宫云只是轻轻一笑,没有追究下去。转脸望向他:“那李若愚生得花容月貌,沈大人你心有不舍,也是情有可原。只是现在白家的三小姐对你情根深种,还望沈大人把握良机,莫要错过佳缘。”说完,他端起酒杯,眼帘垂下,微笑着看向对面的褚劲风。 褚劲风是北方的一霸,酒席上敬酒之人不断,司马大人也是饮了不少,偶尔抬眼间,可以看到眼底已经泛出血红色。鬼见愁的名号果然是名不虚传 。南宫云淡淡的扫了一眼旁边的计时水漏,此时天色渐晚,夜幕低垂,再过不久,城中街巷就要空寂无人了。而他安排的人手也是就位,入夜就潜入客栈,掳走沉睡中的玉人。 ☆、第 65 章 亭台水榭是一副醉生梦死的景象, 湖畔堤坡却是一副急得要死的惨象。 此时从漠河城一路赶来的司马府是侍卫带着苏秀在湖边急得团团转。苏秀她们看到了小夫人留下的字条,连忙派人查找了城中的驿站还有车行,确认没有像小夫人一样的少女雇佣马车后,便派人一路地搜寻。 可是搜寻了半路也不见小夫人的踪迹,管家那边早就派快马去万州送信。 可是一路赶到了万州城后,却在内城的城门处被拦截了下来,只说是太子身在城中,为了避免闲杂人等涌入城中伺机而乱,要细细地盘查着准备入城的民众,就算手里持着司马府的腰牌也不例外。 那送信来的侍卫没有办法,熬度了足足两个时辰才进来。而这时在半路搜寻的苏秀等人也到了,便一起进了城中。 可是入了城时,天色已经渐渐晚了,一路辗转才得知司马被太子邀约去了廖峰亭宴饮。等来这时,有被人拦截下来,生硬地拒绝了他们要求面见司马的请求。 这可如何是好?苏秀急得哭了出来,觉得只有一头扎进那越彩湖里以死谢罪。 跟来的侍卫也是急了,他今日也是跟随小夫人一同上了酒楼的,只因为被那木偶迷惑,便以为小夫人在用饭,竟然放松了警惕,丝毫没有察觉。 现在想来,羞愧得无以复加。他心知自己在这若是再拖延时间,只怕夫人身遭不测,眼看着不能过湖,咬了咬牙,再不管自己是否搅闹了太子的雅兴犯下杀头之罪,当即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寸长的竹管,一把扯掉了捻子后高举在了头顶,只那一瞬间,一颗红火的圆球跃上了高空,然后炸裂开来便成了淡绿色的烟火。 这是漠北军中的应急暗号,若非情势紧急绝不可以在无战事发生时使用。 廖峰亭别的宾客,只当这是太子用助兴的烟火,负责放烟火的下人却是纳闷,这是何人所放? 可是褚劲风看了,眉头一拧,腾地站起身来,匆匆向太子告别之后,坐着小艇过了湖去。 等来到湖边时,一看到跪在地上面如土色的苏秀,褚劲风的心里便是一翻,他的直觉猜到——若愚出事了! 等听了苏秀用颤抖的声音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便死死地伏在地上,再不敢去看司马大人狰狞可怖的脸。褚劲风只觉得夜风在自己的耳旁呼呼地作响,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拳头握得咯咯响,然后问道:“小夫人早晨出门前都做了什么?” 苏秀连忙将自己知道的尽是说了出来。 褚劲风又道:“你说有长梯在那酒楼的窗边?” “是的……” 被司马这么一问,苏秀乱哄哄了一天的脑子也是灵光一闪:对啊!有长梯,便说明是有人在酒楼下接应着小姐啊! 就在这时,褚劲风撩起衣襟,已经转身跳上了小船,甚至连船夫都不用,取了撑船的用的长篙,只那么用力一撑,小船便犹如风助飞弹了过去。等那小船还未靠岸,他便脚尖一点,跃升而起跳到了长亭之上,先大步走到那苏知县的近前,扯起了他的衣领子,然后拽着烂醉如泥的苏知县又飞跃回了小船之上。 待得长亭上的众人回过神来时,那船儿衣襟驶向了对岸去。 酒席上有许多武将,驻扎万州的王将军乃是白家一系的亲信,一向是瞧不上这位军功远在自己之上的司马大人的,当下便冷嘲热讽道:“素来都听说这位褚司马目中无人,今日是领教到了,太子还在主位上坐着呢,他说拉人便将人拉走了,当真是狂妄啊!” 这时有人接话到:“这要是拽走了一位美娇娘也是情有可原,毕竟这饮酒引得火起也是要泄一泄的,可是拽走的却是个满脸胡须的老头,司马大人的口儿也忒重了!” 这一番荤话又是引得众人哄堂大笑,那话题便是径直往女人销魂之处一路聊去了。 南宫云含笑不语的听着,只是那笑意并没有达到眼中。直到那郑东走过来低声道:“启禀大人,得手了!” 南宫云的笑意这才慢慢地染入眼中,此时夜幕已深,宴会上的众人酒气已足,色念却尚未填满,太子一向崇尚完了,万州的刺史投其所好,召来的歌舞女妓皆是可卖艺卖身的。拣选了那领舞头等娇花陪着太子入寝后,其他女子也搀扶着各位大人去湖畔的瞻月楼暂时休憩享乐一番。 一位娇媚的女子来到了南宫云的近前,满脸娇羞想要搀扶着这位俊美的大人起身,可却被他含笑拒绝了。 然后南宫云便起身离开了廖峰亭,一路快步来到了离湖甚远的一处公馆里。 看了看在床榻上蠕动着的布袋,南宫云挥了挥手,示意着众人退下,身后的房门被关上了。 南宫云并没有急着走过去。而是来到一旁的盆架前斯条慢理地净了手,擦拭了下自己的和脖颈后,再慢慢地解开了自己的衣服。 他一向是很有耐心的,对待那个女人的耐心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看似精瘦的男人,可是脱下了衣服后才发像肌理很是强健,只是后背处有一道狰狞的一直延伸到了裤腰处,可见当时的伤势该有多么的严重。 这道疤痕是李二小姐当初赐给他的,也是他一辈子都抹不掉的耻辱。 南宫云微笑着看着那蠕动的布袋,伸手拿起一只精致的玉瓶从里面倒出了些许的透明而清香的油脂,在自己的手指上慢慢地涂抹着,一股浓烈的香味弥散开来。这是宫中的催情之用的异香,也是掌控着女人心智的魔物。 人都道他是太后的面首,还真是高看了他的忍受度。 那样的老女人,他连碰一下的欲念都没有,更别说是凤榻之前近身伺候了。不过依着他的手段,便是如此也能将那太后整治得服服帖帖,牢牢控制在手中,但凡是个男人都有气亏乏力之时,可是他为太后设计的那仿了那物的精巧机关,却是隐秘而又绵力不断的,借口能够滋阴养颜,用房中术修补太后日渐衰老的容颜,他提议进献了自己调配的古方膏脂,配着那机关使用,简直是叫人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如今太后已经成瘾,皮肤也鲜嫩滋润了许多,一日都离不得自己设计的那床榻上的机关销魂物,每隔几日便催促着他送配好的油膏入宫,丝毫没有察觉那药膏里有控制心智的功效…… 如今这一瓶,却是他为床榻上的佳人调配的,待得涂抹均匀后,便要尝一尝烈火焚身无处安躲的滋味,这一夜注定是要无比漫长,他会慢慢折磨着这床榻上的娇人,一点点抹去她身上其他男人的痕迹…… 这么想着,他来到了床榻前,伸手揭开了那困在袋口的绳子。 可是当布袋脱落时,南宫云的脸色骤变,只见那布袋里被捆绑着堵了嘴蒙了眼的,并不是自己期望那张国色天香的容颜,而是一颗哭了水淋淋的苹果胖脸…… 自己部下掳掠来的,竟然是那个苏知县的女儿苏小凉! 南宫云脸色为之一变,转身出了房门,召来部下冷声问道:“看你抓回的是什么人?” 那个掳人回来的看了也是一愣,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我分明看到是那个女人一个人进入了房间的,那床榻上也是只有一人……怎么会绑错了?” 南宫云没有再说话,只是慢慢地伸出手,凛利地抓握住了他的脖子,灵巧的一扭,无用的属下便如烂泥一般倒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突然院子的一侧传来轰然的巨响,似乎是有什么炸裂开来,等到来到院中一看,后院竟然烧起了熊熊烈火。 南宫云心里惊疑不定,带着几名属下踏在了后院门口,捡拾起一截炸烂了的竹节。 此地多是贵人居住,虽然身在北地,却崇尚着江南的山水气息,万州又是畅通南北的枢纽,是以,此地从南方运来的主子不少。而这院子之后有很多这样的竹节,用来编制在湖上行舟的木筏, 只是这竹节,明显是被人加工过的,里面有明显的火药味道……他瞟了一眼院落一旁,准备在宴会中点燃的烟火,那箱子被人打开,似乎掏走不少,箱子周围是一片凌乱的小脚印…… 他看着已经被彻底炸为平底的柴房,心内隐隐地震惊,只是流光溢彩的烟花而已,就算是一起燃放也没有这么大的威力。可是火药安置在空心的竹节后,加上是几十个捆扎在一起烤热燃爆,那样的威力竟然不于一门小火炮……这……是何人所为? 他心念一动间,快步地回转到了前院,只见那房门大开着,床榻上除了布袋与绳索外,空无一人,不过那布袋子上似乎有些碎银…… 他气极而笑,转身来到了院中,此时月光倾斜下来,地上有一两处银光闪闪。他半蹲下身子,用长指拾起一看,原来是精致的银瓜子——他在集市上时,看见过那位“刘”小姐用这新打银瓜子付账…… 摔傻了?若是不傻该是怎样的一个人精儿? 他站起身来,挥了挥手,召集了自己属下,说道,看着地上的足迹给我追!这次眼睛放亮,瘦小的那个给我活着抓回来,胖的那个,直接寻个远的地方破了她的身,伪装成奸杀即可! 这样的女人,可真是叫他南宫云又爱……又恨!我的若愚,若是这次将你抓回来,你说,我该如何好好的疼爱着你? ☆、第 66 章 万州的夜色比漠河城要来得迷人,可惜小凉根本无暇欣赏杨柳晓岸,月挂枝头,她披散着头发光着脚丫,被若愚拉着在浓稠的夜色里一路狂奔。 小凉最近又吃胖了些,跑起路来喘得厉害,她上气不接不气地问前面的小友:“若……与,我……我可是在做梦?” 也不怪小凉会有此一问。她半夜睡得香甜,却突然被打包装入了布袋,莫名其妙地被绑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小友出现突然救下自己,出了门口跨过一具吓人瘫软的尸体,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在夜色里狂奔…… 这般的过程还真是如同脑中残留的似曾相识的梦境一般。若愚也披散着头发,但是幸好脚上穿着鞋子,拉着小凉的手,便继续奔跑边说:“你跑快些,不然,这噩梦可要变成真的了……” 其实,若愚也觉得今夜的遭遇是一场梦。她回客栈后,本与小凉分睡两个房间。因为百工大会,参赛观赛人员众多,各家客栈都已住满。客栈主人贪图银子,便在房中立了一道挡板,将一间房间分成了两间。若愚和小凉特意定了中间挡板有小门的房间。 若愚的房间有窗,而小凉房间四面为墙。小凉略胖,晚上睡得香汗淋漓,便央求若愚换房,吹些凉风。两人懒得走房间大门,开了隔板的小门便互换了房间。 若愚早已习惯了褚哥哥的陪伴,只有摸着褚哥哥胳膊上的细肉睡得才会香甜。自己一个人孤枕难眠,一会又想起褚哥哥知道了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到万州,又该怎样生气,大约会虎着脸骂上自己几句。又想到如果能早点看到褚哥哥,就算被说上两句,那也是极好的,不由得惬意地在床上打了几个滚。 若愚正想入非非时,隐隐约约听到隔壁有些动静。想到前些时日看到的连环画,若愚想到莫非是遇到贼人了?她光着脚下了床,屏住呼吸一点点挪动小门处,顺着门缝向外望去。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投射进来,将小凉的房间染上一层清辉。 若愚看到一个蒙面男子腰上插着匕首,将小凉堵了嘴,蒙了眼,捆上手脚,塞入一个麻袋中。那贼子动作娴熟,怕是经常干这种劫人的勾当。若愚不敢叫喊,怕惊动贼人,伤了小凉的性命。 看见贼人背着麻袋从窗中跃出,若愚胡乱的披上外套,穿上鞋子,便跑到隔壁两个婆子的房间。任她如何敲门,两个婆子只是沉睡不醒,若愚用手指点破窗纸,鼻子伸到破洞处,深深一吸,只觉得有股怪怪的味道。若愚知道婆子定是被贼人迷倒了,连环画上贼人们最爱这么做了。 若愚跑回房间,从窗户看到贼人在院中居然还有个同伙。一人已经爬上了墙头,下面的贼人正将装着小凉的麻袋向墙上举。 若愚急忙冲下楼梯,跑出客栈,绕到贼人翻墙的地方 ,顺手还在客栈里拿了一把镰刀。 两个贼人带着麻袋先后翻出墙,从墙角里牵过两匹马,将麻袋挂着一匹马的马背上。若愚躲进围墙的黑影里,悄悄地走近马匹,大着胆子用镰刀去划麻袋。刚刚划出一个小口,两个贼人已经解了绳子,开始牵马准备走人了。 若愚想要去喊人,可是苏知县不在,身边的仆役们又俱是昏迷着的,若是去的晚了,小凉被贼人害了可如何是好?她伸手把外套中装着银瓜子的钱袋子掏了出来,将钱袋打开一个小口,迅捷地将钱袋从划开的小口塞进麻袋,露了一部分在麻袋外面。贼人骑马冲了出去,那银袋只便是一路颠簸着零零散散的碎银,因着路黑,那马匹走的并不快,若愚便这般在月光下一路寻着银瓜子追了过去。 当她一路跑得酸软地潜伏进了那贼人进的庭院时,院子里的守卫几乎没有,只有那关着小凉的房门前守着人,她顺着狗洞溜到了后院摆放烟花的庭院里,便是灵机一定,想起孟夫子曾经讲过的利用火药开石的经历,当下便是灵机一动,就地取材,动起了手脚,这才声东击西,救下了小凉。 突然若愚停了下来,她隐约听到后面有脚步追缉的声音,她往左右看了看,此处因着紧挨着越彩湖,所以多路旁多有假山小亭。若愚拉着小凉爬上了一座假山,然掂脚儿爬到了一旁的一棵大树上。 小凉跨骑在树杈上,远远地可以看见有一群人正急速奔跑过来,手里的刀剑在月色下泛着寒光…… “若愚……我怕……我要我娘……”苏小凉只是个不到十三岁的少女,已经是被这一夜的变故吓得手脚发麻了,待得看到有人提刀过来,再思及到自己方才见到的尸体,一直养在闺阁里的少女第一次体会到了死亡与恐惧的滋味,只能抱住树杈,无助地呜咽了出来。 若愚也坐在了另一段的树杈上,她微微调整了下身体,待得坐稳后对着小凉道:“别怕,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咱们结拜之时说好的,同生共死!这不过是上苍发给我们姐妹的试炼,你看那连环影画里哪次不是坏人被打得落花流水,今日我们便要为民除害!” 第40节 小凉婆娑了泪眼,这才看清若愚的腰间用麻绳捆了一圈的竹节,隐隐传来一股火药的味道。她去了两只竹节下来,折了一根树枝通开了同油纸封住的竹眼儿,然后递给了小凉说道:“拿住了,别说话,一会要是他们过来听我的口令!” 小凉被好友的镇定安抚住了,使劲吸了吸鼻子,连大气儿也不敢喘,只盼着这些追赶过来的人能一路往前跑去,离得她们远一些。 可惜天不从人愿,那领头的显然目力惊人,竟然能清楚地辨析地上的脚印,结果一下子便发现那脚印离了主道,一路来了假山附近。 等到那领头的燃起了火折子往高处一举,自然发现了两个躲在树上的少女。 “二位姑娘,还是乖乖下来吧,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领头的那人阴测测地说道。可惜若愚才不会信他们的鬼话了。 当她是没看过连环画不成,这等入了夜由窗子爬进来掳人的行径,分明是采花的盗贼,那画册里可都是画着呢,但凡被盗贼采了的,最后都是要投井跳河的!她水性不好,才不要投井呢! 当下便是拽下了从那小院仓库里偷拿来的火折子,点燃之后,便点了其中一个自己腰间拽下来的一个竹筒,点燃快速朝着那十几个人扔了了过去,只听嘭的一声响,有人躲闪不及被炸裂开来了竹丝扎进如了腿中当真是钻心的疼。可是因着这爆竹只有一个,到底是威力弱了些,哪里能吓退树下的豺狼? 只是这声音甚大,虽然越彩湖地处郊野,远离城郭,离太子与众官员暂住之地也有一湖之隔相距甚远,但是到底是弄出了些动静,若是引得人来便不好了。当下便是要速战速决,那首领命令两个黑衣人爬到了树上,要拽那两个少女下来。 若愚两只手各拿了一个竹筒,大喊一声:“小凉!把竹筒里的火药倒下去!“ 小凉一听,连忙抖着手将火药倒了下,这天女散花便弄得那黑衣人满身都是,然后若愚扔下一个点燃的竹筒,只那一瞬间,俩个人的身上便是爆起一片火花, 夏季穿得衣服都很单薄,点燃的火药在衣服上串滚一遍,隐隐有烤肉的焦味,疼得那两人一撒手,啊的一声便跌落在地。若愚骑在树上,神气活现,瞪着眼睛学着白天在茶馆里听到的折子喊到:“尔等贼子,还不素手投降,否则定让汝死无葬身之地。” 可惜,那为首的并没有被他吓住,手一挥,又另外窜出了四名大汉。两人爬树,两人上了假山,四面进攻,让人防不胜防。只顷刻间,小凉和若愚就被恶人抓住了脚,恶人用力向下一拽,单手揽着小凉和若愚的腰跳下树来。 只是那四人也被那竹筒火药崩得狼狈不堪,若愚又是彪悍的,连蹬带踹,加上满口的利齿,擒住她的人刚刚被迸溅的皮肤又新添了几道伤痕,恼得他举手便要打。为首之人,眼明手快,连忙制止,说道:“不能伤她一根毫毛。堵了嘴,捆起来,将她带走。” 然后,扫了眼那哭得抽搐不已的苏小凉,对抱着她的人说道:“这个就赏了你。舒爽了之后,抹掉她身上的首饰,杀了抛尸吧。” 直到这时,若愚的大侠梦才总算是清醒了点,她被堵了嘴,瞪大眼睛看着那几个黑衣人一脸淫色地拉扯着小凉的衣服朝着假山后面走去。用心内隐约猜到了他们要对小凉做什么,当下便是瞪大了眼睛,拼命地想要喊,可是她的手脚俱已经被捆住了,哪里能够去救她的姐妹? 就在她被黑衣人背到了背上时,突然伴着一只响箭,那黑衣人被一下射中了大腿,哎呦一声栽倒在地。 就在那转瞬之间,若愚只觉得有一个猎豹一般的身影迅速朝着自己飞扑了过来,一把将她捞起,然后便被紧紧地按在了一个宽阔的怀中,紧接着耳旁传来的俱是凄厉的惨叫声,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不要弄死,挑断了他们的手脚筋,一片片地往下削肉!” 等到他被抱到了马车上时,借着马车上微弱的灯光,她终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微挑的剑眉下,是一双早已经染红了的异瞳,跳跃的火苗映衬下,散发着妖冶的凶光,额头靠近太阳穴的地方,因为怒火而崩出一根根的青筋,挺直的鼻子下,那一双薄唇抿得犹如开刃的刀芒。 虽然他面无表情,也没有出声喝骂,可是若愚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一次,她从没有这般清晰地认识到,她似乎终于闯下了难以弥补的滔天大祸! 就在这时,褚司马用平静的语调开口问道:“玩得开心吗?” ☆、第 67 章 若是平时,若愚还不得撒娇扑过去?可今天她只能板板儿的坐在马车上,仿佛被巨蛇盯住的小青蛙,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小……小凉怎么样了?若愚虽然被司马大人的脸色吓住了,可是到底还是关心着自己的小友,不知死活的犹自问道。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小凉的哭声,只见她被两个侍卫搀扶着上了另一辆马车,那苏大人早已经醒了酒,站在马车的一边,瞪着眼儿地骂小凉。 “想知道她怎么样了?”待得马车动了,褚劲风一边平静地问,一边用一根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然后说道,“一会便慢慢地告诉你……” 等到了褚劲风暂住的驿馆,他单手便将若愚从马车上拎了下来,略显粗鲁地提着入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把房门紧闭,将人扔在了宽大的床榻之上。 若愚在床榻上打了个滚儿,才堪堪止住了身形。 她从来没有被褚劲风这般粗鲁地对待过,就算他再生气,也无非是冷了脸子或者是狠狠地痛骂着自己。 可是今日的夫君却冷酷得简直不露一丝感情。若愚刚刚经历了一场劫难,虽然在小凉面前坚强得很,可是心里哪会没有半点害怕,在见到了褚劲风的那一刻,心内竟然是猛地松了一口气,一个夜晚紧绷着的情绪一松懈,满身的疲惫也尽袭了来,她不想再面对褚哥哥的满身怒火,只能学了田鼠,使劲往床榻上的被子里钻,然后进入黑幽的梦乡…… 可惜天不遂人愿,还没等她将身子钻进被里,她便被大力地扯了出来,翻了个身后。男人已经牢牢跨坐在了她的身上,两根手指狠狠地钳住了她的下巴说道:“不是想知道小凉怎么了吗?我来慢慢地告诉你……” 说完,她的唇被狠狠地钳住,被用力地吸吮啃哧着,男人毫不留情,仿佛是对待玩物一般肆意地玩弄着,舔着她的嘴唇微微抬起说道:“不光是小凉,你也会被这样对待,那些男人会剥掉你的衣服,肆意地用尽各种下流的手段享用着女人的滋味。然后你们会被杀,可那都是最仁慈的待遇,若是被卖掉呢? 若愚,你这摔傻了的脑子用没有想过,若是被卖到最下贱的娼户里又是什么样的境遇?到那时,你和你那不长脑子的蠢友便会被迫着每日迎来送来,天天要在床上敞开胸怀逢迎着一个又一个不同的男人,他们每个人都会如我一般,做着同样的事情……” 若愚的眼泪终于喷涌了,她紧紧地搂住了身上的男人,失声痛哭,因为害怕而浑身都在战栗着。 她没有注意到,男人几次伸出手臂想要反手搂住她,可是到底握紧了拳头,强自忍耐住了。 若愚如今的脑子越来越活络了。这本应该是好事,可是她的机灵却是全用在了调皮上,上次从书院偷跑了出来,戏弄公主和袁家二小姐的事情虽然不算大,可是他到底没有狠下心来给她立规矩,这才酿成了今日之祸。 当他从那被冷水泼醒的苏知县的嘴里问道了客栈的地址后,一路快马赶到,却看到婆子被迷晕,两个小妮子踪影全无,那时他是怎样的心胆俱裂?方才他嘴里说的那些,也是他在那一瞬间脑子里翻腾的,无论是哪一样境遇,只要想到若愚会遭受到,他的心里便如被沸油烹煮一般。 当他看到了地上的银瓜子,顺着这些银光一路追寻过来时,远远便听见了那爆竹炸裂的声音。那一刻,他全力驱赶这马匹,搭弓射箭这才及时地救下了两个狗胆包天的少女。 今日绝对不能再对她姑息手软……这么想着,褚劲风终于收回了手臂,用力将怀里的少女推倒了床铺上,若愚挣扎这坐起来,再接再厉继续去搂抱住男人健硕的腰身,然后又被大力毫不留情地推倒……往复几次,就算床铺还算柔软,后背也被撞得有些发痛,可是更让她心慌的,却是男人眼中显而易见的厌弃…… 若愚不再去靠近他,往日里总是不太理解的情节终于豁然开朗,怨不得那些被采了花的女子都会一脸哀怨地投井跳河,原来是因为从此以后都要被褚哥哥这样厌弃的眼神瞪着吗? 她心里也泛起了说不清楚的委屈,哽咽地说:“若……若愚不是贪玩,是……是想跟哥哥在一起……哥哥走的时候,都不跟若愚说一声……若愚这回真心知错了,以后再也不偷偷出府了……”说到这,只能伏在被子上抽泣哽咽地大哭。 这一夜的紧张,也让褚劲风有些疲累了,他终于放松下身子,也倒在了床榻上,无力地揉搓着自己的额头……他隐约也知道自己先前毫不留情地拒绝到若愚来万州,才是她这次私自逃离的主因,在担心,恐惧,愤怒依次在心头轮转了一般后,他的脑子也是空的,直觉得统帅指挥着千军万马,也没有这般的让人心力交瘁…… 可是……当那娇软的身子再一次怯怯地往他的怀里钻,紧紧搂着他的腰身时,疲累的同时,也绝望地发现就算是要一辈子照顾这个让人头痛的小麻烦,他也甘之如饴…… 终于伸手搂住了那娇软的身躯,褚劲风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只用自己的双手与嘴唇去丈量检视身下的每一处嫩滑的肌肤,用力地吞进她的每一声娇弱的喘息,爱抚住了自己焦灼了一夜的心…… 若愚用力地抱住了身上的男人,嗅闻从他身上传来的熟悉的气息,手指缠绕着那顺滑地银发,嘴里咿呀呢喃着“再也不离开褚哥哥”一类的话,被他带动着进入了最原始的节奏…… 到了第二日的清晨,若愚醒了过来,却发现身边的褚哥哥已经不在了。她微微动了动,昨天她被褚哥哥毫不留情地要了三个来回,就算最后她承受不住,哭喊地求饶,也没有换来男人的心软。又因为跑的路程太远,小腿的酸痛这时才反找了过来,微微一动,便痛得抽筋。 她在被窝里蹬了蹬腿儿,这时苏秀听到了动静连忙走了来,小声地问:“夫人,您醒了?” 若愚看着苏秀因为哭得太多,红肿了一片的眼,还有那眼下淡淡的淤青,顿时有些羞愧得难以直视。 一直以来,她都是孩子的心性,行事起来也是可着自己的心意肆无忌惮地去做。可是这一次,她算是连累了身边的一众人等。若是不跟随小凉同来,是不是就不会遇到那些歹人了,这是她在心内默默思索的事情。 夫子曾经说过,孔圣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意思是说,他老人家到了七十岁才可以随心所欲的做事而又不会逾越了做人的准则。可见这本就是一门难得的修为。她现在的修为还不够,只以为自己偷偷去,又偷偷回,一切是妥妥帖帖,谁也不会连累,可是这一随了心性,结果却是鸡飞蛋打。 苏秀的眼睛哭得那般的厉害,可见是挨了罚的。这样若愚的心内更加不好受。经过这一次浩劫,心智如顽童一般的司马夫人,总算是渐长大了些。 等到吃完早饭的时候。褚劲风才有重新回了房间准备更衣出门。 昨日一场宣泄的云雨后,他见若愚睡熟了,这才起身去提审抓捕到了犯人。这些人的身手不俗,根本不像是一般走街串巷的人牙子,可是通身上下,也翻找不到能证明他们身份的物件,当着几个人的面,褚劲风凌迟了那个拖拽小凉入假山后林子的男人,看着那血肉模糊的情形,剩下的几个人终于吓得准备吐口,可在他们要说出主谋时,却突然都是身形一顿,直直地吐出一口黑血后,翻着白眼儿毒发气绝而亡。 褚劲风亲自验看了他们的尸首,他们的牙齿里根本没有藏毒,而且看他们方才那副贪生怕死的样子,也绝非什么死士一类的勇猛之士。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这些人都是被事先种埋下了毒药的,因为事迹败露,而催发了毒性,于是这些个爪牙才一命呜呼。 昨日他救下了两个少女后,命人继续向前搜寻,可是还没走到一半,那地上是银瓜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来当手下打探了昨日听闻了一声炸裂声的人后,终于找寻到了囚禁吕小凉的那个院子。 可是这个院子一直以后主要是存放堆积货物的,看守院落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也无人知道昨日究竟是何人住进了这个院落。 当问起吕小凉时,她也只说自己当时被蒙住了眼睛,剩下的便一问三不知了。 不知为何,面对这个神秘之人,褚劲风突然联想到了自己当初身中的那一支毒箭,那样霸道狠厉的毒性,若非他此前有奇缘,得以解毒,只怕自己绝不会是只有满头银发那般的简单……都是用毒的高手,会不会是同一人所为呢? 褚劲风收回了思绪,面无表情地看着半蹲在地上,主动代替侍女给自己殷勤穿着鞋子的少女,淡淡地说道:“左右脚,穿反了……” ☆、第 68 章 若愚跪在地上,累了半晌才将一双鞋子帮褚劲风套上,听他之言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做的又一桩傻事,便是红着脸要将鞋子脱下,可惜方才用力猛,那鞋子被他的大脚卡住,却是怎么也脱不下,慢慢的,她的手停住了,只是无力坐在褚劲风的脚边,无力地将脸儿微微靠在他健壮的大腿旁。 褚劲风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动,便伸手抬起了她的脸儿,却见她的眉头微微蹙起,竟是娇憨的脸上难得显出几分愁绪。 “褚哥哥,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娘却说我摔坏了脑子,可周夫子却说我是个竟是奇才,我本以为在书院学习后,便能变得聪明些,可是现在看来却还是什么事都做不好的……” 褚劲风心知昨夜之事,让她大受挫败,她一向是心气高的,不管是以前的李二还是现在的小傻子,都是如此,现在经历了这挫败,难免是会心灰意冷。褚劲风心知,现在若是再说些泼冷水的话,让她彻底认识到自己脑筋不灵光的短处,这样一来,以后倒也不用去书院读书了,只要乖乖在家宅里安守便好。 可是看着那光洁额头上蹙起的一个小小的“川”,嘴唇微微动了动,却开口到:“我的若愚自然是聪明的,不然怎么会想出解了漠河旱情的抽水器具出来?但是有句话说得好,聪明反被聪明误。就算再聪明的人也有马失前蹄之时,就好比你卖弄机关蒙骗了身边的仆役,便差点酿成大祸。” 若愚低下头,专心地去玩着司马衣领出的纽扣,又低头不语了。 褚劲风也不想她一直这般的郁结,便开口道:“别玩了,纽扣都要被你扯下来了。去让苏秀给你换上一身衣服?” 若愚一听不解地眨了眨大眼,褚劲风垂着眼眸道:“你这一路坑蒙拐骗的,不就是为了参加那百工大赛吗?今日便是敲锣开赛之时,再不换衣服,我便要自己走了……” 听到这里,若愚激动得小脸都红了,立刻挣脱了褚劲风的怀抱,快乐无比地唤着苏秀给她换衣服,方才的烦恼也一扫而空。 这百工大赛虽然是初次展露峥嵘,可是规模却不容小觑。各地的能工巧匠汇聚一堂,准备借着这次盛会名扬天下。 因着展示的奇巧机关占地甚广,所以便在万州的演兵场上举行。所谓术业有专攻,这百工也是分组晋级,分做了兵工农三样。而从设立的奖银看,以兵者胜出所得的奖银最高。 所以,这演兵的机关竞赛也最为激烈,汇聚了大江南北的顶级高手,既有来自南疆的陷阱名师,也有东瀛渡海而来的机关高手,当然声名最响亮的就是鬼手大师的弟子孟千机。 而赛事的开场,便是由演兵来打头阵。毕竟与会的大人们来自不同地方,都是公务繁忙,自然要把最精彩的放在开始欣赏,然后好各自散去。 当褚劲风携着若愚来到了设置在高台之上的席位时,这高台上早已经是坐满了各路而来的达官显贵。因着赛事甚是有趣,少不得携着家眷前来。而那平遥公主与太子便坐在了居中最高的席位之上。当司马大人上来时,众人的目光自然便被吸引了过去。只见司马大人今日穿了一身淡烟色的滚边长袍,满头的银发仿佛北方胡人的做派拢到了头顶,用金线缠绕打成了辫子,盘在了一处,看上去英姿飒爽。 这位司马大人虽然模样俊美,可是一干官家女眷实在听闻了太多的关于这位鬼见愁的杀戮传闻,再加上他的俊美总是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鬼魅气息,那一双利眼投射寒光,总是让人不敢多看。 可是今日他的肃杀,却因为身边携着的那少女而减弱不少。 乖乖,可真是个佳人!只见那少女穿着一身轻盈的胡服礼裙,倒是与司马大人的打扮相得益彰。头上也只是打了简单的发髻,将头发高高束起,显得那小脸愈加的娇俏。眼眸里透着说不出的灵动,总是引得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引得那好事的人不由得打探,这少女究竟是何人。 不过李若愚的所有注意力却是被那场上的孟夫子尽数吸引去了。压根没有注意,坐在太子身旁的那个长相阴柔俊美的男人朝着自己投来的目光。 演兵的第一场便是孟千机。孟千机甫一出场,场外的观赛者中便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身为鬼手大师的弟子,孟千机在大楚工匠技师中可说是无人不知,不知多少人嫉妒他的幸运。而孟千机自身也是才学过人,三岁成诵,五岁便做出了自己的第一个机关。很多工匠技师便是冲着孟千机的名头才来的。与会的各位大人也是兴趣盎然,提起了兴致。有那个别不知道孟千机何人的,和周围一打听便知道了孟千机的名头。 孟千机听着场外的欢呼,也是志得意满,心道这主办者倒也知趣,挑选自己第一个出场来烘托气氛。 看了一圈场外,孟千机将视线投到对面,自己的第一个对手。 对手是个身着黑衣的的瘦弱之人,看起来年岁很轻,只是一双手却是出奇的粗大,上面青筋裸露,指关节高高隆起,看上去有如鹰爪一般。孟千机在黑衣少年的面上和双手扫了一眼,心中却是提不起一丝斗志。这样年轻的工匠技师,怕是还未出师,做了两三个机关,便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这样的年轻人,孟千机实在是看得多了。 裁决胜负的小吏宣布了黑衣少年的名字唤作蒴朵,来自南疆。演兵分为上下场,两个工匠技师各进攻一次,防守一次。主判让两人来到近前,猜拳来定哪方主攻。 蒴朵黝黑的眼眸直视着孟千机,说道:“我师从工部的南宫云大人。南宫老师尝言鬼手大师功绩标逊,唯一不可取的就是收了个不成器的徒弟。今日我便在大家面前爆爆你不学无术的底细。” 孟千机眼神一凝,瞪向对面的蒴朵,他知道有许多工匠技师不服,但还从未有人敢如此对他说话。他在师门里向来与那南宫云不睦 当下转头撇了一眼南宫云,那个人坐在观礼席上,面带微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倒是不见当初被逐出师门的狼狈! 孟千机狠狠地看了一眼,一个弃徒而已,到如今倒是得了鸟儿势,想不到今天居然派出他的弟子来耀武扬威,自己纵然胜之不武,也要狠狠地击败面前的小子,打打南宫云的脸面。 孟千机猜拳胜出,第一场主攻。他拿出了自己的连环劲.弩。这连环.弩同以前被李家二小姐破解过的又有不同,为了弥补若愚发现的无法持久的缺点,孟千机在弩匣处增加了一个导轨,上面可放五个弩匣。当劲弩的弩匣射空后,只要一推导轨,空弩匣就被推出,新弩匣就位,可以继续发射。随着弩匣减少,还可以随时将新弩匣放到导轨上,这样连.环劲弩就真的名副其实,可以不停地发射下去。而且增加了护板,加强了自我防御。 孟千机闻名遐迩的大杀器一出,场外又是一阵骚动,大家都知道对面的黑衣少年必败无疑了。黑衣少年不慌不忙地拿出一个铁锅大的方形铁块,从上面掰出一条条的铁块,折叠,变形,不久就组成了一个一人高的方盾,方盾上刻有虎首的图案,在虎首两边还各有一个圆盘状的石片,有些不伦不类。 观赛的工匠技师大多摇头,虽然铁块变形成方盾,颇是匠心独具,但是总归是个普通的盾牌罢了,却是不可能挡得住连.环劲弩。 孟千机早就按耐不住,待蒴朵把盾牌放好,将劲弩对准蒴朵,一扣机关,空中便响起一阵嗤嗤的声音,一只只箭矢劲射而出,形成一条黑色的风暴,呼啸着扑向蒴朵。 第41节 很多工匠技师闭上了眼睛,不忍看到盾破人亡的场面,耳中却是迟迟没有主判叫停的声音。睁开眼睛,发现箭矢狂风暴雨一样射到虎首方盾上,却是奈何不得。黑衣少年安静从容地站在虎首盾牌后面,毫发无伤。 观赛的工匠技师一个个目瞪口呆,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孟千机也是无法置信,嘴巴张开,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却是比别人看得明白,那虎首盾牌确实比一般的盾牌坚固许多,却绝对无法挡住自己的连.环劲弩。根源就在那两块圆形石片上,那是两块特殊的石头,能够吸引铁质的器物,正好克制自己的连.环劲弩。射出的箭矢都被石头吸引,偏离方向,只是在盾牌上划过,这才没有射碎盾牌。 若是两军交阵,自己还能想办法破掉,或者赛场上各凭所学,自己再做几个机关,也能破掉对手的盾牌。但是在演兵场上,自己只能使用一个机关,却是力有不逮。 待孟千机射空了5个弩匣后,虎首盾牌依旧无恙,此局蒴朵胜。主判宣布完结果,场外立时议论纷纷,赛场中只能听到一片嗡嗡声。 孟千机脸色通红,一眼不发,死死地盯着蒴朵,偶尔转头看一眼南宫云。 下半场开始,蒴朵拿出一个箭弩,摆在面前。场外轰的一声,议论纷纷。 原来蒴朵拿出的机械外形将士居然与孟千机的连环劲弩一模一样。 孟千机心中发怒,厉声喝到:“小辈,众目睽睽,你居然敢用我的机关。你那狗屁师傅便没教过你不可窃取他人之物吗?” 蒴朵冷笑一声:“只是外形相似罢了。里面的结构却是比你的弩复杂的多,根本不是相同的东西。” 主判说道:“比赛前我们已经检查过蒴朵的连.环弩,确实不同,可以使用。” 孟千机狠狠瞪了一眼蒴朵,拿出一个盾牌。这盾牌甚是奇特,上面磨出了无数个小块。每个小块只有指甲盖大小,方向各个不同,有的水平,有的垂直,有的倾斜,从远处看,反射出太阳光,烁烁发亮。这个是孟千机的得意之作,就是用来防备自己的连.环弩。箭矢射到盾牌上面,因为这些不同方向的小块而无法受力,只能弹落到四面八方。 蒴朵按动机关,箭矢射出。乍一看,和刚才孟千机的没有区别。台上的若愚突然一动,身子前倾,仔细地看着箭矢。她发现这些箭矢居然和自己做的竹筒炮仗很是相似。 原来那箭矢中空,里面藏有火药,射到盾牌上便砰的一声爆了开来。数不尽的箭矢射来,盾牌上传来不断的爆炸声。、 孟千机心中一沉,失算了。自己的盾牌能够防住连.环弩,却防不住爆炸。很快,盾牌发出吱吱呀呀声。孟千机心中紧张,却是不肯认输,只希望盾牌能撑到对面射空箭矢。终于,盾牌砰的一声,碎裂了几小块。其中一块碎片从孟千机的脸上划过,孟千机啊了一声,用手捂住伤口,血水顺着手指滴滴答答的滴到地上。 那主判连忙喊停,不然再继续下去,演示场便要血溅五步了。 若愚腾得一下便要站起,被司马大人一下按住。若愚扭动几下,嘴里焦急地哼了一声。 南宫云大人在台上一脸微笑,眼中立时流转着什么。 旁观者们怎么也想不到孟千机大人居然第一场便输了,还输得这么彻底,到处都是议论的声音,其中不乏幸灾乐祸之辈。 待喧哗声小了一些,南宫云站了起来,说道:“孟千机以后演兵不得参加。圣上有旨,这次演兵是为了挑选青年才俊,年龄需在十八岁以下。孟千机已然二十有四,却是没有资格。看在鬼手大师的面上,让你热一热场子,却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倒也不必再丢人现眼,以后却是不能再参加了。除非你有少于18岁的弟子才可参加。” 这便是南宫云的思虑周详之处。此番比赛,本来就是为了给他的几名弟子铺排道路,壮大自己的实力。 他知道自己的弟子只有一次赢得孟千机的机会,就是趁他轻敌的时候使用专门克制他的机关。等孟千机戒备起来,必然改变机关。那时自己弟子决计赢不了他。 毕竟那是鬼手大师的得意弟子。所以他来之前便向皇帝进言,并请了圣旨,却不先言明,存了心折辱了孟千机,让他只能顶着输给无名小辈的名头,而无法东山再起之日。 孟千机转眼便明白了南宫云的小心思,气得浑身发抖。他出身本就高贵,聪明过人,又被鬼手大师选为弟子,除了平生被李二所克,一路顺风顺水,这是第一次为人恶意暗算,在自己最钟爱的机关上被人所欺,偏偏自己又无法反击。 那南宫云算准了他为人孤僻,不会有要好的师弟前来相助,可他偏偏不叫那南宫贼子如愿! 若是忍下这一节,当真是活活要了他的命。想到这,他手指向高台上司马大人身旁一指:“谁说我没有弟子,她代我参赛!” ☆、第 69 章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众人的目光皆是望向坐在阴气森森的司马大人身旁的那个娇小柔美的女子。 此时身在赛场,亲眼见到自己的夫子被人欺凌,若愚早已经是感同身受,小拳头握得紧紧的,恨不得立时亲自上场为夫子一雪前耻,可是刚刚被教训了一顿,自然是转向身边的夫婿,一双大眼可怜巴巴地望向司马,指望着夫婿能点头答应。 褚劲风的脸色不大好看,事实上如果可以,他真想亲自动手拧断孟千机那颗不大正常的脑子。 他转头看着望过来的眼神,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两根手指磋磨着手上的玉扳指,挺直的鼻尖俱是冒着逼人的寒气。 那南宫云也顺着孟千机的手指望过来,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之所以将这赛事设立在万州,只因为这里与漠河城相邻,足可以吸引来在那里蛰伏的孟千机,至于她,他本是并不抱希望的,毕竟根据自己派往江南的探子所言,她已经蒙昧得如同白痴一般。甚至连饮食起居都无法自理。 可是这次在万州偶遇,她看起来虽然记不得前尘,也尽忘了与他之前的爱恨,可是那点子灵气却依然还在,真是叫他不能不惊喜。 她也许不知道,此次击败了孟千机的空心火药箭,便是从她昨日的竹筒火药那里得来的灵感…… 孟千机居然决定叫她替代着上场,有意思! 想到这,他微微含笑说:“圣上只是言明了年龄,却并无限制了性别,既然如此,明日上场的便是李若愚小姐了……” 此话一出,会场的里的喧哗简直沸腾到了顶点。在场的都是机关里的行家高手,哪一个没有听过江南李家二小姐的名号? 本来这次船舶大赛叫人失望透顶,皆是因为这位李二小姐发生了意外的缘故。听说这位才女因着一场意外已经摔成了傻子,灵气不再,慧根已断,叫人唏嘘不已,可是没曾想,她如今竟然就端坐在贵宾席上,更没想到她竟然成了孟千机的弟子! “二位各自说得痛快,有没有问过本座的意思?毕竟你们所指之人,乃是在下的夫人,她既然是本座府宅里的女主子,岂会跟与一群男子同台竞技?”司马大人终于冷冷地开口道。 别人还算差些,可是坐在一旁的平遥公主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她……竟然就是褚劲风的妻子李若愚?不对,不是听说那个李若愚摔坏了脑子,是个傻子吗?怎么会……” 此时再想起以前这位小表妹做出的种种事迹,平遥公主终于有些恍然之感。原是以为她只是个十二三岁的烂漫少女,现在看来一个快十七岁的女子却像她那般行事,的确是违和了些…… 想到这平遥公主再望向那少女,却绝望的发现,这个女子就算是白痴却依然是天生难掩丽质,若她是个男子,恐怕只看着这一身明媚的外表,也是会被她迷惑住吧…… 此时,那个李二小姐便是轻轻抓着司马大人的衣袖,轻轻地扯拽着,似乎期颐着夫君改变主意,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四周之人的怯怯私语也渐渐变得声音愈来愈大:“居然叫李若愚上场,不是听说她摔成了傻子吗?孟千机都败下阵来,叫个白痴上场,岂不是于事无补?” “那李若愚行不行啊?就算是不傻,也不过是一介女流,敌得过南宫大人的真传弟子吗……” 类似于此的话汇聚成河,一股脑地朝着李若愚涌来。自她嫁到北方以后,因着褚劲风维护的周全的缘故,从来没有人当面辱骂她是傻子,可是今日,因着那南宫云当面点出了她的名姓的缘故,周围人的非议便抑制不住地奔涌了过来。 她虽然隐约猜到自己是跟别人不大一样的,可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努力地在书院里读书,却依然是别人眼里的傻子一流,这心内隐隐的自卑顿时涌起,眼角蓄满了汹涌的泪花,忍不住抓住了褚劲风的衣袖,微微地在颤动。 司马大人也听到了,狠厉的目光微微一扫,周围人的话语声减弱了不少,但是悠悠众口岂是恫吓能够堵住的? 褚劲风知道,自己现在其实大可以一口回绝,可是若愚恐怕不会理解自己维护她的心思,又是会一股脑地钻入到“自己是个小可怜儿”的牛角尖尖里去。 想到这,他再次狠狠瞪了那孟疯子一眼,心内却改了主意,沉声道:“所以既然是本座的夫人竞技,自然是要寻了人手,替她下场操纵机械。” 方才的一幕是多么惊心动魄,机关无眼,若是她亲自下场,一不小心受了伤害,那是万万不行的! 至于比赛的输赢,便不重要了,反正有孟千机在一旁指导,就算是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但是若愚下场竞技便可以堵住悠悠众口,让他们知道,他褚劲风的妻子伶俐得很,哪有他们所言的那般不堪!更是宽慰了佳人的心,不叫她再觉得自己短缺了什么。 司马大人护短起来,一向是要命的! 南宫云听了也笑着点了点头道:“司马大人的提议不无道理,原本下场比试也是多人竞技,也是可惜携了帮工下场的,只是还望大人要注意年龄,太过年老者,不可上场。” 最后这恶意满满之言显然是针对着孟千机的,只气得孟大师浑身颤抖,恨不得操纵着连环弩,一下子给这师门的弃徒穿射成筛子! 这一场师徒替换上场的风波之后,其他人的比试照样进行着,若愚津津有味地观看着他们拿上来的工具,嘴里时不时地喃喃自语着什么。 司马大人却是不大明白内里的精妙所在,只是看着正在专心观看比赛的若愚,命一旁的护卫看护住,不许他人接近,便下了看台,寻了演兵场一处空房,命人将那孟千机带过来,心不在焉地问道:“你与那南宫云熟识?” 孟千机刚刚输了比赛,如丧考妣,有气无力地道:“岂会不认识,他乃我鬼手一门的弃徒。” “那……你可知他与李若愚的……往事?” 若是换了个稍微通晓人情世故的,定然知道这般当着人家夫君之面,尽诉她与别的男人瓜葛之事,实在是不妥。 可偏偏孟千机在人情世故上也是另一种傻子。褚劲风一问,他便照实答了出来。 “怎么不知道,两年前,李若愚因为设计船舶一事,便来我的师门向师傅求教。并在鬼手门内小住了一段时间。师傅虽然赏识她的才华,可是她毕竟不是我鬼手一门的弟子,自然不会尽倾囊相告。于是你夫人便勾搭了那南宫云,二人经常花前月下,一同河畔漫步,见你那南宫云迷得神魂颠倒,待得你夫人掏空了那男人的家底,便要弃之如敝履,偏那南宫云觉得吃亏了,便是不依,非要再占些便宜回来。 可是李若愚岂是吃亏的主儿?便在那南宫云要用强的时候,用随身的匕首伤了他的后背,害得他当时伤势过重差点一命呜呼。闹出这等丑事,师父岂会留他在师门,自然是驱逐了出去……” 说到了这里,孟千机还微微感叹了一下:“所以这‘女色’二字,果然是藏了刀的,想成大事者万不可沾染了……” 说到这,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司马大人的脸色当真是难看,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睛如同索命阎王直瞪着自己。 孟千机也被吓了一跳,这才慢慢地反省着自己是否说了不当之词,可是自己所言俱是师门里弟子们私底下议论之言,并无什么不妥,便这般坦荡地直瞪了回去。 褚劲风过了半响才开口道:“这话,以后你若是再说与别人听,我便割了你的舌头!” 听了这话,孟疯子这才隐约地感觉到,自己方才跟褚劲风说了李若愚的前尘果然是不妥的。有些替自己未来的境遇捏了把汗,心里恨恨道:你这小娘皮以前不检点,却害得为师要掉舌头,当真是无理以极!天理何在!” 褚劲风缓了缓,又说道:“这次若愚出赛,也是你一手撺掇起来的,若是她在赛场上丢人,连舌头再加上人头都砍了!” 孟千机却是突然浑身像打了鸡血一般,握着拳头恶狠狠地说道:“若是不能击败南宫云那厮,不用司马动刀,我便要一头撞死在石墙之上!” 待得说完了话,褚劲风从屋内出来,站在台下,侧望着坐在高台之上是南宫云,发现他虽然是含笑与太子说话,可是那眼神,却不时地飘向李若愚, 褚劲风心内大为不悦,不论是太子,还是那孟千机之言,虽然二人的版本大相径庭,也可能是以讹传讹,但俱是说明了一点——李若愚的确是与那南宫云曾经发生过什么。 李若愚在看台上津津有味地看着比赛,突然感觉一只大手抓住了自己的胳膊,犹如铁钳一般,疼痛得很! 她忍不住回头小声道:“褚哥哥,你抓痛我了。” ☆、第 70 章 她转头一望,是褚哥哥回来了。他稍一用力,将若愚拉起来,直直瞪着她冷声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若愚却有些恋恋不舍,此时场地上正在进行陷阱机关的设置,几十个陷阱竟然是互相连接触动的,可以引诱大部队全部走入陷阱区后,再一起发动,让机关的杀伤力发挥到最大效力。 这是一位一来东瀛的机关技师的精妙设计,那位南宫大人大加赞许,甚至亲自下台走到那机关处亲自检验。 所以若愚方才也是伸着脖子使劲看,顺着少女的目光望过去,真是有些辨别不清她是在看机关,还是在看场地上站着的那个身材颀长,容貌出众的男子。 最起码此时看台上的女眷妇人们可都是望向那位俊美如画的大人的,一个个眼露迷茫之光…… 若是换了几日前,这般被扫兴,若愚一定是不依的。可是现在司马的脸但凡阴沉一点,她都是有些诚惶诚恐,立刻乖顺地站起身来。看她顺服地跟着自己站起了声,司马的铁掌也微微松了劲儿,缓声道:“这些个场上的奇巧也没什么好看的,时候不早了,我且带你去吃些东西。” 说着便准备携了她出去。就在这时,南宫云却适时走了过来,笑着道:“怎么?司马大人这便要与夫人离场了,若是尊夫人明日出赛,还需要了解赛事的流程,若是不嫌玄霄愚钝,愿亲自讲解……” 还没等褚劲风回绝,若愚却厌弃地转身道:“不要你讲解!” 当她说出这话时,南宫俊美的脸上微微有些阴郁,但是很快便话锋一转道:“是在下冒昧了,到时自会安排一个女官与夫人交接……” 而褚劲风连看都未看他一眼,只牵起了若愚的小手,便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他这等目中无人,当真让跟随在南宫云身后的弟子忿忿不平,那战胜了孟千机的蒴朵便捏着一双奇大无比的手,眼露愤恨地说道:“一个边疆武官而已,竟是对朝中的大员这般无礼!待得哪日,给他些教训。” 一旁的郑东乃是京城的包打听,熟知那褚劲风的为人,当下说道:“那个鬼见愁别说我们大人,便是太后也不放在眼中的。你可知当年这位太子伴读因为与国舅爷的二子争抢一匹骏马,公然将白家的二公子扯下了马匹,吊在了闹市的牌坊下抽打。 那白家二少可是最得太后喜爱的侄子,太后当下震怒,便拿来了这褚劲风入狱。岂料他被抓入了监狱当天夜里,便有人摸进了白家二少的卧房,将斩下的马头放入在了白二少的枕边,鲜红的马血淋洒得满屋子都是!那白家少爷醒来时,吓得魂魄都飞了,事后请了三山五岳的道士和尚前来收惊。 然后那褚家娇惯儿子的老子也在边关生事,竟然将前来酬军的白家大公子送到了匈奴围困的纵深腹地孤城感受边关民生,也不派遣援军解救,摆明了便是要拿那白家的子弟陪葬! 褚家军骁勇,朝中一时有离不得这北方的屏障,加上也不知这褚劲风那些神出鬼没的狐朋狗友又会暗中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一时间便是松口将他放了出来,又是特意在宫中设宴,只当两个小子不懂事,亲自化解了两位少爷的矛盾,算是给了彼此一个台阶。 诸位皇子们也奉这能打架生事的伴读为尊长,迷得那平遥公主五迷三道的,也便是皇子公主的们没有见识,不知这厮其实便是市井流氓的习气,京城里横晃的混不吝!” 那蒴朵乃是南疆之人,但是因为久在京城,是以心中一直认定白家贵戚呼风唤雨,现在才知原来这北地里乃是自成一系,浑然不见皇家之人放在眼中。 郑东转身又对南宫云道:“那姓褚的现在虽然是贵为司马,手握兵权,变得稳重了些,可是那骨子里的目中无人,半点没有更改!大人不必为这等骄横惯了的世家子弟动怒!” 南宫云展开折扇,琢磨着郑东的言语,脸上的笑意更深:“得不到的骏马便是斩了也绝不与他人骑!那么若是心爱的女子被人占去,这位曾经的京城一霸,又是会如何呢?” 李若愚乃是他认识的最桀骜不逊的女子,若是没有意外的话,是绝对不会看上这种骄横刚狠的男子……褚劲风倒是好一个走运的狗命,竟然是趁着她神志混沌白白捡了这么大的便宜……只是万事皆有潮高回落之时,褚家的命盘当真是能一直千秋万代?他倒是愿意拭目以待。 从演兵场出来时,若愚发现褚哥哥的脸色又是拨云见日了,一扫当差的阴霾,不时冲着她微笑……笑得人心里毛毛的,若愚其实好想抱着布老虎,安安静静地躲一会…… 上了马车时,她因为趴在窗口看着那路边黑漆漆的铁锅里的炒板栗流口水,一向不准她食用街边小食的褚哥哥竟然叫停了马车,给她买了一纸包炒的香喷喷的糖栗子回来。还用修长的手指为她剥好,送入口里。 第42节 若愚有些不信邪,咬了两口板栗,又眼巴巴地望了那路旁的黄豆粉裹着的打糕,不一会便有两个桑树叶包扎的小打糕放在了眼前…… 若愚现在已经知道命运弄人的道理了,幸福竟来的如此突然,若是不能把握,岂不是辜负了大好年华?当下便又用力地望向路旁的烧腊鸭的摊子。 褚劲风用巾帕擦拭这沾满了栗子糖渍的手指,然后捏了捏贪吃鬼的脸颊道:“行了,见好就收吧,眼睛再瞪大些,掉在马车下可就捡拾不会来了。” 若愚讨好地在他的手臂上蹭了蹭道:“哥哥,可要再买点,我想给小凉送去。” 褚劲风现在听到那苏小凉的名姓便想斩了那蠢货,当下瞪眼道:“找她作甚?” “孟夫子命我代为出战,又是不能一人组队,小凉也是夫子的弟子,我们为同门的师姐妹,自然是要联手抗敌,一起为孟夫子挣回面子啊!” 褚劲风想了想苏小凉的蠢样,道:“也好,本来我也不欲你在那劳什子的赛事里纠葛太久,她若去了,赛事倒是能结束得快些……” 若愚听了褚哥哥同意,欣喜得很,便是盘算着自己这为夫子复仇的虎狼之师还要再添哪一员猛将! 那苏小凉也是不禁提的,到了驿站的门口,便听到了一阵鬼哭狼嚎。只见小凉被她的爹爹摁在地上正用藤条抽打。 闺阁里的小姑娘哪里受得了这个,当下哭得涕泪横流,嘴里嚷道:“你不是我亲爹,竟然这般打我,我要我娘!” 而在一旁竟然还有个高瘦的书呆子,急急地围着这父女二人直转,赫然正是褚劲风的庶弟褚忘。 他想要阻拦苏父又无从下手,听了苏小凉的哭喊,当下又嘴里不停念叨着:“姑娘,此言差矣,孟夫子云:‘无父无君者,是禽兽也!能有父亲鞭策临训,乃是莫大的福气,小生便很羡慕姑娘你能被父亲责打,且忍一忍,待得你父亲气消便好……” 苏小凉觉得自己的身体挨着鞭子,耳朵竟然还要受这等迂腐调教,当真是舞勺之年不可承受之重,当场便哭趴在了地上! 同年同月死的小姐妹受了这等苦楚,李若愚哪里能视若无睹,连忙高声喊道:“住手!”便准备一咕噜跳下马车! 可惜脚儿还没有伸出去,便被司马大人一把拉住了,瞪了她一眼后道:“一会没有我的话,休要出来!不然的话便让苏知县活活打死那蠢蛋!” 说完,便闭眼等了一会,听着小凉叫得快要颤音了,才微微抬到了嗓门道:“苏县令,请住手!” 要说褚忘之言,还是有些道理的。这苏知县那日被司马大人一把拽出了长亭,才知道自己的蠢货女儿竟然胆大包天地拐带了司马的夫人私自来了万州,当下喝进去的酒水化作冷汗一股脑儿的涌了出来。 接下来是事情发展更是让人心惊肉跳,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拉拽进林子里时,苏知县想死的心都有了。幸好司马大人神勇,救下了自己的女儿。 可是司马夫人却因此受了惊吓。褚司马震怒,将夫人抱上马车后,便命人堵了那几个人的嘴,拎了一个用长刀一片片地切肉…… 苏知县有幸亲眼见证了刀法,几个春秋都可以斋戒了火锅肉片。他心知若是司马怪罪下来,那苏小凉满身的肥肉都不够片下来的。 可就算再蠢也是自己下的蛋,苏老爷拼了老命也要维护女儿的周全,因此便拎了这惹祸精来,又命人守在了那演兵场的门前,算准了司马大人回来的时间,抽了荆条狠狠地责打女儿,指望着大人能纾解了怨恨,饶了女儿。 没料到在驿站门口敲好碰见了前来拜会兄嫂的褚家二少爷,也算是做了他的人证,只能提前开打,也算是表足了谢罪的诚心。 可是那马车停下来后,只听见那司马小夫人的一声高喝,便再没了动静。苏知县骑虎难下,便只能继续使劲地抽打着女儿,演全了这场负荆请罪。 等到手腕都打得颤抖了,才听见司马大人懒洋洋的一声“住手”。 ☆、第 71 章 苏知县听到这一句如释重负,终于可以停下手来一路小跑跪在马车前向司马请罪。 “苏知县免礼,虽然苏小凉年幼无知,但是知县的责罚也未免太狠厉了,需知子女年幼,需时时训斥规范言行,若是一次责打也只不过记住个三日而已……” 苏知县听得暗地里一咧嘴,心里知道这司马大人还是着恼了自家小女,这是要他打一日不算,要按一天三顿的责罚女儿啊…… 可是嘴上却不敢说什么,只能是一路诺诺地答应着。 这时司马才准了若愚下车,她径直朝着苏小凉奔去,扶起了快要哭晕的小友,看着她被抽肿的手背心内一阵的内疚。 本来负荆请罪后苏家父女二人就该打道回府。不过司马大人倒是不计前嫌,只说自己的夫人将要参加百工大赛,作为孟千机的高徒,苏小凉责无旁贷也应一同参加,光耀师门。 苏光宗自然是什么都“好好好”,又瞪着眼儿冲着抽泣的小凉道:“莫要丢了孟夫子的脸,好好地随夫人参赛比试!” 司马跟苏知县打过招呼后转脸看向自己的庶弟,原来这弟弟乃是受了同窗邀请前来万州观看百工大赛,听闻哥嫂再次,特来问安的。 算一算这几个月,见这弟弟的次数够快赶上数年了。见得多了,褚劲风也知道了这位小妾生养的是个怎样的呆货了,看他始终一脸孺慕地望着自己,总觉得犹如被无情撵出了家门的小犬,还哼哼叫地在家门前依依不舍的徘徊一般,于是便说道:“既然是中午了,你也一同吃些饭吧。” 褚忘听了,兴奋身体都在隐隐的抖动,只觉得兄长这般和煦,真是隐约感受到了父爱的温暖。 若愚听了,连忙说:“小凉也要留下,我还得给她上些药呢!”说着便扶着小凉进驿馆。待得一对小友私下里说话时,小凉伸着手,一边任着若愚抹药,一边抽着气儿说:“这么说,你不是司马的表妹,而是他新过门的夫人?” 若是一般人,听到这个话估计得愧疚于自己欺骗了好友,可惜司马夫人的道德是非观还未建设周全,便毫无愧色地点头道:“褚哥哥不让我说,说若说出了成婚的事情,你们会嫌弃我……” 苏小凉的道德是非观其实也不大周全,听若愚一说,也觉得若愚是情非得已,成婚的确是件很丢脸的事情,连忙道:“你是我的好姐姐,谁要是嫌弃你成婚了,我便找他拼命!” 二人被牢不可破的友情感动,互相对望着傻笑了一会。 苏小凉忍不住好奇心偷偷问:“……那你得陪司马大人睡觉喽?你害怕不害怕?” 李若愚想了想道:“刚开始害怕,后来还好些……” 苏小凉想起昨夜见了那司马动了杀机的模样,忍不住又打了寒战,实在是不能想象他怜香惜玉的模样。 只觉得若愚虽然不用当妾,也是天底下顶可怜的人呢! 她又想到赛事那一节,有点心虚地道:“若愚姐姐,我这半坛子的水准能参加百工大赛吗?” 李若愚说道:“有孟夫子,怕什么,我们都是孟夫子的高徒,自然是要为书院争光!”苏小凉向来都听若愚的,一下子被鼓舞了,用力地点了点头。 到了傍晚,褚劲风拉着自己的小夫人泡了个温暖的热水澡,当初给小娘子开蒙时,那册子里有一样精妙的“鸳鸯双戏“此时因着浴盆够大,倒是可以演示一二。一时间,这热水生生搅合到了微凉,原是满满的浴水大半都泼洒了出来。 因着曾经被表妹嫌弃着姿势不够丰富,司马大人彻底拿出了年少时钻研苦读的精神,闺房内的技艺愈发的精进了。 若愚一个小丫头片子,哪里禁得住旷历久了的老男人这般的磋磨,最后甚至连蜷动脚趾的气力都没有了,从头到尾让表哥吃了个遍。 待得好不容易被抱起放回了床榻上,若愚闭合上眼儿,便要睡去。可是身后的男人却还在叨扰着自己,在她光洁的肩头烙下了轻吻,然后贴着她的耳朵问道:“那个南宫云长得如何?” 若愚闭着眼儿,含糊地想起白日里看台上的那些个女眷们的窃窃私语,便依样画葫芦地回答:“仙人之姿,通身的风流倜傥……” 下一刻,人以及被彻底地拎提了起来,褚劲风捏着她的下巴,阴测测地问:“当真那般的好看?” 若愚觉得着褚哥哥竟然跟赵青儿有些相似了,她也是听不得别人说那商月娘好看,每次无意中听人提及,便是一脸怨念地追问着。 幸好她机灵,马上话锋一转道:“就是长得太像娘们儿,也不知下面有没有被切了,能不能抡出三两汤水……” 褚劲风的眼睛微微瞪起,显然是被娘子的荤话呛得有些接不下去了,只能磨着牙说:“跟谁学的说话?” 若愚老老实实地回答:“关霸说的……” 原来今日看台上,听见一干的女眷都似问了花香的蜜蜂般聒噪。那负责守卫李若愚安全的关霸便看不过眼,只觉得一个太后的面首这般的撩人,当真是有些过分,便跟着身边娴熟的官兵,小声地调侃开着玩笑。 岂料小夫人耳力惊人,竟然默默记下了,当这夫君的面儿便学下了其中的精髓。 一个粉雕玉砌的玉人,跟市井无赖一般放着荤话,这种违和之感真是难以言表,褚劲风倒是稍减了醋意,略略不好好意地低低问:“你可知他切了哪里?” 李若愚也不过依样画葫芦而已,哪里明白那等下流的含义,当下眨了眨眼,直到褚劲风捏了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摸,才唬地一瞪眼:“呀!那多疼啊!为何要切?” 褚劲风被那小手撩拨得起了性子道:“不能满足了女人的废物,自然是要切了的,不过我的小表妹莫要担心,表哥可是好用的,汤水尽数喂给你可好?” 说完便是压住了若愚,又是一通的胡闹。 直到那玉人被彻底灌饱了肚,才昏昏沉沉地被紧搂着睡去…… 褚忘原本是准备观看一天赛事便折返回去的,可是褚劲风看了看他寒酸的马车,竟然前后是个轮子粗细都是不一的,这样的车子在路上定然是颠簸极了,当下便说道,若是无事,便也在驿站住下,到时一同回漠河。 这样能亲近父兄的机会,褚忘真是热泪盈眶,万分珍重,自然是欣喜地答应了下来。 待得第二日早餐时,百工大赛的吏官送来了赛事的谏簿让李若愚填写时,她趴伏在案子上看了看三个空缺的人员名单,便咬了咬笔头,先是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与苏小凉的名姓,那剩下的一个空缺就有些伤脑筋,一抬头看见了跟兄长一起食饭的褚忘,便问道要不要一起参加。 褚忘自然是望向兄长。褚劲风觉得自己这呆弟弟上场,赛事结束得能更畅快些,可是这样一来,自己的夫人会不会输得太惨烈…… 可是李若愚倒是很看好自己的小叔子,当初那压水井不也是在他的院子里寻到的?可见是个与机关有缘之人,当下也不等褚忘回答,大笔一挥,便写上了小叔子的名姓。 孟千机都没有吃早餐,急匆匆地赶来时,到底是晚了一步,眼看着吏官捧着写好的名册走了出去,急得只能跺脚。 他昨日被炸伤,却只简单地敷了药,白天看完剩下的赛事后,连夜奔赴到临近的州县搬请救兵。人到用时方恨少,平素不好交际,也没有要好地师兄弟,只是凭借着记忆,寻访到了住在临近的一些刚刚入门的鬼手弟子。虽然这些个人学艺不精,甚至有些是被委婉的劝回家中的,但起码初级的组装手艺还是有的,现在临时抱佛脚,只能寻些虾米充一充鱼肉了。 可没想到自己的爱徒更是凶残,自己便拍板儿了两根朽木准备登场。 谏簿是呈给皇帝的,既然写下,便不能更改,孟千机想到自己先前发下的誓愿,若是输了便自己撞墙而死,深深地再次感觉到了命运弄人的恶意,那李若愚当真是上天派下来专克他的妖女! 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是于事无补,只有临时抱佛脚了。这赛事是选在下午进行,所以孟千机干脆将自己近些年来的心得手札全都捧了来,拣选些紧要的给李若愚他们看。 苏小凉便不用说了,只看了半页便趴在书案上大睡特睡。李若愚倒是看得津津有味,那个褚忘虽然是个门外汉,但是到底是读书人,记性却是出奇的好,虽然弄不懂机关的玄妙,但是也认真诚恳地看了下去。 可是孟千机始终觉得这心着不了地。他的心内还在想着昨日的比赛。 昨日看了一天的赛程,南宫云的几个弟子一路过关斩将,各得头筹!既然是百工大赛,自己的同门师兄们自然也有来参加的,有些因为年龄限制不能上场,却也是派出了弟子拿出了自己师傅的精妙绝学。 可是只要是鬼手门的弟子遭遇了南宫云的弟子,便会发现,那南宫云弟子呈现出来的器具总有跟对手相似之处,最后鬼手门的徒子徒孙们也俱是败在了跟自己的机关肖似的器物之上。 这种“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的做法实在是充满了深深的怨念,南宫云是立意要羞辱曾经的同门师兄弟到底了,他是要让全天下人知道,曾经将他南宫云驱逐出去的的鬼手门也不过如此而已。 那么……他不能不担心:今日李若愚登场时,那南宫云又会拿出什么样的机关来对阵这个昔日的相好呢? ☆、第 72 章 看了一上午孟千机编纂的“秘籍”,若愚吃了午饭,在司马大人的监督下美美睡了一觉,才不紧不慢地奔赴到了会场。 此时比赛的项目名唤“破”,参赛的人员并不需要携带机关,只是临时命题,战场上的突发状况儿临时调整机关,想出改进的方法。 正是由于这种比赛内容的不确定性,又需要参赛者的临阵随机应变,让比赛变得更加有看头。 原本这比赛应该在中午进行,可是到了司马大人那里却向太子直言,日头太毒,恐怕是要晒坏自己娇妻的肌肤,延迟到下午好了。 太子觉得言之有理,当下便与南宫云商量调整了比赛时间,南宫云似笑非笑:“既然司马大人心疼着夫人,在下自然也当从命。” 于是这比赛时间便更改在了下午。 等到准备移步会场时,才有人来会馆告知,比赛的地点改在了城外的运河之上。 待到了运河时,才发现堤岸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许多人的手里皆是摇着一把写着“李”字的折扇,这折扇上的字,乃是出自身在万州的江南才子孤石居士之手,据说乃是得万州一位红粉知己相求,便亲自动笔写了一夜,足足三大筐的折扇。 孤石的真迹难求,当年逝去的天子曾经想求一副字画,却被这位怪癖的隐士挂笔回绝,表示字画绝不赋予权贵,亏得天子爱惜人才,不想落下暴君的名头,才没斩下这顽石的脑袋。可是如今却更是满街的派发,真是叫人高呼,这位司马夫人什么来路?竟然比逝去的圣上还有面子!要知道便是得了这个“李”字,再配上三两颗点缀得宜的绿叶李果,也是一副上佳的扇面,若是想要得这扇面也很简单,需要一会在赛事时为司马李夫人摇旗助威,便可得一把。 若是喊累了,一旁还有免费的茶水摊提供清茶滋润喉咙。 是以当李若愚的车马到达时,还未开赛便已经先声夺人了。到处都有人高喊着大楚司马夫人必定旗开得胜! 苏小凉下车时,也被这阵势惊到了,小声说:“可是司马大人安排的助威队伍?” 李若愚其实早已问过褚哥哥了,不过褚劲风看着那满街的扇面却是直皱眉头,出声道:“想必是那位花魁酬谢你这个知己吧!” 若愚这才知是那位花魁楚婉娘的安排,心下一阵感动,觉得那楚婉娘不但人漂亮,琴艺高超,而且为人真是仗义,虽未结拜但也是位侠胆义肝的好姐姐! 第43节 想到这,便是信心满满地踏上了河岸边的赛台。 其实众人所以为司马夫人的队伍喝彩,除了被难得的真迹扇面收买外,更是因为对阵的双方站到一处,那司马夫人的队伍实在是太过养眼。 大楚民风开放,就算是官家贵妇也经常骑马猎装巡游于闹市,是以那位司马夫人下车时,并没有用头纱遮面。 只见那夫人长得实在是绝色动人,一身百褶月华拖尾长裙,长裙乃是用百色丝织成,每一个褶皱都是一种渐变的颜色,当一阵微风吹来,那裙摆的颜色仿若天边的晚霞,在不停变换光华,当真是步步摇曳生姿,衬得身段愈加窈窕。那乌发堆砌在耳旁斜插着发簪,红艳艳的嘴唇衬得肌肤愈加莹白,直教人移不开眼儿。 而在她身旁的那个少女,虽然不是佳人,可是脸蛋丰盈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也甚是可爱。至于褚忘,他的模样可是像极了年少时的司马大人,虽然不似他那般天生带着藐视群雄的气场,可是儒雅的书生之气,也很是招惹着女看客们的芳心呢。 这样一来,南宫云此番上场的几位弟子们可就显得有些歪瓜裂枣了。那蒴朵其貌不扬,身材矮小,又是天生巨掌,走起路来,如同鸭子。而他带来的两个师弟更是一脸的横肉,相貌猥琐。 这么一路看来,就连没有领到扇子的看客也要为司马夫人的娇花帅草呐喊助威了。、 孟千机有气无力地站在河岸边,心里想着要是只比拼容貌这一项便好了。可惜这三位中除了李若愚还算通窍些机关,但发挥却不大稳定外,其他两位就是中看而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而已。如何能战胜那有备而来的三人? 光看那三人的打扮便知,他们一定是一早便获悉了这次赛事的内容,脚上穿的是可以漏水的蓑草水鞋,身上更是便于泅水的短衫薄裤。 反观自己这临时拼凑的三位爱徒,一个个是长裙水袖,扶摇金钗,那李若愚在登上高台时还踩到了自己的裙摆,差点摔倒,而苏小凉的手里居然还提这个食盒。 孟千机现在只想找个墙,安安静静地去撞一会儿,前半生太苦,但愿来世再也遇不到李若愚和南宫云这对狗男女…… 南宫云似乎也很赞许李若愚这一身打扮,毕竟以前的李二小姐从来不会做这样的娇弱之状,从来都是棉布衣裙,只讲求干净利落而已。如今看来,倒是白白可惜了倾国之姿,这样的女子还是适合折断了羽翼,收藏在深闺府宅里锦衣玉食的娇养呢! 想到这,身后的伤疤似乎又在隐隐作痛,南宫云想起自己曾经看到过的那女人柔美的身段,嘴角儒雅的笑意便更深了…… 此次“破”的命题,乃是抓阄进行。在一个雕着花纹的木箱里插放这几只雕刻了命题的竹签。 因着李若愚身份尊贵,是以便让她先抽。李若愚将玉手深入木箱摸了又摸,最后抽中了刻有“攻船”二字的竹签。而那蒴朵则用他那双大手,抽取了“水漏”的竹签。 两厢综合到一处,便是此次“破”局的命题——双方都要驾驶一艘漏水的战船,想办法撞沉对方的船只,便是胜者。 褚劲风听到撞船便是眉头一皱,当下便说道:“南宫大人的赛事环节太过凶险,本座的内人身体娇弱,扛不住冲撞,本座代她认输,就不比试了!” 若愚在旁边一听,急得直拉他的衣袖,小声道:“君子一诺,驷马难追,怎么可以临阵脱逃……” 可惜司马大人的君子胸怀在若愚面前,也是浑不见踪影,脸色不改,冷声道:“便是不比,哪个还能迫着本座的夫人上船不成?” 南宫云温言笑道:“众目睽睽下,在下岂敢让夫人受伤?请司马来看这些个岸边的竹筏,还有熟识水性的船工,一会只要看出胜负端倪,两船相撞时,船上的人是会先撤离的,哪里又让金枝玉叶受那等波折……” 若愚一听,更是紧紧抓住了夫君的手,微微的摇晃着,一双恳求的大眼要多可怜便有多可怜。 褚劲风是最看不得她这可怜巴巴的眼神,想到她昨日兴奋了一个晚上,今天又是准备了一个上午,这盆冷水泼下去,当真是要冷了她活泼的心肠…… 这么权衡之下,司马大人终于是松了口…… 就在这时,若愚又追问道:“若是两船相撞,俱是沉没了,又要断哪方获胜?” 南工大人想了想,笑道:“那便以何人先上岸判决哪方取胜。” 若愚点了点头,觉得此言有理。毕竟是要在船加速以后才可以离船,自然是谁先加速谁能取胜喽。 当两艘明显缩小了一定比例的战船停在了岸边时,看那战船独特的形状,只要是对船舶稍有了解的人便能一眼看出,这分明是是李若愚当年名动江南海北的冲斧战船。 此船威力惊人,特殊的船头在巨大的速度之下可以撞开对方的船只,若是不结实的,便可以直接撞沉。 两艘船相距甚远,待得两队人马上了船时,只听一声嘹亮的哨声响起。两艘船旁便有人伸手拔下大船一侧两个堵着油布的漏眼,大量的河水便汩汩涌了进来。照着这样的漏水速度,别说去攻克对方的船只,只怕不用对方来撞击,自己的船便要因为漏水而沉底了。 苏小凉压根没想到,原来还在平地进行的比赛,竟然是一下子玩儿得这么大,便原地跳脚道:“怎……怎么办我不会泅水……” 褚忘也是脸色有些发白道:“我……也不会……” 李若愚半张着嘴,想了想:“我忘了自己会不会……” 然后三个人便面面相觑。不过李若愚摔坏了脑子后,便是个天生的乐观派,说完话后,便在船上船下来回的巡视了一圈,看了看事先摆放在船上的各色机关零件,将它们归拢到了一处,立刻便想到了法子,哈哈哈一笑道:“我还当是什么难题呢,这些不正是夫子当初带领我们改造的抽水器具吗?只要将水抽出,那船不就不会沉了吗?” 苏小凉虽然不学无术,但是当初的确是跟着李若愚和孟夫子一起改造过那抽水器具的。因着她天生蠢笨,每次机关课上,孟夫子总是安排她与赵青儿一起组装机械机关鼠。倒是熟能生巧,安装得愈加好了。 这机关鼠本就是鬼手门的入门科考。暗含了机关最基本的要义。是以苏小凉别的不会,可是在李若愚的吩咐下,一个个地安装齿轮拉动缠条却做得分外的娴熟,竟然比手偶尔会控制不住发抖的李若愚安装得还要快速。 褚忘对机关是一窍不通,只看着小嫂子与这位苹果圆脸的少女这般技艺娴熟,顿时孺慕之情又是高山流水般抑制不住,只能在一旁举着折扇,替二位扇风,再不然便是沏茶送水。 那褚劲风身在高台上,脸色已经阴沉如同锅底了。 自从听了孟千机关于李若愚与那南宫云的前尘往事后,他便已经料想到那南宫云恐怕会因爱生恨,借着赛事刁难若愚一番,心里便隐隐后悔应下了这场比赛。 虽然心知这南宫云一定不是个心胸宽厚之辈,但是他还是有些估计大了这南宫云的心眼。当真是用心险恶得很,竟然选用了若愚的得意之作来当比赛的命题,其用意就是要彻底地羞辱这位昔日的女船王,让普天下的人都知道,李家的李二也不过如此,曾经名动一时的才女,如今已经彻底陨落成了庸才…… 此时身在河岸上的人,因着视野辽阔,自然是将两岸的情形看得是一清二楚。 只见两个船上之人都已经安装完了抽水器具,两艘船开始运作抽水器将船内涌进的水抽出去大半,算是抑制住了船只下沉的速度。 娇花队显然是方才用力过猛,有些倦乏了。只见那三人在甲板上围着四层食盒,开始喝茶享用起了餐点……而那位褚家的二公子,则站在船头,对着远处的山水指指点点,似乎触景生情,在吟诗作赋……而那苹果脸的少女居然还在一旁拍手叫好…… 相比于这一队的没心没肺。蒴朵那一队才是全情投入的架势,只见他们组装的抽水器箱体比李若愚船上的要大上许多,抽水的速度自然也是事半功倍。所以,他们的船可以以更快的的速度向那还停留在远处的船只冲撞过去……而且……他们似乎还在忙碌了什么,将一些组装好的尖利之物,组装在了船头。这些利器犹如狰狞的巨兽张开了獠牙巨口,朝着那艘还在原地打转的小船驶去…… 看到这里,褚劲风腾地站起身来,满脸的肃杀,当下要命人驾驶着小船接那船上举行诗社的三人下来。 可是抬眼一看岸边,才发现,那些接送的小船都是短小的竹筏,就算现在立刻划船过去,也不会比蒴朵改装后的船只要快,只怕就算到达,那三人也要被冲撞得落了水去。 南宫云自然看出了褚劲风心内的计较,当下含笑道:“请司马放心,司马夫人水性极佳,曾经与在下一起泅游度过了樊水,犹如水中鱼蛟,轻盈得很,就算船被撞沉也必定无碍,毕竟有这么多的船工在船的四周,绝不会出半点危险……” 这话里的挑衅简直已经是呼之欲出了,竟然很含蓄文雅地提醒了褚司马,他的夫人与自己乃是旧识,而且是可以一同游水嬉戏的旧识……” 褚劲风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他稍微想象了一下这二人的往事,猛然醒悟到了一件事情——他终于想到那南宫云看着李若愚一身月华长裙,为何笑得那么意味深长了。那月华长裙选用的是名贵的丝料,那轻薄的布料在夏季穿着虽然清凉不贴肌肤,可是如若沾水的话,却是要紧贴在肌肤上,只怕到时曲线毕露…… 这厮是故意选在他们到达会场后,才透露选题的,为的就是让若愚来不及更换衣服,在这河岸边的众人面前,浸湿衣服,犹如裸身一般,丢丑现眼! “南宫大人,这一节,本座记下了!” 若不是急着去接若愚,褚劲风此时甚至不想理会这是圣上钦命的赛事,只想立刻将这南宫云娘们一样的脑袋拧下来,踩着他的肚子狠狠放血! 说话间褚劲风站起身来,命苏秀从马车上取下一件披风后,也不用船夫,亲自架着竹筏,朝着李若愚的那船划去。 可是蒴朵的那船实在是行驶的太快了。可见方才应该是在船体上也做了什么改动,离若愚的船儿越来越近了…… 隐隐都能听见船身摩擦着风儿的飒飒声…… ☆、第 73 章 褚劲风浑身肌肉都紧绷了,在他的身后,是关霸带领着侍卫们也架着竹筏纷纷朝着夫人的船游去。 那蒴朵的船头布满利齿,若是船上的三个活宝还没有傻透,要赶紧跑到船尾两侧,跳入水中,若是一会船体冲撞再跳船,也不知能不能那么及时了。 就在这时,那船上品茶的三个人终于有动作了,只见他们三分别推着用木条和防水布改造的类似于大盆一般的小小筏子,将战船一侧的船舷滑板打开,然后三个人各自坐在一个改良小筏子上依次滑入了到了水中。 这时,若是仔细去看,会发现他们三个人的手里还拿着类似于抽水器的小机关将它们固定在小筏子的一侧,当摇动手柄时,那抽水器便开始运作,可是并不是抽水,而是带动了几个小木片,激起一片水花,然后那小筏子便开始在河面上移动了起来,犹如三只水鸭子河面上欢快地畅游着。 那苏小凉显然不太熟悉这小筏子的操作,竟然径直朝着蒴朵的大船一路划了过去,吓得她自己也在哇哇大叫。 若愚连忙高喊:“小凉,你的船桨按反了,换个方向!” 于是就看这三个人不紧不慢地摇动手柄远离即将遭受灭顶之灾的木船。若愚一眼便看到褚哥哥驾着竹筏朝着她游了来,立刻兴奋地盘腿坐在小竹筏里摇着手柄,朝着褚劲风奔去,然后在褚劲风的竹筏四周像鱼儿顶荷叶一般绕圈圈:“褚哥哥,你看我改造的小筏子好吗?” 因为方才一直在不停地组装机关,若愚的额角微微冒汗,脸颊也是可爱的粉红色,像极了她刚才床榻上被疼爱的模样,连那小小的鼻尖都是晶亮的汗珠,引得人忍不住想去吸吮一般。 可惜这样的可爱,也没能熄灭褚哥哥心内的火气,他方才因着看那战船顶着利齿直冲过来的,着实担心一场,只觉得在战场上被千军万包包围都没有这么心惊胆寒过,当即瞪眼道:“既然做了筏子,为何不早点下来?可是要我担心?” 李若愚扭着头去看远处那冲过来的大船道:“要是早点下来,它不使劲撞怎么办?” 褚劲风一开始没有明白若愚话语中的意思,就在这时,南宫云弟子那气势汹汹船儿已经驶来,伴着“隆”的巨大声响,将若愚那条战船的船头直直地撞裂开来。 蒴朵安置在船头的装置很是霸道,再加上冲过来的速度很快,力道变得更猛,一下子便将自己的敌手撕裂开来。 那条空无一人的战船发出“吱呀”“咔嚓”的残喘之声,那船身慢慢朝着一侧倾覆,抽水器也被撞飞,眼看着大量河水涌入,马上便要倾覆了。 褚劲风是不关心这战局最后胜负的,他同意若愚来参加,就是为了让她玩得高兴,如今看来虽然大船沉没了,但是自己的夫人开心,便是最好的了,于是便伸手道:“上来吧,你那小筏子也不知道扎的是不是结实,一会漏水便糟糕了。” 若愚连忙摇着手柄离得褚劲风远些,道:“结实着呢!孟夫子跟我们讲过他曾经随军安置机关,当时路遇险河,他急中生智,就是这么用防油布树枝还有细绳这般扎的筏子,一口气在水里游了半个时辰都没有沉没呢!” 褚劲风目睹了战船破裂的样子,不禁又是一阵的后怕,所以脸色也不太好,低声说:“你最行,好了,赶紧上来吧!” 说着便又向若愚那边划了划。可是若愚却瞪大眼睛说:“褚哥哥,你忘了,我还在比赛呢,若是没有分出胜负,怎么能跟你上岸去呢?” 说到着,她扬声冲着另外两人高喊:“小凉,褚忘,我们上!” 当她一声令下,三个人不知死活,开始奋力靠近那刚刚撞翻了战船獠牙怪兽游了过去,就算褚劲风在后面高喝,也喝止不住! 关霸看着自己的主公铁青着脸儿,跟在若愚的后面划了过去,心里也是忍不住喊了一声:“李若愚,姑奶奶!我们英明的主公啊,现在都成了老妈子了,你可省点心吧!” 蒴朵自然也注意到了她们划过来,便立在船头朝着那三只简陋的筏子“嘿嘿”冷笑。 现在虽然还没上岸,但是李若愚的战船已经被撞得七零八落,眼看便要倾覆了,而自己的战船,则是毫发无损,只要不是眼瞎的,胜负已见分晓! 昔日名头响亮的江南女船王也不过如此,竟是沦落成制造这等粗陋筏子糊弄世人的庸才。也是,毕竟是摔傻了的白痴,还能对她有何太高的苛求?没掉落水中,衣湿妆残、丢人现眼,已经算是她的幸运了。 所以看着那三只水鸭子朝着他的船游来,蒴朵也浑不在意。 这战船的船头甚大,调转方向不是很灵活,加之方才在撞船时,船头挂上了不少的残骸,他的两个师弟正在用铁耙子将它们清理干净,再与调转船头,驶向岸边接受师父的褒奖。 而在这时,若愚从自己的屁股底下取了几只竹筒,然后组装到了一起,变成了长长的杆子,只见那杆子的最顶端是几个造型奇特的弯钩,也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 只见李若愚绕到了船尾,然后举着那杆子便在船尾处的船体上捅啊捅的。许是气力不够大,她便喊道:“褚忘,快来帮我撬!” 褚忘听了小嫂子的召唤,立刻也游了过来,接过了那杆子,到底是男人,气力大些,竟然凭借着那奇特的工具,生生在船尾处撬开了船体的一处木板。接下来,李若愚又接过了竹竿,伸到那缝隙里,犹如撬锁的工匠一般,手臂微微移动,半眯着眼,听着里面的动静,不知道在勾取什么…… 其实这几人的行为简直是蚍蜉撼树,不值得一提,这战船是用于撞船进攻之用,若是被一根竹竿子打败,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可是被她们这般肆无忌惮的捅了船的后臀,也是不什么愉快的事情,蒴朵眼珠子一转,便示意着身边的师弟,舀了船舱里还没有抽净的一桶河水,准备来到船尾照着那位千娇百媚的司马夫人兜头浇灌下去! 小娘们长得可真不错,那身段也是凹凸有致,若是布料紧贴在肌肤上,不是可以细细一窥那身姿的曼妙奥义了吗? 那师弟也是心领神会,当即拎了一桶水便站在了船头,可惜还没等举起,只听“嗖”的一声,一只船桨飞了过来,直直地拍在了那个歪瓜的脑袋上,那一桶刚刚举起一半的水也尽数倾倒在了他自己的身上,紧接着他脚步踉跄,一时稳不住身形,哎呦一声便栽下了船去,激起四溅的水花,苏小凉被溅了一身水,连忙摇着手柄离得那落汤鸡远远的。 蒴朵心内一惊,抬眼一望,那船桨正是也朝这边划过来的褚司马飞甩过来的。此时他接过了一旁游划过来的关霸递过来的小小袖箭。单手举着朝大船上的两个人瞄准——意思是,谁敢让本座的夫人湿身,本座便要了尔等的狗命! 蒴朵听闻过这位司马的事迹,虽然在这众目睽睽下,又是皇帝亲命的赛事上伤人,实在是件大逆不道,被世人唾骂的荒唐事,可是依着那鬼见愁我行我素的性子,就算是在圣上亲设的赛事上杀个人也不会眨一下眼吧? 当下心内虽然愤恨,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是垂下了绳梯,让师弟上来,至于那在船后捅着船体臀腚的三个人,便是听之任之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拨转船头,赶紧上岸结束赛事。 孟千机已经蹲在了岸边,双手抱头,好想立刻消失在人世间……他虽然也不指望李若愚能获胜,但是输得也要有尊严些啊!像这个样子算什么?他们三个蠢蛋好歹也是顶了他孟千机爱徒的身份!不知一会他们上岸,自己以死明志能否洗刷这耻辱……可恶,他还年轻,有那么多的机关奥义等着他破解……只是太对不起鬼手门的师尊,师父!徒儿先走一步了! 此时岸上的人群也发出了唏嘘之声。娇花帅草实在是承载着太多的民心所向,原以为他们三位能拿出什么惊世的机关破解了那几个歪瓜裂枣的战船,谁承想,到头来竟然是弃船而逃,不战而败,最后似乎是不甘心一般,竟然举起了竹竿去鼓捣对手的战船…… 说好的顶级机关之战呢?简直是如同孩童之间的打闹一般!不过当看着司马大人出手,并举起袖箭时,失望以及的民众又重新强打起精神来。 看热闹的都不怕事儿大,既然没有好看的比赛,死几个人也蛮有看头的。可惜那蒴朵好没趣,竟然不再倒水了,只是忙着调转船的方向,准备游回岸边。 当船体开动时,若愚的竹竿还没有收回,差一点被拉拽下筏子,幸好苏小凉在一旁拉拽了一把,才稳住了身形。 “若愚姐姐,弄好了没?他们要游回去了!”苏小凉有些着急地问。 第44节 若愚摇着手柄重新调整了方向,又用自己手里的竹竿勾了勾,然后对其他两个人说:“来!跟我一起用力拉!” 于是三个人拉拽着竹竿,只听到咔嚓一声,也不知道拉断了里面的什么。若愚眉飞色舞道:“成了!快,我们得比他们先划回到岸边去!” 接下来,三个水鸭子你追我赶,争先恐后地摇着船柄朝着岸边划了过去。这些筏子船体小,加上特殊的助力,游得很快。 蒴朵看了心内冷笑:当真是个傻子,难道没有听懂南宫大人当初的话吗?只要他的船还是完好无损,这些丢了战船的虾兵蟹将就算先游到岸边也不算赢的! 于是他也全力加速,朝着岸边一路行驶了过去。 在观战的太子微微叹了口气,心里知道胜负已定,倒是没有什么悬念了。可惜了那原来才华横溢的李若愚,到底是亏损了智慧,再不如从前…… 平遥公主似笑非笑,轻轻摇着折扇,心里倒是微微有些畅快了。褚劲风最爱面子。可是这个白痴却是当着千百民众的面儿,将大楚司马的英明销毁得干干净净!再深的宠爱,也是会随着色衰而爱驰的,她倒要看看,这个李若愚还能得娇宠几时? 就在这时,快要到岸的若愚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扶着筏子的边沿慢慢地站起身来,百色的月华长裙在风中猎猎起舞,鬓角的碎发也迎风飘动,身形纤丽的玉人犹如水中生出的洛神一般,她闭上眼儿侧耳倾听着什么,突然,闭合着的眼角露出了喜出望外的神色,高举着手臂,红艳艳的小嘴里高声地数着数:“一、二、三、四……” 当数到“十”时,若愚挥舞着手臂高声喊道:“咔嚓!” 伴着少女清亮的声响,只见那原本还稳健行驶的大船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船身一阵摇晃,船尾突然爆裂开一道大口子,大量的河水尽数融入,那个巨大的抽水器虽然在拼命地运作着,却也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眼看着那船勉又前进了几丈,然后便船身一沉,犹如被一只巨兽拖拽一般,卷着漩涡沉下了水底。而那船上的三人则是纷纷狼狈咒骂着跳水逃生! 这样的变故,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时间两岸乌泱泱的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似乎都被这突变惊到,一时摸不着头脑。 南宫云也腾地站起身来,紧紧地盯着那立在小筏子上开心大笑的少女,心里暗自惊讶:“怎么可能?” ☆、第 74 章 褚劲风也被这运河上的大船轰然下沉惊了一下。可是他毕竟是跟若愚生活在一处,自然立刻便想明白了内里的缘由。 若愚的小书房里有专门的一个书架子,上面摆放的都是李家船坞的模型,除了当初那个老船工赠送的一箱子玩具模型外,每隔三个月还会有从南方的商队运来几坛子腌脆瓜和聊城时鲜的水果,当然也会有新制的船模送来,只是那船模再不同于初时给孩子戏耍之用的玩具,而是船体更大些,比例构造更加严格精准的模型。 那是船厂的几个老船工聚在一起倾尽了全身技艺制作出来的模船。他们年岁已大,都要回去颐养天年了,可是看着二姑娘的境遇,哪里能放心地离开船坞?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着几十年的造船技艺凝成一艘艘船模给远嫁到北方的二姑娘带去,但愿她能重拾祖业。 李若愚很喜欢这些船模,也经常拿来拆卸把玩。自然是对船体的构造了如指掌。所以当然也就知道该如何才能让那战船在最快的速度下土崩瓦解。想必是方才在船尾时,那特殊的竹竿挑动了战船构造里脆弱要命的部分,动了手脚,所以当战船猛烈的撞击后,又快速行进时才会分崩离析。 因着南宫云料定自己的三位徒弟会获胜,所以压根没有派筏子前去接应。这下可坑苦了蒴朵这三位高徒,只能在布满了木板碎片的河里扑腾挣扎着,眼睁睁地看着司马夫人那三个人上了岸去。 而关霸等人的竹筏倒是离得很近,可是这些个官兵不但不救,反而假借划船之际用船桨猛拍那三人的嘴脸,其中一个蒴朵一个躲闪不及差点被拍晕在河底。 司马大人瞟了那河里的三个落水狗一眼,在自己所驾的竹筏快要靠岸时,一点脚飞跃上岸。 那利落的姿态又是引得两岸的民众高声疾呼。马后炮们纷纷响起:“我就说吧,司马夫人必有后招,这叫釜底抽薪,以小搏大……” “看看,司马大人竟是这般关心着夫人,当真是体贴的夫婿,别人总说这司马杀戮成性,依着我也是以讹传讹罢了……那心肠想必好着呢!” 若愚很兴奋,大眼扑闪地立在岸边,待得司马大人跃上了岸后,便小步跑过去,看着夫君还虎着脸瞪自己,便心虚地假装体贴掏出了手帕给他擦了擦额头,然后指着那还在水里扑腾的倒霉蛋,嚷道:“褚哥哥,这算我赢了吧?” 褚劲风转向了南宫云,冷冷道:“南宫大人,内人这般算是赢了吧?” 南宫云俊美的脸上再无笑意,只是清冷地看着那拉着苏小凉兴奋微笑的少女。 不过他在官场浸染了这么些时日,自然也能妥善收藏起自己的心思,只是说道:“既然两船俱毁,自然是先上岸者得胜。” 这一场以孟千机的高徒李若愚队获胜而告终。当李若愚被扶上马车时,满街的欢呼雀跃简直犹如已经决出了百工大会的最终获胜者一般。 当南宫云宣布“破”这一局的获胜者后,便也下了高台,恭送了太子之后,便上了马车回到了暂时落脚的行馆之内。 那蒴朵和两个师弟连是湿衣服都没有换,便跪在了地上等候师傅的发落。 南宫云瞟了瞟蒴朵被打得有些青紫的脸,淡淡地说道:“说一说,为何会败?” 蒴朵内心的屈辱也是笔墨难以形容,只咬牙道:“因为徒儿轻敌,竟然没有想到那李若愚一个痴傻的女子,竟然凭借着一根竹竿便分解了战船……” 南宫云点了点头:“原是不怪你们,就连为师也轻敌了。原以为她已经将造船的技艺尽数忘了……你们且起来吧,赛事还没有结束,如何赢下以后的几局才是你们的头等要事……” 蒴朵等人连忙称是,起身退下。 南宫云则踱步来到了书桌前,轻轻地拉来了一个抽屉,取出了一个锦盒,打开盒子便会发现里面放置着一把匕首,这把匕首雕工精细,尺寸小巧,若是单看造型,更像是一个精巧的发簪,实在不像是男儿的随身用物,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匕首的一端有一个玛瑙镶嵌的按钮,抽掉刀鞘,轻轻一触,那小巧的锋芒立刻有弹跳着延长的一寸。 南宫云眯缝着一双俊目,冷冷地打量着匕首的每一寸寒光。 这把可以当做发簪使用的防身之物,是他当年亲自融铁淬钢铸造而成。甚至每一颗宝石都是精挑细选,亲手贴附上去的。他永远记得自己亲手将这定情的信物亲自戴到了她的头上时,她冲着自己露出的那一阕笑颜:“谢谢玄霄公子之厚赠……” 当时自己执起了她的手,亲吻着她冰凉的指尖时,只一心陷入情网之中狂喜而不能自拔,却忽略了她眼底如指尖一般的冰冷——她是不爱他的,所以总是躲避回绝着自己的亲近,甚至在许下了回去便退亲,再与自己共结连理的承诺后,还是不许自己亲吻她一下。 直到她终于说出了真心之言:“玄霄公子,对不起,若愚不能与你共度余生……” 那一刻,被欺骗的狂怒简直溢满了他的心头。从来都是女人倒贴于他,他何曾这般用心地追求过一个女子,可到头来却换得的是镜花水月的承诺…… 他,不甘心! 可直到自己亲手铸造的刀芒划破了自己的后背时,伴着汩汩的鲜血,他一厢情愿编织的美梦也不得不醒了…… 李若愚!那是个心肠像钢铁一般冰冷的女人,他甚至怀疑她究竟有没有真正地爱慕过谁?就连那个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也不过是她的一个棋子罢了,她甚至还没有返乡,就早已经写好了退婚帖,字里行间全不见多年一同经营扶持生意的情谊,全是疏离而决绝的冷漠。 那个沈如柏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何重用于他。其实原因很简单,每次看到那位沈公子,都是在默默提醒着他,那个女人是多么无情。那个沈如柏一定不知道,早在若愚出意外的一年前,她便已经有了与他退婚的打算了吧! 他南宫云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用了一个“情”字。 曾经一往情深的玄霄已经被李若愚一刀刺死,从今往后,便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南宫云! 而李若愚……南宫云轻轻地擦拭着那锋利的刀芒, 到底是嫁为人妇,开解了人事,愈加地懂得体贴讨好男人了……想起下午时,那已经尽忘了前尘的少女掏出手帕,掂着脚儿给那个银发男子拭汗的情形……那锦衣之下高耸而饱满的胸脯就是那样肆无忌惮地在褚劲风的怀中磨蹭…… 南宫云眸光一沉,猛地一挥手,将那匕首狠狠甩插在了墙壁之上…… 来日方长,欠下他的,俱是要还的! 这一边的暗流涌动暂且不提,运河一战,让南宫云昔日的师弟孟千机彻底地扬眉吐气。 最起码苏小凉从未见过孟夫子这般和颜悦色地同自己说话,简直都被夫子释放的恩师气息感动得热泪盈眶了。 褚忘也很兴奋,他一直居住在乡下,后来虽然出外求学,可是见识到底是少了些,像今天这样万众瞩目的场面,真是生平第一次经历。 嫂嫂家学渊源,出手不凡,已经让小叔子褚忘敬佩得无以复加,待得褚司马在万州最大的酒楼备下酒水酬谢替夫人助阵的亲朋时,褚忘便在席间,赋诗一首以助酒兴。 其实这诗早在战船上休息品茶时,便已经酝酿妥帖了,字里行间都是对嫂嫂的敬仰之情, 当下便摇头晃脑地吟诵道:“巾帼女杰翻碧浪,百物开采济沧桑。天工破阵借神力,人定胜天转瞬间!” 此诗一出,赢得了满堂喝彩,纷纷夸赞褚二少爷好文采。褚忘红着脸谦虚地表示,时间略略仓促,若是好好再推敲一番,定然更好地夸赞出嫂嫂的惊世奇才。 褚劲风微微含笑听着。心里道,以后这个庶弟倒是很适合走仕途,拍马捧屁俱是发自内心的感言,试问何人能够招架得住? 若愚也很高兴,今日河岸旁人潮的助威声,给了她莫大的信心,自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后,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真的跟那些健康之人没有什么不同。 于是豪气万状地与褚忘、孟夫子等人连连饮下了几杯醇香的美酒。 等到酒席散尽时,脚步已经是踉踉跄跄了。被表哥单手抱起,拎提到了车上。 若愚觉得喝得有些发热,只赖在他的怀里嘿嘿地傻笑,时不时用小嘴啃着他的下巴,再不然就是将小手摩挲着插到他的衣襟里摸着那两片冰凉的而结实的胸肌。 总之,这种种的醉汉行径俱是做了个遍。 这酒能乱性绝非虚言,若愚觉得身上热热的,若是褚哥哥能摸摸亲亲,想必是极舒服的…… 可是往常一撩拨便着火的司马大人,今日却稳如磐石,岿然不动,只任凭身上这尾小蛇缠来扭去的。 若愚很是纳闷,觉得这位表哥真是不知趣儿的,便大着舌根,贴着他的耳朵问道:“嗨,褚哥哥怎么了,怎么也不摸摸我,可是下面被切了?再……再也甩不出汤水了?” 这可真是酒壮怂人胆,小表妹拽起老虎须子来,下手狠着呢! 司马微微转头,马车外的夕阳为他英俊的脸上镀上的一层错落的阴影,让他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只是那一排露出的牙齿的炫光,隐约是昭示着他在微笑。 “想一想,好像从来没有跟若愚畅游江湖,表哥带你去泅水可好?” ☆、第 75 章 若愚酒劲正涌,无论褚劲风说什么,大概的回答都是:“好啊!” 那马车并没有回驿站,而是朝着万州的一处静湖驶去。 万州城水最美,静湖又是细沙清水,是泅水极佳之处。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偌大的湖面已经无人,只有半残的红日平铺在水面。 等若愚被抱下马车时,也忍不住被眼前的景致吸引。不过更吸引她的,是那个正在脱衣的男人。 褚劲风因为常年练武,原本就好的身材更是没有半点多余的赘肉。当脱下外衣时,宽阔的肩膀、厚实的胸肌,还有紧致的腰腹,竟是一气呵成,只能感到那每条肌理里迸发的热情与力量,那两条大腿更是修长而又健壮。 以前在幔帐之内,若愚因着羞怯,多半是有些睁不开眼的,也只是囫囵地看了个大概,今日因着酒劲,倒是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脱衣男子。不多时便是色眯眯地咽了口水,直觉的褚哥哥真是好看。 待得褚劲风迈步走入浅湖时,回转身来问若愚:“怎么还不脱衣,快下来!” 这一处乃是半圆的湖面,当他们到达时,便拉起了帷帐,侍卫们也站得甚远。 若愚也想凉快凉快,便也脱了身上的月华长裙,只穿着奶色的肚兜还有贴身的亵裤,快活地朝着水里的褚劲风奔去。 等珠圆玉润的的佳人入了水里,司马大人的脸色顿时又不好看了。 想象若是放在脑海里,总归是个模糊不成形的一团样子。可是真的落实到了眼前,就算欲盖弥彰自欺欺人都是不能了。 看着那小人娇憨地在水中试着泅水,初时有些笨拙,不多时便无师自通般地试着踩水了,时不时还顽皮地跃出水面冲着他泼水。那薄薄的肚兜,哪里禁得住水泡?只一会,湿透紧贴在了肌肤上……竟是比脱净了还要撩人…… 褚劲风嘴唇紧紧地抿着,不由自主地想着那南宫云说过的话——那厮曾经与若愚一同泅水嬉戏。,当真也看过眼前这副盎然的景致? 这么一想,那浸着司马大人的湖水都要蒸腾得冒了泡。只一把就将那条顽皮踩水的小鱼拉扯进了怀里。 若愚惊叫一声,根本没看清司马大人英俊的脸上开了陈醋铺子,只当是褚劲风在同她玩耍,嬉笑着用纤细的胳膊搂住了他的脖颈,两条凝脂长腿毫无形象地夹住了他的窄腰,小嘴也不老实地在他的脸颊上啃哧道:“褚哥哥抱着我游水……” 这等撒娇猫咪的姿态,是个男人都抵挡不住。褚劲风的鼻翼动了动,到底倒是按耐住了满心的无名怒火,低头吻住了撒娇的小娘子,用唇舌去狠狠惩戒这怀里拈花惹草的。 偏偏怀里的还不老实,被惩戒着,一双小手在他的身上摩挲着。 紧张了半日的情绪现在化成了蒸腾的欲念,就着这青山绿水,司马大人便在水里将这撩火的给法办了。 等到二人胡闹完后,从水中出来时,天色已经渐渐晚了。 用从马车上的大巾布将她裹住再抱回到车上时,若愚觉得凉快些了,身子酸软得很,非让褚劲风也在马车上躺下,揽着他的胳膊一下下地摸着胳膊里侧的嫩肉。 褚劲风见她睡了,才抽了胳膊,摸着她微微发湿的头发。今日那南宫云简直是处处针对若愚,若是冷静下来思量,倒是与以前扣押李家商队,处处找茬的褚劲风自己如出一辙。 但凡是有些本事的男人,对于不能独获意中人更难以释怀。那种畅然一笑,杯酒解恩仇的佳话,只适用于惺惺相惜的男子之间。 上过心,求而不得,还能一笑释怀之的,只能说那女子并没有入了男人的心。看那南宫云的酸劲儿,恐怕是当初被李家二小姐伤得不轻。 第45节 推己及人,因着自己以前被李二冷落的过往,倒是也能感受南宫大人酸楚难当的心情,可是南宫云要清楚,这小傻子已经不是云英未嫁的李二小姐了,而是他褚劲风明媒正娶的妻子。所以今日这笔账若是不算清楚,他褚劲风三个字便要倒着写了。 那孟千机许是尝到了甜头,今日还想着要若愚继续参加接下来待得比赛,却被褚劲风虎着脸不容商量的一口回绝了。 观看了这几日比赛,就算他是个机关的门外汉也多少就看出了些门道。 那个南宫云说不定是有些奇才,但是最大的才华却是剽窃!在这百工大会上,南宫弟子们拿出的每一样器物隐约都能看到别的能工巧匠造具的影子,估计这百工大会完毕,南宫师徒便已经榨干了前来参赛的所用工匠的心血了。 其实也有些工匠看出些苗头,偏偏南宫大人位高权重,高举的又当今圣上的名号,所以也是敢怒而不敢言。但是今日一瞧,那下三流的手段还真是层出不穷,这样的货色,怎么配与他的若愚同台较量? 他此番前来,乃是寻觅些能助他建造防守工事的能工巧匠,这几日私下里也寻访到了几个擅长工事的工匠,许以重金相酬,只待赛事后便一同回到漠河城。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便再无理由在此逗留。此地虽然离得漠河城不远,但是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还是早日离去为好。 所以到了第二日,那大赛的吏官又送来下一场赛事的书柬时,褚劲风一口回绝,只说自己的夫人感染了风寒,身体欠妥不能再参赛了。 经过昨日的那场较量,司马夫人蕙质兰心的口碑已经盛传,再无人谣传司马夫人心智不全的话题了,就算是退赛也是体面合理得很。 所以当天上午,收拾好物品,备好了马车后,褚劲风便带着若愚折返回了漠河城。 褚忘原本是要回到自己的乡下小宅中去了。不过褚司马却是亲自发话,让他留在司马府上,过几日,去漠河城的工营领一份差事,虽然管理的都是些杂事,也算是历练一下。 褚忘喜出望外,只觉得不能辜负了兄长的厚爱,每日早早到军营报道,晚上也是踏着夜露星辰归府,倒是勤勉得很。 只是那书院,褚劲风却再不让若愚去了。现在她已经日渐轻灵,若是再跟那些十二三岁的少女为伍,只学了调皮刁钻的,再学不到什么好的了。便在府内的书房里开了私塾,请夫子们入了司马府单给夫人授课。 若愚的学业倒是渐有长进,只是一人在府里难免寂寞了。 最近天气转凉,满山的红叶正当时候,若愚想起在书院时与小友泛舟而行的畅快,难免心内有些发痒。 褚劲风见她最近甚是乖巧,也的确是憋闷得很,便是开口允了以司马府夫人的名义办了个赏叶诗会。 只是这邀请的名单上不光是若愚书院的旧友,更多的是漠河城里的贵妇们。这也是司马大人的意思,实在是想要若愚多多结交些稳重的贵妇,减一减孩子气。 若愚的大姐李若慧自然也是在受邀之列。 因为在万州闯下的祸事,李若愚已经被禁足在府内月余。想到今日可以出去游玩赏一赏北地的秋色,便是比夫君气得还要早。 这几日天气转凉,温暖的被窝实在是让人流连。褚劲风的日常也有了些许的调整,那颠鸾倒凤更是有些频繁了。通常临睡前的那顿不算,晨起时,还要将那小娘子拖拽到身下再折腾一场。 真是叫小表妹连呼吃不消。今日她一睁眼,见大表哥还没有睁眼,小表哥也绵软得很,只是睡得深沉,便连忙蹑手蹑脚地起了床。出了外屋,唤着苏秀打水洗漱。 昨日管家新送了一条雪白狐皮的小披肩来,搭配着石榴红的锦缎长裙实在是美得紧。若愚已经许久没见小凉她们,自然是要精心打扮一番,才好见人啊。 这雪白的小狐皮,实在是抬人气质,等穿戴好了,又搭配了红珊瑚的发钗耳环,简直美得如同深山里刚成精的白狐一般。 待得穿戴好时,司马大人也起床了。因着早晨缺了这一顿,便是意味深长地瞪了偷偷起床的小狐狸精一眼,一眼,接过了侍女端来的竹盐清水漱口后道:“你姐姐昨夜过话,说身子有恙,便不与你同游了,一会你路过刘府,要下车看一看你的姐姐。 这些个人情世故,是若愚还欠妥的,听了褚哥哥的提醒,立刻乖巧地点头应下。 苏秀也特意备下了熬制好的阿胶还有参膏准备一会送到刘府去。 可是到了刘府下了马车时,那李若慧的贴身侍女却只说夫人染了风寒,不想过给司马夫人,心意且收下,过几日安稳了再去看望司马夫人。 若愚也是许久没见姐姐了,只听了“病重”二字,心内顿时一级,也不管那侍女说些什么,径直便往里走。等到走到院内,的确是一股药味迎面扑来,可等进了礼物,若愚一看姐姐,顿时唬了一跳。 只见以往美丽端庄的脸庞却平白的青肿了一片,一只眼睛里还布满了没有褪下的淤血……那憔悴又透满了尴尬的模样,看得若愚心里顿时一翻。 “姐姐,谁将你打成这样?” ☆、第 76 章 李若慧原是不想要见妹妹的。没成想她愣头青样的闯了进来。李家大姐一直要强、要脸面,性子看似刚烈,可是厉害得都不是什么要紧的关头。真被人欺负了,却不欲娘家人知道更何况是因为着府宅里的家事…… 而且这若愚又是心智不全的,前几天她偷偷去了万州闹的那个事儿,因着刘仲一同跟去万州,多少知道些内情,回到都是当笑话讲给她这做姐姐的听。 只听得她心里都是一紧。这若愚现在不好不坏的,说不定那脑筋便一路转到了哪里去,自家宅院里的事情若是被她一起性子闹得尽人皆知,反而不妙了。 听得若愚追问得紧,便强颜欢笑道:“哪里会有人打姐姐,不小心摔了一跤,撞了墙角而已,过两天散了淤便好了,你一会还要去赴约,就不要在这里耽搁了。” 若愚一向都是听姐姐了,听她这么说便信了,只是心疼地摸了摸姐姐的脸,转头嘱咐着苏秀赶紧跟府里的郎中过话,给姐姐开些散瘀的好药来。 那苏秀多玲珑的人,只瞧了那李家大姐的脸,便心知她话里有假,可是既然李家大姐有意隐瞒,她这个做下人的也没有点破的道理,听夫人吩咐了,也只是点头应下。 李若愚又陪着姐姐说了一会子话,逗弄了小外甥后,便起身告辞了。 出院子的时候,她抬眼瞟见那当日见到的小妾红翘正抱着刚出月子的婴孩在院子里晒太阳,只是有些探头探脑地伸着脖儿往这边望,当若愚出来时,却紧忙转身进了自己的跨院。 若愚也没有多想,便往外走,忽然想起,好像自己的庶妹李璇儿也在此处,却不知为何没有看到她的踪影。 因着赶着去见小凉她们,若愚便上了马车,一路去了漠河城边的积翠山。此处是秋日玩赏红叶的好去处,山上的石径凉亭每年都是有司马府出资修缮,山上的布景不落俗套,山顶处是仿着前朝风格修筑的小园山屋,乃是司马府设在城外的的别院。 每当秋季山中雾浓,推开阁楼轩窗,听着传来的阵阵鸟鸣,当真有“鸟向檐上飞,云从窗里出”的意境。 因着这积翠山是司马大人的私产,平时也又专人看守院落,是以一般人是不能踏入山中的。以前的褚家夫人倒是常来,可惜到了褚劲风这一辈,他军中事务繁忙,哪里有空来这山中吞云吐雾调养生息,所以这座别院一直这么空闲着。 如今司马大人终于娶妻,别院也派上了用场,因为褚劲风修建了新的司马府,所以那些工匠也被管家派来,将山上的别院修缮一番。 以当众家夫人们坐着滑竿软轿沿着修建平缓的石径一路来到了山顶时,映入眼帘的的是修建整齐的古风庭院。 院中居然有一眼温泉,汩汩流出积在了石窝里,再被一架仿旧的水车用竹筒一点点地洒落在一旁的浸泡了香料的细沙水池里,蒸腾着温润的热气。是以,此时虽然天气转凉,可是一入这小园却觉得暖意融融。 若愚下了轿子,一眼便看到了小凉,不过小凉不是一人来的,而是与她的娘亲一同赴会的。 上次苏知县带着她去万州,本是有心与那刺史大人见面的,可惜因着自己这蠢蛋女儿私拐了司马夫人,闹得鸡飞狗跳,只能取消了原本的会面,带着女儿去驿馆负荆请罪。 然后便是小凉参加那百工大会,待得比赛之后,苏知县只觉得自己的老命已经在万州耗掉了半条,便急急地带着女儿回转了。 苏夫人为之而深深扼腕,只觉得自己的夫君办事不牢靠,遇上点子事情便慌了手脚,白白辜负了二女婿牵线搭桥的一番美意。 因着这次万州的刺史夫人也接了请柬,那苏夫人一看请柬上附带的宾客名单,觉得机会难得,便带小凉一同前来了,也好见机行事,与那刺史夫人套一套话。 算一算,已经足足有一个月未见小凉,那圆胖的苹果脸倒是便尖了不少,她看到了若愚从软轿上下来,先是施礼问安,便迫不及待地冲着若愚眨眼。 若愚笑嘻嘻地拉住了她的手道:“真是狠心,也不来司马府看我!” 小凉吓得一缩脖子道:“好姐姐,我现在走在街上看见个白发老翁都误以为是司马大人,吓得冷汗是一身一身的,哪里还敢去司马府寻你,就怕碰见大人他将我私扣下来,剁成白切鸡,而姐姐你却不知道,那我有多冤……” 若愚许久没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这般不着四六的胡话,一时间被逗得咯咯直笑。一旁的苏秀赶紧拽了拽夫人的小披风,假装替她整理衣襟,小声说道:“夫人,今日来的可有许多城中贵妇。你已经答应下司马大人今日要好好的以主人之道待客,一会等安顿好了诸女眷再与苏小姐聊天可好?” 经苏秀这一提醒,若愚想起今日的头等任务来,连忙挺一挺腰杆,微笑着看着陆续进门的诸位女眷们。因着怕若愚认不清这些头遭见面的贵妇,所以司马府的管家还特意请了城中祭庙的主事夫人替若愚挨个介绍着各个女眷们。 只是这一位夫人,那一位小姐,若愚哪里记得清楚,便是一味地抿嘴微笑,点头与诸位夫人还礼便是。 她的模样本就生得极好,虽然早年因着出外奔波,肌肤略略变得黝黑,可是自从生病以来,便是在香闺软榻,绫罗香汤里娇养着的。原本的底子加上精心的保养,那张小脸当真是鲜乳凝成的一般,莹白透亮的全不见半个毛孔。 今日一身红裙,围着名贵的白狐皮裘,在那俏生生一站,当真是举手投足间都是难掩的贵气。有些城中贵妇虽然先前听了传闻,说是司马大人娶的乃是心智短缺的女子。可是前一阵子又听说这位夫人在万州的百工大赛上初露锋芒,以妙计赢了南宫大人的得意高徒,真是惊世才女。 如今再看她这娇媚可人的模样,也难怪那眼高于顶的司马大人一意将这商家之女从江南娶了回来。由此可见,那痴傻的传言倒是不足为信的。大抵是才女都有些怪癖,被人误解罢了。 因为这是李若愚初次涉足这漠北几郡的交际场,所以这次赏夜会的大体流程也皆是祭庙的主事夫人帮着料理完成的。那宾客落座的排位,各位女眷的品茗口味俱是一一顾全周到的。 在别院的客厅也敞开了,琴房里燃着上好的熏香,架起了古琴,操琴的是漠北最有名的琴娘,悠扬而委婉的古韵倒是与满山的灵气和别院的古香古色相得益彰。 这院墙因着别院地势较高,坐在院中顺着矮墙望过去,便是满山的红叶,就连那院中都有几颗造型别致的枫树,抖着满身的火红。是以在这别院里蒸腾着地泉的温润,品着上好的茶品,再赏一赏红叶当真的雅致惬意得很呢! 若愚被架在了主位上,直挺挺地微笑,耐心听着那些夫人们与自己寒暄,直到茶宴完毕,各位夫人纷纷入了客房里休憩。她才略松了口气,回转了主卧休息。 原是高兴着能出府与小友相聚,哪里想到这样的场面竟是比在府里默书写字还要辛苦劳累。 躺在床上休憩了一会,她便耐不住性子要起身去找小凉。小凉和她娘亲休息的客房倒是离主卧略远些,因着庭院里够暖,若愚换了身轻巧的裙装拎着一把绸纱的圆扇便】,带着苏秀出了房间。 因着宾客们都入了房中休息,一时别院的院中倒是清冷无人。若愚哪有那个耐性在那长长的回廊里环绕。一时起了调皮之心,干脆跨过长廊,绕着那客房的墙根走,倒是近了许多。 苏秀看夫人又不守规矩,想要出声劝阻,又怕房里的客人循声探头出来,反而不美了。只能急得一跺脚,也跟在夫人的身后。 若愚走了几步,来到一处半敞开的窗户下,只听里面传来了一阵嬉笑说话的声音。 说话的女人声音尖细,若愚倒是记得清楚,好像是漠河城刺史胡夫人。这位夫人可是个长舌的,方才在茶宴上有一半时间都是听她在讲。 此时,她也不知真跟哪一位说着城里的是非长短呢,一阵压低的笑声,有人语道:“你说那位司马夫人看着也透着灵秀啊,当真是脑子有病吗?” 胡夫人也压低声音道:“我也原是不信,可是听我府里的侍女说,那位司马夫人的确是脑子摔伤过,看着灵秀,其实是走不通路的。要不然她亲姐何至于受了委屈也往肚子里咽……我那侍女的兄弟就在司马夫人的亲姐家里做仆役短工,可是知道不少那两位姐妹的事情呢! 哦呦,她那个亲姐,到底是商户里出来的妇人,凶悍得很啊!听说是容不下丈夫小妾生下的孩子,见天儿的跟那个刘总兵吵架。你说一个正室,竟是没有个该有的气量,既然已经纳了妾室,就该有个容人之量,在夫君面前做足的本分,让他知道这做妻子的贤德,可是这见天儿的争吵,哪个男人能受得住? 这不,就在前儿个,听说又是给那小妾气受了,那个总兵实在是气极了,顺手便给了那妇人一巴掌,练武之人也没个深浅,听说被打得当时都晕过去了……” 胡夫人可是个包打听,漠河一带哪个府宅里的家事都逃不过她的长耳,岂知在她屋子的墙外,却是有着另一只更长的耳朵。 当她说得意犹未尽时,房门一下便被人推开了,只见那位摔坏了脑子的司马夫人冷着一张小脸问道:“你说的话可是当真?” ☆、第 77 章 胡夫人不过是私下里卖弄口舌而已,哪里想到司马夫人跟变戏法一般冲进了屋子。那满溢的尴尬困窘真是无处安放。偏偏司马夫人还在不依不饶地问可是真的。 胡夫人只能抖着脸上的肥肉道:“我……我也是听那仆役嘴碎说的,至于是真是假,夫人您一定比我们这些个外人清楚……” 这搪塞的话,却李若愚心里一阵难过。想起清晨在姐姐家,只听姐姐说摔伤的,自己便毫无防备地尽信了……也就是自己这样脑筋不好的人,才会对姐姐的委屈熟视无睹吧? 李若愚是为了结拜的姐妹都会两肋插刀的人,更何况是自己的亲姐? 当下便转身朝着别院外走。苏秀知道小夫人又要起幺蛾子,连忙跟在身后阻拦道:“夫人,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贸贸然去,刘夫人既然没有跟夫人您说出实情,便是希望夫妻间的事情莫要闹大,您现在还款待着客人,这么贸贸然去不好吧……” 苏秀的话,倒是入了李若愚的耳朵,她停下了脚步想了想,竟然真的停住了脚步,在原地来回踱步了几下后,又翻身回到了房中,也不说话,就那么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苏秀加着小心,询问着夫人是否要吃些果品,可她还是一言不发。 幸好在人前时,夫人的面色总算是缓回来了,便是挂着略显僵硬的微笑尽了地主之谊。胡夫人自然是最挂不住的,第一个早早告退了,其他的宾客纷纷告辞后,李若愚也坐软轿下了山。 那刘府离得司马府不远,是回府的必经之路。当路过那刘宅时,李若愚突然扬声道:“停车!”马车停下后,苏秀连忙说:“夫人时候不早了,还是先回府跟司马说可好,那刘总兵在司马大人的手下办差,由司马教训岂不是更妥帖?” 可是李若愚却冷冷地瞪着她道:“我姐姐的事,自然是由我来管!” 小夫人现在拉下脸儿时的气势,竟然跟司马大人有几分相似,苏秀不敢再拦,但是叫来一旁的小厮,让他去回府去给司马大人送个信儿去。 等得刘府的管家来开门,李若愚径直地往里走,可是却不是去李若慧的院落,而是去了那妾室红翘的跨院里。 刘府的管家没想到李家二姑娘不等通禀就往里硬闯,一路小跑都没追上这位司马夫人,只能跟在身后入了院子。 这个时间,刘仲已经归府了,正抱着红翘生下的儿子一边逗弄一边吃饭。那红翘则笑吟吟地坐在一旁替刘仲剥虾。倒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当李若愚进来的时候,刘仲也是一愣,习惯性地顺口问道:“二姑娘来了,怎么也不通禀一声……” 话没有说完,李若愚已经窜了过来,照着他的脸便是狠狠地扇了两耳光,然后伸手便将这一桌子的酒肉都掀翻了。 刘仲猝不及防的,抱着孩子又没法躲,便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两个嘴巴,站在一地狼藉里瞪起了眼儿,大声吼道:“你要干什么?” 第46节 他做了李家的女婿多年,自然觉着跟李家的这位小姨子熟稔得很。别人畏惧她乃堂堂的司马夫人,可是在他刘仲的眼里看来,这不过是在自己眼前长大的黄毛丫头罢了。 而且算以前他与李若慧吵得再凶,这李若愚不也得客客气气地叫他一声姐夫?人的脾气都是一点点惯大的。所以就算前几日他动手打了李若慧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他当时也是一时激愤,看着红翘偷偷地抹眼泪才知道自己不在家时,那大婆给自己的爱妾与儿子穿小鞋,心里一直激愤不过,又加上二人口角挤兑到了一处,才愤然出手的。 说实在的,打完后看着李若慧脸肿得那么厉害,他也是后悔了的。事后也向那李若慧认了错,当着若慧的面儿,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夫妻嘛!哪有舌头不碰牙的时候,他自认为这件事儿已经了结。 可是今日这半傻不精的李若愚进屋就给自己两个耳光,当真是让自己下不来台!顿时火气,腾地一下便站起身来要往前冲。可是若愚身后是侍卫不是吃素的,立刻站出来挡在她的前面。 刘仲被两个侍卫一瞪,也想到了李若愚好歹也是司马大人的夫人,倒是一时忍着气儿道:“二姑娘,我跟你姐姐的都是我们刘家的私事,就算她向你告状,也轮不到你来管!” 说完便站到院子里,冲着李若慧的院落扯着脖儿喊:“李若慧!倒是长能耐了!竟然撺掇着自己的妹妹来打相公!” 李若慧听了动静,在侍女的搀扶下来了跨院,看见李若愚站在那里,又听了刘仲的嚷嚷,顿时明白了,她也顾不得刘仲冤枉自己,只是赶紧拉着李若愚道:“你来这作甚,这里没你的事情,赶快回去吧!” 李若慧转脸看着姐姐淤青红肿的脸儿,只觉得心里酸楚得很,便大声道:“娘亲不在漠河,姐姐受了委屈,我自然要替娘亲为姐姐出头!” 李若慧当然知道妹妹是好心,便是忍着泪意说:“好妹妹,这夫妻间的事情,可不像是打官司,能说得黑白分明,你姐夫他已经是认过错的了,你也不要跟着生气了,乖,免得一会又头痛了!” 李若慧瞪着姐姐道:“他哪里是认错的?我先前亲自为姐姐挑选的物件摆设,姐姐房间里没有摆放,却全跑到了这间屋子里,到了晚饭的时候,他不陪伤了伤的姐姐吃饭,却在这间屋子里跟她吃!想必晚上也是要在这屋子里过夜吧!这样的男人算什么相公?要他何用?难道是为了隔三差五挨他的耳光? 红翘这时也是有些心慌,前几天的事情,尤其是都是她搬弄的是非,其实那李若慧压根不屑于搭理这娼户出来的,也不过是冷言冷语罢了。 她便记恨在心里,借口着被大婆刁难,跟刘仲吹了耳边风。岂料那刘仲去质问时,那个大婆嘴上半点温柔的进退都没有,不但不辩解,反而跟相公争执了起来,眼看着火越拱越大,相公便伸手打了那大婆。 当时看着她被打晕过去的模样,红翘也是后怕,可是今日早晨见那司马夫人来看望李若慧,并没袒露出什么异状,可见大婆也不希望家丑外扬,心内暗暗得意,知道以后在这府宅里,自己的地位算是稳妥了。 可谁想到,这位司马夫人竟然这般沉得住气,直到晚上才有赶来翻桌子打人,赶紧在一旁委屈地说道:“其实都是红翘的错,今儿是奴家的孩儿不舒服,所以相公担心,这才到我院子里来看看孩子,相公平时可是很关心着大姐的……” 她的脸儿是尖细的瓜子脸,江南的女子天生骨架小,总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让男一看便生了怜惜之情。现在这般委屈地替刘仲求情,只看得刘仲心尖儿都是疼的。 可惜到了李若慧这里,那点子可怜便碍眼得很了:“当然都是你的错,若不是你,姐姐何至于挨打受气?” 说完便走过去,照着那红翘的脸便是扇了两个耳光!红翘被打得一个趔趄,尖声直叫,想她嫁给刘仲一来,就算是大婆李若慧也不过是言语上与她争执罢了,毕竟是正经人家教养出来的小姐,岂能跟乡野村妇一般粗鲁?可她压根没想到,这位堂堂司马夫人这般的粗野,居然毫无预兆,说打便打。 “李若愚,你不要欺人太甚!”刘仲气疯了,可是有侍卫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李若愚拿出书院一霸的架势,骑在爱妾的身上扇耳光扯头发! 李若愚打累了才收手,她倒是浑不在意自己又失了淑女的风范,既然人人都说她是傻子,打个把个人,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她转身对侍卫道:“将这俩个人轰撵出去!这是我为姐姐准备的宅子,不是用来养着蠢汉恶妇的!” 那些侍卫一听,当下便是将刘仲和红翘推出了院子。刘仲怀里还抱着孩子,自然无法反抗,只气得憋红了脸,冲着李若慧嚷道:“李若慧,你就等着休书吧!以后休想要我回这个家!” 事已至此,李若慧只觉得眼晕头痛,跌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妹妹,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李若愚不解地说道:“自然是将他轰撵了,再给姐姐寻一个新姐夫啊!” 李若慧当下流出了眼泪道:“妹妹,这世间的事情哪里是那么简单?若我是单身一人,岂不是早就和离了,可是我那孩儿还年幼,若是我和离改嫁,他岂会让我带走孩儿?再说,就算孩儿跟我归了李家,我一辈子不嫁,也挽回不了被休离的名声,将来他长大成人若是走了仕途,这以后的传记族谱也是不好看的……这……这只因为丈夫去了妾室便和离,岂不是顶了妒妇悍妻的名头?” 可惜她的这些个担忧在李若愚的眼里却都不算什么:“你和离了,自然是要带走儿子的,褚哥哥的军中有许多好儿郎,我要给姐姐再寻一个好的,舒舒心心地过活,那名声真那么重要?为了它便要忍气吞声过一辈子?” 李若慧心知说不过傻子,只是叹气道:“以前的你,也从没有这般的逼着姐姐和离,也是顾忌着名声啊,你说重不重要?” 若愚想了想道:“可见以前的我也是混蛋,对姐姐不够好,应该早点劝姐姐离了那男人,也免了今日的一顿打。” 说话的功夫,撵人的几个侍卫已经回来了,据说那刘仲身上连钱银都没有带,厚着脸皮跟相熟的侍卫借了三两银子才带着小妾孩子去旅店暂住去了。 这家事算是闹得尽人皆知了,李若慧一时也想不到该如何收场,只觉得一阵的头痛,让侍女搀扶着先回屋休息去了。 李若愚出了院子,看见褚劲风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当李若慧与他打招呼时,他皱着眉看了看李若慧的脸,然后温言道:“请大姐安心养病,剩下的事情,便交给我吧!” 等褚劲风带着李若愚出了院落,这才沉下脸道:“好了些时日,怎么又犯浑了?竟然亲自动手打人?传扬出去,别人只会认为你仗恃着自己丈夫位高权重,便肆意折辱姐夫,怎么能做出这样没教养的事情?” 换了别的事情,被司马这么一骂,李若愚都是先缩脖认错的,可是今日她却是毫无悔意道:“若愚手劲儿小,方才打得少了,没见那刘仲那猪脸打肿,以后要跟哥哥好好习艺,打得他皮开肉绽才叫解恨!” 褚劲风因着看到了李若慧的伤势,觉得若愚这般气愤也是在所难免,那刘仲的确是过分了,当下也不愿为了这些个破事与娇妻争执。便拉着她的手一起上了马车。 可是李若愚却一心想着褚劲风方才之言,问道:“那刘仲的事情,褚哥哥要怎么办?” 褚劲风说道:“自然是责骂他一顿,让他跟你姐姐好好认错,让他将那妾室安置在外宅,免得以后再起摩擦……放心,以后他再打你姐姐,便是军棍处置!”当年他的父亲也是将妾室安置在了乡下,所以府宅安宁得很,是以他直觉也准备让刘仲这般处置。 虽然他没有娶妾的打算,可是男人嘛,若是娶了妾室便要跟正室和离,未免也太儿戏了!刘仲犯下的错,无非是宠妾灭妻,实在是要好好责罚的,但他不想要这大姐给老二打下个不好的样板——夫妻稍有争吵便闹着和离?开玩笑!若真是和离了,这傻子岂不是不拿婚约当回事儿了! 听到这,李若愚顿时瞪大了眼,她不明白,为何褚哥哥也一心要让那刘仲回到姐姐的身边? ☆、第 78 章 褚劲风见她瞪眼,也不欲一味与钻进牛犄角的傻子争执个没完,只是转口说道:“听说今日宴请很不错,那些个夫人都是称赞你的待客之道,不若以后经常举办,也免得你在宅院里寂寞了……” 若是没有听到那位胡夫人背后嚼人舌根,若愚说不定真是以为自己的表现不错呢。可惜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过是别人眼里的傻子罢了。那些个贵妇如此,姐姐如此,就连褚劲风也是如此。 若愚一时间不知为什么,有些发自内心的难过,刚刚撵走了刘仲的畅快感,一下子被褚劲风的一句让姐夫认错回家打散得灰飞烟灭。 “可是那刘仲这般对待姐姐,也许久没与姐姐一起睡了,为何姐姐要嬷嬷忍受,看着他跟那个红翘做夫妻?若是我,是片刻都不能忍!” 褚劲风觉得李若愚的痴劲儿又犯,嘴里又开始胡乱妄言,竟然说起了家姐的闺中秘事,当真是不着四六得很!于是脸色一沉道:“你姐姐又不是你!岂会像你这般无法无天!这事由我来办,你休要跟着瞎搅合!” 若愚被堵得有些无语,她直觉这次褚劲风是错的,可是自己没有他言语灵便,一时间竟然说不出是错在了哪里,这么一踌躇,又后知后觉地想到姐姐方才的无可奈何,难道真的是她棒打鸳鸯打错了吗? 于是这一路,任凭司马大人缓下脸来再说着什么,她都是一路低头不语。等会回了司马府,便一路钻到小书房里不出来了。 她烦闷的在书架上挑选了一圈,失望地发现往日让自己兴致盎然地书籍今日却是无心去看。挑来拣去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本大楚律例,若愚眼睛一亮,将之抽出,便坐在书案前看了起来…… 司马知道她不畅快,不过也没有太在意。若愚是小孩子的脾气,来的快,去的快,且先让她晾一晾,等过了劲儿再好好的哄一哄她。 秉持着这样的想法,褚劲风便也回自己的书房里看了一会子书。 期间管家拿来了新宅花园子楼阁的题字书贴拓板,让他选择。 若是一年前,褚劲风对这些个书斋庭院并无兴趣,对此是无可无不可的。不过想到不久就可以和若愚搬到新宅,在园子里度过原本无味的冬日,在每一处亭楼暖阁里耳鬓厮磨,他便来了精神,将拓版拿来逐一细看。 不时对管家说着,这个字用得好,那个词过于柔弱。这字却是写的有些瘦了,夫人本就失之于苗条,成天看着这样的瘦字不是更加胖不起来。挑来拣去,却是没有一幅是称心如意的。只得让管家重新找人去写。 待得管家出了书房,天色已经快黑。 想着刘仲家的那摊子烂事,褚劲风想了想,提笔写了封信,信内当然是申斥了刘仲一番,但也言明,叫他休要意气用事,伤了夫妻情分的根本,若愚是个不懂事的,今日这场闹剧便是不要放在心上云云。 等到写完后,又吩咐送信的小厮给在客栈里的刘仲送去。若他是个精明的,看了自己这份书信自然是知道该如何行事了。 女人嘛!总是要哄才行!岂可使用蛮力? 褚劲风料理了这些个琐事,这才起身到小书房看一看生着闷气的娇妻,她下午在山上吃了茶点,想来晚上是不饿的,现在许是有了饿意,正好一起用些宵夜…… 此时书房里正点着灯,隐约能看见少女执笔趴伏在桌子上用功的身影。 最近若愚的字练习得不错,因为摔伤而总是不停颤抖的手,因着药膳调补,又总是动手摆弄机关零件的缘故,倒是腕力沉稳了不少,写出的字自然隐约也透着秀气了。 方才倒是没有想到,一会让若愚题写些牌匾挂在新居里才好……抱着这样惬意的念头,褚劲风轻轻地踏入了书房,因着若愚背对着他半跪在圆凳上写字,一时也没有察觉夫君轻巧地走了进来。 褚劲风含笑着越过她的肩头望了过去,只见那柔顺的笔尖在上好的暗花信笺上翩然起舞,每个字体都是方正有力。 “休书……”褚劲风读到这碍眼的两个字时,不由的眉头一沉,竟是个死心眼的倔货,什么都凭着自己的心气儿,怎么就没看到她的亲姐压根就没有和离的意思!冒着傻气替亲姐写着休书,还真是个傻子才能做出的事情…… 心内这般鄙薄着,他抬眼又往下看去:“夫妻之缘,好聚好散,今与相公结缘一年未满。蒙相公不嫌弃吾之愚钝,处处严管,悉心教导,衣食不曾减半,钱银也略有嬴足,倒也不辜负新婚燕尔,浓情美意。 然因二心不同,断难再续夫妻情谊,愿相公相离之后,雄风不减,官运亨通,重娶蕙质兰心,窈窕昳丽之容,选聘高官之柔顺贤良之女。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褚劲风越看那眼睛瞪得越大,飞快地看到了落款处——李若愚. 有时午夜梦回,的确会梦见了这女子重新恢复了李家二小姐的清冷,没有半丝柔情地跟自己说着和离。 可到底是一场梦,醒来睁开眼,看着臂弯里那娇软酣睡的佳人,在梦中忐忑的心便能够逐渐安稳的又重新合拢在一处。 可是没成想,今日却是在尚未沉睡时,便清晰真实地演绎出来,当真是有种气炸了心胆之感。他不由得两只手握住了那少女纤瘦的肩膀,狠狠的往上一提,翻转过来,直瞪瞪地看着她的双眼,恶狠狠地说道:“李若愚,你好大的狗胆。” 李若愚方才寻了大楚的律例,单单取了婚嫁篇来细细通途一番。难怪夫子云:“书读百遍,其意自见。”多读几遍,果然大有裨益! 方才脑子里混沌想不开的关节,读了几遍律法便整理得清清楚楚了。像刘仲这般,乃是宠妾灭妻,是最没见识出息的男子,便是休离十次也不可惜!而她与褚劲风的姻缘……倒是很像律法里说的赎买妻妾,这便不大好办,就算是要和离也是要钱银两契的…… 李若愚半躺在软榻上,甩着半挂在脚上的绣鞋,琢磨研究了半天,才定下注意,也不用苏秀伺候笔墨,自己起身研磨便开始写了起来,连写废了几张才算是写通了文路抓住了诀窍…… 正写得入神,身子猛然被提得翻转过来,自己也唬了一跳,手里的墨笔一甩,正落在褚劲风的额角,饱满的墨汁流淌下来,绽开了朵朵的墨花,更有一滴墨珠一路从那刀刻般的脸颊上滴落下来。这让若愚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没心没肺的笑声更让黑脸的褚劲风的恼意如烈火一般腾得一下便窜出了顶梁门,两只手的手劲不禁加大了一些。若愚哪受得了这个,立刻收了笑容,皱着眉头,直喊着疼。 褚劲风的心都气炸了,怒声道:“不是生了一副铁石心肠的吗!怎么还知道疼?明明是你姐姐家宅不得安生,怎么凭白写了这混账东西搅闹起自己的府宅” 若愚皱着眉,嘟着嘴说道:“写了两封,姐姐的一早便写了。只是今日看了褚哥哥这般情状,没有半点若愚替姐姐的伤感之情。可见,褚哥哥与那刘栋俱是一样的薄情郎,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要娶了温柔体贴的进了府宅。与其那样,不如现在早早写了休书,与褚哥哥和离了,还可以与姐姐一起作伴,到聊城老家陪伴母亲。这样一路上倒也不孤单。” 可惜,话音未落,褚劲风已经重重地将她放到一旁的座椅之上,蒲扇般的大手狠狠地抓起休书,犹如对待敌寇一般,大掌那么一搓,桌面上便纷纷扬扬地飘落了如米粒般的碎纸。 若愚许久没写出这般句通意达,流畅无比的文章了。 好不容易写完的得意之作却被司马大人这般毫不留情的撕毁,当下便是不依,哭喊道:“大楚律例言明,男女夫妻只要情谊不合,都可以执笔休书,与对方和离。当初,我的娘亲因为生意周转不畅,才见我抵卖给你。现在听姐姐说,生意已经好转。大不了,我让母亲将当初的聘礼退还给你。丫鬟还有赎买之时,为何我就不能与你和离?” 褚劲风万万没想到今日自己对那刘仲夫妇的随口之言竟然成了斩断自己姻缘的利刃。自己费心费力给这小混蛋开蒙授业,出落得小嘴伶俐,满肚子玲珑肚肠,最后竟然全是用来对付了自己的? 当真是做了比天下头等赔钱的买卖! 这心内翻涌着阵阵悔意,当下单手提起精通大楚律例的刁钻娘子,死死地夹在腋下,阴风一般便出了书房。嘴里冷声道:“你这小混蛋当真是几日不梳理,就失了分寸!你倒同我说起大楚的律例?在这漠北的地界,我褚劲风的话就是王法!你想同我和离,行!先要了我的性命再说!” ☆、第 79 章 若愚被夹得难受,脚儿上的绣鞋都被甩的掉了老远,只能拼命蠕动着身子高声抗议:“你不讲理,你是泼皮!” 府院里经过的仆役都是一缩脖子,只当没听见小夫人嘴里说的是什么。 褚劲风拧着眉,笑得也是瘆人:“既然你相公是这般的不堪,倒也不用装了,便是泼皮流氓给你看!“ 说完便进了屋子,若愚自然知道他要干嘛,可惜今天小爷心气儿不顺,绝不伺候!这刚一被扔甩到了床榻上,立刻起身便要跑!褚劲风拽着她的脖领子往后扯,撕拉一声,不大结实的绸缎便裙的后领子,被扯开了一条,露出形状美好的背部 若愚只觉得后背一凉,便啊的一声大叫,被拽得倒在了地上,转身不敢置信地望着扯破了自己衣裳的蛮图,气愤地说道:“凡豪势之人,强夺良家妻女奸占为妻妾者,绞!褚哥哥,你难道还要犯这样?” 褚劲风捞起这位律例小翰林,手下可不带含糊的,只脱了衣衫冷哼着:“既然是作奸犯科,便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既然触犯了律例,便干脆着实,多犯它三五样,也算痛快了!一会便将你捆得结实,畅快地享用个遍,你且想一想,若是这疼爱的姿势太猥.琐,可否要量刑入罪?” 这明显就是调侃之言了,难为这被脱着衣衫的小翰林竟认真思索了片刻,不确定道:“这倒是没说…… 可是抬眼看见褚劲风笑得牙齿森白,徒然后悔连忙补充道:“啊!想起来了!也是要量刑入罪的!死得更是凄惨呢!” 褚劲风解了自己的外袍,瞪着身下这谎话连篇的小骗子,慢慢晃动着脖子,活动着满身的筋骨,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慢条斯理道:“既然是这样,那就先来个罪该凌迟处死的试一试……” 这作奸犯科的也是好体力,整整作案了一个多时辰,若愚觉得法律未及这蛮荒之地,没等惩戒恶徒,自己却还是被凌迟了一番,直倒在褚哥哥布满了汗珠的胸膛上,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了。 这曾经修习的招式已经使了个遍,褚劲风又上了几样自创的,都是能载入春宫的创举之作。 他倒是怠足了,只替若愚按摩着酸痛的大腿道;“怎么样,好点了吗?” 若愚方才起兴的时候,哭得眼角都红了,此时也是恹恹地倒在怀里,闭着眼儿要睡。 褚劲风看她还是那副别扭的模样,只觉得这真是自己前世的讨债冤家,只摸着她的长发说道:“我哪里会向着那刘仲,若不是因着你的关系,我岂会认识这样下等的小吏,只是你一味干涉别人夫妻之间的事宜,不但不能如愿,反而会惹人嫌,到时若是你大姐羞恼不肯理你,你岂不是又要找我哭鼻子?” 第47节 其实若愚从姐姐的反应里也心知自己今日是闹大了。虽然不懂姐姐为何一再容忍那男人,却知道褚劲风说的也没有错,便一时颓丧地说:“我脑筋是不好的,总是搞不懂你们说的,褚哥哥,你若是娶妾了,若愚是不是该笑脸相迎,你才不会讨厌我?” 褚劲风宠溺地咬了一口她微微带肉的脸颊道:“只娶你这一个便够受的了,哪里会再找一个回来?你以后也是要乖乖的,休要动些精怪的脑筋,说什么”和离“,以后若是再提,可真是要挨打的! 因着你之前摔伤,郎中一直给你开着活血的药方,疏通阻塞了手臂的经脉,倒是不宜受孕,便是一直用温良的药方避孕,待得过些日子,身子逐渐康复,便要停了那药,到时若愚还要给我生个胖宝宝,你做了娘,这日子便繁重了,也免得竟是操心这别人的家事!” 若愚听了这话,眼睛瞪得老大:“生娃娃?那娃娃不时从娘娘庙里抱回来的?为何还要我生?” 她先前在万州逛集市的时候,见过娘娘庙的盛况,看那些夫人都是求得一个布娃娃入了自己的香烛篮子,心内便是隐约觉得,这孩子大约都是从庙里求来的布娃娃,回到家中再用了什么法子变成的婴孩。可现在听他之言,调好身子岂不是要自己用什么法子生娃娃? 褚劲风好笑地看着自己懵懂的小娘子,便附在她的耳旁细细讲解了这生娃娃的要义。只听得若愚唬了一跳:“什么!那汤水便是用来造娃娃的?孩子还要从我的那里钻出来……不要,那得多疼啊!褚哥哥你来生吧,若愚不行!” 这小混蛋倒是养成了习惯,什么难的尽是往他这里推,褚劲风嘿嘿地坏笑了一声:“所以为夫平日里得帮娘子多疏通着,待得习惯了便是水到渠成,若愚莫怕,让褚哥哥再给你松络一下……” 窗外下起了萧索的秋雨,不过这屋内倒是春意正浓…… 其实若愚的担心倒是白费了,过了三日后,李若慧自己便写了一封和离的休书,言辞凿凿,恩断义绝。 原来那刘仲带着红翘及那个庶子暂住在了客栈,夜里下起了秋雨,天气陡然转凉,结果孩子在夜里着了冻,第二日晨起时,便发烧哭闹不止,虽然请了郎中用药,可是刘仲心内的恼意却是愈演愈盛。 昨日跟着李若愚去刘府的那几个侍卫也是经常出入兵营的,自己好歹也是个总兵,却是被小姨子殴打,轰撵出了家门,是何等的丢人? 他原先在江南时,虽然俸银没有现在的丰厚,可是兵营军纪松散,又没有亲临战场之虞,倒是也乐得逍遥。 而如今因为李若愚的关系,自己被调配来了北疆,虽然俸银丰厚府宅宽敞,可是军中的事务也更加的繁琐,而且司马亲率的兵马军纪严明,军演操练不断,每日从军营回来,简直是倒在床榻上便立时睡着,就连爱妾红翘也是平白少了许多雨露。 如今被撵出了府门,这心内的委屈一股脑儿全翻涌上来了。 其实他心内也不想与李若慧和离。这婆娘是持家的好手,不似红翘,手里总是攥不住银子。虽然性格泼辣了些,可是成亲数载,那鲜明的棱角其实也被自己磨砺得差不多了。若不是那痴傻的李若愚闹这一出,过不上几日,这妻妾二人便也能相安无事了。刚被轰撵出来时,他的确是担心这司马听了那傻子的话,就这么的让自己与李若慧和离了。 可是晚上司马送来的那封书信却是让他心里有了底气。瞧那司马倒是比那傻子精明,并没有和离的意思,也无非是让自己低头认错罢了,只是把红翘送出府宅一事却是让他心内老大的不乐意。但是转念又一想,这倒未尝不是个契机。最近他眼见着漠南据守辎重大营的守官是个难得的肥差,最近漠河要修建公事,往来的辎重要比平日多上许些,这守官就是个手松收紧的差事。要是调到漠南去,远离前营,少了操练的烦恼,又能捞些好处,岂不是远胜现在。到时,便将红翘安在漠南,可以日夜陪伴,岂不是两全其美。 只是这样一来,到是需摆些样子,让若惠去求那司马,方能如愿。这样盘算着,第二日那李若慧便寻上了客栈。 其实若慧寻来,一则是自己的妹妹做的有些不妥,二则是昨日自己的儿子在后院亲眼见了父亲被扭了出去,竟是有些受了惊吓。这孩子虽然只有三岁,却也是到了懂事的时候。娘亲的脸上带了伤,大约也猜出是自家的父亲打的,便愈发的敏感。这白日受了惊,夜里便是魇了梦,第二日就发起高烧,有些胡言乱语了。 若慧惊得不行,请了郎中过来看过,放了血,又写下药方,才好了一些。只是心病还须心药医,当下便来找那刘仲。 可是寻来了客栈后,那刘仲却是横眉立目,只冷声道她既然有一个嫁入后门的妹妹,便是什么也不缺了。既然能将丈夫赶出门外,又何必苦苦来寻。李若慧也顾不上许多,只想快些将刘仲请回,便低声下气地为妹妹李若愚道歉。那刘仲听了心内愈加的得意,只道是李若慧离不得自己,服了软。 当下情绪没有半分松动,只是冷冷言道:”如今,桂儿也正病着,红翘这里也离不开人。你那府宅里,丫鬟仆役样样不缺,难道还照看不好一个孩子?让我回去,总得是那李若愚摆一桌酒席,也算是给我这姐夫赔礼道歉,我才能名正言顺的回家。总不能前脚刚被撵出去,后脚我自己便巴巴的赶了回来。” 可是他这一番话,却是让李若慧的心冷的透心凉。俗话说为母则强,李若慧也是个要脸面的。如今为了儿子低三下四去求丈夫,可是丈夫为了个庶子,却是不依不饶,压根不管府宅里已经是烧得胡言乱语的嫡子。妹妹的那一句话说得倒是对极了心已不在自己身上的丈夫,要来何用? 她慢慢地拭干眼泪,看着一旁冲着她斜眼冷笑的红翘,一语不发,转身就下了楼梯。那身后的刘仲还在叫嚣:“听着,若是那李若愚不赔礼道歉,我是绝不会回去的。” 若慧没有回头,三日后,一封休书就送入了客栈。 ☆、第 80 章 李若慧到底是李家的姑娘,真下定了主意,绝无回头之时。先前念及着多年的夫妻之情,又是担心着和离的名声,一直忍耐退让。可是如今倒是因为这一波折,彻底地想开了。 跟着这样已经偏心的丈夫,不光是自己受气,就连儿子也会跟着吃亏,倒不如就此一刀两断,自己的娘家虽然没有管事的男子,但也不是靠不住,就此回去了,也好过受个娼门女子的闲气。 那刘仲还等着赔礼的酒席,没想到却等来一封休书,当下心内是又惊又怒,他可不是入赘到了李家,如今身在漠北,自己的家私俱在刘宅,既然那李氏要和离总是要论道一番家产的。 当下便是捏着休书怒气冲冲地回了刘宅,可是回了府门一看,李若慧已经带着儿子搬离了刘宅。李若慧自己的嫁妆细软都已经收拾妥帖带得干净。至于他刘仲的,一份都没有拿。只是委托管家言明,让刘仲尽快搬离刘宅,这里是妹妹李若慧置办的产业,自然是要归还给司马府的。 刘仲沿着那院里院外巡视了一圈,心里的越想越气,东西倒是没有多带,可凭什么带走他的儿子?当下一问,才知道李若慧带着孩子搬去了司马府。 这李若慧之所以搬入司马府,也是怕那刘仲闹着要儿子。那红翘是个什么货色?自己便是什么家产都不要,也要将自己的亲儿带走。所以虽然担心着给妹妹添麻烦,还是咬牙厚着脸皮来了司马府,免得那刘仲上门来抢夺儿子。 褚劲风没有说什么。就算先前他有心劝和,让当姐姐的给自己的小娘子竖立一个姻缘样板,现在因着那两份娘子亲手写下的休书也打消个干干净净了。当看了李若慧送来请求暂住的书信后,便派了司马府的管家带着三辆马车过去,将李若慧母子连同家私一并接回道了王府里来,并且言明就算和离后,也莫要急着回聊城,左右这般回去也是让岳母操心,莫不如便住在王府里,只当是自己的家宅,莫要拘束了。 若愚也是从下人的嘴里听到了顺儿生病的缘由,当下愧疚得简直不能直视姐姐。 李若慧抓着她的手扯进怀里,摸着她的头发道:“傻姑娘,原来就不干你什么事,这便是姐姐我没有立起自己的家宅,进了宵小,以至于府宅不得安生。现在倒好,闹破了,也看开了。你莫要往心里去。” 姐姐虽然这般的宽慰,可是若愚看着顺儿病得原本胖乎乎的小脸儿瘦了一圈儿的模样,这心里还是不大好受。 幸好司马府的郎中对儿科甚是精通,听说小儿是受了惊吓,便在后脊背道脖颈儿抹了安神的药油,捏住了孩子脊椎两旁的通络穴位,拎提着出些红痧。 顺儿连续这几日神情呆滞,这一拎提受了痛,哇的一声大哭出来,通畅了血脉,放了几个响屁后,神情倒是缓了过来,等喝了碗熬煮得稀烂米粥,便起身抓着小鼓完了起来,时不时还看着娘亲咯咯的笑。 若慧看着儿子总算恢复了精神,这心便彻底放了下来。 着司马府可是深宅大院,前门的事情没人通禀是不得而知的。听自己的侍女说那刘仲倒是来司马府要人了。可是连门房都没进去。后来好像是司马大人在军营里将他叫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给他放了安逸的闲差,那刘家的宅院也尽给了他,只是让他在休书签了字,又另写了字据,言明顺儿迁出刘家的家谱,从此随了母性,给他刘仲也再无干系。 当若慧拿到刘仲签了字的休书时,心内一时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想要哭一场,却觉得已经被这几年的熬苦磋磨得哭不出来了。 她心知因为褚劲风,那刘仲才能如此痛快的松了口。至于褚劲风之所以厚待那刘仲,也是考虑周详的,若是只因为丈夫有了小妾,做正室便要求和离到底站不住脚儿。 与其横生枝节,倒不如大方些,趁着那刘仲尚未思索明白时,三言两语地便将他吓唬得失了分寸,写下了字据。便是刘仲日后反悔,在外人看来也是他刘仲为了家产官职,卖了儿子,再无抵赖的可能。 当然,依着褚劲风以前的性子,是绝不会考虑得这般周到的。可是娶了个愣头青,自己就得多考虑些,毕竟那也是顺儿的父亲,自己身为顺儿的姨夫,自然是要将这父母和离的事情办的低调,妥帖些。 若愚听了却是满心不愿,只觉得这褚劲风果然是跟刘仲一伙儿的,竟然给那欺负了姐姐的升官放宅子,难道打老婆还有奖赏不成? 李若慧听闻了那刘仲调去了漠南,不在这漠河城里了,却长舒了口气,她心知司马大人的用意何在:若是因着他是司马,便立时就给那昔日的连襟刘仲下绊子,也太落下乘。毕竟褚劲风是侯府的世家子,如今又是带兵的统帅。用闲差家宅堵住那刘仲的嘴,也是免得司马大人落下仗势欺人,拆散他人儿女的名声,动摇了军心。 和离不是什么光彩事,她当初不愿意,也是因为庶妹李璇儿已经得了一纸休书,当初在自己的府宅里哭得死去活来,后来刘仲不悦,她才给李璇儿另找了一处宅院暂时安顿下来。 算算李家的女儿,自己可是第二个和离的,实在是好说不好听。 像这样不伤和气,干净利索地办了,简直是再好不过。当下也是会褚劲风感念在心。 李家如今没有个能掌事的男人,自己这位妹夫沉稳得让人心安不少。当初他软硬兼施,胁迫着自己和母亲将二妹许配给他的坏印象,倒是一下子消减得殆尽。 说起来,妹妹还是有福的。若是只看男人的皮囊,任谁都会以为那表面憨厚耿直的刘仲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儿郎,而这位妖气满身的司马大人简直是让人难以接近。可是真的过了日子才发觉,浑不是那么一会子事。 若慧经历了这么一场姻缘,心内也是心灰意冷,只想将儿子拉扯大,再不去想什么改嫁之事。 若愚看着姐姐意志消沉,心内暗自着急。 按照以往的惯例,秋收之后,就是沙场点兵之时。漠河城乃是北疆之城,虽说不是全民尚武,但十个里有九个都是民兵的出身。平日在家种田,待得一声军令,便可拿起刀枪。 临近入冬,家家户户都要猫冬儿了,所以这演兵时,便是全城的盛会!除了那正式的演兵外,演兵还要从奶娃子抓起,十岁到十二岁的幼童有专门的摔跤比赛。就连女子也有可以参加的竞技比赛,有趣得很呢! 褚劲风觉得该让姐妹俩消散心情。可是自从那次茶会后,李若愚对这等文雅的交际敬谢不敏,倒是对这点兵的竞技跃跃欲试。 每天都趴在被窝里磨着夫君让她参加。褚劲风一听,就黑了脸,心道:倒是将自己为何摔傻忘得干净!那马背也是她能上的? 可是央求得多了,又施展了些床榻上的手段,总算是磨得褚劲风松了口儿,不过却要赶在参加赛事前每天去马场磨练下技艺才能上场。 这下,若愚那箱子里的三四套胡服骑装总算是有用武之地了,因着大姐的身量比自己要高些,便叫了王府里的女工,给姐姐又赶制了两套出来。 李若慧早过了贪玩的年纪,再说一个和离的女子哪有那个心情啊,可是架不住妹妹的生拉硬拽,便是勉强跟来了马场。 驯马的马师乃是从兵营里调配来的一位女将军。骑马的技艺高超。 等牵来了姐妹俩的坐骑时,若愚一看便再也移不开眼——这般天生丽质的马儿,当真是马国绝色!通身的雪白银亮,马腿修长,弯俏的睫毛含情脉脉地一望过来,简直是让若愚差点拜倒在马腿之下。 若愚暗自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色的骑装,一身的利落,腰细显得腿脚纤瘦,三层牛皮的硬底儿胡靴那么一登,站在白马一旁还真是飒爽英姿呢! 若愚心内略觉遗憾,小叔褚忘最近事忙,不然现在若在此地,看着眼前的草原女豪杰,不是又会和诗一首,以助骑兴? 一旁大姐的坐骑是是一匹枣红大马。其实这李若慧自小便尚武,不然当初也不会挑了一位武夫为夫婿。站在马下看不出来,一上马时,那李若慧倒是显出了以前的骑术功底儿,利落上马不减当年。 反观那喊得最凶的李若愚,被女马师托举到了马背上后……发现因着腿短竟然没有够到马鞍蹬…… 这北地的马到底是比南方的马儿骨架大些。虽然鞍蹬可以调整,可是因着若愚身形娇小,跟那高头大马实在是不相称,犹如一尾颠簸的小鱼,摇摇欲坠。 女骑师谨记了司马大人的嘱咐,一切都以夫人的周全为第一要务。当下便决定牵出了备选的马匹…… 李若愚恋恋不舍地下了马后,抬头一看——这新牵出的马也是浑身雪白,睫毛弯翘,那大眼倒是勾人得很……只是那马腿却是照比正常的骏马要短了半截,四条小短腿踏着地面哒哒地一路跑了过来,还煞有其事的打了个响鼻,假装自己也很威风的样子。 若愚简直是看傻了眼,当下便是不干,还是要回那长腿骏马之上。 可是女骑师却板着脸道:“司马大人言明,若是夫人从马背上掉下来,便将末将军法处置。末将的家中上有老母,下有三岁孩童,还望司马夫人怜惜,放小的一条生路。” 如今若愚几次闯祸,最怕的就是牵连他人,听她这么一说,当下也不敢逞能,只好抬腿上了那匹矮马。 这种马匹乃是从吐蕃引来的马种,奔跑速度不快,但最能负重,可是当她与姐姐的马匹身形交错时,发现自己的头居然还没有姐姐的马背高,少女内心的烦忧有谁能懂? 偏偏就在这时,那马场的门口传来了轻轻的一声嗤笑。若愚正自敏感着,抬眼看一看,乃是一个同样身穿骑装的少女,正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目露嘲讽地望着李若愚。 李若愚不认识她,不过一旁的小吏却赶着上前招呼道:“白三小姐,您来练马了!” 一旁李若慧倒是恍然大悟,只因为她听李璇儿说起,沈如柏在此地负责监工北地的修筑攻防,而他准备新娶的妻子,也一路来了北地准备不日成婚吗,这新嫁娘便是那白家的三小姐白香寒。 ☆、第 81 章 李若慧猜得没错,来者正是那位白家的三小姐。她来到这北地也有月余,只待沈如柏下个月忙完了工事,便回万州成婚。 她乃白家大夫人的三女,自幼娇生惯养。因着在京城时,与那沈如柏在花会相识,竟是一见钟情,私下相与,幽会了几场,便一意要嫁与他。 按说沈家也是簪缨世家,若是个没有败落,名头是不弱的。可是那点子资本,在京城这样公侯扎堆的地界,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所以一开始白家夫人坚决是不同意的。 这个沈如柏能够从聊城一路高升京城,的确是有些本事。而且相貌堂堂,言语很得分寸,交际场上更是好手,只是几次看似不经意的碰巧见面后,就连反对亲事的白夫人,都不无可惜地说,门楣差了些,又是娶妻了的,不然还真是个如意郎君。 白国舅自然跟妇人的见识不同,看中的是为己所用的才学,这个沈如柏在京城里的耕地变法中,巧妙地利用变法的漏洞,与他哥哥一起替白家侵占了良田万亩,账目清楚,毫无瑕疵,而且在白家私下经营的商铺周转扩张上也做的漂亮,真是个难得的人才。 状元易得,奇才难求! 白国舅觉得这沈如柏倒是个可造之材,加之女儿死心眼,非他不嫁,当下竟然允了这看似并不般配的婚事。只是含蓄地言明,让沈如柏料理好自己的后宅,给女儿腾出位置来。 这次他之所以随了工部的南宫云来了北地,也是白国舅的意思。毕竟南宫云虽然深得太后的宠爱,可并非自己一系的亲信,总是要派去个自己人才妥帖。此番工事用意乃是要拖垮了漠北的褚劲风,所以在账目上可以大做文章,倒是沈如柏的强项。但是眼看着短时间内不能归京,所以定下了婚约后,这白家三小姐,耐不住相思,一意要跟来的。 白国舅便允了她在万州与那沈如柏完婚。 白香寒自然是知道自己情郎沈如柏的情史。他的前未婚妻乃是现在司马大人的夫人。也正是这段历史,让白香寒心内也暗自得意——那平遥公主苦恋不得的男子,堂堂的大楚司马,迎娶的却是自己情郎不要的货色!这种女人微妙的心理往往是不足为为外人所道的。 她初来北地,便赶上了这场盛会,自诩马术精湛的她自然是不会错过这场比赛,每天都都会借着练习来马场消磨时间。没想到今日还没进马场,便听说那个李二在里面练马。 心内自然是有些好奇,要看个究竟,没想到一入马场,却看见个娇小玲珑的女子,同样骑在一匹袖珍马上,真是可笑以极!当下便笑出声来。 在白家三小姐看来,李家的姐妹就是个笑话。那李璇儿因着小产伤及了生育的根本,根本不配为沈郎妻子,被休离乃是合情合理。听说那大姐儿李若慧竟然也刚刚和离了,拖着个孩子住进了妹夫的府宅里。至于这老二,看似嫁得风光,可据说脑子是不行的,估计那褚劲风玩腻了也是会丢弃一边的,到时候李家三姐妹倒是可以一起凑齐回娘家,与那守寡的娘亲凑上一桌牌九了! 沈郎也是倒霉,才跟这李家姐妹扯上了关系。 这么一想,心里更是看轻了马场上的姐妹几分!当下也不打招呼,催动了身下的马匹,高头大马在马场上立时奔驰了起来,马鬃飞扬甚是飒爽! 那李若慧被这白小姐那轻轻的鼻哼声激怒了。因着自身际遇,她最恨那明知别人已经有丈夫,却生生要搅闹别人姻缘的女子。自然是看那白三小姐不大顺眼。更何况她那神色明显便是嗤笑着自己心爱的二妹。 当下便是也催动了身下的马匹,一路追赶了上去,那英姿真是好看得紧! 第48节 若愚看得热血沸腾,连忙也催动了自己身下的马匹。只听哒哒哒,小白马不紧不慢地挪动着小短腿,抖着浓密的鬃毛也神清气爽地出发了。 马场之上的障碍围栏不少。那白家三小姐一一轻松越过,而李若慧虽然初时心内忐忑,但她所骑的骏马却是早已经训练有素,不知在马场里跑了多少回的,飞身便跃起跨过了横栏。幸亏李若慧骑术还算可惜,夹紧马身,潇洒跃过。 而在她身后的李若愚,也不甘示弱,催动着小白马,从高高的栏杆下……钻骑了过去…… 司马夫人是多么要强的巾帼女子,看着自己的爱骑毫无负担、坦然钻过了跃栏,内心的伤害犹如千万铁蹄一路践踏而过…… 孽障!难道给你吃的草料不够多吗!说好的飞身一跃,英姿勃发、晃花世人的迷眼呢! 等走了几步,那畜生干脆停在了马场围栏便,低着头露着板牙啃哧起了围栏便的嫩草……急得李若愚连忙催动双腿,拍打着马肚,也不见那马儿抬头再挪动一步。 而这时,李若慧早已经追赶上了那沈家二小姐。又轻松地越过了两道围栏跑到了终点。 马场里大半都是司马府的人,看着李家大姐儿露脸,自然是连声喝彩。、 若愚抬头望向姐姐,也许是方才骑马兴奋的缘故,素白了许久的脸颊飞上了一抹红晕,一双与自己肖似的眼里也似乎点亮了什么,倒是呈现出了别样的神采。 这下若愚倒是暂时忘记了懊恼,看着自己的姐姐傻笑。 那白家三小姐输下阵来,心里自然是懊恼得很!可是她也是懂马的,自然知道,那李家大姐骑的骏马乃是正宗的大宛胡马,比较着自己坐骑不知好上多少!自然是不能比的,当下心内有了计较,冷哼了一声,便下了马后,对着替自己饲养骏马的马师道:“将这无用的畜生牵拉到屠场里宰杀了吧!然后再给我寻一匹良骑骏马!” 说完之后,便扬长而去。 等出了马场的大门时,她倒是一愣,只见一个银发披肩的高大男子披着一身黑狐毛滚边的大氅正端坐在一匹骏马之上,只见他冷目挺鼻,模样甚是英俊,只是满脸的肃杀之气,让人不敢直视,倒是有些可惜了原本俊美的容颜。在他身后是几十名彪悍的武士跟随。 这样的发色与气场倒是不容错辨,肯定是漠北褚劲风无疑。 白香寒轻启樱唇,微微福身向司马大人施礼问好。可是那高头大马上的男人连叫看都不看她一眼,便是径直催动马匹朝着马场奔去,他身后的武士以为是如此,激起飞扬的尘土,呛得白三小姐咳嗽连连,心内暗自懊恼:想必是自己方才对那李家姐妹的不理不睬,被这冷面大人看在了眼底,才这般的无礼,当真是个睚眦必报毫无风度的男人! 想到这,她眯了眯眼,转身上了马车,毕竟来日方长,倒是不必在这自取其辱。只是今日这一笔,她暗自记下了! 方才那一幕,的确是被从军营赶来的褚劲风看在了眼底。想着小表妹今日要在马场骑马,虽然安排了经验丰富的马师,可是心内还是放心不下,赶出处理了手头的公务后,便来了马场。 不过倒是没有急着进去,只远远地看着那娇小的身影软磨硬泡地求着马师让她骑那高头大马。自己要是现身,只怕那黏糖便要来纠缠哀求着自己了。那小矮马乃是自己为她精心挑选的,倒是要她死了骑大马的心思。 至于那位白三小姐,褚劲风连看都懒得看,竟是能狗眼挑中沈如柏那伪君子,当真是蠢货一个!哪里需要跟她浪费唇舌,当下也便催动马匹入了马场。 那关霸跟在褚劲风的身后,自然是将方才李若慧骑马那一幕看在眼里。心道:平日看这李家大小姐,就是个寻常妇人的模样,可未曾想骑术竟然是这般了得?当下忍不住又多看她两眼。只这么一看,倒是觉得这离了汉子空旷了的小娘们,竟然是变得更好看了…… 此时若愚已经自己下了马,无比哀怨地看着那啃草的短腿良骏,简直是泫然欲泣了。 她看到褚劲风进来,干脆扔掉了手里的小马鞭,蹲在一旁拽起了地上的青草。 褚劲风下马,有些无奈地看着那蹲下的一小坨,道:“怎么了,不是嚷着要骑马吗?为何又不高兴了?” 若慧是真的哭出来了,扔掉了手里的满把草道:“这哪里是马?我看街市上拉车的毛驴都要比它高大威风!” 看着小娘子穿着利落干练,却蹲坐在那眼含热泪的模样,褚劲风只觉得再冷硬的心肠,也俱是融化成了铁水,当下便伸手将她拉起搂入怀中,借着宽大的披风遮挡住众人的视线,狠狠地啄吻了那饱满的樱桃小口,待得吸足了蜜汁才道:“原是因为这个便掉金豆豆,当真是连孩子也不如了?” 说着便抱起了她一起上马,将她稳稳地安置在了怀中后,道:“夫君带你一起骑马威风一下!” 说着便催动了马匹,朝前奔驰了去,然后轻轻一跃,便飞过了障碍。若愚只觉得身子随着马匹腾空而起,又快速落下,那心也跟着上下起伏,倒是一时刺激得大眼晶亮,只紧紧搂住了褚哥哥的腰,快乐得不得了! 而在马场一侧,那关霸寻了个空子,不露痕迹地站在了李若慧一旁,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李大小姐的骑术还算可以,只是方才跃马时,那手里的缰绳松的总不够及时,要不要再跑一圈,让我来指导一下?” 李若慧本来在笑望着共骑的妹夫与妹妹。突然听到耳旁传来粗犷的声音。转身抬眼一看,竟是那个老跟在司马大人身旁的武将。那高大的身材甚至比前夫刘仲还魁梧,满脸横肉一看便是不好相与的…… 如今这李若慧最反感与刘仲气质相同的武将,这样的男人若是凶暴起来,只需一抬胳膊,女子便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说这位真是脸大,谁用他来指导?李若慧当下朝着他狠狠一瞪,,转身带着侍女便朝着休憩的凉棚走去。 关霸吃了闭门羹,摸着鼻子想:这婆娘还真是够泼辣的,有味! ☆、第 82 章 此番漠北演兵,也是协同了西北军一同的演习,规模甚是浩大。不日,那表弟赵熙之也是会亲自率兵前来参加联合的演兵。褚劲风几乎是日日都泡在了军营里,今日能来马场陪伴着娘子骑马,也实在是忙里抽闲,所以骑乘了一会儿后,便要折返回军营了。 若愚在褚哥哥的帮助下,感受了飞廉御风之感,郁闷之情一扫而空。虽然褚劲风不能陪伴着自己,但是兴致不减,出了马场后便拉着姐姐去品香楼用餐。 因着到了秋季,品香楼的醉蟹更是膏美黄肥,可是姐姐却不让若愚多食,一盘子只上了两只上来。 “螃蟹属性凉,总是贪吃会亏损了生育,如今你也是要准备着替司马绵延子嗣的,这饮食上且要调节着……来,吃些这鹅肉。”说着替她舀了一勺鹅块炖山药,“鹅肉性平而味甘;对脾肺都好,最适合着秋季的温补……” 若愚咬了一口浸满了肉香的带皮山药,突然发现这么烹饪,就连平时无甚味道的山药也变得美味无比,有种说不出的甘甜。 苏秀在一旁看了也跟着笑了。有了这李家大姐在府宅里,小夫人倒是好管束了,要知道就连司马大人说话,小夫人也有阴奉阳违之时。平时在外,阴沉沉一言九鼎的司马大人又是个纸样老虎,刚摆了架势便被小夫人的眼泪浸湿得绵软了一片,夫纲二字直抛到了阴山之外。 不过李家大姐儿便不同了,到底是自己的亲姐,说的话是管用的,那若愚也心知在要紧的事务上,自己的亲姐可是绝不容商量的。所以被撤了醉蟹的盘子,也只是无比留恋地吮了吮盘子的那么几只蟹脚,便不再言语,认真乖巧地吃着姐姐给自己夹的食物。 此时品香楼外的菊园已经百花齐放了,那品种倒是齐全,泥金万点、藕色霓裳、伽蓝袈裟俱是花品上乘。就连菜品里点缀的也是小朵半开的药菊。 酒楼的老板也是会做生意的,能来酒楼品菜非富即贵,所以现在最近一个月,凡是来光顾的主顾,都可以在品菜之后,去后花园里选取两盆喜欢的傲菊带走。而司马夫人光顾,更是要拣选了名贵的花种,供她挑选。于是,吃过饭之后,若愚就带着姐姐徜徉在花丛中间。 此时,佳人赏花,却不知有看客赏那佳人。 沈如柏刚从万州押运了一批修建工事的辎重归来,便寻了空子陪着白家三小姐来这品香楼吃饭。他们的包厢正好对着花园。沈如柏坐的位置又是正向着窗口,自然是将若愚那窈窕的身影看在眼底。借着白三小姐低头看着菜单的时机,他便不露痕迹而又专注地盯着远处那巧笑嫣然的佳人。 几日不见,他的若愚倒是又长得鲜嫩了几分。那日,在万州的一夜惊魂,他也是略知一二的。当时心内真是替若愚捏了一把汗。褚劲风能娇惯着她,可真是落到南宫云的手中,只怕那个看上去非常和煦的翩翩公子要可着法子磋磨这痴傻的少女了。 幸好若愚慧根未泯,及时想出了逃脱的法子,但是那褚劲风竟任由着她偷偷一路从漠河跑到万州,可见也是个不走心的,竟是这般粗心大意。这样的他也配成为若愚的夫婿? 沈如柏因着家事缘故,也算是经历了谋生的苦楚,这使得他的性子愈加的沉稳坚忍。他向来是有耐心的。他可以顶着入赘商户女的名头,潜心与若愚学习,经营账目,也能不惧那白家大夫人的冷言冷语,终于讨得了她的欢心,答允下婚事。他同样有足够的耐心等着自己在朝堂之上立稳脚跟,等着那褚劲风失势落败之时。 当白三小姐抬起头时,他也及时收回了目光,一双深邃的眼中满满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被他这双眼看着的女人,都会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 若愚并不知自己被他人偷偷窥视,拣选了两盆名贵的紫龙卧雪和玉翎管。等出了花园子,李若慧这一抬眼便遇到了故人,一对男女正从对面的首饰铺里走出。那女的浓妆艳抹,已是入秋寒冷之时,偏胸前还露着一圈精细的白肉。至于那男的,更是眼熟的很,便是她那和离了的前夫刘仲。 只是往日里总是柔情蜜意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二人今日看上去似乎刚刚争吵过,二人脸上俱有不虞之色。那红翘更是一脸不舍,频频回望,刘仲这时满脸的凝重难看,径直走到了门外的马车前。那伙计许是因为围前围后的忙活了半天,没成想本该成了的买卖,因为这位官员嫌弃价高而没做成,也有了些恼意。只在后面高声说道:“这足金镶嵌五彩石的头面,官爷您可以在这漠北几郡里随意的去看,有哪家比我这价格公道。若是买不起的,何苦又眼巴巴的在这穿戴了半天。看着也是有钱的,怎么这般为夫人舍不出银子来?” 刘仲被挖苦的颜色一紧,正要回头去骂,可是一抬眼看到了正在街对面的李家姐妹,当时便是一愣。在他的记忆中,这李家大姐自从嫁给了自己之后,许是怕这娘家与夫家的财势不等,自己生出些自卑,所以成亲之后也尽量摒弃了锦衣华服,穿着也只讲究个朴素合体。那些从娘家带来的奢侈头面也没见她穿戴过几次。 这日子过得久了,就是再姣好的容颜也是见惯了的,再也品不出那眼角眉梢的娇媚之气了。可是,现在却是不同,虽然与那李家大姐只隔数步之遥,可是早已是物是人非,尽解了姻缘的。原以为这妇人不过是一时想不开,受了那傻妹妹的撺掇,起了和离之心。心内想的总有她后悔之时。可是今日这么一看,倒是将养得光彩照人,不知情的哪里会想到她已是生完了孩子的妇人? 原来这几日在司马府里李若慧闲来无事,倒是跟若愚一样的日常,每日若愚完成功课之后,便跑来找姐姐午睡。因着秋日干燥,苏秀特意命人备下了用绿豆粉掺杂着羊乳、白参的敷面香膏,只午睡时薄薄地涂抹那么一层。小憩之后再净面敷上珍珠鹅油的软膏,这肌肤将养得倒是越发的细致有光泽了。王府里的饮食又是极注重滋补的,她整日闲来无事,除了吃便是睡,原本消磨得有些憔悴的身形又丰韵了许多。她的身形原本就比妹妹高挑,倒是适合珠圆玉润一些。今日她与妹妹一样打了粗长柔顺的辫子,身着剪裁合体的猎装,竟演绎出了几分飒爽的少女气息。 这妇人的美丽,虽是天生丽质,但是后天的将养才更是重要。若慧随着妹妹过了几天锦衣玉食的生活,心内的感慨更是难以言表。只觉得自己为刘家劳心劳力,节衣缩食的刻薄自己,节省下来的银子也不过是给那刘仲贴补给小妾之用,当真是有些发蠢,想她这些年来因着刘仲的花天酒地不知从自己的嫁妆里又偷偷贴补了多少出来,真是醍醐灌顶,恨不得狠狠打自己两个嘴巴。如今看来,这红翘可比她当日奸猾得多,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拣选上好的来受用,刘仲那不算充裕的俸禄,可否够将养娇养这娼妇里见过世面的女子? 其实那刘仲心中也是恼火的很:这才和离了几日,便是这般迫不及待,花枝招展,当真是一时离不得男人的,竟做这狐媚子状,再勾一个改嫁不成?想到这,不由得心内一阵难掩的酸意,再顾不得回骂伙计,只拉了那妾室红翘上了马车,便急匆匆地离去了。 不过这一切却被借故解手从包厢里出来的沈如柏看在了眼中。那李家大姐和离的事情他自然是知晓的。以前在聊城时,他也与刘仲这位未来的连襟吃酒闲聊过,看人极准的他更是心知这个刘仲是什么样的货色。明明是靠着李家过活的一个小吏,偏那姿态摆的比封疆大吏还要高调一些。以前因着由李若慧持家,钱银俱是不缺,他也大手大脚惯了的,如今离了李家大姐,只怕一时便觉得手头拮据了吧。 想到这,他微微冷笑:看来这漠西的俸银也不够那刘仲娇养自家的妾室。既然曾经差点成为亲戚,岂可袖手旁观,于是挥手召来自己的小厮,低声在他耳旁嘱咐了几句。那小厮点了点头,便下楼过街去了对面的首饰铺,询问那妇人方才看的是哪套头面。当下二话不说,命伙计用木盒锦缎包好,然后夹着盒子上马追赶那远去的马车。 沈如柏转身回入了包厢之内,突然觉得今日来着的品香楼是不虚此行。一则是窥得伊人影踪,慰藉了自己的相思之苦……二则,他直觉自己已经找寻到了一枚重要的棋子。 若愚当然不知这些,只见姐姐瞧见了前任的姐夫便有些闷闷不乐,连忙把她拉上了马车,说道:“姐姐,既然是已经和他和离,便与他再无干系。这几日我便叫媒婆入府,给你寻一门好姻缘。冬季眼看便是要到了,这被窝里若是没个温烫好摸的,可真是难熬。便是要赶在入冬前,赶紧寻一个回来。” 李若慧原本正在伤感,可听了这妹妹话里的不着调,忍不住笑瞪着妹妹道:“还温烫好摸的!可是这几日司马大人日夜忙碌,让妹妹的被窝清冷了?要不怎么发出这般深刻的感慨。” ☆、第 83 章 被姐姐说破,若愚不由的脸色微微发红。这些天转凉,可是北方人都讲究“春捂秋冻”,虽然夜里发冷也没有烧起地龙,只是入夜时也送上灌了热水的皮囊塞入被窝里。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睡着,上半夜还好,可是到了下半夜时,难免觉得有些被窝清冷。 有心想叫褚哥哥多陪陪自己,但是一想到他事务那么繁忙,若是入夜还要再跑回来陪着自己未免太不懂事了。周夫子说过,像司马大人这般注定要成就伟业的男子,不可能一心只在后宅打转,作为一名贤惠的妻子也要懂得体贴丈夫,不可任性胡为。 若愚想起自己以前去军营给他送食的情形,隐约也明白那军营里的哥哥跟府宅里的不大一样。自然再也不会贸贸然闯入军营了。于是这一份深秋的被窝清冷便转为情窦初开的小女子的入骨相思…… 想到这,若愚微微长叹了一口气。惹得若慧又是一阵笑,觉得这傻妹妹知道犯愁也是好的。 于是便说道:“学人叹什么气!司马大人已经是难得的体贴细致了,这么来看,这看起来清冷不近人的,其实却是符合了妹妹你以前的择夫标准。” 若愚一听,好奇地歪脖问道:“我以前是要什么样的?” “要相貌出众,才学过人,无纳妾之意,懂得体恤妻子……”说了一半,若慧也懒得说下去,总之,妹妹那标准便是天上地下难寻的,后来招了那沈如柏,若愚便是一心一意地将他培养成那样的,有时候严苛的,连她这当姐姐的都看不过眼,也难怪那沈如柏暗自生了别心…… 若愚也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她总是从周夫子的嘴里听到自己的前尘往事,可是她们嘴里的那个出尘惊世的女子似乎离得她很远,便是云端里架着仙女样的人物…… 姐姐说得对,褚哥哥的确是人世间难寻的好夫君。她虽然不记得前尘,可是却记得从昏迷后醒来以后的事情,自己病得最重时,甚至拿不稳碗筷,吃饭吃得满身都是时,他虽然会如严父一般教自己规矩,可从来没有厌弃过自己。 以前许多事是她不懂,觉得褚哥哥有时真是讨厌,总是约束着自己。现在慢慢开解了世事,才渐渐意识到身处在他那个位置上的男子,娶了一个这般顽劣愚钝的妻子是要背负起多么沉重的担子。 每次别人听闻自己就是司马大人娶的那个白痴妻子时,那异样的目光渐渐让她愈加的敏感。就好比那次赏叶的茶会,若愚自觉已经努力做到最好,无论坐姿,饮茶的手势,还是起身落座无一不加着小心,生怕在这府郡的贵妇们面前给自己的夫君抹黑丢了脸面。 可是还是有那胡夫人一类的背后嗤笑着她不通宵人情世故,是个脑子不灵光的。可以想见,等她们回了府宅,又该是如何在背后嗤笑议论着司马府的夫人。 所以,褚劲风怕她憋闷,再催促着她举办茶会,跟这些贵妇们交际时,若愚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别人当她是不喜欢,其实只有自己心知,是怕言语举止再有不得体之处,平白又让人嚼舌根嗤笑了自己的夫婿。 “原来我先前是那般挑剔……只是以前的我也是能配得上褚哥哥,可是现在的我却是不配的……姐姐,你说褚哥哥是不是因着以前的那一份相思,才娶了我?” 若慧可是跟不上妹妹九曲百折的心思,当下失笑道:“又是在胡想什么?不都是你?又没有摔歪了鼻子,减损了容貌,你看这司马多疼爱着你,有什么配不配?” 说到这,她也跟着长叹了一声:“这男子的嗜好有时不足为外人道也,可不是我们妇道人家能看破的,就是喜欢上了,娼门里的浅薄贱籍也是天上的玄天圣女……” 一时间姐妹二人各怀心心事,马车里倒是静默了一会。 马车路过书院门口时,若愚撩窗帘,趴着马车往外看。入秋时,赵青儿和苏小凉便结业离开了书院。赵青儿到底是嫁给了赵五哥,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就是小凉有些坎坷了,那万州刺史夫人似乎没有瞧上小凉,那婚事便是不了了之了。 瞧着那些穿着孺子装的女学子们散学出来,若愚便忍不住想起自己以前在书院里快活的日子,那时的她尚且不知天高地厚,整日混沌着,还真以为自己是书院里出类拔萃的学子呢!想到这,又是长长叹了口气。 这一声声的哀叹,可是将拢香和苏秀两个下人的心都给叹碎了,只觉得小夫人虽然先前闯祸甚大,但司马大人现在也是将小夫人拘禁得太利害,也不许她与先前的小友太密切的接触,而那些贵妇的诗社茶会又非小夫人的心头之好。算一算,这些日子来若不是有家姐陪伴,小夫人可是被拘谨得厉害呢! 不过当下人的自然不敢说什么,唯有尽心将主子伺候好。 下午回转了司马府,若慧回自己的院落中看顾着顺儿去了。若愚便在府宅里到处溜达了一会。 北方不似南方,四季都有可口的青菜,听说到了冬季最寒冷的时候,那运河都要冰冻一段的,到时候物资不畅,为么免得挨饿,这秋天的囤菜就极为重要了。 是以这个时节北方的宅院里,下至庶民百姓,上至王侯之家,家家户户都要切萝卜条,晒制干菜的。 司马府的地窖已经储存了新鲜的瓜果蔬菜,但是晒制的干菜也别有一番风味,是新鲜蔬菜替代不了。若愚瞪大了眼睛看了一会儿,吃了刚刚晒好压制出来的柿饼儿,便觉得困乏了。 换了衣服倒在床榻上本是要休憩一会的,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想着姐姐说的那句“男人的心头好是不足为外人道也”。仔细琢磨了下,自然是知道姐姐说指为何。 以前听姐姐气极时,曾说过那红翘床榻上的技艺了得,乃是从男人堆里翻滚出来的。 由此可见,便是成了婚的女子也要学而不倦,有所追求,练就一门奇技! 当下从床榻上半挺了身,扬声道:“苏秀,去褚哥哥的书房,将那本子.《女娲伏羲春闺密戏》取来,对了,再看看他可还增添了什么类似的私藏,尽数全拿来!” 这一嗓子,将庭廊里伺候的侍女们的脸儿都羞得滴出血来。小夫人这等豪放,可是真难为了下人们。 她虽然近身伺候着夫人,却不知看似严肃的司马大人竟是有这等私藏爱好,那书房里的小厮许是故意,一本本的拣选,挨个地问她行不行,她到底是个闺女,哪里能睁眼去看,便是胡乱地拿了几本,眼看着已经是捧不住了,连忙出声阻止,于是苏秀便是在守在书房的小厮异样目光下,捧了一摞子的惊世秘籍回了院中…… 若愚也是一惊,原来哥哥竟然又这么多私藏,却不拿来给她看,只是一味偷偷自己修炼精进,倒是显得她在床榻上愈加笨拙,当真是狡黠得很! 第49节 当下便是选了本色彩鲜艳的,趴在被窝里认真研习了起来…… 只是看着看着,不由得的脸红心跳起来,干脆扔甩了图册,起身抱起那放在床角的大布老虎,在床上扭啊扭的,也不知什么时候,便夹抱着布老虎睡着了…… 朦胧混沌中只觉得有人揭开被子,滑入了进来。若愚转要看,却被抱得满怀。那纠结饱满的肌肉就算不睁眼也知道是知道是褚哥哥。 若愚顿时快活地扑入了那刚刚沐浴完,夹带着皂角清香的怀抱里。用嫩滑的脸蛋在饱满的胸肌上磨蹭着:“你不是说事务繁忙,要回军营吗?怎么又回府宅里了?” 褚劲风眯着眼儿看着缠将上来的那位小蛇,暗自调整着呼吸,大掌便摸上了她嫩滑的后背。 这小狐狸还知道自己公务繁忙!那为何在上午骑马时拼命地往自己的怀里蹭?那颠簸的马背上简直寸寸撩拨。只觉得这几日没有亲近的娇躯似乎裹着糯米糖霜,诱惑着人去吸吮舔舐……嗅闻着她脖颈发际的幽香,真是需要精钢的意志,才能忍住将这妙人儿抱下马推入到草垛里的欲念。 可是从马场分开后,那萦绕鼻尖的味道居然不散,整个下午巡视着公务,却半件都没有处理。当下褚司马将书案一推,决定回府含一含香软的解药,解一解这相思之毒。 可是谁承想,一进屋子,便看到榻上地下扔甩的图册,再揭开被子看了看小娘子的睡姿,真是让人气极而笑,只可怜那只布老虎,被个小母狐狸不知糟蹋了几个来回。只叫来的苏秀,问她是怎么回事? 苏秀能说什么,只能说小夫人突然要看。褚劲风觉得这是夫人对自己提出的无声控诉。当下便进了被窝,将那艳福不浅的布老虎甩下了床榻…… 若愚如今可是知道了内里滋味的,便是一个锦鲤摆尾,坐在了他精壮的小腹上,只用那小嘴啃着褚劲风脸颊和嘴唇,手里扯着他的内衣,软糯糯地道:“既然回来了,可要好好地疼惜若愚……” 这般不知害臊的模样简直是在无声地控诉着这几日疼惜得不够,是个精血充沛的男子都忍受不得啊! 褚劲风用力一番,便将造次的压了下来,决心今日借着窗外的明媚秋光,好好煎炸这成了精的小鱼。这一细火慢烹,便是消磨了一个下午。 待得褚司马尽泄了火气,神清气爽地起身时,原先还神气活现的那尾小鱼,只能躺在微湿的床单里小口地喘气儿了。 等到褚哥哥抱起她一同入了与卧房相连的浴室温泡,褚劲风这才问道:“好好的,怎么看起了那些个?” 若愚用胳膊揽着褚劲风的脖儿,眼里闪烁着坚毅的光道:“只有好好修习了技艺,才能让褚哥哥离不得我,免得以后再遇到了像以前的若愚那般的才女,便跟她好了,再也不要笨蛋若愚了。” 褚劲风听得心内一动,正要说话,却听仆役在浴室外禀报:“启禀司马大人,工事营的沈大人前来求见。” ☆、第 84 章 褚劲风听闻那沈如柏来求见,不禁一皱眉:他竟是来了司马府,真是不拿自己见外! 当下便是皱眉道:“就说我已经睡下,请他先回吧!” 那传话的小厮又请苏秀将一张信笺送了进来,说道:“那位沈大人说司马大人您若是无空,倒是不必相见,只是请您务必看一看这文书。” 褚劲风闻言撩起了幔帘,接过那文书一看,立刻皱起了眉。 原来修筑工事是要用粘土夯实为土墙坯子,然后再用青砖砌墙包住土墙,再涂抹石灰来加固。这原本倒是没有什么,因为要赶着工期,就需要再冬日冻土来临前,将土墙夯实,入冬时烧砖备料,来年开春时再包外墙。 这筑墙用的粘土并不是北地所产,而是中部通县的颜色略白的粘土。这种粘土用来筑墙最为结实,所以当时南宫云请奏圣上后,特意强调需要用通县的粘土造墙。 可是若是要将大量的粘土及时运到漠北,就需要特殊的运土船,负载量大,遮雨性好。可是先前运土的船只都赶上了暴雨,那粘土被雨水打湿,变得愈加沉重,最后几艘运土船都倾覆了。若是不能有合适的船只运土,那么势必要延误以后的几项工期。 沈如柏没有法子,自能来向褚劲风请奏,含蓄的表示,再造运土船只,已经来不及了,若是能有能工巧匠将有的船只加以改良,必定能解了燃眉之急。 正低头看着,突然觉得身后的那娇人趴伏在了自己的后背上,瞪大眼去看那文书里的内容。 若是正常的女子,这般看相公的公文是在是大大的不妥。可是跟这个小傻瓜又能怎么认真的申斥?褚劲风轻轻往后一倒,用宽阔的后背压住了她,逗得她咯咯直笑。 然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起身换了衣衫,来到前厅。那沈如柏也是一早料准了褚劲风若是看了文书必定会来见自己商议。是以嘴上虽说饮了一杯茶再走,可是却不紧不慢地小口品赏着茶叶的清韵。 直到看见褚劲风出来,这才连忙施礼道:“下官参见司马大人。” 褚劲风坐下后才淡淡说道:“沈大人免礼。你说这沉船倾覆是何时发生的?” “三日前夜里,负责押运的官吏立刻通过驿站的飞鸽传书过来。所以下官不敢耽搁,立刻禀报给司马您。” 褚劲风端过小厮递来的茶水道:“工部的南宫大人不是还在万州吗?这百工大赛的能工巧匠比比皆是,这等难题对于南宫大人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吧?” 沈如柏毕恭毕敬道:“下官也求了南宫大人,可是大人表示造船是在不是他所擅长,但是司马夫人却是赫赫有名的造船名家,在百工大赛中确实展露了对船体的熟稔,现在能在短时间内改造船体以解燃眉之急的只有司马夫人了,下官便来请示司马,以作决断……” 听到这里,褚劲风已经沉下了脸,冷声道:“你们这些负责工事的官员无能,竟是将责任千方百计全推到一个妇人身上。大楚的俸禄便是要养你们这些废物吗?也难怪四面虎狼起了觊觎之心,虎视眈眈我大楚国土。” 沈如柏一撩衣袍,跪下道:“请司马大人息怒,下官也不予为难夫人,请了一些造船名家,画了几张改造的图纸,但都不尽如人意。下官斗胆想请夫人过目看一看图纸,这细节是否周详可靠。若是她肯动笔修改一二,让这运土的工程事半功倍,那么便可以大大缩短工期。如若不然,延误了这工期,那么势必加重北地百姓的徭役负担,到时就算来年风调雨顺,无旱无涝,但是百姓却无暇回去看顾自己的田地,只怕到时空有沃土良田,也是落得粮食欠奉。那时北方悍敌再趁虚进攻,这尚未修建好的工事岂不要外空内虚,首尾难顾了?” 褚劲风沉吟了一会,心知沈如柏说的句句切中了要害。这姓沈的虽然是专营之辈,但是审时度势起来倒是也有些见地。只是这工事原本就是白家想出拖累消耗漠北实力的一条毒计,现在工期如果拖延不正顺遂了他们的意思?为何这沈如柏如此好心,千方百计想要解决这粘土的疑难? 褚劲风双眼微微眯起,俯视着沈如柏,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沈如柏怎么会不知褚劲风的疑虑,沉声道:“下官知道大人心中存疑。只是事情交派到下官手上,不论朝中诸公所思为何,下官只想将朝廷交付的任务妥善完成。大人当知在下的底细,当初从李家处借力甚多,但也落下了借势的声名。如今白家又欲招下官为婿,虽对下官不无帮助,但也让下官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且让同僚和士子颇为不屑。下官惟愿凭得稳扎稳打的功绩也能立于朝堂之上。 司马大人为朝中栋梁,更是抵御边寇的柱石,但朝堂中不乏反对之人。下官甚是钦佩大人的功绩和为人,愿为大人略进菲薄之力,成为大人朝中的臂助,也望大人能照拂一二。” 褚劲风心中冷笑:沈如柏的野心倒是不小,还没成为白家的女婿,便想着左右逢源,先到他这里买好了。 从他当初对待李家便能看出一二。 若是这小子一朝得势,恐怕那白家也是装不下也为乘龙快婿的。 可惜他褚劲风可没兴趣做这厮的踏脚石。 想到这,他便接过图纸懒洋洋道:“若愚的情形你也是心知的,她现在的那些机灵都是孟千机手把手传授出来的,哪会改造船只这等繁琐的事宜。不过且将图纸留下,待我给她看一看,若是有什么好法子,自会告知于你。” 沈如柏没有多说什么,便恭谨地起身告辞了。可是,当他出司马府的大门时,一直恭谦的脸便暗沉了下来,他自是看得明白那褚劲风出来时鬓角的发丝微乱,衣领半解,脖颈上赫然是几枚吸出的吻痕,一看便是在春闺内尽情享受了一番云雨,这才浑身散发着慵懒气息出来见客的,想不到那女子竟是这般的热情。想到她被那司马大人按在身下娇颤不一,任人受用的情形,沈如柏直觉得一股热流下涌,眸色又是沉了沉。 其实此番运土船出岔子,一来是连天暴雨的缘故,二来也无非是那南宫云动的手脚。就连这次请李若愚改造船只,也是南宫云提出来的。虽然不至于对李若愚都什么手脚,但想要与那佳人见上一见倒是真的。这南宫云在宫中逢迎那太后倒是有些手段。可惜这里不是京城,那褚劲风也不是可以任他摆布的太后,只要有那褚劲风在,那李若愚便是含在猛虎口里的一口嫩肉,谁能虎口夺肉。 不过那南宫云对李若愚恨之而不能得手倒是能利用一二。自己如今身在漠北,是白家用来对付褚劲风的一把利刃,可是他却要避其锋芒,小心地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倒是要他们斗得三败俱伤,他才可以从容地得到他想要的。 想到这,沈如柏加快了脚步,准备连夜赶往万州。想要篝火烧得旺,便要频频泼些油来。倒是如何把褚司马的拒绝之言巧妙地传达给南工大人呢? 褚劲风压根没有想过将沈如柏带来的图纸给若愚看,只是将那图样随意地甩在了书房,便与若愚吃晚饭,那若愚许是看到了公文的缘故,探头想要问那运土船的事宜,都被褚劲风架起的蜜肉堵住了小嘴。 待得吃过了晚饭,褚劲风就离府处理公事去了。 在他看来,从通县取土,本来就是劳民伤财的举动,为何要舍近求远,难道就近取的土就不能修建城墙了吗?就算运土船出了岔子,不能按时到达,只要在近处寻觅到了合适的粘土,照样可以夯实城墙。所以沈如柏刚才的担忧压根没有被司马大人放在眼底。 所以他一回军营,便叫关霸找了几个土石工匠,分别去了附近的几个郡县去采选土样,挑选适合筑墙的粘土。北地的粘土多为黑色,虽然质地没有通县的细腻,但是北地的工事多用这粘土制造,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是以褚劲风便命人从陆路运来粘土,继续因为粘土断了运送而暂停的工事。 当沈如柏将褚劲风回绝了李若愚改造船只的事情告知给南宫云时,本以为他会面露怒容。 可是,正在万州的秀春楼上欣赏着琴乐之声的南宫大人却丝毫未有动怒,反而轻轻地摇晃折扇,美目微合,似乎已经完全沉醉那秀春楼花魁的琴声之中。 当最后的一个音符在琴弦上抖落,他不由得微笑着拍了拍手道:“这万州花魁楚婉娘的音律果然是不负盛名,来人,赏!” 楚婉娘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谢大人的赏赐,说完便想转身退下,可是南宫云却慢慢睁开眼道:“可惜这秀春楼确实混杂了三教九流,沾染了俗气,实在是折损了姑娘的雅银,不知在下封的银包是否足够丰厚,可否请楚姑娘来我的下榻之处再演绎雅音一曲?” ☆、第 85 章 楚婉娘娘笑意更深,拘礼道:“承蒙大人抬爱,只是婉娘近日身体欠奉,挑了红灯笼,若是大人肯垂爱,过几日婉娘定然前往塌下为大人助兴……” 这是春楼欢场里的暗规,那“挑红灯笼”的意思便是来了月信。若是挑选姑娘去府宅里赴酒会、饭局的,十有八九是要留宿的。挑明了挂灯笼便是委婉地表示不能陪客人过夜的意思。 不过楚婉娘这番说辞却是说了谎的。南宫云其人的生平,她是知道了,以前李若愚也曾在与她倾谈时,无意中提及了此人,只是李二小姐说得含糊其辞,但是从其吐出的只言片语看,此人绝非善类。 一个堂堂仪表非凡俊美如斯的工部重臣,需要到了一个边陲之地的青楼来寻找乐子?只怕是来意不善…… 南宫云听了楚婉娘的婉拒之词,浑似毫不在意:“只不过是抚琴听曲,姑娘就是有些不便,也无妨,如此婉拒,可是不给在下面子……还是只有那司马夫人才能劳动姑娘的大驾,此前为了给那位司马夫人助威,姑娘你可是殚精竭虑,让在下好生羡慕……” 说到这时,南宫大人的脸上却是笑意全无,还是那样一张仙人般的脸,可是此刻却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之气。 此人不善!可是就算婉娘心里清楚,又是如何解围?就在她想缓和下气氛,寻个由头离开时,南宫云已经扬手打了响指,叫来侍卫道:“将这位楚姑娘带‘请’上马车!” 听了南宫云的吩咐,几个五大三粗的侍卫不由分说便将楚婉娘困了带楼去,那鸨母要阻拦,却被一千两的银票堵了嘴:“不过是请花魁去助兴几日,还望莫要不识抬举!” 那鸨母心知这位大人乃是来头甚大,又是给了厚厚的封银,虽然也担心着那婉娘,却也笑着应承了下来。 沈如柏离在一旁,心内却暗自皱眉,不知这南宫云是何用意,为什么要因为一个青楼女子而闹得这般张扬? 南宫云这时已经起身下了这秀春楼,到了马车前时,早有小厮熟稔地取了崭新的外袍,替南宫大人换上后,再将那脱下的,沾染了秀春楼里浓郁熏香味的外袍点燃后扔到了路旁任它烧成了灰烬。 南宫云端坐在马车里,用巾帕擦拭了自己的脸颊与双手后,笑着望向沈如柏道:“沈大人可真是好口才,在司马大人面前的一番陈词,当真是我也听得心动,恨不得招揽了你为我之贤将……” 沈如柏听到这里,不由得神情一凌,他万没想到自己与褚劲风在司马府的谈话,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传到了南宫云的耳中……是司马府内有他的耳目?还是自己身边的小厮?…… 他当下顾不得多想,慌忙拘礼道:“下官与那褚劲风不过是虚以委蛇,还望大人莫要偏听偏信……” 南宫云笑开了,转动着手上的翠玉指环,淡淡道:“哦,若是误会,便再好不过了……” 他方才之言也不是指责,而是敲打一下这位自以为高明的沈大人,就算他现在成了白家的乘龙快婿,也是他南宫云一手铺垫促成的结果,若是让这位沈二少错以为娶了那白三小姐后便可以高枕无忧,脱离了他的摆布那就大错特错了! 接下来,他便要回去好好休憩一下,慢慢地整治着这位侠肝义胆的花国之魁,看看从她的嘴里能得到李二小姐什么有趣的事儿来!随便再看看,这个摔傻了的李二,是否还将这曾经的知己牵挂在心上…… 李若愚,要不了多久,你就会乖乖的来到我的面前! 想到这,南宫云闭合上了眼儿,嘴里轻轻哼唱着一首渔歌,那曲调悠扬,也不知是与何人所学,竟然隐隐带着聊城特有的软糯口音…… 修筑城墙的工事进行得如火如荼,而军演也要开始了。 此番漠北联动军演,出了褚劲风亲帅的大军外,便是还有赵熙之的西北军,还有便是朝廷之中,白家二公子白敬雄亲帅的王师。这三支军队联合的演兵还真是难得的盛况。 不过那白家的二将军,褚劲风压根就是没有摆在心上。那厮在少年时便被自己吊在了闹市的井口之上毒打,当时哭得眼泪与裤裆里的黄液一起横飞,那等龟儿能率领出什么虎狼之师?左右不过是来充场面凑数罢了! 在军演之前热闹场次的,却是城里贵妇们参加的竞骑大赛。 在比赛那日,整个马场四周皆是城中围观的民众,而高台上便是观赛的达官显贵们了。 骑了几日矮脚马的若愚已经尽失了兴致,骑在那马上倒是不担心够不到脚蹬子,可是鞋底子拖地都要磨得薄损了。简直都伸不脚儿。 虽然不能参赛,可是她却兴致不减,因为家姐李若慧代替她上场参赛了。此时,她身着一身月狐小披风,只露出一张娇俏的脸儿站在围栏边朝着姐姐挥手。 只是一转头,便看见那个南宫大人正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见她瞧过来,才微微勾起嘴角,美目微垂,掉转了视线。 若愚不爱看他,一扭头,再望向另一边,却发现自己的前任未婚夫婿正站在看台的另一侧,也在看着自己…… 若愚更不爱看他,冲他一瞪眼,转身乖巧地坐在了正在与关霸私语的夫婿身边。 这几日来,李若慧在妹妹的催促下,几乎天天去马场练习。 那个叫关霸的将军有几次似乎是闲来无事,也来马场练骑,看姐姐的技艺实在不错,可是那马儿品相不错,却终究不是历练过的,竟然慷慨地提出将自己那匹在战场上的宝驹火烈借给了姐姐。 李若慧刚开始是不愿,可是禁不住那火烈出色的表现,竟然是如此通人性,飞跃奔驰的速度,真是叫精于骑术之人心内发痒。到底还是没有禁住诱惑上马试骑了一圈,这是一试用可就是上了瘾。那关霸倒是识趣的,瞧见李若慧不欲与他交谈,只将马匹留下便转身走人了。 既然是这样一番无所求的好意,李若慧自然是难以拒绝。 所以今日登场时,李若慧一身火红的骑装,身下所骑乘的便是关霸的那匹火红色的坐骑。 褚劲风在高台上端坐着,倒是懒洋洋地伸手搭着眼上看了看那准备起跑的起点打着鼻哼,卷着马蹄恐吓着其他马匹的红马,说道:“关将军,本座没眼花吧?怎么本座的爱骑火烈居然也上场了?” 关霸嘿嘿一笑,低声道:”主公给属下留些情面,千万莫要在夫人面前说破了……” 这关霸不比常人,乃是褚劲风最得力的干将。单论军功,入朝为官二品大员是跑不了的,却屡次放弃升迁的机会甘守在这边陲。是以私下,褚劲风对这关霸也甚是厚待。 第50节 他的坐骑甚多,所以这火烈借给关霸骑乘,没想到这关霸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借给了李若慧,其用意真是不言自明。 “关将军,你的妻子自三年前离世后,便一直没有再娶,这枕榻的空旷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那李若慧可是本座的大姨子,而且她也言明不想再嫁,还是趁早改弦更张,莫要白费了气力……” 关霸却不以为意,立在褚劲风身旁小声道:“主公,单论排兵布阵,末将自叹弗如,可是这讨女子欢心,却是末将有些经验,那烈女怕缠郎,万事讲究个循序渐进。就好像当初您看中了夫人,半点的铺垫都不讲,便是一股脑儿全扑进去,人家自然吓得不干,碰了壁伤了脸面,就自己拗不过那弯儿来是不行的……” 话说到一半,关霸便被褚劲风一个瞪眼吓得不敢在言语,只能诺诺小声道:“不过后来还是好的,不是长了经验,将夫人娶了回来了不是……” 褚劲风冷哼一声,就在这时,那赛场上已经分了胜负,骑得火烈的李若慧自然是拔得头筹。那白家三小姐得了第二,气得当场甩了马鞭。 中场休息时,也来观赛的白传雄突然笑着转头道:“这马场离得工事不远,距离下场比赛还早,不若顺便检验下工事?司马大人,意下如何?” 此番白传雄前来,一则是领教一下漠北的军风,二来则是代替皇上验收一下最近工事的进度。 褚劲风淡然道:”既然是领了皇差,本座岂有阻挡之理?还请白将军检验。” 是以当军演的首场,那白将军命人推出了几门火炮时,褚劲风不由得冷哼了一声。还当是拿出了什绝顶的本事,原是这般奇巧之物! “门火炮乃是百工大赛上南工大人的高徒所制,其力足抵万钧,用它来检验城墙的坚固是最好不过了,不知褚司马意下如何?” 火炮的威力,褚劲风大赛上曾经见过,虽然威力巨大,可是射程便不太远,两发炮弹间还需要重新填埋火药,如此奇重之物,还需要不断搬运调整,真是鸡肋一个,在真正的实战中并不实用。 那城墙厚度超过了一半的城郭。因为顾及到改换了粘土的缘故,他还请教了资深的土木师傅,在砖墙垒砌时,在石灰里掺加了糯米熬制的汤汁,这样古法浇筑出的城墙一点也不比通县粘土所制的城墙差。 是以他很有信心迎接这火炮的一击。当下也未开口阻拦。 当火炮被移到了城墙之下时,跟随在白将军和南宫大人身后沈如柏微微眯起了眼儿。 他熟稔这里的工事进度,自然发现这白将军选择的地段恰好是工事改换粘土的交界处。除了刚开始修筑的一段城墙外,其余随后修筑的城墙都不是通县的粘土所制了…… 沈如柏偷眼望向了一旁微笑的南宫云,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 ☆、第 86 章 这时,那些在马场观看比赛的众人也纷纷围拢了过来。准备看一看这动用了数千徭役的城墙到底是有何出众之处。 兵卒们架设好了火炮,填埋了弹药后,便径自后退,朝着最先筑起的一段城墙打了过去。 当炮弹声响起时,褚劲风的眉头微微一皱,因为他发现这火炮又经过了一番改良,发出的是连续五颗炮球,那五颗圆弹朝着城墙呈现扇子形飞射了出去。击打在墙壁之上发出轰隆的巨响,虽然那城墙被这炮弹砸出了深陷的凹坑,可是烟消雾散之后城墙依旧不倒。 众人被那炮火的轰隆之声惊得发出“啊呀”的叫声,看到城墙岿然不动,不由得交头接耳,纷纷称赞,只觉得这些时日的辛苦总算是没有白费,有许多的民众的父老兄弟也参与了城墙的修筑,不由得一个个眉开眼笑,十分自豪。 紧接下来,那炮车又移动了位置,转到一段后修筑的城墙那里,再如法炮制,填弹,准备新一轮的试炼。当点燃了捻子,又再一次五弹齐发,袭向那围墙时,再次发出了轰天的巨响。可是,在那巨响之后,人们分明听见了几声清脆的咔咔声。当烟雾散尽时,人们再次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只见那整片的城墙居然如豆腐浇筑一般,摇摇欲坠,几番挣扎,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了。 这下围观的民众中,诧异之声一下子炸裂开来。人们惊讶于同样是新近建筑的工事,为何一边岿然不倒,而另一边却是不堪一击。那白传雄见此情景,甚是夸张的挺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如同死了爹妈一般,疾声厉色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褚劲风微微眯起了眼,嘴角抿得如同开刃了的刀锋一般,一语不发,只是示意一旁的关霸过去看看那城墙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南宫云也轻轻点了一下头,示意沈如柏也跟着走过去。待得二人回来的时候,那沈如柏手里拿着两块城墙的碎片,一块是第一次炮弹轰击下来的城池碎块,而另一块则是刚才倒塌的城墙的碎片。待拿到白传雄面前时,一旁的将士和各州郡的官吏们也看得分明,这两个碎块里面粘连的粘土的颜色截然不同。那坚不可摧的城墙的夯土乃是泛着灰白色,而那豆腐渣样的城墙则是正常的黑土色。 看到这两个碎块,南宫云紧绷着脸,眼里聚满寒霜,申斥沈如柏道:“沈大人,这时怎么回事!圣上不是言明这漠北的工事一定要用通县的粘土吗?为何这被击碎的城墙里面却不是圣上亲自制定的夯土材料呢?” 听南宫云这么一问,沈如柏心内现在是彻底雪亮了。 这个南宫云心思竟然是这般的缜密歹毒。他先前命自己带图纸去那司马府找李若愚改建船只,皆是操纵人心的圈套。若是不提及这褚劲风的逆鳞,也许这位司马大人还会冷静下来沉着思考如何解决运输粘土之道。可是南宫云偏偏一副急色样子,摆出一副非要李若愚出头的姿态,反倒让司马大人心生忌惮,坚决不同意改造船只而改用了当地的粘土。 只是按理说,这当地的粘土质地虽然不如通县的特产,可是褚劲风命工匠用糯米汁加石灰浇筑,也不会逊色太多。也不知这南公园到底是如何让那城墙倒塌得这般让人惊悚…… 听了那南宫云疾声厉色的责问自己,沈如柏不敢多想,心里已经审时度势知道该如何应对了。连忙下跪道:“启禀大人,前阵子暴雨,运输粘土的船只倾覆,一时间通县的粘土供应不上来。下官做不了主,禀告了司马大人,看看能否请擅长造船的司马夫人出面改建船只,可是……”说道这,他似乎畏惧地抬眼看了一下褚劲风的脸色。 南宫云不动声色地说道:“如今各个州郡的官吏在此,还有白将军与我在这主持大局,你还有什么话不敢道来?” 沈如柏这才鼓足勇气地说道:“可是司马大人想到司马夫人身体娇弱不愿她太过操劳,所以定下了法子,用当地的粘土替代通县的粘土。刚才倒塌的城墙便是用当地的粘土修建而成的。” 沈如柏说话的声音不高,但也不低,四周的官吏听了面露诧异,议论纷纷。只说“就算是爱妻如命,不该拿国事开玩笑啊!这工事投注的银两何止千万,怎么能因为怕娇妻累着,便白白让银两打了水漂?” 那话便如风滚的浪潮一般向四下扩散开来,就连远处的民众也听到了些许的风声,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只是那话越传越是不堪,到了最后,也不知是不是有心人在人群里撺掇着,竟变成了司马大人中饱私囊,暗中亏空了修建工事的银两,用那劣等的材质修筑工事,以至于城墙中看不中用,而这几月漠北百姓的徭役辛苦也全白费了。一旦战争发生,刚才所见的城墙如何能堪重任? 沈如柏说完之后,赶紧低下头来向南宫云请罪。可是心内却是暗自冷笑,这南宫云可真是好手段。这褚劲风浑是铁铸的金刚,兵强马壮,为人也是骄横跋扈,若是与他硬碰硬,怕是讨不到半点好处。可是拣选了漠北马会民众齐集的时候,检验城墙,又造成了褚劲风偷工减料的假象,当真是撼动了漠北一地的民心。接下来工事还要继续,不过知道了捍卫漠北的一道墙壁却只能当个摆设的样子货,可是参与工事的民众又会如何去想,还能像以前那般尽心尽力吗?他现在才明白,南宫云利用这道工事损耗的不光是漠北的民力,还有褚劲风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名声名望。 褚劲风这时当然也是明白了这南宫云的毒计剑指何处。当那白将军沉下脸来讲两样碎块呈送送到他面前,问道他作何解释时,沉声说道:”沈大人所言基本属实,通县的粘土虽好,但运输过来的成本过高,又怕耽误了工期。本座便做主用当地的粘土替代修筑工事。白大人要清楚一点,漠北的城墙数百年来都是用本地的粘土修建,也未见有刚才的情况,内里的详情还需本座慢慢调查。 南宫云站直了身子,来到褚劲风近前,一双美目却是望向站在他身旁的李若愚,温言笑道:“想来也是司马大人不熟悉土木工程,需知数百年前也无现时的坚船利炮,若是一味沿用古法,如何抵御强敌入侵?若是大人方便,还是希望司马夫人能展现奇技,为国分忧,也算是解除了漠北民众的焦虑,下官自然会在工事营里,备下夫人爱喝的梅子茶与甜糕,静候夫人赐教……”说完,便带着自己的属下转身离去。 那白将军倒是有心再奚落几句,可是褚劲风现在的脸色实在是阴沉得可怕。这白二爷也算是年少时被这京城一霸欺负的怕了,只要褚劲风的眉眼微微一皱,那心便跟着一颤。反正南宫云的目的已经达到,还是见好就收,赶紧回去写奏折,好好参这褚劲风一本。当下便冷哼一声也走人了。 接下来的马赛又要开始,可是民众的心却是被刚才惊悚的一幕吓得回不过神来。就算马赛继续,可是大家议论的还是刚才城墙坍塌一事。 那一声炮响,已经将民众的信心轰得残垣断壁。 褚劲风的眼力甚好,刚才议论之时,他已经看到几个看似仆役一般打扮的人适时地混入百姓中,卖力地散布谣言。他也知道自己落下了南宫云设下的连环圈套之内。 刚才那厮的眼睛居然直直望着若愚,说话虽然看是有理,但是语气却是轻佻的很。看起来似乎稳操胜券,只要一顶软轿就能将若愚接到万州城内了…… 那一刻他的手都已经半抬起,准备捏碎这面首的喉咙。 可是现在民心已经撼动,若是再使用雷霆手段,更是正中南宫云的毒计,反而更加让民心涣散,分辨不清真相了。军演在即,如果此事不能顺利解决,不等皇上怪罪下来,漠北的军心也所剩无几了。所以他没有立刻返回马场,而是来到刚才倒塌的城墙前,伸手拿起几块碎块,发现粘土滚烫得有些发软了。这不禁让他有些怀疑,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刚愎自用,选用了劣质的粘土所致? 就在这时,他回头看到若愚也跟了过来,正半蹲着身子专心致志地捡着几块铁皮弹片,试图将它们拼凑起来。褚劲风正要喊苏秀过来讲夫人带走,却发现若愚双手飞快地摆弄,很快将几块弹片拼接成型,赫然是一个空心的炮弹。褚劲风便也半蹲在若愚的身旁,拾起一块弹片,嗅闻了一下,鼻息间闻到的除了火药的硝石味道,还有一股怪异的酸味,当下心内便明白这南宫云准是在那五颗炮弹的空心里做了什么手脚,抬头喊道:“关霸,将那孟千机叫来!” ☆、第 87 章 孟千机自从在百工大会上铩羽而归,便一心钻研,立志雪耻,又是一头钻入房间里专研机关许久不出来。此番被人从房间里拉拽出来时,又是蓬头垢面,混不见半点书生气息。 不过当他来到了城墙下,听闻了关霸的讲述后倒是来了精神。蹲下身子查看了那炮弹,又看看那墙体后,对褚劲风道:“司马大人,这炮弹里注入的乃是一种特殊的强酸,只是在方才爆炸,这酸液发生了改变,没有剩下多少,不然碰触它的肌肤都是要烧坏的。 褚劲风暗沉下眼儿,一把拉起还在那玩碎片的小表妹,然后问道既然这炮弹能腐蚀墙体,那为何同样的炮弹,那先前的一段城墙却能屹立不倒?” 孟千机觉得这里面没有多大的玄机需要他这个天才劳神解惑,当下不耐烦道:“那不是用的通县的粘土吗!通县的粘土本身边抗酸,自然是不怕强酸腐蚀了!” 说完也不管司马大人,径自转身便离去了。 褚劲风听了孟千机之言,心内也彻底明白了南宫云的计划。这厮当初向皇帝推荐这通县的粘土,恐怕就是已经定下了计划吧? 他故意不早不晚,选在工事修筑了一半才提出异议,用这强酸制造工事被偷工减料的假象,用心何其歹毒。 只是不论是不是南宫云设下的圈套,这有缺陷的工事也是不能用的。眼看冬季就要来临,就算扒掉旧墙,重新运来通县的粘土重新夯土也来不及了。 李若愚看着褚劲风皱眉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抚平他额头的皱纹。她还记得方才南宫云说的那番话,小声道:“不就是改造船只吗?若愚想办法改好便是了。” 褚劲风低头看着若愚睁大的眼儿,揉着她的头道:“他说改便改?那南宫云自认为拿捏住了我的心思,可我偏偏不能让他如愿……” 当下眉头舒展道:“虽然马赛还在继续,但是方才看着似乎有些闲散人等混杂,还是不要再看了,先回府可好?这些个朝堂上的事情无需你担心。” 若愚原本心内是有些微微雀跃的,虽然她不知道只是一段墙坍塌了而已,大家为何都是如丧考妣的表情,但是若是她有用武之地,能为褚哥哥出一份力,便是有种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情。 可是褚哥哥却丝毫没有让自己出力的意思,当真是一盆冷水泼了下来。只能在姐姐的陪伴下准备回府。那马车行驶一半时,那车夫突然发现一个车轮竟然松动,便停下车来在路旁调整。 不多时,又一辆侍卫环拥的马车也驶来,并排停下后,那车帘微微撩起,南宫云探头问道:“司马夫人的车子可是坏了?若是不嫌弃,可以与在下换乘,坐我的马车回府,在下在这里等马车修好便是!” 可惜这番好意却是无人领情,司马夫人马车一旁的侍卫,一个个横眉立目,都没有让这马车靠前的意思。 李若愚听到了他的声音,也撩起了那马车帘,朝着对面的马车望去。 少了冷面神煞,那南宫云的视线变得颇有些肆无忌惮了。虽然与司马夫人所坐马车相去甚远,可是却不妨碍他微微侧着脸儿,,微眯着眼儿望着李若愚。 只是这一次,若愚没有躲闪,只是紧绷着小脸也一动不动地望向了他,一双大眼儿里似乎冒着什么火苗。 南宫云倒是翘起了嘴角。在他的记忆力,李二小姐是喜怒不显露于色的,像这般斗输了的孩子偏不服气的模样,更是从来没有见过。 原来摔傻了的她竟是这般的有趣,也难怪那司马不畏流言依然将她娶入了府中…… 想起方才观赛时,她乖巧地依偎在褚劲风的身旁,仰着精致的下巴巧笑嫣然地望着那个银发男子,那笑容刺得他的眼底一阵隐隐的刺痛…… 她竟能对着一个男人笑得这么般天真而畅快……那一刻,南宫云差点捏碎里手上的玉扳指。 不过这么久都忍耐下来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忍的?那褚劲风马上便要遭到灭顶之灾,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倒是她这个懵懂的小东西便是要落到自己的手中……到时,他会捏着她精细的脖子,让她一遍又一遍地笑给自己看…… 想到这,南宫云眼底的笑意更深,一双长睫凤眼似乎泛着异样的光…… 若愚原本是气愤以极地瞪他,可是此时却不由自主地被他的眼眸吸引,如同被点了穴位一般,移动不得,只看他的嘴唇微微蠕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大庭广众下怎么可以与夫君以外的男人这般直视!李若慧直觉不妥,便是赶紧阻挡了李若慧的视线,小声道:“若愚,你在往哪里看!” 若愚被姐姐这么一喝,这才猛地收回了目光,可是突然觉得胸口烦闷得很,头部为微微有些炸裂之感。李若慧见妹妹不舒服,将车帘放下,扶着她躺下。 南宫云见自己的一番好意无人领情,便命车夫继续赶路,等回到了自己的下榻之处,才淡淡地问向一旁的徒弟蒴朵:“你确定这摄魂术有用?” 那蒴朵乃是出自南疆的蛊术之家,虽然传到现世,那蛊术早就凋零,不复前朝的昌盛枝系庞大,可是这祖传的摄魂之术却是功效惊人。 只是施展起来颇为受限,需要施术者内力深厚,才能不被反噬,还需要加上一定的药物辅助,方才奏效。那李若愚一直有护卫看护,旁人不能近身,更不用说施药了。可是那南宫大人竟然另辟蹊径,在那弹药的表面涂抹了辅助摄魂的迷药。也是算准了那少女天生的好奇,一定会过去触碰那弹片。果然不出师父所料…… 可是这种控制人心的邪术损耗经脉的气血极大,施展一次,若是内力不深厚者,甚至会当场呕血。也只能万不得已时才可施展。 可是,他的师父却只是脸色微微发白,呼吸微微紊乱而已。他虽然知道师父并非看上去的那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去问没想到他竟然只是浅薄地跟着自己学了些摄魂术的皮毛,操纵起来却比自己十余年的研习还要纯熟,这样的天资,当真是百年难遇的奇才,那那鬼手门事何等有眼无珠,竟然将师父这样的奇才逐出了师门! 蒴朵心内顿时有生出了几分敬畏之情,听师父问起,立刻答道:“师父的功力比徒儿深厚,见方才那女人的情形已然是中招了。” 南宫云点了点头,端起了茶水,滋润一下喉咙,也顺便咽下了嗓子处的甜腥味道。 这摄魂术果真是霸道,当收功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脉已然受了损伤,虽然强忍着没有呕血,但是恐怕短期之内是不能再运功引气了。 若不是那褚劲风将李若愚看护得滴水不露,他也是不会出此自损下策的。 可是胸口的气血翻涌得厉害,心内却是有种蛰伏已久的欲念终于可以偿还的狂喜…… 南宫云再次挥手叫来自己的属下,交代了一番后,便让他挥手退下。 褚劲风,你当我是沈如柏那窝囊废不成?亏欠我的,总是要加倍偿还才行,这次我便叫你知道,什么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李若愚自从那日归来,便有些混混沉沉地嗜睡。李若慧瞧着她这模样,疑心是害喜了,便叫来郎中给她诊脉,可是诊脉之后,郎中却说并没有身孕,只是感觉脉象有些弱滑,似乎是不足之症,加上她以前头部摔伤过,只怕是最近操劳过多,有些伤了心神,好好静养即可。 褚劲风听了管家的汇报后,便从军营赶会来陪伴着若愚,可是若愚却是打着哈欠道:“褚哥哥,若愚没事,只是觉得累,想好好睡上几天,你且忙去,若愚听话绝不给你添乱。” 褚劲风咬着陷在被窝儿里的玉人儿鼻尖,皱眉道:“都要睡上几天了,还说没事儿?我已经请了一位相熟的名医,只是他漠河城较远,恐怕要过两天才到,到时再给你好好诊脉一下。” 说话间,若愚已经闭眼翻转了身子,微微的鼾声响起已然是睡过去了。 这一觉醒来,又是到了第二天。不知是不是睡够了的缘故,李若愚今儿起来时,精神居然出奇的好。睁眼时,发现褚劲风竟然没有出府,而是躺在了自己的身旁看着公文。看若愚醒了,才放下了手里的公文。 若愚一骨碌爬了取来,拼命往褚劲风的怀里钻。 褚劲风叫人送来早饭,若愚似乎胃口不错,一口气竟然喝了两小碗香米粥。 吃完了饭后,若愚突然提出想要看一看那新建的司马府。想到她这几日都是窝在了卧房里,倒是应该走一走,活动一下了。于是褚劲风便命人备了车马,带着若愚一起去新建的府宅里看一看。 第51节 现在司马府已经建成了大半,前厅初步成了样子。若愚四下张望着,突然开口问道:“那琴风阁在何处?”一旁的管事听到夫人这么一问,连忙在前引路道:“在花园子里,刚刚描绘完了亭楼,还算能入眼,请夫人这边请……” 褚劲风笑看着自己的夫人一路微微雀跃小跑地入了花园,又一个人入了那楼阁里,调皮地冲着自己做了个鬼脸,突然将大门合上,半点稳重之气都没有,当真还是个孩子…… 当他快步来到楼阁前,抬眼看那新挂的匾额。因为嫌弃管家前几日呈上来的名字太过俗气,褚劲风前几日才请了名家题字,将新宅里的匾额俱换了一遍…… 褚劲风突然眼睛微微一眯,扭身冲着跟来的管家问道:“这换了亭台楼阁的图纸,可曾拿给夫人看过?” 管家一愣道:“这才换了几日,先前图纸上的名称都没有改呢,除了现场的工匠,夫人哪会看到?” 褚劲风心内的疑窦更大:既然如此,为何方才那若愚会清晰地说出这‘琴风阁’的名字?” 不知为何,褚劲风直觉不对,不再多言,飞身来到那楼阁前一推,却发现门上的门阀被紧紧插住了。 “若愚,开门!”褚劲风冷声道。 可是里面却是一片寂静,无人应答,褚劲风不愿再耽搁,手臂用力便猛推开了大门。 可是那还没有摆设家具的楼阁里却是空荡荡一片,没有半点伊人影踪…… 请百度搜索“魔爪小说阅读器”或登录<a href=" target="_blank"></a>下载最新版本 ☆、第 88 章 跟在后面的关霸也愣住了,再看那司马大人的眼睛登时变成可怖的异瞳,只是咬着牙说:“给我搜,这下面一定有暗道!” …… 若愚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而疲惫的噩梦,睁眼也是很费气力的事情,身下的床在不停地摇晃,身体未及苏醒,可是鼻子却嗅闻着一股莫名熟悉的腥咸的味道。 她使劲地用力,才翻了个身,习惯性地将脸儿在枕榻上蹭了蹭,才慢慢地睁开眼。 若是往常,褚哥哥不忙时,自己一睁眼便会看到他的侧脸,就在自己睁眼时,他仿佛是感知到了一半,也慢慢睁开眼,与自己相视一笑。那双眼里满是宠溺之色…… 可是这次睁眼,自己的身旁也躺着个,可是那阴柔的眉眼却不是褚哥哥…… 周夫子说过,不可与丈夫以外的男子同榻而眠,按理说她应该惊讶地弹跳起来,高声惊呼,可是不知为何,她的身体就好像陷入了糯米汁里,软绵绵地说不出话来,心内的惊呼涌到嘴边却化成了一句软软的轻喘。 她努力睁大眼儿,终于看清了躺在自己身边的是那个不男不女的南宫云! 此时,他发冠未系,乌发披散,身着一件蜀绣滚边的宽松烟色长袍,侧躺在床榻上,单手支撑着头,而另一只手那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摩挲着她纤细的脖颈,看她睁眼,才轻声问道:“二小姐终于睡醒了?” 若愚努力攒了气力,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终于说出了自己此时最想说的话:“……渴……” 南宫云闻言笑了笑,眼里若隐若现的邪佞之色略淡了淡,一伸胳膊取来了一杯水,单手扶起她,喂她喝下了这一茶杯的水。 在初中摄魂术时,会有头晕之症,并且昏昏欲睡。而当摄魂术刚解开之时,则是浑身虚弱无力,口渴难耐。事实上,中了这摄魂术,对人的元气也是有很大伤害。更何况若愚原本就是身子较弱,这样一来,恰似大病一场。 若愚是被褚劲风娇养惯了的,连喝了两杯水后,便软绵绵地挑剔着:“要放梅子蜜糖。” 南宫云微微眯起了眼,若是这李二小姐若是像先前几次那样摆出一副厌恶以极的表情,可能激得他起了性子,可着劲地磋磨她。可是,偏偏这二小姐醒来之后看,便是付刚睡饱的娇弱温顺模样,倒是叫他略微减了些暴虐之心,升起了陪她玩过家家的闲情逸致。当下便起身唤来门外的小厮,取来了蔗糖和酸梅,给她调了一碗温吞甜润的,再给她喝下。 若愚喝完之后,那小嘴上粘的都是微红的糖汁,将那两片樱唇润得如沾染了露水的娇嫩花瓣一般,南宫云伸出手指在她的嘴唇之上摩挲着,力道越来越大,若愚只任他摩挲,就算有些发疼也没有躲闪,大眼疲惫地合着,长长的睫毛抖啊抖的。 过了好一会,才听她又软绵绵地问道:“我这是在哪,褚哥哥呢?” 褚哥哥?南宫云听了微微挑了挑眉,玩味着这听来的称呼。俊美阴柔的脸上慢慢沾染了些寒霜,捏着她纤细手腕的手微微使力,冷声道:“你的褚哥哥自顾不暇,不要你了。从此以后,便是由南宫哥哥豢养你了” 若愚这时微微睁开了眼,似乎有些怯怯地打量着南宫云脸上阴深的表情,眼里噙着泪,说道:“我可是被你拐了?你若缺钱,便管褚哥哥要,他会花大价钱将我买回的。” 看来这位二小姐还真是由始至终把自己当成了人牙子。南宫云忍不住笑出了声,故意将身子死死地压在了若愚的身上,说道:“既然是人牙子,怎么会将你卖回?自然是要发卖给烟花柳巷绝妙的去处。到时,你的褚哥哥找寻到你,却发现你已经辗转于各色男人的床榻之间,你说到时褚哥哥还会不会要你这残花败柳?” 若是换了心智健全的女子,听了这一番话,自然是要吓得花容失色,浑身战栗,可偏偏李若愚向来是不懂这些个的。她也去过那所谓的花柳之地,在那万州的秀春楼上与褚劲风一起品茶听过小曲儿。她心知那楚婉娘乃是花魁,便直觉这春楼上的营生无非是喝喝茶弹弹曲。 想到南宫云要将自己卖到那里,整日里只能卖笑为生,不由得悲从心来,颤声道:“不要将若愚卖到春楼里好不好?若愚琴弹得不好,要挨饿的。不若将若愚卖到大宅里做丫鬟。” 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甚是楚楚动人,这下可真是南宫云逗乐了,他自从与这受伤的李若愚相逢以来,都是交谈的言语不多,这痴傻了的二姑娘也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这旧恨便增添了几抹新仇。 他用摄魂术操控了若愚的神志,用唇语下了暗令,命她两日后去新宅的阁楼。又借口乡党谋生,买通了管事,将自己的弟子混杂进了那修建新宅的工匠里,在楼阁里设下了机关暗道,又铺埋了火石硫磺,只要那褚劲风情急之下暗道追击,便会触动机关,到时候便是他粉身碎骨之时。 如今终于将这女子弄到了自己的掌控中,一时心内的得意自不必言表,新仇旧恨也淡了些。 唯一出乎自己意料的是,原来这带刺硬邦邦的李姑娘也是有软糯可爱之时,也许是摄魂术的效力未散的缘故,李二竟然是意外的乖顺可人,并没有原先设想的寻死觅活,枉费他处心积虑地擒来那楚婉娘,准备以她来要挟李若愚就范,看来倒是多此一举了。 想到此时在船舱里被吊起打得皮开肉绽的楚婉娘,南宫云并不急于将李二小姐拉到船仓下恐吓她,就是这样边喂着糕饼,边一句一句地逗弄着怀中的李若愚吐着些没头没脑的傻话。 不是这南宫云一时起了菩萨心肠,他因为施展邪术身负重伤,不可妄动欲念,且需调养一阵,不然依着他的本性,只怕不待若愚醒来,这副娇软的身子便被磋磨揉弄殆尽了。 先前在那次夜里偷袭,李若慧堪称女侠。百工大赛上,他看李若愚对于机关一类倒是慧根未泯,疑心那沈如柏说的病情有些虚假之言。可是今日这般得了近处相处,才猛然发现,她到底是脑子受了伤的,心性如孩子一般,用哄比恐吓更为有效。 这南宫云一直以为对李若慧都是爱恨交织。他生平结交的女子皆是以他为重,在认识李若愚前,倒是玩弄得不知多少女子几欲心碎。唯有这李若愚是他第一次用心苦苦追求而不可得的女子,最后便是生生着了魔道,再难走出。 佛云:贪心炽盛者无恶不作。当人随贪心而转时,便会做出泯灭人性的恶行。用这来诠释南宫云也是再恰当不过。 他眼见这李若愚身在别的男子怀中时,简直是恨意难平,甚至生出毁之而后快之心。可如今,这懵懵懂懂的少女便是安稳地半躺在自己的身旁,眨着一双秋水般的大眼有一搭儿,没一搭儿的跟自己说着话,竟是偶尔难得平静和煦的梦境里才有的情节,一时不忍得破坏,只是偶尔抓握着她胳膊腰肢的手,太过用力,显出了几许的急切。 若愚的双脚终于能动弹时,便小声地说要出去透气。南宫云也是难得好脾气地允了她,亲自弯腰替她穿好了绣鞋,然后握着她的柔荑,走出了船舱。 当若愚被拉着走到了甲板上时,才发现这大船似乎是身在一处船坞之上,到处都是正在修建的船只,此时夜幕降临,可是吸入鼻息间的咸湿味道便是让她直觉自己应该是在海上。 大船挂着一盏盏微亮的马灯,营造出些许昏暗的光晕,远处是化解不开的浓雾,将夜幕的暗沉笼罩得更是增添了几许阴森,恍如藏匿着什么未知的风雨,让人不寒而栗。 借着灯光,若愚看到这些建造的战船,都是与李家的船厂的船只惊人的相似,可是在构造之上却是经过了很大的改动,就如那百工大赛上来撞她们的大船一般,伸着各色的尖刺,包裹着厚重的钢甲,宛如新生的噬人恶魔一般,展示着尖锐的利牙…… 就在李若愚睁大眼儿向四处望去时,南宫云也在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表情变化。 这些船只都是那他当初命那沈如柏呈现上来的错本《踏浪舶谱》建造而成。 换了庸才,只是建造一堆无用的垃圾罢了,可是他既然知道这些船只都是有缺陷的,自然是用心研究了一番加以改造。几次实战中,都是有不错的战绩——除了与李若愚对阵的那次! 在那玩闹一般的比赛里,这个看似痴痴傻傻的少女,只凭借着一根竹竿便将那本已经改造得无一丝破绽的战船肢解得支离破碎。 但凡钻研机关者俱是知道,能为兵者才是机关的上乘,不然制造些引水灌溉,木牛流马一类的也之不过当得起一个“匠”字罢了! 那孟千机也是千方百计的超越那个“匠”字,可惜终究是被“良心”二字局限住了。为兵者,当然是要决胜千里,制造出横扫千军,血流成河的神器。只有用成千上百的鲜血才可沐浴出个超越“匠”字的生魂!成为当之无愧,操纵生死,达到神魔境界的一代伟师。 可惜,那孟千机刚刚入了成神入魔之道,建造了连环的箭台小试锋芒,却被李二小姐一顿申斥,浑然找不到方向了。终其一生,也不过只能达到张衡之流得水准。想那张衡,虽然发明了地动浑天仪,下能勘测地龙滚地,上能勾勒星辰变换,可是不被帝王重用,也只是白白留下几样停留在图纸上的神物,让后人唏嘘感慨罢了! 他南宫云却是不甘心与此,就算是双手染满了鲜血,他也绝不会回头,因为只有变得更强,才能牢牢抓握住自己想要的一些。 想到这,他微笑地看着李若愚微微拧起的眉头,出声道:“不知李二小姐可否帮你的南宫哥哥看看,这些船只有无破绽之处?” ☆、第 89 章 若愚听了他的问话,却是兴味阑珊道:“我还没有食晚饭。”说这话时,小肚皮蛮配合地叫了几声。 之前的糕点是在太精致,落了肚子里便消化得差不多了。李若愚被司马大人将养得作息得体,该饿的时候便饿,该渴的时候就渴。半刻都不能耽误的。 她看到南宫云又冲着自己眯起了眼儿,又补充了句:”若愚想吃糖醋鱼还有凉瓜拌猪皮。”接着又大眼晶亮地补充了句:“拌猪皮要多放米醋!” 南宫云有些失笑,勾着嘴角扯了一下,难道司马府给她吃酒就是这等市井小食?他堂堂世家难道就拿不出什么雅致些的吃食吗? 当下难免升起了些比较之心,倒也没有为难若愚的肚皮,只叫来小厮安排晚饭。当他又拉着若愚准备登上一只正在建造的船时,若愚突然身形一晃,脸色有些发白。 南宫云知道这是摄魂术造成的身体虚脱,当下便将若愚拦腰抱起,又回了船舱里。见若愚乖巧地闭着眼儿倒在了大床上,南宫云便起身出了船舱,不过那房门明显传来落锁的声音。 这时李若愚猛地睁开了眼儿,眼内是不再掩饰的惊惧。 就算因为摄魂术而中间丧失的了大段记忆,她也明白自己是被南宫云那人牙子拐带了。方才她在甲板上来回走动时,那甲板上堆放着许多的木桶,里面传来的酸味与之前攻城时,弹片上留下的一模一样…… 就算脑子混沌,现在她也能猜出那南宫云意欲对漠河城不利。可是眼下只有自己,又该是如何才能逃脱? 若说脑子摔坏的好处,便是想问题总是简单明了。她先是烦忧着自己被南宫云扣押,可是又觉得大表哥神通广大,一定能寻到自己,然后便是担心着那些个明显仿制了李家的战船。 李家人天生的荣誉感沸腾着呢,那些改造得青面獠牙当真是碍眼得很……李若愚在床上打了个滚儿,手指在半空里比比划划。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不一会便咯咯自己笑开了。 这种愉悦的心情甚至到了开饭的时候还没有结束。 不过当她来到了饭厅时,却有些笑不出来了。只因为在饭桌前端坐的除了那南宫云外,还有一个人影,虽然那脸颊与脖颈处都是青肿的鞭痕,可是若愚还是一眼认出这女子不正是楚婉娘吗? 她快走了几步,拉着楚婉娘的手惊诧道:“婉娘,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因为她太过用力的缘故,楚婉娘手上的伤口也被触痛,不由得痛苦地吸了口气。若愚连忙松手,不住地上下审视着楚婉娘。如花似玉一般的女子竟是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也不知她的衣服下还有多少伤口…… 看到这里,李若愚再也忍不住怒瞪向了南宫云。就连她这个女子看见了婉娘都忍不住生出艳羡之心,而那仙人般的男子竟是这样一副狠毒的心肠,当真是下的去手! 南宫云的长睫微挑,冷笑着看那若愚气红了的小脸道:“当真是姐妹情深,李二小姐倒是这点从来没有过改变,一身侠气,对待女子要比男子好得多……既然这样,还望若愚小姐念在这楚婉娘曾经冒死收容你,替你疗伤的情分儿上,要顾惜着她些,总不要惹得在下生气,一不小心要了佳人的性命! 婉娘的伤势太重,又被下了松软筋骨的迷药。如今便是半靠在了椅子,自己的舌头因为在拷打时忍不住,想要自尽,被咬破了一道口子,说话都不甚利索了。 这个南宫大人看似温润,却是个下手狠毒如恶魔般的男子,当他突然问及李若愚当初腹部重伤时,是否藏在了秀春楼时,楚婉娘顿时醒悟,当初刺伤李若愚背后的主谋定然便是眼前的这位南宫大人。 他问的皆是若愚的私隐,想来也是要对若愚不利。自己咬牙不说便是一顿毒打,施刑者的种种下作手段便是自己这个烟花女子也承受不住,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本该身在司马府的李若愚竟然也被南宫云擒获,这无耻之徒竟然还有自己来要挟李二小姐……若是可以,楚婉娘一头撞死,也不愿自己成了他胁迫李二小姐的人质! 若愚心知他乃是因为自己拒绝了检验船只,而心生不悦,这才押解了楚婉娘出来要挟于她。看着楚婉娘的凄惨模样,李若愚相信他会说到做到,当下起身道:“不就是看看那几艘破船嘛?我这就去看,可有一样,你要放了婉娘。” 南宫云却是不急的样子,只是拉着她的手坐在了桌子旁边,温言道:“方才不是说饿了吗?还是先吃饭吧!”说完便夹了一筷子焖炖得色泽红润的猴头菇送到李若愚的嘴边。 李若愚木然地看着他那一双形状美好的凤眼里隐约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杀意……她乖巧的张开嘴,可是那块有些发烫的菇片却恶意地在她的嘴唇上磨蹭,直到染得一片油亮艳红,才放入到了她的口中。 李若愚哪里被这般轻薄地对待过?以前在司马府里食饭,虽然有时也是褚哥哥喂给她吃,可是他总是会叮嘱自己好好吃饭不可贪玩…… 李若愚用力咽下嘴里的菇片,同时也忍住了马上便要流出的眼泪。她要坚强,等着褚哥哥来救自己和楚婉娘。 可是下一刻,她却被一把拉扯入了南宫云的怀中,南宫云单手握住了李若愚被折在身后的纤细手腕,只一低头便吻住了那两片红唇,用力地吸吮,肆意地钻进去搅动着,那甘美的滋味简直是让欲罢不能……若不是一股气血因为挑动了欲念而快速涌向喉咙,他便是将这怀里的女子抱入了船舱里了。 摄魂术留下的内伤不容小觑,南宫云意犹未尽地抬起头,而怀中方才被吻得有些喘不过气儿来的女子,除了呼吸有些紊乱外,那眼里却是意外的清明,丝毫没有沾染半点欲念的味道。 这女子一定不知,这般的神态更是会挑起男人的征服欲,想要彻底毁掉她所有的冷淡清明……不过不急,总是落到了自己的手里,他有大把的闲暇慢慢地整治着她的…… 若愚总算是被放开了,她一抬头,瘫坐在椅子上的楚婉娘眼含热泪的模样,便生生压制住了方才被南宫云亲吻的恶心与愤怒…… 南宫云挥了挥手命人抱走了楚婉娘。而若愚自己拿着筷子夹了一大块糖醋放入口中,乖巧地食着米饭,还夹了一筷子拌猪皮给他,略带讨好地说道:“南宫哥哥,若愚会乖乖听话,能不能找郎中给婉娘上药?” 意料中的剧烈反应,竟然没有半点影踪,这便是如今这位半傻不精的李二小姐给南宫云的另一项意外。 他笑着就着李若愚的筷子,吃下了那一口他平日绝不会去碰的猪皮,说道:“佳人若有意,我岂可无情,只要你乖乖的,那褚劲风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会发现我比那个莽夫要知趣得多! 以前李若愚是没有比较,如今才发现男人似乎都是人前人后两副嘴脸。褚哥哥是,这个南宫云也是,为何私下看着自己都好似看到了甜腻可口的小糕点。恨不得含在嘴里一口吞下。 只不过李若愚在褚劲风的身上倒是长了经验,这男人若是正来劲儿时,莫要拂逆了他,待得如公鸡一般炫耀抖净了自己的各种能力再说。 晚上时,那南宫云也要与自己同榻,说实在的,若愚心内的确是担忧着他如同褚哥哥那般对待自己。可是看那南宫云自从在饭桌上吻了自己后,并没有太过孟浪之举,就让她换衣时,也没有呆在一旁观看,心内才略略安稳了些。 就在一个侍女打来了玫瑰花汁儿水让她泡脚时,在船舱外,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南宫大人,火炮与强酸已经运到了反贼袁术的大营。” 第52节 南宫云正半靠在软榻上,欣赏着李若愚那泡在水盆里的小脚。这女子模样生得美,可是最美却是这手脚,只看那一双脚儿,小腿纤瘦,脚踝美妙天成,脚趾圆润纤长,就连按指甲也是圆鼓的粉红色,竟然让人有种将那脚趾含在嘴里的冲动。 只看了一会,心内的气血又是微微翻涌,当听到了沈如柏在船舱外的声音时,他才起身走向若愚,同时懒洋洋地说道:“进来回话吧。” 那沈如柏是知道南宫云得了手的。事实上当初在码头登船时,他亲眼见到昏迷的若愚裹着毯子被这南宫大人抱在了怀中,他知道李若愚落到了南宫云的手里必定是要遭到一番折辱的,这几夜来都是寝食难安,心内如同火焚。 今日来向南宫大人禀报事宜,其实也是借机会探查一下若愚的情形。 虽然心内早就有了些准备,当他依言入内时,却还是被眼前的情形呆愣住了。 只见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身着宽松的白衫睡袍,坐在床榻边,满脸的困窘,身子不住地往后躲,而她一只白润的脚儿却被南宫云牢牢地抓握住。 那一向有洁癖的男人竟然毫不忌讳地亲吻着碧人那玉琢般的脚趾,薄唇慢慢地蠕动着,同时一双冒着邪气的眼儿却微微飘向了立在门口的沈如柏,似乎是挑衅,又像是炫耀…… 若愚倒是丝毫没有觉察到这番情景的尴尬,除了觉得被他亲近的厌恶外,真心觉得方才的脚算是白洗了,又被弄脏了! 当他终于放开了若愚时,儒雅地拿起一块方帕擦了擦嘴,瞟了一眼沈如柏身侧紧握的拳头,这才起身道:“随我到一旁的书房吧!” ☆、第 90 章 沈如柏吸了口气,抬眼看了那瑟缩在床榻上的少女一眼,跟在了随着南宫云入了一侧的书房。 南宫云坐定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脸色暗沉的沈如柏,说道:“怎么?心里难受了?” 这种明知道是伤疤还非要扯开伸出手指搅动的行径,的确是南宫云这厮能做出的事情。沈如柏压抑着声音道:“下官岂能,我与那李若愚早已经缘尽,如今也快要与白家小姐成婚……” 南宫云挑了挑眉梢,突然站起来走到沈如柏的近前贴着他的耳朵道:“你我都是男人,又何必说那些场面的?待我玩腻了,借你几日可好?” 沈如柏听了猛地一震,不由得惊疑地望向了南宫云。 如果那沈如柏方才乃是肺腑之言,他要么婉言谢绝,要么笑而接受。若是不放在心上的女人便是个玩物而已,就算共用又有何妨? 但绝不应该是他现在这样的反应,仿若他的妻子被典卖入了青楼般惊诧,还真是与方才的推脱之词大相径庭。沈如柏抬头看到南宫戏谑的神色,立刻醒悟他乃是用言语试探自己,马上收起了惊慌的神色,就算要开口谢绝了南宫大人的割爱,也为时晚矣,到底南宫云看破了心底的真意…… “哈哈哈……”南宫云探破了沈如柏的心事,畅快地开口大笑,“沈大人,有贼心而没胆量可是成不了大事儿的……不过听说白家小姐善于饮醋,大人当洁身自好,看来到底是要辜负我这一番美意了。男儿嘛,当以建功立业为先,待得漠北事成,你又何愁没有美姬环绕?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沈大人?” 这话都让南宫妖人说得左右堵全了,沈如柏只能僵硬着脸,默不作声。 刚刚试探出沈如柏的心意,又想到他这样只能在一旁看却吃不得,只能将屈辱憋在心底,南宫云一时间心情大好,声音也不自觉地放大了一些。 他倒不担心沈如柏会反水,这位沈家二少也不过是他豢养的一头恶犬,虽有尖牙,奈何脖颈上却是戴着带刺的项圈。便是偶尔无聊,踹上一脚又能如何呢? 是以逗弄了沈如柏后,南宫云愉悦地铺展开了手里的羊皮海图,指了指航海的路线道:“第二批火药强酸连同建好的战船也要准备稳妥了,这都是压要运到东海国卖上大价钱的。此次除了给我们司马大人的一份‘大礼’,其余的收获就全看它了。这批战船乃军中利器,除了我们大楚,其他藩国都是垂涎三尺,在东海国你要安排人手好生谋划,赚足了银子,自然也少不得你那一份……在官场上要纵情驰骋可是少不得你的那一份的。”沈如柏心中恼怒,面上却是不显,口中连连称是。 再说那隔壁的若愚,等南宫云和沈如柏出了屋,一出溜蹦下了床,在桌上拿起一只茶杯,轻轻走到墙边,将茶杯倒扣在墙上,耳朵贴在杯底。 隔壁书房里南宫云和沈如柏的对话便通过茶杯拢音传到了若愚的耳中。听到船上还有火药强酸尽是要卖到东海国的,若愚心中一惊,手中的茶杯微微地滑动了一下…… 褚哥哥造的城墙不就是因为那强酸倒塌的吗?而且那坚船利炮卖给东海?她听褚哥哥给自己念读各地的地方图志时说起过,那东海国乃是一海患,经常越海登入大楚海疆,侵扰沿海的民众…… 茶杯在木墙上移动时发出了轻微的声音。书房中的沈如柏没有听到任何异样,而南宫云耳朵微微一动,转头看了一眼隔壁若愚所在的房间,微微眯起眼儿,然后转头来继续吩咐着沈如柏。 待得琐事尽数交代清楚后,南宫云只是挥了挥手,示意着沈如柏默默退下,然后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继续朗声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快速地闪出房门,来到卧室的房门前,一下子推开屋门。只见那李二小姐正跪坐在靠着墙角的小桌上,半撅着小屁股,侧着脸,紧贴在茶杯上听墙角。她似乎也没料到刚才还在隔壁说话的南宫云一下子来到眼前,被抓了个现行。 还没等阴沉着脸的南宫云发难,李若愚的一只茶杯已经扔砸了过来,并大声地控诉道:“大坏蛋,竟要把我送人。送就送吧,送谁不好,偏送给那沈如柏,不知他是我妹夫吗?难道你夫子教给你的都喂到狗肚子里了?” 南宫云只当她在偷听自己的机密,不曾想这痴女单抓住了他逗弄沈如柏的那一句。当下单手接住那茶杯,哑然失笑,走过去将她从桌子上竖抱了下来,温言问道:“这么说来,不送给他,送给别人便成了?” 若愚扭着头,皱着眉,小声地说道:“若愚脑筋不好用,认人太慢。南宫哥哥你莫要把我送人可好?若愚会乖乖的,大不了天天拿脚喂给你吃。” 南宫云这回是彻底被她都笑了,只是将她紧揽在怀里,贴着她的小耳垂说道:“一双玉足哪里够吃。若愚这一身的细肉都给南宫哥哥品尝可好?”这话说完,便看玉人那如雪凝成的双颊飞上了两抹红霞,就连那小巧圆润的耳垂也是粉红可爱的紧。当下便笑着又吻了吻她的双颊。倒不敢太过孟浪,只将她放在榻上,相拥着入睡。 到了第二日,那南宫云倒是没忘了正事。梳洗吃过早饭后,便叫若愚查验那些建好的战船。这船坞距离万州有段距离,原来乃是一个废弃的船坞,被他改造一番后成为临时舰船的场所。待得这批战船修建改造完毕后,便秘密地送往东海国,到时这个废弃的船坞就会恢复原样,船过水无痕。 此番让若愚查看,若是真有破绽,他也不打算改进。军工上的生意,总是要留有一手,才能百战不殆。 那若愚现在变得娇气得很,他记忆当中从来都是朴素干练,亲力亲为的李二小姐如今却是必须让婆子跟在身后打伞遮住那毒辣辣的日头,又两只手因着畏惧海风寒冷,两只手插在南宫云命人拿来的暖手狐皮筒里,这才慢慢悠悠地走到甲板之上。 李若愚也是事先看过图纸的,所以便是捡着大船的几处要紧的地方验看。因着这船体已经被南宫云改造了一番,有许多细节也与李家的造船之法背道而驰。若愚看不大懂,便不停地问着南宫云,直到南宫云讲解明白后,若愚才有些恍然大悟,时不时地发出哇的惊叹。 大凡男子都希望自己的能力得到心仪女子的肯定,无论这床上的,还是塌下的,皆是如此。南宫云从李若愚这造船世家女的嘴里听到了赞叹,心内不禁微微得意。 那若愚也是玩心重的,这几艘大船检查下来,走走停停。一会被天上的海鸥吸引了过去,一会又吊着脖,望向海面,说是要尝尝这海鱼的美味。南宫云初时还耐着法子解答她种种幼稚提问,可是时间久了,也是有些不奈,单手拎着她的手腕,阴着脸说道:“快些眼看完毕。到了晚上,船便要出发,你还要随我赶路入京去。若愚被他申斥得小脸微微一垮,两眼变得有些暗淡。 南宫云便柔缓了声音道:“你快去看,我命人替你去钓海鱼可好?” 若愚一听,这才破涕而笑,命那婆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酸梅汁,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插在皮筒里,探头探脑去看那战船甲板下核心主轴的运转。就在这时,南宫云转身叫来几名水手,让他们去钓几条大鱼,送到厨子那里以作晚餐。 当他回转过头时,李若愚探进甲板里的小脑袋也缩了回来,抬头对着南宫云说道:“这主轴上的细轴用粗轴代替,变得结实了好多。若愚以后如若再参加百工大赛,只怕一根竹竿捅不散这战船了,这可如何是好?” 南宫云笑着将她拉起,揽在怀里,说道:“等入了京城,我便将你金屋藏娇,替我生儿育女,哪里还会让你参加什么百工大赛。” 一时间,若愚又被他说得面红耳赤。 待得在大船上吃过了一顿鱼餐之后,南宫云便要带着李若愚上岸赶路了。李若愚转身看了看,不放心地问道:“楚婉娘何在?哥哥说话可是要算数的,婉娘不走,我哪也不去。” 南宫云挑了挑眉,他原想是待他走后便命人将楚婉娘扔入海中的。但又一想,这小女子古灵精怪,反复无常,总要那捏住一些把柄在手才好摆布。是以便命人将那楚婉娘从大船上提拉了下来。此时,天色已晚,附近的渔船都收船修息,返回了渔村,正是战船出发的好时机。不然这么大的战船,难免被人看见,总会有些风声流传出去的。 此番转卖给东海国的,除了若愚检查的那艘大战船外,还有若干冲锋艇。 南宫云一直候在海边,看着船只尽数出了港,召来手下一会儿将参与改建战船的船工尽数杀死,缚上大石,投到海中。 当他上了马车刚走不久,若愚半靠在车厢上,心内默默地数着数。当默念了一会后,真是狠狠地捏着自己的大腿,才忍住那要脱口而出的“咔嚓”声。 就在这时,远处阴沉的大海传来了一声轰然巨响。 ☆、第 91 章 南宫云听到了那异样的巨响脸色不禁不一变,快如闪电地揭开了帘子跳下马车,因着刚刚拐了一道山头,他又快走几步上了山头望向了原本应该是漆黑一片的海面,只见那里居然是冲天的火柱,伴着冲天的火光,可以看到那艘大战船已经开始倾覆。 南宫云脸色铁青,不由得喃喃道:“怎么会这样?”这些战船乃是他亲手督建,就算真有什么瑕疵而导致传神倾覆,也绝不会有炸裂开来这样的情形…… 南宫云的脑子转得极快,来回推演了一遍后,突然目光一沉,全身僵硬,须臾间疾步转回到了马车处,当撩开门帘是,若然不出所料,可是原本该在车厢里的李若愚和楚婉娘却都不知去向。 方才那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夜晚真是有些骇然,所以押车的侍卫武士方才被这突变惊扰得分散了心神,被那冲天的火光吸引住了,压根没有察觉到那李若愚和楚婉娘两个女子是何时下的马车。 南宫云瞪着一双凤眼。磨牙说道:“给我四处搜寻!”那些伸着黑衣的属下立刻四下散开,搜寻路边的灌木丛和树林。 南宫云没有动,他的目光直直落到了马车上被遗落下来的那只狐皮暖筒上,他半眯着眼儿,慢慢伸出大手,将那狐皮暖筒一把抓握了起来,发现里面似乎套着什么硬硬的物件,掏出一看,居然是一只茶杯……他憋着气儿,翻转了一下它的皮毛,那暖筒里的衬布湿漉了大片,放到鼻子旁嗅闻,可惜一股酸梅掺杂着强酸的味道,还有一股子难掩的火药味…… 南宫云回想起李二小姐子在船上闲庭漫步的情形,心内一下子全明白了。想必她临从船舱里出来时,那暖筒里边藏了一只空杯了吧? 什么看海鸥,钓大鱼,全是幌子而已! 她正是借此机会,用那藏在暖筒里的茶杯在船上堆积的强酸筒和火药袋子那里,偷偷取了一些,再藏入袖子里。那时,这李二小姐借口焦渴,手里几乎一直拿着一杯装了酸梅汁的茶杯…… 现在再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形,她本来是左手拿着茶杯,可是当自己命人去钓海鱼再转回头时,她已经换成了右手拿杯…… 就在趁他分神的功夫,这女人便趁机移花接木了吧?她将那杯真正的酸梅汁藏进了暖筒,却将那装了火药强酸的杯子拿了出来,快速倒入进大船的主轴里。那强酸能与铁器发生反应,腐蚀掉表面,然后火药进入了核心的齿轮里,当大船启动快速摩擦而生热,于是才会有方才的那一幕冲天奇景…… 自己运筹了这么久的心思,一夕之间便是被一茶杯之物损毁殆尽! 想到这,手里结实的狐皮已经被南宫云冷笑着扯了粉碎。 原来这几日让他心动不已的娇憨俱是装出来的……李若愚!竟是跟我耍弄这等的心机!居然还妄想逃走?待得再次抓住她,便要叫你尝尝作那低贱奴儿的滋味! 按理说,只这么短的时间,两个弱女子逃不了多远,可是手下的侍卫将附近的林子搜查了个遍,竟然丝毫没有发现二人的踪迹。 当属下忐忑前来汇报时,南宫云一直没有和缓下来的脸色已经是铁青一片了。 怎么可能?他快速地绕着马车来回走了两圈,突然发现马车后有一道小坡一直通向一处山崖、 他半眯着眼儿,望了望山下的大海,除了澎湃的海涛声,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漆黑。 “拿昼火过来!”南宫云磨着牙说道。 手下立刻将一个类似烟花的纸筒递给了南宫云,南宫云冲着自己的斜上空拉起了那垂在纸筒下的捻子,几颗火弹立刻冲向天空,轰然炸开,犹如白昼一般。趁着这照明的亮光,他半眯起眼,朝着海面望去…… 李若愚的确是趁着那大船惊天的炸裂声趁机拉起同在马车上的楚婉娘逃走的。 为了这一刻的逃亡,李若愚是可精心准备了好久呢,脑仁儿都想疼了,真是需要补补! 虽然还没有逃跑,她就已经乐观地想象着自己已经回到了司马府,喝着厨娘精心熬顿的天麻乳鸽汤在补脑子。那是褚哥哥看自己读书辛苦,特意命厨下熬炖的,那雪白的汤汁,鲜味掩盖了天麻涩辣,她每次都能喝上两大碗呢! 想到这,李若愚咽了咽口水,拽着走路有些摇晃的楚婉娘一路跑下了小山坡。 她们发出的声音不小,幸好那大船持续炸裂的声音掩盖了一切,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当来到山崖处时,李若愚从怀里掏出了还没有充气的气囊。 这些气囊是船只上的必备之物,充气之后系在腰间,可以帮助下船维修的船工在漂浮在水面,不至于发生危险。 李若愚今日白天趁着来回检验的功夫,也偷摘了不少塞入怀里,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 “婉娘,快!将这些气囊吹起,然后我们要跳下山崖!” 楚婉娘望了望那深不见底的山崖,用力的点了点头。 说是寻常女子,只怕望一望那山崖边吓得魂飞魄散了。可是楚婉娘的生平遭遇坎坷,早就将生死看得很开,她知道这次逃走,一旦再被南宫云找回,不但自己的性命不保,只怕若愚的境遇也是堪忧。跳下山崖看似凶险,但是也是九死一生唯一的逃命之法了。 于是这两个女子,一个傻得不知害怕,一个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倒是齐心合力很快将那几个气囊吹起,用气囊上附带的绳子将它们固定在腰间,然后两个女子手拉手,互相的点了点头,就这般义无反顾地跳下了山崖。 也是万幸,山崖下并无什么礁石,是以二人憋着气儿,跳入了水中后,很快就借着气囊的浮力漂浮到了水面。 此时海水的温度冰冷,李若愚抹掉脸上的海水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再望向身边的楚婉娘,却发现她的表情极为痛苦。李若愚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婉娘满身的伤痕,如何能泡进这海水之中?不由得懊恼地打了自己一下嘴巴。 可是婉娘却紧咬着牙关,等待着最初的钻心的蛰痛过劲儿后,小声道:“我没事儿,能忍得过去……” 李若愚伸出手,紧紧地拉住楚婉娘道:“婉娘,都是我……再忍耐一会,我测了这水流的方向,此处乃是海湾,咱们不会飘向大海,待得一会飘到了海湾的另一侧,我们便上岸。到时,离那南宫云也远了,我们就得救了!” 虽然这李二小姐向来是将什么事都想得极为简单,但是楚婉娘乃是李若愚这位奇才少女生平第一簇拥者,就算明知道她摔傻了,心智大不如从前,对于李二的话也是坚信不疑的。 这种必定得救的信念,堪比暖炉,烘烤得一对女子心内热乎乎的,二人便咬牙坚持,在这冰冷的海水里上下起伏。 可是还没有飘得太远,突然天空中划过一道亮光,紧接着天空亮入白昼,她们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南宫云一脸阴笑地立在山崖上,恶狠狠的眼神直直地瞪着那在水中漂浮着的李若愚。原本谪仙般的气质早就被阴冷的邪煞模样代替。 李若愚在水里不禁又打了个冷战,对楚婉娘道:“不好!我们快些游!” 可是就算她们俩游得再快,哪里能够及得上年青力壮的男子?只见那山崖上的男子们要不一会抬来了几个皮筏,将那皮筏扔下山崖后,便像下饺子一般鱼贯而下,跳入海中后,很快就上了皮筏划着这船桨快速地朝着她们划来。 李若愚懊恼地一拍自己的额头,她当初怎么没想到偷个皮筏子出来?若是这样的话。岂不是事半功倍! 楚婉娘也是脸色苍白,心内却是想的就算淹死在这大海里也绝不能叫那个南宫的阴邪之人再抓回去。 第53节 她俩无助地在海里滑动着,可是冰冷的海水早就让她们的四肢开始不由自主地有些微微抽.搐,眼看着那皮筏越划越近,皮筏上的人甚至朝着她们狞笑着伸出了手来…… 就在这一刻,一只带火的响箭突然设在了皮筏上,瞬间炸裂开来。将这皮筏的人掀翻入了海中。 若愚被激起的浪花一涌,呛了一口海水。一时看不清眼前的情形。 突然她觉得有人朝着自己游了过来,那大手甚至抓握在了她的肩膀上…… 若愚吓得哇哇大叫,伸出一对小爪子狠狠地抓挠了上去,可是刚抓了两道爪痕,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若愚莫要害怕,是我!” 下一刻,她便被拉拽到了一处结实的怀抱中去…… 李若愚只觉得一颗心上下翻飞,几日的委屈终于一股脑儿的翻涌上来,也不管此时是什么境遇,只紧紧搂住他的脖颈。痛快淋漓地哭喊了出来:“褚哥哥!大坏蛋,才来接我!” ☆、第 92 章 面对若愚的指责,司马大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使劲儿地抱着怀里的女子,那冰凉但是富有弹性的身躯提醒着自己,这是真的,若愚此时就在自己的怀里。他紧抱怀里的少女,奋力朝着不远处的石湾游去。 当那皮筏子炸开时,南宫云立在山崖上自然是看见了一道火光,他神色一变,连忙又拿起了了一个“昼火”引燃后,再望向那片海域,出了浮沉这几具自己部下的尸体还有皮筏的残骸,根本不见那李若愚的身影。 南宫云狠狠地捏着拳头,他心知是哪里出了岔子,竟深吸一口气,飞身跃下了山崖。跳入了水中,其他的属下一看,连忙充了新的皮筏也跟着跃了下去。 南宫云本以为是李若愚有施展了什么诡计炸沉了皮筏子,所以便亲自下海去擒他,可是待入水靠近了才发现那皮筏子上插的是几次精工的穿云箭,这乃是漠北的褚家铁骑专用的远程箭…… 他心下一惊,正待回头时,只觉得自己的脚下似乎有水流波动,他心知有人偷袭,连忙像远处一划,正待躲开,就被用力一扯,紧接着便是钻心的疼痛,脚筋已经被人挑断,海水一下子涌入伤口里,激得他忍不住痛叫了出来,同时也猛地扎入水中,衣袖里弹出了两只袖箭袭向了水中藏匿之人。 这袖箭乃是经过南宫云改良的,若是在陆地上,就算是武功精湛之人也躲避不得,可是因着入了水中,这阻力便减缓了速度,那袖箭被偷袭者看堪堪避让开来,也跟着跃出了水面。 这时天上的阴云散去,月光倾洒在海面上,只见那偷袭者一甩头上有些打散的发髻,满头的银发甩出一道水花,犹如银龙雪鳞一般,当健壮的男人半裸着身子从水里跃出时,一把锋利的匕首也跟着直刺过来。 褚劲风!又是你在搅局! 南宫云不禁心内一阵的愤恨,当下也抽出了腰间的短刀与他战在了一处。 褚劲风其实并没有料到这南宫云竟然是深藏不露,不过他在沙场之上砍杀了无数敌人方才练就的搏杀经验又岂是一般人能抵挡的。就算是在水中,褚劲风也不减攻势,从水中高高跃起,匕首直刺南宫云的脖颈,要一刀切断他的喉咙。 南宫云用刀刃挡住了褚劲风的匕首,举起袖箭就朝褚劲风射去。这时,褚劲风眼疾手快,竟是伸手将那疾速的袖箭一把握住,这让南宫云心中大吃一惊。 褚劲风展开袖箭一看,额头的青筋都隐隐蹦将出来。褚劲风真真切切地记得他曾见过这根乌钢似的尺寸短小的袖箭。当初他与袁术对峙,在战场上身染奇毒,以致乌发一夜之间全白,箭头中的就是一模一样的袖箭。忆起前尘往事,真是旧仇填新恨。扬声说道:“当初在战场之上暗算我的,可是你?” 南宫云望向四周,发现许多漠北 驾着小艇从海湾处绕了出来。而李若愚和楚婉娘正裹着毯子坐在其中一条艇上绕了出来。而自己的手下已经大半被褚劲风的侍卫射杀。眼看他已是被包围,毫无退路,只是他心内尚有疑惑,就算是那沉船的火光和自己的“昼火”引来了褚劲风,也不能这般神速。为何他会来这里?就在这时,他转头望向岸边,只见火光点点,又有大批人马赶来。带头引路的,正是沈如柏而,而在沈如柏身边的确是本该还往京城的太子。这下子,他全明白了。原来这咬人的狗当真是不叫的。 南宫云本以为他已经给这沈如柏下了慢性的毒药,若是不从他这里定期领取药丸便会毒发身亡。却不成想,沈如柏竟然不顾自己身中剧毒,反身投奔了这褚劲风。南宫云顾不得多想,因为褚劲风的利刃再次向自己袭来。 南宫云的武功原本便在褚劲风之下,此时,又是身在这汪洋大海之中,几次躲闪不及,胸口,手臂,甚至脸颊的一侧都被割开了皮肉。 褚劲风原是想活捉于他,好逼问他与东海过勾结叛国的实情,可是眼看着若愚竟是被欺凌落水,而这厮也是当年暗算自己之人,当下尽下狠手,刀刀毙命。南宫云也是被逼的急了,右手刀刃架住匕首,猛地大喝一声,左手成掌全力拍向褚劲风。 褚劲风哼了一声,左手迎了上去,啪的一声和南宫云对了一掌,将他打得身子向下一沉,震起了一片浪花。震伤的南宫云从水中又奋力跃起,一口鲜血喷在海面上,再抬起头时,在火把的照耀下,双眼通红,眼中布满了断纹的血丝,而脸色是青黑相间,猛望去宛如厉鬼一般。 原来南宫云练的是南疆的一种秘传毒功,平时服食各种毒物,用毒素刺激内力,修为进境比普通武功快上许多,但是每日需要用内力将毒素压住。刚才那一掌他用出了全身内力,毒素压制不住冲到脸上,便显出这副骇人的样子。 李若愚在不远处的船上看到南宫云这般形象,尤其是那双红眼,只觉得腹部一阵抽痛,脑袋更是如针扎一般,呀的一声便昏厥过去。楚婉娘连忙抱起若愚,福至心灵地高喊道:“就是他袭击的若愚。” 南宫云嘿嘿地冷笑道:“不错,当日便是我刺杀的她。” 褚劲风没有再说话,他的眼角扫到李若愚脸色苍白,在船上摇摇欲坠的神色,心内的杀意更盛。就在这时,岸边的太子高喊道:“司马大人!请留活口!” 褚劲风望也未望太子一眼,恍如没有听见,一伸手接过了关霸抛来的长剑,疾风骤雨似的向南宫云刺去,在他四肢,胸腹间刺出一个个血洞。南宫云的鲜血在内力的激发下从血洞中噗噗地喷了出来,便如一个四处漏水的麻袋一般,很快把全身和脚下的大海染成一片红色。 褚劲风估算着他血流的差不多了,猛地一剑从南宫云腹部插入,剑尖直透后背,然后一脚将南宫云踢落海中。 南宫云的那一双红眼,最后一刻还是死死地盯着那船板上脸色苍白的女子,最后便是被海浪吞没,紧跟着一堆血泡从海中冒了出来,便再也没有冒将上来…… 立在岸边的太子自然是将这一幕看在了眼内,心内长叹一声:到底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不过他也很是艳羡褚劲风的,毕竟就算心有红颜,也要有承担这冲关之怒的资本。 那李若愚平白在在新府的地道内消失后,褚劲风情急之下率先入坑追击,却引发了机关,若不是身手矫捷,差点被活埋在了地道之中。可他的后背确是被火药灼伤了一片。 胆敢光天化日下劫持司马夫人的究竟是何人?只要追查失踪的工匠很容易便能发现端倪。种种疑点都指向了南宫云。 可是戒严了整个万州,却无不见那南宫云的踪影,褚劲风干脆封锁了整个漠北直通关内的陆路与水路。 他这样越界用兵,往小了说是专横跋扈,往大说便是意欲谋逆之罪!上万的大军一路开拔,封锁了各个要道。甚至连他这个太子想要入关也要折返回去,亲自去见褚劲风要得出关的手谕……人臣做到这个情分上,简直是混账到了极点! 可是问那关卡的兵哨为何如此,他们也是茫然不知。他也是折返回去后,才知道了详情。毕竟司马夫人被劫有辱名节,岂可随意对外人张扬? 那个南宫云倒是会脱身,竟然勾结了袁术,意欲趁漠北工事不稳进攻,展开进攻,却不曾想,好好的调虎离山之计并没有奏效。 这位司马居然压根鸟都不鸟袁术,还是一意孤行,将大军调拨去守关卡查人。 也就是说,就算这南宫云一时侥幸,今夜没有露出破绽,也一时难以掳人返回京城。 想到这,太子抬眼看了看身旁的沈如柏,心道:也的亏了这位沈家二少暗中通风报信,褚劲风才能及时救回李若愚,这么看来,这位沈家二少当年虽然辜负了佳人,但还是有情有义之辈啊…… 海上的这一场血腥的诛杀,不一会便引来了成群的鲨鱼。褚劲风及时上了船,看着鲨鱼群晃动着尾鳍将漂浮在海上的尸体扯拽入了大海,散发出更加浓稠的血腥之味。 他抱紧了已经恶心得快要昏厥过去的若愚,命令侍卫将船划回到岸边。若愚经过这一番波折,总算是松懈了下来,之蜷缩在褚劲风的怀里,要他再抱紧自己一些…… 褚劲风紧紧搂着怀里这冰冷潮湿的娇软身躯,直到她渐渐恢复了体温,这才略略松开些,接了属下递来的一壶热水,准备给她饮一些。 算一算,怀里的娇妻已经被人掳掠走了多日,而那劫匪又是觊觎若愚美色已久的男子。听那沈如柏的意思,若愚这几日都是与南宫那厮同榻而眠…… 褚劲风不能再往下想……只要想到方才那死在海底的竟然碰触了他怀里这香软的身子,便觉得心内的杀虐之意骤然又起,竟然恨不得如那海里鲨鱼一半,将他身上的血肉一块块地扯落下来! 他不欲想,可怀里的表妹这几日却是受足了委屈的,这下可算是重回到了夫君的怀里,便是抖着冻得发青的嘴唇道:“褚哥哥,那个南宫云欺负我……” “彭”的一声,双层的铜水壶愣是被一只铁掌捏爆了。也幸好李若愚被厚实的毯子裹得严实吗,,才没有迸溅上…… 褚劲风除了脸色发白外,倒是表情平静,只是哄道:“若愚乖,我都知道了……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深陷……乖,闭上眼,一会便回家了……” 小表妹被毛毯遮挡,并没有看到那依然被握成一团的铜壶,只觉得哥哥这反应还真是太过平常,显然是不懂得她的苦楚。 于是便忍不住继续小声地贴在褚劲风的耳旁吐着苦水:“褚哥哥,他好恶心,竟然啃若愚的这里,还有这里……” 说着便指了指自己的头与脚,愤愤然表示那人牙子亲了自己的小脸还有小脚丫。 可惜这一番孩子样的陈情表述到了褚劲风的耳中,却俨然成了另外一番含义——南宫云那不要脸的货色,竟然强行将他的若愚从头吃到了脚…… 若愚本意是引得褚劲风再骂那厮两句,纾解一下她心内的怨闷,可是没想到哥哥的一只眼儿陡然曾现出了血红的异瞳之色,额角的青筋都蹦起老高,那副模样倒像是要捏死她一般…… 若愚刚刚被南宫云的那一双红眼吓到,心内难免升起了怯意,可就在这时,褚劲风已经抑制了心内的滔天怒火,平静而压抑地说道:“没关系,我会用我的唇舌一寸寸地帮你洗干净!” ☆、第 93 章 若愚被褚哥哥话里的阴沉,吓得一愣,觉得褚哥哥嘴里这种不用水的清洗方法很不地道,绝对不适合她这种刚刚在贼船上倍受摧残的少女身心。 不过褚劲风在撂下这句狠的后便没有再说什么,若愚惦念着楚婉娘的伤势,看到上了岸后有婆子替她料理了伤口,便也放下心来,便迷迷糊糊地上了马车,迷迷糊糊地回转了漠河城。 等到自己被洗干净上了床时,嗅闻着被褥间熟悉的味道简直安心地可以睡上五百年。不多时,身边便有健壮地身躯开了过来。 若愚不用睁眼,直觉钻进他的怀里,用两条细腿将他的一条大腿夹住,再抱住一条胳膊磨着里面的嫩肉,只觉得诸神归位,好受得不得了,还忍不住微微张开小口啃了几下他的胳膊。 可惜没要几下,便感觉那原本放松的肌肉一下子紧绷了起来,硬硬的,咬都咬不动。 若愚迷茫地微微睁开了眼儿,这一夜的舟车劳顿此时已经是第二日的下午了,可窗外投射进来的灿烂阳光也阻挡不了浓浓的睡意。所以只抬眼瞟了他一眼,许是眼角糊了眼屎,那俊帅脸也看不大真切,便又啃了两口,移换了粗胳膊上清爽的皮肤,蹭蹭自己嘴角的口水便准备美美地睡过去。 可是下一刻,自己被压得如同抹了油的煎饼,男人的身体已经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哥哥,困……”若愚闭着眼儿话里微微带着哭腔。 若是往常,褚哥哥一定会怜香惜玉地亲亲她的脸蛋,放任着她去睡,可是今日却将她的双手按在头顶,用唇舌用力地从她的额头开始亲吻、磨蹭……当真是如同被洗脸一般:“若愚乖,先不要睡,让哥哥好好抱抱你……” 若愚响起之前他说的要给自己清洗干净的话,便乖乖让他将自己的脸蛋和小嘴巴亲了个够。待得他的嘴唇渐渐往下移动时,突然说道:“哥哥让我起来,压得喘不过气儿来了……” 褚劲风这才微微地喘着粗气,略侧了身子,看着这娇人儿半闭着眼儿爬坐起来,半靠在镶嵌着螺钿的雕花红木床柱上,慵懒地将脚下的被子踹开,她身下穿的乃是没有裆儿的胫衣,裤腿又是肥大松散的,两条细白的腿儿伸将出来,形状真是美好得很! 可惜这般比例纤长优美的腿儿,做的姿势却是极其不雅致,只见她靠坐好后,盘腿儿突然用手抓住了一只白玉小脚儿,努力将它伸到了自己的鼻子下闻了闻……倾国之姿的美人,竟然做出这般的猥琐姿态,尤其是她举腿时那开了缝儿的胫衣…… 饶是褚劲风已经算是开了戒多次的,也是突然觉得鼻腔有些微微充血。若不是这小表妹的嗅脚丫子的行径太过怪异,他当真是疑心这李若愚跟那楚婉娘厮混了几日,学得了些青楼的撩人技艺…… 李若愚不知褚哥哥心内的千军万马,她用力闻了闻自己方才用皂角球调和着杏儿油洗过的小脚丫,果真是香喷喷,便放心地将脚儿放下,抬眼看了看褚劲风,慢慢地将那只小脚儿递到了褚哥哥的嘴边,用脚趾微微磨蹭着他的薄唇,说道:“啃吧!” 可见他只是瞪眼,半天也不张嘴,倒是有些急了:褚哥哥怎么还不洗?待他用唇舌洗干净好睡觉啊!小表妹已经急于周公梦蝶了好不好? 褚劲风僵硬着身子,任着那几根雪白的小脚趾在自己的嘴边蠕动着,一时有些闹不懂表妹的心意。被那小脚丫拱得有些急了,便一张嘴,含住了造次的几根脚趾,可是就这样,她还不肯老实,那几根小白脚趾还不依不饶地要往里钻…… 那胫衣里的美色,伴着若愚怪异的举止简直是若隐若现,憋闷急躁了几日的男人哪里能忍得住这些?当下便是使劲咬了一下那调皮的脚趾,然后握着她的脚踝便扑了过来…… 苏秀守在外面,听着屋里小夫人说不出是欢愉还是痛苦的娇喘声,知道主子们一时半刻是不会唤她的,当下便来到院子里将厨下送来的一小砂锅的子参百合猪肚汤架住在了小碳炉上温热着,这猪肚汤驱寒补气益中、益肺生津,小夫人被送回来沐浴时,那耳蜗长发里满是海水结晶的盐粒,也不知在那冰冷的海水里泡了多久,自然是要多饮些驱寒汤来调补着身子。 苏秀用小铜壶往砂锅里添了些肉汤水,抬眼看了看院门口,去李家大姐儿院里许久的拢香还没有回来…… 平心而论,若是说日常起居,自然是苏秀照顾得体贴,可是她毕竟不是从打小儿便此后在若愚身旁的,关切之心比较着拢香到底是差了些的。 李若愚回来后,看着二小姐的凄惨模样,知道她被奸人掳走失踪了好几日,这拢香心里便如同火焚一般。待得司马大人入了屋子,不一会二人传来了欢好的声音,却还是没有让拢香放下心来。 从她的二小姐归府的那一刻,她就没看见司马大人那张阴沉的脸稍有半点的回转起色。 那南宫云是个什么货色?连太后那等半老的徐娘都能解开裤带,伺候个主上舒爽。像二小姐这般的花容月没,他岂会放过? 她常年伺候在小姐身边,自然是知道那南宫云跟小姐的一番过往。说起来也是自己小姐的不是,侠心太盛,太爱多管闲事! 因着二小姐去拜访鬼手大师,结识了鬼手门下的几位机关小师妹,恰好其中一位被那南宫云狠心玩弄后便弃之而不顾,又是牵涉到自己的名声,无法声张,竟然一时想不开要投河自尽。被二小姐及时救下后,一番开解后,替她寻了借口离了这鬼手门回家嫁人去了。 可是因着这事,二小姐便是对那南宫云有了成见,当那南宫云见了小姐动心后,非但没有回绝,反而在言语间对他有着诸多撩拨,本来是寻机准备给他一番教训的,谁曾想那南宫云竟然动了真心,将小姐为了调侃他而写下的与沈家二少退婚贴当了真,竟然回家禀明了父母,备齐了聘礼准备下聘。 小姐见他当了真,生怕这一时的心血来潮的小惩闹大,自然是毫不留情地开口回绝了那南宫云。谁想到那南宫云的性格竟然是那般的偏执,见二小姐回绝竟然意图用强,逼迫小姐回心转意。 二小姐也没料到他竟然会这般,慌忙间拔下头上南宫云送给他的那钗便刺了过去,却没想到无意按到了弹出刀刃的按钮,竟然差点要了南宫云的性命…… 想到这,拢香只觉得自己都要哭晕过去了。如今这本是小儿女间的纠葛往事,竟沉淀发酵变成今日这般的田地,是任谁也料想不到了。 可是有一样,便是那南宫云掳了小姐,是绝不会让小姐清清白白的。二小姐如今又是短缺了心智,若是司马大人问起了这几日的详情,恐怕是会半点隐瞒都没有,就这傻乎乎地将失节丑事和盘托出了吧?” 不然明明娇妻脱险,为何司马的脸还是那般的阴沉。大抵就是个乡野村夫也受不得妻子给自己戴了绿帽,更何况是堂堂坐镇漠北的统帅?想来反贼袁术造反,不也是因着自己的爱妾被大楚的王爷睡了而怒发冲冠?可见这身居上位的男子,头上是不能沾染半丝油绿的…… 拢香越想越心慌,不由得为小姐的前途担忧。当下便出了院子,去寻那李若慧商议一下。 李若慧这几日也是心内忐忑,拢香都想到了,她这在宅院里周历了一圈的又怎么能没有想到?等到拢香说起了自己二妹与那南宫云的前尘,气的差点伸手给那拢香一巴掌:“这等要命的事情,为何你不早说!二妹也是,竟然在外这般胆大妄为,白白惹下情债,如今竟然掀起这么大的波澜……这么看来,当初那万州差点被劫也是这南宫云下手的了……拢香,你可是糊涂了,为何不早点跟我说!” 拢香如今也是没了主意,哭着道:“二小姐当初三令五申明我尽忘了,不许我跟外人提及……事关小姐名节,我……我自然不敢乱说……” 李若慧气得直拍桌子:“那是她还是李府当家的二姑娘时,她那时多有本事!捅破了天儿自己也能顶,跟个倔驴一般不服旁人的管束,可是如今她倒是利落地摔得懵懂了,可是这天还露着瓢泼的窟窿呢!你怎么也跟着像没事儿的人一般!” 第54节 拢香被骂得直哭,哽咽着说:“大小姐,都是拢香的的错,可是现在眼看着司马大人起了心结儿,若是他厌弃了小姐可如何是好?” 李若慧拿着针线笸箩里的顶针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过了好一会道:“你说这次是关将军跟着司马大人一起去接的若愚?” 拢香抹着眼泪点了点头。李若慧想了想,从小书案的镇纸下取了了一张信笺,提笔写下了几行字,然后用蜡油封了口儿,说道:“去叫跑腿的小厮送去给关将军,就说我要归还骏马,约他在马场里见一面。” 若惠的本意,是要见见这位司马的亲信,自己一个女人家自然不能跑到妹夫面前问他绿云压顶的感受,但是关霸肯定是会知道些司马真正的打算。 若是他因为妹妹失节,而心生厌弃,倒不如早早地放了休书,她们姐妹便是结伴回江南取了。 可是若惠的心事到了关霸这里,全变了样子。这封带着香味的信笺分明便是私会的邀约。选的地方也是妙,竟然是郊外的马场。 他与李若慧俱是经历了婚姻的,这私会自然与那书生小姐的文雅略有不同了。更何况北地民风彪悍,大姑娘约了军爷在草垛子里翻滚的事情,乃是家常便饭! 关霸觉得这李家大姐儿床榻上空旷了这么久,这般明目张胆的邀约,内里的意思简直不言自明! ☆、第 94 章 北地流行试婚,尤其是这二婚的头主,若是私下里看对眼儿了,更是要先看一看彼此是否和顺,再敲下终身。关霸只当那妇人不放心自己通身的本事,要检验一番。 这么一想,还真是不能辜负了这妇人的心思。到了第二日,关霸下午便要出营。 其实出着一趟军营也是不易。虽然成功解救了夫人,又一举捣毁了南宫云通敌卖国的窝点。但是剩下的诸多事宜,就繁琐得很了。 此番南宫云勾结东海国证据确凿,是被当场抓了现行的。 就算那太后有心日自己死去的白脸儿开脱,先要掂量一下这满朝的舆论。 东海国也是她白家的心头之患,岂能如此姑息? 不过这样一来,褚劲风越界用兵倒是有了正经的眉目借口。一时间倒是解了被翰林们参奏之虞。 不过袁术叛军得了炮火资助,也是蠢蠢欲动,此时入冬正是用兵的时机,如何修补工事,擦拭高南宫云留下的脏屁股也是迫在眉睫。 当自己跟司马提出出军营一趟时,一直心绪不佳的司马大人倒是特意抬头看了他几眼,看着这关霸眼角含春的德行,便是冷哼了一声:“快去快回,别白白刨地,倒是撒下些种儿,马上便要开战了,给自己留个后吧!” 上惯了战场的人,都笑谈生死,没那么大的忌讳,关霸笑吟吟地道:“一定照主公的吩咐,好好犁上几亩良田!” 说完,便脚步轻快地出了了大营。 临出军营前,他还命自己的小厮在自己临时的营帐里打了热水,热滚滚地洗了个澡,又烫了手巾敷面,把司马大人的手巧小厮褚墨叫来,让他替自己刮面,剃了如今京城里流行的菱角须,便是要两角上翘,甚是贵气。 褚墨是司马眼前伺候的,多机灵啊!一看这关将军今日又是换衫又是刮胡须,一准是要幽会美娇娘,当下取了司马大人赏给自己的波斯的素馨花水,替关将军拍了脸,这下子当真是去了军爷满身的汗臭味,这一身长衫腰带的,乍一看犹如关外的老爷要去风流一把。 关霸闻了闻,觉得褚墨当真是个有眼色的,当下便赏个小金锭。褚墨老早便知道这位关将军的家底甚是富足,原是关外第一大镖局的大少爷,可不同于军营里苦哈哈靠着军饷过活的穷当兵,如今一看果真是不错,只听说这关霸自妻子去世后,虽然没有再娶,也是在军营附近的村郊里养了寡妇姘头的,隔三差五的去泻泻火气,可也见如今日一般打扮整齐啊? 当下边明白,一准是遇到了极品的,这是上了心。当下又神秘兮兮地掏出个八角小盒道:“关将军,小的这还有一样宝贝,只需一丸便可金枪不倒,保管将那小妇人研磨成了水磨豆腐,软滑水润再也离不得将军……” 可惜这下拍在马腿上,关霸一瞪眼:“自从那忘八儿子南宫云来,老子都憋闷了月余,走路都能听见龟蛋撞水的声音,哪还他娘的要大药丸?你小子倒是这么多零碎,怎么不见给你主子呈上受用些?” 身在军营里,都是憋闷得气血外溢的汉子,俱是说惯了荤腔的,褚墨被骂也不气恼,只是苦着脸一皱眉:“关将军,小的哪敢给我们司马大人送这个?大人没有娶妻前,那便是清心寡欲地如神佛转世,这娶了夫人后才见有些人气。”说到这,他又压低声音道:“大人最近让我收集了许多绝版的春图,要不要给将军您留一本,好好的研习一番?”关霸觉得这倒是个好物,当下便命那褚忘拿了一本来,只揣在怀里边上马赴约去了。 到了马场时,因着来得早,那李家大姐还没有到,关霸便是围着马场走了几圈,指使着小厮在马场休憩的木屋里搭了木床铺上了自己带来的被褥。 心里暗想,原是想着这江南的小娘们定是爱些文雅的,只想着这第一次倒是找个宅院点了沉香,放了花草再幽会一二,哪料到这李家的大姐倒是入乡随俗,比北方的娘们都要泼辣够味,单选了这马场幽会野战。 心内正暗自寻思着,便看到远处驶来一辆马车。关霸迎到马场前,看到娇滴滴的妇人正被丫鬟搀扶着下了马车。只见那乌发堆砌,斜梳了个坠马髻,略显丰腴的身段被一身暗红色绣叠纹的薄袄紧裹着,虽然领口裹得严实,不见娇嫩的肌肤,可是那被腰带束紧了的腰肢显得胸脯愈加的高耸丰满。关霸再看那清秀的眉眼,虽然略带一些愁容,但似乎越发的娇媚动人了。 李若慧身为若愚的姐姐,模样自然是不差的。这关霸见过她在马背上的飒爽英姿,一下子触动了心弦,越发觉得这妇人无一处不是可着自己的心意的。如今她主动提出幽会,想必是也对自己动了心,当下更是心痒难耐。 李若慧却不知关霸脑袋里此时装的竟是些什么勾当,当下便是施礼道:“关将军,奴家这厢有礼了。”打过招呼后,她便向关霸一番道谢,感谢他在比赛那天的借马之情。聊了些场面上的客气话后,李若慧心知今日就算再难开口,为了妹妹也要豁得下脸面。当下便是轻声道:“关将军,奴家有件私事想问,不知可有清净之所,免得有些闲话落入了旁人之耳。” 这话落到关霸的耳里,自然是心领神会,立刻道:“早就寻好了去路,请小娘子放心绝不会有人打扰。”说着便对自己的小厮打个眼神,意思是将不相干的人都打发的远些,免得一会被人听到了什么声音,这李家大姐脸薄,下不得台面。 于是,他便在前引路,李若慧跟在了他的身后。 李若慧今日拣选这马场,也是有自己的一番考量。毕竟这马场地势开阔,除了一处库房和一座供休憩的木屋外,便再无遮掩之处。她虽然是个经历了婚姻,又生了儿子的下堂妇,不需要像大家闺秀那般注意与男人的尺度分寸,但是与一个男子在私下里相会毕竟是好说不好听的,所以拣选了这头无片瓦的常来之所与他相谈几句。 没想到那关霸却将自己引到了休憩之用的木屋中,李若慧当下一踌躇,不肯再移步入内。 关霸只当她是在害羞,便压低声音道:“娘子若是不愿进屋,库房后还有一处草垛,新埔的稻草,倒是也清净,只是怕拢不住声,若是被旁人听见了便不大好了。”这正说到了李若慧心悬之处,想着妹妹的事情果真是不能外泄的。当下便不再犹豫,随着关霸入了木屋之内。 可进了屋子,李若慧便愣住了。只见这木屋里,惯常的桌椅不见了,倒是临时搭起了一套床铺,上面铺盖的都是新作的被子。 关霸摆手道:“李小姐请坐。”殷勤地招呼道。这屋里左右也是没有能做坐的地方,李若慧便挨着床边坐下了。刚一落座,身下便是一软,可见这被子是新打的棉花,厚实得很。 可是该如何向关霸开口又是难题。这话在舌尖里转了三转,终于迟疑地开口道:“关将军,这话原本不是奴婢该问的,可是如今这事既已发生,却也不是我等女流之辈可以扭转的。‘名节’二字,不论古今南北,俱是看得极重的,不知您心中作何想法?” 可惜这位关大将军脑子里转的压根就不是主公家里的事,脑仁里一路狂奔地想着这李若慧担心着自己乃是下堂妇的出身,又不是正经的黄花闺女,她这小吏下堂妇配不上他这个堂堂的骠骑大将军。 心内顿时一热,粗声说道:“这男女之间的事,便是对眼与不对眼的干系。我们军营之内的将士哪有朝堂上那些文官的酸腐之气。小姐你放心,你我今日既然定下这终身,便绝不是这一夕的露水姻缘。明日我便回禀了司马,与你早早地过礼成亲。”说着,竟是上前做到了李若慧的身旁,心里一激动,一把便将这小娘子搂在了怀中。 这一入怀才发现,这身段喷香娇软,竟是比自己想的还要好上许多。当下一低头,便将李若慧的嘴衔住,扑倒在床上,热腾腾地吻了起来。李若慧虽然穿的厚实,但是哪禁得住蒲扇般的大手往下撕扯,转眼间便衣不蔽体。李若慧哪想到这正经八百地说着话,关将军突然将自己扑倒在小床之上,行径放浪得无以复加。当下便要惊呼,可是那快要出口的声音被一根粗壮的舌头搅得成了零碎…… 自从前夫刘仲纳了妾室之后,因着二人时常口角,那刘仲便绝少近了自己的身。李若慧成婚多年也是解了这帷幔之内的情趣,若说没有苦闷之时,便是太过作假,当雄壮之气满满地灌入口中,心内虽是不愿,可是身子却不由自主被那一双铁臂箍得酥软了。这一时间,便被关霸占了许多说不得的便宜。 那关霸也是熟手,等得他好不容易松了她的嘴,李若慧心内一苦,知道再也不能唤人进来了。 这木屋里的情形怎么看都是做成了的丑事。若是贸贸然喊人进来,妹妹失节在前,姐姐受辱在后,岂不是沦为了世人的笑柄了?当下便是紧咬下唇,两手搅动着身下的床单,任凭身上那壮牛般的汉子折腾去了…… 关霸觉得身下的李家大姐初始还挣扎了几番,想必是害羞得放不开,过了一阵便是不再挣扎,只当这妇人领略了自己的雄壮之风,只是那咬着嘴唇隐忍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以前的那些女子,竟是味同嚼蜡,娶这妇人为妻,才不枉这一生, 这一通折腾过后,云雨间歇。那关霸得了趣,总算是停歇了,生怕压坏了小娘子,当下便起身侧躺在旁边,低头看着李若慧的脸,不无得意地道:“怎么样,李娘子可是舒爽了?” 那李若慧此时才缓过气来,也是攒足了力气,照着关霸的脸便是狠狠一个耳光扇过去。“无耻之徒,做了这般下作之事,竟也好意思去问。你身为司马大人的得力干将,做的就是这凌.辱妇人的勾当?” 这一巴掌极重,却将大楚的急先锋打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道:这本是你情我愿,这李大小姐又是走的哪一路折戏?” ☆、第 95 章 这一巴掌极重,却将大楚的急先锋打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道:这本是你情我愿,这李大小姐又是走的哪一路折戏?” 因着关霸被打得莫名其妙,愤然起身,露着健壮的胸膛,铁塔一般地站在床前,说道:“李大小姐,明明是你写信邀我来此地幽会,刚尝了甜头,还未下床怎地就翻脸不认人,难不成我还比不得你那怂货前夫?” 李若慧本就羞愤难当,听他突然提及自己的前夫,只当他是在羞辱自己乃是下堂妇的身份,人尽可夫,当下气得将那枕头直直扔甩了过去,正砸在关霸身上。 关霸心中愤懑,拿起衣服便向身上套去,因着用力过猛,衣服甩动间塞入在衣袋里面的那副春图便从内滑出,书页大张地掉落在床上。李若慧顺着望去,一眼看到那绝版春宫图中的几幅绝版的图画,上面俱是想到没想过的可耻招式。 腾的一下,李若慧的脸红的如火烧一般,这关霸原来早有预谋,而且还寻了这等无耻到极点的图画要来作践自己,实在是无耻之尤! 李若慧忍不住手指着关霸,大声骂道:“你……你这登徒子,还好意思跟刘仲比,他纵然无耻也不过是宠个青楼女子,你……你……”你这关霸却直接拿我当了青楼女子! 她气愤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将一张俏脸憋得通红。 大凡男子刚刚恩爱之后,却被佳人翻脸,都是会有些心里的阴霾,变得不大自信。 别看关霸嘴上叫嚣得厉害,心中却极是后悔,也是太过托大,早知道便吃下那褚墨的灵丹妙药好了,难不成是自己许久不用,真是比不过那刘仲?那刘仲虽在军营,不过是个小吏罢了,但也说不得真有什么独家功夫,是自己赶不上的?不然这李家大姐断不至于刚享受过便怒目而视,颇有不认账的架势。 心内这一懊丧,便大伤男人的颜面,关霸推开门就想往外走,可走出几步,又转回身来,压着怒火道:“天色已晚,我先送你回府再回军营。” 李大姐儿哪里用得着他,当然是不依。可是关霸却坚持道:“如今漠河不大太平,现在又是在郊野,你这般私自出来,没有带着侍卫,极是不妥,总要我护送你归府……你放心,以后不出现在你眼前便是了!” 李若慧心中恼怒,但是事已至此,关霸说得不无道理,也只得满腹委屈地起身穿衣,将全身整理得不见异样,又凭着感觉重新梳理了乱发这才随着关霸出了小屋,向马车走去。一路上,却是圆睁着双眼,眉目带煞地瞪着关霸的背影。 关霸只觉得后背有些发烫,也不回头,带着李若慧回到马车。 对着丫鬟诧异的眼神,李若慧强压住心中的忐忑,努力做到全无异样地回府了。 可是回到府里,李若慧便再也撑不住,躲在自己房间内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天司马大人一直没有归府,李若愚也是睡得恢复了精神,便来找寻姐姐。哪知一进屋便听到了姐姐哽咽的哭声,不由得诧异出声道:“姐姐,你怎么了?” 李若慧没想到若愚在这个关口进屋,只用被子胡乱地擦拭着脸蛋,努力收住哽咽声道:“没有什么,只是有些想家了……” 要是一年前的若愚听了这话也许会信,可现在的若愚可是比那时懵懂的要伶俐的多,姐姐就算决定和离时,也没有这般难过,今儿这是怎么了? 任凭她再怎么追问,李若慧也不肯吐口,只是转移了话题道:“……你回来后,司马大人可曾为难了你?” 李若愚想了想,有心说司马在床榻上欺负她了,可是到底变得懂事些,只是摇了摇头道:“没有啊,哥哥都有让我好好睡觉吃饭……” 李若慧心道,司马又不是个磋磨妇人的,就算心内不喜也不至于折磨这小傻子。她知道妹妹不懂得自己问的缘由,不由得凄然地叹了口气,道:“自从回来后,司马大人有没有对你笑过?” 李若愚仔细回想了一下,竟然微微有些茅塞顿开道:“那……也没有,姐姐,为何褚哥哥不高兴?” 李若慧看着娇憨的妹妹,眼底的泪意再次积存,只是强自忍耐着道:“他不高兴,也是情有可原,妹妹只需记得再不可像以前一般无理取闹,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惹得大人不高兴。万事且忍耐些,过段时间,大人若是不计较最好……这和离后的日子,可没有想象中的好过……”说着便想起了今日下午的际遇,这心内顿时难受得不行…… 可是若愚却要问个究竟:“可是若愚哪里做错了?姐姐你为何不肯明示?” 李家大姐儿知道,若是自己不说清楚,这痴儿恐怕还是想不通关卡,只是低低说道:“本不是若愚的错,可是你已经被那南宫云……碰过,是个男人都会心内存疙瘩的……” 若愚听得又发傻,歪着脖儿想了想说:“那南宫云不过亲了若愚的脸蛋和脚丫,难道这个他也想不开?到底是有多小气?难道还真要如《列女传》这等害人之物上的一般,切了自己的手脚以示清白不成?周夫子说了,那书上的一派混账之言,乃是天下心思最肮脏之人书写的……” 李若慧可是抓住了这义愤填膺之言的关键:“你是说那南宫云没有碰你?他……没有行那夫妻之事?” 听了姐姐的话,李若愚恶心得一打机灵道:“哪有啊!若愚才不要跟他做羞羞事!” 李若慧听了这话,只觉得浑身像卸了了骨头,一下子瘫软在了床榻上,闹了半天,竟是杞人忧天,白白担心了一场,早知这样,何至于给那关霸写信私会,落得一场的折辱…… 可她还是不放心,又追问道:“那为何司马如此不乐,可是你没有告诉他,还是他误会你撒了谎?” 被李若慧这般一提醒,李若愚也渐渐琢磨出些滋味来。 可是心中想的确是另一样:他竟然不相信自己的话!难道被其他男人碰了,她便不是他心尖尖上的宝贝不成了?” 这少女情窦初开,最爱胡思乱想,李若愚也不能免俗,一想到褚劲风便是因为这个不跟自己笑,心内顿时难受得不得了!一时间发了蔫儿,缩在李若慧的怀里不说话,过了好一会才恹恹问道:“姐姐抹了什么花水?味道好香……” 李若慧微微一震,她哪里有抹香,分明是那姓关的身上的香味……这心内一烦乱,随便寻了借口让妹妹回去,自己命了丫鬟烧水,狠狠地沐浴了一大遭。 但说这若愚因着姐姐的话存了心事,只想等褚劲风会来问个清楚。可是等了一会府门前便有小厮通报说司马大人公务繁忙,今夜不会来了,让夫人自己先安歇了。 可是夫人听了这话,却依然说道:“既然不会来,那我要给哥哥些出吃食去军营,命人备下车马吧!” 那下人听了一脸为难道:“这……回禀夫人,大人也不在军营里……” 李若愚倒是沉得住气,绷着小脸问:“究竟是去哪了?” “回禀夫人……是……跟太子去酒楼饮酒去了……” 褚劲风今夜的确是难得地夜不归宿,准备一醉方休。 太子本就不愿回京,借口查办南宫云一案,再借口多留几日,奈何那周夫子如今在司马府,倒是不如以前在书院方便,吃了一记闭门羹后,便有些心内烦闷,约了褚劲风带着关将军一起来到漠河城里的品香酒楼饮酒。 老板是极其会做生意的,白日品菜又娇菊相赠,到了夜里便是有貌美的歌舞姬可以欣赏。 二楼的雅座尽数去了屏风,便可欣赏到舞台上老板高价请来的貌美舞姬的曼妙身姿。 第55节 可惜伴着靡靡之音,三位贵客却都是有些心不在焉,各自执着酒杯品着自己的那一份忧愁。就连平日饮起酒来便大呼小叫的关霸,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只阴沉着脸一杯接着一杯。 但是那舞台上的舞姬却是心有不甘,她不知在座的有当朝的台子,但是司马大人却极是好任的,许是今日饮了许多酒水的缘故,那平日犀利不敢直视的双眸倒是迷茫怅然了几许。 虽然满头银发,但是那眉眼却是极其俊美的,尤其是方才自己表演歌舞的时候,竟然是不错眼儿地望着自己,只看得她一阵脸红心跳,当下便立意得了大人的垂爱,一曲舞罢,便要款款下台谢礼,双手执着酒杯来到了司马大人的近前,故意低垂着胸脯,向他身上微微一靠,将酒杯递到了他的嘴边,娇声道:“大人,可否喝了奴家的这杯酒?” 褚劲风今日的确是有些借酒消愁,喝得眼睛有些发直。他只觉得若愚此番受了这般折辱,皆是自己的缘由,那日若是不准她去新园便好,或者早点宰了南宫云那厮……何至于……可是千想万想都没有后悔药可以下肚,只能是咬着牙将满肚子的傲丧就着一杯杯烈酒下腹。 所以当那舞姬靠前时,司马大人甚至都没有觉察,只让那水蛇腰靠在了自己的身上,待得回过神想要推开,却为时晚矣。 那楼梯口处,传来了河东小狮子的吼声:“那女人!你往哪里靠!” ☆、第 96 章 这一生脆亮的实在是震着了酒楼上的三位酒客。此时已经入了深夜,梆子都敲了几轮,品香楼自从开业来,头一次在这个时段迎来了一位女客。 只见那娇人裹着件雪白的裘氅,头上简单挽了个大髻,精巧的下巴陷在柔软的皮毛里,显得五官愈加楚楚动人,那小脸也显得愈加小巧。她似乎压根没有觉察到自己此时出现在这儿是莫名的违和,只是瞪着乌黑的一双大眼儿,冒火地看着那舞姬。 本来若愚听得褚哥哥喝酒去了,便自作罢。可是躺在床榻上却辗转反侧,她懊丧于自己的粗心,若不是姐姐提醒,压根没有发现夫君的闷闷不乐。 仔细想一想,今晨出府时,他也没有依着惯例亲一亲赖床的自己,更加没有伸进被窝里捏着她的小屁股叫她小懒货…… 难不成就是因为被别的男人碰了,她便不是他最爱的娘子了? 细细追思这一天竟平白短少了不少的甜蜜,这么一想,竟觉得嘴里都是苦苦的,便再也睡不着。 左思右想,总算寻到了一个正经的借口——自己的肚子有些发饿,正好去品相楼要一盘醉蟹吃吃。 这借口找到了,便忙不迭地叫苏秀给自己穿衣打扮。苏秀怎样也劝不住,又想着品香楼离此不远,反正司马大人在酒楼,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便还要烦请大人处置妥帖。 那若愚到了酒楼之下,抬头一望,发现这深夜的品香楼与白日截然不同。门口高挂着一人多高的彩灯,一入门口便可以听到二楼传来悠扬的乐曲声。一楼的侍卫是认得夫人的,任她一路上了二楼,哪里想到,这一入眼的竟是晴天霹雳。 只见一个妖娆的女子竟是身体扭成了三段,薄布包裹的丰满胸脯在褚哥哥的胳膊上来回的磨蹭。穿得这般少,难道不能吗?那搂着的是她的胳膊好不好,今晚自己还没有摸到呢,竟被个满脸刷着铅粉的女子拔了头筹。 当下怒由心生,便是堪比小张飞的一声狮吼,果然这一声威力极大,那三个已经半醉的男子抬起头齐刷刷地望向她。 太子率先笑开了,他自然是知道自己身旁的司马大人心内的苦楚,这时值深夜,家有娇妻,却夜不归宿,必定是心中愤懑难抑。可是这位司马夫人也太出人意料,竟是因为丈夫不归,一路寻到了酒楼之上。这叫司马大人的男儿脸面放在何处? 太子向来是会看戏的,自然是悠哉悠哉准备看戏。 李若愚可不管那个,蹭蹭蹭几步走到了司马大人面前,犹如战斗中的小狼狗一般,上前一把便将那有些不知所措的舞姬推开了,然后一屁股坐在舞姬刚才做的圆凳之上,单手揽着哥哥的手臂,将那酒杯直直送到了司马大人的嘴唇旁边,那酒杯撞牙的声音听到一旁的关霸都如忍不住一捂嘴,觉得牙根酸痛。 褚劲风被撞到了嘴唇,不禁微微一躲,蹙眉问道,:“你来这里作甚?”说完,便凝眉瞪向护送若愚过来的侍女护卫们,冷声喝道:“你们都是死人不成,这是什么时辰了!竞放着夫人来这!一会回府,各自领罚去!” 被推开的舞姬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听了司马大人的话,才恍然上来的这位娇俏一身贵气的女子就是司马大人的夫人。 听闻这位夫人心智不甚健全,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像司马大人这样位高权重的,在外吃酒到深夜岂不乃是常事?身为堂堂朝中大员的正妻,行事却是这么小家子气,居然不顾自己的身份和矜持,亲自追撵到酒楼上来,。 如今再看,司马果然如预料的那样勃然大怒,便是忍不住低头嘲讽地窃笑,这心内顿时有了底气 此时关霸和太子看着,褚劲风就算有心拉着若愚回府,也下不了台面。军营中的男子从来没有哪个惧怕妻子的,自己若是此番回去,岂不是开了先河?再说这个小女子,真是越发的无法无天……当下便又冷声对着她道:“时候不早了,还不快早些回去。”对着若愚身后的侍女护卫们说道:“还不快送夫人回府。” 可是看着褚哥哥这般恼火,若愚心内不禁一酸,略微苦涩地想到自己端的酒褚哥哥看都不看一眼,难不成只有那个女人端来的才好喝?想到这,她重重地放下了酒杯,站起来大声道:”不要乱骂人,要过来的是我,又干他们何事?你若不回去,我便也不走,倒是要看看这酒楼上可有什么好的?” 褚劲风听了这话,脸更加阴沉,可偏这时,那舞姬也是不识趣,竟是拿出了自己往常接待那些乡绅时被正室寻门上来时的做派,便是笑着说道:“这里是大人老爷们饮酒解闷之所,在座的各位皆是朝中重臣,日理万机,这困倦乏累了,来这里消遣一二也是平常。再说了,这里又不是青楼妓所,也不过吃酒赏舞罢了,夫人何必这么小气,还是快些回去休憩,若是睡得晚了,伤了肌肤的颜色就不好了。” 这话一说完,连站在若愚身后的苏秀脸色都变了,这酒楼哪里请来的舞姬,竟是这般没有眼色,此时哪有她说话的余地。可是,还没等她出言申斥那女子,小夫人那隐忍了许久的火气却被她寻衅挑事的话一下子引着了,竟是顺手端起一盆热汤朝着那舞姬泼洒了过去,直烫的她哇哇乱叫,然后便将那盆子扔甩到了地上,樱唇里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那脸色紧绷的样子,赫然有几分司马大人的气势,只是眼角都是红了,倒像她被热油泼面了一般。 褚劲风也是被若愚的脸色吓了一跳,酒醒了大半,此时竟然是隐约有种见到了以前那清冷孤傲的李二的错觉。那俊脸并更加肃杀了。 关霸还算有眼色,瞪眼朝着那女子喝骂道:”哪个乐坊出来的,竟是没有半点规矩,来人,将这贱妇拖下去掌嘴!” 那舞姬哭喊着被一路拖拽下了酒楼。便只剩下这对冤家夫妻互相瞪着眼儿。 李若愚此时心内的委屈已经尽数转化为滔天的怒火,眼里鼓胀得发酸,自己也不过是被迫得让南宫云轻薄了手脚,可他倒好,竟然气闷得因此不理自己,跟狐朋狗友到这和一身香臭味的女人卿卿我我,这心内有种从来没有的苦闷,只觉得要是不发泄一下,自己就难过的要死掉了。一时间,竟是忽然想到了她曾经见过赵青儿的娘站在庭院里骂那酒鬼丈夫的情形。 当下直气得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着褚劲风的鼻子晃了晃,那流畅的市井街骂便行云流水般地吐了出来。 “二两黄汤入肚,便识不得谁是你的娘子吗?多多喝些,横死在这酒楼上,倒是能讹一副寿材,少花些银两!莫要回家了,便是回去了,也不给你开门!”说着,又望向一旁瞪大了眼的太子,怒气冲冲道:“一准儿是你又带坏我的夫婿,整日里只知道喝酒专营女子的裤裆,要不是顶了太子的名头,便是立在街头,连赖疤的狗儿都懒得看你这纨绔一眼,还总是想着叨扰我的夫子,夫子认识了你,也是被迫踩了熏臭的狗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 待得畅快淋漓的骂完,司马小夫人长出了一口心内的郁气,也不管身后侍女们仿佛被雷劈了般的惊诧表情,便是旋风一般扭身下楼上马车,潇洒走人了。 关霸只觉得脸颊的肌肉都紧绷得颤抖了,今日就是没看黄历,顶了个大大的“凶兆”出门玩命! 白日被佳人嫌弃了功夫不说,晚上喝点酒消散下心情,却亲眼目睹了主公与太子被个小娘子羞辱得连渣都不剩…… 事关国威,主公念在昔日的情分上不会痛下杀手,宰了自己灭口吧?可是太子呢?会不会赐下毒酒赏自己个全尸? 太子也真是被李若愚骂到了痛处,那周妙玉乃是他心内说不得的痛楚,原本悠哉看笑话的脸顿时变得有些黑紫。他自幼被立储,就算接受太后与皇后的申斥,也是言语有度的。这般被粗俗地骂得连赖疤儿狗都不如,真是这位皇子生平第一次! 他静默地饮了一杯酒,抬眼望向了大楚的司马,看他那脸色,似乎也是未脱离震惊,想必生平也是头一遭被骂得狗血淋漓…… 三人皆不说话,都是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菜品,被个娇俏的小娘子挤兑在了千尺的高台上有些下不来。 最后到底是司马大人说话了,向太子拘礼道:“臣请殿下息怒,臣的妻子乃是摔坏了脑子的痴儿,这头脑不灵光的人说了些不得体的,还望殿下恕罪……” 这台阶还算好下,太子当下挥了挥手,淡然道:“本王自然是不会跟尊夫人一般见识,只是……这生了病还要及时医治,多喝些汤药……免得加重了病情……” 司马阴沉着脸抱了抱拳,便是先自告辞还家照顾病重的妻子去了。 ☆、第 97 章 没能喝得讹一套寿材便回府了,显然不符合自家娘子的期许,可是司马府的门房倒也不敢真如夫人的吩咐不让司马大人归府。 但是府门好入,卧房难进。待他来到卧房前时,便发现这大半夜的,苏秀、拢香两个大丫头带着几个侍女婆子一溜地都没有入睡,略带忐忑地守在院内。 司马挥了挥手,示意着她们各自散下,便走到紧闭的房门前准备推开房门,可谁承想,这房门似乎是被什么卡住了,竟是推不开。 司马大人不想吓到若愚,忍住了抬腿去踹门的冲动,尽量温言道:“若愚,开门。” 可惜这几声呼唤如泥牛入河,全无半点回声。褚劲风强压下来的火气立刻有些往上顶,便是绕到了一侧的窗户前,准备从窗户里进去。 一拳捅破了三层的涂油窗纸,伸手挑开了窗户卡子,褚劲风将衣服下摆掖在腰带处,就要从窗户里钻进来。可哪成想里面这小混蛋许是一早便料到了他会钻窗户,竟然在窗户处设下了机关,这一伸手按在了靠窗户的书案上竟然是被老鼠夹子般的木夹子夹了个正着,让司马大人猝不及防,疼得闷哼了一声。 待几下将那木夹子拆卸下来,褚劲风压制下来的火气算是彻底被挑了起来,脚尖一点,腾得一下子从窗户里钻了进来。 等落了地,司马也没急着前行,只是看着一片的昏暗里,那床榻上鼓着个大包包,略显压抑的哽咽声从那裹得严实的大被里一点点地透了出来。 褚劲风走了过去,坐在床沿上,看着床榻上那密不透风的被茧,这一路上斟酌的申斥便忘了大半。只是伸手揭开了大被,将那哭得湿漉漉的小东西拖拽进来怀里。 “在酒楼上不是跟个市井泼妇般骂得甚是畅快?怎么回家竟然躲在被窝里自己先哭了?” 被男人揽在怀里,若愚这一夜的委屈已经发酵成了一缸缸的泪水,什么也不说只是一气地流。 小傻子才自己领悟到:原来这世间里,爱意最不可靠,是会随着时间消散的。就好比那刘仲不再爱姐姐,赵青儿的娘恨不得夫君喝死在外头。就好比这次意外后,褚哥哥不再像以前那般爱自己了。 原本坦然承受的东西,骤然长了腿儿似的跑得没了踪影,生生是让人闪了一下。 在酒楼上虽然骂得痛快,可是下楼上了马车,若愚便懊恼起来,自己就是这般的没有眼色,让褚哥哥当众下不得台面。这两厢对比,倒是更显出了温柔乡里的好处来,岂不是更不会回府了? 心内忐忑着,可是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时,担心他不归府的心倒是微微放下,恼他嫌弃自己的心又鼓胀了起来。顿时便闷哭了起来。 “在酒楼上不是厉害得很嘛?连夫君与当朝的太子一起骂了,还有什么可委屈的?”褚劲风忍不住硬声问道,换来的确是愈加哽咽的哭声。 杀伐决断的司马大人向来是拿怀里这小东西没辙的。便是抱着紧搂着自己脖儿的小妻子,先点着了床榻旁的落地柱灯,然后又抱着她重新坐回了床榻上,伸出自己被夹得通红的手道:“竟然这般心狠,要谋杀了亲夫不成?” 若愚哭得透了,鼻音儿略重地说道:“若愚才没有那么坏,是哥哥自己笨,碰到了若愚要交给孟夫子的功课上……” 褚劲风抬眼一看,那书案上果然凌乱地摆放着各色的机关零件,还真是给娇人背了一口小黑锅。 “褚哥哥,是不是因着南宫云碰了我,你便不再喜欢我了?”若愚抽噎着还是将心内的疑虑问了出来。 她敏锐地搂着自己的手臂明显僵硬了,过了一会才听他缓了声音道:“他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出现在若愚的身边了,若愚以后不用再想他了……” 若愚挣扎着要退出他的怀抱,可是褚劲风臂力甚大岂是容她挣脱的? “哥哥是个坏蛋,不许别的男人碰触若愚,可是自己却让别的女人搂搂抱抱,既然是这样,为何还要将我救回?倒不如跟南宫云一起回了京城,给他生儿育女……” “李若愚!”头顶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若愚抬眼一看,男人的脸色是说不得的铁青,一只眼内的血红色浓稠得化解不开…… 下一刻,自己被翻转地放置在了床榻上:“竟然还想着他?可是恼了我杀了那厮?怎么?可是想起了与他的前尘,想要与他重修旧好?可惜一切都迟了,你给他生儿育女?记住!你是我褚劲风的妻子,到死都是!就算要生,也只能生下我的孩子!” 说着便动手去解李若愚的衣服。李若愚哪有心思与他闹这个?少女的心情很难抚平的好不好?当下便手脚并用地去挡褚劲风。 可惜这床榻上的较量她哪里是对手?很快便败下阵来被里外煎得喷香。 “褚劲风,你是个大混蛋!”当她水捞一般地瘫软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时,这一声怒骂也失去了几分它应有的威力。 褚劲风低头啄吻着她的樱唇道:“不正好配你这个小混蛋?整日的惹祸,我倒是疑心岳母将个淘气小子扮作了姑娘嫁了过来!” 李若愚折腾了大半宿,早就困乏得不得了,只翻转了身子准备睡过去,就在褚劲风怀搂着她也快要入睡时,听到这小混蛋轻飘飘地说道:“忘了跟你说,南宫云没有跟我羞羞,就是啃了若愚的嘴和脚……” 黑暗中,褚劲风立刻瞪圆了眼儿,听着李若愚不一会传来的轻微的鼾声,真是有种将她摇醒再整治一番的冲动。 其实这真相的缘由也甚是好查。原来当时跟那沈如柏一起反水的,竟然还有南宫云的徒儿蒴朵,也不知这沈如柏私下里跟蒴朵达成了怎么样的协议,擅长使毒的蒴朵竟然答应与他联手,并且替沈如柏抑制了体内的毒性,不至于南宫云死了之后,他被体内的剧毒反噬。 辗转地问了下蒴朵,那摄魂术的短板后,褚劲风便自己推敲南宫云为何君子的大概了。 当了解到那南宫云原来是因为施展了摄魂术而不能动若愚时,褚劲风不得不承认,心内的一块巨石落了地。虽然就算若愚真的失去了清白,他也不会如她说得那般不再爱她,可是心内的抑郁并不是每个男人都能体谅的。 只是没想到,女人别扭起来,可比男人还要命。若是她没有被南宫云夺取清白,那么为何不早点说,还偏偏指着头脚让他误会,酸醋狂饮了三缸,害得自己烦闷得几欲毁天灭地!当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小混蛋! 司马大人这边解了套,心情舒爽了,可惜司马夫人的心情却不那么好调节了。随后的几天里,对着夫君都是爱答不理的。褚劲风一时理亏,自然是且得忍耐着。可是几次被那小混蛋的伶牙俐齿顶得火往上撞,就算回归了军营,那脸上也能带出几分来。 还真怀念李二小姐口齿不清,只会软糯地叫“哥哥”的岁月静好…… 司马大人的不悦自然是被有心人看在了眼底。那沈如柏现在已经投奔到了太子的麾下。 他这一步实在是走了一招险棋。若不是那南宫云咄咄逼人,欺人太甚,也许他还不能痛下决心。 那位南宫大人虽然与白家交好,但是野心也是甚大,因为有太后的维护,封侯称相也是迟早的事情。其实白国舅对于这位太后面前的红人也是颇多忌惮的。沈如柏审时度势,自然是清楚这一点。现在皇帝的身子大不如从前了,因着手里没有实权,被外戚白家所挟持,圣上心内的苦闷便只能化作酒肉上的享乐,一时间,沉迷于女色,身体可是被掏空得太多了。 若是他料想得不错,这次太子回京后不久,便是要改朝换代之时。沈如柏看人极准,在生意场上练就的眼色到了官场上也毫不逊色。 依着他看,这位大楚的储君虽然是一副酒色之气,可是眉眼间流露的神色却是个心思城府极深之人。他沈如柏的生平志向除了重振沈家的门楣外,也是希望自己身为男儿在朝堂上有一番建树的。 他虽然马上便要成为白家的女婿,可是也不过是白国舅眼里替自己料理生意的跑腿掌柜罢了。总有一日,他是要彻底摆脱白家的束缚的。所以这次,他将宝押在了太子的身上。 果然这一招釜底抽薪甚是高妙。南宫云因为自己的出卖死无葬身之地,而他也因为揭发了南宫逆贼叛国的阴谋得到了圣上的嘉许,回京后便从工部调配入户部任侍郎。而太子也是个从善如流的,明白了他的投诚之意,欣然接纳了自己。 当然,自己当初的这一招险棋还有另外一层不足为人道的心思——他特意拣选了南宫云劫掠了司马夫人几日后,才去通风报信,便是立意让李若愚失节。 想拿司马大人是何等人物,就算他再喜欢李若愚,又岂会容纳了一个失节的妻子? 第56节 就算是不立刻休离,待得日子久了,这心内的疙瘩恐怕是会越来越大,佳人备受冷落,心内又怎么会甘愿?想到要是能让他夫妻二人离心,就算忍痛让若愚被那南宫云强占几日又何妨? 不论她经历的多少男子,最后总归是要回到自己的怀抱的! 看着走进军营里的褚劲风略微阴沉的脸,沈如柏半低着头,掩饰住眼中的算计…… ☆、第 98 章 李若愚这一场别扭闹得深沉而绵长,竟是到了连看都懒得再看司马一眼的地步。 若惠这才发现自己妹妹看着懵懵懂懂,但是饮起醋来却是不输给自己的。趁着司马不在府里的功夫,她陪着妹妹在暖阁里玩花牌,借着机会也是劝慰妹妹两句:“不过是一起饮酒罢了,你这脸子掉得快要拾不起来了,若是司马因着这跟你闹得生分了,真在外面找了个,到时你可是眼珠子哭掉都来不及的。” 说到这,她便想起了自己的机遇,喟然叹息了一口气。说到底,她与刘仲的这场姻缘,自己也是有错处的,只因为自己太过争强好胜,凡事都想咬个上句,才导致夫妻二人渐渐离心,愈走愈远。她不希望妹妹步入自己的后尘,这才出言劝慰。 再则司马出身不差,乃是世家子,论身份地位岂是刘仲一个小吏能比的?现在是与妹妹新婚,夫妻感情正浓,将来若是招纳几个妾室,谁又能说出哪个错字来? 若愚听了姐姐的话,却是略觉困惑地抬起头来:“姐姐你因刘仲纳了那样的妾室而怏怏不快,而又宽解我要容忍了褚哥哥的逢场作戏,这是何道理?” 若惠被问得一时回答不出,叹了一口气道:“所以我当初才只选小吏,绝不敢奢求嫁入王侯之家。可你却是跟姐姐不同,既然迈过了门槛,便要受着王侯之家的规矩。除了当司马是你的丈夫,也要想着他是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可不能像姐姐那样,只将那情浓时许下的一生一世当成真的,倒是白白伤了心。 咱们李家也不能再出个和离的女儿了,不然让娘知道可不是要活活的气死她老人家?” 李若慧一直未敢将自己与刘仲和离的事情告诉身在南地的娘亲知道,所以少不得给自己这愣头青样的二妹多提点些,不然再跟司马大人这么闹下去可真要了老太太的性命。 若愚却不爱跟姐姐说这些,扑在姐姐的怀里,拱着说:“他不要我了,便与姐姐为伴,有什么可稀罕的!到时若愚做艘结实的快船,姐姐与我,还有娘亲和弟弟,一起四处周游,岂不潇洒?干嘛要凭白受些不认识女人的闲气?” 若惠一看妹妹撒起娇来憨态十足,却油盐不进的模样,也是拿她没办法。若愚在她怀里拱了拱,突然抬头问道:“姐姐,怎么这几日闻不到你身上的香味?若愚还想向你要一些熏染一下。” 若惠开始没有明白若愚说什么,直到听她提及那日去酒楼搅了太子的酒局,发现关霸身上也有类似的香气。若愚觉得他一个男人居然也染熏香,真是有些暴敛天物。 李若慧听到这里,登时明白妹妹说的香原来是自己那日被关霸轻薄沾染上的。脸先是一红,转瞬又变成了白色,当下便是打岔了过去。 若愚倒是没有发现姐姐起伏回落的心绪,一时牌局散了,姐姐要回去看顾孩子。她也回到院里休憩去了。 主子这般清闲,那几个大丫环们就没有这般好命了。这几日入了冬。依着惯例,是军营里发配冬衣的时节。 因着边关战事,骤然增加了许多的军士,可是朝中的冬衣却是发配不够及时。褚劲风心知朝中人浮于事,等着他们发冬衣,只怕将士都要冻死大半了。于是自己出了银子采买了大批的布料棉花,给府郡内各个宅院里下达了任务,各个府宅里都要按人头数,为军营的军爷赶制一批冬衣出来。 布料棉花都是各府派人去军帐里按着数额领取的,只需出些人力,也算是对边关戍守的将士的鼓舞了。 司马府里的丫鬟婆子们也都是领了份额的,就连李若慧也是闲来无事赶制了两件出来。满府里的女眷里也只有李若愚得了空闲,没有划得女红任务。 所以李若愚睡了一觉起来,趴在软榻的窗户上隔着窗户缝,看到苏秀和拢香几个大丫环在院里铺了席子,然后在裁好的布样上铺絮着棉花。 这铺棉花是个精细的活计,需要各处均匀,薄了不御寒,厚了活动变得不方便,但是一件冬衣的重量又是定额的,交了军差时是要每件衣服上秤去量的,免得有些爱占便宜的人家趁着做手工时克扣了棉花。 所以苏秀她们都是将棉花扯成小块,一点点地铺排上去。今日阳光正好,飞扬的细碎棉絮有时候被一阵微风吹起,真好似纷飞的白雪般,煞是好看。 若愚便是看着那飞絮痴痴的笑,突然她发现苏秀拢香二人窃窃私语,似乎在说着什么逗人的话题,然后各自拿了折好的樱花汁染色的小信笺,将它折叠成了“又”字形,然后二人抬头望了望,四下无人,便偷偷埋进了棉花,然后补上布面便准备走针缝合。 这下可是挑起了女主子旺盛的好奇心,便踩着蜀绣缀着兔绒的便鞋,悄悄走进院子里,绕到苏秀的背后突然大喝一声,吓得两个丫头的阵线差点戳中了手指,顶针也是飞得来高。 趁着这个功夫,若愚眼明手快一把便拽出了其中一张小信笺。只看那拢香脸变得通红,懊恼地唤了声:“小姐!” 可惜从江南一路而来的情谊,也阻挡不了李若愚旺盛的好奇心,当下便拆开了那信笺一看,竟是一首期盼儿郎旗开得胜凯旋归来,在来年的织女节花桥相会的情诗。 原来这次制作冬衣的主力,乃是各府宅里的丫鬟婆子。婆子们还好说,按部就班地完成便好,可是这些个府宅里的侍女们一个个都是恨嫁之身,在这宅门里听差的,将来就算被放出府去,怕是也过不惯那小户的生活。 容貌较好的丫鬟,在大宅门里有几个还是清白之身?就算混好了的,弄得个姨娘的身份,混得不好的,落个通房的丫鬟,熬度得便有些尴尬了。不过将来若能放出府去,嫁给个军爷倒也是个不错的出路。所以,最近各个府宅的丫鬟,都流行一种新戏法,就是亲笔写下一张信笺,约定个来年七夕节的时日,到时便可借着游花街,看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若是九死一生,荣归故里,还是尚未娶亲的才俊,岂不是天作之合?这法子甚妙,因着七夕节之时,未婚的男女皆可出街道巡游,就算是定下约会也不算违背礼俗。 苏秀刚开始是不愿的,但是经不住拢香的撺掇,最后到底是动了心思,忍不住写下了一张信笺,没想到还没等埋入棉衣,就被小夫人发现了,两个丫鬟的脸腾的飞红一片,只能眼睁睁看着夫人读着自己的信笺,真是跳井的心都有了,当下便是跪下向夫人求饶道:“奴婢该死,再不敢了,还望夫人莫要告诉司马大人。” 若愚自然是不依不饶,非得弄清楚个缘由,当听得拢香苏秀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埋信笺的缘由之后,便起了艳羡之心,只觉得这当丫鬟都比做司马夫人来得生动有趣,、 自己生平最大的缺憾,就是做姑娘时也没有花前月下,柳岸梢头之时,混混沌沌就被司马哥哥娶进了门里。 想到这,就觉得自己竟连街头肉铺的赵青儿都不如,都没有个被情郎私会,偷亲小嘴的经历。再以回想,自己的豆蔻年华真是陡然失色,枉为女人一遭。 于是,非但没有责备两位丫鬟,反而怂恿着她们赶紧将信笺织入棉衣里,然后张罗着自己也要领取布料棉絮,缝制冬衣。只可惜,堂堂司马夫人,在做箐胥书院的学子时,那女红一课便是经常翘掉,如今荒废了数月,再捡拾起针线,岂是个“拙”能形容的? 好不容易在拢香的帮助下,剪好了布样,填好了棉花,便将两位侍女赶出卧房,自己执起毛笔,咬了半天笔头,提笔写下一行诗句: 战马飞蹄错花期, 红萼满枝无人忆, 愿君骁腾驱鞑虏, 漫山英落相逢时。 写完了之后,若愚小心翼翼地吹干了信笺上的墨汁,又打开了梳妆匣子,单取了胭脂,挑了些玫瑰膏泥,用长甲挑了些茶杯里的水出来,将膏泥在砚盘里稀释了之后,单取了蟹爪工笔,用那胭脂红在信笺下面的落款处临摹了一朵半开的红杏花出来。 这生平的第一首情诗写得都也通顺,若愚倒不是起了出墙之心,只是一时感慨自己少女生涯的不圆满,只写了封情诗,入了那军衣中,若是被哪个才俊得了也能鼓舞下士气,况且她没有写下相约的时日地点,也不算是有失妇德。待得胭脂也干透,若愚便喜滋滋地将信笺折好,准备埋入棉衣内。 但上天有眼,饶得过谁? 也是因为刚才惊吓了自己那两位忠心耿耿的侍女,这现世的报应立刻就来了。还没等埋入进去,两根长指便伸了过来,夹住那信笺,打散开来,几下便尽入了一双俊目里去。 “娘子的文笔几日不见,又精进了许多……可见我交到书院的学费,倒是没有打了水漂。”褚劲风的脸上也看不出喜怒,淡淡说道。 ☆、第 99 章 若愚这下可是体会到了侍女们当初被自己惊吓之感,单手捂着胸口,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往常小表妹这般受惊了的样子,是很得大表哥的喜爱的。可惜今天看来,就是做贼心虚般的招人恨了! 这几日简直是旧日的噩梦重演。当初那位清冷的李二小姐竟是莅临了司马府宅。就算站在她的面前,一双娇俏的大眼竟是看也不看。 若不是因为自己理亏,先是误会了娇妻的清白,然后又是被舞娘胸蹭被逮了正着,样样俱是拎不清出的,就只能先忍耐着娘子的冷眼冷落。 今日也是特意早早回来,先是去买了她爱吃的几样点心,然后还特意命书店送来新印的几本连环图册,一并拿到手里准备讨得娘子的欢心。 可是哪里想到,看似乖巧的,竟然躲在房间里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写出这么一张来! 褚劲风也不说话,只单拎着那一张红杏小诗,挑着剑眉望向李若愚。 不知为何,若愚竟然觉得莫名的心虚。现在她可不再是那个刚刚摔傻了的无知少女。对于人世间的情爱懵懂无知。 褚哥哥因为别的男人碰了她而郁郁不乐,而她也因为别的女人的搂抱怒由心生。也难怪当初赵青儿视商月娘为眼中之钉。 这内里的辛酸滋味还真是让情窦初开的少女有些招架不住。其实姐姐所言她也是入了心的,可是只觉得心内不知为何竟然是别扭得很,就是怎么也转不过这道弯儿来。 此番又是理亏被捉了正着,若是褚劲风疾言厉色一番责问,也许还能强词夺理一番,可是被他这般凝眉冷视,诸多的借口都是说不得的了。也浑然忘了自己这几日的冷面相对,一时间便是扭捏了半响说:“这……这是我给褚哥哥做的……” 褚劲风挑了眉没有说话,淡淡道:“哦,倒是有劳娘子了,麻烦手脚快些,天气渐凉,我也想早点穿上娘子的心意。” 这弥天大谎一旦扯下,就得努力将它圆得滴水不漏。于是原本美好平和的下午立刻变得忙碌而混乱不堪。 司马大人今日倒是有大把闲散的时间,便是坐在一旁品茶读书,时不时微微扫一眼正在笨手笨脚缝针的娘子。 那棉衣都是布料甚厚,又是夹了棉花的,需要用长针用力地顶入,再密密地走线。顶针与针头的配合缺一不可。 这半路出家的针线娘子哪里能领悟其中的诀窍,便是几次被针头刺破了手指,痛得呼叫了出来。 若是以往,这受伤的纤长手指便是要被褚哥哥细细地呵护问候一番的,可是今日的夫君心肠竟像铁铸一般,只是在喝茶的功夫才微微扫过了一眼,淡淡道:“娘子小心些。” 若愚跪坐在席子上,吮着受伤的手指,眼泪几乎是要夺眶而出了。可惜自己做的孽,咬牙也要偿还完,原本是准备施展苦肉计,向他告饶,可是看透了大表哥的冷酷无情后,倒是可以彻底地死心了。 便是笨手笨脚地按着苏秀她们事先在布料上画好的线走了一遍针,虽然针脚歪歪扭扭的,好歹也是成了形状的。 于是悠闲看了一下午的闲书的司马大人总算是悠哉地起身,准备试穿一下娘子的心意。 这冬装基本都是均匀的尺码。虽然也有为体型甚大的兵卒特制的长衣,但是那么大的衣服,若愚自然是不会去做的。 于是当褚劲风解了衣服,开始试穿时,便发现那衣袖竟然堪堪缩到了手肘处,新出炉的冬衣在宽阔的臂膀强撑下,不时发出危险的断线声。若愚也是着急了,眼看着衣扣扣不上,站在椅子上扯着两个衣襟使劲往一处扣,还不时嚷道:“吸气,你倒是吸气啊!” 可惜那六块紧绷的腹肌就算是再怎么收缩,也拢不进那尺码不对的衣服里。看着若愚累得通红的小脸,男人总算是缓了脸色,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轻轻揽住了喘着粗气的小娇娘,道:“看来是不熟悉我的身体尺寸,要不要好好丈量一番再重新裁衣来做?” 说完也不待小裁缝点头, 便自抱起了她,入了内室强迫她一寸寸地重新丈量一下自己的丈夫的伟岸。 这一番的量体裁衣更是耗费心力。因着这几日若愚生着闷气,夫妻间的热滚亲切都平白少了许多,现在倒是得了正经的理由,将这几日的积攒尽是抖落出去。 若愚也是有苦难言,今日被按着了短处,抗议的声音都不是那么的响亮了,被迫地丈量了褚哥哥满身的伟岸后,还得熄灭她那一双小手点燃的火苗,真真是累死了人。 人都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被碾压得满身是汗后,维持了几日的冷面便再也坚持不住了。 褚劲风将瘫软成一团的若愚抱在了怀里,亲吻着她闭合的眼睛,用舌尖将那弯翘的睫毛打湿成绺后,道:“可是不气了?以后若再有宴饮,绝不会再叫舞娘近身了,可是娘子也要乖巧些,莫要跟那些恨嫁的侍女一般,搞些情诗的把戏,不然下次便是叫你三天都下不来床榻……” 若愚如今脑子灵着呢!借了这台阶,便是赶紧将自己的错处折了过去,不然褚哥哥兴起,叫自己再缝一件可如何是好,手指头到现在都是痛痛的! 想到这便是委屈地伸着受了伤的手指,叫他细细端详上面的针眼,再递到他的嘴边细细地啄吻一番。 司马府的两位主子云开雾散,下人们做事便轻快些。 过不了几日,各个府宅的冬衣俱是缝制完毕,一起递交了军营。军营里人人得了新衣倒是鼓舞了士气。 袁术一方蛰伏了许久,又开始蠢蠢欲动。南宫云遣人给他送来了火药强酸,又告诉他漠北诸郡新修的城墙的弊端。有了这等破城的手段,再加上南宫云这个内应,袁术自然动了心思,准备一鼓作气攻打下几座郡城,哪料到,还没等他动手,南宫云那厮居然事发,沉尸海上,连个囫囵尸首都没留下。 袁术对自己小命一向金贵,生怕褚司马已经知道自己的消息,布下埋伏,刚刚出发的大批部队立刻裹足不前,缩了回去。 观望了一阵,看那褚劲风竟然毫无出兵应敌之意,说不定还真如那南宫云所言,内里空虚,招架无力,那大炮的威力,袁术自己也是见过的,得此利器而不能用岂不是遗憾?便是贼心不死再次打起了郡城的主意,派出许多斥候探听消息,准备发兵。 褚劲风看着手里的奏报,眉头微微皱起。这几日城外探马不断,褚劲风便知道袁术要攻打郡城了。 从沈如柏处得知袁术已经得了火药强酸,褚劲风就在考虑如何应对袁术。叛军虽然人多,但是并无精兵良将,并不是自己的对手。只是他新得了火药强酸这等利器,难保不将这半年耗费颇大才修筑的城墙轰塌,那南宫逆贼本来造势因为自己偷工减料,而使城墙留有漏洞,这样一来没能保住城墙,纵然自己胜了袁术,也是不行! 那城墙如今变成了保住民心的关键……想到这些,他便越发痛恨南宫云,后悔没有活拿与他,让他躲过了凌迟之罪。 这些天他便一直思索如何对付火药强酸。若愚看在眼里,摸着褚哥哥的眉头,问道:“褚哥哥有什么心事吗?” 褚劲风本来是不欲说的,可是他一想到眼前这少女其实堪比当世最奇才的机关大师,便迟疑地问道:“若是若愚想办法,该如何用最省时省力的法子加固城墙?” 若愚似乎连想都没想地说道:“可以用通县的粘土在城墙的外面再涂上一层就好了啊。” 褚劲风一愣:“这样可以吗?只薄薄的一层岂不是一击即碎?” 若愚说道:“当然可以了。火炮不似弩.箭,只能向大致的方向发射,控制不了精确的落点。火炮数量极少,不可能在同一位置打到两炮,所以城墙只要能挡住一炮就可以了。通县粘土较本地致密而粘稠,涂了粘土再镶嵌了碎石,就算是强酸火药来打,那强酸也透不过外面那层通县粘土,里面的城墙本体就能保住了。” 说完,她便蹦蹦跳跳地从小书房拿来自己制作的模型,演示给褚劲风看。看着那涂抹着粘土的小城墙,褚劲风惊诧地移眼望向了若愚,她……这都是什么时候做的? “既然你想到了法子,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啊?”若愚显然没想到他会由此一问,当下说道,“原来哥哥你没有想出法子啊?姐姐说女子不可在夫君面前卖弄聪明,若愚还以为你一早便想出了法子呢!这个只不过是自己做来玩耍的而已……” ……这一刻,褚劲风真是特别能体谅孟千机的心情了。这姑娘仗势着自己的天赋,有时候的确是能将人气得心魂俱裂…… 第57节 不过这法子可行,倒是真解决了心头悬挂的一件难题。毕竟这样涂抹,后运来的那一船粘土便够用了。 褚劲风自然也要出面酬谢下地方乡绅们的出力。毕竟大战在即,以后若是真有战事,需要各个地方的百姓乡绅出力之处,绝对都不能少的。 若愚作为司马夫人自然是不能避开的,于是她央求了姐姐也一同参加。 李若慧却不大想去。毕竟那军营之中,既有旧人,又有……新人,哪一个都不是她想见的。 ☆、第 100 章 既然是前有狼,后有虎,李若慧当然是能避则避,可是李若愚却只当姐姐是因为不想见那刘仲才这般推脱,立意让姐姐抖擞精神,在那前姐夫面前好好地美艳一番。当下找来了苏秀拢香俩个大丫环,好好地准备了一番参加宴席所需要穿的衣服与头饰。 等到宴席那日,也没有同姐姐说,只说新制的衣服要她试穿一下。李若慧一看这新制的衣服乃是上好的蜀锦搭配着水貂软皮制成的,用手一摸,柔软极了,而且虽然是皮料却意外的服帖。 细细一问才知,原来这身雪貂镶嵌的裙装乃是周夫子看到了从西域而来的商贾所穿的皮装改良而来。 周夫子有感于读圣贤书终究不是安身立命之本,有心用自己积攒的银两在当地开家店铺。当年宫中内侍监的诸多贵人衣样都是由她画出,若是开间成衣铺子,倒是自己所长,当下便准备重操旧业,先替若愚姐妹设计了这一身裘皮衣裙。 那选取的貂皮都是上好的母貂的腹毛。貂皮虽然温暖,但是貂皮终究不比布料贴身,穿在身上非但难以合身,必须不断鞣制,让貂皮舒软一些。 一般店铺里的貂皮都是工人用手不断揉搓软化的,还是略嫌僵硬。周夫子从那西域商人那得了配方,终于制作了一些不伤皮毛的药水,用这特质药水浸泡三日的貂皮,貂毛柔顺光滑,貂皮软得像块布料。 于是擅长丹青的周妙平又画了一幅貂皮裙的图样,将处理好的貂皮和图样一并送到城里最好的貂皮衣服铺子,让他们加工缝制出了这身裙子。 等她穿好了衣服后,若愚也已经换好。她的那一身乃是白色的貂绒镶嵌而成的小裙,显得腰肢纤细,半点不显冬装的臃肿。若愚虽然个子矮了些,但是手脚纤长,不会让人有短小之感,是以愈加的窈窕动人,看上去腰肢款款,虽不若姐姐那般高大,但是那娇俏可人的味道却是无人能及的。 她打扮好后,便催促着姐姐梳好发髻,带上头面,只说出去到郊外的别院散一散心,便拉着她出门了。只是走了一段路程后,大姐若慧直觉这路线不对,等到远远看到大营新支起的营帐时,她这才知道自己是让傻妹妹给骗了。可若这时再下马回转,未免太过侨情。依着若愚的性情,必定是要刨根问底,若慧心里暗自叫苦不迭,想到一会的情形,真是脑子都要庝炸开来了。 待得下了马车时,才发现这大营前早已挤满了各府的马车,若慧眼尖,一眼便瞟到了那关霸正站在营前,迎接着各位大人与乡绅。 若慧赶紧低下头,只当成没看见,可是若愚却一眼看出他身上穿的乃是姐姐制的新衣。若慧倒是个手巧的,若愚当初看着姐姐缝制冬衣时,为了让那冬衣结实一些,衣边滚的都是双道线,那衣领处的扣子都是自己盘的如意双节扣,独特得很。 于是便笑吟吟地说道:“关将军,你倒是会挑的。你可知你身上的这件冬衣可是我姐姐亲手缝制的。”关霸当然知道。他那日去司马府办事,正好府里的管家要送冬衣,他顺手接过后,又问明管家哪件是李家大姐所做,单扣了下来,自己留着穿用。可是,他也是个身形高大的,那衣服也是略略有些不合身,又特意寻了个手巧的绣娘,将冬衣两侧放开,续接了一段,这才勉强穿上。 那日与若慧幽会一番,不欢而散后,关霸回转了家中,琢磨了一夜,细细的回想那女人与自己缠绵时的细微之处,只觉得那小娘们也绝对是酣畅淋漓地尽了兴,可是一起身,便翻脸不认人,十有八九是拿自己当成了消遣,解得了酸痒之后,便弃之如鄙履。 毕竟这李家大姐乃是堂堂司马大人的妻姐,模样是出挑的,身材也好,该鼓的鼓,该翘的翘,那李家又是江南富贾,钱银嫁妆也俱是不缺的,若是立意再嫁,寻个贫苦清白人家的年轻男子简直是易如反掌,想来这妇人心气定是高的,竟不知要寻个什么样的夫婿。这还没寻觅到对眼的,便闲极无聊,拿自己填了缝隙。 这么一推敲,简直是滴水不漏,入情合理,当下可是气炸了关大将军的心肺。自己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这么心动,却不成想被那小娘们当了消遣的相公,竟然提了裙子便不认账,还真当他关霸是好相与的不成? 这么一气愤,立时便要收回当时和李若慧言明互不纠缠的许诺。这心里只想着自己这一身的筋肉定不能让李大小姐白白地玩弄,当下重整士气,决定鏖战到底, 见若愚姐妹二人过来,他便主动迎了过去,听司马夫人这么一说,便是别有深意的看了那低着头的若慧一眼,恭敬地说道:“哦?竟是这般凑巧。看来在下与夫人的姐姐倒是有些缘分呐。”那李若慧本是低着头,突然听到关霸说了这么一句不着四六的话,当下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那俏眼飞斜的模样看得关霸当下心神一荡,竟然恨不得她再多瞪自己几眼。 幸好妹妹李若愚也是个不找四六的,竟然没听出关霸话里的轻佻来。此时她的主意力早就被立在营门口的另一个女子吸引过去了。 只见伴着一声“白家三小姐到!”只见一辆华贵的马车施施然停在了营门口,当车门处放了马镫后,只见一个打扮精致的女子提着裙摆下了马车,但是闲庭信步的神色在看见李若愚之后便为之一变,原来她身上穿的竟然也是一件白貂镶嵌的长裙,款式乍一看与若愚的相差无几。 这样重大的场合,一向自视甚高的白三小姐居然与人穿了一样的衣服,竟然还是她视为情敌的李若愚,真是有种天崩地裂之感。 白三小姐心内不悦,李若愚也不大高兴。这衣服又不是成衣铺子里有的式样,想来,定然是那铺子的裁缝在替自己缝制衣服时,见周夫子的样式好看,便在细节处改动一下,制成裙子卖与了白三小姐。 只是白三小姐的貂皮裙子看起来也是甚是别致,却隐隐有些不妥之处,似乎那貂皮没有处理妥当,毕竟不是周夫子加工的貂皮,没有自己和姐姐身上的貂皮穿起来那么妥帖精致,稍稍显得臃肿了些。 这么一看,若愚来了精神,忍不住将鼓鼓的小胸脯挺了挺,又往下拉了拉衣裙,便从那白三小姐的身边走过。停了一脚。略带诧异地问:“呀,怎么白三小姐你的裙子这般不贴身?这么硬的皮草穿在身上,难不难受?” 白香寒经过若愚这么一出言提醒,自然也发觉了自己的衣服与李若愚的差距。原本觉得甚为新颖的衣服,现在比较之下黯然失色,怎能不叫她暗自恼火。 那白香寒向来是争强好胜的,当初只因为自己的马儿不如李家大姐的,便当场下令屠马。如今,竟是在众目睽睽下比不过李若愚,当下恨不得立时回转走人。 可是,一想到自己此来的目的,当下便是忍耐住了。只强笑着道:“来时马车上冷,不过是传来御寒的吧了,难不成还将这粗鄙的衣裙当成了正装不成?” 若愚一听瞪大眼笑道:“可不是?仿得不像,自然是粗鄙之物,难为白三小姐还能穿它上身,若是皮厚些的还好,皮薄的,岂不是要被它磨破了皮儿?……” 白三小姐气的已经是浑身乱抖了。一张脸阴沉得简直能从白色的水粉里透出焦黑的锅底之色,只咬着牙厉声唤来丫环取过自己随身带来的衣服,回到马车上去换。 若慧有些看不过眼,偷偷一拉若愚道:“什么时候添了这毛病,怎么这般小家子气,还眼巴巴地跑过去气人?” 若愚却不以为然地说:“她一来,便挤兑得三妹被休离,那日又在马场跟姐姐你争抢风头。后来在比赛时,我在看台上看得分明,她那马鞭子故意扬得老高,都将一旁姐姐你的手背抽到了。这样飞扬跋扈的,没骂哭她就是给她脸面了!” 李若慧听了妹妹原是为自己出气,心里一暖。可是又觉得自己的妹妹原来也不是这般言语刻薄,可是现在愈加的无法无天,跟那位妹夫大人的骄纵不无关系,当下心内微微一叹,隐隐地担忧着妹妹将来的孩儿,不知会被那位妹夫宠溺成何等模样…… 此时,众位宾客差不多到齐了,城中贵妇云集,自然少不了几个长舌的妇人,个个瞪大了眼睛,直觉得今日会有一场好戏。 她们背后议论的焦点,自然是李若愚和她那和离了的姐姐。 只因那李若慧的前夫刘仲带着妾室红翘也来了,众人皆是有意无意地瞟来瞅去。只是这打眼一看,都是有些不解,明明这正室的气质模样都比那浓妆艳抹,打扮俗气的妾室要出挑得不知多少。那男人却弃了前妻,单选个贱籍女子来当个宝对待。 听说江南男子狎妓成风,可是在这般府宅女眷云集的场合,带着这样出身的女子来参加宴饮,未免也太失分寸了吧? ☆、第 101 章 可是那红翘却不觉自己是拿不出手的。刘仲现在的的差事油水不少,是以红翘为了这场宴席,又添置了不少的金钗头面,只是她向来做惯了艳俗的打扮,所以那饰物也甚是夸张。 若是身在江南还好些,毕竟那里流行云鬓翘钗,可是此时乃是北方冬日,夫人们出门时要将大氅上的兜帽儿戴在头上拢着些暖气,所以大都是用头油将碎发抚平,再挽着低髻,这样就算摘下帽子,头发也不会蓬乱。是以这宴席里,便只有红翘那一个头发梳理得犹如开屏的孔雀,因着没法戴帽子,进了营帐里时那两只戴着金耳环的耳朵都冻得通红。 她原先心内还暗讽着这北地的女子真是不会打扮,暗自得意着自己的装扮,可是待看到同从江南二来的李家俩姐妹时,心内便有些笑不出来了。 李家在江南是有名的富豪,李家姐妹虽然以前不爱骄奢的装扮,可是穿戴上到底是与一般的小户不同,红翘有些跟那李若慧一比高下,自然是在吃穿用度上处处效仿着她。 可是今日一看,那姐妹二人也没有作堆云状,只各自在头顶挽了滚圆的发髻,插戴的头花也是貂绒制成的,通身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在耳垂处挂着对指甲大南洋淡粉色的海珠,可是这简单的修饰,反而更加凸显了一堆姐妹花天生姣好的容颜,更没有刻意修饰雕琢之感。 想比之下,自己显得颇不甚得体,一时间直觉得头上顶的金钗都重了几分。 不过如今李氏已经跟夫君刘仲和离,这被扫地出门的却是那出身富豪之家的李家大姐儿,这么一想红翘的心内顿时得意自在了许多,竟是时不时地飞眼儿飘向李若慧。 不过李若慧并没有往向红翘那边望,她躲着身边的这只大个儿的苍蝇都有些避之唯恐不及。还真是没什么心思望向对面的前夫跟小妾。 此次乃是军民同欢,不必男女分席,甚至没有按照尊卑大小区分,便是相熟的俱可坐到一处开怀畅饮。 在排坐席位时,若愚自然是与司马大人挨坐在了一起,而姐姐则坐在她的身旁。那关霸前来给司马敬酒后,便随便坐在了一旁的桌席上,倒是跟李家大姐儿挨得很近。等上菜的小厮们端上了一盘炙烤的羊腿时,殷勤地用铁叉固定住了那羊腿,然后用小刀飞快地削成了薄片,径自递给了一旁的李若慧。 这般众目睽睽下也不好掉脸子,便是默默接过,却不去碰那烤的鲜嫩的羊肉。 关霸只当她不爱吃那羊膻味,于是又将烤鱼分切剥离去了鱼刺,再殷勤地递给李若慧。 此时营帐内几十座酒席,又有人不时来回串着酒桌敬酒,他俩之间的这些小动作倒是不显眼。李若慧也是怕了这位军爷,生怕他再做出什么过格儿的,便是趁人不备,压低声音道:“你要做甚么!是想让旁人说我的闲话不成?” 关霸心道:敢做不敢当!既然怕人说闲话,为何却要玩弄自己?倒是趁着今天人多,表出个姿态来,让众人皆知,这妇人已经被自己瞧上了,若是想给她保媒拉纤,倒是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脖颈,能挨得住他关霸的几刀! 可是面儿上却一本正经地也压低声音道:“李大小姐,一日夫妻百日恩,怎的这么一转脸便不认人?若不是你遗下一方肚兜,还真是以为那片刻的春宵乃是黄粱一梦…… 那日李若慧被他脱得彻底,待得事罢起身时,穿得匆忙,一时间也不知那肚兜被莽汉甩到了何处,便匆忙穿衣出去了。竟然想不到那贴身之物落到了他的手里,一时间见竟是被他拿捏了说不得的把柄,脸腾得红了起来…… 旁人许是没有注意这二人,可是有双眼却将方才的一切尽是看个彻底明白。能特别留意李家大姐儿的,自然是她的前夫刘仲。 其实打从那李若慧进账起,刘仲的眼睛便时不时地飘向了李家大姐儿。 以前与若慧常常为了日常的琐碎口角,也无非是因为她管了钱银束缚了自己,再浓的情谊也在这柴米油盐里消磨殆尽了。 可是自此李若慧离府求去后,倒是无人管束钱银了,那账面上本来丰裕的银两,只胡乱地花了不到两个月便彻底见了底。刘仲向来是不管家里的这些琐事的,直到管家来说没钱买入冬的煤炭柴草,这才微微有些傻眼。那妾室红翘又是个只管花钱,不管进钱的,所以一向琴瑟和鸣的二人,渐渐也起了口角。 好不容易刘仲最近得了个进钱的法子,二人也总算是恢复了些许往日的甜蜜,便一同前来参加这宴席。 可是到了这儿,刘仲自己也品评出些许滋味来了。那周围还算有些交情的官吏不知为何,都避让着不与自己打招呼,那红翘有意与女眷们搭讪,也尽是吃了不理不睬的闭门羹。 到底是身份太低贱了,自己的仕途如今渐往上走,带着这样的女人在身边时会被人笑话的。 最近这红翘总是磨着自己要将她扶正,不过他心内老早定了主意,若是将她扶正,只怕是会被别的府宅笑掉了牙的,还是要正经再娶个清白的女子。 心内这般做了决定,倒是暗地里寻了媒婆说了几门女子。可是那正经人家的一听,乃是刘仲要娶妻,个个脑袋摇成了拨浪鼓。那司马的妻姐何等容姿的女子?在骑马大赛上简直看直了一干男子的眼儿,可是这样出色的女子都被他刘仲休弃了,这等宠妾灭妻的男子岂是良嫁? 倒是有几个贫寒的人家动了心,可是刘仲让媒婆领着在院门口瞧了一眼,那小家子的做派又入不得刘仲的眼内。 这般左右折腾了几个来回,刘仲倒是愈加想念李若慧了。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发妻上得厅堂入得厨房。自己当初也是迷了心思一般,怎么便答应了和离? 心内这么一反悔,倒是模模糊糊地生了些许与李若慧再续前缘的心思。毕竟她与他育有一子,又是多年的正经夫妻,只不过是被那白痴小姨子搅闹得一时激愤和离。可是那多年的夫妻之情也不是假的,这分开后,那妇人也尝到了自己一人养着孩子的苦楚,想必心内也是后悔不跌了。若是寻了靠谱的中间人这么一说和,破镜重圆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他心内这般盘算,便准备寻了机会跟李若慧搭话,自然是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可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下堂妇竟然与关将军异常熟络! 平日里带兵堪称阎王,不苟言笑的关将军竟然略带谄媚地亲自替那李氏切肉布菜。而那李氏竟然借着用手帕擦嘴的时机,微微侧身似乎在跟关霸低声耳语着。也不知那关霸说了什么逗乐的,那一向泼辣的夫人竟然腾得一下双颊绯红…… 从来没有过的醋意,一下子便涌上了心头。不知检点的妇人,刚出了刘府就急着勾搭汉子了?倒是也不看看自己的处境,一个拖着孩子的下堂妇还想勾引上关大将军?军营里谁人不知这关霸相好无数,逢场作戏却从不曾正经娶了女子归府?左右也不过是看她好上手的样子,勾搭一番罢了! 李若慧的贴身之物乃是自己亲手刺绣,在肚兜的下方还有自己反手刺出一个“慧”字,若是被这关霸拿了去给酒肉狐朋说嘴,自己的清白岂不是要尽是折损了? 当下便咬牙道:“你想怎样才能还我?” 关霸一愣,自从他与这李氏幽会一场,再看那些昔日的相好,竟是尽失了滋味,只从上次相会半月有余都是一个人孤枕难眠,只将那方肚兜珍藏在了枕下,每每入夜睡不得时,便拿出来回味一番。今日提起本是调侃下李若慧罢了,没想到她竟是这般紧张,似乎是说不得的样子,当下心内便有了主意,试探道:“自然是想跟娘子再春风一许……” 那李若慧听得身子微微一震。她知道这关霸可是褚劲风跟前的得力干将。能陪同司马与太子一起饮酒的,岂是军营里的平常之辈。那司马大人平日里跟关霸言谈里,也透着不同寻常的军中同袍情谊,只怕就算自己跟司马告知,他也是左右为难,绝不会为了自己严惩爱将。反倒是妹妹恐怕要因为自己的事情再跟司马大闹一场,惹下祸事…… 自己也不是什么云英未嫁的闺女,被这关霸也是占了便宜的,想这男子也是图了新鲜,左右再应承一次,只闭了眼儿再忍耐一次,便是绝了他的念想,至此各不相欠……这么一盘算,憋了许久才咬着牙道:“只此一次,便要还我,休要再痴缠……” 关霸也只是试探,没想到她竟然应下了,心内顿时大喜,压根没觉察这实在是要挟,一心只想着这次定要服下褚墨那小子提供的密丸,好好地施展一番颠云覆雨的本领,万万不可再被妇人嫌弃了。 李若愚在一旁看着姐姐与关将军说话,因着不知内情,还在替姐姐高兴,总是要多结交些男子,才能选出好了来。 这么一想,又是一阵的羡慕:连和离的姐姐都可以尝一尝新鲜的,自由的拣选一番,为何只自己便糊里糊涂地嫁了? 这么想着,竟是叹了一口气。引得一旁的银发男子垂下的眼眸,望着她一眼的落寞。 ☆、第 102 章 褚劲风瞟了眼那嘴角快笑到耳根的部下,只当是若愚羡慕关霸的殷勤,便伸手替若愚切了一块鲜嫩的羊肉,沾了些香蒜放到若愚的碗里。 若愚压低声音问道:“关将军可是爱慕姐姐?” 褚劲风不动声色地说:“那是他们的事情,你是当妹妹的莫要掺和……” 若愚低低地叹了一声:“好羡慕姐姐可以再次会得有情郎,这日子倒是有趣。若愚就没有被人这般爱慕过……” 褚劲风夹菜的手不禁一顿,倒是想起她先前往棉袄里藏诗的那一节,不禁眼睛微微一瞪。若愚后知后觉地一缩脖子,夹了一块脆皮肘子放到了褚劲风的碗里,拖着甜腻的声音道:“哥哥快吃……” 此时宴席已经开了过半, 白家三小姐一时倒是没有闲着。此番沈如柏立功,又不动声色替父亲除了南宫云这个官场上的劲敌,免得与太后伤了面子,实在是太长脸了,这样她愈加觉得自己这夫婿拣选得实在是高明,将来的仕途走得会很通坦,,一时心内对沈郎的爱意更浓。 第58节 再过些日子,她便要与沈如柏在漠北完婚,今日便是借着这宴席微微透露了婚讯,只待这场战事过后便正式发下喜帖。 不过因为要在漠北生活一段时日,这府宅的拣选可是让三小姐颇为操心。只觉得这漠北的府宅不比京城的阔绰,住的舒心。 不过她听说那司马府等到开春时,便要搬到新修的大宅里去。是以她想让沈如柏与那褚司马商议下,将旧宅借与她,修缮一下倒是也能将就着住下。 沈如柏听了自然是很为难。那褚劲风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因着与李若愚曾有婚约,是以那位司马大人一直对自己不大友善。而此次因为他冒着毒发的危险,暗自联络了褚劲风,揭发了南宫云的卖国阴谋,这才略略和缓了关系。可也没有要好到可以张嘴借宅院的情分上,自然是不肯自讨没趣。 于是白三小姐便自己亲自上阵,借着敬酒之机提了出来。她向来在京城里被各路官员女眷们巴结惯了,这见了中意的,便张嘴暗示的本领也算是白家祖传的功夫。 可惜褚劲风却不是个被打秋风的主儿,听了白家小姐得体地提出了漠河城的民宅简直是粗陋无比,堪比猪圈后,懒洋洋地说道:“听三小姐这么一说,倒是想起了先前漠河府丞来通禀的一件事,说是三小姐你这平日选买东西,去酒楼品菜都是一律赊账。这京城里的派头固然文雅,但是漠河城是个小地方,别说房舍如猪圈,就是庶民们的生活也是艰难,白小姐你这般赊着,那些个店铺没有现银周转,可是猪食一般的饭食都难以糊口了……” 其实倒不是白三小姐有意欠钱,打那些个小民的秋风。要知道京城里的贵妇们一般出门不屑于带钱银那样的阿堵物,再说若是看上的头面首饰价格昂贵,那么多的钱银也带不动啊,就算是拿银票结算,也不好找钱。所以一般都是入了店铺选买好东西便记账走人,到月底是,店铺的伙计们只需要到府宅去按个与管家结清即可,对待这样的大主顾,掌柜们也乐得多跑几趟,才清帐。 白三小姐来到这边陲之地,还是依着京城里的派头,吩咐着店铺的活计记账,拿了东西转身走人。可惜那京城里的管家却无没有同来。白小姐出售阔绰,每日的花销都是大数儿,店铺的伙计找上门对账,那沈如柏带来的管事可没法做主,原本是想跟自己家的二少爷说一声,可是沈如柏这几日除了公务便是要入医馆由那蒴朵解毒。自然也为顾不得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 管事便跟那些个掌柜的说再等一等。小地方的,做得都是微薄的买卖自然没有京城里老铺掌柜们的气度底气,这些老哥儿几个心内着了慌,便商议了一下,这是京官,他们这些个小民开罪不起,便一起去城里的府丞大人那报备了一下。 府丞也做不得主,可是身为父母官,又不能说是不管,便通报到了司马大人这里。 如今司马大人毫不客气地讲出来,那白三小姐的小脸儿顿时有些挂不住了,只是气得身体都有些微微发抖。 原想着褚司马的那位夫人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她大人有大量,不跟那傻子一般计较。可是没想到这位司马竟然也如他那位夫人一般粗蛮无礼得很,竟然半点人情都不讲。亏得自己的夫婿还帮着他救下了若愚,一转眼便尽忘了恩情…… 司马的话,音量可是不小,一旁有些女眷听了,有心想笑,又不能,便是各个交换了眼色,微微低头。 沈如柏因为与别的官员寒暄,一转眼才发现自己未婚妻还真是去跟司马大人去提宅院的事情,不由得眉毛一皱,赶紧走了过来。恰好听到了褚劲风说的那些话,立刻接了过来,向司马大人告罪,只说管事的糊涂,回头立刻便将那些账目结算清楚。 说完便轻轻一拉白三小姐的衣襟,将她带转出了营帐。 白三小姐出了营帐,被迎面而来的风儿吹得一个激灵,恨恨地说道:“一对混账夫妻!这褚劲风真是目中无人,可曾将我的爹爹看在眼里?” 沈如柏小心地掩饰住了眼底的厌恶之情,只说道:“都是我无用,不能及时安排好小姐的起居……” 沈如柏的长相是那种周正而温雅的气质,这样的面向虽然不同于南宫云的那种妖孽之美,但往往更容易一看让人便生出心安的好感。不然当初李若愚也绝不会千挑万选,选中了他为未婚夫婿。 白香寒虽然性格有些刁蛮,可是一颗芳心尽是扑在了沈如柏的身上。他看似温雅,可是在床榻上却……狂野得很,白三小姐虽然没有与他成礼,可是一早便有了夫妻之实,早就被他摆布得服服帖帖,是以一看沈如柏在自责,立刻心疼得不行,立刻便止了话题,听了沈如柏的话先上车去了。 沈如柏送走了白香寒,看着那马车的背影,目光渐渐转冷。 愚蠢之极的女人!平白去自取其辱!他的儿女若是由这样的蠢货生出,怎么能继承沈家的香火?若不是她的父亲乃是白国舅,简直是一无可取之处!可惜白家的那几位公子,便是如这白香寒一般的资质。白家的后续无力是注定的! 想到这短短几日,他与太子倒是亲近了不少,更是下定决心押在这位大楚未来国君的身上。只怕这位国君一朝得势之时,便是白家倾巢之日。他要做的便是徐徐图之,小心地经营着现在这几股子营党之间的平衡……但是这个白香寒,他是绝不不会让她生下自己的孩儿的。那李旋儿那般的错误,只犯一次便足够了! 一场宴席过后,李若愚因为饮了酒,便有些微酣,回到府里被司马大人抱到床榻上擦净了手脚和小脸儿便睡了过去。 待得第二日醒来,眼睛还未睁开,竟然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花香味,睁开眼睛一看,枕边空无一人,却有一封信笺放在枕榻上。 若愚眨了眨眼儿,伸手取了那信,打开信封时,嗅闻到那信笺是洒了花香的。 待展开了信纸,一行苍劲有力的笔体便入了眼帘。 “今日新雪,可否请若愚小姐在湖上小酌共赏雪景?” 若愚知道,那是褚哥哥的字。虽然只有短短一行,可是那话里的意思,却好似未婚的公子在邀约心仪的小姐…… 这让若愚一下子提拉起了精神。她本就心思单纯,入戏也比着正常人要快些。当下便是先兴奋地微微红了脸,只觉得自己独独缺了的那门功课,总算是要补全了。 当下一骨碌爬了起来,唤着苏秀给自己打扮。为了不辜负今日的烂漫,还特意做了少女的打扮,头上挽了斜髻,粗长的辫子斜斜地编在了耳后。内里是樱粉的锦缎的百褶裙,外面裹了一件白狐的大氅,大大的帽子一兜上,只露出精致的一张小脸,那小嘴涂抹了淡红色的口脂,看上去还真像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 待到了府门,也不用小夫人吩咐,府里的车夫自然是知道要将夫人送到哪里。 待得到了漠河城南的小鹿湖时,大雪下得正急,,那湖旁的亭子里早已经立着一人。 可是若愚下了马车,望向那亭子里黑发剑眉,俊美异常的男子时,着实呆愣住了。 只见这位男子身着一身黑锦的长袍,衣领处滚着浓密的貉子锋毛,剑眉朗目,目光深邃,满头乌黑的头发紧束在一顶金丝笼纱镶嵌着大颗碧玉的发冠内,高大的身形只稳稳笔直地立在亭上,那满山的白雪便俱成了映衬…… 苏小凉曾经说过南宫云是难得的美男子,可是若愚此时却是认为她必定是没见过眼前这一位,那南宫云同亭里的男子一比,只有阴柔而无半点男子的阳刚之美…… 若愚突然觉得口舌生津,不知为何就是拼命地咽着口水,竟有些怯怯不敢靠前,只觉得眼前的男子竟然似第一天认识一般…… “褚……褚哥哥,你的头发怎么黑了?” ☆、第 103 章 褚劲风伸手扶住了佳人,淡淡说道:“明日军务需要外出,白发太显眼,便寻了方子染黑了。” 他这话是真的,此番应对袁术乃是速战速决,褚劲风不打算留到这厮过年,准备反守为攻。赶在袁术用兵前奇袭敌营。这样一算,竟是要足有一个月不能在城中。 因为要化整为零,分路包抄,褚劲风便用特殊的汁液染黑了头发,准备乔装出城。不过在出城之前,倒是有时间满足一下小娘子渴望幽会的心思。 如今看来,倒是作对了,只不过是染黑了头发而已。那小表妹的一双大眼儿便再错不开了,一直在看着他。可是那种看又不是平日里的明目张胆,而是时不时地微微侧脸,偷偷用眼角儿瞟着他,那模样还真是有几分少女怀春之感。 被那媚人的眼丝撩拨得刚刚恢复了青春的司马大人眸色暗沉了又暗沉,深切地体会到了这年轻男女心动初会的些微甜头…… 也不怪若愚的眼神这般,实在是没有想到哥哥只不过是染黑了头发而已,竟染活脱如同变了个人一般。按理说褚忘与他长得很像,有时候若愚没事半躺在软榻上磕着瓜子,喝着梅子茶事,也会比照着小叔子勾勒一下夫君黑发的情形。 可是现在亲眼见了,才发现竟是不对盘的。小叔子褚忘虽然模样不差,却是儒雅之气。而褚哥哥染黑了头发后,自然是显得年轻了许多,可是那种沉稳而充满男人味的气质岂是褚忘能及的? 反正……就是很好看!若愚突然有种暴敛天物之感,早知道如此,哥哥为何不早些染发?竟是白白荒废了几许美貌!害的自己少了多少眼福? 这般耳目一新,她竟也找到了些许初次幽会之感。 褚劲风自然不知道身边的那个小脑袋瓜子里想得是什么,自然地想拉着她的手去亭子一旁临时搭建的暖阁,可是那大手还未及握住那柔荑,便被她急急地躲开了,然后后退几步,扯拽着手里的绣帕,小脸连着耳朵绯红地说:“褚公子,你我初次见面,怎好这般亲近?” 褚劲风薄唇微微一翘,看着小表妹甚是投入的样子,他也从善如流慢吞吞地地将手收了回来,后退了一步道:“在下因着初见李小姐容貌绰约,一时惊为天人,言语举止孟浪之处,还望小姐海涵。”说完便不再拉她,而是伸手一请,并走在前面为她引路。 因着他走在前面,这下若愚倒是可以放肆地抬眼打量着走在前面的男人,只见他身材高大,腰背笔直,宽阔的脊背渐渐收窄进镶嵌了宝石的腰带里,让人有种忍不住扑到那脊背上撒娇的冲动。 若是往常,若愚一早便这般做了,地上的积雪踩得咯吱响,若是有人背多舒服。可是今日却生生止住了冲动,只是趁着前面的男子转脸儿时,偷偷打量他俊帅的侧脸,心内扑通扑通地跳。 待入了暖阁时,若愚脱掉了脚上的兔毛绣鞋,解了披风,规规矩矩地侧腿坐在下面埋着铜管地龙的地板上,看着男子行云流水地为自己冲泡着好喝的梅子茶。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还真有些男女初次幽会的矜持与尴尬。 待得小屁股坐热了,若愚再也忍不住了,满心雀跃地想着一会该是如何演绎。 于是开口问道:“方才公子说一心倾慕小女子,可是真的?” 褚劲风其实本来是打算得了空子,好好陪一陪娇妻,免得她闲散得想要红杏探墙,哪里想到这位倒是投入得很,还真当是摆了家家酒不成? ' 当下便是懒散地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道:“自然是真的……” 若愚一听,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算一算身边也就是好友赵青儿的情路坎坷,明明一对小儿女有意,可是当初赵青儿的娘却想着另攀高枝,差一点棒打鸳鸯,便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公子的一番心意,小女子尽是知道的,奈何家中已然打算为我另外订了一门亲事,只怕是不能成全公子美意……” 对面的公子微微侧转了脸,不知为何,方才的闲适安逸竟然消失不见了,表情是说不出的冷峻。 这小傻子自然是不知道,这样一番说辞,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到。当初自己表露了心意后,面前这个有着相同容貌的女子就是这样一番说辞拒绝了自己…… 当时的他只是冷着脸拂袖而去,日日气闷难以消散…… 若愚本来演绎得兴致勃勃,可是不知为何褚哥哥却冷下了脸儿……真是造孽,现在望过去,只觉得他这般拉下脸来也是异常俊美,那高挺的鼻梁都引得人忍不住想要伸着舌尖舔一舔…… 她正春心萌动时,对面被拒绝了的公子开口道:“原是这样……小姐但嫁无妨,在下也不过是只想跟小姐春风一度而已,趁着花轿未到,还请小姐手脚快些解了衣袍可好?” 说着,竟是一伸手将她拉拽进了自己怀内。这暖阁里四下遮挡得严实,可也不是这宣淫之所啊!再说了,不是说好的未婚男女幽会传情吗?哪来的登徒子?被拒绝了也这般猴急…… 若愚急了,便使劲推着他的胸脯道:“公子不可!我乃是正经人家的闺女,岂可与你这般?再说……要是被我的未婚夫知道了该怎么办?” 这浪荡的公子闻听了这话,倒是微微露出了些笑意,可嘴里吐出的,分明是裹了当初被拒而积淀下来的恶毒:“知道又如何?便叫他知道,那蜡头般的也配娶你?你便跟他说说,在下是何等的功夫,他及得上半分不成?倒是叫他自惭形秽,早点让了位置出来……” 若愚小姐有点风中凌乱,接不住这诡异的招式了…… 当初赵青儿拒绝了赵武哥,那愣头青也不过是想要索吻一下,却被她的娘打得差点骨折。于是便一处相思两处闲愁,酝酿出一段让人心酸的苦恋…… 若愚原本要演绎的便是这等的酸甜,可压根没想到面前这位竟然这般不要脸地跳戏,从淡雅的青衣小生,直接跳转到了恶霸欺凌。 当她粉嫩的少女裙装被解了腰带时,若愚都要哭出来了,努力挽救着所剩无几的烂漫:“公……公子莫要这般性急,要是被人知道了,小女子可怎么有脸面做人?” 这时黑衣浪荡子早已经将她按在了身下,健壮的大腿夹住了她纤细的腰肢,伸手解了他的腰带衣扣,将衣服脱下揉成一团,用力扔在了一旁,低头看着那哭出了眼泪的少女,慢条斯理地道:“放心,一会在下用力些,直接干大小姐的肚子,便随了我归府安胎,也不用嫁给他人丢脸了……” 说着便恶虎一般,朝着身下的人儿直扑了过去,竟是照比往常还要尽兴一些。 到了最后,若愚早已经没有初来时的兴味,只恨不得一会儿立刻报官,抓了这吃饱喝足的登徒子。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彻底怠足的司马大人这才抓起一旁的狐皮披风,将身下那湿漉漉惨兮兮的一尾小鱼裹住,撩开临江的小竹帘,一起去看那窗外还在纷纷扬扬的白雾银花。 司马大人真的是觉得身心一阵的畅快,当年的饮恨看起来真是没有必要,若是也依着这般去做,舍了那男儿的脸面和君子之德,说不定他与她的孩子早就蹒跚学步,咿呀地喊着爹娘了。 当下便在若愚潮红未退的小脸上啄吻着道:“娘子果真是会戏耍的,以后褚哥哥经常这样扮来陪你玩可好?” 若愚都要喷泪了:“哪……哪个要跟你玩这个?褚哥哥原是这般的不要脸,你同别家小姐相会,也是这般见面就解了衣裙的?” 褚劲风微微一笑道:“不然你以为男女相会是如何?还真是像那戏文里的一般,互相作揖偷望不成?所以便是给你上着一课,看以后还敢不敢随便给男子写诗邀约?” 若愚没见过世面,被司马大人这般哄吓,当真信了,只觉得以后再看那些个才子佳人的折子戏,都是要在脑子里补上这解了衣裙的一项……难道这世间真是没有如窗外白雪飘絮一般纯洁的爱恋吗? 在若愚看来,这次邀约高起低落,只司马一人玩得很尽兴,真是暗淡收场,再不想着幽会一事。 要不怎么说关霸乃是司马大人的心腹爱将呢!对于这男女私会的流程倒是理解得一脉相承!得了李家大姐的点头后,第二日趁着大雪未停,街巷里少人走动,便递了蜡封的私信给李家大姐,约她出门相会。 李若慧那日迫得无奈,才点头同意,可是接了那关霸的信后,又踌躇了起来,竟是不肯回信应承下来。 那关霸等不到回信却急了,自己马上就要随着司马出城迎战。若是回来时,她变卦了怎么办?最后竟然亲自骑马守在了司马府的门后。那李若慧的贴身侍女出门买糖炒栗子,一抬眼见了他人高马大地横立在门前唬了一跳,听到关霸让她通禀李大姐后,连忙转身告知给李若慧知道。 李若慧当时正在给儿子缝制着虎头帽,听了关霸竟然寻上了门,急得竟是扎破了手指,连忙将指头放到嘴里吸吮,可心里却是一苦,真是前世的冤孽!竟是甩脱不开的! ☆、第 104 章 李若慧真想蒙上被子酣睡一场,可是那索债的就立在后院,若是不出去,只怕是不肯走的。 思来想去,李家大姐儿咬了咬牙,便换了衣服,也没有梳妆打扮,只白着一张脸儿,裹了披风,用大帽兜儿遮住了脸儿,这才只领了贴身的丫鬟除了后门,那关霸一看若慧出来了,连忙翻身下马,将她迎到自己带来的马车上,然后干脆一弃了马匹,跟着上了马车。因着关霸想着李若慧寄居在司马府上,用起马车不甚方便,于是干脆自己备好了马车,前来接她。 等李若慧上了马车才发现,这车上小桌瓜果一应俱全。关霸上了马车后,便从马车一角拿出一个大布包和一个木匣子说道:“我二弟如今管着家里的镖局,前些日子走镖捎带着送来了一些京城里的时鲜玩意。这里有些紧俏的布料和一些绣品,还有些小儿的玩具,也不知顺儿爱玩不爱,暂且收下,待得过年前我再添置些新的送与他。你在别人家的府上过年,也别拘谨自己,这里有一千两银票,你且拿着,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你也随便些。” 李若慧压根没想到,他居然给自己准备了这些个事物,那布料和玩具倒还好说,可着银票又是从哪一样说起?他这般来做,可是弥补自己先前的无礼?她李若慧岂是这等眼皮短浅的,那些许银钱可以打动的?难不成他把自己看成了见钱眼开的窑姐儿不成? 想到此处,李若慧心中着恼,甩手将千两银票扔到他的脸上:“收回你的破钱。我李若慧还没下贱到需要你拿钱来养。” 李若慧的突然爆发,关霸先是唬了一跳,接着着心中大怒:这小娘们又是发了什么疯?自己一番好意,让她莫要手中银钱短缺。他听司马说起,这李家大姐和离之事并没有跟江南的母亲提及,自然得不到娘家的周济。司马夫人又是个脑子短弦的,更是不会想到这些个钱银上的细节。 第59节 纵然是司马府夫人的姐姐,过年时也要赏些银钱给府上的丫环仆役,不然脸面上须不好看。下人们嘴上不说,以后侍候起来难免会有怠慢。关霸原本自认为自己想得妥帖,哪里想到竟是拍在了马腿上? 她这般又是何意,难不成是嫌少吗? 关霸心中不悦,捡起银票,按着性子说道:“可是嫌少了?我回去后,明日再多给你送些……” 说到这,他突然虎臂一览,将那冰着脸儿的大小姐一把搂将在了怀里。贴着她的耳问:“这几日,可曾想起我,我可是想你想得紧……” 于是便是将自己这几夜的相思细细地说与怀里的娘子听。但论起不要脸面来,关霸的确是要比端着男儿架子的褚司马,不要脸百倍。 俗话说烈妇怕缠郎,就算这李若慧是铁铸的,就是这般让他温炖着,不信不能将这妇人娶回家去! 李若慧被一堆铁臂箍得脱转不开,只能任着他上下轻薄一番。待马车到了地方,那关霸再也忍耐不住,只抱起正理着衣襟的李若慧,几步便进了跨院。 此处是关霸在城里休憩的别院,偶尔会叫一两个相好过夜,不过大部分时候是自己居住的。 待进了屋子,关霸将她往床榻上一扔,便亟不可待,如同刚开了禁的毛头小子一般直冲过来。李若慧急得只能喊:“门……门还未关……” 待得关霸去关门,李若慧这才懊恼地醒悟过来,为何要叫他关门,不是一早相好要跟他谈论一番的吗? 关霸早在司马府的后门,便吞下了那褚墨相赠的密丸。果然是个好物,只走了这么一小段路,竟然药性全融散开了,只觉得丹田那如同埋了火炉一般,只待一飞冲天! 那李家大姐心内虽然不愿,一来这幽约是自己应承下来,二来是那日也尝了近些年来少有的欢畅,这身子便是随不得自己的意愿,被那关霸碾压得彻底。 只是她压根没想到,原本便是精壮异常的汉子,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便是驴样儿的停歇不下了。待得尽出了几个来回,竟然还不见有停下的意思.,当下可真是有些应承不起了。 只是这样一来,日头西斜了,这屋内的春意还未见消散。 若惠到底是积攒足了气力,照着那还在犁田的关霸脸上,不轻不重地来了一下:“冤家!还不与我停下来,竟是一辈子没见过女人吗?怎么还不带歇嘴的,再不放开我,那府里大小人等可便都知道了。” 关霸抹了抹胸口的热汗,在若慧那红艳艳的脸上使劲亲了口带响的:“便是知道了又怎样?待战事结束之后,我便去并明司马大人,请他暂替了咱们在江南的娘代为主持婚事,到时你我便可名真言顺的搬到一处,谁还敢说你我夫妻的闲话?” 若慧实在是疲惫得脑袋嗡嗡作响,她生平从未见过这等厚脸皮的男子。她只觉得自己都未正经和他说过几句话,可这蛮汉却不拿自己当外人,一口一个娘,一口一个夫妻,竟是热络的很,不知道的还真错以为自己已经和他谈婚论嫁了。可惜自己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哪里肯信这男人床榻上的甜言蜜语,便只当是关霸在女人面前说惯了嘴的,使劲一推他,终于将他推离了自己的身上。 “关将军,不过是露水姻缘一场,何必说这些没用的诓骗与我?我李若慧便是要嫁,也是要寻个周正整齐的谦谦君子,可不敢劳烦关将军的大驾,还请关将军将那肚兜还赠与我,只此以后便各不相欠。还请关将军莫要再来纠缠,不然莫要怪我翻脸到司马面前告你一状。” 今日关霸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那唇舌手指哪一个可曾闲着了,尽是冲锋陷阵,死而后已。那小娘们方才分明也是酥软水润得不行,可是只眨眼的功夫又要提起裙子翻脸不认人了。这李家的姐们真够可以的啊,不都说江南女子温婉体贴吗,怎么他和司马大人碰上的却都是软糯包子里的硬石子,磕都磕不动。 如今司马大人也算是苦尽甘来,终于将那李二熬得痴傻了,这才尽兴的抱得美人归。可是自己眼前这一位,却是油盐不进的。当下哪里肯撒手让她离去? 又不敢冲她发火,便犹自猜测着问道:“你可是怕我对顺儿不好?这点你尽可放心,我爹当年收养三位义子,个个视如己出。更何况,顺儿是你的亲生儿子,我更会拿他当做自己的亲身孩子对待。到时就算你我再有了亲生的孩儿,我也不会慢待与他。” 若慧眼见着窗外天色渐晚,心里愈加焦虑,哪有心思听这关霸敲鼓扯淡。当下便急着说道:“快些还我,再将我送回去。”那微微动怒的模样,显得大眼愈加的明媚。因着心中带气,薄被掩着的胸脯也急促地上下起伏,看着关霸心内一阵心颤,暗自说道“乖乖,怎么能有这样一位夫人,竟是可着自己的心意了?”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出征,那心内又是有些不放心道:“还你也行,可你要答应,我走的这些时日,万万不可与其他男人看对了眼。不然的话,我可不管是哪家的公子,只要回来了,定把他拎到你面前,切了那厮的脑袋。” 若慧只觉着这关霸越说越不着谱,当下便急道:“你当谁是水性杨花的女子?只除你一个,我还哪有心情去找别的汉子?” 见若慧说这话时的神态认真,关霸心内一喜,当下说道:“既然这样,我心内便放心了。我走的这些时日,娘子你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若是有了什么难处,只管到我的宅院里寻我的管家,我自己的私库钥匙和钱银皆是在他那,你可别拘谨着了自己。” 李若慧急于脱身,不欲再与他多费口角,便是依依呀呀地含糊答应了。待得她收拢了头发,整理衣物时,才发现自己的裙子被那关霸刚才性急扯破了。关霸见了这情形,便起身替她找寻衣服。倒是寻了件以前相好留下的一件罗衫。只是那鲜艳的颜色,便是闭着眼也穿不上身的。若慧哪里肯穿这样来历不明的一件衣服,当下瞪了关霸一眼。关霸也觉得心虚,立刻说道:“自认识了你后,便再也不曾与其她女子有手尾。娘子你先等一等,我去街外再给你买件新的。” 若慧却是再耽搁不起,只将自己拿破了的裙子穿拢在身上,又披上自己的长披风,将暗扣逐个扣上,一时间倒看不出有什么破绽。于是出了房门,匆忙上了马车,只是她走得匆急,没有看到在街角有一道身影伫立许久,一直不停地朝着宅门窥探着。 待得那妇人新梳的头发,篦痕未消,方才一阵风起,那披风下的罗裙赫然是撕破了裙角的。再看那妇人熟悉的脸上挂满了云雨之后的红潮,他这个前夫怎么猜不出自己这位下堂之妻与那马车旁的高大汉子做了哪些苟且之事。 在宴席上的猜测,竟是印证成了真的。这不能不让刘仲气的浑身发抖,竟是浑然忘了自己以前对那李氏做的混账事情,心里只想的是莫非这妇人早与关霸有了奸情,这才寻了引子要与自己和离的? ☆、第 105 章 因为即将要有战事,他押送了一批重要的辎重入了漠河城。待得交完了公差,便在漠河城里闲逛,一路踏着纷扬的大雪便来到了司马府,算一算竟是有几日不见儿子了。他特意在街上的店铺买了蜜饯甜果还有一个提线木偶,准备去看一下儿子。 可是走正门终究是不妥,他也不想惊动李若愚那小搅屎棍,便准备在后门托人通禀了李若慧一声。 夫妻了那么多年,若慧那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气他一向是摸得门儿清的。虽然她可能跟自己一刀两断,但是看在儿子的情面上,总是会让自己见上一面的,待得见面,说些暖心窝的话,缓和下多日不见的生疏,再从长计议…… 结发夫妻,就算打断了骨头还是连着筋,他就不信那李氏不想复合?大不了叫那红翘搬出宅子,这妾室现在愈发叫他看不顺眼,倒愈加怀念起了若慧。 可是自己的满打满算到了后门时,尽是落空砸在了脚面上。只见那李氏妇人被关霸殷勤地搀扶着上了一辆车,便一路而去。他不死心,虽然步行跟不上马车,可是看着那方向应该是朝着关霸在城里的住所去的,便一路追了过去。果然那马车就停在了院门口。 刘仲直觉得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酸楚,竟是万万没想到一向贤良端庄的李若慧竟然会与关霸那样的浪荡子掺和到一处…… 这对狗男女倒是投入,竟是耗了多时,这才出来,只看得刘仲牙根咬得尽碎,那包蜜饯也扔在脚下碾得一片狼藉。 关霸!难道你不知那李氏乃是我孩儿的娘亲?竟是这般急色!又是什么时候勾搭上手的? 刘仲本来就是心眼小还记仇的。这下子便是嫉恨上了关霸。 但是毕竟他与李氏已经和离,那关霸更不是自己能教训的。倒是没法明目张胆地前去教训这对狗男女,但是也至此绝了与李氏复合的心思,只觉得头顶带绿,心里只盘算着出一口难言的恶气。 且不论那前夫刘仲心内的酸辣,李若慧从后门回府时已经是掌灯的时候了,一进门还没来得拐出门廊,猝不及防,差点一头扎进妹妹的怀里。 若慧唬了一跳,只捂着胸口说:“怎么的躲在这吓人?” 那李若愚与司马大人出府幽约,回府美美地又睡了一觉,因着褚劲风下午便去了军营,起床想寻姐姐吃饭,却发现她并不在府里,追问去了哪,那丫鬟也是闭嘴不说,最后还是苏秀见若愚着了急,连忙厉声教训了那丫鬟后,这才说出是跟关大将军外出了。 有关霸陪护,姐姐自然是安全无虞,可是这样一来,若愚倒是升起了好奇之心,想要知道这二人做了什么。 所以吃过饭后,便在门房这耐心地候着,总算是堵到了姐姐。 方才她在门缝里看得仔细,那关霸扶着姐姐下车时可是亲昵着呢!当下便是大眼闪亮地望着姐姐,指望着能套出些有趣的,于是便挤眉弄眼地问:“姐姐,你与关将军作甚去了?” 李若慧被逮了个正着,眼神儿都是慌张的,暗自庆幸妹妹的脑子也是拎不清的,倒是好搪塞过去,便强自镇定地说道:“我寻思着总在你这居住也不是长远之计,便想着在外面买个正经的宅院,只拜托了关将军替我拣选一个……” 可惜这傻妹妹也是不好糊弄的,今日被夫君已经彻底开蒙了这男女私会的真谛,便上下打量了一番姐姐,只见她头发上还沾着水儿,可见是新拢的头发,脸上也是没有半点胭脂,跟自己被那混蛋公子在暖阁里被调教的脱了妆容简直是一个模子,便神秘兮兮道:“姐姐,你是同关将军幽会了吧?” 若慧像被踩了尾巴根儿一般,整个人都要炸开了,又不敢大声申斥,只能瞪着眼儿小声道:“竟是说什么混账话?我与他又没有媒妁之约,相会个什么!” 这妹妹见了姐姐这般慌张,心内更加笃定褚哥哥之言,果然是经验老道的人间真谛,当下便学着褚司马的口气,毫不羞耻地说道:“姐姐是糊弄我傻吗?不然这男女相会是如何?还真是像那戏文里的一般,互相作揖偷望不成?左右也不过是那等子床榻上的事罢了!” 李若慧抖着嘴唇半张着嘴,只觉得五色无主,手脚冰凉,听着妹妹那混不吝的话语,只能茫然地望向院子,心道可是有口深些的井让她立刻跳下再不上来? 若愚却不察姐姐的羞愧之情,正待还要再问,却见姐姐的眼泪已经涌了出来,吓得她再不敢多言,只拉了姐姐回屋,用巾帕有些笨手笨脚地擦着她的眼泪道:“可是若愚说错了话,姐姐休要哭了,若是不解气,打若愚几下可好?” 若慧望着在床榻上依然酣睡的幼子,轻轻抽泣道:“哪里是你说错了,原是姐姐做错了,便一步错,步步都是错……只是妹妹你可不能因着这看轻了姐姐,到处去说嘴……那样姐姐可是活不成了……” 若愚早就被吓得不敢乱说了,只喃喃道:“若愚再不说了,可是姐姐为何这般?难道关将军还比不得刘仲吗?怎么姐姐这般不愿让人知道?” 听了她的话,若慧轻轻擦拭着眼泪道:“就是样样都是强的,才不是姐姐的良配,他那样的男子就是浪荡惯了的,若是风流起来,也比刘仲要招摇百倍。莫说我不想再嫁,就算真是要嫁也绝不找这样的,对你用情时百般的蜜语甜言,真信了他的,若是情冷时岂不是更要了人的性命?” 说完,李若慧抬眼看着听得迷茫的妹妹,叹了口气道:“妹妹你以前曾说便是爱,也要爱自己多一些,万万不可把心尽是交付给了男子。那时候我还笑你没有为人妇,说话都是不接地气儿的,现在想来,你也是受了那情伤,才是有了这一番的感悟,现在却印证你的话是对的……” 说到这,她倒是又想起一节来,说道:“三妹也是用错了清,爱错了人,才一步错,步步错……她因着身子不好,一直寄住在了城郊,眼看着这北方渐冷,有些熬度不住,便是要回聊城去,过两天我去送送她……你可也去?” 其实若慧还有一句没有说出口的,那就是李璇儿小产算是落下了病根,听郎中的意思,身下的一直流红,元气都是被掏空了,这寿命是注定要减了的,家里人早作准备。 所以若慧这才准备着要让李璇儿归回家乡,一则那里气候宜人,又有周姨娘照料,二则,就算是庶出的妹妹,看她这般客死他乡也是于心不忍,便安排了可靠的车夫仆役送她归乡。 算一算,若愚自出嫁后,便再没有见过这三妹。当初李璇儿私通沈如柏固然可恨,又一心想着窃得了李家的奇技更是无可原谅。 但转念一想,若不是她,只怕自己二妹便是要嫁入了沈家,受那白三小姐的欺辱了。 毕竟是小时一同长大的又同为一父的姐妹,小时也曾经一起嬉笑打闹,共度着烂漫的时光,只是长大后,各自的心里揣了更多的东西,坠得彼此便渐行渐远,有时想想,也是一阵的唏嘘,便借这个引子问一问若愚,也算是说和一下这两姐妹之间的龃龉。 若愚却没有多想什么,只是乖巧地说:“好啊,我也想看看三妹了,不知先前扯了她的头发,秃了的那块有没有长出来?” 若慧听了也只是苦笑一气,待得若愚回去后,她才命丫鬟烧水准备净身,这一脱衣服,忍不住又暗自骂道:个瘟生的!竟是下嘴这么狠,这一身的红印几时能消?倒是去了战场莫要在回来! 第二日,褚劲风就要率军开拔了。因为是秘密行军,出城也是一大早分批便衣前行,褚劲风扮作了一个北地的客商,大大的毡帽遮住了自己的眉眼,倒是看不出什么破绽。 只是临行前与娇妻的诀别倒是困难些。若愚这时才猛然想起要许久见不到哥哥了,一时间眼泪鼻涕一时都流了出来,像只要喝奶的小黑熊一样抱骑在他身上,就是不肯下来。 “乖乖的下来,待我回来再带你去游山玩水可好?” 可惜若愚却是不好哄的:“不!要是你不会来可怎么办?” 这话听得旁边的侍女婆子们都是一咧嘴儿,哪有丈夫去战场,还没冲锋便先诅咒的道理? 不过褚劲风却已经习惯了娇妻的不按理出牌,只觉得她这般离不得自己,倒是心头一暖道:“怎么会不回?就怕出去久了,若愚在家贪玩,可是想不起来我了该如何?” 若愚眨着泪眼,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褚哥哥你便好好地装在若愚的这里,夜夜都是要温习的,怎么会忘了你?” 这般指着胸口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竟是让司马大人舍不得撒手了,只是揽住了她圆滚滚的后脑勺,密密实实地亲吻了许久这才离府。 若愚不能去送行,便上了司马府里最高的阁楼,凭窗远眺,看着那高大的身影骑在马背上一转眼便消失在了冬季清晨远未散开的浓雾中…… ☆、第 106 章 此番竟然是若愚与褚司马婚后最漫长的别离。也许是知道他不会很快回来,只是不到半日,若愚便觉得自己分外想念了。 幸好姐姐倒会安排,将这一天的行程安排得甚满。先是带着她在漠河城的店铺里选买了北方特有的榛蘑、猴头蘑等干货。炒熟的松子也用防潮的木盒装了满满的五大盒子。 药店的老板早就得了李家大姐儿的知会,所以预留了精选的老参与鹿茸,都装进了缎面的盒子里让李若慧一一过目。 这些都是给娘亲还有家里的尊长们带的,正好借着送走李璇儿的一路车,全都捎回到聊城去。李若慧也没有管府里的管家要钱银,便是拿了关霸给她银票恣意花销一番,左右都是他给的,自己若是不花倒是显得矫情了。 打包了这些个礼物,然后又另外买了给女人滋补气血用的阿胶补品,这才重新上了马车,径直去了城郊的一处民宅。 当若愚还没入屋子,便觉得迎面扑来了一股子浓郁的药味,等她见了李璇儿,竟是唬了一跳。 这哪里还是她先前见过的三妹?只见蜡黄的一张脸儿,那原本高挑的身材枯瘦得若麻杆一般,当她抬眼看到了李若愚进来时,那干裂的嘴唇微微发抖,勉强起身道:“二姐……”便再说不出话来了。 这些日子,病得愈加暗沉,她便是整日躺在床上胡乱想着,如果上苍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是绝不会鬼迷心窍地喜欢上沈如柏而放任自己的贪欲作祟,去伤害自己的二姐。 就算她与母亲私底下抱怨父亲是何等的轻视他们。可是李家的大夫人和两个姐姐却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们母子。 可是嫁入了沈家后,那沈乔氏刻薄成性,沈如柏半点都没有维护有孕在身的自己的意思,最后竟然又起了别娶之心…… 现在自己再不能生育,也不知这枯败的身子还能熬度多久,在离开这人世前,她只希望能得到二姐的原谅,原谅她当初的鬼迷心窍,原谅她当初竟然妄想窃取了李家的奇技给沈如柏…… 可她不知二姐能不能宽宏大量,这心内一直高悬着,当李若愚走进来时,脸上挂着难过的神色拉住了她的手时,李璇儿的眼泪唰的一下流了出来。 李若愚替她抹了抹眼泪说:“既然是生病,为何还要哭泣,岂不是更伤了身子?大姐已经给母亲写信,让她将你和二娘接回李府,待回去的再寻个好郎中看一看,你还这般年轻,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李璇儿总是喜欢跟若愚争强,只是因为在她的心内二姐一直是最出色的。她以前总是暗自嘲笑痴傻了的二姐再不如昔日的风光照人。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这傻了的二姐依然是有可人之处,竟然这般毫无障碍地便宽恕了她,仿佛姐妹二人从无任何龃龉一般,伸手替她梳拢着头发,抹掉脸颊上的眼泪。 一时间,心内的愧疚再也压抑不住,抱着二姐如同小时受了委屈,二姐替她出气之后一般,竟是没有章法的嚎啕大哭。 李家大姐在一旁看了,也暗自吐了一口气。二妹摔傻了脑子后,倒是比着先前好说话多了。依着她看,李璇儿久也不好跟心内郁结也有莫大的关系,但愿今日之后她能想开些,好好将养了身子。她如今与丈夫和离,这心内对这庶出的妹妹也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等到第二日,东西全都装箱之后,她们姐妹二人便送李璇儿上了车,待转到万州便可一路坐船回归聊城。 当姐妹二人送行后,从城门回转时,竟然遇到了正准备骑马出城的沈如柏。在他身后赫然是刘仲。 那沈如柏看到了李若愚,倒是落落大方,便下马向司马夫人问安,并且说道:“刘总兵准备亲自押运粮草道前方,但是车马不够,想要从工事营那里借调些车马,便要与我一同前往,不知二位夫人这是准备去往何处?” 李若愚看了三妹的惨状,心内对着这沈二少更加厌恶,见他又是与刘仲在一处,简直是臭鱼对了烂虾臭不可闻,便转身要走。 第60节 可那刘仲此时与李若慧碰了个顶头碰,岂肯善罢?便是上下打量了那李若慧一番,冷冷地说道:“一个下堂之妇,不好好在家中安守妇道,教养幼子,偏偏穿红戴绿的出来招摇,可是姘夫走了,便要出街再寻个新的来?” 这话里的言语,岂是能有“刻薄”二字形容的,简直是怨毒到了极点。 那李若慧原是打算只当作没有看见他,各自躲闪一番便是了。可是没想到这刘仲竟然毫无预兆,在人前这般抹黑于她,简直是气煞了人的心肺! “你……你……”李若慧的嘴不似二妹那边灵光,平日里还好,真要是生气起来,往往脑子一片空白,得缓一缓才能想起该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若愚小钢炮已经装膛上弹,只瞪了一双大眼,“轰轰”准备开炮了:“那你呢?弃了发妻,整日的晃来晃去可是准备再寻个青楼出身的娶回家做妻子?可惜我们漠河城民风淳朴,少了些妓馆,倒是让你不得施展了!” “你!”这回轮到刘仲一下子便被噎住了,气得脸色涨红! 李若慧可不愿陪着他当街出丑,只拉着妹妹上车回府,不再理会那二人。 刘仲的怨气显然还没有消散,还想张嘴,可是被沈如柏微微一瞪便失语了。 待得那姐妹二人走后,这两位前连襟也出了城,四下无人时,沈如柏慢慢悠悠地开口道:“刘兄,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刘仲被点了一羞愧,当下道:“沈大人,小的方才的确是因为气不过,你不知道那李氏……” 沈如柏却不想听他们夫妻的那团烂事,只是开口道:“方才我交代的,刘兄可是都牢记了?” 刘仲神情一凛,立刻点了点头,只是稍有些犹豫道:“就怕那褚劲风万一要是突破了重围,回转了漠河城,该怎么办?” 沈如柏微微一笑道:“此番若是事败,你便要随了我回京,他褚劲风就算是有三头六臂,那手也伸不到京城里来。刘兄大可高枕无忧……如果我是你的话,此时倒是可以多想一想,这事成之后该是何等的风光,你替国舅爷去了心头之患,自然是高官厚禄样样不愁,那李家姐妹失了靠山,便是任你揉捏,还怕出不了心头的恶气吗?” 刘仲听得一阵心动,心内原来的犹豫,如今也尽是消除了。只恨不得能立刻成事,将那李家姐妹拖拽到了自己的面前狠狠地肆意羞辱一番! 沈如柏知道那刘仲已经定了心,不由得半掩住了眼眉。刘仲马上便要出发了,他并不知道,自己其实三日后便要离开漠河城了。 宫中的皇帝病危,太子在昨日就已经出发回转京城。若是不出意料,再过几日,大楚皇位便要易主了。而他要做的,便是赶在褚劲风兵败之前回到万州,摘清与自己的干系。他早已在与万州的驻城将军取得联系,到时便适时出兵力挽狂澜,然后便请命新帝谋得这漠北的兵权。 太子痛失褚司马,一定急于扶植新力,能够被他所用又不受白家猜忌的人选,便是只有他再好不过的了。 文官做得再高又有何用?注定要一辈子被白家压制,只有手握兵权才可以力挽狂澜,有了立足的分量…… 沈如柏在朝堂上厮混得愈久,愈觉得自己前方的路其实还可以走得更远,为了这一刻,他已经是仔细筹划了许久,总是要见风使舵,才能久久立于不败之地。 漠河城,马上就要变天了! 因为褚家军乃是急行,根本没法子往来书信。若愚便是拿出了信纸,在墨汁里滴了香露,然后便每日写一封书信,细细讲述自己这一日的吃喝以及对于褚哥哥的无比的思念。每每写完一封,都是要苏秀拿来胭脂,在自己唇上厚厚涂抹了一层,只作了印章,使劲拓印在了信纸的末端,红艳艳的小唇印还真像个三瓣梅花一般绽放在了信纸上。 这一转眼的功夫,案头竟然堆积了满满的一厚摞! 可是若愚心内的焦躁,也如那书信一般越积越多,到了最后,那信纸上再无琐事趣闻,便是通篇写着“快回来,若愚想你……”那信的末尾却是泪痕点点染出的朵朵墨梅。 已经是月余过去了,为何竟是没有半点褚哥哥的消息? 不光是若愚心内焦灼,就连姐姐也是经常失神,总是见她执着一匹好看的布料愣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当管家形色匆匆地从军营赶回来时,却是满脸的焦躁,带来了司马的大军被敌人围困已经多日的消息。 此时漠河城外也是敌人集结,就算将士们有心去解救司马,也是不能绕敌出城。而且据押运粮草的刘总兵所言,因为半路遭遇了敌人的伏击,辎重粮草尽是毁于一旦。也就是说褚司马身遭伏击,却无半颗粮草,这般的凶险怎么能不让将士焦虑? 大姐李若慧就算是不懂军法,也听出了其中的关键。真是边境之城风云变幻,前几日还是热闹繁华之地,这才几日的功夫,竟然是满街的清冷,各家店铺纷纷打烊,甚至有些富户人家携了妻儿偷偷从后城出逃到万州去。 这一日,那沈如柏便亲自从万州赶来司马府接人了。 “司马夫人,如今漠河城战事一触即发。下官要护送一批工事设备去万州,不如您也带着姐姐家眷一同前往,不然到时战事开始,兵炮无情,若是因此受了惊吓便不好了,万一司马大人回来怪罪,下官也是承受不起的。” 若愚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绷着脸说道:“我与褚哥哥说定,在家中等他回来,便是哪里都不会去的!” 沈如柏知道的军情,可是比李若愚这等妇人要详实得多,根据可靠的线报,那褚劲风白困在要庐山,没有半粒军粮支援,因为是急行军,随身携带的干粮更是不多。如今那袁术的包围圈是越来越小,被生擒活捉都是迟早的事情。 而那南宫云生前监制的一批长程火炮,俱是在万州城里,蒴朵研制的攻城机关更是犀利无比。只待得漠河城的战事一起,便是他沈如柏建功立业之时。不过在此之前,倒是要将这小女子早早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司马夫人新寡,莫要叫其他的宵小平白占了便宜。万州城里早就备了齐全的宅院,容纳这娇艳的小寡妇,到时的夜访也定然得趣得紧…… 当下他便转而对着李若慧道:“大小姐,司马夫人脑子混沌,不明白此中的要害,还望您劝一劝夫人,此地万万不可久留……更何况您的幼子也是不禁吓的。” 他擅长攻心,这么一提,果然触动了李若慧的要害。只见她犹豫了片刻说道:“沈大人所言极是,所以民妇倒是要烦请一下大人了……” 沈如柏听了这话,心内有了底气,表情也跟着轻松了起来。 哪成想李若慧接着说道:“还请大人带着民妇的奶娘与幼子一同出城……至于民妇要在城中陪伴着妹妹。民妇愚钝,不懂什么国家大事,只知道一样,那便是夫唱妇随。 褚司马乃是漠河城庶民百姓的擎天立柱,若是他在,必定要与全城百姓共存亡。我的妹妹嫁的是大楚武将,自然不能如升斗小民一般,只想着个人的安危?岂有丈夫守城,妻子却自顾逃命的道理?她脑子不够用,只怕到时城中荒乱顾及不得,我便是死也要维护了妹妹周全!” 李若慧自幼尚武,崇拜的便是这里的侠肝义胆。当初她嫁给武官刘仲,年少烂漫时,也幻想过陪着丈夫携手杀敌,驻守边疆城池。 哪里想到,年少时欠骂的幻想,竟然真的演绎成了噩梦般的真实。妹妹与妹夫是何等的情深,她自然是看在眼里。虽然妹妹有时做事混沌,可是心却不曾迷茫,现在司马大人九死一生,她岂可只撺掇着妹妹逃命,而不顾妹夫的基业? 堂堂的司马夫人都逃离出城,那么这守城的将士又会做何感想?到时士气低迷,岂不是要一败涂地? 听了姐姐的话,若愚抹了一把忍不住流出的眼泪,再次坚定地说道:“我哪里都不回去!便是要在这,等我的丈夫回来!” ☆、第 107 章 沈如柏万没有想到这姐妹二人竟然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儒雅的脸上不禁带了些冷意道:二位夫人傲骨不让须眉,真是让人钦佩,然而守城乃是将士男子之事,你们二位就算是在城中也于事无补,为了免受司马的责怪,还望二位莫怪在下失礼了。 说完便是将手一挥,身后便涌来了一群膀大腰圆的侍卫,竟是要将二人架出府去。 可就是在这时,在客厅了的几个仆役侍卫竟然咣啷从腰间抽出了宝剑,其中一个竟然径直将剑架在了沈如柏的脖子上,冷冷道:“我们夫人说了,绝不会离府,沈大人是听不懂人语吗?” 那种出剑的冷厉,绝不是什么普通的护院家丁。 就在他们出剑时,从客厅外又涌进一批银盔亮甲的兵卒,身上挂着的军牌赫然是个“褚”字。 领头的是一位将军,他冲着身刀剑架住了脖子的沈如柏道:“司马大人在临行前有令,命我等安守宅院,务必护得夫人周全,沈大人若是想要妄动,别怪我等手下不留情面,先切了大人的脑袋,待得战事后再领死补偿。” 这些边关带兵打仗的,手上可是个个染满了鲜血,别说手刃朝廷命官,就算是大司马一声令下,都敢讲皇帝拖下马背来。沈如柏直觉得脖子上的刀刃,已经切在了肌肤里,有滚烫的液体流涌了出来。 他心知今日是带不走若愚了,当下便是出言道:“本官也不过是一番好意,既然司马大人早做了安排,本官也无需操心了。先告辞一步!” 说完,伸手拨开了那剑刃,同时向两位姐妹赔了不是,李若慧倒不想与他扯破脸,那日她看见刘仲跟他似乎交情甚好,若是自己真的有了万一,想必也不会为难自己的幼子,等那奶娘收拾了顺儿的东西,便让沈如柏带着那稚子,转身走人了。 等他他押送了工事机械出城时,挥手招来了自己的部下道:“命安插在漠北军营里的暗探见机行事,替换掉前方传来的军报……写明褚劲风已经身中暗箭身亡!” 摸着脖子上鲜血淋漓的伤口,沈如柏一向温吞和润的脸微微有些狰狞:不是夫妻情深吗?他倒是要看看,待得褚劲风死在乱阵中,她李若愚又该如何守节? 沈如柏的算计甚是歹毒,他这般做除了报复那李家二姐妹外,也是有扰乱守城军心之意。若不是漠北溃不成兵,怎么能突显出他沈如柏的本领? 想到这,他渐渐平缓了脸上的狰狞之色,默默地算盘着接下来的出路…… 当那一纸假军报送到营寨时,看见军报的将士们都要炸裂开来了。一个个悲愤异常,个个要杀出城外为司马报仇雪恨。 那李若慧得了信儿,当时便跌坐在了床上,难受得都快喘不上气儿来,心里气苦道:我们姐妹竟是什么命?如今若愚已经是离不得妹夫,偏偏得了这样的噩耗,若是让妹妹知道过了该是怎么样的伤心难过? 待得缓过一口气来,只能是嘱咐着管家千万莫要说走了嘴,在夫人面前一个字都不能提。只是褚劲风若是真的遇难,只怕这漠河城便是真的守不住了。 李若慧强打起精神来,忽然想到了关霸那一处小别院。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听说这几日叛军已经包围了漠河城,就算是想出城也是难了。若是叛军真的入城,这司马府必定首当其冲,遭到乱军的劫掠。妹妹生得模样好,真是落到那些个兵贼手里一定会受尽折辱……听那关霸提起过别院里有先前战事避乱用的地窖。倒是可以带着妹妹去那儿暂避一时。 若愚这几日东西吃得不多,晚上睡觉也总是噩梦,梦里的褚哥哥总是紧紧闭合着那一双深邃的眼,倒在一片血泊中,怎么喊也喊不醒…… 每次从这样的梦境里醒来,总觉得脑子痛得发钝,还不如没有睡来得舒爽! 因着没有精气,她看见姐姐似乎整日忙着往府外搬运着什么,也是懒得开口去问。 只是这夜她翻来覆去的,又是睡不着觉,便自己起身了。也没有叫苏秀她们掌灯,就是默默推开了小窗透一透气。 因着开了窗,在冬夜的冷风里,隐约能听到苏秀与拢香两个丫头在隔壁的屋子里说话。 “那些个头面首饰就不要打包了,我们就这几个人,到时带不走可怎么办?”说话的是苏秀。 “可是这些都是老夫人家传下来的饰物,连大小姐都没有给,尽是给了我们夫人做陪嫁,若是不带走,岂不是便宜了那些个兵痞?”拢香可是割舍不下,当下说道。 只听那苏秀的一声长叹在幽幽的夜色里散播开来。 “连命都保不住了,就是御赐的宝贝也成了要命的累赘,如今就是要带上御寒的衣服,还有好拿的金叶子和小银锭,待得护着夫人脱身了,就是你我二人功德圆满了……” 苏秀的这番话说得拢香哑口无言,便不再做声,只默默的又收拾了一会。隐约可以听见她们翻箱子和扯布料包裹的声音。 隔了好一会,能感觉到拢香明显压低了声音道:“这军报上说司马大人遇难了,可是我怎么总是觉得这便如噩梦一般,没有半点真实的感觉?” 拢香说话的声音算是很小了,可是她们俩因着收拾了半宿的东西,热得满头大汗,便也将窗户微微欠开了缝隙,夜里太静,这点子些微的声音便一路晃晃悠悠地飘入趴在窗户边的若愚耳朵里。 她听得浑身僵硬,慢慢地伸手去掐自己的胳膊。 这几日她总是噩梦,姐姐亲自教给她一个法子,若是梦境里太吓人,要掐一下胳膊,若是假的,掐了胳膊肯定不会疼的…… 她这一下子掐得甚是用力,只拢了件薄衣的胳膊上顿时出现了青紫的印记。 只听见苏秀似乎伸手捂住了拢香的嘴巴,传来了细微的“唔”声:“大小姐不是说不让说这个,你怎么偏提起来,小心哪日说走了嘴!” 拢香也是一缩脖子:“我这也不是因着心里难受,你说夫人这还不知情,就连夜的噩梦,若是知道了……” 突然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到在门前直挺挺地站立着一个人,面色如身上的睡袍一般雪白,只是僵硬地问:“你方才说褚哥哥遇难了,可是他……死了的意思?” 拢香吓得再也说不出话,连忙跪在地上,无助地望向了苏秀。苏秀狠狠瞪了她一眼,连忙温声道:“哪里的话?夫人是睡得梦魇,听差了……” “你也要继续诓骗我!”若愚再也听不下去,厉声问道,那一双大眼瞪得溜圆,浑身都是颤抖的,“若是不说实话,不用等贼兵,立时就将你们二人发卖了!” 这样的骇人严厉的神情,莫说苏秀,就算是拢香也从来没在她的二小姐身上见过。 苏秀心知隐瞒不过了,便是咬了咬牙,小声道:“夫人您快坐下,奴婢去给您倒一杯茶缓一缓……” 可是还没等她起身,若愚厉声道:“跪下!回答我的话,褚哥哥……可是死了?” 这一生问话,引得两个侍女再也忍不住,便是哭了出来,拢香小声道:“前几日军中收到了线报,说是褚司马他……他身中流箭死在了乱军之中……” 都怪自己一时不察,竟然说走了嘴。拢香自责地抬起了泪眼,小夫人这番知情,想必是会嚎啕大哭,更是茶饭不思了吧,一会得赶紧将大小姐请过来,好好地抚慰着二小姐一番…… 在她的眼里,二小姐的心性始终是像个孩子,孩子痛失了亲人的反应,无非也就是哭闹着不能接受,可是待得时间长了,总是有平复了心情的时候…… 可是当她抬眼时,却再次唬了一大跳,只见小夫人竟然已经是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了,就在她们二人起身准备扶住小夫人的那一刻,只见一口黑红的鲜血从李若愚的嘴里喷涌了出来,那人也是瘫软得往后一倒,后脑勺重重磕在了地上…… 这下子,苏秀与拢香吓得魂魄都要散了,一个搂抱起了夫人掐住人中,另一个连忙唤着小厮去请郎中。 若慧听了消息,也急忙赶了过来,摸着妹妹后脑的包儿气得直骂两个侍女不经事,怎么能这么直白地说出噩耗? 待得郎中赶来,替若愚把了脉象,又翻开了瞳孔后,只说夫人是悲痛过度,承受不住,一时淤血上涌,吐了这一口,似乎血脉流转的更加畅通了。于是,又替若愚施了银针,开了安神凝气的药方,嘱咐煎好给夫人灌下,再将剩下的药渣混合着现成的药膏糊在夫人的足心处。 待得折腾了这么一通,已经天色大亮了,可是若愚还是没有醒转的迹象。 若慧想着若是攻城时,妹妹还是这般,兵荒马乱的,可该如何是好?一时间心里又自责起来,心道:早知道这般,还不若答允了沈如柏,一早将妹妹送出城的好,她若是有个好歹,她这个做姐姐的便是也不想活了…… 这样守在床边熬度了足足又是一天一宿,到了第三天拂晓事时,若愚的手竟然微微的动了动。 守在一旁的拢香原是准备个夫人灌些米汤,一见那手指动了,简直是喜出望外连声唤道:“夫人,夫人,能听见我说话吗?” 这时在一旁和衣而睡的若慧也连忙起身,来到了妹妹的床边,惊喜的发现:可不是睁开了眼? 第61节 谢天谢地!总算是醒了! 只见若愚迷茫地眨了眨大眼,打量了一下四周,一眼扫到了若慧,便哑嗓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若慧早就习惯了若愚说话的颠三倒四:“我不是早就来了!你这下子摔得不轻,现在感觉如何?” 若愚在她的帮助下,费力地起身,疑惑地望向了四周道:“我……这是在哪里?” 拢香连忙道:“自然是在家里啊?夫人,先喝些米汤补一补气力吧?” 只见坐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的玉人,并没有接过那碗,只是疑惑地说道:“夫人?……”然后目光一凛道,“怎么回事?我娘没有给沈家递去退婚的书帖吗?” ☆、第 108 章 这一句话只问得拢香与李若慧都有些合不拢嘴,心内都是一惊。后进来的苏秀不明就里,便开口道:“夫人,您可是睡糊涂了?若是老夫人不给沈家递退婚的帖子,您怎么会嫁给我们司马大人?” 李若愚的小脸紧绷着,几日未开口的嗓子依然带着嘶哑,抬高了音量问道:“司马?你是说……褚劲风?” 这下子,连苏秀也觉察不对了。小夫人一向是管司马大人叫哥哥的,当然偶尔气极了的时候也当着下人的面儿叫过“大坏蛋”,可是像现在这般连名带姓的叫出司马大人的名姓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苏秀生怕自己说错话,先是忐忑地看了看李若慧,发现她也是微微有些震惊反应不过来的样子,这才怯怯地说:“是啊,夫人,您已经嫁给司马大人快一年了……” 李若愚皱着眉闭上了眼,抬起一只手,似乎是想捏自己的胳膊,可是手抬了一半,到底是觉得这么做太蠢,便放下了手,然后睁开眼转向了李若慧:“姐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会嫁给褚劲风?” 这时,李若慧也反应了过来,惊喜地上前一把拉住若愚的手道:“妹妹,你可是终于恢复了!” 一时间,李若慧是悲喜交加。当看着若愚那清明的双眼望向自己时,这几日紧绷的精神便放松下来,这便是李家二姑娘的气势,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就让人内心觉得莫名的安稳。 只是……妹妹问的话该从何说起,这千头万绪的,若慧一时都有些摸不出个线头缠绕,便扶着她半靠在了床榻边。先是喝了些米汤,然后才慢声细语地说起她一年前意外坠马受伤的事情。她这边讲着,若愚扶着额头默默地听着,只是偶尔才会插嘴。 比如,当李若慧提及那司马大人前来求亲而母亲同意时,她便开口问道:“他是提出了什么条件,娘才会答应的?” 李若慧心道:今时今日,也不能说那大人是威胁着要抓妹妹入监狱流放北地呀?便是斟酌着说道:“娘亲是见那大人实在是诚心实意地爱慕着妹妹你,便同意了婚事。” 若愚听了这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眨了下大眼,微微地冷哼了一声,似乎半点不信。 接着若慧又讲了那沈如柏娶了李璇儿又始乱终弃的事情,若愚也只是微微蹙眉,问道那李璇儿此时在哪,听到已经回归了家乡,交由母亲照顾时,才微微松了眉毛。 直到若慧讲完了待她摔得痴呆以后李家的巨变,以及来到漠北以后的大略事情,若愚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开口问道:”现在司马大人身在何处?” 李若慧原是口紧的不想说,但又是一想,妹妹恢复神智后,竟忘了这一年多来的情形,原来也是对司马大人没什么感情。这样也好,倒是因祸得福,少了些肝肠寸断的悲痛。 于是,犹豫了一会,说道:“袁术的叛军前来攻打漠河城,司马大人前去平叛,被叛军包围……身中流箭,已经为国捐躯了……” 李若愚听到这,身子猛地一弹,纤手紧紧地捏了捏被角,沉声道:“可曾见到了……遗体?” 李若慧摇了摇头:“那倒不曾,只是前线飞鸽传书过来……” 李若愚又问道:“那袁术的叛军可有开始攻城?” 李若慧又摇了摇头,说:“这几日只是围堵得水泄不通,倒还不曾攻城。” 李若愚咬着嘴唇,低头思索了半刻道:“此中有诈,若是司马真的身亡,便是叛军士气大振之时,本应一鼓作气直接攻城,为何现在却是按兵不动?” 听她这么一说,李若慧等人也深觉有理,一时间惊疑不定:若是真如李若愚所言,倒是哪个如此胆大,竟敢捏造司马身亡的消息? 李若愚深吸了一口气,坐起身来便要下地。李若慧连忙阻拦道:“妹妹,你刚刚伤了元气,岂可起身,还是躺在床上将养一下才好?” 若愚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望着自己那照比记忆中白皙了许多的双足道:“……将养得已经够久了,哪里需要再休息?” 拢香见二小姐恢复了神智,自然是言听计从的。至于那苏秀,也是看出夫人自从苏醒后,便是与先前有所不同了。那娇俏可爱的模样未曾改变,可是通身的气质却已截然不同,尤其是那一双大眼,犹如深深的潭水,一眼竟是望不到底的。 当苏秀捧来要给夫人换穿的外衣时,若愚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颜色颇为鲜亮的衣裙,厌弃地瞪了一眼,敛声慢语道:“这……可是褚司马替他的夫人拣选的衣服?” 拢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夫人,这是您自己个挑选的。刚开始时还没有这么多的花色,是您嫌不够鲜艳,又添加上去的。” 拢香这话倒是真的,若愚近来贪靓的厉害。自从见了那前姐夫的小妾红翘,便愈发觉得男人的心内还是喜欢花红柳绿的,所以这衣着打扮也是往鲜艳上紧靠。幸好她当初给自己浓妆艳抹的样子甚是惊悚,司马大人直言不讳道,那脸画的像花猴屁股似的,可是半点不美。小夫人这才停歇了脸上的作画。 此时清醒了的二小姐,似乎也是被自己先前的审美打得完败。皱着眉,看着那衣服,说道:“再换件颜色清淡的。” 苏秀便连忙又回转到衣柜前,总算是翻拣着一件颜色还算平实些的衣衫,服侍着小夫人换上,若愚默默地看了看那裙角点缀着的一串串手工的绣花,总算是忍住了将它们扯下来的冲动。 然后,若愚便吩咐拢香备下马车赶着去军营一趟。 当她出府时,先前护驾的侍卫头领便出来阻拦道:“夫人,此时城中不甚太平,还望夫人留步。司马大人吩咐了,若是战事有变,不许夫人出府乱走。” 李若愚定定地看着他,看他虽然语气恭敬,却丝毫没有退让之意,沉声问道:“那大人可曾说过,若是府里着了火,我便也要闷在这宅门里活活烧死不成?” 那侍卫被问得一愣,迟疑地开口道:“自然是不能让夫人您身处险地……” 若愚点了点头,说:“那便好,现在是司马大人身处险境,你若阻拦着我,便等同于将大人放在火上炙烤,若是不放心我的安危,你自可带人随我一同前往军营。” 那侍卫却依然不肯,犹自不死心地要拿大人的话说嘴儿。若愚倒没说什么,转身对身后的家丁道:“去!前厅的墙根多泼些热油!” 家丁听得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只当是小夫人顽皮又要起幺蛾子。 可是若愚却是冷眼望过去,问道:“你是谁领出的下人,半点规矩不识,可是我说的哪个字你不懂?” 家丁便诺诺地转身去了厨下,还真是捧了一罐子菜油去浇。浇完后,若愚又,命那家丁去点火折子。 那小家丁的眼泪全积存在了眼角,拿着火折子的手都在颤抖。那侍卫已经是惊得目瞪口呆,自然是不能放任夫人烧了几代相传的世家侯府,立刻开口喝道:“住手!” 这时,李若愚心平气和地转身对那侍卫道:“现在我可以出去了吧?” 这位将军是很想替司马大人教训一下败家小娘们的,可是又不能对这蛮不讲理的夫人真的动粗,便只能将自己憋得脸红脖子粗,最后在李若愚面不改色的对视下,高声叫喊着自己的属下,带齐了家伙,护送着夫人前往军营。 一旁的拢香倒还好些,似乎很习惯自家小姐这等铁腕手段。 只是苏秀转身看着那前厅已经泼了一地的菜油,有些瞠目结舌地心道:这当真是恢复了神智的?怎么依着她看,竟比那混沌着的混世小魔王还要跋扈些? 此时,因着战事的纷扰,各个店铺都已打烊,街道上益发的清冷,伴着几日前还未消融的积雪,只有凄冷的北风在一路流窜着打着回旋儿。 而若愚却坐在马车里四处打量着,马车里甚是宽敞,一旁的布架子上别着各色的九连环一类的玩具,靠着后背的地方还有一只大大的布老虎,马车里包着锦缎软绵,那颜色倒是如她身上的衣服一般,艳丽得很……而一旁的匣子里却不知装的是什么。拢香注意到她的目光,便打开了木匣道:“夫人,匣子里都是你平常惯吃的零食,可是要来一些?” 若愚的一双大眼上下扫视着那几大层的梅子瓜子还有蜜饯,似乎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将目光移开,淡淡地说道:“你知道我是从不愿吃这些乱七八糟的。” 拢香可不敢说些什么,只是心内默默腹诽道,便是前几日,小夫人还喊着这匣子里的零食不够丰富,还要再添置一些呢! 待马车到了军营前,李若愚微微撩起帘子。在她的记忆里,她最后一次来此的印象,还是入大营向司马请罪的那次…… 若愚默默深吸了一口气,下车后,便挺了挺胸脯,入了军营。 那大营现在掌事的主帅是司马的老部下郑将军,听到司马夫人前来,不禁眉头微微一蹙,只当是那痴傻夫人听闻了司马大人的噩耗前来军营哭闹。 现在军务繁忙,哪里有功夫去伺候那位姑奶奶?便是皱着眉头准备安排副将去应酬一下这哭天抹地的妇人。 可是,那副将出去了片刻,便神色有异地领着那小妇人走了进来。 这管事的郑将军不禁眉头一皱,心里暗骂副将真是不顶事,再抬眼望向他身后的裹着黑色狐皮大氅的女子,却发现她素雅的小脸满是沉静,毫无半丝悲色。 ☆、第 109 章 既然是副将领进来了,郑将军就不能不敷衍一下了,便走上前去抱了拳道:“不知夫人来此有何贵干?” 李若愚进营后便四下望了一圈,大营之中的将士们皆是身披重孝,显然是在为褚司马披麻戴孝。最后她将目落在了这位郑将军的身上,也许是才吃过饭食,郑将军吃得急了些,将麻衣的前襟沾染上了油腻,又是出了满头的大汗,所以干脆脱下,将麻衣随意地丢弃在了一旁。 李若愚以前押运军粮时,是与郑将军打过交道的。这位老将军向来做事严谨,为人比较刻板教条,是褚司马的得力干将…… 李若愚若有所思收回了目光,只是向郑将军微微颔首道:“不知可否请郑将军借一步说话?” 以前李若愚曾经来军营送餐,那娇憨粘腻的模样简直是个没有断奶的娃娃,只恨不得挂在司马的身上,是以郑将军虽然不似先前那般记恨这曾经贻误的辎重的李家二姑娘,却也不曾高看这位现任的司马夫人。 这便是他们主公喜欢,解闷养在身边的女人罢了,虽然脑子有病倒也不耽误生儿育女。不过现在军中的确是诸事繁忙,真是没有闲工夫接待这夫人,一听这位痴儿倒是难得一本正经的请借一步说话,心内更是哑然失笑,只是随意抱拳,毫无诚意道:“属下现在实在是军务繁忙,夫人若是有事,不妨先回府里,待得属下得了空子便上门面见夫人……”说完就准备挥手让人送她出去。 面对这明显的逐客令,若愚纹丝没动,只是看着郑将军道:“夫君故去,我心内悲恸,想要追随夫君共赴黄泉,若是不得将军开解,我这便要动身了。” 郑将军听得一愣生,不由得抬眼望去,只是这位夫人的脸上哪有什么悲容?那小脸清清淡淡的,仿佛是在说要去郊游一般…… 兹事体大,若是此时不敷衍一番,若是真的寻思,他可是承担不起逼死主公遗孀的罪责。 当下便是请夫人前方旁边的营帐说话,可是若愚却说道:“在营帐里气闷,前边不远出便是江畔,不妨请将军去那里一叙…… 当到了江畔时,四下无人,牧野空旷,倒是不怕有闲杂的人等偷听了。 看着结冰的江面下,传来江水暗流涌动的声音,若愚掩在黑色狐毛的小脸也微微有些冻得发红,她瞟了一眼站在远处的侍女与侍卫,这才压低声音开口道:“此来不为别事,只是想知道司马大人安好?” 郑将军被李若愚这一问,弄得一愣,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道:“司马大人的遗体还未运到,但是有亲兵随护,想来是好的吧……” 李若愚呼了一口白气儿,搓了搓暖手筒里的小手炉道:“方才我这一路走来,大营外的侍卫将卒都是面露悲色,各个眼睛肿如核桃,可是入了大营后,却看到郑将军几位将帅虽然操劳得略有憔悴却还无悲色,中午吃的那猪肘只剩些骨头,郑将军生吃吃得畅快,连麻衣都弄脏了,当真是好胃口……只是这般开胃,是因为司马去世,给你们这些后进的腾出了位置?所以诸位将军心内喜悦胃口大开,还是另有些难言的蹊跷?此间无人,还望郑将军知无不言,让我这个未亡人心内有些底数……” 郑将军被小夫人这一番话刺得是面色潮红,心内暗道;竟是露出这么多的破绽,当真是该打! 只是这明明混沌的小夫人何以变得这般清明?郑将军不由得又是一阵惊疑不定,最后权衡了一下到底是迟疑道:“司马的确没死,主公现在一切安好,先前的军报乃是叛军做的手脚,我们先前也是误以为真,后来得了主公的密报这才知道中计,不过依着主公意思是要将计就计,让敌人误以为我等中计,引得他们早些攻城……” 若愚微微侧脸问道:“那司马可是特意嘱咐,连府宅里也要隐瞒下?” 被问及此,郑将军已经单膝跪地,俯首道:“司马言明可告知府里,免得夫人担忧,可是我等惫懒了,一时没有及时通禀,还望夫人恕罪……” 若愚没有礼让将军,只是任他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其实彼此心内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根本不是惫懒,而是故意延误通知。看来在司马的这些部下眼里看来,痴傻的小夫人左右也是不懂事的,吃好睡饱穿暖即可,也许是因为先前辎重的事情,这些个部将还是对李家的二小姐不够待见啊! 郑将军此时,也是被小女子问得羞愧,心道;自己当时也是随口吩咐下去,那副将懈怠延误没去,自己心知肚明却也没再督促,也莫怪夫人生气……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小夫人开口道:“郑将军不必自责,起来说话吧。” 郑将军起身时,这发现自己的双膝都已经酸麻了。若愚又问:“不知先前说的前线无军粮可是真的?” 郑将军犹豫了下,看着若愚冷冰冰的小脸,还是开口说道:“虽然不至于断粮,但是军粮吃紧的确是真的,若是战事延长,恐怕还需要从别处调拨。” 若愚听到这里,微微点头道:“先前因为贻误了司马大人的辎重,我自知有愧,同时深感北地物资供应不及时,若是冬季战事发生,稍有些差池,漠河城一代的兵卒百姓便要闹灾荒。因此便在历次千里外的运城暗自派了人囤积了粮食。运城四季干爽,粮食可储备三年不坏,若是官道上走,恐怕会有人设卡查没,运河上行走也有人设点搜查,但是现在北方大河都已经结冰,运河上的关卡也尽是藏冬休息了。倒是可以从冰上运粮……” 郑将军其实正是为军粮之事犯愁,那刘仲失职,害的大批辎重被叛军查没,虽然库房中还有富余,可是若是战事吃紧,虽然军粮无虞,城里的百姓却要饿肚子了。现在这小夫人突然提及有这样的后手,当真是让人惊喜交加。 “只是这冰上运粮……运载的马车恐怕是不够啊……”郑将军突然想到这一点,略显迟疑地说。 李若愚却是一早有准备道:“我也想到了这点,郑将军只管派人去,坐在那运城有我亲自设计的冰船,组装一下便可使用,虽然有些粗糙,但可以在冰上负重运粮,而不会压坏冰面,而且只需一人操作,便可轻便滑行,白日运粮太过招摇,只需晚上便可日行千里了。” 郑将军没想到这位小夫人连这点都想到了,可以想见她已经是筹谋已久的了,此时酸麻的双膝倒是有些微微发热,脸膛愈加发紧道:“夫人……末将……” 可惜李家二小姐向来不喜这让人催泪的悔悟折戏,当下也不等郑将军酝酿出情绪,便转身道:“这些粮草也就是救急之用,此番消损便是没有什么后手了,还望郑将军办事稳妥些,莫找了阳奉阴违的无良之辈!你们军务上的事,原也不是我们女子能插得上嘴的,郑将军军务繁忙得紧,我这便告辞了。” 说完便紧了紧自己大氅的帽兜,掩住了精致的小脸,转身朝着自己的侍女们走去。 登上了马车后,拢香看着小夫人冻得微红的脸,一阵心疼,连忙从匣子里取了润脸的珍珠貂油香膏,挖了一小银勺在那小脸儿上晕开:“夫人您就是不听话,早就说净面后要抹些香膏再出门,偏偏是急火火的出门,你看!这才多久的功夫,脸儿都要冻膻了。” 若愚斜靠在那马车的靠枕上,微微挑着睫毛望着自己大小儿便跟在身旁的丫鬟。拢香知道这是李家二小姐嫌弃自己啰嗦的表情,可是这般清冷的模样,竟是有多久没有遇到了?心里竟然有事一酸,忍不住泪道:“可算是清醒了,小姐,您知道老夫人还有我们这些下人可是替您担心落泪了几许?赶明儿倒是要早早地告知了老妇人,让她的心里也亮堂亮堂。” 第62节 若愚伸手用自己的巾帕,替拢香抹了抹眼泪道:“既然是好了,还哭什么,倒是说说,我先前摔得混沌了,是什么模样?” 拢香如今倒是可以语调轻快地说一说自己二小姐那时的糗事了:“什么模样?便是胡搅蛮缠的痴儿了!吃饭握不住调羹,说话也是含糊不清,那性子便是个孩子,当初您与司马未成亲时,竟是缠着他要猎鹰玩,最后大人也是无奈,到底是给你买了白毛的鹦鹉这才算是糊弄了过去……” 若愚微微侧转了身子,眼睛望向了窗外,只露了一抹俏丽的侧脸,那弯长的睫毛随着说话起伏而微微抖动:“ 那样的……他也敢娶?” 拢香也是深深折服地说道:“不但是敢娶,可是将小姐您娇宠到了天上呢……若是大人真能历劫归来,小姐……夫人,您还是要好好的与大人相处啊!” 说到这,拢香才后知后觉,小姐既然已经忘了前尘,那……大人岂不是要从头开始于这清醒了的小姐相处? 最要命的是,她清楚地记得,小姐当初可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大楚司马的追求啊! 也不知这大人九死一生回府之后,她的这位捉摸不定的小姐,可是愿意给她的夫婿一个温暖热烫的枕榻? ☆、第 110 章 李若愚当年被备下的军粮可以说解了褚军的燃眉之急,因为有了充足的粮食供应,战术的安排也有了相应的变化,可以更加地从容。 而在这时,袁术叛军却并不知情,只以为那漠河城已经人心浮动,内里空虚终于决定开始攻城,可是待得他们大军集结,全力应付前敌时,却后方空虚,以至于后方的大本营被一只突如其来的骑兵偷袭,只一夜的功夫,便根基尽损,自己的粮仓也被偷袭的骑兵烧毁殆尽。 身在前方的袁术听闻了这消息,心内愈加发急。北方的冬季无粮,简直是死路一条!便命令围堵要庐山的将卒们全力攻山,力争活捉了那褚劲风。以此为要挟换来粮草。可是当将卒们拼了命地烧山围攻,人数死了大半,总算是是攻下了要庐山时,才发现那山上的根本就不是褚劲风,而是一个头发刻意染白的将军在要庐山上足足戏耍了袁军多日。 袁术听闻此消息,心内登时没了底气,心内更加疑虑那个沈如柏戏耍了自己,那姓沈的十有八九是跟那个褚劲风是一伙儿的,竟是这般引了自己上当受骗! 现在唯有攻下漠河城一个选择,不然粮草空虚的袁军真是后续无力。可是待得攻城击打外墙时,袁术又发现当初南宫云提供的炮弹丝毫不能击垮那坚实的外墙工事,而漠河城里却是架上了强弓弩箭,也不知手出自何人之手调整,射程极远,一下子让前方的炮手死伤大半。而那箭头上的特质炸药更是威力极猛,里面夹裹了能腐蚀金属的强酸,竟然将那几门大炮尽是损毁得哑了声。 袁军失了先机,再难重振士气,就在这时,当褚家军从两侧如天降奇兵一般骤然出现时,袁术大军再次被打得措手不及,一下子溃如山崩,阵法被如水的猛将冲击得不成章法。 那袁术一看大势已去,效仿了火烧赤壁的曹操慌忙逃窜,试图抱住青山上的最后一根柴草,可是逃窜至半路,却遇到了想要前来捡漏的万州城大军。 新仇加旧恨啊,袁术一见这阵势心内愈加肯定是那沈如柏从中作梗,当下便是气恨交加,自己率领的亲部与万州城大军打了个遭遇战。 万州城的兵卒向来是远离战火,虽然平日也有操练,怎么能及得上袁术精部这种常年在战火中洗礼的虎狼之军? 那沈如柏原本也不过是想捡个便宜罢了,只需要坐山观虎斗,再凭借着蒴朵的远程炮火来定下最后的战局。可是如今乃是近身遇敌,原先所有的如意盘算皆是不管用了的。唯有真刀真枪的近身肉搏。 最后这万州大军将养了多年的细嫩皮肉,被袁术的恶狼之师狠狠地踏了个稀巴烂,那沈如柏一看大势不对,一早便跑得没了影踪,最后万州大军便这般被歼灭殆尽。 那袁术也是山穷水尽,胆子愈发猖狂,最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便是准备一路进发万州,劫掠了那一座空城,也算能熬度了这个寒冬。 可是当他进发到了毫无防备的万州城下时,却遇到了在万州城下久候的大楚司马褚劲风。在已经恢复了满头银发的他,立于马背之上,满脸肃杀,挥手指挥这千军万马一举剿灭了袁术的残部,更是亲手活捉逆贼袁术,彻底铲灭了这北疆的毒瘤。 此番计中之计,可以说是一举三得,既围魏救赵包住了漠河城不受战火的侵袭,又铲除了袁术叛军,更重要的是,褚大司马借口保护着守军空虚的万州城,名正言顺地将这万州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中,值此一役之后,褚劲风的势力进一步向东南扩张,掌握了万州这交通的咽喉要地,以后朝中的白家再想用粮草要挟漠北,便是难如登天了! 当初褚劲风定下这战术时,唯一担忧的便是粮草,只是当初沈如柏勾结那刘仲,若是阻止恐怕让狡诈的沈如柏有所觉察,唯有舍弃了大半粮草,务求速战速决,等拿下万州,也不愁粮草过冬,但是这般计划终究是有些犯险。 幸好后来郑将军传信来说,已经解决了粮草问题,才可以继续拖延僵持,一直等到袁术前方的粮草损耗得差不多了,才去奇袭了叛军后方的粮仓,逼得那袁术狗急跳墙! 当大军开拔回转漠河城时,已经是过了足有两个月。原本因为城墙坍塌而变得摇摇欲坠的民心,如今是愈加坚盛!百姓们都是张灯结彩,欢迎他们的司马大人归城。 司马府更是不用说了,那管家欢天喜地指挥着仆役收拾了厅堂宅门,单等着司马大人归府。 “夫人,那去了城门的小厮回来通禀,说是司马大人的军队已经准备开拔进城了,您快些还了衣裳,去城门迎接去吧!” 苏秀原是满心高兴的进了屋子,本以为夫人应该已经梳洗完毕换了衣衫,可是等进了屋子才看到,那小夫人依旧稳稳地端坐在书案上,手执着一支毛笔正在凝神写字。 那字体与先前夫人的鬼画符简直是判若两人,笔力字锋堪称大家之作……只是那手抖的毛病似乎并没有因为夫人的神智恢复而有所缓解,原本周正的大字因为突然抑制不住的颤抖而变得笔锋一颤。 李若愚慢慢地放下笔,伸手将这刚刚写好的字挼搓成一团,扔到了一旁的竹篓里,头也不抬地继续准备写下一张。 苏秀一看这小夫人一副劝不动的样子,心内也有些发急,只能软语劝道:“算一算司马大人已经离了月余,必定是十分想念着夫人,若是再城门上未见夫人的身影,该是何等失望……” 李若愚语调清冷地打断了她的话:“他想念的……又不是我……” 苏秀听得摸不着头脑,正待要说什么,却看见小夫人已经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毛笔,微微揉搓着手腕,静默了一会说道:“伺候着更衣吧!” 好不容易等到了小夫人点头,苏秀连忙出声唤着屋外伺候的侍女端来了热水,伺候着夫人净面。拢香一早便打开了梳妆匣子,手脚麻利调配了胭脂水粉。用小银刀切了一小块青雀头黛,用水研开,打磨成粉,再取了蟹爪笔准备一会画眉之用。 小姐的皮肤底子好,冬季时只不多了一道涂抹底油润膏的工序。等薄薄的上一层粉后,那小脸儿便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轻轻一按都怕那如水的肌肤被按破了。 等到略略画了远山眉形,用黛粉渲染,涂抹了桃花颊面,柔软的嘴唇点了绛红的胭脂,铜镜里的佳人真是看得一旁伺候的小侍女都有些微微发呆。 苏秀心内感叹,小夫人正是处在这女孩家最好的年纪,脱去了青涩,愈加的水润妩媚,也莫怪司马大人独独娇宠,恨不得含在嘴中了。 等梳好了微微倾斜的朝天挽髻,李若愚光洁的额头被浓密的秀发映衬得愈加光亮,她看着拢香往自己的头上插戴着一整套的金镶玉的发钗,本是微微皱眉,最后到底是忍住了没有出言制止。 等到她换好了镶嵌了兔毛滚边的一件大摆碎玉压花的滚锻长裙时,若是不理会那如水秋眸里的一点子精光,乍一看,好似还是那几个月前的娇憨模样。 等到手脚麻利地替夫人梳洗打扮完毕后,这才扶了披挂着大氅的小夫人上了马车,一路奔向了城门口。 此时的大街两旁聚拢着人群,真是欢闹异常,听说有许多万州的富豪乡绅也来到了漠河城,寻找机会巴结一下这新一任的地方霸主。 等若愚顺着石阶上了城楼时,一眼便望见了那走在队伍最前方的身影。 只见他身披着一身亮银铠甲,满头的银发被束在了一顶凤翅发冠的立面,长长的斗篷因为骑马前行,而在健硕的身后抖着风浪,看上去真是威风凛凛。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凝视,那满身肃杀之气的男子突然微微抬头,一眼看到了立在城楼之上的她,记忆力从来都是有些不苟言笑的冰冷的面庞,竟然是如解冻的冰河一般裂了缝隙,那张英俊的脸庞竟然满是笑意…… 李若愚微微往后退了几步,刻意避开了他朝城楼上张望的目光。 就在这时,大批部队,已经潮水一般都涌入了城中,接受着百姓们的夹道欢迎。 李若愚下了城楼,上了马车后便顺着后街小道,绕行归府了。 这大军凯旋的盛况,她曾经是看过的,那时因为褚劲风剿灭了北戎盗匪,胜利归来,那时她初来北地,便是在街市一旁见过那男子骑马挥手的英姿,按照惯例,得胜归来,众位将士总是要聚在一处开怀畅饮多时。 事实上,都护府里已经开始摆下流水的宴席,准备犒劳将士们了,司马大人应该是一时半刻回转不得的。 李若愚这般想着,下了马车,准备踱回自己的院落之内。可是没成想,还未走到院中,便听到前门处一阵的人欢马叫。那管家喜滋滋地跑了过来通禀道:“夫人,司马大人直接归府了,您快去迎一迎吧!” ☆、第 111 章 站在若愚身后的拢香能感到小夫人的身子微微一僵,心内也有些发急,只能小声说道:“前线刚刚大捷,司马便回府看望夫人,可见大人对夫人极是思念,心里都是滚烫的……二小姐,你好歹是得逢迎一下的……” 说到最后,又是急得叫了“二小姐“出来,实在是怕自己的小姐猛然初醒便已为人妇,嫁给的还是以前早已婉拒的男人,这心内一时不能接受,再照着大人热呼呼的脸上泼上盆冷水,或者出个什么惊天之举来。 说实在的,拢香从昨个听说司马大人要回城开始,便是没发好好安睡,现在这眼下还是青黑的,便是希望今日这一见面,莫要碰个鸡飞蛋打出来。 若愚听了拢香的低语,微微斜眼瞟了她一眼,这才起身,似乎深吸了一口气,由着侍女引路来到了大门前。 此时府门打开,司马大人已经下马,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廊处,几个小厮在帮大人卸下亮甲。 看见若愚走了过来,褚劲风已经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略显贪婪地看着近两个月未曾看到的小娇娘。 怎么瘦了些! 他走时这小妮子嘴馋,总是没有停嘴儿的时候,那脸颊已经吃出些丰盈的婴儿肥肉了,勾得他每次都忍不住在欢愉时咬一咬那悄然冒出的绵软脸颊。可是现在再看,脸上的肉儿倒是没了,那脸蛋出落得却是愈加楚楚动人了,稳稳地站在门廊处,衬着一枝吐蕊的红梅,倒真似一幅画中的美人一般。 司马大人强自按捺下心内想要将她一把揽在怀里的冲动,便是朝着她微微张开手臂,等着小娇娘一路欢快地跳将进自己的怀里。 可是许是这两个月的隔阂,往日没有半分矜持的姑娘如今却是拿起了乔儿来。看到他敞开怀抱,也只安静地睁着一双妩媚大眼儿定定地望着他,竟是没有前移半步! 最后竟然微微一俯身,向自己有模有样地福了一福。 难道是恼了他出去太久,便生气了不成? 这么僵持了一会,司马大人微微沉下了脸,在两军对敌时无比耐心,可以蛰伏数月而起的悍将却是一个小娘子耗得耐心全无! 只收了手,微微抬高下巴瞪着她,只这么些时日,便全不将夫君的威仪放在眼里,他都这般举了手,竟然不乖乖跳入怀里,可是要在众位仆役前下了堂堂大司马的脸面? 不过毕竟是太过思念这小娘子,待得司马尽卸了铠甲,微微敞开着内衫里怀,露出里面的健硕胸肌,便是大步流星地走到那画中的美人面前,微微蹲身,右臂一提,便将这小仙子如孩子一般竖抱在了怀里,抗在肩上便大步流星朝着卧房而去。 因着褚劲风一直藏匿行踪,府里人有事也是先自通禀了大营,未及与司马汇报这些时日的琐碎,自然也未及禀告夫人已经恢复了神智的事情。他便只当还是那痴傻的小表妹,来个她最喜欢的“天外飞仙”,一路飞快地消失在门廊里…… 其实司马这般举动,府里人都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两位主子平日在府里整日胶腻在一起时,都嫌亲热得不够的。这行军近两个月,日日见的都是群恶臭的汉子,难为血气方刚的司马憋闷出怎么的心急火燎。 若愚原本也是静静地看着他,心内正在措辞,可是猝不及防便如一袋番薯一般被司马扛在肩上,竟是来不及喊出声来,被那肩膀一抖,那头上插满了的金镶玉钗噼里啪啦的纷纷掉落在地上。精心挽着的发髻也被甩得七零八落。 在这李家二小姐的记忆里,只有小时顽皮,被父亲按在膝头狠狠的打过屁股。等渐大了些,何曾被人如此粗鲁地对待?一时间,震惊远远超过了羞愤。,一边嚷着“放下,快将我放下!”一边用双手捶打那如理石般的后背,可自己那点子力气宛如蚍蜉撼树,半点作用不起, 等那高大的男子几步跨入内院,进了内室,随手关了房门,下一刻,自己便天旋地转地被放倒在床榻之上。 待她起身想要出声唤司马大人时,便是碾石压境,被那壮硕的身子死死地又压回到床榻之上,就要脱口而出的怒斥下一刻被那火热的唇舌尽数吞没,那男人纯熟而老练的搅动着,迫着她与他一起起舞。然后,便感觉那一双铁掌在自己身上甚是不规矩。待得他好不容易松了她的唇舌,便在她的耳旁轻笑道:“怎么这般不听话,临行前不是说过待得为夫凯旋之日,我的小表妹要只着袴裤,除了肚兜,外面薄薄裹了一层便来迎接款待你的夫君,怎么今日穿得如此严实,里三层外三层的倒是要考验夫君的耐性不成?” 李家二小姐又何尝被男子这般轻薄过?当初就算与未婚夫婿沈如柏谈婚论嫁,也未曾有过这般的亲昵。 她自醒来就时刻承受着各种意想不到的晴天霹雳。这些时日来听着姐姐,拢香她们讲述自己懵懂时的种种事迹,真是让李家二小姐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不能曾受的负重。待得司马归来,她心内倒是组织了些言语,好好与褚劲风梳理一番此间的混乱。 可饶是天资聪慧的李二小姐也绝没有想到,这久别才得团聚的热血男儿,想得绝不是”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的闲话家常。 而是顶着在战场上厮杀奋战的惯劲儿,一路杀进了闺房里,要热气腾腾地来上另一番别样的近身肉搏!如今这司马大人成婚一年有余,床榻方寸间的兵法演习得甚是娴熟,加上近两个月的空旷,常常倒卧在营寨篝火前时,闭着眼儿,在脑子里细腻地演练改良一番那曼妙的招式。 偶尔入梦真切,第二日晨起遭逢敌军时,堂堂司马竞有无干爽亵裤可换之忧。便是随便烘烤下,湿漉漉地杀敌作战。如今可算是得以真刀实枪,哪里还会有所保留?便是那鱼嘬也尽出了新花样。 此时端庄淑雅的李二小姐也被迫得丢盔卸甲,乌发散乱香肩半露。她如今哪里记得与这位司马夫君曾经的荒唐,这心内便是纯洁得宛如处子一般,被迫遭受着狂风暴雨的洗礼。只是自己记忆中那冰冷而守礼有度的男子,怎么竟是这般的无耻以极! 当下终于寻了空子攒足了气力,单手便狠狠扇了身上犹自动作的男人一个耳光。 司马大人正在这得趣之处,猝不及防挨了狠狠一嘴巴,当下便是一愣,只见身下的娇人,眼角微微发红,嘴唇犹自颤抖地说道:“褚司马!你便是这样待我?” 他的小娘子可是从来没有这般正经地唤过他为“司马”,这词汇由那熟悉的娇软嘴唇里吐出来,竟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直劈在司马大人光裸的脊梁之上。 他顿时停住了孟浪,一双眼儿惊疑不定地望着身下的女子,看着她那双虽然羞耻得耳垂红润得快要滴血,依然毫不退缩地望着自己的眼眸,那一点子的清明不容错辨……终于反应过来:“你……可是恢复了?” 待得那佳人咬着牙点头,一字一句道:“司马大人,民女这厢有礼了……”司马大人只觉得那滚雷已经在背部炸开,一路烈火灼烧,直直地烧烫了他的脑子…… 演练了一半的兵马,便是再不情愿,也只能委屈地鸣金收兵。 只是此时二人这般情形毫无端庄可言。若愚拉拽着被子挡在身前,可是方才被撩拨的狠了些,浑身颤抖得起不了身,还是被男人的大掌扶起,裹了床单,抱着她来到桌前,用杯子喂了些茶水,才算是略略地缓了过来。 等到缓过了那不受控的战栗之感,李二小姐便颇不适应地要挣脱男人的怀抱。 可惜司马大人却是毫不退让,虽然脸色阴沉得下一刻便是狂风暴雨,可是那揽着佳人的双臂却丝毫没有松开,只是冷声道:“老实坐着,莫动!” 待得喂了若愚喝了水后,他自己径自拿起了那水壶,对着壶嘴便是汩汩地尽干了一壶。 待得喝完后,那脸上的表情总算是略缓了缓,僵硬地坐在他怀里的若愚便是隔着一层床单,感觉着背后那男人起伏的心跳…… 一时间房内安静极了。就算褚劲风曾经在脑子里想象过无数次她恢复了神智的情形,却绝不是眼下这种晴天闷雷的情形。 想来来这位江南的才女,也是被自己方才饿红了眼儿的孟浪惊吓到了,便刻意挺直了腰身板板儿地坐在自己的怀里,也不曾回头,只在蓬乱的乌发见露出那么截细白的脖颈,一如从前,她从不曾回头望向自己一眼…… 纾解不得的心火,可不是一壶茶水能熄灭的,最后,到底是司马大人打破了屋内化解不开的尴尬,冷声道:“既然是清醒了,那方才的掌掴可怎么算?你李若愚已经不是痴儿,怎么敢对丈夫这般无礼?” 第63节 ☆、第 112 章 这般倒打一耙再次出乎李二小姐的意料,这次她倒是回过头来,诧异地回望着他。 只是这一回头,才发现自己嘴唇离得司马大人的竟然是这般的亲近,竟是能感觉到他薄唇里喷薄的热气,便是又忙不迭的后撤,只差一点从他的膝头上载下去,幸好是被司马及时地挽住了。可动作虽然温柔,脸上的冷厉却是丝毫未减。” 听了司马大人的指责,李若愚习惯性的微微抿起了嘴,那刚刚被自己吸吮的的樱唇便是被银牙咬着,却不肯吐出只言片语。 见此情形,褚劲风的心内突然有些苦意,原是该习惯了的,只是这些时日虚假的甜蜜竟然让他忘记了以前的种种难言的酸楚…… 在人前向来伶牙俐齿,异常泼辣的李二小姐,在他褚劲风的面前却总是这般的沉默寡言,偏偏他也不是多言之人,所以以前硕果仅存的那几次碰面,便是在尴尬的沉默中缓慢地流淌而过。 回想起临行时,还拼命地夹着大腿,哭喊着不让他走的甜软宝贝,如今这怀里的,竟是恨不得掐住她的脖子,只不再看这让人糟心的女人…… 该死的东西,竟是说什么永远不会忘了他,可这才一转眼儿,便已经视他为路人…… 正在这心被火煎熬的时候,怀里的那东西倒是动了动,微微又侧转了头道:“方才实在是被大人……惊惧到了,一时冒犯了大人,还望大人责罚……” 褚劲风听着她绵软的声音,铁臂微微一用力,便将她掉转了过来,伸出手指挑高她的下巴。 此时的玉人头发蓬乱,显得那小脸愈加娇俏,眼角涂抹的胭脂被方才的泪意弄得晕染开来,简直与以前娇妻心血来潮,揽镜自画的花猴屁股一个德行。 可都是这般滑稽了,那少女稚气未脱的脸上偏偏还要摆出副老成娴雅的表情,一副“任君处置”的坦然自若…… 若是她知道了自己此时脑子想到的种种软磨挑弄的责罚,就不知这脸上的镇定还能不能挂得住,一时间,这心内的恶质倒是暂时压抑住了苦涩,他抱起了怀里等待领罚的李二小姐,贴着她的耳垂轻语道:“娘子当真是愿意领罚?可知我要怎么罚你?” 若愚那一直未有消退颜色的小耳朵似乎又晕染开了一层绯色,壮士断腕一般,咬着牙点了点头。 可就在这时司马大人已经踱步来到了屋内的铜镜前,充满恶意地让二小姐的花儿脸映在了铜镜里,快意地说道:“只是娘子这般模样,实在是让为夫有些惊吓,下不得手……” 紧接便听见怀里的人一声闷哼,端庄的李二小姐惊诧地望着镜中的女鬼,如同中了箭的兔子一般,奋力从他的怀里挣脱开了,只一溜烟便跑到了屏风后的盆架上,哗啦哗啦地洗起来脸来。 这始作俑者先是畅快地一笑,紧接着便是慢慢冷下了脸来。 当若愚洗好了脸,又是心内反复地思量,磨磨蹭蹭地从屏风后转出时,才发现这屋内已经是空无一人,司马大人不知何时已经出了屋子,只留下了一室的清冷。 若愚站在原地,缓缓回头再看铜镜里的自己,白白的一张脸儿,倒是平静而素雅得很,只是不知为何那眼角还是有些发红,似乎是残存的胭脂没洗净…… 不想让刚刚恢复记忆的娇妻为难,褚劲风趁着若愚洗脸的功夫,勉强着自己从卧房里出来,一路气闷地踱步到了书房,出声唤来了管家还有苏秀,让他们一五一十地交代下自己离府后,发生在夫人身上的事情。 当听闻若愚是因为听说了自己死讯的假消息而一时气闷吐血晕过去时,司马大人的面目简直狰狞得让人不能直视了。 原来因为那该死的贼人,若愚才昏迷倒地,以致于记忆全无!想到这,心内隐隐的作痛,竟是有些后悔方才对她的戏弄。 虽然恼火于她转脸不认账,竟浑然忘了自己,可是细细思量起来,又可怎么怪她?任谁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已为人妇,嫁的又是自己不喜欢之人,这心内恐怕都是一时难以接受吧?总是要她缓缓地适应,可是想来自己今日的表现,但凡女子恐怕都是不能承受吧?先是如同饿极了的虎狼一般将她抱上床榻直接轻薄了一番,接下又毫不留情面的嘲讽这个矜持惯了的女子…… 他竟忘了,她早已经不是那个转脸儿便忘得记仇的小傻子了,这般的戏弄着她,只怕原本便所剩无几的观感,现在已经直落谷底了吧? 想到这,刚刚凯旋胜利的欢愉心情已经是烟消云散,。褚劲风听完了管家和苏秀的禀报后,只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了出去。然后背靠着梨花木椅略显疲惫地搓了搓自己的额头。待得睁开眼时,自然是望见了书桌前推挤如山的公文。 他走了这么些时日,府县的公文却不曾断过,皆是放置在此,等待他来处置…… 突然他瞄见在一摞的公文地下,竟然露出一抹粉红色的纸边,便伸手将那摞公文移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摞厚厚的信笺。 这樱花粉红的信笺乃是若愚叫人特意兑了花汁制出来的。 当时他看着这颜色新鲜纹路古雅的信笺,还取笑她竟是用这么好的字写那几笔歪歪扭扭的大字,她还歪着脖儿认真地说:“周夫子说若愚的字极为工整,是难得的可塑之才,若愚用这纸给哥哥写信,将来但凡成名了,便是洛阳纸贵,一字千金,褚哥哥你将来落魄了,当若愚的信来换包子吃可好?” 这般诅咒夫君落魄的下场自然是被拽在床上剥了衣裙狠狠地疼爱一番。 如今纸香未散,天真幼稚的话犹在耳旁,可是褚劲风却是有些物是人非之感,便是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封,打开来细细地品读。 这些信,显然是从他走后便开始写的,里面事无巨细都是娓娓道来,毫无半分重点,可是读信之人却恍如重回了那段离府的时光,看着这小人儿的起居日常。 就算是隔着信,也能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那娇人的心内愈加的急躁,信内的事情记得越来越没章法,最后竟然便是通篇地哀求哥哥快些回来,那泪痕晕染开的一个个模糊的字,摸上去都是那么的灼热滚烫。 “哥哥,我想你了……”这是最后一封信笺上的低吟,褚劲风抚摸着那字,将信笺上梅花样的唇痕印在了自己的薄唇上,低低地说:“我也想你了……” 那日,褚司马并没有在府内过夜,从书房出来后,便换装奔赴了都护府,与众位将士一起开怀畅饮,宴饮三天三日,所以自走之后,便再也没有归府。 拢香不知那日小姐与司马在卧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总归是可以想见的不愉快,所以那司马大人这才夜不归宿,连面儿都不得见一面。 两位主子这般的情形,实在是让人有些捉摸不定,可偏偏小夫人倒是一脸的从容镇定,似乎饮食起居丝毫不受影响,照样平常的练字绘画,只是晨起梳洗后,再给她上妆时,她却微微皱眉一躲,看也不看那些个那胭脂水粉道:“以后休再给我涂抹这些。” 爱替主子打扮的拢香也只能叹了口气。自从夫人神智恢复后,虽然也是像从前一般不喜打扮,可是却极有容忍度地任着自己和苏秀给她梳洗打扮,毕竟堂堂侯府世家的夫人,总是不能素颜见人吧! 可是自从司马归来后,小夫人不知为何,竟是再也不让人往脸上涂抹半点胭脂了。得亏这是天生丽质,不然可是怎么见人啊?” 自从神智清醒后,原本已经搬出了府外的周夫子,倒是又频频地来王府陪着李家二小姐说话,另外也是尽着自己的所能弥补着李若愚这些时日来记忆的空白。 “你的衣铺新近开张,却还要来陪着我,倒是难为你了,今日便我来寻你,一会替你看一看铺子去。”坐在品香楼的包间里,若愚亲自替周潜雨倒了一杯清酒道。 周潜雨看着已经恢复了清明的若愚笑着道:“我的乖徒进步神速,自然是要来看一看,再夸奖一番了。” 李若愚听了她的打趣,想着自己混沌的时候竟然拜了周潜雨做师傅,还做了那孟千机的首席大弟子,心内也是觉得好笑:“你便算了,左右也是文采远超于我,倒是白捡了个大儒的师父。可是那孟千机的二两油瓶竟然也白占了师父的头衔,倒是便宜了那缺魂的小子了……” 周潜雨倒是习惯人前矜持的李二小姐私下的满口毒舌,忍不又打趣道:“那小子可没觉得占了便宜,还到处宣扬若不是司马领了丰厚的拜师谢礼登门,是绝不会收你这不开化的顽童呢!” 那原本还巧笑嫣然的脸儿,听了那“司马”二字顿时微微有些沉静了下来。 周潜雨看在眼里,温言道:“你与司马大人乃是正经拜过堂成亲了的,乃是正经的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我看那司马人品才学皆是出众的,你生病的这段时日,他对你的用心可是任谁都看在眼中的。这般佳婿要看红了多少深闺怨妇的眼。就算他原本不是你心中的良人,如今木已成舟,还是且要珍惜眼前的福缘啊……” 李若愚端起酒杯,默默地喝着,却半响不语。 周潜雨心内叹了口气,人都道李二小姐豪爽而干练,小小年纪便支撑起偌大的家业,可是只要她这个密友才知,自己的这位小妹妹对待“感情”二字极为认真,远不是看上去的那般拿得起放得下。 她与褚劲风的这段缘分,实在是月老的一次胡乱戏弄。也不知李若愚现在究竟是有何打算,只是千万别与那冷情的司马碰得头破血流才好…… 于是便是微微将话题一带,跳过了好友不欲言谈之话,只说了些别的。 待得二人用餐完毕下楼时,李若愚突然一愣,因为那足足三天一直没有出现过的男人,竟然正站在自己的马车之前。 ☆、第 113 章 周夫子见到了司马大人,便福身一礼,她的铺子就在酒楼附近,见司马来寻若愚,便先自带着丫鬟回去了。 李若愚正待福身鞠礼时,却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臂,下一刻便跟他一起翻身上了马匹。然后一起策马直出了城去。 “大人,您这是要带我去哪?”上马后,她便被男人用狐皮大氅裹得严实,在马背又是极颠簸,只能圈住健腰在他的怀里闷闷地问道。 “之前因为要处理袁术余孽的琐碎,一直没有回府陪你,现在得了空子,我们去山上的别院住几天。” 一转眼,便到了山下,因着前一阵子下了些微雪,石径上还有些积雪,褚劲风信不过那些轿夫,干脆一俯身,背起了若愚甩开长腿往山上走去。 若愚困窘地伏在他的后背上,就算有心撑开些距离,不让自己丰满而柔软的胸部紧贴那健壮的脊背上,可是男人只是手臂一用力,圆鼓的馒头便又服帖地压在了脊背上成了饼子。 “老实点,不然这雪天路滑,可要脸儿冲下摔个倒栽葱了!” 若愚僵硬地趴伏在他的背上说:“那便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可司马大人却是健步如飞地继续前行,恍如未曾听闻。那石径的确是狭窄难走得很,若愚怕二人滚落下山,也不敢多挣扎,便是任着高大的健壮男子一路大气都不喘地背着她登上了山顶。 若愚先前也只是来过这里宴请了一次城里的府宅贵妇们,此时神智清明了以后,对这里就记忆全无了。 等入了这雅致清静的别院,褚劲风才将若愚放了下来。只不过这一路走来,背人的倒不觉疲累,那被背着的玉人儿反而酸麻的双腿,,下了地,只觉得脚底像踩了钢针一般,酸疼得不行。 褚劲风看她身子一顿,神色不对,立刻醒悟过来,将她横抱了起来,然后走到别院屋檐下,让她坐在离地垫高的木质回廊上,然后半蹲下身子除了她脚上的鞋袜,只露出一对白莹莹的小脚。两只大章捧着在怀里用力地搓动,帮助她活血。 已经酸麻了的小脚被这么一用力,若愚再也忍不住咿呀咿呀地叫喊开来:“疼疼……”那身体后仰,细白的脖颈被拉长的模样,竟然恍惚与床榻香幔里的销魂情形重叠在一起,只看得司马大人一阵的恍惚,那手劲儿又略重了些。 李二小姐也是吃不住劲了,那脚一用力竟是蹬在了司马大人的俊脸上。这脚踹得那脸一歪,等若愚缓过劲了,登时无措地将那裸露出来的脚缩到裙摆下,只露出几根圆润莹白的脚趾,然后定了定身,努力摆出一副淡定的模样道:“我不是有意的,还望大人恕罪。” 被那白脚踹了脸,褚劲风却浑不在意地摸了摸脸颊,也是一本正经地道:“无妨,以前都是将脚直接伸到我的嘴里,逼着我一根根品尝的……这一脚倒是算不得什么。” 若愚闻听此言,瞪大眼睛,那脸上的淡定被激得有些微微震裂开来,半张着嘴,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她就算是摔坏了脑壳,也不至于做出这般荒诞的事情来吧? 在李若愚现在的记忆里,自己与司马大人一向都是有礼有节,中规中矩的。但是她也偷偷看到自己胳膊上的守宫砂没了,自然心知自己早已与他同床共枕过了。 可是虽然心内清楚,现在与他但凡有些亲昵的举止,心里上的那一层姑娘的界限总是不能突破。骤然听见自己竟是做过这般荒诞的事情,李若愚突然无比庆幸自己记不得那混沌时期的事情,倒是也不用一一地回味琢磨,羞愤至死了…… 褚劲风打趣了之后,看着李若愚又是紧抿着小嘴,不言不语的样子,不过心内却不再像初时一般难以接受了。 这三天来的时光,可真是没有白白度过。 第一日他在那都护府里喝的是烂醉如泥,只恨不得一觉醒来,自己的娇妻便挂着甜美的笑容主动往自己的怀里钻靠。 可是酒醒时分却是无尽的空虚寂寥,除了宿醉的头痛之外便再无斩获。那关霸得知了司马夫人居然忘了主公的事情,当时便是同情地望着满脸阴雨密布的主公,然后推心置腹地贡献了自己生平丰富艳史得来的宝贵经验,跟司马大人私下分享一番:“这普天下的小娘们多是无情无义的,像我们这般外出打仗的,都是聚少离多。那临行前跟你哭天抹泪,誓死盟愿的,等过了三五载再折返回来,便是鼻孔朝上,认不得你了。 若是换了孬熊些的男子,便为了一张脸面愤愤然撒手了。但咱们这铮铮铁骨的,攻得下城池,也攻得上床榻,还能让那小娘们翻了天? 便是要用真刀真枪,热呼呼地干上一场,让她们忆起咱们到底是谁。待她得了好处,回忆起了咱们这通身的本事,保管便又柔情似水,腻歪着如胶似漆了。” 往常若听了这不着调的荤话,格调素来高雅的司马大人包管冷着脸是一脚将人踹飞出去。可是他现在也是实在气苦,投告无门,竟然是觉得关霸的话也有些道理。 但是对付那愚钝的小表妹,便是几个大大的甜枣,外带软话诱哄,便只管无虞。可如今却是恢复了神智,清冷而又精明的李二小姐,竟是一时不知这包着硬壳的铁果子该从何处入口。 这么思来想去,最后便是决定带着自己的娇妻去山上静静地相处一段时间。既然她记不得与自己成亲的往事,便再洞房花烛一番,让她一起与自己的种种过往,让她的身体慢慢地回忆起与自己的水乳交融,恢复昔日的甜蜜岂不是指日可待? 他以前曾经给若愚续接过关于那海上女神的股市,就算女神恢复了神格行将远去又如何?只要他不愿放手,便要牢牢地将她束缚在自己的身旁,相守到老。 当下,便是重整精神,回转到府中,沐浴净面,重新换了衣服,又嘱咐了仆役先去山上的别院准备了器物用品后,便径直来到若愚用餐的酒楼下耐心地等着佳人下来。关霸看主公重整旗鼓,也是暗自为他鼓劲,更是亲自奉上密丸一颗,只神秘兮兮说这是难得的好物,再顽强的山头营寨、险窟密洞也能攻占下来。这关霸说得甚是玄乎,但司马大人也抱着艺多不压身的心思,把密丸带在了身上。此番便是要来山上与娘子再来一次新婚燕尔。 此时别院里轻悄悄的,除了守在别院外的护卫后,竟是半个仆役都没有。 褚劲风看她有些困窘,出声说道:“此间山上只有别院外的侍卫与几位打杂生火的老杂役,清静得很。我也没有让那些侍女跟着上来。今日便在这山上留宿,只是要吃什么便要自己动手了。 若愚扇动着弯翘的睫毛,轻声道:“要不要叫苏秀她们上山,我不会烹饪……” 褚劲风看着她素雅平静的小脸,嘴角竟是微微挂笑。以前与她相识时,只觉得二姑娘虽美,但是太过清冷,让人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可是现在倒是因为与混沌不会世故的她相处了一年,早就熟悉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便看出些以前未曾看出的端倪。 譬如现在,二姑娘看上去很平静,可是那微微吊起的眼角,和有些发鼓的鼻翼还是漏了底,让他知道她此时心内似乎是在为不会烹饪而微微懊恼呢。 这几乎细微不可觉察的孩子气,顿时让司马的心变得异常的柔软,就是恢复了又怎么样,到底还是他最爱的那个女子,只是不再懵懂无知的她学会了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情绪,不过这样也好,那么绵软逗人的可爱,怎么可以轻易被别人觉察了去?便都是他的,只有在无人之时,才可显露给他看。 这么一想,心内竟然有些自得的雀跃,口气有些托大地说:“无妨,不是还有我吗?你爱吃些什么,我给你可好?” 李二小姐听了这话,似乎很诧异,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所不信,但到底没有说出什么。 二人都是山下食过饭的,一时倒是不饿,褚劲风让若愚换了厚实些的羊羔毛做里子的靴子。然后再披上更为轻便些的紫貂小披风,兔毛的围额勒住额头,又将易冻的耳朵护住,然后便带着她踩着积雪去别院的山后打猎去。 此间倒是没有什么凶猛的奇兽,但是山鸡野兔子确实不少。褚劲风手持一把小弓,立在她的身后,手把手地教授若愚拉箭,可惜李家二姑娘虽然机工手巧,这拉弓确实没有什么准头,被那坚实的铁臂围拢住时,在凛冽的空气里都能敏锐地察觉身后的阵阵热气,一时间竟有些心浮气躁,小弓也全失了准头,一无所获,最后幸亏遇到一只晕了头的兔子吗,在七扭八歪的箭雨里一路乱串,一头撞到了树干上,晕死了过去,被司马大人不费气力的拧断了脖子扔进了皮囊里。 等打猎过来时,饶是穿得厚实,可是身为南方人的若愚还是觉得寒冷,褚劲风带着她入了内室,径自脱下了外套,然后说道:“一起去泡一泡温泉可好?” 若愚原本就冻得微红的脸腾得一下子更红了。 第64节 ☆、第 114 章 也许是若愚圆瞪眼儿的模样太过可爱,褚劲风真是有种将她拽进怀里好好亲吻一番的冲动。但是现在气氛正好,难得若愚清醒后没有剑拔弩张的与他对峙,方才打猎时也乖顺得如同一只小鹿。 而回时,因为山上寒冷,积雪没过了小腿肚,她个子娇小走得一路趔趄,得需着他一路伸手扶腰前行。她也没有拒绝。此时若是孟浪,岂不是又要惊惧了佳人? 当下强自按捺着忍住了想要亲吻的冲动,嘴里补充道:“此间温泉跟你家乡聊城的温泉一般,分割了小池,你我各泡一边。” 若愚心里缓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表情太过外露,立刻转身道:“我在府里已经洗过,大人自便,我就不洗了。” 褚劲风听了这话,微笑着道:“好!” 这一声“好”字,真是犹如家乡的腌脆瓜一般的干脆。 接下来,便是料理晚饭的光景。果真如同褚劲风所言,没有唤来仆役侍卫帮忙,都是他亲自动手。因为庭院里有温泉地热涌出,很是温暖。他干脆脱了长袍,只着了里面的单衣,袖子一直挽到了手肘处开始给兔子剥皮切肉,一身贵气的男子,做起这样的活计来,竟然也迷人得很。 不一会就用竹签子插好了兔串儿,他又在庭院里支起了烤炉,伴着院外的高山白雪吃着烧烤,当真是别有一番情趣。 因为仆役们又事前准备好了瓜果,还有几样烧烤的鹿肉腌鱼,所以烤炉一旁的小餐桌摆放得满满当当。 在外行军或者打猎,这烧烤的技能都是娴熟的,褚劲风也不问若愚要吃什么,驾轻就熟地用小竹夹,将烤熟的菜品夹到了若愚的碗里。 若愚只是坐在一旁不劳而获,自然不能挑挑拣拣的,用筷子夹起品尝时,才发觉这碗里的每一样都是自己爱吃的,无论是口感还是咸中微微带甜的味道都让人想吞掉舌头。 她细心地留意到,褚劲风只是在要给她吃的肉串上涂抹了梨汁调配的甜酱,而他自己吃的并没有涂抹,可见这甜酱是专门给自己配置的。 因为经年在外面奔波,若愚自觉自己不算挑食,只不过爱吃的多吃些,不爱吃的便少食些罢了。 可是现在竟然有个人比自己还了解自己的饮食口味,那种感觉让一向拿捏惯了大事小情的李若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 当下说道:“司马大人,您也先吃些吧,我自己夹便好……” 听了她客客气气的话,坐在小马凳上的钻心烧烤的男人微微侧转了脸儿,目光意味不明地望着她。五官在炉火的映照下更显得立体而分明。若愚突然觉得这颊边流淌着汗珠的脸,看上去竟是会让人有些心慌的感觉。 她不喜欢这种脱控的心跳,便又吃了几口,放下了碗筷道:“我已经吃饱了,请司马大人慢用……” 说完便径自下桌,走进屋子里去了。 别院的房间很多,若愚抱定主意一会简单梳洗一下便先睡去。在她的眼里,褚劲风虽然冷峻,却也不是会强迫女子急色之辈,就算他提出夫妻同床,等到他温泡完温泉看自己睡着了,也只能作罢了吧? 若愚自己铺了被子,也没有去换那放置在床头的睡衣,便只除了外衫,穿了中衣钻入了被子里。本以为在这陌生的环境里会略略失眠,可是没想到方才吃得太饱,而这半天的时间都在雪地里捕杀兔子,是件很累人的事情,于是当疲惫袭来时,竟是不一会便睡着了过去。 可是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觉得有大掌在摇晃自己的身子,下一刻整个人竟然如同地里的小萝卜一般,被生生拔出了被窝。 正是睡得正香,浑身绵软之时,竟然被还无招架之力地拔出了被窝,就是泥人还有三分土脾气,更何况李家二小姐本来便些起床气,当下眼睛还没有睁开,便懊恼地哭喊了一嗓子。等到半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被褚劲风搂抱在了怀里。 若愚猛地一个激灵,剩下的睡意瞬间飞得无了影踪,只是僵硬着身子,警醒地瞪着他。 “我要洗澡,你来帮我搓背吧!”男人一点愧疚感都没有,反而皱眉瞪着她,仿佛这般自己睡去,实在是有失妇德。 偏偏李家二小姐读书时,就是“妇德”二字没有学好,司马大人就算是位高权重,可是这般像指使侍女一般的口吻,也让她心里来了气。借着还没有消散的起床气的当口,便硬邦邦的道:“不会!”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睡得头发微微蓬乱,小脸粉红偏气鼓鼓的样子,入了男人的眼中是有多么的可人。方才褚劲风坐在床榻边,也是欣赏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将她拎拽了出来。 此时一看这李二小姐生起气来,倒是有几分表妹的风采,当下心内竟是有着隐隐的发痒。 可脸上却不露声色地道:“做饭不会,怎么搓背也不会?算了,我自己洗,你就在一旁给我递一递茶水可好?” 这样打着商量的态度和语调,对于身在高位惯了的男人来说可真是难得。若愚现在还记忆犹新她与他最后一次见面时,他脸色铁青,出言羞辱自己,又欲杀之后快的情形。她当时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心情,可是最后还是被获准出营了。 当自己走出营地时,却是漫天火光,几十辆马车被拆卸焚毁,被残忍斩杀的马匹被破开了肚肠,肠子混合着鲜血留得满地,满鼻子都是腥臭的味道。 身边的仆役伙计,有那年纪小不经事的都被吓得痛哭了起来。可是她心里却知道,那男人最想开膛破肚的人,恐怕是自己吧,倒是连累了这些经年为李家奉献脚力的马儿们了。 这便是身居上位的男子的可怖之处,待你温柔时,可以风花雪月,杨柳晓风;可是若是不小心触怒了他,下场往往不是凄惨二字可以形容的。 她还记得自己那一刻的心情,说不出的难受的同时,又有些隐隐的如释重负,似乎是放下了什么本来就不该拿起的东西…… 回忆起了这一节,方才还正浓稠的起床气倒是烟消云散,她缓了缓语气开口道:“司马说得极对,当才劳烦司马亲自料理食材烹饪,一会便由我来服侍大人……” 男人虽然没有勉强她一同温泡,可是山上的仆役都走得干净,只有一个走路颤颤巍巍的耳聋老仆烧水。这服侍着司马大人温泡的重任,自然是落到了娇妻的身上。她是挑不出司马半点的错处。 褚劲风看着她客客气气的模样,眼中的笑意微微消减了些,略低了声音说道:“那便要劳烦你了。” 别院的温泉乃是露天的,用几块天然的大石块垒砌而成,四周用竹竿夹成的围墙,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若愚本以为司马大人会衣服尽除,已经做好了眼睛看瞎的准备,可是没想到他倒是很照顾着自己,脱了衣服后,在腰间围了长巾这才转出了屋子,可是那光裸的上半身却是肌肉纠结地尽露了出来。 按理说,若愚是见惯了船上水手打着赤膊的。但是这宽肩窄腰,而又高大健硕、昂扬的身材,可是江南商船上不多见的迷人风光。 一时间若愚默默地掉转了自己的视线,只顾在温水池边忙碌着手里冲泡着的茶壶和茶杯。 等到男人入了水池后,这才抬起了头。 此时水池正温,热气蒸腾,只泡了不一会男子的额头便开始冒汗,这时他将后背转向了若愚,懒洋洋地让她给他搓背。 这个活计,是若愚绝对想不到的,在她给自己定下的人生策划之中绝对没有贤妻的影子,当初她与沈如柏定下婚约时,也是刻意言明了这一点,就算以后成婚,只怕也是要抛头颅露面,不会安心地呆在府宅之中相夫教子的。 可是没想到兜兜转转,自己竟然嫁给了绝对想不到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容忍一个特立独行的妻?要知道,她是连给夫君搓背都不愿的。怀着复杂的心事,她拿起了一旁的丝瓜络,慢慢地朝着那宽阔的后背擦去…… 可是这一擦不打紧,贤妻的良品没有挼搓出来,倒是激起了若愚本来还不算太厉害的洁癖性情来! 要知道褚大司马已经出外行军两月有余,这日常的沐浴自然不及时,加之战事结束后又赶着回来,便被晴天霹雳了娇妻变心忘夫一事,接连又宿醉了几天。方才回府虽然净身了,却也不过是囫囵地冲泡了一下,其实不大顶事的。 此时温泉蒸汽将身上毛孔里的泥垢尽数蒸腾了出来,待得丝瓜络子一上去,满身的春泥翻滚成一条条小蚯蚓争先恐后地往水里落…… 此情此情,就连搓澡的她都替这位高贵的司马大人暗自尴尬,真想问一声已在九泉之下的公婆:你知道你们的司马儿子这般破落丢脸吗? 可是这腌臜得可以的大人却偏偏半点羞耻之感都没有,只是舒服地靠在池边,侧着头半眯着眼儿,有意无意地飘着身后挽着衣袖,累得微微娇喘的女子。 若愚不知道搓澡竟是这般的挑战而有些微微上瘾,当搓干净一块皮肉时,竟然有种在商海里重新开辟了一块疆域的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虽然原先是有些不情不愿,到了最后,女船王已经是全情投入,搓得两眼烁烁放光,再也顾不得休憩,像申斥幼弟一般,朝着半趴在池边的褚劲风道:“抬起胳膊……对,再抬高点……” 褚劲风倒是听话,乖乖地举抬着胳膊又任着她搓了一会,便用水冲了一下,准备上来。 可他身后的女子,却是一脸吃惊地望着他,他的前半边根本就没有搓洗好不好?怎么这便要上来了? 李若愚从来没有做事情半途而废的时候,当下便是坚决地按住了他的肩膀,深吸一口气道:“大人,我再帮你搓一下前面吧!” 司马大人似乎搓洗得不耐烦了,看了她一眼后,才说了一声犹如聊城脆瓜一般干脆的:“好!” ☆、第 115 章 得了他的首肯,下一刻便是等着这个脏孩子转过身来,继续开辟新的疆土,幸好前面还好些,褚劲风自己来之前倒是将前面搓洗得差不多了,战果并没有像后面那般的斐然。 若愚觉得因为角度不受力的缘故,自己的两条细胳膊已经使不出气力了,干脆用衣袖擦了擦满头的热汗,然后指了指水池边的水曲柳木床道:“大人,你躺在那木床上,这搓起来省些气力。” 这种不搓洗个白净的出来,决不罢休的劲头,是每一个爱干净的女子都能理解的。褚司马显然也意识到这两个月的前线生活让自己多么遭人嫌弃了,没说一句废话,便从池子里出来站在了那下放着烧红了的石子的木床上,用竹勺在坛瓮里舀了一勺子清水浇在那石子上便“撕拉”一下散发着白色的蒸汽,将竹棚熏得竹香四溢,然后便长胳膊长腿地将那木床占据满了。 在蒸腾的水汽里,初时若愚还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妥。等在那健壮的胸肌上挼搓完了后,便渐渐下移到了那紧实的腹部了,拿出了梳理明细账目的认真劲儿,竟是连那圆圆的肚眼儿都没有放过,手指头套着巾布钻啊钻…… 褚劲风脸上安适的笑意渐渐笑得有些发紧。待得迷雾散尽时,那肚脐下的镇妖的宝塔便是无所遁形…… 浴巾太薄,若愚猛一探头,便是荒乱得缩了手,想要转身,可是偏偏手腕被他牢牢握住,若愚抬眼望进了他略略泛起红色的异瞳,只觉得手腕都如同被那木床下的石子灼烫了一般。 若愚紧紧地抿了下嘴唇,只觉得脸颊灼烧得厉害,便是冲着紧拉着她手的男人脱口而出道:“倒是拉着我干嘛?脏兮兮的……还不快去冲洗!” 事已至此,褚劲风的脸皮显然比漠河城墙要厚一些,只拉着她的手道:“看你出了这么多的汗,也洗一洗,换我给你搓背……” 李二小姐哪里用得着他?便径自又用力,这次倒是挣脱开了,便扭身来到一旁的水车边,接了水冲洗了胳膊和手,便头也不会地自进了屋子里去了。 就在她的身后,听见男人慢慢悠悠道:“怎么这般的见外,你我当初在聊城相遇时,这脐下下三寸之地,你可是爱不释手,弹了又弹的……” 伴着男子略带着磁性的尾音,便是咣当的关门声。 得意扬扬的司马自然不知关门的那一刻,李二小姐便是蹲下身子,被靠着门边,双手扶着额头,痛苦地哀叹了一声,那段说死也想不出的记忆似乎布满了硝石火药,时不时地被门外那位看似冷若冰霜的司马大人嘴里扔甩出来,立时便能将她脑中所有的清明理智炸个粉碎。 方才他说的那一节可是真的?那脑子得是摔成什么样才能做出如此孟浪的举动呢? 她眼下能做的就是甩掉鞋子,钻到被窝里好好地睡上一觉,将司马大人说的那些混账话统统忘得一干二净,第二日醒来时还是那个精明的李二小姐。 可惜,方才还正浓的那些睡意已经被那尊开了光的宝塔镇压得烟消云散。 又过了一会,那司马大人总算是洗完了,披着一件长袍便推门而入。 若愚赶紧裹紧了被子,闭上了双眼,假装自己睡着了。过不了一会,帷幔被揭开,床榻上的被褥微微一陷,紧接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气袭来。下一刻,那男人已经钻进了被子里,伸手揽住了她的腰。男人似乎知道她是装睡,单手指着头,贴着她的耳朵说:“这次我可是从头到脚都洗得干净了,李二当家的是否要亲自来验一验货色?” 说着,便伸手摸到了她的腰侧。那是李若愚碰不得之处,稍一用力,身子便是猛地一跳,抑制不住地发出了说不出是笑声还是喘息声。 就如同方才吃饭时,他不问也知道自己爱吃什么一样。现在也是驾轻就熟地摩挲这这副身子。那大掌所到之处,竟是勾起许多若愚以前从不知道的感受。这是她不喜欢的,可是那男人却是不管,变本加厉的用牙齿啃咬她脖子上的细肉。 这样一点点地吞噬掉了她心内力持的镇定,便是再也抑制不住心内的焦躁,扬声气愤道:“你快起开!” 男人终于略缓了缓手,便悬着身子,目光炯炯地望着身下那躺着的娇人。 若愚略吸了口气,努力地适应着自己正被一个略这的男人压在身下的事实,沉声开口道:“大人,您知道,当初你娶我时,若愚脑子混沌是什么都不知的。” 褚劲风趴伏在她的身上,高挺的鼻尖微微地压低,修长的手指拨弄着她的乌发,漫不经心地道:“是呀。当时你便是个没人要的小可怜,只会软绵绵地叫着褚哥哥,便被我带到了北地。” 李若愚听他又在说自己的糗事,心内一滞,表情微微发冷,低声道:“所以若愚真是不懂,为何大人愿意娶一个愚钝呆傻的女子为妻?要知此前若愚来见大人最后一次面时,并不愉快……” 褚劲风心知她提及的是杀马烧车一事,目光微微一紧道:“那是军务,你做错了自然是要领罚。” 说完,又缓了语气亲了亲她的脸颊道:“不过后来我也知是因为你受了伤,才延误的时期,本是怨你不得,倒是错怪你了,怎么?现在想起还在生气?” 褚劲风的态度还算和缓,银白色的头发松散着倾斜下来,与她的乌发交缠在了一处,透着说不出的亲昵。 可就是这般亲密无间之感让若愚有些不大适应。从拢香与姐姐的嘴里,是不难听出司马大人对自己的宠溺的,就是上九天揽月摘星也再所不惜。 可是她现在半丝都记忆不得,这些甜蜜的事情便尽成催人眼泪的折子戏,那戏中人哭得悲切,笑得甜蜜,可是全与她这连旁观者都不算的人无关。竟是半分的代入之感都没有。 她记得的是两人为数不多面对而坐,却相对无语的尴尬;是几个雨夜他来船坞接自己客栈时,自己奋力前行,不敢回头望他一眼的悸动心跳;是最后,她终于痛下决心是彻底回绝了他,那一双眼内的热情尽数熄灭决然转身离去的背影…… 可是现在,这个本已经打算彻底埋入心底,再也不会翻出的男人,却这般地搂抱着她,充满爱意地望着她,就算她紧闭着双眼,也能感觉出这喷薄汹涌的爱意,可是……他爱的,恋的,就算是痴傻了也绝不放手的……不是她,不是她李若愚! 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了靠着自己的坚强与努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李家的绝技传男不传女,在弟弟没有出生时,父亲本来已经打算在宗族里过继一个男孩来传承家业了,从那以后,偌大的家业便要尽是传给一个不相关的旁支别家男子,那段日子,李家宅门里牵着自家儿子的宗亲往来不断,她深刻地记得每一个人在临走时,都是很满意地打量着李家精美的宅院,仿佛那宅院已经易主,成为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母亲是无所谓的,她都听父亲的,可是李若愚却不服气,为何女子便不能继承家业?人都道李家二小姐天资聪慧,乃是天降奇才,但再聪慧的天资,若是没有后天的用功与钻研,也是不成事的。 当大姐在学习琴艺女红时,只有九岁的她整日逃学泡在船坞里顶着烈日的炙烤,跟着老船工挨个地辨识着所有船只构架;当三妹与书院的女伴们出府赏春游玩时,她学会了用耳朵辨识船只运行时,机关走合的异响…… 所以自从她懂事以来,所有少女芳华烂漫似乎都是离得她很远很远…… 她学会了造船,学会了梳理账本,学会了如何察言观色应酬交际。所以最后,李家二小姐成为了一个大家宅院里的异类,一个让其他同龄女子无法逾越企及的神话。 第65节 三妹曾经很羡慕她,希望像她一般独当一面,掌握李家的奇技。她当时只是说让三妹多多去船坞便是了。当时三妹李璇儿很是不满,也许三妹对她的心结便是那时埋种下的吧? 她说的其实是实话,可是李璇儿又怎么会懂其中的苦呢? 其实她这个二姐其实也很羡慕她,羡慕她可以像正常烂漫的少女一般尽情地享受,尽情的微笑……可是她不能,为了母亲,为了幼弟,为了李家,便是咬牙也要支撑下来。 所以她要招夫入赘,所以她回绝了身为侯府世家,手握兵权,称霸一方的褚劲风的求爱,此事无关爱与不爱,只有合适与不合适……就算她当初在人群中看到了那高头大马上的男子是何等的耀眼,而让人移开不得双眸,那……都不是适合她的…… 她只要那些她能掌控得了的,对于李家平安而没有丝毫风险的……可是到了最后,却还是一步错步步错,她一时的走眼,还是让沈如柏那匹恶狼得以跨进李家的宅院。 她本来以为及时退婚便可以止损于此,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坠马又打乱了她急于维护的所有的一切…… 而现在,这个曾经以为永远擦肩而过的男人,此时却是深情地凝视着她,可是她知道,他凝视的根本不是她,而是那个甜美可人,可以尽情玩乐,肆意闯祸的无忧少女——那是曾经让她心内深深羡慕,却从来为曾如愿的“李若愚”。 ☆、第 116 章 褚劲风看着她眉间蹙起的小结,沉下眼眸用大掌将她眉间的细小纹路撑开,并没有去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低头附住了她的嘴唇。 他知道她话语里的深意,是在暗暗提醒着他并非她心中的良人。他不知能让她倾心的男子是何等的人物,若是知道是何人,只怕也是要亲手宰了的。但是他却要她清楚地了解到现实——无论她爱的是谁,都已经不能离开他的身侧了。 关霸说得对,世间女子多薄幸,只是曾经山盟海誓也是转眼即忘。无论他曾经付出了多少心血,那个口口声声说离不开他的小傻子不也是白白许下了没有实现的诺言? 分开了这么久,任何一个热血方钢的男子都会忍不住血脉泵张,此时香软的便在身下,虽然她在抗拒挣扎,可是那点子抗拒却在他热切的啄吻下变得一点点的软化,二人曾经共赴鱼水无数次,他自然清楚她每一点子细微的变化。那热切的嘴唇自然而然渐渐往下游移,用舌尖反复舔吻着她纤细白嫩的脖颈与锁骨…… 恢复了神智的娇妻,此时微微闭着眼,樱唇半张,那莹白的牙齿被粉红色的唇显衬得微微发亮,只是偏着头难耐的在枕间磨蹭。 这是那个让他暗自心恋不已而不可得的女人,就算是恢复了神智,可是她的身体还是会因为自己而战栗颤抖。这撩人的景象映入了男人的眼里,就算不吃那劳什子的密丸,也觉得这腹下的虚火可以燎灼个三天三夜。 属下关霸的话,他倒是记得个准,今日且需要拿出通身的本事才行。只是现在这小女人全忘了往日的销魂,昔日那些把戏竟是让她的脸颊红艳得能滴出血来,可这困窘迷茫的表情却更是人让忍不住想把她逼得再脸红…… 这里是山上的别院,又是知道她脸薄,这才特意没让拢香她们上山,此时倒是可以尽情地诱哄着她叫喊出来,最后竟是逼得她开口叫自己“褚哥哥”。 那女船王初时是不干的,最后到底是被他颠簸得没了气力,只能开口求饶,喘息着叫着“褚哥哥”,原是指望着他放过自己,谁知那三个字的效力竟是堪比密丸,竟是激得那男人又是一轮的被浪翻滚…… 自从神智恢复后,李若愚便有些轻微的失眠,似乎是因为“沉睡”得太久,要梳理的事情又太多,那每次午夜总是陡然惊醒。 可是这一夜,也许是给司马大人搓背搓得太疲累,加上被男人不可想象的激情淹没,这一觉竟然是黑甜无梦,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她才在男人的怀里醒来,这一醒不打紧,只觉得两只胳膊都是酸麻的。 昨日在浴池里没有替夫君搓洗的地方,竟是在床榻上都逐一补齐了。其中的内里细节让李家二小姐有种想要再次痴傻浑然全忘记了的冲动。 不过司马大人倒是神清气爽得很,闲适地在被窝里翻转身子,单手揽着她露在被外的香肩道:“饿不饿,我去给你弄吃的?” 也许是在这山上没有那么多的仆役侍女围拢,便是只有二人清闲地相处。加上昨夜那种难以言表的亲密,倒是让李二小姐心内对褚司马的生疏感消减了不少。可是还是没有可以随便到开口指使着这位北方霸主给自己烧火做饭的地步。 夜里癫狂的残局如今暴露在这山上升起映入窗棂的明媚阳光里,竟是有种如梦似幻之感。 她没有说话,便是用被子裹了裹自己,半垂着眼道:“不用,本该是我服侍司马才对……” 她这其实也是客气之言,说这话时,心内琢磨的是让司马大人唤几个仆役入别院,这做饭一事实在不是李二小姐的所长啊! 可是褚司马却一点也不客气,径自在她的唇上印了一吻:”既然如此,有劳了,……做些简单的白米稀粥就好,厨下里有些昨日带来的小菜,还有你最爱吃的腌脆瓜,正好可以用来送粥。” 看着那怀里女子先是惊讶的一瞪眼,然后又强装镇定地合拢了嘴,褚劲风的戏弄之心渐盛,又补充了一句:“熬煮得烂一点,再炒个青菜是最好的……” 李若愚吸了吸气儿,僵硬在被窝里一动不动,直到男人看穿了她的心事,知道她害羞不欲自己看她起身换衣,这才又亲了她一口,起身披着薄衫出去了。 若愚见他出去了,这才起身,刻意忽略身下的不适,用一旁软榻上的薄被裹住了身子,正准备去小衣箱那翻找件衣服,可是那男人却去而复返,打了一盆热水端了进来。 若愚微微惊叫了一声,赶紧闪身进了帷幔里。 褚劲风倒是很爱看她这番羞怯的模样,可是心内却不无遗憾地想那个混沌时,不害臊爱看春宫册子,自己腿夹布老虎解闷的色女模样,却不知何时能再重现。 但是他也心知不能急切,样样都是慢慢来的。依着昨日夜里的情形,这小女人的身体还是记得他的,每一处撩拨都能勾起她十足的反应。假以时日,何愁那撩人的小表妹不重现床榻之间? 想到这,他的目光柔了柔道:“给你打了盆热水,你先洗漱下,待吃过饭,在去洗个澡。”说完便转身去了院里打拳去了。 李若愚从窗边可以望见他出拳的虎虎生风和跳跃着的矫健身影。这才赶紧地洗了洗,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出来,只是那满头长头是不怎么会挽的,只用一方手绢拢在耳后胡乱地系上了。 新婚的第二天,本就该是新妇洗手做羹汤。就算在聊城,这也是不过时的老令。虽然有些高门千金不谙厨下之道,也会由婆子们先将食材打理得半熟,第二日新妇晨起时,直接入锅翻炒便好。 李若愚不知自己当初与褚劲风成立后是何情形,估计那时连饭勺都拿不稳的自己也不会给夫婿炒出什么热烫的来。 李若愚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给男人洗手做羹汤的一天,可如今倒是有些抱歉之意,想要好好诚心地烹饪,弥补下亏欠的一顿。 可惜一个从未如果厨房的女子,就算是简单的白水煮粥也甚是费气力。 那负责烧火的耳聋老翁实在是看不过眼了,开口道:“夫人,那米虽然是贡米的制式,也是要洗一洗才能入锅的……” 女船王很久没有这种技不如人的羞愧之情了,可惜昨夜在床榻上被动地感受了一次,今日晨起,又在锅灶前深切地感受了一回,但好在她向来勤奋好学的,在那老仆的指点下重算淘米,下米入锅。然后又捡了甜菜,用开水焯熟,剥了几只大虾,一点点地切碎成了虾泥后,用姜丝酱油和水兑了粉面勾芡汁,但是火候掌握得不好,那芡汁有些太稀少,稀里哗啦地倒在了烫好的甜菜上,但好歹也算是做成了青菜。 只是这么简单的两样全都做好后,快一个时辰过去了。 当饭菜端上了桌子,褚劲风便在女船王炯炯的目光下夹了一根甜菜放入了口里。 “怎么样,好吃吗?”对面的小女人一定是不知,她脸颊上还挂着烟灰,小鼻头都是乌乌的。 褚劲风笑着咽下了青菜,大口地吃了几口粥后,才说道:“好吃得很。” 若愚这才略微松了口气,矜持地端起了饭碗,顶着一张小黑脸,用大家闺秀地仪态小口小口地吃着饭。 直到吃完了早饭,她来到了已经换了新水的水池前准备泡澡时,看着水里清晰的倒影,这才懊恼地暗叫了一声,总算是明白了为何方才吃饭时,那个可恶的男人一直望着她的脸儿笑个不停了! 褚劲风已经爱死了这山上的新婚燕尔,虽然若愚表示急着下山,可是到底还是在山上缠绵了两日。 趁着此间无人,倒是要让她彻底放开了手脚,总是要让她心身全明白,自己已经是她的丈夫了才好! 这种昏天黑地没有章法的放纵,是李若愚记忆力全无的体验,以至于被褚劲风背下山时,浑身都是绵软无力的。 下了山后,司马大人也就悠闲不得了。万州如今已经是在他的治下,地方的官员都是要重新清洗梳理一遍的。 所以从下山后,便径直去了府衙处理公务。 若愚被苏秀搀扶着下车时,拢香倒是偷眼打量了二小姐,直觉得她的眼下都是发青的,似乎不得休息的模样,心内知道这是在山上被司马大人折腾得疲惫了。连忙吩咐厨下去熬煮补气固元的参汤,再服侍着夫人回房里休息。 若愚真是倒头便睡,一直到了下午,这才睁眼,开口问道:“拢香,一会你去姐姐院里知会一声,说我要去看她。” 拢香干脆地答应了一声,可是过了一会便回来了,脸上的表情也是说不出的尴尬。 请百度搜索“魔爪小说阅读器”或登录<a href=" target="_blank"></a>下载最新版本 ☆、第 117 章 若愚看到她这样的脸色便问道:“怎么了,难道姐姐身子不爽利,不愿我去叨扰吗?” 拢香扭扭妮妮地说道:“那倒不是,她们说大小姐两天前便出门去了,还未回来。” 若愚看了看拢香的脸色,状似不经意地道:“姐姐自与那刘仲和离后,可是有了什么新的际遇?” 拢香起身在李家大姐的院落里,没见到李家大姐,倒是听到了一些丫环私底下的闲言碎语,说大姐和司马大人的属下关霸有些过往甚密,可是看李家大姐的意思,又不像是钟情于关将军的模样。每次外出都是遮遮掩掩。这次竟然趁着司马与夫人不在府上,两日没有归来了,不能不叫人心生揣测。 拢香也闹不准这大小姐是不是因为空闺寂寞,便是暗自与那关将军有了首尾,这么贸然的说出来,若是二人皆没有婚配的意思,倒是名声不太好了。可是这些话不是她一个下人来回过话的,便只能忍着不说。 本以为自己这般,小夫人就该心领神会,可是猛然醒悟到,小夫人已经忘了前尘,自然也不记得她曾经将自己的大姐堵在了后门的隐情。 若愚虽然看出拢香话说了一半,但也不欲多问,只心想着等晚上姐姐归来再细细询问。 若愚这时虽然已经气场,因着天冷贪暖,便也去那小书房,只拢了薄棉的夹袄坐在了屋内东边的暖炕上。 在褚劲风出征的这几日,她让拢香联系了北地的李家老伙计,将自己出事之后各地的账本与店铺的情况统统写成书信,汇报到她这里来。 之前因为沈如柏的暗中作梗,李家在各地的产业已经缩水大半,有些店铺早已抵卖了出去,以前李家商铺遍天下的胜景现在已经不复存在。虽然因着褚劲风的缘故,李家保下了自家的船坞,还有江南的一些商铺,可是原先垄断大江南北的船坞却早已经被白家掌控的京运船行逐渐蚕食垄断。当然,这家原先名不见经传的船行能够脱颖而出,自然是有白家贤婿沈如柏的“功劳”。 当拢香将这些账目啄一递呈过来,并在一旁像往常在李家一样替小姐合拢账目时,只觉得一阵阵难言的心酸。 小姐这些年来可以说废寝忘食,苦心经营扩大的李家基业居然就在短短的时日内尽成了虎狼的口中之肉,就连她都是一阵难过,更何况小姐呢? 想到这,不由得担心地望了望一直低头蹙眉看着账本的若愚。不过看小夫人的神色倒是平静如水,并没有太过气愤之色…… 就在这时,苏秀却形色匆匆地快步了进来,压低声音道:“夫人……李大小姐在万州城里出事了。” 原来当初漠河城人心惶惶时,李家大姐委托着沈如柏带着奶娘和自己的孩子顺儿出了漠河城,后来当褚劲风一路高歌猛进地杀将到万州城后,那沈如柏也心知自己做下的这些手脚必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当下趁着褚劲风的兵马未到,便先自带着白家小姐匆匆上路,离了万州。他想着若是带着顺儿,褚劲风断不能为了这个小儿屈服,反倒撕下了自己和褚劲风的最后一块遮羞布,反倒生出不必要的时段,是以将那小二与奶娘托付给了万州的刺史。 待得褚劲风凯旋时,自然便将顺儿带回了城中。可是沈如柏留下了孩子,也留下了那吃里爬外的刘仲。当时,刘仲满心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大靠山,从此便是一路飞黄腾达。 哪里想到战事峰回路转,最后竟是以褚劲风大获全胜而告终。 这下刘仲便东躲西藏,成了丧家之犬。 那红翘也是个见风转舵的,这样心惊肉跳的穷苦日子自然是不肯过的,她竟然一早便勾搭上了刘仲的一个家眷皆在老家的同僚,眠宿成奸。最后见刘仲惹下了这滔天祸端,竟是为了悬赏的赏银暗中与那奸夫勾结,将刘仲出卖,通知了衙门里,将他在藏匿之地逮个正着。 刘仲深知自己犯下的乃是杀头的死罪,也是狗急跳墙,派了忠心耿耿的老仆,寻那李若慧,望她念在多年夫妻的份上,向司马大人求情一番。 李若愚三天之前接到这口信之时,心内也是异常的矛盾。她虽然与刘仲和离,但是如今见他眼看着要人头落地,到底是心内有着一番感慨。只是可怜自己的孩儿,将来却要背负着父亲乃是死囚的骂名,左右思量一番,刘仲纳罪孽可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求情的。当下便决定去万州看望他一番,作为最后的探望,也算是尽了以前的夫妻情谊。 于是便借口去万州酬谢刺史照顾收容自己的幼子,在司马大人带着妹妹出门不久后,也出门坐了马车前去万州。 她是从人之常情考量,却没想到狗急跳墙一说。 可谁料就在探视时出了差错。那刘仲先是苦苦哀求她救命,见若慧不为所动,绝望之下,激起了他的愤怒,怨恨女人无情,一个和离后便另寻新欢,现在又见死不救,一个让自己带了绿帽,更是出卖自己,竟是扑过去挟持了李若慧,监狱的牢头见司马大人的大姨子出事,却是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刘仲这般丧心尿性,他焉能让李家大姐进去探望。本想着行个方便,交好司马夫人和她的大姐,哪曾想却是将人失陷了进去,若是出了差错,他要如何对司马大人交待? 正在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之时,关将军却是如天而降的救兵一般出现在狱牢。 原来关霸一直注意着李家大姐的举动,李家大姐出城去了万州,他也告假出了兵营,尾随着赶到万州。他本是不放心李家大姐,所以一路赶来,没想到果然出了事情。刘仲见了关霸,更是恼上加恼,这个贱妇居然带着姘头来探望自己,哪里是过来搭救自己,明明是怕自己未死,给她们阻碍,可笑自己居然还向她求救。就算自己死了,也决不让你们两人好过。刘仲心知大势已去,便欲下毒手,幸得关霸眼疾手快,一声大喝,丢出一块金子伤了刘仲,然后蹦过来救下李家大姐,众牢头蜂拥而上将刘仲捆了起来。 关霸心中后怕,恨不得立时便宰了这小子,但毕竟是顺儿的亲爹,亲自下手倒是会落下埋怨,他担心李家大姐心中不快,提了几脚,命牢头给刘仲些苦头,严加看管便带着李家大姐出了监狱。 虽然没有受伤,到底是受了惊吓,关霸不放心,便寻来了郎中替李家大姐诊脉,可是这一切脉,郎中便开口恭喜李家大姐,说是有了喜脉,看着这脉象应该是快两个月的 那郎中不知这李家大姐已经是下堂之妇,看她的发髻已经是妇人打扮,自然是开口恭喜。 可是这一句喜脉真好似晴天霹雳,只把李家大姐惊得是目瞪口呆。反而那关霸,眼角都要乐得飞到了鬓角里去了,打赏了郎中开了许多安胎的药物后,便只拉着李家大姐儿的手说自己要当爹爹了。 可是那李若慧哪里肯生?当即便是急了眼,只一心要将这孽种打落下来。可是关霸却硬扣这不肯放她回去了,只说待司马大人来万州审查官僚考绩时便于他讲明,请他代为主持了婚事,莫要叫着肚子里的儿子委屈了。 若慧执拗不过那蛮牛,一看自己这点子丑事便是瞒不过了,就遣了自己陪嫁的贴身丫鬟从万州会转漠河城,找妹妹商量。 李若愚听完后,便是摸着额头:大姐与那关霸的事情,又是何时发生的?为何这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只觉得自己身边的人事无一不是发生了天翻地覆变化的。 揉了一会头穴,便唤来了小厮,让他去问一问,司马大人晚上可会归府? 等小厮跑腿回来时,说司马大人听说他是夫人遣来闻讯的,便高兴地说晚上会会派陪夫人一同用餐。 褚劲风的确是很高兴,只觉得这娇妻虽然不记得前尘,可是要自己回府陪着用餐的习惯倒是半点没改。 于是便将手头的公文一推,尽量赶着回府了。 可是回到府里,没有热菜温酒,却是看到自己的娇妻冰冷着一张脸道:“司马大人,请入内室借一步说话。” 第66节 褚劲风这才发现,娇妻的表情不大寻常。 待入了内室,听了若愚讲述的这门缠头的鸳鸯官司后,却微微松了口气道:“还当是发生了什么。大姐怀了身孕岂不是好事?关将军也是老大不小,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如今她既然怀了孩子,便是早早地准备拜堂,也还名正言顺的生下孩儿,让关霸过过当爹爹的瘾头……” 若愚的一双大眼慢慢地瞪了起来:“若是两情相悦,自然是一桩喜事。可若是司马您的属下肆意霸占良家妇女,又该怎说?” ☆、第 118 章 说这话时,褚劲风解了衣服脱了鞋子,也坐到了暖炕上,自然也看到了那炕桌上厚厚的账本以及往来信笺。 他表情微微一冷,说道:“那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二人不是两情相悦?” 李若愚知道褚劲风向来护短的,他虽然看着冷面,可是对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属下一向是爱护有嘉,以前她出入军营时便略有耳闻。 可如今是自己的姐姐吃亏,她又不是会任着自己家人吃亏的主儿,便接着说道:“若真是两情相悦,依着姐姐的性格,他们男未婚女未嫁,绝不会跟那关霸偷偷摸摸,而与我只字不提,更不会被那关霸还无缘由地扣在万州不让她回府,这里中中间间的古怪,难道大人未曾想过?” 褚劲风的确没想过,他最近府里府外都是忙翻了天,光是自己这床底上的公粮都是很费心力才上交了一担的,哪里顾得上管大姨子与自己部下的狗屁闲事? 现在原本一心要提前回府与娇妻吃一口热气腾腾的饭食,可是没想到却对上了一张冰霜小脸儿,当下便也不大高兴了起来,只躺在炕上枕着楠香木枕道,闭着眼儿道:“你大姐又不是黄口稚子,怎么样样事情还要向你这个当妹妹的报备?依着我看,他们倒是相处得甚好,之前的马会上,那关霸将自己的坐骑借给了你大姐,你大姐还很高兴的样子,如今二人水到渠成,便成婚得了,哪里有那么多的官司……苏秀!命厨下备饭!” 说到最后语调上扬,只要那耳朵不聋的,都能听出司马大人的不高兴。若是换了先前的小表妹,便一早腻腻歪歪地过来,趴在司马的怀里千方百计的哄着哥哥开心了。 可是现在炕桌对面那个冰人儿,却那么直直地望着他,半响一语不发,最后竟然自己下地套着鞋子也扬声喊道:“拢香,命下人备马车!” 拢香从屋外一探头,略带诧异地望着自家小姐,有些怀疑自己方才是否听错了。怎么司马大人都吩咐下人备饭了,小姐竟然还要命她备马车外出?” 司马大人也是被这明目张胆的挑衅气得从暖炕上一下子坐了起来,声音更加阴冷道:“你要去哪?” 李若愚边往外走边也冷声道:“自然是去万州,倒是要亲眼看看你的得力部将是怎么一个水到渠成?” 说起来,司马大人与这位李家二小姐虽然一早便相识了,可是他们早先相处大多是相顾无言,便是一个安静的移目去望那远处的风景,而另一个则痴痴地将那花容月貌的侧影当了风景来欣赏。那是一种毫无干扰地,无害的独自爱慕,自然是毫无冲突可言。 至于成婚后,就个痴痴傻傻的小呆瓜,虽然那本性里是难以抑制的淘气和叛逆,但便是个孩子样的性子,褚劲风瞪眼申斥了便好,还能任着她上天了不成? 但是现在这个明知道自己在生气,却还是不卑不亢回瞪自己的,又是个哪里冒出的鬼玩意儿?从方才进屋就一直压抑的火气腾得便冒出来了:“怎么,现在倒是不傻了,翅膀硬得很,竟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你已经是我褚家的媳妇了,连你相公也不通禀一声,说走就走,真当了司马府是酒楼茶馆吗?” 李若愚转身福礼道:“司马大人,我要去万州看望姐姐,还望大人恩准。” 褚劲风任着她福礼了一会,冷冷开口道:“不准去!” 李若愚似乎一早便料到了他会这般回答,倒是毫不意外地道:“自我年幼,父亲早逝,李家的门楣便是我一力支撑,为了母亲与姐弟,一辈子不嫁也心甘情愿……若愚落难时,错得大人的垂爱,不嫌弃那时若愚的懵懂蠢钝,这些若愚都是感念在心。可是若是因为嫁给大人,便不再管自己亲人,恕我是万万做不到。大人一会且慢些用餐,若愚今日不能服侍大人用餐了,若是有不合褚家家规之处,还望回来再做责罚……若愚自知自己的错处,便是被大人休离也不敢有半分怨由……” 说完便再不管褚劲风的反应, 便自转身出去了。 苏秀目瞪口呆地看着李若愚只唤了拢香服侍,披了狐皮大氅出门去了。过了好一会,她才偷偷地东屋望了一眼,司马大人正垂腿坐在暖炕边,一张俊脸是说不出的铁青,下一刻那炕桌被铁臂一扫,噼里啪啦地摔在了地上。 苏秀半咬着嘴唇缩回了脖子,看着那些一个个端着碟碗的仆役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地端着菜肴入了饭厅摆上了菜肴,又像被恶狗追撵一般快走出了院子。这只让离开不得的苏秀垂泪暗羡不已。 可是也只能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大人……菜肴已经上齐,请用餐吧!” 褚劲风现在哪里吃得下?气都气饱了!他起身抬腿便想往外走,可是飘到餐桌上摆着的菜肴时,却顿住了脚步。这桌子上大部分的菜肴都是府里惯常的式样,可是只有一样甚是特别,乃是一道红白相间的红蔬鱼球,在红椒的掩映下,那淋了奶白酱汁的鱼球闪着诱人的光彩…… 这是他在船坞救下李若愚脱险后,她宴请酬谢自己时,桌子上摆的一道菜肴。因着厨子乃是李二小姐从江南带来的,做得也都是江南的菜式,大都是有些发甜的腻味。可是当时他的心里哪能品尝出菜式的酸咸,便随便捡了离得自己最近的菜肴,一口接一口地夹着往嘴里送。 直到那盘菜见了底儿,才见对面的佳人抿嘴笑道:“大人可是爱吃这道红蔬鱼球?明儿我再叫厨下为大人送到大营里可好?” 只要是关于她的往事,他从来是不会淡忘半分的。便阴沉着脸看着这道从来没有在府里出现过的菜式,开口问道:“这道菜式谁做的?” 苏秀本来担心着大人停下脚步是要掀翻了桌子,没想到会有此一问,连忙开口道:“这是白日里夫人特意叫小厮去那品香楼请教了那的江南厨子,回来叫厨下预备的……” 褚劲风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了筷子夹了一颗放入了口里……果然还是同记忆里难吃的味道一样,酸甜得有些烧心…… 他又夹了几颗入口,慢慢地咀嚼着…… 此时通往万州的官道上,寒风凛冽。 望着车窗外天色渐晚,拢香一直不不敢说什么,直到李若愚似乎缓和下了冰冷的脸色,才坐在小姐身旁道:“夫人,您方才那般的顶撞大人,当真是不妥……就算您不喜欢大人,将来真的和离,那大人若是因此生恨……” 李若愚靠在软枕上淡淡道:“若是我要求和离,他自然是气不过的,可若是他休了我,是不会再与我怎样了……” 那是个骄傲的北方男儿,怎么会容许自己吃回头草?更不会对自己主动放手的女人再有些下作手段…… 若说还在山上时,她尚且不切实际地幻想了自己与那个男子就这般糊涂得相守到了的情形。现在坐在这稍显寒冷的马车里,倒是彻底地冷静了下来。 嫁入王侯之家的种种弊端,她不是一早便料想到了吗? 更何况褚劲风还是个说一不二,跋扈惯了的男人,他是连皇帝太后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北方的天空太过辽阔,让人的性子也如奔驰的野马一般,指望着让这样水土将养出的一方霸主体贴入微,才真是脑子摔得不轻! 而她李若愚也便是这般又臭又硬的性子,全不会半点改变! 倒不如趁着彼此的情浅,一早便发现彼此的性情不合,早早分开才好,虽然只是短短的三日,可是若愚却觉得这几日的温存美好足够她记忆相思后半生了,这点子回忆是独独属于她的,还是莫要被现实的争执恶言消磨得半点不剩,最后只剩下相顾无言相视…… 这么想来,一切倒是立刻变得井然而有序,向来喜欢有条不紊的李家二小姐原是该松一口气的,可不知为何却还无半点以往做了决断的轻松与豁然…… 马车踏着急促的脚步在积雪未消的管道上前行,马儿粗喘的响鼻在夜色里回荡…… 不知何时,马车的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那嘚嘚嘚的声音越靠越近,引得一旁的侍卫回头望去,大声喝道:“来者何人?” 可是不多时,那来者已经奔到了马车的一边,不知为何,侍卫却并没有阻止。 不多时,那车帘被人掀开,司马大人阴沉的俊脸出现在主仆二人面前。 只见他冲着拢香冷声道:“出去!” 拢香连忙起身让位,然后那男人便裹着一身的冰霜寒气入了马车里。 若愚心里一紧,本以为他是气不过追过来申斥阻拦自己的。可是这男人入了马车后,只是脱了自己的靴子,扔甩在了外面后,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清了清嗓子便一语不发自靠在车厢的另一边闭目养神。 那逼人的气场,真是让人不敢随意地靠近。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便是两人各坐一旁,谁也不说话,尴尬得车厢都要炸裂了。 最后,李若愚紧紧抿了下嘴唇,正要开口说话时,突然听到司马大人的肚子里传来夹裹着北方雄风的腹鸣轰响…… 也不怪大人全失了气场,方才出府时只吃了几个酸甜腻人的丸子,这一路骑马追赶,肚子早便没了存货,当下便揭竿而起,轰鸣造反了。 看着那一脸硬冷的男子,肚子却像养了蛐蛐一般,长鸣短吟此起彼伏,李若愚不知为何心内只想一阵发笑。 可是她知道,此时若真是笑出声来,司马大人真是恼羞成怒犯下屠妻的暴行。 当下便是低着头,伸手打开了一旁的零食箱子,取了一大块厚实的肉干,递给了褚劲风:“大人可要吃些?” ☆、第 119 章 褚劲风虽然肚子叫得厉害,可是脸色不变,半抬着眼儿瞟着那肉干也不说话。 撇开那银发冷眸的俊帅,若愚发现这其实跟幼弟贤儿闹别扭又想着让别人搭理诱哄的臭脸是一模一样的。 李若愚倒是觉得此时的男人看上去没有他表现得那般阴冷了。于是顿生戏弄之心,径自将那肉干撕成了小块,递到了他的嘴边,用肉丝撩拨着他的薄唇。可没等她撩拨几下反应过来,那男人却突然猛地张嘴,将那肉干连同捏着它的纤指一下子咬住了,痛得若愚“啊”的一缩手,瞪着大眼半张着嘴,无声地控诉着男人。 褚劲风也冷冷回望着她,一排整洁的牙齿用力地碾碎嘴里的肉干,仿佛咬的是她的血肉一般。等咽下去之后,又出声道;“再来一块!” 若愚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指,上面还挂着清晰的牙印,便将那撕好的肉干放在巾帕上一股脑地的递给了他。 可惜司马大人嘴刁得很,不是佳人亲手喂的还就一口都不碰了!只一伸手,将那坐得离自己老远的二小姐拉拽到了自己的身前,将她拢进了怀里,贴着她的耳朵道:“倒是挺敢说的,以后是不是只要一生气便要说‘和离’二字?不是说好了吗?这样子怎么跟摔傻时是一个臭德行?” 说到这,他顿了顿,声音更加阴沉道:“想不想知道你若是真收了休书,会是怎样的下场?” 若愚想要躲开他灼人的热气却是脸儿朝下,被他压在了车厢里铺着的软被上动弹不得,便自懊恼地小声道:“快起来,莫要压着我!” 褚劲风却只一味压着她,低低地说道:“若真是休了你时,就寻个由头将你定罪入狱,在脸上刺个大大的“褚”字,充了做司马府里的家奴,白日砍柴烧水,给我做饭洗衣,晚上便伺候在床榻前,解了衣服上床,给你的主子暖一暖枕席,若是主子心情不好时,便要乖乖地叉了腿,伺候一番热腾腾的云雨……想拿了休书再回去做你的李家二小姐?想得倒是美!” 李二小姐其实情史也算是丰富,那沈如柏之流自不必说,以前在生意场上的追求爱慕者更是不能细数,可是甭管丑俊门阀高低,哪一个不是对她以礼相待?小心翼翼看她的颜色行事,就连那一向玩弄女人于鼓掌间的南宫云也是一改往日的轻浮,待她若洛神玄女一般,直到最后求而不得才恼羞成怒。 可是现在身后的那位,说出的话简直要脏污了耳朵,竟是要将发妻贬斥成家奴,是没吃晚饭饿得丧心病狂了吧! “大人,若愚相信你不会这般没有度量,难道真是做不成夫妻,便要做仇人?”李二小姐使劲扭着身子,被身上那一坨压得都有些喘不过起了,便是准备用言语的力量狠狠鞭策一下男人的良知。 可惜司马大人的良知都喂了小白眼狼,连渣都不剩了,拉着长音说:“不是仇人,是主人!要不……先让我的奴儿叫声主子听听?”说着,便将这乖奴掉转了身子,面朝着自己,用鼻尖去磨蹭那细嫩的脸蛋,最后一口咬住了嫩嫩的一点耳垂,边吮着边含糊地说:“快,叫出声来。” 若愚哪里被人这样狎玩过,只气的心里的泼辣再也按捺不住,也不管外面的仆役能不能听到,大喊一声:“乖孙,快给奶奶我起开!” 褚劲风被“祖母”这清亮的声音逗得胸膛微震,发出闷闷的笑声。“这般鲜嫩,哪里会是老婆婆。依着我看,做了粗使丫鬟是在是暴敛天物,倒是可以酌情调配着做个秀美小奶娘。将来便是要亲身哺育这府里的小少爷,待让本座检验一番,看看这奶水是否充盈……” 再往后,这车厢里的胡闹声便没法再听了。拢香坐在车厢外,先是被司马大人那贬斥为奴的言论吓得心惊肉跳,待得最后听得那是峰回路转,一路拐到了哺乳的节骨眼里,这才略略的红着脸松了一口气。 这前往万州的路程说远不远,但也不近。车厢里虽然烧着碳炉,但是李若愚一些是畏寒的,手脚微微发凉,可自从这混不吝的司马大人入内,竟是胡闹得全身微微发汗,最后他用狐毛的披风将两个人紧紧的包裹住后,便倒卧在车厢里。 可惜那小奶娘倒是没将大人喂饱,胡闹了一通后,二人的肚子便一起叫唤了一起。马车上的零食是新鲜常备的,倒是可以填埋一下饥肠。 捻了几块杏仁枣糕,一口一口地与怀里的娇人分食。若愚现在也是才发现这男人私底下竟是无赖得很,一本正经地与他理论简直是对牛弹琴。待得他伸着长指将糕饼递送到自己面前时,便一口咬过去,也在那长指上印了小小的牙印出来,当着是睚眦必报得很!这点倒是傻不傻偶的都是一个德行,当真是吃不得亏的。 男人只任着她磨牙,浑不在意地亲吻着她散落着碎发的细白脖颈。 其实若愚也是心知肚明,男人这般赶过来,便是向自己先低了头。 那番奴儿的混话也不过给自己寻个体面的台阶而已。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当初不管不顾地出府还真是有些不给司马大人脸面。她自己在李家一向是说惯了上句,却浑忘了在褚家的府宅里怎能容得自己这般的随心所欲。 李家二小姐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 若是褚劲风不追撵过来,只怕她自己是死也不会认错的。可是现在男人竟是主动追赶过来,陪同自己一起去万州,她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主动心内反省了自己的错处。 等到了万州城外时,天色已经大黑了。取了腰牌,吩咐那城上的守门将开门后,便先自来到了万州的驿馆里歇息。如今这驿馆倒是转为司马大人准备了一家上房,方便大人巡查至此暂住之用。 此时已是深夜,可是司马大人照样唤了侍卫,将那关霸叫进了驿馆。那关霸如今是要当爹爹的人了,走路都轻了三两骨头,走路简直都不着地了。 当听闻司马大人和夫人已经入了驿馆时,连忙过来拜见。入了驿馆客厅向司马大人拘礼后,笑盈盈地问道:“主公,这个时候怎么来了万州,可是有什么紧急的军务?” 褚劲风先让若愚在驿馆的房间里更换衣服,而自己却先单独来见那关霸,就是怕这蛮汉私下里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被那李二小姐抓住把柄做出什么惊天的文章来。 想着自己今日便是因为眼前这胡子都要翘起来的蛮汉而连累的一路奔波,微微沉脸道:“什么公务,当然是来忙你关大将军的军情来了。我倒是要问问你,先前你不是说这求得良妇,讲究个循序渐进。怎么没几日功夫,便循序渐进的塞了个娃娃入那妇人的肚子里了?” 听到这,关霸也是隐隐得意,颇为神气活现地竖起了两根手指:“主公,不是末将不肯等你,实在是你这手脚太慢。末将也不过是两次的光景便一举得中,这想慢也是慢不得的啊!” 这下子,便又提起了褚劲风的短板。他如今已成亲一年,但娘子的肚子毫无动静。如今却要被属下挪揄,当真是有些不顺耳,便不由得眼珠微瞪道:“你这蛮汉,上下没有半丝的风流倜傥,那李家大小姐可是会看上你?不是用了什么强迫的手段吧?” 关霸一听,可就不乐意了,语重心长道:“大人,您怎么能跟那些眼浅的娘们似的,挑选男人专看那没用的外表。我关霸这内秀还真没法向主公你展示一番。就这么跟您说吧……”他再次举起那两根想让人折断的手指,挤眉弄眼道,“也就两次啊,主公!那田固然是好田,可是撒下的种也不能孬啊!” 褚劲风再也忍不住,便是一脚不轻不重地踹向关霸:“竟是胡说什么不着边际的?便还在这做着美梦,那李氏明显是不情愿嫁给你的,如今遣了人去寻她妹妹,想要与你解脱,你倒是说说是不是强犁了人家的地? 关霸这才瞪圆了眼道:“怎么可能?大小姐可是愿意得紧,不然怎么会私下里些信笺与我幽约?” 褚劲风沉吟了道:“你可是留着那信笺?” 关霸美滋滋道:“这可是信物,都是要稳妥地收藏的。” 褚劲风说道:“那便好,待得明日一早,我便要带着夫人去看望大姐儿,你若是有什么不妥,还要回去跟她商量着,若是明日她哭喊着告状,可别怪了我绑你去刑场!” 第67节 这到了府衙里,简直是明晃晃的串供。可是褚劲风到底是不放心,还是要交代一番才好。不然关霸不知自己未来小姨子的五行属性,若是真犯了忌讳,让李若慧若受了委屈,依着那小疯婆子报复心重的劲头,还不得将这耕田的好手大卸八块? ☆、第 120 章 第二日,李若愚一早便去了关霸在万州安置的宅院。 那关霸也心知要讨好这不好相与的小姨子,于是围前围后的一阵殷勤。亲自为她引路,先是看了这花园子一番,然后才引了她去卧房。 李若慧的妊娠反应有些严重,又嗜睡得很,便是倒卧在床榻上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她一睁眼便看见了自己的妹妹坐在了床榻边。连忙眨了眨眼,撑着起身道:“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叫我?” 李若愚替姐姐调整了枕头,也没说自己是连夜赶来的,只说是才到。 然后便迟疑地说:“姐姐,你是何时与那关将军……在一起的?” 听妹妹这么一问,李氏的脸便腾得红了起来。扭捏了半天才说:“咳,一言难尽……” 李若愚听了这话,脸色一凛,抓起了她的手道:“可是他欺辱了姐姐?” 李若慧见妹妹这么问,一时间更是不知该怎么回答了。因为后来关霸也跟她提及的当初第一次幽约的事情,李若慧这才发现是原是她那传信相约产生的误会,她怎么知道北地的民风这般彪悍?看那关霸一心认定她是看上了他的,这心里更是有无法言及的懊恼之情。 当时她骤然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又因为关霸软磨硬泡非要自己生下,心内一时烦乱,全没了主意,就是直觉想找来妹妹商议一下。以前她有什么心内一时犹豫的,都是找妹妹商议,现在妹妹总算是恢复了神智,这下意识里便又想找她来商量一二。 可是看到妹妹现在神情如此严肃的模样,这才想到了妹妹的脾气,若是真说出关霸做得那等无法无天的乌龙事来,那二妹李若愚必定是要想尽了办法拆卸了关霸的骨头。 可是那关霸又是褚劲风的得力干将……她也是将人派出去后,才又细想了这里面的关关节节,颇有些后悔。 这几日在城里的相处,她倒是对关霸这莽汉有了几分深入的了解。这个莽汉咋一看跟刘仲没什么两样,但是相处起来才发现他细心得很,光是顺口生津的零嘴就给她备了十几罐,又亲自去逛了万州的好几家鞋铺,买来了厚底宽面的绵软鞋子让若慧换上。 当初若慧怀顺儿时可没有这般细心的对待,当时刘仲嫌弃着她整日孕吐,便是在外面食饭,免得回家面对孕妇失了胃口。而现在当她清晨起来难受得吐酸水时,关霸便是亲自端着脸盆在床沿边替她接着,然后再替她按摩的颈肩,舒缓转移下胃肠的难受。一副只恨不得替若慧孕吐的模样。 这般的心细,竟是李若慧从未体会到的。要说心内没有半点触动,那便是假话。 是以现在看妹妹这脸色架势,若是说出了“欺辱”二字,恐怕便是要不依不饶了。听说褚家军治军甚严,要是真说他强占了良家,只怕是凶多吉少,依着军规是要杀头的…… 想着那昂扬大汉被捆绑去了刑场,李若慧的心内不由得一缩,于是便迟疑了一下,最后说道:“倒不是欺辱……” 李若愚听了姐姐的话,竟也暗自吐了一口气,一方面是放心了姐姐,另一方面也是为不用与褚劲风对峙而感到轻松。 依着他对部将的爱惜,若是真要为此而惩治关霸,只怕他的心内也会为难。不知为何,一向以家人为重的自己,竟是不由自主地担心起了那司马大人的感受。这般渴望关怀一个人的心思,已经是从未曾有过的。 若愚不愿太过辨析自己的心境,便接着问道:“既然姐姐也是对关霸有意,为何又不愿生下腹内的孩儿?” 若慧心知现在左右也是怀有身孕了,倒是遮掩不住丑事,倒不如向妹妹说了心内的顾虑:“妹妹,你也知我,一早便是识人不清,如今又是……稀里糊涂地怀了关霸的孩儿……我原是立意不想再改嫁,只想将顺儿拉扯大……但是现在……我是怕再错嫁了人。” 李若愚的眼睛微微扫了一圈这关霸给姐姐临时安置的住所。这里位于万州商街之后,偌大的宅院原是本地一个富商的居所,无论是院落还是房宅都是新近翻修过的,整齐得很。 因为司马大人已经属意让关霸接掌万州,他便要在此长住,加上成亲的事宜,便大手笔的买了下来,这里位于商街后的拐角,是闹中取静,倒也算清静福地。 方才大姐若慧没醒时,那位关将军还献宝一般,喜滋滋地引领着她去了四处看了看,发现就连顺儿的独立小院都安排妥帖了。 “夫人,我向来是不懂打理着宅院里的事情,您的姐姐现在又怀着孩子,不宜操劳,我已经交代人牙子替我张罗了仆役丫鬟。到时要劳烦您帮忙挨个过过眼,有不体面蠢笨的挑出去,免得不合若惠的心意,将来毛手毛脚的不好……” 那关霸倒是脸皮够厚的,明知道这位司马夫人是来兴师问罪的,偏偏还不拿自己当外人,自己热切地套近乎,让这小姨子替自己张罗些府宅事情,俨然已经当姐夫自居了。 李若愚倒没说什么,只觉得这男子的厚颜真是跟他的主公一脉相承! 不过起码这个男子倒是花费了一番心思。她以前便知道这关霸乃是一员猛将,家境富裕,为人有点放荡不羁,他甘愿放弃升职驻守北疆,可见不是钻营之辈,更不可能是为了巴结司马大人,而娶那带着拖油瓶的姐姐。 可是能这般用心,想必就是喜欢姐姐这个人罢了!如今看来是个心细懂得体贴的,就是不知成亲后这屋外的烂桃花会不会太多…… 于是便对李若慧说道:“姐姐若是拿刘仲跟他比倒也不必。若是单论本事人品,那个刘仲都没法与关将军相提并论的。那关家是经营镖局的,家风向来是爱好结交,广施善缘,甚是豪爽,姐姐也不必担忧他会做出苛待继子的行径出来。 如今便是看姐姐愿嫁不愿嫁了。可若是不嫁……我也不赞成姐姐想要堕胎的主意。我问了朗中,这般行事实在是太伤身子,不是万不得已不可这般。所以我想着,就算是不嫁,也希望姐姐顺顺当当地生下来。到时便挂名到娘的膝下,只说从宗亲里过继来给弟弟贤儿做伴的,也就归入了我们李家的族谱,李家的人丁单薄,左右也是养得起的,为何要白白的折损了这无辜孩儿的性命?” 李若慧本来以为妹妹得数落自己不知检点,才摊上这样的麻烦。哪里想到,体贴的妹妹竟然半句未提,也没有极力劝着自己嫁给那关霸,只单单说若是不嫁该如何。 她向来是知道二妹的本事,她既然这般说,到时自然也能安排得妥妥帖帖,这几日烦躁的心,便自平静了下来,又想了一会,才下定决心道:“我刚从一段孽缘里走出,实在是不想再糊里糊涂地嫁人……那关霸再好,将来也得是花心的,他们军营里的,有几个不是花天酒地?光他现在养在外面的相好便是数不过来的……那就依了妹妹的话,我便将孩子生下,带回到江南……就怕娘到时……” 李若愚拍了拍姐姐的手:“一切都有我,姐姐自当下心来。” 既然这般做了决定,自然不会讲李若慧再留在关霸的府上了,当下李若愚便决定带姐姐回了漠河城,寻个僻静的居所待产。 关大将军打死也没想到小姨子居然抱定了拐走自己娘子和亲生孩儿的心思,原本还喜滋滋地找来了管家拟写着喜宴的菜单子,还准备给自己的家中写信,要亲族前来观礼。 接过晴天一声霹雳,那边的娘子已经准备打包走人了。 “主公!您倒是要为末将做主,为何夫人这般的蛮不讲理!怎么我的女人孩子,说带走便带走!” 关霸也是不好相与的,当下便是命人拦着了车马,可是那李若慧死活不肯下来,被李若愚那个冷面小娘们瞪着,又不好动粗。只要赶着来见司马大人,指望着主公管一管他们家的泼辣货。 那司马大人今天心情倒是很好,不紧不慢地看着万州城里官员们的陈表。然后慢条斯理地抬眼看了眼前的爱将一眼,慢慢悠悠地说:“关霸,本座知道那地好,种儿也不孬,可是你种地前倒是要看上一眼,那地是你的吗?” 关霸万万没想到自家的主公竟然这般记仇,竟然在此处等着自己,当下便是微微有些瞠目结舌道:“可……可是……” “你既然是种在了别家的地里,怎么还能指望着收成?那李若慧不肯嫁你,就是立意要自己生养,关将军这般倒是省事了,回头本座跟李大小姐说一说,赶上了逢年过节,让你提着糕饼登门拜访,顺便看那孩儿一眼就是了……” ☆、第 121 章 这种事不关己的云淡风轻,真有些大帅风采。只听得关霸抓心挠肝,差一点就要去抱主帅的长靴子了:“主公!可不能这样,她都怀了我的孩儿,怎么能有只要孩子不要爹爹的道理?” 褚劲风放下了公文,悠哉悠哉道:“原是看你说得头头是道,还以为你明白了这追求妇人内里的关卡……现在一看,你还是纸上谈兵……不懂这名正言顺的重要啊!” 关霸眨了眨眼,慢慢品酌着大人的话,突然有些懊悔。可不是这个道理?他总是觉得司马大人清心寡欲,应是不懂如何应对女子的。但是现在细细追究起来,他的主公是何等的狠稳准? 当初在聊城,那边李二刚刚退了婚,主公便备齐了彩礼,带着郡主表姐摸上了门去,对那李夫人是连哄带吓,最终干净利索地将那李二傻子娶到了手里,然后就跟饿狼叼兔子一般,将那小呆兔一路叼到北方放到了自己的狼窝里稳稳妥妥地养着。 到如今这李二小娘们虽然清醒了,看那意思也想赖账反悔,可奈何大人手持婚书,那叫一个名正言顺,真是走遍天下都占尽了情义二字,通身挑不出半点的错处吗,便绝不叫这小娘们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看看!这才叫运筹帷幄,任他海浪拍岸我自岿然不动! 关霸觉得跟在主公身边,便是一个学海无边崖,可惜现在就是有心上进,来个邯郸学步也是来不及了。 看着关霸一扫先前的得意,一副如丧考妣的德行,心眼其实不是很大的司马大人觉得心内舒爽,又可以多批一摞公文了。 他现在可是精明得很,决计不趟浑水。只是又接着道:“当初漠河城人心惶惶,她们姐妹俩明明可以去万州避险,却立意要与全城的百姓共存亡,可以想见这李家姐妹是何等的英气的脾性了。现在是李大小姐不肯嫁给你,又不是若愚立意阻拦,你现在死扣着不放人,万一让那怀了身孕的羞恼起来,一时起来性子,可是牵连着两条人命啊,关霸,你那循循善诱,徐徐图之,还是做得不够火候啊!关将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巧妙地将这娶不到媳妇的责任尽是推道了关霸身上后,褚司马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便挥了挥手,做出不欲多谈,要处理公务的样子,只让关霸回去了。 褚劲风之言,也正是说到了点子上。关霸自然听过那姐妹誓死守城之事,所以心内更是爱那李家大姐儿,只觉得今生若是不能娶了这妇人,简直是了无生趣。 然后又想到,若是真的让她这般自自然然地走了,以后自己真的要赶上年节才能看一眼亲儿,那亲儿子却被归到李夫人名下,成了司马大人的便宜小舅子,随了辈分叫自己的一声大哥,那心里真好似被大炮轰轰轰横扫了遍,铮铮北方汉子心内的凄凉,非一般的笔力所能描绘。 于是出来时,简直如泄了气的牛皮袋一般,骑马回转了府门,挥手让那些拦路的侍卫撤下后,他便来到了马车前,微微撩起帘子,便看到那对姊妹花,都是冷着脸坐在那。李 若慧已经是打定主意要回江南,自然是不会给关霸好脸色。关霸加着小心道:“我知你想早些回去。可是如今天气寒冷,你这两日又身体不适,不如我走,将这府宅借与你住下。反正司马大人要在万州处理公务几天,到时司马夫人也是不能马上回转,那驿馆人来人往的,多腌臜,肯定是没有私人府宅来得干净,便是劳烦司马夫人留在府中陪伴你。待得过段时间入了腊月,正好在城中热热闹闹地过年,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若愚原本以为关霸听闻姐姐不愿与他成亲,必然痴缠不已,现在看来他倒是识趣得很啊!也不知听了那司马说了什么,回来时,一个昂扬的汉子便是霜打茄子的模样。 可他毕竟是司马的忠心属下,也不好太过卷拂了他的脸面。加上刚才若愚也看到姐姐孕吐起来反应得厉害的样子,自然是回忆起了当初她怀着顺儿的情形,也担心她是否经得住回转漠河的车马劳累,便一番客气后顺水推舟地应承下来。 那关霸倒也干脆,什么东西都没有拿,便独自一人打包走人了。听了府里管家说,夜里便是准备去万州府衙的衙斋里囫囵着过夜。 李若慧听了这话,脸上倒是出现了犹豫的神色,最后还是开口吩咐着管家在卧房里拣选了厚厚一床棉被给关霸送去。 不过鸠占鹊巢的司马大人却是泰然自若。他的确是要在万州公干几日,也觉得这驿馆不大舒爽,便吩咐着自己的小厮将随身的物件从驿馆转到关家府宅里。看到关霸愁眉苦脸犹如游魂一般在府衙门口晃荡时,还温言叮嘱他小心注意,一个人夜里清冷,裹紧些被子不要着凉,便上马奔向关霸新买的府宅去了。 因着一直担心着姐姐,若愚昨夜也是没有睡得安稳。因此待拢香在暖炕上铺好了被子,便先自休息了。晚上时,厨下为了给昨天赶了夜路的夫人驱寒,做了一碗酒酿丸子。 为了驱寒效果更好一些,加了一些醪糟。那醪糟乃是没有掺水,原汁原味的。然后,用浓浓的醪糟来煮红豆糯米丸子,切了些煮熟的黄桃丁进去,又洒了些干桂花调味。 另外单取了一碗醪糟汁,掺了羊乳,又放了半天,凝成了嫩滑的奶酪儿,一并给夫人端了来。若愚虽然不讲究吃喝,其实是很爱那甜味的吃食。 便半靠在床榻上,一边看着书,一边端着小碗,吃了一碗酒酿丸子,觉得这酒酿的滋味甚是香甜,干脆又让厨下去了丸子,单取了一小锅酒酿汤汁回来,当成饮品,断续地喝了几小碗。 喝得时候只觉得顺口香甜,放下杯子时,整个脑子都有些发晕了。要知道酒酿虽然酒劲不大,可是饮得多了也是会醉人的。 到了最后,若愚便只丢了书,小脸红扑扑地径自睡着了。许是酒精起了作用,这梦里也是浑身绵软,犹如托入云霄一般。 在这忽上忽下的云雾仙境里,她看见褚劲风身穿宽松的长衣长裤,露出健壮的胸膛,挽着衣袖,站在高高的树顶上,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而自己似乎也是很急切的心情一直在那树下一蹦一跳的,最后到底是将心中的最深沉的渴望喊出来了:“褚哥哥,多掏些鸟蛋下来,若愚爱吃的很!”喊完这句话时,若愚吧嗒一下嘴,似乎还没吃到嘴里,便已知道那鸟蛋的滋味有多好吃了。 可是下一刻,自己也腾空了起来,似乎也要腾云驾雾。直到被人摇晃得睁开了眼,这才恍惚地看到,那男人一脸惊喜地问道:“若愚,方才你在说什么?”这睡得迷茫地李二小姐哪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只是被他这么一晃,头更是发晕。睡意正浓,却被人摇醒,当然是心内不爽,便嘴里依依呀呀地呢喃着任谁也听不懂的懊丧,一个劲地往男人怀里钻,紧接着便要继续合眼爬树掏鸟蛋。 可是,褚劲风却是不肯,只是又将她重新放置回枕榻上,轻柔地摸着她的小脸,啄吻着她的脸颊,低柔地说:“方才是在叫着谁?再喊一声,便让你去睡。”若愚半闭着眼,只依着那还算新鲜的梦境,柔柔地叫了一声:“褚哥哥……” 她并不知自己这无意中的一身呼喊竟是炸开了男人的心房。下一刻,男人激动得压在了她的身上:“若愚,我的乖宝儿,你可是想起来了?” 虽然男人叫得急切,可是醉了的若愚却是不胜其烦,只是一个劲儿的闪避着,直觉得快要烦得哭出来了:“讨厌,大坏蛋,要睡觉,不要你!” 褚劲风最爱这女子在帷幔间离透着憨气的天真烂漫,如今被这一声久违了的“褚哥哥”烘烤得浑身都是热气腾腾,便是也不管她绵软这,便自解了衣襟要好好地亲近一番。 若愚初时还要闭眼睡,最后被那男人变着法儿的挼搓,也是点燃了满身的激情。只觉得心内似乎有什么在一点点的变热,最后全是移到了小腹处,整个人都要被憋闷得快要煎熟了。那喝进去的甜甜的酒酿,蒸腾一番后,全化作了带着甜腻滋味的微汗从全身的毛孔里喷涌而出…… 也许是喝醉了的缘故,自清醒后便一直有些放不开手脚的女人,被褚劲风的唇舌撩拨出了抑制不住的激情后,竟是变得异常的主动,便是拿出了草原女骑士的尽头,只将这北方的霸主,当成了马儿一路的驰骋,倒是可着自己尽了兴儿…… 待得一夜荒唐之后,这才相拥着沉沉睡去。 ☆、第 122 章 若愚这一宿睡得深沉,只是第二日晨起时,脑袋有些晕晕沉沉。睁开眼时,发现身旁的男人已经醒了,正眼中带笑的望着自己。 若愚扶着额头,带着宿醉的沙哑问道:“大人您怎么还没有去府上?” 不知为何当她开口说话后,男人眼中的笑意却慢慢消失了。只是探究地望着她,慢慢道:“怎么?还记得昨夜你叫我什么吗?” 若愚眨了眨眼,似乎是在回想,可是最后还是面色坦然地说:“我昨日吃了太多的酒酿,一时间引得有些头痛……可是做了什么不得体的事情?” 褚劲风的表情彻底的冷淡下来,如她一般,也面无表情地说道:“哦,没什么。” 若愚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半垂下眼皮,翻转了身子,摆出一副还想再睡一会的姿态,只听身后传来男人起床穿衣的声音。也许是怕打扰她的睡眠,连洗漱都没有做,便径自出去了。 听到了男人走远的声音,若愚这才略显懊恼地将自己的脸儿埋进了绵软的被子里。 她其实真是想将昨夜的情形忘得是一干二净!奈何这摔过了一次的脑子是不争气的,将昨夜自己的放荡形骸记得是一清二楚! 到底是怎么了?不过是在一点子酒精的催发下,怎么行事竞浑然不似她李若愚了呢?在床榻间,竞犹如不知饱足的小荡妇一般,一遍遍地痴缠着男人,似乎是要将身下的榨干才好,哪里还有半点父亲教导自己记下的端淑娴雅? 第68节 那样的她,绝对不是她李若愚! ……看得出,褚劲风是喜欢那样的,昨夜他的激动竟然像是得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只是一遍遍在自己的耳中呢喃地叫着宝贝,声音是那般的缠绵而动情…… 可是就在方才,当自己违心说出全不记得的时候,他的俊脸竟然是那般脸色难看,眼底的失望也是毫不掩饰的袒露在她的眼前…… 李若愚只觉得自己喉咙似乎被什么掐住了一半,似乎难受得很。 在床榻上不知所谓的又躺了一会,若愚这才起身。其实今日她还要拜访一人,那便是好友楚婉娘。 自从南宫云那场劫难后,楚婉娘便再没有回到春楼。她婉谢了司马大人拿钱替她赎身的好意,用自己多年积攒下的银两赎买会了自由,她虽然是官妓,但是可以落籍从妓户上除名的。 她与那才子孤石居士情投意合,再过几日便要随着他一起归隐入深林。若愚自然是要与她碱性诀别一番。 为了落籍,楚婉娘在万州城里选买了一个小院子,虽然不大,却是干净利落。 再见她时,昔日名动四方的花魁,如今已经是洗尽铅华呈素姿,只是一身青布衣衫而已,莫说头钗,那腕子也是连个镯子都没有。 “二小姐,总算是等到了你尽复清明之时!”楚婉娘看着李若愚神智恢复的模样,也是发自内心的对自己的好友感到高兴。 李若愚也听说了她因为自己的连累,而遭受的种种磋磨。心内一时间倒是对楚婉娘充满了化解不开的歉意。不过楚婉娘却是不甚在意,笑着说道:“我倒是要谢谢这一场劫难,若不是我遍体鳞伤时,那景海不离不弃,一心照顾,我也不会痛下决心离开早已习惯了的迎来送往的生活。” 她口里的景海,便是那位性格古怪的孤石居士。虽然他一早便倾心于楚婉娘,而楚婉娘也折服于他的才气,可是在他提出赎身相娶时,却是断然拒绝。 身在欢场的女子,见惯了逢场作戏,便知道时间独独一个“情”字是最不保靠,转瞬即逝的。 那卖油郎独占花魁的美谈,也不过是印在书上的供人消遣的人间神话罢了。试问,世间能毫无芥蒂地接纳妻子曾经落身贱籍的又有几个? 而且被赎买了回去做妾的姐妹,最后人老珠黄时又被惨遭抛弃的更不在少数,明明已经赎身,却为了生计又折返回了青楼,可是已经年岁渐大,客人也是寥寥无几,最后只能去那最低贱的勾栏,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楚婉娘既不想成为富人的妾室,又不想将自己的后半生交付给在欢场结识的男人,是以一直不肯赎身,左右也不是清白之身,倒不如凭借一己之力,多多积攒些银两才好。 不过那孤石到底是凭借自己的一番真情,打动了楚婉娘,这才赎回了自己的自由,与他一起度过此后的余生。 若愚笑着说:“那孤石居士虽然在深山里束草结庐,可也不是短缺银两之辈,你又何必非要自己赎身?” 楚婉娘笑了笑说:”因为这事,他与我生了老大一场的怄气呢。不过我却只想靠着自己的气力买回自己的自由,将来就算有一日与他情散,我也有自己的典籍居所,在城外也有购置的几亩薄田过活,总是不好出了欢场,却还要依靠着男人,最后落得孑然一身的下场。 这楚婉娘的生平,是一般女子不可想象的,她身逢落难时,身边全无一个可以依靠之人,自然是万事但求一个稳字才肯往前迈出一步。楚婉娘的顾虑,若愚自然是心内明白。她俩是因为偶遇相逢,却是因为脾气相投而成为至交好友。可是就连她提出替婉娘赎身,都是被她婉拒,便可以想见这女子的固执一面了。 二人长谈了许久,若愚这才起身告辞。临行时,楚婉娘笑着问:“你已经成亲许久,这腹中何时才能见喜?” 若愚的眼里却散过了些许的迟疑,善于察言观色的楚婉娘自然是看在了眼底。略带诧异道:“那司马大人可是待二小姐您至诚得很……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若愚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始终是觉得他当初要娶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那个痴傻了的李若愚……” 楚婉娘可是没有想到原来这李若愚竟然是在吃自己的醋,这种酸味可是要用什么灵丹妙药来调和滋味? “二小姐,您也是太多虑了,就算是痴傻了,那不也是您自己吗?总不会是会有附魂变作另一个人吧?” 若愚却是闻言淡淡道:“婉娘,你是见过我痴傻时的模样的,说说那时的我是怎样?” 婉娘迟疑了下,还是照实说道:“天真烂漫,为人热情,颇有些大智若愚……” 若愚闻言苦笑道:“有时,听姐姐她们念叨起我那段记忆全无的时候,我都忍不住喜欢那个无忧无虑可是大笑大哭的我。可是我现在是恢复了神智,难道还要装傻卖乖,去效仿那一份天真烂漫吗?那结果也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这话听得楚婉娘心内一阵替她发急:“怎么?可是司马大人如今慢待了小姐吗?” 李若愚摇了摇头,最后说道:“婉娘,以前总是不理解你为何要这般的坚持,现在倒是有些体会了。那船舶何时运载不动,要倾覆于大海,我只需一眼便可看出。可是这夫妻缘分何时转淡,却实在是无法估测。我能做的,无非是安守本心,随波逐流……” 楚婉娘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到底没有说出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结,她楚婉娘的,要靠自己来解。而李家二小姐的这个心结,也是要凭借自己之力才能消弭得了的。 只是在送李若愚到门口时,她才低声说道:“原先我是不知何样的男子才配得上李二小姐,如今却是觉得司马大人便是上苍为妹妹安排的那一人。 可是这样的人物,更是需要女子的温言娇柔以待……在欢场是如此,闺房里也是这般道理。还望小姐你莫要自己心生个隔阂,将个好端端的夫君推得离自己尽远了。 若愚看着楚婉娘的不放心,笑着点了点头,这才上了马车。 因为楚婉娘的话,她的心内倒是有些触动。倒是动了些许主动的心思。 等回到了府宅,与姐姐聊了一会,便唤了小厮去问司马大人晚上可是要回来食饭。 那小厮跑腿回来说,他去时,司马大人都要被堆积如山的公文淹没了。听褚墨的意思,今晚只怕要在府衙里熬夜了。 若愚听了倒在意料之中。 于是便唤来了苏秀和拢香,要她们二人搭手,想要亲自炒些菜品给出褚劲风送去。 苏秀是见识过夫人聪慧过人的一面,可是没想到厨房里的李二小姐这般骇人,随便一把沾着水的青菜扔进热油锅里,那油锅立刻变成了机关重重的油光飞弹,迸溅得四处都是。 要不是拢香手疾眼快,端起大锅盖护住了主子,只怕那白生生的小脸就要点满了水泡。 只这一顿饭,做得是鸡飞狗跳。最后也不过是烫了一盘子青菜浇汁。又做了一碗略略有些发糊的红烧肉罢了。 最后苏秀看不过眼,又炒了一般腊肉扁豆拌了一样爽口的小菜,总算是让那食盒显得不空荡。这才装盘入盒。又替夫人更衣梳头打扮了一番,这才提着食盒与夫人一起上了马车。 李若愚选择府衙的时间是也是事先打听好了的。此时乃是入夜时的饭点时间。就算是前去探望,也不算是叨扰了办差。 到了府衙,那里的差官都是认识司马夫人,不用看腰牌,便将夫人请入了进去,只说司马大人现在正跟万员外和他的妹妹在后花园里宵夜饮酒。 于是李若慧便移步向那后花园走去。 人还没有走到,便听到了一阵银铃一般的笑声:“褚哥哥,你可要小心,莫要从树上掉了下来!” 李若愚转过了长廊抬眼望了过去,只见司马大人竟然爬到了高高的树上,伸手取下了那挂在树上的一只七彩的小绣球。 而在树下,则立着个粉雕玉砌的少女,看那光景,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模样,立在树下,粉裙夹袄被一圈兔毛映衬得小脸粉嫩,散发着青春逼人之气。 当司马大人从树上跳下来时,淡笑着将手里的绣球递给了那少女,那美好的画面,还真看得人眼眶有些微微生疼…… ☆、第 123 章 褚劲风微微偏过头,看到了李若愚正在站在花园角门处,倒是微微诧异的一抬下巴说道:“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李若慧一时间有些进退维谷,不知为何竟是不想再往前走一步。可是这是司马大人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拉着她的手引到了自己好友面前:“万先生,这位便是贱内李若愚。” 那万先生抬眼一看,只见眼见这女子身材娇小,娥眉曼只,烟波清澄,可真是顾盼流动,樱桃小口只点了淡淡的绛红,可真是个难得的美人,当下也不敢多看,便是连忙施礼。 褚劲风又对李若愚道:“这位是我在万州城的至交万梓良,万先生……” 不待褚劲风介绍,那位少女便若小兔子一般跑了过来,好奇地看着李若愚,笑吟吟道:“姐姐,您可就是名动大江南北的女船王李家二小姐?我叫万玉,是鬼谷子门下长庚先生的女弟子,我在师父嘴里就经常听到您的大名,今日总是得以相见。没想到姐姐竟是长得这番貌美动人。”说完便要上前去拉李若愚的柔荑。 万先生无奈地拉着自己的堂妹道:“哪有你这般倒豆子说话的,可是要被司马夫人取笑了的!” 那万玉看着李若愚至始至终清淡的表情,这才似乎后知后觉地嘿嘿一笑,眨巴着大眼道:“都是一时激动,万玉总是记不住哥哥和嫂子教导的礼仪……” 说完便后退一步,有模有样地冲着李若愚施礼道:“司马夫人,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可惜那动作却是不甚利落,一看便是野惯了的丫头装模作样的学着礼仪。 万先生看着自己憨态可掬的小堂妹自然又是嘲笑道:“这般的仪态,将来可是要寻个什么样飞婆家,让褚兄与夫人见笑了。” 万玉自然是不依,只红着脸却飞快地飘了褚劲风一眼,然后又怯怯地看了李若愚一眼,冲着她羞涩的一笑。 这走到了近处,更是看出了万玉那少女之姿的可爱,十四五岁的年纪,压根不需要脂粉修饰,只是修了两道弯弯细眉,嘴唇上点了杏油的口脂,便分外的娇俏可人了。 李若愚半垂下眼皮,依礼冲着那大楚有名的才子万先生打了招呼后,也朝着万玉点了点头,然后对褚劲风开口道:“原是想着要给大人送些宵夜,却不知原来大人您有贵客,倒是叨扰了。” 褚劲风本来因为万玉的娇憨可爱,脸上微微挂着笑意。现在,看着自己夫人的刻意疏离,那脸色又渐渐冷凝下来。只不过当听到她说来送宵夜时,眼中又燃起微微的光,笑着说道:“夫人有心了。”命苏秀将若愚带来的菜品摆上桌子。 若愚的大眼来回扫了一下桌面的菜品,心内是很想掐死一时冲动就入了厨房的自己。原本瞧着自己做的还好,可现在端上桌来与那大厨做的菜肴两相对比,便是立分高下。那烫熟了的蔬菜淋着薄薄的芡汁,如今全失去了刚出锅时的意气风发,水淋淋地团成一团,颜色也变得有些暗绿。 而那红烧肉初时看着还勉强过眼,可是欠缺了火候。等她夹起一块放入嘴中尝时,却发现刚出锅时顶着热气勉强还能入口,现在时间久了肉就有些回生变硬,难以下咽。 可是当着人前,又不好将那有些发硬的肉吐出来,便是默默无语地用力咀嚼。而剩下的三人都是不知情的,看着红烧肉品相还算可以,先后各夹了一块入口。 一时间,月朗星稀,烧着炭盆的半阁里只有似有似无的咀嚼声。餐桌上四人相对无言,俱是各自努力吞咽着嘴里那块很有嚼头的肉块。 到底是褚司马牙口有力些,率先吞下了嘴里那块甚是有嚼劲的肉。瞟了一眼那几道菜色,心内猜到了这几样菜色,是自己夫人手笔,然后半低着头,嘴角似笑非笑地夹了块香甜绵软的拔丝芋头,放到了若愚的碗里,也算是让夫人的口齿歇上一歇。等到其余两人都异常艰辛地吞下了肉块后,司马夫人带来的菜品便乏人问津了。 只有司马大人对自己的夫人还算捧场,将一盘子青菜吃了个七七八八。若愚看了,心中略略的好受些。在这餐桌之间,李若愚也听出了个大概。 原来,这万先生带着万玉前来,一般是访友,另一半却是为了公事。万州治下的滦县,年年水灾严重,万先生有意在滦县的潠江里修筑一道分解水势的水渠。 便如那川蜀的都江堰一般,将岷江一分为二,成就一番万古的造福工程。 万玉在鬼手大师门下便是专攻这农田水利,所以当堂哥有此意时,便根据潠江的水势和周围的地形设计了水渠的图纸。今日万先生就是将图纸交给褚劲风过目,若是可以实施,便是希望褚劲风能够拨银,待得过了春天,便要破土动工,开始修建了。 不过若愚却觉着那万玉与褚劲风的言谈举止甚是熟稔,想来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十五岁的少女,长的也是娇憨可人,却术有专攻,也算是才女一名,想来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会心生怜爱之心吧? 酒桌之上,那少女饮了一杯桂花酒后,话语又多了起来,便是耳旁那清脆悦耳的“褚哥哥”,犹如夜莺一般,此起彼伏,连续不断。 那位褚哥哥看起来也是很受用的模样,耐心地一一解答,将自己两个月前是如何伏击袁术,怎样声东击西,一举打到万州城里的事情平淡地一一道来。说得虽然似乎稀松平常,但是隐含其间的惊心动魄,跌宕起伏,岂是能掩盖得了的?便是更显出了大楚一代鬼见愁让人匪夷所思的用兵之道。 这番英雄壮举,自然是惹得小姑娘一阵阵的低呼。 这些事情,若愚也是第一次从褚劲风的嘴里听到。她不由得想到,自己与褚劲风名义上是夫妻,可是平日里二人促膝长谈的时候却是不多。可是平时沉默寡言的一个男人,现在却在这天真浪漫的少女面前侃侃而谈。可见这天真烂漫的少女,总是会勾起男人想要显示阅历,抖动羽毛的炫耀心思。 难怪自己摔傻时能受到褚劲风的如此娇宠了,想必自己也是如同眼前的少女一般,整日眨着明媚大眼,像看着九天玄圣一般崇拜地望着司马大人,恨不得拜倒在他的脚下吧? 眼看着那少女谈兴越来越浓,小脸都涨得有些微红,还要叽叽喳喳地说下去。 若愚突然嘴角带笑,一手轻轻托举这衣袖,举着玉箸,轻巧地夹了碗里最大的红烧香肉,放入少女的碗中,然后微笑着说道:“万小姐,别光顾着说话,还是要吃一些再饮酒。来,尝尝我亲手做的香肉。” 那万玉望着那肉,小嘴微微一张,脸色顿时一垮,竟是无助地望向了自己的兄长。此时,那肉已经送入碗里,若是推举着不吃,倒是不给夫人的面子了。 眼看着兄长没有望向这里,只顾着和司马大人说着水利的事情,万玉只能深吸一口气,将那块大个的缓缓投入口中,用力地磨动起了牙床。 一时间,若愚觉得耳畔清净了不少。于是,便起身向大人告了一身退,只说夜色太晚,让二人少饮一些,便转身离去了。 待上了马车,不知为何,主仆三人皆是无话可说,一路默默回转了府宅。 拢香趁着苏秀不在眼前,才愤愤地对若愚开口说道:“那个万小姐倒是哪里来的?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全无顾忌这般豪迈。深更半夜的与男子同饮,这是谁家教养出来的?将来还能指望她嫁得出去?不过……“ 说到到这,拢香微微顿了一下,小心地看了一眼那若愚的神色,说道:“夫人您以前还真是与那万小姐的性情颇有些相似呢,这司马大人今日这般……也许是想起了夫人,可见他是极钟爱这女子娇憨的一面?以后,您是不是不要跟大人太过拘礼。这为夫妻者,倒是要自由些才显得亲近。” 听到这,若愚微微扫了自己侍女一眼,声音紧绷地语道:“你这是要我装傻不成?他喜欢那样,便自找那样的好了。一个绣球便逗引得直窜上了树去。活脱儿跟个叭儿狗似的,怎的不扔上房梁?上天了才显出本事!” 拢香听了小姐的话头不对,便不敢再多言。 只低着头,捡了夫人换下来的衣服,刚一转身,便吓了一跳。 这司马大人竟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可怎么没有半点声息! 拢香吓得赶紧一拘礼,便抱着衣服快步出了屋子,可是心内却是替小姐揉捏了一把冷汗:那方才训狗的言辞,可是入了大人的耳朵吗? 不过李若愚倒是镇定得很,压根不在乎这大人是否入耳了,只是神色如常地福礼道:“大人怎么回来得这般早?我还以为是要通宵畅谈呢。” 第69节 ☆、第 124 章 褚劲风入了屋子,微微瞟了正在福礼的贤妻一眼,便端坐在桌旁的凳子上,开口道:“替我解了头冠。” 若愚到了他身旁,伸手拔下固定头冠的玉簪,嵌着玉石的头冠取下,不过因着离得近,却发现褚劲风那头发靠近头皮的位置,竟然有隐隐的黑色,不由自主地伸手触碰了一下。 褚劲风知道她在好奇什么,开口道:“最近寻了方子,吃了几副,原是打算没效便停了的,如今看,倒是药力还算有效。” 李若愚看着那黑色的头发,心里不由得一松。 他当初在战场上白发,算一算也是跟自己延误了辎重有很大的关系,想当初她去军营负荆请罪,当第一眼看到他满头的银发时,心内实在是大为震惊,同时隐隐竟是有心疼之感。 只是她向来掩饰惯了自己的真实想法,露出的表情其实更像是厌弃罢了。就好比现在,听到了他终于能恢复满头黑发时,心内的喜悦涌到了嘴边,也仅仅是一句平淡的“恭喜大人”罢了。 这样的女子,别说褚劲风这样的身居上位者,就连沈如柏那样家势刚有起色的落魄世家子也是心存芥蒂,无法全盘接受的。不然为何那沈如柏当初竟是暗地里与自己的二妹暗通款曲? 虽然她当初毫不犹豫地暗自做出了与沈如柏的解除婚约的决定,可是内心还是被未婚夫与庶妹双重背叛而难受了一番。竟是下了自此以后再也不嫁的心思。 可是命运弄人,谁承想不过是一次外出骑马,竟然意外得所有计划安排妥帖的事情一下子变得面目全非。 现在的司马大人见识了自己真正的臭硬脾气后,只怕也是后悔了吧?抛除掉了外表的自己,其实全无半点女子的妩媚柔情,怎么能及得上会撒娇嘟嘴的少女鲜活可爱呢? 想到这里,心内的阑珊一时间蔓延了上来,便放下了手里的发冠,转身要走。 可是手却被他一把紧紧地拉住,只轻轻一带,便拥她入了怀里,贴着脸儿低语道:”你倒是说说,我若是狗儿,你是什么?岂不是也变成了小母狗儿?” 这等当面羞辱的话,若愚以前哪里听过?当下便是要从他的怀里弹跳出来,奈何却是被他一把紧紧地搂住,怎么挣扎也动弹不得。 只能晃动着身子,咬了咬牙道:“大人谬赞了,当狗儿的第一要务便是要会晃动尾巴,听了主子的话,就要晃动得勤快些,表示心内的崇敬。不然真是白白浪费了这狗身!大人您便如天上的二郎真君一般,骁勇善战,当着乃是要选条好狗在身旁,没事听听大人的英伟绝伦,将那尾巴摇成扇子才好!这点上,若愚实在是愧不敢当、无法胜任!” 若愚也是被褚劲风的那一句“母狗儿”惹得气极了,这才口出恶言,再也顾不得许多,捡了出气的便一股脑地轰轰炮响,全放了出去。 司马大人似乎是很赞同着李二小姐之言,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夫人此言差异,那狗儿固然是有撒娇可爱的一面,可是若没有一口铁嘴铜牙,咬得口口见血肉,也不过是等着扔进锅里的一堆香肉罢了……” 说话间铁臂微微用力翻转,将她的身子抱了起来道:“普天下,能吠又能咬,毛色鲜亮,大眼妩媚的绝世好宠,便是我怀里的了,可是唯一挠头的是她却不认了自己的主子,这可如何是好?” 李若愚见这男人竟然是打蛇上棍,越说越不在弦儿上,心内的火气更大,只气得直呼了他的名姓:“褚劲风!你不要太过分!” 褚劲风却将她放在了床榻上,冷笑着道:“你身为妻子,却贬斥着丈夫是狗儿,现在倒说我过分了?你倒是成了不许百姓点灯的州官了?” 说着便自压在了她身上道:“这般不听话的,倒是要狠狠的责罚,罚你替我生一窝狗崽可好?” 若是他冷言相对,一味讥讽,若愚自然有千百句火炮铁弹招呼着,。可是现在这混不吝的无赖状,竟然混没有下嘴的地方。 李若愚只羞恼地道:‘找你的小表妹生去!我又不是她!” 褚劲风定定地望着身下的她道:“哪里不是?一样的坏脾气,小心眼,说话得理不饶人,报复心重,不知敬重自己的夫君,扔进石头堆里就翻找不出来的倔货,依着我看是一样一样的!” 若愚似乎从来没有被人说得这般一无是处,气得那眼圈都微微发红了,小鼻尖微微颤抖的说:“既然这般不堪,你为何还不放手,倒是我们两厢得便了!” 褚劲风摸着她的脸颊道:“我原来也是这般想的,所以跟个倔货袒露心意不成,便决定就此放手了,可是放了她回去后,几乎每天夜里都能梦到她,梦见自己强硬地将她留下,就算她哭喊蹬咬,却死死都握住不放了,当时的心内竟然是难得的舒爽畅意,只觉得这般才算是不枉此生,倒是要作那君子扮给谁看? 后来,上苍待我不薄,又将她送到了我面前,只是她受了伤,竟是如同孩子般,样样都是要人教的,我却觉得高兴,因为这样的她,再也不能拒绝我,从那小嘴里说出伤人的话来,只要细细的教养,总是能等到她出息会向夫君袒露爱意时。为了这一日,就算她顽劣不堪,到处闯祸,我也甘之如饴……” 身下的女人慢慢地安静下来,垂着眼眸听着他的话,也不知那心内在想着什么。 褚劲风又接着道:“可是上苍似乎觉得这般将她与我,太过顺遂,竟然只是外出行军短短的时日,让她又是将我忘得一干二净,恢复昔日的清冷,不再亲昵地喊我,望着我时,就好像我是她平生里毫不相干之人……” 说到这,他伸手抬起了她低垂的下巴,逼迫着她的视线望着他:“你若是我,这时可会放手?任凭着所有付诸东流?” 若愚被说得心内微微的发颤,虽然从拢香的嘴里听说过自己那时的顽劣,可是从他的嘴里再听,似乎就演绎得更加真实,若不是亲历者恐怕不能想见内里的艰辛……” “我……以为司马大人是喜欢娇憨的女子,你与若愚相处的时日不多,看到的也不过是我的表象罢了,我便是这样一个无趣以及的女人,除了造船和做生意,别无所长,我是怕……大人错爱,总有反悔的一日……” 习惯了泼辣干练武装自己的李若愚,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最惧怕的是这个男人有一日,也会如同那沈如柏一般,彻底了解自己是个怎样不配为人妻的女子。 她可以面对沈如柏的背叛,可是却不能想象被褚劲风漠然面对,转身而去。 她的骄傲是常年裹在身上的一件外套,也许是有摔傻了的时候,才能彻底地解脱,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爱恨…… 说道最后,她有些说不出来了,因为眼角似乎有温热的眼泪滑了出来。 这样略显自卑,因为袒露了辛集,而变得张皇无措的李若愚,却是让褚劲风联想起了那个雨夜里头顶着芭蕉叶,遥望着阴雨中星星的少女,只让一方北方霸主的心里顿时柔软得如同新打的棉花一般。 他将女子紧紧地搂在了怀中,低头吻去了她眼角的眼泪,再反复细细啄吻着那微微哽咽的小嘴,然后说道:“这普天下,还有哪个女子能如你一般,将我消磨了尽是没了脾气?无趣些倒是好的,你既然也知道自己一无是处,便要乖乖地讨好了你的夫君,否则这普天下,便再也找不到要你之人了!” 这般托大的话,也只有褚劲风能说出来。李若愚被他说得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恼。 这男女的相处,有时也便是欠缺了言语上的沟通。李若愚被他迫着袒露了自己心内之言后,竟然觉得与他相处时,少了许多以前的紧绷生疏之感。 毕竟都被人骂成了狗,你还能与他客客气气,真是有些发难! 李若愚觉得司马大人还好意思说她是小心眼爱记仇的?他的报复心根本就是到了睚眦必报的地步了好吗?自己以前在何处,哪一句言语伤害了司马大人那颗老少男之心,竟然都是记得一清二楚,这后半夜的春宵,便是逐一细细拷问。若是答得不得大人的心意,便要作了狗儿状,细细地疼爱一番,全不管那姿势是有多么的让人羞恼…… 这么胡闹了一夜,真是让人筋疲力尽,只能倒头昏睡。 那李若愚到了第二日晨起时,脑子才略略清明了些,这才懊恼地发现,自己全无捻醋的经验。 浑然忘了去问,司马大人跟万家的那位甜美堂妹到底是何等的关系? 等到褚劲风公干回府时,她才得了空子假装不经意地问起。 褚劲风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褚忘的年岁也不小了,我是看这那万玉张大的,也是知道根底,她家中还算清贫,自小便寄养在万先生的家中,模样周正,还算伶俐,便想着为我这个庶弟定下这门亲事。万玉性子天真纯朴,倒是与你做妯娌,也好相处不是?” 李若愚却听得微微皱了眉? 那万玉当真是天真得不谙世事?她看倒是未必! ☆、第 125 章 不过褚劲风身为大哥,为自己的庶弟安排婚事,她自然是不好多言。 那褚忘之前主理各郡县的旱灾情形,入了冬以后又主管各地粮仓的建造。 今年漠河的旱灾也算是敲响了一个警钟,让褚劲风意识到漠北的软肋还是在粮草供给上。鸡蛋也不能都放到一个篮筐里,还是要多多建造粮仓,以储备粮食。 可是北地四季分明,虽不似南方那般潮湿,库存粮食的粮仓也是颇有些讲究的。那万玉精通农田水利,对修建粮仓有些独到的见解。是以,褚劲风便让褚忘也赶来了万州,将绘好的粮仓图纸给那万小姐过目一下,看是否有错失疏漏的地方。不过与褚忘同来的还有苏知县的女儿苏小凉。 原来褚忘在下县刚刚定了粮仓的地基。苏小凉没事总往那跑,因为先前参加百工大赛,与褚忘一同参赛,也算是相识。因此,苏知县便拜托着褚公子,一路护送着苏小凉与她的大姐一起来万州游玩几日。 那苏小凉听褚忘说起他的兄嫂皆在万州,自然是兴奋得不得了。直嚷着要来见同窗好友李若愚。 若愚也是从苏秀和拢香的嘴里临时恶补了一下,自己昔日在箐胥书院的那段青葱学子岁月,才知自己竟然无意中有了两个结拜了的小姐妹。 现在这其中一个前来探望自己,总是不好推拒了的。等到苏小姐前来,便是在客厅里候着这位同窗。 那苏小凉亲自提了一个檀木妆奁,费力地走了进来,看见了若愚,也不行礼,只兴奋地叫道:“姐姐,快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李若愚只觉得眼前突然蹦出一只微微发鼓的小肉包,那苏小凉长得甚是讨喜的模样,圆鼓鼓的脸儿,浓黑的眉毛下是一双大大的眼儿,看上去竟是有种想要掐一掐她丰韵脸颊的冲动。 若愚似乎有些明白自己为何先前与这姑娘交好了,倒真是生得一副可口的模样,想要忍不住在她的脸颊上咬一口。 只是这姑娘也许是真与自己交好得很,竟是好毫无顾忌地过去拉着若愚的手道:“在这儿多没趣!快!去你的卧房,我有好东西与你。” 一向清冷的李若愚,倒是任着她拉着自己的手,往屋园里走,只是看她像个无头苍蝇乱撞,才忍不住指引着她来到了自己的卧房里。 等入了卧房,苏小凉笑吟吟地说:“算我二姐有良心,嫁入京城不忘给家中的我一些福利。她托人从京城里带了如今最时兴的胭脂水粉乳香,我都没舍得打开,便一并给你带来,让你再创新几个妆面的花样,才不算浪费这些金贵之物。 原来当初这两位小友最后见面时,俱是沉迷了这胭脂妆面。尤其是那李若愚,觉得自己与小亮皆是孩子气多了些,少了女子的妖娆,便要用这妆容来增添些“眼波横、眉峰聚”。 苏秀在一旁听了那小凉的提议,真是顺着脖儿冒冷汗。她可没跟夫人提起这一关节,只要想想当初两位小姑娘私下里涂抹的妆面,便是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若愚也不想说破了自己已然恢复了神智的事情,尽忘了与小凉情谊之事。 这位苏小姐可能是一路坐车而来,却生怕假她人之手,弄坏了妆奁里的瓶瓶罐罐,便是一路自己提着肚兜没有撒手的时候,那妆奁的提手在一双微微带肉的小胖手心上都勒出了深深的红痕。 至于小凉献宝的那些个东西,其实都算是些上好的。李若愚长年经商,商船上运载什么样的货物最好卖,自然心里是记得清清楚楚。看着那瓶瓶罐罐的封条,有扬州杏春香铺的白兰添加了珍珠粉的香粉,那黛粉也是苏方木与蓝靛汁一并熬制的,因着是百年老铺远山黛记的工艺,足以媲美波斯进贡的螺子黛。 可是这些个一般少女的心爱之物,在司马府里却算不得什么精致的,要知道她的妆奁箱的都是跟宫里御用之物一个制式。 但是苏小凉这样的小乡官吏之女,见识自然是浅薄了些,只觉得二姐拿来的都是自己生平没有用过的精致,便是一扑心儿地全拿来给自己的异性好姐姐献宝。 ”若愚姐姐,我已经将你先前教给我的妆面练熟了,我一会花给你看可好?” 李若愚觉得眼前的姑娘真是傻蠢得实成,却也可爱得紧。当然不想卷拂了她的美意。当下打趣道:“不知苏小姐研究出了什么新的妆面,愿意欣赏一二……” 这番客气的言语,让苏小凉的眼睛又有些发直,一脸艳羡地说:“姐姐,你怎么变得更加的端庄娴雅了,小凉也要学你这般淑女气质!” 那嘟嘟脸,一脸孺慕看着李若愚的样子,竟是叫李二小姐难得起了童心,心痒得紧…… 李若愚看看四下无人,再也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那苏小凉的脸颊,果真如自己预料得那般,嫩滑绵软得如同豆腐脑一般…… 等玉手捏抓了那团小肥肉,李二小姐心里也是一惊:自己这是怎么了,这般的不成体统…… 可是苏小凉却毫不介意,似乎习以为常地又将另一边的脸蛋递到了李若愚的手掌心,靠在她身边亲昵地说道:”这边也捏捏,免得只捏一边,凭白把脸捏得偏肿了。” 由此可见,这样的捏脸把戏以前到时经常玩耍的。李若愚生平素爱结交,可是无论是周妙平还是楚婉娘,都是些成熟稳重的女子,像小凉这样天真烂漫的闺中密友,就是在她幼时去学院上学时都未结交下来。 只因这李二小姐太过聪慧,加之性格又是早熟,自然是不会与闺中的呆蠢小姐走的太近了。可是小凉现在顶着一张毛茸茸地青春小脸,跟她说一些天真烂漫的话题,竟然有一种青葱迎面袭来的清凉之感,倒是让女船王觉得新鲜得很。 也亏得小凉是个天生脑筋不灵光的,加之一向觉得若愚聪明大方,只当几日不见,这司马小夫人的礼仪又精进了不少,竟是丝毫没有察觉出昔日好友的异状。 最后,她便是单手执着若愚的素手在她手背上吧嗒亲了一口带响的,便欢天喜地地打开了自己的妆脸盒子,取出了脂砚,黛砚,与各色的画笔,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便是屏息凝神,用粉扑推开脂粉,着色上妆。 不多时,便画将好了,于是转脸冲着若愚嫣然一笑道:“姐姐,你看我这唐风仕女妆画得可好?” 李若愚正在一旁取了桌上自己摆设的船只零件,一一地收拢到自己的小箱中,措不及防抬头一看,竟吓得差点把手里的桅杆零件捏成了三段。 那原先还青葱逼人的小脸如今竟是雪白一片,只在圆圆的脸颊上推开了两抹浓重的红晕,原本就浓黑的眉毛又被眉黛熏染得如两条卧蚕一般。染白了的嘴唇上居中又勾画出了小巧的鲜红嘴印。 饶是这青天白日,也活像是见了鬼一般。可是小凉揽镜一照,却是沾沾自喜道:“姐姐,这可是我画得最好的一次,真是跟你上次自己画妆面一摸一样哪!”李若愚沉默地看了看那张红白相间的小脸,开口问道:“时间久了,倒是记不得了,我以前可曾这般画过?” 苏小凉点了点头:“你怎么忘了?当然是姐姐先画了,我觉得好,才跟你一起学的啊!不过你的夫君可是不大懂得这女子妆容的妙处,兵营里的都是欣赏不来这等素雅的宫中妆容的。 想起来没?上次姐姐你画得甚美,本来配了衣衫首饰,要同我一起出街闲逛的,可惜被司马大人撞见,便生生拦下,非让你洗脸不可……倒是可惜得很,不然一准在这漠河城里掀起人人争而效仿的唐风古韵。” 显然,苏小姐的内心是极渴望当年的箐胥三姐妹引领漠河城的华裳锦衣的浪潮,语气当中尽带着遗憾,以及对粗鲁的司马大人满满的控诉。 李若愚自清醒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谢着自己的夫君能如此雷厉风行地制止了自己蒙昧无知时的堕落。便自沉默了一会道:“你画的极好,只是最近也不流行这个了。一会我再教你个新的。” 苏小凉一向对李若愚言听计从,听到这仕女宫妆的热潮已经消退,便不无遗憾,恋恋不舍地再望了望铜镜里的花脸。 这时,拢香也依着夫人的吩咐打来了调了香露的净面水,服侍着苏小姐将一脸的花红柳绿洗干净了之后,又端上了备好的香果瓜子款待这位苏小姐。 等丫环侍女退出去后,苏小姐咬着一颗香桃,似乎想到了什么,先是犹自一笑,然后又有点脸颊泛红,犹豫了一会,最后痛下决心地对若愚小声道:“姐姐,跟你说一件事 ,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第70节 若是搁在别的场合,这样的话题开头,李二小姐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再听下去。她长年周旋于官场与商场之间,往往这样的话便意味着其后必然有是非陷阱。但是对一个小乡县令之女,就无须这般小心了,随口说道:“你若愿意就说来听听。” 苏小凉神秘兮兮地看了看门口没有人影,便附在了李若愚的耳旁,小声道:“我跟褚忘公子亲嘴了。” 若愚此时口含了一口香茶,毫无防备,便一口呛了出来。 ☆、第 126 章 苏小凉没想到同窗反应会这般大,连忙伸手拍着若愚的后背道:“姐姐怎么了,可是喝得急了?” 若愚极力自持,勉强抑制住了略有些失态的咳嗽,用巾帕按了按嘴角,微微有薄愠道:“苏小姐,这……样的事,你讲给我听,恐怕是不大合适吧?” 褚忘是她的小叔。自己现在在漠河城也是见过一两次的,是个温良谦和得有些木讷的青年。真是很难想象他会随意地轻薄一个官家小姐……难道这位苏小姐不知自己方才所言,会让俩人身败名裂吗? 苏小凉却觉得若愚这难得一脸严肃的表情,倒是蛮有趣的。只歪着脖儿道:“姐姐,你又调皮了,以前你可是说过的,要是我跟谁亲了嘴要第一个告诉你的啊!” “……” 苏小凉又凑了凑,神秘兮兮地道:“而且还真像你教我的那样,若是舌头缠在一处,直叫人晕乎乎的呢……” 大楚女船王其实现在也觉得一阵头晕,她万没想到自己还开授过这样的课堂,现在看来,好好的一个姑娘家,画着妖冶的妆,又做着这般荒诞的事……竟然全是自己造下的罪孽…… 这一刻,李若愚顿时对眼前的姑娘升出几许愧疚之情,若是一味放任不管,或者是只道貌岸然的申斥,都是对不住“良心”二字的。 “那个……以前我说得很多都是不对的,苏小姐也要兼听而自辨,万万不可盲目听从……” 苏小凉的脸更红了,小声说:“那倒是,若愚你就没有提起过男人亲了嘴后还会忍不住摸……摸那个……胸……” 李二小姐虽然心内也是略有一丝丝好奇,可是到底是理智占了上风。 那司马大人已经属意了万小姐成为褚忘的良配。自己现在这样伴着香茶果品听着小叔子的香浓艳史实在是大大的不妥。当下又出言制止道:“你们俩……没有媒妁之言,就这般行事,吃亏的可是你,再不许跟旁人提起……他……可曾说要娶你?” 苏小凉猛地点了点头:“褚公子说这次到万州见了司马大人便跟他禀报,倒时会请媒人来我家提亲。” 说到这,小凉似乎高兴得很:“到时候,就可以时常与姐姐你见面了。我只要一想到以后又能像在书院一般常与你为伴,就恨不得立刻成亲呢!” 若愚不好跟她说,这个亲,你成不了!便是由委婉地问了些个别的。 苏小凉此次是与大姐同来,看望过好友后,便自告辞准备去与在裁缝铺里买衣的的大姐汇合。 送走了昔日的小友后,若愚这心里倒是有些放不下这位同窗了。只是略略思寻了下。便嘱咐厨下去备了酒菜,准备晚上请小叔一起用顿家宴,在酒桌上再旁敲侧击问询一番。 到了晚上,司马大人便带着庶弟一同回转了。若慧因为害喜严重,如今饭食都是单独备下的,便自在房间里休息着,没有来一同食饭。 不过跟在褚家二兄弟后面的居然还有关霸。 关将军如今练就的脸皮甚厚,只借口着还有些公事没有谈妥,便一路跟了来,只是在桌边没有看到想看的那抹倩影,才略略的垮了脸儿。 今日的佳肴都是厨下精心烹制,没有小夫人的手笔,自然是色香味俱全。 褚劲风今天巡视了万州已经建成的粮仓,走的一路的尘土。回转了府内,先入了卧室换衣。只将在一旁准备接过衣服的娇妻拉入怀里,先自亲了一会嘴儿,那大掌不自觉地就往若愚丰满的胸口上摸。 可惜今日若愚听了同窗小友的讲述,只觉得果然是兄弟,这嗜好都是一模一样的,当下轻轻地一推他:“客人还在候着等你出来开饭,倒是要胡闹到何时?” 以前成亲时,若愚虽然也是离不得他,却是那种孩子般的依恋,他虽然喜欢,可是心内总是不觉满足。 而现在的若愚虽然不若蒙昧时那般甜糖粘牙,可是那日二人互述了心事,却让他知道了她的心里不是全没他的。只要知道她的心内对他尤有爱意,便如同战场上听闻了鸣笛号角般,可以全力而出奋勇向前。 在这般的鼓舞之下,褚劲风只觉得自己好像又是回到了当初新婚之时,一日没有见了若愚,便相思入骨,真恨不得将她时时带在身边才好。 不过娇妻提醒得有道理,当下便自咬了她的嫩颈一口道:“待得入了夜,再好好吃你……” 若愚现在还是有些不能适应褚劲风私下里的不正经,脸颊微微泛红,便一扭身也去换衣准备见客去了。 只是没想到过了一会,又有新客来访,原来司马还邀请了万先生和万玉小姐来府中做客。 褚忘白日里只顾着与家兄谈公事,自然无暇顾及自己的那点子私情,原是准备着跟兄长回府后再提,没想到的平白一下这般的热闹,一时也说不得出口了。 而若愚更是不用说,她原本也是希望借着家人小聚的光景,在褚忘开口向司马大人提及与小凉亲事的时候帮衬一把。可是压根没想到司马大人根本是连招呼都没有打,便请了那万家兄妹一同前来。 所以说这世间的烦恼还是少知道的好,如今她也算是两边都知道底细的,折子剧本算是尽握在了手里,怎么看都是一出相爱男女不得相守的戏份,当下又是恼起了自作主张的褚劲风。 不过司马大人却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他虽然老早就娶了李若愚,可是这府宅里其实并不算是有女主子的,他既是爹爹又是哥哥,已经是自己作惯了主的,自然也不同李若愚商议什么。 今日寻访了万州的已经建好的粮仓后,那万玉的确是很有些才干,设计的粮仓干燥度竟是比较着传统的粮仓要好很多,照着这样估计,粮食保存的年限可以大大延长,来年便可多囤积些粮食以备不时之需了。 他一向是喜欢有才华的女子,对于那种整日里只知道捻针绣花的闺阁女子不甚看重。如今愈加觉得万玉适合做褚家的弟媳,当下便准备请了万小姐来府上,顺便也算是让庶弟与她见上一面。 褚忘不知兄长打算,听见了兄长引见,便赶紧向万先生与万小姐鞠礼。 万先生先前倒是听过褚劲风的提议,现在看了看那褚忘言谈举止皆是恭谨有度,他如今在府衙做事,也算是脚踏实地,唯一的缺憾,就是乃是庶出子。不过看褚劲风能亲自为这个弟弟操持着姻缘来看,大人对这庶弟也是心疼关爱的。 英雄不问出处,这般年少俊朗的男子,假以时日必定是更有出息的。 李若愚在一旁冷眼旁观,就知道那万先生一定是知情的,从他频频望向褚忘的眼神里看,应该是很满意这位未来的妹夫了。 而那万玉,似乎也是心知肚明司马此次邀请他们兄妹的缘由,只是微笑着坐在一旁,倒是没有之前在那府衙夜饮时呆蠢可爱的模样,举止谈吐都甚是得体。只是在男人们自顾着聊天说话时,偶尔会将眼波在褚家两位兄弟之间滑动,似乎是在比较着什么…… 当她再一抬眼,看见了李若愚正望着她时,便甜甜一笑,复又低下了头。 当推杯换盏后,时辰也不早了,万先生先是跟着褚劲风去了书房不知商议了什么,然后便出了书房,兄妹起身告辞了。 那关霸心内苦闷,多饮了几杯,便说自己头痛得厉害,抵赖着想要留宿。可是却被李若愚三言两语呛得醒了酒,便是讪讪离去了。 于是只剩下褚忘一人,被褚劲风叫入了书房内。 当李若愚看到褚忘,一脸欣喜地跟在小厮的身后去书房见兄长时,如同驯良的奶狗儿一般听话乖巧,心里隐隐有些替他难过。 于是她干脆也没有回房,只手里揣着暖炉,立在书房对面的廊下,听着书房里的动静。 苏秀不知夫人今日为何这般,又劝不回屋子,只好取了狐裘披在夫人的身上。 就在这时,只听书房里传来了高昂的一声:“胡闹!婚姻大事岂容你自己胡乱做主?” 北方霸主的声音自然是如同惊雷,若愚不用看,都能想象那温驯的弟弟被兄长吼得浑身抖若筛糠的可怜模样。 褚忘的声音太小,也不知都说了什么。最后只听褚劲风已经不耐烦地盖棺定论了:“此事便如我之言,你若是不愿娶那万家的小姐,便可自行决断,只是以后不要再登上我的府门,我没你这个不听话的弟弟!” 不一会,褚忘出来了,全没了方才入书房时的欣喜,失魂落魄,眼圈竟然是红的,只是迷迷蒙蒙地往前走,看到了李若愚,便恍惚地给嫂嫂行礼。 若愚看着一个英俊的青年这般风中凌乱,心内竟是勾起了几许怜惜;可怜儿见的!这是在书房里被摧残得怎般模样? 当下温言宽慰道:“你兄长的脾气,你应是知道的,生气时自然是什么解恨说什么,过后消气就好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这一句竟是将褚忘的眼泪说了下来:“嫂嫂,是褚忘不好,平白惹得兄长动怒,褚忘该死!”说完竟然自打了结结实实的两个嘴巴。” 若愚看着那懊丧的青年,与褚劲风肖似的脸儿被拍得红红的,突然觉得还……真是可爱得紧呢! 就在这时,褚劲风立在窗前,自然是将自己夫人盯着小叔目光炯炯的样子看得真真切切,原本就没有消散的火气更盛。 “哪句听不懂?还不快滚出府去!” 褚忘吓得眼泪立刻缩了回去,被心内敬爱不已的大哥这般怒骂,便是惶恐地低着头跌跌撞撞地出府去了。 李若愚收转了目光,回头望向立在窗前的那个白发妖魔,心内暗想:这般肖似的模样,怎么就不知摆出些可爱可怜的表情来?整日瞪着红眼,想要吓唬谁? ☆、第 127 章 心里这般想,可是还是移步入了书房。 当她进来时,褚劲风已经回身站在挂在墙上的铜鉴前,仔细审视着自己新长出的黑色的发根。 他可是记得自己那次染了黑发后,小表妹目不转睛地直盯着自己看时的神情,跟方才她盯着褚忘看简直是有几分神似。 这女人总是贪图年青俊俏的,这是他一早便发觉的,就算摔傻的时候都贪恋着他的黑发,现在恢复了神智不是更变本加厉? 想到这,心里老大的不痛快的同时,也是下意识的看着自己的黑发又长出了多少。 若愚进来时喊了一声:“大人。”可是那男人却连头都没有回,依然自顾地照着镜子。 褚劲风的身形健美,尤其是宽阔的后背更是一路流畅地收紧在窄腰里,这男人模样生得俊美,四肢修长,又带着王侯世家里熏染出来的贵气,就算是对镜而照也丝毫不显女气,反而举手投足间迷人得紧。 若愚便坐在放着鹅绒软垫的圈椅上,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耐心地等司马一根根地拨弄完了头发,才找个由头出声道:‘“大人方才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 司马这次倒是转过神来,站在若愚的对面,半靠着桌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李若愚。 这一次若愚清楚地感觉到那怒气是冲着她而来的。眼波一转,顿时明白他在生什么气了。 若然男人冷冷地开口道:“昨夜是怎么喊我的,莫非又忘了?” 若愚觉得这男人太过恶质,半咬着嘴唇道:“昨夜睡了一觉不大记得了,忘记大人说是那一句?” 司马大人抬了抬眉梢,似乎也在回忆:“记得你被悬在床柱上被顶得直晃时,叫的是‘相公’。后来半跪着弄湿了床单时,叫的是“好哥哥”,还有那趴在……” 下一刻只见坐在鹅绒垫子上的稳重佳人,犹如做了铜质的弹簧一般,一下弹跳着冲到了自己怀里,死死捂住了他还想要再回味的薄唇,那脸儿就算不画,也如唐风仕女,红的脸颊、眼睛如同抹了上好的胭脂一般…… 这男人可是得了失心疯,一脸的正经,却细腻描摹着那样的事情,他也好意思说出了!若愚此时真是想学得一手好女红,拿一根最大号的钢针,将男人的嘴密密地缝上。 下一刻自己便被半抱到了桌面上,男人移开了她的手,将柔荑绕到背后,迫得她高挺的胸部抵着他坚实的胸膛,然后再吻着她的樱花唇瓣,说道:“叫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再叫该死的大人。” 若愚心里微微一颤,大眼半抬,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其实自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她就有种置身梦中之感。任谁突然睡了绵长的一觉,突然睁眼发现,本以为今生无缘的那个人竟然就成了自己的丈夫,原本还客气而疏离的关系骤然变得在同一个被窝里搂抱亲密得毫无缝隙,这种天差地别的转变让向来理智的李二小姐一下子不能适应下来。 可是,男人显然不喜她心里流露出来的半点疏离,便只能偎依在他的怀里,低低地叫了一身:“夫君”。男人这才心满意足地低头与她啄吻一会。当李若愚发现他的大掌渐往下滑时,这才微微地推开他。微皱着鼻头道:“唤你也不应我,以后便还叫大人好了。”于是,褚劲风也是想你了刚才弟弟说的一件恼人事,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听说苏小凉白日来见你,你应该也是知情的。” 若愚猜到褚忘一时情急,想必也是跟司马大人说出了自己与苏小凉已经私定终身的事情,拒绝兄长为自己安排下的亲事。当下也不隐瞒,照实说道:“苏小凉今日来见我,我这才知道一二,这也算是一件好事。我与她同学,知之甚深,她为人真诚淳朴,出身也算是官宦人家,更加难得的是与小叔两相对眼。大人何不就此成全了两人,为何还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小叔并非顽劣之徒,被你这般责骂,怕是要伤心难过死了。” 褚劲风冷冷地哼了一声:我已经与万先生说好,定下了这门亲事。他却凭白无故与苏小凉走在了一起。若是别的女子还好,她苏小凉却是万万入不得我褚家的门的。” 若愚心中诧异,不由得问道:“这却是为何?” 褚劲风半扬起下巴,冷冷地道:“因为太蠢。” 若愚千想万想,没想到褚劲风竟是因为这个理由。那苏小凉虽然是有些呆头呆脑,但也不至于被他贬损得这般厉害。这心内的侠气倒是被眼前飞扬跋扈的男人激起:“只许你娶个傻妻,就不许你的弟弟也娶一个进来?” 褚劲风抱起她,来到了书房里侧的软榻前,便这么半躺着,拍着她的后背道:“正是娶过了,才知道内里的辛苦。脑子拎不清,时时都要说错话,办错事。得需个人跟在身后,一路收拾那一地狼藉的烂摊子。我这样的有时难免心力交瘁,何况褚忘还是不及我,岂不是要累死个他? 其实褚劲风还有一句没说出口的,那便是,若愚当初乃是外伤,不影响着生育,可那苏小凉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蠢,以后岂不是也要生出个顶着褚家名姓的小傻瓜?” 若愚只听得都有些目瞪口呆了。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这位夫君嘴毒着很呢。看来苏小凉先前也不知什么原因,很不得这位大人的眼缘。 其实在她看来,这褚忘的呆与苏小凉的呆倒是很能互补,如果褚忘真是娶了个强势,颇有心机的女子,不见得兴奋。可是这位司马如今便是只凭借个人的好恶,因为瞧不上苏小凉,便立意棒打鸳鸯。这般的专横霸道,是她以前未曾发觉的。其实想想倒也顺理成章。褚劲风从小到大,一路都是说一不二。虽然年少时被送入京城做了太子的伴读,奈何此人的气场太过强大,就连皇子们都成了他这土匪般伴读的喽啰。 而褚忘听说先前一直被扔在乡下,不闻不问的。大概在他这位兄长的心中,庶弟便是宛如家奴一般的存在。 第71节 如今这一向乖巧的弟弟居然不听兄长的安排,回绝了锦绣姻缘,舍了才女,而想要娶一个呆头呆脑的进来,这般被卷拂了的好意,也难怪司马大人大大不悦了,颇有些烂泥扶不上墙,恨铁不成钢之感。 可是这话听在若愚的耳里就不大顺畅了。她先前怀疑褚劲风只爱那痴女,可是现在听了他的嫌弃之言,又觉得他一早心内说不定就是厌倦了照顾自己。 顿时又觉得心里极是不快。由此可见,若是自己不及时醒来,说不定哪天就要被嫌弃下了堂去。当下便垂着眼眉说:“那你干嘛还要这般的冒险,需知摔傻了脑子也可能一辈子好不得了,怎么的不利索的娶了才女进来?我看那万玉小姐跟你相熟得很,何苦要配给褚忘,直娶了进司马府里做个小的好了,这样才不枉大人一世英名……” 褚劲风怎么会听不出若愚话里的酸意?只拉着长音道:“夫人当真是这般大度?当初可是哭着喊着向我保证,要将夫君的被窝睡得暖暖的,不让夫君去跟别人睡……” 若愚一听他又要提自己的糗事,登时小脸微微发垮,只微微嘟着嘴儿不说话,这私下里生闷气的模样倒是从来未曾变过…… 褚劲风硬冷的表情一柔,只觉得这女人无论是何种模样,怎么样的风情,总是能打动他的心,只让自己一辈子也不放手,当下柔声道:“小凉那事儿你莫要管,褚忘也无非是以前没有接触过女子,木讷得一时迷了心窍,放心,过不了几日他便会想开的。 可是不是,依着那褚忘的性子,生平最渴望的就是得了家兄的认可。褚劲风也是算准了他的软肋,方才才会疾言厉色,便是要迫得褚忘改了主意。 若愚回想起他当初灭掉袁术布下的战局,内里的心机布局岂是她这个商海女子能揣测明白的? 这个男人要么高傲得懒得理你,可是一旦被他看入了眼,又下定了必得的决心,便会无所不用其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第二日,褚劲风带着若愚一起出的门。听说那要修建的大坝今日便要投石动工。褚劲风作为一方之主,自然要亲自到达现场,举行仪式祭拜水神。 当若愚下了马车时,只见江河两岸早就挤满了人群,竟然有些少女手捧鲜花,挤在最前列。 李若愚还记得以前褚劲风得胜归来时,飒爽英姿引得众位少女妇人疾呼的场景,只当又是来感受司马大人英姿的。 可谁知,当她下车时,那些个妙龄少女竟是高呼着“女船王”、“二小姐”奋力地朝着李若愚挥舞着鲜花。 李若愚只看得一愣,压根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般的待遇。 苏秀在身后笑着说:“夫人,自从那百工大赛,您巧妙地打破了南宫逆贼的战船后,便在这万州城里成了传奇呢!听说南宫云的丑闻败露后,有那说书先生,还专门以您的生平,编写了折子,在茶楼里演绎,您助大人剿灭逆贼,平定袁术的故事更是传得有鼻子有眼儿,很多万州城里的高门女子慕名而特意去了漠河城的箐胥书院就读,听说人满为患,一时安顿不下来,又在万州城里开了分院。你看这些少女们穿的都是箐胥书院的学子装,也算是夫人的小学妹们了……今儿听说您来祭奠龙神,书院里特意放假,让这些后进的学子们来看看您的风采…… ☆、第 128 章 此时再听那此起彼伏的叫喊声,李若愚真是有些受宠若惊,便含笑冲着那些少女点了点头。换来了更响亮的潮水欢呼。 而且那苏小凉也夹在人群里,直冲她挥手,引得她含笑望过去,让那些少女们的呱噪声更加响亮了。 若愚自小便要强,她所有妩媚的少女时光都是在算盘和账本、还有船舶林立的船坞里度过的。自从她恢复神智以来,过的确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悠闲而无聊以及的闺中贵妇的日子。 有时烦躁地翻动着手头那些个闲书,若愚隐约能听到自己骨节里生锈而吱吱响的声音。只有拿起李家归拢上来的那些个账本手册,心里才会平静而安稳了许多。 今日,她来到了江边,偌大的江面被开凿出了一个大洞,迎面吹来的是寒冷而潮湿的空气,却莫名叫她呼吸顺畅了不少。她知道自己渴望着什么,她渴望着顺着这条江水一路出海,那浩瀚的大海即使是寒冷的冬季也不会结冰,那一起一伏的荡漾之感似乎是许久都没有感受到了、 因为是冬季,江水平缓,最适合给将要修建的水工投水铺垫基石。在江边已经搭建了祭拜江龙的祭台,李若愚随着司马大人一路登上了台阶。 褚劲风是直接从府衙里反过来的,因为今日的典礼,他难得换上了正式的朝服。暗金色黑底儿的朝服,有这宽大的衣袖和后摆。这样的朝服,往往是身材高大这才能穿出其中的味道,否者,便是个矮冬瓜套着布袋而已。 那些少女们这是看到了头束朝冠的俊美异常的司马大人,纷纷哇了一声,再也想不起去喊“女船王”,反而目光炯炯地望向司马大人,他因为带着比较大的朝冠,倒是将满头银发尽数遮挡住了,只是露出发际新长出的青丝。顿时少了银发时的鬼魅邪佞之气,浑身洋溢的是让人可以尽情欣赏而挑剔不出错处的英挺俊美。 就连李若愚这个枕边人,都忍不住频频飞眼看向这个几乎每天都能见到的人。 不过她的心内,隐约有些得意,旁人看到不过是穿了衣服的男人罢了。 也只有她才知道褚劲风身材不光高大,而且肌肉健硕不见半丝赘肉。有时在床帏内,趁着床头摇曳的柱灯,看着那起伏有致的肌肤上挂着大颗的晶莹汗珠,若愚便会有种想要将那些汗珠一一吸吮了的冲动……可是最后倒地是矜持的忍耐住了,只是任凭那男人用一种怎么也怠足不了的饥渴品尝遍自己的全身。 其实那男人也许不知道,他其实也很有撩拨得人如饥似渴的本钱呢!比如她有时会忍不住想要好好地亲吻着他,再比如……此时站在祭台一侧的那位万玉小姐,也是这般好像没吃饱饭一般直直地盯着她未来的大伯。 如果说,先前李若愚只是隐约的猜测,那现在当她看到万玉的那掩饰不住的眼神时,便是万分的笃定了。那眼神里是求而不得的急切,一如当初南宫云这般望着她一样。 可是当再望过去时,万小姐已经适时收回了目光,含蓄而温婉地回望着她,眼神纯良而无害…… 李若愚冲着她微微一笑,可是心内却是暗自佩服万小姐的忍耐力,明明暗恋着哥哥,却可以毫无芥蒂的嫁给弟弟,若不是天生爱虐待折磨自己的心肠,便是尤不死心地怀着鬼胎。 无论是哪一样,都不会是小叔褚忘的良配。她心内这般思量着,站在褚劲风的身旁,依着祭司的指点,焚香叩拜然后将满满一笸箩的肉粽和煮熟的鸡鸭投入到了江水之中,收买那些虾兵蟹将,让他们莫要在工程期间生出事端。 而祭拜龙神的那一整只烤乳猪,则被司马大人亲自用一把长刀分切成了小块,分食给了那些一会要动工工役们,沾一沾龙神的福泽,保证水工顺利。 而司马大人和夫人自然也是要分食一块的。李若愚眼尖,远远地看到那褚忘似乎端了两盘,然后偷偷地叫了一个在祭坛下打杂的小丫鬟,让他将其中厚实的一大块端给了站在人群中的苏小凉。 虽然她对苏小凉的记忆,也只有短短的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可是对于这位姑娘的嘴馋倒是印象深刻。满满的一果盘各色小食,转眼的功夫就全进了她的肚子,不挑食好养的很。 看来小叔对这位姑娘了解得很,一准想到了她看别人吃会发馋,这才偷偷命人送去了一块。 看着小凉接了盘子,却只望着盘子里红亮的肉块痴痴地笑,好似已经品尝到了一般满足。而那褚忘则躲在一旁的人群里,偶尔才抬眼望向了那捧着盘子傻笑的姑娘,脸上也是羞涩的浅笑…… 若愚突然觉得一阵的羡慕,只觉得这才是小儿女甜蜜而辗转反侧的情爱。可惜她有限的记忆力大约都是没有的。 当初与沈如柏的婚约便如同挑选了一个合适的货品一般,双方谈妥了条件后,便立下了婚事,自此她便是沈家未过门的儿媳,二人虽然常在一起,可是谈论更多的确是生意场上的事情。有时讨论到夜深时,偶尔月色正好,气氛宜人,沈如柏也会执握着她的手,想要轻轻的一吻,可是每次都是在她清冷而不配合的目光里作罢。 至于那南宫云,李若愚每次想到他心内竟是偶尔会有些愧疚之情。她当初哄骗他说自己解除了婚约,无非是想要惩戒那玩弄女人的男人一番。虽然南宫云相比于自己的未婚夫更显烂漫多情,而又会讨女子的欢心,可是那些把戏在她的眼中没有半丝甜美可言。 直到后来,当她无情地回绝了南宫云的求婚,这才发现那个花心的男子居然是对了自己动了真情的。那种被深深刺伤了心的悲愤,是让人无法直视的。而当时他想要乱来时,李若愚也并不想要重伤于她,只是慌乱中顺手拔下了头钗,无意中摁动了那头钗的按钮,这才让钗中的暗剑弹跳出来重伤了南宫云。 当鲜血从南宫云的后背蔓延入自己的口中时,男人不敢置信,而悲痛如同死了一半的表情,让李若愚好长时间在无数个夜晚里惊醒。 也是那件事后,李若愚对于“情”字更是慎而又慎。 她是天生不会谈情之人。想要的也不过是在外劳碌奔波后,回转家中细水长流而平稳安逸的生活而已。 海上的风浪再大,总有海平浪静之时;而情海上的风号浪吼却是直接将人的心肺扯碎,那伤口便是多年后也难以弥合…… 所以在那之后,她遇到了褚劲风——生平第一个让她知道什么是心动滋味的男人。可是她却是怕了,她不喜欢南宫云为爱而痴狂的灼热,也不愿自己变成那样的一个人。所以,她的理智告诉自己,褚劲风不是合适之人,若是深陷进去,迟早有一日,他会伤了她,或者她伤害了他…… 而现在,她经历了与褚劲风的相识,便被挖空了一段记忆,直接与他相守。那份不真实的感觉,有时竟然比当初刺伤了南宫云的噩梦更让人辗转反侧。 就算是褚劲风亲口说出了对她的爱意,可是还是让李若愚忍不住去想,这不是自己相处得来的情感,又是能牢靠地维系着多久? 祭礼之后,便是投石奠基。特制的大竹筐简直能放下两匹骏马,里面垒砌了巨大的石块后,放置到大船上,再到那指定的地点,将一个个竹筐依次投入江中垒砌起来,将来就算水涨,也不怕汹涌的江水把石块移位。显然这位万小姐沿用的是李冰父子建筑都江堰的古法,只是在古法的基础上,却有自己独到的创新,这位万小姐命令了工卒们将一张张挂满了特制泥浆的大网四角挂上了重石投入到了江水里,让大网附在了投入的垒砌的石墩上。 看到这,若愚张嘴问了一句:“那泥浆不会被水冲散?” 万小姐在一旁接道:“特制的泥浆不会溶解,之所以选择这个时节破冰动工,是因为现在冬季寒冷便会附着在石块上,待得过些时日,就会如变得坚硬无比让石墩变得更加结实……这也是我这一年潜心调配了不少粘土最后得来的方子……夫人,听褚哥哥说你先前是病了,并不知道这技艺如同人一般,总是会变的……” 此时,因为褚劲风带着人去了坝边,只有李若愚与万玉站在一处,是以这略带挑衅的话让李若愚微微侧目。 可是说话的人,却是温婉得如同风中摇曳的小花,脸蛋上看不出半点的锋芒。 在看完了奠基仪式后,已经过了中午,分吃的乳猪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入了城中,万州城里最大的酒楼早就已经摆布好了酒宴。 在入桌后,褚劲风先自举杯敬向了万先生和万玉。这个水利工程甚是浩大,可是如果顺利实施,的确可以缓解漠北一代的雨水不调的现状。这样造福万代的工程,他作为北方之主自然要敬酒表示谢意的。 坐在此时酒楼排布十几桌,级别不够的官员自然是依着官职依次落座。 而褚劲风这桌,除了李若愚,万家兄妹外,就是褚忘了。 敬酒完毕,褚劲风习惯性地往若愚的碗里夹了她爱吃的脆鸭皮和芙蓉卷。而李若愚看到桌子上的有一道鱼球,也是准备投桃报李地夹起那酸甜的鱼球放到褚劲风的碗里。 就在这时,万玉已经先一步动筷,夹了一只一块香辣牛肉放到了褚劲风的碗里道:“这酒楼的厨子倒是机灵,知道褚哥哥你喜欢吃辣的,竟然还做了你最爱吃的香辣牛肉。” 这一句话边让李若愚的筷子顿住了。她微微瞟了过去,发现褚劲风很自然地夹起了那块沾满了红椒的牛肉,放入到了口中,自然而松懈的表情的确是个能吃辣的高手。 可是李若愚与褚劲风一同食饭时,却才从来没有这般辣口的食物,因为李若愚不喜欢吃辣,闻着那味道都觉得呛鼻。 她突然发现,她虽然挨着他,可是却并不了解他的喜好。最起码,连他未来的弟妹都不如! ☆、第 129 章 若愚没有去动褚劲风夹给她的鸭肉,只是浅浅的吃了几口青菜,便不再动筷,若是往常二人一起食饭,司马大人一早就应该发现她的异状。可是今日也不知是因为与桌旁其他人聊天太过投入还是怎么的,竟然看都未看向她这边一眼。 满桌子最热络的话题,自然还是水利。这是万玉擅长的领域,只见她一会娇憨地与兄长和她的褚哥哥说话,一会又对未来的工事安排侃侃而谈,语气的自然衔接严丝合缝,可撒娇可端庄,就连原本心不在焉的褚忘也是被她的精妙见解吸引住了,忍不住侧耳倾听,时不时插上两句嘴。 听拢香说,这万玉的娇憨状与自己摔傻时很相似,可是依着她看自己摔傻时,顾及也没有万玉小姐这般八面玲珑的道行。 她倒是听苏秀无意中说起过,当初司马大人在京伴读时,结识了万先生,那时的万玉也不过是个淌着鼻涕的小丫头片子。可以说褚劲风是看着那万玉长大,那一声“褚哥哥”也是实至名归的,叫得应当应分。 算起来……万玉认识褚劲风,比自己的时间可是长多了,自然是对他的口味了解颇多。而在褚劲风的眼里,这便是个无害而不用设防的妹妹…… 也许是放才吃了一块酸笋的缘故,若愚突然觉得满嘴都散发着一股子莫名的苦味。 她借口去更衣,起身出了酒楼,此处离江边不远,在酒楼的一侧,还有招募民工的告示,更是贴着这水堰的大幅图纸,图纸上画着水堰的全貌,以及未来两岸丰收的美好展景,以鼓励民众积极参与修筑工程。 若愚看了一会,突然听到身后有声音说道:“夫人看着这般仔细,可是万玉的设计有何不妥?” 若愚微微扭头一看,原来万玉小姐不知何时也出来了,正站在若愚的身边。 若愚转了脸儿看着那图纸道:“这工程甚是浩大,容不得半点散失,只看这图纸,分江引流的法子倒是可行的……但……” “自然是可行的,这个水利岂止是一年的心力可得?我记得小时曾经听见褚哥哥与哥哥聊天,无意中提及了北方水患,看着褚哥哥忧思的模样。当时我也是年幼,心头一热,便对褚哥哥说,将来终有一日,我会替褚哥哥解决这掣肘之患,到时他便要娶我,做了他的贤内助……” 说到这,万玉呵呵一笑道,“夫人莫怪,万玉那时年幼,难免孩子气了些,竟是说些小儿无状的话……那时褚哥哥还笑我人小鬼大……不过他那时大约也是想不到,我竟是将这事记在心里,真的等到了筑坝这一日……只是褚哥哥如今已经有良人在侧……万玉倒是多余的了……” 若愚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万玉。这些个陈年旧事万玉原是没有必要跟自己提及的,可是她偏偏提了,内里挑衅的意味简直是溢于言表。 “不过……大哥已经做主将我许配给了褚二公子,左右也是进了褚家的门,可以离得褚哥哥近些,以后万玉倒是可以在哥哥嫂子面前多多服侍,尽一尽心意了……” 说完她微笑地福礼,转身上楼去了。 若愚盯着她的背影,一动不动,过了老半天才转身快步往街上走去。 苏秀跟在身后却是急了,她乃是从郡主府里出来的,自幼伺候的都是大宅院里的金贵主子,关于这府宅里的斗争自然是看得真真切切,方才那万玉的举动是什么居心,她也自然是看得清楚想得明白。 “夫人,现在酒楼上满是官员,您这般拂袖归府,终究是不妥吧?” 以前痴傻的还好说,可是现在夫人已经恢复了清明,这般离去,岂不是直白地向大人挑衅不成?再说那万小姐之言,虽然不妥,可句句又都是实话,就算是旁人听了,也知会觉得玩笑一场,夫人若是因为这个负气回府搅闹,司马大人恐怕也是会觉得夫人再无理取闹,没有容纳未来弟媳的雅量…… 若愚看了苏秀一眼,她清醒过来的时日不多,身边这个不多言多语的侍女倒是不甚了解。如今一看,倒是个话不多的明白人。于是微微一笑道:“谁说我要拂袖归府?” 转身继续过街去了对面的茶饼店,买了三两的苦茶和一两枸杞,又与店家付了些跑腿钱,让他去附近寻了新鲜的羊乳回来,在茶壶里热热地沏了一壶奶茶,煮沸后让苏秀端上酒楼,并说道:“你便说我方才酒饮得急,胃痛得厉害,实在是挨不住,先回府去了,这壶奶茶乃是塞外的醒酒偏方,让大人且饮些,再饮酒吃那辛辣之物。” 苏秀这才松了一口气,接过那茶壶转身回了酒楼。 而李若愚这才对拢香说:“备马车!” 她上了马车,开口问拢香:“这附近可是有卖小吃的街市?” 拢香陪着小夫人来过几次万州,自然记得那小夫人曾经跟小凉小姐一起赞不绝口的街市,便点了点头。于是若愚嘱咐马夫驾着马车去了那街市。 若愚撩起了帘子往外看,不多时便看见了站在一个铁炉便抓着一把肉串吃得正香的苏小姐。 若愚让拢香把苏小凉叫上车,那苏小凉一看是若愚,顿时高兴地眼睛一亮,掏了些铜板,又买了十几串新烤的,欢快地握了一把上车。 “若愚姐姐,这是胡人风味的肉串,洒了椒盐还有香料,我特意嘱咐他没撒辣椒,来!尝一尝!” 第72节 若愚看了看,没有去接那没有辣椒的,反而拿起了小凉手里拿着的那红红的一串,张口咬下一串,顿时一股子难言的热辣在舌尖蔓延开来,呛得她连连咳嗽,眼泪止不住的淌。 小凉也是看傻了,连忙将肉串放到一旁的果盘里给若愚倒了热茶漱口。然后说道:“姐姐,你不是不能吃辣的吗?” 若愚喝完茶后,用巾帕擦了擦嘴,直觉这辣气依然在头顶回绕,只看着苏小凉道:“你是不是想要嫁给褚忘?” 苏小凉脸色一红,倒还矫情上了,娇羞地说:“谁说要嫁给他了?那便要看他能不能讨得我爹娘的欢心了。” 李若愚点了点头,干脆地说:“那就好,反正他娶的也不会是你。” 这下苏小凉可再也娇羞不起来了,有些惊惶地问:“为什么?” 李若愚抿了抿发麻的舌尖道:“因为他已经另有良缘,许是要娶那位万小姐。” 苏小凉呆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哽咽道:“那位万小姐的确是容姿过人,又是才女,只有这样的才配得上褚公子……” 李若愚眯了眯眼,觉得自己当初的确是脑壳摔傻了,才结交了这样一位不思进取的小友。当下便一把将那哭成了包子脸儿的少女一把拉拽了过来,用巾帕粗鲁地给她擦了擦泪眼,又顺便擦掉她嘴角的肉汁,冷冷地说道:“别再哭了!收住!” 苏小凉正哭在最哽咽的那一节,被李若愚这么一咽,顿时打了个饱嗝,散发出浓烈的西域香料味。 看着李若愚厌弃地一皱眉,小凉自怜自哀的情绪简直达到了极点,只能紧捂着嘴,眼泪婆娑地说:“对不起,姐姐……小凉……小凉失礼了……” 若愚一口又喝干了一杯茶,再次地认同了司马大人的观点,自己身边的这位,的确呆蠢得无药可救,能将人逼哭。 “你要是再哭,明儿个我便向司马进言,让他们来快些成亲!”若愚又冷冷威胁道。 这下子,苏小凉彻底地止了哭声。只瞪着大眼说:‘若愚姐姐,你这么聪明,可一定要帮帮我,不然小凉……真……真是要伤心而死了!” 李若愚想起方才褚家俩兄弟跟那万玉大才女的热络劲儿,微微扬着下巴道:“若是看不上你了,就是死在他眼前也是碍脚儿的,臭男人而已,值得要死要活吗?” 苏小凉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日看见的若愚姐姐又是跟前几日在府上的有些不同,似乎是吃了顶辣的朝天椒一般,眼睛鼻孔都冒着火气。 这样气场的若愚,真是怪吓人! 当下便怯怯地说:“那我就不死了……姐姐,可是有人给你气受了?” 李若愚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是给我结拜了的,就要有些傲骨,莫要这般的不争气!记住,谁要是给你气受,不要脸面的抢夺你的男人,便是徒手也要扯碎了她的!” 苏小凉已经完全沉浸在大姐的气场里了,现在也觉得自己的内心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自己的小嘴都亲过了,居然想要赖账不娶?没门!” 当下便说道:“姐姐,那你就让司马大人派人讲她抓起来好了!我听那说书先生讲过,这嫁给高官最便利的就是看谁不顺眼,抓起来了事!” 可是李若愚却眨了眨大眼,沉声道:“那可不行,因为我还想请你帮我一件事呢?” 苏小凉精神一振道:“好啊!姐姐请讲,小凉一定办到!” “我要借着你之手,狠狠给褚劲风一耳光!” ☆、第 130 章 只听这话,苏小凉都觉得半个胳膊发麻。她期期艾艾地问:“姐姐,你真让我扇司马一个耳光?” 李若愚这时终于露出了这半天来的第一个微笑:“当然!” 李若愚回府时,司马大人竟然是比她早回来了。 待她换了衣服,拔下了头钗,净了面,用一柄小银勺从鎏金折枝花银制蚌盒里挖出了一点子面脂。这面脂是红莲花配白蜀葵花的蚌油,味道清新质地温润,用勺背在细嫩的脸颊上轻轻一推,便吸收到了肌肤里。 她虽然不爱胭脂粉妆,可是如今却是极看中自己的肌肤保养。尤其是看到万玉那光嫩的脸儿后,便起了些比较之心。待得手脸都涂抹到位后,才慢条斯理地问道:“司马大人呢?” 苏秀小心翼翼地回到:“司马大人自酒楼回来后,肚子便不甚爽利,去了几次净房,方才安稳了些,正躺着卧房休息呢。” 李若愚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说:“你去厨下吩咐他们温些温暖肚肠的补粥,一会服侍大人饮下,免得空了肠胃。” 说完便起身来到了床榻前,准备美美地午后小憩一番。苏秀有些心惊,也不敢细想,只是小声问:“夫人,您不过去看一看司马大人?” 若愚舒服地倒在了床榻上,手里捻着一柄玉如意轻敲着自己的后背道:“大人需要休息,我便不去打扰了,嘱咐着下人们多照应着吧。” 苏秀只能喏了一声,小心地出了房门,将门拢上。 大冷天的,她却是脑门细细地出了一层热汗。 要说大人的肚子不舒服,也是从喝下她送过去的那瓶子夫人亲自调配的醒酒药方子。 当时自己递呈给大人时,一旁的那个万玉小姐也吵着要喝。许是看着她讨要吃食时娇憨的模样跟夫人蒙昧时实在是相似,司马大人竟然给了那万玉倒了满满一大碗。而他自己不过喝了一小杯而已。 可是过不了多时,那万玉小姐便脸色突变,只捂了肚子起身方便,也不知是吃了什么,就算起身了也止不住,竟然在大庭广众下放了个带响儿的出来,满桌子的人听得是清清楚楚。 当时苏秀都替万小姐难过,只觉得若是定力不足的,只怕经了这样的事儿,回家时要悬梁自尽的。果然那万小姐去了净房后便在没有上来,只说身子不适,便自己先回府去了。 至于大人,也是喝了几杯后,觉得有些不适,便也起身离去了。也许是喝得少的缘故,归府去了几趟净房,便安稳了下来,也不知道将那醒酒汤喝了大半的万小姐,已经在家拉了几副肚肠出来…… 这屋子的夫人,让人说些什么好呢?不是已经恢复了神智了吗?怎么行事还是这般乖张?若真是那醒酒汤的缘故,岂不是投毒谋害亲夫了不成? 苏秀站在门口,在凛冽的北风里又打了个寒颤…… 若愚只觉得这一觉难得的好眠。梦境里的情形也是异常可爱。她似乎在拿着个大筐在林子里行走,不一会扣住了一只猎鹰,四周还蹦跳着几只肥肥的兔子,她陷入了犹豫,一会到底是该吃哪一个好? 可是那鹰突然从筐里扑棱着出来了,尖利的爪子狠狠地挠了她的脸儿。 若愚直觉得脸上一疼,登时清醒了过来。可是一睁眼才发现,有一个黑影立在自己的身侧,一只大手毫不客气地捏着自己的脸颊。 “疼……你要作甚!”此时已经是日落黄昏,光线幽暗,屋子里有没有掌灯。可是那影子只需微微一瞄便能认出乃是司马大人。 褚劲风见她睁开了眼,面无表情地道:“看夫人睡得这么熟,许久一定不动,担心是出了什么岔子,倒是要捏一捏,让你回一回魂儿。” 男人应该是刚沐浴完毕,身上还有皂角和玉兰花的清香,满头的银发半干,便随意地披散在了脑后,那长发一只垂到腰际。 果然这人长得好,便是样样占俏,原来男人这般披发露胸也别有一番风情…… 若愚不定声色地收回了眼儿,微微起身道:“我一时疲乏,睡过了头,还望大人恕罪……” 听到她的称呼又换回了冰冷的“大人”。褚劲风也不羞恼,只是平实地问:“能不能问问夫人,那一壶醒酒汤是什么方子配出的?” 若愚心知也是隐瞒不了,当下大大方方地道:“那方子的确是醒酒的,只是有时药力太霸道,顺带也要清一清肠胃的余毒,待得清理了干净,人自然是神清气爽……怎么?难道不好喝吗?” 褚劲风舒服地半靠在了另一侧床头,用裸着的大脚去磨蹭她的胳膊。 若愚只穿着薄睡衣,那胳膊都是半露出来的,被他的脚板一蹭,自然是嫌弃得不得了,便想往后躲。可是却被他的两条长腿与夹,夹住了腰身,顿时没法动弹了:“干什么,还不快松开!” 被他这样没正经的拨弄,若愚自然有些恼了. 褚劲风这才开口道:“这般体贴,为夫无以为报,一会再去净房的话,夫人陪着一起去,免得在里面一个人蹲得寂寞无聊,你说可好?” 若愚厌弃的一皱眉,又见挣脱不开,便是低头,朝着他的大腿处咬了过去。 褚劲风闷哼了一声,也说不出是痛还是别的什么,只是那裤子上明显支起了帐篷。 若愚没想到这人拉脱了也不忘流氓本色,只狠狠地又骂了一句:“真不要脸!” 这时褚劲风已经挺身压了过来道:“这小妒妇的嘴脸可真难看,不就是夹了一口菜吗?她那筷子是干净没用过的,何至于你还要亲自‘配毒’?那万玉可是被你害惨了……” 若愚心里简直都要气炸了,心道;竟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原是以为他心粗,没想到这些个道理俱是心内了然,就连她当时离席的不快都心知肚明。可是他既然有意要让那万玉为弟媳,为何还要这般不拘小节?…… 来不及细想,当下冷哼道:“她一准也是喝了吧?既然喝了别人的东西,就别怪自己拉出的屎臭!怎么没将万妹妹叫进了府里来,到时你们兄妹二人也可各守净房一侧,一边行事一边聊天,也免得寂寞无聊了……唔……你干嘛!” 还没等她话说完,男人早就忍不住扑空了来,看上去也不像是吃了泻药,反而如吞了发春的密丸一般,亢奋得让人忍不住想要骂娘! 便是任凭着李若愚如何的怒骂,也是要先解了自己的饥渴,这一下子,竟是连晚饭都没有吃,一下子便折腾得她又昏昏欲睡了去…… 等到醒来时,天还没亮,看着应该是四更天,可是一看身边人,却早没了踪影。枕榻都是凉的。李若愚叫了苏秀一问才知,原来是那万府派人来找司马大人,一大清早去了万府。 李若愚没有说话,肚子是饿的,再怎么生气也要先吃饭。 等拢香端着香粥和小菜进来时,看见夫人许是觉得发燥,正咬着一颗发黑的冻梨,那么酸的果子,竟是大口地连吃了三个…… 水坝的地基垫底后,便要进行后续的役工准备。 这几日褚忘都是辗转反侧,每每想起兄长的话都有些茶饭不思。 那位万小姐固然是很有才华,可是与她说话总是不如与苏小凉在一起有趣舒服。一想到自己要跟小凉说今生无缘,褚忘的心便隐隐作痛,只觉得自己与小凉乃是梁祝里的一堆苦命鸳鸯,只有共赴黄泉才可共结连理。 如若违抗兄长的命令,便是大大的不敬,自己一直敬兄长如父,这样的婚姻大事,岂可自己做主了?这么一拉扯,褚二少的心内真是凄楚无比。 但是心内再怎么苦闷,还是要先打起精神处理了手头的公事。 只是没有想到苏小凉竟然带着一众女院的学子还有百姓民众浩浩荡荡地入了营地之中。 看那架势绝不是犒劳役工,很有点造反的派头。 褚忘迎上前去,有些愕然地望着小凉道:“小凉,你怎么来了这里?可是有什么要事?” 苏小凉如今已经得了高人指点,竟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将肉肉的下巴一扬道:“读圣贤书便要办圣贤事,今日本小姐便是带了滦县的百姓前来请命,请求司马阻止了这危害两岸百姓的水工。” 褚忘听得一愣,就在这时,小凉身后的百姓们也是义愤填胸,个个叫嚷着:“对!赶快停工!莫要祸害了我们的园田!” 就在这时,恰好来现场堪量地形的万玉也来了工营,看了眼前的阵仗倒是微微一皱眉。只带着丫鬟走过来,立在褚忘的身旁轻声问道:“二公子,这是怎么了?” 苏小凉如今看这万玉,真是情敌分外眼红,便出声道:“怎么了?你这劳什子的破工事便是有天大的破绽!若是我们几日不阻止,岂不是任由你荼毒了两岸的百姓?” 这个万玉是认得苏小凉的。百工大赛那日,李若愚带着褚忘还有这位苏小姐迎战南宫云的徒弟,她也是在一旁围观来着。自然是对这位苏小姐的底细了解得一清二楚。 方才那褚忘迎出来时,一时情急,叫的不是“苏小姐”而是“小凉”,足见二人关系匪浅。 ☆、第 131 章 万玉眼眸一转,便是笑开了,全不见在褚劲风面前的娇憨,只是冷声道:“此处虽然是工营,可是司马大人为了以防有乱民造反,在此地驻扎着军队,你们若是请命,选派个乡民里长便好,何必这般兴师动众?若是被官兵误会,你们这些个刁民可是要血溅五步,当场枉送了性命。” 万玉此话不假,就在这些个学子乡民闯入时,已经有官兵带着出鞘的森冷地立在一旁,只待领队的千夫长一声令下便过来擒拿。 当场人群里有些胆小的便不敢言语了。这些官兵身上悬挂的都是“褚”字腰牌,大楚鬼见愁的部下都是以一当十。真要是闹大了,他们这些升斗小民可是招惹不起的。 万玉一看自己的话镇住了这些个刁民。当下眼眉飞扬,转身望向了褚忘,轻轻道:“如今天冷,二少冒了这么多的汗,可是要小心不要着凉了。”说着便掏出了一方巾帕替褚忘擦拭头上的热汗。 苏小凉终于体会到了若愚姐姐“徒手也要扯碎了”的愤怒了。当下涨红了苹果脸,颤抖地指着褚忘道:“你居然让她碰你!” 褚忘没想到一向对自己不冷不热的万玉突然这般的亲昵,当下往后一退,可是却有口难辨。只能是急得原地抖手。 就在这时,突然营门口传来了冷冷的一声:“这都是要做什么?” 众人回头一看,竟然是褚劲风立在了营门前。 苏小凉的万丈好奇,被褚劲风的眼中冷光微微一扫,顿时变成了泄了气的皮囊,只觉得牙齿都在微微打颤。 那万玉倒是适时露出了受惊的表情,感激涕零地冲着褚劲风叫了一声“褚哥哥”。 别人还稍微差些,只酥麻得苏小凉微微打了个冷战。 第73节 她以前是听过若愚姐姐这般称呼她“大表哥”的,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违和,可是现在从万玉的嘴里吐出,却是娇滴滴的叫小凉想要狠甩她两耳光。明明是若愚姐姐的相公,她叫得这般腻歪是为何?也难怪若愚姐看她不顺眼了! 这么一激愤,原本被司马大人吓破了的狗胆立刻抖了三抖,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几步道:“下县苏知县之女,苏小凉拜见大人!” 褚劲风瞟了一眼,淡淡道:“苏小姐来此处有何指教?” 苏小凉深吸了一口气,暗自给自己打气说不怕,然后朗声道:“民女与箐胥书院的机关夫子孟千机习艺数载,对于农田水利业略有涉猎,前几日看见此时张贴出了滦县水利的工程图,当下便用了心思去看上一看,可是这一看不打紧,竟然发现了这工程图的一大破绽。因为此事干系两岸上万民众福祉,小凉不得不冒死请命……” 她的话音未落,那边万玉已经不耐烦地语道:“你跟孟大师学了数载?苏小姐也不怕大话闪了舌头?恐怕是一年的光景都没有吧?所谓隔行如隔山,孟大师虽然是兵器制造的行家,可是对于农田水利恐怕也不专精,苏小姐当真是有把握?” 苏小凉微微将眼皮一抬道:“这点子雕虫小技,怎么能跟我孟夫子的鬼手门最高深的技艺相比?” 此时小凉身后的女学子们也是义愤填膺道:“说得对!小凉姐姐乃我们夫子的高徒,当初在百工大赛上帮助了司马夫人一举获胜,她岂是会信口开河?” 如今这箐胥书院里十三四岁的小女娃们俨然已经壮大成了圣女邪教。只要是李若愚身边的人必定是人中的龙凤,小凉姐姐既然是司马夫人的结拜姐们,必定是秀外慧中,实力隐隐而不可预测! 苏小凉在身后少女们的吵嚷中渐渐恢复了自信,微微扫了一眼一旁的褚忘,他似乎也是想起了百工大赛当日,小凉手脚麻利组装抽水机械的情形,直直地望着她,目光里也尽是认可之情。 一旁的褚劲风似乎不耐这些女娃娃们吵扰声,大手一挥,便命兵卒将不相干的女学子和百姓哄撵出了工营后,言简意赅地下了定论:“兹事体大,苏小姐既然有异议,本座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不过……若是事后证实是你在造谣,无故煽动百姓,那么……便对不起苏知县,要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这话里的意思便是很明显,若是小凉无凭无据,便是立刻杀了她以平四起的谣言。 听了这话,万玉的表情微微一松,心内知道褚劲风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顿时有了底气。那小凉一听这话,脸又是一垮,内心开始打鼓。就在这时,李若愚也走进了营门,身后的侍女手提食盒,似乎是来给司马送餐的样子。 不过若愚也听到了司马方才之言,接口道:“大人此言差矣。若是前来进言之人俱是要冒着杀头之罪才可以向大人献言,岂不是要寒了许多有志之士之心?如此一来,所谓的广开言路也不过是一纸空文罢了。 司马微微瞟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率先入了工事营的大帐。步入营帐时,若愚向小凉递了一个眼神,意思是有她在,必然要保她无恙。司马向苏小凉问道:“说吧,可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 苏小凉壮了壮胆,尖声说道:“万小姐的提议自然是好的。自古以来,滦县便是多灾之地,百姓期盼的风调雨顺十年九不遇,年年非旱即涝。若水渠果能减少灾害,便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美事。但是,滦县地势特殊,万小姐一味效仿先贤的都江渠,虽然小有补益,但是却也给滦县埋下了更大的祸端。” 她说这番话时,眼睛不时上翻,与其说是陈述,倒不如说是在默书。 万玉听了,冷笑了一声,说道“都江堰建成后,让原本水患之地变成了天府之国,惠及数百年。怎么到了你嘴里便成了祸患?” 苏小凉接口道:“却是因为滦县地势不同于都江。我这里仿照滦县的地形地势做了一个模型,万小姐可以看看。”说着从身后的侍女取出一个大大木盒,取下盒盖,盒子里却是用沙土堆砌出的一副滦县的地形,上面还做了许多小房子和小人,星罗棋布地点缀在地形图上。 苏小凉指着地形图说道:“万小姐请看,滦县地势是南高北低,由南往北一路都是向下的,而江就在滦县的最南方。”说着,指向了模型南边的一个白色水槽。许是因为模型是小凉自己一手建造,她说起来底气充足,不似刚才战战兢兢,越说越流利。 “如果在江道上建立水渠,平时确是对缓解水旱之灾有帮助。”说着,她拿出一个都江渠的模型放到水槽中,将水槽一分为二,形成左右一大一小的两个水道。然后用水瓶缓缓向水槽倒入清水,便见清水大部分从左侧大水道流出,小部分注入右侧的小水道。 万玉高傲地说道:“就是如此。若是遇到洪涝之年,河水便会顺着左侧水道流出,不会形成涝灾。若是干旱之年,只需将左侧水道关闭,河水自然都流到右侧水道,可以引右侧水道之水灌溉,就会减少旱情。这正是我建此水渠的用意” 苏小凉也不理她,继续说道:“潠江源起白雪山,流经甘,庸两郡,到达滦县。庸郡大半都是荒漠不毛之地,潠江经过这里会夹带许多泥沙。滦县水势急,水中泥沙一冲而下。但是建了水渠,水势变缓,就会有许多泥沙沉积在滦县的水道里。我请师傅计算过每年流经滦县的泥沙。建好水渠后,每年沉积的泥沙也可以计算出来。” 说着她又拿出一块算盘,小粗手指笨拙地打起算珠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胡乱拨弄一气,嘴里还念念有辞:“第一年仅有小半成的泥沙沉积在水道里……”说着,她从罐子里取出一些沙粒,投入水槽中。 “第二年,会沉积半成泥沙。因为泥沙增多,水道便窄,会有更多的泥沙沉积下来,第三年就有一成……”说着,扔了一把沙粒进去,可以看到水槽中的水升高了一点。小凉一边说着,一边投入更多的泥沙,水渠中的水眼见着一点点抬高。 “第十年,有五成的泥沙沉积。”说完,她猛地把罐中的沙粒都倾入水槽。这时,沙粒已经填满了水槽,水完全溢了出来,沿着地势一路奔泻到北方,将模型中的房屋,小人都冲了出去,一时间盒内已经是汪洋一片…… 虽然只是沙盒里的演示,可是一时间竟是看得满工事营里的人都寂然无语。 仿佛那沙盒里的水已经变成了滔天巨浪,席卷了两岸郡县……这时再移向万玉的目光充满的苛责! 万玉的脸色发白,急急道:“这……不可能……” 李若愚却是冲这累得只喘气的小凉微微一笑:这一巴掌,打得响! ☆、第 132 章 万玉气得真想冲过去一下子掀翻了那木盒。可是看褚劲风似乎也被这话触动,若有所思的样子,当下她敛了怒火,半咬着嘴唇,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褚哥哥”。 这女子露了怯意的时候,还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李若愚脸上的笑意慢慢敛下,先前一直无法想象自己是如何向褚劲风撒娇的,只是在几个侍女的嘴里听说褚劲风对自己是如何娇宠。现在倒是真真切切地看了个现场版。 想起来,大姐样貌谈吐皆是不俗,却败给了一个娼户出身的妾室,大抵也是败给了“示弱”二字。 就是现在这副娇弱可怜的模样,她都觉得我见犹怜,更何况是司马大人了? 就在这时,褚劲风慢慢抬起了头,表情平静地宽慰道:“这也原不是你的错,你离开万州太久,自然是不了解此处经年的地势变化,回头本座会找几个水利方面的行家里手,好好研究一番,看看有什么破解之道。” 万玉在褚劲风这般贴心的话语里,慢慢地松懈了下来,微微挑衅地回望了苏小凉一眼。 苏小凉气得小脸一鼓,转头望向了李若愚。李若愚正在喝茶,眼眸半垂看不出情绪,不过那满满一杯的茶水却是一饮而尽…… 但是经过苏小凉这般一闹,水岸上的工程便要全部停工了。那万玉设计有误,若不是苏小姐阻止,就会让滦县两岸陷入汪洋之中的说法不胫而走。 当万玉出了营帐时,那些早营帐门口围观的百姓的指责痛骂声就算是隔了老远也传入耳中。她怯怯地立在司马大人的身后,似乎是不敢出去的样子。 褚劲风见了,开口道:“褚忘,护送万小姐归府。” 褚忘自然是要遵从的,不过他偷偷瞟了一眼急得红了眼儿的小凉,似乎下定决心道:“大哥,一会褚忘回来要与你说件事,还望大哥拨空出来……” 李若愚没有继续在听下去。小凉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向褚劲风直谏,若是褚忘见了这样的情形还抱着那一点子迂腐,不肯违逆大哥狗屁倒灶的婚约,那么便是小凉所托非人,痛快地大哭一场后,便要将这褚家老二远远地抛在脑后,死都不要再看一眼! 于是她起身对褚劲风道:“就不多叨扰大人的公务了,食盒已经交给了褚墨,还望大人慢食慢饮。” 说完也不看褚劲风一眼,径自走出了工事营。 可是在她要上马车时,身后却有传来了醇厚的声音:“我送你。” 李若愚没有回头,淡淡道:“大人事忙,还是不必为了我耽搁时间了。如今惹了民愤的不是我,大人不必多牵挂我的安危,还是多派些兵马保护着万小姐的话,她若是有个好歹,小叔将来如何绵延出聪慧绝顶的子嗣出来?” 褚劲风微微眯了眯眼,也不再说话,而是胳膊拉拽着她一起上了马车。 不过马车去的并不是府里,而是另一处江畔。 到了江边时,伴着水流轰轰的声响,褚劲风终于开口道:“万玉是沈如柏安插在万州的暗探。” 李若愚却是半点意外之色都没有,开口道:“她应该也是与南宫云相识吧?”机关手法虽然出自一门,但是因为每个人的想法不同,还是会略作调整的。 可是先前在搬运大坝基石时,若愚一早便发现那吊放装满大石竹筐的吊具与她以前在鬼手门无意中看见的南宫云新研制出来的吊具简直是如出一辙, 南宫云一向自负,不屑于与同门分享自己的成果。而在那事后不久,他便被逐出了师门。而万玉却能使用,足以见得二人交情莫逆。南宫云因为她而在海中惨死,若是万玉因着要报复于她而甘于被沈如柏所用,倒也不足为奇。 褚劲风扬了扬眉:“既然是知道,夫人干嘛还这般生气?” 他虽然爱极了女子吃醋的样子,可是也心知现在的若愚不必蒙昧痴傻时,只要任着她大哭一起,再闻言诱哄就能将这些个不快尽数翻了页去的。 所以,当初在酒楼上自幼便对药理略通的他,虽然嗅闻到了夫人亲配的那壶醒酒汤里有些不对的成分,还是小饮了一杯,倒是要小惩下自己,免得憋涨了美人。 他虽然是将计就计,以方便稳住万玉,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若愚吃醋的可爱模样。可是今日若愚这般在背后指使着苏小凉便太过了,差一点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李若愚迎风而站,鬓角的碎发在风中起舞,刮蹭着娇嫩的脸颊,清冷地开口道:“我知道,与大人亲口告之完全是两样事情,我不是大人肚子里的虫子,也不知大人会因为她乃是你至交的妹妹而甘心让步到何种地步,又或者是你们二人一早相知,仅仅是因为我这半路的程咬金而搅了佳偶天成的美事。” 褚劲风伸手将她拉扯进了怀里,缓缓开口道:“你知我心里只有你一人……” 若愚转脸望向了褚劲风,沉默了半响说:“大人,我只是个商贾之家的女子,生平虽然有些才学,也尽是用在了船舶与逐利生意中去了。其实我跟小凉是一般的,做不到大人的运筹帷幄,统观大局,更是无法如一般的官家夫人,深宫里妃嫔一般,做到贤妻如斯,先天下而后私家。大人希望的我懂,可是若愚就是做不到……” 说完,她便挣开了褚劲风的束缚,转身朝着马车走去。 其实,岂止是做不到官家太太的大度娴雅,连她都很鄙视着自己的小心眼,竟是这般容不下这样的气度,也难怪母亲以前总是数落着她没有读好女戒。她不能容忍母亲因为没有生下儿子而主动规劝父亲纳妾室入门,也见不惯大姐为了孩子而委曲求全,容忍丈夫养了一个妾室在外。 毕竟那是母亲与姐姐的选择,她自然是无从干涉,便是与周姨娘以礼相待,对那个看一眼便觉得恶心的姐夫刘仲也维系着情面上该有的客气。 可是现在是轮到了她自己的头上,她却发现自己竟是这般小家子气,就算明知道褚劲风别用用意,也难以忍受别的女人在自己面前似有似无的暗示。 今日,他可以为了稳住万玉背后的势力,而摆出副贤良大哥的模样与她虚以委蛇,那待得明日呢?要不要为了北方广袤土地城池的安稳而娶个什么北疆的公主,或者是与哪个西域的女王春风一度,应酬一番? 褚劲风原先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只要自己说出了真相,小女人就该释然了。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听她为今日工事营的鲁莽道歉,心里还思踱着要教育这女人莫要总是胡思乱想一番。可是没想到这女人竟然早就洞悉一切,却还是这般小肚鸡肠,怎么也劝不好,真是让人着了恼。 当下便没有在走到马车旁,而是大步流星走到了马车后侍卫牵着的马匹旁,一跨长腿便翻身上马,催动着马匹疾驰而去了。 在那之后,褚忘鼓足了勇气向兄长提出了不能接受与万玉小姐的婚约,直言要迎娶苏小凉,被司马大人哄撵出了府去。 而司马夫人似乎也因为此时与大人闹得不甚愉快,更是要与家姐一同折返回聊城。 当然这都是万州府宅太太们闲聚在一处时偷偷的闲议。具体的情形如何,她们自然也是不甚清楚。 自然也不知道那辆载着司马夫人和家姐的马车,在距离万州千里以外的官道旁遭人伏击,将马车与人一起劫掳了去。更不会知道,当夜一位朝中显赫的沈姓官员趁着夜色去了那宅院,却早就埋伏的官兵一并抓住,人赃俱获, 而此时那位派人劫掠了他人妻子的官员才发现,自己先前得到的内线确凿情报原来是有偏差的,那位劫掠的女子压根不是什么司马夫人,而是万州城里的青楼里卖艺不卖身的歌姬。一时间,这位沈大人在万州看中的青楼清倌求而不得,最后犯险竟是派人劫掠的丑闻不胫而走。 这多少让他那位显赫的岳丈与夫人面上无光。承办此案的秦府尹铁面无私,据说先前曾在漠河军中效力,不畏强权,此地多有匪患,沈大人此举竟似乎与当地的叛贼草寇勾结狼狈为奸。 不等皇帝特赦的圣旨下达,便在大堂上脱了他的官府,杖责一百棍,逼问他是否与贼寇勾结。 这般犯上重则官职比他大的朝中命官,简直是连想都不敢想的。等到圣上的亲使到达时,国舅爷的乘龙快婿已经被打得半死,双腿骨断,落下了终生的残疾,而大楚的律法规定,朝中官员不可身有残疾,这便意味着这位国舅的女婿官运到了头。 秦府尹也心知自己犯下了越级之罪,当下爽利地除了官帽,自领其罪,甘愿流放北疆。 至于那万玉与褚家的婚事告吹后,被兄长送到了尼姑尼姑庵中,此后在亲友中决口不提这位妹妹。据说那位妹妹几次修书给家兄与司马大人,可是那书信却是还没有下山便被人扔进了火炉,烧得干干净净。 褚劲风已经一连多日没有回府了。这日处理了手头的公事后,望着窗外愣神,不知想着什么,似乎抽踌躇了许久后,终于开口问道::“夫人可是从山上的别院回来了?” 褚墨小声说:“说是今日回来,大人,要不要去亲自接一接?” 虽然是为了引君入瓮,彻底拔掉漠北所有朝中白家的暗桩。夫人特意去了别院隐居,营造已经回了娘家的假象,可是他是近身伺候的,却知道大人与夫人的确是生了气,闹着别扭。 如今已经事罢,倒是要好好的和解一番了。若是夫人是知趣的,当要给大人台阶下才好…… 褚劲风想了想,道:“那就备马去别院吧!” 这一路,褚劲风走得不急不缓,似乎是立意要慢些。这次他并不觉得自己理亏,可是那女人这般,真是不可理喻。到底是被他惯坏了,竟是分不出什么大节小义,到底是要好好地梳理一起…… 可是那路途走了一半,便看见王府的马车一路狂奔着跑来,厚着脸皮非要跟来的关霸看了,也心知不好,跟着司马大人一起催马上前后,只见苏秀一脸焦虑探出了头,看见了大人简直要哭出来:“大人……夫人跟李大小姐……她……她们……” 褚劲风的青筋都要崩起了:“她们怎么了?” 苏秀心知自己吓到了司马,连忙说道:“夫人也不知什么时候与李家的商队联系上了,方才就在半路,夫人借口着要下车解手,不让我与侍卫靠近,却与李家大姐还有拢香一起上来江边的一只快艇,便是转眼的功夫就离了江边上了另一艘快船走得没了踪影……”那种速度的船儿就是百工大赛中也未曾见过,若不是夫人事先留了一封书信,她真是疑心夫人遭遇了不测。 褚劲风铁青着脸接了书信一看,那一双手都是抖的,只见上面言简意赅地写道:“夫君在上,若愚已经有孕二月有余,深感难以适应北方水土,唯恐胎儿不妥,便与姐姐回转江南养胎。还望夫君多多保重,康健无虞。” 这个女人! 关霸在一旁看到了书信,心里竟是一阵莫名的舒坦,咧着嘴说:“主公,正好过年,你我不如一起拎着糕饼去李家拜访,倒也有人作伴不算孤单!” ☆、第 133 章 面对关霸的调侃,褚劲风没有说话,事实上当他看完信时,已经又跃回了马背上。沿着长江一路疾驰。 他的座骑乃是千里良驹,这般被主人全力鞭策自然也是跑得飞快。可是这么一路追赶下去,也是只在天水相际处隐隐地看到了一点的白光。 神女一旦恢复了神格,她向往的自然是碧水晴空,岂会因为谁的挽留而停下脚步? 可是他付出的这几许的爱意呢?尽也付诸了大海沉入了深渊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吗? 第74节 李若愚!你的心是什么做成的? 此时的李若愚拢着狐裘,也站在了快船的船头,摇摇回望着岸边,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可是隐约总是觉得能听到嘚嘚嘚的马蹄声。 她现在所坐的这首船就是当初为工部设计准备交付的快艇战船,只是当时因为出了意外,周全的图纸还来不及上交,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这艘快艇大大缩短了航行的时间。 可是李家大姐却是略不放心地问:“若愚,你也是太任性了,就算司马大人为了稳住那万玉,而事先隐瞒了你,你又何必于执着这一点,也非要回转江南呢?” 其实早在几日前,李若愚无意中提及自己的月信一只没来,李若慧才想起妹妹是不是怀孕了。今晨时,让随侍的郎中请脉,才发现果然有喜了,可还来不及禀报司马,妹妹也不知什么时候安排的,竟是起了这样的幺蛾子!当初上了船时,真是要把怀里的胎儿吓得早早出世了! 若愚望向了姐姐,伸手握着她道:“姐姐,我并不是执着于万玉之事而要负气回转,只是自清醒后,便愈加发现司马当初迎娶的是蒙昧的李若愚,并不是李家的二姑娘,夫妻相处总是有磨合之时,可是与他磨合的确是个软绵绵只听他摆布的傻姑娘。现在我醒了,可是他却还是一味以先前的方式待我,凡事也不与我商议,只是用了军营里的独断专行,这样下去,就算是我想与他相处一辈子,又有何用?倒不如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下来,想一想能不能相处。” 这一席话说得李若慧哑口无言。她是经历过婚姻之人,当然知道相守一辈子并不是一味的忍让恭谦便能维系下去的。她当初与刘仲也是因为不知道彼此的底线究竟是在哪里,只是一味地互相伤害,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她将怀里的顺儿递给了一旁的拢香,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了船舱里。 她是样样皆失败之人,如今这肚子的孩子,也不是前夫刘仲的,哪里有什么资格去评论着李若愚呢? 一路上李若愚并未急于赶往聊城,一路走走停停,查看了几家尚在经营的李家店铺。曾经鼎盛的一时的那些个铺面,如今往往分割成了两三个店面用木板分隔,分租给了他人。反倒是白家国舅爷暗中扶持的商号蒸蒸日上,大有取而代之之意。 只让那些个老掌柜愧对二姑娘,个个忍不住落泪。 这些都是沈如柏的功劳。他在常年的经营中掌握的往来货物的供给流程,不遗余力地贡献给了白家,来换取头上的乌纱帽。 拢香见了恨恨地说:“只打断了他的大腿真是便宜了他,为何不一刀斩了他了事?” 李若愚没有说话。那次在江边不欢而散后,她便再没见过褚劲风,自然也不知他心内的盘算。 那个沈如柏如今是左右逢源,一手打理掌握了白家的钱银命脉。 而如今先帝驾崩,太子继位登记,若是真有什么手握皇权的心思,想必一定要从白家入手,一点点地铲除了外戚毒瘤。 要做到这一点,肯定少不得沈如柏的助理,利用他来对付白家。若是她料得不错的话,此番这般设计陷害沈如柏,应该也是新帝的属意。目的就是造成他与白家的间隙——一个对女儿不忠,又身有残疾不能为官的女婿,想必白国舅也是厌弃不已吧? 如此一来,沈如柏不投奔新帝还有别的去处吗?一个钻营惯了的人,怎么能放弃这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过这样一来也好,她正可以借此机会收复李家的失地。 心里这么想的,自然便用了几分心思,按着那快船,本应该不到半个月便到了地方,可等到了聊城时,已经用去了足足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聊城如今是褚劲风的表弟赵熙之掌控的地盘,新帝加封了这位王爷,让他的部队进驻江南鱼米之乡,动作不可谓不大。 也正是基于这一点,李若愚才敢放心归来。 她们入城时,是趁着夜色归来的。聊城的管事一早便跟城官打了招呼,换了腰牌,深夜归府。是以除了李家人,别人并不知李家的二姐妹已经回转了家中。 李母虽然一早便得了消息,可是等亲眼看着大女儿腆着肚腩进来时,还是觉得心内发堵。 可是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她的二女儿总算是恢复了清明,也不枉费她日日夜夜地烧香礼佛祈祷上苍。 待得含着眼泪与二女儿述说了一番后,再转向若慧,便忍不住又骂了那忘恩负义的刘仲:“该挨千刀的瘟生,你既然怀了身孕,他还要休你,那良心可是让狗吃了?” 李家二姐妹互相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此番归来,李若愚怕母亲一时不能接受太多的波折,便是长话短说一语带过,比如只说了姐姐与刘仲和离,又怀了身孕,却没有说那肚子里的孩儿并非前夫的。再比如说自己陪着姐姐回转老家待产,却没有说自己的夫君并未同意,而自己也怀了身孕一事。 便是待过后老太太稳定了情绪,再隔三差五的,挑选着吉日一点点的吐露,争取让娘亲往后的日子日日精彩,惊喜不断…… 不过有一样却是刻不容缓,那便是弟弟贤儿不能再胡混着日子,待李若慧回来的第三天,便被老管家拎上了马车,一路载着去了船坞。 贤儿疯野惯了,自然是不干,小手把着车门边冲着李若愚哭喊:“二姐,你怎么这么狠心,才回来几日,便要将贤儿往那船坞上送,贤儿要在家陪着姐姐。” 若是搁在以往,李若愚一早便心软了,她向来是这样,就算看上去再如何冷淡,对待家人却是无限的纵容娇宠,就算是自己苦了累了,只要娘亲姐妹弟弟衣食无忧便毫无怨言。在这一点上,她其实与褚劲风是一样的。 可是这次的意外,却差点让李家轰然倒塌。若不是当初因为司马大人的出现,现在的李家还有亲人该是何等模样?竟是连想都不敢去细想的。 若说李若愚从这场人生的波折里明白了什么,那便是一个家族的兴旺,并不是只凭借一个人就能全力支撑得起来的。如果她当初能及早明白这一点,又何至于让沈如柏一个外姓人翻云覆手,差点让李家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事实上,并不是只有贤儿一人被送到了船坞,她早在没有到聊城之前,就写信嘱咐了母亲和管家,从李氏宗亲里挑选了机灵手巧的男孩也一并送到船坞里去。 没有任何技能是能一家独大永远独占鳌头的。当年的死对头孟千机肯收她为徒,真是大大出乎于李若愚的意料之外。而看着自己小书房内摆满着的昔日蒙昧时制作的机关模型,若愚知道,孟千机是毫不吝啬地倾囊相告的。当然也有许多她自己当初的精怪点子在里面,往往是有许多意想不到的结果。 李家也是到了该广纳门徒,吸收新血之时了。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不光是李家的男孩,她还会效仿着鬼谷子老先生,用考核选拔的方式,招收更多在船舶上有天赋的孩子进入李家的船坞。 只有源源不断地容纳吸收,才会让几近凋零的百年李家老号重新焕发新的活力…… 每每想到这一点,李若愚的心绪总是很激动,现在大楚与海外的通商日益频繁,有许多楚人下了南洋经商游历,关于海船的需求首次超过了江船,一个崭新的大航海的年月即将到来,那也是李家船坞的一个契机……在她的脑海里是更加广阔的世界,无数个新鲜的点子总是在清晨时在脑子里不期而至。 这充实的生活甚至让她没有时间害喜。整日里便是穿着绵软的布鞋,仿佛未婚时一般穿梭于自家的船坞之上。 不过每每入了夜时,忙碌了一天的脑子与身体总是得了空闲,她才会躺着床榻上,摸着自己的小腹问道:“你说你的爹爹现在吃饭了没?” ☆、第 134 章 现在她的小腹依然平坦,看不出什么起伏,但是相信过不了多久,肚子里的小家伙就会开始伸展个头了。到那时……不知孩儿的爹爹会不会来看一看她们母子呢?若愚舒服地翻了个身,闭上眼儿,心内暗暗想到不知今儿又会梦见什么。 只从怀了孩儿后,也不知是不是体内的血脉涌动得更加频繁了,自从回转了江南以后,每每入夜总是会梦到一些影响逼真得不行的梦境。梦里的女孩痴傻懵懂,而那个总是陪伴在她身旁的那个男人看上去疾言厉色,却总是细心妥帖地照顾着她的一切…… 当然,有时梦境里的情形也会让人感到匪夷所思,让她醒来时总有一种仰天长啸的懊丧感。 记得前几日是她竟然当着关霸等人的面,弹了那满脸杀气的男人的小鸡子……前日的梦境里,她竟然没羞没臊地翻着春本诱惑那男人……还有许多不足为人道的事情,每次醒来都恨不得那只是个荒诞不经的梦境,可是她知道,那便是事实,是她与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慢慢的,她竟然期待每日入梦,怀着无比的忐忑等待着再忆起一段那记忆。因为在梦中,她仿佛与那个原本跟她毫不相干的小表妹心意互痛,那当时喜也好,哀也罢。回忆起便再舍不得忘记的…… 可是今夜竟是一夜无梦,早起是竟然有些微微的怅然。 江南多冬雨,此时虽然已经是清晨,可是因为下雨,而天色暗沉。 拢香端着炭盆进屋时,见若愚要起身,连忙说:“二小姐,先别起身,外面下雨了,阴冷阴冷的,一会我将衣服用烫斗熨过你再穿衣起来。 说完,便将炭盆里的竹炭加入了屋内的小暖炉里。铜质的炉身是不一会散发出温热的热力,驱散了屋内的寒气。 若愚知道今日的船坞只怕是因为下雨而停工了,便也不急着起身,只是披着床榻压脚的羊绒毯子,半靠在软垫上看着这几日的往来账簿。 因为若愚的归来时沿途联络了许多以前的老主顾,他们皆是为难地表示,现在的大部分的排货已经被白家暗里扶持的商号所垄断,搭运货物所用的也是白家的商船,若是启用别家的商船队,甚至在各个州县通关时,都要层层扒皮。他们就算是有货也不敢私自放给李家的商铺。 李若愚其实也早就预料到此,所以她跟这些货主们打过了招呼,言明自己的商队现在主要贩运的目的地是南洋一代。这就没有与白家的利益发生冲突,而且就算白家有心,他们的那些个货船无论是吃水量还是规模都无法在海上长时间航行,就算有心争抢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贩卖到海外的货物,价格却是大楚境内的三倍有余。所以她给出的价格也远比白家要高。 商贾逐利,亘古不变的道理,所以最后到底是谈妥了进货价和交货日期,只待李若愚的海船商队组建,便可乘风远航了。 李若愚深知现在自己的本钱不多,要想方设法地减少航运的成本。所以她现在建造的这批海船,在不牺牲速度的前提下,要尽可能地多运载些货物。 而这海船的灵感,也得益于她混沌时期无聊制造了运送黏土的货船模型。 不得不说,也许摔傻时心思更加的专一,没有其他耗费脑筋的琐事烦扰,反而更加事倍功半。现在看来,许多那时候研究的奇巧玩意都有些可以琢磨的地方。 如果将来可以,希望弟弟早些立事,她可以讲生意场上的事情尽数托付给他,而自己便可以心无杂念的钻研更多船只机关方面的技艺。与商贾上的尔虞我诈相比,她其实更喜欢这自幼便深深吸引她的船舶技艺。 看了一会账本,李若愚又抬起头来,望着窗外细密雨丝,突然想起那句”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与他分开了这么久,再见面时,可是千言万语从何说起?李若愚放下了账本,伸手拿起放在床边笸箩筐里的缝制了一半的衣服。为妻一年载,竟然没有为夫君缝制一针一线,总是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她那日选购出海的货运的丝布时,又特意选中一块深灰色的蜀锦布料,去裁缝铺请了老师傅代为裁剪。 可惜她这个做妻子的不够尽职,竟是连相公的身形尺寸都说不出来,还是经常替他们收拢衣服的拢香心里有数,大致说了出来,这才裁出了布料。 她天生不太擅长女红,不过依着布料上画好的炭痕一点点地缝线还不算太难,她每天都会抽空缝补上一点,不知不觉这衣服竟然缝补了大半,初时针脚的歪歪扭扭到了后来,变得平时紧密了许多。 就在这时,李氏推门进了女儿的房间。 看着娘亲打了结儿的眉头。李若愚也心知她在烦恼着哪一桩。 前天母亲到底是耐不住心里的气愤,准备找人去那刘家论道一番,就算是大女儿被刘家休弃了,那肚子里的孩儿也是刘家的种儿,倒是要给个说法。 李若慧一看拦不住母亲,最后被迫无奈,总算是说出了实情。 只听得李氏噎住了,只呆坐在那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李若愚倒是在一旁宽慰了母亲,只说姐姐生出后,便挂在李家的族谱里,也算是让人丁单薄的李家开枝散叶了。 二女儿一向是说着歪理都义正言辞的。李夫人觉得这主意是有哪里不多,可是一时间又被李若愚的快言快语蒙混了过去。 可是大女儿这般不明不白地怀了不知是哪个瘟生的孩子,直问她也不肯说。那瘟生又不肯娶了女儿,怎么能不叫大夫人难心? 这几夜来都是难以成眠,这一大清早便来寻二女儿商议:“我昨日见了媒婆张嫂,她说城东里李员外丧偶,而且膝下无子,不介意再续弦迎娶个带孩子的,我觉得倒是蛮适合大姐儿的,便想要让她在中间说和下……” 李若愚微皱没有,拉着娘的手道;“娘,我知你是一片好心,但是大姐的事情,你就莫要操心了,不然的话,可是会闹出人命的……” 李夫人气得都要敲床梆子了:“怎么的?我好心替她操持这婚事,她反而好药寻死寻活?现在这个宅子里,最想要寻死的便是我这个愧对李家列祖列宗的媳妇!一想到死后要见你爹,说起这三个女儿里有两个是被休离了的,我就觉得这死了都是难以解脱的,她还要拿什么乔?” 李若愚心知母亲误会了她的意思。依着李若愚看,那个关将军怎么肯轻易善罢甘休,只任凭着自己的亲儿入了李家的族谱?可是姐姐一时难以打开心劲儿,作为旁人倒是不好一味强劝。她总觉得两人还是有些情缘的,倒是要静观其变。 可若母亲此时乱点鸳鸯谱,真将姐姐许配给那个年近六旬的员外,倒是那位关将军可不会管三七二十一,手起刀落切了那员外的脑袋,让姐姐生生变成寡妇可如何是好?” 当下便是含笑又宽慰了母亲一番才算作罢。 就在这时,门外有小厮禀报:“老夫人,有客来访。” 李夫人问道:“是哪个府宅上的?” 门外的小厮道:“是远客,听说是从关外漠河城来的。” 李夫人听得一头雾水,可是李若愚却是听得眼睛微微一亮。 这么快?她先前与司马大人各自生了闷气,原来还以为自己这般不告而别,不得让那爱面子的男人一时半刻转不过弯来,不过就怕他真的不来,自己才特意留下了怀有身孕的讯息,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 当母亲一脸狐疑地出去迎客时,李若愚咬了咬嘴唇,命拢香替自己梳洗换衣梳头。 虽然怀着身孕,不敢用太多的胭脂水粉,可是眉黛还是轻扫一下,又点了一点樱花色的口脂,整个人便亮丽了不少。又穿上了同样缀着樱花纹路的长裙,淡淡的粉色,在这阴雨连绵的天气里,倒是一抹难得的亮色。 她并没有急着出去,而是耐心地等待着屋外的长廊传来那熟悉而稳重的脚步声。 可是等了许久,也没有半点的声响。到底是拢香耐不住了,出了屋子去前厅看看是怎么个情形。 过了一会,她便讪讪地回来了,看着状似平静,泛着书本看的李若愚道:“二小姐,来的是关将军,带了许多的生鲜年货,说是替司马大人看一看老夫人……我问了他司马可跟着一起前来,可是他却说司马大人另有公干,并没有一同前来……” 李若愚表情倒是一如往常的平静,只是说道:“知道了,关将军既然远道而来,倒是不能轻慢了远客,去,吩咐厨下买些鱼肉,好生款待。” 拢香咬了咬嘴唇,又看了看小姐,到底是沉不住气道:“二小姐,也莫怪司马大人赌气不来,实在是您当初实在是……走得也太急了。他本来就跟您闹着别扭,这般又过了月余,岂不是冷却了夫妻间的那点子温热?夫妻没有隔夜的仇,可若是隔了数月经年,可真就不好说了……听说,那司马大人是受了平遥公主的邀请,去建州参加她的生辰宴席去了…… ☆、第 135 章 若愚拿着书的手一顿,微微抬眼道:“建州?” 拢香点了点头道:“听说平遥公主新近迷上猎熊,可是如此凶兽必须得有猛将随侍左右,所以倒是邀请了许多的武将去陪伴公主左右……司马大人也得了邀请……” 若愚一时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着什么。到了中午,晨时下的雨总算是停歇了,屋外有些清冷,只有那细碎的雨滴无力垂落着地上的青石。若愚套上厚厚的夹着薄棉白袜,在衣裙外罩上狐皮的大氅,蹬着木屐,在拢香的搀扶下,踏上马车,带上几个仆人准备赶往船坞。 李家的船坞紧靠着聊城的昌盛码头。南来北往的客船、货船常常泊靠在码头,让船上的客人可以下来走动走动,同时补给饮水,再采买些蔬菜米面。 第75节 若愚来到码头时,恰巧李家一艘运载着订购瓷器的大船来到码头,她便下了马车自去验看那瓷器的成色瓷胎。下了马车,刚行了几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若愚扭脸一看,正看到本该在船坞里跟老师傅学习制造模型的贤哥儿坐在一个岁数仿佛的孩子身上,挥着小拳头向身下孩子身上打去。 若愚见了,连忙命人上前将两个孩子分开。待被打的小孩从地上爬起,若愚才发现居然是沈如柏大哥沈如松的幼子。当初李沈两家交好时,那沈家的大爷带着孩子回来省亲,两个孩子经常一起玩耍。若愚却不知为何本该在京城的沈家大爷的儿子却出现在了聊城的码头上。 贤哥看到姐姐过来,收起了高举的小拳头,也顾不得拉扯快要掉下的裤子,如见了主人的小狗一般扑到若愚怀里告状。 “二姐,这沈家的小混蛋,方才口出不逊,只说咱们家是满门的下堂妇,说你是被二姐夫也休回了家中。那沈博被打得满脸青紫,只拽着衣袖,呜咽着擦着大鼻涕,不服气道:“我说的俱是事实,怎的上手就打。我爹爹在朝中做大官,你打了我,我要让爹爹抓了你全家去坐牢。” 若愚觉得这孩子之言,绝非空穴来风,当下问道:“你这孩子,又是听何人所说?” 原来,那沈如柏自从伤腿之后,一直伤处未愈,又因为这事与自己的妻子白家三小姐生了间隙,终日在府内不得安宁。 白家这一年来仗着权势控制了大半的航路,江面上白家的货船往来不断。一方面来往各地从不向官府缴银纳税,一方面又不断提高货物价格,让各地的物品价格皆是不同程度地上涨,两管其下,为白家赚进了数不清的钱财。可是百姓却因此怨声四起。 太子登基后,一心要有番作为,便盯上了白家,准备杀鸡儆猴,树下新帝的权威。沈如柏既是白家的女婿,又深知船运,新帝倒是未因他的伤腿而罢免官职,只是温言劝慰,许下了重重的好处,期望他能‘弃暗投明’,命他全力核查船运纳税的事情。 白国舅起初对此事一笑置之,既然是自家人来查自家事,自然便是天下无事了。怎奈白家子弟众多,对沈如柏刚入白家,便借着势爬上高位十分不满,而白家长辈也不喜自家在朝堂上被一个晚辈压下,纷纷进言,白国舅慢慢便对沈如柏也是心生忌惮。 沈如柏对新帝刚登基就对付权臣强戚并不看好,不想夹在皇帝和国舅之间受罪,便借口养病,回了老家。沈家大哥沈如松如今也入朝为了官,不便离开,眼看着年关将近,便让弟弟夫妻俩将自己的妻子儿子带回老家,在母亲面前进进孝道。 沈博儿少年心性,十分贪玩,下了船便在码头上奔跑玩耍,却是撞见了贤哥儿。李沈两家如今反目,两个孩子自然是不会说什么好话,说了几句,沈博儿便将听到的司马大人休了若愚的话说了出来,贤哥儿大怒,便打了起来。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呼唤声。一位中年美妇,急急地跑过来,嘴里唤着“博儿,博儿”。这妇人不是旁人,正是李若愚无缘的前婆婆沈乔氏。 沈如柏下船时腿伤复发,疼得不能行走,便是用担架抬了下来。沈乔氏一看好端端的儿子,如今竟然是这般凄惨的情形,自然是悲从中来,当场便哭得不能自已,一时间场面太混乱,竟是没有看顾住小儿,让他自己先跑了下来。 可是转眼儿的功夫,好端端的哥儿,竟是被打得脸红了一片,身上的锦衫也被扯开了大口子。只坐在地上呜呜的哭。 而那老远便看见骑在博儿身上的那个小霸王倒跟受了委屈似的靠在他二姐身上装乖巧。 沈乔氏原本就是看李若愚不顺眼,只是李家这位二小姐为人清冷,与自己儿子相处时也处处压制他一头,气场大得让沈乔氏不好拿准婆婆的架子。 可是现在虽然听说李若愚会来了,却不知她已经恢复了神智,只当她还是那摔傻了痴儿。 当下便怒骂道:“你们李家除了痴傻,还有疯狗不成?我们博儿才下了船,怎么出手便打?” 说着便挥手叫身后的家丁过去,要先将那贤儿拽过来梳理一顿。 一旁的李家船工哪里能让小少爷吃亏?立刻过来几个膀大腰圆的冲着那几个冲上来的家丁横眉立目。 那沈乔氏一向是尖酸刻薄惯了的,当下见手脚出不得气,那嘴里难听的便纷涌冒了出来,虽然不带污言秽语,可是也让人听了心肺气炸,那言语间便是李家三姐妹俱是被休离滚回了娘家,如今这唯一的男丁又是混不吝的小疯狗,当真成了聊城一景儿了! 李若愚这下便知道,方才那沈家小二之语是从何而来了。 说得正过瘾时,那本来还依偎在李若愚身旁的贤儿,肉团般的身体如同安装了铜簧一般,直直朝着那沈乔氏撞了过去。 虽然他年纪尚下,架不住肉多劲儿大,竟然一下子将猝不及防的沈乔氏撞了个趔趄,若不是身后有那丫鬟搀扶,便一下子要坐在地上了。 这下站在沈乔氏身旁一个掌柜模样的,可是手疾眼快将李家小少爷的脖领子拽住,出手便要打。 恰在这时,李若愚冷喝一声:“住手!”然后几步走上前去,伸手便给那家丁一记狠狠的嘴巴。 还没待那家丁反映过来,便开口道:“你不是李全达吗?原是我李家船坞的学徒,当年你母亲病危,无钱看病,提前来船坞上预支三个月的工钱,是我让掌柜直接给了你一年的工钱,请了郎中治病。当时你跪在地上泪眼婆娑不肯起来,只说愿为李家肝脑涂地。 如今这感念之词言犹在耳,可是脑汁没有落地半滴,怎么一转眼儿便成了沈家的犬牙,耀武扬威掌掴旧主,李大掌柜,真是威风八面啊!” 那李全达便是在李家落难时被沈如柏收买去的,如今在沈家商号里做了掌柜,手里握着钱银,早不似先前跪地哀求活命钱的落魄样子了。 今日看这小儿落了单,原是想在沈乔氏面前表一表忠心,哪里一想到被这李二小姐突然出语奚落,一下子被揭了老底儿,当下那扇得发红的脸有些抬不起,被李若愚那双冷目一瞪,顿时窘困得缩了手。 这时李若愚伸手牵住了那小惹祸精,冷着脸儿说:“还不会马车上!”便让一旁的侍女将那犹自伸脖子瞪眼的小少爷牵回到马车上, 然后对那气得又要破口大骂的沈乔氏道:“沈夫人,如果不是您说,我怎么不知自己被夫婿休离了,难不成您竟是先自见了我的夫婿,替他转了休书不成?” 那沈乔氏现在也瞧出这李若愚的神情全不像痴儿,也察觉出不对,可是犹自嘴硬道:“你现在倒是清明了?可不是先前是装得痴傻,糊弄了我的儿子,顺便找借口毁了婚约另攀了高枝儿不成?” 拢香在一旁都要气炸了,这沈乔氏当真是混淆视听,明明是她的儿子勾引未婚妻的庶妹在前,怎么现在却反咬一口,说二小姐是嫌贫爱富了?” 李若愚本来转身欲走,听了这话,却微微转头,嘴角带着嘲弄的微笑道:“犹记得当初说亲,夫人你带着沈如柏来我们家认门用餐时,洗脱了色的外衣里是假领的衬子,抬胳膊夹菜时,那假领便露出些许的接口,害得你不敢去夹稍微远些的菜。还是我母亲好心,为你一一布菜。当初定亲时,你沈家清贫得除了个祖上给的好名声,便什么都不剩,可我还是同意了与你儿子的婚事,后来你们沈家在我李家的扶持下又恢复了锦衣玉食,如今不光自己饱足,还能饲养上几条别人府宅上不要的家犬,当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你……你……”沈乔氏没想到当年自己那寒酸的打扮原来皆是入了人眼,白白留了话柄,又在白家这显贵的儿媳前丢了脸面,一时间真是恨不得投江遁形。 李若愚又冷冷接道:“就像沈夫人所言,聊城地方不大,都是父老乡亲,公道自在人心,究竟哪家忘恩负义,勾引他家良家小姐又始乱终弃,父老们都心里有数,若愚也不想多说,白白脏了自己的口舌,可是有一样,要是谁别有用心散布我李家的不实谣言,莫怪我李若愚乃是商贾出身,行事有些市井之气,便是抓住了话主,便要往他家的大门泼上一车的屎粪!” 码头上围观的人群不少,听了这话,竟是连连叫好,那随后跟来的白三小姐更是听不下去,现在才隐约琢磨出来自己到底是捡拾了别人不要的腌臜物,她不愿再跟婆婆丢脸,冷着脸转身而去。 李若愚上了车后,突然觉得小腹,有些酸楚,吓得拢香连忙说:“二小姐,还是回家躺一躺吧。” 李若愚点了点头,那贤儿也心知自己闯祸,一时间不敢说什么。 等到了府宅时,却看见母亲正拿着一张请柬等着她,然后道:“若愚,你快看,司马大人的表姐淮阴郡主给你发下请柬了。” ☆、第 136 章 李若愚接过了那请柬,展开一看,原来是淮阴郡主的寿辰也到了,听闻李若愚回转了聊城,便邀请她前来参加寿宴。 听母亲说,这位淮阴郡主当初陪着褚劲风亲自上门提亲,又是褚劲风的表姐,她理当去祝寿一番,想到褚劲风也有可能参加那寿宴,李若愚却踯躅了一会,最后还是道:“娘,替我备下礼品。” 李夫人应了一声,这才转身看向那儿子贤儿,见他衣服歪扭似乎打架了的样子,便出声询问。若愚怕小二多言,便在李氏背后冲他一瞪眼,吓得贤儿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说自己摔了一跤了事。 寿辰未到,麻烦却先到。 因为船坞里的海船船架俱是先前就已经建造好的,当初只是因为钱银周转不灵而停工,如今李二小姐归来,只是细微处被二小姐做了些微的改动。船工们的精神为之一振,上下一心,并没有花费多久的功夫第一艘海船便已经造好。 李若愚打算第一次试一试水,并不打算组成船队,只运了一船的货物前去南洋探探路。 是以当海船造好后,便组织填装货物。招募水手,准备出航。可偏偏是这个时候出了岔子。 原来东夷国最近叨扰得过于频繁,还边防海民防不胜防。新帝下令,东南所有船只一律禁止出海,征调船只编入水军,要一力清剿了东夷水寇。 而前去南洋的路线恰好便是战区所在。一时间不能出航,可是若避开战区,那么航行的时间便大大延长,路线有太过曲折,保不齐遭受海难或者是其他海寇的侵扰。 李若愚知道,这第一次航行不可有半点散失,否则自己开辟南洋航线的计划便前功尽弃。这便是经商者的无奈,政局飘摇,风向不定时,风险也是成倍增长,让人防不胜防。 于是这去淮阴公主的寿宴,更是势在必行! 当李若愚一路坐着马车来到郡主府时,倒是觉得这门廊楼台有些熟悉。只因为她在梦中曾经隐约梦到自己与褚劲风新婚之时就是在此处完婚,倒是不陌生。 当李若愚下了马车时,府门前已经停了长长的一溜队伍。她的亲弟赵熙之如今协理江南军务,登上郡主府门求取好处的人,自然是更多了。 排队的马车个个华丽得很,哪一个不是高门望族?所以李若愚一时也不甚着急,便是下了马车,带着侍女仆役在队伍的末尾等候。 可是就在她下了马车不久,便看到郡主府的管家领着仆役匆匆赶到了队伍末尾,小声道:“司马夫人,小的乃郡王府的管家赵川,请夫人随我入府。” 说完便引领着李若愚一路入了郡主府内。李若愚的余光还飘到了那白家三小姐与那沈乔氏也在队伍中,看到李若愚不用排队便入了郡主府,还气得出声讥讽,似乎是要在人群里挑起民愤。 奈何其他宾客都是头脑清楚的,心知此次是来恭贺寿辰加溜须拍马。至于主人爱让哪个进,便哪个进,谁想在这个时候给郡主添些不自在? 当李若愚进入了郡主府内时,才发现郡主亲自在主厅里候着她,看到了她便亲切地扶住了若愚的手道:“原是不该劳动你这双身子的,一路上安好?可是颠簸着了?” 若愚连忙施礼道:“官路平稳一切安好。” 说着话时,她竟然是莫名地松了一口气。既然淮阴郡主都知道自己母亲尚不知晓的事情,便说明是褚劲风同她讲了自己怀有身孕,想到那人特意叮嘱了郡主,不由得心里微微一甜,也不知道他到了此间多久了…… 可就在这时,淮阴郡主接着道:“劲风有事,不能前来参加我的寿宴,以后见他可是要好好加罚,你难得来一次,可是要多住几日好好的陪一陪我,那衣食住行若是有了短缺,只管与管家吩咐。” 说着便唤来了管家引领着若愚去了她的住所。 当若愚来到了给她准备的卧房时,倒是唬了一跳,只见这居所乃是独立院落,光粗使的丫鬟小厮便有十余人,入了屋子便发现,衣箱里的衣服竟然一直备到了夏天。而那小儿所用之物,也足足备了两大箱。小虎头的鞋儿,精致的衣服,有质地柔软的尿布,甚至玩具都是一应俱全的。 这哪里是要多留几日,分明是要将她留到一直生产完毕为之。 淮阴郡主就算再怎么好客,这般也是太过热情了些。更何况若愚船坞上有那么多的琐事,哪里会留那么久?当心内便思踱着,待得寿宴完毕便起身告辞。 待得坐在了床榻上,那柔软的床铺倒是勾起了李若愚满身的疲乏,到底是怀了身孕,有了些许的反应,总是觉得有些睡眠不足,可是就算睡意来袭,心内却还是想着:到底是多大个头的熊?竟是勾得连表姐的寿辰也不能参加?还是那平遥公主貌美,又是一意主动应承的,到底是比她这样一板一眼只知道敲打算盘的女人善解人意?” 于是这般心内莫名的难受,引得那梦境也是说不出的滋味。那梦里的男人也是英挺俊美,尤其是那头发竟然变得乌黑发亮,让人移不开眼……只是他怀里竟是揽着那平遥公主,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在一处下着雪的江边赏雪缠绵。那双大掌竟然是紧紧地搂抱着那公主,那薄薄的嘴唇热情地低头亲吻那娇吟的女子…… 而她就在一旁那么直瞪着眼儿看着,心内焦急得很,只觉得心都要炸裂了,想要开口问:“你为何要抱着她?可知你的妻子是我?” 可是愤怒似乎堵住了喉咙,竟然是开口不得。倒是那可恶的男人衣衫不整地从女人的香软里抬起了头,一双眼儿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道:“不然你以为男女相会是如何?不然还真像戏文里一般,作揖偷望不成?所以便是给你上这一课,看以后还敢不敢私自离开,白白将自己的男人给了他人……” “褚劲风!你个混蛋!” ☆、第 137 章 这一激愤,竟然睁开了眼。窗外已经渐入黄昏,隐约能看到个人影,李若愚心内微微一提,出声喊道:“谁在窗外?” 拢香闻声进来道:“二小姐,是我,您醒了,可是口渴了?”可是待她进屋时,却看见二小姐刚刚睡醒的脸上带着难掩的失望之情…… 拢香心里暗暗叹息,方才二小姐睡得熟,一时错过了饭点,那郡主府里的管家受了淮阴郡主之命送来了晚餐。端来的瓷锅下面带着小碳炉,里面滚滚地炖着浓稠的牛骨汤,切成小块去皮萝卜也充分入了味,切成菠萝花的鱿鱼淋着开胃的酱汁,猪蹄膀与野鸟蛋红烧得也正入味。黄绿豆芽用水焯过后,佐以香菜酸酸甜甜地拌了一小盘。 这些个菜式俱是二小姐爱吃了,尤其是那道猪蹄膀烧野鸟蛋是二小姐到了北地后新爱上的一样,在脑子混沌时,因为一时贪嘴,吃得太多,最后闹得鼻子出了大寒,司马大人便开口以后再不准给她这些个,为此,二小姐还不依不饶地磨了司马大人许久呢。 不知今日倒是独独准备了这北地风味的一样,难不成淮阴郡主心细到这般地步,竟是猜得准自家二小姐的口味?但是二小姐现在大约也是不记得这道菜品里的故事了。 就在管家交接时,敲好二小姐梦中那一喊,管家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惹得拢香尴尬地冲着他一笑便连忙进了屋子。 也不知二小姐方才是梦到了什么,竟是脑门细细出了一层的白毛汗。用热手巾子擦拭过了后,便服侍着她起身用饭。 若愚就看着菜色微微一愣,直觉地夹起了一颗烧得入味的鸟蛋。放到嘴里咀嚼,觉得味道美得很……她半垂着眼皮也不知在想什么,这一顿饭,竟是将那盘子猪蹄膀吃得是干干净净。 虽然在郡主的庄园每日都有宴饮戏班,可是李若愚却有些度日如年,海上的路线一日不开,就相当于她先前的投入俱是打了水漂,那些货物因为白家的垄断自然是不能在大楚的国境内贩卖,拖延得久了也不知会生出什么样的变数来。 所以待得寿宴一过,她便向淮阴郡主提出了辞别。可是淮阴却不肯点头,只是拉着她的手道:“你与劲风成亲后便去了北地,我这当姐姐的也没有照拂过你们,如今你有孕在身回转了娘家,自然是有李夫人照顾,可总是不必这庄园里差事仆役行得方便,倒不如就在这里住下,那接生的稳娘我都替你安排妥帖了,乃是宫中出来的成手,经验老道万无一失。” 李若愚一早便料到她会这般说,只是微微一笑道:“谢过郡主的好意,只是若愚家中事务繁多,都要一一处置,倒是不便多叨扰了,我已经吩咐自己的小厮备下了车马,明日一早便走,临行前特来跟郡主辞别。” 淮阴郡主自然是看出了她去意已决,虽然得了再三的叮咛不可妄言,可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表弟,脸色微冷道:“自然是知道你心里挂念着什么,可是就算那生意再怎么重要,能重要得过你肚子里的那点子骨血?让你留在这,便是希望你能得清轻重,不要逐那蝇头小利,反而落下终生的遗憾!” 这样的话不可谓不重,若愚却不能辩驳,淮阴郡主出身娇贵,若不是因为与褚劲风姻缘的关系,以前她是连着庄园的府门都进不来的。在那些高门女子看来,这为夫君开枝散叶自然是顶了天的头等大事,还能有哪一样能比这重要?淮阴郡主的礼遇也不过是顾念着她腹内的孩儿罢了。 她屏了屏气,忍住了涌到嘴边的话,说道:“郡主说得是,若愚自当注意,回家后,便减了外出,在家安心养胎。” 淮阴郡主也自觉方才说得有些发重,可是眼前这女子当真是倔得很,都说到这般了,还坚持着要回,倒像是跟谁在赌气一般。 想起自己那表弟,其实也是倔货一头,当表姐的只觉得脑袋都略略发沉。当下言道:“我那表弟,看着行事沉稳,性格稳健,其实就是个不懂的女人心的,他总是做的多过说的,也不管你爱与不爱,便是将自己能给的一股脑儿呈送到了你的面前。 当初,他要娶你,我便觉得不妥……倒不是为了旁的,就是怕你清醒后不愿意,反倒成了一对怨偶。可他一意孤行,生怕你这宝贝疙瘩落到别人的府宅里去,我这当表姐的劝也劝不住……可如今看着你们俩的意思,倒像是照着我先前的担忧来了……各自僵持着,看得旁人干着急……” 若愚知道淮阴郡主这话里倒是有几分真意,倘若是不顾念自己有孕在身,只怕说得更难听,便思踱着开口道:“郡主的美意,若愚明白。只是您也知我是清醒,若愚自小便在外闯荡惯了,少了几分内宅女子的稳重,若是若愚清醒,当初是断然不会答应司马大人的求亲。不是因为旁的,就是怕这婚后的内宅不是若愚心之所往,却还要强自逼迫自己适应……这次南归,也是希望大人想清楚,若愚到底是不是适合与他相伴一生的女子。若愚也是怕……大人以后会生出悔意……” 淮阴郡主听得半响无语,开口道:“那若是他后悔了呢?” 若愚连想都没想开口道:‘若愚愿与大人和离,只是这腹内的孩儿年幼离不得亲生母亲,若愚愿意将他抚养成人后再认祖归宗,若是大人将来娶了新夫人,有了自己的孩儿,不愿他归来,若愚便将他归入到李家的族谱里,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第76节 淮阴郡主打死也没想到这女人竟然一早便想到了若是就此分开了,该是如何行事,这女人也难怪能在商海里一路披荆斩棘,当真是铁石打造的心肠,冷静的趋利避害。 可是话到了这个份儿上,她可是不敢往下接下去了。只是长长吸了口气道:“早知你是这样的,当初真是不该让劲风娶了你……” 若愚没有说话,只是觉得口内的苦味正在蔓延。郡主之言恐怕也是褚劲风现在心内的想法吧?若是没有她,他是不是早就与那平遥公主成亲,结成了神仙美眷?现在的他不就是在纠正着自己人生里的错误吗? 这一场谈话不欢而散,郡主也没多做挽留,若愚第二日便启程准备回转聊城了。 当出了郡主府时,经过了热闹的街市,只见那张贴皇榜告示的地方围得里外三层。有那看罢的人看完后,便转身出来,与身边的同伴道:“这可真是杀鸡用牛刀,只不过是一撮海寇而已,怎么还劳烦着北地的司马大人亲自出征?” 若愚坐在马车里听得一愣,当先解开了帘子冲着拢香道:“去,看看那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次海祸,也是楚国的一个耻辱。在南海上有三伙海盗,劫掠船只,并数次打败官军。大楚处四战之地,常年交战,不断有名将崛起,褚司马当初就是与西戎一战成名,不乏陆地勇将。 唯有海战,楚国从来就没有海军的名将,因为常年应付四方国家的战争,也是无力培养海军,居然奈何不得几个海盗头子。这三伙海盗成立了联盟,楚国派军围剿时互相扶助。 上任郡守曾经派军攻打,三伙海盗相互配合,前后夹击,大败楚军。 当时还是老皇帝主政,闻讯大怒,调遣南方各郡的海军,组成一支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向南海。意想不到的是数万大军居然也不是几个海盗头子的对手,在默契的配合下打败了楚军。从此,上至朝廷,下到郡里,都对南海视而不见,任凭三伙海盗作威作福,却是苦了跑水路的商家。 新帝自登基之日起,便想着成为一代中兴之主,文治武功成就一番霸业。首先,便需彻底掌控朝堂,对内便是镇压世家权臣,对外则迫切需要一场大胜来成就威名。 可是海战的失败朝野上下犹记在心,谁肯接了兵符,去打这毫无保障可言的海战?却不曾想,本在北地与他毫不相干的司马大人竟然主动请旨,奔赴到建州,带着自己当初委托李若愚建造的海船,又集结了当地的海船,准备出海一战,而此次张贴皇榜,便是那褚司马旗开得胜,歼灭了海寇大部分船只,初战告捷的喜讯。 当拢香回来,将自己在皇榜上见的俱是告知了李若愚,只说那皇榜是三日前便贴出来的,只是今日赶集的日子,所以围观的人群久久未散。 李若愚只是听得呆愣,脑子里唯一的念头便是:他疯了不成? 此番海战,颇有些费力不讨好,漠河虽然身在北地,却也是有江口连接海岸,当初他请来李若愚建造海船,便也是为了巩固海上防线,可是现在他征讨海寇,可以说是倾尽了自己积攒了多久的这点子家私,只怕这胜利的背后,也是他自然实力损耗的巨大牺牲。 如今白家对他虎视眈眈,可他的海防线却破了口子……一旦…… 李若愚不敢再想下去。连忙命着车夫将马车掉转车头回转郡主的庄园。 马车在人群里走得不快,便有那说书先生的段子从茶楼里飘了出来。 南边数郡久困于海盗,听闻司马大胜,民心奋悦。这说书先生在茶楼酒肆绘声绘色地讲述褚司马大战海盗的故事。 只听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唱了个诺,说道:“今日便说说司马大人智赚海盗,明月夜强取三寇的故事。 且说司马大人一日召集众将,言要剿灭海盗。将军们纷纷劝阻司马。有位身高五尺,勇霸三军的关大人上前一步,言道:大人,如果打海寇,我关霸头一个便上战场。只是这打海盗却是有待商榷。且不说南海不归大人管辖,擅自越境有些不妥。单说我军将士皆不擅海战,亦不懂操船之法。上了战船,怕是很多士兵站都站不稳,又如何与海盗争胜?大海不比陆地,变数颇多,胜负孰难预料,还请大人收回成命。 司马大人却是正色道:“海寇侵扰海疆,让沿海数镇民不聊生,今日便我亲自领兵,不消灭海寇势不归还。只是这时,司马夫人哭哭啼啼入了军帐,出声言道:夫君此去,不知经年,我便要每日守在那海崖之上,静候夫君归来。 这说书的只图个热闹,将军出征岂能无佳人相送?至于为何妇道人家会出现在军营里就不是先生的考量了。 这时,茶馆里有几个书生模样的摇头叹息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司马大人怎可轻入险地?只要司马无恙,纵然此次并未剿灭海盗,日后卷土重来就是。若是司马大人有个长短,纵然是灭了海盗,也是功不补患啊!” 这一席话,顿时点燃了李若愚心内的焦虑。 当到了郡主府上时,她便是径直去见了郡主开口急急的问道:“司马大人可是去剿灭海寇去了?” 淮阴郡主瞟了她一眼道:“这等军情,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只是听了他的嘱托,代为照顾下你,按着他送来的食谱,安顿着你的饮食罢了。不过他说起过,若是日后有了什么意外,定要照拂你们母子之类的……” 李若愚听得心都要焦灼了,使劲咬了咬牙问道:“他现在在何处?” 淮阴郡主,挥手叫了这几日传信来的小厮,这才知道,褚司马就在据此不远的常州整顿海船人马,准备下一场鏖战。 若愚听了这话, 半刻的耽搁都没有。立刻转身准备去常州。 那淮阴郡主看着她的样子,心内也是又无奈又生气,只叫人护送着她一路到了靠海的常州。 可是入大营时,却不大顺畅,当兵卒前去大营通禀着司马大人,司马夫人前来探营时,不消片刻的功夫,那兵卒便回转了来,面无表情地说:“大人有令,大战在即,闲杂人等一概不见!” ☆、第 138 章 李若愚听得身体微微一滞,脸色顿时变得很不好看。她没有说什么转身想要离开,却图突然手按住了肚子,有些站不直身子了。拢香吓坏了,连忙唤人去喊郎中。 营门口的兵卒可做不得这主,赶紧转身又去通禀。 不一会,一双大手便用力将快要倒地的女子扶将了起来,下一刻已经被打横抱起送进了大营内。若愚抬眼一看,可不正是阔别许久的褚劲风吗? 男人冷峻的神情未变,脚步疾走如风,可是那头发却黑了大半,也只有看到他那截长了的黑发才恍惚想起自己已经于他分开许久了。 当若愚被放下的那一刻,从他衣襟里传来的药味也让人无法忽视。待他直起腰想要离开时,却被女人一把扯住了衣袖:“你……可是受伤了?”若愚紧紧盯着男人衣服前襟浮泛上来的点点血痕,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褚劲风却不答她,虽然看上去很想一把拂开她的手,可是到底是忍耐住了,只转头唤来郎中:“立在那干嘛,还不快些来诊脉!” 那立在营帐门口的郎中连忙背着药箱小步跑来,切住若愚的脉搏仔细品了品道:“最几日似乎是动了心血,有些气息不稳,还是不宜走动,需要卧床静养才好,待我开几副安胎的药煎好服下,应该是无大碍……” 等郎中退下了,褚劲风这才转身要离开,可是那握着自己的衣襟的素手却依然握得紧紧的,不见松开的迹象。 许是怜惜着若愚腹内的胎儿,褚劲风倒是深吸一口气,这才开口道:“松手……” 李二小姐是难得犯孩子气一样的倔劲的,如今却犯了起来,一只手不够,最后两只手都握住了,他的衣襟,便是将眼儿瞪得大大的,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褚劲风慢慢地坐到了她的身旁,然后开口唤那一旁的拢香:“去!上一旁的木箱里取一床厚被子出来。” 拢香连忙翻出了后背,递给了褚司马后,便低头从营帐里退了出来。 这时,褚劲风才低头道:“松手,我没有要走,只是想给你拿一床被子。” 可是这般的说了,躺在床上的小倔货却丝毫不见松软,眼里已经泛起了眼泪:“你便是这般惩罚我?不管不顾地自去海上搏命?” 褚劲风微微皱眉,好看的剑眉形成了起伏的山峦,他出声道:“还哭?可是没听见郎中的话?我这不是好好的,你又是哭个什么劲儿?” 可是这一句不说还好,待得说完,若愚已经是哽咽出了声。这样淋漓尽致的哭法是若愚自懂事后便没有过的了。 可是自从她听闻褚劲风亲自率军攻打海寇后,这脑子里演化的全是海战的凶险了。海上拼杀的是箭雨和火炮,还有船只的速度与坚利。就算是有满身的武功,也不是得以施展的平地。当他说不见时,若愚心里想的只有他是不是受了伤,不能见人了? 如今嗅闻到他身上的药味,又见了血迹,可是印证了心中的想法,就算他看起来神色如常,谁又知道他是不是在强撑?孕妇的情绪本来就较着常人要起伏些,这一下哭将上来,倒是哄不好了。 褚劲风最后没有法子,只能将她搂在怀里,解了衣襟,给她看自己的伤势已经恢复了大半,方才只是抱着她用力过猛才扯开了伤口。然后挺了半天的脖儿才刻意放柔了声音道:“好了,莫要哭了,怎的这般无赖?倒好似离府出走,不告而别的是我一般?别以为哭了便不打你,这一顿且记着……” 最后到底是等这怀里的女人哭透了才算好,那药也煎好了,褚劲风便是半哄半劝着让她将药汁尽数服下。 只是这是天已经大黑,虽然此处离得郡主庄园不远,可是褚劲风一时也不敢让这女人继续坐车,便将她留在了自己的营帐里。 军营的晚饭,自然是比不得在郡主府里,不过是煎鱼米粥再搭配一两样小菜罢了。可是若愚却吃得分外香甜,男人也不假他人之手,只是替她细细摘清了鱼骨后将细白的鱼肉放入到了她的碗里。若愚只要用调羹就可以舀上满满一勺子的鱼肉。 这几日心内忧思,其实连带着也影响了胃口,现在全无了心内的顾忌,反而开胃得很,足足吃了三碗才算作罢。待吃饱了,刚刚漱口,便又困意上涌,想要睡觉了。 褚劲风让她躺下,命人打了热水,投湿了手巾帕子,亲自替她将脸儿还有脚擦拭了一遍后,才替她盖好了被子。 若愚惯性地搂住了他的腰,闭上眼儿便自睡了过去。 可是当一觉睡到大半夜时,却发现身边是空空的,人已经不知去了哪里。叫来拢香一问才知,司马大人是等她睡着了,这才出了营帐,去帅帐升营议事去了。 若愚眨了眨眼,她并不是自作多情,可是褚劲风这般千里奔袭海寇,究其原因,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他是为了她组建了商队而主动请命替她扫清障碍。 待得褚劲风归来时,她期期艾艾地开口去问他为何要领兵攻打海寇。可是没想到男人却说,乃是闲极无聊,出来散心。 男人在战场上的诡计多端也是尽用在了她的身上,就算这里面有这刻意的安排在里面,但最后都是男人用命搏来的。这真是让一向做事从不言悔的李若愚难得生出了愧疚的心情。 当替褚劲风换药时,看见那狰狞的伤口,又是一阵垂泪。 褚劲风原是心中有气的,他虽然身在前营,可是每天都有信使往来,通禀着身在郡主府里的若愚的情形。 所以那日李若愚一番和离分孩子私产的言论自然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原以为自己早就该习惯了那女人的硬冷心肠,,可是当听完了通禀后,这心内依然是如炸裂开来一般。 既然她能如此,为何自己却不能? 可是冷硬的心肠也不过是坚持了片刻便完败得一败涂地。 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的男人,频频在这个女子的面前输得体无完肤。此时看她垂泪的模样,素白的小脸儿便是挂了露珠的梨花,怀孕后的脸儿倒是丰盈了些,那胸乳也鼓胀的很,将衣服撑得老高,看着更加充满了一种莫名风姿,勾得人忍不住想要吮一吮那粉红色的嘴唇。 当男人心思微动,偏下头来时,女人倒是主动扬起了脖儿,也热切地吻住了他的唇,那小舌竟然是迫不及待地往里钻。 久别重逢的一对这般吻在一处,哪里能不情动,若不是碍着女人怀了身孕,且胎气不稳,褚劲风可真是想将这不用听话的绑在营帐的柱子上,吊起手儿,抬了脚儿恣意受用一番。 待得最后他用尽全身的气力,忍住了涌动的气血时,心内便是只能快慰着自己:“且记下这一笔,容得日后算账!” 其实前沿海寇已经清扫得差不多了,所余下的也无非是些扫尾的功夫。 若愚不能下床,只能安心静躺平稳胎气,一时便在军营里安胎。 只是这心内的挂念一放下来,便操心起了另一头,她这般躺着也是极其无聊,便是唤拢香拉来的随身的账簿,准备躺在床榻上,慢慢地逐一拢帐。 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就算账目已经由下面的掌柜账房逐一梳拢好了,她也要最后挨个地核对一下数目。 可是那算盘还未打响,男人便进了营帐,一看她这架势,顿时眼睛恶狠狠地一瞪。 如今李若愚因为理亏,在男人面前时略微短了气势的。 这是她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因为无论是沈如柏也还,南宫云也罢,都是震慑于她的气场之下,一句话,便是李若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可是这褚劲风却是不同,看似二人脾气皆是冷硬,不大对盘,可是对待李若愚这样的女子,只能是你要比她还强硬,还有本事,才能克制得住她。 可惜世间能做到这点的男子本来就不多,就算是有,也还得让李若愚心甘情愿地被他辖制才行。如今褚劲风算是占尽了天时地利。虽然碍着身孕,没法马上“人和”,但是能这般被李若愚心虚地极力讨好,这心内一时间也是受用不尽的。 “我……便是翻一翻而已,反正也是躺着无聊……”李若愚自己说得心虚,可是最后便有些恼羞成怒,将账本撇在一旁道:“不看便是,直直地瞪什么眼儿?” 说完便气闷地转身躺着。 可是不消一会,却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了算盘吧啦的声音。 李若愚纳闷地回头一看,倒是有些傻眼。只见大楚威风八面的司马大人正襟危坐在营帐的桌子旁,皱着眉,一边看着账本的数目,一边扒拉着算盘。 这位大人也不过是年少时,修习过算经,对于这珠算也是朦胧记了大概,此番经年不用,几根长指的手法显得甚是笨拙,那指法路数倒是跟李若愚的同窗苏小凉颇有几分神似。 ☆、第 139 章 李若愚看了一会他那纠缠的指法,终于噗嗤一下,没有忍住笑出了声音来。褚劲风抬眼飘向她,那眼神简直是上阵杀敌时挑衅一般。 李若愚半靠在床上冲他挥了挥手,倒是表情顽皮得很,可惜这等召唤小狗的姿态哪能唤来这北方的硬朗男儿?见他纹丝不动,脸儿愈来愈丑,只能开口道:”还请夫君过来,荣我告知这点算的诀窍。” 这回褚劲风倒是动了动,来到床榻前,一手将若愚搂在身前,而另一只手拿着那只黄梨花的小木算盘摆在她眼前,看着那佳人一边念着口诀,一边用素白纤长的手指上下拨动着算账。 若愚讲了一遍,可一抬眼却看见男人有些心猿意马盯着她的手指,当下便伸手去戳他的下巴道:“可是都记住了?” 男人被点得回了神,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指径直放入了口中,轻咬了一下。 若愚被他的牙齿咬住,也不敢抽回,只能羞恼道:“怎的也不认真的受教?” 男人紧紧地搂着她也不说话,若愚坐在他身上微微一动,自然能感觉到这下面骤然起伏的一条地龙。 第77节 褚劲风松开了牙齿,只贴着她散发着淡淡幽香的发鬓,深深地吸了一口,贴着她的耳道:“分开这些是时日,倒是夜夜琢磨着怎么折腾你,如今倒是一时减缓的刑罚,待过些时日,便要细细地疼爱,到时你便这般个替我拨‘算珠’可好?” 若愚听得脸红,他这般下流的语气,想必要拨动的是要紧的那两颗,当下便是微微红着脸回道:“可是要现在便算一算?” 褚劲风顾念着她现在胎气不稳,便立意修习高僧的本事,暂时戒了“色”字,哪里想到这女子竟然这般自顾的逗引着他。 守身如玉的热血男儿哪里受得了这个,当时便立下了宏图壮志,要将这珠算拨柱的要义尽掌握各明白,便是抱着怀里的躺了下来,牵着她的一双柔荑可着性儿的胡闹了一通。 这身在军营之中,不远处是士兵操练是发出的呼喝喊声,竟是隐约有些偷情之感,一时间竟是得了意去,憋闷了许久的精力终于可以大气磅礴地挥洒在江南的点点沃土之上。 若愚只是胡闹了一阵便自睡了去。到了第二天清晨才起,当起床时,褚劲风已经出营操练兵马去了。可是那几本账册却整齐的排布在了枕榻边,打开一看,便可看见褚劲风那矫若游龙的字体便洋洋洒洒标注在账本的一侧,几处有错漏的地方俱是标注了出来。 想来是她昨夜睡去后,司马大人挑灯熬夜逐一地替她拢算出来的。 想着以前,她倒是立意栽培着自己的未婚夫沈如柏如何拢帐盘算,并没有绝对有何不妥之处。可是现在一想到褚劲风那般骄傲的男子却要熬夜替她算计这些铜臭钱银,顿时觉得心里像是堵了什么似的,竟是一番深深的不舍,总觉得这般的男子怎得竟是被自己磋磨得算计着阿堵物,自己可真是拿焚琴煮鹤,暴敛天物的罪人了。 当下倒是缓了那每日看账本的日常,省的男人看不过眼,又偷偷背着自己熬夜算计这些个。 过了几日,若愚的脉象终于平稳了,终于由褚劲风陪护着回转了李府。 其实依着褚劲风的意思,是想要让她留在郡主府里也算是得了照应,可是若愚哪里肯回去。她心知那淮阴郡主并不喜自己,只不顾是爱抚表弟的缘故,才对自己多加照拂。还是不如在自己的府宅里自在。 那李母看见了位高权重的女婿竟然与女儿一起过来,自然是喜不自胜。 当初出嫁时,她疑心女婿将来能嫌弃这弱智的女儿,又担心女儿将来恢复了清明后又会埋怨自己这做母亲的糊涂,将她许配给了不可心之人。 可是现在女儿恢复了清明,与那司马大人看起来也是恩爱异常的模样。这心里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一时间又是舒畅了不少。 可是一家欢喜一家忧愁,那关霸这几日借着奉司马之命替李老夫人尽一尽孝道的由头,隔三差五便来李府叨扰,让那李家大姐不胜其烦,只差放了护院的柴狗阿旺来咬了。 他本是以为自己这番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没想到那不听他的劝慰,与自己一起来李家登门的司马大人,反而引得那铁石心肠的小娘们主动寻到了军营里,没几日的功夫,便恩爱得如同新婚的鸳鸯一般成对儿的回来了。 这可叫关大将军的心内极不好受,便是偷偷地问那司马,可是有何妙计,怎的不先知会他一声?” 褚劲风优哉游哉地看着这妻儿皆不在自己名下的可怜属下,只说了一句:“奇货可居,不可贱卖……” 关霸听得愣了半天,才猛然醒悟这是司马大人拐弯抹角说自己上杆子不是买卖呢! 当下便是犹如醍醐灌顶,只觉得猛然间领悟了什么,当下便是自顾筹谋去了。 因为海寇平荡顺遂,一时间那海上的祸端暂时难成气候。司马大人倒是可以常驻聊城,陪伴着娇妻了。 当李夫人得知原来二女儿也怀了身孕,却一直因而不谈,前些日子总是忘船坞跑时,一时间也是气得又数落了她一通,当下也不准她再去船坞了。 可是山中无老虎,小猴子难免就要成精。 许是因为打小便知道自己要继承父业,乘船出海,贤儿对操船玩水十分喜爱,几岁的时候便在宅中的池塘玩着纸船木船,再大些便在姐姐的陪同下去小河中摆弄为他特制的小木船。 贤儿从小也没有什么同龄的玩伴,入了书院又是惹祸居多,别家的孩童都被告知不可与那李家的小子胡闹玩耍,一时间寂寞了几许。 进了船坞,贤儿就像偷腥的猫儿见了鱼,玩得是不亦乐乎。不久又认识了一帮小伙伴,都是船工的子孙。每天都像一窝蜂似的一会跑到这边看看怎样上龙骨,一会跑到那边看看怎样铺甲板,不时地上去摸两下,蹦一蹦,时不时地就不小心地打破些东西,后来船工们便像防贼似的防着自己的少东家。 这几日船工们在组装一艘新船,进入到最重要的地方,生怕他们捣乱,不许他们过来。贤儿和几个伙伴转了几圈,感觉无趣,突然起了驾船出海的念头。几个孩子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偷偷找了一艘船,执帆的执帆,掌舵的掌舵,悄悄地驶出了船坞。 贤儿知道顺江一直走就是出海口,本想驶得远些,最好是出了海。只是行了两个时辰,便有那年级最小的孩子嚷着肚饿,这么一说,其他孩子有的说饿了,有的口渴。贤儿仗着老大的威风,又行了半个时辰,最小的孩子已经饿得哭了起了,贤儿自己此时也是又喝又饿,看着几个小伙伴满脸担心的表情,不得不下令返航。 等到他们回到船坞时日头都要落下去了,还未靠岸便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个老头吵吵嚷嚷的。贤儿眼尖,一眼看出被围着的老者是自己府上的管家。老管家是来接贤儿的,在船坞周围已经找了一个多时辰,急得发了疯,一边扇着自己耳光,一边哭着说自己对不住老爷和夫人,便要跳江,船工们正死命拉着他相劝。 几个和贤儿出船的伙伴被父亲爷爷们按在地上,拽了裤子露出皮肉,噼噼啪啪地便在岸边抽打起来了。老管家拉着贤儿的手一个劲地喊着:“苍天有眼,让我们少爷回来了!不然老奴便要投江去了!“搞得贤儿直翻白眼。 回了李府,若愚问清今日回来晚了的缘故,心中着恼,数落起贤儿。老太太就这一个儿子,又心疼他自小便没了爹爹,分外宠溺。若愚和姐姐虽然对贤儿严厉一些,但平日里对他提的要求也是百依百顺。是以在这短缺了男性长辈的府宅里,贤儿小小年纪却是娇惯得桀骜的很,那闯祸的劲头真是能让李夫人减了几许阳寿。 贤儿倒是不敢跟一直疼爱自己的二姐顶嘴,但是心中不服气,低头小声嘟囔道:“不过是在江中转一圈罢了,有什么关系,父亲这么大已经可以独自走船运了。”说完便嚷着肚饿,让丫鬟掰着些糕饼往嘴里送。 若愚听了心中更加恼怒,斥责道:“有二姐在,还轮不到你小小年纪出海走船运。” 一旁的褚劲风听了却是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贤儿倒是没有说错,他这个年纪也该是出去闯荡闯荡了。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随着父亲在军中行军开了眼界。明日我要出去练兵,带着贤儿一起去,让他也见识见识。” 第二日一大早,褚劲风也没有和李老太太打招呼,出府时径直带上了贤儿。 贤儿听说要随着二姐夫一起去军营,兴奋得几乎蹦了起来,当即换了套衣服和姐夫出了门。 等早餐时,李老太太没有看到贤儿,一问才知是自己的女婿带去军营了。 原本想着不过是去玩儿一通,应该是无事,没想到到了夜里,也不见这二人回转。 ☆、第 140 章 李夫人一时着了急,便跟若愚说可知司马大人带了贤儿去哪。若愚自然也是不知。 最后,是小厮褚墨回来通禀李夫人,贤儿很喜欢军营,要跟着司马大人多住上几日。 李夫人听了自然是埋怨小儿不懂事,痴缠着姐夫影响军中的大事。可是若愚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她觉得褚劲风虽然待小舅子一向很好,但也绝不会耐心到带着他在军中几日都不送回来的地步。 于是便叫来褚墨细细地询问,可是褚墨却是一问三不知,只说小少爷跟司马大人学了不少本事。 李若愚不好再问,问多了倒显得不放心了褚劲风一般。 又过了十日,就当李夫人再也坐不住,要亲自去大营接儿子回来时。司马大人终于带着小舅子回来了。 原来细软肥胖的娃儿,在这短短几日里竟然黑瘦了一圈,虽然好像回来前特意梳洗了一番,可是那指甲缝的黑泥都没有泡干净,梳拢起来的头发看起来也有打结儿的地方。 李夫人一见儿子这般,顿时心疼得不得了,只要一把揽在怀里。可是那顺儿偷眼看着姐夫的神色,看敛眉立目,便连忙一推,避开母亲的怀抱道:‘我已长大,娘你莫要再与我作这小儿状。” 这一板一眼的话,又是听得李夫人有些瞠目结舌,只觉得原本还是搂在怀里可以恣意亲着小胖脸儿的孩儿,如今却突然不愿同自己亲近,当真是惊天霹雳一般让人难以承受,当下惶恐地往向一旁的大女儿与二女儿:“这……这贤儿是怎么的了,本就是个小儿,怎么还不能让娘搂抱了?” 李若愚跟自己的大姐对视一下,心里都是知道贤儿这几日想必是历练一番,只是司马大人怎么那般心狠,竟是忍心这般磋磨孩子? 当下忍不住狠狠瞪了褚劲风一眼,只拉了贤儿回了母亲的院中,又支开了母亲与姐姐,唤来丫鬟婆子烧水给小少爷好好再清洗一番。 这一洗不打紧,那身上掉落的的小泥鳅完全可以与他的姐夫从战场上归来时的盛况相媲美。 若愚亲自用湿毛巾蹭着幼弟的小脏脸,先是随意说了些别的,然后问道:“这几日与姐夫在军中都做了什么?” 贤儿初时不肯说,后来架不住二姐的旁敲侧击,到底是说了:“并没有在军营里……姐夫,姐夫说军中不养闲人,将我……将我扔到乞丐堆里与那些乞儿们一起讨饭吃……” 说到这,许是想起了这几日里最不堪之处,竟是小嘴一撇呜哇一声哭了出来。 李若愚虽然也想到褚劲风可能是试炼了弟弟一番,可压根没想到竟是这般的心狠,让从小都没吃过半点苦头的弟弟去讨饭……这心里顿时心疼得不得了,当下压着火接着问:“那这几日都是在丐堆里过的?可是有饭吃?你姐夫有没有派人在一旁照顾着你?” 贤儿抽着鼻涕摇了摇头:“那些乞儿都比我年龄大,个个能争抢,初时饿了两天,后来看地上的石头都像厨下刘婆子蒸的馒头,后来还是一个路过的伯伯看着我可怜,叫我去他铺子里搬了半日的砖头,才换了两个馒头,不然贤儿真是要活活饿死再也看不到姐姐和娘亲了……”说着说着又是悲从中来,呜咽地又哭了一通。 若愚听得也是半张着樱桃小口,犹自不死心地问:“你姐夫当真有没管你?” 贤儿的脸憋得红红的,说道:“倒是骑着高头大马在街边路过两次,可是……可是姐夫却次次都是嘲讽贤儿是废物点心,离了娘亲姐姐,便是作乞儿都不如……呜呜,贤儿不是废物!贤儿后来还跟几个乞儿用绳圈了一只野狗烧了来吃呢!” 拢香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二小姐。 李若愚真是顺了好一会,才转过了这口气来。再顾不得在浴盆里垂泪的幼弟,腾地起身回转自己的院落寻那位震古烁今的司马姐夫。 只见这时司马大人已经换了若愚爱妻亲手缝制的那件衣服立在铜镜前看,这衣服是前几日才完工的,若是不追究细处,还算过得去眼。 看着男人挺直着腰板笑吟吟看着自己的英挺模样,若愚也是偷看了几眼后,才冷着脸道:“将那衣服脱下!又不是给你的!” 褚劲风悠哉地半抬眉眼道:“不是我,还是给谁?” 若愚气极而笑道:“一会准备裹了送给街边的乞儿!免得那乞丐堆里有哪家被歹人所害落了难的少爷,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在这冬日里冻死在街头!” 褚劲风看她的话锋便知那饿成了瘦黑猴儿的小舅子告状了,他倒是未恼,自己开了衣柜,来回看了看挂着的几条缀着宝石的腰封,最后选了条缀着鸽蛋大小碧玉的黑色腰封与身上的新衣搭配,一边在身上比了比,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哪里会饿死,那乞儿里有四个都是我亲培出来的侍卫,自然会维护那小儿周全。看他整日不思进取,只知道玩乐闯祸,将来怎么继承你李家的基业?男孩子便应该吃一吃苦头,免得养出了个败家之子,当时岳父大人在九泉之下怎么心安?” 李若愚也是个护短的,当下被这褚劲风的态度气得真是想要上前挠一挠他,只气愤地道:“那你便这般磨练?还奚落他是废物?当真是铁石心肠?依着我看,这孩儿也别生了,免得将来被他的爹爹心血来潮扔在街边,只让我这做娘的白白担心……” 这话可顶了褚劲风的肺门子,一瞪眼道:“要是女儿倒还罢了,若是儿子,自然也是这番管教,不然便像你们这李家的女人一般将好端端的男孩养成纨绔?” “怎么?你倒是头头是道!可是养了几个孩儿出来?你倒是会管教吗?” 眼看着小孕妇气得蹦上天了,褚劲风便过来一把搂住了她,只亲了她的脸颊道:“只教养了你一个,便体会到了当爹爹的辛苦,现在想来,当初也是太娇宠你了,不然还是会教养得更成器些,何至于现在在夫君面前大呼小叫,没规没矩的?” 李若愚没想到他竟然一路拐到了这里,加之这些时日也回忆起不少昔日的荒诞,俱是不能一一与事主查对的。当下便是脸色微微一红,推开他便扭身出去了。 只是这般糟蹋了李家的小少爷,一时间这再金贵的乘龙快婿也在岳母的脸上看不到笑意了。 到了晚上,除了几日没见到油水的贤儿如同小恶狼一般扑杀这饭桌上的各色佳肴,其他几个都是几乎没有动筷,心疼的看着李府的这个小金疙瘩。 褚劲风倒是神色如常,丝毫不介意饭桌上的三张脸儿,倒是很爱惜小舅子地说:“这几日肠胃都是素淡的,不可吃太多的油水,不然过了一会,狗肚子挂不住酥油,要坏肚子的。” 其实方才李母也一个劲儿的劝贤儿少吃些,可他也不听。现在只听见姐夫慢条斯理的一句,顿时放下了筷子上的鸡腿,转而夹了一根平日从来不肯吃的青菜,一点点地像小老鼠般啃哧了起来。 看来这几日的虐待后,贤儿心里也是彻底怕了这姐夫。李家的混世小魔王倒是戴上了紧箍咒。 褚劲风又慢条斯理道:“明日几时起床?一天的作息如何,可是记住了?” 贤儿连忙道:“鸡鸣便起,到小花园跟姐夫一起练习扎马步和拳脚,免得以后作乞儿都争抢不过别人。然后去船坞与老师傅学习,决不再贪玩出海,认真学习养家糊口的本领,决不让娘亲和姐姐要饭去……” 褚劲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冲着饭桌子瞠目结舌的李夫人道:“岳母请慢用,我已用好,且先回书房处理公事去了。” 说完便大步流星出了略显沉闷的饭厅。 等褚劲风出去了,李夫人也是些恨铁不成钢的羞恼:“你这个小东西,平日里娘怎么说都不听,怎么这会儿你姐夫说什么都听了?” 那贤儿虽小,可也到了会察颜观色的年纪,冲着娘亲无奈一翻眼儿道:“连娘亲你都怕姐夫,儿子被欺负成这样也不敢吭声,我还这么小,可怎么敢违抗司马大人?先前我可是在军营里见过,有那犯了错的兵卒被姐夫一声令下,便按倒在地上拍板子,只几下便见了血肉,差点迸溅到我脸上。可是比书院的先生打手板凶狠多了。贤儿可是听拢香姐姐说过,说二姐你也是被姐夫打过手板子的,一想到姐姐竟是嫁给了这般凶狠的男子,天天吃苦受累,提心吊胆,贤儿恨不得多学些本领,解救了二姐……” 李若愚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只管好你自己便得了,将来娶了妻子,立起李家的门户。也不枉你二姐嫁给那活阎王受了一遭罪过!” 这场历练的风波也算是这般过去了。李夫人虽然一时心疼,可是看这贤儿回来后还真是懂事了不少,有些长进的模样,心内自然知道是这二女婿的功劳,只觉得那几日给女婿脸子看实在是不该,倒是在女婿面前热络讨好得连若愚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一转眼儿,便是入了腊月,便是要准备除旧迎新。李家一直有个习惯,到了腊月初八熬了用胡桃、松子、莲子、枣子、芡实、桂圆和荔枝做成腊八粥,在聊城的善堂里给穷人布施粥米。 今年因为闹了海寇匪患,流民也较之往常多了些,居然准备的腊八粥不够分食。李若愚站在善堂对面的酒楼里,嘱咐着伙计再去准备几大锅,可是就在她准备下楼回府时,一个被一群乞丐围攻的乞儿,却吸引了她的目光,当那人抬起一侧布满疤痕的脸时,李若愚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会是他? ☆、第 141 章 那人被打得匍匐载倒在了地上,那几个乞丐又踢了几脚这才骂骂骂咧咧地走开了。那人一动不动地栽倒在地上好一会儿,这才慢慢起身,步履蹒跚地准备拄着一只拐杖过街,当李若愚与他对视,他也是漠然地将目光掉转,一步步地向前挪动。 这时李若愚才看清,他原来俊美的容貌已经毁了大半,有一半布满的伤痕,只能从右侧的脸上依稀能看见原来的俊逸,只是那脏污的脸上早就没了昔日张扬的风采,许是方才被打得厉害,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但是他的确是南宫云! 李若愚唤了身边的小厮,命他去问问街上的市井闲人,这个瘸腿的乞丐是什么来路。 不一会,那小厮归来道:“回禀夫人,这瘸子听说是街市里鱼档的张全当初去坞头收鱼的时候在滩涂那捡拾回来的。当时他倒卧在沙滩上看上去像是海难的幸存者,那张全见他一吸尚存便出手救了他,可是待他醒了才发现似乎是被海水泡坏了脑子,什么都不记得了,好像是白痴一般,张全原本是想要留下他做个伙计,但是这般身有残疾,脑子又拎不清楚的实在是教不出来,便将他哄撵到了街市上,有时谁家店铺有些剩饭便赏他一口,就这般做了乞丐…… 李若愚听得直皱眉。当时南宫云出事的海域在北方,就算是侥幸逃脱了鲨口,又随波逐流上了岸,也绝不可能飘到了江南? 如果是他自己故意而为之,现在这般可怜情形又是为了什么?可是如果是有人故意将他扔甩道了聊城,又是为了什么? 蒙昧时的李若愚可以对南宫云熟视无睹。可是现在恢复了以往记忆的她,始终是觉得对南宫云有些许亏欠。 第78节 也算是一代才子,却因为心魔太盛,而落得这般下场,怎么能不叫人唏嘘? 她知道若是被褚劲风发现了南宫云的的踪影,他的下场只有一个死字,可是若置之不理,又有些于心不忍,反复想了一想,便命一个小厮留意着他的动向,看看有无旁人接近,时不时给他接济些饭食,再不让他被别的乞儿欺负了便罢。 从街上回来后,李若愚的心里便是隐隐的不大舒服。一念之间,竟然是能让人的一生大半改变,有时她甚至会想,若是当时她与南宫云没有相遇,他是不是就不会落得这凄惨的下场了? 褚劲风自然发现娘子今日话少了很多。可是他并没有开口去问。现在李若愚已经渐渐显怀,睡意也较以往重了些,只是今日吃过晚饭躺下后,似乎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会说些梦吟痴语。 褚劲风原本并不困乏,可是听到她梦吟,便半躺在床榻上侧耳细听。 当他听到李若愚说起“南宫云”二字时,眉头不禁一皱,轻轻起身出了房门,略想一想,唤来了今日陪着李若愚一起外出的小厮,向他询问了今日的情形,当听闻那瘸腿乞丐的事情时,褚劲风挥了挥手,便让小厮自将下去了。 而他则披挂了黑色的斗篷,带着几名侍卫趁着浓黑的夜色出府去了…… 第二日,当若愚再外出上街时,走遍了街角巷尾,却遍寻不到那南宫云的身影。她心里暗自纳闷,唤来了那名小厮,可那小厮也只说昨夜没有来寻他,自然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 李若愚看他目光闪烁的样子,冷声问道:“可是司马向你问起过他?” 小厮犹犹豫豫地也不回答,可是李若愚已经心里有数。便自回府等待司马归来。 待得司马大人归来,她小心地看了看他的神色,却是不见有何异状。只见司马大人兴致勃勃地拿起今天李夫人拿来的,新做的小衣小鞋看个不停。 李若愚见他曾提起,自己也一时犯了犹豫,不知该怎么说起这个明显不大愉快的话茬。倒是褚劲风看到了李若愚的迟疑,自己先开口道:“那个南宫云已经被我安置在了一处乡间的小院,他的确是脑部受了伤,可是跟你当日不同,是有人故意将一枚钢针刺入了他的百会穴,才使他这般的混沌痴傻。” 李若愚压根没想到褚劲风竟然没有立时便杀了那南宫云,不由得心内一愣。 褚劲风将手里精致的小虎头鞋放在手心里,左右端详开口道:“无论这般行事的是何人,必定是十分了解你与那南宫云往事。这般行事的目的,就是想让你看到那南宫云,利用你对他的那点子愧疚。只要你肯偷偷照料着他,依着那幕后之人的想法,必定是要跟我心生罅隙,到时自然可以大做文章了。” 褚劲风的猜测完全是合情合理,李若愚也是想到了这点,所以当初有心将他安置却又迟疑了一宿。 他这是走到了李若愚的面前,伸手拉住了她的柔荑道:“按着大楚的律历,他当问斩。但现在已经是个痴人,我也不会这般与他为难,便舍了他一个安好的日子,自然有专人照料他,以后你莫要担心了。” 褚劲风的为人向来是说到便能做到的。虽然他能这么想大大出乎了李若愚的预料,但这般一来,南宫云的安稳倒是有了保障的。 ,李若愚却觉得脸颊隐隐发烧,倒好似真的对不住了褚劲风一般。 他是何等骄傲的男子?却肯对南宫云手下留情,绝不是因为爱才的缘故,肯定是顾忌着她的心结。 最后只低低地说了句:“司马大人虚怀若谷,倒是若愚低估了你,之前隐而不报,自当领罚……” 褚劲风的眸光闪了闪,心知自己挣扎了一番,最后做的决定果然没错! 那厮便是现在落得这般情形,在褚劲风的眼里看来也不过是罪有应得,按照他的行事,是要将南宫擒住碎尸万段也不解恨的。可是他心知若愚当初与那南宫相识一场,心里存下了愧对南宫的想法,若是真杀了,这南宫云便是永永远远活在了自己娇妻的心中,想到以后夜夜要听娇妻梦吟着南宫云的名姓,真是一口血都涌到了嗓子眼,倒不如索性大方一回,昨个善解人意的谦谦君子,倒是要将娇妻的那份愧疚转到自己的身上来! 现在司马大人是越发会拿捏着与这看似强硬有主意的娇妻相处之道了。这般主意正,胆子肥的女人相处,一味的训斥管教显然是行不通的。 你若强硬,她便比你还强硬!可若弄懂了她的心思,这女人便是如同春水一般柔软了。 这一夜,便又是体尝了一把绵软温存,若愚这几日的胎气平稳,郎中的意思是只要不剧烈,倒是可以缓缓地行房。小司马大人终于可以好好地一展神威,品尝一下许久不曾有过的软糯滋味。一夜的温存缠绵自不必提。 那李若愚事后也在想这到底是何人安排,可是褚劲风说一切交由给他便好。李若愚自然是全放心得下。 她青葱的岁月俱是劳碌命,样样事都是放心不下,非要亲力亲为不可。可是在这个男人的身旁,他总是能莫名地叫自己心安。 最近李若愚又陆续招了几个能干的伙计,那航海线铺平后,试水的船队已经远航出发了。剩下的事情,便是静候佳音了。 以前她在漠河时,每次梳理账本,褚劲风都是看了一皱眉,似乎是不愿她重操旧业的模样。可是现在李家这般大张旗鼓地从新开张,褚劲风竟然没有说过半个“不”字,就连那几个伙计,也是他找寻来的经商之才。 要知道就连白家,也是要扯一块遮羞布掩饰下自己的经商的行径。可是她身为司马夫人,却这般大张旗鼓,其实是很不妥的。 只是当时与褚劲风闹得不愉快,都已经存了若是他一味这般武断专行,便各自散了的,自然也不后悔顾及许多。 可是现在却隐隐后悔,怕是给司马大人的官威带来不便。 不过司马大人却是毫不介意地说:“你的夫君便是北方的恶霸,莫说他的夫人只是经商,便是杀人放火的,也是可以的。御史大夫若是要参一本,倒是可以让新帝练一练四两拨千斤的本领,再顺便彻查一下朝中暗中经商的高官还有几许。京城里的商官没有查清楚,也好意思上漠北动土?” 若愚被他这狂妄之言又逗乐了,只道:“照着大人这般话,我没去打家劫舍,倒是对不住不住司马大人的威名了?” 褚劲风倒是一本正经地说道:“谁说你不是女匪?不是一见面便劫掠了我的心?还是事后不负责的,只管糟蹋却不打算迎娶……” 当初的那一番苦恋,如今倒是可以若无其事地拿来开解逗闷儿了。可是若愚听得却是心内微微一动,伸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面颊,轻声道:“早知君用心如此,怎敢辜负秋月春风?” 这类似于表白的话语,当真是让褚劲风的心内一颤,只是执起她的手,热切地亲吻着她的樱唇。 二人正在缠绵之际,突然听到了前院,隐约传来了吵闹之声。 ☆、第 142 章 若愚不禁皱了皱眉,心道:既然是前门,应该也不是来送年货的伙计,何人这般大声搅闹? 褚劲风这时已经出声唤褚墨去前院看一看,不多时那褚墨就回来了,向司马大人禀报原是那刘家上门来闹了。 这刘家便是若慧的前夫刘仲家。 刘仲虽然官做得不大,可是他同宗的族长祖上曾经是先帝爷御前的马夫,当年皇帝狩猎,惊吓了马匹,是那位祖上拼死抱住了疯跑起来的惊马,让皇帝免了坠马之伤。皇帝因他救驾有功,赐他龙柄金鞭一条。后来那祖爷爷回归乡里,将御赐的金鞭供奉在祠堂之上,日日焚香祭拜,隐约都要吸取日月之精华成了精怪。 于是京城的蚂蚁落到了穷乡僻壤,变成了能踩死人的大象。 这刘仲的本家俨然已经成了博县颇为跋扈的一霸。但凡乡族里党得罪了刘家,刘家的族长必然祭出金鞭,啪啪的在街上甩出脆响,只说道:“我家这御赐的金鞭上打贪官污吏,下打大胆刁民。若是惹了刘家,少不得便要挨顿鞭子,还不敢还手,不然就是犯下了大逆不道之罪!” 所以这刘家宗族在当地也是有些名号的。 刘仲当初在边疆犯事,按律当斩,然后便在狱中又做下了劫持李若慧之事。李若慧被关霸救下后,刘仲被狱卒痛打一顿,关在了狱中最狭小幽闭的房间。也是一时不知被打伤了几根肋骨,受了内伤,几日后便伤重不治而亡。 狱卒上报给司马大人,既然那人已经死了,褚劲风思及李若慧和其幼子以后的名声,大笔一挥,将其定为战死,没有污及他身后的名声。 这刘家身在江南,自然不知发生在漠北的这些个事情。只从刘仲的家书中得知李若慧已经与其和离。直到后来,刘父方知道儿子惨死在沙场,而那产下一个孩子的妾室红翘也不知去向。 刘家这一别枝一脉单传。 想到刘仲连个后人都不曾留下,刘仲的父母自是不甘心,便想到了刘仲留下的顺儿。他们觉得儿子办得最差的一件事便是任那下堂妇将刘家的骨血一并带走。可是那休书已经写明顺儿归了李家,一时想要悔改也是不能。 那日李若慧闲散得无聊,只听了司马大人的建议,陪着妹妹若愚在街头施粥,虽然前院人山人海,可是后院却雅致得很,乃是当地文人雅士效仿农民开垦之用的农耕草堂。 李若慧一直戴着纱罩入了内堂,倒也没有什么不妥。等入了后院欣赏院后的江边美景,倒也落得清静。 待入了善堂的内厅,李若慧摘下蒙在脸上的面纱喘上几口气,正被在善堂里帮工的一个婆子看见,那是刘仲的一个远房姑姑,以前也是见过若慧的,那刘仲的姑姑看到李若慧大着肚子,便回去后无意中说给了刘仲的父母听。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刘仲父母连忙派人前去打探,得知李若慧尚未嫁人,他们自是猜不到李若慧和关霸之间的这些个事情,又哪里能想到李家一向中规中矩的大姑娘会未婚先孕,便是一心以为李若慧肚子里的是刘仲的遗腹子,打定了主意待李家大姑娘生产后一定将刘家的骨血讨要回来,不能流落在外。 可是李家在聊城当地也是大族,加上还有一个司马的女婿,刘仲的父母没有把握,便求到本家叔公族长那里。刘家本家叔公在本地早已是跋扈惯了,听说刘家的骨血流落在外,族长二话未说便到祠堂请了金鞭跟着刘仲父母来到李家。 当初没有和离时,刘仲娇宠一个娼门出声的小妾之事便已经闹得尽人皆知,连带着李府上下都脸面无光。李府的门房听得是刘家来人,自然是不待见,便将他们拦在门外。 刘家族长在这小小的聊城向来是说上句惯了的,便是入了衙门,县太爷也是要客客气气的,哪里受得了门房的气,抬起手便是给门房来了一记带响的。这下子便早让出了随司马大人一起来的侍卫。 当人高马大的侍卫出现在门外,横眉瞪着刘家的来人时,刘家立时湮灭了声响。直到李家老夫人闻讯匆匆赶到门外时,才又恢复了往日洪钟般的声音。 那李夫人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女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这未婚便有子,而且不是刘家的已经是跑不掉了。这心内有鬼,说话便一时间底气不足了。那刘家来的个个都是会看眼色的,一见那李夫人说话有些支吾,当下更是认定李家大姐怀的必是刘家的了。当下便是齐刷刷的跪了一地,只求李夫人能将两个孩子中归还一个出来。 当初和离时休书已经写明顺儿归李若慧,刘家便要求若是李家大姐生个男娃,便归刘家;若是生个女娃,顺儿便由刘家带走抚养。那李夫人一听刘家族长说得这般的顺畅,一看便是早先在家里编排好了的。明知他说的是歪理,可是却是嘴笨,一时反应不上,只是生气地要他莫要叨扰自己的女儿。 刘家自然是不干,一时间便在门外吵闹了起来。 李若愚听了褚墨的话,便要翻身下地,去门外看看。刚一起身,便被褚劲风拉住了手腕,示意她莫要出去。若愚诧异地问道:“刘家已经找上门来,大姐不宜出面,母亲也不是擅于应对的,只得我出去打发了他们。夫君为何拦阻与我?” 褚劲风微微一笑道:“既然门口吵闹得这样厉害,对面街上的人家必然也是听到了。无须你出面,自然有人为你李家赶走这批恶客。” 李若愚恍然大悟,突然狠狠地瞪了司马一眼。 原来关霸最近便租下了李府对面的人家,住在里面。秉承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思,不时地过来给司马和司马夫人请安,顺便厚着脸皮待得饭顿时和李家坐在一起,和心内钟爱不已的小娘子坐个面对面。夹一口菜,便瞧上一眼对面那愈发圆润的面颊。 今日李家门前这样吵闹,关霸自然也是知晓了。当下推门站在门口仔细一听,待听到那刘家族长说道若是生了男孩便要带走时,顿时怒从心头起。心道老子这名正言顺的爹还未敢说出这么硬气的话,倒是哪个泥腿还未洗净的老驴赶来抢老子的儿子。 当下几步便奔了过来,冲着那几个侍卫一瞪眼道:“这等刁民,在别人府宅前大呼小叫,还任着他们躺在地上耍无赖不成?且将这几个拖拽走,若是敢再来便扭进当地的衙门里。” 那刘家族长自然不认得关霸是谁。只见这一位长得膀大腰圆,声音若洪钟,满脸的杀气腾腾,当真是阎罗殿的判官骤然出现在了眼前。 那样的蒸蒸杀气,岂是这样的小乡之民抵挡得了的。刘家的一干人等自动地矮了半截,就算是抱着金鞭的叔公,看上去也如同街市里戏耍的干瘦猴子般捧着根摆样子的鞭子当做了金箍棒。只是老头尤不死心地问道:“这位看上去也应该是司马大人的手下,与我们刘家的刘仲当有同袍之谊。如今刘仲为国捐躯,尸骨未寒,而他这一脉眼看便要断了香火。敢问这位将军,怎么忍心让这二老孤苦伶仃地度过那下半生?” 关霸冷冷地哼了一声,横眉立目道:“我等虽然是拿刀弄枪的,但也知道有一言说得甚好,那便是自己种了什么样的因,就要食了什么样的果。你的这位宗亲当初宠妾灭妻,将好端端的妻子欺辱成那般模样,怎么不见得你们刘家的这些爷孙跪得满地,来给她说和一番?便由着你们刘家的子孙干尽这小门小户也干不出的龌龊营生。 后来两人和离,是出具了文书,过了户籍,盖了印章的。那刘仲为了升官发财,心甘情愿地舍弃了自己的亲儿,自那后又在军中做了几许的错事,出卖了军中的机密,差点酿下滔天的大祸。幸亏他是死在了战场之上,不然怕就要明正典刑,治了军法了。司马大人不想他父母亲族受累,没有追究死前犯下的过错,你们便该烧香磕头谢谢大人的好意。现在居然来到李府,不依不饶地讨要孩子,当真是给脸不要脸。” 这嗡嗡地一声,听得刘家一个个是瞠目结舌。有那几个胆大的,便站起来和关霸理论,就听得锵郎一声,几个侍卫抽出了佩刀,横眉冷对。 此番司马大人不欲扰民,自然也事先嘱咐他们行事低调些,若是再漠河,只怕这些刁民的脑袋便要落地了的。 刘家见事情不对,互相使了个眼色,便撂下几句狠话,互相离去。 那关霸喝退了一众刘家人等后,便连忙换上一副自以为和顺的脸色,对老夫人道:“关霸来迟了,让夫人受惊了。” 老夫人无心与他说话,返回了大厅坐定后,惊惶道:“如今若慧怀有身孕之事已被外人知晓,以后她的颜面名声要如何挽回。这……这可如何是好?” 关霸听了这话,只仿佛已经等待了千年,两只豹眼烁烁放光,出声言道:“老夫人,我倒是有个法子,你看好是不好?” ☆、第 143 章 李夫人的那一声嘀咕也是病急乱投医,压根没想到关霸会接话茬。 当下不由得愣住了,那关霸一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当下两个铜铸的膝盖咣当一声便落了地,直向老夫人言道:“李夫人,事已至此,晚辈不便隐瞒,大小姐腹内的孩儿……是我的。”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李夫人已经惊惧得合不拢嘴巴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大女儿的事主竟然是天天来府上蹭白食的这一位。一时间心内一苦,女儿,你这眼光……怎么调了这样一位? 倒不是说关霸丑得不能见人,实在是在李夫人的心里是希望女儿挑选个知书达理的。当初那前女婿刘仲犯下了那宠妾灭妻的错处不就是莽夫一个,书读得太少的缘故? 可是看着这关霸急火火来认的模样,不像是始乱终弃不想认账啊?为何李若慧便是蚌壳样的,怎么都不肯承认了? 这边关霸刚跪下,那边李若慧也在丫鬟的搀扶入了门儿,她原是听见了前院吵闹,知道是刘家人前来索要孩子,一时倒是不便去前院见人,后来听说是关霸前来喝退了刘家人,李若慧便心内暗叫一声不好,可是起身来时慢了些,没有来得及兜住关霸的那嘴巴。 一看母亲直着眼儿瞪过来,李若慧真是想脱掉脚上的绣花鞋狠狠抽打跪在地上的那大汉的脸。可是事已至此,后悔也是来不及了,便在丫鬟的搀扶下给母亲跪下道:“女儿一时不检点,白白给母亲添了烦忧。” 李夫人急得只拍桌子道:‘你现在未婚有孕的事情已经被刘家人知道,若是直说了实情,岂不是又被他们家捡去了把柄?到时,只定你失了妇德,告到衙门拿去,要求带走顺儿也是合情合理。到时候就算是咱们赢了官司,那名声也是半点不再了啊!这……这可如何是好?去!快叫二姑娘过来!” 这李家的习惯便是,遇到了做不得主的大事尽是要找李若愚的。可是这次前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见二姑娘来看一看。李夫人等不及了,便叫人去叫二姑娘。 可是不一会那仆人便回到道:“二姑娘似乎不舒服,已经睡下了,司马大人正巧立在院门口就拦住了小的,他意思是若非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最好莫要惊扰着二姑娘,还请老夫人代为处置一下……” 李夫人一听,得!那二女婿心疼起媳妇来便是不管天不管地的,这时变相地在怪着自己不心疼若愚呢! 可是怎么办?看着眼前跪下的两个,那关霸倒是先开口了:“晚辈自知鄙陋,原是配不上大小姐的,只愿一辈子默默地守在大小姐的身旁,看护个衣食安稳无忧,晚辈就算是终身不娶,也是心甘情愿,可是现在眼看着大小姐这是要名节受损,却也顾不得许多了。只愿老妇人恩准,让晚辈给大小姐和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名分,就算大小姐对晚辈弃之若蔽履,事后想要和离,晚辈也是心甘情愿……” 第79节 满脸横肉的汉子愣是挤出了足斤足两的情深意重,倒显得自己的女儿始乱终弃,白白玩弄了官大将军的清白…… 母女俩难得同心,皆是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关霸,李若慧是震惊于关大将军耻海无涯。李夫人是震惊于女儿竟是这般豪放,原来这孩子的爹这般想娶,她却不肯嫁,是想要将李家的列祖列宗气得全从地底钻出来吗? 最后,自然是气了浑身乱斗,那关霸又是起身送茶,宽言好生安慰了夫人一番,李若慧不爱看他的狗腿样,只冷着眉眼说:“这是我们李家的事情,不要你这外人来操心!” 李夫人才缓了口气儿,又被女儿气得噎住了,高声道:“你且闭嘴吧!外人?你怀着他的孩子怎么算是外人?”然后,又缓了语气向关霸问道:“既然你要娶我女儿,我倒是问问,你的家中几许人口,以前可曾娶妻?” 关霸多机灵啊,这一听是有门!连忙将自己家里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向老夫人交代了一番。李夫人听说他家是经营镖局的,倒是多嘴问了一句。等听关霸说出了名号后,竟是倒吸了口冷气。乖乖,竟然是那名震大江南北的关家公子! 这关家的镖局也是名气甚广,也算是家大业大,跟李家正可说是门当户对,单要论家底根基,自从女儿生病后露出了颓态李家其实还不如现在的关家根基稳重呢! 李夫人原来只当这关霸就是一介莽夫,没想到竟然是富家出来的公子,如今自己也算是建功立业,她无意中也听那褚墨提及了许多关于这关霸的事情,只说他与现在的圣上也是私交甚笃,前途不可限量,这么看来,自己的女儿先是下堂之妇,又带着一个孩子,原是怎么都不配关将军才对啊! 李夫人虽然糊涂,但是年岁阅历也不是年轻人能媲美的。她可没有两个女儿关于那么情深请浅的烦忧。 看人,便尽是捞了干的去看。现在她一连经历了沈如柏,刘仲这些个不成样子女婿。只觉得佳婿必须有两样不能缺的:第一样便是人品,第二样就是家里不能太穷。 人品不好,便像刘仲那般做尽了猪狗不如的;家里太穷的,便像沈如柏那样的心怀莫测贪图李家的钱财。 而这现在的二女婿褚劲风便是两样都好。娶了自己的二女儿时,不嫌弃她正生了病,精心地照顾了一年,听说还特意办了女学给女儿读书,便是做爹爹的都是没这么可心可意的,结果愣是将女儿照顾好了。 而这关霸现在看来,两样也是不错。他建功立业几载,却不肯背弃旧主,一直甘心在司马大人的麾下,必定是重情义之人。身为嫡子,家里又是家大业大的,更不会是为了贪墨钱财而娶一个带着孩子的下堂妇。 李夫人当下便做了决定:“你们俩的事情要尽快办了,对外只说在漠北就成了亲,如今回来,只是为了照顾聊城的亲朋,补个礼数!” 李若愚一听有些发急,当下便要不干,可是李夫人却瞪眼道:“如今可不光是你一个人的脸面,你不顾念着李家,也要想一想你二妹和司马大人的脸面。先成了礼,等孩子生了,有了个踏实的名分,你就算再和离,我也不管,到时候我便一个人寻了庙庵,将这头剃成姑子,日日敲着木鱼,赎了这一身的罪孽,免得到时候无颜去见你的爹爹!” 李若慧见母亲说道最后都是要哭了,自然是不敢再多言。 关霸这时连忙伸手扶起了一直跪在地上的李若慧道:“看把咱娘气的,你还不快快回了屋去,莫惹得娘心烦。婚礼上的细处,也莫要她老人家劳心了,我自与你细细商量便好。” 关家向来善于交际,结交四海朋友,与黑道白道都是两厢交好。这样的家教熏陶,关霸自来熟的本事无人能及,就连厚颜起来的司马大人也甘拜下风。 李若慧被他扶起便一路回了内院。关霸俨然已经当自己是李家的女婿了,毫不避嫌地也一路跟进了内室。 李若慧气得直推他:“你跟进来作甚?” 这俩颊绯红的模样,真是叫关大爷爱得不行,只关了房门,将那大肚的小娘子揽在怀里,一时“心肝宝贝”的乱叫个不停,又亲了一会嘴,堵住了小妇人要吐出口的刻薄之言。 那边一对冤家聚首不提,单说这二姑娘的院中,李若愚虽然因为怀孕,有时脑子也困乏得不好使。可是眼看着褚劲风挡回了母亲派来的人,一时也想明白了。当下便是要起身去。 可是褚劲风却拦住了她道:“你维护家人的心思固然是好的,可是也不能事事操心,她们少了历练,以后若是真有个风吹草动一个个便如风中的浮萍,你可是忍心看她们飘摇?” 李若愚被司马大人拿话堵得一时言语不上来了。当初她落马摔伤后,可不就是树倒猢狲散的凄凉?母亲向不不经事,一时间什么都拿不定主意,事事要问人才被沈如柏之流钻了空子。 可是这次她回来,才发现母亲好歹自己能看些账本,打理着手里的一两个铺子,虽然做得还不够好,但也不像自己先前想得那般胡乱,被褚劲风这么一说,母亲的无能,其实也是有多半的原因是被父亲和自己宠出来的。姐姐的事情的确是该由母亲做主,自己这个做妹妹的倒是不可太武断了……” 可是心里这般想着,李若愚还是伸手扯着司马大人的白发道:“让我姐姐去善堂内厅赏景,又日日让褚墨在我母亲跟前念叨着关将军的好……司马大人,您这是让我娘亲自己做主吗?” 司马大人一本正经地道:“眼前有坑,跳与不跳,当然要自己做主!” ☆、第 144 章 其实褚劲风之言,李若愚心内明白。 自己的姐姐对于关霸也不是全然无情,只是因着前一次的姻缘太坎坷,便望而却步了,现在那关霸使出了缠功,可是最后嫁与不嫁,还得是姐姐自己决定。 可司马大人说的这番理直气壮,实在欠打得很。当下便道:“那我可不是自愿入了你的火坑,这便自己爬出去吧……” 司马大人伸手捏住了夫人的鼻子道:“倒是敢!如今你怀了孕,过几日便要越来越丑,还想爬出去祸害谁?老实呆着吧!” 李若愚这几日的确脸颊丰盈了许多,可是听到司马嫌弃她丑,一时不甘,气得去咬他的脖子。司马大人自然是含笑,任凭怀里的猫儿磨了牙去…… 李若愚生平第一次试着袖手旁观着,便任了母亲做主去了。当听闻姐姐终于点头,待得年前成礼时,她也为姐姐松了口气。 很快,李家大姐早已经在漠北改嫁,如今回聊城补礼的消息不胫而走。 那刘家听闻大姐肚子里的并不是刘仲的孩子,一时间又要上门取闹,还到处散布谣言说是李氏早在没跟前夫和离前,便勾搭成奸,才被刘仲休离的,这般造势,自然想要将那顺儿要回。 可是还没等那刘家族长抽出了金鞭,官府的人已经上门,直言刘家一干人等造谣生事,污蔑了朝中大将亲眷的名声,直要扭送衙门杖责。 那刘家连忙祭出金鞭免了责罚,可是差役们却说,司马大人有令,说是大楚的律法里没有哪一说拿了先皇的鞭子便可肆意枉法,如今关将军为朝中建下了累累功勋,就连当今圣上也大为褒奖。岂会容得一个小小乡民妄自玷污了先皇英名,拿着先皇当借口肆意污蔑关将军的清誉! 这一顿哭爹喊妈的板子下来,原来聊城里散布的种种谣言立时没了踪影。倒是满是羡慕的溢美之词,直说这李家可是祖坟迁了好风水?原以为除了那二姑娘嫁得略好外,大姑娘的姻缘算是无望了。哪里想到竟然是一婚还比一婚高? 当初司马大人迎娶二姑娘时,彩礼摆开一条街的阵势又在聊城重演。 那关家向来不缺钱银,加上关霸特意跟爹娘言明,这是司马大人帮衬才得了来的姻缘,让爹娘也要在彩礼上给自己张脸,万万不能让李家觉得怠慢了。这一时间筹备得便略略多了些。府里的私库装不下,最后竟是将船坞的仓库打开,才装下了那些个布匹家私。只待关霸以后安置了家宅再逐一搬运过去。 李夫人一扫前几日时不时唉声叹气的阴霾,整个人便是又焕发了几许的青春,只觉得自己两个女儿姻缘都是和美得不行,且全都怀了身孕,再过些时日,添丁进口,李家的时运算是彻底扭转过来了。 不过李若愚在替姐姐高兴之余,还是有一人略微有些挂心,那便是她的庶妹李璇儿。 自从她回聊城,才得知周氏无颜再回李家,娘亲帮衬着她在聊城里买下了一处小宅院,又拨了两个丫鬟过去,便于她照看着久病不愈的李璇儿。 李若愚倒是有心去看她,可是有时心内的那一节却是不知该如何跨过去,便一时拖延着。 可是如今姐姐成婚,娘亲的意思,那边也要知会一声,李若愚想了想道:“我去看看三妹吧。” 李夫人没想到李若愚会主动提及去见李璇儿,不由得一愣,然后道:“当初她那般行事,原是她对不住你,可如今她也算是食了恶果,你肯原谅她,也算是彼此都放下了,也好,也好……” 李若愚听了点头,吩咐着拢香准备了老参补品便去了周姨娘现在幽居的小院。 等李若愚下了马时,周姨娘接了信,一早便等在了门口,看见二小姐下了马车,整个脸儿也尽是不自在,一时间便是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儿谢谢二小姐。 待得李若愚进了屋内,一股苦涩的药味迎面扑来。虽然一早便知三妹恶疾缠身,可是看到了她那瘦得嶙峋得模样还是唬了一跳。这哪里还是她记忆里那个俏丽清秀的三妹?在这情形竟然是病弱游丝,眼看着便要不行了。 李璇儿见了李若愚,想要起身,也是无力翻转,只能在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声:“二姐……” 李若愚坐在她的身边,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嘴唇抖了抖道:“我早该来看你,怎么还不见好,清减成这般模样?” 当初李家肯照顾失了扶持的母女二人,李璇儿已经是心里万分感念,她根本没有想到李若愚竟然肯亲自来看自己,一时间心内忐忑,也不知二姐是要说些什么刻薄之言,只能怯怯地问:“二姐,你……可是来看我的笑话?” 李若愚没有答话,伸手替她掖好了被子道:“你姓李,我也姓李,你被人笑话了,难道我的脸上便光彩?以前没来看你,是知道你在病中,怕打扰了你的清静,可是你却心里像存了事情总也不好,这般下去亏损的岂不是你自己?我听这的丫鬟说,你也不好好吃饭,可是不顺口?想吃什么,二姐自给你买了去。” 这样的话语,在二人成长的青葱岁月里是最平常不过的了。以前李若愚每次出远门前,都是要细细询问一家老小,都可有什么想带的。那时她心内自卑自己是庶出,总是不好开口索要,不过心细的二姐每次也都是自己和娘亲带了礼物归来,吃食穿用样样是俱全的。那时她每次接过礼物,心里也都是感念着二姐的。 现在想来那段时光何其幸福?竟是什么时候,自己的心境渐渐改变,变得再不知足,处处想跟二姐一较高下? “二姐,你这一年生了病……并不知我所为,若是细细了解了,只怕你也不会这般待我了……我原是不配的……” 说到这,李璇儿眼泪竟是再也忍不住,从深陷的眼窝里流了出来。李若愚微微叹了口气,人都道她为人清冷,其实她的软肋便是这府宅里的一家人,虽然不满母亲让爹爹纳妾一事,可是李璇儿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就算是猫狗都有感情,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她知道李璇儿其实最大的病因是在心内,便开口道:“你……和沈如柏的事情,其实我一早便知了。” 李璇儿惊疑不定地看着二姐,可是在那次坠马出事前,二姐待自己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啊! 李若愚微微叹了口气道:“你年幼无知,只一心追随了情爱,从不曾想得后果。我若是当时发难,你的名节被毁,母亲也要与姨娘翻脸,闹得家宅不宁。那沈如柏向来是攀高枝的,也不见得会娶你,所以我当时提出了退婚,便是拿捏了他的把柄,待得与我退婚后,再妥帖地让他娶了你,妹代姊嫁,也算是佳话一桩,母亲宗族那边我也有应对的说辞,日后他若嫌弃你,自然也有拿捏他的地方。 谁知,后来竟是坠马摔得那般糊涂,尽是没有去做成,让你落得现在这般的模样……原也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做好……” 那李璇儿事后也知道李若愚曾经写下了退婚帖子一事,也疑心自己的事情被二姐知道了,才会这般。可是依着二姐的脾气,若是知道了,只怕是第一个找自己来对峙,怎么会隐而不发?如今听二姐这么一说,才尽是懂了她的良苦用心。 李璇儿的心里顿时如同刀绞一般,回想起自己当时的种种迫不及待,只想代替了二姐成为李家新一代女船王的情形,只惭愧得死死握住了李若愚的手,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如今她在那沈如柏的身上,尽尝了男子的薄幸,也算是明白了二姐的面冷心热,自己原先何其幸甚?虽然是庶出,可是吃穿用度,半点也不必旁的高门嫡女来得差。 以前暗自羡慕二姐在外独挡一面,可是在代替二姐建造着工部船只的那些日子,操劳的简直是无暇安寝吃顿平稳的饭食,也是才体会到了李若愚昔日奔波劳苦的万分之一。 可是二姐无论在外面多累,回府时却从来不抱怨多嘴一句。可笑自己妇人见识,只看到了二姐威风的一面,却不细细想若不是为了一家老小,她何至于这般辛苦? “二姐,我是死不足惜……可惜现在阳寿不多,若是还有来世,不敢再奢望与您成为姐妹,便是结草衔环,也要报答了这一番恩情。” 李璇儿挣扎着坐起来,要给二姐磕头,也算是今生最后的诀别。 李若愚却扶起了她,语气变得生冷道:“这般没用服软的德行,当初还好意思想接我手里的担子?你如今被沈家害得堕胎损了根本,落得被休离的下场,还不是那沈如柏始乱终弃,做尽了禽兽不如的事情?如今他还好好的活着,你为何要去寻死?若真是我李若愚的妹妹,一会就要起来好好吃饭,喝干了药汁,扫净心内的期期艾艾,以前的确是我小看了你的才干,将身子养好了,再回船坞上帮我,不将沈家打回原形,你却能白白闭了眼?” 这一番话说得甚是严厉。其实与其说李若愚存心报复沈家,不如说是想给已经了无生趣的三妹一个活下去的念想。 李璇儿自小便敏感自卑,让她有个活下去的勇气,再也没有比恨意更好的了。 只但愿这一番话,能让她振作起来,而那沈如柏,的确是该给他些颜色了。 待得李若愚临行前,李璇儿终于鼓足了勇气,说出了一直挂在心头的一桩隐秘:”二姐,我嫁入沈复后,无意中看到原来给你喂马的老宋来找过沈如柏。记得你骑马出事后,那老宋便回了乡下,所以他来找沈如柏时,被我无意偷看到,我心内也是有些不解。当时沈如柏便回屋取了足足一百两的现银,我问他给谁,他也是阴沉着脸不说……可是没过几日,那老宋便喝醉酒失足掉进了河滩淹死了……” 李若愚听得心里一沉,她记得分明,那老宋是从来不饮酒的…… 原本与司马大人你侬我侬,一时间竟是想不起前尘,可是这番看了三妹后,李若愚生平从来没有对一个人厌恶憎恨到如斯的地步。 此贼若不亲手惩处,怎么能消心头之恨? ☆、第 145 章 抱着这样的想法,回来府内时脸上都有点无法消散的阴郁。 也同刚回转李府的褚劲风自然是看在眼里,微微瞟了她的脸色后道:“李璇儿可是说什么了?” 李若愚这才缓了脸色道:“没什么,只是看了她,难免一时感触……” 褚劲风挑了挑眉,等着她接着说下去了,可是李若愚已经准备换衣梳洗了。 等得了洗完了手脚后,再也同他提起了别的。 这回轮到褚劲风的脸隐隐有些发黑了。 若愚同他说话,也不理,只是冰冷板板儿的坐在圈椅上,手里握住一对玉佛手的把件作仙人状。 现在褚劲风的黑发已经长出了不少,剪掉白色的发梢再盘附起来,俨然便是个重生的俊美青年。当李若愚替他剪掉白发时,还略略有些依依不舍,只说会时时想念那位银发的老伯。 这一句玩笑的“老伯”却入了褚劲风的心里,想到自己的年岁的确是较比着这位风华正茂的李二小姐略大了些,将来若是太早露出老态,难保不被这好色的女子厌弃了。到时候,引来了类似南宫云之流的狂蜂浪蝶。 这样一来,褚司马难免对养生一类的上了心。因着听闻玩弄玉制把件能够刺激手穴,益寿延年,最近倒是收集了很多,无事便在大掌里转一转。 李若愚被褚劲风冷了一会,便走过去,用自己的肚皮蹭了蹭他的胳膊道:“宝宝,这爹爹是怎么了?也不说话,可是要气坏了你的娘亲?” 这俏皮的模样,便是仙人也要动一动凡心下凡来的。褚劲风略缓了缓脸色,看着她洗过脚儿后也没有套上布袜,只光着脚儿。便放下了手里的玉把件,伸手将她抱起放回了床上,然后便转身要离开。可是他的手却被若愚握住,然后问道:“怎么还气?怎么了?” 褚劲风垂眸望着若愚,忍了又忍,还是开口问道:“今日那李璇儿同你说了什么?” 李若愚眨了眨眼,有些恍然大悟,只怕是自己今日与李璇儿之言尽入了褚劲风的耳中。不知是拢香还是哪个丫鬟多的嘴? 褚劲风倒是自己开口了:“不是你身边的丫鬟。” 这李璇儿曾经危害过若愚,就算她们姐妹几个互相原谅,他也不会完全放心,总是要在李璇儿的身边安插些眼线才好。也正是因为这点,他知道了李璇儿今日之言。可是,其实也没什么,可是没想到这女子回来后却半个字都不肯吐露,俨然一副自己料理得来的神色。真能不让男人心内有些窝火。 李若愚终于明白了大人是在别扭个什么,当下搂住了他的脖子道:“夫君莫气,只是那样的龌龊小人,便是说了都觉得脏了口舌,便不想脏污了你的耳朵,再说那点子小事,哪敢劳烦您来操心不是?”除了不再唤他“哥哥”,这般俏皮拍马的模样倒是新婚时一般无二。 褚劲风的手摸上了她的肚子:“你知道当年坠马是被奸人所害……又是那般懊恼,可是在想若是没有摔傻,便不用在姻缘上费尽周折了?” 第80节 若愚听了心知他又在别扭自己若是不傻,便不会嫁给他了。这男人乃是饮醋高手,若愚哪里敢怠慢,连忙道:“如今仔细一看我的夫君英挺俊美,鬓角若刀裁,眉眼俱墨染,更不说腰身有力,乃是一等一的真绝色,当初若愚拒绝你才是真真的犯了傻,这摔了一下反而清明了不少,要 不怎么能得这般出色的夫君……” 这一路堪比造船奇技术奉承,总算是让男人脸上有了些许玩味的笑意,贴着她的耳儿道:“别的罢了,但是这一样‘腰身有力’娘子品评得极是,一会要不要再伺候了娘子一遭?” 李若愚一时情急,这嘴里说得甚是放肆,没想到一下子被男人抓了把柄,当下噗嗤一笑道:“那你可要伺候得仔细了,若是不好,便要过完年再寻一个去……啊呀……” 接下来,这小孕妇便被司马大人摆布了受用的姿势,脱了衣衫细细疼爱了一番。小心避开了那微微腆起的小肚,自然是上下俱是照拂到位。 最后无法无天的小娘子到底是讨饶着受教了。 二人的汗液融合到了一处,司马披散着满头黑发啄吻着身下的小娘子道:“我知以你的本事,自然能对付得了,可是你也要知我是你的夫君,保护妻儿乃是我责无旁贷的,以后这般的事情,不可隐瞒!” 前次二人的争执,便是褚劲风作了打算便什么也不告知于她,让她觉得气苦。可是轮到自己的头上,也是暗自心里便做了打算,同样没有告知于他。 这不由得不叫李若愚感慨,有时他俩的脾气性格,还真是有些相似。可是两个同样拿惯主意的人,现在却能相处在一起,势必是有一方忍让的结果。她的改变其实不多,他的改变,却尽是点滴入心,冷暖而自知。 李若愚从来未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因为一个男人而尝试着改变自己。可是如果是此时揽着自己的男人……那么,她愿意。依偎着他健壮的胸膛,李若愚娇憨地将脸颊蹭了蹭,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困劲儿也渐渐上涌,只嘀咕了一句:“好,都依着哥哥的……”便合眼睡去了。 她自然不知,自己无意识的那一句,竟让男人的眸光尽是柔化了开来。只是小心地抱紧了她,将一吻印在她的嘴唇上,在她的耳畔低语道:“我的小表妹……” 关霸与若惠成亲后,便是到了年关。 褚劲风是第一次在南方过年。虽然少了北方漫天飞雪的映衬,但是在江南凛冽的寒风里,年味也是十足的。 在年关将至时,李家又来了一位远客。便是李若愚的生平至交——夫子周妙平。 她一路来得略匆忙,只带了一个随侍的丫鬟。 见了李若愚后,便是苦笑着说:“若愚,我便要再麻烦你一件事,你南下的商船可有空处,能否载我入了南洋?” 本文由魔爪小说阅读器下载。 ☆、第 146 章 若愚看着自己的好友似乎又瘦了一圈的清减,只拉手轻声道:“他可是又来迫你?” 周潜雨摇了摇头,轻声道:“他与白家在朝堂鏖战,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如今白国舅已经知我身在漠北,暗中派了人手来擒拿于我,以此要挟他。他便派人要护送我走,去他私下里安置的密处。可是我既不愿辖制于他,更不愿落入有心人之手,让他心难……是以左右思量,便自偷跑了出来,望二小姐能助我脱离这是非之地……” 这一句“是非”自然是说不尽这位当世女大儒心内的苦楚,李若愚却是尽懂的。她握着周夫子的手道:“南洋一去,不知那里风土安好,不若你留在我的身边,就算白国舅再如何嚣张,那手也伸不到司马大人的身边,我看着你在我身边,也才放心。” 妙平居士倒是释然一笑,只觉得李若愚既然肯拿司马大人做了挡箭牌,可见之前的别扭倒是过去了。如今好友小腹微腆,满脸也是以前不曾见过安然甜美。 那个骄傲的男人到底是给了这海中的神女让她甘于安定下来的情真意切。 她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知你待我情如姐妹,但是如若将来圣上事成,与司马大人要我,那时岂不是叫他为难?可是要我进宫成为那后宫的妃嫔,只为一人忧伤哀愁,又实在不是我心之所愿,父亲自小叫我通晓诗书,知日月星辰浩瀚,明春秋之兴败,决不愿看见我堕落如斯,深陷情渊而不能自拔……” 若愚知道,周潜雨能说出下南洋之话一定是深思熟虑了许久的,既然她执意前往,也不好再强自阻拦,只能凭借自己所能,维护好友一个周全。 只是下南洋的商队要在年后才能折返。所以若愚将周夫子也一并留在了府上。幸好此地乃是赵熙之的地盘,就算白国舅想要对周夫子不利,一时也下不得手去。 李家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这般府宅热闹地过新年了。 赶在过年前,李家的大门前要贴门簿。这门簿是专收名帖之用,是个大大的袋子,倘或有些贵客坊邻亲朋太多,难以逐一登门照顾得便,就使遣了家仆带名帖去拜年,称为“飞帖”,各家门前贴一红纸袋,便是门簿,上写“接福”两字,用来承放飞帖之用。 李家虽然是商家大户,可终究难以与那些个高门世家相比,以往李若愚虽然结交权贵,为自己的生意打通路数,可是能够亲自回访的又有几个?所以李家的门童轻车熟路,便是特意拣选了大个的端端正正地贴在大门的两侧。 可是哪里想到,还未到年关三十,已经有些贵客迫不及待地前来拜访了。 大楚的北方一霸司马大人在此,江南多有经商者,岂敢不与北方的霸主结交盘附些交情。是以往年“片子飞,空车走”现象竟是不再。 那些个前来拜访的宾客一直从门口排到巷尾。车马也堵得水泄不通。 可惜司马大人却不是天生爱交际的,只命人传话,将拜帖的放入福袋即可。那些人等岂敢不依从,便是乖乖地将拜帖放入福袋,再将礼单慎之又慎地交给管家,然后恋恋不舍地离去。 李若愚看着他们,倒是想起了自己以前过年时往往要备下几十份的礼单,入了正月便要在一个个高门府宅间来回流转送礼却不得其门的情形,不由得心内感慨。也难怪世间女子倾慕位高权重者,这有求于人与被人相求到底是两种滋味。 就在这时,一路披荆斩棘才进了府的关霸一进客厅门便扬声道:“送个名帖而已,叫仆役前来送了就走,不是更便利些?个个都要亲自前来,将门口堵个水泄不通,差点叫这府宅里的女婿也进不得门来。” 如今这关霸终于是名正言顺地成了李家的大女婿,眉宇之间净是得意的神色。现在新婚之后再踏入李府,便是气定神闲,心安理得得很。可没想到今日带着妻子若慧回转岳母家,却生生被门前的马车堵在了巷子外。那李若慧腹内的胎儿月份渐大,便有了些女子怀孕后说不得的毛病,每隔段时间便要频频解手。 可是因着巷子口的那些个马车倒转也需匀些功夫,而若慧因着之前饮了安胎的药汁,一时间便有了些许的内急之感。这感觉一上来,便是有如洪水一般不可抑制,可是此处便是巷子,就算是下了马车,往府宅里赶,一时间也是来不及。 那关霸一看小娘子憋得小脸涨红的模样,当下二话不说在车厢里四处一扫,看到了角落里的茶壶,扬手便将茶水通过车窗倒在车外,只让小娘子解了裤子,对着壶口一解燃眉之急。 这匪夷所思的办法竟是听得李大小姐瞠目结舌,宁可自己活活憋死,也绝不肯这般行事。可是这等事情,哪里是自己做的了主的,到了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只能小手颤抖着解了裤子,接过那茶壶,让关霸出去。 可是关霸看着她大腹便便,行动不便的样子哪里肯出去。关霸一手托起娘子,一手拿着茶壶伸入裙下,就像哄着孩童一般,只差撮口发出嘘嘘的声音。 到了最后,若慧只觉得这一遭,便无颜再活在世上了。那茶壶满溢,看着关霸淋湿了手,却浑不在意地用帕子擦了擦,李若慧实在是无脸再去看他,砰的一下炸得矜持浑然不在,赶紧唤丫环扶着她下了马车,走过小巷,进了府宅。 关霸知若慧脸薄,待她下车入了宅子,自己方下了车来。等进了宅子,唤人送来清水皂角净过手,让丫环带路去若慧的房间。只是若慧把自己关在屋里,无论如何不肯让关霸进去。关霸无奈,只得回了客厅,正好看到若愚司马大人俱在,便大声地嚷嚷起来。 司马大人抬头看了一下自己这新出炉的连襟,似笑非笑道:“你不嚷,别人也知道你是这府的女婿。下次要不要组个刀兵队,给你这大女婿开路,威风凛凛地进了府宅?” 关霸哪敢在李家的二女婿面前摆什么谱子,“岂敢,岂敢。有大人坐镇府中,哪里有我关霸猖狂的道理?”一时间,闲谈完毕,司马大人倒是对关霸谈论了几句朝堂上的事情。李若愚便坐在旁边,一边摆弄着手里的金桔招钱树,在上面绑缚小铜钱,准备一会送到船坞中开祭水神。 只是闲听着,听及关霸说道圣上如今又纳了几位重臣之女为妃,而如今最得宠的要算是兵部尚书盛大人之女娴妃了。 说到这话的端口,周潜雨恰好捧着刚刚写好的楹联走了进来,听了这话,脚步微微一顿,李若愚心道不好,抬眼去看,发现好友的脸色如常,只是略略有些发白。 当下,若愚便向司马大人和关霸告退,只拉着周潜雨的手,入了一旁的小客厅。周夫人好似没有听到刚才的话语一般,将楹联放到桌上,笑着问道:“看这题词可否妥当,是否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李若愚看了看那字,无论是题词还是笔迹,哪里能让人挑出错处来,只是道:“你心里可安好?” 周潜雨不在意的摇了摇头,说道:“当日他成亲之时,我便已知道他的选择了。今后他的妃子只会更多,个个都是他手中的筹码,来赌一盘江山的大棋。而我就连棋子都算不得…… 容貌终将随着岁月蹉跎而老去,这满腹的经纶与治国安邦之策也是毫无用处,我又比他年岁大上许多。我与他来说,只不过是年少时憧憬过的一个空幻罢了。时候到了,自然醒来,各自朝着自己该前行的方向离去。我不过是他众多红颜中即将转淡的一抹余光,而他与我曾经的美好我自会好好珍视,那些不好之处也要在以后的日子里一一忘掉。” 顽疾尚可解,情毒无可医。 好友心内的伤痕也只能靠她一人慢慢消解抚平。若愚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心道:“走,我们去贴对子。既然是过年了,总要将那些烦心事留在旧时里,待放一串鞭炮,尽丢个干净才好。” 周潜雨笑了笑,便和若愚带着侍女,将这写好的楹联贴在各个分院的大门处。高门贵府里都讲究个规矩,这大门乃是守财聚宝之处,所以这楹联门笺都是要一门掌事的亲自去贴。当李若愚将左右楹联找准了位置,其它的便交给侍女去做。用挠子草新作的扫帚从上往下一扫,楹联便贴得服服顺顺。 李若愚和周潜雨正满意地看那贴好的对联,还没有品读一番,便听到大姐李若慧的声音从偏院的月门里传了过来“你那脏手,怎么还能拿糕饼来吃?可是洗了干净了?” 然后又听到李家大女婿粗大的嗓门道:“哪里脏了?沾染了娘子的,都是喷香的。莫说是手沾了些,就算是饮上一些也是天上琼浆……” 紧接着就听到李家大姐干呕的声音。李若愚心道:怎么这个月份了,姐姐还在害喜? ☆、第 147 章 “姐姐,害喜还没有好?”若愚连忙过去问道。 若慧过了劲儿,这才缓了缓道:“一时不舒服,一会便好了,不是说要去船坞开祭吗?怎么你还没有动身?” 若愚说道:“过去一年我们李家也是经历了不少风雨,好在一家人都是平平安安,大姐如今也有了好归宿。母亲说都是托了水神和祖上的庇佑,这次开祭定要隆重一些,一来谢过水神,二来也请水神以后多加看护。母亲亲自操办开祭的祭品,比往年多了数倍,是以动身得迟一些。母亲和顺儿这次也会一起过去拜祭。 若愚和姐姐说了会话,见姐姐无恙,才让她换了衣服,与姐夫关霸随着自己同行。不久,祭品和队伍准备妥当,李老妇人居中,左右是顺儿和若愚。司马大人和关霸也陪着一起拜祭,紧跟在三人身后。后面是长长的祭祀队伍,前面是三十二人,四人一组抬着祭祀用的鼎钟等礼器,然后是三十二人抬着美玉雕成的礼器和皮帛祭品,再然后是三十二人抬着猪头牛头和各种肉食。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李府,顺着大街向码头走去,一路上引来无数围观之人,指手画脚,议论纷纷。 李家乃聊城首屈一指的大户,每年开祭水神都是繁复浩大,采买的东西数不胜数,很多百姓都从中获利,是以当地每年都会将李家的开祭当成话姿谈上一谈。但是如今年如此庞大的队伍还是第一次,很多百姓兴致勃勃地指点着队伍,不时地和身边人说上几句。 沈家乃李府去码头的必经之路,经过时若愚发现沈家大门紧闭,门口的福袋空空如也,却是一份拜帖都没有,门口的两个守门人也是无精打采,颇为羡慕地看着李家祭祀的队伍。 若愚心中一动,不意沈家居然如此冷清。身后的关霸嘿嘿一笑,低声对褚司马说道:“大人,你可知道这沈家表面上看似得势,内里头却是风雨飘摇啊。”关霸看着是个粗壮的军汉,实则内心却是八卦得很,兼之知道沈如柏也是大爷心头的一根小刺,平时除了去李府联络感情,蹭吃蹭喝,就是在外面打听沈家的情况。 司马看了关霸一眼,没有说话。关霸继续说道:“表面上沈如柏圣眷正隆,身后还有白国舅做靠山,连带着大兄也鲤鱼跃龙门,在朝中委以重任。实际上,却是岌岌可危。据说圣上恼他首鼠两端,在清查航运一事上退缩,对他十分不满。按着大楚的惯例,这种返乡养病的心腹之臣,圣上都会下旨赏赐金钱物品,封个诰命夫人。但是沈如柏却是光溜溜的回来的,不但没有任何赏赐,连送行之人都没有几个。 白国舅原先对他倒是颇为欣赏,还招了他做女婿,现在怕是正在后悔自己引狼入室。圣上清查航运时,拘捕了许多勾连海盗的船家,其中十有八九都是投靠了白家之人。外面都在传言是沈如柏吃里爬外,出卖了白国舅,是以圣上才能抓得这么准。呵呵,他沈如柏当初为了不夹在圣上和白国舅之间为难而归乡,现在却是闹得里外不是人。 沈如柏不但官场不如意,家宅里也是闹得不可开交。听说沈乔氏十分跋扈,动辄打骂下人,对原来的儿媳是颐指气使。这次沈如柏的新妻也一同回了老家,沈乔氏还在拿乔,用原先对待儿媳的态度对待白三小姐,不成想却是一头撞在了铁板上。白三小姐也是泼辣得很,先是给了婆婆沈乔氏一耳光,想是不过瘾,又拾起桌上的花瓶砸向沈乔氏,这媳妇打婆婆,可真算是大楚第一悍妇了,听说那婆子现在还躺在病榻上,脑袋上的血口子过完年也愈合不了喽!” 说着,关霸还啧啧了两声,幸灾乐祸的模样十足。 李若愚却是听得心念一动,这白家名下的商铺行船居然跟海贼有勾结?她微瞟了一眼一直不动声色的褚劲风,心知必定是他搞得手脚。不然白家就算真的与海外勾结,也绝不会留下这么大的把柄。 不过现在新帝扶植的重臣颇多。当年圣上作浪荡皇子状四处交结玩乐暗中积攒的人脉不可小觑,白家虽然盛极一时,可是在新帝不动声色的打压下,却是日渐萎靡,渐露了颓唐之色。 白家的气数,其实也是要到尽头了! 果然不出所料,还没有出正月,京城传来噩耗,白太后因着听戏感染了风寒,一时病沉竟然高烧了三天三夜,最后药石枉然,竟然这么的薨逝了, 太后一死,举国重孝,就连十五的灯市也都一律取缔了。 紧接着便传来白家意欲谋逆,事迹败露,京城戒严,整个白家一夜之间被满门押送入了天牢。而那白国舅不知是不是自知罪孽深重,竟然在府宅里便饮毒自尽而亡。当然这内里的惊心动魄与阴谋诡计,便只有局中人才可知晓一二了。 这样的事情,在聊城本来也不会兴起半点波澜。这些个风起云涌的大事,其实也都不关聊城父老什么卵蛋闲事儿。 毕竟谁当了皇帝,这搪瓷碗里每日下饭的腌脆瓜还是那么的酸爽,泡在泥壶里的捻茶叶子也依旧清香,只需茶余饭后听上一听,这懒散的一天便在落日余晖里囫囵过去了。 可是因为城中的沈二少乃是那白家的女婿,这白家的兴衰祸福也格外牵动着聊城的父老的心神。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那沈家也因为与白家为姻亲而被官兵亲自带队上门,家中仆役主子无一幸免,皆是被抓入了牢中。 官兵封门那日,据说沈乔氏的反应尤为激烈,便是指着那再已经被差役扭抓白家三小姐扬声喝骂她乃是扫把星,连累了她无辜的儿子受此责难。颇有些破釜沉舟之疯狂,赶在自己美没顶淹死前,将前些日子的憋闷尽数地宣泄出来。 精彩绝伦的场面,竟是让正月十五没有看上花灯的父老乡亲们尤为满足,只觉得这些个内里的野史轶事简直可以一直讲论到来年的正月。 那沈如柏没有想到新皇竟是这样翻脸不认账的,他暗地里助他收集了不少白家的罪证,可是到头来,却还是被弃之若蔽履。 白家这些年在朝野的势力盘根错节,皇帝也是急于速战速决。不日便将重要人犯处决问斩,决不允许翻案。 那沈如柏也在死囚的名单之上,他这半生钻营,不惜牺牲道义情爱,只一心光耀门楣想要往上攀爬,可是到头来,却落得满盘皆输,累得母亲兄嫂侄儿也一同入狱,听说不日便要发配北地成为官奴,贬入贱籍。 可叹母亲就算是家道中落时,依然是富家嫡母的做派,名贵的烟丝从来未曾短缺半两,如今却要成为贱奴……他死期将至,也是无效再顾及自己族人的今后,唯有一愿,便是想再见若愚一面,与她当面忏悔。 可是当临上断头台前,来给他送这最后一餐的却是他的下堂之妻李璇儿。 “姐姐是不会见你,事实上,连你的名字二姐夫都不愿她听到。毕竟她现在怀有身孕,不可有半点差池。再说……你又不是她的什么人,为何要见你?”李璇儿依然病沉,可是却依然强撑着来到此处。 她让丫鬟将食盒打开,里面赫然是沈如柏喜欢的几样菜品,李璇儿咳嗽了几声,亲自将那几盘菜品摆在沈如柏面前道:“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也不知隔了这么久,手艺是否生疏了。 沈如柏阴沉着脸道:”你可是看我的笑话?” 李璇儿端起酒杯,向沈如柏敬了敬,一仰而尽后道:“我是来谢谢你的,现在仔细想来,我当初能对你情根深种,也是有一半你的暗示默许在里面,在李家,你需要个内应来帮衬着你。可笑我当时一心认定,你对我有那么几分真情。 不顾也要谢谢你给我的这场劫难,让我彻底打开了与二姐的心结。就像二姐所言,男人与婚姻也并非是女子的全部,单要看自己愿意将什么摆在最重要的位置上,蒙二姐不弃,李璇儿病愈后要出船厂试着帮忙,弟弟还小,我是李家的女儿,也只有李家才是我安身立命之本。所以今日来与其是与你践行,倒不如说是与以前那个短视又恶毒的我告别。 也愿沈郎一路走好,你我莫要再有来世……” 李璇儿说完,便转身离去了。李家的姑娘到底是有些相似之处,那便是一旦铁石心肠,便是再也不会多看半眼。 沈如柏愣愣地看着李璇儿的背影,此刻她的背影倒是跟她的二姐有些肖似,腰脊是那般的挺拔,走得是那般的决绝…… 沈家的二少,并没有等到第二天天明。当清晨刽子手前来提人时,发现他已经用从囚衣上撤下的布条缠在栅栏上,另一头绕在了自己的脖子,然后不停转动身体,直到因为布条的拧紧,勒断了自己的脖子为止。 这是当初虽然摔傻,却一点慧心不泯的女孩,从他囚禁她的地方勒断窗口铁条的法子,他一直记得,于是便用这个法子让自己可以安静地体面的离开这个人世。 第81节 在最后一次转动布条时,他嘴里呢喃道:“你我但愿尚有来世……” 去了南洋的商船,终于赶在三月的春风前,顺利返航了。 因为白家的覆灭,周潜雨隐隐觉得有些急迫,是以也急于离开聊城,可惜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第 148 章 就在白家的势力被连根拔起,灰飞烟灭之际,当今圣上竟然微服亲自来到了江南。 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份发生了变化的缘故,以前总是笑容和煦,略有些玩世不恭的浪荡子模样,现如今变得不怒自威。这时至高无上的权利让男人产生深刻的变化。 因为是微服来访,所以地方的官员并不知情,皇上是径自来到了李府,直接开口要人的。 也不知是是不是特意拿捏着时间来的,当皇上来到李府时,恰好是褚劲风整顿兵马,准备调拨回漠北并不在府中之时。 看到圣上亲自前来,留在府内的关霸连忙施礼道:“陛下什么时候亲临聊城,末将竟然半点也不知情,当真是罪该万死!” 皇上淡淡道:“朕乃微服出访,不欲扰民,还望关将军莫要声张……让周潜雨出来迎驾吧。” 现在的皇上当然不必如在书院一般爬墙头,跳窗户强行幽约佳人了。可是看似温和的话语里却满满都是不容置疑。 李若愚自然也只皇帝亲临,她本想替周潜雨挡上一当,可是周潜雨却摇头道:“他能亲到这里,倒是不易脱身了。待我去见上一见,你怀着身孕就不要露面了。” 李若愚拉着她微凉的手道:“莫要一味逞强……留得青山在才可图后续……” 周潜雨恍惚一笑,淡雅娟秀的脸上浮现出一对浅浅的酒窝,这样的女子容貌不见得能比得过那些个后宫佳丽,可是自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优雅气质却旁人无法比拟的。 也难怪太子做了皇帝后,也对这个比他大上许多的女子难以放手。 当周潜雨身着一身素雅的白色长裙来到了在客厅端坐的皇帝近前时,皇帝的目光变得深沉,只是端坐在主位上举起手,开口道:“过来。” 周潜雨望着他的手,却在原地顿住了脚步,缓缓开口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陛下刚刚大展龙威,尽收皇权,体会到了可随心做主的滋味,为何偏要来这江南一隅为难我这个小小的女子,不让民女随着心意过活?” 赵寅堂笑了起来,可惜笑意却没有爬上眼内:“若不是朕的记性尚可,倒是真以为以前那个同我山盟海誓的女人不是你周潜雨了。就想你所言,这般费尽周折才将皇权尽数掌握,当然要好好尝一尝这随心所欲的滋味了。你一味躲闪,岂不是也犯了欺君之罪?还想私逃出海外…要不要朕给你讲讲,若是那李若愚真的助你出了海去,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周潜雨的身形微微一顿,她并不认为眼前的男人只是空口白牙的威胁,她一向知道他心思深沉,虽然眼下与褚劲风情同兄弟,可是那是他需要倚重司马之时。若是真因为自己,而惹恼了他,归罪于若愚,让圣上对褚司马有了猜忌,的确是不妥…… 周潜雨并非一般的府宅女子,自然是明白这一点。她当初来投奔若愚时,不过是尚存一丝侥幸,只盼着他在朝堂与白家熬斗,自然是顾不得自己的。可是没有想到白家竟是被一夕清剿得这般干净利落,他又是来的这般的快,一切都是有些应接不暇,让人乱了分寸。 可是还未及再细想,那男人已经懒得再等,走了过来,一把钳住周潜雨纤细的手腕将她扯入了怀里道:“夫子这些年应该也是闹够了吧?此番随朕回了宫去,朕已经命人将幽篁宫收拾妥贴,种上了你最喜欢的竹子,你也该静下心好好地陪着朕了,毕竟年岁这么大,再不替朕绵延下子嗣,可就要来不及了。” 可以看出,周夫子这些时日的躲闪的确是惹恼了圣上,他明知道周潜雨介意年龄的差距,可是还是这般恶质地提醒着她,用心当真的恶毒。 “你……”周潜雨被他的话气得脸儿发白,可还来不及再说什么,就已经被他的嘴唇堵住了嘴巴。 赵寅堂一边吮吻着绵软,一边略显贪婪地嗅闻着周潜雨甚少独有的清香,两只铁臂抱得紧紧的。 周潜雨两条纤细的胳膊用力地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最后只能筋疲力竭,绝望地被他一把抱起,大步出了李府的后门,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后,在几十名彪形大汉的陪护下,离开了李府。 李若愚自然知道周夫子被带走了。她更知道那位白家出身的皇后已经被废。不过新后的人选也确定了下来,听说乃是安国公,当今丞相的嫡孙女高家小姐。芳龄十四,娉婷袅娜 ,贤淑端庄,秀外慧中,堪为一国之母。册封新后的大典便是下个月中。她的夫子虽好,却还没有好到堪为母仪天下。这个赵寅堂一心要成为开辟太平盛世的明君,能坐在后位上的绝不会是一个败落儒门的布衣之女。 想着自己夫子的性子,李若愚心内一阵的难受,因为她知道,若是真被带入了功力,她的这位好友,只怕是要在深深的宫中枯萎败落了。、 可是该是如何去做呢? 李若愚不禁陷入了深思之中。 皇帝并没有在聊城耽搁。事实上他带走了周夫子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离江南不远的嵊州。 此处乃是自古以来的兵家重镇。新帝此番也是有激励士气,御驾亲访之意,方圆周边的亲王还有将军都齐聚嵊州。当然褚劲风也不例外,与表弟赵熙之一起到嵊州拜见皇帝。 李若愚不放心周潜雨,便执意要随着一同前往。 因为一路坐船,没有马车的颠簸,褚劲风这才勉强让她一同上了船。 到了嵊州,褚劲风在拜见新帝时,趁机表明了自己的内子要谒见新封的静妃娘娘。赵寅堂这几日看似心情舒畅,便点头应允了。 当李若愚在小太监的一路引领下进了行宫时,看见了周潜雨已经换掉了儒衫,穿着一身华美的宫装静静地坐在湖边的长亭里出神。 ☆、第 149 章 李若愚往前走了几步,这时周潜雨转过头看到了她。 李若愚的月份渐大,肚子上像扣了一口小铁锅,不过她天生骨架纤细,倒是不显得臃肿。 “你都这个月份了,怎么还要四处逛?可是要折杀了我?”就在李若愚给静妃施礼时,新封的静妃连忙起身扶起她,苦笑着说道。 然后她让周围服侍的宫女太监退下,这才拉着若愚道:“没了旁人,就别拿我当那劳什子的妃子,我们好好说说话。” 一向斯文的周潜雨能说出这等话来,便是足见心内已经憋闷许久了。她眼尖,一眼看到了周潜雨从衣领脖颈处露出的肌肤上有着隐隐的青痕,那些痕迹重重叠叠,有些看着要消散了,有些明显是新添上去的。 这些日子来,李若愚那蒙昧一年的记忆也是回想起了七七八八。自然也记得那还是太子时的那位是如何在书院里欺占周潜雨的。想起那时,看他的做派也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如今夫子算是被叼回了他的狼窝里,想必更是恣意一番,没有个节度了…… 周潜雨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有些困窘地收了收衣领。李若愚却拉住了她的手道:“有什么好遮挡的,他好意思这般的不知得宜,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给人看的?当初的山盟海誓就算是假的,如今也该有些怜惜,怎么这般作践人?” 周潜雨深知李二姑娘的脾气,平时看着清冷,真动了气可是什么都敢说的。普天之下这般不忌讳皇权的,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位小孕妇了。她反倒要劝二姑娘消一消气:“没你想得那般,就是有时他被我气极了才如此……” 李若愚知道好友不愿入了那深宫里,与一群女人过着分拨一个男人爱宠的日子,想必这些日子来,与那位皇帝也是闹了几场的。 妙玉居士何等的才学?世间好男人又是有多少?总是要挑选一个才学品貌出挑的大儒,才配得上这位内外兼修的女才子。可惜多年前造下的业障,让好友招惹了这么一位笑面之虎,一手把着万里江山,可一边又对年少时倾心的女夫子紧握着不放,他倒是样样顺心了,却全不管旁人的苦楚…… 周潜雨看若愚的脸色愈加阴沉,不想她怀着身孕还劳动心力,只能又赶紧劝慰说:“这世间的事情,哪有那般个个服帖的?自古女子多轻贱,又有几个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过活?你以为人人都能如司马大人那般,被你磨砺得尽是可着你的心意?你莫要担心我,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我便是经年陪伴在他左右,等他过了热络的劲头,自然会有无数的佳丽环绕在他身边,那时我也便得了清静。” 这一番话听得李若愚心内一阵说不出的难过。可是就像周潜雨所言,现在又有何更好的法子应对呢? 这边好友说着体恤的话,再说那边的君臣也正在书斋里谈论着朝堂的局势。 褚劲风品了一口茶,将茶杯轻轻放下,望着圣上说道:“正如臣刚才所言,自陛下登基以来,开言路,惩乱臣,提拔俊彦,现在大楚虽然外患仍在,内患未净,但是比起先帝之时已是不可同日而语。只要陛下澄清天下,安国利民之心不变,不出数年,大楚必然兴起。臣之心愿不过是保国护家,陛下乃中兴之主,臣便不再恋栈,愿将朝廷赏赐下的兵符强将奉上,只留下漠河这祖上传下之地,还请陛下恩准臣之请求,让臣尽卸重担,早早过上闲暇自在的生活” 圣上听言,微露诧异,半响不语。自白国舅被诛后,这九五之尊在朝堂上的威严已是轻易无人敢去触碰,大臣们就算有谏言和反对之心,也是小心着措辞,一边奏对一边频频看圣上的脸色,生怕一时不慎忤逆了圣言 朝堂既靖,各地的封疆大吏便成了圣上的心病。这些重臣将自己的治地经营得泼水不入,军队和官员提拔朝廷皆是插不进去手,俨然便如藩王一般。 大楚虽疆域辽阔,大半地方都被这些重臣占据,颇有些诸侯割据之意,这对于一心青史留名的赵寅堂是决不能容忍之事。只是积弊难返,纵然有心,圣上也是无从下手。没想到褚劲风居然主动上交军权,这样的话自己不但收了部分兵权,更有了借口和先例,可以慢慢对各地的大臣下手。只是,这原是他准备稍后处理之事,褚劲风居然抢先开口,不能不叫他心生惊异。 当下迟疑道:“爱卿所言当真?须知这漠北之地乃褚家世代经营之所得,若是呈交上来,岂不是愧对褚家先祖?” 褚劲风泰然说道:“漠河乃至漠北,本就不是褚家之物,是高祖皇帝对我褚家祖宗的恩典。当初外戚霸占朝堂,以致大楚内乱不已。臣只得领兵平乱,拥兵以镇守北地企及为圣上分忧,现在外戚既定,圣上又是中兴之主,臣自当尽力报效,岂可因一家之小利而不顾国之大利?臣此举也是有惜福之心,只要大楚强盛,我褚家自然安好。” 这番话倒是说得皇上一阵的感动,他与褚劲风乃是年少相识,深知彼此的性情,这个鬼见愁从天少时便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性,若是是忌惮自己而主动让出兵权,未免小看的褚劲风。所以他所言竟是让人觉得尽是肺腑忠言。问由此贤臣益友,何愁天下不定? 于是举起酒杯,向着褚劲风说道:“此番朕能平定白家祸乱,劲风你功不可没。既然卿有此心,朕便代劳收了这兵符。只是漠北乃边疆重地,若是无有卿坐镇,朕实难安心。朕要给卿加官进爵,食邑不变,世代荣享一等侯之荣耀。” 褚劲风微微一笑,谢领皇恩。 若是了无牵挂,也许他褚劲风的心便不是这般的了。身为男儿,谁不想要建一番伟业?可是现在他有了爱妻,不久便有自己妻儿,却觉得万里江山再多秀美,也不及他的小表妹冲着自己的嫣然一笑。 现在天下未平,虽然收归了皇权,可是皇室里的倾轧又岂是会风平浪静的?依着他看,悍将多勇猛,尽折太平年。真正能要那些猛将性命的,也许不是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而是这朝堂之上的猜忌和斗角。 他倒不如早早卖了皇上一个人情。要知道,等到皇帝开宴开口杯酒释兵权,就有些无奈何不甘心在里面了。这第二个主动上交的也不如第一个开先河的。 赵寅堂是什么性情,他最了解。这是个食人不眨眼的猛虎。他现在已经掌握了权利,怎么会甘心有半点兵权旁落? 那日出了皇宫时,李若愚在马车里先是跟褚劲风提及了周潜雨的遭遇。他听了却不若若愚那般气愤填膺,只是淡然道:“这世间唯一能叫皇帝上心的,便是你的那位夫子了。你大可不必担忧于她,若是连心爱的女子都维护不了,让她在深宫里遭遇了不测,那圣上未免太欠火候了……” 这样的轻描淡写,还真是典型男人的思维,江山权力在前,感情全都要靠后。李若愚心知与他说得再多也是对牛弹琴,心内依然略有些不快。就在这时,褚劲风提及了自己上交兵权之事。 听闻了褚劲风之举,也是半响无语,最后只是道:“夫君这般,以后可是会有不甘心?” 褚劲风笑了笑,摸着她的鬓角道:“我曾经给一位少女讲过一个未尽的神话。当时我有一句讲错。 若愚眨了眨眼,突然回想起了那一段,犹记得当初自己问起女神若是想回海上怎么办。 当时男人很不高兴,脸色阴郁地说:“女神已经被打碎了神格,不能再回到神船之上。而且山神烛阴爱女神如痴如狂,如果女神离开他,烛阴必定发狂,杀尽天上天下……” 她抿了抿嘴,问道:“哪里讲错了?” 褚劲风摸着的她的大肚,在她的脸上轻啄了一口道:““女神已经被打碎了神格,不能再回到神船之上。而山神烛阴爱女神如痴如狂,如果女神不能真心快活,他也不能快乐,情愿舍了一身修行,弃了千里秀美山河,带着女神一起归到大船之上,日行万里,扬帆破浪,不离不弃……” 若愚的喉咙哽咽住了。谁说这男人矜持不会谈情?便是犹如他行军作战一般,总是在不经意间打了自己一个埋伏,竟是感动得让人措手不及,一塌糊涂……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紧紧地搂住他的脖颈,用自己的娇唇封住了他的,呢喃地说道:“若是他不肯跟来,女神也要用捆仙索绑缚了他走。都已经是女神的丈夫,便要在丈步之内,岂可远离? 褚劲风的嘴唇被她啃哧着,便闷笑含糊地道::“对,便是任凭娘子拽着,哪里因为去不得……” 数日后,圣上收回漠北兵权,给褚劲风加封官职,赏赐李若愚诰命的诏书便传遍大楚上下。 各地手握军权的重臣心内便是一惊,继而破口大骂褚劲风鼠目寸光,为了一时的富贵却是连身家性命的根本都交上去了。 身为大楚战神,军旅第一能臣的褚司马这一举动,却是让皇权的实力大增,各地重臣手下的官员心中开始划起了小九九,盘算着孰强孰弱。 不久,圣上开始对一些势单力薄的权臣下手,提拔当地官员,安插自己人手,慢慢架空权臣。这时们地方豪强才反应过来,钦佩褚劲风的先见之明。有的豪强见无力回天,便效法褚劲风,干脆主动上缴兵马。只是这时再向圣上输诚,却是有东施效颦之感,失了诚意,再难获得褚劲风当日的恩荣。 有的心中恐惧,怕被秋后算账,索性便发动叛乱。可是早已经今非昔比,圣上登基以来,国富民强,手中有兵有将,各地叛军不得人心,无人响应,很快便被一一平定,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再说圣上带着静妃回转京城,李若愚腹中的孩子也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几日前,褚劲风便将京城最有名的几个产婆悉数接了过来。 等到了生产那日,褚劲风看着李若愚被抬入红砖产房,几个稳婆和十几个丫环进去后将门关上,脸上是一片紧张,双手攥紧,在产房外不停地走动。一旁的关霸看了,劝慰道:“大人不必忧心。前几日我的夫人刚生产过,顺利得很。既是一家的姐妹,料来夫人必然如姐姐般平安无事。” 褚劲风看了关霸一眼,心道:你家夫人已是第二胎,自然是驾轻就熟。我家若愚乃是头胎,身体又不似她姐姐那般的强健,哪里能不担心? 李若愚在屋里折腾,开始还叫得中气十足,后来声音便慢慢低了下来,只剩下有气无力地喘息声。褚劲风在外面听着若愚的哭喊声,只觉得心腹中疼痛如绞,就像有只大手不断拧着自己的心肝脾胃一般,脸色铁青。褚劲风不时走到产房门口,里面稍有动静,耳朵便立了起来。 关霸本来还没有什么,但是看着司马大人恍若厉鬼般的神情,也是不由得紧张起来,只在心中道:“满天神佛保佑,夫人快快生产下来,不然司马大人怕是要先变成鬼了。” 褚劲风只觉得时间漫长不比,也不知自己在房门前站了多久,终于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哇哇的哭声,接着房门打开,一个产婆出来道:“恭喜大人,夫人诞下一位小姐,母女平安。” 褚劲风听得母女平安,心内一松,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全身一片空虚,乏累得几乎站立不住。生平从未如此累过,比一场大战都来得辛苦。 关霸也终于松了口气,大嗓门嚷嚷道:“我就说吧,都是一个妈肚子里出来的,我家夫人既然无事,夫人自然也是无事的。” 说起来,李若慧刚刚产下个男婴,刚刚出了月子不久,却被郎中告知,又怀了身孕,将那关霸乐得又到处炫耀他的种儿是多么的耐种。 如今一看司马这第一胎是个女娃,不禁又是起了炫耀之心。 可惜司马大人压根不理他的话茬,也不管男人不入产房的禁忌,只推门进了去,看到心爱的小女人只是脸色发白,有些脱离地睡了过去,才长舒了口气,待得那女婴被稳婆抱来时,已经是洗干净了血水,小脸被羊水泡得还略略发皱,小小的一只,竟是不知该如何接手去抱。 当李若愚再次睁眼时,便看见一个身高膀阔的英挺男子,两只大掌僵硬地搂抱着一只小小的襁褓。 ☆、第 150 章 番外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