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家的小娘子》 第1节 ★━☆━★━☆━★━☆━★━☆━★━☆━★━☆━★━☆━★ 本图书由(风之星影)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木匠家的小娘子 作者:半疏 文案: 木头:相公,我不喜欢小肥肉,我喜欢排骨 排骨(默默瞅了眼自己的腹肌):娘子,我觉得排骨还是多点肉好吃 ※※※※※※※※※※※※※※※ 张木:我觉得我是一个生活白痴,如果有一天我到了古代,要么被当成妖孽弄死,要么就得活活饿死!穿越后我才知道,原来我是一支金光闪闪的潜力股! ps: 温馨日常,虐恋少许 其实这是一个穿越到古代嫁给小木匠的现代小娘子每天跟着作者脑洞大开的故事!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情有独钟 布衣生活 种田文 主角:张木,吴陵 ┃ 配角:小水,吴蛮,吴冕 ================== ☆、第1章 张家门庭 张慕走出公司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晚风吹得让人舒缓的直想好好睡一觉,倏地一惊,忙抬起手表一看,“不好!已经快八点了!”张慕脱下高跟鞋,急慌慌地跑去拦车。 今天是她的第九十八次相亲。 在她早相看的麻木的时候,闺蜜薇薇拿了一系列照片到她家,都是一个男孩子的,铺床的照片、做饭的照片、洗衣服的照片,从照片的角度看应该都是偷拍的,几张正面照可能是匆匆拍的,有点模糊,只能看个大概。 张慕不想搭理薇薇,趴在桌上懒得动弹,薇薇猛地吼道:“难不成你还能一辈子不嫁!” 震得张慕耳膜都快破了!心头也一惊! 其实,从刚才的照片中,她对这个男孩子还是有些满意的,很符合她择偶的条条框框,排骨型的,勤快会做饭! 可是,她真的不愿再去给人家当货物一样看了!每次觉得就像菜市场上的白菜一样,给人挑挑拣拣的!真的很伤自尊好不好! “我也真想不通,你说你就这两个标准,为什么都奔四了还单着呢!”薇薇见耷拉着脑袋,缩着头做乌龟,手上的照片往她怀里一塞,毫不留情地打击起来。 张慕犹疑地举起右手,说:“我纠正一下,我虚岁才三十,周岁才二十九,离奔四还有一年!” 薇薇冷冷地看着她,一手撩过来往她脸上使劲捏,嘲讽地说:“大婶,给我一点二十岁小姑娘的理由先!就你这比黄脸婆也好不到哪的皮肤,就你这乱糟糟的头发!”张慕忙从薇薇手里把头发抢回来。弱弱地说:“我每天忙的吃饭都得赶,哪有时间做面膜、做头发啊!” “那你只能让公司养你一辈子了!你就抱着你家的美人取暖吧!”薇薇泄气地往床上一躺! 美人猫咪体贴地拱了拱张慕的脚,“喵,喵!”愚蠢的人类,我家主人是会嫁出去的! 张慕抱起美人,看了看摊在桌上的照片,手指划过那一张站在厨房里做饭的照片,终于下定了决心,“还是去看一看吧!” 原本是抱定决心今天去相亲的,没想到一加班又忘记了,约了七点半的,张木看到有辆车从拐角转过来,立马招着手跑过去! ******************************** 张慕躺在床上,心如死灰,她朦胧地记得自己明明在去相亲的路上被撞了,她的第九十八次相亲最后还是没去成!哎,真是到死都没嫁出去! 她醒来已经有半个月了,原身是嫁出去的,可等她接手的时候,竟然已经和离了。也是叫张mu,只是是树木的木,所以她现在是张木了,是一名20岁的妇人,和离后借住在娘家,娘家以十亩稻田维持生计。 张木两眼放空直瞪着上面的房梁发呆,以前她想古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要生在古代,肯定不愁嫁!可是从三十岁的大龄剩女到二十岁的和离小妇人,她始终没有摆脱嫁不出去的命运! 张木自醒来后一直觉得不如再死一回算了。 想是这样想,可是一见到窗户上透了光亮进来,她又极不争气地起来过日子了。 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张家人日日小心翼翼地给她端饭端水,动作轻缓,生怕刺激到她一样,张木见着张老娘一头白发下一张与年龄不符的苍老的脸,不由得就想起了自己的奶奶,那个一辈子要强的老人,她知道,无论在什么时候,奶奶都希望她开开心心地好好生活的。 无论在哪里,父辈爱子女的心都是一样的吧!张木不禁为一脸疲累的张老娘感到心疼。那时,她就想,既然我过来了,那就代替原身好好地活下去吧! 可是张木虽然也是农村的孩子,可她从小就顾着读书了,除了洗洗碗扫扫地,什么都没干过,她连做饭都不会,现在生活水平一下子退化了至少几个世纪,她要怎么在这里生活下去? 张木在张家作了半个月的废人了,其实也不能怪她懒,是她不敢动好不好!火怎么生她都不会,只好装悲伤抑郁! 在暗暗观察了半月后,张木发现张家应该是一户有些家底的中农,家里用黄泥砌起来一个院子,坐北朝南,院门附近有间厨房,正中是四间正房,正房的西侧是茅房和堆杂物的小屋子,东边是牲畜的棚子,里面关着鸡鸭,还有两头小羊。院里有口水井,旁边放着提水的木桶和洗刷的木盆。 在第十三日的早晨,张木收拾利落到厨房的时候,原主大嫂桃子已经将馍馍蒸好了,桃子是个体型微丰的妇人,头发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在脑后,一身翠绿色的襦裙虽已有几处打了补丁,但是却洗的非常干净,见自家小姑子过来,脸上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忙上前说:“阿木,我已经蒸好馍了,我喊下阿爹阿娘就可以吃饭了,你等一下啊!” 现下正是春耕时节,张老爹和张大娘他们都一早就去翻地了。 张木盯着除了一个灶台就一个有些摇摇晃晃的旧木桌的厨房,再度感到绝望袭来的滋味,她赶紧压下这不合时宜的感觉,把大锅揭开,盛了五大碗稀稀的米粥,再拿起一个小木碗给小侄子盛了一碗较稠的,从这几天观察发现,小侄子和自己的粥都是稠的,自己在家什么都不做,也不怎么觉得饿,倒是小侄子张小水今年才五岁,这半月一直伴在张木身边,可能张家人怕张木一时想不开,就叮嘱张小水跟在张木身边,平日里都是早上端着粥就来张木屋里,张木现在才知道原来只有她和小水吃的好些,心里不仅又有些微感动。 等张木刚盛好米粥,小水已经起来了,正在院子里的水井旁洗脸,仰着脖子咕噜噜地漱口,小小的腮帮子鼓囊囊的,看到姑姑正看着他,小水眼睛立马亮晶晶的,一口吐掉水,大喊:“姑姑,我来帮你端碗!”桃子和张老爹他们一回来看到桌上已经盛好的小米粥,脸上都微微露出安心的表情。 早饭吃好,桃子收拾碗筷,张木也赶紧站起来,一旁的张大哥把她拉住,“木子,就让你大嫂收吧!”张木看着张大哥有话要说的模样,便垂着眼又坐下来,现在不了解原主是如何和家人相处的,还是少开口为妙。 张大哥见自家妹子虽然开始主动干活但依旧落落寡欢的神情,心里轻轻叹气,“木子,既然你已经和赵问和离了,以前的事就不要多想了,现在和离的也不是没有,日子还是可以好好过的,你先安心地在家里住着,以后若是有看上眼的,也可以重新嫁人,如果没有合适的,哥哥愿意养你一辈子。” 张木看着眼眶有些发红的张大哥,也不禁红了眼眶,虽然她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可是还好上天送给她的家人都是真心待她的。“爹,娘,哥哥和嫂嫂,你们都放心吧,我已经想清楚了,以后会好好过日子的,你们不用担心。” 听张木这样说,张老爹和张大娘相视看了一眼,都露出轻松的笑容,闺女终于想清楚了,张大娘想起还有一些事没和闺女说,便开口道:“阿木,你当初嫁到赵家的嫁妆我都给你拾到我房里了,之前怕你看到不痛快,现在你想开了,一会我让你嫂子给你搬到你屋里。” 张木之前见自己屋里就一套换洗衣服,还以为原主就这一点私有财产,没想到还有嫁妆。当下就应道:“那一会就麻烦大嫂了。” 张木看着屋里大嫂搬过来的东西,不禁有些意外,她之前以为最多就几个箱子,几件衣服之类的,没想到还有一箱子书,砚台和毛笔之类的,她不禁看向大嫂,张大嫂正一边帮小姑子收拾东西一边说:“阿木,没想到你在他们家这几年帮他们买了这么多笔墨纸砚,这得做多少个荷包啊,还好最后都要回来了,不然真便宜了他们赵家,他那一家都太上不得台面了,就欺你脸软,这次还怂恿赵问和你和离去娶李秀才家寡居的妹妹,赵问也不是好的,你在他家任劳任怨地呆了五年,他最后竟然就真为了攀上李秀才而和你和离,不过,我说啊,这样的人早离开早好,省的耽误了一生。” 张木看着张大嫂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心里也暖暖的,“嫂子,你说的对,我以后会重新好好过日子的。” 张大嫂看着小姑子平静的脸,忍不住微微叹气,“阿木,你以前就是脾气太好,性格太软了,谁欺负一下都不吱声,以后得立起来才行。” 张木这才知道原来原主是这样的性子,微微笑了起来,“嫂子,以后你还得多指点我。” 张大嫂忙点头,“那当然,你哥就你一个妹子,我能不帮你吗?” 张大嫂走后,张木翻了翻那一箱子书,都是四书五经之类的,翻到箱底,找出一本本县的《地方志》,一本《前朝遗事》,细细翻阅起来,虽然是繁体竖排,但是作为中文专业出身的,还是能大致看懂。了解到自己现下处的朝代是芜朝,本朝的□□皇帝原是前朝沐朝的镇国将军,沐朝最后一位皇帝整日不问政事,只知寻仙觅药,最后被还是镇国将军的□□皇帝取而代之,更国号为芜,□□皇帝继位后废除了许多窠臼,其中就废除了休妻一条,夫妻双方若想结束婚姻,只能和离,根据和离夫妻双方的婚前财产和婚内财务状况进行合理分配,一般是婚前财产归自己所有,婚内财产根据夫妻双方对家庭的贡献再进行一定比例的分配。因为张木婚内勤俭持家,孝敬公婆,善待小姑,所以相对于背弃家庭的男方,张木不仅可以在和离后拿回自己的嫁妆,还可以带回自己出资为前夫购买的书,另外还有15两的银子和20串铜钱。 张木所在的村是通台县的水阳村,通台县隶属于顺泰府,自□□皇帝后历经三代帝王,已经有许多和离后的妇人再嫁的先例。张木看到这里不由动了心思,她是重生过来的,现在由于自己刚和离,家人以为她心情抑郁能够理解她的不正常举动,可是若待长了是要穿帮的,到时自己面临的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处境,所以现下最好的是自己另谋出路或赶紧嫁出去,作为现代人还是不愿意将自己随意嫁出去的,自己还不知道在古代待多长时间,要是一辈子都在这儿了,那可得找一个顺心的人好好过日子。所以,眼下还得找一条自力更生的法子,不然在这要吃饭靠体力的地方,自己真得饿死。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日,张木一边打着帮忙的名义和嫂子学做饭,一边苦思冥想挣钱的法子,她有想过刺绣,看过穿越小说里一副刺绣绣出锦绣人生的众多事迹,也想过卖特色吃食,什么咸鸭蛋、臭豆腐、酸白菜之类的,可是她连油盐都不会放,只是吃货而已,要动手那就熄火吧!总不能去当丫鬟,自己这直来直去的性子会不会被活活打死?张木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家想可能到明年也想不出来,不如先去镇上看看行情。 打定主意后,张木在晚上大家一起围着桌子吃饭的时候,就提出明天要去镇上看看,张老爹和张老娘都不放心,女儿刚和离,去镇上难免会遇到不开眼的人,要是说几句不中听的,自家闺女心里肯定不痛快,可是见女儿一脸期待的样子,老夫妻俩也不好一口回绝。 桃子见公爹公婆一脸为难,就猜到他们担心什么了,“小姑把小水也带去吧,他一直想去镇上看看呢!小水最近神气的很,刚好给小姑搭个手!”至少也能当个眼线啊,要是小姑受了什么委屈,她们至少能够知道,不像在赵家,生生地闷了五年! 老夫妻俩被儿媳妇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竟然把宝贝孙子忘记了,脸上表情也松缓了一点:“小水,你现在也是小男子汉了,明天看好你姑啊!” “爷爷奶奶,你们放心吧,我厉害着呢!”说罢,小家伙还俏皮地眨了眨眼,一副“你们懂的”样子,逗得老两口忍俊不禁。 ☆、第2章 街上偶遇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小水就过来敲张木的门,张木也不好意思当着小孩的面赖床,麻溜地爬起来,洗涮好后,牵着小水的手就跟着小水去村口,张木这时不禁呼口气,要是小水不和她一起,她都不知道村口在哪?!一路上张木从小水嘴里套出,村里去镇上买东西都是一早就在村口集合做牛车,村里有几户人家每天拉着牛车去镇上帮人家运货,顺道每天早上带村民去镇上,一人只要两枚铜板就可以,小孩需要一枚,张木还不是太清楚这个朝代货币的换算,心想一会一定要暗暗留意一下。 张木到村口的时候,一辆牛车上已经坐满了,正准备走,还有一辆牛车上只有一个年轻的妇人,大概二十七八的年纪,见张木来了,忙招呼道:“大妹子,你今天也去镇上啊,刚好我们一会一起结个伴呢!” 张木脑子“木”了一下,不知道这位大姐怎么称呼啊,只好露出傻笑。低头小声地问小水:“小水,我这眼睛被迷住了,前面那是?” “小姑,是王婶!” “王婶,石头没和你一起吗?”小水回头看了一下,想确认一下小伙伴是不是真的没来。 王婶一把拉住小水,“要知道你今天也去,我就把他带着了!”又转过来问张木,“大妹子,今天去镇上买啥啊?” “哦,大嫂子,我就去看看,在家里闷得慌!”张木见对方态度亲切,也不自觉地稍微放开了一点,“我这好久都没去镇上看看了,一会可还得靠大嫂子帮忙带个路呢,连物价我现在都不清楚!” “哎哟,大妹子,你这就客气了,我和你嫂子一向好得很,一会你只管跟着我就好了,说起来你不要多心,我是真心觉得你和离好,你还年轻,手又勤快,还能再找一个好的。” 张木早知道自己和离这事大家肯定都听说了,但是看着王大嫂一脸诚恳的样子,真是觉得好尴尬,内心已经有个小人在絮叨:其实,那和离和我没关系啦!其实,大嫂子我知道你就是嘴碎忍不住唠叨两句啦! 这时候另有两三个妇人也朝这边走,车夫见人满了,也就开始驾车走了。路上坑坑洼洼的,张木被抖的疼得慌,但见大家都没坑声,她也没好意思说,后来的三个妇人来了后,王大嫂就一直没开腔了,张木也不认识她们,也只好低着头装作想心事,就连小水都规规矩矩地坐着。 只是张木一直觉得头顶上好像有眼睛在打量自己,猛一抬头,见对面穿着蓝色棉布褂子的妇人正神情轻蔑地看着自己,张木心里瞬间有一万头小羊驼跑过去,神经病啊!但是人生地不熟的,张木还是深呼吸几口生生忍住了。 这时小水也发现了那妇人的视线,见她盯着自家姑姑要笑不笑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杨婶,你脸在抽筋吗?”小男子汉心里可明白着呢,上回杨婶家的小三子说姑姑坏话,他还揍了人家一顿呢!昨晚可是和爷爷奶奶说好,要看着姑姑不受欺负的!哼,坏人! 杨婶被一小孩挤兑,也不好和小孩子吵,白了小水一眼,转过头看路边的风景了。张木悄悄地对小水比了一下大拇指,小水得意地挺了下小胸脯。 到了镇上,付了三枚铜钱,张木就牵着小水跟着王大嫂走,大家出门早,都没来得及吃早饭,三人先去早点摊买了点东西垫垫肚子,王大嫂买了一个馒头一个菜包一个肉包,馒头和菜包都是两文钱一个,肉包三文钱一个,馒头要比包子个头大,顶饿,张木见王大嫂把两个包子包好放在挎篮里,就知道是留给她家石头的,张木买了两个菜包两个肉包,小水咬着刚出炉的肉包烫的呼呼地吸气。 王大嫂要去买点布头,张木也跟着一起去了,听说原身手工好,自己也会一点绣活,还是多亏小时候在家看妈妈绣,偷偷学的,妈妈手工好,却不让自己碰这些,说读好书就行了,学这些没用,看来妈妈还是说错了,现在真是用来救命的技能啊!也不知道原身手工好到什么程度!张木决定先买点布头回去练练手,就买了五十文的碎布头,这些布头做荷包、做鞋面都是可以的,也不会浪费。因为是碎布头,所以还有一些质量比较好的细棉布和巴掌大的缎子,五十文足足够挑一大包的,然后又买了二十文的绣线和针,张木和王大嫂挑好以后,已经是满当当两大包的东西,带着也不方便,便和店家说了一声先放在店里,一会回来再取。 王大嫂又带着张木简单逛了一下街面,有米面铺、点心铺、生铁铺、银楼、书铺、陶瓷铺、棺材铺、茶馆、酒楼等等,镇上虽也不大,但是因为邻近几个村都到这里来赶集,所以镇上店面还是比较齐全的,张木看到前面有卖冰糖葫芦的,正在吆喝两文一串,拿出四文钱给小水,让他买了两串回来,给了一串给王大嫂,让她带回去给石头吃,王大嫂客气了几句才收,左右糖葫芦也不是多贵的吃食,乡里乡亲的本就是互赠有余,小水咬着一颗糖葫芦,还把糖葫芦伸给张木,非要让她咬一颗,张木看着小水机灵样,觉得心里暖暖的,穿过来以后,遇到的家人都是好人,脸上的笑容便真切了许多。 “哟,被夫家休弃的人,还好意思出门!”张木循着声音本能地回头看,见一个四十多的妇人和一个妙龄少女正站在她们身后的点心铺子边,手上拎着两包东西,估计是刚从点心铺出来,妇人穿着一身银灰色细棉布褂,下身系着一条藏蓝色棉裙子,少女则穿着一身黄色长裙,外面套着一件白色坎褂;看穿着家境比自家要好许多,张木一下子理不清楚这是谁?! “赵家婶子你可不要瞎说,我们木妹子是和你家儿子和离的,你怎么能红口白牙的就瞎诌呢!”王大嫂忍不住呛声道。 张木觉得今天出门前真是应该好好翻翻黄历的,第一次出门就遇到了前婆婆,见周围已经有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围过来,一下子窘迫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口。 赵婆子见张木喏喏的样子,非常满意,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没用,“哟,王家媳妇,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啊,人家被休的都没开口,你急个什么劲啊!” “你——”王大嫂也不是惯会吵架的,一下子被顶的找不到词。 第2节 张木冷冷地看着赵婆子,“你以为你家儿子是天帝老儿呢?还休妻,他有什么资格休我,他要想休妻,得爬回祖宗怀里早百年投胎才好!”这说的是本朝早就废除休妻这一陋习! 赵婆娘见张木诅咒自家儿子去投胎,立马怒目圆睁,张口就要骂,却眼见一不明物体飞了过来。 “坏人,你又欺负我家姑姑!我让我爹揍你们!”小水糖葫芦也不吃了,“咻”的一下子就扔了过去。赵婆子侧身躲了一下,糖葫芦刚好就砸到旁边少女的坎褂上,胸前立刻就沾了一块红色的印记,少女立马皱着眉头,“娘,我这衣服今天才穿呢!” “有娘养没娘教的东西,敢砸老娘,老娘今天非得好好教你规矩不可!”说着就要过来逮小水,小水忙躲到张木后面,张木看着眼前没教养的妇人,十分不耐,一把把企图抓小水的赵婆子猛推了一下!赵婆子收势不住,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倒。 “哎呀呀,儿媳妇打婆婆了,这是哪家的规矩啊,这个小女昌妇竟然敢打婆婆!”赵婆子唱作俱佳地当街表演了起来! 张木的气性也被这婆子给激了出来,想她张木在新世纪也是一个铁口白牙的小泼妇,不过是来这古代,心里不得劲,想安分一段时间而已,没想到还有这么无耻的人!拉过小水,就骂道:“你才是老女昌妇,你以为我不搭理你就好欺负了,泥人尚还有两分气性呢!你是我哪门子的婆婆,不要往自个儿脸上贴金,脑子不好就不要随便出门!在街上乱咬也不怕咬断了舌头!” 赵婆子被张木的突然呛声震住了,愣了一下,忙接着骂:“你这个没人要的小女表子,你胆子肥了,还敢骂老娘了!不过是一个被我家儿子穿过的破鞋,有什么好矫情的!” 张木穿梭了几个世纪里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恶心人的婆娘,以前在新世纪讲究文明,偶尔听几句骂咧咧的话,也不过是混蛋、神经病、疯子、tmd之类的,最多也就一两个词,就算嘲讽也都是涵义不明地两句;来到这里,也长听见张老爹一家骂几句赵家的不是人,也没这般当面锣对面鼓的(可能也有,只是张木没见到)! 当下,张木就用袖子抹眼角,一脸凄容地说:“各位婶娘叔伯帮忙评评理,我在她家五年,孝敬公婆,友爱小姑,每天鸡还未啼,我就爬起来做饭干活,她家儿子在学堂里读书,笔墨纸砚样样价值不菲,我没日没夜地绣花挣钱帮她家买纸墨,她家儿子却在书院里和秀才的女儿勾搭上了,声声地说我五年不出不贤良,小妇人无奈只好和离,可是她家却连活路都不想给我,将我堵在这里这般羞辱!真是生生地要断了小女子的活路!”说罢,忽为张木生出点悲意,要是原身还在,估计会再次一根绳子吊死吧,古代女子的困境竟就这样生生地铺成在她面前,以前觉得被婆婆逼死的女人都是古老的社会里遥远的往事,每每被书中文字心惊的时候,张木都会对自己说:“都过去了”,可现在,当历史变成现实,被娇惯长大的女孩子,此刻觉得又滑稽又心悸! 周围看热闹的人听张木这般说,又见她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都觉的这婆子真是太过分了,有人出来劝说赵婆子给人家姑娘留一条活路,赵婆子却眼睛往上一翻,不屑地说道:“她也是在我家听了几年诗书的,竟然这般寡鲜廉耻,被夫家休弃,不但不一根绳子上吊,竟然还大咧咧地出来丢人现眼!” 听了这话,周围的妇人都一下子炸开了,自□□废除休妻制度,鼓励女子再嫁以来已经经历了三代,百年来这镇上也有一些妇人和离再嫁的,此般听到赵婆子和离女子就该抹脖子上吊的言论不禁心生愤懑! 人群躁动之际,张木已忍无可忍! kao!!真是一条疯狗!!张木左右张望了一下,扫到左边赶集的大叔正抱着一根扁担满目怒意地瞪着赵婆子,一把夺过来,“我劈死你这个老虔婆!” 说着就用扁担劈头盖脸地打过去,赵婆子没想到张木会一下子发疯,忙拉着女儿跑,手上的两袋糕点也不要了,胳膊和后背疼的她都要背过气去了!张木作势追了两下,见人跑了,也就算了,也没真准备劈死她,不然不是给自家惹麻烦嘛! 眼睛瞄了小水一下,小水非常麻溜地捡起了两袋糕点!张木把扁担还给刚才的大叔,非常客气地向人家道谢,然后就拉着小水和王大嫂走了。 王大嫂还沉浸在刚才张木发疯的势头里缓不过来神,见张木拉她,才反应过来,忙激动地说:“大妹子,你刚才真厉害,那老婆子嘴太缺,就应该好好教训她,我真想不——到”说到这,王大嫂忽然收了声,猛地一跺脚,“大妹子,我们赶紧回家,一会那赵婆子肯定要带着她三个儿子去你家里闹,我们赶紧回去和你爹知会一声!” 张木刚才是痛快了,现在一听王大嫂一提醒,也立马想到这赵婆子肯定要来闹,当下就和王大嫂去菜市里割了两斤肉,然后去之前的布店里拿了碎布头,此时刚好快晌午,因为是春耕,有些车夫上午来镇上运货,下午还要回去耕地,张木和王大嫂在下车的地方刚好遇到一辆村里的牛车。 ☆、第3章 赵家闹事 张木回到家里的时候,嫂子桃子正在厨房里忙活,忙去和嫂子说起今天在镇上遇到赵婆子的事,待说到自己一冲动打了赵婆子的时候,张木有点忐忑,不知道嫂子会不会觉得自己一和离在家的小姑子还总惹事! 张木心里一时又惆怅又烦躁。 “那赵婆子就该好好打一顿,你先在家里把门窗拴好,我去地里找爹和你哥!”张木被桃子火腾腾的气势惊了眼球,没想到自家平日里温温吞吞的嫂子也是一个有气性的妇人,一时又为刚才胡乱揣度嫂子而惭愧。 眼见嫂子跑的不见了影子,忙去把门栓好,然后去屋里挪出了桌子抵在门上,让小水坐在桌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她先去厨房把嫂子没择完的菜择择,不能因为那一家神经病而饿肚子,今天还买了两斤肉呢!中午给小水做个肉末蒸蛋!大菜还是等嫂子回来吧!不然自己烧糊了就不好了,话说回来,自己还是得赶紧把厨艺练起来,不然以女子在古代的地位,自己迟早得被唾沫淹死。 “开门!开门!” “姓张的,你别以为躲在家里就没事了,今天你一定得给我个说法!” “也就你家把个休弃的女儿当个宝,这等没脸每皮的小妇人就活该沉塘,省的留在世上丢人现眼!” 张木刚把菜洗好,门外就吵闹起来,张木心知是赵家婆娘寻人过来闹事,阿爹和哥哥估计正在回家的路上,不知道村里人会不会帮忙出头,要是只有自家爹娘和哥哥,无论如何也抵不住赵家父子四人的,听外面这声音,估计他们家儿媳妇都过来了,一会少不得一场骂战!真是烦躁! 门被赵家拍得铮铮作响,张木看了眼门边被震下来的小土块,把小水拉到厨房,不然一会他们要是土块砸到小水就不好了。 外面的骂声越来越难听,赵家婆娘和儿媳妇已经由骂张木不知廉耻到问候张家十八代祖宗。 “你们张家超上数十八代都不是好东西,男的都是鸡鸣狗盗,女的不是戏子也是女表子,我赵家诗书传家,怎么着了你家的道娶了个没羞没耻的小娘皮回去!”全然忘记张木是自己当初四方托人打听得知性子软手脚勤快,还有一手好绣活,算计着娶回去挣钱,便天天派媒人来张家说好话,好说歹说才求回去的! 张木全当听不见,,姑侄两人在厨房里生火煮饭,桃子早就把米淘好了,火生起来后,张木让小水在灶下看火,她去鸡窝里摸了两个鸡蛋,把肉沫放在碗底,再倒入绞好的鸡蛋,放在蒸菜用的小木架子上,再盖上锅盖! 门外好像也聚集了不少乡人,先前听赵家婆媳骂张木还有小声劝解的,现在升到祖宗,就有些乡人不愿意了,大家一个村的,亲缘关系都缠缠杂杂的,这十八代里一不小心就缠上他们家的祖宗了,大家不由指责赵家要留点口德,外面闹哄哄的,张木不待自家爹和哥哥回来是无论如何不开门的,古朝律法严明,凡有擅闯他人家门是要上堂打板子的,所以赵家不敢公然地破门而入。 张木姑侄两个就在厨房里煮饭聊天,小水人小没经过事,被人堵在家门口不由得心里惴惴不安,一张小脸纠的更小了,张木看他这小模样不由得被逗乐了,心里反而安定下来,心静以后,想起刚才回来的时候王大嫂吐槽赵家几个儿子都在书院读书,平时以文人自诩,不屑于去下地干活,还说是有辱斯文,王大嫂讥讽地总结道:“书没翻出个花样来,骨头倒越读越软!”张木心下忽有了主意。 外边赵家二媳妇见张家一直没人应声,以为家里真的没人,骂的口干舌燥,看着身边还怒火腾腾的婆婆不由得有些不耐烦,抬头看看日头看看什么时辰了,忽然看见张家屋顶的烟囱在冒青烟,忙一把扯了扯婆婆的衣袖,赵婆子正骂的起劲,被二媳妇猛一扯,心里不由得火更大,正想斥骂两句,见二媳妇指着张家屋顶,也抬头看去,这一看心里火势更猛了! “一家子孬种,老娘问候了你家十八代,你还有心思生火做饭,我告诉你们,今天不把张木这个小贱人交出来,老娘我是不会善摆甘休的,你们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阳春三月,讲究些的人家还穿着薄袄的季节,赵婆子已经气的冒了一身热汗,发鬓都紧紧贴在了头皮上。 妇人们见张家烟囱冒烟,才想起来自家也要回去做饭了,不然一会公婆饿了又要摆脸色,人群一下子就散开了,几个小孩子还恋恋地舍不得走,大人也就由着他们听,一会听完了,还可以回去当耳报神。 刚才人多赵婆娘越骂越起劲,现在就剩下几个小孩在树荫下笑嘻嘻地看着她,即使赵婆娘再厚的脸皮,这时候被几个小娃看笑话,也一下子燥红了脸,不由得狠狠瞪了几个小娃一眼,几个小孩子才不怕她,反对着她做起了鬼脸!折腾了一上午,从镇上跑回家,又从自家溪水村赶到水阳村,赵婆子直觉的小腿有点站不住,肚里也开始闹起了饥荒,正准备吩咐大儿媳回家做饭去,眼见张家老两口和张木哥嫂匆匆地朝家走。 赵婆子的斗志立马又昂扬起来。 “哪来的龟孙子,这半天才摸到家门口!一家子不要脸的东西,也只配缩在龟壳里!”一直当隐形人的赵老爹这时候扯了扯赵婆子的衣袖,怎么骂小辈都可以,他和老张做了几年亲家,也知这是一个厚道人,结亲家后两人常有些走动,可说是赵老爹为数不多的聊得来的老伙计,当时张木和赵三和离的时候,赵婆娘摆明了不会还张木的嫁妆,还是赵老爹从中周旋的,但是赵老爹在家不吭声了二十多年,赵家一向都是赵婆娘当家作主,这次来闹事,赵老爹也没能拦住,眼见以前的亲家急匆匆地过来,赵老爹一下子便有些局促,赵婆子见自家老头微红的脸,立马明白自家老头子的想法,伸手便揪住了赵老爹的耳朵“呸,这等人家你还想结交呢,你怎么眼瞎成这样,之前还坚持让她家小女昌妇带了那么多东西回家,人家可记得你的好了,转眼就在街上打你的婆娘!”赵老爹把赵婆子的手扳下,一声不响地走了。 张老爹见老伙计这样,心里不由得慨叹,当年若不是被算计了,老伙计也不会娶这样的妇人回家,生生地败坏了家门,眼见赵婆子还想来骂他,张老爹眼风都懒得给她一个,忙去敲门,“阿木,爹爹回来了,快来看门!” 赵婆子一个眼神瞄过去,自家儿子儿媳都知道老娘的意思,忙挤到张老爹身后,准备一会一起挤进去,赵家二儿媳想着,张木正在家里做饭呢,一会先去厨房弄点吃的;赵三想起和离后,好久没见到张木了,二嫂洗的衣服,大嫂煮的饭都没有张木弄的让他合心意,但是一想起李家知情识趣的小娘子,心里又立马觉得张木这等只知洗衣做饭的妇人以后配不上自己的身份,他可是要做举人老爷的,就得像李家小娘子这般的美娇娘才配和自己站在一起。 张木听到阿爹的声音,忙让小水先去开门,她在锅灶里捣鼓了两下,取出两根烧的发红还没化灰的木头,随后就跟来,赵家人见门开了,正准备涌进去,就看到张木举着烧的红艳艳的木头过来了,立马都不敢动了。 “小贱人,你终于出来了,今天你不给老娘一个交代,老娘用唾沫淹死你!” 张木看着赵婆子色厉内荏的样子,把手里的木头往前伸了伸,撩过赵婆子的胸襟前,赵婆子猛地往回退,衣服上的烫热吓得她一下子哑了声。 赵家大儿媳见张木肃着一张脸,极为不屑地开口道:“弟妹,你以前在我们家,我们可没苛待你,你怎么可以翻脸就不认人呢!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三弟好歹也做了五年夫妻,女人家的怎么可以这么水性杨花,转眼就忘了旧情呢!竟然还对婆母动手!你自己的名声不要没关系,可也不能连累娘家的啊,以后里嫂子要是有了女儿可不就给你连累了嘛!” 张木看了赵家大儿媳一眼,真是好歹毒的嘴,辱骂自己就算了,竟然还挑拨自己和娘家的关系。 “是啊,弟妹,你在赵家五年,我们一向处的很愉快,可你五年无所出,也不能怪娘和三弟容不下你啊,你总不能让三弟断了后啊!娘总是一片慈母心肠,你怎么能因此而责怪娘,还当街殴打娘呢!还不赶快给娘道个歉!”赵家二儿媳也补到。 “哼,这可不是道个歉就能解决的事,你家得赔我十五两医药钱,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被你一段乱打,还不知道伤成什么样了,你赔我十五两银子,我念在你在我家待了五年的情分上就不和你计较了,不然我就去报官,让官老爷来收拾你这泼妇!”赵婆子给两儿媳妇一说,也挺着胸脯要挟起来! 张老娘见这些女人这般欺辱自己的女儿,泪水早在眼里滚了几回,也不知道木儿以前在他们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这一个个的没理都这般不饶人,真是想把她女儿往绝路上逼啊!张老娘眼神不由狠厉地瞪向赵婆子。 赵婆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点,吞了下口水,“张妹子,这是你家女儿不对,你可得讲理,再说这一被休的妇人,你还养在家里干什么,不白浪费粮食啊,还不如赶紧把她嫁出去,我们村的赵瘸子还缺个媳妇呢!”赵婆子觉得自己真是机智,怎么一下子想到赵瘸子了,这二婚妇人可不就和瘸子般配了,不由眼睛亮了亮,要是自己来做媒,张家还不得求着她。 ☆、第4章 里长出面 张老娘一辈子不与人争口舌,年轻的时候,偶尔婆母挑剔,也都一一忍下来了,临到自己做婆婆,明白女人在婆家的不易,自来都不曾高声说过儿媳一句,心里未尝没有自家女儿在别人家也能被这般善待的心理。没想到女儿辛辛苦苦地伺候了赵家五年,赵问反倒搭上了别家小娘子,这老婆子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门闹事,张老娘仿佛被人勒住了脖子,生生地要将她呼吸的一口气给断掉,手指指着找赵婆子,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木在门里,看见张老娘气的身体都在颤抖,忙跑过去扶住她,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安抚她:“娘,您千万不要生气,女儿没事,不要搭理他们,我把饭都煮好了,就等着娘回来做菜呢,我可馋娘做的红烧肉了。”张木说着,自己也红了眼眶,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张老娘要知道自家女儿早没了,还不知多伤心。 张老娘听着女儿要吃红烧肉,猛地放声大哭,自家好好的女儿,自己当宝一样疼宠着长大的姑娘,她小时候,馋肉吃,一家子都省给她吃,现在被这一家子欺负至此!让她心头怎能不恨啊! 张家大郎见娘和妹妹抱在一起痛哭,男儿的血性也被激发出来了,原本想等里长过来处理的理智早已抛在了脑后,冲进院里拿了一根赶羊的长棍,又风一样地冲了出来,劈头盖脸地朝赵家人一顿乱打,也不管是男的女的,挨住就一顿猛揍。 赵家人立马做鸟兽四散状,赵家儿媳自顾自跑不必说,赵家三个儿子也顾不得老娘,见张家大郎发疯都赶快撤离,赵问腿脚慢下,已经挨了好几棍了,踉踉跄跄地抱着头往前跑。“张家的,你们等着,你们以为我们溪水村的人是好欺负的!”赵婆娘一边狂奔,一边又不甘示弱地放狠话,眼下一个没注意,被一块土疙瘩绊了脚,脸朝下地扑在了地上,猛然朝下的风力扑起了一层灰。 张家大郎还想再追,被桃子拦住了,她也怕张大郎把他们真打出好歹来,到时自家就算有理也得赔偿医药费了。拉住张大郎回家吃饭不提。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站在院内望着这一切的小水暗暗地捏紧了拳头,他以后见一次赵家满福、满丁就揍一次!满福是赵大郎家的儿子,满丁是赵二郎家的儿子,赵二郎家还有一个女儿珍珍,但是小水一向不会和女孩子计较,就没有把她算在内了。 到晚上的时候,王大郎过来对张老爹说:“大爷,我大爹让我来喊你们过去一趟,溪水村里长和阿木以前的婆婆来了,要求我大爹给他们溪水村一个交代,我叔让我喊你们过去呢!”王大郎的伯父是水阳村里长,相当于现在的村长,专管一个村子里的杂事,里长之上还有镇长,镇长专管几个村的征兵赋税,偶尔也调节村与村之间的矛盾,王大郎家的大爹即王里长,他家只有一个小儿子,在镇上书院里读书,平日很少回来,喊村人开会议事一向都是派弟弟家的三个儿子去跑腿。 张老爹和张大郎听王大郎说完都立马起身,准备随着王大郎过去。张老娘也想过去,张大郎却拦住了她,耐心地劝到:“娘,那赵家没口德,你去一准要生气,我和爹爹过去就好,在里长家里,他们也没那么容易欺负人,你在家等我们回来就好。” 张木也拉住张老娘的胳膊,说:“娘,你就在家陪我吧!里长肯定会为我们主持公道的,你就放宽心吧!” 张木这句话正说到了张老娘的心坎上,水阳村村民都是几十年前逃难至此的,村民平时也偶有嫌隙,但是当外村人欺负过来的时候,一向一致对外,毕竟大家都是独户居住在此,难保下回不会有别人欺负到自己头上。现在张老娘听张木这么一提醒,也就不坚持过去了,对张老爹说:“老头子,我就不过去了,你可不能让我们家阿木平白遭欺负!” 张老爹点点头,就和儿子随着王大郎过去了。 张老爹三人到的时候,就见溪水村里长和赵婆子都坐在里长家的长桌边,一人面前放着放着一杯茶,这也是溪水村里长过来才有的待遇,不然平时来客最多倒一碗白开水,赵家两个儿子站在赵婆子身后,赵三郎赵问今天被张大郎打狠了,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其实是怕晚上一言不合,又要开打,不想过来受这无妄之灾)。里长见张老爹过来,忙招呼他坐下来。 溪水村里长见人来了,便对王里长开口道:“老兄弟,你看人都来齐了,先让张家给赵家的陪个礼,咱们再和和气气地好好商议赔偿!”溪水村不同于水阳村,多是一脉传下来的,一个村里认真续起族谱来,都能喊一声叔叔或兄弟,因此自来瞧不上外姓人,对水阳村这一才来几十年,根都没扎稳的难民村向来不瞧在眼上。 王里长瞧见赵里长那嚣张的气势,早就不耐忍他了,早知道这老狗这么一副德性,就不白费了他儿子给他买的好茶了,不过同为里长,也不能闹得太僵,当下就把话题丢给了张老爹。 “张老弟,你看这怎么办,赵家的说你家阿木伤了她们母女二人,他们来讨说法,又被大侄子给打了一顿。”王里长说完就看着张老爹。 张老爹知道这事不能完全靠里长来给他们主持公道,当下便说:“这是赵家的脚程快了一些,我本也是准备明日与王里长商议去溪水村找赵里长讨个说法的,既然赵里长过来了,我自也想向赵里长好好说道说道的,赵家本与我家是儿女亲家,这事王里长和赵里长都知道的,我儿与赵家三郎和离之事,想必两位里长都有听闻,这事谁对谁错,我也不想再追究,但是赵家婆娘不该在镇上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我家木儿,我家木儿恼羞成怒动了手虽有错,但也是事出有因,再是木头人,也没有被这般欺辱的道理!再说我家大郎打赵家人,也是赵家跑来我家门前辱骂,木儿他娘被气的差点背过气去,大郎见有人欺辱他娘和妹妹,难道不应该出手吗?赵里长家一向家风清朗,我倒想请教一下,赵里长家的公子见人欺辱自家娘和姊妹该如何处理?” 赵婆子见张老爹噼里啪啦地说了这么一大串,且还条理清晰,一下子倒懵了,原以为是张木或张婆子过来理论的,就凭那两个闷嘴葫芦,一定不是自己的对手,见到张家一老一少两个男人过来,心里早乐了,在里长家,就不信这两人敢动手,只能和她理论,这两男人哪懂得和女人家怎么争辩,这次定要讹他二十两银子,她早知道张木手里有十多两,再让张老头出七八两,谁让他家教出了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儿呢! 赵婆子算盘打得好好的,现下见张老头有理有据地和她摆事实,转头见赵里长气势也弱了下去,当下就往地上一滑,“哎呦,有人就欺负我妇人家口拙,打伤了人连礼都不赔,这世道真是没王法了啊!可怜我家问儿躺在床上都起不了身,以后要是落下什么毛病,一辈子可怎么办哟!老天爷啊,你怎么都不给小妇人做主啊!” 张老爹见地上撒泼的妇人,冷冷地说道,“既然赵家的一口咬定我们伤了她家儿子,那就请郎中来看看好了,我家虽然好欺负,也不能平白就被人家讹上了!” 受伤请郎中也是理所应当的,王里长虽担心赵家的会借机讹张家银子,但是见张老爹话都说出口了,也不好拦着。眼见着赵里长吩咐人将赵问抬过来,又派人将镇上的郎中请过来。可怜老郎中在家逗着孙儿准备洗洗睡了,大晚上的还坐着牛车出门,赶车的车夫正是白日里顺道带王大嫂和张木回来的牛大郎,她家婆娘一向和张木嫂子关系好得很,平时也没少听自家婆娘唠叨木妹子婆家每一个好人,接了这伙计,也是卖力的很,牛车赶得虎虎生风,差点没将老郎中的骨头跌散。 那边赵问见里长派人来抬自己过去,就知道自家娘肯定准备狠狠讹张家一笔银子,他可知道张木手里有十几两银子呢,而且她带回娘家的书当时也是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这回可得让张家都吐出来不可。当下便假装疼的要死要活的模样。 等老郎中到了王里长家,便见地上的担架上躺着一个年轻人,正疼的瞎叫唤,以为这病人真重病了,当下也不计较牛车把自己颠的快散架的事,忙上去按赵问有些淤青的胳膊和腿,按完以后,又瞧了瞧赵问的面色,当即心里便骂晦气! “老头我也快六十的人了,大晚上的被你们折腾过来,真要是有人病入膏肓我也不说了,这就蹭了一点,贴块膏药就好的事,用得着这样大动干戈吗!”老郎中气的吹胡子瞪眼的。 张大郎忙上去将原委说了,服了一百大钱给老郎中,可不能将这老先生给得罪了,平日里家里有个头疼脑热的还要请这老先生看看呢!至于赵家,那就和他没关系了。 赵里长此时自知被赵家婆娘坑了,但是这时候也不适合拆台,硬着头皮问道:“老先生,您看看我这侄儿需要怎么治才好!”说罢忙对老郎中使眼色。 老郎中像没看见似的,眼皮都不抬地说道:“怎么治?你没看见刚才他叫的多欢了?中气这么足,我看啊,连膏药都不需要了!” 一句话说的赵里长面上也过不去,一时只能抿嘴端坐在椅上不动了,赵婆子见里长一副不想再管的样子,爬起来跑到老郎中面前,“你是水阳村请来的,谁知道你有没有和他们串通好,可怜我儿被人伤的只能卧床,还被人这般奚落!”说着眼泪便哗哗地下来了。 老郎中见这妇人这般无理取闹,一句话都懒得多说,背着药箱坐上牛车回去了。 王里长见赵家村的这般无理取闹,一点都不想搭理了,站起身来对赵里长说:“我这边是没觉得张老弟一家有什么错的,赵家欺人在先,张侄女和大侄子动手也是因气不过,赵里长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妥当,我们就去找镇长处置吧,镇长家的妹子前年也正好和离归家,我想镇长处理这事,肯定比你我都更得心应手!” 本在哀嚎的赵婆子听到这立马禁声了,整个镇上的都知道镇长非常关系自家妹子,无奈妹子嫁的是别镇上的富户,镇长也不能替妹子出头,这一口气可一直憋着呢,要是捅到镇长那里,自家可不是往枪口上撞。 但是赵婆子又不怨这般便宜张家的,“无论如何,张家的打伤了我儿子,这医药费无论如何也得付的,不是即使捅到官老爷那里,我也是不服的!” 张老爹和张大郎到半夜才回来,除了小水困得在娘怀里睡着外,张家三个女人一个都没睡,等得知最后赔了五百大钱给赵婆子,张老娘颇为不岔,但是当得知赵婆子立下字据以后不再乱败坏张木的名声,不然一次赔偿一两银子后,张老娘心里才好受一点,要是花五百钱就能摆脱那一家人,张老娘自也是愿意的。 一家人便各自回房休息了,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就有个馅饼狠狠地砸中了张家——媒婆替丁二爷的徒弟向张木提亲了! ☆、第5章 两个媒婆 水阳村姓丁的人家有两家,一是丁老头家,他家儿子丁大在镇上卖猪肉,上回张木买的肉,就是王大嫂带她去那儿买的,同村的,互相照顾下生意。丁大长相有点凶残,于是当丁老头觉得自己儿子可以成家的时候,很少有女孩子愿意,也有那些看上丁大家富足的生活不顾及女儿的意愿想将女儿嫁进来的,但是丁大却不愿意勉强人家,于是硬是生生拖大了几岁,岁月不仅是把杀猪刀,也是把猪饲料,过了这几年,丁大长的越发波澜壮阔,将丁老头愁坏了。这几天听到张家姑娘和离回家的消息,丁老头又点燃了给儿子娶媳妇的雄心壮志,这天晚上等儿子从镇上卖完肉回来,丁老头一边认真地抽着旱烟,一边抬起眼问儿子:“你觉得张大郎家的妹妹怎么样?” 丁大眼皮一跳,问,“哪个张大郎?” “张树,他家妹子刚从溪水村赵家和离回来!那姑娘自小勤快,人也明理,你要是愿意的话,我明个就请人上门向张老头提亲!” 丁大想起今天来肉摊前买肉的姑娘,眼眸亮亮的,穿着一身干净的绿色衣裙,看着自己的时候,脸上还有笑意,顿时便点了头,说:“阿爹做主便成!” 丁老头听见儿子的话,顿时嘴巴都长大了,这都提了多少回了,儿子终于点头了,以前一提起哪家姑娘,儿子都一句“不能勉强人家姑娘,还是算了吧!”丁老头都有点不抱希望了,没想到自家儿子终于点头了。 当下,旱烟也不抽了,忙起身翻箱倒柜找东西去了,前几年给儿子作聘礼用的布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以前的镯子也要找出来翻新了。丁大看着老爹乐呵呵地模样,心里也有些愧疚,让阿爹为自己操心这么多年,心想,要是张家姑娘订不下来,自己也要好好找一个回来过日子了。 第二天,等丁老头请的何媒婆到张家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死对头徐媒婆,穿红着绿地坐在张家的堂屋里正口沫横飞地和张老爹张老娘说,“这小伙子还真不是我夸口,虽然就孤身一人,但是他那手艺连他师傅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你家姑娘过去,吃穿不愁不说,还不用伺候公婆,自己就能当家作主,说句不好听的,您二老不要往心里去,您家姑娘怎么说也是嫁过一次,这小伙子可是头婚呢,人家既然还来托我来您家说媒,说明心里自是十分中意你家姑娘的,这可是再好不过的姻缘啊!您二老点个头,您家姑娘就一辈子不用愁了!” 何媒婆见张老爹、张老娘意动的模样,赶忙冲进去,笑,“哎呦,张老爹、张老娘,我给你二老先道喜了!我们村的丁老爹托我来给他家丁大向你家阿木提亲呢!这丁家,不用我夸,想必您二老都知道,最富裕不过的人家,家里就卖猪肉,您家阿木过去,不说吃穿不愁,穿金戴银也是少不了的……” “你等等,你说替谁来提亲?”张老娘打断正准备细数丁家富裕的何媒婆,出声问道。 第3节 嗬,难不成这张家还看不上丁大不成,她女儿可是和离的妇人!但是想到丁老头承诺的媒钱,便收起不满,喜笑颜开地说,“我们村的丁大啊,就在镇上卖猪肉的!” 张老爹和张老娘两人面面相觑,何媒婆见张老爹、张老娘诧异的神色,也有点莫名其妙,忍不住出声问道:“您二老,这是觉得哪里不如意?” 旁边的徐媒婆却忽用一块葱绿帕子捂嘴笑道,“何大妹子,我们俩这回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见何媒婆还是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便挺了挺胸,说,“我是给丁二爷的徒弟吴陵来提亲的!” “啥?丁二爷的徒弟吴陵?哎呦,这一家人怎么也不提前通个气啊!”何媒婆不满地嘀咕道。这下可不好贬低徐媒婆说的人家了,不然丁家知道,又是一桩事。当下便和徐媒婆商议,“既是一家人,我俩也不好多嘴说谁的不好,既然都好,就看张家的意思吧!”徐媒婆也同意,反正这家说不好,还有下家,吴陵总归要说亲的,自己和这何媒婆已经闹了好几次,再闹下去也没意思,想明白了,徐媒婆便大方地对张家二老说: “您二老看,这下是一家人提的亲,我啊,也不好多说什么了,您二老和姑娘合计合计,我们两过两日再过来听消息!” 张老爹和张老娘,也被丁家给闹得有点蒙,一早以为老天爷赏了块馅饼,没想到老天爷今天这么大方,一下子赏了俩,老两口心里真是不要太激动!当下便客气地请媒婆过两日再过来,等媒婆一走,便喊女儿过来,将两家提的亲事和女儿说。这两家实是还好,清清白白的人家,男方都有一门手艺,也没什么恶习,至于丁大的长相,张家二老到了这么大年纪,早就过了看脸的年纪,也不当什么。重要的还是自家女儿愿意! 张木听张老爹、张老娘说完,才明白过来,有人向自己提亲了,摆在自己面前的是要成为杀猪匠家的小娘子,还是成为小木匠家的小娘子,这个杀猪匠自己倒见过一回,长的满魁梧的,而且因为长年杀猪,身上好像还有些陈年的血腥味,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找对象确实有点困难。要说丁大是因为难找对象,看上了自己一和离的妇人,那小木匠吴陵又是怎么回事? 张老娘适时地解惑道,“吴陵说起来也蛮可怜的,是个小孤儿,流浪到我们镇上被丁二爷收留当了徒弟,因为没爹没娘的,也没人给他张罗亲事,前两年他连间屋子也没有,就住在丁二爷家里,这不是今年丁二爷说,自家儿子以后要读书的,自己百年之后,那竹篾铺子就给吴陵了,丁二爷夫妻两还给小徒弟张罗起亲事,我估计丁二爷是看自己儿子不愿意学自己的手艺,又担心以后儿子生活无以为继,才想到用这一招将吴陵绑在自家船上。不过丁二爷夫妻俩为人一向宽和,听说对这小徒弟确实像自个亲生的一样!” 张老娘琢磨了一会,又补充道,“认真说起来,还是丁大好一些,他家底厚不说,家里还有一个老爹,凡事还能给他搭把手,吴陵孤家寡人的,以后有事也不好向师父师娘伸手啊!” 张老爹也在一旁附和地点点头。 张木看着张老爹、张老娘眼巴巴地等着自己也点头,心里不禁咆哮道:所以,自己这是要成为杀猪匠家的小娘子了吗?我也就见过一面可好! 张木在张老爹、张老娘的注视下,小心地咽了口口水,呐呐地说道:“那个,我这几年都不在家,也很少出门,对这两人都没啥印象,我这都二嫁了,我想还是仔细想一想为好!” 二老见张木没立即点头,心里有点小失落,但是自家女儿想一想也好,反正过两天她就想好了。张老爹当即便大手一挥,表示同意。 晚上张木睡在床上,左思右想,自己才穿过来没到二十天,这就要嫁人了?杀猪匠?小木匠?杀猪匠?小木匠? 好可惜,昨天去镇上没有去竹篾店里看看,也不知道小木匠长什么样!要不明天偷偷去镇上看看?不知道爹娘会不会同意,这时候相亲连个相片都没有!不然好歹也知道小木匠的真容啊! 这边厢,张木翻来覆去地纠结在杀猪匠和小木匠之间,正屋里,张老爹和张老娘也没睡着,“老头子,没想到咱家阿木,二嫁还能找到这样好的儿郎”,张老娘边说边擦有些湿润的眼角,张老爹轻轻拍着她的背,说:“还是老婆子你教的好啊,咱家阿木又勤快又标致,那有眼睛的儿郎自会瞧得见!”张老娘被张老爹逗笑不提。 东边屋里,张大郎也和媳妇说道,“没想到咱家阿木这样好嫁,我还以为她以后姻缘上有些妨碍呢!”桃子也有些感叹,小姑经了赵家,上天倒眷顾她一点了,又想到小姑估计都不知道吴陵是谁,当下便和张大郎提议道:“要不你明天带小姑去镇上瞧一眼吴陵,小姑以前在家的时候也很少去镇上,等嫁到赵家,出门的机会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估计她连吴陵长啥样都不知道呢!既然人家不在意她是和离之身来提亲,想必也是极中意小姑的,你带小姑去瞧一眼吧!” 张大郎听完也点点头,他倒觉得吴陵挺适合妹妹的,斯斯文文的,丁大虽说也挺好的,但是毕竟有些粗鲁,妹妹在赵家也念了些书,说不定就喜欢斯文些的! 于是,这一晚,除了张家五岁的小水以外,一家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喜讯砸得失眠了! 没想到,还没等张大郎带妹妹去镇上瞧一眼小木匠,小木匠就来瞧张木了。 ☆、第6章 吴陵拜访 桃子和张老娘一向早起,桃子负责煮早饭,张老娘负责喂猪和鸡鸭,但是大家都没有发现门外有人,等张家人吃好早饭,张老爹和张大郎要出门干活的时候,才发现家门口正站着一人,张老爹自张大郎成家后,就很少往镇上去,家里要买些什么东西,都交给张大郎两口子,很久没有见过丁二爷收留的徒弟,只是觉得这人面熟。 张大郎倒是认识吴陵的,此时见他出现在自家门前,想到昨日提亲的事,知道必是为妹妹来;的!见自家阿爹仔细盯着人家瞅,猜到他可能没认出来,“阿爹,这是丁二叔的徒弟,吴陵!” 张老爹这才想起,这小郎君可不就是吴陵那小子嘛!当下笑道:“几年没见过你了,倒是越长越好看来着,长的连我老头子都觉得俊得很咧!”一会自家丫头见到这张脸不知道会不会就看上了!哎,一张好面皮娶媳妇都讨巧啊! 吴陵也常听师母夸他越长越俊,猛地从张老爹一个同性长辈的嘴里听到,饶是吴陵心里再三劝自己镇定,也不由得红了耳朵。 父子两见小郎君有点窘迫,也不打趣了,忙把吴陵请进去坐,对于不计较自家阿木和离身份的,张家人都不自觉地释放出最大的善意和热情! 张木正在院里和小水用树枝划着写字,正一笔一划地教小水写“水”,其实张木自己对繁体字还没搞清楚,也只能教小水一些最简单的,其实她自己也在借教小水认字来正大光明地学繁体字。她不知道原身学到了哪个程度,也不敢轻举妄动,慢慢来才行! 见张老爹和张大郎去而复返,便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发现身边多了一个年轻人,大概二十不到,长的挺俊秀的,而且,貌似,身材很好,宽肩窄腰,齿白唇红,张木忽觉得自己有点眼花,她为什么觉得他好像在对着自己笑,而且还是腼腆羞涩的笑? 为嘛有种大灰狼欺负小白兔的即视感。 后来张木想起她第一次见吴陵的场景,不禁一次次懊恼不已,真被他肤白貌美的外表给迷惑了!大灰狼和小白兔确实存在,不过是披着狼皮的羊和一只无肉不欢的兔子。 张木还沉浸在欣赏小鲜肉的世界里,却被一声惊雷炸糊了! 已经坐在堂屋里的吴陵说:“大娘,大爷,我是诚心求娶张木姑娘的!其实今天不是我第一次见张木姑娘,前两天,张木姑娘去镇上时,我刚好看到,心里便存了求娶的念头,故才请师傅帮忙请媒人来上门提亲的额!” 这小郎君看起来比原身还小,敢情却是来提亲的,对象还是我!听墙角的张木觉得今天的太阳真是太炙热了,一下子从阳春三月跨到了三伏天!晒得她一清早就冒汗! 堂屋里吴陵说完这一段,见张家人面色都很和善,才硬着头继续说,“昨天徐媒婆来说丁家大哥也想求娶张木姑娘!论心里话,丁家大哥人实诚,家底也厚,又是您二老看着长大的,比我这外乡来的一流浪儿确实要稳妥许多!可是,不怕您二老笑话,我小时候受过些苦,心里明白,自己想要的就要去争取,不能一味认命!我就觉得张木姑娘很好,虽然我没什么家境可言,但是我一直很努力地跟着师傅学手艺,以后也能够凭手艺养活一家子,我若娶了张木姑娘,以后也必定尊她,敬她,爱她,护她,晚辈诚心希望您二老能给我这个机会!” 吴陵说到最后,声音不自觉地有些激动,张家二老听完,也不禁认真地思量起吴陵来。堂屋内一时很安静! “姑,刚才的字我会写了,你再教我一个吧!”小水的声音在堂屋外想起,而且还是在墙根上。 “行,行,我们去那边!这里太阳照过来太热了,我还没站稳就受不住了。”张木有些心虚地企图掩盖偷听的行迹。 张老爹和张老娘都有些无奈,自家女儿以前一向是规规矩矩的姑娘,怎么最近性子这么跳脱了! 吴陵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被张木听到了,眼里忽地生出点点滴滴的喜悦,胀的心理又甜蜜又惆怅,却又觉得美妙异常! 屋内安静的氛围倒被这一小插曲打破了,张老爹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说:“小郎君也知道,我们家阿木是和离之身,她这二嫁,我们都希望她能找个合心意的,能够好好待她一辈子!所以,这亲事,我们还是得问问阿木的意思!”张老娘也在旁边附和地点头。 “小侄明白的,今天过来,也是让二老明白我的诚意,至于亲事最终如何,还是得看姑娘和二老的意思,小侄自不会强求!”吴陵诚惶诚恐地说道,见张家二老颔首,又站起来说:“小侄来了有一会了,这段时间店铺里比较忙,出来太长时间恐师傅忙不过来,这就先回去了,明天托媒人来府上听信!” 因为张老娘急着与张木商量亲事,也没虚留吴陵,吴陵出堂屋的时候,眼角瞄了瞄,没见到刚才绿色的身影,不禁有些小失落。 待吴陵一走,张木便被爹娘喊到堂屋,就吴陵的来访做了一个总结陈词,张老爹和张老娘都被吴陵的诚意所打动,觉得虽然家底差些,但是对阿木的心意却是没法说的,当初赵家家境也好,但是夫君不护,女儿嫁过去并没有享到一点福,整天做牛做马的伺候那一家老小不说,还被婆婆摆脸色,妯娌挤兑,小姑嘲讽!所以说,夫妻两过日子,不光看家境好坏,两个人的心意也很重要。张老爹和张老娘这样一想,对女婿的人选不由都偏向了吴陵。当然也得女儿点头! 张木见老两口又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又咽了口口水,又呐呐地说道:“爹娘,我再想想吧!明天早上再说!” 老两口之前就答应让女儿好好考虑,现在没听到女儿的答复,也不以为意,女儿都说明早了,那就明早呗! 却不知,没等到明早,张家就又热闹开了!王里长家的婆娘带着女儿王二姐过来了,希望张木不要答应丁大的婚事,因为王二姐看上了! 张家院子里,王大娘刚跨进院子,看到张木,便直截了当地说:“阿木,听说丁大来你家提亲了,丁二爷家的徒弟也想娶你!我们家茉莉(王二姐原名王茉莉)早就看上丁大了,她本就等着三年孝满就和丁家通气的,没想到你也和离回来了,你们两个都是二嫁,你也体谅下二嫁女人的不易,你就嫁丁二爷的徒弟吧!把丁大留给我们家茉莉吧!”王大娘理所应当地说道! 张木看着这个等着自己点头的大婶,看了眼旁边的王茉莉,见她发髻上还带着一朵白色珠花,应该是还在未亡夫守孝。张木听王大嫂提过王茉莉,说她们两个都是姻缘有些不顺当的,平时没事张木也可以和住在娘家的王茉莉聊聊天。王茉莉的夫君是三年前的六月去世的,到今年六月才满三年。若是夫婿一亡就立马改嫁,明上难免有些不好,王茉莉便准备随一般未亡人一样守孝三年。因为王茉莉婆家有些刻薄,王茉莉作为未亡人在婆家更不受待见,王大娘便把女儿接回家,并答应王茉莉的婆家,会在家给女婿守满三年!王茉莉便带着六岁的女儿珠珠回了娘家。 王大娘早就替女儿看中了丁大,人实诚,家境好不说,关键是有一股蛮力,长相凶残,女儿要是嫁给了他,就不用再怕前婆家人一再上门闹事了! 此时,王茉莉听完自家娘的话,站在一边默默不语,眼睛盯着鞋面看。 自己这是要被抢亲了吗?张木脑袋不晕都不行,这都什么事啊!忙求救地往爹娘屋子望过去。 张老爹和张老娘一早被吴陵感动到了,想起年少的时候,两个人正在屋里唏嘘不已,也没心思去田里干活,都待在屋里。王大娘开腔的时候,老夫妻俩就听到了,等听完,两人都有些愤愤不平!张老娘起身便往屋外冲,吼道: “王家的,你家女儿看上丁大和我们家阿木有什么关系啊?你要是想让女儿嫁到丁家,也该去丁家才是,我们阿木一个年轻姑娘家,可担不了替你家说媒的重任!你还是带着女儿赶紧回去!” 王大娘一听就不乐意了,“张家婆娘,你这是不答应喽,我可丑话说到前头,你家阿木要是挡了我家茉莉的姻缘,我可不会善罢甘休!” 张木这几天为这些事烦很了,此时见又来个难缠的,一点应付的心思都没有,走到王茉莉面前,说,“你要是有意就去和丁家说,丁大的姻缘又不是我能阻止的,你在我家闹,平白惹了笑话,你既然敢来我家闹,也是豁出了脸面的,既然如此,再豁出去一次又有什么干系呢!” 王茉莉抬起头,看了眼张木,对面的女人只比自己小两岁,可是眼眸亮晶晶的,仿佛生活的苦难并没有降临到她身上。也许是心境不同吧,她比自己也好不了多少,却还像二八年华的姑娘,而自己的心,似乎已经干枯了。 王茉莉拉着还想开腔的王大娘慌忙忙地走了! 张老娘却觉得心头一口浊气难消,真是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第7章 距离的美 王家母女去没去丁家,张木不清楚,但是她却看到自家娘揣了上次从赵家婆娘那里捡来的点心,去隔壁方奶奶家串门了。 村里连六岁的小水都知道,到方奶奶家说一件事=和牛大娘、李大娘……(此处省略七大姑八大婆)说=召开全村八卦会议。 这倒不是说方奶奶喜欢搬弄口舌,到处嚼舌根,而是方家本来就是个八卦中心地带。 方奶奶是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了,六十多年前逃难的时候,家里人都饿死或病死了,就剩了她一个小孤女,后来遇到一起逃难的方家,方家人收了她做童养媳,后来方家在水阳村安家,方奶奶便也成了水阳村第一代村民。待长大后便和方家那一代仅剩的男丁成了婚,婚后生了三男一女,可让她婆婆高兴坏了,自此待她更和气。方奶奶年纪虽大,精神头却好得很,她在幼年遇到方家这般和善的人家,心里自是感念不提,一辈子待人更是和和气气地,村里人都说方奶奶是个最和善不过的老人家,方奶奶年纪越大越喜欢个热闹,她平时人也明理,还有些老人家的小智慧,大家遇到什么想说的事,都喜欢往她跟前来。 方奶奶年纪大了,身边也要时常有人照料,方家几个媳妇每日里忙着农活家务都忙得很,也不能整日陪着方奶奶,因此,每当看到哪家媳妇过来找方奶奶聊天,那叫一个热情,必定烧好一壶热水送过来,家里要是有个零嘴,也从来不吝啬地拿出来摆上。村里人大都比较憨厚,也不好总吃人家的,偶尔家里要是有点零嘴,也捎带过去。 于是,方家,俨然成了村里开茶话会的中心。 这不,张老娘到的时候,刚回娘家串门的李家老姑奶奶也在,两人正说着溪水村的热闹,李家老姑奶奶嫁到了溪水村,就在张木前婆家的屋后,以前她每回回来,张老娘也必是要去李家坐坐,问问女儿在溪水村的情况。现在张木和离了,张老娘见到李老姑奶奶,依旧高兴的很,这也是一个人缘好的老太太,张老娘很感激她以前对女儿的照顾。当下便亲亲热热地握着她的手,说“老婶子,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去我家坐坐啊!我要不在方婶子这儿碰到你,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咧!” 李老姑奶奶摆摆手,“我这不是知道你家最近事忙吗嘛!我可听说了,我家阿木侄女已经有两户人家来提亲了!” 一听到这,张老娘的肝火不由得又旺起来,拉过一张板凳坐下来,说,“哎,老婶子,我这心里真是憋得难受,正准备过来和方婶唠嗑唠嗑呢!” “阿木娘,难道赵家又来闹不成?”方奶奶也倾身过来问道。 “哎,比这更让人窝火,两位婶子,就您两人这么大岁数了,估计都没见过这般不讲理的。前天儿,丁大家不是让何媒婆来我家提亲嘛!我家还没答应呢,阿木在赵家受了不少苦楚,我就想让她自个儿选个合心意的,我们两口子就没做主,让她自己考虑两天,哪知道,就刚才,村长家的婆娘就带着她家在家守寡的二丫头来了,你道她们说啥?”张老娘,说的有些口渴,喝了一口白开水,才又道:“让我家阿木不要阻了茉莉的姻缘,她家茉莉看上了丁大,就等着守完孝就嫁呢!” 听到这,两位老奶奶都面面相觑,这是上演二女抢夫的戏码?都被这八卦刺激到了她们颤巍巍的神经。 方奶奶最先开口道:“这村长家的婆娘也是,要是看上了丁大,干嘛不早早地过去通个气!” “我看,就是通气了,丁大也未必看得上她家茉莉!丁大可挑得很嘞!这几年何媒婆给他介绍了多少姑娘,就连我们溪水村的姑娘也有十几个呢!他一个都未瞧上,我看他心里主意正的很!”李老姑奶奶抿着嘴说道,其实李老姑奶奶当时也想把女儿嫁给丁大的,他家家底厚,女儿过去就能穿金戴银的,只是那死丫头却觉得丁大长的凶神恶煞的!哎,年轻的姑娘家还不知道,日子可不是靠一张脸皮过活的! “可不是嘛!丁大是瞧上我家阿木勤快本分,人也活络,村长家的二丫,硬生生地在婆家被磨得像个木头一样,一点儿活泛气都没有!还带着个丫头,不是我嘴巴毒,我家阿木也是要再嫁的,可虽说再嫁在现在也有很多,但是带着丫头的未亡人,姻缘上还是要更艰难些的!”张老娘口快地说道。 虽然张老娘因气愤有些贬低王茉莉,但是她说的也是世间的常态,死了丈夫的妇人,难免要被冠上“克夫”的嫌疑,何况王茉莉还带着与前夫的孩子,这世间愿意帮他人养孩子的男人也是不多见的。 “哎,茉莉也是个可怜的,以前是多娇俏的小姑娘啊,那时候我们水阳村,就茉莉和你家阿木最讨人喜欢了,人俊俏不说,又勤快能干,还有一手好绣活!没想到倒是这两个丫头姻缘上艰难些!”方奶奶想起以前两个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忽想起戏文里的一句唱词,“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春风当自嗟!” 张老娘一听方奶奶可怜王茉莉,不由一撇嘴,不满地道:“茉莉再可怜,也不能来欺负我家阿木啊!以前她们俩个还是颇说得来的小姐妹呢!后来又都嫁到了溪水村!哎,没想到两个丫头最后都回来了。”张老娘说到最后,也忽然理解王大娘的心思了,当时她们两个嫁的都是溪水村比较富裕的人家,茉莉守寡,阿木和离,本是差不多的命运,可是转眼阿木便有两户人家来提亲,其中还有王大娘为茉莉看中的丁大。 在方奶奶这絮叨了半天,到晌午张老娘回家的时候,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当然,王茉莉看上丁大的消息也传的差不多了!至少当事人他爹是知道了!丁老头知道村长家二丫看上自家儿子的时候,心里颇不乐意,二丫回村里守寡快三年了,时常她去河边洗衣服都会经过自家门口,二十几岁的人生生像三十多一样,还有个女儿跟着,张木虽也嫁过,但一人俊俏,二没有孩子啊,在赵家还学了些诗书,同是嫁过人的,茉莉比之张木可差太多了。当即就又忘何媒婆家去,望她明天能再多替自家儿子说几句好话,还承诺将媒钱再加上一些。 喜得何媒婆当下就想往张家再跑一趟,但是想起和徐媒婆的约定,还是忍住了,对张老爹却还是满口答应,毕竟若张木选了丁大,自是自己的功劳。何媒婆筹划着,若张木明天还未选好,自己要怎么说才能打动她选丁大 何媒婆却不知,徐媒婆答应自己不去说,可没答应当事人不去说! 张木正在厨房里给嫂子打下手望锅灶里扔柴火!桃子一边揉着面米分,一边说,“阿木,我都有几年没尝过你的手艺了,你以前擀的面条又白又有劲道,赶明儿你再露一手给我瞅瞅!” “啊?擀面条?”张木正在认真地看着柴火,听到桃子要尝她的手艺,顿时紧张起来!擀面条?!她连和面米分都不会好吧! “我在赵家,做饭这种轻巧的活都乱不到我的,我有好长时间没有下过厨房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呢!”张木小心地说道!不知道嫂子会不会起疑! 桃子听张木如此说,以为以往张木回娘家都是怕家里担心,才没老实说她在赵家的日子,现在和离了,说出来也无所谓了,叹气道:“哎,都过去了,以后就好了!你那双巧手,再怎么忘,弄出来的吃食也不会差的。” 张木无声地在心里呵呵了。 “阿木,那两个,你选好没啊?”桃子又忍不住出声问道。 “嫂子,我这心里也没底,我对他们也不是太熟悉,我去溪水村也有五年了呢!”张木无奈道。一下子让她在两个人中间选一个出来嫁,都是陌生人,她真不知道选谁,虽说今天吴陵过来很诚恳地说了一番话,但是两人到底合不合适,也不是态度诚恳就可以的。 晚上张木躺在床上,又翻来覆去地,明天媒婆又要来了,到底是选一个呢,还是不嫁呢?“真的好难选啊!”张木小声地吐糟道! 也不能一辈子不嫁,待在张家,自己这假的,在张家一家人眼皮下待长了,肯定要穿帮的。而且张老爹、张老娘让自己选一个,可没说让自己两个都可以不选!张木坐起身来拿起白天教小水认字的小树枝,为了便于自己偷偷认字,张木把它带回房里了,在地上划: 丁大→有肉吃,有首饰带 吴陵→会疼人,两人一起奋斗 哎,吴陵的条件确实比丁大弱多了,硬性条件完全没法比啊!嫁给她还离娘家远,“咦,远!”张木思路猛地一顿,嫁给吴陵可不就离张家远了嘛!吴陵住在镇上,自己要是嫁过去,以后和张家人至少也得十天半月才能见一次吧!自己可不安全多了! 吴陵一直以为,是自己那天的话打动了在墙根处偷听的张木,压根没想到,自己胜在距离美上。 第二天一早,来张家的不只两个媒婆,王大娘也来了,她可不是来瞧热闹的,她是来盯着张木别选丁大的,要是这丫头不识好歹地真选了丁大,她今天就抓花她的脸,看丁大还会不会看的上她! 张老娘见到王大娘过来,猛地瞪过去,王大娘见她瞪着眼,眼神都不给张老娘一个,茉莉她爹可是村长,只要没闹到明面上,张家可不敢把她怎么地! 第4节 王大娘这是□□裸的有恃无恐!充分演绎了嫁一个有权势男人的重要性! 张木也见到王大娘过来,也懒得理她,反正自己选的是吴陵,今天是闹不起来的,当下就对两位媒婆说,“真是麻烦两位婶娘往我家跑腿了,只是我只能选一个,万望两位婶娘见谅才好!” “哎,没事,我们俩说好了,你选谁,我们都认了!”何媒婆甩着葱绿的帕子说道。 徐媒婆也在一边附和。 张木吸了一口气,说:“我比较中意吴家郎君!”说罢,就回房了。 “哈哈,木丫头真有眼光,吴陵那小子长的多俊俏啊!”王大娘一听张木说吴陵,顿时乐的合不拢嘴,徐媒婆听了都没乐成这样,可不是嘛!徐媒婆只是拿了媒钱,在王大娘心里,她可从张木这句话里得了一个中意的女婿。 何媒婆也听了王家中意丁大的消息,见王大娘这般乐呵,刚才给丁大落选带来的失落感立马全消了,这不还有一桩生意呢!当下又欢欢喜喜地和王大娘说帮她去丁家探探口风。 当吴陵从徐媒婆嘴里得知,自己中选的时候,也像王大娘一样乐的合不拢嘴,哎呀,终于要娶媳妇了! 此时,吴陵还不知道,其实,娶媳妇这事,并不是张木答应了就可以的! ☆、第8章 张木做小 这边张木一点头,吴陵就托师母帮忙采买聘礼,丁二娘自是喜不自胜,吴陵来她家已有十三年了,虽然说吴陵在她心里没有自己儿子重要,但是,他们两口子对吴陵也是有些许感情的,吴陵和自家儿子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她也希望儿子多个兄弟照顾,因此这么多年来对吴陵也是照顾有加的 当吴陵把这几年攒的银子交给师母时,丁二娘却摆摆手,说:“那是我和你师傅怕你平时有用钱的地方,你又不好意思向我们开口,才每月给你点零花的,傻孩子,里的手艺就值这么点钱啊?我们早给你攒着娶媳妇呢!前两年问你,你又说没看上的,我们看你年纪也不太大,也不催你,现在你自己对上眼了,我和你师傅自当帮你把婚事办圆轮了!” 饶是吴陵因自幼看多了人性的虚妄而清冷的心,此时也不禁觉得有一股暖流由丹田涌到了四肢百骸,整个人像浴在阳光里,眼角眉梢都染了一层暖意。吴陵压下了心底的五味纷杂,缓缓地对丁二娘说,“那我也不多推辞了,就劳师傅和师母费心了!”师傅和师母的恩情,他日后必是会报的,虽说也有笼络自己以后帮衬师弟的心,但是他们也确实是这个世界上目前对自己最好的人了! 以后,还有自己的妻子! 吴陵忽觉得自己的血液好像流的更快,像要沸腾一样,他这十九年的人生里好像忽然有了一种叫冲动和热血的东西。 张木和吴陵就要成亲的消息,由徐媒婆和李老姑奶奶传开了,有些和张家交好的人家,自然为张木高兴,而一些不相熟或不待见再嫁女子的人自然也难免说几句不中听的。其中说的最难听的,非赵问的亲娘莫属!她从李老姑奶奶那得知,张木要改嫁了,还是嫁到镇上,当场就没忍住,骂道:“好一个没羞耻的小娘皮,和我家三儿和离还不到三个月呢,这就搭上了不知道哪儿来的野小子,这般赶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暗地里勾搭上了!这种女人,就该浸猪笼的!” 李老姑奶奶本来想着看赵家婆娘吃瘪的模样,没想到这货却口舌无忌,当下就黑着脸走了,□□皇帝早就废除了浸猪笼这一陋俗,连自己这快入土的人都知道,赵家婆娘还这般疯疯癫癫的,她家也有一个闺女呢! 赵老娘对着李老姑奶奶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早知道这老妖婆不是好东西,以前就常和张木那个小娘皮一起作妖,不就想来看自己笑话吗!那她就让她好好看看!气冲冲地找自家小儿子去了 赵问看着面前气的咬牙切齿的老娘,无所谓地喝着茶,说,“娘,你不要生气,张木这辈子除了我,她谁也跟不了,等我和李家姑娘成了婚,再把张木弄回来伺候你!” 赵老娘倒被自家儿子说愣住了,“你们不是和离了吗?你还准备让她回来做小?” 赵问眼神贪婪地说道,“她那一手绣活,可值不少钱呢!娘你就愿意这样放走一个摇钱树?”没有人比赵问更明白张木挣钱的能力,张木交给赵老娘的钱只是一半,还有一半一直在赵问口袋里呢! 赵老娘想到张木每月交上来的二两银子,心里也痒得很,可是就算自己愿意,张家也不愿意张木回来吧,而且还是做小!赵老娘怀疑地看着自家胸有成竹的小儿子! 赵问接收到赵老娘不信任的眼神,当下也不愿多解释,“娘,你就看着好了,不过,你得赶紧抓紧把我和秀儿的事给办了,秀儿的肚子可遮不住!” 赵老娘见自家儿子心急的模样,心里不以为然,她就是要拖到李秀的肚子遮不住,让她脸面尽失,一辈子抬不起头,以后进门了还不是随自己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但是却不能让儿子知道自己的心思,小儿子和这小狐狸精正是好的蜜里调油的时候,满嘴应道,“你放心啦,你看上的,娘还不能不用心吗?只是聘礼要办的厚些,有些东西还要去县里面买呢,一来一回可不是要一段时间!” 赵问见老娘将自己的事放在心上,便也不多说,聘礼说是给媳妇的,到时随秀儿一起抬过来,可不就是自己的了! 吴陵初到丁家的时候,才六岁,那时候丁二爷和丁二娘成亲几年都没有孩子,丁二娘心里都在思量着要不要买个小妾回来了。 晚上,丁二娘和丁二爷商量给张木的聘礼时,两人都有些唏嘘不已,没想到一转眼吴陵来自家都有十三年了,自家儿子都有十三岁了。 当年当吴陵饿晕在丁家店铺前的时候,丁二娘正在铺子里帮忙,见门口晕倒的孩子,身上的衣服都是泥,身形瘦的有些骇人,知道必是哪里逃难过来的,不由得起了怜悯之心,便把他抱到了店铺里。汤汤水水地喂了几天,吴陵精神头慢慢足了些。吴陵一睁开眼,很是规规矩矩地向丁家两口子作揖行礼,那一刻,丁二娘忽地灵光一闪,这孩子乖巧懂事,又知恩图报,自己几年都没有生出孩子,要是以后一辈子都没有孩子,养个有良心的孩子傍身也好!夫妻两一商议,便有意收六岁的吴陵作了义子! 可是,没几天后,丁二娘就被诊出了喜脉,夫妻二人当场就喜极而泣,丁二娘默默地想,许是老天爷见自己心善,收养了一个孩子,才恩赐给自己一个孩子,丁二娘和丁二爷一说,夫妻俩都认定吴陵是自家的福星。自此待吴陵更是和气,但是夫妻俩都没再提收吴陵做义子的话头,因为在古朝,如果义父母充当了养父母的身份,那么义子也是有资格继承养父母的财产,也必须替养父母养老送终!丁家铺子当时的收入也就够一家人的衣食,丁二娘便犹疑了,如今家里小有积蓄,自家儿子又是一心放在科举上,丁二爷这时才觉得该将这个铺子留给吴陵打理。 “陵儿这几年待你我都孝顺至极,对竹儿也颇有兄长的样子,在婚事上我们自是不能亏了他,聘礼就按大哥给大侄儿准备的来办吧!”丁二爷沉思了一会,说道。 “行,就听你的,这十多年了,我也早将陵儿当儿子看待,虽说不及竹儿重要,但是人家母亲爱亲子,也更爱小儿些呢!”丁二娘见丁二爷这般嘱托自己,还订了规格,嘴上忍不住为自己辩一句! 丁二爷瞧了老妻一眼,不由笑道,“都一起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你啊!心地最良善不过的,我不是怕你操心,给你出主意呢!” 丁二娘听了这话才罢! 第二日,丁家竹篾铺子这几年也有好些县城里的客商来订货,丁二娘便托其中一家相熟的老客商帮忙在县城里买些衣料、吃食和好看的妆奁。一边又选了几个吉日,让徐媒婆拿去给张家选一个,自古都是婆家望穿秋水地盼着儿媳妇进门,而娘家却两眼泪汪汪地舍不得闺女出门。徐媒婆拿来的日子有五月十八,五月二十八,六月初八,六月二十六,八月初二。因为七月民间说是“鬼月”,一般婚嫁都尽量避开七月,张老爹和张老娘拿着问吉的单子,最后勾了八月初二。哎,按老夫妻俩的意思,合该要到明年才好!自家闺女好不容易能够在家长住,可是闺女毕竟是二嫁,老夫妻俩又怕拖得太长出什么岔子,最终还是同意女儿八月初二出嫁! 那边,张家把日子一定下来,丁家就着手准备过定。 过定那日,吴陵带着两只活雁,八盒糕点,一只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一只银凤镂花长簪,一只云凤纹金簪,一只宝蓝点翠珠钗,一对白银缠丝双扣镯,一对虾须金镯,一对金累丝灯笼耳坠,另还有细棉布四匹,丝线若干,棉布和丝线都是用来给张木做嫁衣和婚后见婆家亲戚的新衣的。 过定的时候,相熟的人家也可以过来观礼的,大家见吴陵带来活雁都清楚吴陵对这阿木怕是确实有些上心的,现在是三月末,大雁也是可见到的,但是要逮到两只也是极不容易的。再见这两只银簪,一致金簪,一只点翠珠钗,一对银镯,一对金镯,一对金耳坠,都被惊到了,这份小定礼,就算摆到县城里富裕些的人家,也差不了多少了! 饶是张木在现代首饰店里见惯了各种价格不菲的饰品,此刻也觉得这些首饰好看的紧,无论雕刻、镶嵌还是金银的成色都是很难挑剔的!心下也觉得丁二爷一家对吴陵确是十分看重的,这其中的随便一样在这村里做小定礼都是说的过去的! “没想到你家阿木这般有福气啊!”王大嫂见了这小定礼也不禁咂舌,当年自己只有一对银簪,一对银镯子呢!当时也羡煞了不少小姐妹!没想到,阿木这二嫁的小定礼倒如此之多! “呦呵!我记得当时赵家的小定礼除了吃食,也就两匹布,一对银簪吧!没想到阿木这二嫁倒比头婚还体面呢!”王茉莉的娘酸溜溜地说道!丁家老头子怎么都不同意茉莉进他家门,没想到张木却这般好运地订了亲过定不说,夫家还这般大方,这丁老二一家子都是傻子,给一个外姓人备这么好的礼干嘛!还不如留着给他亲侄子丁大呢! 张老娘见王婆子一副酸溜溜又眼馋的模样,感到身心都愉悦了,当下也不计较地说道,“你家茉莉也会和阿木一样有福气的!” “那是自然,我家茉莉到时不仅聘礼厚,嫁妆也厚!”王婆子立即大声地回道,一边还回了张老娘一个轻蔑的眼神!呵,我家茉莉可不会输给你家闺女的! 张老娘今天见未来女婿这般给面子,心情好得不得了,才不会和王婆子这种眼馋的人计较,也不再接话茬! ☆、第9章 李秀孕事 两家过小定后,婚事也算正式定下来了,由于吴陵一直住在师傅家,成家后自不好再住着,吴陵便准备选块合适的地买下来,小定礼和聘礼都由师母准备,吴陵攒下的几十两银子买屋是不够的,但是买块地自己建还是可以的。而张木要做的就是在家好好绣嫁衣便好,在现代学的一些绣法技巧也让张木尝了一回开金手指的瘾。o(╯□╰)o张木忽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啊!但是裁衣服什么的,完全不会好吗!张木只能求助传说中的裁剪能手方奶奶,用的借口是:“我一看到这红布,心里就慌得很,手也有些抖!” 话说,张木自从亲事定下后,可能不再担心被戳穿是冒牌的缘故,人也活泛了很多,脸皮也蹭蹭地厚了不少。 溪水村里的赵家,在赵问的一再催促下,赵老娘也不好再将说媒的事拖下去,便往屋后的李老姑奶奶家走去。 李老姑奶奶见赵婆娘过来,收住心里的鄙视,换上一张笑脸,毕竟屋前屋后的住着,也不好闹的面上不好看。客气地让赵家婆娘进来坐坐,唠唠嗑。 赵老娘一坐下,就说:“老婶子,我今天过了可是有正经事相托的!”赵老娘说完这句,便笑吟吟地看着李老姑奶奶,就等着她问什么事!哼,老虔婆,不是要看热闹吗!让你好好看个够! 李老姑奶奶一时有点懵,自家和赵家虽然也偶有往来,但因自己一向帮木丫头说话,这赵家的一向不待见自己,这回怎么还有事来找她,看样子还是件喜事一样。“哎呦,侄儿媳妇,你就别和我老婆子卖关子了,我看你这模样,也是件好事啊!快说来让我也乐乐!”李老姑奶奶一露笑,满是皱纹的脸便挤成了一朵菊花。 “老婶子,可不是件喜事嘛!我来是请你帮我向李秀才家跑一趟,给我加三儿保个大媒咧!”赵老娘拉着李老姑奶奶的手,极亲热地说道。 李老姑奶奶一听这话,也不笑了,立马肃着脸说:“侄儿媳妇,你家三儿刚和离不说,就说这年纪也比我侄孙家的秀儿大七岁有余呢!这事我可不好应承!”李老姑奶奶坚决地摆手。 赵老娘见李老姑奶奶这么快就摆脸色,当下也不装客套了,拿出绣着如意纹的帕子,轻轻地沾了沾嘴角,开腔说道:“老婶子,我也不瞒你了,你和李秀才家也是至亲,这事你知道也无妨,李家闺女已经怀了我家三儿的骨肉,已经有两个月了,我家要是再不去提亲,这肚子可就瞒不住了!” “你说什么?秀丫头有身子了?”李老娘看着赵家婆娘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也不在意了,她现在只想去镇上问问二侄孙!忙唤儿媳妇过来,陪她去镇上走一趟。 “行,竟然老婶子答应帮我跑一趟,那我这就先回去了,老婶子有好消息了,可得来告知我一声啊,不然我这边不知情,要是再耽搁个十天,八天的,怕你家侄孙就得来求你了!”赵老娘说完,站起身,用帕子掸一掸裙摆,昂头挺胸地走了。 李家儿媳妇眼尖,看赵家婆娘手上的帕子,知道是张木做的。又见自家婆婆被气的身体都发抖,连忙让儿子把丈夫找回来,一起陪李老姑奶奶去了镇上! 李秀才和水阳村的李大郎都是李老姑奶奶的娘家侄孙,李老爹和李老娘去世后,李秀才和李大郎家就分了家,因为李大嫂和李秀才的媳妇合不来,两家来往也很少,但是对于李老姑奶奶二人还是很尊敬的,毕竟爹娘在时一直和李老姑奶奶走动的很频繁,李老爹去世时,抓着兄弟二人的手,让他们以后一定孝敬李老姑奶奶,说当年不是姑奶奶,自己早就饿死了,兄弟二人都含泪答应了。 李秀才作为镇上唯二的秀才,在镇上开馆教书多年,下面村里许多小学童都是由李秀才开蒙的。赵问便是其中之一。李秀才家的女儿秀儿,今年也才十五岁,下面还有一个五岁的弟弟。李秀才既然能在千百童生中脱颖而出,成为秀才,自是从小就一心苦读诗书,奉孔孟为圣明的,因此在庶务上一向少一窍,还好娶了个能干的婆娘洪氏,女儿十三岁的时候,洪氏就在李秀才的学生中给自家女儿物色好儿郎,挑来挑去,发现这么些学生中,论长相、家境、聪颖,竟没有一个比得上赵问的,心里直叹息不已,每每在考量其他小郎君的时候,都要说一句:“和赵家郎君比起来,还是差一些!”实是赵问平时一副谦恭有礼的模样,每年送的节礼比一般学生又大方了些,洪氏才觉得赵问是个有前途、有家底的小郎君。而赵问之所以节礼比旁人重些,是当时张木每月的绣活钱有一半交到了赵问手里,赵问手里头有银子,平时出手自然比手头拮据的学子大方些。 李秀儿听到娘每次都唠叨姓赵的学子,有些不耐烦,一次便随口说:“那选赵公子不就好了?”心里颇不以为然。 洪氏看着李秀儿这般无忧无虑的模样,叹道,“那赵家小郎君早已经有妻子了,怎么能再娶你呢!”这个家老的糊涂,小的懵懂,还好还有个还不知事的小儿子,以后一定得好好教导。 听自家娘念叨的多了,李秀儿便对赵问产生了好奇,待李秀才讲学的时候,偷偷从窗户里看了赵问两回,赵问读书一向不太专心,不然也不至于年过二十连个童生都没过!瞧见外面夫子家的小闺女探头探脑地偷窥自己,脑里有个奇异的念头迸发出来,看着窗外露出了一个温柔缱绻的笑,李秀儿捂着心口,红着脸跑走了。 十五岁懵懂任性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敌得过二十二岁的男子,很快,赵问就在李秀才家堆放杂物的小土屋里得了手。 一月前洪氏见自家女儿总是胃口不好,还时常呕吐,让李秀才去请郎中,李秀儿赶紧拦住,说:“娘,我就是晚上睡觉不踏实,踢了被,睡一觉就好了,那老头每次看的药都哭的要死,我才不喝呢!喊他过来也只是浪费药钱!” 洪氏见女儿这般说,想到每次浪费的药汁,觉得也是,先缓一会再看看,便说:“那就明天再看看,不行的话,再给你请郎中来!” 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清楚,这孕吐并不是一两日就好的,当晚李秀儿就吞吞吐吐地和洪氏说了自己有孕的事,在得知孩子是赵问的时候,洪氏觉得真是讽刺至极,她觉得千好百好的人,原来内里竟这般龌龊,竟勾引夫子家的女儿! “娘,他为了我都已经和离了,等备好了聘礼,就会来我家提亲的!”李秀儿一边忍着心中翻滚的恶心,一边羞答答地说道。 “张家阿木和离回家是你闹的?”洪氏混沌的脑子突然闪过一星电光,震惊地看着自家女儿。她以为赵问是和离后才勾搭的女儿,原来二人早就好上了。洪氏将头埋在腿上,悲痛地唔咽起来,她竟然在家里都没看好女儿,她这段时间一心一意教导儿子,觉得女儿在家安全得很,没想到……天啊!她是一个多失败的母亲啊! “娘,你不要哭了,赵郎很快就来提亲的,你放心好了!给爹听见就不好了!”李秀儿不耐烦地说道。娘也真是的,爹就在隔壁呢!一边忍不住,往墙角呕吐去了。 洪氏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蹲在墙角的女儿,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没有这般觉得生无可恋过!可是这毕竟是她的女儿啊,她一定要让她顺顺遂遂地过日子。赵问都已经和离快一个月了,女儿的肚子至少也有两个月了,可是赵家还没来提亲,怕是那赵婆娘想要借着秀儿的肚子拿乔呢! 等李老姑奶奶赶到镇上李秀才家的时候,李秀才一家正准备吃午饭,见老姑奶奶来了,李秀才忙起身去搀扶。 “老姑奶奶,您可好久没来看我了,我正准备这两天休馆的时候去溪水村看望您呢!”李秀才三十多岁的人了,在李老姑奶奶面前,也像个孩子一样,满眼濡慕。 李老姑奶奶见待自己还这般亲热的侄孙,心里的焦虑不由得更重了一层,“侄孙媳妇,你先去把院门关上,家里要是有未回去的学生,也给他们放半天假,我有事和你们商议。”李秀才见老姑奶奶一脸愁容,立刻就让媳妇去办了。 “老姑奶奶,您这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李秀才关心地问道。 等洪氏都弄好了回来,李老姑奶奶便直接对李秀才说:“如今只有两天路,一,秀丫头肚里的孩子落掉,把她嫁到其他县去,赵问还想考科举,他不敢自毁自己的名声,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二,秀丫头就这般嫁过去,以后任由赵家婆娘揉捏!” 未待李老姑奶奶说完,李秀才的眉头已经皱的快打结了,“什么孩子?和赵问有什么关系?” 李老姑奶奶见侄孙一脸茫然,不由得闭了闭眼睛,这个孩子自小心思都用在读书上面,什么都不关心,连自家女儿怀了学生的骨肉都不知道。 李秀才见老姑奶奶一副悲痛的模样,也不忍再问,转头看向妻女,见二人都惨白着脸,忽觉得心口绞痛,他一辈子教书育人,未了,他的学生祸害了他闺女! 李家一阵人仰马翻不提,李秀儿是始终不松口落胎的,她相信赵郎会风风光光地来娶她!李秀才自那天开始,便再也不想见到女儿,她的事连听都不愿听。这时候,还是洪氏独挡一面,去赵家和赵老娘会了面,只一句,你家赵问若是死了考功名的心,自是不用来我家提亲的。 洪氏敢这么说,也是有底气的,自家丈夫是这镇上唯二的秀才,而另一个中了秀才却是李秀才的学生,他的运气比李秀才还要好些,一路畅通无阻考中了同进士,虽说是三甲同进士,但是在小镇上也是很够看的了,恰好现在这名学生就是通台县的县令。时人讲究尊师重道,那位县令对李秀才还是很尊敬的,逢年过节必派下属来送节礼。而洪氏不知道的是,她所仰仗的,正是害了自家女儿终身的诱因。 第二天,赵老娘便让徐媒婆来李家提亲,两家很快就下了小定。小定礼没有用大雁,而是用了两只鸭子,另有两匹细棉布,四扎丝线,一个如意纹银簪,一个珠子箍儿,一对白字如意纹银镯,一对兰花蕾形金耳坠,六盒糕点。洪氏当即皱了下眉,和自己预想的出入太多,可是女儿已经怀了赵家骨肉,也不能将赵家得罪的太狠了,不然以后秀儿在赵家,日子不会好过。当下便也不再作声。李秀才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来! 李秀儿和赵问的婚期就订在了四月十八,离小定也只半个月,镇上的人都奇怪秀才嫁女儿怎么会这般急,也有眼睛尖的老奶奶,从李秀儿微丰的体态上,一眼便瞧出李秀儿有了身孕。镇上的流言像风一样起了。 ☆、第10章 和离有诈 张木之前和方奶奶又学了几种绣法,觉得自己在大家心中是刺绣小能手,这项技能还是早些点亮为好,她在现代虽也喜欢刺绣,但是也只会直绣、平针和盘针,估计离原身的水平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还是早早练起来为好! 这天张木准备向方奶奶请教一下裙面花卉的用色,刚抱着衣裙到方家门口,就听屋内说:“以前我以为我就是我们水阳村数第一的泼妇了,没想到这还藏着一个呢!”张木听这话中内容也知是牛大嫂了,还别说这嘶吼的声音了! “可不是嘛!以前我也只觉得李二嫂子虽要强些,但也温柔的很!”这说话的是方家二婶了。方家二婶一向勤快得很,今天怎么也没去忙活,反而凑过来八卦了? 张木心里更好奇了,难不成这次的八卦更劲爆!忙伸手推开半掩着的大门,喊,“方奶奶,我过来啦!” 张木一脚跨进门,一脚还在外面,却忘了动了,实是被这屋内的阵容惊到了!方奶奶家婆媳三个,牛大嫂,李家大嫂,王二娘和她家两个儿媳,还有张木不太熟悉的米家婶子,杨家新进门的媳妇,还有各家的小孙子、孙女都带过来了,将方家原本宽敞的很的堂屋挤得满当当的,年纪大些的小孩子还在院子里玩闹,将鸡圈里的公鸡吵的都在暴躁地咯咯叫。 方奶奶见张木杵在门口愣神,知道这丫头怕是没想到自家今天这般热闹,忙出声招呼道,“木丫头过来啦!快进来!” 方奶奶一笑,一张爬满皱纹的脸就更是满脸褶子了,像一朵快要揉碎的花,张木每每见着都觉的亲切得很,这样和善的老人,有些事她瞧破了,也不会说,所以张木最喜欢来方家串门。 “方奶奶,我这常往你家来,也没看见你家有这么多的小凳子啊,这足有二十个吧!”张木边说便用眼睛数。 “哪是方奶奶家的啊,我们自家带来的哟。”牛大嫂见张木一副惊讶的模样,又接着说道,“都知道今天方婶子家肯定热闹,我们都自己带着过来了,你这几年不在家,也难怪你不知道!”牛大嫂长的比较魁梧,嗓门一向大,张木站在她旁边,被她这一嗓子吼的觉得耳膜都要薄了。 “阿木,你可得记得让吴陵给我们家再打几个小木凳啊,我家人多,等三弟娶了媳妇,凳子都不够用了呢!”王大嫂立即逗趣道,见张木有些难为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几位妇人都笑起来。 张木见她们笑成一团,强做镇定地说:“行,我一定记得传话!刚才在外面就听大家在说什么新鲜事呢!我也想凑个热闹呢!” 第5节 大家见张木扯开话题,也不揭破。王大嫂便说,“是李秀才家的媳妇,你记得吗?以前瞧着满知礼的,最近在镇上就快横着走了!”王大嫂一边说,一边比了个螃蟹爬行的手势。 “哦?我这两天也没出门,倒还没听说呢!”听是李秀才家的,张木也有了点兴趣,这不是原身的情敌家吗!忙对王大嫂说,“大嫂子说给我听听吧!” 王大嫂还没开腔,傍边的牛大嫂便抢着说道:“秀儿小定礼隔天,赵问上门,李二嫂子就拿着一根扁担往他身上招呼,打的赵问抱头跳脚地跑了。四月初,李二嫂子又和自家隔壁当街对骂起来,这不昨儿不是四月十八嘛!我家当家的昨儿个回来和我说,一大早的赵家秀才家迎亲,快晌午的时候新娘还没到,新娘的娘倒来了,搬起椅子、凳子就砸,满屋子吃喜酒的人呢,都给李二嫂子推桌砸碗的吓到了!”张木想起牛大郎在镇上送货,消息要灵通很多,怪不得今儿个方奶奶家这般热闹呢!感情都是来听牛大嫂宣布最新消息来的! 一直倚在墙角的李大嫂见大家都笑的欢畅,眼神不由暗了暗,虽说自己和洪氏处的不是太好,但毕竟都是李家人,也不能这般看着她被大家取笑,便开口说,“都是一个村的,我也不和大家说外话,虽然以往我和洪氏处的也不是太愉快,可是这回,我倒觉得她也怪可怜的!” 大家见默不作声的李大嫂开腔,都朝她看过来,只见李大嫂吐了一口气,然后说:“弟妹将赵问赶出家门,是因为他小定礼送来的两只鸭子是病鸭,弟妹一早上去买菜,便听大家再传赵家婆娘买了两只病鸭给李秀才当小定礼了!和她隔壁的吵,是因为那家婆娘坏阿秀名声;至于昨儿事的起因,是赵家婆娘觉得李家之前将赵问打出门,她便不让赵问去迎亲,倒让人带了一只公鸡过去!” “什么!”“公鸡!”一屋子的女人之前还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现在都有些为李家报不平,也难怪秀才家娘子平时那般温和的人会这般厉害! 李大嫂见大家都愤愤不平的样子,心头松了口气,之前她在家里听到牛家媳妇一路吼着“去听热闹咯!”就知道是关于老二家的事,老二是秀才,以往在镇上名声好得很,下面的几个村里都愿意把孩子送到他那读书,老二心地又好,时常瞒着洪氏给自家一点帮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家就这样坏了名声!不然,老二恐怕连学馆也开不下去了!这才追着牛家媳妇过来了,还好挽回了一点! 李大嫂看见张木怀里抱着大红的衣裳,灵光一闪,又接着说,李秀儿出嫁的时候,穿着的嫁衣是洪氏连夜赶制的,但是一身正红的罗裙还是针脚细密,绣着如意云纹和富艳的牡丹,梳头的婆子给李秀儿梳着高髻,插着根镂空飞凤金步摇,耳朵上着了一对兰花蕾形金耳坠,十五岁的女孩子也妆扮出几分富丽端庄的模样。 张木见李大嫂眼里的亮光,忽然就明白这是在替李秀才家博好感和同情呢!张木忽然觉得有点百无聊赖,人家过得怎么样,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即使李秀儿再任性再胡闹,可是她有个为她不顾一切的母亲,洪氏这样强悍,又对赵家一早就有了提防之心,估计李秀儿就算嫁过去也不会受赵家拿捏的! 张木听了一耳朵女人之间的口舌后,便很少出门了,在家安安静静地绣嫁妆,到六月低的时候,张木已经绣好了嫁衣,用的是平针,裙面上是大朵大朵的紫鸳花,翩飞着几朵蝴蝶,,平针扎的线要对花如十字纹,很像现代的十字绣,这种针法相对而言比较好掌握,张木有意无意地在方奶奶那偷师后,也将自己的平针绣法完善了很多。袖口和裙摆都用金线滚边,勾着如意云纹。晚上睡觉的时候,张木抱着一身大红的衣裙,觉得要是拿到现代,也能卖个不菲的价钱了,摸着都舍不得放下,上辈子都没上身的东西呢! 七月初的时候,吴陵来送橱柜、桌椅之类的家具,本来这些是该女方准备的,但是因为吴陵本来就是木匠,自然不需要假借他人之手了。由于定亲的男女双方是不适合见面的,所以,张木就安安静静地待在房里,听见外面张大郎招呼吴陵进屋喝茶。 吴陵也知道订过亲的男女婚前不适宜见面的规矩,连连摆手说店铺里还有事,瞟了一眼西边的屋子,见屋门关着,窗户上的纱帘也放下来了,压下心里的小失落出了门。 张木走到窗户上,掀起纱帘一角,便见着吴陵有些失落的背影,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安稳。 吴陵是雇了牛大郎的车把东西送过来的,牛大郎下午不去镇上了,吴陵便一个人走回去,从水阳村到镇上要走半个时辰,吴陵心里数着成婚的日子,也没注意前面来人,不妨那人却挡在了自己面前,吴陵正眼一看,是赵问!他怎么在这! “怎么,看到我这么吃惊干嘛!你能来找阿木,我就不能来了?”赵问看着吴陵怒睁的眼,这几日在家里的郁气好像也纾解了一些。 “今天七月初八了吧!呦呦,你和阿木成婚的日子只有二十来天了!”张问一边掐着手指头算日子,一边故作惊异地说道,“阿木从我家回来都快四个月了呢!” 吴陵懒得和他废话,“让开!” “别急啊,我来是有事和你说的,咱们先聊聊呗!” 吴陵抬起脚准备从侧边越过赵问过去。 “行,既然你这么急,我也就直说了,张木不可能嫁给你的,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和离!”赵问慢悠悠地说道。 吴陵的脚忽地顿住了,心里忽然就着了慌,面上一片平静地说,“阿木连和离书都有!” “你不知道吗?那份和离书无效!阿木这么爱我,离开我都要吊脖子自伐呢,我怎么忍心不要她呢!”赵问捂着胸口,作出一副极舍不得的模样。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吴陵面上已有了些燥郁。 “不干什么,只是告诉你,张木和你的婚事是不可能的,你若不想到时闹的太难看,赶紧退了为好!再说那样一个愿意为我死的女子,你娶回去干嘛呢!”赵问越说越起劲,他看着吴陵一张痛恨、愤怒的脸,就觉得心里舒畅!张木明明是他的人,他只是准备让张木回家待一段时间,等她娶了秀儿就把她接回去,没想到,一个小木匠也敢肖想他的东西! ☆、第11章 吴陵被堵 七月初的上午,阳光耀的晃眼,地里还有正在锄草的村民,有些刚从这条路上经过,见到吴陵和赵问站在一起,都不由的多看了两眼,后来隐约听见二人似乎起了冲突,都从自家地里抬起头来! 有个肤色黝黑的小郎君,见赵问似乎拦住了吴陵的去路,忙扔下手里刚拔的杂草,拖着快烂掉的草鞋,往张木家里赶。 “张大哥,张大哥,不好了,赵问来了!”一到张木家,这小郎君就喊起来。 张大郎正在收拾刚才吴陵送来的橱柜、床板,一边心里嘀咕:吴陵这小子,真是死心眼!即使不在吃饭,也别急着跑啊,好歹帮自己把这些东西搬到屋里放好再走啊!哎,现在都得靠自己一个人挪了。张大郎忽听见有人喊赵问,忙三两步跑到院门,见杨家小子气喘吁吁地站在自家门口。 “张大哥,赶紧的,赵问把吴陵哥拦在路上了,两个人好像还发生了争执!”杨家小郎一边说一边使劲用湿透的破袖子擦着头上的汗,这七月的天,真是热的像火。 张大郎也不迟疑,拔腿就往杨家小郎说的路上跑过去,阿木好不容易得了一段好姻缘,可不能给赵问这黑心肝的破坏了,想到这,又跑回院子,随手挑了一把扁担,今天非得把赵问的狗腿打断不可。 屋里的张木也听到杨家小郎的话了,她自在方奶奶家见过杨家的那个新媳妇后,那小媳妇还特地来找她唠过嗑,知道刚才那肤色黝黑的小郎君便是杨家小媳妇石榴的夫君,听说小时候喜欢跟在张大郎后面跑,和张大郎关系一向亲厚,此时必然是赵问和吴陵发生了冲突,他才来报信的,张木心里一时急惶惶的,一时担心吴陵听了赵问挑唆,一时又怕吴陵一冲动和赵问掐起来。“这样担心,还不如去看看呢!”张木心里下了决心,便往村里的大路上跑去。 “姓赵的,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之前揍得你还不够疼是吧!又来这儿挑事!”张木还没到,就见张大郎一手握着根扁担,一手指着赵问的鼻子骂。 赵问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客客气气地说,“大哥,我这不是路过吗!刚好看见吴陵小弟,就和他聊两句而已,我可没挑事啊!你看吴陵小兄弟不还好好地站在这吗!” “谁是你大哥,我张家和你赵家早就老死不往来的,别在我这攀交情!今天看在吴陵没事的份上,就饶了你一回,还不快滚!”张大郎气势汹汹地说完,就握紧了扁担。 赵问见张大郎握着扁担的手,手背上的经脉都快爆破似的,忙后退了一只脚,却在这时看见张木急匆匆地跑过来,忙换了一副脸,大喊道:“阿木,大哥要打我,你快过来。”边说边往吴陵身后躲。 望着急匆匆往这边跑的绿色身影,吴陵的神情忽而沉了下来,忽地转过了身。 张木见吴陵都看见自己了,还背过身去,心里顿时“咯咚”一下,张木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望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一时不知是抬脚过去,还是转身回去。 “阿木,你快劝劝大哥,一夜夫妻百日恩呢!你快劝劝,啊~!”瞅着张木胡乱喊话的赵问,一不提防,被张大郎一扁担砍了胳膊,顿时痛嚎不已!见张大郎又提起了扁担,也顾不上胳膊疼的钻心了,拼了命地往回跑! 吴陵伸手拦住了准备追上去的张大郎,低声道:“大哥,别追了!你先带阿木回去吧!” 张大郎见吴陵微微闭上眼眸,看不见内里的任何情绪,有心想问赵问和他说了什么,但见妹妹就在后面站着,便忍住了,用粗糙的大手安慰地拍了拍吴陵瘦弱的肩膀,。 “阿木,回去吧!”张大郎走到张木面前,无奈地说道。 张木看着前面瘦弱的背影,忽地觉得七月的阳光也染上了一层萧瑟,她想张口,想说话,却觉得喉咙不能发声。 张大郎见自家妹妹定定地看着吴陵的背影,心里不禁低低地叹气,也不知道赵问那混账究竟和吴陵说什么了!见路两旁原本该在地里忙活的人都伸着脖子看过来,手上暗暗用力,拉着妹妹往回走。 吴陵听着张大郎和张木渐渐远了的脚步,才抬起脚往镇上走!想起,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赶得上赵问,不由地皱了眉头。 赵问跑了五六里路,才敢回头看,见张大郎没有追过来,一下子累瘫在地上。撸起袖子,入目的是一片青紫,手肘处还一阵钻心的疼,估计是骨折了。“张树这个疯子,等以后我高中衣锦怀乡,一定要拔了他的皮!”赵问心里狠狠地发誓,一边又怪自己不该跑到水阳村赌吴陵那小子,就应该闹心地在镇上等。不过,刚才吴陵见张木来了却忽地转过身,他可是看见了,嘿,至少没白跑一趟,那小子真好忽悠,等他和张木退了婚,张木这辈子再想嫁出去就不可能了,谁家会要一个和离过又被退婚的女子。到时他让媒婆去说纳张木做如夫人,张家还不得对自己感恩戴德。 想到这,赵问起身,用没受伤的左手,将皱了的袍子努力扯平,才用左手托着右胳膊往家走,步履轻快,仿佛已经看见吴陵退了婚,张木坐在窗前埋头苦做绣活的情景。 吴陵一路走到镇口,也没有遇上赵问,当下便抬脚往竹篾铺里走去。 丁二爷正在铺里编着竹篮,见吴陵回来,面上似有郁色,便问起道:“遇到什么事了吗?” 吴陵忙笑了下,“没事,师傅,就是在想阿木家的竹篮也太破了些,估计用了好几个年头了,要不要从师傅手里抠一个来送去呢!” “你这小子,媳妇还没娶上呢,就胳膊往外拐了!”丁二爷抽起手头的一根小竹条,假意往徒弟身上招呼。 “哎呦,哪能啊师傅!我这不是见您老人家埋头做活辛苦啊,想逗您乐乐呢!”吴陵绕到丁二爷后面,笑嘻嘻地说道。 丁二爷见徒弟又没个正形,懒得再理他,拿起竹条重新编起来。 “哎,师傅,跟您老请个假呗!” “干啥?”丁二爷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来,还是出了点事呢! 吴陵见丁二爷双目炯炯地盯着自己,想想,师傅迟早要知道的,早点告诉师傅,还能有个人商量。便低低地将赵问将他拦在路上,说账目的和离书有问题的事说了出来。 “所以说,赵问那小子在和离书上动了手脚?”丁二爷沉吟着问道。 “嗯,我估计张家和阿木都还不知道!”吴陵故作轻松地说道。 “你这小子,这么大的事,我不问,你还准备瞒着我啊!”丁二爷猛地抽起竹条,往吴陵身上狠狠地招呼了一下。 “师傅,您怎么能动真格呢!”背上火辣辣的,吴陵疼的直抽气。 “不让还绕了你!就凭你小子就能解决这事,要是弄不好咋办!”丁二爷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吴陵听了丁二爷这话,也不顾着背上疼了,忙凑过去,“师傅,您老有办法!” “哼!”丁二爷狠狠地瞪了徒弟一眼,见吴陵面有愧色,才说,“明儿个让你师母看铺子,你和我一起去趟县里!” 吴陵自是点头应下。 这边赵问托着手回到家里,赵老娘忙问,“三儿,你这是怎么了?”忙上前就要撸赵问的衣袖,疼的赵问直咧嘴,“娘,我手折了,你赶紧让人喊郎中过来一趟!” “阿二,快去租辆牛车,把郎中请过来!”赵老娘朝着二儿子的房门喊。 在屋里做绣活的二儿媳妇徐氏不由瘪了瘪嘴,嘀咕道,“小叔自家不读书,整日惹事,还耽误你读书!” “行了,你就别管了,拿吊钱给我,我好去租牛车。”赵二不耐地说道。 “我可没有,我整日里做绣活可不是给小叔子用的,都是给你攒着买纸笔的,我是不拿的。”徐氏直接拒绝道。 赵二见徐氏这样,也不再多说,媳妇毕竟是为他考虑!想想平日里娘多惯着小弟,常常偷偷给他银钱,倒是自己一房手头一直紧得很。便去堂屋里找赵老娘要银子了。 赵老娘见自家二儿子这时候不顾着给弟弟请郎中,反倒向自己伸手要银子,心里顿时不满,但又见小儿子疼得慌,心里也着急,忙掏出吊钱给二儿子。 郎中到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实是见赵二郎面色并不焦急,知道病人的病情应该并不严重,并把药铺里的事安排妥当了再过来,可不是耽误了好大一阵功夫。等老郎中到的时候,赵问疼的声音都喊哑了,赵老娘撸他袖子的时候一着急没控制好力道,一拉扯,骨头好像折的更厉害些了。李秀儿挺着六个月的肚子坐在赵问床边急的直流眼泪。 赵老娘不耐烦地说道,“哭,就知道哭,一点都不顶事,娶你回来就是当祖宗的!” 李秀儿此时着急赵问,也没有心思和赵老娘斗嘴,见老郎中过来,忙站起身说道,“麻烦请您看看,相公都疼了一下午了。” 老郎中看着李秀儿六个月的孕肚,眼睛闪了闪,看来流言是真的,这丫头真的是未婚便有孕了。 ☆、第12章 一朵紫鸳 老郎中伸手摸了摸赵问右胳膊上的骨头,说,“骨头受重力错位了,又受外力拉扯,使筋络有些许损伤。”说罢,老郎中猛一用力,使劲扳了两下赵问的胳膊,一声惨叫响彻在赵家的屋顶上空。 李老姑奶奶正在用饭,被这一声惨叫惊得掉了筷子。儿媳妇刘氏见婆婆被惊到了,忙把筷子捡起来,又从厨房拿了一双干净的过来,说:“娘,我今天听到赵家老三一直在哀嚎,估计身体不舒服吧,刚才看到赵家老二请了老郎中过来,估计在看病呢!” “叫的像断魂了一样,我还以为出啥事了呢!自从秀儿嫁去她家,我这就时常提着心,就怕赵婆娘哪天发疯对秀儿动手,秀儿怀了身孕,这时候可不能出闪失,你们平时也留意些动静。”李老姑奶奶皱着眉头担忧地说道。 听见娘又提这事,李大郎放下筷子,有些不耐地说:“娘,那是秀丫头自己选的路,我们也不能多加干涉。”眼见着老太太就要动气,李大郎也不愿为这不知好歹的女孩子和自家娘闹气,又不情愿地说,“既然您一直将秀丫头放在心上,我们也留意些就是,您不用操心!” 李老姑奶奶见自家儿子给了承诺,当下也不再提。 李家前屋里,赵问已被老郎中的话惊住了,什么叫“筋脉受了损伤,调理不当会肌肉萎缩”?他这是提笔的手啊!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意外! 赵老娘也被老郎中的话震住了,她的手有些抖,是她扯的那一下?赵老娘混浊的眼中带着些茫然和慌张:“郎中,什么萎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站在床边的李秀儿已经看不下去了,扑到床上搂着赵问就痛哭起来。这可怎么办?要是手出事了,以后不能提笔不说,就是地里的活也没法干啊! 赵问躺在床上,觉得脑中嗡嗡嗡嗡的响,良久后,脸色有些苍白地盯着老郎中,“麻烦老先生帮我开个调理的方子,晚辈还准备考科举的,这手比晚辈的性命都重要!”说到后一句,赵问觉得胸腔里满是惶恐、愤怒和不岔! 片刻功夫,老郎中已经开好了药方,说:“这方子也只是起活血化瘀的功效,平日里小郎君的臂膀要勤加揉动,短期内万不可提重物,提笔也需用力,小郎君还是暂时勿动为好,再过十天,老夫再来复诊!” “老先生的意思是,晚辈这手还能治愈?”赵问惊喜莫名地问道。 “这次尚可恢复,但是小郎君以后切记要爱护这只手,不然下次,老朽恐无能为力了!”老郎中瞅了脸上神情激动的赵问一眼,淡淡地说道。上次装病大半夜的把老夫戏弄到水阳村,这次我可不得好好治治你! 在赵家一片劫后重生般的喜悦中,老郎中掂着袖袋里的一两碎银子,心情舒畅地随着赵家租来的牛车回镇上去了。 晚上赵问一个人躺在床上,(李秀儿被赵老娘以怕她晚上碰到赵问胳膊为由,给弄到脚踏上睡去了,李秀儿挺着六个月的肚子,晚上也不敢随意翻动,就怕滚下去磕到了肚子,可是在相公和婆婆一副不容驳斥的面容下,她也只好不出声了。)听着李秀儿微酣的呼吸,心里有些不满,自己躺在床上这般受罪,这女人却一点也不担心,还睡的这么死!赵问不免想起以前张木温柔晓意地给自己端茶递水,晚间自己睡下了,她还点着烛台,就着自己看书用剩下的一点烛油做绣活,心里数了一下,张木回家已有四个多月了,自己手里头的银子用的也快差不多了,得快点把张木纳回来才行。 ************************* 张木早上醒来有点头痛,回忆昨晚好像一直想着吴陵的背影,翻过来复过去的就是睡不着,见纱帘上已经露出了白光,张木赶紧挣扎着做起来,这里可不能睡懒觉!迷糊糊地觉得手上好像握着什么柔软又有些凸出的东西,低头一看,一片大红,一朵一朵的紫鸳花,张木惆怅地叹了口气,昨晚可不就是抱着它睡的!话说自己都做好嫁人的准备了,不会临到头又嫁不出去吧。 张木坐在床上晃了会身,终于打起精神穿衣服,虽说今天早饭不用自己准备,但是还是要端个碗拿个筷子之类的。不然就算嫂子不说,娘都要瞪她了。 而堂屋里,张家其余人早就坐在桌前等张木用饭了,张大郎昨晚和妻子说了赵问来闹事的事,怕爹娘担心,便挨到今天早上才轻描淡写地提两句,因此现在张家的饭桌上除了啃着馍馍的小水,其他人脸上的神色都比较凝重,也没人在意张木还没起床的事。 “这事不能就这么过去了,赵问过来堵吴陵,肯定没好事,一定是在吴陵面前诋毁阿木了,要是吴陵听进去了赵问的鬼话,心里难免会有膈应,我今天就不去地里了,往镇上跑一趟。”张老爹沉吟了半响,说道。 第6节 张大郎想了一下,觉得这事还是要问清楚,不然阿木这婚事恐有变,对张老爹说,“今天牛大哥没去镇上送货,我一会去他家租用下牛车,送爹过去吧,我们去早些,不然一会铺子里开工了,怕吴陵也不方便和我们多说。” 张老爹点头同意。 等张木出房门的时候,张老爹和张大郎已经出门了,小水抱着她的腿问,“姑姑,你今天又当大懒虫了,现在才起来,我都吃饱饱了!” 张木面有赧然,被个小鬼头鄙视了!o(╯□╰)o好丢人! “阿木,我们都吃过了,你的在锅里热着呢,赶紧洗洗去吃吧”桃子瞪了一眼小水,对张木轻言软语地说道。桃子见小姑子乌黑的眼圈,心里不由叹气,好好的一桩婚事,竟还起了波澜,也不知道小姑子昨晚哭了多久,未婚夫被前夫堵了,想想都觉的让人恼火。 张木觉得这个嫂子真的很好,自己赖床也从不高声说一句,更别提给脸色了,还这般热心地给自己热饭。觉得就是自己当人家嫂子,家里有个这般不着调的小姑子,也不一定能这样耐心和宽容。其实说起来,自己穿过来的这一家人都很好,在这个家里自己可以像在现代那个溺爱自己没原则的家里一样,偷懒,赖床,馋嘴。不知道原身走了没有。自己来的时候,张家人都不提之前的事,她也一直不清楚为什么原身走了,而她入了这个身体。 张木用过早饭,便带着小水在院子里用树枝认字,这里的纸墨比较贵,张木都是等小水学会了写这个字,才会让他在纸上练。所以,每天早上都能看到张木和小水搬着小凳上坐在院脚下,用细树枝在地上划。 听见有人敲门,小水便立马抬起头说,“姑姑,是石头和珠珠过来了。” “嗯,你去给他们开门吧!”张木头也不抬地说道。 小水便乐颠颠地给小伙伴开门去了。 “姑姑,珠珠带了糕点过来!”小水在门边喊道,张木抬起头,见珠珠一只手领着一袋糕点。 “姨姨,这是我娘让我带的!”珠珠小声地说道,珠珠比小水还要大上一岁,今年已经六岁了,她知道姨姨和娘好像不太好,她还听见外婆在家里骂姨姨,可是她想和石头、小水一起玩,而且,姨姨一点也不凶。 张木走过去接过珠珠的两袋糕点,让小水去厨房里拿个盘子,拆了一袋放在盆子里,给三个小豆丁吃。石头和小水吃到解馋的绿豆糕,幸福的眼睛都闭上了,珠珠看见小伙伴喜欢,也很得意。 前几天王大嫂过来找桃子,看见张木在教小水识字,便也想让自家石头过来学。张木一向对王大嫂很有好感,自然答应,小石头是个有些墩墩的小胖子,肉嘟嘟的,一双大眼乌溜溜地转,特别机灵可爱,张木和喜欢他,也觉得小水有人陪着练要更好些。 第二天小石头一早就来了。 可是,第三天,王茉莉家的珠珠也跟着小石头来了,小石头一进门便耷拉着脑袋,有些羞愧,张木捏着他肉嘟嘟的小脸,被这么机灵的小孩子给逗乐了。说,“大人的事和小孩子没有关系,珠珠也很可爱,我也很喜欢她!” 小石头立马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张木,认真地点头道:“嗯,珠珠就是有些贪吃,人还是很好的。小水也很喜欢她!” 旁边的小水也很给小伙伴面子地点头。 于是张木由带着一个小孩划树枝到带着三个小头划树枝。今天的糕点估计是王茉莉让珠珠带过来的,张木也不愿客气,只有收下了,对方才会安心,珠珠这么软糯糯的,张木也希望这个单亲家庭的小豆丁能够有个愉快的童年。她小时候,也有个很好的小伙伴,妈妈一开始不喜欢她,可是她和妈妈说,三儿很可怜,妈妈便也不拦阻她了。忽然有点想念,那个遥远的地方。 张老爹和张大郎回来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太阳太晒,张木早就让三个小豆丁去屋里玩了。听见爹和哥哥回来,忙去厨房拿早就凉好的金银花茶。家里没有茶叶,五月的时候晒了很多金银花,现在拿来泡茶喝最好不过! 堂屋里,张老爹和张大郎情绪都有些低落,见张木端着茶过来,父子两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 ☆、第13章 有人来访 张老爹和张大郎到竹篾铺的时候,就只见丁二娘一个人在忙活,时辰尚早,铺里只有两个妇人在看菜篮,丁二娘见张家父子两这么一早过来,忙把二人请到后堂,说:“亲家公和大侄子稍作片刻,我先去前面招呼一下。” 张老爹连忙说:“弟妹先忙好再说,不急!” 说不急,那便是确实有事了。丁二娘掩下思量,又往前面铺里给两位妇人介绍了吴陵刚编出来的一套竹篮,每一个都是圆团团的,像一个偏圆的椭圆,底部是平的,一套有三个,分为大、中、小三个型号,像套娃一样套在一起,小和中的那个都是一块平板似的盖子,大号的盖子是尖塔性的,吴陵说雨天可以用来防湿。 两个妇人见到这套竹篮都爱不释手,小号的可以给自家闺女用,女人都对精致的东西青睐不已,两个妇人比较一会,终于都各拿了一套这种圆团团的竹篮,这一套一百文,那种中规中矩、四四方方的竹篮或跨蓝只有三十文,但越小的东西做工越精致,价格自然贵一些。 等两位妇人走了,丁二娘便把店铺的门关了,来到后堂,见桌上的两碗茶水都没有动,张家父子两的脸上都有些焦虑,便问道:“亲家公和大侄子今个来有什么事不成?” 张老爹便将来寻吴陵的来意说了,得知吴陵和丁二爷都去了县里,不由得都有些沮丧,这事还是宜早说开比较好,要是吴陵有事闷在心里,可不又是一桩麻烦。 见二人面有急色,丁二娘探寻地说,“亲家公来寻吴陵是有事吧,这吴陵不在,要是我能帮得上忙的,您可尽管开口啊!” 张老爹觉得这事和丁二娘说了,以后难免不会对阿木有芥蒂,毕竟前夫堵上未婚夫这事也不好听,便摇头说,“也没甚要紧事,就是婚事有些细节想问问吴陵,我们这边不是不知道吴陵父母还在不在嘛,弟妹也知道,这妻子是要上族谱的,吴陵这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两孩子成亲还有一个月咧,这事也不急。” 丁二娘听张老爹这么说,虽觉得这也确实是件事,但是,看二人神色,又觉得还是有点不对劲,想到张老爹不愿意说,丁二娘也不好再问,当下便就吴陵和张木婚礼的请那些人简单理了一下,男方这边是要按女方的来客人数按人头送娟帕之类的小礼物的。 等张老爹和张大郎从镇上回家,见阿木端着晾好的茶水过来,都不由得相互使眼色,提醒对方别将去镇上的事说漏嘴了。 张木自是没想到爹和哥哥就“前夫堵未婚夫一事”去镇上找吴陵了,端上茶,便去厨房里给嫂子打下手去了,张木来这边已经有四个月了,由刚开始的只会添柴火到现在,已经会用锅灶做几样简单的糕点,比如鸡蛋米老头,南瓜饼和炸麻花。其实作为一个吃货,张木在现代每天必看的便是豆瓣和微博上各种美食的做法了,只是很少运用而已,因为每次准备试做的时候,都没有买齐材料,但是在买材料之前为了了解自己是否有能力做出来,她都会仔细研究菜谱。为了掩盖她不会做饭的事实,张木就拿这些小糕点出来糊弄一下,好歹糕点做出来就算卖相不好,因为材料都是对的,所以口感还过得去。 桃子正在厨房里抄莴笋,见张木端了茶又过来,便说,“阿木,你帮我把萝卜洗一下。” 张木便走到墙角将嫂子早上才□□的萝卜一个个地使劲涮泥巴,随口问道,“嫂子,爹和哥哥早上去哪了,我刚看他们鞋上都没有泥和草叶,不像去地里了啊!” 桃子眼皮挑了挑,转头见小姑子在一个劲地涮泥,敛目说道:“哦,去镇上和丁家商量婚礼的人数了。” 张木本就是随口一问,听桃子说了,也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下午张老爹和张大郎去地里了,张木在家拿碎布头绣帕子,之前和王大嫂一起买的碎布头还没用完呢,刚好拿来练练绣活,听说以前原身一条帕子可以卖到十文,张木看看自己手头上的牡丹花,又瞅了眼原身留下来的帕子,心里直叹气,真是愁死人了!这还有多久才能练出来呢!原身没绣过紫鸳花,张木才敢下手,而且用的还是平针和直绣,可是散错针、编绣之类的她还没学会呢!张木正在屋里怅惘,忽听到嫂子招呼李老姑奶奶的声音,便忙出去看。 便听到李老姑奶奶对桃子说,“阿木在家吧?我这有点事找她呢!” “奶奶,你今个回来了啊!我可有一向没见着你了!”阿木忙过去说道。 桃子让张木带李老姑奶奶去堂屋坐,她去厨房端茶了。 “木丫头,你可别怪我,这是我家秀丫头让我带给你的,她说在赵家有些事不清楚,想和你打听打听。”李老姑奶奶一边说,一边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 张木没接话,接过信打开看了一眼,便将信撕了,一旁的李老姑奶奶还在说,“秀丫头年纪小,做事没有分寸,但是她如今在赵家也不易,我也只好厚着脸皮来你这儿讨个主意!” 李老姑奶奶见张木朝自己看过来,不由得眼神闪了闪,又硬着头皮接着说,“木丫头,你可得帮帮秀儿啊!” 张木看着李老姑奶奶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急迫与忧心,以往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忽让张木觉得有些让人排斥,又为李秀儿的信感到恶心,李秀儿竟称呼她姐姐,还说,“妹妹年少不知事,以往多有令姐姐困扰的地方,恳请姐姐原谅,妹妹嫁入赵家才知道做赵家媳妇的不易”这是向她这个和离的妇人炫耀呢!不易你嫁干什么!张木扫了下面提起赵家的银子之类的,便将信撕了,赵家和她有什么干系? 见李老姑奶奶一眼期待地看着自己,张木淡淡地说道,“奶奶,以往您对我也是多有疼爱,按理说,如今您让我办件事,解个难,我自当应承的,可是这事实在是我无能为力,还请你待会在我们家歇会,润润嗓子,便回去吧!水阳村离溪水村虽不太远,也有十里路,您还是早点回去,不然家里会担心呢!” “木丫头,这只是桩小事啊,你也不需和秀儿见面啊,您只要在信上写好给我带回去就好,要实在不行,你就写几个字就好,秀儿正怀着身孕,容易多想,你就写几个字应她一下,让她安下心就好。” 张木看着这个一脸急切的老奶奶,忽然觉得陌生得很,可不陌生吗!她来这边和这个说是一向照顾她的老奶奶也只见过两三面呢!如果是原主,也许会答应吧!但是赵家,她是一点都不想沾惹,她虽不记恨李秀儿,但是,也不想和她有任何牵扯。 张木躲过李老姑奶奶伸过来准备抓她胳膊的手,冷冷地说:“李奶奶,李秀儿的幸福,和我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你们明知我和赵家的事,还这般来相求,未免太强人所难了!我已经为她让过一次路了!难道,为了您口中这个年少不懂事的姑娘,我就得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我自己吗?您还是回去吧!” 李老姑奶奶见张木这般绝情的模样,不禁有点愤然,之前的一点愧疚也没有了,说:“秀丫头,我以前可帮过你不少吧!你怎么能这般不留情面呢!作人得有良心吧!” ☆、第14章 挟恩以报 张木不欲多说,正如李老姑奶奶说的,她以前帮过原身很多,只不过人毕竟有个亲疏远近,现在牵扯到她放在心上的李秀儿,她过来为难自己也是应有之举。 只是张木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她并没有受过古代“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刻板教育,虽然并不排除这世界上有许多心存善念的人,但是她一向分的很明白,你敬我一尺,我让你一丈自是可以的,可是这代价也得在自己可承受的范围内。 张木见李老姑奶奶气的嘴唇都打颤,想她这么大年纪,要是在她家气出毛病了,她以后恐怕真要被水阳村的人唾骂了,李老姑奶奶以前帮衬侄子,水阳村嫁到溪水村的闺女偶尔在夫家有什么事也常找李老姑奶奶出主意,因此李老姑奶奶还是很受村人敬重的。想到这,张木便缓了语气,说:“奶奶,您也别这般生气,您以往对我的好,我自是记在心里的,可是你也得从我的位置考虑一下啊,我一个和离的妇人,好不容易能再嫁,这当头要是传出和前夫家还有牵扯的话,可要我怎么活呢!” 李老姑奶奶见张木缓了语气,心里火气也降了些,她这暑热的天日头正烈的时候赶过来,本就有些头晕,刚才气的眼睛都有些发花了。 桃子端着茶水过来,在外面也听了一耳朵,此时听见小姑缓了语气,也知道小姑是担心李老姑奶奶在她家气晕,忙把在东边屋里午睡的儿子提溜起来,叮嘱他去喊李家人过来,小水听是有人欺负姑姑,立马翻身下床,光溜着小身板,赤着脚丫子就跑出去了。桃子这才端着茶水进屋,一进屋就热情地说:“老姑奶奶,赶紧喝口水,这么烈的日头也难为你老人家还大老远的过来!”见李老姑奶奶和小姑都还站着,故作生气地说:“阿木,你怎么也不喊老姑奶奶坐好啊!”一边忙把李老姑奶奶拉到椅上。 李老姑奶奶见桃子这般热情,忙转过头和桃子把来意说了一遍,临尾道:“大郎媳妇,以前我可是帮过木丫头不少吧!哪回赵家婆娘虐待她我不过去帮她说几句,还经常回来和你婆婆传消息,这些事你也都知道的吧!” 桃子忽然想起戏文里说的“挟恩以报”,李老姑奶奶说的这些确实不假,但是难道就因为她给自家传过消息,好意帮小姑说过几句好话,小姑就得搭上她的一辈子不可?小姑和离的始作俑者还是她家“年少不更事”的重侄孙女呢!桃子压下心头的不屑,语笑嫣嫣地说:“可不是嘛!当年多亏老姑奶奶您,阿木才少受了些苦头,说起来您李家可是我家的大恩人呢,不是秀儿怀了身孕,我家阿木怎么会决意离开那个豺狼窝呢!阿木一时转不过来弯,听你说赵家难免心头不快,您老也别和我们小辈一般计较,待我娘回来,让娘好好教训下阿木!” 也就是,我家小姑好不好,轮不到你教训了。这老太太这几年帮着嫁到溪水村的姑娘回娘家传个信之类的,村里有几家妇人都耐着性子奉承她,她还真做主做到她家来了。 李老姑奶奶觉得张家儿媳的话说的有点不对味,什么叫“不是秀儿怀了身孕,我家阿木怎么会决意离开那个豺狼窝呢”,这不明着说秀儿勾搭有妇之夫吗!这事要是外人说,她还能说那人是乱嚼舌根,可是,张家对这事是最清楚不过的,张家媳妇说的也是事实,又见人家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好像真的感谢她李家似的,李老姑奶奶也只能装作没听懂刚才那话的意思。端起茶水喝了几口,一时无话。 李家人还没过来,但是张老娘却从地里回来了,今儿个天热,地里的活儿自是轮不到张老娘去做的,只是张老娘看日头大,去地里头给张老爹和张大郎送水了,她回来的时候,见自家小孙子光着脚丫就在跑,忙把他喊住,问:“小水,你往哪去啊?这么热的天不在家好好待着,又到处乱跑!” 小水像刚从河里捞出来的一样,身上的汗水滴滴答答地淌着,气喘吁吁地说:“奶奶,李家老太太来家里欺负小姑呢!娘让我去喊李大叔和李大婶呢!” 张老娘听小孙子这么一说,心头就一紧,对孙子说:“他们都在地里头呢,你把你爷爷和你爹也喊回来,走快点就是,别跑了,鞋都没穿,踩到石子怎么办,我先回去,你小姑不会有事的。”说罢,张老娘就快步往回走,这酷热的天,她也不敢跑,要是中暑就麻烦了。 张老娘一进家,就听到老太太说,“大郎媳妇,你说说,这要求也不为难吧,就是给秀儿写几个字安安心罢了,秀儿年纪小,好些事不懂,她又嫁到赵家那样的人家,可不是处处不如意嘛!阿木好歹在赵家待了五年,秀儿想问些事,可不就得要靠木丫头帮忙指点下了。”李老姑奶奶说完,直勾勾地盯着桃子看,仿佛桃子要说一个“不”字,她就得跳起来似的。 桃子也不言语,脸上挂着笑,端起碗来喝茶水,估计李家人就要到了,以后再也不放这个老太太进自家门,仗着一点恩情,在自家倚老卖老,她能不知道阿木要是和赵家又搭上了,还不得被唾沫给淹死,人有时若是只记挂着自己,是不管别人死活的。 张老娘心里气的发恨,李家那个老太婆,以前说是帮阿木这个那个的,要是真有心帮阿木,阿木怎么会嫁到赵家,当时和赵家议亲的时候,她可是特地找她打听过的,她怎么说,她说赵家一家书香门第,赵家婆娘又是再和善不过的!她和赵家前后屋的住着,她能不知道赵家是个什么情况!不过是以前是和赵婆娘处的好,后来二人闹僵了,还拿阿木作伐,说是都是为了替阿木说话,以前女儿在赵家,她心里惦记着慌,才给这老太婆几分脸面,后来阿木和离回家了,只当往常一般,也打过交道的,维持和气罢了,这老太婆倒跑到自家欺负人了! “李家姑奶奶,你这话说的我可不爱听,我家和赵家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若是秀丫头嫁到别家,有事来托阿木,阿木自是不会推辞的,只是秀丫头嫁的是赵家啊!再说秀丫头在赵家能有什么不如意的?这赵家可是书香门第,赵家婆娘又是最和善不过的,我还当是李家姑奶奶觉得赵家千好万好,才让自家重侄孙女儿顶了阿木的位置呢!”张老娘说完,一脸不屑地看着李老姑奶奶。 李老姑奶奶见张家婆娘提起阿木和赵家定亲之前,自己说的那般话,心里心虚不已,她当张家婆娘早忘记了,原来是看在自己偶尔给她传递消息的份上,装作忘记了呢! “姑奶奶,您怎么回来也不去自家啊!这大热的天,您要是想我们了,递个话过来,侄孙肯定过去看你的,您何苦自己跑回来呢!”李家大郎听小水说姑奶奶在他家,便忙放下地里的活和张老爹、张大郎一起过来了。 李老姑奶奶见大侄孙来了,一时呐呐不成言,“我就,我就是有点事找,木丫头!” “哦,那您过来也有一会了吧,先去我家吧,您家侄孙媳妇今天炖了排骨萝卜,烂烂的,你过去尝尝。”李大郎边说边上前来扶李老姑奶奶起身。 李老姑奶奶见自家大侄孙一点好吃的都想着孝敬自己,一时心里感动的都湿了眼眶,自家儿子有时还顶撞自己,可是这两个侄孙待自己真的是太孝顺不过了,一时又想起秀丫头哭啼啼地来找自己,说在赵家什么都不懂,自己又怀着身孕,精神也不好,就想问问张木一些事,她看着秀丫头满是稚气的脸上竟露出些枯败的模样,竟和守寡的王茉莉有些相像,当下震惊不已。自是满口应下来找张木。 想起秀丫头苦巴巴的小脸,李老姑奶那顿时心里直揪着疼,语气坚决地说,“大侄孙,我来是为了秀丫头的事,她在赵家可不好过呢!她有些事想托我来问问木丫头,可是木丫头就是不愿意说个一句!” 李大郎听姑奶奶说秀儿过的不好,心里也不禁有些黯然,那毕竟是他的亲侄女啊,可是听到秀丫头有事要问张木,李大郎立即震惊了,秀丫头可是抢了张木的夫婿啊!虽说赵问人也有些问题,可是以前人家毕竟也好好地过了几年不是。 张木见李家人过来了,当下也不再顾忌,说:“李大哥,老姑奶奶年纪大了,有时候心里一着急,也就乱了分寸,我怕逆了她的意愿让老人家受不住,现在你来了,就把她带回去吧,她毕竟也是为了李家侄女,可是你也知道,这事多么荒唐,还让我写几个字给她,这白纸黑字的,我以后可不有嘴都说不清了。” 又对李老姑奶奶说:“李奶奶,我和你也处了几年,我的事你最清楚不过的,我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李秀儿过的好不好,和我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我不可能为了她坏了自己的名声!你也莫强求!” “呵!名声?你有什么名声?一个和离过的妇人,能二嫁你都得烧高香,你还当真以为你还有什么名声不成?吴陵也就是一个给丁家为奴为婢的奴隶罢了!不然会要你这样和离在家的妇人?你今儿个要是不给秀儿写点什么,我就去村里吆喝,是你不守妇德,勾三搭四的,赵问才和你和离的!”李老太太见张木咬着牙就是不点头,当下也没了耐心,自家大侄孙都过来了,若是她一会“气晕”过去了,也不用担心没人理她。 “李家大侄子,我们好歹也是乡里乡亲的,我给你几分面子,你赶紧把这疯老太太带走,不然休怪我不客气!”张老爹再是忠厚的人,听见李老太太这般说,心里也气的发苦,自己一家正担心赵问不知道和吴陵挑拨了什么呢,这李老太太又来闹事。 李大郎也没想到自家姑奶奶竟然说这般狠毒的话,一时也羞愧难当,连忙半拉半拽地把李老姑奶奶带走了。 张家人坐在堂屋里,一个个低着头都不言语。只听到身上又是汗水又是灰尘的小水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咕着茶,一张小脸灰扑扑的。半晌,便听小水说道:“姑姑不用怕,明天我带石头和珠珠去和小伙伴们说李老太太来我家欺负你,还要说你坏话,大家知道了以后就不会信她了。” 张木弯腰抱起小水,眼泪忍不住地一颗颗掉下来,小水伸着脏兮兮的小手给她抹眼泪,软软地说:“我以后长大了会帮姑姑打坏人的!姑姑不要怕!” 张老爹和张老娘见自家孙子这般可人疼,眼眶都不由得有些湿润。 “爹,娘,我觉得赵家肯定在算计阿木,不然怎么会前脚赵问堵了吴陵,后脚李秀儿又利用李老姑奶奶来闹事呢!还指明要阿木的字,你说问个问题,说几句不就行了吗?为什么一定要写呢?”张大郎沉声说道。 ☆、第15章 打上赵家 张老娘听儿子这般说,也明白他担心的,忍不住问道:“阿树,你妹妹都和赵问和离了,赵家还这般针对你妹妹是为些什么呢?”张老娘自女儿定亲后,这几年来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就放下了,以前女儿在赵家和赵婆娘处的不好,她心里急得慌,后来女儿和赵问和离,硬愁得她头发都白了一半,好不容易说了个知根知底的小郎君,上头又没有婆婆,女儿过门就是当家媳妇,吴陵还有木匠的手艺,小两口只要不死里折腾,以后日子可不就红红火火的了。没想到,还有二十多天就要出嫁了,这赵家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弄幺蛾子。 “赵问和阿木和离,这事是赵家理亏,按理说他要是有些良心,就不会这般三天两头地找茬才是啊!阿木以前可给他家挣了不少银子呢!”桃子有些疑惑地说道。 “赵家人要是有良心,会闹成这样!”张大郎冷声哼到。 张木抬头望着坐在上方的爹、娘,又看了眼身边的哥哥和嫂子,平静地说:“不用猜了,赵家先头做的事不就是想坏我的名声吗!坏我的名声能有什么好处,不就是让我嫁不出去!这是想让我为赵问守节呢!”张木以前还是看过不少电视和小说的,觉得按剧情来说,最多就这样吧,她都和赵问和离了,赵问又重新娶妻了,总不能坏自己的名声是为了好再娶自己吧!(o(╯□╰)o其实张木不知道自己曾经离真相很近) “呸呸,你傻说什么呢,什么守节不守节的,赵家和你有什么关系!”张老娘不满地瞪了眼张木。 张木笑笑,不置可否,只抱紧了怀里的小水,眼睛里却透出一股果决,对张老爹和张老娘说:“娘,赵家三番两次来我家闹事,不就是看我家好欺负吗!以前我在他家,你们对赵家有所顾忌,现在我都回来了,不能再让赵家这般想来闹事就来闹事,也要给他家一点颜色看看才行!” 小水听了姑姑这番话,也握紧了小拳头。 张老爹和张老娘听了,一时都无话,张木见老夫妻俩都低着头在沉思,也大致明白他们的想法,从这几个月相处以来,她就发现张老爹和张老娘都是很朴实的庄稼人,从不占别人家一分便宜,别人要是不把他们逼急了,他们也不会反抗。所以当听说洪氏为了李秀儿大闹赵家的时候,她是由衷地觉得李秀儿是幸运的。如果,张老爹和张老娘像洪氏那样看清赵家人的本性,也不会担心若自己去闹会让女儿在夫家更难过而不敢去赵家门上为原身讨说法吧! 张木来了几个月,也不愿意逆了张老爹和张老娘的意而去惹事,可是现在赵家这般逼迫,她连嫁衣都费九牛二虎之力绣好了,难不成最后只能看看而已? 第7节 桃子见公公婆婆不言语,也知道他们都是一辈子老实惯了的,再做不出打上人家门上的事,可是这事她也是同意小姑的,不能平白的让赵家这般的欺辱人,便忙向自家相公使眼色。 张大郎会意,开口道:“爹,娘,阿木说的有道理,我也厌烦赵家这般行事了,这事就算您二老不同意,我也是打定主意要做的!阿木就有二十多天就出嫁了,我可不愿意阿木的婚事出现任何差池。” 张大郎说完,便从妹妹怀里抱起儿子,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张老爹和张老娘都张着嘴,想说什么,又见儿子都走了,也不禁有些泄气。 半晌,张老爹才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老了,这家也该是树儿当了。” 桃子听了,和小姑对视了一眼,知道这是老夫妻俩被迫同意了。 第二日,张木醒的很早,昨晚张大郎没回来用饭,她闹了一天又困得紧,昨晚便早睡了,昨天也没和他商量,也不知道张大郎对赵家的事有个章程没有? 嫂子和娘都没有起来,张木便先去厨房里把粥煮了,等桃子过来的时候,张木正在木板上撒着干面米分,准备揉面,桃子赶紧走过来说:“我来吧,你这几天一直在绣嫁妆,哪有这力气来揉面米分啊!” 张木笑道:“嫂子,你可不能再这般惯着我,我以后离开家了,不还得做这些啊,现在不多练练,以后可怎么办?” “哎呦,现在就想的那么远了?”桃子故意拖着调子戏谑道,见小姑面有赧色,才继续说:“怎么这么傻呢!以后就你们两个过日子,用得着天天吃这没味道的馍吗?吴陵那么瘦,你还不可着劲的给他补?信我的,以后啊,你做这馍馍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小夫妻俩过日子,自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又不是一大家子,要节省些,以后两人住在镇上,搞不好早饭都是在外面买的,不过话说回来,小姑这手艺确实比以前生疏了很多,估计赵家以前天天催着她做绣活挣钱了。 张木被桃子打趣几下,昨晚上忧着的心也不禁放松了一点,用刀切开面团,见揉的差不多了,便说:“嫂子,这边交给你了,我去把鸡鸭喂下。” “哎,你去吧!娘昨晚睡得完,估计还没起来呢!”桃子一边快速地将面团切成小块一边说。 张木拌好了米糠走到鸡舍旁,忽听到院门外有人在说话,最近被赵家折腾很了,当下也不敢大意地上前开门,扬着声音问道:“谁在外面啊?” “额,阿木,我是榆哥!”院门外的王大郎听到忙应道,昨晚张树找了好几家男丁说去赵家出口气,可是有闺女嫁到溪水村的他都没去知会,怕让人家难做,他家除了堂妹茉莉当初是嫁到溪水村的外,还有一个亲妹子丁香去年底也嫁到了溪水村,所以张树便没有去找他,但是昨晚儿子回来时说,小水喊他一起去给他姑姑报仇,他让媳妇出去一打听,才清楚这事,一早就喊着自家兄弟椿哥一起过来了。 “榆哥,椿哥,这么一早过来,是有事吗?”张木看着王大郎和王二郎一时有些疑惑,出声问道。 “阿木,我们是来找树哥的!他在吧!”王大郎爽朗地说道。 “在的,大哥还没起来呢!我让嫂子去喊他,你们先去堂屋里坐坐吧!”张木说完便往厨房跑。 桃子早在小姑出声的时候便听到了,此时将馍馍在蒸笼上放好,洗了手就出来了,对进厨房来的小姑说:“阿木,你把锅烧一下,我去喊你哥!”今天早上相公要早点出门,早饭还是得早点做好才行,又不由埋怨自己今天没早起。 张树听媳妇说王家兄弟过来了,便忙起身,套上衣服就出来了,一进堂屋见王家两兄弟坐着,笑说:“早起的鸟有虫吃,可我家这早饭还没做好呢!”心里也明白两人的来意,但他也不好贸贸然出口。 “树哥,你也别揶揄我们了,直说吧,你顾虑着丁香没来喊我们,可我们还是非去不可的,阿木也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丁香的婆家和赵问家也没什么交情,你不用多想!” 张大郎自是点头应了,多一个人也多一份气势不是。 没过一会儿,杨家小郎骏哥,牛大郎,方家二爷、三爷和方家大爷的儿子涛哥儿,许家大郎都过来了,张木从厨房里朝堂屋里看了一眼,虽说去闹一次解气,可是也不能违法了,当下和桃子说:“嫂子,你一会和哥哥说一声,让他不能硬闯进赵家,先哄着开了门再说。”她可记得本朝对破门而入者是要打板子的。 桃子见小姑这时候倒迟疑了,笑着拍拍她的手,“你放心吧!这事他们也不是头一回做了,都知道的!” “啊?”难道真的是她太谨慎了? “茉莉的婆婆不放茉莉回来,当时也这样闹了一场的。听说方奶奶家的大女儿也闹过一回的,当时还是爹去的呢!”桃子说着,想起前两年闹的时候,她一晚上都没睡好觉,就怕大郎有个好歹,经过了一次倒觉得平常了。 赵家人也一早就起来了,赵老爹早定下规矩让他们每天起早读书,其实当时也说让赵家儿郎都得下地干活的,不能在家一味读书,若是考不上好歹还能重拾地里的活计,也不怕以后日子过不下去。可是赵老娘不同意,说,“我家儿子个个都聪慧不凡,怎么能和那些泥腿子一样下地干活呢!” 赵老爹懒得和赵老娘辩,她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以后在家里更是透明人了!每天一早自己就扛着锄头去地里干活。所以,当水阳村一行人到的时候,赵老爹并不在,张大郎上去敲门,喊,“赵问在不在?” 赵问正在读书,手还没好,心里燥得很,听到外面有人喊他,忙出了房门,拉开院门一看,惊得小腿都哆嗦,“张树,你,你要干嘛?”他再没想到张家会带人来打上门,以前张木在她家那般受虐待,也没见张家人吱声的,他都以为张家人都是软性子,随自家拿捏! 赵问哪知道张大郎以前屡次想上门来闹,都被张老爹和张老娘阻止了,说:“你去闹,以后阿木的日子就更艰难了,好歹她小夫妻两个还能过的下去,以后等阿木生下孩子就好了。”张大郎已经忍了赵家很多年,心里憋屈的不得了,每次一见赵问都有揍死他的冲动!今个可不能好好地解解气了! “干嘛?让你以后少来我家闹事。”张树把手臂往前一挥,水阳村的人收到指示,立马涌进了赵家,赵家自诩书香门第,院里摆着好几盆花草,她家小女儿爱娇,还在院里的树下设了一个秋千,呼啦啦的一下子都扯了,赵家人都被这响声惊动了,都赶出来看看,见张大郎带着这么多人来自家,心里都一凉! ☆、第16章 露出尾巴 赵家大媳妇袁氏在厨房收拾碗筷,赵家以前是三个媳妇轮流着来做饭的,但是新进门的李秀儿以怀着身孕为借口不愿意动手,赵老娘讥讽了她几句,她只得做了一回,粥都糊了不说,李秀儿还嚷着在厨房里热的肚子疼,刚好那天洪氏过来看女儿,当场就指着赵老娘的鼻子骂起来,赵问还指望着李秀才帮他铺路,私下劝了赵老娘好些日子,赵老娘只得不甘愿地放行,李秀儿就不用做饭了。 可是以前同样怀孕的赵家大媳妇袁氏和儿媳妇徐氏是没有这样的好运的,自然两妯娌看三房就更不顺眼了。此时,袁氏听见外面闹腾腾的声音,又是砸东西的,惊得忙探头出来看,又立马缩回去了,这么多人,自家相公可不能出来,一时心里又着急又不敢动。 赵大郎和赵二郎都在房里温书,赵大郎家的珍珍还赖在床上,被外面的声响惊醒了,正瘪着嘴要哭,赵大郎也没时间哄她,忙让在一边练字的儿子乐康去哄妹妹,见儿子怕的小肩膀一抖一抖的,又放缓着声音说:“在屋里看着妹妹,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出来,爹一会就会来!”说完,便连忙跑到院里来。 赵二郎倒被在房里做绣活的徐氏拉住了,徐氏从窗户上探了一眼,就抱住了赵礼的胳膊,惶惶地说,“外面那么多人,又都是种地耕田的,人家随便一个都能打两个你了!你出去不是就给他们白白揍了吗?” 见赵二郎还执拗地要出去,徐氏眼泪都急出来了,“你要是被打伤了,我手头哪有银钱给你好好看啊,娘肯定一心一意照顾小叔,不会管咱们的!” 赵二郎眉头皱了一下,还是厉声说:“妇人之见,我要是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管,还算人吗?”娘再偏心,老三也还是他的弟弟啊! 张树见赵家三兄弟都齐了,冷笑道:“没想到赵家还有好儿郎的!”见赵大郎和赵二郎一脸坚毅,又不屑地说,“一家子畜生不如的东西,妄为读书人,逼我阿妹和离不说,还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门找晦气!真当我张树是好欺负的啊!” 赵问见张大郎眼神狠厉,不自觉地往两兄长身后挪了挪。 赵大郎和赵二郎都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自家弟弟,惹事的时候倒畅快,现在想躲了,但见水阳村的人在,也不愿当着外人下自家弟弟的面子,都皱着眉没吱声。 张大郎挑起墙角的棍子,指着赵问,问:“你上次和吴陵挑拨了什么?” 赵问听到这话,瞳孔骤缩,强辩道:“没说什么,就是,和吴陵兄弟说,阿木,也不容易,希望他以后,好好待她!”赵问说完咽了咽口水。 “呵!你能这么好心,你要是有这良心,我张树都和你这羊羔子姓!”张树一时被赵问的话气笑了。“既然你不说实话,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啦!” “咱水阳村的兄弟们,一会别把人弄死弄残就好!”张树朗声说道。 赵大郎和赵二郎听见这话,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不行!这和我家大郎没关系,你们不能打他!骏哥儿,我妹妹可是你二嫂,你怎么能自家人欺负自家人呢!”袁氏一早就看见了妹妹家的小叔,此时见自家相公要挨揍,也顾不得害怕了,从厨房飞跑过来,张着双臂,护在赵大郎身前,对着站在张树身后的骏哥儿凄声哭道。 杨家小郎的二嫂确实和赵家大儿媳是姊妹,骏哥儿自是知道的,此时听见大袁氏这般说,便开口道:“大姨子瞧你这话说的,我可没对志哥动手!”要论亲疏远近,阿木还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呢!骏哥儿心里嘀咕道。 “也和我家相公没关系,你们也不能打他,我家相公可从来没苛待过张木!”徐氏也抱着哭个不停的儿子乐平从房里跑出来,站在赵二郎身前,女儿淼淼怯怯地趴在门边上。 水阳村的人一时也不好对妇孺动手,不由面面相觑,又都朝张树看过去,等着他拿主意。 “行,这事和你们两房确实没有多大关系,赵大和赵二只要不拦着我们,我们自然也不会动他!”张树沉声说道。自家老爹和赵老爹还是有几分情分的,也不能让赵老爹太心寒。 当下,袁氏和徐氏都拉着自家相公回去,赵大郎和赵二郎见自家媳妇这般护着自己,心里自是感动,可是又不能丢下亲弟弟不理,都低声喝斥着她们别闹! 一时又是妇人和小孩的哭声,又是男人的喝斥声,赵家院里像锅煮滚的开水一般,沸腾不已。 赵老娘趴在窗户上,屏声静气地竖着耳朵听,听见两个儿媳妇不让老大和老二帮三儿,心里咒骂不已,“两个白眼狼,以后不得狠狠治治你们!” 一时又想起李秀儿甚至都不出去护着三儿,比这两个白眼狼还不如,心里更加愤恨,都是这小狐狸精惹的事,不然张木不还好好的在她家做绣活挣钱呢!想到这,赵老娘猛地推开窗户,喊道:“都是李秀儿那狐狸精惹的,如果不是她勾引我家问儿,还怀了身孕,我家问儿怎么可能让张木回家呢!张木在我家一向勤快的很,我对她平日里虽严厉些,可心里还是喜欢她的!张家大侄子,你要是非要找一个人揍一顿的话,你就拿李秀儿出气吧!” 一院里的人都听呆住了,李秀儿现在可怀着身孕呢!赵家怎么可以将一个孕妇出来顶事! 赵问听了,眼睛却亮了亮。 赵大郎和赵二郎也抿着嘴不言语,这不是他们的媳妇,三弟都在这儿呢,他不吱声,更轮不到他们管了! 李秀儿原本见相公应声出去开门,也没当回事,躺在床上养肚子,昨天她娘过来送了红糖和鸡蛋过来,可是这些东西进了厨房就不会进她的嘴了,她一时没想到法子,把它们都放到床底了,正在想着该怎么才能吃呢,早知道就答应轮流着做饭好了!猛地听见外面打砸的声音,立即就爬起来,打开窗户看了一眼,便吓得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里听动静。 此时听见婆婆将她推出来顶事,一时吓得脑子都空了,“我可不能就这样认了,不让那么多人不得打死我!”李秀儿混混沌沌地想到,撒着脚就往外跑,一边喊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都是相公教我的啊!是他让我找张木的啊!我都同意相公把她纳回来了!你们怎么还欺负我呢!” 张树被吵得脑子都有点转不过来,也没听清楚李秀儿哭哭啼啼的喊了什么,可是他身边的骏哥儿听了却身子一震,这是要算计木姐姐给他家做小呢! 张树见着挺着肚子出来的李秀儿,身子细瘦瘦的,脸都凹进去了,一双凸出来的大眼睛看的人都瘆的慌!心下便知道,这赵家人又作孽了,这又是一个被坑的女孩子啊! 张树对李秀儿摆了摆手,说:“你进屋去,以后别招惹我妹妹就成!” 李秀儿见张树这般好说话,愣了愣,看了眼躲在大伯和二伯身后的相公,想求情,见张树冷着一张脸,张了张口又忍回去了,快步走回屋里。心下想着明天就回家,婆婆太坏了! 赵老娘见李秀儿安然无恙地回了屋,又缩回屋里不敢出声了!只竖着耳朵听。 却发现外面忽然安静了,连小孙子淼淼都不哭了,赵老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下更着慌,又不敢打开窗户看,要是给张家崽子想起她来,肯定得一并拆了她的老骨头,只得忐忐不安地竖着耳朵听。 院里,张树见跪在院门口的赵老爹,心里辛酸不已,这样一个好的老人家,此时却沉默地跪在那里,挥挥手,带着水阳村的人走了!临走时,踢了赵问两脚,赵问护着手,不敢乱动。 ※※※※※※※※※※※※※※※※※※※※※※※※ 张木等张大郎出去后,就在厨房里收拾,又出去捡些柴火,今天中午大家都要在自家吃饭,可得一早准备起来。 桃子喊王大嫂帮忙去镇上买菜了,牛大郎今天跟着去了溪水村,桃子和王大嫂只得去杨家租车,杨家二郎,也就是小袁氏的相公,以前也在镇上送货,但是杨家田地多,农忙时便在家里干活,不出去送货了,但是要是村里哪家人家需要用车的话,也是可以租用的。袁氏见张家媳妇过来租车,不屑地哼了声,桃子也不理她,只问杨二郎可不可以。 大家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杨二郎自是应承的,不满地瞪了一眼小袁氏! 小袁氏撇撇嘴,扭着身子回房了。 等桃子和王大嫂从镇上回来,张木已经将茶凉好了,烙了一盆葱油饼,正在揉汤圆,里面的芝麻馅是张老娘捣好的。 王大嫂做了一个她拿手的酱猪蹄,张老娘烧了一道红烧鲫鱼,桃子做了几个素菜,拌了一盆黄瓜,一盆菜瓜。等张大郎一行回来的时候,骏哥儿闻到厨房里的香味,使劲吞了吞口水,便往厨房跑去。 张老娘见他进来,笑说:“都娶媳妇的人了,还改不了这馋嘴的毛病,快去屋里坐着,一会就来了!” 骏哥儿被说的不好意思,挠挠头,说:“婶子,你误会了,我就进来讨碗水喝。” “行,你去屋里坐着,我让阿木端过去!”张老娘也不再揭破他,推着他往堂屋去,见骏哥儿只得讪讪地走了,心下不由得叹气,当年她是看好骏哥儿的,只是骏哥儿比阿木还小一岁,杨老娘在世时,也没露过口风,后来还一早就给骏哥儿订了一个笑了三岁的姑娘,张老娘便也死了心。 今天去溪水村,只砸了东西,都没和赵家动起手来,大家心里都比去时放松了很多。张家堂屋里的氛围比去之前热闹多了。骏哥儿拉着张树到门外,说:“树哥,我觉得赵家还是有问题的,你听李秀儿说没,赵问那小子想纳阿木做小呢!” “我就知道这赵家肯定有鬼,没想到赵问心肠烂到这般程度!竟想着毁了阿木一辈子!”张大郎捏着拳头,心里懊悔不已,今天被赵老爹那一跪,软了心肠,当时就应该打断赵问的腿的!恐怕上次他堵着吴陵也和这事有关。 张大郎抬头见妹妹端着茶水过来,步履轻快,脸上露着笑意,心头微松,妹妹这一段时日比以前有生气多了,这次他一定护好妹妹! ☆、第17章 吴陵出事 张大郎又去镇上找了一次吴陵,对丁二娘的说辞是问问吴陵有没有时间给小水打个写字的小桌子,得知吴陵和丁二爷去了县里还没有回来,只好按捺住心里的焦虑,垂着头回去了。 没两天张木听说,赵问家分家了,赵老爹跟着老大、老二住,赵老娘和女儿赵淼淼跟着老三住,老大和老二各占了老屋的东边一半,老三占了西边的一半,连院子都隔起来了。 赵家分家的第四天,赵老娘正躺在床上生闷气,老大和老二今天还真的把那堵墙给砌的人眼都望不过去了,她原本以为就是砌一个半人高的以示界限而已,没想到老大和老二竟然真的做的这般绝情,一定是老头子出的主意。老头子低了一辈子的头,没想到临到老倒硬气起来了。 赵老娘想到那天老头抬起头看着她的时候,她心里的讶异和一丝压制不住的喜悦,这么多年了,他终于愿意看她了,却听见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老三被你惯得不成样子,这般瞎闹迟早要出事,老大和老二是安生过日子的人,这个家还是分了吧!”在这骄阳似火的七月里,赵老娘觉得自己好像被一盆冷水浇的凉透透的。 她气的心里发苦,嗫嚅着,又不愿意和他说一句软话低头。自从那个女人死了后,他就再也看不见自己,那时候淼淼才一岁,这都多少年了,淼淼都十六了明明每夜里在一间屋子,一张床上,可是他却当自己是空气,年轻的时候,她还试图小心翼翼地摸摸他的胳膊,而他就像死过去了一样,被蚊子咬了还会痒,可是她恨得咬他,他却眉头都不皱一下。如果不是这四个孩子,他早离了这地了吧! 她知道,他会走的,从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属于这里,不会属于她。可是二十六年过去了,她留住了他,她和他一起养育了四个孩子,第五个小孙子也将出来了。她想,她这辈子还是值得的。 “秀儿!秀儿!”外面忽传来一阵敲门声,听这声音,赵老娘心里就不自觉的厌恶,她就知道洪氏得知自家分家后,肯定要过来的!可是现在她却懒得去应付。 李秀儿听见娘在敲门,忙跑去开门,李氏一见院子,便看见一堵新砌好的墙,大概有七八尺,将原本还比较宽阔的院子隔得有些逼仄。知道分家的事是真的了,忙拉着女儿的手往屋里走,捏着那只瘦弱的手,洪氏努力忍着哽咽。 “秀儿,鸡蛋吃完了吗?”洪氏坐下来后,摸着女儿越发纤细的胳膊,忍不住出声问道。 李秀儿站起身朝赵老娘的屋子望了一眼,忙悄悄关了房门,从床底掏出一个篮子,上头用破布头盖着,小声地说:“娘,还有这么多呢,我只吃了四个,这几天我做饭,才有机会煮鸡蛋,我连相公都没给!”李秀儿说完,还眼巴巴地看着洪氏,等着夸奖。 洪氏见她一篮还是满满的鸡蛋,心里酸涩不已,抱着李秀儿,半晌没说话! 李秀儿觉得娘好像在哭,她的身子在颤抖,忙从洪氏怀里探出来,说:“娘,你怎么了?” “秀儿,你跟娘回去住好不好,等孩子生下来满月了再回来,现在你两个嫂子都不在这边,你婆婆和小姑还等着你一个孕妇伺候,我们回家好不好,娘给你做肉吃!”洪氏抹着眼泪说道。 李秀儿低着头,不作声。 洪氏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舍不得女婿?傻孩子,我让你爹见他,他还不天天往我家跑啊!”李秀儿和赵问的事出了以后,李秀才就再也不愿意见赵问,以往赵问还过段日子去李秀才那儿听听课,现在连李秀才的面都见不着。 第8节 李秀儿听娘这般说,也想起爹不愿意见相公的事,自己也正好回家帮相公求求情,便点头应了。 洪氏见女儿对赵问这般执迷不悟,一时也分不清自己心里是啥滋味了!无论如何,这总是她的女儿!她不可能忍心看着她受苦!当下也不再多说,让女儿去屋外和赵问说一声。 赵问得知媳妇回家住,还会帮自己和岳父求情,心里立即喜不自禁,他没想到岳父这般固执,他和秀儿成亲好几个月了,他还没转过弯来。见小媳妇露出一脸舍不得自己的模样,赵问握着李秀儿的手说:“娘子回家住有岳母照顾,自是再好不过的,娘子放心,我会经常去看你的!” 李秀儿得了这最后一句话,才安下心来。回屋收拾了几件衣服,便和洪氏一起去赵老娘屋里打个招呼。 得知儿媳要回娘家养胎,赵老娘不满地说:“亲家这是嫌我家薄待了李家闺女呢!这附近几个村,谁家儿媳回娘家养胎的!这不是下我赵家的脸吗!” “亲家,我们两个也不用说这些虚的了,秀儿在你家过的好不好,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要是平日里就算了,她现在可怀着身孕呢,你都不怕让别人说道里让一个孕妇照顾你们母子三人,自是也没将你赵家的脸面当回事的!”洪氏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淡淡地说道。 有些人,你越给她脸面,她越蹬鼻子上脸,洪氏早就看透了赵婆娘的劣根性,见赵婆娘还待还口,又立即说道:“我来知会里一声,是看在你还是秀儿婆婆的面上,你准不准都没什么关系,不要忘了,你儿子为了什么娶了我女儿。” 洪氏见赵老娘眼里的火星灭了,便拉着女儿的手往外走。李秀儿已经见惯了娘和婆婆的争吵,也不当回事。只要娘不对相公生气就好! “娘,娘,我刚刚怎么看见小嫂子和她娘走了?你怎么也不拦着!”赵淼淼急慌慌地跑进来问赵老娘! “跑什么!哪有点女孩子家的样子!”赵老娘不满地斥责道。 赵淼淼嘟着嘴,不满地回道:“你就这么放小嫂子走了,以后谁做饭?我可是从没干过这些粗活的!”说完,又眼巴巴地看着赵老娘。 赵老娘扫了眼自家女儿鲜嫩的双手,说:“你急什么,自然是我做!” “可是,娘,自从大嫂进门后,你就没做过饭了,这都有九年了!”赵淼淼小声提醒道。 赵老娘被女儿说的一噎,“你要是嫌难吃,你就自己做!”当下也不想再理小女儿,“回屋好好做嫁妆去,十月你就出嫁了!”摆摆手让她出去! 赵淼淼只好闷闷地出去了,嫁妆之前都是嫂子帮她做的,之前是张木一手包的,衣服都裁好了,哥哥却把她弄回家了,大嫂和二嫂的绣活都一般,做的自己根本看不上,可是自己的绣活实在拿不出手,只好赖着两个嫂嫂,二嫂刚把她的嫁衣绣好,大嫂把她的绣鞋也纳好了,只是还有一个盖头没绣,反正还有好几个月,到时求娘绣就好了!赵淼淼心下有了主意,便步履轻快地出门找小姐妹唠嗑去了。 ※※※※※※※※※※※※※※※※※※※※※※※※ 张木也说赵家分家了,也没在意,哥哥去闹过一次,赵问估计不敢再闹了。 她现在除了教三个小豆丁认字外,就抱着一堆碎布头练刺绣,偶尔也去厨房偷师,她已经会做几样简单的素菜了,但是肉类的除了炖之外,她还不太敢沾手。毕竟家里吃一次肉也不容易,她也不敢随便上手糟蹋了。 桃子也看出来小姑厨艺确实差了很多,见她不主动动手,就自己做了。 只是张木心里不觉又添了层担忧,这不会做饭的事,等到了夫家,估计要遭嫌弃的吧!一时又想起吴陵有七八日都没露面了,以外就算不过来,过个几天也会托牛大郎带一些小东西过来的,比如一扎颜色鲜亮的丝线,一盒糕点,几根木钗,给小水的拨浪鼓、小弓箭之类的。 张木觉得可能自己对那天他留给自己的背影比较在意,所以才会这般敏感,“也许人家只是店铺里太忙了,没有时间想到这些而已呢!”张木试图宽慰自己。 “可是之前一直都很有规律的,总不会几个月都不忙,就这七月忙吧!”心里黑色的小人打击道。 张木纠结了一会也没有头绪,就拿起绣活捣鼓了起来,穿着针,勉励自己说:“生存技能还是要练起来的!”好在古代也没有什么可供消遣的东西,家里的书她早翻遍了,绣活练长了,也觉出些趣味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张木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才觉得脖子低的有些酸,看了一眼窗外,太阳都快下山了。 “阿木,你看看!”桃子像阵风一样地跑了进来,张木顿时有些傻眼,嫂子怎么这般忘形。见嫂子把一个刻着牡丹花纹的红木盒子往自己怀里塞,也不由得有些好奇,打开一看,立马惊住了! 真是满目琳琅好伐!一眼扫去一把六菱纱扇,一把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一个缨络坠,一支垂束华簪,一条珍珠丝带,一个镶着小小的紫水晶的缺月木兰簪,还有几只银戒指。张木当即抬起头问桃子:“嫂子,难道吴陵是丁二爷亲生的不成?”难道是私生子?不然吴陵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银钱给自己买这些东西? “你别瞎说!丁二爷和丁二婶关系好着呢!怎么会弄一个私生子出来!听说这回吴陵去县里做了一笔大生意,挣了银子了!”桃子也是一脸喜意地说道。看来赵问的话,吴陵是没放在心上的啊! 张木听了这话,也觉得自己多想了,抱着盒子觉得心里也满当当的,一时心里又鄙视自己太肤浅,可是收到礼物真的好开心伐! 桃子见小姑眉眼弯弯的,笑说,“吴陵刚送过来,就回去了!还说过两天给小水做张小桌子呢!行了,你慢慢乐吧!我出去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张木觉得自己做了一个美美的梦! 却在当天上午,听刚从镇上回来的王大嫂说,昨天县里来了两个衙役,把赵问带走了,而且,昨晚吴陵也被押去了镇长家! ☆、第18章 金手指出 桃子听到消息,忙让小水去地里把相公喊回来,又叮嘱小水说:“你就说吴叔叔捎信来让你爹去一趟镇上,其他的别多说,知道吗?”还好婆婆出去串门了,不然知道了又得忧心,怎么也得等相公打探消息回来,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才好和爹娘说。 小水机灵地点头,拔腿就往地里去了。 张老爹张大郎正埋头在地里插秧,这块水田已经插了一半多了,今天上午插完这块田就可以回去休息了。隐约听见小水的声音,爷俩都抬起头来,就见小水呼哧呼哧地往这边跑,喊着:“爹,娘喊你回去!” 张大郎见儿子跑近了,便问到:“你娘说喊我回去干嘛了吗?” “娘说吴叔叔捎信来喊你去镇上一趟!”小水喘着气说道。 听是吴陵,张老爹便对张大郎说:“你赶快过去吧!别耽误了事!” 张大郎自是应下,走到田埂上,穿上草鞋,牵着小水回去了。估摸着爹看不见他了,低声问小水:“刚才家里来人了吗?”心下觉得吴陵昨天才过来,不应该今天就有什么急事的!一时琢磨不出来,便问问儿子。 “爹,吴叔叔昨晚被抓起来了,娘让你去镇上看看呢!”小水也小声地说道,小眉头皱的紧紧的。 张大郎心里顿时一凉,赶忙往家赶。 桃子正在门口等他,见他过来了,忙往前走近,递过来一双布鞋和一个荷包,说:“我装了十两银子,已经和杨二郎说好了,他就在村口等你呢,吴陵被押去镇长家里了,说是县里的衙役下来了,赵问也被喊过去了,你赶紧去探探情况!” 张大郎换好鞋就往镇上去了,他先去了丁二爷家,准备探听下情况,丁二爷在铺里编竹篾,见张大郎满头热汗地跑过来,放下手中的活计,问,“大侄子,你这般急做什么?” “二叔,吴陵是怎么回事啊?”张大郎一边擦着额上的汗,一边问道。 “哦,阿陵啊,他在后院里刨木头呢!”丁二爷有些茫然的说,“你要是有事找他,就去后院!” 张大郎听见吴陵在家,一口气才松了下来,对丁二爷说:“叔,您先忙,我去后院找吴陵唠唠嗑!” 吴陵正在后院里刨木头,准备给小水做张写字用的小书桌,见张大郎过来,当下也有些奇怪,“哥,今天来镇上是有什么事吗?”吴陵见张大郎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水湿透了,忙去屋里端了碗凉茶过来。 张大郎接过,一口气喝完,才觉得心里的热浪退了一点,“不是听说你被押到镇长家了吗?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这才赶紧赶过来。” 吴陵见张大郎是担心自己出事才这般火急火燎的,心里有些感激,挑着眉笑说:“不是我出事了,是赵问出事了!” 吴陵当下就和张大郎说了起因结果,原来吴陵前几日和丁二爷去县里,找了县令身边的颜师爷问了下和离的相关程序,颜师爷说,本朝律令规定除了夫妻双方二人自愿和离以外,还有一种情况可以解除婚姻关系,即义绝!在本朝《律法户婚》中对义绝有如下规定: “义绝之状,谓如婿在远方,其母亲将妻改嫁,或赶逐出外,重别招婿,及容止外人通奸;又如本身殴妻至折伤,抑妻通奸,有妻诈称无妻,欺妄更娶者,以妻为妾,受财将妻妾典雇,妄作姊妹嫁人之类”。 颜师爷是丁二娘姨母家的侄子,丁二爷和县里有生意往来,偶尔也会托人带些节礼送给颜师爷,一来二网的,和丁家也算维持了一份交情。待得知吴陵所说的张木和赵问的情况后,便向县令讨了两个衙役随吴陵回去了解情况,按律令赵问如果未和离而又娶新妇,是犯了义绝之状的,根据律法规定:“诸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女家减一等,各离之。” 当赵问被喊到镇长家闻名情况时,衙役也好心的派人来通知吴陵过去旁听。赵问见县里的衙役下来调查他的婚姻状况,顿时心里心虚不已,他既然在和离书上动手脚,自然对《律法户婚》中的条例是熟悉的,不然他也不用佯装和离再娶秀儿,他当时只是觉得张家除了张木认识几个字外,其他人大字都不识一个,不会清楚律法里的规定,到时他说和离书不算数,再对张家威逼恐吓一下,张木还不是乖乖的跟他回家。 可是,赵问没想到,张木一个和离的小妇人会这般快就有人来提亲,他更没想到,他已经对吴陵透露了和离书有诈的事,吴陵竟然没有恼羞成怒退婚,而是跑到县里将衙役请过来了。他可是要考功名的,档案上不能留一丁点污点。 当衙役问他和离书是否有诈的时候,他咬口否认,说:“不敢瞒两位差人,那和离书是我亲手写的,自是没有差错的。” 衙役得了颜师爷的暗示,也难得和他啰嗦,其中一个衙役眯着眼,说:“既然你说是真的,可见你是自愿和离的,而根据我们所知,那位小妇人也已经重新准备婚嫁,现在既有人告发你有妻诈无妻,我们兄弟二人也给你行个方便,你从新再写一张和离书,按上指印就好。”说完,衙役便向赵问冷冷地看过来。 赵问吓得身子一颤,忙应“是!” 当下,镇长便让人递了纸笔过来,赵问拿着笔,把之前和离书的措词默想了一遍,下笔写到: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与卿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宫之主,一别两宽,各生安稳。” 写好,按了手印,衙役拿起来吹了吹,见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便交给了吴陵。吴陵忙拱手道谢,当下请两位衙役和镇长晚上一起去酒楼用饭。 赵问此时看着吴陵,心里恨得都疼得慌,一个两个的都与他作对,他迟早一个个的弄死。当下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不满,也对两位衙役拱手表示感谢二人的抬手放行,才抬着步子走出了镇长家。 两位衙役看着赵问的背影,不屑地哼了哼,此等小人,如果不是颜师爷叮嘱说:“此子虽心思歹毒,但是娶了县令幼时恩师家的女儿,你二人不可多加得罪,拿到和离书就好!其他的莫计较!”他二人此次一定将这等算计良家妇女的奸妄小人带回县衙里,让他好好吃一番苦头! 赵问自是不知,他因着李秀才,已经实实在在地沾了一回光! 张大郎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当下也喜不自禁,这下子真是彻底摆脱赵家了,搓着手,笑说,“这读书还是很有必要的,不然这一回如果不是颜师爷指点其中的关窍,阿木还不知道得给赵问祸害到什么程度呢!”张大郎心下更是打定主意一定要送小水去读书。 吴陵听到张大郎说的话后,脸上的笑容却是一僵,他很小的时候倒是启蒙过,这几年跟着阿竹也学了一些字,自是能够看懂赵问写的和离书,想起其中恶心的措词,觉得这般真是太便宜赵问了。 张大郎知道吴陵没什么事,赵家的隐患也解决了,当下就想告辞,好回家和爹娘说,却见吴陵拧着眉,眼神冰冷,倒惊了一下。 吴陵见张大郎面有诧异,也意识到自己表情不对,笑说,“就觉得这般太便宜赵问了,心下有些不岔!” 张大郎忙摇手说,“别说是你,我也对赵问恨得咬牙切齿的,但是你和阿木就要成婚了,这个关头,还是多忍耐一些为好!” 吴陵也知张大郎说的在理,便也不多言,起身送张大郎出去。 张大郎到家的时候,一脸笑吟吟的,桃子和张木见了,心里也先宽了一点,待张大郎将吴陵的话复述完,张木便跑回房里找出赵问给他的和离书,这个龌蹉小人,竟然还在和离书上动手!和离书上除了赵问说的一段和离缘由,也就张木和赵问的落款及张木的手印和赵问的印章。 张木忽然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自己的名字和手印是没有问题的,那有问题的便是赵问的字和印章了,也就是说,这封和离书是找人代写的,不是赵问的字迹,印章也不是赵问平日里用的。 张木忽然觉得原身离开也是一件好事,不然估计又得被赵问闹的给气死。只是没想到吴陵会对自己这般看重,在明知和离书有问题的情况下,不仅没恼羞成怒,还亲自去县里找关系解决了这事。 “我想,老天爷也是给了我金手指的吧,也许我的金手指就是吴陵吧!”张木的脑海里忽然就跑出来这个念头。 张木又扳着手指头算起来,她和吴陵成亲的日子还有十五日。 ☆、第19章 吴陵娶亲 七月二十的时候,吴陵终于把新家布置好了,他当初在镇口选了块地,镇上这几年发展的比较好,镇口原来的荒地也陆续被好几家人买了做房子,吴陵和周围的住户一样,都砌的瓦房,起了一个小院子,一共花了四十两银子,还好之前他去县里和县衙订了一批货,收了一百两的定金,不然连给张木家的聘金都没有了,不过五十两一出,手头又得空了。 吴陵心里琢磨着,“还得再做一批出来才行!”一边想着,一边看着院里的四棵小树苗发笑,树苗刚种下没几天,还没生根,叶子都怏怏的,但是吴陵看着它们心里却涌出无以名状的喜悦。 这是吴陵从县城里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一棵是桂花,一棵桃树,另两棵是梅花。他想着冬天的时候叶子都落光了,种两棵梅花,院里也有一点生气吧,即使雪大了,她一个人在家待着看看花心情也好点吧! 随后几日,吴陵又陆陆续续地把做好的两口樟木箱子,一个梳妆台,一个矮几陆陆续续地送到张木家,张家人每次见到他来,笑的像是捡到了元宝一样。 到八月初一这日,许多相好的人家都过来给张木添妆,乡下人家生活温饱都有些困难,所以一般也就走走形式,一方帕子,一只荷包是最常见的。倒是王茉莉派珠珠拿了一朵紫鸳珠花过来,方奶奶添了一把桃木梳,民间流传用桃木梳梳理头发能够避邪,张老娘一见桃木梳,便拉着方奶奶的手一个劲儿的感念她的好意。 张木以前也曾听人家说过桃枝避邪之类的,抬眼见方奶奶慈和地看着自己,张木笑着说:“得您老人家的祝福,我必定圆圆满满的!”这个老人家是知道的,可是她还是选择了祝福自己。 “你这孩子心地好,以后自是圆圆满满的!只是以后在夫家,就你们小两口过日子,还是得立起来才好,不然日子恐怕也不清净。”方奶奶一张历经岁月沧桑的脸,颇露出些感怀。 “您放心吧!我明白的。”在经过赵问一事后,张木便明白过来了,有些人,有些事,便不是你退一步就可以解决,就会消停的。 一会,骏哥家的小媳妇石榴也过来了,石榴和骏哥儿今年年初才成婚,两人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每次张木见到她,都见她一脸笑盈盈的,人活泼又风趣,张木知道这是夫妻生活和顺的女子才有的风情。 “木姐姐,这是我给你的添妆,可不要嫌弃啊!”石榴说着,便递过来一支银簪,用红布包着,是丁香样式的。这在农家也是不菲的了。 “一个荷包舍不得,给一张帕子也好啊!干嘛拿这么贵的东西来磕碜我!”张木一边往回递,一边嗔道。 “没啥,你就收着吧!我早就想送给你的,就等着你添妆呢!”说着,便把簪子往张木发髻上插,说:“你让王大嫂看看,多漂亮啊!” 王大嫂一直站在张木边上,此时自是附和,说:“木丫头你就收着吧,这样的日子可不兴把东西往回推的啊!” 张木只好道谢收下。 张老娘把吴陵给的五十两聘金都给了张木,但是张木想到张家生活也一般,再说虽然家具是吴陵出的,但是被褥、铜镜、痰盂之类的物什,还是张家给她备的,她穿过来得了张家人贴心贴肺的照顾,心里也一直感激不已,是怎么也不愿意再要这聘金的,说:“娘,家里一大家子,你又给我贴了不少,这个你就收着吧!你不要,家里还有小水要读书呢,以后嫂子要再添几个侄子侄女的,开销大着呢!你可不能这般贴补我!再说我自己怀里还有十五两银子呢!” 张老娘见女儿比自己还执拗,也无法,最后好说歹说给张木留了十两银子傍身。 ※※※※※※※※※※※※※※※※※※※※※※※ 到了八月初二,张木早早就被叫起来了,请的梳头的全福太太是方奶奶家的大女儿,嫁在了镇上,夫家做着酒水生意。张木是二嫁,但是张家有心让婚礼流程和头婚嫁女一样,所以绞面之类的步骤都没有略过。 方姑奶奶给张木梳了一个盘恒髻,贴了花钿,插了一支垂束华簪,等张木换上嫁衣,便安安静静地坐在房里,桃子和张老娘都忙得很,托石榴在房里陪着张木。石榴见张木梳着盘恒发髻,又是花钿又是华簪的,耳朵上挂着一对金累丝灯笼耳坠,往张木的手腕上一瞧,一对金闪闪的虾须镯,当下啧一声:“你家吴陵真是大手笔,什么好送什么,我大婚时候穿的一身已经让我们那的小姑娘眼红不已了,可现在看你这身穿戴,也体会了一把她们当时的心情。” 石榴边说着,边捂着心口,像那里酸的疼一样。 第9节 张木见石榴那副咬牙的模样,实在忍不住,笑道:“你别做这样子磕碜我,你家骏哥儿这么宝贝你,你要什么他舍不得给你买!” 石榴听了,想起自家相关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模样,脸上不由得笑融融的。 “哎呀,说到你心窝里了吧!”张木原本还有些紧张,被石榴这么一插科打诨,倒也能够和她逗逗趣了。 石榴见穿着一身正红的遍地散花裙坐在那里笑的摇晃的张木,直觉得上面的一朵一朵紫鸳花像要被颠的飘下来似的,忽地红了脸,今个可不就要飘下来了。一时,看着张木还在那没心肺的取笑自己,只抿着嘴笑,并不语。 吴陵过来迎亲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这边讲究新娘傍晚之前入门,张大郎远远地看着迎亲的队伍过来了,就准备好了炮竹,等吴陵到的时候,便噼里啪啦的炸响了水阳村,迎亲的人踩着炮竹的红衣赶着脚,却还是迟了一步,门关上了,外面骏哥儿带着珠珠、小石头和小水堵在门口讨彩头,里面王大嫂、牛大嫂在一个劲地喊:“加把劲,小崽子,你一年吃糖葫芦的钱就靠今个儿了。” 珠珠今天也不羞怯怯地站在小水和石头身后了,笑嘻嘻地和小水、石头并排站,堵在门口。 吴陵成亲,丁二爷家的儿子阿竹自是回来了,今天也跟着吴陵一起来迎亲,见着几个小鬼头堵在门口,当下就变戏法似地从兜里掏出一袋蜜饯果子,对他们说:“过来就是你们的了!” “不行,我娘说了,今天必须要见到铜板!”珠珠脆脆地答道。 阿竹被小姑娘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说:“谁说没有铜板了,在这儿呢!”阿竹又从怀里摸了一把铜板出来。 三个小豆丁相互看了眼,才迈着腿跑过去。 骏哥儿看看日头也没有再为难,一会去男方那边还要成礼。 在一阵鞭炮声中,张大郎背出了张木,盖着鸳鸯戏水如意云纹的红盖头,张木只看见张大郎的一小块背,她的胳膊下被方姑奶奶塞了两条云片糕,让她夹紧,手里被塞了一把竹筷,让她出远门的时候往后扔,表示自此离了娘家,张木还没扔筷子,夹着的糕不知道被谁抢了,她一急就往后扔筷子。 方姑奶奶在后头看着,笑道:“还好大郎机灵,赶紧一脚跨了出去,不然这木丫头可离不了娘家了。” 张老娘抹着泪道:“离不了也得走啊!哪个姑娘家不嫁人呢!”这以后,要见一面又不容易了。 王大嫂劝到:“婶子,阿木可是过去享福了,这大喜的日子,你得好好乐乐才行,以后,阿木需要人搭把手,不还得靠您过去帮忙啊!” 张老娘一想,不由怪自己一见女儿出门就心疼的慌,以后就小两口过日子,阿木怀孕生子不还得她过去照顾啊!心里顿时亮堂了很多。当下便招呼王大嫂她们去吃喜饼了。 花轿到镇口的时候,丁二爷已经在吴陵的家门口伸头张望了好一会了。吴陵在他家待了十三年,现在搬出来,他还真有点舍不得,好歹住的不远,每天还一起在铺子里做活。 张木感觉到轿子落了地,有人踢了一下,便听见喜娘在唱到:新郞背新娘下轿!便感觉帘子被掀开,有一只修长,有些茧的手朝她伸过来,张木顿了两秒,才把手伸过去,搭在上面。 一阵热浪通过手心穿过来,张木觉得异常安心。随着喜娘的唱词,拜了天地、高堂和夫妻对拜,张木被送到厢房里去了。 床是早先丁二娘就过来收拾好的,张木从盖头下,看到一床大红的棉被,绣着一对凤凰。丁二娘请了娘家的侄女儿过来陪张木,她还要去前头招呼。 “嫂子,以后我可常来玩,你可莫要嫌弃啊!”张木听到一个软糯糯的声音,感觉应该是一个微胖的小姑娘,低低应了一声。 张木坐了大概有一个多时辰,才听到门口有走动的声音,猜到估计是吴陵过来了。 吴陵推开门,看着坐在床上的女子,一身遍地紫鸳花裙,连鞋尖都盖住了,他拿起喜娘递过来的竿子,轻轻地挑开了一对鸳鸯戏水。 张木抬起眼的时候,便见着吴陵怔怔地看着自己,眼里的喜悦满当当地要溢出来张木觉得,自己在异世,仿佛此刻才算有了归属。 一个愿意接纳她的人。 不因为血缘关系。 不因为她的完美。 ☆、第20章 落荒而逃 一同进来观礼的丁二娘见吴陵和张木双目交汇,眼眸里都快有火光迸发,心下便思忖:早知阿陵要娶张木的时候,她还有些许惊异,毕竟张木再好,也不是她十五六岁的时候了,在赵家被磋磨了五年,再鲜活的小姑娘怕也得黯然失色了。后来吴陵一次次往张家跑,她还悄悄问过丁二爷,吴陵怎么就这般对一个女子上心了呢! 现在看两人目光交缠的模样,丁二娘心里不禁一晒,呵,青年男女对上眼,哪有那么多因由呢!见吴陵还愣愣地舍不得走,丁二娘便出声提醒道: “阿陵,新娘子在这里可不会化掉,可你要是再不去前头,估计一会得被罚的化在酒坛里了!” 吴陵听见师母喊他,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忽觉屋里观礼的人都在闹哄哄地笑,方才反应过来,忙拱手礼让两句,便去前头应酬宾客了。 张木坐在床上也不由抿着嘴笑,刚才,她是看见他耳根子红了吧,像煮熟的大虾一样。 屋里有许多女客,丁二娘便简单地向张木介绍了一下,多是平日里和丁家铺子有生意往来的人家的家眷,也有丁家多年的邻居。 张木一眼看过去,有几位穿着富态的太太,其中一个着了一身紫燕纷月裙的特别显眼,一身金晃晃的,闪的人眼都有些花,见她左手上串了一个半指宽的金镶玉手镯,一串玛瑙手链,一个绿翡翠镯子,无名指和中指上都套着一个金戒指,尾指上套着一个玉戒指。右手上绕了几串佛珠,张木忙移了眼,再看下去,眼都要闪瞎了。 还有几位梳着蝉髻、丫髻的女孩子,有两个女孩子离她近些,一个形体微胖着了一身烟云蝴蝶裙,脸团团的,一个就让人想亲近,估计就是之前和她说话的丁二娘的娘家亲戚了。还有一个要瘦弱点,上面着了一件茜红的对襟羽纱衣裳,下面系了一条同色的裙子,轻盈盈地立在她床头。 张木觉得,这姑娘要是搭上盖头,梳了妇人的发髻,也不知道谁才是新娘了。直觉地皱了眉头。 丁二娘见她打量着站在她近旁的女孩子,按耐下心头的烦躁,笑说:“小姐太太们还是随我就就席吧,不然一会前头爷们都喝好了,我们这还没动筷子呢!” 一身金闪闪的那位程太太,爽朗地笑道:“是,是,是,我们呀,现在就走,不然你家吴陵的小媳妇就要给我们瞧块肉去了!” 丁二娘不禁笑骂道:“就你惯会嘲笑人的,我今天就直说了,我还真是舍不得把吴陵的小媳妇给你瞧呢!你要是觉得好,以后常来我家光顾才是正理!” 丁二娘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还立在张木床头的瘦弱姑娘,又微微转过头对自家的侄女儿香兰使了个眼色。才拉着程太太和大伙一起往外走。 香兰瞅了一眼还像一根木头杵在嫂子跟前的姑娘,心里有些不屑,还是笑盈盈地上前拉着她的手说:“楚家姐姐,今儿个啊,我可不让你和我抢新娘子,我这可憋了好些私房话要和嫂子说呢!” 楚姑娘见香兰这般不给自己脸,脸上微微有些不岔,努力缓了缓脸色,对张木淡笑道:“那我今个就不打扰吴家嫂嫂了,我跟陵哥儿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以后嫂嫂也莫要和我客气才好。” 张木对着那姑娘微微笑,并不接话。她今天是新娘子,张老娘早和她说过,到了夫家,她必须得等吴陵对她开口,她才能说话,说这叫夫唱妇随。张木自是不信这些的,但是一是想讨个好彩头,二也是懒得搭理这个不知眉眼高低的姑娘。 楚姑娘见张木并不言语,只得往前头去了。 香兰立即上去把门关了,也不管刚跨出门的楚姑娘在外面绞帕子绞的手心都快磨破了皮。 香兰走到床边,坐在下面的小榻上,也不看张木,一个人自说自话道:“嫂子,我姨说了,让我今天不能逗你开口,你就别说话,我说给你听啊!我可知道好些趣事呢!” 于是,张木就听这姑娘从东家媳妇泼辣顶撞婆婆,到西家八十多岁的财主前个纳了个十六岁的小妾,张木听的有些昏昏然,还朦胧地听见那姑娘在口齿清晰地列数哪一家的姑娘为了存嫁妆而偷家里的鸡蛋存着卖。 吴陵回来的时候,外面天早已经黑了,闹哄哄的一群人从前屋过来,张木吓得一下子就清醒了。 香兰站起来去开门,一边说:“嫂子,你别怕,我知道是哪些人,我一会都帮你撵走!” 香兰门一拉开,就窜进来一个男孩子,香兰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自家表弟,不由不满道:“怎么连你也来捣乱!” 阿竹见表姐叉着腰,还好没指着他的鼻子,当下讪讪道:“陵哥哥结婚,我怎么地也得来闹洞房啊!” 香兰上前,猛地抬手捏住他的耳朵,说说,你说说刚才说什么了,姐姐我没听见呢! 一群男孩子见吴陵被香兰这般粗暴对待,一下子都哄笑开了,有一个活络的,笑说:“香兰,你怎么这些年,身形没变,这脾气也没变啊,还是这么火爆!” “哼,钱家哥哥,你莫不是也想尝尝这扭耳朵的滋味,待我回头和钱家嫂嫂说说!”香兰极蔑视地说道。 “行,小姑奶奶,我不惹你,你上次和我家媳妇说我存了私房钱,我可跪了一夜呢!”钱家小子立即讨饶道。真是没法子,香兰脾气爆,可是自家媳妇就是喜欢和这丫头说笑,每次香兰来了,都恨不得让她往家里住上。 香兰小时候在丁家待了几年,和这镇上的半大小子好些都熟得很,香兰一个姑娘在,大家也不好闹,只好不舍地挪着步子走了。也不知道自来沉得住气的吴陵,今个晚上还能不能沉得住! 吴陵去前院里关了院门,待回厢房的时候,见张木还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轻声说:“阿木,我去给你抬水来洗洗吧!” 张木点了点头,轻轻地说:“好!”便见吴陵一溜烟地往厨房跑去。 张木有些愕然,为什么她觉得他似乎是迫不及待地落荒而逃一样! ☆、第21章 小受气场 等吴陵提了两桶水回来的时候,张木已经困得在点头了,听见声响,忙站起来,一不小心踩到了裙摆,绊了一下。 “我把热水倒到浴桶里,你先洗洗吧!浴桶之前都刷过来了!”吴陵一边倒水,一边说道。 张木听着水声哗哗的,一时有些拘谨,也不知道是上前还是去翻找衣服,就愣愣地站在原地。也不接话。 “这桶是稍温点的水,你一会自己再兑下,洗脸的话毛巾和皂角都在门边的架子上。”说着,吴陵便提了一只空桶出去了,带上了门。 见外面没有动静了,张木忙从里面把门拴上。好吧,这不仅嫁人了,还得被啃肉了!为嘛内心会有点小激动!o(╯□╰)o! 张木试了下水温,稍微又兑了点凉水,一边想着,怪不得女孩子都要嫁人,她在张家的时候,张家人对她真的是贴心贴肺了,可是洗澡水这样的,还是得她自己来提的。 张木快速地洗好了,换了身米分红的里衣。等她拉开门的时候,心跳不由停了一秒,她以为吴陵走了的,为什么他就在外面站着,还背对着门!这么黑的天,别吓人好吗! “我,我怕你一个人待着怕,就,就在外面候着了。”吴陵挠着头说道。 “哦,我洗好了,你也去洗洗吧!”张木低着头说道。 吴陵见她已经卸下了耳坠和华盛,着了一身淡米分的里衣,她站在门口,借着屋内晕黄的烛光,吴陵觉得她和几年前他见过的样子,好像也是没有变化的。 一个门外,一个门内,一时两人都没有动,好像在堵着对方不给进去(出去)。 顿了一会,见媳妇还没有让道的意思,吴陵咳了一声,说:“阿木,我进去倒水!” 张木忙抬脚让开。 等吴陵从院子里洗好光着上半身进屋,张木忙低下头,但是内心还是按捺不住有些小激动,哇哦,她看到排骨了! 后来很多年以后,张木一直想不起来,她新婚的晚上,到底是怎么爬上床的,但是她印象深刻地是,她好像一激动就化身食肉动物,啃了两根排骨。 ******************************** 张木一早醒来的时候,吴陵已经不在床上了,她拥着被起来,记不起来昨晚是怎么睡着的了。从箱子里取出一套樱红刺绣妆花裙,她绣了些许樱花在上面,裙摆上三三两两地不规则地绣了些,袖口处各绣了两朵。准备出去提水洗脸,刚打开门,眼角余光瞟到放洗脸盆、毛巾的架子旁有一个桶,走过去一看,水还微微冒着热气。 心里一暖,没想到,小相公比她想的还要体贴。 等她梳了发髻,匀了面出去的时候,她才第一次看她和吴陵的家,围了一个院子,正对着门的是一排三间瓦房,西边有两个小矮屋,张木猜应该是一间应该是堆杂物的,一间应该是茅厕。他们住的瓦房是东边的一间,中间应该是吃饭会客的堂屋,她去西边看了一下,开了三面窗户,很亮堂,南边的窗户下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排六个小圆圆的竹篮,像南瓜一样,还都配了个盖子。 张木打开一看,不由得扬了下眉,竟然是一篮子绣线,张木一个个打开,发现有两篮子装了几扎绣线,一篮子里面放着剪刀、顶针,还有三个是空着的。 “阿木,阿木,你在哪?”忽地传来吴陵有些焦急的声音。 “我在这!”张木赶紧跑到院里。 “你怎么不多睡会,我以为你累着了,肯定要多……”吴陵说着,脑海里忽闪过昨晚媳妇凶猛地扑过来的画面,说到一半的话便无征兆地断了音。 张木又见到他耳根子像煮熟的虾子一样,心里忽地乐了,好想欺凌! 昨晚也是,她看着他静静地攥着被子,一动不敢动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就pale上去。所以说,这会不是猪拱了白菜,是白菜炖了猪。o(n_n)o哈哈~ “那个,相公,我们先去做早饭吧,一会还要去给师父师母见礼呢!”张木上前拉着吴陵的衣袖道。一般应该是第二天早上拜见公婆的,吴陵是丁二娘和丁二爷带大的,张木自是要给她们行儿媳礼的。 “阿木,我已经做好早饭了,我们先去吃吧!”吴陵一边眉眼弯弯地说着,一边偷偷瞟了两下张木拽着他衣袖的手。 张木跟着吴陵走到堂屋,桌上放了两碗粥,两个素菜,一个是清炒豆芽,一个是清炒莴笋。张木见到桌上的两个菜,心下就更满意了。敢情,老天把她送过来就是给她一个标准好老公的吗! “相公,你真厉害啊!还会做饭呢!真是居家旅行必备小能手啊!” 张木夹了一筷子豆芽,觉得比她以前的闺蜜薇薇烧的还要好吃,又见吴陵一直偷偷地瞟自己一眼,一会又假装一本正经地吃饭。 便也一本正经地说:“相公,其实,我知道你刚刚偷看我了!我这身衣服好看吧!”说着,对吴陵眨了眨眼! “嗯,好看!”吴陵红着脸说道。虽然媳妇眼睛下面乌乌的,像猫熊的眼睛一样,但是还是觉得怪好看的。 “等过几天不忙,我也给你做一身吧!”张木笑融融地说。最喜欢会害羞的男孩子了,真的对相公太满意了。 “好!娘子,我喜欢蓝色的!”吴陵听说给他做衣服,眼睛亮晶晶地说道。他当初给娘子的聘礼里头,除了红色的布料,还有一件蓝色的,以后可以和娘子穿同色的衣服。 第10节 “可以啊!”赶紧吃吧,张木顺手给吴陵夹了一筷子豆芽。 吴陵看着媳妇的筷子伸到了他碗里,碗里,是碗里! 然后张木就见自家相公忽地化身成了饿狼,三两口把一碗粥吞了。o(n_n)o 丁二爷和丁二娘今天一早并没有开铺子,让阿竹在外头候着,见吴陵和张木来了,阿竹就忙往回跑,拖了一串长长的炮竹出来,路人见炮竹,都自动地往远处避让。 远处吴陵还没注意到师傅家门口的炮竹,他正瞟着娘子拽着他衣袖的手,该怎么才到握着呢? 张木自是见到吴陵一路上不安稳的小眼神,哼,有些步骤还得男子主动的,以后吵架才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是你厚脸皮拽着我的手不放的。 要是被他说成是她赖上他的,得多丢人啊! 张木觉得20岁真是一个好年纪啊,还可以厚脸皮地耍赖,扮嫩!觉得今天的天空都格外的蓝,心情都格外的美丽。 吴陵终于下定了决心,右手猛地逮住了张木的左手,其实是左手腕子。然后就见他一直握着,穿过了师父家的红衣炮竹。张木手有些僵,但看吴陵那么紧张,也不敢动! 丁二爷和丁二娘坐在上方,吴陵拉着张木跪下行礼,才放开张木的手腕,然后端起阿竹递过来的茶,请师父师母用茶。 “好,好!以后你也成家了,要多照顾媳妇!”丁二爷乐呵呵地说道。没想到他们夫妻当年一时的善念,竟然就有了这样一段缘分。当下,接过徒弟的茶,喝了一口。 丁二娘也接了张木的茶,递过去一个荷包。张木看了吴陵一眼,见吴陵点头,便接下了,说了一句:“谢谢师父和师母。” 虽说张木是二嫁,但丁二娘对她还是比较满意的,她知道自家大伯当时也给大侄子选中了张木。他们一个村上住着,张木的品行自是不必说的了。 “阿陵,我和你师娘还有阿竹都商量了一下,这些年,我们处的也和一家人没区别了,以后啊,你改口喊我们爹娘怎么样?”丁二爷见张木收下了礼,开口说道。 吴陵和张木都怔了一下,吴陵立即就磕头,喊了一句:“儿子给爹娘磕头!” 张木也马上跟上。本朝义子是有权继承家业的。不是听说丁二爷和丁二娘是基于此,之前才没有认吴陵做义子的吗?怎么现在又改口了。虽说传出让吴陵承了这铺子,但是丁二爷的家当可不仅仅是这铺子呢! 吴陵却没有想那么多,师父师母待他恩重如山,他喊声爹娘是再应当不过的。 丁二爷和丁二娘收了小夫妻二人的礼,又让阿竹给他们行礼。阿竹作揖道:“哥哥,嫂嫂!” 张木原就按小叔的礼给丁竹带了见面礼的,当下便拿出来。用红布包着,阿竹抖开一看,眼睛亮了亮,是一个书袋,上面绣了一丛竹子和一个猫熊。(其实是张木小时候见到的年画的标配!) 丁二爷让吴陵在家休息几天,吴陵本是想拒绝的,但是看了一眼和师母聊天的媳妇,还是把拒绝的话吞了下去。 丁二爷见他望媳妇身上转了一眼,当下便笑起来,说:“还是年轻好啊!血气方刚啊!” 吴陵在师父面前小受气场全消,不满地盯了师父,现在是爹,一眼,说道:“爹,您可莫要教坏了阿竹!” 丁二爷咳了咳,又一本正经地坐好,说:“其实,这么多年,我早和你师母把你当亲子看了,但是毕竟你还有家人,也就没有提让你改口的事,可是现在你成婚了,不同以往了,你的户籍还是得落下的,不然以后你和阿木有了孩子,孩子的户籍也没的落!我早些天就已经和镇长打过招呼了,一会你就和我去镇长那里办一下吧!” 吴陵也没多想师父为何让他改口,现在听师父一解释,当下过去拉着张木,又给丁二爷和丁二娘跪下,说:“爹和娘待我不仅情意深重,而且还为我和阿木这般做长远打算!理当该再受我夫妻二人一礼!” 张木刚才也听到丁二爷说的那番话,当下觉得丁家人确实是待吴陵情意深厚的。便和吴陵一起又磕了一次。 这边吴陵便跟着丁二爷去镇长家办户籍的事了,张木便陪着丁二娘去前面铺子里帮忙。刚开了门,张木便看到一身桂子绿齐胸长裙的楚姑娘轻盈盈地跨着步子进来了。对丁二娘说:“婶婶,你今个要看铺子啊,我正准备来找您请教下绣活呢!” “娘,要不您和楚姑娘去里间坐坐休息会吧,前面我来看着,有人来了,我再喊你!”张木笑着说道。 那边,楚蕊心头一震,丁家不仅让吴陵承了铺子,还认了义子了! ☆、第22章 美人来袭 张木的那一声“娘”深深割疼了楚蕊的心口。 丁二娘见楚蕊在她家铺子里便绞起了帕子,心里厌烦,这丫头对吴陵的心思,她早看出来了,可是还不是冲着这间铺子来的。当下也不愿多搭理这姑娘,拉着张木的手说:“你这才第一天来呢,东西都认不全,我先和你说说啊!”便直接略过了楚蕊,和张木在一边讲起货物的种类和价格来。 便听丁二娘说,“铺子里现卖的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竹篾编织品:筲箕、簸箕、箩筐、晒筐、晒垫、竹席、摇篮、花考箩等竹制器物,一类是木制家具:椅子、桌子、凳子等。像大型的木制物品,床、斗柜之类的,都是提前来说好再订做的。所以铺子里一般没有现货。” 见张木点头,丁二娘便准备和张木说说价格,猛地看到楚蕊还在,便顿住了,转过来对楚蕊说:“蕊丫头啊,今天我这边还真没有时间了,我这要和阿木聊聊铺子里的事呢,过两天等闲了一些,我去你家找你娘唠嗑!” 楚蕊见丁家婶子竟然还对她下起了逐客令,心里委屈的只想掉头就走,却还是生生忍住了,抬起一张笑脸,说:“是我来的不巧,那婶子,我就先回去了啊!改天有时间来我家串门啊,我最近新学了一样糕点,就想着做给您尝尝呢!” “那敢情好,你这丫头手巧,嘴又甜,还记着我这婶子呢!可别等我去了,一粒面米分都没见到哦!”丁二娘见这丫头说讨巧话,便也随意地说了两句。 楚蕊出了铺子,脸上的笑便挂不住了。 她今年已经有十六了,还未定亲,如果没有张木,现在喊丁二娘为“娘”的女子就一定是她了。 她家是贩木材的,所以在她很小的时候,楚家和丁家就走得比较近,在她的记忆里,是自小就追着吴陵喊哥哥的,可是那时候,吴陵只是丁家的学徒。她作为商家之女,地位无论如何也要高过一个学徒十倍、百倍的。所以,在她眼里,吴陵只是一个小哥哥而已。 自她十三岁开始,她娘就给她物色好儿郎了,娘最属意的是叶地主家的小孙子叶同,和她童年,在县里书院里读书,娘有意试探了几回叶夫人,叶夫人都没有接话茬。后来听说,她家是不会娶商户女的。 镇上除了叶家,也就丁家和卖酒水的余家,娘还能看得上,可是丁家的阿竹比她还小三岁,娘便又属意余家比她大一岁的阿正,余家太太也露了口风的,说是再等两年就给孩子们定下。她娘便不再带她出门,让她在家好好收收性子,学些绣活。 可是去年,余正去县里酒楼送酒水,和酒楼掌柜家的女儿对上眼了。她呢?从十三到十五,一眨眼便拖到了十六,娘愁得嘴里一直起泡。 听说丁二爷将铺子传给了陵哥哥,她便觉得陵哥哥也可以的。 她来了几趟铺里和丁二婶说话,和陵哥哥也不远不近地打过几次照面,可是陵哥哥一点也不像她记忆里那样温柔的大哥哥了,他好像冷漠了许多,看到她也不打招呼。 楚蕊正烦躁,忽见到前面有一只土黄色的猫,便伸出脚不耐烦地踢了一脚。 猫没想到突来横祸,惨叫的撕心裂肺的。路人听了都瘆的慌,都往这边瞅,楚蕊心下一惊,赶紧走开。 “喵!喵!”我会让我家主人灭了你的。小猫使劲朝着楚蕊的背影叫唤!可惜,作为不在一个频道上的生物种类,人家姑娘是不会听懂的。╮(╯▽╰)╭ 过了一个时辰,吴陵和丁二爷便从镇长家回来了,走到店铺门口的时候,见门口蹲着一只猫,爷俩都多看了一眼,便见那只小猫抬着头一个劲地朝他们软软地叫唤:“喵!喵!”快把我抱回去吧! 爷俩都觉的自己眼花了,怎么从一只猫的眼睛里看出了期待和委屈。当下两人,也不在意,抬脚便见了铺子。 丁二娘见两人回来,便问:“都弄好了吗?” 丁二爷答道:“好了,明天我就带阿陵和阿木去大哥家上族谱。” 丁二爷在镇长家说了许多话,渴的很,当下也不愿多说,给了自家婆娘一句准话,便往后屋里找茶水去了。 丁二娘见小两口两两望着,也知新婚正是黏糊的时候,便笑着说:“行了,别在我这里杵着了,赶紧回去吧!晚上过来吃饭!” 吴陵也没有多客套,应了声,便牵着张木出去了。 这一回,牵的是手,不是手腕。张木心里不觉松了口气。 “喵!喵!” 张木刚出铺子,便见到一只猫扑在她的脚上,低头一看,怎么觉得怪熟悉的! “喵!喵!”是我,是我! 看着那委屈的眼神,张木脑子一激灵,为什么和她家美人这么像!(╮(╯▽╰)╭我就是美人!) 张木想起家里一只活物都没有,便对吴陵说:“相公,我们把它抱回去吧,家里就我们两个,你一走,我一个人也怪冷清的。” 吴陵见自家娘子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忙点头:“好,这夜猫怪脏的,我去和师母要个竹篮!” 转身的吴陵不知道,夜猫已经对他投出了仇视的目光。 等吴陵把猫放到竹篮里,手还没放开,便见到猫忽然使劲抖着毛,灰尘四起,吴陵连眼睛都迷住了。 张木愣愣地看着竹篮里的猫,为什么和她家美人这么像,她家美人有时和薇薇生气,也这样捉弄她!见吴陵迷住了眼睛,也顾不得猫和美人了,忙问吴陵怎么样。 “没事,这猫脾气倒大得很!”吴陵一边擦眼睛一边说。 “我们先回去吧,回去再给你洗洗脸!”张木见一人一猫两两对视起来,笑道。 吴陵自是不会真和一只猫计较,就拎着竹篮,牵着媳妇回家去了。 丁大今天的生意比较好,猪肉一早就卖完了,留了两根猪蹄给二叔送来,刚到门口,恰看到吴陵牵着张木的身影。 丁大忙压下去心头的一点异样的,进了二叔家的铺子。 丁二娘见大侄子过来,忙朝里屋喊。丁二爷听到声音,便放下茶盏出来了,见到侄儿,说:“阿大,今天这么早肉就卖完了啊!” “哎,叔,阿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留了两根猪蹄,晚上给他解解馋。”丁大把用草绳系着的猪蹄递给二婶。 丁二娘接过猪蹄便往厨房送去。今个晚上刚好给阿陵和阿木也加加餐,昨个一桌子菜,两个都没吃到,一个光喝酒了,一个坐在新房里还挨着饿呢!还是她后来给阿木端了一碗面。等客人都走了,这大热天的,菜又不能放,可不都倒了。 丁家就阿竹和丁大两个男孩子,家底又丰,平时丁大那肉过来,丁二爷也不推辞,左右,以后给侄孙多补一点就是。 “明个,我带阿陵和阿木去家里上族谱,和你爹说过了的,你明天也早点回来一起吃个团圆饭。”丁二爷又对侄子说道。 “哎,好,我来也是有件事和叔说的,我也要娶媳妇了。”丁大搓着手说道。 “哎呦,你小子可终于点头了!你爹可不得乐坏了!这都催了多少年了!”丁二爷猛地一拍大腿道。 “叔,我爹他不同意呢,我正想让你明天帮我说道说道呢!”丁大一脸为难地说道。 丁二爷一听侄子这么说,并没有立即应下,他哥念叨着阿大娶媳妇可有好些年了,怎么会不同意呢,不是这女方有什么不妥当的吧! 当下,丁二爷便肃着脸看着丁大,说:“你既求到我这来了,也别瞒我了,老实和我说,这女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第23章 凑成一对 听到自家二叔这般直白的追问,丁大一时有些语塞,但立即便反应了过来,说:“叔,是村长家的茉莉。” 听是茉莉,丁二爷的眉头并没有松开,茉莉他是知道的,村长家的闺女,之前嫁到了溪水村,前两年夫婿死了,回娘家守寡,还带着个丫头。只是一瞬间,丁二爷便明白了自家大哥不同意的缘由,既然大哥能看上阿木,自是不介意茉莉嫁过一回的,怕哥哥在意的是茉莉是守寡之身,有克夫之嫌不说,对前夫未必没有还存着一些情感,而且还带着前夫的女儿,这前夫的骨血就在眼前,哪能不常想起来,再说别人家的孩子未必能养熟啊! “这事,我也不能应承你,最多给你探探你爹的口风!”。 丁大见自家二叔没有应承,心里立马就急了,对着丁二爷深深一拜道:“叔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心里自也是疼侄儿的,这事……” 丁二爷却摆了摆手,示意多说无益。 丁大无法,只好打住了。说:“那我先回去了,和爹说下说族谱的事。” 丁二爷点点头,没有看丁大。等侄子走出了店铺,丁二爷才转过头来,不由得叹气,这些小辈,一个两个的姻缘都不顺。阿陵好歹是娶妻了,夫妻二人也挺和顺的。这大侄儿还悬着呢,以他大哥那脾气,想让他点头,就是他也没有把握啊! 第二天吴陵倒是去了丁大家,但是上族谱的事并没有能如约进行,因为丁大爷被丁大顶撞的一时气血上涌,晕倒了。丁家一时人仰马翻,丁大去镇上请老郎中了,丁二爷在屋里陪着丁大爷,吴陵和张木在厨房里忙着烧些热水,怕一会儿要用的上。 丁二爷看着自家哥哥躺在床上,心里一时也有些不好受,都这个年纪了,还为儿子的婚事操心,一时叹道:“真是何苦闹成这样呢!” 丁二爷“呢”的尾音还没发完,便觉着按着哥哥的手有些异样,抬眼一看,便见大哥对他正挤眉弄眼,快五十岁的年纪了,做这样子,真是滑稽的很,丁二爷当心便明白,这是装晕吓唬自家侄儿呢! “哎,大哥呀,你这下可把侄儿下的不清,我看你怎么收场!”丁二爷摇头叹息道。 “这事你别管,就是有些对不住你家吴陵,耽搁了他的事。”丁大爷想起这一茬,有些歉意地说道。 “吴陵的事也没那么急,你呀,还是把侄儿的事解决了再说。哥哥呀,我还是忍不住多句嘴,阿大这么多年都不愿意点头,现在好不容易他愿意了,你要不也再思量思量?” 丁大爷皱着眉头,摇头说,“你不在家,你是不知道,早在我准备给阿大聘阿木的时候,村长的婆娘就直接闹到阿木家了,说是就等着茉莉除孝就让我家阿大去娶。二弟,你说,这是不是欺人太甚了,凭什么她家说娶,我家阿大就得在家等着啊!想起来我这心头火都大。” 丁大爷见二弟听了这话,也不吱声了,再接再厉道:“你以为阿大凭啥就好端端的看上茉莉了,我可亲眼瞧见的,茉莉这闺女可没以前收礼了!六月里她刚除孝,就在路上堵了阿大了。婚姻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自请嫁的儿媳妇,我可不敢要!” 丁二爷自是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一出出的,当下也自觉不好再劝他哥,只是还是忍不住叮嘱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大哥也要悠着点,不要真气坏了身子。阿大一向对你最孝顺不过,你也别把孩子逼的太急了!” 第11节 丁大爷一听这话,立马就有些不乐意了,“呵,我这是逼他,我这还不是为他好啊!真娶了茉莉回来,以后有个难缠的岳母不说,那一个小的也烦着呢!” “爷爷,我很乖,我不烦!”角落里忽然传出小女娃的声音。 丁大爷抬起头一看,这不是茉莉家的小女娃嘛!丁大爷再是对茉莉生气,自是也不会对一个六岁的小娃娃生气。只是也没什么好声,对着珠珠便说:“我家可没有小娃和你玩,你赶快回去!” “呜呜呜呜~~~~(gt_lt)~~~~”珠珠当下就哭泣了鼻子,一边哭着一边往门口走。她是见娘这几天不开心,时常一个人坐在窗户下面发呆,又偷听到外婆说:“丁大家可能嫌弃珠珠,不然把珠珠就留在家里养着吧!”她不敢问娘,就试着来找丁叔叔问问的。门是开着的,她便进来了,刚好听到她娘的名字,然后便听到说“小的烦了”,她跟过木姨姨学过字的,她知道“小的”说的就是她。 丁大爷兄弟两个见说哭了一个小女娃,一时都有些尴尬。丁大爷想喊住珠珠,一时又想不起这小娃叫什么。 张木正在厨房里烧火,听到院里有哭声,好像是珠珠的,便忙出来看,一见珠珠正抹着眼角往外走,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过去把她搂到怀里,哄道:“姨姨在呢,珠珠不哭啊!” 听到张木的声音,屋里的两个老兄弟都齐齐地松了口气。 等丁大带着老郎中回来的时候,便见着珠珠在自家厨房里吃着绿豆糕,正是吴陵早上带过来的。心下一紧,爹才被他气晕,要是醒来看到珠珠,估计又得生气。 吴陵看着丁大的样子,对他招招手,走开一步说道:“大伯亲自开的口,大哥不用担心。” 见丁大面有疑惑,吴陵就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听到“阿木哄不住她,大伯便在屋里喊着,把绿豆糕拆了!”丁大眼睛一亮,他一向知道爹心软,嘿,这下可有法子了。当下对珠珠说:“珠珠,糕一会带回去吃,爷爷生病了,你一会和我去看看他好不好!” 珠珠吃了糕,还是记得刚才那爷爷说她烦的,她犹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她人虽小,可是被欺负的多了,人家对她有一点善意,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 等张木和吴陵从水阳村回到镇上的时候,也是下午了,中午还是吴陵做的饭,张木一直在厨房打下手,丁家人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吴陵也没想过让张木动手,见自家媳妇乖乖给自己打下手,心里相当满意。 张木思虑了一路,决定就吃饭问题还是要和吴陵坦白。进了屋,还没坐下歇脚,张木便低着头,有些忐忑地开口道:“相公,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一下!” 吴陵有些奇怪,这两天相处下来,他早发现,自家媳妇比他想的要大胆热情的多,眉眼间一直明朗张扬的很,现在怎么这么一副好像犯错了的样子,难道是以前的事。想到这,吴陵便拉着张木的手,一脸严肃地说:“娘子,过去的都过去了,我既然娶你,自然就是不会在意以往的,以后我们俩一起好好过日子就好!在我眼里,娘子一直是最好的!” 张木毫无征兆地被吴陵表了白,听他说,过去的都过去了,心里有些许暖意升起,见自家相关一本正经的模样,又忍不住逗她,咬着唇,有些难过地说道:“那之前,在村口,人家都追出去了,你为什么都不愿意看我一眼呢?” 说完,张木心里忽又怪自己口快,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赵问就是个禁忌,干嘛还要往相公心口上戳,真是想把自己拍死! 果然听见吴陵有些结巴地说:“那个,那个,我,我听说婚前见面不吉利!”吴陵想起自己当时的心思,不觉红着脸说道。 “啊?”张木猛地被这“不吉利”惊喜到了!“相公,你真的太萌了,晚上我给你做晚饭哈!”既然相公有把自己往真爱的方向上发展的趋势,那就先看看相公对自己的忍耐力吧!话说,真的好担心自己的厨艺!唉!╮(╯▽╰)╭ “喵!喵!”不要,不要! 美人听到主人说下厨,立即惊悚了,不能吃的好吗! 可惜,它的心声被忽略了。 “呀,相公,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好不好啊!”张木抱起一身光亮亮的土黄色毛的小猫说道。昨个回来,吴陵就用皂角把它认认真真洗了两遍。 “行啊,娘子取吧!”吴陵见娘子喜欢这只小猫,心里对这只猫也待见了一点。 “叫丑女吧!”张木想也不想地说道,刚好和她的美人凑一对!也不知道薇薇有没有照顾好美人! “喵!喵!喵!”怀里的猫忽地暴走了,一声声奋力叫唤着!眼睛都愤怒地睁大了! “那叫美人”见这只猫这么排斥,张木之前的惊疑又冒了出来。 “喵!喵!”就见小猫的毛发立马又柔顺了,还在张木的怀里拱了拱! “娘子,这只猫还能听懂你说话呢!”吴陵见到小猫在自家媳妇怀里拱来拱去,生生忍住把它一把扔出去的冲动,吓到娘子就不好了,便装作纯良地笑道。 张木心里一时有些难以置信,美人就喜欢这样抬起一个爪子搭在她胳膊上,一个爪子在她怀里轻柔柔地扒拉。难道自家美人也跟着过来了? ☆、第24章 论烂桃花的解决 美人似看出张木的疑惑,惊喜地点头,没想到将主人换个环境,她连智商都低了,今个才反应过来。继续在主人怀里扒拉扒拉! 吴陵见张木皱了眉头,有些疑惑地问到:“娘子,这猫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就是感觉和我以前养的很像!相公,一会我们给它弄个舒适一点的窝吧!” 吴陵见自家娘子眸子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忙点头,“好!” 张木便和吴陵一起去了街道上,屋子是新的,家里连一点碎布头都没有,张木的那些残次品都留在张家了,连针线都要新买。 布店的掌柜见到张木和吴陵一起过来,比之前热络多了,一个街面上做着生意,掌柜是认识这个竹篾铺的小木匠的,见他牵着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便知道这应该就是他新娶的媳妇了。他对张木还有点印象,三月的时候这小女子追着一个老妇人打,他也是出来看过热闹的,他好像记得当时小木匠也在人群里的啊!这么彪悍的女子他也敢娶! 掌柜捋着稀拉拉的几根胡子,心里不得不叹一句,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好啊! 张木选了两匹厚实点的细棉布料子,一匹芙蓉色,一匹藕荷色的,之前吴陵给自己的衣料颜色都太鲜亮了些,除了一匹湖蓝色的还没有做,正红的做了嫁衣,一匹樱红的做了一身遍地散花裙,一匹烟霞色的裁了一件上裳和一件下裙。快要到秋季了,秋衣穿旧的还可以,冬衣张木还是想再做两件新的,她比较怕冷,原主的两身冬衣,应该已经穿了很多年了,打满了补丁,里面的棉絮也薄的很,张木觉得靠那一身衣服,她这个冬天肯定熬不住。自己手工慢,还是早些做起来为好。 想起吴陵说他喜欢蓝色的,又给吴陵选了一匹深蓝、一匹藏青的料子。各色丝线也选了一些,吴陵给她备的丝线比较好,是店铺里最上等的,张木觉得自己平日里练手用的话就有些浪费了,选了一些一般的丝线。又选了一袋碎布头,这回选了一些丝绸的,回去做几块帕子。 想起,还要做棉衣,便又买了一些棉花,旧棉花三十文一两,新棉花四十文一两,新棉花柔软一点,张木觉得冬衣还是柔软暖和一点比较好,就选了新棉花。 掌柜的见张木一下子选了四匹细棉布,眼睛早笑的眯住了,虽然他家生意不差,可是一般下午以后就很少有人来光顾了,没想到今天下午还做了一笔不小的生意,当下大手一挥,说:“这碎布头的就当我赠送的了,下回再来光顾就好!一共是二两七钱!”虽然镇上只有他一家布店,可是掌柜的一向讲究笼络客人,不然以后有了竞争对手,他还不得哭死。 张木便打开荷包,她之前手头就有十五两碎银加20串铜钱,之前铜钱用了四串,还有十六串,加上出嫁时张老娘塞给她的十两,一共有二十五两加十六串铜钱。今天出门的时候她带了五两银子加二十枚铜钱,当下便拿出三两出来。 那边吴陵正在掏银子,见媳妇都递出去了,一时有点懵,惊异道:“娘子,你出门还带钱了啊?” 掌柜的见小夫妻俩都掏出银子,眼睛一眯,笑说:“哟,这还没上交财政呢!”对张木摇摇头,接过了吴陵的银子。 张木见吴陵还有些委屈地看着自己,也没再多说,就收回了银子。以前薇薇就和她说过,男人的钱该花的时候还是得花的,这叫投资成本,成本越高,以后他想跳槽也得估量估量代价。 买的东西有点多,掌柜的让店里的小伙计阿棉帮忙送回来了。 楚蕊今天心情不好,也准备到布店里选块料子回去做两件衣裳,迎面便碰上了吴陵一行,立即快速往吴陵这边走了两步,见着吴陵抬眼看着自己,楚蕊脸上浮出一抹红晕,对吴陵说:“陵哥哥,你今天出来买东西啊?!” 吴陵点点头,说:“是的,陪我家娘子买些东西。” 张木见这姑娘连声招呼都不和自己打,完全把自己当透明人了,拉着吴陵的袖子说:“相公,你还回不回去啊!我还得回去给美人做窝呢!” 吴陵见自家媳妇语调软软的,貌似是撒娇呢!o(n_n)o便对楚蕊说道:“楚家妹妹,我们回家有点事,就先走一步了!”楚家姑娘小的时候脸圆圆的,娇憨可爱的很,这两年没见,怎么感觉有点怪异,一个女孩子家哪有对异性男子这般热络的,虽是故旧也该讲些规矩才是。 “哎,陵哥哥,美人是谁啊?”楚蕊直接忽略掉张木,笑宴宴地问吴陵,好似没有听到吴陵刚才告辞的话。 吴陵不觉皱了皱眉,“是只猫!”说罢,就头也不回地和自家媳妇回去了。 楚蕊跺了跺脚,见张木挽着吴陵的胳膊,忽地笑了,一个和离的妇人得意什么,年纪比自己大不说,那身段离她还差的远呢!她可是被娇养大的小姐,岂是一个村妇可以比的。想到这,就抬着脚跟在了吴陵后面。 她听过以前娘和其他婶婶聊天时说过,“女追男隔层纱”,那自己主动一点,陵哥哥自然会把她放在心上。既然选中了吴陵,就要一定要坚持下去,自己可不能再拖了。 等进了屋,阿棉便放下了货物,告辞要走,张木见这小伙计一张团团脸上嵌着两个小酒窝,一笑还露出一对小虎牙,真是讨喜得很,便说:“小哥坐下喝碗茶再走吧!正好歇歇脚。” 阿棉连忙摆手,笑着回道:“不了,吴家嫂子客气了,店铺里可离不得人呢!” 张木听他这样说,也没多留。吴陵出去送阿棉,等阿棉走了,便准备把院门拴上,却见楚蕊气喘吁吁地赶到了自家门口,看见自己,赶紧伸出手朝自己挥了挥,吴陵觉着好像闻到了她手里那块绣着青莲米分荷的帕子散发出的脂米分味。 “陵哥哥,我想来你家看看猫,可以吗?”说着,潮红的脸上带着两份娇俏的意味。 饶是吴陵再把楚蕊当邻家妹妹看待,这时候也觉出点不对劲来,一时觉得,都是认识的,不让人家进来有些说不过去,却又惦记着和自家娘子两人好好单独相处。 张木在里屋里也听见有女孩子的声音,出来一看,便见着楚蕊俏生生地立在自家门口,吴陵站在院内保持着准备关门的姿势。张木一眼瞥见楚蕊脸上的几分娇俏,压下心头的不悦,张木颇客气地问道:“不知道楚家姑娘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楚蕊眨巴了两下眼睛,觑了眼张木的脸色,笑说:“我在家正无聊,听陵哥哥说他养了一只猫,就想过来看看,姐姐不让我进去吗?” 张木听了这话,险些绷不住笑,这姑娘的心思也太明露了些,这就急不可耐地在相公面前给自己上眼药了,“楚姑娘这话说的,来者是客,哪有不让进门的道理!”张木眼皮不抬地说道。真是被她的一声姐姐喊得起鸡皮疙瘩了。自从李秀儿在信里称呼她姐姐后,她对“姐姐”这两个字真是敬谢不敏! 吴陵听的楚蕊的话微微拧了拧眉,又见娘子让她进去,便侧了侧身让楚蕊进来。 楚蕊这是第二次进来了,第一次是吴陵大婚当日,吴陵的这一个一进的小院子她是没看在眼里的,见西边窗外的那株小梅树苗,微不可见地露出一丝笑意,她最喜欢的就是梅花了。心里想着嘴上便带了出来,“陵哥哥,你还记得我喜欢梅花啊?小时候,我常围着梅树打圈子,你常常怕我跌倒来着。” 张木听了心下不由觉得好笑,真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这点子手段,她还真不放在眼里呢!却也觉得膈应的很,懒得多应付这姑娘,笑说:“楚姑娘既是来看猫的,就进屋吧!美人正打盹呢!” 楚蕊进了屋子,见一只土黄色的猫窝在椅子上,像是睡着了,猫须一颤一颤的,心下不由有些诧异,这不是那天她踢的那只猫吗?好像就离丁家铺子不远的来着。楚蕊的脚便在堂屋口顿住了,眼睛又在张木脸上转了一圈,又敛了目光,扯扯嘴角,笑道:“家里一向不给养猫,怕把我挠找了,没想到,睡着的样子这样可爱呢!”又转过身来,问吴陵,“陵哥哥,给我抱回去养几天好不好啊?” 吴陵见楚蕊跑到他家来,对着他说这些熟络的话,已有些厌烦,自己和她也不熟,就小时候见过几次,见自家娘子在屋内站着,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吴陵忽然福至心灵,哇哦,娘子这是吃醋了! 吴陵应一声道:“楚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娘子喜欢,不借出去的。” “陵哥哥,就两天都不可以吗?”楚蕊眨巴着眼睛说道,微微咬了下唇。 吴陵摇摇头,说:“楚姑娘喜欢的话,我下回让娘给你找一个,这个是不行的。”说完看了一眼自家媳妇,见她脸上还是要笑不笑的样子,心下不由有些着急,媳妇不会醋性这般大吧,我只和这姑娘说了几句话啊! 吴陵哪知道,在张木眼里,男人的烂桃花不该是女人解决的,这也是当初在丁大和吴陵之间,她更偏向吴陵的原因,她还未嫁,王茉莉就能找上门来,并且事后丁大也没有个解释。 但是,自然已经嫁过来了,该维护自己的所有物的时候,还是要出手的,微微一笑道:“楚姑娘,美人你也看过了,我们夫妻二人刚成婚,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归置一下,就不多留你了,等过几日收拾好了,你再来串门啊!” 这是第二次,楚蕊在这个院落里被赶出去,心口有些发热,好容易止着发抖,缓缓吸一口气道:“我来也不是来看张木姐姐的,你在山野乡村里长大,可能也没人教过你什么是礼数,我也不和姐姐一般计较,不过,我和陵哥哥是一处长大的,姐姐就算有些吃醋,也还是得收敛些好!” ☆、第25章 娶亲真相 楚蕊确实是娇惯着长大的,她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她是楚夫人年逾三十才怀上的,那时候哥哥姐姐都已经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楚家的生意也逐渐上轨,楚夫人不需要每日里再为夫君精打细算,便将全副心思都用在了这一个才嘤嘤学语的小女儿身上。到了女儿十三岁的时候,楚夫人舍不得女儿远嫁,在镇上为女儿细细甄选婆家,从婆婆的脾性、小郎君的脾性到小姑子都逐一打听,奈何总是事有不遂,生生将女儿耽误到了十六。 镇上家境好些的又有适龄儿郎的只有那么几家,年前听说吴陵将承了竹篾铺,楚夫人也是动了心思的,别人家不清楚,她家和丁家一直有生意往来,对丁家还是有点了解的,丁家的竹篾铺子可不是只是一个小镇上的铺子而已,她听自家老爷说过,丁家与县衙里也有合作。与其说吴陵承了丁家的铺子,不如说丁家在给丁竹培养一个得力的帮手。 因此得了消息后,对吴陵,楚夫人便看重了一些,在女儿面前就不免带出了两分,还没来得及思量清楚,吴陵就和张木订了亲。楚夫人可是遗憾了一回,就像买一样东西一样,拿在手里千掂量万思虑的,最后给人家抢了先,心里才觉得这东西实在是好的无可挑剔,到了吴陵这里,便也是这样。在家里又多念叨了两句:“吴陵无父无母,又没有兄弟姐妹,不用伺候婆母小姑不说,以后有什么事不还得靠着岳丈家,简直就是个现成的上门女婿啊!” 楚蕊听了一两耳朵,也只觉得有些遗憾罢了,等见了吴陵娶亲当日的境况,见张木着了一身正红的嫁衣,面带绯色地坐在床上,当时心里就忽有点魔怔了,想,原本坐在这里的该是我啊! 现在被张木这般驱赶出去,楚蕊一时恼羞成怒,便显了平日里刁钻跋扈的秉性,这镇上,也就程家,爹爹要忌讳一点而已,其他的自是不用太看在眼里的。 张木真是被楚蕊这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气乐了,“楚姑娘,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还是注意点名声为好,再说,这是我家,你这般在别人家里大放厥词,不脸红吗?” 楚蕊见张木拿名声来说事,心里微动,脸上露出笑意,眼神在张木身上淡淡扫了一圈,便转过身来,往吴陵那边挪了挪,眼带水光地看着吴陵,说:“陵哥哥,我的心思你该…”说到这里,楚蕊咬着唇低了头,一个“明白”在喉咙里酝酿了一会,正待吐出的时候,却被吴陵打断道:“楚家姑娘,你和我娘子慢慢聊,我还有点事,就不奉陪了。” 楚蕊忙抬起头,有点愣愣地看着吴陵神色平静地越过她,走到张木身边说:“阿木,你们先聊,我去给美人先搭窝。” 吴陵刚听了楚蕊的话,已暗暗握紧了拳头,竟然跑到他家来欺负他媳妇了。但见自家媳妇毫不客气地争锋相对,吴陵心里才好受了一点。又见楚蕊似有将自己的想法挑破的意思,吴陵便果断出言打断了,不然,让媳妇误会就不好了。 楚蕊毕竟是一个未嫁的女孩子,自己和她计较也不太合适,这种事还是交给媳妇好了。 楚蕊见吴陵直接抱着美人出去了,觉得步骤不对,不应该是陵哥哥听自己说完,然后露出喜悦和欣喜的表情吗?她可听说了,陵哥哥之前因为没有家产,才会订下一个和离的妇人,自己这正好豆蔻年华的年纪,脸上的肌肤都能掐出水来,不比张木这个乡野长大的村妇好百倍千倍吗?难道自己的姿态做的这般明白,陵哥哥还都不懂?想追过去说点什么,可是瞥见张木嘲讽的眼神,楚蕊咬着唇,愤愤地收回了脚。 美人来这里已经有半个月了,但是可能是它耗费的心力太多,没法准确地定位到张木,所以才在外面漂流了这般久,现在找到张木,闻着熟悉的气味,它的神经一下子松懈很多,这两天便一直处于昏睡的状态,迷糊地听见好像有争辩的声音,努力睁开眼睛一看。 瞬间,一只肚皮雪白,背部棕色的猫愤怒地跳向了楚蕊,楚蕊吓得连忙后退,美人还是抓破了她的前襟,死死地抓着她的裙子不肯下来,张木没预料到美人会突然发飙,见它吊在楚蕊身上,怕它摔下来,连忙上前把它抱在怀里。 楚蕊惊魂未定,见这只猫愤怒地盯着自己,眸子里似泛着绿光,吓得心头一激灵,猛然想起,她之前踢过一只猫。当下也不敢再在这里呆,匆匆地瞪了一眼张木,步履凌乱地冲了出去。走了。 不受欢迎的人走了,张木心里也轻松了一点,不论在哪个年代,都少不了仗势欺人的。见没人今天大显神威,抱着它揉了揉脑袋,美人立即撒起娇来,小爪子在张木手臂上扒拉扒拉,张木用手把它托住,它干脆就仰躺在张木的手肘上。 吴陵见一人一猫玩的乐乎,便去关了院门,然后径自去给美人搭窝了。家里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篮子,这东西在店铺里卖三十到一两百文不等,在他家里是最寻常不过的东西。吴陵找出来一个敞口大底部小一圈的中号竹篮出来,在下面先铺了铺了两层碎布,再放上一层棉花,又加上一层碎布头,手压了压,觉得还是软了些,一时皱着眉头,想不出家里还有什么给猫垫窝的。 张木见吴陵一层棉絮一层布头的,笑道:“猫都好抓东西,用棉布和棉花,它还不得天天撕拉的棉絮到处飞。相公,竹篮也不行的,猫好动又喜欢东抓抓西挠挠的,还是用光滑点的木板给它做一个婴儿大小的床吧!” 吴陵觉得媳妇说的挺有道理,便将竹篮放回了西边屋里。张木见美人闹腾了一会又昏昏沉沉地点头瞌睡,便在自己房里的桌上铺了一层小薄毯,把它放在上面。以前,美人都是和她睡一起的,但是当她把美人往床上放的时候,相公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便给美人另铺了一个小铺盖。 两个人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见天色已经有些暗沉,张木便说:“相公,我们去做晚饭吧!” 吴陵笑道:“好,这回我给娘子打下手。”这两天一直在外面吃,家里的两顿都是吴陵做的,吴陵此时也有些期待自家媳妇的手艺。 第12节 张木看着吴陵期待的模样,笑而不语,心里却是有些心虚的。 等吴陵看着桌上摆着一盘烧糊了的红烧肉,一盘烧的像枯草一样的韭菜,一盘干巴巴的豆干的时候,不由的有些傻眼,有心想给自家媳妇捧个场,也不知道从哪盘菜开口合适,一时看着媳妇尴尬地看着自己,还是鼓足了勇气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往嘴里一塞,含糊不清地说:“虽然品相差了一些,可是味道还是很好的!” 张木看他神色认真,似摸似样的在品着红烧肉,也忍不住有些起了疑,难道自己手艺真的有长进不成。忍不住也提了筷子夹了一小块,刚塞到嘴里,便觉出一股糊味,试着咬一口,竟然硬的咬不动,便又吐了出来。 见吴陵一副努力想笑又努力咬肉的模样,张木看着有点于心不忍,说:“相公,吐了吧,别磕了牙。” 吴陵还是坚持咬,觉得差不多了,试图吞下去,却卡主了,呛得面色潮红,张木使劲给他拍背,闹了半晌,那块肉才从喉咙里出来,吴陵接过媳妇递过来的水,忙灌了两大口。见媳妇一脸内疚的样子,握着张木的手说:“娘子不用担心,既然你厨艺没有我好,以后我做饭就是了!” “可是,我连饭都不会做,相公娶我回来不是很吃亏?”张木看着吴陵,试探着问道。 “本来娶你也不是为了做饭的啊!我觉得娘子在我身边,我就很安心!”吴陵看着媳妇一脸紧张的模样,伸手替她捋了捋垂散下来的头发。 “那相公当初为什么来我家提亲啊?”张木进一步问道。她一直也是有点疑惑的,她之前以为相公是没有多少银两的,可能看中了原身做绣活持家的能力,可是吴陵的小定礼和聘金一送去张家,张木就觉得自己怕是想错了,抬着头定定地看着吴陵的眼睛,既想让他说,是因为看中了她这个人,又觉得有些自嘲,即使看中的是“人”,也是原身啊! 吴陵见着媳妇期待又纠结的神色,心中一动,笑道:“因为那天在街上看到娘子挥着扁担乱舞的样子,觉得你太吃力了,应该把你娶回来好好疼爱!” 在街上,扁担,那天,不正好是自己吗?所以说,他看中的一直是自己! 定亲来的忧虑、惶恐,还有替代了原身的忐忑,因为吴陵的这一句话,此刻,一下子如阴霾般散尽。张木伸手抱着吴陵的腰,微微带着鼻音说道:“相公放心,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张木把头埋在吴陵的肩上,却感觉相公的身体像是僵了一下。(因为你道出了事实真相!o(n_n)o哈哈~) ☆、第26章 深坑地雷 张木第二日醒的时候,发现吴陵竟然没起来,睡得像小猪一样,长长的睫毛温顺地附在眼睑上,张木伸手准备捏他的鼻子,见他睡得眉眼弯弯的,估计在做美梦,便忍住了准备作恶的手。 前两日吴陵都是一早就起床去做早饭了,张木揉了揉腿,又看了一眼嘴角含着笑的吴陵,难道是自己压榨过度了? 今日是要回门的,张木不敢耽搁,还是挣扎着起来了。本来应该是三日回门的,但是昨天因为族谱的事,就推了一天,前日就让牛大郎带话给张老爹了,关于吴陵入族谱的事,张老爹自是没有异议。 那边小桌上美人一见床上有动静,就立即跳了上来,趴在张木腿上,一个劲地扒拉扒拉,张木怕美人把吴陵闹醒了,赶紧提溜着它下床。张木先去灶上烧了热水,装在陶罐里,然后又盛了两三把米准备煮粥,其实张木基本的素菜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只是昨天存了考验吴陵的心思,就故意烧坏了,熬粥自是不在话下的。把柴火架好,张木又去洗了一点白菜。 等吴陵模糊糊地醒来,发现媳妇不在床上时,猛地一下子坐了起来,趿拉着鞋就往院子里找张木,见到媳妇在厨房里,心才定下来。吴陵觉得不知道是不是他太在意了,还是怎么的,只要媳妇不在他的视线内,他就有点着急。 灶上冒着白烟,张木正在切菜,美人在她的脚下转过来转过去的,太阳已经出来了,透过窗户洒在张木烟霞色的裙摆上,随着张木手上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吴陵觉得晃得他心里都跟着荡漾起来。在流浪的那一年里,看着人家冒着白烟的烟囱,他都止不住的希望能够回家,能够有个人好好的抱着他。可是,他不知道家在哪里,在日复一日的流浪与抢食中,他也渐渐忘记了还有个家。 “相公,你起来了啊!”张木一转身,便看见吴陵站在院子里看着自己,睡梦中的红晕还映在脸上,感觉整个人都软乎乎的。 “娘子,你去检查一下回门礼可少了什么,我来做饭吧!”吴陵走过来,拿过张木手里的菜刀,哗啦啦地开始切菜,像流水一样,张木原本想在相公面前秀一下自己隐藏的本领的小得意心理,呼啦啦地随着切下来的白菜像被丈量过一般而倾塌了。再瞄了一眼自己切得像美人撕拉的一样,默默地退出厨房去西边屋子里整理回门礼了。回门礼是丁二娘一早就备好的,这边的回门礼一向有定例,鸡鸭两对,猪肉三至五斤,取一片相连开二的意思,鲮鱼两条,水酒两坛,花生、茶叶、芝麻若干,糕点四盒,因为怕早上现卖来不及,鸡鸭一直放在院子里,五斤肉是风干的腊肉,因为知道农户家里也舍不得一下子吃这么多,腊肉可以存放。张木看了一眼,觉得没有什么不妥当的了,便准备带上门出去,猛地发现门边似有什么东西,亮晶晶的泛着光。低下身捡起来一看,像是一块半月形的石头,也闹不清是什么,便去问吴陵了。 吴陵已经把白菜炒好了,正准备装盘,便听见媳妇兴冲冲地对他喊道:“相公,你看,这是什么啊?我在西屋的门口捡到的。” 吴陵一回头,瞳孔即猛地一缩,脸上的笑意也僵掉了,张木见吴陵这般异常,心里也不由得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问:“相公,有什么问题吗?” 却见吴陵忽地绽了一张暖意融融的笑脸,说,“阿竹掉的东西,找了半天呢,阿竹非说在我家丢的,我还嫌他瞎说呢,当时阿竹一脸憋屈地看着我,现在想来还真有点对不住他,早知道给他找一找就好了!”丁竹在昨日上午便回县城书院里了。 “没关系的,过几日中秋节,阿竹还要回来的,相公再给他就好!这么一块小东西,应该误不了什么事吧!”张木怕相公愧疚,忙宽慰道。 “也是,娘子我们先去吃饭吧!”吴陵接过张木手上的月牙石放进荷包里,便让张木把白菜端过去,他再盛两碗粥。 车夫也是一早就说好的,等吴陵和张木到村口的时候,小水就撒了脚丫子往回跑,张家一家子都等在家里,见小水回来,立即把炮竹准备好,张老娘立在门口,远远地见吴陵牵着女儿往这边走,这几天心里的担忧又忍不住直往心头窜。 张大郎接过车夫递过来的回门礼,小水就跟在他身后,使劲瞄着有没有糖果,张大郎见儿子这般馋嘴,无奈地摇摇头,真是傻小子,阿木这么疼你,怎么会不给你带糖果。 张老娘看了一眼回门礼,见鸡鸭两对不说,还有五斤腊肉,心里明白女婿对女儿还是上心的,一时心里的忧虑又更添一层。看着女婿和老头子聊了起来,便拉着女儿往她屋里去。 张老娘拉着张木的手有些用劲,张木便猜到张老娘可能是不放心自己婚后的生活,便乖乖地跟着张老娘去了。 “阿木,那事,你还没和吴陵说吧!”张老娘皱着眉头看着女儿问道。 张木被张老娘的这一句话问的有点懵,“娘,什么事啊?” “唉,你这身子的事啊!你这丫头,这都能搞忘了啊!我已经问过你方奶奶了,她那儿有个古方子,说是对寒症重的妇人特别有效!”张老娘,便说,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放到张木手上,说:“你今天回到镇上就去抓药,先试试再说!” 她不孕?张木感觉脑袋一轰,傻愣愣地看着张老娘,见张老娘眉头紧皱,眼角耷拉着,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张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道“娘,我真的不能生孩子啊?” “瞎说什么呢!”张老娘一巴掌拍在张木的背上,“不是那赵婆娘心思太毒,那个孩子现在都能和小水一起认字了!”张老娘想起女儿没保住的孩子,心里有点遗憾,一时想起女儿现在都改嫁了,要是那个孩子真的生下来,现在也得折腾。 所以说,原身怀过孩子,却没保住,还留了寒症!张木觉得这真是深坑地雷!吴陵连一个血脉兄弟都没有,他自是希望能有个孩子的,可是,张木刚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在古代正常的生活,养几个孩子,过过女人正常的生活的时候,却发现,事实如斯艰辛。一上午张木都没敢看吴陵,对着那双暖意融融的眼睛,她怕自己会忍不住露出情绪。 下午在张家吃过午饭,吴陵便带着张木回了镇上,原本吴陵是准备晚上再回去的,可是看媳妇今天一天一直魂不守舍的模样,有心想问,在张家也没个合适的时机张口,只得早些带媳妇回去。 张老娘巴巴地将女儿女婿送到村口,见女儿耷拉着脑袋怏怏的,心里也怕女儿想起那些往事心里不得劲,有心想再劝两句,女婿又在边上,只得忍住了。看着女儿和女婿的身影越来越远,张老娘才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此时,溪水村的赵老爹正背着一袋纸钱去山头上坟,正是张木没保住的那个,一般没生下来的孩子是不会有坟头的,只在地里埋了,但是这个孩子刚好和那母子去的日子是一样的,那日正是自己心头抑郁,才使得婆娘心里不痛快,拿小儿媳出气,使得那孩子落下的。赵老爹心里有些愧疚,立了个坟头,他也不知,他立的这个到底是那未见面的小孙子的,还是那对母子的。 童生试定在了九月初三,赵家三兄弟这些日子都在家闭门不出,李秀儿去了娘家,赵问隔个三两日也过去看看,李秀才现在虽肯见他了,但是也是一句话都没有,赵问存了心要通过李秀才攀上县令的,县试在即,自是更加殷勤,李秀才见赵问这段日子跟在他身后前前后后一直试探着县试的事,忽地明白,为什么他要毁了秀儿,一时心里钝痛不已,自己引以为傲的学生,却成了女儿一生悲剧的源头。 童生试分为县试和府试,县试是由县令主持命题,府试由知府主持命题,通过这两场考试才能取得生员的资格,可称为童生,再往上考院试,通过者才可称为秀才。 赵问是想走县令的门路,可是李秀才的学生那么多,怎么会唯独举荐他呢,可是若是娶了李秀儿,李秀才还莫有什么不应的,可他没想到,李秀才还真有点文人的脾性,怎么都不愿意给他开后门,一时心里又急躁,又暗恨。 洪氏将女婿这几日的行径都看在眼里,见自家相公一直不搭理他,心里既愿意看女婿的乐子,又为女儿的下半生忧愁,赵问这些年只捧着书了,正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典型,若是考不中,等坐吃山空了女儿可怎么办?过了两日,只得在李秀才耳边吹了几句枕头风。 ☆、第27章 孩子与鱼 张木回到家,想着张老娘对她说的话,心里还缓不过劲来,美人听见脚步声,一下子就窜过来,吴陵一只手毫不吝惜地把它拎起来,看着美人四只爪子在半空扑腾,张木看不过眼,把美人接过来抱在臂弯里。 “喵!喵!”主人疼我,我才不怕你!美人瞪着吴陵叫唤。 吴陵直接忽视了美人傲娇的眼神,见媳妇有了点动静,心里终于安了一点,进了屋子,就跑到厨房给她倒茶水,一只简单的白瓷杯,清漾漾地飘着四五朵忍冬和菊花,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端,张木也确实有些渴了,接过来喝了一口,早上烧的放在陶罐里,虽不热,也还有一点温度,入口刚好。 “阿木,岳母和你说什么了,我看你从房里出来,脸色就有点不对。”吴陵盯着张木的脸,轻声问道。他和媳妇刚成婚,觉得她平日里蛮安静的一个人,其实内里是团火,常常情热的时候,觉得都能把他烧化了,可是他可能偏寒,就喜欢灼热的感觉。成婚前的一点小期待,在几日的耳鬓厮磨里,渐渐变得要撑破他的胸腔一样,又觉得怎么样都填不满一样。此时见媳妇萎靡不振的样子,心里也堵得慌。还是觉得有点霸道,有点使坏的媳妇让人安心一点!(被虐潜质已经妥妥地开发出来啦!) 张木抬起头,见相公巴巴地看着她,深褐的眸子里印着自己的影子,“相公,我有可能没法生孩子!”张木一时冲动,脱口而出。一句吐完,也不敢看吴陵的眼睛,怕他眼里会有犹疑,失望,愤怒,毕竟他自幼孤身一人,对血缘,对亲情,该是非常向往和渴望的。 吴陵俯下身缓缓地抱着张木的腰,宽慰她道:“阿木,没有关系的,我一个人生活了十几年,遇到你之后,才觉得眼睛好像可以看到很多色彩,每天睁眼看到你睡在我边上,我就觉得异常安心,只觉得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就好,我们还年轻,你不要多想,也许过个两年就有了。就算一直,没有,你还有小水啊,我们以后也可以收养一个孩子啊!” 吴陵说着,忽觉得自己的肩头有点濡湿,媳妇的小身板也一颤一颤的,便一遍一遍地轻轻拍着她的背,也不再言语。 美人见张木在哭,跳到桌上来,用脑袋蹭着张木的头发,还抬起一只前爪推推吴陵的肩膀,小声叫唤道:“喵!喵!”二愣子,赶紧劝劝啊! 吴陵一边安抚着媳妇,一边分了个眼神给这只胆大推他还嚣张地叫唤的猫,为什么他觉得这只猫有点怪异。它那是担忧的眼神吗? 是他媳妇好不好! “喵!喵!”我带她来的好不好! 见媳妇还在哭,忙哄道:“娘子,我晚上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我做饭,你待在厨房里陪我聊天好不好啊?” 张木哭的抽噎,一时答不出声。 吴陵又哄道:“娘子,等重阳带你登山好不好啊!” 张木在收势,没有搭腔。 “娘子,你再哭,我晚上不带你睡了!”吴陵一急,脱口而出。 张木正好收住了声,听见吴陵的话,不由一噎,白了吴陵一眼,有这么哄人的吗?真是够愣的。张木掏出张老娘给她的方子,递给吴陵,说:“方奶奶给的,不过觉得可能没有用!”看这纸张的颜色,应该有几年了,至少两年前的,估计以前也给过原身的。张老娘只是想给她一点希望罢了。 吴陵看了一眼纸张,心下也明了。但是见媳妇肿着眼看着自己,还是耐心地哄道:“这方子咱先不吃,我托人拿去县里看看再说!” 张木也觉得吴陵说的对,民间的方子还是有些风险性的,便睁着红肿的眼,想笑又觉得脸有点僵。吴陵见她缓过来,伸手捏她的脸。 美人忽地一下子跳下了桌子,往院口跑去。 吴陵见美人跑得有些急切,心下一凛,忙也跟着出去。拉开门,巷子里空空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心头的担忧又冒了出来,看来是找到这里了! 张木见美人和吴陵都急匆匆地跑出来,也跟了过来,探头一看,见外面没有人,不由奇道:“刚才有人敲门吗?我怎么没听到!” “我也没听到,看着美人过来,以为有人来了呢!”吴陵随意地说道,伸手栓了门,低头发现美人站在他脚旁,低着脑袋,像是在沉思,当下对这猫更添了一层疑惑。 “阿木,你觉不觉得美人有点奇怪,它好像能听懂我们的话一样。”吴陵皱着眉问道。 张木心里一虚,“那个,相公啊,其实有件事和你说下哈!你不要太惊讶啊!”张木绞着手指呐呐地说道。 吴陵见她一脸局促的模样,红肿着的眼,红扑扑的鼻头,当下觉得诙谐异常,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子,“嗯,我听着呢!” “其实,我忘记了很多事,在三月份的时候,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一早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看爹娘那样担心我,我也不敢说出口!关于美人,我却记得好像养过它,也是叫美人来着。”张木觉得还是和吴陵说一点比较好,两个人同一个屋住着,迟早吴陵也会起疑心的。 吴陵眼睛却一亮,所以,阿木什么都不记得了,以往的都忘记了,拉着媳妇的手,说:“怪不得听说娘子是方圆十里的巧手,却差点一盘红烧肉拉长了我的脖子呢!”所以说,他是她第一个遇见的人。不过,为什么,这只猫还劫了先。 “以前的事忘记了也好,我们重新开始,我以后一定让娘子开开心心的,不再有不好的记忆。”吴陵神色认真地说道。 晚上吴陵下厨,之前家里木桶里还养了两条鲫鱼,吴陵捞出一条,去了内脏洗干净,挂在院子里晾水,怕美人偷吃,警惕地瞪了它几眼,气的美人直翻白眼,哼,人家是只有教养的猫,人家只吃熟食好不好,吴陵见它头也不回地走回屋子,当下觉得有些讪讪的,为什么总是不自觉地和只猫计较呢? 等热了锅,张木便见着吴陵手拎着鱼尾巴将鱼滑入油锅中煎,吴陵见媳妇看的认真,一边用铲子浇油到鱼身上,一边解释道:“浇点油上去,鱼就不容易破皮”。张木看的直点头,见吴陵熟练地撒红椒、葱、姜、蒜,心里不禁再次感叹相公真是居家旅行必备小能手,好能干有没有! 吴陵给鱼翻身,加糖,加盐,加水,等汁稠浸入了鱼肉,便起锅,姿势娴熟流畅!吴陵又做了一道清炒莴笋 晚上张木躺在床上直揉肚子,为嘛要吃的这么撑,为嘛忘记还有自制力这回事了,为嘛烧的这么好吃,想起自己就差舔盘子的样子,张木拿起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枕头盖住了脸。来这里,真的头回吃这么撑。张家虽然不少口吃食,但是人口多,又是劳力又是小孩的,她都很自觉地少动筷子。有时候张老娘、张老爹给她夹菜,她也觉得有些窘迫,可能在这里她才有归属感吧,以前,在张家,总觉得占着人家女儿的身子,享受了原主的待遇,心里一直有些微微不安,可是吴陵不一样啊! 张木忽觉得肚子一沉,一只爪子轻轻地扒拉着她的肚子,猛地用手把美人提起来,“别闹哦!我可撑不过去了!” “喵!喵!”活该,都不多留点给我吃!人家好久没吃鱼了!美人转着脑袋,气恨恨地蹬着腿! 吴陵洗好进屋的时候,便看到媳妇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拎着猫,心想,看来还是得早点给这只猫把窝做好,明天就去店铺里拿点木材回来。 晚上,吴陵一直给张木揉肚子,张木晕乎乎地睡过去了。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吴陵不在床上,也不在家里,灶上冒着白烟,陶罐里装着热水。美人站在院门口,门没有关,张木有些奇怪,怎么会不打招呼就出门了呢! 正思虑着,便见吴陵从巷子那边走过来。“刚才有只猫过来欺负美人,我把它赶跑了。”吴陵便说便关上了院门。“这两天,我去铺子里帮帮忙,我一会带你去隔壁串串门好不好啊?以后熟悉了,你也可以过去找她们聊聊天!” 张木自是点头的,他们住的这条巷子叫白雀巷,从巷口到巷尾大概有四十多户人家,并没有住满。他们的屋子在巷子偏前边一些,前后倒都住了人家,张木也是准备这几日忙好就去串门的,这几日进进出出的,她看到有几家都有小孩子,到时得买点糖果,敲门的时候也好看些,小孩子见到糖果,可不得巴巴地凑过来,到时就不 ☆、第28章 族谱隐忧 张木一早就和吴陵去街道上买些糕点和菜蔬,进了糕点铺子,除了桂花、莲蓉、绿豆糕等,还有各色果脯蜜饯,张木对糕点有些无感,干干的,总觉得有些噎人,但是忍不住对果脯蜜饯多看了两眼,以往在家追剧或看小说,她都喜欢备一些果脯的,可是这里的果脯价格太贵了,一两杏脯要二十文,苹果脯要二十五文,枣脯倒便宜一点,一两只要八文,但是不喜欢,倒是冬瓜条只要五文,糖姜片十文,张木掂量了一下,买了三两的冬瓜条,二两的姜片,加上两盒桂花糕和一盒绿豆、一盒栗子糕,一共花了七十五文钱。 两个人又去菜市上逛了一圈,买了一些能存放的卷心菜、包菜、莴笋和土豆等。吴陵喜欢吃鱼,张木又买了两条鲫鱼,鲫鱼是十五文一斤,两条鲫鱼三斤四两,卖鱼的大叔笑说:“吴陵第一次带媳妇来,零头就算了,给五十文就成了!”他们这条街道上的人都是看着吴陵长大的,小时候瘦的皮包骨头,还是丁二爷家心善,这小子才有这运道。 “哎,那就谢谢阿福叔了!”吴陵笑道。 阿福叔摆摆手,“你小子和我客气什么!”多来几趟就成。 绕到肉摊的时候,丁大正在给一个妇人斩排骨,吴陵便和张木在旁边等着,等丁大斩好了排骨,见是吴陵两个,笑说:“刚好你们来了,正给叔留了两根猪蹄呢!一会你俩帮我带过去吧!”说着便把摆在案板上的两个已经斩好的猪蹄用草绳一系,扔到吴陵提的篮子里。 又说:“给你们斩点排骨回去炖汤吧!”下手就准备斩两根猪肋骨。 吴陵忙伸手拦住,说:“哥,你可下手轻点,就我们两个,可吃不了那么多,夏天的肉也不好放不是!” “怪不得这么瘦,这点都吃不了,听哥的,得好好补补!”说完,两根骨头就一刀下来了,丁大用草绳一系,又在上头搭了块瘦肉。 吴陵拎着手里足有三斤的肉,有些无奈,也不好说付钱的话,毕竟都是要上丁家族谱的了。看着丁大装肉的竹篮,心里想着回头给大哥送两个新的过来吧! 第13节 张木在一边看着吴陵为难的模样,笑道:“阿陵,这是头回,大哥的心意我们就不说了,下回啊,大哥要再这样,我俩就别吃肉了!”张木本来见到丁大还是有些尴尬的,不过得知他和王茉莉的事心里倒要放开了点。她和王茉莉不熟,虽然中间有个珠珠,但是两人也没有多联系,她添妆礼的时候,王茉莉送的那支紫鸳珠花倒是挺好看的。 丁大看着张木语笑嫣嫣的样子,一时有些失神,上次她来买肉的时候,也是这样亮着眸子,几个月而已,就已经重梳起妇人的发髻了。毕竟是自己的弟媳,丁大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对张木过于关注,当下笑笑也不语。 吴陵拎着沉甸甸的菜篮便和张木先去了竹篾铺,猪蹄给了丁二娘,吴陵又在后院里找了四块三尺长的木板,准备回去给美人做个窝。 丁二爷正在后院里刨木头,见吴陵过来,停下手里的活计,说:“族谱的事,我看还是再挑个时间办了吧!拖下去,我这心里总有点不安。” “恩,我也正准备和您说这个事,”吴陵看了一下门口,凑到丁二爷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什么!这么快就过来了!”丁二爷敲着手里的木头,过了一会说,“明天,我们先去村里,你也别放阿木一个人在家,让她来铺子里陪你娘。” 吴陵这几日也不放心媳妇一个人在家,自是点头应了,“爹,您说,之前县衙里的那批生意我们是和颜师爷说好的,颜师爷和您又有些交情,按理说不会走漏出去才对啊!这中间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漏子呢?” “恐怕,是他们自己有了分歧。”丁二爷握着木头,默想了一会,说:“这事我心里有数,你带阿木先回去吧!这几天你要是出门,就让她过来!” 前头丁二娘正在和张木说着这几日镇上的八卦,第一个是自家的,丁大爷还是没同意王茉莉和丁大的婚事,即使丁大把珠珠弄过去也不行,丁大爷宁愿认珠珠做孙女,也不愿意让王茉莉进门。张木倒有点可惜,她喜欢珠珠,也希望珠珠有个正常的家。可是姻缘的事是说不定的。 第二件事是,李秀儿昨个差点小产,因为洪氏和李秀才在家起了冲突,李秀儿上去劝架,李秀才一时失手推了一把女儿,还好洪氏眼疾手快,给女儿做了肉垫。 “阿木,还有一件事,我说了,你心里要有个数”丁二娘默了片刻,开口道:“昨个,楚家夫人来和我说,蕊儿在家生病了,说是喜欢你的紧,想让你去看看,她去你们家,刚巧你昨日回门了,就来托我说声,我是只答应告诉你一声的,去不去随你。”见张木低头不语,丁二娘怕她心里存了误会,拉着张木的手说:“阿陵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他的事我最清楚,那丫头以前和陵儿也没见过几次,还是早些年,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巴巴地往这儿凑,你啊,不想去就别过去!” 张木点点头,见丁二娘目光真挚,笑道:“阿陵待我的心我是明白的,只是楚家,娘这般说,我心里就清楚了,之前还怕让您难做呢!”既然婆婆都说了可以不理睬,她自然是不理睬的,楚蕊的心思那般明白,请她过去肯定没什么好事。 丁二娘见张木这般直白,心里也有些喜欢,怪不得阿陵坚持要娶她回来呢,这般不存心眼的姑娘,一眼就让人看到底了,可不让人喜欢,和那家里的一比,真是月光和萤火了。想到相公和自己说的事,心里也不禁为这小夫妻俩担忧,看阿木的样子,估计阿陵还没和她说呢! ☆、第29章 暗害和猫 晚上两人在厨房里做饭的时候,张木便和吴陵说起楚蕊的事,一边淘米一边问道:“相公,你说,她们家喊我去是做什么呢?上次楚姑娘在我家可都没给我好脸色看呢!” 吴陵正在用热水焯排骨,看媳妇皱着眉头,笑道:“娘子不必理会,如果是相好的人家,去探个病也没有什么,只是楚家姑娘待你有些偏颇,娘子还是在家给我做做衣服好了!”自从张木说给他做衣服,吴陵心里就一直惦记着这事,这几天家里也有点事,才没有催张木,现在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 “好啊,相公,我明天就和娘一起把衣服先裁好。”张木今天和丁二娘说了一句裁衣服的事,丁二娘平日里在家也没什么活计,自是乐意和张木一起做做针线活的。 美人在张木的脚上滚来滚去,肚子上的白毛染得灰扑扑的,张木无奈地看了一眼美人,“美人这么喜欢打滚,也得给它裁两件小衣服。”张木一边把米倒进锅里,一边说道。 吴陵看了一眼还赖在地上的猫,见它昂着头,极满意的神态,不着痕迹地走到张木身边,用脚轻轻蹭了美人两下。 “喵!喵!”你虐待我! 张木被美人猛地撕声叫唤吓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见美人睁着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自己,泪珠子随时要落似的,当下也有些奇了,转身问吴陵:“相公,你刚才注意美人怎么了吗?它怎么叫的这般凄惨?” 吴陵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娘子,我在弄排骨呢,没时间理它。”真是只矫情的猫,他就轻轻地碰了它一下,想把它从娘子脚背上赶走而已,至于哭嚎的这么凄惨吗!见这猫愤怒地看着自己,当下不由有些讪讪的,难道真的用过力了? 晚上美人额外地尝到了吴陵炖的萝卜排骨汤。 张木和吴陵不在意楚家的事,可是晚饭过后,楚家夫人又上门来了,院子里有光,明显家里有人,张木只好让吴陵去开门。 成婚当日,楚夫人也是来过的,但是张木并没什么印象,也许她没到婚房里来,此刻在烛光下,张木见着的妇人,一身姜黄色的缠枝云纹裙,梳着凌云髻,配着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双鸾牡丹分心,发髻上还插着两根金光闪闪的发簪,珠光宝色的贵妇人,张木看了她一眼,忽地就福至心灵,对她的来访有数了。 “不知道楚夫人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急事不成?”张木端着笑脸问道。 “这么晚,倒打扰你们了,只是这事还真有点急,”说到这里,楚夫人目光灼灼地看了一眼张木,似等着她开口问。她早打听清楚了,这张氏心地比较软,对和她抢婚的妇人家的女儿也好生相待。 张木像是没看到楚夫人的期待一样,“您先坐会,我去厨房里给您端碗茶来!”说着,便起身。 楚夫人没料到,这小妇人竟然一点都不接话头,心里不禁暗自诧异,难道是听了什么风声不成,可是这事是她和女儿两个合计的,万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顿时心里又定了定,起身拉着张木的手说:“好孩子,我现在哪还能喝得下去茶啊,我家蕊儿好端端地生了急病,正躺在床上呢,郎中一时也没号出来什么,那丫头就想喊你过去陪着说说话呢!你说,这可怎么是好?” 张木看着楚夫人一脸佯装的悲伤,心里不屑,谁家闺女得了不知道的急病,娘还能惊心打扮好才出门,她头上这发髻可纹丝不乱呢,这八月的,走个几步可不得热出一身汗,楚夫人这都跑的第二趟了,还整洁的很呢! “楚家太太,我和您家闺女也就见了一面,还是我成婚当日,人又多,我连个什么模样都不太清楚,她倒是和我说了两句话,可我这实是还弄不清楚是哪位呢?不知道您家闺女怎的好端端地要见我呢?”张木抽回楚夫人拉着的手,依旧笑宴宴地说道。既然楚夫人以一副你两是好姐妹的样子来找她,自是不会提及楚蕊来她家找事这一茬的,自己就推个干净好了,省的一会反应过来,又说是被自己气得。 楚夫人没想到这张氏嘴巴还有点利索,脸上的笑意不禁减了减,道:“阿陵和蕊儿是一处长大的,她可不的想和你这嫂子好好亲热亲热!”她今晚是一定得让张氏进楚家门的。 “楚家太太,今天真是不巧,我白日里和相公在外面忙了一天,现在累的脚都不想移,正准备洗洗睡了呢!楚家妹妹的病既然还没有号出来,我也不好贸然去打扰,还是让她安心休养为好。”张木见楚夫人不死心,也懒得应酬,娘都说不用理了,她自是不用顾忌的。 “你这小娘子,怎地这般硬心肠呢!我家蕊儿和你又不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你怎地这般不讲情面呢!这点子事都不愿意!”楚夫人见张木这般难说话,也不愿意留情面,愤然地看着张木。 “相公,你快过来!快过来!”张木对着西边屋子喊道。楚夫人说有些事想单独和张木说,吴陵便避开去了西边屋子,反正在自己家里,媳妇又不是软性子,他倒不担心她吃亏,他正好留点时间给那猫做个小床,省的天天晚上要往娘子怀里钻。 吴陵也分了点神注意堂屋里的动静,见娘子喊自己,立马放下小斧头,两三步走了过去,见楚夫人愤怒地看着他娘子,心里顿时有些不快,这楚家母女真是有病,怎么一个两个跑到自家来耍威风了! “是楚家婶子要回去了吗?”吴陵当做没看见楚夫人难看的脸色,直接问道。以后再也不放楚家人进来了。 “阿陵,你可得好好管管你这媳妇,我恳求她去看看蕊儿,她倒说起风凉话来了。”楚夫人见吴陵目光柔和地看着张氏,忍不住出言。这样一个和离的小妇人,年纪比蕊儿大不说,这身段和蕊儿也差着不少呢!怎地这吴陵当初就看上她了呢! 吴陵早对这楚家妇人不耐,见她还在他家指手画脚,更觉气闷,“楚家婶子,既然楚家妹妹病了,您就在家好好照顾她才是,这么晚跑到我家来,对楚家妹妹的病也没有什么用啊!再说,这么晚了我也不会让阿木出门的,您还是早点回去吧!” 楚夫人没想到吴陵竟敢这般和她说话,他还只是竹篾铺的小徒弟呢,真当她奈何不了他了!“吴陵,蕊儿现在病的难受,她说要见张氏,今个她不跟我走,我是不会走的。”楚夫人一扫袖子,端正正地又坐了下来。 “行,楚家婶子既然不愿意回家,那就在我家休息一晚吧!”说罢,吴陵就拉着张木去了东边房,看在楚家和丁家的交情上,他是不能动手,但是不搭理还是可以的吧!明个就和自家老头子好好说一说这事。 楚家妇人见吴陵竟然就这般走了,心里又急又怒,那赵问可还在她家呢!她要是不把张氏哄过去,这计策可如何能成呢,她可许了赵问两百两银子,这赵问说是读书人,也奸诈得很,竟然向她先要了五十两,这要是事情办不成,她那五十两银子可不就打水漂了吗! 风从门口吹进来,烛光闪了两下,幸好没灭,楚夫人一时有些犹疑,忽听到小儿啼哭,心里没来由的惊慌,赶紧往外走,因为不该让相关知道,她只得一个人出门,脚下一急,却被什么东西绊到了。低头一看,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心头猛地一激灵,提着裙子,麻溜地跑了。 ☆、第30章 斧头消失 楚家在镇中的梧桐巷,占了五分之一的巷子,他家以木材起家,到楚老爷这一代已经历经了三代,只是历代单传,楚夫人倒是生了三个孩子,却有两个是女儿,大女儿嫁到了县里,儿子也已娶妻陈氏。这段时日,楚老爷生意上的应酬比较多,常去县城里一待就是□□日,昨个才回来的。 楚夫人来吴家是偷偷过来的,丁二爷和自家老爷做了多年的生意,又是一个镇子上住着的,多少有一点交情,自家老爷又是最重义气不过的,要是让他知道她想着法子害吴陵的媳妇,估计不会饶了她,可是,蕊儿这两日一直坐在房里闷闷不乐的,昨日她试探着问了两句,蕊儿吞吞吐吐地说:“娘,我看中了吴陵!” 她待喝斥蕊儿两句,可蕊儿一把抱住她,伏在她怀里就哭了起来,她这段日子,夜夜想起蕊儿的婚事就愁得睡不着,现在女儿竟然看中了吴陵,她只觉得心里苦的有口说不出,要是自己早一点和丁家露了口风,也许,蕊儿现在就如愿了吧! 可是昨日,她只得苦口婆心地劝:“蕊儿,要是别人,娘定如了你的愿,可是,吴陵已经娶妻了啊!” 蕊儿却始终不松口,只不停地落泪,她这十几年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女,何曾让她吃过一点委屈,当下只觉得女儿想要什么,她都应了,正待开口,却见蕊儿抹干了泪,坚定地看着她,说:“娘,我也不要如愿了,他一个木匠,我看中他是他的福气,可是他还和张氏一起羞辱于我,娘,你给他们一点教训好不好,我不想看到他们两在一起,我想让镇上的人看到张氏都鄙夷她!” 楚夫人当时心头一跳,实是被女儿的话惊到了,蕊儿这是要她去毁了张氏的名节啊!她想哄女儿两句,这毁女人名节的事,可是会要人命的,这不是瞎胡闹吗!“蕊儿,你听娘说…” 楚夫人一句话正在喉咙里翻滚,楚蕊便定定地看着她:“娘,只要你帮女儿做了这事,女儿就死心!不然,女儿就学李秀儿!” 李秀儿,那可是勾引了张氏前夫的,一个未婚的女孩子就怀了身孕,现在镇上谁家不在背后里说两句李秀才家的闲话。楚夫人当即便不再言语了。自家的女儿自己心里清楚,性子执拗的很,但凡她想要的,想做的,一旦违了她的意,便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楚夫人心头立马就浮上一计。 这几日她听邻里说李秀才家闹的欢,他家女婿天天来镇上蹭饭,李秀才的女婿可不就是吴陵家娘子的前夫吗!只要把这两人凑到一起,镇上还不得风言风语闹个几日。 楚夫人走到自家巷子口,看着院内透出来的灯火,心里苦涩难当,赵问还在自家,为了避开老爷的面,只得将他藏在给小孙子备的耳房里。她和女儿说好留张氏在她家扣一晚,明日一早就让赵问送她回去。可是,张氏没哄过来,给赵问的银子是要不回来了。楚夫人有些烦躁地往自家门口走去。 还未待推门,门却忽地打开了,楚老爷站在院内,儿子,儿媳和女儿都站在他身后,家里的下人却一个都没看到,楚夫人见蕊儿低着头,绞着袖子,心里涌出一丝不安,上前笑着说:“你们怎地都在院里呢?难不成特地等我不成?” 楚老爷面无表情,“娘子这么晚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可找了你好半晌了!” “我晚上贪食多吃了两口,胸口闷得慌,出去散散食了,相公找我有事不成?”楚夫人掩下心头慌乱,不急不缓地说道。 “那不知西边耳房里的赵问,夫人可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不在的时候,他可冲撞了儿媳呢!夫人管着家,这一个大活人进了咱家院门不说,还钻进了儿媳给小孙子备的房间,这晚上了都不急着回去!”楚老爷冷冰冰地看着楚夫人,他当真不知道,原来这媳妇这般没有脑子,生生地又毁了自家的声誉!做生意最讲究的是声誉,这事一旦成了,以后自家在镇子上还有什么好名声不成,这等毁妇人名节的人家,谁还会愿意和他楚准做生意。要知道楚家的根可在这里! 楚夫人看着自家老爷黑青的脸,也不敢辩解,难道要她把蕊儿推出来不成?楚夫人神情一跨,没想到那赵问就这般和老爷和盘托出了。心里再不甘,此时也只得认下了,低着头,不再言语。一时又怨恨儿媳多事,好端端的去耳房做什么,不觉用余光瞟了一眼站在儿子身边的儿媳。 程氏正看着婆婆,见婆婆的余光扫了自己一眼,心里便有些惶惶不安,她只是想着给自家未出世的宝宝布置下房间,哪知道里面藏着个大活人,可不把她可吓了一跳。当下见婆婆这是怪上自己了,委屈地扯着相公的衣袖。 楚原见媳妇这时候还扯自己,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见着媳妇咬着唇低了头,才收回目光。也不知道娘是怎么想的,好端端地惹这些事做什么,妹妹人小爱胡闹,也不能这般纵着她啊,他和吴陵可还有两分交情呢!可是毕竟是自己的亲娘不是,还是硬着头皮往自家爹身边挪了一步,说:“爹,这事是娘和妹妹一起胡闹,还好没出什么事,你说过了,娘和妹妹以后就有数了,再不敢这样不着调地胡闹的。” 对着自己的长子,楚准一向是耐心比平日里还要好上一些的,此时长子求情,也不愿让他为难,顿了片刻,说:“夫人许久没有回岳家了,回去待一段时日也好,蕊儿的婚事,你就别插手了。” 她这般年纪,爹娘早就不在了,她家侄女都出嫁了,自己一个老姑奶奶回去住,哥哥嫂子可不得摆脸色给她看。自家老爷这是让自己回去受辱啊!想到这里,楚夫人的脸一下子失了血色,自己要是被赶回娘家悔过,以后在儿媳妇面前还怎么摆婆婆的款,当下,看着楚老爷,说:“相公,哥哥嫂子家里人口多,我回去也没的地方住啊!” 楚老爷听她声音都有些发抖,成亲这么多年了,还没这般不给她脸过,看着她脸有些凄惶,想到她娘家的情况,心里一时闪过些不忍,终是狠着心没有应声。自顾回了屋里。 第二天吴陵和张木刚出巷子口,便看到楚原送着楚夫人回娘家,楚夫人正在车上和车下的楚原一番叮嘱,瞥见白雀巷口的吴陵和张木,一时住了口,放下车帘,让车夫赶路。她娘家在山里,这一番过去,恐怕得到晚上才能到,听着马车轮轱辘轱辘的声音,想到自家嫂子尖利的嘴,楚夫人心头一阵烦躁。 楚原见着马车走远了,和吴陵招了招手,虽然娘的计谋没有得逞,他还是提醒下吴陵对赵问有个提防才行,见着张氏一身烟霞色的衣裙安静地站在吴陵身旁,竟觉得两人般配得很,想起娘对张氏的算计,心里翻出一些愧疚。 “阿陵,昨儿的事,你恐怕还不知道我娘的用意,赵问昨个在我家耳房里,我向你赔个礼,也不求你谅解。”说着,楚原便对着吴陵夫妻二人深深地做了个揖。 张木察觉到吴陵的身子猛地僵住了,呼吸一窒,拽了拽吴陵的袖子。吴陵深呼吸一口气,错开了楚原的赔礼,昂着头说:“你我二人也算一起长大的,我自幼对你也是有几分情分的,可是你楚家,这般也欺人太甚了!” 楚原再待张口,却见吴陵牵着张木头也不回地走了,楚原站起身,看着吴陵挺直的脊背,眼里有些酸涩,吴陵自幼便是孤儿,活到如今,自是不易,可是娘既然这般作践他!想起小时候吴陵每每来自家玩,对自己露出的羡慕之色,不觉暗暗篡了拳头,娘和妹妹这次真是太过分了! 吴陵带着张木直接去了铺子里,丁二爷正在前头招呼客人,见吴陵一脸怒意地进来,忙喊了丁二娘出来,自己把吴陵带去了后院。 “爹,这次楚家真是欺人太甚了!”吴陵一进院子,便将楚夫人昨日的事说了一遍。自己和阿木才成亲没几日,这些人就这般欺辱上来,吴陵一想起楚家婆娘的计谋,心里每每恨得想宰了她,再没见过这般恶毒的妇人。 “阿陵,你放心,这事我一定让楚家和赵家给你个交代,竟敢这般算计你,实是其心可诛!”丁二爷一听到吴陵竟然在昨夜遭遇了这般狠毒的事,心里气的直颤!这是欺负阿陵是个孤儿呢!不说他已认了阿陵做义子,就是阿陵还只是他的徒弟,他也定要给阿陵出这口恶气的。 丁二爷让吴陵在后院里编竹篮,这时候他也不敢让吴陵碰斧头之类的利器,要是这小子一时冲动,跑了出去可就不好了。叮嘱了自家婆娘注意一下小夫妻两个,他自去了一趟楚家和李家。 可是,丁二娘和张木在前头招呼客人,一个没留意,吴陵便不见了,还有劈木头的斧头! ☆、第31章 宰杀赵问 巳正一刻的时候,街道上的人散的差不多了,店铺里也没有生意,张木就抽身去后院里看看吴陵,早上听了楚原那一番话,她就觉得相公情绪有点激动,一到铺子里,他就让她去陪娘看着生意,后来又见爹出去了,知道相公还在后院里,便也没再多想,早上赶集的人多,生意比较忙,她也就没再听院里的动静,现在前面不忙了,她和娘打了一声招呼,就往后院里来,可是,院子里除了堆着的竹条,木头,她并没有看见相公,又往厨房看了下,这个点,相公可能在做午饭。 厨房没有,她又绕着屋子喊了两圈,都不见人,这时候张木心里有点着慌,她隐约地觉得相公可能去楚家或赵家了。 “娘,阿陵不见了,我在后面找了两圈,也没见到人!”张木从后院里便直奔前面铺子里,和丁二娘说道。 丁二娘一早便见小夫妻俩脸色不对,前面事多,她一上午也没来得及问,后来又见自家相公一脸怒色地出了门,心里便也存了疑。此时看着张木一脸焦虑,便盯着张木问道:“我今早就看你两神情不对,你实话和我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张木抿着唇,一时怕说出来丁二娘会嫌她惹事,可是又实在担心吴陵一时冲动出去吃了亏,只得将昨晚和早上遇见楚原的事如数说了。“娘,我怕阿陵会出事,我先出去找他回来!”说着,就要跑出去。 丁二娘一把拉住了张木,皱着眉道:“你先别急,我去后院里再看一下,也许阿陵只是窝在那个角落里睡着了呢!” 后院里,吴陵编着的竹篮已经编了一半,丁二娘往木头那堆去,刨子、扁铲、磨刀石、锯条都整整齐齐地摆在旁边,可是,唯独少了一把斧头!丁二娘心里“咯噔”一声,阿陵肯定去找赵问报仇了! “阿木,斧头不见了,你说楚夫人出了镇,那阿陵肯定去找赵问了!”丁二娘此时也顾不得张木了,直接便往李秀才家跑,这几日镇上都说赵问天天赖在李秀才家,阿陵可能也听到了,那斧头劈了有二十年的木头了,时不时就要磨一磨,可锋利得很,阿陵这孩子怎么这般冲动呢! 张木急急地掩了门,也追着丁二娘跑。 丁二娘和张木在李秀才家所在的葫芦巷口看到了丁二爷和吴陵,丁二爷手上握着一块长形的东西,用一块蓝布包着,丁二娘尖,一眼就看出那是她裁衣服剩下来丢在堂屋里的,准备有时间做个鞋面的。 张木见到吴陵,心里猛地松了一口气,上去拉着他的手,“阿陵,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出来了,我和娘都担心死了!” 吴陵看着媳妇跑得额上都是汗,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给她擦汗,笑说:“看你们忙,我就没打招呼了!”其实是看你们忙的晕头转向的,他从后门溜出来的。 丁二爷听吴陵这般厚颜,瞪了他一眼,这小子,做事这般急哄哄的,大白天的就拿着斧子往人家家里冲!等回去可不得好好治治他! 下午,吴陵在后院里劈了两个时辰的木头,等劈完的时候,吴陵觉得他的手都要震开了,丁二爷在一边慢悠悠地编着竹篮,见吴陵那边小山堆一样的木头,冷哼道:“不是喜欢斧头吗,明个接着来劈!” “爹,您就饶了我吧!当时我是气得糊涂了,要是您遇到这事,您保准也得提着斧头上门!”吴陵憋屈地说道,只是赵问那小子跑得快!不然非得劈了他的腿不可!“哎呦!”吴陵忽觉得腿上一麻,疼的直叫唤,抬眼一看,便见着丁二爷甩着一根竹条。 “臭小子,有你这么说老子的吗!”什么叫他遇到这事啊,丁二爷想起就火大,甩着竹条往吴陵腿上招呼! “爹,我就打个比喻而已!您别动气啊!”吴陵便说便跳着脚。 “不是我刚好在李家,你是不是准备大开杀戒啊!你怎么就这么没脑子呢!你就不知道暗地里来啊!”丁二爷一边抽着,一边怒其不争地说道,他今日先到的李家,赵问并不在,他便准备回去,可是一转身便见着阿陵怒气冲冲地过来,手里握着的斧头从蓝布头里露出了一点锋芒,当下便过去拽住了他!可是,还是让李秀才见到了蓝布里露出的一角,当下便惊愕不已,颤着声音说道:“我李某人向来不曾失礼于人前,不知吴家郎君这番是何意?” 第14节 丁二爷只好将赵问的歹心说了,李秀才听完后,满面通红,牙齿都将嘴唇咬出了血印!当下便对吴陵施了一礼,“是李某误人子弟,竟然教出这番寡鲜廉耻的学生!” 吴陵心中只想着将赵问砍了,对李秀才赔礼的事懒得理睬,这回,他不需要赔礼,他只要一想到阿木险些遭了这等祸事,心头便只想砍了那些人! 丁二爷见吴陵面无表情,只得出来好言宽慰了李秀才两句,大家本是同村的,又一起在镇上住了这些年,他对李秀才的人品还是有些了解的,也知李秀才自家也是被赵问祸害的,无意为难这一个满肚子圣人教诲的书呆子。 此时见着阿陵还伶牙俐齿的,心头不禁有些急躁,手上的竹条便不自觉地加了两分力,吴陵一开始只是假意躲着,好让师傅心软,却见师傅竟然动真格的,心头一个激灵,立马想往前头跑。 “兔崽子,你给我站住!”丁二爷一声喝斥,吴陵只得乖乖站住!眼睁睁地看着一道竹条又挥了过来。 “你这般冲动,以后遇了事都拿着斧头砍上人家门去,我看你有几条命还的,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还准备身后事都让我办了啊!”丁二爷越想越气! 吴陵之前还存着砍死赵问的决心,此刻师傅这般一说,心头不觉掠过一层愧疚,是啊要是自己真砍了赵问,肯定得一命抵一命的,师傅师母的恩情不说,阿木怎么办呢!吴陵沮丧地跪了下来,低低地说了一句:“爹,是我莽撞了!” 丁二爷看着吴陵被抽的有些破损的裤子,心头一时又觉得自己下手狠了点,这小子难得肯穿两件新衣呢!咳了声,说:“你心里有数就行,以后万不可再这般冲动了!人活这一辈子,憋屈的,痛恨的事多着呢,要都像你这般,那倒真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了!”丁二爷一边嘲讽一边继续编起了竹篮,也没喊吴陵起来! “师傅,即使不能砍了赵问,我也一定得给赵问一个教训!”不然,他心头的那口恶气,真是得将他活活憋死! “我又没说你不能教训他,别把自己绕进去就好!”丁二爷斜睨了吴陵一眼,又低头继续手头的竹条。 晚上,张木都睡熟了,吴陵还睁着眼想着赵问的事,去他家路程远不说,溪水村的人同姓的多,要是闹大了他一个人肯定得吃亏,带上大舅哥也可以,但是他直觉阿木不喜欢过多麻烦张家人。吴陵想了想,觉得乘着赵问来回镇上给他套个袋子再猛打一顿最简单不过了!棍子都是现成的,店铺里多得是!还可以把美人带去,挠他一脸血痕,让他这辈子都没脸见人! 吴陵定好了计划,看了身旁已经呼吸匀称的媳妇,贴过去蹭了蹭她的脸,“阿木,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那日,在街上,他看着她唱作俱佳地一会装哭,一会打人的模样,忽地勾起了他心里柔软的某个记忆,有个人,曾经也这样,那时他年幼没能护住她,现在,一定要护住阿木的。 美人轻悄悄地跳上了床,贴着张木的被子,窝在了床里侧,吴陵瞪了它一眼,又不敢乱动怕把媳妇弄醒,却见那只猫傲娇地撇过头,大咧咧地埋着头睡了。 吴陵觉得明天第一件事,便是一定要把恶猫的小床做好,以后让它一个人睡西边屋! ******** 李秀才从来没觉得这般无地自容过,他这十几年来一直读书育人,虽说考中秀才的学生也仅一个,但是他自认为至少是教了些做人的道理、一些君子礼仪给学生们的,可是没想到,竟然有这般丧尽天良的学生,且还是他的女婿! 他往女儿的厢房走去,见女儿捧着肚子坐在窗前看游记,恰如一年以前的模样,除了那个显眼的孕肚,他的娇俏的女儿,似乎还是这一个,可是,又好像不是了。 李秀儿见爹过来,忙惊喜地起身,爹爹已经很久没和她说过话了,现在,终于愿意理她了,她得把爹哄好,让他跟县令提提相公的事才行!“爹,你终于原谅我了!”李秀儿上前挽着李秀才的胳膊,撒娇道。 “秀儿,爹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和赵问和离,我托你师兄给你在县城或是其他镇上重新找一个好郎君!二,你回赵家,你我二人断绝父女关系!”李秀才平静地说完了这两句对李秀儿来说是晴天霹雳的话! “娘,娘!爹不要我了!”李秀儿扯着嗓子大声地哭喊道。 闻讯而来的洪氏却并没有替她求情。 绝望中的李秀儿也不没有如李秀才和洪氏的愿和赵问和离,因为赵问自昨天以后,就一直没有再在镇上出现过,也没有出现在溪水村,除了赵家婆娘偶尔在李家门前哀嚎两声,骂李家坑害了她儿子外,便再也没有一点关于赵问的讯息。 ☆、第32章 换芯美人 八月十五的时候,丁二娘喊张木和吴陵回去吃饭,张木早上起得早些,想起以前常吃的冰皮月饼,心里痒痒的,便去米行买了一些糯米米分、粘米米分和澄米分、白糖和熟糯米米分、紫薯、南瓜回来,这时候才觉得住在镇上的方便,要是还住在村里,也只能嘴馋馋了,张木回来的时候,吴陵也起床了,正在院子里喊着张木,便见自家媳妇拎了几袋面米分回来。 “相公,时候还早,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呢?”张木看着吴陵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软着声调说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家相公呆萌呆萌的呢!“我给你做月饼吃好不好?” “媳妇,在外面买些就好了,不用这么费事了,我们俩又吃不到多少!”吴陵接过媳妇的面米分,笑道。其实,他是怕媳妇做得太难吃了,一会又得难为情!(看来,之前张木的那盘红烧肉给吴陵留下了深深的阴影,o(n_n)o哈哈~) 张木听着话音就知道相公这是不相信她!当下也不想多争辩,一会做出来给他看看就知道了,“哼,相公,你一会不要舔舌头才好!”张木傲娇地转身进了厨房,竟然不相信她!作为吃货,她还是有点压箱底的干货的可好! 吴陵见媳妇生气不理他了,瞬间明白自己说错话了,就算媳妇做得再难吃,他也不应该嫌弃的!一时也不敢再说,提着面米分乖乖地跟在媳妇后面进了厨房! 只见张木拆开面米分,将所有米分米分和白糖依次混合均匀,倒入一碗的水充分搅拌,再倒入一碗水搅拌均匀,肉眼看不到结块的小颗粒为止,倒入菜籽油接着搅拌,盖上一层细纱布后,放入大锅里待蒸,另一个锅里也扔进了洗好的紫薯、南瓜。吴陵见机立马跑到灶下生火,得抓紧争取宽大处理! 张木见他一副想要表现的样子,忍着嘴角的抽动,不搭理他。 蒸了两刻钟,张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对吴陵说:“赶紧灭火,一会糊了我可得找你闹的。” “娘子,我刚才说错话了,你不要和我生气啦!”吴陵起身拉着张木的袖子,哀哀地求情。张木一时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行吧,那你帮我揉面团,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张木买的面米分比较多,本来只准备做几个一家人吃的,又想着毕竟是出嫁的第一年,这样团圆的日子,张家肯定惦记着她,便想着多做一点一会下午托人带回去。丁大爷家也算自己的伯父家了,自是也该带一些的,还有方奶奶,骏哥儿家,小珠珠和石头。所以,等吴陵揉的手都有些抽筋的时候,还得担心这么多面米分一会做不好得多浪费,但是自家媳妇喜欢,他还是默默支持吧!实在不行,他以后把月饼当早饭吃好了! 吴陵揉好一个,张木便用筷子给它们一个个上色,颜料分为三种,一种是用苋菜揉的紫米分色,一种是胡萝卜的橙色,还有一种是用青菜叶子揉的青绿色。再包入紫薯馅,一个个揉成圆团团的,今年太急了,明年可以让相公做几个花模子出来,肯定更好看(又给吴陵点着了一项新技能)! “喵喵!”美人闻着了熟悉的香味,一路欢快地叫唤着跑过来!抬着前爪使劲想往张木腿上爬! 张木正在将包好的月饼沾些糯米米分,手上都是面米分,也不能抱它,指示吴陵将它抱了出去,吴陵一把捞起美人的两只前爪,准备提到院子里,美人正准备哀嚎,瞥见吴陵冷飕飕的眼神,奇异地闭上了嘴。 待吴陵尝了一个米分色的紫薯月饼,细腻的面皮,香糯糯的口感,不由的亮了眼睛,“娘子,真的好好吃哦!”咽下口的时候,吴陵直觉的提上来的心安安稳稳地落下去了,这下子不用担心送不出手了!o(╯□╰)o 丁二娘见着吴陵和张木提了一篮子月饼过来,嗔怪道:“买这些哪吃得完,不是白浪费几十个大钱了!”阿陵娶了媳妇以后,行事也妥当多了,以前那还记得有中秋节,给他一块月饼都反应不过来!一时看篮子里有四五十个,又心疼得慌,她今天去糕点店里买了五个回来,一个要十文呢!这两孩子真是不会存钱! “娘,这些啊加在一起也才二十文不到呢!这是阿木自己做的!”吴陵一说完,阿竹就从后院里窜了出来,“娘,我先来尝尝嫂子的手艺啊!看哥是不是怕你心疼钱,故意骗你的!” 丁二娘一下子被小儿子戳在心口上,一巴掌抡了过去,拍在阿竹的手臂上,“天天无法无天的,真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有你这样说话的吗!敢取笑你老娘来了!” “嘿嘿,娘,你别急嘛,我尝一个就知道了!”阿竹装模作样地拈了一个绿色的月饼团子,一口咬下去,凉凉、软软、糯糯的,里面的南瓜馅像是要化在口里一样,一口便吞了下去,吴陵看着阿竹迫不及待的样子,忽然觉得与有荣焉,他媳妇就是心灵手巧啊! 丁二娘也被自家小儿子的小模样逗笑了,“这孩子,真是一点品相都没有!”说着,自己也拿了一个米分色的尝了一口,确实比糕点店里的卖得好,不由笑道:“阿木,以前人家都说你绣活好,咱们镇上啊,除了方奶奶就没有比得过你的,可是我瞧着,你这手厨艺怕是要比绣活还好上几分的呢!” 张木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自己在家里瞎琢磨的,娘要是喜欢,我下回再做些其他的糕点给您尝尝!”虽然卖相不好,但是作为一枚正宗的吃货,她真的还会好些糕点、甜品呢!以前在张家不敢随意动手,就怕一不小心露了破绽出来,现在倒是不用顾虑这些了! “嫂子,你这手艺可比镇上的糕点铺子好多了,不如你也做些来卖卖?”阿竹也凑过来说道。这样他就可以蹭些带到书院里去吃了,不然要是他开口让嫂子给他做些,看阿陵哥那望着嫂子像看着金疙瘩一样的小眼神,估计还是有些难度的,但是要是嫂子自己愿意,阿陵哥估计也不敢吱声了! 巳正一刻的时候,丁大拎着两根猪蹄、两斤排骨过来,丁二娘看着自家侄子提的排骨比以往还多了一份,便知道这是给小夫妻俩的,想起大侄子的婚事,一时忍不住问道:“那事,你爹怎么说?” 丁大默了默,说,“爹还是没松口呢!”没想到即使拿珠珠儿出来说项,爹竟然也一点都不同意,最近为这事,他也有些烦躁! 丁大不禁又朝自家叔叔看过去,丁二爷狠着心低了眼,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听哥哥说,她是自荐求嫁的,他也不太看好王家大姑娘,大侄子这些年没成亲,心里自是着急的,这当口说不好就被女人说了两句好话软了心肠,可是,村长家不说他家姑娘,就是他那婆娘都搅不清的很! “阿大,我和你爹的想法一样,虽说你到了成亲的年纪,但是也不能是驴是马都往回拉啊!你还是再想一想吧!早两年你不愿意,现在你要是想娶亲,我让你二婶帮你打听打听也好!”丁二爷看着丁大缓缓地说了几句。 丁大眼里的神彩又暗了暗,没想到二叔也这般排斥茉莉,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干巴巴地说:“叔,今天中秋,我先回去陪爹了!” 丁二爷见侄儿不情愿,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张木一早便和丁二娘说了拿一些给大伯家和娘家,丁二娘便一早就将一篮子月饼分了五份出来,自家留了一份,剩下的都托丁大带回水阳村了。 阿竹看着大哥的背影,目光闪了闪,香兰这丫头有一段日子没见着了吧! 方奶奶收到桃子送过来的月饼,说是木丫头带回来的,轻轻笑了笑,这丫头,还是有点良心的。自己好不容易将半辈子手艺传了下去,没想到,睡一觉就都成了白用功,这个丫头,她也是存着心教了一些,可是和原来的那个比,悟性还是差了一点,虽说也学了个囫囵,可是想吃这一行的饭,怕是难了。拿了一块米分色的咬了一口,方奶奶满是皱纹的脸又笑成了一朵菊花,虽然看着圆团团的,连个印花也没有,可是这饼甜而不腻倒是爽口的很,没想到这一个做糕点的手艺比她还强上许多。 一阵清香随着风入了屋里,方奶奶看着院子里开得繁盛的金桂和银桂,忽觉得这丫头怕是也有些福气的,不论是换了装还是换了芯,该她的一样都跑不了。 方奶奶站起身,寻自家几个小孙子去了,她这般年纪,怕是没几年光阴了,随手做两件好事,也当是为后世积服了。 ☆、第33章 丁大花期 中秋过后,阿竹就回县里书院了,九月初要考童生试,阿竹今年才十三岁,原本准备再待两年考的,但是学院的先生觉得他可以先下场试试。虽然说是试试,但是阿竹还是打起精神准备全力以赴的,只是香兰表姐过了十八才来他家,阿竹这次只得错过了。 张木见阿竹喜欢她做的冰皮月饼,第二日又做了许多给他带着,阿竹见阿陵哥哥拎着个大篮子过来,他垫着脚瞟了一眼,眼里的笑便掩不下去了,说:“这许多,我一个人得吃一两个月了!”一边猴急地伸手过去摸了一个就往嘴里塞。 丁二娘看不过眼,上前便扭着阿竹的耳朵,斥道:“真是小老鼠投胎的,就惦记着口粮,这可不是给你一个人的,待会我分成几分包好,你回去送些给先生和同窗!”丁二娘见了那一篮子米分米分绿绿的饼块,心里觉着阿陵这媳妇真没娶错,对阿陵上心不说,手巧,嘴甜,对阿竹也是用了几分心的。想到这里,丁二娘脸上的笑意又真挚了几分。 阿竹被老娘扭着耳朵,一边对张木和吴陵做出一脸无奈的窘迫样,吴陵是见惯了阿竹被师母训得,也就当热闹看了,张木却忍不住为阿竹求情,笑说:“阿竹今个就走了,娘你再扭他耳朵,他下回可就不惦记着回来了,您可不得想的心口疼!” “他敢!”丁二娘狠狠地瞪了阿竹一眼,却也松了手。接过吴陵手上的篮子,拿过去用油纸包了几份,张木这回多做了两种馅的,一种是红豆,一种是香芋,倒想做奶黄馅的,只是一时没找到合适的牛奶,羊奶镇上倒是有,菜市里每早都有人运着个大桶过来卖,两文一碗,只是那膻气重的很,张木觉得闻着就没有胃口了。 中秋过后,天气就有些凉,丁二娘怕阿竹晚上看书晚容易着凉,一早就给阿竹准备了两套厚实些的棉袍,缝了一层里子,以往也是准备过的,只是阿竹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去年的今年就穿不得了。 张木见丁二娘对阿竹虽有些凶悍,但却事无巨细地一一安排好,不由转过身看了眼吴陵,相公,那时候该是多羡慕阿竹啊!虽说丁家对相公也一直待如亲子,可是就算衣食无忧,没有血脉牵挂,也是难以做到这般上心和细致的吧! 吴陵似有所感,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张木,看上露出些许笑意,他知道媳妇这是心疼他了,以往每每看着师母与阿竹这般亲热,他心里也是羡慕的,有时甚至不住想到,如果那个女子没有离开,她也该是这般对他的吧,可是现在,看着媳妇心疼的眼神,吴陵觉得以往的辛酸、向往都没有此时胸口里满满的暖意让他觉得真实。 香兰是在十八的辰正三刻过来的,铺子里正在忙着,吴陵和张木也都一早就过来了,张木猛地看见香兰,也反应了一会,香兰住在另一个镇上,离这儿可得一个时辰才过来呢,这丫头不会卯时就出发了吧! 香兰确实是卯时出发的,她昨个接到了阿竹的信,陵哥哥结婚也才半月不到,没想到阿大哥哥就要娶亲了。昨个晚上她一晚都没睡着。 丁二娘看到香兰,也惊异了一下,笑说:“你这丫头,不会昨晚就待在我家门口了吧?怎地这般早就过来了?” 香兰一心惦记着阿大哥哥娶亲的事,当下也不像往常一样和姑姑说俏皮话,拉着丁二娘的手就往后院里走,“姑姑,我有点事和你说!”丁二娘看着被侄女儿拉的有些紧的手,心里一时有点茫然,这丫头平日里疯傻疯傻的,能有什么事这般着急地要和她说? 后院里丁二爷在编竹篮,吴陵在刨木头,香兰喊了声:“姑父”、“阿陵哥哥”,便低着头拉着丁二娘往后面的厢房里去了。吴陵应了一声,见她俩似有事说,便也没再多说,继续刨木头。丁二爷看着香兰脚步匆匆的,自家娘子被她拽着走,摇头笑了笑,这丫头这么大了还这般爱闹得很。 厢房里,冯香兰一路把姑姑拉了过来,此时左右无人,对着姑姑好奇的眼神,忽然有些羞于开口,咬了咬唇,想起阿大哥哥的婚事,一时觉得若这次再不抓住机会,就真的没有她什么事了,深吸了一口气,小姑娘脸憋的通红,“姑姑,我喜欢阿大哥哥!你给我说媒好不好?”闭着眼一连串地将心事吐了出来。 香兰觉得说出来后,心里那块好像清明了一点,却半天没听到姑姑的身音,慢慢地睁开了右眼,咦,没有人!这才睁开了左眼,前后看了看,真的不在了。门是开着的,好像刚才进来的时候就没有关门。 “也不知道姑姑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她到底听到自己的话没有?”香兰一时在屋里踟蹰,也不好意思出去,不知道她刚才吼的声音那么大,姑父和阿陵哥哥听到没有? 此时丁二娘正在院子里,拉着丁二爷的衣袖,半晌说不出话来,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混,她刚才是不是听错了?“香兰看中了阿大?阿大看中了王茉莉?那哥哥嫂子知道吗?”丁二娘刚才脑子一懵,第一反应就是找自家相公,香兰的话音还没落,她就跑了出来。 “娘子,你咕哝啥呢?”丁二爷拍了拍丁二娘的手,有些茫然地问到,他刚才是不是弄错了,为什么他好像听见娘子在嘀咕香兰丫头和阿大呢? 吴陵也放下木头,起身走了过来。“阿大和香兰?” 丁二娘被相公一拍,缓过神来,对着相公茫然的眼神,她索性也一闭眼说了出来:“香兰看上了阿大,求我做媒!” “哐当”一声,丁二爷手里用来削竹条的小刀掉了下去,丁二娘反应快,一把推了丁二爷一下,不然要是刀尖碰到脚,可不得受罪了! “你说,这该怎么办呢?你也知道,我哥哥嫂子可把香兰当个宝贝一样宠着呢!要是在我这儿闹了事,我可怎么和他们交代啊!”丁二娘想起自家整个一女儿奴一样的哥哥,觉得天灵盖都在疼。 “那娘就去说媒吧!”吴陵在一旁听明白了前因后果,声调平缓地说道,他觉得香兰挺好的,比王茉莉要更适合阿大。阿大有些内向,因外貌这两年心情也一直有些阴郁,香兰活泼可爱,虽有时有些刁蛮任性,可是和木讷的阿大在一起,确实再适合不过。 丁二爷和丁二娘听吴陵开口,都目光灼灼地看向吴陵,丁二爷稍一琢磨,也想到香兰好动的性子,确实配阿大很不错,只是大舅爷愿意将宝贝女儿嫁给自家杀猪的侄儿吗?再说,阿大还和王家大姑娘缠不清呢!但是丁二爷还是更倾向他看着长大的香兰,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娘子。 丁二娘也察觉了相公的眼光,白了他一眼。她自是也明白香兰比王茉莉要好,可是自家哥哥嫂子那边?这事还得先问清楚香兰!丁二娘跺一跺脚,转身回厢房里了。 香兰见姑姑去而复返,忙迎了上来,殷切地拉着姑姑的手,准备撒娇,丁二娘无奈地用手指点了点侄女的额头,做到椅上,用手扫一扫裙子,平心静气地说:“老实招来吧!什么时候的事?你爹娘知道吗?阿大知道吗?” “爹娘还不知道,阿大哥哥也不知道”,顿了一下,见姑姑也不看自己,便继续鼓着勇气说道:“我小时候就喜欢粘着阿大哥哥,以前就觉得看到他就很开心,比看到阿竹和阿陵哥哥还开心一点,这一两年,就觉得好像自己会脸红,直到今年三月,听了阿大哥哥向张家提亲的时候,忽觉得心里很不得劲,很难受,那时候才明白,原来我是,喜欢的。”香兰断断续续地说完,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她虽然平日里好动得很,可是,这般直剖心迹,且在姑姑面前,也怪尴尬和难为情的。 丁二娘听完看着面前婷婷袅袅的姑娘,也许是因为香兰一直像假小子一样,所以,她好像一直都没有意识到这丫头到了情窦初开的时候了,这事,还得她来出面说和!只是哥哥要是知道女儿看中的郎君看中了别的女子,怕是要恼火的,这事还得先和大伯通个声气。 张木中午在丁家吃饭的时候,觉得气氛有点怪异,香兰竟然没有出来吃饭,娘也没说,她也不好问,只是饭桌上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她看了一眼相公,吴陵对她安抚性地笑了笑,夹了一块红烧肉给她。张木看着碗里的红烧肉,一时不明白相公是什么意思,只得埋头啃肉。 待出了铺子,吴陵才将事情原委和张木说了一遍,听是香兰丫头看中了丁大,张木觉得诡异的很,所以说,那丫头差点和自己成为了情敌来着? ☆、第34章 晦暗不明 丁二娘和娘家哥哥嫂子这些年来一直非常亲近,香兰小时候常跟着爹娘来串门,十三岁上就开始一个人往这边跑了,镇上的许多同年的小郎君和小娘子都和她相熟,香兰也跟着阿竹去过水阳村几次,因此,丁大爷也是见过香兰的,此时看着面前的弟弟,一时有些不敢相信,那个活泼又伶俐俊俏的小姑娘看中了阿大? “老二,这么好的姑娘,竟然能看中我家那蠢小子?”丁大爷睁大着眼睛紧张地盯着弟弟,真的有些不敢相信! “是的,大哥,那丫头你也是看过的,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说实话,那边大舅爷还不知道,也是我存了一点私心,真心觉得香兰配阿大真是再好不过的,才提前来和你吱一声。”丁二爷想起自家大舅爷,眼神闪了闪,自古婚姻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这边侄女和自家说了,都没经过父母,他这就来男方说和了。 丁大爷得了准话,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件天大的好事等着自家臭小子呢!“老二,这事我就给阿大做主了,他要是有一点不愿意,我就跟他断绝父子关系!”香兰和王茉莉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香兰圆团团的,一看就是有福相的姑娘。 “哥,这事还是和侄儿说一声吧,毕竟是他的一辈子咧!”丁二爷皱着眉头提醒道,到时要是阿大不愿意,那两家不是结亲,可是生生地结仇了!就大舅爷那女儿奴的性子,还不得将他胖揍一顿! 丁大爷心里一时也有点犹疑,就怕自家小子犯左性,这事还得和他通个气才好!“老二,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只是原本给阿大备的聘礼,可能就有点瞧不上了,你让弟妹再帮我瞅瞅。”说着,丁大爷就去屋内摸了一百两银子出来,丁二爷一眼看见那白花花的银子,忙摆手,“哥,你还和我客气什么,我和媳妇早就商量过了,阿大的聘礼我们出一半,这些年,我们可没少白吃肉!” 第15节 “瞎闹!拿着!侄儿孝敬你们不是正当的,其他的事我也不和你拉扯,只是阿大娶媳妇的银子我可捂了好些年了,就等着那一天拿出来呢!银子你别掺合!”丁大爷固执地将银子塞给了弟弟! 丁二爷见大哥这般说,也只得收下,到时自己另备一份就是! 下午丁大回来,听他爹和他说香兰要给他做媳妇,猛地抬头看着爹,香兰比他可小了不少呢,那个面团团一样的姑娘?“爹,这事不成!” 丁大爷早就备着儿子犯牛性,此时听到儿子果真不同意,一脚就踹了过去,“咋地就不成了!香兰那么个机灵乖巧的丫头你都看不上?我可和你说了,你要是不同意,咱两就断绝父子关系!我就当没养过你这个没良心没眼力的蠢蛋!”丁大爷心里一时晦暗不明,难道阿大还真对王家大姑娘死心塌地了不成! 丁大体格壮得很,给老爹踹了一脚,也站的十分稳当,见爹气的发喘,只得哄到:“爹香,兰才多大啊?她那样的好姑娘,应该找一个俊俏体贴的小郎君!我就是一个杀猪匠!” 丁大爷见着儿子一脸自卑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说:“阿大,香兰丫头早就对你存了心,自是不介意你担心的那些,这么好的姑娘你要是不娶了,你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了!那个王茉莉,不是我对她有偏见,以前张家闺女也嫁过一回,我也没有意见啊!你爹我这么大年纪了,见的人,经的事比你要多,你就听我的劝吧,王茉莉就算再好也不适合你!难道以后你要让我小孙子天天对着一个白着一张脸的娘,家里整日里冷清清的,一点热乎气都没有?” 丁大听到末一句,不由低了头,家里就他们父子两个,娘已经去世多年了,爹希望他娶亲,也是希望家里热闹一点,可是,王家姑娘在这方面确实有些为难。 丁大爷见儿子神色间有些犹疑,心里便明了是戳中他心口了。便又试探着说道:“我知道你对茉莉可能是出于同情的心思,可是阿大,这世上可怜的人太多了,你要是给点钱、搭个手的,我也没意见,可是这是关乎我们老丁家的下一代啊!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可得好好掂量掂量。” 丁大脑海里浮出茉莉的身影,想起那日傍晚茉莉将她堵在门口,仰着脸问他:“我嫁给你好不好?”那一张脸素白一片,夕阳的余晖投在她月白色的长裙上,莫名地让他觉得心悸,他听到自己说“好!” 此时对着老爹期待的目光,那双曾经狠瞪他的眼睛,已经布满了皱纹,他听到自己说:“好!”他还是食言了。 香兰第二日便回家去了,由丁二爷和丁二娘陪着,还有购置的许多礼物,冯家老夫妻俩原本是有些犹疑的,丁大他们也是见过的,家里虽富裕,可是却也太五大三粗了一点,女儿年纪小,到时要是夫妻不和闹起来,可不得吃亏。但是香兰梗着脖子非得嫁,冯老爹只得点了头。丁大除了长相外,也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又是自家妹妹的夫家侄子,上头没有婆婆,妹妹可不是女儿的半个婆婆了,过去也不用担心受气。 八月底的时候,丁家就向冯家下了小定礼,比吴陵那时候还要丰厚一点,丁大爷现掏了一百多两银子出来不说,早前给未来媳妇准备的金银首饰还是用得上的,丁二爷私心里觉得这次偏帮了自家哥哥,心里有点过不去,也拿出了一百两出来帮忙购置聘礼。在张木的时候是一对虾须金镯,到了香兰这里,则是沉甸甸的一对金牡丹实心手镯。 冯家娘子见丁家这般重视香兰,不禁暗暗点头,心里原本的些微不愿也没有了,只要夫家对女儿好就行,自家捧在手心里的闺女,也不求她大富大贵,只要日子美满和睦就行。 小定礼张木也是看过的,也没有多在意,丁家帮吴陵置办聘礼,已经是很仁义了,做人不能太贪心。张木觉得自己也不能一直在家闲着,和吴陵两个商量了一下,要不做点糕点出来卖。吴陵也不放心让媳妇一个人在家待着,不说赵问下落不明,就是那一帮人也可能随时找上门来。媳妇想做点事,再好不过的,便积极地去铁匠铺里打了好些磨具回来。 张木觉得不能和镇上的糕点店一样做些桂花糕、芙蓉糕、蜜饯之类大家都熟悉的东西,她原本准备从蛋糕、泡芙入手。但是首先要解决的还是奶源问题,张木只得托丁二爷帮忙打听一下,看能不能收购到牛奶。张木花了两天时间在家里详细地列了份方案,以前工作留下的习惯,地域选择、营销手段、风险预估等等,洋洋洒洒地写了四十多页。 吴陵接过来看看,不禁目瞪口呆,这定价策略、宣传什么的,娘子是怎么想到的?一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疑惑地问道:“娘子,你是在哪听说这些的?我去县城里也没见过这些讲究啊?” 张木目光漂浮了一下,看着吴陵皱着眉头,笑道:“看着相公想出来的啊,觉得只要看着相公,我脑子里就有各种奇妙的想法了!” 吴陵被自家媳妇这么直露的表白说的心里□□痒的,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张木看,直觉的媳妇眉毛、眼睛、嘴角没有一处不好看的。眼光扫到张木的腰上,想起柔软的触觉,不自觉地看了眼窗外的天光。 当晚,吴陵化身一头小饿狼在月光下嘶吼。 ***** 九月初三的时候,阿竹就下场了,赵家的两兄弟也去县里参加了考试,先是县试,一共有三场,有八股文、诗赋、策论等。考完了阿竹也没有回家,到十一月的时候,还有府试,也是连考三场,也是八股文、诗赋和策论。 县试的成绩在九月底的时候就出来了,阿竹的名次还靠前,是第六名,书院里的老师非常欣慰,没想到阿竹小小年纪,就能取得如此好的成绩,原本是准备让阿竹试水的,觉得阿竹虽然书读的不错,但是毕竟年纪小,没经过事,考试的时候可能紧张之类的。放榜的时候,看着第一排显目的“丁竹”二字,书院里的老师都觉的与有荣焉,这下子更是对阿竹寄予了厚望。 赵家两兄弟也考过了,赵志名次在中间,赵礼的名次要稍微靠后一点,童生试也是需要有廪生作保才可以报名的,李秀才不计前嫌为赵家兄弟作了保,赵老爹亲自上门道谢,赵老娘自李秀儿产了一男婴后,就有些日子没有再来闹过。九月中旬的时候,李秀儿便顺产生下一个瘦弱的男婴,生下来的时候,只有四斤七两,呼吸微弱,洪氏一度觉得这孩子怕是养不活的,又觉得要是真没了,赵问失踪,待两年,女儿也可重新嫁人生子,赵家便是过往了。 只是原本像个孩子一样贪嘴爱闹脾气的李秀儿,看着怀里皱巴巴的孩子,却生生地溢出了一点母性的光环出来,日日放在床头精心照料着,洪氏怕她月子坐不好以后落下病根,劝她顾好自己,李秀儿就是不肯撒手。这个孩子倒是渐渐长了些肉,李秀才给他取了名字叫“浩然”! ☆、第35章 女主技能 十月初的时候,张木的牛奶终于有眉目了,程家的庄子上就养了一头奶牛。程家的小孙子体弱多病,老郎中说断了母乳后可以佐以牛奶或羊奶喂食,羊奶太膻,程家小孙子就算喝下去了也得吐出来,程家太太便让人去附近搜罗了一头奶牛来。庄上每三日里送了半桶牛奶过来,程家小孙子一日喝个小半碗,程家人都喝不惯这东西,剩下的便都倒掉了。 张木托丁二娘求到门上来的时候,程家太太捏着左手上的小玉戒指,还有点疑惑,暗忖:这东西要去干嘛? 张木一见程太太珠光宝气的富态模样,就不由自主地想笑,总有像是肥姐在演电视剧的即视感。见程家太太神态有些疑惑,便笑道:“我整日里在家闲着,想做点糕点生意,镇上的糕点都给甘家铺子揽了,就想做点不一样的出来,其中有一项原料就是牛奶,找了这许多天,才听说您家有!这不才拖着娘带我上门来!” “哎呦,我就想嘛,你婆婆今个那么好心把你这么好看的小娘子带来给我瞧,肯定是有事的。”程家太太自张木一进来,就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回,她是还没见到张氏的时候就听过她的名字的,那日管家娘子出去采买的时候,回来给她说了一回热闹,她对这个敢打前婆婆的小娘子一直就有些好奇的。婚礼上见她眉清目秀,就是身子骨有些弱,这两个月养下来,也有点圆润的感觉了。 程太太捏着张木纤细的手,见她手指甲剪得整整齐齐的,眼波一流转,看着丁二娘说道:“这么细嫩的手,做起吃食来还得了,也就你家有这福气。”这小娘子倒干净整齐的很,做吃食倒也让人放心。 “这事还得程太太你点头才有眉目呢!你呀也就别吊我娘俩胃口了!”丁二娘和程家太太比较熟络,也不打哑腔,直接问道。 “当然成,就是不看在你的面子上,也得看在这么漂亮的小娘子的份上啊!到时可得每日里得给我家小孙子留一份解解馋!”家里那小祖宗喝了几日牛奶后就又开始不喜欢了,一岁半的小人儿一闻到牛奶的腥气就咿咿呀呀地摇头,说:“奶奶,不喝!”那小脑袋摇的像手里拿着的小波浪鼓一样,看得她心里都软成棉絮了,可郎中说了要喝点牲畜的奶的,也只得耐心地哄着他喝。要是张氏用牛奶做出了糕点,以后可不得省点事了。 “这是自然的,哪用程太太开口!您答应帮我可是好大一份恩情呢!只要小少爷爱吃,我每日里都给您家送些过来!”张氏原还在盘算着这奶源也只能供得了一时,还得另作准备,现在程太太开了这口,她脑子里一动,要是程家小少爷好了这一口,这奶源可不就固定了。 回去的路上,张木忍不住问道:“娘,程家是做什么的啊,我看那程太太通身的富贵。”这奶牛一头也得三十两银子呢,程家养着就为了小孙子的一口奶。 “她家啊,路子广着呢,做漕运的,手底下可有百十号人呢!你爹有时候要进些木材,也得走她家的门路。”丁二娘听着一声“娘”,眼里便微微有了笑意,今日张氏在程家表现得倒还得体,来之前她还担忧着呢!要是她小夫妻俩一直生活在镇上还好,处惯了的,遇到难处的,行事略微泼辣一点就可,可是听相公的意思,那家人已经找来了,阿陵以后必不会守在镇上的。微微看了一眼张木,丁二娘心头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呢! 第二日,程家管家便领着个十六七岁的小郎君提了大半桶的牛奶过来,程太太亲自叮嘱的,管家在程家也待了十来年了,对程家几个主子的行事心里还是有点数的。见了吴陵和张木出来,极为客气地说道:“我家太太亲自吩咐的,要给您家送过来,说是不够的话,您这边再捎个话给我!” “老管家客气了,这些尽够了,您要不进来喝口茶润润嗓子!”吴陵和这老管家也是打过交道的,见老管家摆手说“不烦扰了!”便从后面张木的手里接过两包茶叶,递了过去,“知道您好这一口,前些日子得了些,叔可莫再要推辞了。” 老管家见这夫妻二人这般行事,心里不禁看重了两分,笑道:“难为你记得!我也不客套了”说着便伸手接了过来,提溜一下子,他便闻着是小兰花。想到:难怪太太看重这张氏,这两口子行事可全得了丁二爷的章法了。 约好后日来送牛奶的时候取些糕点回去给小少爷,程家管家便回去了,临走倒还提点了一句:小少爷正在长牙齿,太太不许他吃太甜腻的。 张木准备以红枣糕为重点,戚风蛋糕要用的鸡蛋太多,这里的鸡蛋也是两文钱一个的,成本有点高,泡芙用的牛奶也多了点,刚开始,还是以低价打入市场比较好。红枣糕香味浓郁,以前她读书的时候,学校的那条小吃巷子每回排着买红枣糕的队伍都颇为壮观。 磨具张木一早就去铁匠铺子里定制了,家里的灶台烤蛋糕比较麻烦,张木又买了两只火炉回来。吴陵现在每日里要去铺子里干活,过一段日子还要和师傅再去一趟县城,之前接的单子,到了交货的日期了。准备在走之前把媳妇的事弄好,一早起来便给红枣去核,再切成细细的小条子。 张木把切细后的红枣放入小铁锅中,加水煮开,加点发面搅拌至均匀,再加点黄油、红糖,这边没有卖黄油的,还好张木记得黄油可以从鲜奶凝结出的油皮中提取,直接自己上手弄了,再把玉米米分和发面米分一点一点地筛出来。将之前搅拌好的红枣倒入面米分中,张木估量了一下,加了三个鸡蛋,搅拌好,再一个一个分到磨具里,放在特质的小圆蒸锅中慢慢烤。 美人闻着香味流着哈喇子跳了出来,没想到自家主人来了这里之后,又勤快又能干! 等了一刻钟,张木准备揭开锅盖,却被吴陵拦住了,“有热气,你别烫着了!”说着让张木往后面退了一步,自己用一块湿布包着手揭开了锅盖,一阵浓郁的热气呼呼地窜了出来,美人仰着头“喵喵”地叫唤着。 张木用一根牙签戳了一下,见牙签上没沾着面米分,便笑道:“相公,做好了,端到堂屋桌上去吧!” 张木的糕点摊子就摆在竹篾铺的门边上,和丁二娘两个人也有个照应。摆着一张长桌,红枣糕都放在竹篮里,竹篮里先垫了两层细纱布,桌上竖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两行字:红枣糕,十文钱六块。吴陵帮媳妇摆好,就去了后院里。 枣香十分浓郁,清晨的街道上许多来采买东西的人一早就过来,还空着肚子,闻着香味都不由使劲地嗅了两口,张木见许多人往这边看过来,觉得侯火差不多了,就将一早准备好的一盘切成小块的糕点从竹篮里拿出来,朗声说道:“奴家做的红枣糕,第一日摆摊子,欢迎乡亲们免费品尝!” 便有两个牵着小孩的妇人走了过来,小孩子嘴里塞满了,妇人也忍不住拈了一块,一到嘴里,便忙咽了下去,见张木含笑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真没想到这么好吃,差点咬了舌头!”旁边站着的人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笑,气氛一下子便热闹开了,说咬了舌头的妇人红着脸买了二十文钱,抱着塞得嘴满满的孩子挤出了人群。 张木今天做的也不多,就想先看看的,没想到可能是小镇上物资比较匮乏,竟然没到巳初就卖完了,还好一早就留了八块下来给丁家二老,丁二娘见张木这边卖完了,就帮着把桌子篮子收了回去。见着空空的篮子,忍不住笑道:“我就说你这厨艺比绣活还要好,以往绣个一天可挣不到这么多银子吧!下回阿竹回来了,知道又有新的糕点吃,可得上你家缠着你了!” “娘,阿竹喜欢,我和相公再高兴不过了!说起来,有一个多月没见到阿竹,还怪想他的。”张木想起阿竹精怪的模样,笑道。 “快了,后日府试就要考了,估计在十号便能回来了!”丁二娘每日里都要在心里算几遍日子,兔崽子在的时候嫌他聒噪,这一段日子不见,就得天天放在心口上念叨。 “娘,你闻到没有,什么东西好香!”一个少女朝着这边说道。 “一会回来再看,先把果子蜜饯买好,一路上你这儿看看那儿看看可耽误了不少时间了,说了让你在家待着,你非得跟过来!还添乱!”张木听着这妇人的声音心里一跳。 抬起头往左边看了一眼,那尖刻的脸,真是最熟悉不过了。 “娘,以后我嫁的远了,你想我陪你逛一回街都难呢!”赵淼淼撅着嘴不满地说道。 赵婆娘听了女儿这话,也不再吱声,随着女儿去了。自从三儿走后,她心里总是没着没落的,瞥见右边有个圆润的小娘子看她,一时觉得有些眼熟。见那小娘子收着摊子进了旁边的竹篾铺,心头一激灵,那不是张家那个小贱人! ☆、第36章 吴氏族人 赵淼淼十月中旬就要出嫁了,今天特地磨着她娘带她出来逛逛。她可见着娘埋在屋里床柱子下面的银子了,她不乘着现在多用点,以后就都是三哥的了。都说三哥失踪了,她觉得娘是知道的,不然娘不会就撒了那么一两把小火就放过了李家,肯定得闹得李家一个人仰马翻不可。今个一定得磨着娘给她买两匹好料子! 赵淼淼见娘朝着右边看的入神,也不由得转过头来,便见着一个梳着回心髻的妇人正提着篮子往竹篾铺子里走,有点眼熟,仔细一看,“咦!娘!那不是张木!” 几个月没见,没想到她倒长的圆润了些!脸颊圆了,腰肢软了,整个人看上去像散发着一缕柔和的光一样,让人打眼一看便觉得舒服的很! 赵淼淼一眼瞥见张木发髻上簪的一支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一支银凤镂花长簪,不由得撇了撇嘴,听说吴陵会承了丁家的铺子,她还以为张木这也算麻雀变凤凰了,没想到还这么寒碜!拉了拉赵婆娘,“娘,我们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却见自家娘不理睬自己,反而抬头看了眼日头,又瞄了一眼周遭,便直直地往丁家铺子走过去!赵淼淼心头一激灵,上次张木扔过来的糖葫芦可差点毁了她那件白坎褂,忙使劲伸手拉住她娘,急急地劝道:“娘,你这是要干嘛呀!她和咱家早没关系了!这可是在丁家门口呢!” “就是因为这是丁家,我才非得闹一闹不可!前婆婆闹到现婆婆家,我看她有什么脸!”赵婆娘阴狠狠地说道!哼!怎么会没关系!要不是这个小贱人,三儿会流落他乡,连科举都没法考?她凭什么还过得这么好,改嫁了不说,现在竟然还做起了糕点生意!张氏就是三儿的克星,今个街上人正多,她可得好好地闹一闹,非得让这小娘皮没脸活下来不可! 眼见着赵家婆娘气势汹汹地往丁家铺子走去,路上有人认识她的,见赵婆娘一脸凶狠的模样,不由都缓了脚步,啧啧,那前面可不是丁家吗!三月的时候,那一场前婆婆儿媳大战的戏,他们可都一早就听过了,嘿嘿,今儿又能瞅瞅热闹了! “哗啦”一声,一盆水从竹篾铺子里扑了出来,“啊啊!”赵淼淼的惊叫声让路人不由侧目!她刚好站在她娘后面,只湿了左边半幅裙子,再看她娘,头发在滴着水,袖口、裙摆都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见周遭的人都盯着她们母女瞧,心里有些着慌,她今个为了好看,穿的可不多,不知道小衣印出来没有,一时也不敢伸手拉她娘,弱弱地喊了声,“娘!”。 赵婆娘眼见着倒水的人麻溜地闪进了屋,一时恨得心口疼。她才到铺子门口,还没来得及放开嗓子,就被这一盆凉水兜头浇过来,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还好今个穿得多,不然要是夏天,这么一盆水,衣服都湿透了贴在身上,可不得让她晚节不保!心里在愤恨,也不敢再逗留,现在也是十月天气了,这么湿透透的,再不回去换衣服,得了寒症就麻烦了。 丁二娘见外头半天没有反应,探身出来看了一眼,见赵家母女身影远了,一路还在滴着水迹,不由勾了唇笑道:“我就知道是一群欺软怕硬的!阿木,以后再遇到她们,不要怕,狠狠地打!” 张木见赵家母女走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虽不怕她们,可是毕竟是在夫家,要是她们闹上门来,她也得难堪,没想到丁二娘竟然这般维护她,一时心里感动,抱着丁二娘的胳膊,将头靠在她肩上,软软地开口说:“谢谢娘了!” “真是傻孩子,你嫁到我们家,我自是要护着你的,这话啊,要是让你爹听到了,可得训你一顿不可!以后记着,出了什么事,还有我们替你担着呢!” 张木不由红了眼眶,她自从来到这里,先是张家,再是丁家和吴陵,都对她这般贴心贴肺,她一个无能的白痴,却平白地得了这许多的爱护,一时心里又觉得羞愧,又恼怒自己的不争气!以后一定得立起来才行,她不要一直由别人护着,她也要护着这些心疼她的人! 张木拿出帕子轻轻擦了眼睛,笑着对丁二娘说:“娘,前面由我看着,你去后面歇息一会,也陪他们爷俩聊聊天!” 丁二娘听了这话,心里一片清明,这丫头现在才对她放了心防呢,早两日她还露出让阿木一个人看铺子的意思,这丫头却兜着圈子拒绝了,她心里明白着呢,这丫头是怕银钱过手,以后说不清! 丁二娘抬手捶了捶肩膀,笑道:“行,那你先看着,一会我来换你!”哎,真是有了儿媳妇省心不少啊!以后她可就能四处串门打马吊了。 一进后院,便看到相公和阿陵在抢一盘红枣糕,上面孤零零的只剩了一个。 “爹,你已经吃了三块了,我才吃了两块,还得留两块给娘,这一块无论如何也该是我的。” “臭小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上在家里可没少偷吃,早上过来的时候门牙上还沾着渣子呢!” 吴陵忙地伸手捂住了嘴!娘子怎么也不提醒他一下! “别听你爹扯,他在炸你呢!”丁二娘有些好笑地看着父子两人抢一块糕点,以往只觉得阿竹是个吃货,还在想着不知道是遗传了谁的,一见到吃的,眼睛就发亮,敢情这两个是还没遇到喜欢吃的,没露了本性啊! 见二人大眼瞪小眼,丁二娘鄙夷地瞪了一眼自家相公:“你也好意思和阿陵争,我让一块给你就是了!” 丁二爷因吃的被媳妇鄙视,只得讪讪地放了手。走到丁二娘跟前,笑道:“娘子,我把你的糕点放在屋里了,我们去吃吧!” 丁二娘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吴陵看着师傅的背影,拈起红枣糕就塞到嘴里,哼,在家里要和美人抢,在铺子里还要和师傅抢,他今个非得回去和娘子好好讨论一下不可! ******** 阿竹是在十四号下午回来的,一进门打了招呼便往卧房里跑,拉了被子,一觉睡到辰时,丁二娘见儿子一脸疲倦,晚饭也没喊他,留了一碗米饭、一盘豆米温在灶上,阿竹醒来的时候,闻着米饭的香味,才觉得肚里空的慌,就着软烂的豆米扒拉扒拉了一碗香软的米饭。待还准备来一碗的时候,却发现灶上空空如也。 丁二娘见儿子皱着小眉头,砸吧着嘴,笑道:“米饭没有了,这个你肯定更爱吃!”说着,便变魔法似地端了一盘糕点出来,像焦糖的颜色,阿竹猛吸了一口香味,“娘,嫂子做的吗?” “呵!你这小子鼻子倒灵得很。你怎地就不问是不是我做的?”丁二娘一边把盘子递给阿竹,一边取笑到。 “娘打马吊的手艺是没的说的,这做糕点的手艺还是欠缺了那么一丢丢!”阿竹咬着红枣糕,比着一个小拇指甲盖出来给丁二娘瞧。 “别和我耍嘴皮子了,和我说说,考的怎么样啊?”丁二娘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是谁啊!我可是您儿子,娘都这么聪明,我自然是没问题的啦!”阿竹大咧咧地回道。见娘白了他一眼,立马正形道:“我把卷子腾出来给先生看了,先生说头几名没戏,上榜是没问题的,给我放了几天假,等榜下来,就让我回书院准备明年四月的院试呢!” “咋地还要考,不是说先考了童生试,院试过个一轮再考吗?”丁二娘一想到儿子又要去那方寸大的考院里待个三四天,不由得有些心疼。这孩子这一向可瘦了不少! “哎呀,娘,你就别瞎操心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阿竹吃完了就转过身来给丁二娘捏肩。 “去,去,拿开你的小脏手,刚才拿糕点,现在就往我身上凑!”丁二娘嫌弃地说道。 阿竹也不以为意,继续给丁二娘捏肩,忽想起一事,犹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娘,我在书院门口遇到了一个自称是吴潭的学子,他说他是阿陵哥哥的弟弟,你听过阿陵哥哥提起他有个弟弟吗?再说,他既然知道阿陵哥哥在我家,那他家父母怎地不找来?” 丁二娘眉心一皱,拉着阿竹的手,说,“这事你爹知道!你先别告诉阿陵,省得他担心。” 阿竹听自家爹知道这事,心里也放了点心。如果陵哥哥家知道他在这里,却不来接他,那吴家肯定是不欢迎阿陵哥哥回去的,阿陵哥哥知道了也是伤心一场,当下便点着头,说:“娘,我和阿陵哥哥自幼一起长大,在我心里,他就是我亲哥哥,管他什么劳什子吴家,等阿陵哥哥上了族谱,就没干系了!” 第16节 ☆、第37章 现世安稳 张木的红枣糕生意做了十天,每天装满三个篮子,一篮子两百个左右,一天可以挣一两银子,除了两百文的成本,净赚八百文。晚上张木坐在床上数铜钱,神态专注,美人趴在桌子上,不时瞟主人两眼,见她越数两眼越发光,心里不禁有些鄙夷:真是到了哪里都改不了数钱的毛病,后来的工作每个月不发现金,改发工资条了,也要拿着计算机一遍遍的计算是否有漏算的!明明每个月工资也怪高的,不知道为什么还对钱这么执迷不悟,真乃俗人! 吴陵洗好了进屋,见着娘子还在对着一堆铜钱,脸颊红扑扑的,便伸着手对张木说道:“娘子,你都开始养家了,赏我几个喝酒钱吧!” 张木忙用胳膊拦住一堆铜钱,故作紧张地说:“这可不行,这可是我留着给我家娃儿以后娶媳妇用的!” “哎,真是女人心海底针,这还没到一年呢,娘子就惦记着别的男子了!” 张木也不理他,才算到八百呢,看着估计还有两百多,这里的钱也忒烦人,一百个就要串成一吊,每天都将她数累死了!(美人:你确定不是你喜欢数钱才数的?) 吴陵只好逗逗美人,拿着一枚铜钱放在美人的鼻尖上,美人一个打滚,跳到了凳子上,再跳到地上,摇着尾巴回西屋去了,眼神都不屑给吴陵一个,真是二货,真把她当萌宠了! “哎,相公,你说我们明天卖点奶酪和泡芙好不好啊?”张木对着串好的铜钱,心里又开始痒痒了,□□天前她就开始做奶酪和泡芙让每天送牛奶的小郎君带回程家,奶酪程家人都不太喜欢,倒是程家小孙子吃得挺欢,程太太心里不禁松了口气,可对了小祖宗的胃口了!泡芙程家女眷倒也挺喜欢,只是每日里只有那么一盘子,都送到太太的屋里了,要想吃上一个,还得去太太屋里凑个热闹。 程家太太以往对两个媳妇比较宽容,也不要她们每日里在她跟前伺候着,都打发她们在自个屋里待着,可是这不强迫媳妇过来和媳妇自愿过来,可是两回事呢!程太太也自是愿意有人陪她说说话的。心下对张木更添了一层喜欢,这样手巧能干的小娘子,早知道就聘给小儿子了。 此时吴陵看着媳妇跃跃欲试的样子,不忍心逆了她的意,可是每日里做那红枣糕媳妇都得卯初就起来了,这要是再做奶酪和泡芙卖,可不得寅时就起来了,那他不就独守空床了!吴陵抿着嘴,不想开腔。 张木见相公不搭腔,一脸郁闷的样子,忽地福至心灵,这几日自己每每早起,相公就是这副表情,心里一软,趴在吴陵腿上,抱着他的腰,低低地说:“那我每日里少做一点,就做十份可以吗?”反正物以稀为贵,每日里少卖一点,价格还可以提高一点。 吴陵努力忽视媳妇的一双小脏手,数了那么多铜钱,手上都有绿印子了!o(╯□╰)o他穿的里衣还是白色的好伐!只是又舍不得让媳妇松开,只得硬着头皮默默地受着! ******* 早上张木和吴陵睡的迷糊糊的,昨晚闹得太晚,张木觉得眼皮沉的都抬不起来,可是鼻子上的小爪子真是想忽略都不行! “喵!喵!”主人该起床了! 张木只得挣扎着起来,她觉得要是没有美人,她今天可能就得旷工了!迷糊糊地套了衣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相公这几日也和她一起早起,好几天没睡好了,今天就让他多睡一会吧。 张木去厨房里先煮了红枣,加了两根柴火,便去看了下发酵的牛奶。程家的牛奶估摸还有一会送来,可以先做奶酪。前几日便为程家做了几个奶酪,所以家里还有一些发酵好的牛奶,张木粗粗估量了一下,大概够做个三日的,今天送来的牛奶发酵个几日应该能接的上,张木用纱布把多余的水分过滤掉,放到锅里慢煮,还好让吴陵多买了两个炉子回来,不然家里的两口锅真的不够用。边煮边搅,呈糊状时,将它舀到纱布里,挤压去水,估摸着红枣也该煮的差不多了,这边就先放下,去灶上将红枣盛起来。准备去院子里将奶渣放到磨具中,切成边长五公分的等边三角形。 张木做了十三个奶酪,程家一个,阿竹一个,吴陵一个,剩下的就是今天卖的了。吴陵起初也不喜欢奶酪的口感,觉得不对味,可是娘子每日里都要他吃一块,也只好咽下去,吃得多了,觉得好像也还好,又是娘子的一片心意,每日里吃得都美美的,有时候还嘚瑟地对美人飘过一个眼神。 听见有人敲门,张木便知道是程家送牛奶的小伙计来了,忙去开门,笑道:“又难为你跑一趟了!” 小伙计也才十六七岁,平日里见得多是庄子上粗糙的妇人,每日里见这么个眉眼弯弯的小娘子都有些局促,一时又习惯性地挠着头,咧着嘴笑道:“嫂子又客气了!”每日里管家娘子采买的时候去给小少爷拿奶糕,可得有他的两个红枣糕呢!虽来得早些,但是遇上个这么和善的小娘子,他心里也是十分情愿的。o(╯□╰)o 张木将红枣糕放在炉上烤的时候,就着手做泡芙了,做泡芙的裱花袋是没有的,无纺布也没有,张木绞尽脑汁想了几天,去布店里买了几块好些的云缎、丝绸碎布勉强做了一个代替,花花绿绿的甚是好看,美人对它情有独钟,张木为了防止它撕咬,每次用过都洗干净放在院里的竹竿上晾着。美人只得在下面唔咽,最讨厌竹竿了有没有,以前是晾小鱼干,现在是晾她看好的衣裳料子!~~~~(gt_lt)~~~~/(tot)/~~ 牛奶有限,泡芙也不能做太多,张木粗略估摸了一下,先做一百个吧,一会挤奶油的时候,还是得把相公喊起来,昨晚睡的太迟了,她觉得头都在打转了。 吴陵正在院子里给泡芙挤奶油,听见有人敲门,一时有些奇怪,这个点,程家的牛奶都送过来了,还有谁这么早过来敲门? “哥,爹说你在家偷吃,让我来盯着你!”阿竹一脸灿烂地说道,果见阿陵哥黑了脸,阿竹一下子忍不住笑了出来!真是笑死他了好不好,娘说这两个竟然天天在家抢块糕吃!哼,以往老是教训他,现在他可得好好调笑一下! 阿竹吸了吸鼻子,一眼瞄中院内黄澄澄像朵小土墩的东西,咽了口口水,捣了捣吴陵的胳膊,“哥,那是什么?熟了吗?” 张木听见阿竹的声音,也有些错愕,从红枣糕里抬起头,笑道:“看你昨个睡的,以为今天不日上三竿都起不来呢!” 阿竹见阿陵哥不搭理他,也不凑冷脸,跑到张木边上,拈了一块红枣糕,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起得早了点,饿得慌,就跑过来了,我就知道嫂子肯定在做好吃的!”忍不住看了两眼黄澄澄的土墩,“嫂子,那是什么?”好想咬一口! “哦,那个啊,奶泡!”张木觉得要是遇到其他穿越大神就不好了,她就想安稳地在这边过日子,所以除了红枣糕,泡芙和奶酪都改了名字,泡芙叫奶泡,奶酪叫奶糕。看着阿竹咬了唇,看着自家相公,又不愿上前去拿的模样,觉得阿竹比他爹的道行还是弱了点。看了眼那边风干的差不多的奶酪,走过去拿了一块递给阿竹。 丁二爷也不知是怎地,每日里就喜欢和吴陵抢吃的,像是那日在抢食过程中发现了乐趣一样,每日下午给他们做些小糕点或果茶之类的,两个人都要抢一番你,明明分量足得很的。 现在张木和丁二娘轮换着看铺子,两个人都要轻松很多,张木便每日都在厨房里捣鼓一点东西,最简单的就是红枣茶了,家里的红枣多,也尝试着做过酸奶,父子两都不太喜欢酸酸甜甜的东西,但是丁二娘喜欢,张木过个两三日便也做上一些。她有时候有种错觉,觉得好像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一样,家里和睦,相公疼爱,婆婆和善,娘家也时常惦记着她。比以往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城市里打拼的日子要好上几百倍,真是有种现世安稳的感觉。 阿竹正盯着黄澄澄的小土墩,看嫂子递过来一个乳黄色的东西,虽然没有小土墩好看,但是也是新鲜的吃食,笑嘻嘻地接住,咬了一口,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不甜也不香,一时不想吞咽,也不好意思当着嫂子的面吐出来,就那样尴尬地含在嘴里。 “小矮个,吃了长个,快吞下去!”吴陵见阿竹没像以往那样迅速地消灭掉奶糕,便知道这家伙和自己一样,不喜欢这口味,硬邦邦地出声说道。 阿竹一脸黑线,他才十三岁好不好,愤恨地把奶糕咽了下去! ☆、第38章 吴陵外出 阿竹在家休息了三日便要回书院了,这一次吴陵和丁二爷也要一同去,县里的那批生意该交货了,吴陵和丁二爷要一起去看看。吴陵不放心张木一个人住在家里,托牛大郎捎了口信,让张老娘过来陪陪张木。 地里的活也忙完了,家里有桃子忙里忙外的,张老娘自是十分乐意过来陪女儿,小水听说可以去姑姑家住,也非得粘着要过来。于是,吴陵走的第一天,白雀巷的家里反而更热闹了一些,美人和小水倒是很对脾气,一下午都跟在小水后面跑,还时常把肚子翻过来让小水给它挠痒痒,挠的舒服了,还轻轻地叫唤两声。 张老娘见女儿这些日子,肤色白皙了许多不说,身形也圆润了不少,行走间腰肢柔软,自有一些小妇人的风韵,心里不由得更放心了些。这个女儿姻缘上一直不顺,现在倒是和吴陵好好地过起了日子。 晚上吃完晚饭,哄了小水睡着,张老娘便拉着张木的手唠嗑,“丫头,那丁二娘好相处吗?”张老娘想起这名义上的婆婆,心里还是有点小担忧。 张木看着张老娘小心翼翼地试探的样子,展颜一笑,“娘,我好得很,婆婆也对我很好,你就放心吧!”丁二娘性子比较爽朗,也不太干涉她和吴陵的事,张木倒觉得有个这样的婆婆也挺好的。遇事也有个人商量。 张老娘便又絮絮叨叨地和女儿拉起家长里短来,“赵家婆娘也不知怎的,十月发了寒症,说是在家里床上躺了几天才爬起来,起来做饭都不能,那赵淼淼竟然就不管她老娘了,整日里往隔壁两个哥哥家蹭饭!说良心话,那赵家大郎倒是有些良心,端了饭在床前伺候!”张老娘想起赵老娘以往的嚣张跋扈既觉得解恨,又有种老来的伤感! 张木见张老娘脸上露出点惆怅,心间一转,便知道老人家又多想了,软着声音哄道:“娘,不提她家了,我和哥哥会好好孝敬你和爹的,你就放宽心吧!” 张老娘也知道自家孩子品行挺好,只是一时想起老人晚年的苍凉,心里也感慨了一下,见女儿握着她的手,轻轻一句,便也宽了心了。 两个人聊了许久,张老娘渐渐就睡着了,张木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相公睡觉总是要抱着她,一开始她不适应,就说各睡各的,不准沾身,可是每日醒来总会发现相公黏在她身上,今晚上,她一个人也不知道能不能睡着。 张木晚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迷糊糊的有点睡意的时候,又感觉有东西在她身上爬,摸了一下,是美人,只得昏沉沉地爬起来。套了衣服便往厨房里去,张老娘年纪大了,觉有些浅,朦胧胧的感觉女儿起来了,便也起了床。 早上的空气有些凉,张木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三样糕点都是做惯了的,也不像以前那样手忙脚乱的,径自先做了泡芙,待程家送牛奶的小伙计过来了,泡芙也好了,拿了五个给小伙计,说:“又麻烦小哥了,刚做好的,小哥尝个鲜吧!” 小伙计看着奶泡一个劲地摇头,推辞到:“嫂子太客气了,不用,不用!” 张木用小油纸一包,就往他怀里塞,“客气啥,拿着路上吃!” 送走了小伙计,张木也拈了一块奶泡递给张老娘。 张老娘连连摆手,斥道:“这么贵的东西,别浪费了,留着一会儿卖去!”女儿做的这奶泡可要四文钱一个,比肉包子还贵,她可舍不得吃。她托牛大郎带回来的三十个,她留了十个给小水吃,各送了十个给方婶子家和小石头家。没想到女儿除了绣活,做糕点的手艺也好得很。 张老娘并没觉得女儿会一手好厨艺有什么不对,阿木自小手就巧,才被方婶子看中跟着学绣活,到待嫁的时候,那一手绣活真是十里八乡都闻名的,谁不知道水阳村的张家丫头有一手好绣活,一个月可得挣一两银子呢!张老娘不知道的是,等张木到了赵家,白天做绣活,晚上也得就着烛光做,一月挣得可不只一两。 张木见张老娘舍不得尝,便笑着劝道:“都是自家做的,又不是买的,娘就尝一个吧,不然有人问你,你女儿做的奶泡是什么味道,你都不知道,那多丢人啊!” 小水也趿拉着小鞋,迷瞪瞪地跑过来凑热闹,他闻到好香的味道,就醒了,见奶奶不吃,便拿着一个奶泡就往张老娘嘴边递,说,“来,奶奶张嘴,小水喂你!” 张老娘被乖孙萌的心里软乎乎的,便尝了一口小水手上的奶泡,里面的馅又细腻又润滑,还没在嘴里咬两口就滑进喉咙里了,用帕子擦着嘴,笑道:“怪不得大家伙都喜欢吃呢,确实又香又甜!”女儿不做绣活也好,拿东西做多了伤眼睛不说,骨头也不好。现在女婿每月有四两的银子,女儿这枣糕、奶泡和奶糕一日能挣一两五钱银子,除开成本也得一两三钱银子,除开偶尔休息个几日,一个月三十两银子是绰绰有余的,心里也一惊,女儿这做糕点的本事可比绣活厉害多了,这要是过个两年,小夫妻两个也得在镇上占个名号了。 张老娘帮女儿把东西提到丁家铺子门口,就拉着小孙子去镇上相熟的人家串串门,张木给她包了两包红枣糕带着。方婶子家的大闺女嫁的是镇上卖酒水的余家,这方家姑奶奶未嫁的时候和她倒是挺聊得来的,现在偶尔回去也会去她家坐坐,张老娘难得出来一趟,便准备也去余家坐坐,余家去年也娶了媳妇进门,听方姑奶奶的意思,儿媳是掌家的一把好手,现在里里外外都给儿媳打理,她要松快很多。 余太太正吃了早饭,见张老娘带着小孙子来,忙起来,笑道:“张嫂子可好几年都没来我家坐坐了,今个怎么有空闲了?” “我家那女婿去了县里做生意,不放心阿木一个人在家,让我来陪着呢,这不我也没啥事,就来找你唠唠嗑,可没扰到你吧?”张老娘也笑着回道。 方姑奶奶原本准备上午出去打马吊凑合时间的,见有人来陪自己拉呱,自是欢迎的很,当下两个人就亲热地聊起了境况。余家的小媳妇端了茶过来,张老娘不禁觉得眼前一亮,笑道:“你家这儿媳真是好颜色,像一朵娇花一样鲜嫩呢!我们都是快要落得黄叶了!” 余家小媳妇抿着嘴笑着衽了一礼,便去前头忙活了。 方姑奶奶接话道:“嫂子也忒会哄人了,谁家小娘子有你家木丫头生得好啊?你可别磕碜我儿媳了!”那丫头以前就手巧,现在倒更厉害了,那枣糕就连她也喜欢吃个两块! 方姑奶奶虽是夸着张木,张老娘看她说起儿媳的笑模样,也知道是对这个媳妇极满意的,当下也不和她多辩,女子好不好,也不是世人一张嘴就能说得清的,还得啊,看这家日子怎么过。 “哎,嫂子,你知道楚家吗?”方姑奶奶忽地拉低了声音提到。 “做木材的那家?”张老娘想了一会问道。镇上有名号的楚家,也就那一家了。 “是了,就是那一家,前两年我不还和你露了口风,说看中了他家丫头嘛,阿正要娶慧儿的时候,我还气了好一阵呢!哎呦,我和老姐姐说啊,辛亏当时阿正主意正,不然我可得悔死!”方姑奶奶一边说着一边还拍着胸口,一脸庆幸的模样。 张老娘猜度着,慧儿应该便是她家儿媳了,“那楚家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倒不是说生意上的事,楚夫人前一段日子不知怎的回了娘家,她刚走没半个月,楚家闺女竟然就和叶家大爷看对了眼!”方姑奶奶想起那葱花一样的小姑娘和那比自己夫婿还要大上一岁的叶家大爷,心里一阵嫌恶!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叶家老太爷娶了个十七八的小闺女做小妾不说,叶家大爷看着也狗模狗样的,竟然就搭上了楚家闺女。 张老娘心下也不禁咂舌,这有钱人家行事竟然这般荒谬。看了一眼方姑奶奶,见她脸上神色鄙夷,心下便明白,她这是也是看不上楚家小闺女的。张老娘也不准备聊人家女孩子的品行,便岔开了话头 巳正三刻的时候,丁二娘帮着张木把桌子搬回去,刚收拾好,便见着程家的管家娘子又匆匆地赶过来,一脸急切的模样,手里还提着一包糕点。 见着了张木,程家的管家娘子,忙拉着张木往铺子里走,说:“小娘子,你快看看,我今个去甘家铺子给太太买些果脯,竟见着他家也在卖了!” 打开的油纸包里,赫然便是外形和张木做的红枣糕差不多的糕点。 张木扳了一点尝了一口,味道和她做的虽有些差距,但是里头也加了牛奶的。 张木当下便对程家的管家娘子笑道:“这事,还亏得刘婶子知会我,不然再过个几日,我这可就没法做下去了!” 刘婶子见张木脸上并没有急色,知她心里是有了主意,便笑道:“小娘子聪慧得紧,心里有章程便好!”说着便告辞回去了。 张木捏了捏指尖的琐屑,估量着这红枣糕的生意再做个个把月就得放了,甘家铺子既然将原料琢磨对了,估摸出来做法也是迟早的事。而且张木隐隐有点担忧,这边奶制品很少,自己这样大张旗鼓的又是泡芙又是奶酪的,要是真遇到了同是穿越的,还不得立马就现行了,所以,她准备赚个百八十两银子,就换个赚钱的法子 ☆、第39章 吴陵家书 梧桐巷的楚家,楚准看着站在面前一脸倔强的女儿,忽然觉得有些悲凉,他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的,三五不时的就要出远门,还不是为了家里的三个儿女,这个夫妻俩放在心尖上的小女儿,却硬生生地在他的心口插了一刀。 “蕊儿,你如果执意去叶家,你进了叶家门就不再是我楚家女了!” “爹爹!”楚蕊本能地想开口哀求,可是看着神色平静的爹爹,心里头一凉。 闹了这许多天,爹爹终于松了口,可是她的心不仅没落地,反而有些着慌起来,直觉告诉她,爹爹是认真的,之前不论她怎样闹,爹爹会伤心、会震怒、会失望,可是从没有此刻的平静,楚蕊觉得夜晚的寒气有些重,透过了两层的罗衣,让她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楚蕊上前拉住楚准的胳膊,有些哀伤地说:“爹,我是您嫡亲的女儿,就算您不认我,我也还是会孝敬您和娘的!” 她不想在叶家和楚家之间选择,她既舍不得宠溺她的兄长和爹爹娘亲,也舍不得叶大爷允诺的繁花似锦的美好生活,叶大爷答应她虽会以平妻之礼聘她入门,但是叶家的家却是给她当的,家里的银钱随她花销不说,他还会带她到处去游玩,一起去苏杭看白娘子许仙相会的西湖美景,会北上带她去逛京城最好的衣裳和首饰铺子,他说:“但凡蕊儿想的,喜欢的,我都会想尽法子办到。”虽说他已三十有八,但是那清朗朗的模样,莫名地让她脑海里生出许多迤逦的幻境和憧憬。 想起他说:“我这一生虚度至此,遇着了蕊儿才明白,什么功名利禄,都不如佳人回眸一笑!”楚蕊的眼角眉梢都泛了一层甜蜜。 楚准看着眼前魇着了的女儿,闭了闭眼。 十月底的时候,楚蕊从梧桐巷嫁去了碧螺巷,整个碧螺巷只有叶家一家,所以平日里大家都称为叶家巷子。楚准再是生气女儿,也还是备了一份厚厚的嫁妆,楚夫人也被楚准从娘家接了回来,穿着一身紫色青缎掐花裙子,披了一个镜花绫披帛,却生生地显得憔悴不堪,不见一点昔日的富态,她看着儿子背了小女儿上花轿,直觉得心口抽的疼,她的女儿竟然要嫁给一个老头子做平妻!奈何叶家大爷竟然搭了州牧的线,县令一句“郎才女貌”压下来,他们夫妻也只得认了。 梧桐巷到叶家巷子也就一刻钟的脚程,轿夫晃得再慢悠,也还是一会便到了,鲜艳的红灯笼挂满了巷口,外头的那株百年的桂花树也缠了几层红绸,端是喜庆的很!一辆马车停在桂花树下,一清俊的小郎君掀开帘子,见着一抬挂满了红绸的花轿吹吹打打摇摇晃晃地进了巷子,露了一丝不忍,可是想到祖父,还是硬着心肠转身让车夫送他回了县里的书院。 吴陵出去有十二天了,张木心里的思念渐浓,今个倒是有从县里采买的客商带了两封信送到丁家铺子,有一封是吴陵给她的,她忍了一个白天,此时见张老娘在哄小水睡觉,便坐在窗前,才拆开了信看,开头一句“娘子”,差点让她心口一酸,吴陵说生意还顺利,就是人情往来上还有一点事要做,张木见是这等事,便也放了心。又看到吴陵嘱咐她天渐冷了,早上寒气重,让她早上多睡一会少做一点糕点,嘴上便不禁带了笑。 小水晚上有些闹腾,缠着张老娘说话,张木便把那封只有寥寥数言的信,背着张老娘在烛光下照了好几回,吴陵不在,美人也窝在东边房里,张木干脆也把它的小床挪过来了。此时见着主人又在看信,扒拉了两下前爪,静悄悄地往院子里去,喵喵!可以去吃小鱼干啦。(**)哇~ 张老娘见小水呼吸渐渐均匀,便轻轻地起身,见女儿还坐在窗下,便细声地说:“阿木,快去洗洗睡吧!明个又得早起呢!” 张木伸手摸着怀里的信纸,微微笑道:“娘,明个我们起晚些,少做点吧!甘家铺子的口味和我们越来越像了,明个过后,我们便不做了吧!”她这几日心里隐隐有点不安,原本准备把这个月做完的,想起相公心疼她时的模样,张木决定也宠宠自己。 “可是,闺女,这生意这般好,要是不做了,流失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呢!”张老娘有些心疼地说道。这小户人家,谁能一日挣到这般多的银子,就她家在水阳村也是中农了,种地一年也就三五两银子咧! 张木笑着摇了摇头,“娘,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在家里白吃混日子的,等吴陵回来,我再找找其他的活做!” 见张老娘还是面露不舍,张木眼波一转,凝了脸色,说:“娘,这些日子生意这般好,吴陵又不在家,要是被人盯上了,打了不好的主意,可就不值当了!”虽是说服张老娘的,可是张木说着也不禁皱了眉头,从新婚那日捡了一枚月牙石,她就总觉得家里有点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了。 张老娘被女儿猛地一提醒,瞳孔一缩,忽地想起赵问不还失踪了呢!女儿还是少露面为好!当下拍拍女儿的手说:“是娘起了贪念,吴陵不在家,你一个小娘子还是少抛头为好!”见烛光下女儿越发细致的眉眼,心里一阵恍惚,她怎么感觉女儿越过越往回呢,这般白皙的肤色,抬眼瞧人的时候眼里像是有水光流动一般,真是清凌凌的好看,倒像待嫁时候的俏模样了。 “娘,明日卖完了枣糕,您和小水也回村里吧,您在我这儿住了这么久,嫂子和哥哥也该想小水了,再说婆婆一个人在铺子里住着也孤单,我想着要不就搬过去和她一起住吧!”张老娘在这儿陪了她十多天,除了偶尔去余家串串门,平日里就和小水待在家里,也孤寂得很。 第17节 张老娘略一沉吟,便点头说:“恩,里去陪你婆婆也好,这些日子我打眼瞧着,你婆婆倒是一个爽快人,对你也还上心,是该乘着他们爷俩不在,好好近乎近乎!”见女儿过得好,她心里头也放了心,出门这些日子,也有些念叨着老头子了! 第二日张木只做了三百多的红枣糕,每人只限买十文钱,有些常来的,张木也顺手多送了两块,留个人情,以后再做其他生意,也容易有人捧场。 方姑奶奶在家里听来买酒的人说,吴陵家小娘子今个最后一天卖枣糕,便赶紧过来,见往日的三只竹篮,今个就只有一只,便明白那人说的是真的,一时走到摊前,佯装不满地说:“阿木,你这是要断我老婆子吃食了?我现在可就好你家这一口,你不卖了,我以后得往你家门口堵去!” “婶子,我可不能让你堵上门来,不然阿慧可饶不得我!”张木微微笑道,“改明儿阿慧有闲空的时候,来铺子里,我教她,以后啊,您天天吃着媳妇做得枣糕,可不得日日甜到心里!”就是牛奶有点不好弄。 “啥?你连方子也不要了啊?”方姑奶奶倒惊了一下,那甘家铺子可是花了打大功夫来琢磨枣糕的方子呢,阿木竟然这般大方就舍了出去! “哎呦,婶子,就一口吃食罢了,也就吃个新鲜,吃多了大伙都得腻,我趁早给,还能博个好口碑呢!”她昨晚便想好了,要是长久做下去,非得买头奶牛回来不可,她可没精力去养一头牛。早上程家的刘婶子过来拿奶糕和奶泡的时候,张木便说明了情况,末了也加了一句:“若是小少爷还喜欢吃,我就把做法教给您家的厨娘。” 管家娘子把话带回去,程太太略一思量,便让刘婶子带着厨娘去了一趟丁家铺子,拿了十两银子给刘婶带着。待刘婶带着十两银子回来的时候,程家太太才知道,原来张木相当于公开了方子,凡是想知道做法的,都一一告知了。 “太太,吴家小娘子说了,这方子也不值当什么,太太赠了那许多牛奶给她,她心里可感激着呢,怎么也不能再收太太的银子了!”刘婶子和张木也打了一个月的交道,也收了张木不少枣糕,心里也喜欢这小娘子,回起这话来,便先带上了几分由衷的笑意。 程太太也不禁一笑,这小娘子倒是大方利落的很! “阿木,我正念叨着要不去你那住几日呢!”丁二娘听张木说搬来同她住,便拍手笑道,她一个人住着实乏味得很,老头子又迟迟不回来!晚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黑灯瞎火的她得睁大半夜眼才能睡去。 此时听张木说来陪她,自是欢喜不过,笑道:“这下你过来,我也有个伴了!”说着,便让张木看下铺子,她自去后院把吴陵原来的房间收拾了一下,换了新的铺盖。 当天下午,张木便给张老娘包了一大包红枣糕、三十个奶泡和五块奶糕,把她们送到镇口牛大郎的牛车上,便回去收拾了一些换洗衣物,搬去了竹篾铺里。 很多年后,张木每每一想起自己此时的决定,都觉的无比庆幸。 ☆、第40章 吴家走水 吴陵和丁二爷一直在县城里逗留,信来了两三封,归期却一直未提。到了十一月八号,张木给吴陵做的袄子也缝好了样式,丁二娘和她商议着给他们爷三再做一双棉鞋,只是家里头的花色怎么都不太满意,皱着眉说道:“以往两个小的随便做一双就好了,现在他们爷几个都是在外行走的,做的太寒碜了,外人也得小瞧他们两眼。” 张木想起家里先前买的碎布还剩许多,便说:“娘,我先前买了许多碎布还没有用完,有几块缎子花色还挺好,我今个回去拿过来!” 丁二娘应了一声,看着美人滴溜溜地转眼睛,便笑道:“家里的小鱼吃完了吧?一会再去菜市里买些小鱼回去晾着,在这边晾着没个几日它就想法子吃掉了。” “娘,您这般宠着它,它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都敢偷吃鱼干了!”张木想起家里莫名消失的小鱼干就一阵头疼。 “喵喵!”婆婆还没宠我的时候,我就偷吃啦!o(n_n)o哈哈~ 丁二娘摸着美人的肚子,看着它欢快地在在它怀里扒拉扒拉,心里都软软的。也不知道是她以往没注意过,还是这只猫确实比其他猫聪明,鱼干挂在竹竿上,她以为猫就吃不到了,可是随着家里的鱼干不断地消失,这只猫又总是一副餍足的模样,她便留了个心眼,看了它的小窝,竟果真发现了一条小鱼干!~~~~(gt_lt)~~~~ 丁二娘留意了几日,也没发现这只猫是怎么吃到鱼干的,只得随它去了,只是这猫也机灵,每日跟在她身后进进出出的,一抱它就肚皮一翻,让你给它挠痒,她倒觉得比自家儿子和老头子都贴心多了,此时想起乖猫喜欢吃鱼干,心里一喜欢便提议道。 张木瞪了一眼美人,以示警告,她不愿意把美人的嘴养刁,她就怕哪一日她和吴陵窘迫了,这只猫非得饿死不可!所以对于它爱吃的鱼干,张木一直都控制着数量。只是婆婆开口,还是为了她的猫,张木自是不好有异议的。 夜里,张木被美人的爪子挠醒,只得半睁着眼无奈地提溜起美人放到被窝里。 “喵喵!喵喵!”美人一反常态地叫唤起来。 张木一激灵,她好像听到外面有吵闹声,披着衣坐起来,抱着美人侧耳听了一会,好像有脚步声、嘶喊声,闹哄哄的,张木立即打起精神穿衣服。 “阿木,阿木,你醒了没?”外头传来丁二娘急促的敲门声。 “娘,我起来了,这就来开门!”张木一边系着扣子,一边往房门走去。 门一开,一股寒气便涌了进来。美人抖了抖身子。 “阿木,外头好像出事了,我来找你一起去前头看看!”丁二娘见张木衣裳整齐地穿在身上,便拉着她的手往前头铺子里去。 娘俩不知道外头发生什么事了,也不敢开门,就站在铺子里头听着街道上的动静,隐约听到:“有人出来吗……?” “巷口的陈家和朱家出来了,……吴家的……!” “……镇长派人去了吗?” “……” 张木听到巷口的陈家和朱家,心里暗暗有些觉得不好,那不是他们巷口的两家人!“娘,可能是我们巷子出了什么事!” “恩,我估摸着也是,阿木,家里就我们娘俩,还是别出去了,街上那么乱,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到时也没处说理去。”丁二娘皱着眉头说到。 “娘,我明白的,家里最重要的就是美人了,我把它带了过来,其他的少了什么也没事!” 丁二娘听了这话,心里头才放松了一点,阿木过来的时候也就带着两件换洗衣裳和一只猫,小夫妻两个在那边住了几个月,肯定是有采买了不少东西的,阿木前段日子挣的银子可能还在那里,她就怕这丫头一时舍不得想去看看。 心里知道了大概,丁二娘便拉着张木回屋睡去了,丁二娘没去自个主屋里,两个人还是留了个心眼到吴陵的小屋里睡去了,也没点灯,和衣躺在床上,半晌都不曾睡着,只努力侧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街道上都有了不成文的规矩,晚上出了事,早上店铺开门都会晚些,就怕一开门看到什么不适宜的东西。因此平日里卯初就陆续开门的店铺,今天都生生地推到了辰时。下面村里来镇上买东西的人,从镇口进来,便已看到白雀巷像上了一层炭凄似的,猜到昨晚可能出事了,见店铺还没开门,也不着急,三三两两的找个地方坐着唠嗑。 丁二娘和张木晚上都没睡好,早上见天光亮了,心里头才微微松了一点,两个人都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睡醒开了门,丁二娘和张木才知道,昨晚白雀巷竟然走水了,烧了半夜才灭掉。巷子中间的几户人家烧的最严重,林老爹为了抢家里的稻谷,走得慢些,被掉下来的房梁砸中了腿。史家的儿媳怀着身孕,被吓得当场就流产了。 张木心里隐隐觉得事情有点蹊跷,林家住在自家左边,史家在她家右边,那她家岂不是更严重? 待张木跑到白雀巷口,见原来簇新的墙面被烟熏火燎后有些破败,忙压下心头的慌张,快步往巷子里走去。 大门已经塌了,原来两扇红色的门,现在已经很难觅到一点本色,黑色的碳块生生地刺痛了张木的眼睛。三间瓦房都塌了,大梁被烧的黑漆漆的堆在废墟里,吴陵给她准备的竹篮,东边窗口下的桌子,还有她刚给美人晾晒的小鱼干都没有了,就连院子里吴陵种的桂花和梅花也不见了。张木伏在丁二娘的肩上,强忍着落泪的冲动。 “阿木,别难过,等他们爷俩回来了,再好好建一个更大的屋子啊!”丁二娘一边拍着张木的背,一边环视着这一片焦炭一样的院子,如果阿木昨晚不去她那,等阿陵回来看到的,怕就不是这样一个还能够这般难过、流泪的鲜活的人了。 “吴家娘子,原来你昨个不在家啊,我们都以为你没逃出来呢!” 张木从丁二娘肩上抬起头来一看,是林家婶子,哑着声音说道:“林婶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哎!谁知道呢!昨个半夜的时候,巷子里的狗没命地吠,我家老头子被吵醒了,隐隐地看到外面有火光,不然我们一家子可都得睡过去了!”林婶子看着眼前的废墟,伸手抹了抹泪,她儿子好不容易攒够了钱在镇上建了四间大瓦房,竟然就这般没有了。 张木见林婶子也是一脸泪痕,也不好多问,林婶子是回来找些能用的东西的,当下便别过,张木踩着石块,每走一步,心里都疼得慌,吴陵当初布置得时候那般用心,想到他看着自己又宠溺又讨好的眼神,心里一阵阵抽疼,要是他知道了得多难过啊! “二婶,弟妹,你们真在这里啊!” 丁二娘抬起头,便见自家侄子丁大也匆匆地赶了过来。 “唉,阿大,你来的正好,我们娘俩心里头都没个主意呢!这好生生的怎么就走水了呢?”阿木昨晚要是在家,可怎么办哟! 丁二娘看着一片废墟,心里头一阵后怕。 “二婶,我早上打听了一下,觉得事情有点蹊跷,昨个晚上看见的人说,火光是从阿陵家蹿出来的,可是既然弟妹和阿陵都不在家,那这火到底是哪里来的呢?”丁大看着这一片废墟,心头有些沉重,二叔和阿陵在县里可能出了什么事了,这镇上谁有胆量放这般大的火!只是看着二婶和弟妹一脸无助的样子,他也不敢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不然也只是平白给她们增添忧愁。 丁二娘和丁二爷做了这许多年生意,也是经过一些风浪的,丁大吐出了一点,她心里便有了怀疑,当下也不戳破,扶着张木,劝道:“阿木,我们找找还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好歹也是你和阿陵新婚的房子,留个念想也好啊!” 张木也知道不是矫情落泪的时候,忙抹干了泪,在废墟堆里走了个来回,看着黑乎乎的一堆木块、瓦砾,不知道从哪里着手,东屋放床的位置也踏平了,想起结婚当日,吴陵眼睛亮晶晶地掀开了她的盖头,心头又一阵一阵的抽痛,这是她和吴陵的家啊! “弟妹,估计都烧没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丁大心里有了担忧,直觉张木在这里待长了不好。 张木一时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便点了点头,挪着步子往门口走去,家什都被烧了,“不对,还有磨具!”张木眼睛一亮,对丁大和丁二娘说:“当初做枣糕的模具都是在铁匠铺里打的,应该还在的!”说着便往厨房的废堆上走去。 丁大看着她在一堆瓦砾里扒拉,心头不忍,便也蹲下来,替她找。 丁二娘眼神一闪,阿陵家的厨房和正屋不是连着的,中间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就算晚上的风再大,这么远的距离三三两两火星在墙角也不值当什么啊!这火是怎么过来的? ☆、第41章 阿竹中榜 丁二爷和吴陵都不在家,丁大捎话回家给他爹,让他从村里过来搭个手。 丁大爷近来因儿子订了亲,还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姑娘,心里正得劲,猛地听说老二家出事,心里一咯噔。忙求着牛大郎把他送到镇上,牛大郎一直在镇上送货,时常帮丁家两兄弟传话,一向和丁家有几分交情,此时自是应允的。 丁大爷刚进镇口没多远,便看到了白雀巷口被火熏黑的两面墙,再往里走,便看到了三家连在一块的瓦砾堆,大梁都掉下来了,整个屋顶也塌了,只剩下几面危墙,触目惊心地杵在那里。 路上牛大郎和他说,“大爷,我胡乱猜着,这事约摸和赵家有点牵扯,那火猛的真不像随意着的。”他也以为是那消失的赵问放的火也不一定,可是眼前这动静绝不是赵问能闹出来的,虽说秋冬季节,天干物燥,可是这几家都是瓦房,火势不至于这般迅猛,除非是加了硝石之类的东西。 丁大爷看了眼厨房到正房的地面,老二也曾和他提及县里的生意,虽有些麻烦,可也不至于这般大动干戈,而且即使要闹事,也是挑丁家的铺子啊,也不应该首先从吴陵下手啊!况老二行事一向妥当,不该遇到这般明显要灭口的对手啊! 如果不是老二的事,那!? 丁大爷一时不敢深想。觉得弟妹和侄媳不能再在镇上住着了,这火明显是冲着侄媳来的。 张木看着桌上放着的有些变形的磨具,有些晃神,从厨房的废墟里掏了五个枣糕的磨具,美人喜欢的裱花袋没有找到。她本想多找一些东西的,只是看到丁大也在陪着她挖,脸上、衣裳、鞋面都沾了一层黑灰,一时有些过意不去,这些东西也没甚用处,后面的事还多着呢,倒是不好在这些小事上多麻烦人家,就没再执意挖了。 张木的目光移到手上的虫草簪子,不禁庆幸,幸好幸好把首饰和银两都夹在衣服里带过来了,不然这一把火想找都不容易了。昨晚火灭后,应该有人去自家拾了不少东西,家里的两口大锅都不见了,更不要说两个做枣糕的小炉子了,东屋巷子里还放了十吊铜钱,也一文都不见了。 丁大爷匆匆过来的时候,丁家的铺子是关着的,上去敲了门,丁大在前头,听到爹的声音,忙去开门。 “她娘俩呢?”丁大爷越过儿子,一眼没望见丁二娘和张木,反身过来问儿子。 “爹,你不用担心,婶子和弟妹昨晚没住在那边巷子,都没事呢!正在后屋里歇着呢!” “那就好,”丁大爷看了一眼儿子,压了声音说:“我觉得事情有蹊跷,那火估摸着是冲着阿木来的,你收拾一下,一会把你婶子和阿木接回家去。” 丁大心头一跳,他一早觉得这镇上,谁也没有手笔不声不响的就烧了几处宅子。当下点头,也不多言语。叔和阿陵不在家,他得照顾好婶子和弟妹。 张木一早就带了两身换洗衣裳到铺子这边来,此时听说要去水阳村,也还只拾了一个包袱。那些头面银两她和丁二娘一商议,放到吴陵屋角下的一块砖里了。丁二娘提起这地时,还忍不住笑了一句:“那是陵儿小时候藏银子的!他刚学会做小弓箭,他师傅便送了他一把小刀,他倒好,竟然撬动了底下的一块石头。” 张木想起相公机灵的模样,不由笑道:“娘,他藏银子干嘛呀?”说着“嘶”了一声,脸上好久没有表情,这猛地一笑,牵动了唇角,立即就破了一条列子。忙拿起帕子捂住。 “唉,说是要攒钱给她娘烧纸钱!”丁二娘想起当那么一小团的小人,面无表情地说:“给我娘烧些金元宝,不然她在下面会吃不饱”时自己的震颤,当时她和相公两个都被惊愣当场,那还是吴陵在她家的第二个年头。 之前一直就觉得这孩子举止不凡,做事有礼有节的,还以为是哪大户人家丢失的孩子,几次三番问他家在哪儿,他只说没家,吴陵说烧元宝的时候,他们才知道这孩子恐是父母都不在,被族人赶出来的。丁二娘看了一眼儿媳,见她听到吴陵眼里就亮了起来,像夏日里生机勃勃的稻田一样荡漾着绿波,抿了抿唇,还是决意告诉她。 “阿木,阿陵不是孤儿,你知道吗?” 张木见丁二娘神色凝重,以为她是心疼阿陵无父无母,不由笑道:“娘,我知道的,您和爹还有阿竹就是我和相公最亲的家人。” “傻孩子,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丁二娘拉着张木的手,轻轻地拍了两下,继续说道:“阿陵有家人,只是他不愿意回去,那边估计也是不想他回去的。”丁二娘心里忽地有些担忧自家相公和阿陵在县城里不知道有没有遇上什么事,那边既然不想阿陵回去,这般也不知道会不会对阿陵动手。 “娘,您的意思是,相公的亲人不要他了?”张木觉得自己可能会错了意,相公那么好,他的家人怎么可能会不要他?! “阿陵的生母去世了,家里还有个庶母、庶弟和庶妹,他家境很好,没了阿陵,家产都是那一房母子三人的,要是阿陵回去,可是嫡子呢!”丁二娘看着阿木一脸惊诧、愤恨,笑着对她摇了摇头,“要是真回去,你可就是大户人家的少夫人了!” “娘,我不稀罕,我和相公就待在您和爹身边好好过日子!等相公回来了,您二老可得借些银钱给我们重新建个屋子。”那一家人既然不要相公,把六岁大的孩子往外扔,那就和他们夫妻俩没有任何关系了。 丁二娘听了张木的话并无意外,当初那家人找上相关时,他们问阿陵要不要回去,阿陵也是这么说的。这小夫妻两个,倒真对了脾性。 默了一会,张木有些疑惑地问道:“娘,不管什么原因,阿陵在外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想着找回去,怎么现在又找来了呢?” “是阿陵的舅家先找到的阿陵,说起这事,也是巧合,你爹和阿陵和县城里接了一笔生意,”说到这里,丁二娘凑到张木耳畔小声嘀咕了两句,才又接着说道:“需要阿陵的身份信息,这边一报上去,阿陵便被他舅家发现了!” 张木还想多问两句,丁二娘却摆了摆手,不愿多说,张木也不好再开口,可能有些事,娘希望她从相公那里知道吧!恰好外头丁大过来说,牛车都备好了。 丁二娘便起身,拉着张木坐着牛大郎的车往水阳村去。在店铺门上贴了告示:主家有事,闭门七日。到十一月十五以后,那父子两肯定就回来了,因为阿竹放榜的日子就在十六。 丁二爷确实是赶着阿竹放榜的日子回来的,家里的事,他一早便收到了媳妇的信,只是实在脱不开身,又知道她娘俩住在村里,心里倒放心很多,此时回来,也直往大哥家奔。 已经是十一月十五了,丁二娘做的三双棉鞋都好了,也度着爷俩这两日便要回来的,一早便让小水在村口等着。待见到丁二爷牵着小水的手过来,丁二娘这几日的提着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里。 “怎么就你一个,阿陵呢?”丁二娘见丁二爷身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跟着阿陵,有些奇道。张木也伸了脖子往门外瞅。 “阿陵有些事,一时脱不开身,我就先回来了!”丁二爷见媳妇开口,拿出一早便想好的理由回道。见儿媳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又补充了一句:“那小子收尾,说还得给你娘俩挑首饰,还得耽搁个两三日,我怕你们等得急,便先回来了。” 丁二娘直觉不对,丁看了一眼相公,见他脸色憔悴,便让他先休息一会,阿陵的事回头再问。 第18节 丁二爷又解释了两句,张木也不好再追问,她知道丁二爷说的不是真话,家里着了火,相公肯定火急火燎的,怎么可能还会耽误在那边给她选礼物。看着婆婆去厨房里张罗,也跟着去搭手了,相公的事,今个不说,明个不说,后天总得说的。 阿竹是十六日下午到家的,他一早便顾好了马车,这边榜单一放,他看完了榜单,准备找到自己和要好的门窗的名字,便坐着马车往回赶,他是十三名,取得了童生资格。只是,他好像也看到了赵志的名字。 丁家一早就翘首以盼,丁二爷以往倒是觉得阿竹年纪还小,考不中也没事,可是阿陵出了些事以后,他却也盼望着儿子早点考个功名,好帮帮阿陵了。 听阿竹说:“爹,娘,是第十三名,有机会参加明年四月的院试了。”丁二爷只觉得心口的那块大石也松动了一点。 ☆、第42章 皇商吴家 阿竹中榜的喜讯将那一场大火带来的阴霾也驱散了不少,丁二娘在丁二爷回来的第二日便回了镇上,张木心里惦记着吴陵,但见丁二爷不吐口,也不好日日追着他问,便想回张家住几日。 张老娘一听女儿说要回来住,立即抹着泪点头,“丫头,你回来住,娘是巴不得的!”大火的第二日,家里便知道了消息,让大郎去镇上看看,却见阿木跟着丁大爷父子回了村子,张老娘见到女儿好好的,心里才放心了一点,此番女儿说要回来住,心里真是求不得呢! 桃子也在一旁点头,笑道:“这下好了,我可得好好地跟小姑学两手,你侄子可天天缠着我做枣糕给他吃呢!”也就是到了吴陵家,在自个家小姑就算手艺再好,也没那些东西给她折腾啊,所以说啊,这一个人一个运道。 西边的屋子是准备以后给小水住的,只是小水现在还小,依旧跟爹娘一起住,张木的屋子便跟出嫁时一样,还是那张床,两口旧箱子依旧架在墙角,南边窗户下的小矮桌上的竹篮里还放着许多碎布,只是张老娘为防落灰,用一块旧布将篮子盖严实了。张木想起那回吴陵来送橱柜,她就站在这窗下悄悄地撩了一点纱帘,那时候,看着那瘦削的背影,心里也觉得异常安心。也就几个月,没想到,她在这里,真的爱上了一个人。 阿竹在家待了三日,丁二娘整日在厨房里整治汤汤水水的,儿子嘴馋又爱玩,可不得好好地喂一喂,不然以后都不惦记着回家了!所以三日里,阿竹将党参炖乌鸡、虫草炖老鸭、瓜菇炖猪蹄挨个地喝了一遍,只是日日喝,嘴巴也腻得慌,阿竹对着一碗猪蹄,苦着脸道:“娘,你儿子本来个儿就不高,再这么喝下去,就成小胖墩了!” 丁二娘瞪了一眼儿子,斥道:“兔崽子,有的吃你就可着劲乐吧!还唠唠叨叨的嘴碎!”说着又从锅里捞了一大块猪蹄往阿竹刚刚少下去的碗里放。 阿竹求救地看了眼老爹,却见老爹目不斜视地喝着小酒,眼睛都不瞟他一下,只得埋着头接着开吃!好怀念书院里的小青菜! 晚上,丁二娘和丁二爷洗漱好,准备入睡时,丁二爷看着烛光下已能辨清皱纹的妻子,叹道:“娘子,转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阿竹都考取功名了!” 丁二娘一边松发髻,一边笑道:“可不是,那时候我真以为我养不出孩子呢!没想到竟然还能有阿竹!说起来,阿陵可真是我们家的小福星!真是年纪到了,你这段日子,怎地没事就念叨这个啊!” 见自家相公不接话,丁二娘凑过去道:“相公,你给我个准话,阿陵是不是出了事了?那场大火,我觉得蹊跷得很,再说,阿陵那么看重阿木,怎么可能知道家被烧了,还不紧赶着回来的!” 丁二爷抬头看着眼神炯炯的娘子,苦笑道:“娘子也比二十年前聪明多了,以前只知道珠花簪子呢!” “行了,你别挖苦我了,女人爱美怎么了!”丁二娘听相公提起这一茬,颇不以为意地嗤了一声。 “阿陵怕是不好回来了!”丁二爷长长地舒了口气,见娘子皱着眉头看他,只得解释道:“他舅家找来了,说是他外祖母躺在床上就等着见阿陵最后一面呢!” “那阿陵看过了还会回来吗?” “我估摸着他舅家不会轻易放人,阿陵可是吴家嫡子!吴家那金窟银窟可都是阿陵的!”老人家惦记着外孙无可厚非,可是这许多年了,他们对山野间长大的阿陵,又能有几分真心呢,只怕富贵迷人眼,要接着阿陵攀个高梯呢! “也怪你,好好的带阿陵去搅和县衙里的生意做什么!要是不去县衙里备案,那家子能找到阿陵吗!等阿陵跟了我家的姓,给他们在大海里捞针去!这下好了,阿陵回不来了,儿媳可还在眼巴巴地盼着呢!”丁二娘想起儿媳望眼欲穿的样子,心里也有点不落忍,那大户人家可不会接受一个和离的妇人做儿媳的! 丁二爷见媳妇这般心疼儿媳,不由笑道“你傻啊,我们走之前不是给阿陵上了族谱了嘛,只要阿陵咬口不愿意,他还就是我丁家人!”只是,如果郑家老太太苦求阿陵回去,阿陵不知道还能不能持得住啊! 丁二娘见相公眼睛闪了一下,便知道他心里也是没底的!只是阿木…… “相公,这事还是得和阿木说清楚的,我们这般瞒着说是为了她好,不让她担心,可是如果,我说万一,阿陵真的愿意入吴家的族谱呢?”就算吴家老爷松了口,吴家的那个妾和庶子也不会让阿陵如愿的! 丁二娘想到阿木三番两次地因为男方而状况不断,心里不禁有些不岔,凭什么女子的姻缘,就得等着男子说娶还是离呢!“我觉得这事对阿木不公平,你把阿木带过去吧!我们也不要小瞧了阿木,我瞅着她脑子清楚得很!” 丁二爷默默颔首,他心里也一早就起了带张木走的年头,那场火,该是冲着阿木来的,就不知到底是吴家还是郑家了! ******** 吴家和郑家都在台州。吴家先祖曾追随□□皇帝,现在朝中的礼部吴尚书家便是吴家的嫡支,而台州的吴家是旁支,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办事,放到台州吴家这里来,也是再贴切不过的。台州吴家便靠着京城吴家的关系,捞了个皇商,到吴老爷这一代,已经是三代了。 吴老爷年轻的时候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台州素有美名的郑地主家的大小姐。新婚妻子既知书识礼,又温婉端庄,吴老爷也是和娇妻耳鬓厮磨地缠绵了一段时日,只是,这一切,在同行赠送了一名精心□□的瘦马后,便不复存在了。 ,马车到县里的时候,就让阿竹下了,丁二爷看着儿子瘦弱的身板,忍不住叮嘱道:“不要老吃书院里的饭菜,过个两三日就和同窗去外面吃顿好的!到年底回来的时候,再不长点肉,我让你娘天天给你炖猪蹄!” 阿竹一脸黑线,真是越老越小孩!只得笑道:“知道啦!爹放心吧!一定把阿陵哥带回来啊!”说着便向马车挥了挥手。看着娘和嫂子放下车帘,噔噔地随着马车远了。 通台县刚好是去往台州的必经之地,也是台州下面较繁华的一个县了,即使坐在马车里,光听着外面熙熙攘攘的叫骂声,也可以想见街市的热闹,可是张木坐在马车里,却一点掀开帘子朝外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等去了台州,传说中雕梁画栋、漆着金米分的大户人家,会有小妾,还有庶子,还有躺在床上的老祖宗!难道她过来不是抱着相公种田生娃的吗? 她以为只要她和吴陵生一个小娃下来,她的穿越人生就圆满了!没想到前头等着她的竟然是一处大宅门!/(tot)/~~╮(╯▽╰)╭ 丁二爷和车夫坐在外头,丁二娘和张木坐在里头,原本丁二娘是不准备来的,只是想到公公独自带着儿媳出门,诸多事都不方便,夫妻俩一合计,便让丁大爷看看铺子,此时丁二娘见张木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怕她担心阿陵,便宽慰道:“阿木,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们既然来了,就不会不管你和阿陵的!” 张木心头一暖,笑道“娘,您和爹陪我走这一趟,我心里就有底了!”再怎么说吴陵现在的户籍还落在丁家的,丁二爷是他名正言顺的父亲,只要丁家承认她的身份,她便还是吴陵明媒正娶的的娘子! 下午申初三刻的时候,总算是到了台州,丁二爷先带她们去找了一间客栈,准备明日里再上郑家,还得准备点登门礼!不然这般急匆匆的,还以为他们是来打秋风的呢! 客栈里一楼是饭馆,二楼和三楼是客房,此时一楼里还陆陆续续坐着些人在喝茶聊天。张木听着离柜台近些的一张桌上的两人说: “哎,你听说了吗?吴家的嫡子回来了!”一着蓝布大褂的大汉一边嚼着花生,一边说道。 “不是丢了十多年了吗?怎么还能找回来?这一回他家的吴潭可不会罢休吧!”说这话的是一个肤色黝黑的大叔。正端着茶盏,吹着茶沫。 “那可不是,那么一大块肥肉,眼看就要咬到口了,这般生生地让出去,可不得割他肉啊!”蓝布大褂的大汉一脸幸灾乐祸地说道。 “呵,可得有热闹瞧了,兄弟反目,可是祸家之本啊!” “什么兄弟!那小妾害死了郑家小姐,那小姐生的儿子能和仇人的儿子做手足?……” 丁二娘见张木听得入了神,不动神色地拉了她一下,张木反过神来,见丁二爷已经订好了客房,便跟着丁二娘往二楼去。进了房间,丁二娘就笑道:“阿木,别担心,阿陵今个晚上就得来一趟!我就说这小子机灵嘛!他算准了我们要来找他,刚才掌柜说,阿陵一早就在几家客栈里留了话,要是有水阳村的丁姓人家来入住,就派小二去知会他一声!” 张木刚才一心在听那两人聊天了,没注意到掌柜说了些什么,听丁二娘这般说,立即站起来问:“娘,真的吗?真的一会就过来了吗?” 丁二娘见儿媳这般急切,想着毕竟是新婚夫妻,一个多月不见,可不日日念在心口,笑道:“自是真的,一路紧赶慢赶地过来,我一会让小二送些热水过来,你梳洗一下!” “谢谢娘!幸好跟着您二老来,不然我一个人可不知怎么办呢!”张木心里由衷地感谢丁家二老,从她嫁过来,便见他们一直将阿陵当做亲子一样疼惜,连她这个儿媳也是当半个闺女疼的,此番吴陵来到台州,他们首先想的却是吴陵的孤立无援。 ☆、第43章 金角银角 吴陵是傍晚的时候过来的,穿着一身藏蓝的直襟长袍,领口和袖口都绣着银丝边的流云纹滚边,衣服的垂感很好。腰间扎着一条墨色祥云宽边锦带,其上还挂了一块玉体通透的碧玉,绿漾漾的像水波。丁二爷一眼瞧着,便捋着胡子笑道:“你小子,这下也尝了一回富贵窝的滋味了吧!怎地,有没有乐不思蜀啊?” 吴陵跑得急,脸上还落着一层红晕,听了这一句调笑,那些在丁家铺子里吵吵嚷嚷的日子便跳到眼前,心头一暖,这半月来的燥火也平息了不少,笑道:“爹,看您老人家这么远跑来看我,我就不和你斗嘴了!”拿眼瞅了一眼立在娘后头的媳妇,见她一双眼流动着欲落未落的水光,这一身月白色的棉裙还是婚后几日带着阿木去店里扯得布,里面该是加了一层里子,却鼓囊囊的,像是大了许多,吴陵心头一紧,两步快走过去:“阿木,你怎么瘦了这般多?” 张木就觉得手上一暖,吴陵已经握着她的手了。终于见到了人,张木想笑却感觉脸上肌肉像是僵了一样,他走了这一个多月,倒让她好好地体味了一回“待要相思,便害相思”的滋味。默了片刻才道:“只是衣裳做得大了一些而已!” 落在吴陵眼里,便见着媳妇努力忍着不落泪下来,平白地多了两分心疼。捏了捏媳妇的手,也不再言语,心里在思量着,待外祖母好些,就带媳妇回去好好补一补,他还是喜欢软乎乎的媳妇,抱着睡觉既暖和又心安。 丁二娘一早便在一旁忍着笑,此时见两个愣愣地站着,笑道:“老头子,我们去隔壁屋里吧,给这两个小人好好诉一诉衷肠!” 丁二爷待抬步出去,吴陵却一把拽住了他胳膊,苦着脸道:“我一会还得回去,得把事情赶紧和爹娘说一说,你们也好帮我拿个章程!”虽说郑家这些日子上下待他都和气的很,可是他还是惦记着和阿木的小屋,新房子烧毁了,回去还得重新盖一个,这天眼看就要冷了,他可不想落着雪还在铺子里住着,都不能好好抱媳妇! 丁二爷和丁二娘一听这话,也收了笑意,一屋子几人就围着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张木拿起茶壶给三人沏茶,普通的白陶瓷茶盏里,立时便氤氲起白烟,吴陵一手碰了碰滚热的茶盏,离家的时候还是十月,这便有了初冬的寒意了。 “爹,你也知道,我对那家没什么好感,只是幼时外祖母还算疼我,我生母也一向孝顺,现在她病躺在床上,我也不忍心不让她老人家见我一回。”吴陵想起以往他娘只有抱着他回郑家,脸上才露出一点笑意,心口不禁又酸涩难当! 吴陵一时又想起那间雕了窗花的屋里,窗下桌上的花瓶里每日都得换几枝鲜艳的花,还有那个每日立在他身侧盈盈笑着的少女,心里不禁一突! 二舅母每日让表妹也伺候在外祖母身边,表妹又总是时不时地就和他搭几句,也不是自小一处长大的,他每每觉得别扭不愿开口,表妹就撒娇对外祖母说他面冷,有心想和爹娘说两句,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看着他的媳妇,吴陵终是将“表妹”两个字吞在了肚里,只说了一句:“二舅舅待我怕是有些想头!”媳妇大老远地跑过来看他,要是让她误会就不好了,这事还是找个机会慢慢对她说吧! 丁二爷听了吴陵这一句,沉吟不语,默了一会,问道:“你是准备和我们一道回去吗?”见了这泼天的富贵,他也不敢十足确信阿陵不会动心,那吴家的偌大家产可都是阿陵的啊。 台州自来是鱼米富贵乡,不说稻米渔产,就是丝绸茶叶运往各地的数目也是令人咂舌的,而吴家作为台州唯一的皇商,每一行业都有涉足,就连盐业也有所沾连,最豪富不过的人家,不说为台州商行的第一家,就是本朝能与吴家相比的人家也是寥若星辰的。 只要阿陵愿意回去,等着他的便是金山银山! 茶盏的热度慢慢降下去,氤氲的热气也稀疏了许多,像是一根将要燃尽的香在挥发着最后一点余韵,吴陵抿了一口茶,瞥见媳妇握着茶盏的手指尖微微有些泛白,笑道:“自是要和爹娘一起回去的,我还惦记着和爹娘讨几两银子盖个新屋呢!” 张木听着吴陵这么说,不由地跟着点头:“我和娘说过这事了!”又目光灼灼地看着吴陵,所以说,她还是要回去和相公继续完成种田养娃的大业的。o(n_n)o 丁二娘笑一声儿,点着张木的额头,拿腔拿调地叹道:“哎呀,本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成想这就帮着阿陵搬我老两口的银子了啊!”要是以往这话实是不好拿来说笑的,不说和养子媳妇,就是自个亲儿的媳妇,说出来也得尴尬,可是吴陵夫妻俩既舍得这般富贵,这几两银子的玩笑也权当是玩笑了。 张木得了吴陵的准话,心头放松了下来,此时被婆婆取笑,也只含笑受着,要是真要进了那高门大户,可得把她折腾死不可,她宁愿一辈子就窝在乡间小镇上,和相公两人好好努力,以后多多买地,做个闲适的地主婆就好! “明个阿木陪我去郑家见一见外祖母吧,我上午来接你,爹和娘就在这城里逛一逛吧,有几处风景听说还不错的,娘半辈子都没出来看看,爹可得好好地带娘去转一转。”吴陵又转过来对丁二娘说道:“我听说城外有个清凉寺,签文很是灵验,娘要不这几日去给阿陵求支好签?” 这一句正应在了丁二娘的心坎上,让她出门逛逛她是有些踌躇的,来这里是为了帮阿陵的,要是出去了,阿陵有事也找不到人搭手啊,只是给小儿求支签?丁二娘心口转了一回,笑道:“那行,我和你爹就出去个半日,也给你们小夫妻俩问问儿女缘。” 张木脸上一红,嗔道:“娘真是,就爱打趣我!”说了一句便低了头。心下细算了下日子,成亲也有四个月了,一般的婆家也是该催的了。 看媳妇羞怯了脸,吴陵倒是奇了一下,他印象里怎么像是头回见到似的?见媳妇低着头只微微露出一个光洁的额头,心里竟觉得异常满足。 第二日一早吴陵便来客栈里接张木,丁二娘昨傍晚就去成衣铺子里给张木买了一身衣裳,让张木试了下,就着烛光给改了一点腰身。 吴陵进来的时候,便见着媳妇着了一身极合体的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见媳妇比新婚当日颜色还要鲜亮些,也不由有些啧啧称奇。心下决意以后一定要多给媳妇买几身好看的衣裳。 丁二娘和丁二爷将小夫妻俩送到客栈门口,丁二娘一早便拉着张木的手叮嘱道:“阿陵既然没有留在这里的心,你就当去舅家走一回亲戚便可,郑家人要是以礼相待,你敬重些便是,怎么说也是阿陵母家长辈,若是他家瞧不起我们是小户人家出身的,你也不必忍着,见了外祖母便回来!” 张木一一应下,阿陵既带她去见外祖母,心里自是对这位老太太有些情分的,这是阿陵心里唯一承认的亲人,她心下不由有些忐忑,没想到临到婚后,还有上演丑媳妇见“公婆”的戏码。 吴陵牵着媳妇的手,觉得她的手下微微有些濡湿,知她紧张,嘴角不由上扬,没想到媳妇一向脸皮厚,这回还真真做了一回小媳妇的样子来。还是宽慰道:“娘子不用担心,我和外祖母提过你的,她老人家早就想见你呢,你们要是不来,我也要回去接你过来的。” 张木拽着吴陵的胳膊,咬着唇,说:“那你和我说一说外祖母的脾□□,我好有个底。” 这却是难为吴陵了,老人家十几年没有见到幺女留下的血脉,这一见面,自是样样满意,件件上心的,人虽躺在床上,可吴陵的衣食住行,没有一样不是老太太再三关照的,底下人见老太太这般上心,也不敢在这关头偷滑耍奸,不然要是闹到老太太跟前,惹了她生气,可就没好果子吃了,不说老太太绕不得他们,就是大爷也不会轻罚他们! 吴陵在郑家这十来日,倒也没有什么糟心事,除了每日也立在外祖母屋里的表妹。想到这,吴陵不由偷偷瞄了眼媳妇,不知道媳妇知道了会不会吃醋。~~~~(gt_lt)~~~~ 郑家门房一见表少爷回来,立即上前问候,开了侧门让他进去,吴陵也不以为意,拉着张木的手就往后院里外祖母的屋里走。 那边有眼尖的小厮,见表少爷牵了一妇人进来,悄悄地便往二房跑去。 ☆、第44章 三三入侵 一路上张木努力忍着好奇心一意跟着吴陵直接往郑老太太的院子走去,穿过两道拱花门,迎面便是“荣华园”三个字,字体遒劲有力,颇有一种沉静安稳的感觉,饶是对字体没什么研究的张木,一眼望过去,也觉得该是大家手笔。(这里随便拎一个到你眼前都是大家可好!o(╯□╰)o) 院外的墙角下窝着一丛丛牵牛花,杏黄色的,紫米分色的,沿着墙角一点点地往上爬,踏过圆形拱花门,视线开阔很多,清晨的日光轻轻地投了几缕光线到秋海棠上,张木从临窗屋下一株疏朗的桂花里,看到了一个桂子绿的身影,桂花该是晚桂,上头还挂着一簇簇花粒,枝桠已经越过了窗户,该是有些年头的。 立在门口的小丫头大约十三四岁,梳着双髻,用两根米分色的发带扎着,着了一身翠绿色的棉裙,笑吟吟地道:“表少爷,今个大小姐比你来的还早呢,老太太一早就在盼着你了。” 张木一踏进院子,便瞥见一身形高挑的丫头转身进屋通报了,此时便见那丫头返身出来,福了一礼,对着张木笑道:“这便是表少夫人了吧,老太太可念叨您好些日子了!” 张木含笑不语。这一个倒是比前头的那个机灵些。 吴陵牵着张木便往里屋去,朗着声音道:“外祖母,我带媳妇来看您了!”张木心下微微一顿,看了眼相公,便抿着嘴笑起来。她竟觉出相公这句话里带出了一些傲娇的语气,好像是说:“你看,我说了吧,我都有媳妇了!” 身量高挑的丫头,打起了帘子,淡淡的檀香味便从里头飘了出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从雕花的窗户里漏进来印在大理石地上,投成一个个小小的光亮,窗下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水晶球儿的□□。张木便见头上戴着绿色抹额的一个富态的老太太倚在榻上,身上半拥着一床牡丹花开的锦被,一双混浊的眼温和地看着她。边上立着一个肤色白皙梳着柳叶髻的少女,虽也是笑着看过来,只是莫名的让张木觉得那笑有点冷。 “阿木,这是外祖母!” “孙媳拜见外祖母!祝外祖母早日康健!”张木缓缓地半蹲着身子福了一礼。 “哎,好孩子,快过来,见到你啊,我这身子都松快了许多!”老太太倾着身子伸着手想拉张木,吴陵快步走过去把她按住,笑道:“天气正凉,您这两日才好一点,可千万别再着凉了。” 郑老太太见外孙对自己这般上心,心里觉得暖融融的,家里的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平日里都忙得很,也就偶尔过来请个安,平日里不是在外面的学堂里,就是在家里请的教书先生那里,哪个有空搭理她这个老婆子。 “祖母,这就是表嫂啊!怎地看着比阿陵哥还要大些呢!”一旁的少女俏皮地仰着头一脸天真地问道。 郑老太太微微眯了眯眼,对张木笑道:“好孩子,我可听阿陵念叨了你好些时日了,听说你在糕点上颇有天赋,改日可得也让我老婆子解解馋啊!” 这是直接略过了郑家的小姐了,老太太都不给自家孙女台阶下,她自是不用顾虑的,接了话头,笑道:“阿陵以往也和我说记得家里有个疼爱他的外祖母,只是不知道原来竟是在台州呢!我之前听爹说,可还懵了好些日子呢!这下见了外祖母,不需您老人家开口,我也得拿出压箱底的本领来好好孝敬您啊!” 第19节 郑老太太听张木说乖外孙儿流落在外那么多年还记得她这个老婆子,想起阿陵在外受的这些苦,不由得眼里噙了泪花,她一辈子养了三个孩子,闺女就一个,还偏偏一早就离了她,连闺女这唯一的骨血也生死不明了这许多年,当年要是她压着老头子,让把阿陵接回来养,也不会让他们祖孙分隔这些年,老头子连到头都没有再见到阿陵。 “哎呦,娘,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您这般生气啊!看我不好好收拾她!”话音未落,张木就见内屋的帘子又被打了起来,是一个穿着米分色比甲的丫头,身后事一位珠翠环绕的妇人,听这称呼,应该是郑老太太的儿媳了,就不知是大儿媳还是小儿媳。 张木眼尖的瞥见老太太的脸色一僵,心下明了怕也是不待见这位的。便眼观鼻,鼻观心地作壁上观。 那边吴陵也悄悄地对媳妇眨了眨眼。这二舅母也忒烦人得很! “你别在我这高声,可别吓到我外孙媳妇,今个我可不稀罕你过来,你带着暖丫头先回去吧,晚上把老二喊来一起吃个团圆饭!”老太太面容平静地盯着二儿媳纪氏,可是在场的人都听出了她话中的不耐。 “祖母,我还想多陪您老人家一会呢!”郑庆暖嘟着嘴一脸委屈地说道。 郑老太太摇了摇手,“人多我眼花,你先和你娘回去吧!”老太太说完,就往后头仰了仰身子,张木赶紧把她扶着。 纪氏气的心里直哆嗦,见女儿还要再说,忙压下心头的恨意,微微在女儿手上使了劲,仰着脸笑道:“知道今个娘稀罕小媳妇,那我就领着暖暖先回去了,晚上再过来和阿陵媳妇好好唠叨!” 见老太太又摆了手,只得牵着女儿出了屋。婆母一向看不惯她,可是从来也没有这般落她面子的,最多像菩萨一样地坐在那里不言语,哪像这回竟然赶她回去的! 郑老太太看着孙女还一步三回头,不由得在心里叹气,凭她家在台州的名望,将暖暖嫁到读书人家是再容易不过的,可是二儿媳却一心钻到了钱眼里,说什么:“读书还不是为了当官捞钱,还不如直接将暖暖嫁到大富之家呢!” 这二房母女俩对阿陵的那点心思,她怎会看不出来,之前想着阿陵娶得媳妇是二嫁女不说,还是一个村妇,以后可怎么担得起吴家的当家夫人,自家的孙女虽说有些娇蛮,可是毕竟也是大家子养出来的小姐,以后也可为阿陵分担一些,这才没敲打二房。 可是今个她见这外孙媳妇性格爽朗,言谈也不拘谨,又心疼阿陵得紧,那大老远的竟也巴巴地追了过来,就这份心意,她看着便是个好的,况阿陵又喜欢,她也不愿逆了这苦命孩子的意。 这边郑老太太又径自拉着张木说起了家常,问些吴陵平日里的生活,张木也看出来这老太太对他们夫妻俩有几分真心,便也挑着好的给老人家逗乐,细到衣食住行不说,连吴陵和美人闹别扭的事也扒出来说,逗得老太太直乐,吴陵却缩在傍边觉得脸上热得很。 那边,纪氏和郑庆暖出了荣华园,郑庆暖想到那村妇语笑嫣嫣的样子,觉得心口气不顺,不应该是蓬头垢面、满脸褶子的妇人吗?为什么那张氏肤色那般好,竟然和她也差不了多少!“娘,那张氏真讨厌,就那土样,阿陵哥哥竟还娶她!那身衣服都是去年的样式了,在云衣坊里摆了一年多了,竟还好意思穿在身上出来显摆!真是没见过这么丢人的!” 等着娘附和两句的郑庆暖半天得不到回应,不耐烦地伸手拽了娘的袖子。“娘,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啊?暖暖说了什么吗?娘刚才在想事情!”被女儿拉回神的纪氏见着女儿委屈地瘪嘴,心头一软。 “娘,你不是说一定让阿陵哥哥和离,然后娶我的吗,你还说祖母也是默许的,怎么今个祖母待那村妇这般和气,还把我们赶了出来!” “暖暖,你别担心,娘肯定让你阿陵哥哥娶你,你可是我郑家这一代唯一的掌上明珠,自是要嫁到吴家做当家媳妇的!”她的闺女模样俏,嘴巴甜,哪家的夫人见了不喜欢,都说是咱们台州城最有福气的小姐,可不就得嫁到金山银山成堆的吴家,早在十五年前,她心里就有了这打算,奈何那讨人厌的小姑竟然这般没福气,一早就投胎去了,阿陵还被那杨氏贱人给弄丢了。她正想着要不就把暖暖嫁给吴潭算了,虽是庶子,名声不好听,可是吴陵不在,那偌大的家产就是吴潭的,女儿嫁过去照样可以一掷千金!上头又没有正经的婆婆管着,日子过得肯定比小姑当年还要风光! 她还没和杨氏透了口风,大伯竟然把阿陵领了回来,阿陵可是吴家嫡子,他一回来,还有吴潭什么事啊!她可不得乘着吴陵住在郑家时让他和暖暖好好培养感情!至于阿陵在乡下娶得那村妇,几两银子就能打发了! 纪氏心里有些存疑,她明明是和婆母露了口风的,婆母分明也是默许的,不然她今个也不敢这般下张氏的面子,原以为婆母会睁只眼闭只眼的,没想到这老虔婆竟然反过来帮着那小贱人。 “暖暖,你等着,娘一定让阿陵把你八抬大轿娶回吴家!”她的女儿一定是这台州城最风光的少夫人! 至于张氏那个小贱人,可不得给她女儿当垫脚石了! ☆、第45章 外家众人 张木收到了来自老太太的丰厚的见面礼,一套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牡丹首饰,一支金丝香木嵌蝉玉珠,一对金镶红宝石双龙戏珠手镯,还有一套十二式赤金宝钗花细。丫鬟一一打开的时候,珠光宝色的耀的人眼睛疼,张木被震撼的不自觉地张大了嘴,真的好美!真的只在宫斗剧里见过。 老太太眼睛一眯,看着外孙媳妇惊得张大了嘴,心里也颇自得,笑道:“这些可都是我压箱底的,就是存着以后给孙媳妇的,阿陵说他娶了妻,我就让人拿去银楼里又镀了色,看看可还喜欢?” 吴陵准备阻止的,只是看着老太太眼里的喜悦,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见自家媳妇为难的模样,反而还开口劝道:“外祖母给的,娘子也不必见外,收着便是!” “哎,还是阿陵懂事!木丫头,外祖母给你的,你不收,我可是要伤心的!”老太太见自家外孙这般向着自己,笑的愈发不见眼睛了,直觉得心口满满的,阿陵还是没和自己生疏呢!外孙媳妇也比之前灵动了许多,虽说眼里闪过惊艳,可是她看着那也只是人爱美的天性,并没有流露贪婪的神色。一个年轻的女子,这般看着才鲜活一点,要是真的凡事都端着,便也太像菩萨了。阿陵幼时孤苦,就需要一个知情识趣又会疼人的媳妇。 张木见这对祖孙都坚持,只好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这些东西放在现代可价值连城呢!就这一支金丝香木嵌蝉玉珠的工艺,比现代的珠宝做工也不遑多让了! 当晚,张木见了郑家人,饭就摆在荣华园的厅里,一张条形的长桌子,郑老太太坐在上首,左边是郑家大老爷和二老爷,儿媳谢氏和纪氏都立在郑老太太身后伺候着。 张木和吴陵坐在她右边下手,然后依次是郑家的长孙郑庆衍、次孙郑庆陶、长孙女郑庆暖和郑家长孙媳妇莫氏。郑庆衍今年已二十有二,三年前就娶了本地另一户地主莫家的姑娘,莫姑娘进门三年便抱了俩,刚好一男一女,大的已经断了奶,此时正被莫氏抱在怀里,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张木。 郑老太太管了郑老太爷一辈子,到了自家儿孙这里,也不许他们纳妾,至于通房,老太太便睁只眼闭只眼,装作看不见了,那些狐媚子只要不怀上郑家的子嗣就行!所以,郑家没有庶子庶女,倒也省了很多纷争。 老太太见人都齐了,便吩咐身后的大儿媳,“让下面上菜吧!” 谢氏微一颔首,便去了屋外唤丫头去厨房。 不到一刻钟,张木便见一群仆妇端着餐盘鱼贯而入,凉菜有四道:蜜汁辣黄瓜、桂花大头菜、酱桃仁和酱小椒,热菜十道:原壳鲜鲍鱼、烧鹧鸪、鸡丝豆苗、猴头蘑扒鱼翅、滑熘鸭脯、素炒鳝丝、腰果鹿丁、扒鱼肚卷、蕃茄马蹄和油焖草菇,汤品两道:罐焖鱼唇和罐煨山鸡丝燕窝。张木这时不由庆幸自己是穿越过来的,这些菜品在饭桌应酬时都点过,不然这时候她真是连筷子都不敢拿了。 老太太余光瞥见外孙媳妇面上并无波澜,不由得在心里点点头,也真是山野乡村里一朵难得的好花了,要是换成随便一个乡下姑娘,此时免不得要局促不安或目瞪口呆的。 见两个儿子都在暗暗观察着外孙媳妇,知道都是想看看这这姑娘的品行。老太太心里摇摇头,开口说道:“没想到,阿陵这小子在外流落这么多年,还能娶一门媳妇回来,以后你们可得好好照应照应这小夫妻俩,芯儿走得早,就留下这么一滴骨血,你们可得多帮衬些!” “娘,您放心吧,阿陵是我的亲外甥,我一定不会不管他的。”大老爷郑恒元听娘提起妹妹,心头也有些发疼,这些年他没有一日放弃找寻妹妹的孩子,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十三年后,他找到了阿陵。可这外甥媳妇……郑大老爷看了眼老娘微微警告的眼神,心下便明了,老太太是认下这姑娘了。 二老爷郑恒生也在一边应和道:“阿陵身上有一半是我们郑家的骨血,我们自是不会看他被别人欺负的,那吴家的混账……” “老二!” 郑二老爷正准备义愤填膺地诉一诉吴家的不仁不义,却被老娘一声断喝,缩了缩脖子,不开腔了。 纪氏见婆母连相公的脸面都不给,竟然在小辈面前断喝相公,心头微微不悦!这老太婆今日便打了他们二房两次脸了!缩在衣袖里的手,愤恨地扭起了帕子,等暖暖嫁到了吴家,看谁还敢小瞧他们二房! 郑庆衍微微挪了挪身子,轻咳了一声,莫氏立即会意,把怀里的儿子换了个方向,小胖子见到桌上的肉肉,立即挥舞着小胳膊,口齿清晰地说:“肉肉,肉肉!”一边拽他娘的手,示意她喂肉给他吃。 莫氏咬了咬唇,有些难为情地拍了拍小胖子挥舞的小手,含笑说道:“祖母,您看看这小胖墩,见到肉就忍不住了!” “哈哈,小孩儿都馋嘴,牙痒呢!衍哥儿小时候可比杞哥儿要馋的多,那时候一桌子吃饭,他就往桌上爬,你们祖父就拽着他的脚丫子,不给他动,急的衍哥儿直哭鼻子!”老人家就喜欢软乎白胖的小娃,一说起来,就停不下话头。 郑庆衍乘机打趣道:“祖母,这都多少年了,我可是连儿子都有了,你还翻这事出来说呢!” “好,好,好,给你留点脸面,祖母不说还不行吗?”老太太想起往事,心情也愉悦了很多,招呼大家吃饭,对着身后的儿媳说:“行了,你们也去坐着吧!不然媛媛都坐不安稳了!”媛媛是莫氏的闺名,婆婆挑儿媳,可能是隔了一代的原因,对孙媳倒是心疼得紧。 谢氏听婆婆这般说,便笑道:“一年也没伺候娘几回,好不容易有次机会,您还不让我好好尽尽孝心啊!” “你也是当婆婆的人了,也该享享福气了!”老太太笑着摆手道。 纪氏眉毛一挑,大嫂该享福了,难不成她还得继续当丫鬟不成,要不是老太太给阿陶定了何家的姑娘,阿陶又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成婚!当下笑道:“阿陵和阿陶一般大呢,阿陵这都成了婚,阿陶可还得等何家姑娘出了孝呢,到时阿陶都二十了。”。 见老太太面色不虞,早在自家爹乱说话的时候,就提着心的郑庆陶此时也皱着眉说:“娘,孩儿都不急,你也别操心了,也就一年的时间了!”有个不着调的爹娘真的很心累有没有!平日里也就算了,今日是阿陵带着媳妇回来,怎么的也不能这时候出状况啊! 纪氏瞪了眼陶哥儿,便在大嫂的下手坐下。 因着二房一对频频乱开口,一顿饭吃的并无老太太预想的欢快,只是大房母子两识大体,还勉强凑合了。 晚上张木和吴陵就歇在了郑家,是吴陵生母以前住的房子,屋内琴案书砚一样不少,张木不禁思忖,她婆婆以前也该是个才女的,不禁为那未谋面的女子唏嘘不已,再有才华,也被一方高墙缩在庭院里了。 老太太拨了她身边的一个侍女过来伺候,待洗漱好,张木便让伺候的丫鬟下去了,她还真不习惯有人在她边上杵着。不禁问吴陵,“相公,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再待个两日吧,我看外祖母身子也渐好了,我们还是趁早回家把房子建起来吧!”这里再好,毕竟也不是自己的家,而除了外祖母,其他的人也未必是真心待他的。他离家的时候年纪小,衍表哥长他三岁,还记得他,同龄的陶哥儿却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相公,我怎么感觉这一家子,包括外祖母都想让你回吴家啊?”他们想走可能没有那么容易。 “没事,我有法子,我上了丁家的族谱,无论是吴家还是郑家,只要我不点头,他们谁也拿我没法子。娘子别想那么多!今晚好好睡一觉,明个我带你出去逛逛,后日就走吧!”见媳妇虽还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头,心里一暖,无论什么时候,他还有个信任他的媳妇不是。 “对了,美人呢?你把它放哪儿了?”吴陵昨天回来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晚上回来才想起来,是没见到美人。 “我放在铺子里了,和伯父打了咋呼,让他喂点吃的给美人。”她倒想带着美人的,只是她自己都不认识路,要是美人在半路上跑岔了,可就麻烦了。 没见到美人,吴陵心里有点惆怅,以往在家里常嫌弃这只懒猫,许久不见,倒也想念得慌。想念的不只是猫,还有人,吴陵看了眼坐在梳妆台前卸钗环的媳妇,眼神暗了暗,不动声色地走到媳妇后面,把她抱了起来。 张木吓了一跳,看着相公晦暗不明的眼神,忽然秒懂了!这是小饿狼附身了! 腾出一只手,掐了掐吴陵的腰,张木有些不满地道:“相公,你怎么长膘了呢,你不知道我喜欢排骨,不喜欢小肥肉吗?” 吴陵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这几日吃食好,他确实比往日多吃了半碗饭,看着媳妇嫌弃的眼神,有些泄气地说:“娘子,我以后会注意的!不会贪嘴了!” “噗嗤!”张木一下子没忍住,被吴陵那可怜的小模样逗笑了,“相公,我,我逗你的,你还当真了啊!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张木笑得在床上滚了起来,这一个月没见,为什么觉得相公更可爱了呢! 吴陵眼神一亮,对着毫无形象的小羊伸出了小狼爪。 ☆、第46章 恨不相逢 一早吴陵就带着张木去老太太那儿报备,说:“外祖母,今个我想带阿木去街道上逛一逛,您有没有什么馋嘴的,我给您带回来!” 老太太这几日气色渐好,说话也有了些中气,一听外孙这样说,忙摆手笑道:“你两个小人去玩就好,我要什么吩咐下人去买就行了!”说着回头看了眼身边的大丫鬟绿云,即是昨日里给张木打帘子的那个高挑的侍女,绿云忙去后罩间里取了一个鼓囊囊的绣着牡丹花样的荷包出来,交到老太太手上。 老太太对张木招一招手,说:“好孙媳,过来,来。” 张木看了眼吴陵,见他没反应,只得往前跨了两步,走到老太太跟前。 “来,这是我这些年给阿陵存的压岁钱,现在刚好一次给你们,哎呦,我这心里啊,可舒坦多了!”老太太把荷包往张木手里一塞,便揉着胸口笑道。 “这,外祖母,我和阿陵手头有银子,我们不孝敬您就不说了,怎么还能要您的呢!”张木捧着荷包,有些进退两难。 “傻孩子,这富贵人家哪一个不是让子孙承了家业的,再说,我都十三年没给阿陵压岁钱了,每一年我都好好存着,就等着阿陵回来呢!你俩别和我多说!” “娘子,就听外祖母的吧,也是她老人家待我们的一片心意。”吴陵确实记得以往每次来郑家,他都得抱着许多东西回去,所以小时候,他常常盼着来郑家。 “外祖母,我小时候就常常数着日子,想着还有几天才能来您这儿要东西呢!”吴陵想起那个温柔的女子,那一双牵着他走进外祖母屋里的手是多么的柔软干燥,那是他在吴家最明亮温暖的一点记忆,“娘也喜欢回来,我记得她还和我说最喜欢您房里的这一尾琴。” “那个傻子,我说给她带回去,她还不要!”老太太想起唯一的闺女,眼里又噙了泪花。 “外祖母,你可能不知道,她不是不想要,而是,她要是带回去了,就不是她的了,放在您这儿,她还能常来看看。”他是有想过复仇的,从他有记忆开始,便常见着那个女人过来拿娘的东西,娘的妆奁到后来都是空的。她在枕头里藏了一只乌木簪子,每快到郑家家门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地插在如云一样的墨色发髻上。 后来,连母子俩的吃食也克扣起来,连仆妇的都不如,他有一次饿的直哭,娘一边流泪一边把他搂在怀里哄。他从没有看见她哭过,可是那次,她哽咽着说:“陵儿,是娘对不住你!” 他从来没有怪过她,她待他那般温柔慈爱,一口吃食都紧着他的,他问她:“娘,外祖母家有好多吃的,我们为什么不住外祖母家呢!”不止外祖母家,弟弟也有很多吃的啊,只是每次他一提起弟弟,娘的脸色就会变得煞白,他就不敢再提起。 “阿陵,你姓吴啊!要是娘去了吴家,那你怎么办呢,你走不掉啊!”长大后他才知道,她是为了他才不和离的,也不敢和舅家说,不然舅家一定会强迫她和离,那个美丽的女子,只是为了守护他,才甘愿留在那个狼窝。 “相公,你怎么了?”张木见吴陵头上隐隐冒汗,有些疑惑地问道,这是十一月的天了啊,相公怎么还热成这样? “没事,就是今天因着要出门,就多穿了一件,待在屋里带有点热了。”吴陵压下心头的恨意,对着张木缓缓笑道。 “行了,行了,你们俩赶紧出门去吧,晚上宵禁之前可得回来啊!”老太太勉强着撑着心神说道。 吴陵和张木应下,便带着老太太给的荷包出门了。 见阿陵和媳妇走了,老太太微微招手,让绿云过来给她揉胸口,每次一想起闺女,她这心口都得犯心绞痛。她百般娇宠长大的姑娘,说话轻言细语,笑得温温柔地,举止间便见着大家子的仪态,最俊秀聪敏的大家小姐,在闺中的时候,家里的门槛都要被媒人踏破了,却在吴家受了那般多的苦楚!让她怎能不痛心!那丫头还一句也不在自己跟前透露,每一回回来,都是一脸幸福愉悦的模样。 郑老太太不由的对着那尾琴发起呆来。这是白牙子制得十尾名琴中的素琴,当年老头子四处寻觅名琴给闺女陪嫁,却迟迟找不到。到了闺女出嫁的第二年,才在京城以高价从一位落魄的官家后代手里购买回来这把素琴。可是那丫头却说就喜欢在娘房里弹琴,搬去吴家可真真就暴殄天物了,那时候闺女说得极其认真,她还以为是在逗他们老两口开心! 绿云见着老太太看着那尾素琴眼神又阴狠起来,不禁又打了个寒颤,这些年老太太常会对着那尾素琴愣神,想起老郎中说老太太的病是长久郁结于心,心里竟有点懵懵懂了。 **************** 吴陵和张木先去客栈里找丁二爷和丁二娘,本来丁家收养了吴陵,赵恒元一早在通台县的时候,便提出要重金酬谢,却给丁二爷一句话打消了念头,丁二爷说:“赵大爷真是客气了,阿陵是我丁家的子嗣,怎好劳烦您出钱给我养儿子呢!” 所以此番,明知丁二爷夫妻也跟着外甥媳妇过来了,郑恒元却瞒住了郑老太太,只和她说,丁家人送了张木过来,第二天一早便走了。虽被老娘念叨了几句,在郑恒元这里也是不痛不痒的。 丁二爷和丁二娘昨日里便去了清凉寺,给吴陵和阿竹一人求了支签。怕吴陵有事过来找他们,今天便也没敢出门。 见小夫妻俩过来,丁二娘便笑道:“还好我俩今日没出门,不然你们可得扑空了!” “娘,我们今天一起去街市上逛一逛,阿陵说我们明日就回去了!”张木在郑家住了一晚,直觉得处处不自在,现在再见到公公和婆婆,颇有在异乡见故人的感触。 丁二爷看了眼吴陵,吴陵点点头。 “那好!我这出个门就惦记着家里,明明一大家子都在这里了,我这心里还是放不下,连美人我每日里都得在心头过个几遍!”丁二娘听说明天便回去,心头也松了口气,这里再好,终久也不是长久之地,还是早一点回去心安。 第20节 张木和丁二娘走在前头,吴陵和丁二爷跟在后头,一行四人很快便到了东大街上,台州城里分为东城和西城,东城商铺很多,每月逢九还有集市,西城夜市比较热闹,那边多是一般市井人家住的地方,手工艺人和小摊贩多。 张木走在东大街上,只觉得眼睛看不够似的,不说商铺里的各样新奇小巧的东西,就是这铺面也装潢的一家比一家雅致,她印象里最美的就是徽州的米分墙黛瓦,像一幅幅水墨画似的,可是这里的房子铺排的金碧辉煌,她看见好几家门楣上雕的送财童子、喜鹊登梅、五福盈门都撒着金米分,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许多窗棂上还雕着细致的缠枝图案,将一丛牡丹、一对金鱼衬得更显婉转流动。 人声比小镇上更要鼎沸许多。吴陵看见了一家成衣铺子,便要拉着丁二娘和张木进去,丁二娘瞥了眼里面的衣裳,便连连摆手,说:“我们就在小镇上住着,穿两件棉衣裳就好的很了,这么费钱的料子买回去也是浪费!”不说绣工,就那料子不是云锦便是罗绸,还有那许多丝织品,她更是见都没见过的。 吴陵却执意要带她们娘俩进去,丁二爷在一旁含笑不语。街上人多,丁二娘也不好过多拉扯,只得跟着吴陵进去。 张木虽说也舍不得买这么贵的衣裳,却是也很想进去见识一下的,她倒不怕掌柜的不给他好脸色,以前读书的时候,兜里没钱,穿的也寒碜,却喜欢往衣裳店里逛,越高档的她越感兴趣,可没少受导购员的白眼,早早便练就出来一副厚脸皮了。 这一回却没有想见中的白眼,掌柜的非常热情,拿出一件件成裳出来供她们挑选,张木瞅了眼吴陵身上的墨色锦缎长袍,不禁窃笑,也沾了一回富二代的光了。 张木看中了一件玉色绣折枝堆花罗裙,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绢裙,觉得两件都好看,不知道挑哪件好,正在那边踌躇,见婆婆挑好了一件藤青曳罗靡子锦衣,便问道:“娘,你说哪件好看一点?” “折纸堆花的这件雅致,百子榴花的寓意好,这一时,还真说不上哪件更好看一点!”丁二娘又伸手摸了摸料子,心里估摸着这两件怕是都不便宜,不然就劝阿木两件都拿了。 “这位小娘子真是好眼力,这两件都是各有十二套的,卖的都紧俏得很,就剩这两件了,小娘子要是真心喜欢,不如就一并拿了吧,我饶你一成银钱!”掌柜的笑眯眯地说道。 “行,掌柜,这两件都一并包了吧,娘也再挑一件!”张木还未待开口,吴陵便插言道。 那边掌柜的立即召唤小伙计过来包衣裳,他径自又挑了几件裙裳给丁二娘选! 张木看着吴陵真是满头黑线,为什么她没发现,相公竟这般有富二代的气势!这两件衣裳加起来估摸得有五两银子呢!她得起早做四天糕点才能挣得回来!好败家有没有!? 可是又不好在外面伤了相公的自尊,只得忍痛认下。 “阿木,你帮娘看看,这件青缎掐花纱袍可好看?”丁二娘被掌柜的拿出的一件件雅致耀眼的衣裳耀花了眼,不自觉地就开启了女人爱美的天性,拉着张木选起来。 “哎呦,这位太太,这可是我们店新出品的款,也就赶制了这一件呢!您穿出去,绝对是独一无二的!”掌柜的见丁二娘意动,立马上前口若悬河地推销起来! “掌柜的,这件衣裳给我包了!” 一个陌生尖硬的声音传过来,店内的众人都不禁抬头看过去! 一个五光十色的妇人俏生生地站在店口,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只见后头还跟着两个仆妇。 “贱人!” 一道喝斥声突兀地在安静的店里响了起来,像是平地里扔了一颗惊雷! 张木吃惊地转过头看着吴陵,相公骂人了! ☆、第47章 罔顾人伦 过两日莫家太太请客,杨氏一早便出门来想寻一身亮眼的衣裳,在门外,便听掌柜说了一句“独一无二”,心下便一动,衣裳摆在案上,杨氏只隐隐地瞧见是一件青缎,瞥了眼条案边上的妇人,一身紫色堆花的棉裙,墨色的发髻上堪堪只簪了一支玉叶金蝉簪,心里便起了鄙夷:“哼,也不知是从哪个疙瘩地里过来的!” 这台州城除了几大家当家妇人和官眷以外,还真没有她杨杏需要顾忌的。 然而杨杏袅娜多姿地刚往店里迈了两步,却被这愤怒、中气十足的喝骂声震住了,心里一哆嗦,难道是遇见官眷了? 咬着唇,小心翼翼地往那紫衣妇人边上的小郎君脸上溜了两眼,顷刻,一股寒意便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冷漠、愤恨的眼神,她分明是见过的,并且至今记忆犹新,常在午夜梦回间,她会梦到那个小小的孩子就这般盯着她看! 他!? 张木见门边的贵妇瞳孔猛地一缩,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心下便有了猜测,阿陵离开这里的时候才六岁,他能记恨的人,怕也只有那家里的那一个了! 吴陵在见到杨氏的瞬间,脑子便“轰隆”一声,无数过去的画面在脑海中一一翻过,那个女人临走时看着他阖不上的眼,那个男人无声的沉默,这个娼妇一脸的欢喜!此时见她满面骄矜的模样,心头更是恨得火烧火燎!这个恶毒的妇人! 就在张木愣神间,吴陵已经抄起了条案上放的量衣尺,不同于一般家用的尺子,这里的衣尺足有三尺,雕了精美的花纹不说,木料也非常厚实,可能是工种的原因,吴陵对一切木材都会多看两眼,刚才一进来,他便注意到这根量衣尺了。 “啊!”杨氏见到吴陵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急急地往后退,可是后面的两个仆妇,原本风风光光地跟在杨氏后面,根本没料到会有这出,见有个小郎君发疯般地冲过来,脑子都木了一下,僵在了原地,被杨氏一撞,才反应过来。 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厉声喝道:“哪里来的土匪,这可是吴家的夫人!”说着嘴唇便哆嗦了起来,可是一想到自家一家都在吴府当差,还是硬着头皮挡在了杨氏前面。 杨氏被这一声厉喝倒唤过神来,转身便对着外面看热闹的人群说:“家门不幸,我吴家竟然出了要杖打母亲的孽子!”说着便倚在另一个仆妇的身上,用衣袖掩面哭泣起来。 “哎,我说吴家小郎君,这好歹也是里母亲不是,你再有怨气,也不能六亲不认啊!”人群里一大汉打抱不平道。 “是啊,哪有这般欺凌长辈的,还是亲生母子呢!”另一边,也有妇人应和道。围观的人群便叽叽喳喳地嘈杂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世风日下,儿子紧要棒打母亲。 “这样的人合该要送到官府的,让州府大人好好治他一个大逆不道!” “走,我们去报官!真是太罔顾人伦了!” 早有看不过眼的大汉拦住了吴陵,气得吴陵面色通红,心里更是恨得滴血!一句也不想和这些不相干的人说,使着劲想越过拦着他的壮汉过去。他以为他会慢慢图之,给娘报仇,可是,现在,他只想宰了这个恶毒的妇人。 杨氏听见指责声,不觉勾了勾唇角。心下却惊疑不定,为什么这小狼崽竟然穿得这般富贵!她当初不是吩咐把他卖到戏团里的吗!他不是应该给人当猴子耍的吗!她就要让郑恒芯的儿子给人当玩意看!那个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女人,从第一天见面起,她就立誓要让这个女人跪在她脚下!她死了,还有她的儿子! 张木取了一把常用的小断尺,塞到衣袖里。 那边丁二娘瞥见张木的动作,不动声色跟在了她后面。 丁二爷见苗头不对,立即过去和人群解释,拱手道:“诸位,这是我家养子,自幼被庶母所卖,流落至我家,这妇人逼死了他亲母不说,对一个六岁的孩子也下这般狠手,我这儿子也是猛一遇着这妇人,怒火攻心,失了理智!往大伙儿见谅!见谅!” “你这个娼妇,竟敢有脸说你是相公的母亲,你连良家子都不是,还妄想做人母亲!”张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越过了那仆妇,冲到了杨氏面前! 杨氏吓得猛一抬头,就发现脸上一木,忙抱着头蹲在地上,杨氏直感到一阵疾风骤雨的尺子落在了她的身上,便听那恶妇说:“相公,别污了你的手,打女人的事还是交给我吧!” 两个仆妇见是一个妇人,大着胆子和张木扭打起来。 张木直觉得头皮一疼,眼睛直冒金星! 丁二娘见两个仆妇来势迅猛,也顾不得许多,只得一块扭打起来。 “阿木!娘!”吴陵猛地一脚踩在了还强拦着他的大汉的脚背上,越过去,踹倒了两个仆妇。 丁二爷也赶了过来扶起丁二娘。 吴陵见媳妇发髻也被扯散了,头上的钗环都落在了地上,有一小童悄摸着想捡了去,丁二娘眼疾手快拾了起来。 吴陵心疼得红了眼,“阿木你怎么样?” “相公,我没事,就是头发散了,”见吴陵眼里竟泛着泪水,扯着嘴角笑道:“我厉害吧!” 吴陵只紧紧地抱住了她,什么也没说。 东大街是台州城最繁华的商业集聚地,每日里都有衙役巡逻,远远地看到这边聚集了一群人,早有衙役往这边来,此时吆喝着:“让一让,让一让,官府办案!” 人群便自动地让开了道,有些人怕沾上事,也不看热闹了,急急地散去。 杨氏见来的是衙役,不动声色地撸了手上的俩个金戒子塞到衙役手里,哭诉道:“大爷,我是东城吴家的妇人,今日本是出来买衣裳的,哪知道这四个人无缘无故地便殴打于我!还望几位官爷速速把他们押解回去拷问以还民妇一个公道!” 杨氏说的声泪俱下,心里却松快得很,凭吴家的声望,这两个衙役就算看在银子的面上,也得把吴陵押去牢里走一回。吴陵既然还记得过往却没有找回吴家来,怕是恨毒了夫君的,自是不会承认他是吴家的嫡子!而且,即使他承认了,也是殴打庶母!一个不孝的帽子压下来,吴家族里也是不会让他承了家产的! 两个衙役看了眼手里的金戒子,都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杨氏,东城吴家,不就是皇商吴家吗!呵,这回可沾着大财主了! 也不说押解的话,上去问吴陵,“户籍哪的?为何闹事?” 杨氏见这两个衙役拿了银子还不办事,不由暗恨,真是一群吸血的蝗虫! 吴陵此时已缓了情绪,平静地答道:“东城吴家,这个妇人是我的庶母!她偷盗了主母的财物出来,被我发现,便不顾脸面闹将了起来,企图蒙混过关!” 就在刚才一瞬间,吴陵心里忽地发觉,今日已和杨氏闹成这般,再过安稳的日子是不可能的了。看了一眼有些怔愣地看着自己的媳妇,吴陵心里闪过一丝愧疚。 两个衙役对望了一眼,说:“既然都是吴老爷家的亲眷,那便一起去吴老爷家对质一下,若真有妾侍盗取主家财物一事,我们还得按律法办事。” ******** 水阳村张老娘正在厨房切着白菜,猛地手指一疼,竟然切到手指头上了,桃子连忙从灶下起身,“娘,我去给你拿纱布扎一扎!” 张老娘摆摆手,“没事,就一个小口子,我刚才想着阿木,晃了下神,我用草木灰捂一捂就好。”闺女走了都三天了,也不知道找到女婿没有。 “娘,丁二爷夫妻俩陪着阿木一起去的,您就放宽心吧!这都入冬了,您这手不注意一点,再遇着冷水,可就得生冻疮了!我还是拿纱布过来吧!” “喵!喵!” “美人!是美人来了!”在西边屋里练字的小水“嗖”地一下子跑了出来。 桃子听到儿子的声音,喊道:“小水,你慢点!一会磕到了!”又转过来对张老娘说:“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猫,美人怎么会跑到村里来呢,可要不少路呢!” “别说小水,就是我听着也像是阿木的那只猫!”张老娘看着小孙子跑得虎虎生风,笑道。 小水踮着脚拉开了院门上的栓子,往地底下一张望,一只棕色的猫正我在门槛外,“嘿嘿,我就说是美人!” “喵!喵!”美人抬起两只爪子往小水腿上爬。 小水弯下身把它抱在怀里,蹬蹬地跑到厨房,“奶奶,你看,美人来了!” 桃子去屋里拿纱布了,张老娘看着美人沾了土灰有些脏乱的肚子,又看了眼汨汨冒着血珠的手指,忽觉心口鼓跳如雷,她怎么感觉阿木要出事呢! ☆、第48章 父子相见 “老爷,外面有衙役带着杨夫人和一群人过来,说是来调查妾侍偷盗案!”管家吴伯立在书房外说道。老爷并不好风雅,这些日子却常常一个人待在书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什么!”门哗啦一声打开了,吴远生瞪着吴伯问道,“什么偷盗?” “小的也不清楚,您要不去前厅看看?”吴伯试探着问道。 吴远生强压住内心的激动,抬脚便往前厅去,这些年家里没有主母,虽然杨杏是瘦马出身,不可能扶正,但是如今台州城里里外外谁不唤她一声杨夫人,谁敢说她是妾侍,还偷盗!吴远生心头狂跳,这些日子他出门,早听闻吴陵在郑家,难道是那小子! 丁二爷一行端端正正坐在吴家待客的前厅,早有丫鬟端了茶水过来,丁二娘也给张木简单地挽了个发髻,一行四人都显得轻松自如。 对面的杨氏,此刻却恨不得杀了这两个衙役!他们竟然将吴陵带了回来!要是老爷见到了!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杨氏一口气提在了嗓子眼! 吴远生站在门外,一眼扫到一个年轻的小郎君,那眉眼,竟和元妻相了九成,心下不觉凄惶,“陵儿,是你吗?” 两个衙役见吴老爷激动的神情,便明了这真是吴家归来的嫡子了!没想到这一打照面竟然就撕虐起来了,想起头说:“近些日子要多注意一下吴家!”两个衙役便都不愿走了,这打探事情哪有光明正大的听来的自在呢! 其中一个高的便开口道:“吴老爷,我和兄弟今日在东大街巡视,遇到贵府妾侍和嫡子在成衣铺子门口发生了纠纷,上前一询问,并听您家嫡长子说贵府有妾侍偷盗主母财物!便特来调查!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吴老爷见谅!”该有的礼数还得受的,这吴家可还背靠着礼部侍郎呢! 吴远生听到“妾侍偷盗主母财物”不由眼皮一跳,见衙役拱手道礼,便也客气道:“二位官爷见外了,还劳烦二位兄台稍作片刻,待我问清状况再来回禀!” “吴老爷客气了,您请便!” “不必了,我没有什么可和你说的,杨氏偷盗了我母亲的嫁妆是最明显不过的事,我外祖家有嫁妆单子,对照一下便可!”吴陵看到吴远生,心头也一阵纷杂,他的记忆里对这父亲的印象很模糊,可能是他不常来娘的院子,连他也见得少了! “陵儿,这是家事不是,怎好闹到官衙里去呢!”郑氏的嫁妆,吴远生在杨氏那里零星见过几回,便心里有了数,早年郑家也是来要过的,杨氏说给阿陵当赎金都典用了。 杨氏将吴陵的失踪归结为绑匪绑架! 一度,吴远生也是信的,只是杨氏不是一个藏得住的人,郑氏的那些首饰又实在太精致华丽,于是吴远生便陆续在杨氏房里看到了郑氏的物件,心里不由也存了疑。但是,这个女子毕竟是他真心喜欢的,还给他生育了一双儿女,便也睁只眼闭只眼了。 他却丝毫没有想到,郑氏是他的原配夫人不说,也是给他生养了一个嫡子的! “吴老爷,你让一个娼妇将我娘逼死不说,还纵容她将吴家嫡子发卖!我倒想知道,这是哪门子的家事!”吴陵眉眼不动地缓缓说道。要说这些年他对生母有多眷恋、愧疚,便对生父有多憎恨厌恶! 第21节 吴远生心口一抽,陵儿喊他“吴老爷”!不由怔了神,他的儿子这般憎恨他吗?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你说是你庶母把你卖了?”吴远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瞪大了眼问道! 杨氏不自觉地挪了挪臀部,警惕地看着吴陵! “请您不要恶心我!什么庶母?您自己不嫌丢人,我可没您那好涵养,那个娼妇别说是我庶母,就是您也和我没有关系!我现在姓丁!”吴陵手往丁二爷夫妻俩那边一伸,说:“这是我的爹和娘!丁家虽然没有贵府富硕,却父慈子孝,是最清白、宽厚不过的人家!” “陵儿,你怎能这般伤老父的心,你走失的这些年,我一直都派人四处找!好不容易你回来了,一家团圆不好吗?”吴远生凄惶地说道。神情哀伤,十足像一个中年丧子的父亲。 吴陵并不接话,转身对着两位衙役拱手道:“两位官爷,我乃曾经的吴家嫡子,幼时目睹了吴家老爷宠妾灭妻,纵容妾侍伐害嫡子!先请两位官爷将今日之事做个见证!改日我便将状纸递到州府大人的案上!”今日吴远生承认他是吴陵的身份,他日就不能再反口告他身份不明,是诬告! 丁二爷便见着阿陵说完这话,吴远生的瞳孔里渗出了一丝寒气,心头不禁一晒!刚才看吴远生这般悲苦,做足了父亲见到失踪已久的亲子的伤痛、惊喜、郁愤的模样,还以为真对阿陵有些父子之情,看的他都有点不落忍!呵,真不愧是世代皇商之家,别的他不清楚,至少这奸诈的商人本色,吴远生掌握的可谓炉火纯青了! 两位衙役见吴陵竟然这般不给亲爹面子,知这吴家的大戏是要拉开帷幕了,岂不正合了头儿的意!当下也客气地说道:“我们兄弟二人一向秉公办案,自是会如实向大人禀报的!小兄弟不必担忧!” 这话一出口,便是要得罪吴家了,二人见今日也没个了断,便心急着回去给头爆爆料,当下便对吴远生告辞道:“我兄弟二人今日还有公务在身,便不多留了,改日再来府上叨扰!” 吴远生差点一口气没换过来,这两个小杂碎,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什么叫“再来叨扰”!真要立案侦察不成!? 吴远生暗暗吸了口气,便咧着嘴笑道:“二位官爷客气了,您二位慢走!”又看了眼吴伯,吴伯会意,送了两位衙役到门口,从袖袋里掏出了两锭银子!两位衙役也没客气,道了句:“客气!客气!”便塞到袖袋里去了。 丁二爷怕吴陵一时心软着了道,便也起身告辞道:“今日犬子无状,对贵府都有叨扰!还望吴老爷见谅,改日州府衙门里再见!还要多谢贵府的茶水!” 吴远生眼睛一眯,这是阿陵的养父?姓丁? “陵儿,过往多有误会,你娘去世,为父也很悲痛,这才一时疏忽让你遭了贼手!以致你流落在外这许多年,受了不少苦,现在你回来了,我们一家团团圆圆的不好吗?”吴远生说着便红了眼眶。 见吴陵冷着脸不吱声,又开口道:“阿陵,子告父可是要挨三十大板的,你这身子这般瘦弱,可经不得这棍棒加身啊!为父盼了这许多年才又见着了你,你就体谅一下我做一个父亲的心情,莫要这般折腾自己的身子骨啊!” 张木一惊,古代子告父是要挨板子的? 丁二爷看着吴远生就快声泪俱下了,一拱手道:“告辞”!便拉着丁二娘往门口走去!再待下去,他隔夜的饭食都得呕出来了! 吴陵拉着张木也跟上。 杨氏见吴陵没有留下来,心头一送,往椅子里一靠,就瘫下来了!吴陵要是回来,不说家产,就阿潭和芷沅也不能再充当嫡子嫡女的身份了,之前没有嫡子在一边比着,吴家又就他二人,也不存在什么嫡庶。 杨氏心头一狠,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吴陵再在台州城待下去! 吴家院里东边一株桂花树下,立着的一个婀娜的姑娘盯着往门口走去的身影,抬起青葱一样的手指头,直直地拽了一根枝桠下来. 后头立着的丫鬟,身子一瑟缩,还是壮着胆子往前迈了一步,低着头小声道:“小姐,仔细手别伤了!”上次小姐给郑家小姐气得扭帕子,勒出了一条红痕,杨姨娘把她们叫过去好好敲打了一番,说是再不用心伺候,就去下面跟着婆子一起洗衣服。要是真下去了,不说冬天的水冰冷刺骨,就是吴家那一起子见风使舵的丫鬟婆子和小厮怕是都要踩她几脚了。秋华自是不敢不当心的 吴芷沅淡淡地扫了一眼贴身丫鬟秋华,过几日莫家太太的花会还要去,是不能勒了手指,要是留了红痕,娘肯定又要念叨。 看着吴陵迈出了吴家的门槛,不见了身影,眼眸一转,爹那边还要哄哄才行!那不知哪里窜出来的嫡子,呵,她不得弄死他!这吴家只有她和哥哥两个子嗣,吴家的一切,都是她们母子三人的! 秋华只觉的头上的视线如灌了阴风一样,冷飕飕的,像是要在她的身上扎出几个洞来,心里不禁冒出一点寒气。当下头埋得更低了,小姐脾气不好,稍有不快,就拿她们出气。冬华还在床上躺着呢,那腿也不知道能不能好的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那支挂花落在了地上,头顶上传来一句“走吧!” 秋华如临大赦,赶紧跟着吴芷沅的步子往前厅去。心里揣摩着,这一对母女估计又要哄老爷应什么事了。 ☆、第49章 复仇之一 郑老太太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外孙,终是忍不住又劝了一句:“阿陵,你娘是我亲闺女,我也心疼她,可是她为了你都百般忍耐下去了,你这一纸诉状递到州府大人面前,就得和吴家彻底脱离关系了!” 芜朝沿袭了前朝的一条律令:“子告父,杖三十,除族”!阿陵一旦真的将状告吴远生的事坐实了,吴家的一草一木就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外祖母,吴家的族谱我并不稀罕,我娘当初就是因我不能脱族才在吴家受欺辱的,那时候我年幼,不懂她的顾虑,不然我早就劝她和离回家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阿陵,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也不多说,郑家当初没能为你娘做主,这次万不能再让你受欺辱了!吴家的家产你不稀罕,你娘的嫁妆却是无论如何都得讨要回来的!”那是她和老头子给闺女准备了十五年的啊,没得便宜了那贱蹄子!当年阿陵失踪,说是绑匪收了银钱没兑现诺言,女儿去世她就已倒在了床上,又惊闻阿陵被绑,一度中风,两个儿子又年轻,办事也没章程,竟然就这般便宜了吴家! “外祖母,您放心,我一定会把娘的嫁妆要回来的!”当年那娼妇次来娘的房里拿东西,娘都木着脸不说话,可是她却常在夜里听见娘的哭泣声。这些年里,他不是没有怨过的,怨她那般懦弱,任由一个侍妾欺凌在头上,如果当初她能强硬一点、蛮横一点,就不会有后面的枉死,他也不至于流落街头。只是那毕竟是生他养他疼他的母亲啊! 第二日,吴陵便敲响了州府衙门前的大鼓,州府大人明皓昨个就听手下汇报了此事,今个一早便在衙门里等着吴陵,鼓声一响,便让衙役传吴陵进来。 明皓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回想起前几日深夜受到的密信,心头一时思绪杂乱。见衙役已经带着吴陵进来,回了心神。 “大人,吴陵带到!” 明皓正了正身子,看了两眼立在堂下的小郎君,见其眉眼清秀,眉峰微微隆起,身量七尺,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心下不由叹道:倒是一副好相貌。 吴陵也悄悄打量着坐在案桌后的人,见其约有四十左右,面容清峻,一双眼睛看过来倒像能刺探人心一样,微微敛了目。便听上方的人冷泠泠地开口道: “昨日,本官已从巡城侍卫那里听闻你要状告老父,状纸可有?” 吴陵忙敛了心神,肃声道:“已备好,还请大人过目!” 边上的师爷接过来双手递上去。 明皓一展开,见笔锋奇峻,字体妍丽方正,不像以往的讼师所写,知是郑家人的手笔了。洋洋洒洒竟有十张宣纸,粗粗浏览一遍,问道:“按你所说,证人和证据何在?” **************** 饶是吴远生再有防备,听到府衙传召的时候,心下还是不禁一凛。杨氏心里也是一突兀,但是还是没忘记及时上眼药道:“老爷,没想到阿陵这孩子竟然真的存了这般歹毒的心肠,这自古哪有子告父的,妾身就是在话本子里也没有见过,您纵真有千般不是,也是您和他父子之间的事不是,枉费老爷这十三年来还这般惦记他!真真是一个白眼狼!” “爹,大哥也许有什么苦衷也不一定,您先别火,过去听听大哥怎么说,毕竟也十三年没见了,这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呢!”吴芷沅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吴远生看了眼爱妾和娇女,见一个一脸愤然,一个似有担忧,目光往庶子脸上移了移,“阿潭,你说呢?” 吴潭紧了紧手,沉吟了一会开口道:“儿不希望这事是真的,您是我的亲生父亲,大哥又是我的嫡亲兄长,儿只希望我们一家能和和睦睦的。”见爹颔了首,吴潭攥着的手微微松了松。他可是比爹还要早就得知吴陵消息的,只是他还没找到机会下手罢了,不过这下子吴陵犯到爹面前,也就不用他出手了,当年爹能舍了他一次,这次,还不得断了他筋骨! 吴伯深谙一个管家的本分,站在门外,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见门上的阿力赶过来,下了台阶,问道:“又怎地了?” “老管家,衙役们又催了!你看这?” “行了,你先过去吧!老爷马上就出来!”吴伯摆手道。 阿力见老管家给了准话,便又回去当差了。 吴伯叹了一声,真是匪夷所思,还真有儿子告老子的,老太爷要是知道了,还不得从棺材里蹦起来!见里头杨氏还在拉着老爷絮叨,立在门外,婉言提醒道:“老爷,外头的衙役问你甚时可以走一趟?” “让他们等着,这些杂腿子,倒跑到吴府来耍威风了!”杨氏扬着帕子不耐烦地道。丝毫不记得当时在成衣店门外,她就差抱着人家的大腿求他们做主的。 吴远生看了眼门外立着不动的老管家,知是外面在催了,起身道:“你们也无需担忧,我去去就来!” 然而,吴远生这一去,并不是一时半刻,也不是一日两日,而是隔了两年。 此时杨杏看着吴远生和吴伯一前一后的背影,这个不识趣的吴伯,还是早早撵走为好! “娘,吴陵娘的嫁妆,你都弄哪了?”吴潭皱着眉问道。 杨氏坐在黄梨木的正坐上,揽了揽裙子,无所谓地道:“我哪知道,你们谁看上了一件物什,不是随手就拿走的?剩下的不还在我的私库里嘛!” 吴潭被杨氏这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气的一噎,冷冷地道:“娘心里有数便好,这事处理不好,恐怕娘不能脱身。”虽说是亲娘,可是毕竟是瘦马出身,只知道吃喝玩乐,遇到一点事,真是完全指望不上! 杨氏看着甩袖出门的儿子,伸着染了凤仙花的鲜艳的手指点着他的背影,对女儿抱怨道:“你看看,你看看,你哥这什么态度!真是惯得你们!”莫家的儿子哪一个个不是对老子娘俯首帖耳的,不过到底是自己生的,杨氏也舍不得责骂,抱怨了两句,也就放下了。 “娘,那郑家的陪嫁,你到底怎么想的?”她比哥哥和娘处的时间长,娘自幼在勾栏地里长大,最是爱惜自己不过,怎么可能真的那般对这么要紧的事无所谓呢! 果然,便听杨氏杏眼一转,勾唇笑道:“还是我闺女看的明白,那些啊,我早八百年前就运出去了,除了一点精巧的留了下来给你们玩,其余的,早卖了折了银钱了!”真当她杨杏傻啊,那么个烫手山芋会一直握在手里。 见女儿一脸不相信的看着自己,又道:“你放心,这事你爹也知道。”杨氏说道末一句,看着女儿审视的眼神,心里一虚,掩了口不再多说。 母女俩在前厅里吃着蜜饯闲聊,不到一刻功夫,吴伯匆匆地又赶了过来,杨氏厌烦地皱了眉头,没好气地斥道:“我说管家,你没事就不要往我眼前转了,晃得我头晕!” 吴伯面不改色地站在门口,平静地道:“杨姨娘,州府大人派人来请你过去问话,衙役正在门口等着呢!你还是快点吧!” 吴芷沅暗自皱了眉,这老匹夫竟敢十几年来都没称呼娘为“姨娘”了,谁不知道要不是娘是瘦马出身,不能扶正,早就是吴家名正言顺的当家夫人了,饶是如此,这里里外外谁不称呼娘一句“杨夫人”的,这老管家这是笃定了娘这次要不好了? 杨氏此时却没心情计较吴伯的那句“杨姨娘”,怎地老爷没有说服州府大人吗?要传她过去问话?有心想问老管家两句,见他像个木桩一样笔直地站在那里,还是忍不住讽道:“哟!看管家这副模样,是笃定了我杨杏踏不进这吴家大门了?” “杨姨娘多虑了,前面衙役还在等着,杨姨娘还是先过去为好!” 杨氏一听衙役,心口一慌,也不和老管家斗气了,拉着女儿的手说:“快,快去找你哥!”杨氏万般悔恨刚才把儿子气走了,不然现在还有一个可商量的人不是! “潭少爷刚才往东大街上去了,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吴芷沅刚迈出步子,老管家便缓缓地开口道。 “哎呦,那可怎么办呢!我一个妇人要是上了公堂,以后可哪有脸面再去见各家夫人啊!”杨氏拽着帕子,急的额上都开始冒了斗大的汗珠,眼里也蕴了泪。 吴芷沅眼神一暗,她正在议亲的关头,可不能让娘被人议论,看了一眼事不关己的老管家一眼,福身道:“吴伯,爹爹和哥哥不在家,芷沅还恳请老管家代我们母女拿个主意,母亲是万不能走这一趟的,待父亲回来,必让父亲重谢您老人家!” 吴伯觑了眼吴芷沅,当下便弯着腰回礼道:“小姐真是折煞老奴了,这官府的事哪是我一个下人可以置喙的!” 吴芷沅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老管家,长长的睫毛下的眼睛里,一片阴鸷! ☆、第50章 复仇之二 不到一日,台州城内便传开了,吴家的嫡子将吴老爷告到了堂上,东大街内的茶馆、酒肆、客栈里都热闹了起来,如意茶馆里的老板还特意聘了一说书先生过来,每日巳时和申时长胡子老先生,拍着木头一惊一乍地从郑家大小姐待字闺中说起。 老先生也有秀才的功名,考了好些年都不能进,不知怎的就一心钻研起了说书的行当,在当地也是颇有名的,只是老先生家境富裕,近年来很少上台。老板将老先生重新上台的消息一传出去,两层的茶馆里第二日便爆满,每一张桌子满当当地围了十来个人,还有许多站在墙角门边的。 老先生一拍那块陈年的惊堂木,茶馆内瞬间安静下来,“二十年前台州城内,要说哪家小姐最娉婷秀雅、端庄知礼,郑家大小姐要是排第二,可没有人敢说是第一了。”老先生一边说一边哀惋地摇头,还啧啧地可惜着。 “难道老先生您见过不成!”台下有人哄笑道。 “哎,这位小郎君可说对了,我还真见过呢,郑老太爷还在的时候,我可常去和他下两盘棋,那小姑娘一双大眼睛圆溜溜地转,脸蛋红扑扑的,大大方方地站在案边喊我一声爷爷!当真讨人喜啊!”老先生颇为感慨地回忆道。 楼上二楼的雅间里,郑老太太用帕子擦着眼角说:“这老先生确实是老头子的故交,也是看着你婆婆长大的,这一回话本子怕是他一早就想好了的。” 张木还是头一回听书,昨个吴陵回来说:“我怕是赶上好时候了,吴家可能得罪了上头,明大人话里话外的引我把话头往狠了说!” 小夫妻俩一思量,便去找了老太太,老太太当下便笑道:“财帛动人心,吴家富了这百余年了。”吴陵和张木互相看了一眼,心下有些懵懵懂。 老太太得了这意外的消息,心情爽朗多了,竟闹着要来听书,郑大老爷苦劝无效,只得一早便给老娘备了马车送来,老太太不乐意见二儿媳,便也不好带大儿媳出来,只悄悄地带了张木过来。 此时张木看着老太太想起女儿又伤感起来,哄道:“外祖母,您别难过,过几日娘的仇就能报了。” “哎,好孙媳,我明白咧!我就是一时想到恒芯小时候那活泼机灵的模样,心口疼罢了!”女儿去了这许多年,老太太该流的眼泪早流光了,擦了两下眼角便又凝神听起书来。 如意茶馆“皇商宠妾灭妻,嫡子流落街头”的话本子,足足说了十天,吴家守门的阿力每日里都要扫几遍门口的臭鸡蛋、烂菜叶子,连以往去菜市采买的厨娘都要遭白眼,有些脾气耿直的大婶,甚至直接说:“我家的菜不卖给烂心烂肺的人吃!”吴伯只好让新进府的面生的仆妇去买菜。 吴芷沅和吴潭这几日里都不敢出门,兄妹两一开始以为凭借爹在台州的势力,这事也就是走走过场罢了,最多娘要被爹苛责几句。没想到爹和娘都一去就不回来了。听着墙外头每日里有粗鄙的妇人在叫骂,有心想让人撵走,然而,爹爹不在,老管家竟然奴大欺主起来。兄妹两一向望着爹娘过日子,一切俗事不沾手,一时也只能都恨恨不平。吴芷沅这几日生生地瘦了好些,原本就纤细的腰肢,现在更是盈盈一把可握了。 第七日,“皇商宠妾灭妻,嫡子流落街头”的话本终于说到了“失踪十年归来,嫡子为母告父”。 老先生在台上竟然一边说一边唏嘘不已道:“诸位想想,这子告父,得挨三十大板不说,还得除族,那吴家的家产不还得落在杨氏出的子女身上了!这郑家的小姐,早早便香消玉殒,留下唯一的一点骨血,被残害了这许多年,难得还有这番孝心,一心为母讨公道,却还得受这番挫磨!” 或许是老先生说的太动容,抑或是宠妾灭妻、发卖嫡子的举动激怒了太多支持原配嫡子正统地位的士子,第八日,州府里的衙役刚拉开大门,义愤填膺的民众们便早早聚在了外头,一摞子厚厚的进言书摆在士子们的身前,刚睡醒的衙役揉了揉眼睛,往后一望,吓得一激灵,士子们后面竟然还有许多民众,乌压压的一片。连忙拔腿去后衙里喊州府大人了。 明皓接过听了风声急忙从家里赶过来的钱师爷递过来的进言书时,也不禁惊讶道:“这怕有万余字吧!” “大人好眼力,是本州才子柳谦益执笔写成的!” 明皓粗略一看,大致言吴家作为皇商世家宠妾灭妻,恶待嫡子,败坏我朝风气,有辱台州乡风,不甘为民众表率,请求州府大人上书撤下吴家的皇商身份,还郑氏母子一个公道!进言书底下,还有许多百姓的签名,一些不识字的老百姓,就用红泥在白纸上按个红手印! 三刻钟后,明皓缓缓地合上进言书,笑道:“柳谦益这回倒不闭门读书了,竟然也掺合了进来!”说书的老先生已经给了他一个惊喜,这柳歉益又送了一个枕头过来! 第22节 钱师爷一直在一边观察着州府大人的表情,见他颇有些甚得心意,心里暗暗提了个醒,那吴潭送来的金子还是早早处理了妥当,一边笑道:“这台州城的民意倒是从没有这般凝聚过,也是大人治理有方!” 明皓笑着摆摆手,笑说:“走,陪我去前头看看!” 明皓看到前头这番乌泱泱的民众,心头也不由得一震,这说书的老先生还真有一套,觑了眼打前阵的柳谦益一眼,暗道,这倒是个好苗子! 民众见州府大人出来,立即就吵嚷着请求还吴家嫡子一个公道!明皓压了压手,朗声道:“诸位乡亲,进言书明某人已经看了,今日便快马加鞭送到圣人案上,一定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复,望大家稍安勿躁!” “诸位乡亲,明大人一向言之有信,我等在此谢过明大人体察民情,为百姓主持公道!”柳谦益也高声说道,说罢便对明皓深深弯腰行礼致敬。 吴芷沅和吴潭从仆人嘴里得知万言书的时候,万言书已经八百里加急往京城去了。兄妹两心下的惊恐不可言喻,吴潭握着拳逮着传话的小厮就一阵猛揍,小厮万没想到一向脾气温和的少爷竟然会突然拿他出气,抱着头,心里叫苦不已。 吴潭发泄够了,猛地一踢坐在地上的小厮,骂道:“没用的东西,滚!” 小厮忙连滚带爬地出了屋,被相熟的伙伴扶到屋里涂药去了。 “哥,你说那吴陵为什么没有死在外头,十多年了,还能回来找晦气!”吴芷沅哆着嘴说道,等那万言书进了京,怕是京里的大伯也保不住他们了,不说爹娘能不能回来,就是这宅子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既然那杂种不该回来,我们让他消失就是。” 吴芷沅一惊,倏地侧过头来看着哥哥,只见他一脸狠厉,心头不由一颤,“哥哥,你!” 吴潭见妹妹瞳孔都惊得睁大了,微微笑道:“沅儿在家好好给哥哥做一身衣裳,等爹娘出来了,我穿给他们瞅瞅,看看沅儿的绣活是不是又长进了!” ******** 张木看着面前的张大郎和美人,半天合不上嘴,吴陵看不过眼,推了她一下,笑道:“娘子,别愣着了,赶紧让大舅哥和美人进去喝盏茶暖暖身!” “哎,哥,你赶快进来!”张木忙让着张大郎进屋,伸手抱美人,美人却愤愤地扭过了身。哼,让你们抛下我! 吴陵见这猫还这般傲娇,瞅准了,一手抓着美人的后退,从大舅哥怀里拎起来,气得美人直愤怒地叫唤:“喵!喵!”混蛋,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见吴陵无动于衷,只得看着张木。 张木心头一软,轻轻兜着美人的小身子,笑道:“这猫真记仇,当时我跟着爹娘过来,人生地不熟的,怎好带你来呢!”说着边看了眼张大郎,咦,哥哥怎地把它带来了? 张大郎见妹子看着他,笑道:“娘说这猫有灵气,非要我带过来!你们走了这好些天了,娘不放心,特地让我来看看。” 台州城这般大,张大郎可摸了好些天,见有个茶馆天天人来人往的,想着人多,便怀着试试的心思,去问个话,没想到那人一听他打听的是吴陵,立即就嚷开了:“哎呦!这是吴家公子的大舅子呢!从通台县那边过来的!” 张大郎这才知道,原来妹夫竟然是富人家的嫡子,被家里的姨娘给卖了,心里也是惊诧不已!有心人给他指了路,他才摸到郑家的门口,也不好贸贸然敲门,便在门外的树下等着里面的人出来,没想到一早就碰到了妹子和吴陵! ☆、第51章 鸡丝燕窝 张大郎第一次进这般豪奢的人家,他见过最大、最好的房子便是镇长家的,这一路走来虽也看到许多亮堂耀眼的楼阁,但是远远没有此时的震撼,“阿陵,这真是你的外家吗?”张大郎见了大门还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哥,我先带你去见我外祖母!”吴陵看着大舅哥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看了一眼抿唇笑着的媳妇。大舅哥这样子才像没进过城的乡下村户吧,可是媳妇第一次来的时候,为什么那般神态自若? “发什么呆,还不快点!”张木见吴陵盯着自己失神,忙拉他的袖子催到。 “喵!喵!”混蛋,人家都饿死了,你还这般磨叽。 吴陵一回神便见着美人幽幽地看着他,眼里闺怨异常,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见了荣华园,绿云正在外头陪守门的丫鬟聊天,这些丫鬟这些日子也是见着老太太对吴陵夫妻俩的看重,早已敛了对张木的轻视,这几日见面都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好,张木在现代便见惯了“变脸”这一绝活,也不当回事,遇到有行礼的丫鬟,也都客客气气地应和两句,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这些大宅门里的丫鬟仆妇更是不能小瞧的,哪一个怕都比她多了一个心眼。没想到,下人们见表少夫人这般温和有礼,一点都不得志便张狂,有几个倒也真起了一点尊敬之心,譬如郑老太太身边的绿云、绿袖和绿影。 “陵少爷和夫人怎么又转过来了?这位是?”绿云福礼后,笑着问道。 “外祖母可还在屋里?”张木来了以后,吴陵便很少和丫鬟们答话,一向是张木应付,此时张木见张大郎微微窘迫的样子,笑道:“我哥过来给外祖母请个安!”声音清脆响亮。 绿云一怔。这村夫? 里头郑老太太一早就听见动静了,此时便在里面对绿影道:“去后壁橱里找一块好些的玉佩出来!” 一边的绿袖看着老太太,试探着提醒道:“老祖宗,乡下人家,怕是金子银子更实用吧?” 老太太摆摆手,并不答话,看了绿影一眼,绿影便颔首进去了。 前边,绿云已经打起了帘子,张大郎便见着一个极富态的老太太看着她慈和地笑着。心里也微微松了一些。他来的时候,也没想到阿陵家竟然是大户人家,不然无论如何也得扯一身好衣裳给妹子做做脸了。 “孙媳妇,我刚才怎么听着是你哥哥呢?”老太太说着便伸着手招张木到榻上来坐。 “外祖母,您耳力可真好!我哥哥见我和相公好些日子没回去,心里挂念着,便找了过来,我和相公今个刚出门便遇上了,您说巧不巧?” 郑老太太见外孙媳妇落落大方地介绍这个身上还打着补丁的憨厚小郎君是自己哥哥,心里又添了一层喜欢,见那边绿影出来了,便笑道:“亲家舅爷也是有心了,从家里到台州,怕也折腾了一些日子吧?这下可得好好地陪阿陵和木丫头在我家多住几日才好!” 张大郎见老太太并没有因他小瞧妹子,提着的心才完全放了下来,答起话来,便也活络了许多,和老太太说了好些乡下风物。 中午的时候,大房和二房便接到老太太身边丫鬟的传话,说是张木的哥哥来了,晚上大家一起去荣华园吃晚饭。郑恒元和谢氏也只是怔了一下,郑恒生和纪氏却当着绿影的面便嘲讽了起来,说什么“老祖宗也真是年纪大了,来要饭的都当成亲戚了。”绿影也并不接话头,只笑道:“老祖宗吩咐的,二老爷和二太太可要来才是啊!不然老祖宗可得怪我跑个腿都不利索了!” 纪氏轻笑道:“那是自然的!” 晚上,纪氏和二老爷及一双儿女确是早早便到了荣华园,围在老太太的塌边逗着乐,吴陵带着张大郎在前厅里,张大郎此时也换了一身鲜亮的衣服,是吴陵让人去成衣铺子里买回来的,怕张大郎心里不舒坦,解释道:“大舅哥别见怪,富人家都这样,我们就当逛回戏园子好了!” “咦,你这意思,你和阿木还回去吗?”张大郎奇道,这般富贵,阿陵还能不要? “自是要回去的,这郑家再富贵也是外家不是,大哥也知道,吴家我是不回去的!想想还是在镇上待着自在。” “能回去也好,一家人还能处一块!”张大郎拍着吴陵的肩膀道。好好的家,给一个小妾折腾成这样,这富贵人家的公子过的还不如他的安稳。 郑二老爷见了吴陵倒是客套了两句,对即使一身绸衣也一副乡下汉字模样的郑大郎眼风都没给一个,吴陵见二舅这般行事,心头也有些不大痛快,要是媳妇知道了,肯定得委屈,见大舅哥还憨憨地站着,便说道:“大哥,舅舅还没来,我们先坐着。” 郑庆衍和郑庆陶倒是最后来的,两人一个在外头管着田庄,一个在书院里读书,见到张大郎都客气了几句。 晚饭还是和张木那回一样,凉菜四道,热菜十道,汤品两道,张大郎看的目不转睛,努力忍着不吞口水,纪氏还站在老太太身后,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真是要饭的!”声音不大,可是却又刚刚够大家听到,张大郎顿时涨红了脸皮,吴陵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张木看着纪氏那微微嘲讽的神色,笑道:“不知道二舅母说的是什么?我怎么听见一句要饭的?我张家虽是乡下人家,可也是一粥一米都是自己种出来,莫非向二舅母讨要什么了?”张家一向待她如亲女,眼下真是冬麦播种的季节,张家还让出一个劳动力来找她,张家就指着那点地过日子,大哥不在,娘和嫂子怕是都得下地干活顶上,她又怎能让大哥在这里受辱! 纪氏也只是看不过眼,忍不住刺了一句,她以为张氏肯定忍着不好出声的,毕竟她娘家那般见不得人!可是,这张氏竟然还和她顶上了! 郑老太太对这拎不清的儿媳也深感不满,斥道:“老二家的,你要是脑子糊涂,就不用在这里伺候了,回你自个的院子去吧!” 郑庆陶看着老太太一脸怒色,也不敢为娘辩护,毕竟刚才那句话,他们也是听着的。却见妹妹站起来道:“祖母,你怎么能因外人责怪娘呢,本来就是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您还这般维护!” “行!你也回去吧!”老太太眼皮不抬地道。这二房的看不惯阿木,她心里清楚得很。 “祖母,娘和妹妹今个都有些犯糊涂,您别生气,我送她们回去!”郑庆陶忙起身一手拉着娘,一手拉着妹妹往二房去,他真怕这两祖宗又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惹祖母生气,祖母身体刚好一点,要是再犯病,老郎中都说,怕是凶险的很了。 张木和张大郎晚上都没动两筷子,吴陵看着,舀了一碗山鸡丝燕窝给张木。正冒着热气,看着就觉得暖和得很,张木看着吴陵关切的眼神,心里也暖了一点,拿起勺子正准备舀的时候,手里的勺子却“砰”地一声掉到了地上,碎成了三段。 桌上的人都看了过来,张木看着腿上恶作剧的美人,颇为无奈,见大家都看过来,只得道:“我以前养的一只猫,比较贪吃,估计闻着了味儿竟然跳到了我身上来了!” 老太太笑道:“早上就看着你抱着这猫了,还以为家里哪个送你玩的,原来是跟大舅爷一起来的啊,让绿云抱它下去喂点燕窝给它解解馋去!” 张大郎便见早上打帘子的姑娘款款地过来要抱美人,却见美人忽地一下子跳到了桌上,看着张木叫唤。 张木心里一急,忙道“这猫被我惯得没规矩,脾气大得很大家莫见怪,还是我抱着它吧!” 话音没落,美人又一掌打翻了张木盛汤的碗! 那边莫氏怀里的小胖墩看到一只猫上了桌子,也蹬起了腿。饭桌上一时倒热闹了起来,郑庆衍笑道:“祖母,我还没见过这般馋嘴的猫,倒是真有些顽劣得很!” 老太太看着这只猫,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这猫从早上到之前都乖巧得很,这菜上了许久也没见它跳上来,却,看了一眼面前的鸡丝燕窝,忽笑道:“今个这鸡丝燕窝我们是吃不成了,不然这猫可还得作乱,端下去吧!”对绿云瞥了一眼。 绿云心头一震,上来将那罐鸡丝燕窝端了下去。 张木尴尬地拍了两下美人! 晚饭过后,老太太卸了钗环,装备就寝,绿云过来给她宽衣,附在耳边道:“老祖宗,厨房里的那只猫死了。” ☆、第52章 猫与复仇 死的猫是一个厨娘养的母猫生下一个多月的小猫,刚开始吃食,毛色柔光水亮的,家里的丫鬟仆妇们见了都喜欢,只是,遇到了一锅鸡丝燕窝。 老太太拿起放下的佛珠又转了转,半晌才开口道:“明天拿去外面给郎中验一验是什么!” 绿云应了一声,看着老太太肃穆的面容,心里也不禁有些惶恐,这还是在老太太的荣华院,一大家子坐在桌上吃饭,竟然就有人敢这般下狠手!这要毒的可不只是表少夫人! 绿云用小罐子装了一点,用帕子包严实了,带去外面的医馆里,只说毒死了家里的猫,不知混进了什么东西! 老郎中眼皮微抬,这燕窝也就大户人家吃得起,还拿来喂猫,啧啧啧! 老郎中拨弄了一上午,就是没有查出一点毒迹出来,可是人家姑娘这般小心翼翼地拿过来,应该是确实吃死了什么东西的,老郎中一时有点汗颜,看着等了两个时辰的小姑娘,还是如实说道:“老夫汗颜,这,呃!” 绿云本见老郎中这般说,料想没有查出来,不禁有些失望,又见老郎中猛地断了话头,惊异地捧着那小罐子,也不禁站了过去,问道:“老先生是看出什么了吗?” “小姑娘,这东西确实有点问题,你放这里,让我研究个几日可好!”老郎中年纪大了,就喜欢琢磨点药草、疑难杂症之类的,一时看着那微微有点金色光亮的汤,便舍不得放手了。 绿云见老郎中看出问题来了,心里反而微微松了口气,笑道:“那就麻烦老先生了,我过五日再过来看看,也不急,您慢慢研究!” **************** 月底的时候,从京城来的信使,伴着萧萧朔风又进了台州府衙,钱师爷领着信使去驿馆招待。 州府大人的长随盯着那一扇门已经有一个时辰了,侧耳倾听了许久,也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他是从书童做起的,跟着州府大人也有十来年了,印象里很少见到大人这般沉重的样子,刚才信使一走,大人便面色凝重地回了后衙进了书房。 晌午的时候,明夫人那边派人来问明大人午饭在哪边吃,小丫鬟看着长随一脸为难的样子,娇叱道:“你就在我面前装吧,谁不知道你跟着大人许多年了,问句话还能难倒你不成?” 长随忙比着手指在唇中,“嘘,大人在想案子,你小声点!” 丫鬟见他这般小心翼翼,一时也不敢再笑闹,低声道:“那我回去禀夫人说大人在忙,让夫人先备着就是。” 长随看着丫鬟的背影,不禁也觉得肚中开始闹起了饥荒,抬头望天,咽了咽口水。 明皓盯着案上摊开的那一卷明黄,心里的骇浪久久平息不下,辉煌显赫了百年的吴家,竟然在圣人的一句话里便落入尘埃了。 不久台州城里便贴出了告示,褫夺吴家皇商封号,家主吴远生牢狱五载,妾侍杨杏打回原籍。吴家嫡子以子告父,情有可原,酌情免除三十大板,但父子君臣的纲常伦理不可废,仍除族,剥夺家产承袭。 张木听到吴陵不用挨板子,抱着美人狠狠亲了一口,美人嫌弃地用前爪扑了扑脸。 张木愣了一下,这是,嫌弃她?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头一回体会了相公对美人的心情。(可是,话说,如果不是相公不在,人家才不会亲你呢!~~~~(gt_lt)~~~~) 老太太笑道:“这猫真是精怪,阿木啊,你以后去哪都把它带着哦,不然这么聪明的猫给别人逮去了,可就不会送回来了!” “喵!喵!”美人一下子从张木腿上跳下来,撒着爪子跑到了老太太的塌边,绿云把它抱起来递给老太太。 张木看着美人沾了灰的脚爪子,有些不忍目睹,有些鄙夷地道:“外祖母,你可别管着它,那爪子脏着呢!” “喵!喵!”有你这么埋汰自己闺女的吗!? 老太太搂着怀里一拱一拱的小东西,觉得要不是是外孙媳妇的,自己可能都舍不得让这猫出了屋了。对一边的绿云、绿影说:“改明个也给我找一只小猫来!” “吴家的家产虽然没了,但是明大人既让人过来说会补回你婆婆的嫁妆,自是不会食言的,阿木啊,这许多年了,我当真没有今日这般舒心过!”老太太一边给猫捋着毛发,一边缓缓地说道。 “外祖母,只要相公没事就好!娘的嫁妆还是您给置办的,您留着做个念想吧!”那般多的钱财拿回去,估计也不得消停。 “傻姑娘,你还真以为这么多年了,那杨氏还留着你婆婆的嫁妆啊!至多寻摸出两三样来就了不得了,明大人是根据嫁妆单子补上银两!”老太太微微叹气道。 第23节 府衙的官差将郑氏的嫁妆送到荣华院的时候,郑老太太还是惊讶了一下,她给女儿陪得一套黄梨木雕花千层拔步大床、妆台竟然都在,甚至连那套碧玉碗盘也还在,除了一些衣裳料子、头面首饰不见了许多外,大物件竟然许多都在,不禁看向了送东西过来的衙役,衙役得了明大人的吩咐,态度十分好,道:“那杨氏虽将这些东西运出了吴府,但是没有运出台州城,在莲子胡同里,有一户姜姓的人家,竟然是杨氏以前当瘦马时的相好,这几年两人一直有来往,这些东西都堆在那里!” 张木微微垂目,那是不是说,吴家的那一对庶兄妹的血缘,得打上个问好? 市井百姓的想象力是惊人的,很快台州城里就疯传,吴家老爷宠了二十年的瘦马给他带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真是能染青祖坟上的枯草了! “呵,这真是报应啊!好好的端庄淑雅的妻子不敬着,非要爱个窑(⊙o⊙)姐儿,可不是报应不爽吗?” “可怜吴家嫡子,这般孝顺的小郎君还流浪了这许多年!” “哎,你不知道吧!吴家小郎君早就改姓了!” “嗬,还有这一层?” …… 吴陵从府衙办案回来,一路上便听着许多百姓在议论,心头有些怅惘,吴远生和杨氏再难堪又怎样呢,那个疼爱她的女人早在十三年前就去世了。 他也流落在外十三年。 看着郑家的大门,想着里面那个柔软的人,脸上微微带了一点笑意,可是,他遇到了娘子! 在他十三年流浪的尽头。 ☆、第53章 包子出场 告示贴出来的第五日,丁二爷和吴陵一行人便准备去了,临行前老太太拉着吴陵和张木的手久久舍不得松开,末了叹道:“你们两个在那边好好过日子便成,也不要惦记我,等天暖了,我去你们那边住一段日子。” “外祖母,这次回去我就盖新房,到时就给您留一间,等明年春上,我就来接您!”吴陵看着老太太皱巴巴的脸上强撑着的笑意,心头也有些哽咽,这个老太太是他在这世上唯一关心他的有血缘的亲人了! 美人晃到老太太的脚下,用脸蹭了蹭,“喵!喵!” 老太太忍着没有低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出门! 绿云就赶紧把美人抱了起来,往门口停着的马车上走去,美人这几日也和绿云混熟了,在她的臂弯里,抬着小爪子扒拉扒拉,绿云看着她淘气的模样,心里也有点舍不得,可是她明白老太太的用心,那毒,老郎中说了,“女子食之毛发尽落,骨瘦如柴,喉间痒痛,十日而死。” 老太太得知,已经几晚上没有睡着了,这几日她守在外间,时常听见里面被褥沙沙的动静,知道这一夜老太太怕是又要翻着身子到天明了。 吴陵微微敛了眼,拉着张木跪下端端正正地对着老太太磕了一个头,郑恒元看着酷似妹妹的外甥,原来十三年不见,亲情也是可以湮灭的,微微侧头看了眼正在愣神状态的老二,深深地呼了口气。 吴陵牵着张木的手,走出了郑家大门,他知道他不能回头,他知道那个满头白发、步履蹒跚的老太太正在眼巴巴地望着他,他怕一回头,就会撞进那双满含着热泪,已经被时光耷拉下的眼。 望着马车哒哒地在消失在胡同口,老太太忍了许久的泪,终究还是落在了满是沟壑的脸上,“孩子啊,我又何尝不想留你下来,只是这里,怕是外祖母也护不住你了!”绿云和绿影上前搀扶着老太太往荣华院去。 丁二爷和丁二娘在城门口等着,张大郎惦记着家里的冬麦,在郑家住了一夜便走了。吴陵坐的这辆马车是郑家雇的,郑氏的嫁妆除了几样首饰,张木和吴陵都不愿意要,这下东西拿回去只怕招人眼,老太太也明白她们的顾虑。 只是先前明大人将郑氏损失的部分嫁妆折合后给的五千两银票,老太太却是不容他们再推辞的,见吴陵不肯收,含着泪说:“你流着我郑家一般的骨血,难道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外孙在外头受苦吗?你这不是要戳我的心啊!” 张木捏着腰带内侧缝着的五千两银票,直觉得有些心惊肉跳的,五千两,她和相公在镇上一辈子也吃穿不愁了吧! “砸死她!砸死她!” “黑心肝的妇人!” …… 坐在车内的张木和吴陵都忍不住撩起帘子看了眼车窗外,正是在东大街上,州府里的两个官差正押解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瘦的像一副骨头架子一样,囚衣套在身上貌似灌着风,脸上还有鸡蛋液粘着烂菜叶,只是那柳叶眉,张木总觉得熟悉,在哪里见过一样? 一张骄矜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与眼前的重叠,嗬!竟然是杨氏! 张木看着眼前瘦骨嶙峋似的妇人,一时有些不敢相信,也就个把月的时间,那般丰润的贵妇人,竟然薄弱的像这风再大一点就要飘起来似的。 “贱婢!回去好好干~你的营生!” “呸,勾栏里出来的,天生骨头媚,勾搭别人的夫君不说,还养着小倌!” “这等妇人,也就吴家老爷受用得起哦!” “砸死她!砸死她!” …… 不知道是臭鸡蛋还是馊水,杨氏觉得她的眼睛里又被溅了一点黏糊糊的东西,不觉流出泪来,想从人群中找到那一双儿女的身影,可是或许是人太多了,她一直没有看到。 杨氏也不知道自己的祖籍是哪里,只记得家里似有好几个姐姐和弟弟,她六岁的时候爹娘带她去镇上,后来她便在人贩子手里辗转了两年,挨冻受饿不说,时常要被人贩子抽打,她年纪小,并没有脏手蹭到她身上,那些住一间屋子的姐姐身上时常青青紫紫的,起初并不懂,在人贩子手里待久了,自然也就懂了。 八岁的时候,云州一家茶商把她买了去,和几个年岁差不多的姑娘关在一间郊外的院子里,每日里琴棋书画、诗词歌舞的□□着,十三岁的时候,她便已经是纤腰一束的美娇娘了,拿手的是柔旋舞和琵琶,茶商每次待客的时候,都会让她上去跳一阕或弹几曲,时常有客人言语间流露想带走她的意思,只是茶商一直没舍得出手,她一度以为茶商是看上自己了,直到吴远生的到来。 莲子胡同的姜姓男子,是茶商家二掌柜的儿子,小时候常往郊外的院子里给她们送东西,二十多年前眉目清秀的小郎君就那样一日复一日地留在了她心间,庄上管得再严,也是和二掌柜家的小子没有干系的,十五岁的时候,他们便尝了禁果,只是,他们都知道,要是主子知道了,怕是都没有活路的,所以,当看到主子对吴远生百般讨好的媚态以后,一个想法就乍现在她的脑子里。 她成功了,吴远生进了她的芙蓉帐,那个她和姜哥哥恩爱百回的地方。 她跟着吴远生从云州来到了台州,那个端庄娴雅的美妇人,睁着一双亮如星子的美瞳惊讶地看着她,眼里闪过不信、愤怒和悲伤。那一瞬间,她心头竟有了丝快意!她觉到她碾压了一个贵不可攀的大家小姐,一个豪门太太!她听见自己说:“夫君,妾身腰有些酸软!” 凭什么同样是女子,郑氏就是台州赫赫有名的大家小姐,而她则是云州一个给男人弹唱助兴的瘦马,命运竟然让她们遇到了同一个男人,住在了同一个屋檐下,这一次,她杨杏可不得好好碾压这台州城曾百家求娶的贵妇人! 每次看着郑氏绝望的眼神,凄惶的眼神,死水无波的眼神,她就没来由的有一阵快意!直觉得遍体舒畅,仿佛四肢百骸都被抚摸了一样! “娘!娘!” “沅儿,沅儿!”杨氏猛地抬起了头,目光急切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美丽聪慧的女儿! “娘,娘,你要去哪?你们要带我娘去哪?”吴芷沅疯狂地喊道。 杨氏直觉得被针刺了眼,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是谁?愣愣地张着嘴! “娘,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沅儿,真的是你,你怎么成这样了,你怎么不回家?你哥哥呢?” “娘,家被抄了,哥哥也进了牢,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啊?”她让哥哥不要轻取妄动,可是哥哥竟然还是给张氏下毒,她一个人在外面游荡了几天,客栈酒馆的老板一看到她,都忙赶乞丐似的赶她走,她也不敢一个人随便走,只好去莲子胡同找姜叔叔,可是那里竟然没有了人!他竟然走了! “别耽误,走,走!”从这里去云州得一日的路程,这般耽误下去,到了天黑驿馆都不好进,衙役们不耐烦地催道:“别装可怜了,你逼死郑家小姐的时候,怎么不手软一点,你两这般母子情深,怎么不想想吴家少爷小小年纪就会没了母亲,你卖他的时候,就该想想今天!” 说着,便大力推着杨氏走,杨氏一边踉跄着往前走,一边对女儿喊道:“找你姜叔叔去!” 娘,姜叔叔已经走了! 吴芷沅看着娘的背影,有些头晕目眩,往后,她该怎么办? “娘子,和我们没关系了,走吧!”吴陵一边放下车帘,一边平静地说道。 “相公,吴芷沅都不是吴家的血脉吗?”那姓姜的说,杨氏是怀了身孕进的吴府,那吴潭肯定不是吴家的,那吴芷沅呢? “可能连杨氏也未必清楚吧!”吴陵淡漠地说道。姓姜的是在吴潭三岁的时候寻摸过来的,那年刚好有了吴芷沅。 张木也觉的颇为讽刺,吴远生为了这一个寡鲜廉耻的瘦马,生生地毁了一个好好的家!看着相公一脸漠然的样子,觉得陌生的慌,忍不住揽着他的胳膊说:“相公,回去后,我们建个大一些的屋子吧,怕是不够住了!” “好,都听娘子的,只是,家里要来什么人吗?不然三间房子怎么会不够住呢?”吴陵蹙着眉问道。就是外祖母过来,也够住了啊?岳母也不常过来,再说镇上到水阳村也就一会儿,他要是不出门,岳母也不会过来住啊! 吴陵一时想不明白,有些困惑地看着媳妇。 张木笑着不语,拉着吴陵的手覆在了腹上,眨着眼看着他。 “喵!喵!!!”美人看着吴陵的那一双瘦长的手,不自觉地叫出了声! 有小主子了! ☆、第54章 靸鞋出没 张木跟着丁二爷、丁二娘来台州城的时候,只用了一天时间,回去的时候,丁二娘得知儿媳有了身子,脸上的喜意直上眉梢,只是还是忍不住,握着张木的手问道:“让郎中瞧过没?”儿媳没有生养过,要是弄错了就乌龙了。 “看过,前几日我见有个郎中来给外祖母把平安脉,在外间让他也给我瞧了,说是有月余了,外祖母身边的绿云知道,我嘱托她别和外祖母说,不然怕是她又不放心我们上路的。”张木微微红着脸说道。她一直以为女主流了一个孩子,可能伤了身,难以怀上的,没想到她还没到一年就怀上了。 原身在张家动辄挨冷受饿不说,每日夜间也常熬着做绣活,如果不是和离,怕也没有几年寿命了,更别说怀上身子了。张慕来了以后,饮食改善许多不说,每日里和吴陵两个伴在一处,心里就像含了方糖一样,整个人远远看上去都泛着亮光似的,加之又一直在吃方奶奶给的那张方子,所以有孕也是可料想到的。 丁二娘得了准话,不自禁地合着手掌,喃喃道:“那清凉寺的送子观音可真神了,我就拜了一回,你这头就有了,哎呦,真是阿弥陀佛!” 丁二爷笑道:“改明个,阿竹娶亲了,我再带你来一趟怎么样?” “还用你说,你不带,我也是要来的!哎,这马车可得赶慢点了,这头三个月可得注意一点,娃儿还没扎稳呢!”丁二娘想起这一茬,忙说道。 吴陵心头一紧,探出身子对外头的车夫说:“哎,叔,麻烦您赶慢点,我家娘子有身孕了。” “哎呦,小郎君,你才知道啊!郑家老太太一早就关照我了!”车夫咧着嘴笑道。 吴陵一怔,和张木对视了一眼。 张木看着车里铺的厚厚的垫子,这时才明白过来,她一上车就觉得这马车一点都不像租赁的,哪有租赁的马车里铺着这般厚实舒适的垫子的,还备了手炉。 小夫妻俩想到那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又不放心地布置妥帖的老太太,不由都红了眼眶。 丁二娘心里也微微叹息,阿陵孤身一人这许多年,没想到竟还有个这般疼他的老太太,“你们俩也别难过了,赶明个屋子盖好了,天气暖和了,接老太太过去住一阵子,好好尽些孝心便是,”又骂吴陵道:“傻崽子,你媳妇有了身子呢,可不能伤神,你可得哄好了!” 吴陵一听,赶紧仰着脸笑道:“爹娘,媳妇我们给孩子取个名吧!” 一出了台州,离家越近,张木心里渐渐开始有了点归属感,直觉得归心似箭,只是毕竟有了一个小生命,也不好意思任性。 因为速度慢了许多,到下午申时的时候才到了通台县,阿竹的书院在县西边的苍山的半山腰上,丁二娘想顺道看看儿子,只是今天有点晚,一行人便准备留宿一晚,就在阿竹山脚下的一间客栈里歇了脚。 丁二娘这是头一回出镇上,也是头一回来阿竹读书的地方,直觉得处处都新奇又透着熟稔,在阿竹翻来覆去的絮叨中,这山脚下的客栈、地形、豆脑摊子、书铺,可不是听了百来回了,铺好了被褥,丁二娘便笑道:“我可听阿竹念叨了许久这里的鸡丝豆脑,今个晚上我们也别在客栈里吃了,出去转点吃食。” 张木自是乐意的,在台州心里惦着事,也没怎么好好逛过,好不容易一起出门逛一回,还遇到了杨氏,后来忙着案子,也没心思再出门了。 吴陵却在一边皱着眉默言地站着,丁二娘问道:“阿陵,你是不是累得很,想在客栈里休息?那你就和阿木待在客栈里等我们回来!” “也不是,娘,阿木这怀了身子,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啊?我也不太清楚,就怕误食了就不好了!”吴陵不好意思地说道。 “为这事啊,我在就不用里操心了!哎,这有了媳妇确实不一样了啊,以往阿竹那么不讲究的一个小郎君,竟然还能操心起媳妇的吃食来!”丁二娘忍不住取笑道,阿木也是运气好,遇到了阿陵,不然,一个二嫁女,在那方寸大的地方,日子怕是也要愁死的。 张木见相公颇不好意思的模样,立即给他解围道:“娘,那我们收拾一下就出去吧,我刚才在路上看着,有好多新奇的小玩意呢,乘着还有天光,我们去看看啊!” 原来自古学子读书的地方,都是商家云集之地,这一个小小的山脚下,竟也有一条颇为热闹的街道,各色吃食不说,女孩子家的珠花、手串、发簪,素色的帕子,荷包,玉石,古玩,竟然应有尽有。 张木看得目接不暇,样样都觉的新奇精致,比在现代看到的那些仿古的饰品美多了,光是戒指都选了七八个,梅花的,兰花的,牡丹的,菡萏的,件件都爱不释手,关键是这些铜质的东西也不贵,十文一个,张木选得多,和老板砍了价,一个也就八文。吴陵在后头见媳妇高兴,也不多说,认真地帮媳妇挑。觉得成亲以后,日子过得确是有趣味多了,以往也没觉得这些有什么不一样的,现在却觉得梅花的式样的簪子就比茉莉好看,点点嫣红,衬在泼墨如云的发间,确有一番灵动别致的风韵。 逛了半条街,一直在张木怀里的美人忽然要往地下跳,张木只好放它下来,只见美人“哒哒哒”地停在了一间店铺面前,还回头看着张木,张木抬头一看,竟是一家鞋坊,不禁也起了兴致,小镇上几乎家家自己做鞋,一直都没有过鞋坊,她倒是在布店里的案几上见过两双绣工精致、鞋底厚实的鞋,是乡下妇人做好放在店铺里让掌柜代卖的。 张木穿的一直是平头或圆头鞋,到了郑家,绿云给她做了一双红色凤头鞋,不想这里的鞋子种类这般丰富,有麻、丝制成的葛履,兽皮做成的鞮,还有靴子,帛屐,木屐,还有拖鞋,高帮鞋,张木惊了一下,她在这里还没见过拖鞋,不由有些惊讶,问掌柜道:“掌柜的,这种鞋要几钱?” 正是下午,店铺里也没什么人,老板见来了一行人,早就过来招呼着,见客人问,立即笑着答道:“小娘子好眼力,这靸鞋,是刚从京城那边流传过来的,说在家里起居穿最便利不过,这鞋内里用香垫子,鞋底用麻绳纳成莲花图案,踏在泥土上,会留下一个个莲花印记,故又称‘步步生莲鞋’。五百文一双。” 饶是张木去了一趟台州城,也是被这双鞋的价格惊到了,五百文就是半两银子了,她买身上这件玉色绣折枝堆花罗裙也才花了一两七钱银子,这衣服费得料子多不说,这绣活也比原身还精致,这一双拖鞋,好吧,是靸鞋,就算构思精巧一点,料子却不过几个铜板的事,五百文也太高了吧! “小娘子,这一分价钱一份货物,这鞋虽说价格高了点,可却不是我漫天要价,京城里比这价格还有高个三四成呢,这鞋我进了好一批,可是因为成本太高,一直卖不出去,我这都是忍痛贱卖了,你要是早一个月来,没有八百到一千,我都是不卖的!” 张木眼波微转,“听掌柜的意思,这鞋也是新出来的,不知道是哪家鞋坊做出来的?” “小娘子问到点上了,我们这里僻远,消息不灵通,这是礼部侍郎家的大小姐吴茉儿做出的,还有那高帮鞋,也是她做出来的,不独这两双,我在京城还见到一种花盆鞋,鞋底正中间有个底,前后都是悬着的,听说在京城也很流行,一双要二两银子,只是我们这小地方,大户人家毕竟不多,我都没敢进货,这高帮鞋还好,只是这靸鞋才卖出去六双,小娘子要是真心喜欢,我再饶五十文给你!真是不能再便宜了!” 第24节 “行,那就谢谢掌柜了。”张木掩下心底的骇浪,笑着说道。刚一眼的时候,她就觉得她进入的方式不对,靸鞋和高帮鞋她在郑家都没有见过,可见确是新鲜事物,便怀疑可能有同伴也穿过来了,此时得到验证了几分猜测,心下不免警醒,以后行事更得注意点了,一山不容二虎,一个空间自是也容不下两个穿越女的,而且对方的身份比自己还要高好几百个台阶。 第二日一早,吴陵去山腰的书院里把阿竹喊下来一起吃了顿饭,阿竹比一个多月前还要瘦上许多,丁二娘一眼望见,便红了眼,斥道:“小崽子,你在书院里就捧着书看啊,吃饭是不是又没好好吃?瘦成野猴子了!” “娘,你还不了解我吗,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吃啊,实是最近看书认真了些,难免就瘦了一点,等明年四月考完了,回家你给我好好补一补就成!”阿竹笑嘻嘻地说道。府试他的成绩就一般了,如果再不努力一把,明年四月的院试,估计就悬得很了!这段日子倒是比以往认真了许多。 丁二娘见儿子如此说,也舍不得再多说他,夹了红烧蹄子就往他碗里塞。 张木捧着碗,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吴茉儿的事,也只扒拉了几下,自己先前做奶糕还是露了点行迹的,回去还得想个折子遮过去! ☆、第55章 收拾摊子 回到镇上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丁大爷早几天便接到了丁二爷的信,家里一早便请张老娘和桃子来帮忙收拾过了。 丁二爷一行到家,便见到屋里都收拾的齐整得很,被褥也都拆了线浆洗晒干后又重新缝好,整整齐齐地扑在床上,丁二娘心里直叹有了姻亲的好处,看着边上忙碌地帮忙往屋里搬东西的大侄子,笑道:“阿大和香兰的喜事也就这几日了吧?” “婶子,是的,就怕你们回不来呢,前几日接到叔的信,我和爹心里才踏实了,就剩十天了,可得要叔婶帮衬着呢!”丁大一边搬着箱子一边笑着说道。爹的意思是要在年底将香兰娶进门来,过个团圆年,冯家那边也不反对,婚期便定在了十二月二十六。 张木在里间听到,想起那个脸团团的姑娘,也欢喜得很,她和香兰处的很好,以后等香兰嫁过来,她也多了个伴。觉得脚上像有东西,低头一看,美人在咬她绣花鞋上的凤头。张木无奈地用鞋头蹭了蹭美人,美人昂着小猫脑袋,一脸恍惚地看着主人,张木招一招手,就见美人小后腿一弯,倏地一下子跳到了她膝上,两只前爪往前一伸,就趴在她膝上打起盹来。 张木看着一脸享受的美人,那被她压下去千百次的念头又不由地冒了出来。 ******** 十八这一日,吴陵一早便去街道上买了四样糕点,又去丁大那里隔了两斤五花肉,陪张木回娘家。 小水也有许久没有见过姑姑,看到姑姑,一下子就扑过去抱住了她的腿,软糯糯地哼道:“姑姑,我可想你了!” 张木看着小水和美人差不多的小爪子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裙子,小脸上满是依恋、欣喜,心里也暖暖的,蹲下身来,抱着小水亲了一口,“姑姑也想你啊!有没有好好认字啊?” “有啊,你教我的那些我都记熟了,还会写呢!”小水仰着小脑袋一脸骄傲地挺着小胸脯说道,眼巴巴地盯着姑姑看,一脸“快夸我啊,表扬我啊!”的小样。 美人一见到小水便从吴陵身上跳了下来,三两步地跑了过去,用舌头舔着小水的小手,逗得小水直笑。 吴陵站在门边,看着媳妇抱着小水,小水逗着美人,直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再过九个月,他和阿木也会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了。看了两眼,便去厨房将肉挂在窗户上,拿盘子装了一盘糕点端了出来。 张老娘看着女婿钻进厨房的背影,心里便乐呵了起来。之前儿子回来的时候,说女婿原来是大户人家丢失的少爷,她这心里就惶惶不安了好些日子,女儿和女婿本来在这小镇上过的富裕,日子也安逸,她就觉得已经是顶好的了。可那大户人家,规矩多不说,女儿既是村姑出身,又是二嫁的小娘子,怕会遭夫家嫌弃,今日见女儿跟着女婿一脸笑意地回来,女婿又跟往日里一样,忙进忙出的,她这心才落回实地了。 小水一见到糕点,也不缠着姑姑了,抱着美人就往姑父那边凑过去,一家人看着他那馋样都好笑不已。 张木跟着张老娘和桃子进了西边屋子,一坐下,张木便从包袱里取了一只金灿灿的镯子出来,说道:“娘,我给您在县城里买了一个镯子,您试试!” 张老娘只觉眼前亮晃晃的,她在水阳村还没见过这般富贵的金镯子,就是来家里给张木说亲的媒婆手上也就一个金戒指,之前女儿的聘礼里倒是有一对虾须镯,板着脸说道:“傻囡囡,有几个余钱也不知道留着,这般浪费做什么!我哪是戴这金物什的人!” 话虽这样说,可是张木看着张老娘眼里微微噙着的泪,心里知道她是喜欢的,把镯子往她手上一套,拿给她看道:“娘,谁还规定戴金镯子的必须是那住大屋的夫人不成,娘劳累了一辈子,女儿孝敬您也是应该的。” “是啊,娘,小姑这么孝顺,您高高兴兴地收着便是!”桃子也被小姑的出手吓到了,这镯子可有寸来宽,上面还刻着吉祥如意的云纹,怕是得有二十多两,相公说的怕是真的,即使吴陵没有承了吴家的家产,郑家怕是也会漏许多给他。眼下小姑还念着孝敬婆婆,她家便也是跟着沾光了。 “嫂子,这是给你挑的,这一趟出门,你可能也听哥哥说了,也没细功夫好好挑,嫂子可别嫌弃。”桃子便见着小姑变戏法似地又拿出了一支富贵双喜金步摇,心里不禁泛了喜意上来,笑道:“妹妹破费了,你孝敬娘便是,怎么也好为我们这般破费!” “嫂嫂说的哪里话,不说嫂嫂待我一向真心,就是我嫁出去了,爹娘也都劳嫂嫂和哥哥看顾,我表点心意也是应当的!”张木说着便将步摇插到了桃子的发髻上。张家人一向待她心诚,她回报一点也是应当的。 “哎,阿木,我和你说个事啊,王茉莉就要嫁到镇上了,当初你出嫁,她让珠珠来添了妆的,没想到你能赶回来,我之前让你嫂子备了一支银钗,你既然今天回来了,要不一会也过去一趟吧!”张老娘忽然想起这一茬,便提醒了女儿一句,她家倒不好白白沾了王家便宜的,那村长家的婆娘,嘴巴忒毒,给她抓了话柄,还不得到处宣扬。 王茉莉的婚期便在十二月二十这一日,刚好赶在丁大前面几日,嫁的是镇上一户姓白的鳏夫,比王茉莉大上十岁,妻儿早几年都在一场风寒中过世,现在跟着程家人后头跑漕运。 张木点头应下,她也许久没见到珠珠了。 村长家婆娘一向看女儿不顺眼,现在女儿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张老娘也不敢让女儿一个人过去,要是在她家磕一下绊一下,可没处说理去,便让儿媳陪着女儿一道过去,从还没拆开的三包糕点里拿了两包出来,让女儿带着,还剩一包她拎着去了方奶奶家。 张木和桃子站在王家门前,开门的是王茉莉的娘,见是张家的女儿和媳妇,不由的翻了翻白眼,转着调子问道:“哎呦,丁家的少夫人啊,来我家这蓬门小院,有什么差遣啊?” 张木也不生气,微微笑道:“婶子好,听说茉莉姐姐要出嫁了,过来送点小东西给姐姐添个喜头,婶子莫要嫌弃。”爹娘还在村里住着,倒是不能得罪村长家的,这点白眼她还是能受的住的。 见是给女儿添妆,王家婆娘也不多为难,茉莉难得可以再嫁,她也希望女儿以后和张家小娘子一样,自此顺顺遂遂的,看了张木一眼,没想到这丫头还有点良心。 王茉莉正在房里给珠珠扎小辫子,听见外面的声音,便起身来开房门。她和张木嫁到溪水村之前,也是很要好的小姊妹,后来,一起在婆家受磋磨,一个守寡,一个和离,转瞬,张木又嫁了,她也要嫁了。 “姨姨!”珠珠一看到张木,便欢喜地跑上前,张木把两袋糕点递给她,笑道:“有珠珠爱吃的绿豆糕哦!” 面前的妇人珠圆玉润,原本的一张瓜子脸也变得团了起来,着了一身玉色绣折枝堆花罗裙,簪着一支金丝香木嵌蝉玉珠簪子,端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少奶奶了,抿唇笑道:“木妹妹好久不见了!” “听娘说茉莉姐要出嫁了,过来看看你,以后怕是见面的机会又少了!在这里先祝姐姐和姐夫百年好合,万事如意了。”说着,张木便把张老娘准备的一支喜鹊登梅的银簪别在了茉莉的发髻上,手却不由的颤了颤,茉莉和她一样的年纪,头发竟已这般稀疏。 毕竟不是原身,张木也和茉莉没有许多话来叙旧,送了簪子,便推说家里还有事,先回去了。 珠珠站在娘亲身边,对着张木挥着小手喊道:“姨姨,过几日我就可以去你家看你了!” 张木笑着应下,看着站在边上的瘦伶伶的王茉莉一眼,如果没有遇见吴陵,她怕也和茉莉的处境一样吧! 十二月二十日,王茉莉出嫁。 十二月二十六这一天,张木和吴陵跟着丁二爷和丁二娘一早便到了水阳村,吴陵要陪着丁大去迎亲。这是张木来这里见到的第一个婚礼,她自己结婚的时候,盖头一蒙,什么都见不到了,此时见挂着红绸的花轿,戴着大红花的新郞,心里也生出了一点喜悦。香兰住的镇子离水阳村还有一点路,所以丁大一行抬着花轿伴着吹吹打打的喜乐辰时便出发了。 丁二娘领着村里一群过来帮忙的媳妇在前院里洗洗漱漱,准备喜宴,丁二爷和丁大爷也在前头应酬从镇上过来的男客,多是和丁大在一个菜市里做些小生意的,丁二娘让张木把红包准备好,媒人的,轿夫的,还有一会女方那边陪嫁的喜童,以及闻风过来唱喜歌的走街串巷的流浪汉。 张木便在喜房里数起了铜钱,用绣着百子千孙、百年好合等字样的小荷包一一装好,忽觉得背后一阵寒风袭来,回头一看,便怔在了那里! 是赵淼淼! 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娘要见你,她说她给你下了毒,你要是还想有孕的话,最好跟我去一趟!”赵淼淼目无表情地说道。 ☆、第56章 忍饥挨饿 张木看着赵淼淼,未动神色,她刚回来,有孕的消息除了自家人,并未说出去,赵老娘这是想威胁她入那虎狼窝呢!赵淼淼能找到这间屋子,说明是从谁嘴里套了话的,或是她一早就过来了,就等着她落单! 赵老娘和赵问是巴不得弄死她的,要是原身听了可能会和赵淼淼走也说不定,她吗?张木抿唇一笑,道: “赵妹妹说笑了,我和你赵家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的,你娘做什么要给我下毒?今个是我大伯的好日子,赵妹妹要是想过来讨些喜糖吃,我这里倒有许多,要是来和我说些我听不懂的话,我这手头上正忙,可得另挑个日子才行!” 赵淼淼木着的一张脸,不由的露了些惊异,这女人怎地连子嗣都不关心了,以往在她家那些年,可为这事流了不少眼泪呢!一时心头难测,想起她临走时,娘那阴狠的眼神,赵淼淼只得打起精神来诱道:“你放心,我娘现在躺在床上病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她就是想给你解药,和你诚心赔个礼,看在你也喊了她这么多年娘的份上,你就和我走一趟吧!”末了,或许真是想起她娘那悲楚的模样,竟唔咽了起来。 张木看着已经梳了妇人发髻的赵淼淼,面色干枯,一根有些暗黑的银钗固定住了有些凌乱的发髻,鹅黄的棉袄有些皱巴巴的,以往那个明艳又刁蛮的赵家姑娘,似乎在这两个多月间就消失不见了。见她一双微红的杏眼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张木心里却一点波澜都没有,赵问和赵婆娘逼死了原身,还对她屡次暗害,赵问之前勾结楚家毁她名誉不说,赵婆娘上次也准备闹到竹篾铺子里来的,不是婆婆一盆水兜头浇过去,她恐怕又得咽下一只苍蝇了! 她才一个半月的身孕,肚子一点未显怀,她倒不怕赵淼淼能对她怎样,只是,今个毕竟是丁大的婚礼,闹得动静大了也不吉利。“赵妹妹,你也知道,今个是我大伯的婚礼,家里忙乱的很,你先回去吧,待明个我禀了婆婆再说这事,你看怎么样?” 娘是嘱咐她今个一定要把张木弄过去的,说她最怕撒泼耍赖,实在不行,就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哭闹,今天是丁大大喜的日子,她肯定没脸把事情闹大。想到这里,赵淼淼心里又定了一点,扯着嗓子便哭嚎起来: “可怜我娘躺在床上就要病死了,她就这么一点心……” 眼看赵淼淼作势就要往地上瘫了,却直觉背后一阵阴风,心头一激灵,还未来得及回头,就一脚被踢栽了个头。 “今个是我侄儿的好日子,我不想和你一个没脸没皮的妇人计较,你识趣一点就赶紧滚!” 赵淼淼捂着被踢的小腿,转过头来便看到丁二娘气势汹汹地站在门边,后面还有两个妇人,两个小男孩,一只猫。 “这赵家姑娘也是好本事,这偷摸到别家来的本领倒是又长进了不少!”王大嫂子像看到什么恶心东西一样,脸上满是鄙夷。sx “喵!” 美人从小水手上跳下来,跑到张木脚下。 赵淼淼见来了人,知道她带走张木不可能了,愤恨又哀悯地看了张木一眼,哼,你不跟我走,今个也还是要去我家的! “呸!没羞没臊的东西!竟往人家新房摸来!”牛大嫂子看着赵淼淼往外走,扯着嗓门嘲讽道。这个姑娘以往见了虽刁蛮任性一点,也只以为是性子差了点,没想到竟和她那娘一个样,成婚还不到一个月,就乘着大姑子回门摸到了姑爷的床上! “姑姑,是美人往这边跑,我和石头就跟着过来了,看到那坏人,我们就去喊二奶奶了!”小水抱起美人,自豪地说道。 张木摸摸他的头,笑着说了句:“小水真棒!” 对上丁二娘询问的眼神,张木说了下大概,末了还是有些忧心地对丁二娘说道:“娘,我看刚才赵淼淼的眼神,幸灾乐祸的,我觉得这事可能还没有完结!我这心里有点打鼓!” 丁二娘也觉得那姑娘刚才临走的眼神有点奇怪,看了一眼儿媳数铜钱的桌子,一杯茶,一些小荷包和铜钱。说道:“阿木,今天婚礼人多,人来人往的,也注意不到,你现在有孕,阿陵又不在,我还是送你回家,让你哥嫂陪着好些!” 张木点头,她直觉的赵家婆娘还有后招,刚应付完吴家的事,回来没歇几日,赵家又蹦跶了,她一瞬间真有灭了赵家的心了!从小水手里接过美人,一遍遍地给美人捋毛,心里却不由的思量起一劳永逸的法子来!赵老娘肯定是知道赵问在哪的,就算赵老娘这次真病死了,还有赵问,他才是一颗不□□!就是赵老娘这次喊她过去,怕是赵问也有参与。 赵问,李家,楚家,叶家!是的了,楚蕊也厌恶于她,赵家家境一般,赵问在外面待个一段时日,肯定还是要回来的,他一有可能联系赵婆娘,二,怕就是楚夫人和楚蕊了,楚夫人现在还被楚老爷禁足在家,怕是勾搭上楚蕊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丁大和吴陵是下午申时才接着新娘回来的,张木由桃子陪着过来观礼,见丁大往日肃穆的一张脸在这样的日子里也忍不住柔和了很多,嘴角泛着浅浅的笑意,忽地就想到了那日她握着王茉莉的发髻插簪子的惊骇,这时代的女子不剪头发,长到二十多缠缠绕绕的盈盈厚厚的,一只手都握不住,每每洗头的时候,那个一尺半的木盆得装的满满一下子,夏日里她常常热的要发疯。 可是王茉莉,她的头发竟然落得只有半把!想起她和吴陵婚后的第三日,丁大当时似是要立意娶茉莉的,或许是真看对了眼,或许是出于同情,可是二十一岁守寡在家的王茉莉终是比不上十五岁青葱一样的香兰。 “娘子,你今个有没有不舒服啊?”吴陵趁着众人都看新人成礼的当儿,挪到了媳妇边上,这两日媳妇常常反胃,平日里都得他哄着才吃一点东西,今天他在那边,也不知道娘子怎么样了。 对上吴陵关切的眼神,张木笑道:“今天还好,中午吃了一碗米饭,相公不用担心!”张木也有点鄙视自己,自从得知自己怀孕后,她整个人好像都幼稚矫情了许多,以往有点不情愿什么的,还忍一忍,现在却常常耍赖不吃饭,可是,每每对上吴陵宠溺的眼神,这样矫情的事,她还是做得自然从容。 晚上张木和吴陵熄了灯躺在床上,张木便把今日赵淼淼的事和吴陵说了一遍,把自己猜测赵问回来的事也一起说了。吴陵听了,抱着张木的手不由的紧了紧,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才说道:“这事,我本来不准备告诉你的,你有了身子,我不想你为这事糟心,没想到那赵家竟还敢上门来算计你!” 张木这时才知,原来,赵问在她们从台州回来之前,便已经在镇子上出现了,他倒没敢去找楚夫人,而是托叶家采买的妇人给楚蕊带了话,可那妇人收了银子,转眼便报到了叶夫人那里,当夜,叶夫人便命人将楚蕊送回了娘家! 张木觉得有些奇怪,不由问道:“相公,那叶老爷既然愿意娶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回去当平妻,自是要宠上些日子的,怎么这般快就被赶回娘家了?” “叶家也真是歹毒得很,娘子,你知道那叶老爷为什么要娶楚蕊吗?叶家老太爷前一段日子不是才纳了个十七八的女孩子做妾嘛,劳累过度,就悬着一条命了,算命的说要嫡长子或幼孙娶妻冲喜!叶家舍不得前途大好的叶同,只得叶老爷了,娶做平妻的,叶家自诩高门大户,非得娶个小姐回去,就盯上楚蕊了!听说叶老爷对楚蕊也有几分真心,没想到惹恼了叶夫人。”吴陵说完,心里也欷歔不已,叶家也真是作孽,老子儿子都惦记着小姑娘! 张木倒没想到楚蕊嫁入叶家的背后,还有这么一出,问道:“那楚家父子俩怕是也没这么容易说话吧?”虽是疑问的语气,可是张木心里却是笃定的,楚蕊再差,也是楚准的女儿,楚原的妹妹,楚家父子俩都重情意,怕是不会让楚蕊受这委屈的!” “嗯,赵问的事还是楚原和我透的消息,他让我不要出手,怕是叶老爷和楚准这次都不会放了赵问的!”吴陵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摸摸张木还并不显怀的肚子。 “娘子,你这几日就委屈一点,在家里不要出门吧!我想了一下,等年后,我们搬去县里住吧!”张木还在思索着赵家的事,猛一听见相公说去县里,一时愣住了,默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事我听相公的,相公去哪我就去哪!”反正她和相公两个一个是孤魂,一个是孤儿,也没有太多的牵挂,去哪里过日子都是一样的,只是因她,在这镇上倒是给相公添了不少麻烦,换个地方也好! 吴陵心里一暖,像是有沅沅的温水流过心田一样,情不自禁地堵住了媳妇的唇,张木被他这忽然的动静闹得有点踹不过气来,哼哼嗤嗤地想逃。 这一晚,吴陵守着睡的香甜的媳妇,睁着眼看着床顶!d=====( ̄▽ ̄*)b,切切实实地体验了一把,嘴馋时戒口的滋味! ☆、第57章 罪魁祸首 二十九日丁大陪着香兰回门,猪肉摊子这几日都一直歇着了,之前收购剩下的猪肉除了留够家里腌制的,婚宴用的,给岳丈家的,都早两日便卖光了。丁大的猪肉摊子这些年风雨无阻,一下子不卖肉了,镇上的居民都有些不适应,这不,程家的管家娘子刘婶子便找到竹篾铺子里来了。 “刘婶子,等我大伯回来,我就让他去你家一趟,也就一日的光景!”张木一边送着刘婶子出门一边笑道。没想到程家这般豪奢,这两三日便要宰杀一头猪。 “哎,小娘子劳烦你带个话了,我家小少爷舌头忒刁滑,就认准了丁大杀得猪,别人杀得,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吃出来的,一到口里就吐了!”刘婶子嘴上笑着,心里也骂小少爷是个败家子,刁到这程度! 张木倒明白其中的关窍,她也一早发现了,丁大杀猪血放的干净,切的肉也是不拖筋带骨的,应该是按着猪的筋脉来切得。见刘婶子忍不住吐槽,笑道:“一人有一人的福气,小少爷长在程家这般大户人家,舌头刁一些也是应该的。”(o(╯□╰)o这小子也太难伺候了,以后谁嫁这娃谁倒霉!) 走到门边,刘婶子便拦住了张木,说道:“小娘子甭客气,你回去招呼生意吧!” “哎,那刘婶子慢走!等过几日,我还得去给程太太拜年!” 刘婶子拍了拍张木的手,便笑着走了。 张木握着手里的纸条,看着刘婶子的背影有些怔愣。微微展开一点,寸来宽的一张小纸条上,极潦草的四个字。 落水昏迷 第25节 街道上卖糖葫芦的还在吆喝,竹竿头上绑的结结实实的草垛上扎着严严实实的糖葫芦,冰糖裹起来的山楂果子看起来更加红艳艳的,张木不由得抿了一下唇,她现在只要一想到酸酸甜甜的东西唾液便会分泌的很多,都说酸儿辣女,这一胎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看了眼熙熙攘攘的街道,自古一到新年,街道上总是有许多来来往往办年货的,今年没有屋子,凑合着在丁二爷夫妇这边过年,她倒省下了许多工夫。 摸着门上旧年贴着的一尺来宽的“福”字,今年也不知道哥哥是不是要写“山青水秀风光好,人寿年丰喜事多”,去年他嚷着要写,她和妹妹都吐糟说浓浓的一股泥土气息,哥哥只好换了。 “阿木,外头凉,快进屋来!” 丁二娘刚卖了一套竹编的矮几小椅,见儿媳妇站在门口吹风,不由得唤道。 张木闻声,便笑盈盈地转过了身,朝丁二娘这边走来,笑道:“看着外边的糖葫芦,竟觉得有些馋了,不禁多看了两眼!” “哟,那东西你最近可不能吃,活血的,你这头三个月可得稳着点。” 张木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她倒忘记山楂活血通瘀的了。 丁二娘见儿媳有些羞涩,也不好多说,笑道:“有孕的妇人都比平日里贪嘴,我那时候别说糖葫芦了,就是小孩啃得糖块,我一闻都走不动路了,赶明儿,我让你爹托人给你从县城里带点新鲜果子来!” 张木看着兴致勃勃的婆婆,一时有些语塞,她和相公要搬去县城的事还没和二老说,看了一眼,店里还有几个妇人在挑东西,忍着没说,帮助照招呼去了。 下午的时候,天忽然有些阴了下来,朔朔的刮起了大风,只是街道上的人依旧很多,阿竹回来的时候,店铺里满当当的都是人,吴陵和丁二爷也到前头来帮忙。丁二娘忙的有些晕头转向,猛地见一个小郎君进来,只觉得衣裳熟悉,一细看才发现是阿竹。十三岁大的小郎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读书备考的压力又大,这一回看着比半月前在山脚下见到的又要瘦了一些,丁二娘摸着阿竹瘦削的肩背,半晌没有说话。 三十下午丁二爷带着阿竹和吴陵去水阳村祭祖,然后回来便开始贴对联,字是阿竹写的,张木凑过去看了一眼,比郑家大舅舅稍差了点气势,运笔转合都颇有点样子。 晚上的团圆饭挺丰盛的,凉菜六道:五香牛肉,桶子鸡,红油带鱼,蒜泥黄瓜,姜汁拌西芹,十香如意菜。 美人一早便在厨房里打转,闻着香味,小爪子怎么都控制不住似的,就想往锅台上爬,张木看不过眼,让吴陵把它拎到房里去关好。临走前,美人一脸怨念地看着自家主人! “喵!喵!”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 阿竹猛地一激灵,为嘛他看见这只猫在念诗一样! 上热菜的时候,阿竹一边端一边唱起了菜名,“竹报平安来咯!”张木忍不住回来看了一眼,菜是她陪着婆婆买的,没有买竹笋啊,见雪白的瓷盘里整整齐齐地码着两圈竹节虾,上头还加了点热化了的蒜泥,不由问边上的婆婆,“娘,那这板栗烧鸡得报啥名?” 丁二娘从正在锅里翻滚的米分条里收回视线,看了眼那一盘板栗烧鸡,笑呵呵地道“,你别听他瞎扯,那一盆竹节虾去年还是节节登高呢!这鸡去年他报的是吉祥如意好像,今年不知道又得扯什么!” 果然,不到一会,阿竹端起了那盆吉祥如意,唱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然后张木便见着阿竹把糖醋鲤鱼报了“鲤鱼跳龙门”,白菜豆腐成了“洪福齐天”,酱烧排骨成了“锦上添花”,看着阿竹又端起了一碗红汤白面的米分条牛肉,张木不由好奇这钱串子在中二青年阿竹的嘴里不知道得号什么名! “福寿连绵!” “去年不是酒酿元宵是福寿连绵吗?”丁二爷给祖先上好了香,过来听到儿子端着米分条牛肉吆喝,不由的奇道。 “哎,爹,我今年给酒酿元宵起了好名字,你就等着吧!” 丁二娘对张木眨一眨眼,张木看着闹呵呵地跑来跑去的阿竹,也觉得喜庆的很,怪不得相公能和丁二爷一家处的像亲父子一般,阿竹这般不着调的性子,也只有宽厚人家才能养出来这般无忧无虑地小子吧!想起这几日晚上入睡前阿陵都得一脸喜悦地摸摸她的肚子,像她肚里揣了金子银子一样,不觉也有了些期待,还有七个来月。 等阿竹对着一海碗酒酿元宵报起了“麟儿报喜”!张木差点被口水呛到。 一边的丁二娘笑道:“还别说,这个倒贴切的很,那白白团团的圆子,可不就像白胖胖的小子嘛!只是倒和阿陵重了名!” “娘,你就不知道了吧,可不就是阿陵哥来报喜嘛!” 忙着摆碗筷的吴陵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年夜饭酒过一巡,吴陵便提出来年要搬去县里,吴陵话一出口,丁二娘便笑了:“我们也准备和你们说这事呢,没想到你两倒先开了口!” 吴陵有些怔愣地问道:“爹,娘,我们都走了,这铺子怎么办?”爹娘之前可是一直将这铺子视为命根子的。 “你和阿竹都在县里,我们老两口留这也没意思,反正,日后就算没这铺子,你们兄弟两还能短我们一口吃食不成?”丁二爷叨着酒杯闲悠悠地说道。去了一趟台州他算是看明白了,银钱再多,也比不得儿孙绕膝来得开怀。 吴陵和张木原本也没敢想二老竟会和他们一起,当下喜不自胜,张木抱着婆婆的胳膊笑道:“以后有爹娘坐镇,我这心里就放心多了!”不说人情往来,就是她怀孕生子家里多个人照应,她也安心点。 正月初二,吴陵陪张木回娘家,和张家人提起搬家的事,张老娘免不得红了眼,叹道:“你们这一去,以后想见一面又不容易了!” 张木宽慰道:“娘,以后农闲的时候,我和阿陵便来接你们过去住一段日子,您放心好了,我还指望着您帮我带孩子呢!”上头有哥哥嫂嫂,姑娘的孩子自是不好开口让婆家带的,张老娘也知是女儿说了宽慰她的话,心头却也有些受用,这人年纪大了,就怕被儿女嫌弃。 等张木和吴陵要回去的时候,张老娘塞了一个包裹给女儿,说:“你方奶奶让我给你的,说是一些食谱。” 张木听是方奶奶,也没多想,只是这两日大家都奇怪的很,都喜欢给她悄摸地塞东西,想到刘婶子给的那张纸条上的四个字“落水昏迷”!估摸着应该便是这几日都没有风声的赵问了,只是她不明白的是,程太太为什么要透这话给她? 没到初五,镇上便传开了,李秀才家的女婿从外头回来,赶得是夜路,被一个毛贼撵到了水阳江里,被路过的程家漕帮的人捞了上来,脸上已经酱紫了,半夜送到了李秀才家。 到了张木耳朵里,她知道并不是毛贼,是叶家大爷派人下的手,叶家大夫人揪住了楚蕊的小辫子嚷着要休了楚蕊,叶家大爷一怒之下,要弄死罪魁祸首赵问,只是,没想到赵问命大,被程家人救了。 只是张木不知道的是,救赵问上来的正是王茉莉嫁的那个白姓鳏夫,他在这行做了七八年,现正是这一队人的小头头,正指挥着船夫靠岸,便见到一人影从眼前闪过。他听着人说:“咋看着像李秀才家的女婿啊!” “那个木匠小娘子的前夫?” “恩,可不就是他嘛,为了攀上李秀才的县令学生,勾搭了李秀儿,我听着庄上管家的小儿子说,木匠家的小娘子可是挺和气的一人。” …… 继女常常嚷着要到丁家去玩,他独自过活了这许多年,娶了一个温柔怯弱的媳妇,真是疼在口上的时候,知道她和张氏是姊妹,看着扑腾起来的水花,没有出声。 大伙讨论的热火朝天,见头儿安闲闲地站在灯笼底下,便都会了意。 于是众人眼看着赵问在水底下扑腾的手都脱力了,水面快没有动静了,才用盛鱼的大网把他捞了上来。 寒冬腊月,莫说在水里扑腾了许久,便是衣服沾了些寒雨也是要得场风寒的,被江水灌透了的赵问,救回了一条命,但是,腿冻坏了,废了。 躺在病榻上缠绵了半个月的赵老娘,见到儿子青紫的脸,却是一下子回光返照似的好了。 然而李秀儿却闹着要和离了。 莫说李家的事,便是赵家的事,张木和吴陵也不再放到心上了。 正月十六,丁二爷和丁二娘便带着吴陵和张木一起去了县城,阿竹过了初五便赶回书院了。除了几床棉被和衣物,家里的许多家什都留下来了,铺子也留给了丁大爷,说好以后每隔七八日让丁大去县城里把货拉回来。 坐在厚实的马车上,丁二娘看着车窗外头渐渐远去的小镇,不由得红了眼眶,她在这里度过了二十来年,半辈子都留在这里了。 张木心里颇多感触,她穿越过来的第一个念头,那许多纠葛纷争都留在这里了,以后,她和相公将要开启一段没有过往乌七八糟的新生活。 ☆、第58章 买房置地 房子早些日子丁二爷便写信托颜师爷帮忙看一下,颜师爷找的是官牙打听,一个衙门里办事的,自是要好说话许多,价钱也不会提的太高。一行四人先在县城中找了间客栈落脚,丁二爷便带着吴陵去找颜师爷。 颜师爷介绍的官牙姓柳,人都称呼一声“柳爷”,个头不高,瘦瘦小小的,裹着一件黑缎缠金大袄,整个人都陷在衣服里了一样,颜师爷一见面,便笑道:“老柳,多穿衣服没用,要长点肉出来才保暖,你说你一年到头,东边牵头,西边搭线的,为了什么呢!” 柳爷拢了拢手,笑道:“我这身骨头小时候穷坏了根底,长肉是不指望了!”对着身后的丁二爷和吴陵拱手道:“能劳动颜师爷伸手的,我想着怕是也就您丁家父子了!这是准备要来县里定居的吧?” 丁二爷和吴陵这些年常来县城里做生意,许多应酬往来都拉着颜师爷作陪,故此,县城里稍微有点门路的都知道丁二爷和颜师爷关系亲近的很。 丁二爷拱手回礼道:“这一回倒要劳烦柳爷了!” “好说,好说!” 柳爷先带着丁二爷和吴陵去了县衙东边的柳叶巷,是一处两进的小院子,吴陵在屋里转了一圈,前头有三间正房,后头有五间,门窗都厚实的很,房子应该前两年才修葺过,门上的漆还有点鲜亮。院里种了两课桃树,后面临窗的屋下东边种了一些丛竹,西边是一树疏落有致的梅花,倒也清雅的很。吴陵心里头先便愿意了五分,待再听柳爷说: “丁二爷,不瞒您说,这里的治安状况最好,住着的都是衙役们的家眷。” 丁二爷点点头,这个确实不假,就他知道的,颜师爷便住在这边巷口的东边第三家。“柳爷带我们来看的房子,自是好的,这地段住家确实不错!”只是这价格,怕是也不便宜咧!县城的房价少说也得比镇上贵个两倍! “老兄,我也不和你报虚价,都是熟人,这间院落,在旁人那里,我至少得收两百八十两的,但是实话和你说,我们也得抽个八十来两!颜师爷托我帮您留房子,这是给我脸面,我就按低价给您,两百两!” 丁二爷倒没料到这么个看着精悍的牙人,说话这般透亮,这房子就是在镇上也得一百多两,这两百的价确实没掺太多水分,见阿陵目有意动,随性问道:“阿陵可是喜欢?” 吴陵看了眼丁二爷和柳爷,笑道:“确实觉得不错,想必阿木会喜欢!”他是知道这屋子是给他看的,师傅还要开店面做生意,自是不能住在巷子里的。 吴陵点头,这边的屋子便定下了,接着又一起去了街面上,看了两处店面,一处是在东大街,和丁二爷在镇上的那间铺面差不多,带一个小院的,一处是西边街上,一处两层的楼,后面也带一个开阔的院子,吴陵估摸着这院子南面再砌三四间大瓦房出来都是可以的。柳爷说以前是酒楼,后面的院子原是准备再做几间住房的,有些大户人家出门就喜欢租个小院落住。 西边要偏僻一点,店铺少,零零散散的有几家银楼、书铺,东边的街面上要热闹许多。所以,东边的那处要五百两,西边的这处多了一层楼也只要六百两。 开竹篾店,东边西边都无所谓,因为这东西家家都需要,县城里唯有的两家也都不在这两条主街面上,都偏僻的很,只是丁二爷对这两层的小楼青睐的很,他眼瞅着这几年县城里店铺越来越多,这么大一处屋产,过个几年,怕是也值不少钱的。 吴陵站在西边大街上上,来往的人虽少,但是穿戴都富贵得很,在这里开竹篾店,怕是有些不妥吧! 柳爷见丁二爷和吴陵有些难以抉择,便笑道:“也不急的,老兄回家和大侄子再好好商量商量也好!我把这两处都给你们多留几日!” 待两人回家和丁二娘、张木一商议,丁二娘说:“要那么大屋子作甚,能省下一点是一点!我看东边街道热闹做生意好!” 吴陵也附和道:“是呀,爹,那处虽然大,但西边光顾的都是大户人家,我们这小本生意,怕是不好做!” 张木直觉得内心澎湃的血管都要爆开了,两层小楼,超大的院子,这不就是她心里一直惦记着的嘛!努力压住心头的激动,颤着嘴说:“爹,娘,我们买那处西边的屋子!” 三人都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看着张木,见她面色潮红,嘴唇有些哆嗦,都不由的一急,吴陵摸摸她的额头,焦虑地问道:“阿木,你是不是那里觉得不舒服?” “哎呦,早知道我们就等你头三个月过了再出门了!阿陵,你赶快去请郎中来!”丁二娘也吃了一惊,这媳妇怎么像是发热了呢,别是风寒侵体了。 张木拍下吴陵的手,努力拉着不让他走,吴陵见她话都说不上来,心里更加郁燥!哄道:“娘子,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回来!”说着,便要把手抽出来。 张木眼看着相公真要去给她喊郎中,一急,喊道: “我要开馆子!” “什么馆子?”吴陵懵道。 “我是太激动了,我身上好着呢!爹,娘,阿陵我一早就想好了,等孩子出生了就开个婴儿馆!”见三人都有些愣住,张木缓一缓心神,接着道:“就是给小孩子玩的地方,那个小楼正好,一楼爹和阿陵可以卖竹篾家什,二楼给我用吧!后院还可以再建几间屋子!” 早在吴陵做了一个拨浪鼓出来给张木看的时候,张木便动了这个心思,她家嫂子以前就开母婴馆的,真是太挣钱了好伐! 张木把自己的计划一点点地和三人说,吴陵听后笑道:“我看你这几日在屋里涂涂画画的,我以为你在练字画画呢!” “恩,之前觉着在县城里落稳了脚跟再说,觉得怕还要个一年多呢,只是没想到这次竟然遇到了这般合适的房子,实在忍不住了!”张木一想起西边街上的屋子,眼睛都亮了起来!附近都是银楼书铺,安静不说,去的定都是一些有余钱的人家。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吴陵见媳妇这般激动,也觉得要是媳妇喜欢,买下也没有什么!便对丁二爷和丁二娘说:“爹,娘,既然阿木这般看好,我们就买西边的吧,银钱我们出!” 丁二娘还沉浸在儿媳妇说的“楼上的包间可以改装成一间间游戏房,后面的院子里还可以挂几个秋千、跷跷板之类的”,一听吴陵说他出钱,斥道:“浑说什么,我们老两口在,还要你们两个小的花钱!” 从张木开口,便一直沉默的丁二爷,此时摆摆手示意道:“别吵,我觉得儿媳说的有点门路,明日我带你们再一起去看看那处小楼,儿媳要是觉得真合适,我们就买下!”他这身手艺,撑死了也就活个衣食不愁,如果阿竹以后真的进了官场,他攒的这点钱,怕是不够塞牙缝的!可不得找找路子了! 晚上张木激动的怎么都睡不着,巴不得立马就去看,但是丁二娘叮嘱我,有孕的妇人不要走夜路,张木只得耐住性子,她对这些玄乎的东西,一向是宁可信其有的,而且又关系到肚里的小宝宝,只得等到明天才去看! 这处小楼是沿着这条街上的风格建造的,颇有点精巧雅致的感觉,估计这条街原本便是冲着中上层的市民来的,张木一路看过来,银楼、古玩店和书铺都各有特色,这栋小楼两层高,东边的楼头上雕的是一头麒麟,西边的楼头上是一只龙龟,门楼上雕的是两头狮子,一个叼着绣球,一个头上顶着一只小瓶子,憨态可掬。麒麟和龙龟都是瑞兽,怕是镇宅用的,狮子和线团,估摸着是财源广进了,瓶子,莫非是平安如意? 楼下楼上确实都是酒楼的样式,楼下空荡荡的一间屋子甚是空阔,地面还有许多印痕,怕是桌子长久放置在这里压下来的痕迹,楼上分了八个小房间,四间临着街道开了窗,四间是北面对着楼里的小院,张木这才看到原来这处屋子的后面有一个花园。 可能是许久没有打扫的原因,有些灰扑扑的,张木觉得要是买过来的话,楼下要添置一些多宝阁,最好是能分成两间出来,一边是木工家什,一边是一些精巧的小玩意,中间留个拱门供通入,这样,不忙的时候,只要一个人看着铺子便可以了。 柳爷见这回来的这个小娘子竟然能当家作主似的,心里颇觉的些趣味,这年头小娘子们都厉害的很,听说京里头礼部尚书家的小姐便开了间银楼,日进斗金! “阿木,你觉得怎么样?”吴陵见媳妇看的兴兴头头的,笑着问了一句,从来没见娘子这般激动过!看着那明亮的眼眸只觉得一定要为她做成什么似的。 ☆、第59章 待月西厢 柳叶巷是一条不很长,也不宽的巷子,巷口就有两家茶馆,一家叫如意楼,一家叫得意楼。 如意楼先开,得意楼后到,书着“得意楼”的牌匾一挂上去的时候,听说如意楼的掌柜还在一阵鞭炮声中破口大骂了几句,至于为什么是在鞭炮声中,怕是如意楼的掌柜肺活量太大的缘故,不然何以独独要鞭炮伴乐呢? 第26节 两家茶馆斜对门,像是天生要打擂台似的,如意楼坐西朝东,得意楼坐东朝西。两家离得很近,下雨天,从这家到那家,五步就能跳的过去。 两家楼上的茶客可以凭窗说话,不用大声,便能听的清清楚楚。所以,当丁二爷夫妇带着儿子儿媳在如意楼上吃早茶的时候,能够轻松随意地和对面得意楼上的颜师爷讨论着店铺开张的事。 张木一行入住柳叶巷已经有半个月了,因为西大街处的店铺要稍加改造,木工活都是丁二爷和吴陵拿手的,所以也不用请外头的人来,爷俩每日里吃了早饭便去铺子里敲敲打打。 只是隐藏了口腹之欲几十年的丁二爷,自张木的红枣糕开始,好像就打开了这一隐藏的吃货潜质,来到柳叶巷的第二日便闻着香味儿先后进了如意楼和得意楼,到现在,早已经估摸出来两家茶楼的拿手茶点,如意楼的是蒸饺和烧麦,得意楼的是云丝。 如意楼的蒸饺,皮极薄,皮里满满一下子的汤汁,张木对着眼前的皮薄的如同透明的的两笼蒸饺,不有的有些惊讶,这蒸饺倒和以前吃的金陵汤包有些相似! 热腾腾的蒸饺端上来的时候,美人就忍不住在吴陵怀里跃跃欲试想往桌上跳,吴陵一把抓住了它的尾巴,。 “喵!喵!”混蛋,混蛋!一会烫死你! 丁二娘笑道:“阿陵,把美人放到地上来。” 吴陵便见着娘已经夹了两个汤包到碗里,还夹碎了,放到地上。 这是要美人在地上用餐了! “喵!喵!”刚挨地的美人就跑到丁二娘的脚边蹭了蹭,叫唤的极温柔,看的吴陵不由的都一阵恶寒,对张木道:“阿木,美人最近越来越怕高踩低了,对娘那样讨好,一见到我就扭过了身子!” “你呀,别把小咸鱼挂到房梁上,美人估计就会搭理你了!”丁二娘笑道。 二楼坐着的几桌子人都不由的有些侧目,那一桌竟然把蒸饺给猫吃!一个蒸饺可要三文呢!这蒸饺薄又小,三个也抵不上一个包子大,可不贵着呢! 吴陵见这蒸饺这般小,暗自琢磨着县城里的物价高,同是三文钱一个,镇上的白团团、软乎乎的白面里塞了红白相间的肉,一口咬下去也是肉香四溢的,这个小饺子估摸着他一口就吞了,想起在郑家的时候外祖母说的细嚼慢咽,吴陵生生忍住了一口吞下去的冲动,咬了半口,直觉得嘴角一烫,汤汁四溅。 “呀!”张木就挨着他坐,烟霞色的棉袄上飞快地印了一个个肉色的小圆点,忍不住哀怨地看了相公一眼。 吴陵却是最受不得媳妇这小眼神,忙掏出帕子给媳妇擦。 边上坐着的汉子媳妇们都不由地善意呵笑起来,有一妇人好心地给吴陵帮声道:“小郎君,你莫臊,我们头回来吃都得溅一身,这吃食可是从京里头大户人家的灶台上传出来的,精致着呢!要先咬破一小口,将汤汁吸掉!” 丁二娘初来这里,见这妇人面善的很,便存了几分交好的心思,笑道:“我们一家刚搬来,还真是头一回吃这般精致的东西,嫂子见笑了。” 张木一听到京里,便多存了份心思,也插言道:“婶子知道是京里哪家传出来的吗?” “还能是谁家,自是礼部尚书吴家,听说她家的小姐脑子活着呢,这吃食衣裳没有一样不精通的,这个蒸饺还是仿着做的,听说真正的蒸饺要比这个还要薄、透,里面的馅料也是有方子的,不过我们小户人家吃个肉馅的就觉得恨不得吞了舌头!” 边上一个脸盘像摊开来长的妇人接道,“这如意楼拿手的汤包,得意楼拿手的云丝,可都是从吴家传出来的,都是她家的小姐琢磨出来的吃法!” 张木心头一晃,脸色的血色瞬间褪去,这姑娘连吃食上都插手了! 她的馆怕是拖一段时间再开好些! 此时吴陵吃完了一个蒸饺,见媳妇在对着蒸笼发愣,夹起一个蒸饺放在张木面前的白瓷碗里,说:“阿木,乘热吃吧!” 张木端着碗,“嗯”了一声,小口地吃起来!对上相公关切的眼神,忽觉得钱还是要挣起来的!这里普通百姓的生活太没有保障,特别是尚书家的那个姑娘,总是让她觉得莫名的不安心,低头看了眼正在吃饺子的美人,见它小脑袋都快埋在碗里,美人怕是也吃出来这东西了吧!以前她没少带汤包回去给它吃。 她得积攒许多钱财起来才能安心! 早饭过后,吴陵和丁二爷去西大街做活,丁二娘便陪着张木在家里,屋子已经收拾了出来,丁二娘和丁二爷住在第一进的东边厢房,吴陵和张木住在第二进的东边厢房,按着张木的意思,这第二进的东边两间屋子是留给郑老太太明年春上来住的,但是吴陵说:“东边日光足,冬日里又冷,我们先住着,等外祖母来了再说!” 丁二娘已经给张木肚子里未出世的宝宝做了虎头鞋、虎头帽,小衣裳也做了两声新的,都说婴儿穿旧衣好,张木来之前,张老娘便把小水小时候的衣裳拾掇出来让张木带上。丁二娘说孕妇动针线伤神,每日里也不让张木拿针,可是要做母亲的女人总是想给自己的孩子做些什么,张木便负责在虎头鞋、帽上绣上两只可爱的小老虎。 下午无事,张木想起西大街有几家书铺,便对丁二娘说:“娘,您陪我去一趟西大街吧,我在家里整日里闲着也闷得慌,我想买两本书回来看看。” “行啊,我这一针绣完就去!你先把鞋换上!” 西大街上一共有两家书铺,一个在她们家买的楼的东边第三间,一个在西边第五间,张木先去了第一家,小活计见进来的是两个妇人,便指着角落矮柜上的书说:“两位夫人,那边都是女子喜欢看的书,您要不也选几本?” 小伙计态度客气,张木便走过去看看,她也想知道这个朝代的女子爱看什么书,右边摆的是列女传、女德之类的书,张木微微笑着撇过,视线触到左边的书名,眼睛像被电击了一样灼痛! 石头记,崔莺莺待月西厢,窦娥冤! ☆、第60章 女馆夫子 书铺小伙计看着两位妇人的背影,对着在柜台后打盹的掌柜说道:“大掌柜,刚才我看着那小娘子听到那几本书是吴家小姐写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屑和鄙夷,当真是怪异的很,这县城里谁听了吴家小姐的事迹不敬佩的!” 大掌柜微微睁开一只眼,斜睨了一眼小徒弟,漫不经心地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怕是那小娘子也是这一想法呵!” 也就自家这憨厚的小徒弟以外吴家那小姐真当这般厉害,她一个闺阁尚未及笄的小姐,写出待月西厢的曼妙诗词尚可理解,一个未出过京城半步的小姐,当真能喊出:“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著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可笑,那书里除了几段出彩的,还有许多处文理不通,那一部石头记里的诗词更是两个极端,要么一首好的直叫人惊心动魄,要么一首拗口的出奇地别扭,他总感觉并非出自一人之手,只是若说是多人合写,可是这些书却又是常常上一句精妙无比,下一句便莫名其妙。 当世的大儒倾尽一生也未必能有一部旷世之作,她一个年幼的姑娘竟然能出了三部!呵,这中间若说没有猫腻,他是不信的!奈何世人皆以讹传讹,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已然被尊崇的宛如芜朝第一奇人了! 小伙计看着师傅有心想吐槽两句刚才的小娘子迂腐不化,见大掌柜又闭着眼睡去了,只得诉求不满地嘟囔着去码角落里的旧书了! ******** 吴陵正在打一组多宝阁,已经做出来了形状,正在刨光,见娘和媳妇过来,略顿了顿手,问道:“娘,阿木,你们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阿木说闷的慌,我陪她去书铺找几本书看看。”丁二娘扫了眼已经初具形状的店铺,两屋之间的拱门、掌柜的柜台、多宝阁都已经做好了,不由笑道:“你们爷俩的手艺倒是一点没退,这活做的还这般耐看!” “嗨,我养家糊口的手艺呢,哪敢松懈!”丁二爷一边漆着拱门一边吹胡子瞪到。 待张木走进,吴陵才看见她怀里抱着的三本是书,见最上面的一本书皮颇精致,是一张工笔画,上头一个扛着锄头的曼妙少女站在花树下,奇道:“我还没见过这样雅致的书,媳妇这说的是什么啊?” “我以前听过的几个故事,没想到竟是书里来的!”张木一边逗着一早便从丁二娘怀里跑下地的美人,一边笑道。中国古典文学的经典之作,她读大学之前便看过许多遍的,红楼梦里稍出色一些的诗词,她都背过,西厢记被神经病变的老师要求背过好几章,窦娥冤更是耳熟能详的,没想到这姑娘竟然这般大胆,这样毫不遮掩地公然剽窃! “娘子,你多看点书也好,以后生出来的孩子一定聪明伶俐!”吴陵吹完浮在木头上的木屑,抬头看着张木一脸正经地说道。 “相公,你觉得我先开个女学馆怎么样?” “啊?”吴陵以为自己没听清楚,“女学馆?娘子你教吗?” “不,我负责管理,从外面找几个女红、女学、礼仪上佳的女夫子来教,我想着婴儿馆需要多筹备一段时间,许多东西还得慢慢购置,但是女学馆的筹备比较简单,我今天在书铺里,听伙计说,京里吴家出了个天纵奇才的嫡小姐后,日进斗金不说,圣人和后宫里的娘娘都屡有嘉奖,礼部尚书家因着这嫡小姐在京城里一时风光无二,就连县城里的许多人家都在重金聘请女夫子呢!” “可是,阿木,我们要去哪儿请女夫子呢?还有就算我们请来了女夫子,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愿意来我们这里念书吗?”丁二娘听儿媳又提出了新想法,忍不住有些微微不悦,这婴儿馆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怎地又闹出新花样呢!要知道这一工一木都是银子呢!她们乡下人家,还想着教富户家的小姐不成? “不,娘,我们不一定招大户人家的小姐,我们就招一些家境尚可又没有闲钱给女儿聘女夫子的人家。”张木觉察到了婆婆的不满,也有些尴尬,但是她没想到那姑娘竟然这般厉害,吃穿用度,竟然没有一行不沾的,连红楼梦这样的巨著也敢剽窃,她刚冒出来的雄心又一次被这姑娘打击下去了! “老婆子,反正这竹篾铺子一时半会儿也开不成,就听听儿媳的意思!”丁二爷见娘子脸色微变,忙出声道。 “行了,行了,都别当我是恶人,我不就是怕你们考虑不周全,白白折了银子嘛!既然你们三个都觉得这事可行,我也不唱黑脸!”丁二娘说着便扯了一把椅子坐下,说是不管了,可是这心里头难免有点不痛快! 丁二爷见自家婆娘脸色缓和了一点,便对张木说道:“我们老两口年纪大了,脑子也不活了,你们小的,有什么想法尽管去做,总之,还有我们撑着呢!实在不行,我们还回镇上守着铺子过活!” “爹,娘,我这回确实考虑的不周全,一天一个想法,也是您二老和阿陵惯着我,随我折腾!只是这回,也不需要多购置些什么,家里桌子椅子都是有的,女夫子的事还劳烦爹帮我问下颜师爷和柳爷那边,等阿竹月底回来,我也托阿竹帮我问问!”张木硬着头皮说道,这古代女子想做一点事着实不易啊,可是让她像这里的女子一样在家相夫教子,她却是无论如何也不甘心的!她读了那些年的书,难道就是为了这里生孩子做饭的吗? 不! 这一回张木是不准备让丁二爷出银子的,晚上和吴陵商议着手头上的银子,明大人送过来五千两的银票外,还有郑老太太之前给吴陵这些年攒的压岁钱,也足足有八百两,加上之前他们夫妻俩在镇上存下来的八十两,除去买这小院落花的两百两,还有五千六百八十两。 现银只有三十两,其余的都是一百、五十两一张的银票,张木早前便把它们分为四份分别藏在了家里的某个角落,此时都摊在脚踏上。 “喵!喵!”美人在一边盯着绣着花儿的荷包挠着爪子。 “小混蛋,别捣乱,你敢动一下,我再也不买小咸鱼了!”吴陵瞪着美人恐吓到。 “呜呜~~~~(gt_lt)~~~~”美人伏在张木脚背上,怏怏的。 “娘子,钱都在这里了,你想做什么,我都没有意见!”吴陵把装着这个小家所有家当的四个荷包都递给了张木。 “阿陵,我会把它们生出好多好多金子和银子的!”好多好多的金子和银子,还有她和相公安全无虞的未来。 按照张木的想法,要开设女红、书、礼仪、烹饪四门必修课,然后棋、画两门可以备选,至于琴,考虑到一把琴价格昂贵,觉得不是一般小户人家可以支付的起的,张木决定暂时不设。都是二两银子一月,年末加六两银子的年礼。 柳爷把消息一放出去,通台县的大街小巷热闹了好些天,有吴家小姐珠玉在前,大家对女子入学一时早就心仪不已,大户人家的小姐早就纷纷聘请了女夫子在家传授,一些家境尚可又疼爱闺女的,早就盼着有女学馆了。 故夫子还没招到,慕名来的家长倒有许多人来打探情况,具体是入学标准、学费之类的,以及学馆的功课有哪些。 丁二娘看着这几日来来往往,闹闹哄哄的家门,倒有些意外,没想到竟然还真有这许多人愿意让闺女来念书,晚上入寝时和丁二爷慨叹一句:“阿木这姑娘,真有点想头!” “老婆子,我一早就觉着阿木这丫头不简单,你可记得那一回在镇上她打赵家婆娘,你想想,镇上谁敢这般行事!哪家姑娘不怕坏了名声!我看她打跑了赵氏以后,还去阿大那里买了肉回家呢!”丁二爷想起往事,直觉得阿陵眼光好! 丁二娘想起那事,也默然不语。 女红、烹饪的女夫子都好找,绣坊的老绣娘上了年纪,眼神都不好,听到有人招绣娘教女学生,倒有几十来人来应聘,烹饪有酒楼的厨娘,大户人家出来的厨娘,书画也有一些落魄的贵妇人来应聘,但是张木私心里还是想着托阿竹让书院里的先生们举荐的,以往看书,书院里先生们的娘子总有一些才艺双绝的人物! 礼仪课她是写信托郑老太太给她在台州城内物色的,这门课还是要有经验的老嬷嬷才能让人信服,不然一些年纪轻些的夫人来教导,严苛一点,估摸女学生们也不太服气。 ☆、第61章 疯魔的人 张木准备给女学馆起名叫公瑾学馆,原因无他,实是周公瑾是她最衷爱的历史人物,她估摸着按着吴家姑娘的金手指,搞不好哪一天三国演义和水浒传都得出来了,一想起这事她就揪心,她可舍不得周公瑾被冠在那姑娘的名下。 张木想了个折衷的法子,先用了公瑾这名号,以后即使真的周公瑾出现,也是给她的女学馆打名号了!毕竟她的是先来的不是! 按照一家人商量的意思,女学馆便先放到二楼,待以后再在后院里的北面建一座两层的小楼供教学和夫子们的起居之用。 二月二十八的申时,带着郑老太太荐书的教养嬷嬷和厨娘便到了西大街的女学馆,张木早两日便接到了郑老太太的信,心里也一早有了准备。 见来人一个一脸严谨,身形笔直,进门以后目不斜视,肃着的一张脸像是生生地被岁月勒出了这么一副面容似的,不由的便想起还珠里的容嬷嬷,知道这怕是教养嬷嬷了。另一个笑容可掬,是一个白白胖胖还穿着一身亮黄袄裙的妇人,便猜是厨娘了。 教养嬷嬷姓王,是云阳侯府小姐的教养嬷嬷,厨娘姓刘,是明大人家的老厨娘,二人原是同乡,都是台州府的,王嬷嬷终生未嫁,教养的小姐出了嫁便想出来过些没有拘束的日子,回到台州,找到寡居的老姐妹,刚一见面,便听着郑家老太太给外孙媳妇的女学馆挑女夫子的事。 刘氏倒有一个闺女,嫁给了明大人的长随,那长随上有老母老父,她倒是不好跟着一起过活的,老姐妹两一合计便都自荐来了。 张木和丁二娘商议了一下,把王氏和刘氏都安排在了柳叶巷的二进西厢房住着。这两人也挺勤快,第二日张木才起床,便见着丁二娘和刘氏在厨房里客套道:“刘姐姐也太客气了,你们是女学馆聘来的夫子,哪好劳您来给我们做饭!” 刘氏一边赶着面杖,一边笑道:“哎呦,东家太太,我啊,就是这劳碌命,一日不下厨,我这浑身都不得劲,您啊,可别嫌我添乱才是!” “哪里的话,您这一露手,以后我们家这两个小的,可就看不上我的了!”丁二娘闻着灶上飘出来的香味,又笑道:“我家还有一个男娃,馋嘴得很,赶明儿从书院里回来,可得劳烦刘姐姐教我两手给他解馋!” “好说!好说!” …… 早上才说到阿竹,刚好午时,阿竹就直奔着柳叶巷子回来了,听到敲门声,丁二娘不由乐道:“这小崽子估计肚里又闹饥荒了!”说着,便急巴巴地去前头开门。 张木见刘氏和王氏看着婆婆急慌慌的背影面面相觑,便解释道:“是我家弟弟,每回回来,娘都要跑着去看门,可巴不得早点见上呢,二位婶子瞧着,一会就得拌起嘴来。”因为来了几位妇人,丁二爷和吴陵都在前头用饭,并不和她们开一桌。 张木估量着婆婆也留在前头用饭了,没想到没一会丁二娘倒带着阿竹过来了,后头还跟着一个月白色襦裙的妇人,牵着一个软萌萌的小女孩子。三人都起身迎了出来。 进了屋,丁二娘便对着张木说道:“阿木,这是阿竹带过来的女夫子,姓李。” 张木心念一转,阿竹书院院长好像姓李来着,这位想来是亲眷了。 “东家夫人好,我听着兄长说这边招女夫子,便拖着阿竹小郎君带我过来了,还望东家夫人莫怪我唐突。”李氏一开腔,音调柔婉沉静,张木看她眉目间有些大家夫人的模样,心里倒有点纳罕,这说是莫怪唐突,实则是心里已将这夫子这位收入囊中了吧。 “嫂嫂,李夫子的书画是皆颇有口碑的,她想一人教授书画两门,银钱按一人的给,只是希望让小茂林在书院读书。”阿竹那边给刘氏和王氏见过礼后,便转过来对张木解释道。 这李夫子是阿竹书院院长寡居在家的妹妹,听说县里女学馆招女夫子,兴致颇高,跟兄长吵囔着要来,她虽在家吃穿不愁,事事有哥哥嫂子照应,奈何日子也无趣的紧,再有膝下的一个女孩儿已有八岁,整日闷在山上她也心疼得慌。 待她将随身携带的书画作品展开给众人看的时候,张木见那摊在桌上的一副松石图,边上还淡淡几笔勾出一小姑娘依偎的身影,倒觉得颇合脾性,她这女学馆并不是有意教导处怎样的才女出来的,更是希望灌输给她们一种轻松、自由的心态,一项处身立世的技能。这李氏倒是自信又随意的很。张木直觉得阿竹带回了宝贝。 因为李夫子也是带着行囊直接过来的,前院里丁二爷和丁二娘、阿竹住着,并没有多余的厢房,后院东厢房吴陵和张木小夫妻两个住着,一时张木倒是有些为难,怎么安置李夫子。 第27节 没想到一向不苟言笑的王氏难得开腔道:“东家夫人,我那间厢房腾出来让给李夫子住吧,我和刘氏两人住一间,平日里也热闹些!” 李氏边上站着的小姑娘,一早便和美人勾搭上了,听了这看着有些凶的婶婶的话,抱着美人上前甜甜地说道:“谢谢婶婶,我晚上让我娘给你做桂花糕吃!” 刘氏见她仰着脸,伸出手,想捏捏她的小脸蛋,到了脸旁微微往后一挪,摸着小茂林的羊角辫,微咧着嘴道:“不用你娘做,我给你做!” ******** 公瑾女学馆在三月初三正式开学,招收的女学生有三十人,虽然好奇的人有很多,但是最后愿意以一月一两的束脩送女孩子来读书的人家究竟还是不多的,更多的人还是采取一种观望态度。 这些女孩子从六岁到十二岁不等,有些也识了些字,年纪大点的女学生一手绣活也是堪堪能拿的出手的。但是因为都没有系统的传授,所以有许多不好的习惯,张木决定给她们分成两个年级,6岁到9岁的女孩子在乙级,10岁到12岁的女孩子在甲级。上午念书习字、学习礼仪,下午学习绣活、厨艺,两个班轮换着上课。教导绣活的是通台县如意绣坊出来的苏娘子,早年一副富贵牡丹图卖出八百两的天价,在通台县一向颇负盛名,苏娘子是守望门寡的,只是这些年也颇积攒了一些家私,在柳叶巷不远的玲珑巷有一处独门独户的一进小院落,里头还有个小丫头帮忙伺候着起居。 正式教授课程以后,张木和丁二娘都忙了起来,张木绣活、大字、厨艺都会一点,女夫子们教导的时候,她也常常去搭把手。 因着课业都比较少,刘婶子和王嬷嬷常常一起上厨艺课,绣活课王嬷嬷、李娘子若是没课也会去搭把手。女学馆里每日都热闹得很,几位寡居的娘子,刘婶子一日晚饭时大伙正围着桌子吃饭时,忽地叹道:“这日子可比往常有趣味多了,这才像人过的日子啊!” 一桌子的几位娘子都沉默了,可不是,作为守寡的女子,每日里可不都得小心翼翼地守着门户,既要担忧外头的嚼舍妇人,又要担忧着无良的浪荡子,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哪有在学馆里这般热闹过活。 丁二娘用筷子敲着桌子道:“行咯,行咯,各位老姐姐妹妹们可别伤怀了,以后这日子啊,总会越过越好的!” 王嬷嬷瞅着丁二娘叮叮响的筷子,默默地说了句:“食不言,寝不语,东家太太的筷子得息声。” 一桌子的娘子们便见丁二娘被王嬷嬷的突然发难惊得尴尬地掉了筷子,只见“倏”地一下子,美人肥嘟嘟的小身子冲过去衔住了筷子的头部,仰着小脑袋讨好地看着丁二娘,示意她拿走。 “(**)哇~美人真棒,真棒!”小茂林在一边激动地拍着小手喊道。 几位娘子顿时乐不可支,连王嬷嬷脸上似乎都露了笑意,刘婶子一边拍着王嬷嬷的胳膊,一边忍着笑意道:“东家太太,这老货闹着玩的!” 丁二娘抬头一看王嬷嬷,见她嘴角果真翘了起来,拍着心口唏嘘道:“哎呦,我一时忘形,真给嬷嬷吓到了!我可不能饶了嬷嬷!” 说着便要上去挠王嬷嬷的痒,小茂林嘴里含着筷子惊异地看着这群疯魔状的婶婶夫子们! 李娘子揽过女儿,摸着她的头,含笑不语。 张木有一天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这些女夫子都是寡居! 果然女强人在任何朝代都是难得婚姻圆满的,晚上对着吴陵更加温柔晓意起来,也不嚷着吃不下、酸疼之类的孕妇症状了,颇温顺地要给吴陵做双袜子,只是手工着实有点问题,吴陵看着手中歪歪扭扭的两只布筒子,看着一脸等待夸奖的媳妇,有些奇怪地问道:“娘子,这是什么东西?” 张木心里微微有些尴尬,看着吴陵皱着眉头不明所以的模样,她觉得自己实在难以启口说这是袜子,只是花了好几日的功夫,不说出来,这心意相公怎么知道呢!对!心意才是重点! 拿过吴陵手中的袜子,略羞涩地道:“人家废了好些日子给你做的,相公这样说,太让人难过了!” 再一抬头便见着吴陵一双眼像含着火球一般灼灼地看着自己。 张木心下一惊,不会这么容易就点着这人的□□了吧!她可没做好给他去火的准备!! “阿陵,阿陵,你外祖家来人了!” 吴陵、张木听着丁二娘急急地在外头喊,忙披着衣服开门,“娘,怎地了?” “阿陵,你二舅舅,说你,表妹怀了,你的孩子!”丁二娘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张木瞳孔猛地一缩,蠕着嘴,直直地看着丁二娘,“娘,你说什么?” ☆、第62章 谁的孩子 丁二娘看着儿媳脸上的红晕瞬间消褪,心下一激灵,忙伸手扶着张木的身子,有些担忧地说:“阿木,你别担心,这事肯定有误会!阿陵不是这样的人!” 吴陵这时才发现媳妇的身子有些站不稳,心中暗恨郑家二房闹事,弯腰一把把张木抱起来往床边去,咬着牙,压着心头的愤恨,对媳妇说:“娘子,我没做的事,他们别想把脏水往我身上泼,让娘在这里陪着你,我去前头问清情况就回来。” 吴陵待转身,手却被一只柔软的手拉住了,“不,相公,我陪你一起去,我相信你!”张木看着吴陵的脸,一脸正色地说道。 是的,她相信,那个曾经为一句情话便羞涩的红了耳朵的男孩子。 丁二娘看着儿媳,有些不放心地说:“阿木,你还是别去了,一会听到什么诬赖的话,心里动气就不好了,我们还是在这里等阿陵回来吧!” 张木摇摇头,笑着说:“娘,我刚才只是猛地被吓到了,我相信阿陵!我留在这里还得担心阿陵吃亏呢!” 丁二娘见儿媳这般执拗,也无法,这事让她当面见着也好,心里有了底,以后旁人再怎么胡诌,也不会轻信的。 三人一出房门,便见着刘婶子、王嬷嬷和李家娘子都在廊上站着,见到三人提着灯笼过来,刘婶子便问道:“妹子,是出了啥事吗?要不要我们搭个手?” 三人也都随意地罩了件外衣,头发都散在身后,丁二娘这时深悔刚才一着急,也没注意嗓门。苦笑道:“阿陵外祖家来了人,也没甚要紧的,倒是扰了老姐姐们和李家妹妹的觉了,夜里寒气重,你们赶快回屋睡吧!” 王嬷嬷眼帘一低,伸手暗暗捏了捏刘婶子的手,不禁心里深深鄙夷,这老货的手真肥厚! 李家娘子伸手紧了紧衣领,哈着气,说:“行,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明个再聊!”说着便带头往西厢去了。 刘婶子和王嬷嬷打了招呼,也回了屋。 丁二娘暗暗吁了口气。 张木见丁二娘皱的苦哈哈的脸,笑说:“娘,我们先去前头吧,身子不怕影子歪,这事婶子们知道了也没事!”她们现在都依着女学馆过活,只会一心巴望着他们过得好,自是不会乱嚼舌根子的。 郑家这回来的是郑庆衍,张木对他的印象倒还好,小夫妻俩来到前厅的时候,郑庆衍正在捧着杯子暖手,前厅待客的茶具是一套印着青花的白瓷器,郑庆衍闲着无事正在研究上头的花纹。听到脚步声,知是表弟过来了,修长的手稳稳当当地将茶盏搁在桌上,视线滑过张氏微微凸起的腹部,微微敛了心神。 来之前,祖母便交代过,不可为难表弟和表弟妹,怕是已经知道张氏有孕的事吧。 “大表哥,你怎么这么晚过来!”吴陵一进门便直奔主题。 听到这句,郑庆衍不自主地苦了脸,叹道:“二婶在家脑疯了,我再不来,怕是祖母都没法子安歇了,庆暖一口咬定了你。”爹根本不愿意理二房,祖母也不愿意将表弟的新住址告诉二叔,自从表弟离开台州后,就好像石沉大海一样,没了消息。 想到祖母对表弟的看重,郑庆衍还是加了句: “还是二叔二婶闹得很了,祖母才当着大伙的面派我过来的,祖母怕二叔鲁莽跑来找你闹事,不愿意将你的住址泄了出去。” “大表哥,表妹的事我并不清楚,我可以以我母亲的名义发誓,不是我做的!”吴陵牵着媳妇的手,铿锵有力地说道。 郑庆衍看着吴陵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心里原先七分的不信,现在有了九分。表弟能够为了姑姑而甘愿放弃吴家的继承权去状告吴远生,可见心底是不慕名利的,有几分男儿的血性。再说,如果表弟真的看上了表妹,根本不用偷偷摸摸的,直接与张氏和离便是。 张木见郑庆衍脸上一副了然的神色,知道他也是信了阿陵的,扶着肚子笑道:“劳烦大表哥回去转达一声:如果二舅和二舅母不信,可以让表妹将孩子生下来,我们到时愿意滴血认亲。如若真是阿陵的孩子,我愿意自请和离,让出正妻之位。” 吴陵心头一震,看着媳妇脸上浅浅的笑容,胸口疼的要裂开一般,如果他真的做了对不起媳妇的事,她怕是就会这样离开她的吧,“阿木,不要瞎说,不是我做的,怎么也不会赖在我的身上。”为了他千里迢迢地追到台州的媳妇,心疼他被污蔑不惜和杨氏缠打的媳妇,他又怎么会辜负她的一番真心! 郑庆衍微微皱着眉,说:“庆暖这丫头也是被惯坏了,怕是这回闯了祸,瞎嚷嚷的。这事阿陵和弟妹委屈了。”这张氏的性子还真有些烈,二叔一家想攀咬阿陵,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了。 吴陵摇手道:“这事和大表哥没有关系,大表哥不必介怀,我晚上写封信给大表哥,把这事说清楚,阿木有了身孕,我就不和大表哥跑一趟了。” “哎,回去祖母要知道她要添一个重孙了,可不得乐坏了!她老人家一直念叨着天暖了来你这头住段日子呢!” “这事我和外祖母说好的,眼下家里屋子有点挤,等到了五月,我去台州城接外祖母过来!”说起外祖母,吴陵心头的恨意渐渐消了些。 他可以原谅郑庆暖对阿木的无礼,却不可能宽恕那罐鸡丝燕窝。 外祖母一直以为他不知道罐鸡丝燕窝的事,只是恰巧,他了解美人。 郑庆衍在通台县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走了,吴陵和张木把他送到门前,将昨晚写好的信交给他。 上午巳时正郑庆衍便到了家,门上报“大少爷回府”,正在荣华院里闹腾的二房都怔愣了一下,他们还准备派人尾随着侄子好找到吴陵的住处,闹过去呢,到时老太太就算为了维护郑家的声誉,也会逼吴陵娶了庆暖的,二房夫妻俩算好了,这个哑巴亏怎么也得让吴陵吃下的。 这不,一早就闹过来,要老太太立即让侄子去找吴陵,不是老太太瞒住了吴陵的新住处,他们也不用闹老太太,直接上门找吴陵便好了! 没想到,老太太竟然虚放了一招! 郑恒生一抬头,对上老母亲似洞察了一切的眼睛,老脸“噌”地一下子红了,舔了舔唇,嗫嚅着:“娘什么时候让大侄子去的,这一上午您也不吭个声。” “二老爷,老祖宗早就说了,她老人家自有安排,是您和二夫人一直不相信罢了!”绿云忍不住呛口道。 一阵冷风扫来,“啪”地一声,绿云直觉得左脸上一木,左耳嗡嗡的,半边脸颊瞬间火烧烧的疼。 纪氏平日里最看不得这荣华院的人对她们一房没个好眼色,近日来被女儿的事搅得闹心,也不顾场合地便动起了手。 “哎呦,绿云大小姐,你真是我郑家的祖宗了,连我家老爷都敢顶上!”纪氏还待再抡一巴掌,右胳膊却猛地挨了一棍子,疼的连连吸气,怒火腾腾地转身,便见着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她身后! 老不死的,早知道就在药里给她加点东西弄死算了! 郑老太太看着二儿媳眼里迸出来的杀意,微微闭了闭眼,对着绿影说:“扶绿云下去休息”。 谢氏瞥了眼站在原地捂着右胳膊的纪氏,缓缓走到老太太的身边,伸手扶着她的胳膊说:“娘,您别气,弟妹这些日子也是急糊涂了!先听听庆衍和阿陵再说吧!” “我年纪大了,知道有些人整日里巴不得我早死,我今个撂一句话,我过了头七之后,郑家两房就分家,到时你们也别为这点家产吵闹,我和老爷子一早便拟好了单子!”郑老太太说到末一句,想起早走的老头子,心口有些憋得慌,老头子一走,这孩子们咋地就越来越闹心了呢! “娘,儿子们不孝!”郑恒元听着老娘的话,便跪在了地上。 郑恒生瞅着大哥的背影,也低着头跪了下去。 老太太看着底下也生了些许白发的大儿子和二儿子,直觉得荒缪得很,身上忽累的没有坐直的力气,重重地往椅背上一靠,对着众人说:“行了,我今个乏得很,让阿衍和阿陵进来再说。” “老祖宗,阿陵没有过来,他托我带了一封信过来。”那边绿袖刚打起帘子,郑庆衍便抬脚走了进来。 “阿陵怎么能不过来,庆暖怀的可是他的骨肉,他得给我们一个说法!”二老爷听着吴陵没有过来,激动地直接站了起来,对着郑庆衍喊道,半晌,眯着眼看着大侄子:“庆衍,不是你根本就没有去找阿陵吧!不然他做下了这事,事发了,他敢不过来!” “二叔,阿陵说,孩子不是他的,如果您和二婶坚持认为孩子是他的,可以让庆暖生下孩子后滴血认亲!”郑庆衍看着二叔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望着他,莫名的觉得有些痛快! 老太太扫完外孙的信,直接往二儿子脸上一扔,“老二,你自己看看!” 郑恒生没想到吴陵竟然这般果决,颤巍巍地捡起地上的信,见到一句“我以我母亲的在天之灵起誓……”不禁头皮一麻!恶狠狠地看向了纪氏,“你说,是暖儿亲口说了孩子是阿陵的?” “娘,您救救暖儿吧!她可是您唯一的孙女啊!您就让阿陵娶了她吧!”纪氏往地上一跪,便对着老太太磕头。 ☆、第63章 花蕊夫人 “老二家的,你既不说这孩子到底是谁的,怕是不愿阿暖嫁过去吧!既如此,当初为什么要这般纵容阿暖呢!”老太太看着地下发髻已经凌乱的二儿媳,悔恨当年没有拦住老二,让他娶了这么个东西回来! “娘,我也不知道啊!那是我亲闺女啊!我怎么舍得毁了她呢!”纪氏说着便嚎啕大哭了起来,坐在地上,如同疯魔了一般。那是她的亲闺女,可是,却也是她一手将她推入了火坑啊! “娘,您就让阿陵娶了暖儿吧,做平妻也行,他们毕竟是表兄妹,阿陵也不会见死不救的!”郑恒生看着老妻这般伤痛,心头的些许被欺骗的愤怒都消失了,再不好,也是他的妻女。 “老二,阿陵不姓郑,我的手再长,也伸不到丁家去!你莫糊涂了!” “娘,您是他的外祖母,他怎么忍心拒绝您的恳求,您只要在他面前哭着求他,阿陵一定会答应的!”纪氏听了丈夫的话,眼中精光一现,匍匐着爬到老太太的脚下,拉着老太太的裤腿哀求道。 “你们把阿陵当成了什么,你们收养的小猫小狗吗?我告诉你们,阿暖是我的孙女不假,阿陵也是我心尖上的外孙!你们想要把这盆脏水往阿陵头上泼,也不怕恒芯夜里来找你们算账!”郑老太太看着纪氏红白交加的脸,觉得一阵眩晕。 “娘!”“娘!” “祖母!” …… 这场闹剧以老太太的再度中风中止,二房除了郑庆暖都在荣华院里跪了一下午,直等着老太太醒来。 郑恒元送老郎中出来的时候,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二房,直接从他们面前走过,这一家子的白眼狼! 纪氏满心里惦记着女儿那三个月的肚子,天暖了,暖儿的肚子怕是遮不住了!大夫说了,若是打掉,暖儿有可能一辈子都怀不上孩子了,可若是不打掉,那只能嫁给吴陵了!是的,暖儿必须嫁给吴陵! 帘子又打了起来,一阵暖风拂过,虽是三月的天,可是屋外还是有些寒气,纪氏跪了这许久,膝上侵了寒气,更觉得冷的慌,可是这一回她不敢撒泼,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 郑府西边的一处院落里,一阵阵瓷器砸地的声音,小丫头们都缩头缩脚地站在门外,不敢进去,看着时而蹦出门外的碎片,面面相觑。 第28节 “你们都死哪去了!别以为爹娘不在,你们就可以偷懒!”一声怒喝传来,小丫头们都打了个寒颤,你推推我,我推推你,都不敢迈出一步,一个年级小些的丫鬟,在几个大丫鬟的迫使下,只得硬着头皮,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看着脚下的碎片,眼都不敢抬一下,低着头喏喏地问:“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嘭!”一个白瓷花瓶从前面飞过来,砸到小丫头的胳膊上,又哗地落了地。 外面的一众丫鬟捂着嘴不敢叫出声!因惊恐而睁圆的眼睛里,隐隐有着水光泛动。她们明白,今天谁也逃不了了,按着惯例,每个都得进去让小姐砸砸出气。 屋内的小丫头看着落在脚下的碎片,半点声息没有,仿佛砸得不是她一样。 “谁让你进来的,滚!” 头顶终于传来赦令,小丫鬟忍着刺痛的胳膊,平静地说:“小姐息怒,奴婢这就出去!” 跨出门槛,往左一转身,觉得后面的视线没有的时候,小丫头猛地浑身瘫软,要往地上倒,众丫头早已伸出手,这种戏码已经上演了一个月了,她们已经能够有条不紊地进行每一个步骤,包括进去挨砸前的惊慌。 郑庆暖看着又一个面色惨白却强装镇定的丫鬟,只觉得索然无味,可是,手上的茶壶还是随手便扔了出去,一个“滚”字伴着瓷器落地的碎裂声蹦出。 好像只有在瓷器的碎裂声中,她才觉察不到内心的恐惧,觉察不到那个多出来的脉搏,孩子,她才十五岁,及笄礼还没有办,那个男人还在牢里。 “不,他应该死在牢里,那么这个孩子,便是陵表哥的了!” 小丫鬟听着头顶上幽幽的声音,顿觉得脚底发凉,头上的汗珠已经浸湿了头发。待不知什么东西迎面砸来时,她已经有些恍惚,那黑黑的是什么?盒子? 小丫鬟的瞳孔猛地收缩,她的瞳孔里清晰地印出了一簇火苗,随着一声闷哼,熄灭了。 门外的丫鬟听见什么重物砸地的声音,却半晌不见刚才的丫鬟出来,屋内安静的像荒屋一样,瓷器碎裂的声音没有了,大小姐怒喝的声音没有了,连小丫头那紧张的粗重的呼吸声也没有了。 一个胆大的丫鬟,实在忍不住,探出半个脑袋往屋里看了一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血,血……” ************ “姨姨,我晚上可以抱美人一起睡觉吗?”小茂林抱着美人,眨巴着大眼睛萌哒哒地问张木。 “可以啊,只是你得先把你娘教的诗背出来才行!” “咦,好吧!”小茂林咬着唇默默地转身回屋用功去了。 “美人,我怎么觉得姨姨没有以前没了呢!” “喵!喵!”我也觉得啊! 张木和李娘子看着嘀嘀咕咕的一人一猫,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阿木,还是你拿这孩子有法子,我可给她闹头疼死了!” “李姐姐,小茂林还是很聪明的,你看她一首诗词,读个四五遍就能背诵出来了!”张木想起,第一次看小茂林在她眼皮底下读了一首新教的诗,没一会便呱啦呱啦地背了出来时心里的惊诧。 李娘子忍不住挑了一下眉,“呵,那算什么,你怕是还没见过阿竹背过书吧?” 张木回想了一下,都是阿竹闹着吃这吃那的情景,笑道:“还真没见过呢!” “你家阿竹啊,那才叫真的聪明呢,一篇现学的千字文,不到一刻钟,洋洋洒洒地便默了出来。”不然,书院里那众多的学子,哥哥也不会独独对阿竹多番教导。 “不瞒李姐姐说,阿竹自小贪嘴,我倒没想到这小子这般聪明呢!”张木想起每次阿竹埋头默默地啃猪蹄的样子,怎么都不能把一个小猪崽和小神童联系起来。 二人正在院里聊着,便见丁二娘一脸喜色地上楼来,见到二人,便笑开了,“阿木,后头那园子里的当家娘子过来找你,你去看看!” “娘,可说有什么事吗?”张木进来常在二楼见女学馆后面的那个园子里有一个妇人常常站在墙角下,穿着的衣裳颇为华丽,不是缠着金线,便是缀着拇指大的东珠,身后跟着的丫鬟发髻上插戴的簪子也常常在阳光下耀着光。 这么个贵妇人,找她能有什么事呢? 丁二娘含笑不语,只管走在前头。 下了楼梯,便见着一楼西边的屋里,正坐着一个上身着了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下身系了一条暗花细丝褶缎裙的女子,那女子听到声响,转过头来。 张木这才看见这位邻居的真容,一双柳叶吊梢眉,水雾濛濛的眼睛里似氤氲着一团灵气,巴掌大的脸上尽显明艳端庄,“(**)哇~真是美人!” “丁家小娘子好,我家夫人听闻你办了个女学馆,特地想来应聘个女夫子的位置!”旁边穿着米分色缎袄的大丫鬟,聘聘袅袅地略一弯腰福礼道。 “女夫子?不知道夫人想应聘的是哪一科?”这里女夫子一年得的银两,怕也不够这夫人头上的那支梅花白玉簪吧! 只见坐在椅上的女子,嘴角缓缓上翘,朱唇微启,“听闻这里女红、烹饪、书画、礼仪皆已有女夫子了,小女子棋艺尚可。”说着,便衣袖一划,露出桌面上已摆好的一盘棋。 张木头皮微麻,她可不会下棋,求救地看了一眼李娘子。 却见李娘子一脸惊叹,情绪颇有些激动,“这位夫人不知师从哪位大家?小女子幼时曾从兄长惠山书院院长处见过这盘棋局,听闻是无出大师从前朝一张残棋谱里找出来的,没想到夫人竟也对此棋局了然如心。” “家师正是清凉寺的无出大师!我幼时曾以俗家弟子的名号拜入无出大师门下。” 高手的世界张木是不懂的,据李娘子说,无出大师是当朝的国手,一手棋艺出神入化,平生又最爱好钻研残棋,座下弟子人数颇多,嫡传弟子倒只有三个,只是没想到其中竟然还有这么个叫花蕊的女弟子。 张木自是不信花蕊是看上了她这里一年的三十两银子,只是,对这明显颇有来头的贵妇人,张木也是不会拒之门外的。 一旦女学馆,抑或是婴儿馆发展的颇为壮观的时候,闹事的怕也得多了。 还有,京城里那个闻风,必会有所动的老乡。 四月初一,女学馆里迎来了第五位女夫子,花蕊。 阿竹也终于迎来了三年一轮的乡试。 ☆、第64章 糖糕千层 春日的阳光暖暖地洒在小院里,三三两两的女孩子有在荡秋千的,有在踢毽子的,还有丢沙包的。 “刘婶子,今天的点心是什么啊?” 小茂林看着刘婶子端着平整的豆腐干过来,秋千也不荡了,三两步跑过来。 都知道她是李娘子家的千金,加上茂林又活泼爱动,脑子又灵,乙班的女孩子们都隐隐地以茂林为首,也都跟着过来凑热闹。 有个米分色衣裙,扎着蝴蝶发带的女孩子忍不住从一众女学生里探出了身子,踮着脚,伸着脖子往刘婶子的怀里张看。 “哎呀,糖糕,你再拽我的新袄子,我可不饶你了!” “千层,你别生气,我又忘记了。”着米分色衣裳的小姑娘立即松了手,满是歉意地赔礼。 “噗!你俩还真这般叫起来了啊,下回刘婶子再做蜂糖糕和千层油糕的时候,岂不是我们都吃不得了。”张木在院口听见,便忍不住笑道。没想到这刘婶子倒真是在厨艺上颇有天赋,做出来的点心真真是色香味俱全,勾的几个小姑娘每次一上厨艺课就舍不得出厨房。 看了一眼楼上那扇微微开着的半扇窗户,没想到花娘子这般大手笔,资助了五百两进来让每日给小姑娘们备一份点心。 “姨姨,我还叫糖油呢!”小茂林在厨房门口喊道。 “你可着劲地疯吧,待会儿看你娘出来了,你连糖都摸不着,还油!” “姨姨,摸得到,摸得到,我有糖糕和千层。” 小茂林说着便缩进了厨房里。 楼上二楼北边的一间房里,花家娘子看着楼下米分雕玉琢的一帮女孩子,阳光洒在她们的衣裙上像镀了一层金米分一样,随着跑动,流溢生辉,“花漪,你觉不觉的,这日子似是要好过多了?” 后头立着的丫鬟,看着主人在阳光下愈显红润的脸颊,笑道“这里倒比府里热闹许多,难怪夫人要过来呢!”一出手便砸了五百两。 “听说丁家的幼子要考乡试了,可是去台州?”花娘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的,夫人,要奴婢去安排一下吗?” “不用了,乡试上头还有会试呢!早着呢!” 去京城,少说也得三年吧! “可不是吗,那嬷嬷还是云阳侯府里出来的。”花漪凑近花娘子耳边说道。 “行了,这些事你听着便是,不要随便打听。” 花漪见自家主子蹙着眉头有些不悦,只好应下。 厨房里的小茂林看着刘婶子将几块压得很紧的豆腐干,用快刀切成薄片,再切为细丝,放在翻滚的沸水里烫软后,捞起来搁在白瓷盘里,加上香香的麻油、盐粒、小虾米、姜丝、青蒜末子,用筷子搅拌均匀,嚷道:“婶子,我要多一点,不然我肚里的小馋虫吃不饱!” “哎呦,今个又换了新词了,不说给你姨姨端去了!”刘婶子看着小茂林使劲吞咽着口水的小模样,又一次忍不住心软,撇了一点到一边的小碗里。“不要给你娘逮到了!前个连我都差点吃了你娘的挂落!” 李家娘子不愿意茂林和别的小姑娘待遇区别的太明显,不满几位夫子老是给自家女儿开小灶,特别是刘婶子的这一口吃食!她眼看着自家闺女都快成一头小猪了! 茂林两三口扒拉掉,舔了舔唇,又不放心地用小手使劲抹了抹,“婶子,你看我牙上有没有?” 说着,便咧着一口白牙,给刘婶看。 “没有,放心出去吧!” “哎,我去找姨姨啦!” 刘婶看着小茂林跑的都有些松散的丫髻,无奈地摇了摇头,也难怪李家娘子那般操心了。 张木正拉着糖糕和千层聊天,糖糕便是前边一些书铺里掌柜的侄女,姓戴,叫相怡,千层是东边大街上包子铺曲家的女儿,叫曲草,和茂林同龄,平日里都捣乱的很,比别家的女孩子要活泼许多,几位娘子也不愿过多束缚她们,平日里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原本就比较乖巧的女孩子,怕是家风比较肃正,也不好往散养。 前面丁二娘闻着香味过来,见到儿媳妇,笑说:“哎呦,相怡和小草今天这般乖巧啊,也不满院子疯闹了。” 两个小丫头都吐着舌头扭捏地往张木后面躲。 “娘,前头忙吗?” 丁家的竹篾铺子已经开了,和以往镇上的货物差不多,婴儿馆张木没敢动,想着还是再等一段时间。 “人不多,你就在后头歇着吧,阿竹明个就要走了,我过来央着刘婶子做些顶饿的糕点,明早给他送过去。”一想到儿子又要在那丈来宽的小屋子里住三天,丁二娘觉得自己整个心肺都愁得揪在一块了。 “娘,阿竹这两个月来养胖了不少,熬个两天没啥事的,读书人都要遭这罪。”过了这一场,中的便是阳关大道、青云阶梯了,落的便是有一个难熬的三年。 第二日一早,整个县城里都沸腾了起来,又到了三年一度送学子去赶考的日子,城门附近沿道的商铺一早便备好了炮竹,等惠山书院的马车经过时,便听着“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和炸的漫天乱飞的红衣纸屑,张木一早陪着丁二娘在城门口等着阿竹,也有幸见到了这古代千人送考的场面。 都说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古代的读书人也是分成派系的,一个地方出了一个官场上的人,庇佑的不仅是他的宗族,还有同在官场为官的老乡。 阿竹和院长打了招呼,便从马车上下来,见城门附近正站着家里四人,貌似家里的几位夫子也跟着过来了,忙跑了过去。 “爹娘,你们怎么都来了?” “呵,我们又不是就来看你的,”丁二娘把手上的跨蓝往阿竹的怀里一塞,“呐,这是我让刘婶子给你做的,千层油糕都做了十来个,你一会分一些给同窗们。” “哎,好香啊!”阿竹接过便想掀开上头搭着的白纱布。 “陵哥哥,羞羞!” 阿陵看着对他比着脸的小姑娘,一脸黑线,以前在书院怎么就没发现李娘子家的女儿这般顽劣!只得讪讪地缩回了手。 张木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忽然好怀念以前读书的日子,灵光一闪,问身边的吴陵:“相公,你也好好念书,去考个功名好不好?” “娘子,你希望我考吗?”吴陵看着媳妇,目光有些下移。 “看相公啊,你不想吗?”就算考举人不行,凭她的智慧,教个秀才出来,应该可以吧? “娘子,我没有资格的,我走进公堂的那一刻,剥夺的不仅是吴家家产的继承权,还有仕途之路。”吴陵看着书院已然望不见的马车,声音有些萧瑟。 看着媳妇睁着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他也想去努力挣个功名回来,只是这一切早早便没有了可能。 第29节 “没事,相公,我们努力当个富家翁婆也好啊!”张木也就是随口一提,见相公为难,忙拍着他的胸口安抚道。 吴陵握着她的手,笑着点了头,他知道媳妇无论怎样都不会嫌他的。 阿竹走的当天下午,吴陵便也赶去了台州城。 郑家传来消息说,郑老太太不好了。 ☆、第65章 浮出水面 张木看着脸色憔悴,一身风尘仆仆的郑庆衍,当着面儿便忍不住哽咽了起来,“表哥,都这时候了,怎么还派你来传信!” “祖母不放心别人!阿陵,我们这就回去吧!”他也怕,来不及见祖母最后一面,想起祖母手指都动不了的模样,心头酸涩的难受。 张木抹了抹眼泪,看着吴陵说:“相公,你先和表哥去吧,我稍后就来。” “好,阿木,你照顾好自己!”都这关头了,外祖母竟然还怕他们的行踪漏了,郑庆衍可是郑家嫡长孙,这时候怎么可以离开!可是,来的却还是他! 吴陵心下又感动又伤痛,这是世上最疼他的一个亲人了,不放心地看了媳妇一眼,掉头跟着郑庆衍出了门。 四月的天,阳光明媚的透彻晶莹,前院里的两颗桃树已经开了花,米分红的一片夹在绿叶里,像一朵朵缀着绿托的云,美人在树下用爪子一个个地踩着落下的花瓣,又围着树咬尾巴。 “春暖了,该是接外祖母过来住的时候了!” 张木想起那个慈和的老太太,不觉就红了眼眶,哑着声丁二娘说:“娘,我也想去看看外祖母。” 张木心里感激郑老太太的一片苦心,,但是她怀着身子,跟着吴陵一道,只怕得耽误他们的脚程,只是不去一趟,她心里又难安。 也许就是最后一面了。 “好,阿木你不要急,我出去给你叫辆马车,你拾掇两件衣服出来。”今天全城都送学子去参加乡试,女学馆里都放了一天的假,几位住在柳叶巷里的女夫子们此刻都在后院的廊下晒着太阳,纳着针线。 丁二娘先去后头喊王嬷嬷帮忙照看一下张木,便去了外头。 于是下午吴陵前脚走,丁二娘和王嬷嬷陪着张木后脚便也坐上了往台州城的马车,本来是丁二娘一个人陪去的,准备上马车的时候,王嬷嬷却也背着一个小包裹跟了上来,“我通些医理,木丫头这胎要好生照顾。” 张木心神正有些恍惚,却还是敏锐地扑捉到了里头的信息,心头一惊,试探着问了一句:“嬷嬷的意思是,我这胎不稳?” “也不是,你底子原本差些,妥当点总是好一些。”王嬷嬷说着便塞了一个水袋给张木“车里灌风,你拿着暖身子。” 张木看着王嬷嬷脸上神色平静,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大事一样,心头也微微放了心,道了一句:“那这次就麻烦嬷嬷陪我们走一趟了。” 王嬷嬷摇摇头,不置可否。 “喵!喵!”带我!带我!美人蹭蹭地跳出了门槛。 “阿木,一起带着吧,放在家里,我还不放心!”丁二娘说着便一把抱起了美人,“喵!喵!”美人在丁二娘身上使劲拱着小脑袋。 张木一行晚上才到,还好赶在城门关下之前,绿云正在荣华院里看着给老太太熬的药,听见守门的小丫头说表少夫人来了,心里也并没有多惊诧,吩咐下去道:“表少夫人有了身子,这么晚过来,晚饭肯定还没用下,赶紧准备些热饭热菜端过去。” 绿云一向是荣华院的大丫头,自来颇有威严,虽说老太太倒下了,但是无论是大太太还是少夫人都对她看重的很,一众丫鬟婆子也还和以往一般敬重于她。 此时厨房里的娘子们听到吩咐,便立马切菜的切菜,生火的生火,不到一刻钟便整治出来两样菜,一盘白菜豆腐皮,一盘清炒虾仁。 荣华院的厢房里,除了小胖墩,大房的人都在,吴陵正坐在脚踏上,握着外祖母的手,听见外头的丫头说“表少夫人来了”,吴陵迟缓地看了一眼门帘,便见着打起的帘子下,不一会竟转进来一个绯色衣裙的女子,是媳妇。 “阿木,……”吴陵猛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干哑,有心想问她怎么也跟着过来了,只是喉咙堵得厉害,这才想起来,一下午坐在表哥的马上快马加鞭过来的,喉咙里吹进来许多风沙。看了一眼桌上的水杯,一旁的绿影忙端了杯茶水给他。 猛咕了三口,吴陵才觉得喉咙好些,这才看到身后跟着的是娘和王嬷嬷,心里微微放了心。 “见过大舅舅、大舅母!”张木说着便要弯腰福礼,被谢氏一把拽了起来,“好孩子,你怀了身子,就不要说这些虚礼了。”谢氏看了一眼张木已经凸起的肚子,小姑家的一对儿媳比着老二一家都要有孝心,拍拍张木的手说:“去看一眼你外祖母,便去厅里用些饭,你怀了身子不能饿着了。” “哎,谢谢大舅母!”张木知道自己一个孕妇还是把自己照顾好,大家才能放心,也不推辞。 郑老太太躺在床上,身上搭了一条薄被,像是睡熟了,“阿陵,外祖母醒来没有?” “没有,郎中说是旧疾复发,这一回比上一回要严重许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吴陵说着鼻头微酸,上一回走的时候,还对着他笑。 “阿陵,我们不难过,我相信外祖母会好起来的,她还说要去我们家住呢!我还指望着她帮我带宝宝呢!”张木拍着相公的肩膀,试图安慰他,只是吴陵看着眼前昏睡的老人,心里的绝望一点点地蔓延开来,上次外祖母中风,他一直陪在身边,老郎中说了,要是复发,怕就不大好了。 谢氏看着忍着泪的小夫妻俩,默默转过了头,“子欲养,而亲不待”,阿陵好不容易回来了,可是老太太却…… 莫氏默默地递了帕子给婆婆,谢氏抹了泪,便对张木说:“阿木,你带着阿陵一起去吃口饭吧,阿陵到现在晚饭也没吃呢,你们这般熬着,身体也不好,要是再有个不舒服的,老太太躺在床上都不安心。” 张木点头,便拉吴陵起来,一起出去。 “喵!喵!” 一屋子人这才注意到美人竟然趴在了老太太身上,偎着脸,使劲蹭,蹭,蹭。 张木赶紧过去把美人抱下来,看了眼大舅舅微微有些不悦,解释道:“外祖母以前很喜欢这只猫,我便把它一起带过来了。” 谢氏摆摆手,“没事,这只猫也通灵得很,这是和老太太撒娇呢!”没道理倒因为一只猫挑起张氏的刺来,谢氏不着痕迹地用胳膊肘戳了下郑恒元。 “郑家老爷、太太,我可否给老太太号下脉?”王嬷嬷进来一会,已判断出这里主事的人,往前走了两步,福礼问道。 郑大老爷和谢氏看着眼前一脸肃正的妇人,都不由的看向了张木,“阿木,这位是?” “大舅舅,这是我女学馆里教导礼仪的王嬷嬷,以前在云阳府待了许多年头,是外祖母介绍给我的。”张木介绍道,看着王嬷嬷也有些奇怪,她倒是听说王嬷嬷通些医理的,不由问道:“是嬷嬷看出什么了吗?” “我先看看,再答复。” 大家不由都往后退开一点,给王嬷嬷腾地方。 不一会,便听王嬷嬷说:“老太太看着似有些中风的样子,但是面色却有些潮红,手心里却并无半点盗汗,且我刚才看了老太太的头皮,发现头发根部隐隐发黑。” 郑恒元睁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这位嬷嬷的意思是,我娘有可能是中毒了?”不由得踉跄地后退了两步,太不可思议了,娘平日里都待在家,这两年推说年纪大了,连老姐妹家都很少去了,最近更是一次没有出过门,是谁!? “不瞒郑老爷,这和我早年遇见过的一种叫女花的毒确是有些相似,这种毒只针对女性有用,中毒者,头部发热,且头发根部会隐隐露出一些黑色,使人昏睡不醒,慢慢衰竭而死!”王嬷嬷皱着眉努力回想着。 这种毒她是见过有人用在云阳府里的一个小妾身上的,那个小妾头发已然落光,脖子上也被抓出了许多血痕,密密麻麻的看的她好几晚都没睡着。 “王嬷嬷您说的东西是不是会泛着些许金色的光?喉咙会发痒,头发会落光?”绿云猛地冲开人群,盯着王嬷嬷问道。 “绿云,你怎么会知道这种毒?”莫氏皱着眉看向了绿云。 “少夫人,之前老太太让我去验过一样东西,里头就是这种毒,是,是西大街的钱老郎中!他有解药!对!大老爷,他有解药!”绿云欣喜的掉了眼泪,看着大老爷和大公子跑了出去,蹲在地上埋着头哭了起来。 一屋子人都愣住了,张木看向王嬷嬷,见王嬷嬷微微点头,手上不由得一松。 “喵呜!喵呜!”措不及防地掉落在地的美人疼的唔咽起来。张木这才反应过来,捂着胸口,看美人被婆婆抱起,一个劲地在婆婆怀里滚,直觉得心还跳得慌。 老太太,不是中风! 是下毒! ☆、第66章 风云前夕 老太太在三日后的傍晚才睁开了眼,看见床边脚踏上坐着的外孙和长孙,眼角便濡湿了,“阿陵,阿衍。” “祖母!你醒了!”郑庆衍模糊糊地听到一点声响,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床上,昏睡了五日的祖母,此刻正睁着眼看他,嘴角微动,可是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吴陵也被惊醒,三日未睡,他的脑子有点混沌,可是,他不敢走,他怕他一离开,就永远见不到这个疼他的老太太了。 绿云、绿影、绿袖三个每日里轮流伺候着,现在守在屋里的是绿袖,听见大公子的声音,连忙端了杯温水过去。老郎中说,老太太醒来要多喂水,暂时不能吃东西,得缓过来了才能喂流食。 老太太醒来的消息很快便在郑家传遍了,前厅里正用饭的张木、郑家大房的人都急急地放下筷子赶了过来。 郑恒元见着老娘睁了眼,四十多岁的汉子终没忍住内心的悲苦,伏在老娘的薄被上无声地哭了起来。谢氏和莫氏、张木也都红了眼眶,美人在张木怀里使劲扭着身子,张木无奈,只好将它放到地下,便见着美人也呼呼地跳到了床上。 “喵!喵!” 它也不去蹭老太太,就趴在被子旁,小声地叫唤着。 这一晚,老太太无论如何也不要吴陵和郑庆衍守着,打发他们各自回屋睡去,却留了大儿子郑恒元下来,绿云一众丫头也都被遣了回去,荣华院主厢房里的灯火却一夜未灭。 吴陵一直睡到了第二日的下午,醒来的时候,直觉得好像血液又开始流动了一样,身上的筋骨都活络了许多,起身喊媳妇,却见屋里静悄悄的,便自己下床倒杯茶喝,茶壶还是温热的额,知道是娘子备好的,一口咕下去,从舌头直暖到胃里。 外祖母醒了,他可以继续回家抱媳妇了,这一次外祖母也要一起接走,吴陵一边捻着空空的茶杯,一边盘算起回通台县的事。娘、王嬷嬷也和阿木一起来了,家里只有爹和几位女夫子,女学馆里的事估计也有点忙不过来,今天是三日后了,阿竹的乡试今日便结束了,估摸着明日便会跟着书院里的马车回去了。 “吱呀”,房门从外面退开,透过一些日光进来,吴陵抬头,便见着郑庆暖惨白着一张脸站在半开的门边,微微凸起的肚子与瘦削的身子显得极不协调,像凭空冒出来的一个球一样。 空气一瞬间静默下来,吴陵不觉的自己和这个表妹有什么好说的,以往只觉得她任性刁蛮,有些大小姐脾气,虽不喜欢,也谈不上多讨厌,可是,上次的事,却让他觉得心里吞了一颗苍蝇一样。当下,自顾自又斟了一杯茶,仿佛门口的人并不存在。 郑庆暖见着陵表哥并不搭理自己,心里委屈的红了眼睛,咬着唇小声地说:“陵哥哥,你不理阿暖了吗?连你也觉得阿暖不守妇道,没有廉耻吗?” “难道不是吗?”吴陵并不想听她多啰嗦,淡淡地反问了一句。 “陵哥哥,你要信阿暖,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说着,郑庆暖便倚在门上,唔咽地哭了起来,想一条要咽气的小猫,断断续续,深深浅浅的,让人听着都怕她下一声便没了声气。 “表妹,我只是表哥,你上头还有祖母、爹娘和哥哥,你要是真觉得委屈就改去让他们给你做主,你一个女孩子家,堵在男子的门口,有违礼制。” 郑庆暖心里一咯噔,不敢置信地抬起头,“陵哥哥,你就这般嫌弃阿暖吗?”说着便睁着一双水雾蒙蒙的眼睛看着吴陵的眼睛。 见吴陵半晌不接话茬,又喏喏地加了一句:“陵哥哥,我娘,说,这孩子是你的!” 白瓷的茶杯壁上忽地有了一条隐隐的裂痕,从杯底沿着杯口慢慢地延伸,越来越长,终于“嘭”地一下子碎裂开掉在了桌子上,一块飞旋下来的碎片砸到了吴陵的脚背。 郑庆暖卯足了勇气,喉咙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后,又柔柔地开口道:“我心里并不怪陵哥哥的,虽然陵哥哥一早就有了妻子,可是阿暖也愿意的,只要以后陵哥哥好生待阿暖便好。”郑庆暖说着便有些羞涩地低了头,露出一截白皙柔软的脖颈,说到末一句,声音如蚊子嗡嗡地叫一般,只是刚好在“好”字那里还足以让在落针可听的房间里辨认的出。 “表妹,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们虽有表兄妹的名分,但是你我皆以到了懂事知礼的年纪,还是莫要待在一处为好,免得于表妹的名声再雪上加霜。”吴陵漠然地开口道,看着桌上的碎瓷片,有些堵心。 “喵!喵!” 门外传来美人的声音,吴陵身子一震,媳妇回来了! “表妹身子大好了,我听大舅母说你身子不爽利,在屋里歇着呢,怎地跑到这边来了?”老太太已经能开口说话,精神头也好些了,前头又有大老爷和谢氏陪着,张木便说回来看看吴陵睡醒没,没想到远远地便见着房门开了,一个紫色身影半站在门内,看那身形,她也猜到了是谁。 “嫂子,不,姐姐,我知道你都知道了,你也不用做给我看,左右我都是陵哥哥的人了,姐姐也莫太逼迫我了!”郑庆暖见着张木,眼里的惶恐一瞬间便闪了过去,抬着镶着金边如意纹的衣袖作势便要抹眼睛。 张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神经病,谁愿意搭理她,她说是就是了?直接推开另半扇门,对吴陵说:“相公,你把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回家!” “喵喵!” 张木低头一看,便见着美人转过身,背对着郑庆暖,神经地摆着尾部,样子滑稽得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郑庆暖看着一人一猫,眼里的恨意隐隐浮现,微微动了一下手,将尾指的指甲盖轻轻弹了一下。 正在摆尾巴的美人忽地转身,“嗖”一下子冲到了郑庆暖正在转动的右手上,惊得郑庆暖差点摔倒在地,幸好她一直倚着门。 吴陵三两步跨了过来,生猛地扯起郑庆暖的右手,见染着凤仙花的尾指上,微微泛了一点微黄,和其他的指甲明显不一样,看着郑庆暖的眼里便带了杀意。 “陵哥哥,你弄疼我了!”郑庆暖扭着手,语带哽咽地委屈道。 “郑庆暖,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立马给我滚!”吴陵一想到这明显染了药米分的手指,恨不得把它剁下来,只是想到刚刚醒过来的外祖母,生生忍住了嗜xue的冲动。 郑庆暖揉着被勒的有了青痕的手腕,一边往后退,一边流着泪哭道:“陵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相公,怎么回事?”张木看着哭着走,不,跑走的郑庆暖,有些摸不着头脑,美人和相公刚才都怎么了。 第30节 吴陵看着有些怔愣的媳妇,眼里晦暗不明,都说女子一孕傻三年,他家聪慧的媳妇,这脑子也开始转慢了。 吴陵对着媳妇,忽地笑道,“没事,她手上有点不好的药米分,被美人发现了。”说着便蹲下来抱起了美人,揉着它的小肚腩,说:“媳妇,我们明天就回去吧!” “嗯”! 张木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花,为嘛觉得刚睡醒的相公的脸上像是开了一朵花一样,明亮的印的她心中暖融融的,正像这四月漫天飞舞流动的一瓣瓣绯色。 第二日一起回去的不止从通台县来的张木一群,还有郑家老太太、郑庆衍和莫氏,以及小胖墩。 老太太身子刚好转,说要和吴陵一起回去,吴陵见大舅舅并不反对,心里也明白了一点。二舅舅一家一直没有露面,怕是外祖母和大舅舅这回,要清理门户了吧!忍不住看了眼正温和地和大舅母嘱咐的老太太,那毕竟也是她的亲儿子,外祖母怕是没有面上这般平静吧! 幸好女学馆后院里的两层小楼已经盖好了,不然这一大家子过去,可没地方挤了。娘子和王嬷嬷她们处的十分融洽,原本是不准备让她们搬过去的了,只是眼下······ 郑大老爷从莫家借来了一辆很宽敞的马车,里头长长的座垫上铺了厚厚一层的锦被,软乎乎的,美人乐的在上头还翻了两个滚。 老太太抱着美人,有些干枯的手掌,轻轻地捋着美人脑袋上的毛发,心里觉得庆幸得很,要论起来,是这只猫救了她啊! ☆、第67章 桃花水酒 阿竹先吴陵、张木一行到家,丁二爷把情况简略地和阿竹一说,阿竹心里有了大概,便钻去厨房找刘婶子了。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五十……咦,怎地不见了?”小茂林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院子,她的毽子呢? 王嬷嬷不在,下午的礼仪课便也不用上了,小茂林便和糖糕、千层一起在院子里提起了毽子,其他的小姑娘有的窝在屋内练字,有的跑去灶台上看着刘婶子做糕点去了。 “糖油,你看看后面!”千层对着茂林眨了眨眼。 小姑娘愣愣地转过来,便见着一个人影钻进了厨房,那身莲青色的衣裳,有些眼熟,男士的,“哎呀,是阿竹回来了吧!” “你怎么连声哥哥都不叫啊!我告诉师叔,看她不揍你!”已经循着香味进了厨房的阿竹,听见这小丫头喊他阿竹,立即从厨房里退了出来,对着小茂林恐吓道。 “阿竹,你不知道有句话叫‘男儿要穷样,女儿要富养’吗?我娘才不会像丁婶婶揍你一样来揍我呢!”见阿竹眉毛都快气的竖了起来,干脆比了个鬼脸“噜噜噜,你能奈我何!” 看着对面扒着眼睛,小手指勾着嘴角的小丫头,阿竹,竟有了一种无力感,为嘛这个小师妹这般跳脱!还是去找吃的吧!刚才看到灶台上好像堆得是糖油蝴蝶卷糕,那白生生的面团子,一看就酥软可口,想着上次香甜的口感,阿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小茂林便看着阿竹师兄竟然走了,走了,(⊙o⊙)…呃,师兄竟然这般就无视她了。“师兄一点都不好玩,我们接着踢毽子吧!咦,毽子呢!” 张木和吴陵一行到下午申时才到家,一个孕妇,一个病人,车夫受了叮嘱,一再放慢速度,一路上走的又是管道,张木和郑老太太都没觉得怎么颠簸,正是四月桃花开,杨树、榆树飘飞絮的季节,春光灿烂,满目青翠,郑老太太许久没有出城了,乍见到城外这般风光,心里也开阔了许多。 看着自家小重孙手上抓着的桃花枝,不由笑道:“这小兔崽子,这般小就爱桃花,以后长大了可别小姑娘掺杂不清才好哦!” 莫氏自进了郑家门,为人妇以后,也是头一次出城门,见着外头花红柳绿,儿子丈夫都陪在身边,心里也松快了许多,见祖母有心情说笑,便也逗趣道:“哎呦,祖母,到时你还不得为这小子的事操心,我啊,就希望他以后娶一个合心意的媳妇就行了,那许多的姑娘,也不是好消受的不是。” 莫氏说着,便斜睨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相公,没想到郑庆衍竟会意一般,还对她点了点头。 喜的莫氏手上的帕子都快扭出糖丝出来了。 郑老太太装作不经意似地咳了一声,便见孙媳妇脸上红的又滴水出来了一样。又瞧着对面外孙媳妇微微凸起的肚子,心里不由叹道:“这一趟确是该出来的,见着这些小两口,心里郁燥的事竟都忘了泰半。” 吴陵握着张木的手,一时手痒,竟忍不住轻轻地在她的手心里划了起来,一横一竖,张木忍不住微微皱眉,看着对面的外祖母,没好意思乱动,拇指按住手心,不给吴陵继续划。 吴陵微微转头,张木能觉着耳畔有些微痒,“一生一世”,像是从风里吹过来的,一生一世。 转眼,吴陵便伸手拿起踏几上的水壶和茶杯,给外祖母和媳妇都倒了一杯。 张木端着茶杯,水里隐约印着小胖墩手上的桃花枝,淡淡米分米分的,一杯清漾漾的茶水,张木竟嗅出了酒的窖香,脸颊微熏。 “阿陵,你也喝一口吧!”张木抿了一口,便递给了吴陵,一起喝了这春日里的桃花酒吧! 此时的台州城里,已经被软禁了五天的二房,终于迎来了郑家未来的家主,郑恒元。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娘生病了,反而把我们关起来了,娘还健在呢,你便这般对我!”郑恒生看着一身深灰色锦衣的大哥,脸上整理的清清爽爽的,倒有去拜见师长的喜庆模样,心里不由暗自嘀咕,“难道娘好过来了!” 郑恒生看着眼前胡子拉碴,衣服邹巴巴的弟弟,沉默了半晌,才问了一句:“老二,你是怎么下得去手的?”那是娘啊,生养了他们的娘啊! 郑恒生瞳孔猛地一缩,低着头咕哝道:“大哥,你别和我说这些听不懂的话,你就说吧,你什么时候让我们去见娘?” 见大哥脸上竟泛了一些悲色上来,心下一惊,“难道娘……?”媳妇不是说,不过半月,是不会出事的吗! “娘已经出了城门,老二,之前燕窝的事,我并没有多和你计较,阿陵毕竟十三年不曾和我们相处过,你们一房不待见他,我也不好多说,可是,娘呢!爹去世之前,你我二人可是发过誓的,要好好孝敬娘终老!”郑恒元没想到,他还能对着弟弟说这么一番长的话,一股悲意从心底泛起,凉飕飕的,在这四月穿暖花开的日子里,让他竟觉得手脚有些僵硬。 “哥,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娘到底怎么了?她去了哪里?”郑恒生此刻已经耐不住性子了,大哥知道了,娘不在,他怎么办!大哥不会放过他的! “我已经让人将城郊的一处庄子收拾了出来,你若愿意,以后你们二房便在城郊生活,不要再踏进郑府半步,如果你们不愿意,便从郑家族谱上除名吧!”郑恒元看着眼前和他差不多大的男人,面上闪过惊恐、愤怒、懊悔! 只是一切都迟了。 他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郑庆暖躲在暖阁里,听着爹爹和大伯在外头争执,心里一阵惊悚,大伯的意思是,爹爹给祖母下了毒,为了逼吴陵过来娶她!现在他们一家要去城郊的庄子上,城郊有什么?那个印象里只有四五间小茅屋? 想到到处是鸡鸭粪便的土疙瘩!郑庆暖对着屋内的痰盂猛一阵呕酸水。 不,她还有孩子,孩子还有父亲,既然吴陵不娶她,她便嫁给孩子的生父好了,她相信那个男人是能够翻身的,有一天他会将吴陵,郑家,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郑恒元走出二房院落的时候,觉着天已经有些微暗了,后头似乎还能听见二弟砸东西的声音,“唰唰唰”的,如果可以,他也想将一切推到重来,二弟还是那个跟在他后头要找娘哭诉爹爹揍他的小男孩,一只蟋蟀,一根糖葫芦,便能哄笑的男孩子。 ☆、第68章 你造女德? 郑老太太带着孙子、孙媳和重孙子来到柳叶巷子的两进小院落,安置在西边两间厢房里,张木执意让老太太住东边的厢房,东边靠阳,通光、通风都好些,老太太无法,只好住在了东边的第二间里,幸好只带来绿云一个大丫鬟随行照顾,不然这几间小房子真住不够。 第一天晚上,丁二娘喊刘婶子帮忙,整治了一桌菜,都以清淡易克化的为主,王嬷嬷和刘婶子都与老太太有些渊源,张木干脆喊女学馆的几位女夫子一起过来用饭。 丁二爷则带着阿陵、阿竹和郑庆衍在前院里开了一桌。 苏家娘子和花娘子都是第一回进柳叶巷子,见这处原本有些逼仄的两进小院落里收拾的颇为精巧、整洁,不由心里都暗道,这丁家两位娘子真当是勤快人。(o(n_n)o其实是吴陵和丁二爷收拾的。) 席上,李家、苏家并两位年纪大些的王嬷嬷和刘婶子都打扮的十分素净,老太太心里不由微叹,席间笑道:“几位小娘子还有好几年热闹的光景,难能一个个这般寡淡呢!” 寡居的日子她是最明白不过的了,不过老头子走得也算晚了,可是这些小娘子,合该要有点生气才是。 老太太的视线转移到在烛光下熠熠生辉的花家娘子,仔细辨认着她身上的料子,才发现是金线、银线织就的苏缎,直觉得莫名的有些怪异,只是乘了半日的马车,脑子有些晕乎,也不愿多费脑子想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绿云慢步走到张木身边,用手拉了拉张木的袖子,对着主位上轻轻一瞥,张木才察觉老太太拿筷子的手微微有些不稳。心里不觉叹一口气。 “外祖母,今日你劳累了许久,我可说好了,一会你可不许在这席上多待!”和老太太相处久了,张木也待她像家里真正的长辈一样随性。 一番话说出来,几位娘子都一时有些怔愣,待反应过来,不无有些羡慕这些的祖孙关系。李娘子插言道:“老人家,您外孙媳妇都发话了,我们可不敢多留你,你可得乘着这光景多吃两口才好!” 一番话说得老太太也笑了起来。 前头院里几个爷们一阵杯筹交错以后,阿陵问阿竹:“这一次可有把握?” 他是知道爹对阿竹是寄予了厚望的,跟着到县城里,也未必没有替阿竹谋划的意思。 “我把卷子誊给夫子看了,夫子说尚可!”阿竹放下刚夹到碗里的鱼片,规规矩矩地回话道。 “行了,阿陵你一会再问他,这小子从一回来就惦记着这顿饭了,肚里正馋着紧呢!”丁二爷叨着小酒,眯着眼说道。 一旁的郑庆衍,此时心里才微微释怀,原来不是他一下子贪嘴了,感情这顿饭确实花了人家不少功夫的。 吴陵得了阿竹的这句话,心里也有点普了,阿竹这小子关于学问的事一向比较低调,说是尚可,怕是就差不多了。一时心里亮堂,竟对着丁二爷和郑庆衍说:“爹,表哥,难得今日这般痛快,我觉得不吼两声,这心里都不得劲,猜拳咋样?” 郑庆衍在家有个严苛的老爹管着,做惯了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此时见表弟这般提议,心里不由得痒痒的,“好啊,我可在我爹手上拘谨了二十来年了。” 不一会后院里便听到前院里几个爷们唱唱和和的闹腾起来,几人起初还装着没听见,待那声音越来越大,李家娘家忍不住问了句:“阿木,前头莫不是出事了吧?” 小茂林也一早耐不住,从她的小凳子上滑了下来,抱着美人就想往前头瞧热闹去。 被自家娘一瞪眼,吐了吐舌头,窝到苏娘子的怀里。 “李娘子是书香人家出来的,怕是没听过,这是在唱酒令呢!官户人家行酒令对的是诗词,一般平民百姓更多的是唱这种浅俗易懂的俚曲。”刘婶子笑道,她家女婿爱好这一口。 花氏边上的花漪微微撇了撇嘴,见自家夫人脸上不动,也不敢造次,又摆了一副温婉的面容规规矩矩地侍立在主子身后。 花氏的眼角瞟到花漪微微往裙摆里收了些的绣花鞋,眼光才收了回来。 张木竖着耳朵听着前院的声音,相公的声音为嘛这般高,嚯,除了幔帐里,她还没见过相公这般激动的,晚上可得逮着好好盘问一番。 “娘,我可以去前面看看了吧?”小茂林又一下子从苏娘子怀里抬起头来,亮晶晶地看着娘。 “这些婶婶、姨姨在呢,你也不老实一点,也不怕人家笑话!”李娘子不满地对着女儿的脑门弹了一指甲。 茂林“呀”地捂着脑门,“娘,你可是淑女,怎么能对我动粗呢!” 看着一本正经的小茂林,嘟着的小圆脸像刘婶子蒸的小包子一样圆乎,大伙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连花氏“噗”地一声破了功,“茂林说得对,你娘可是淑女呢!不该对你动粗。” 花漪看着自家夫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家娘子的礼仪可是礼仪最好的夫人教导出来的,“笑不露齿,行不摆裙”,“行莫回头,语莫掀唇”,那夫人的魔音这些年了,每每让她想起都要打个寒颤。 可是,自家夫人破功了。 呜呜~~~~(gt_lt)~~~~,她要怎么办! 月黑风高,烛火摇曳,醉熏熏的吴陵摸到厢房里的时候,便见床上坐着的小媳妇一脸企盼地看着自己,一双水眸里,竟泛着比以往还要多些的水光,印着摇曳的烛光,一闪一闪的。 “娘子,你要吃骨头吗?”吴陵扶着床,一边点着头,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 “那相公,你觉得是面条好吃,还是板栗好吃?”张木晃着腿,并不去搀扶他,随他滑在地上。 “都,不,好吃,还是娘子好吃!”吴陵发酒疯似地猛一冲出口。 张木脸上一红,隔壁住着外祖母和绿云呢!这混账!为嘛好想踢两脚!!o(╯□╰)o 张木想着,便脱了鞋,露出白色袜子口上的两朵米分红桃花,对着吴陵的脸就一阵□□!(果然,孕妇的恶趣味是难以想象的!o(n_n)o哈哈~) 吴陵是在一阵惊颤中醒的,他觉得身体内的某个地方好想要冲出了云霄一样,半醒中,觉得身下的床有些冷,一摸媳妇,胳膊一疼,撞到哪里了。 半夜里,睁开眼,借着从窗户里漏进来的月光,发现在脚踏上,身上倒盖了一床被,轻轻地坐起来,媳妇在大床上呼呼地吐着泡泡,泡泡! 吴陵闻了闻身上的酒气,喟叹一声,还是睡脚踏吧,不然弄醒了媳妇,明个真没好果子吃了,以往直觉的媳妇虽有点脾气,也没这么难伺候过,自从怀孕后,整个人的脾性竟微微有些恶化的倾向。 第二日,当吴陵听到女学馆里的闹声后,便开始感谢媳妇的恶化。 这日上午前两节是李娘子的课,李娘子看着班上空了的一个位子,再看看自家女儿时不时偷偷瞄两眼门外,不觉皱了眉,这千层一早没来,怎地也没托人带信。 巳时正的时候,李家娘子刚给小女孩子们下课,便听着前院里闹腾了起来。 来闹事的正是千层的爹娘,东大街上开包子铺的曲家夫妇,正对着张木和丁二娘嚷道:“丁家的,往我这般信任你家门户,将家里放在掌心里的女儿交给你家学馆教导!你怎么可以这般黑着良心呢!” 张木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声好气地问:“曲家嫂子,不知您来是所为何事?”张木倒是知道曲草今日没来的。 “我问问你,你家开学馆,怎地不教教闺女们些正经的玩意!”曲娘子有些咆哮道。她忍着肉痛,给女儿教了那许多束脩,就盼着她成为一个知书达理的小娘子呢!可是,这丁家,这是太心黑了。 曲娘子想到这里,对着张木张口便要吐起唾沫来,丁二娘一早便防备着这妇人对儿媳动手,忙把儿媳往边上扯了一把,怒道:“曲家娘子,耐你再有诸多不满,也不能对孕妇动手啊!你没看到我儿媳怀着身子呢!有个好歹,我可得拉你去见官!” 张木没想到曲草那般可爱的女孩子,竟有一个这般不讲理的娘!心里有些暴走!k,真是两辈子头一回被吐唾沫!(⊙o⊙)… 耐着性子,张木问了一句“不知道你对我,对这女学馆有什么不满的,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 第31节 “黑心肝的,你开女学馆,咋地连基本的规矩都不教我家闺女,我可交了一月一两银子的束脩啊!一两啊!比我家小子,还多了一百吊呢!”曲娘子,说着心疼得就要挠肝脑肺了!一两银子她得卖多少包子啊! 张木有些莫名其妙,“我们有礼仪、女红、厨艺课啊,怎么就没教规矩了呢?” “妇德!你们怎地没教女德啊!这草儿长大了,谁家愿意娶啊!” 张木,看着有些失控的曲娘子,神情一震。 女德? ☆、第69章 低首下心 楼上正在教女学生摆棋局的花氏,对花漪使了个眼色,花漪轻轻地颔首,便退出房间,往楼下去。 便见着张氏扶着肚子,从丁家娘子身后站了出来,直直地看着曲家娘子,语调平缓地问:“不知道曲家娘子,可知道女德是什么?” 曲家娘子看着眼前依旧镇定自若的年轻小娘子,不无嗤笑地说:“你当老娘没读过书,就不明理吗?天下的女子再不识文断句的,也定是知道女德的!”曲家娘子想起交在公瑾女学馆的银钱,对着张木已难再生一丝好脾气。 “哦,那不如曲家娘子也给我说道说道,也让我和这学馆里的夫子们知道哪儿不足了不是!” 张木脸上缓缓地露了点笑,看上去十分温和客气。 曲家娘子眼珠子转了一下,说:“不就是不得犯七出,要伺候公婆、夫君,疼爱小姑,不得忤逆呗!” 见张木一副闲闲的神气,觉得这读书人是瞧不上自个,忿忿不平道:“你别和老娘提这些有的没的,赶紧退钱!” “曲家娘子嫌我学馆误了你家闺女,这银钱退也可!” 曲家娘子听到可以退钱,眼睛便亮了。周遭的人群也纷纷议论起来。 张木微微抬首,看向里外围着看热闹的人群,笑道:“不过,这道理,我们还是要讲清楚的!” 看了一眼有些焦急地盯着自己的曲家娘子,启口诵道:“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 张木背的正是班昭《女诫》里的第一章,曲娘子有些愣神,心里虚了虚,伸出手来要打断张氏,却被后头一人给拽了回去。 曲娘子回头一看,是见过的,那个学馆里常跟在那位花夫子身后的丫鬟,曲娘子想挣开,却发现这丫头的手劲像男人一样大。 花漪并不搭理曲娘子使劲挣脱的手,这样的一个乡野妇人,她还是不放在眼里的,又听张氏诵到: “夫妇第二。夫妇之道,参配阴阳,……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 花漪不由的微微嗤了声,不伺候男的还威仪废缺,义理堕落来着。 张木一口气背完,看向曲娘子:“不知,曲家娘子是不是觉得草儿伏低做小、谨小慎微的还不够,故此特地来学馆里求个公道?” 曲娘子微微红了脸,红着脖子死磕道:“你别当我没听出你话里的意思,自古哪个女人不是伺候着人过来的!” 早已有些嘈杂的人群里,有一男子喊道:“身为女子就得遵女诫,守妇道!这是圣人之言!” 旁边的人都附和了起来,有人骂道:“你家开女学馆难不成是败坏风俗的!哪个识字的女孩子不会诵女诫的!” “我家学馆里的女孩子不会!”张木平静地答道。 “如果各位怀疑公瑾女学馆的办学宗旨,可以带回自家的女孩儿,只是我想问问诸位,如果吴尚书家的小姐,也是这般谨小慎微、低于男子一头的女子,你们会敬佩于她吗?如果女子只会低首下心,俯仰随人,请问诸位将女孩子送进女学馆为的又是什么?” 张木虽然提起吴茉儿微微有些不适应,但是吴茉儿在此地还是有些名声可言的,先借来应应急再说。 一早便护在媳妇身边的吴陵,不由得对媳妇微微侧目,原来媳妇心里还想着这些,低首下心?俯仰随人?他才不要媳妇这样呢! 吴陵忽觉得想伸手揉揉自己的脸,总觉得好像被踩踏过一样。 “哎呦喂,你们不知道哇,这女学馆里的夫子不是寡妇便是老姑娘,你们还指望着她们能教出什么样知书识礼的女娃来?” 一个穿金戴银,如移动的首饰铺子的胖妇人扯着嗓门讥讽道。 张木看着她,心头有些恼怒,骂道:“哪来的刁钻妇人,我家学馆里的女夫子们寡居怎么了?没嫁又怎么了?是挖你家的坟,还是刨你家的棺了,要你在这里喷粪!” “呦呦呦,大伙看看,还是识文断字的小娘子呢,这骂人的脏话可比乡野村妇也不差了,这样的人也能开女学馆,我呸!”胖妇人双手叉着腰朝地上呸了一口,一副要骂下去的架势。 张木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她怀着身子,可不能为这些人动气! “娘,我不读了,你不要骂姨姨!” 曲草从人群里挤了进来,拉着曲家娘子的袖子,呜呜哭道,散下来的发丝垂在脸上,印着泪水巴在水嫩嫩的脸颊上。 曲娘子看到自家女儿,身子一僵,骂道:“不让你在家待着看弟弟吗?你来这里做什么?” 张木看着曲娘子一巴掌就拍到草儿的后背上,草儿猛一踉跄,小脸都有些惨白,张木不由有些心疼。从婆婆手里接过五两银子递给曲娘子,说: “草儿还小,曲娘子教训孩子下手轻些才好!” 曲娘子一把抓过丁娘子手上的几块碎银子,白了张木一眼,道:“我家的闺女就不劳你操心了,自己立身不正,还妄想教导别人呢!” 草儿不舍地看了眼张木,昨晚上她就知道娘想让弟弟早一年入学,就想让自己别念了,弟弟的束脩才一月九百大钱。 曲娘子见女儿不挪步子,猛地把小草一提溜就往外头拽,小草一直咽咽地哭,“呜,茂林,相怡,我走了,呜呜~~~~(gt_lt)~~~~” 吴陵看着平日里都兴兴头头地跟在茂林后头的小姑娘,心里也颇不是滋味,不学女德怎么了,他家娘子不也好得很!难道非要把女孩子一个个规矩成木头吗? 花漪默不作声地伸出了一条腿在门槛上,曲娘子只顾着拉扯女儿,也没注意脚下横生一脚出来,“啊啊”一声脸朝下就要往地下栽。 花漪一把拉住了顺势往下倒的草儿,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昂着头便上了楼。最见不得这种拿孩子当出气筒的爹娘了! ☆、第70章 春天拉媒 曲娘子结结实实地摔了个马趴,张木、丁二娘都忍不住微微勾了嘴角,张木扶着腰,心里有点惋惜,如果不是怀着身子,真不会这般便宜了曲娘子。 “哎呦,亲家母,你快拉我一把,我这腰有点动不了了。”曲娘子想爬起来,却觉得腰部有点刺痛,怕是摔到了,也不敢用力。 张木神情一震,亲家母?草儿才八岁,她有个弟弟,也该是比草儿还要小上一点的,这亲家? 张木便看着那戴着一身亮闪闪金饰、银饰的移动首饰铺极夸张地扭着胯,往门口跑去拉曲娘子,对这胖妇人,张木有些本能的不喜。 她也曾在镇上程太太的身上看过这许多金银首饰,程太太也是有些微胖的妇人,只是,程太太穿着就显着一派自然的富贵雍容,这胖妇人怎么瞅着怎么难受。 胖妇人微微弯一弯腰,就想把曲娘子拽起来,奈何曲娘子感觉伤了腰,腰上一点都不使劲,胖妇人,原本只准备微微拽一下,意思一下就好的,没想到伏趴在地上的曲娘子竟然丝毫不配合。 “哈哈,汪家娘子,你这吃的肉可就光长肉,没长力气啊!”一汉子在边上乐呵道。 “可不,汪杀猪匠每日里揣着的是猪蹄回家,可不长手劲!”另一汉子附和道。 被称为汪家娘子的胖妇人看着周围的人都在看着她俩,脸上有些挂不住,手上猛一使劲,势要把曲娘子拽起来。 “哎,哎,亲家母,不劳你了,还是让我家草儿扶我起来吧!”曲娘子痛的皱着眉喊道。这蠢货,当真是蛮牛,这得把她胳膊拽断啊。 小草蹲下地去,拖着曲娘子的背把她扶做起来,曲娘子借着小草的小肩膀,慢慢地站了起来,对着大门吐了两口唾沫,才转身往家走。 汪家娘子也赶紧跟在后头,喊着:“亲家母,一道,一道。” 看着闹事的走了,众人也都散了。两个男子边走边议论道:“这女学馆也就二三十个女学生,请了那许多夫子,一年能挣几个铜板?” “可不是嘛,这曲家娘子,约摸也是舍不得那几个钱,谁家愿意一月出一两银子给闺女交束脩啊!” “这女子读书能有什么用,最多算个账,描个花样子罢了,费那许多钱作甚!” …… 两人议论的声音并不低,吴陵看了眼媳妇,怕她难过,捏着她的掌心,宽慰道:“娘子,没事,你想做就做,不是还没亏本嘛!就算亏本了,娘子乐意,我也从别处赚些银两出来贴补。”家里的竹篾店还是要开起来了。 “相公,没事,我不会往心里去的,”张木看着一副唯她命是从的相公,笑道:“总有一天,女学馆会红火起来的!”她就不信,在这个已经允许二嫁,只有和离,没有休妻之说的朝代,还有那许多女子愿意将自己的女儿规矩成唯唯诺诺的木头人。 隐在门后面的花漪,这时才悄无声息地往后院的楼上,找自家主子去了。 房里的女学生已经去上李娘子的课了,花氏独坐在椅上,手里捏着一枚棋子,对着寥寥数子的棋局久久不落下,听了花漪的禀报,左边的柳叶眉微微动了一下,“噢?张氏真的这般说?” “是的,张氏确实说了学馆里的女孩子不会学女诫!”花漪点头肯定。 “低首下心,俯仰随人,可不是,不管身份多么尊贵的女子,哪一个不是低着头,守着心,一点一点熬过去的。” 花漪听着自家主子像是在低声呢喃什么。 小茂林到晚上才知道曲草退了学,眼里立即便挂了泪,对着李娘子哭道:“娘,我们不收她学费不可以吗?草儿那么聪明,什么都一学就会!” “傻囡囡,不收学费,你姨姨和娘吃什么?”李娘子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也说不出安抚的话,她也是挺喜欢曲草这个丫头的,只是,听花漪的意思,那曲家娘子,是极为难缠的,这事,她们倒不好出头。 这学馆里却是正如外人说的,不是寡妇就是老姑娘,可不得好好地守着门户过日子,怎好掺合进这些事里,岂不是更给人家说嘴了。 李娘子这晚抱着女儿,久久难眠,她也被张木说的那几句俯仰随人的话,惊了心。 柳叶巷子的丁家,吴陵和张木看着绿云照顾郑老太太上床安歇以后,才回了房,老太太的身子这两日里倒是颇有起色,吴陵和张木也放心许多。 春日的夜里,一日日没有那样凉了,吴陵就穿着白色散裤在屋里忙着给张木端水洗涮,嘴里含着水的张木看着相公隐隐显现的腹肌,觉得手心有点痒,牙齿也有点痒,然后,便觉着喉咙里有点咸咸的,o(╯□╰)o,缓过神来,才发现,把漱口的盐巴吞了一点进去了! 张木一边咕哝哝地漱口,一边庆幸,幸好这个地方没有牙膏! 吴陵再回来,张木便发现早该爬去前院里自己窝里的美人竟然跟着过来了,摇着尾巴极有节奏地迈着步子跟在吴陵后头。 “相公,你怎地把美人带过来了?” “娘子,这是春天,你知道吗?”见媳妇皱着眉,有点不明所以,吴陵好心地点拨道:“春天,小猫最喜欢夜里叫唤勾搭夜猫了!” “喵!喵呜!”美人适时地叫唤了起来,抬起前爪“哒哒”地敲着吴陵的小腿部位。你这么构陷我好吗?!~~~~(>_<=~~~~ 张木看着美人,回想以前,只是她一直忙着工作,从来没有想过,美人的求偶问题,所以说,她是耽误了美人好几个春天了吗?(⊙o⊙)… 吴陵是随口逗媳妇玩,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张木倒真的琢磨起来,给美人找夫婿的事了! 晚上躺在床上,拉着吴陵讨论了好一会儿巷子里头哪家哪家的猫好看,声音好听,吴陵看着兴兴头头的媳妇,直觉得傻的可爱,她不知道,美人不是一般的猫吗? 只是一想到给美人招来几个小猫配成一对,吴陵一想起那画面就觉得很有喜感,那只傲娇的猫不知道会不会咬死它们!o(n_n)o 晚上睡得晚,早上张木起来的便有些迟,她是孕妇,一家人都惯着她,老太太看她还没起床,便吩咐绿云将灶上的小米粥温着。 然而,在西大街的女学馆里,一开门便热闹了起来,外头一早便候着好些人!为首的是曲家娘子,其他的都是女学馆里女学生的爹娘,他们吵吵嚷嚷半天,李娘子们才听明白,都是来闹退学的呵! 花氏的课在头两节,所以,来的时候,便看到许多人堵在学馆门口,便站在一旁,让花漪去看看情况。 待花漪闹明白了,道给花氏听的时候,花氏不无嘲讽地看了闹事的人群,问道:“可清楚大概有几家?” “三家,看着人多,其实一家来的有三四个,怕是担心学馆里不退钱,过来撑场子的。”花漪回道。 花氏也不再多说,举步便往门口走去,对着人群朗声喊道:“今日从学馆退出的女孩子,以后概不接受进馆!除非爹娘代女儿行拜师礼!” 人群倏地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不由而同地转身过来,见是一个穿着华丽,容貌昳丽的美妇人,都有一点怔愣,这也是学馆里的女夫子不成? 拜师礼可是要跪拜的,难道让他们对着这些寡妇、老姑娘跪拜,荒缪,太荒缪了! 然而,大伙还是被这句话里的气势震住了,这小娘子的口气好狂妄! 第32节 花漪见几个莽汉盯着自家主子看,移一步挡在了主子身前。 李家娘子,见人群里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问道:“要办退学的,在我这儿登记一下,东家还没来,我们几个夫子先帮忙垫着!” 李娘子也是被花氏的话一语惊醒,曲娘子本来就是带着这些人过来闹事的,她们再劝,这些人只会蹬鼻子上脸,还不如退! 只是,以后,要想再进来,怕是就不可能了!虽然有些可惜这几个小姑娘,只是,学馆里的风气还是要正起来的! “嫂子们,这女学馆做贼心虚,大伙赶紧领了钱走吧,不然一会她们反悔就不好了!”曲娘子在一旁怂恿道。 “不,我不退了,我家囡囡要在这里好好念几年书,要是能像这位夫人一样有气质,再多的钱也值了!”一个着了月白色襦裙的妇人看着花氏,斩钉截铁地说道,自家的囡囡就是学不到十分,学个五分也好啊!这妇人多有气质啊,即使生气,脸上也是不怒而威的气势! 剩下的两家听了这妇人的话,也都面面相觑,再打眼朝花氏看去,心里确实不无艳羡的,她们的闺女要能学到这妇人的几分气韵,过个几年,家里的门槛怕是都要被媒人踩坏的。一时都有些犹疑不决。 李娘子看形势有逆转的趋势,眸子一动,催道:“想退的,赶紧的,先说好了,今个退了,以后我们可是不收的,到时莫要再闹上门来才是!” ☆、第71章 守望相助 脸上有什么绒绒的东西,挠的鼻子痒,张木用手一拍,抓到了一根滑溜的东西,还动,心里一惊,睁开眼来,美人毛茸茸的脸在她眼前放大。 张木揉揉眼睛,看着窗外阳光的阳光已经撒在了屋里的小矮几上,外面的鸟叫的正欢,两树桃树正在风中撒着米分红的花瓣。 落在阳光里,浅浅米分米分,飞飞扬扬,像落在心口的某个痒处。 美人已经跳下床去院里头围着桃树绕尾巴了。 张木换好衣裳,便直接往厨房里去,绿云正在给老太太熬药,见到张木过来,笑道:“少夫人,灶上的小米粥正温着呢,奴婢帮你盛一碗吧!” “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弄就可以了!”张木说着便盛了一碗米粥,坐在小靠椅上,便和绿云聊了起来,老太太很相信绿云、绿影和绿袖这三个丫鬟,只是绿云是随身伺候着的,这次便也选择带了绿云过来。 “我看外祖母这两日精神头越发好了起来,再过个几日,我们带外祖母出去放放风!” 绿云抬着袖子摸了下额上掉下来的两根散发,应着“老太太一早就有这念头了!就是顾虑少夫人怀着身子诸多不便。” “我这才五个多月呢,得多出去走动走动才好!”张木可记着孕妇最忌懒怠了,这时候医疗设施又跟不上,生孩子的时候可没有保障。 想起这一点,张木心里都好惆怅,生孩子风险好大啊! “少夫人还不知道吧,王嬷嬷是接生的一把好手,当时老夫人特地打听了,才给少夫人写信的。” 张木脸上一红,当时为了回到县上,她是故意瞒着老太太她有孕的事的,怕是故此老太太才没在信中提及这事,怕是一早便和王嬷嬷打了招呼的,不然她出门,王嬷嬷怎地特意跟了过来呢! 张木感念老太太的一番心意,一上午便和莫氏陪老太太在廊下晒太阳,做做绣活。 “阿木,你说说你都教那些小女娃什么呀?”老太太身子好了些,对这女学馆倒有了一点好奇。 “书画、棋艺,绣活,礼仪,厨艺啊!”张木正在绣着一朵桃花,拉着绿云、莫氏帮忙配丝线。 老太太点了一条正红的,笑道:“那这个挑个色,颜色俊的很!” 莫氏也笑道:“这小衣裳也是给小侄子做的,挑点正红好!” 张木明白老年人对正红的偏爱,想着这个色也挺亮,便抽了一根线出来。 张木闲闲地在家待了一个上午,下午去学馆里的时候,才从吴陵出听了早上的事,心里颇有点不得劲,这摆明就是曲娘子挑唆来的,这人领会小草就不说了,咋还见不得这学馆好呢! “媳妇,你也别气,这三家最后也没退学!就是早上我们都没来,麻烦了几位夫子了!”吴陵捏着媳妇越来越胖乎的脸蛋,逗着笑。 “好啦,相公,我不生气了,就是这曲娘子有点嫌人,咱们最好做点准备,心里好有个底,不然下次要是再发疯闹上来,也好治治她!”张木说着,不自觉地就咬了牙! 想想心里还是有点来火! “行,媳妇,我下午就去给你打听一下曲家的情况,你今个就好好待在学馆里,让刘婶子给你弄点好吃的!我看刘婶子早上买了羊肉回来,熬了一个上午了!” 吴陵说着,不由也咽了咽口水,最近真是被刘婶子养叼嘴了。(也馋了(*^__^*)) 张木把手指放在吴陵的嘴上,取笑道:“馋了吧,来,给你咬一口!” “娘子,你手指太胖了,我一咬就要破的!”吴陵有些苦恼地看着眼前白白嫩嫩有些米分透的手,视线移到媳妇凸起的肚子上,╮(╯▽╰)╭哎,什么时候才可以好好地吃一次肉呢! 张木察觉到相公的视线,脸微微红,斥道:“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办正事去,不然回来,连片肉片都不给你留!”张木娇嗔地仰着脸,瞪着吴陵。 “哎,您老在家好好休息,小的这就办事去!”吴陵捏了捏媳妇肉乎乎的脸,才念念不舍地出门了。 外面春风正暖,吴陵觉得似乎吹得他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直接便往县衙里,找柳爷去了,这些市井小人物,颜师爷不一定清楚,但是混迹各个巷口街道的牙人肯定是熟知的。 柳爷听吴陵打听东大街包子铺的曲家,拿着烟斗轻轻地往桌角磕了磕,吸了一口,眯着眼笑道:“呵,问我柳爷,算是你小子找对人了,这曲家和汪家,我这里倒还真有一本账呢!” 吴陵听到汪家,心念一动,便知是上次曲娘子称为亲家的那个胖妇人了。 当下便对柳爷揖了一礼,“这事,还请柳爷指教晚辈了。” “呵,你和我客气啥,我和你家也算打了几回交道了,怎么地也算上是熟人了!”柳爷忙起身扶吴陵。这丁家在县上瞬间便开了间女学馆,这家底怕是有些的,做他们这行的,就要和谁都能论个交情才好。 吴陵便听着柳爷将曲家和汪家的底细,一一拆开了讲。 吴陵从县衙里出来,没有直接回家,饶了一个道去了一趟东大街,正是下午,街道上的人并不多,曲家包子铺开着门,屋里还冒着热气,怕是正在蒸晚上卖的包子。 吴陵看见曲草坐在店铺里,帮着揉面团,小脑袋困得一点一点的。 吴陵心里微微叹气,转身去了菜市里,直接往肉摊上去,肉摊也就只有一个,是一个彪形大汉,正在剔着牙,见有人过来,也不站起来招呼,斜着眼看了一眼! “师傅,来两斤后腿肉!”吴陵看着肉摊上只有半只猪腿,对着摊后面的大汉招呼道。 汪屠户扔了剔牙的小竹签,操起杀猪刀,一刀下去,一块半瘦半肥的肉便从那半只猪腿上落了下来,没有一点血丝。 便见汪屠户熟练地用草绳打了个结,扔到吴陵这边的案板上,瓮声道:“六十文!” 吴陵从荷包里取出六十文前放到案板上。 张木一直在学馆里等不回吴陵,便和丁二娘一起先回来了,晚上要陪外祖母吃饭,回来迟了可不好,刚走到院门口,便闻道一股浓郁的肉香味,下午才吃了满满一碗羊肉米分条的张木,又不由地抿了抿唇! 绿云正在院里扫着花瓣,见张木和丁二娘从前院里过来,笑道:“丁家太太和少夫人回来了,表少爷下午可就先到家了。” 吴陵听见绿云的声音,便从外祖母的屋里出来了,见到媳妇和娘,便笑道:“我今个在菜市里买了两斤肉,回来炖了,就等着娘和阿木回来吃饭呢!” 张木嗔了吴陵一眼,这人也不知道捎个信过去,害得她等了一下午。 晚上睡下,张木才知道吴陵是回来和外祖母商量事情来着,他准备喊丁大一家也来县城里,就做杀猪的生意,心里觉得外祖母年纪大,遇事有经验,便想问问她的主意。 老人家最喜欢儿孙偶尔倚重自己,老太太立即便有了兴趣,和吴陵一点点揉开了掰碎了分析,这县城里,有颜师爷帮丁家撑腰,走县太爷的路子也好走一些,所以让丁大过来抢汪家的生意是可以的,只是这做生意要考虑的方面多,老太太还是建议让丁大先过来探探。 吴陵见媳妇开始琢磨这事,便将下午从柳爷那里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媳妇。 原来这曲家是做包子生意的,这几年在东大街也是颇为热闹的,这肉的需求量一日日打起来,便想着压一压肉价,这汪家起初也是不同意的。 这县上可不比镇上,大户人家多得是,肉都是供不应求的,再说汪屠夫杀得猪,肉质就是好些,不像别家的肉,有些微微的酸味,不愁曲家不买。 转折在于,汪家娘子看中了曲家的女儿,小草活泼可爱,人又机灵规矩,汪家娘子便为自家的独子相中了曲草。 能攀上汪家,曲娘子自是巴不得的,两家便议了亲。 前一阵子,屠户家的娘子听说曲草进了女学馆,觉得女孩子书读多了,脑子灵,以后可不得跑到自家儿子头上来,便委婉地和曲娘子提了一句。 这才有了曲娘子来女学馆里第一回闹得事。 “娘子,我们才来县城里落根,这曲家和汪家既然一再来闹事,怕是也不会轻易放手!我们势单力薄的,一点根基都没有,怕是防不胜防,就算有颜师爷这条关系,也不是长久之计!”这些官衙里的人最能衡量利弊了,今日尚可念着一些情分,来日,摆在他眼前的钱帛太多,太厚,怕是这关系也就岌岌可危了。 “相公,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和丁大也是一个族谱上的兄弟,守望相助自是没问题的,只是我们也得听听丁大一家的意思才好,也不好过于勉强!”丁大如果来,这汪家的生意,怕是就不好做了,只是在镇上待了二十来年,丁大愿意冒着风险来这里吗? ☆、第72章 往死里作 张木今个起了个早,前两日想到这里的孕妇生孩子是拼命来着,心里不安了两日,昨晚临睡前决定,以后早上起来练一套动作柔缓一点的瑜伽,只是肚子大了,许多动作都有些不方面,让相公在一旁佐助。 吴陵扶着媳妇的腰,看她慢慢地往上伸腿,心里有些不放心,“媳妇,你慢一点哎!” 张木许久不动,额上微微冒着汗,直觉得以前很轻松的动作,现在都异常吃力,心里正惊疑不定,直到气喘吁吁地放下了腿,才对着吴陵委屈地皱着眉说:“相公,以后你每天早上的任务,就是督促我好好锻炼!” 吴陵乐呵地捏着她的鼻尖,“媳妇,你咋睡一觉起来,就怪怪的?放心,相公不会嫌弃你长肉肉的。”说着还不自觉地捏了捏媳妇腰上的嫩肉。 张木心里正憋屈,“哇”地一声张嘴便要哭!这混蛋,竟敢嫌弃她胖了! “唔,唔……” 吴陵一把捂住了媳妇的嘴,求饶道:“娘子,我错了,我不该嘴贱逗你,你可别哭,给外祖母听到了,她老人家可得逮着我念叨几天不可!” 张木看着吴陵苦巴巴地皱着眉,想到这些天外祖母见到吴陵便说:“有身子的妇人爱多思,阿陵你可不许欺负阿木!”得意地对吴陵挑了挑眉。 美人看着床上腻歪的两人,无聊地默默转身去院子里踩花瓣玩了。以往主子也算高冷美人一枚的额,为嘛现在这么小白花,柔弱弱的一朵。 绿云从厨房里便看到,花树下的美人使劲地耸了耸身上柔软软的毛,像是打了寒颤一样。 “咚咚咚,姨母,表嫂在家吗?我是香兰!” 张木看到香兰只身一人背着一些细软出现在自己门口,不由地朝香兰的后头张望了一下,“咦,香兰,大伯呢?” 张木伸长了脖子,直望到巷口的得意楼和如意楼那一块,也没见个人影。 “表嫂,不要提他了,我是来投奔你们来的,娘家我是不好意思回去了,免得给爹娘丢人!我想在县城里找一份工做!” 张木和吴陵看着一脸倔强的香兰,这才发现,以往脸团团的姑娘,竟隐约有了尖下巴,知道丁大和香兰之间肯定出了点事,一时也没再开口问,这人来都来了,先安顿了再说! 香兰随着张木一家吃了早饭,这才捂着茶盏,哽咽道:“嫂子,我不想回去了,我来就是和姨母讨个主意,我想和丁大和离!”说着便伏在张木肩上呜呜哭起来。 “傻妹子,你先别哭啊,这到底是咋回事啊?我们来县城里之前,你和大伯不还好好的吗?” “嫂子,你是不知道,丁大竟然对王茉莉余情未了!”香兰唔咽着喊了一句。 张木被这姑娘一句话给惊愣住了,丁大和王茉莉确实可能有过一点过往,但是他既然愿意娶香兰,又怎么还会招惹茉莉呢? 香兰哭的有些凶猛,张木也不敢触了她的痛楚,眼睛瞟了瞟门外,怎地阿陵还没有把爹娘带回来! 等丁二娘回来,看着自家侄女,好言好语地哄了半晌,才从香兰嘴里问出话来,“姓白的跑漕运常不在家,就有,几个地痞,跑到,白家门口,撩拨王茉莉,珠珠,害怕,跑来找丁大,他,他,竟然就去给王茉莉守墙头去了!呜呜,姑姑,我要和离,我受不了了!” 丁二娘看着侄女这般可怜,略有茧的手一遍遍轻柔地拍着香兰的背,一个是娘家侄女,一个是夫家侄子,丁二娘顿时觉得有点头大,斥道:“傻丫头,说什么疯话,和离是这么容易的事?”想到儿媳也在,怕触了她的伤口,也不好再提和离不好的话来。 张木看到婆婆略尴尬的眼神,起身对着丁二娘说:“娘,你先劝着妹妹,我去和绿云给妹妹把铺盖铺好!” “就先麻烦下绿云了,你稍微搭下手就行了,别逞强!”丁二娘对着张木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 张木应下便去找绿云了,哎,这都什么事啊! 当日晚上,一家人都睡熟了,家里的门又被一阵猛敲,后院里的人,都被惊醒了,吴陵起身对媳妇说:“你先躺着,我去前头看看,一会就回来!” 四月的深夜,还是有些微凉的,张木裹着一床薄被,也不想动,迷糊地应了两声,努力撑着眼皮等吴陵回来,还是睡过去了。 早上起来才知道,丁大来了!张木笑道:“这下子,大伯不想留县城都不行了!”香兰不愿意回去,丁大能真的舍了自个媳妇,去给别人的媳妇守墙头,要真那样,那脑子也是有病了! “昨晚,大哥就直接跪在香兰屋外了,我听大哥的意思,他也就是觉得以前的那桩事对不起王茉莉,这才想多照顾一下她的,哪成想,香兰可憋了几个月的气了!” 第33节 昨个香兰来的时候,丁大还在外头卖猪肉,一回家没见到媳妇,以为她去串门了,到晚上,天都黑了还不见她回家,这才问了邻里,好家伙,他媳妇竟然直接去县城里了! “呵,不顾着自己媳妇,大伯也是该,你若敢这样,我非拔了你一层皮不可!”张木扭着吴陵的耳朵警告道,她是能理解香兰的,本来就是抢了茉莉姻缘的嫌疑,心里可能对上茉莉还有些虚的,丁大倒好,竟然还敢去护着茉莉!这事摊谁身上都得憋屈死! 香兰一晚上也没有给丁大开门,丁大瞅着家里的事还有一摊子,看着媳妇在这里,心也放下了,早上吃过早饭,便说:“来的匆忙,家里事还没理好,我过几日理妥当了,再过来!” 张木惊得碗都忘了放下,媳妇就这样不管了!丁大的心眼得有多粗啊! 香兰一早也没出房门,等丁二娘说丁大走了,香兰才知道,他竟然又回去了,原本有些松动的心,忽地布上了一层凄凉。喃喃道:“怎能不回去呢!那里还有一个美娘子呢,呵,回去的好啊,好啊!” 丁二娘在外面听里面一点动静没有,有些担心,忙敲门:“香兰,你开门来,早饭还没吃呢!” “你这不吃早饭,我这心里放不下,上午只能守着你了!” 丁二娘准备再敲,门却一下子打开了,“姑姑,我先去洗涮一下!” “哎,热水都有呢,我给你端过来,你先理理头发!” 香兰看着姑姑欢快地往厨房去,心里微微有些酸涩,她也是娇宠着大的姑娘呢,她一个人在家就不怕吗?那样黑洞洞的夜里,她连烛火都不敢点,怕一点风吹的动静。 可是,有些人不将你放在心里,便想不到,你也是一个需要照顾,需要安慰的女孩子吧! ☆、第73章 白虎星出 香兰便在柳叶巷住下了,丁二娘特地带她出去逛了东西街,早上去吃得意楼的汤饺,中午去望湘楼吃烤鸭,每日里热闹闹的出去逛,带着许多新奇讨巧的小玩意回来,她那屋子里窗户上,门楣上,蚊帐上,铃铛、香包地挂了一屋子。 美人每日里就喜欢往香兰的屋子里跑,跳上窗台边上的桌子,看着一摇一响的铃铛,能瞧上许多时候。 丁二娘还笑着对张木说:“下回再出门,我可得给美人也带一个铃铛回来,就系它脖子上,砍他个稀罕了!” 婆婆现在比她还疼美人,以往在镇上,美人的小鱼干还能隔个两日喂一条,现在,不仅日供,小鱼干也一早就升级了!以往一条小黄鱼,美人都得添爪子,现在小黄鱼它都爱理不理了,非得小鲫鱼、小乌鱼不可! “娘,你挂它脖子上,它可不一定喜欢!它一偷小鱼干,我们不就知道了!” “噗!我咋没想到呢!”丁二娘以前真不知道,养只猫能有这许多乐趣,这猫都快成精了,儿媳把鱼干藏哪儿,它都能悄无声息地弄走! “姑姑,你这两天有没有见到我挂帐角的小香包啊,绣着年年有鱼的那个大红色的!”香兰想起香包,心里颇为奇怪,要掉下来,也该在地上才对啊,怎么就不见了呢! 张木瞥了瞥坐在桌上的美人,见这猫眼神躲了躲,心里便有了数! “喵呜,喵呜!”又有鱼又有花,人家最喜欢的好伐! 美人无声地抗辩。 丁大过了几日也没有来,丁二娘一听到一点动静都要跑去开门,吴陵和张木心里对丁大也有了一点不满,哪能就这般忽略香兰呢!吴陵是看着香兰从只会咿咿呀呀学语的小婴儿一点点长大的,对香兰也不比阿竹差多少,虽和丁大同为男人,此时也不能理解丁大的想法!自家的媳妇不疼,倒去操心别人家的事了。 吴陵嘱咐媳妇几回,好好开导开导香兰,这丫头自小就对大哥存了念头,这回怕是伤的有些深,然而香兰的意志倒一日比一日清醒了一些。 四月底,香兰已经住过来十天了,丁大依旧一点消息没有,这日早饭过后,香兰便提出要去女学馆里帮忙。 张木笑道:“妹妹就是在这里住一辈子,我和爹娘,还有阿陵都欢喜的很,哪舍得让你帮忙!你呀,就在家里作个爱娇的小女儿就好,闲了,就陪娘出去逛逛街!” 丁二娘看着儿媳对侄女这般爱护,心里一再感叹,这个儿媳真是万里挑一也难找的! 香兰见表嫂说的这般诚心,不好辩驳,只得委屈道:“表嫂,我在家里也闷得慌,常去逛街也不是回事,我就想做做活,让自己忙一点!” 香兰这般说,张木倒真的不好不同意,她也知道失意的人找点事做最能转移注意力了,只是香兰不仅是弟妹,还是婆婆的侄女,……看了一眼婆婆,见她微微点头,心里便有了底。 拍着香兰的手说:“妹妹真想来帮我的忙,再好不过的,本来之前也是想让你过来帮我搭个手的,这下,我可不推辞了!” 表嫂同意,香兰脸上也露了笑,“我就想自力更生,不满姑姑和表嫂说,我就想一个人过日子了!” 丁二娘当侄女在气头上瞎说,也不当一回事,张木看着香兰眼里的沉静无波,眼皮不由跳了跳。 女孩子的自尊心,一旦冒出了,怕是,不好再压回去了! 丁大,这回,真是自求多福了! 女学馆经曲娘子闹了两回,虽然也只退了曲草一个学生,但是风言风语还是吹了起来,有那假道学的,便骂骂咧咧地说公瑾女学馆败坏了通台县的风俗,女孩子哪一个不该柔柔弱弱待在闺阁的! 也有人扒起了女夫子们的陈年往事,除了刘婶子和王嬷嬷是从台州过来的,大伙不明底细外,连一贯低调的苏娘子和花娘子都被扒了个遍。 “哟,你听说过吗,那公瑾女学馆的苏娘子可是克夫克父的命呢,白虎星一个,那许多小女娃娃跟在她后面,可别沾了煞气!” “这个我倒听说过,虽说苏娘子一副牡丹卖了八百两的高价,但是就那煞命,哪个男人敢靠近,不然这都多少年了,二嫁的妇人不是没有,她还不是一个没人要的贱货!” 苏娘子站在玲珑巷口,听着巷子里住对门的两个妇人各自坐在家门里扯着嗓子聊天,半晌,转身走了。 “你是女子,生来就是受苦的!”十多年前,阿母抱着她流着眼泪哭,她是不信的,纵然我是女儿身,我也可以挣钱养家。 她是挣了许多钱,给阿母送了老,这许多年来,欺辱谩骂她的也一直没有听过! 真的,她有什么过错呢?她只是被迫守了望门寡,她只是没有和其他女人一样选择依靠男人过一生! 背后两个妇人的嗓门依旧像喇叭一样。 “啥,花府?你不知道吧,我们通台县往上数百年,也没有花府的大户人家,那花氏,也就几年前才过来的,一个小娘子,那偌大的家私,说不好便是台州哪家的外室,……” 苏娘子依旧每日正常地来上课,偶尔也和张木,以及其他女夫子在午休时围在院子里闲聊,只是偶有晃神,张木也并没多注意。 倒是有一个绣活很好的叫婉兰的小姑娘,在散学后,看着坐在绣房里怔愣的苏夫子,怯怯地过来问:“夫子,你不开心吗?” 苏娘子看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担忧,微微摇头,“兰儿怪,夫子只是这几日夜间没有休息好!快去和她们一起回家吧!” “夫子,我明日把我的那份糖糕让给你,我每次一吃,脑子都特别好使,一点不累!”婉兰眨巴着眼睛,软萌萌地说。 “好,那你明日可别舍不得!” “那夫子明天见!”婉兰见夫子应下,蹦蹦跳跳地去追小伙伴们了。 香兰在隔壁洒扫屋子,见苏娘子眉宇间流露出的疲惫,也有些叹息,为何女子的命就不能如男子一般畅快呢?想到远在镇上的相公,香兰心里微窒。 怕是她不在,他快洒脱了吧! 五月初,郑老太太的身子完全好了,连着几日抱着美人去巷口的得意楼和如意楼吃早饭,硬把美人的胃口又养刁了,一到早上,便巴巴地守在老太太的房里。 张木一连注意了几日,实在有些看不过眼,之前家里有婆婆宠着美人,现在,又多了个老太太,这猫,最近越发猖狂了,走路那尾巴翘的比往日高不说,那圆滚滚的肚子,已经让人不忍直视了! “相公,你觉不觉的,家里最得宠的不是我?”张木早上做完瑜伽,听见院门又开了关,心里有些郁闷地说。 吴陵看了眼院子里的身影,好笑地问:“娘子,难不成你和美人也吃起醋了?” “怎么了,不行啊?谁以前动不动就和美人闹别扭来着?”张木不满地瞪了一眼吴陵。 “是我,是我,可以吧,可谁让美人不是一只一般的猫呢!”吴陵被媳妇的小脾气闹得哭笑不得,怀孕的妇人难道都不讲理的吗?! “一般的猫”张木心口一阵狂跳,见相公脸上颇无奈的表情,没有什么异常,心里才微微放心! 只是,连相公也看出来,美人不是一只一般的猫了! “阿木,阿木,不好了,不好了!” 院门又是一阵猛敲。 前院里的丁二娘,赶紧拉开了门,见李娘子跑的发髻都散了,额上覆着斗大的汗珠,奇道:“大妹子,这是咋了,怎么慌成这样?阿木在屋里头呢!” 李娘子猛拍着胸口。 “你慢点,慢点说,到底咋了?”丁二娘一边拉着李娘子进来,一边劝着。 李娘子摆着手,不进去,半晌换回了气,“嫂子,苏娘子,出事了,她家的,小丫头,说,她上吊了!” 听着响动赶出来的张木,只穿着靸鞋,脑子里一木,“上,上吊?” 李娘子点头。 “哎,阿木,你别跑,别跑,我和李娘子先去看看,你慢点过去!”丁二娘一把拉住作势要跑的儿媳,对着吴陵吼道:“傻愣着干嘛!快带阿木过去!” 说着,丁二娘便和李娘子往玲珑巷跑去! 得意楼和如意楼临窗吃早饭的客人,见楼下一阵疯跑的两个妇人,便有人讽道:“这女学馆的风气真差!妇人都能这般在白日里不注意妇行,成何体统!” 边上一个妇人讥讽道:“嗬,什么体统,体统是什么?这般着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难道还要求人家迈着小碎步一摇三摆地往前挪不成!真是死脑筋!” “哎,大伙瞅瞅,真是世风日下,小娘们都能随便顶嘴大老爷们了……” 得意楼里的热闹,张木不知道,张木赶到玲珑巷苏娘子的一进小院落时,除了丁二娘和李娘子,刘婶子和王嬷嬷也都过来了,苏娘子躺在床上,默默垂泪! 张木见人还活着,猛地呼了一口气,真是吓死她了! 吴陵见媳妇脚步有些发软,忙把她扶到椅上坐下。 原来,苏娘子上吊,被伺候的小丫头发现了,忙踩着凳子,剪了绳子,拿着绳子便往女学馆跑,所幸两个地方并不远,李娘子去柳叶巷报信,王嬷嬷和刘婶子先赶了过来。 问苏娘子的小丫头翠儿,才知道,这玲珑巷的妇人天天聚在巷口骂苏娘子白虎星,说她整日里一副不容侵犯的样子,背地里不知怎样浪! 甚至还有模有样地传出,哪日哪夜,见到个男人衣衫不整地从苏家出来。 就算苏娘子当面走过,那些妇人也当没看到,依旧骂骂咧咧地骂苏娘子脏了玲珑巷的风水! 一众娘子听着小丫头呜呜咽咽地道出缘由,心里都恨得发昏! “这群毒妇!”王嬷嬷咬牙切齿地骂道! ☆、第74章 流言毁谤 “阿木,今天那苏娘子好些了没有啊?”老太太在院子里和莫氏、绿云一起打着络子,见外孙媳妇过来,问了句。 “哎,外祖母,已经好很多了,脖子上的药换了一回了,怕是再过个两天便好了” 只是大夫说这嗓子怕是受了一点损害! “阿木,可查出是谁做的没有?”这苏娘子最寡言的一个人,花娘子偶尔还有两句笑言,苏娘子是再没有一句的!这样的一个小娘子能得罪谁呢? “外祖母,阿陵和大表哥去查了,说是之前来学馆闹事的曲家传出的,不仅是苏娘子,连花氏,李娘子的谣言也有!”张木接过绿云递过来的丝线,坐在廊下的靠椅上,便跟着老太太打起了络子。 椅上垫了厚厚的垫子,张木没坐一会便有些犯困。 老太太见外孙媳妇面上有些疲乏,说:“阿木,你先回屋休息会吧!这两天你也跑累了!” “是啊,阿木,你去休息会吧,老太太这我陪着呢!”莫氏也劝着张木回去。 郑老太太看着外孙媳妇隐进了厢房里的背影,对身边的孙媳莫氏说:“媛媛,阿木和阿陵毕竟头二十年生活的眼界有限,这事你和阿衍搭把手!” 莫氏看着太婆婆眼里迸出的凶狠,心头一凛,“祖母放心,这事相公已经知会过我了!” 见着太婆婆点头,莫氏才感到手心里竟出了汗。 她是莫家嫡女,自幼便与郑家订下了婚约,本就是做郑家下一代的当家宗妇培养出来的,在闺阁里未出门之前,娘就和她说过郑家的发家史,太公公手里隐约闹过几场人命官司的,那太婆婆呢? 第34节 “媛儿,这是大家宗妇的手段,你莫起妇人之仁!”这是临走前娘嘱咐她的,那是对二房,既然有着血缘关系的二叔一家都可以割舍,那诋毁太婆婆心尖上人的曲家呢? 张木是在一片嘈杂声中醒过来的,天还亮着,美人猫在她边上,见她醒来,伸出舌头便想舔她的手,温热濡湿的感觉,让张木苦笑不得! 这猫被这一院子的女人宠着,竟然还这般稀罕它,伸出手,摸着它的小脑袋,心情也好点! 让外面吵去吧!她这两天真是累坏了,也不知道那些女人们是怎么盯上女学馆的,苏娘子的事一出,这辱骂竟在茶馆菜市里都能听到了! 呵,这曲娘子倒是好好利用了一回长舌妇人的功效! “少夫人醒来了吗?”绿云站在屋外侧耳倾听了许久,听到猫的叫声,才敲了房门。 “醒了,绿云妹妹进来吧!”张木刚才是和衣躺下的,直接穿了鞋子,绕过屏风出来。 绿云斟酌了下用词,才开口道:“少夫人,前头是香兰姑娘的夫婿在闹!老太太说丁太太不在家,你还是出去劝解一下为好!”两边都沾着亲,难能真的这般吵闹下去呢! 真是想安生一会都不行,张木也知道外祖母是怕一会她婆婆回来了,她连头都没探出,会吃婆婆的挂落,“难为老太太替我思虑这些呢,我这就过去,劳绿云妹妹走一趟了!” “少夫人客气了,奴婢这就先告辞了!” 绿云一张小小尖尖的瓜子脸,带着少女独有的红润怡然,一颦一笑都透着大家规范,张木心里不免认同了那句:“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女!” “香兰,你这是为的什么和我这般闹别扭呢!”丁大杵在香兰门外,捏着一张和离书,张木视线往那张纸上瞟了一眼,好家伙,上头香兰都签了字了! “大伯,你是真不知道香兰为何生气?” 丁大转过身来,才发现廊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少妇,他熟悉的身形已微微有些丰满,丁大的视线粗粗地掠过张木的脸,闷声道:“我许久没来看香兰了!” 他是知道的,那些个晚上,他让她一个人待在家里,只是对着温柔缠绵的娘子,他总莫名的觉得有些心虚,这才闭门出去罢了。 张木看着那微微后退半步的黑色缎子鞋,心里不免添了一层怪异,耐着性子问道:“大伯是不是已经安置好了家里,准备在县城里安居了?” “嗯,家里已经归置好了,明个就准备让二叔带我去找套小院落居住!”丁大说着又不免看向了香兰紧关着的房门,心里一时也不明白是个什么滋味,对着张木拱手道:“还麻烦弟妹帮我劝劝香兰!” “香兰妹妹正在气头上,大伯也不要气馁,妹妹这我帮你哄着,你还是先去学馆里找阿陵和爹吧!既准备在县城里落根,还是早点寻个妥当的谋生才是!” “那这边就先劳烦弟妹了!” 丁大直接去了西大街,这边香兰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才“呼啦”一下子开了房门,门口果真没有了人,猛地撞见表嫂打趣的眼,脸上不禁一红,跺着脚,转身入了房。 门没有关,张木便跟着进来了,临窗的桌上还摊着纸和墨,显然是刚才写和离书用的。 “香兰妹妹,夫妻吵架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下回还是不要写这和离书了,要是大伯脑子一冲动,火性真的上来了,你还真准备就这么掰了啊?” “他敢!”香兰一听就立即从床上起身站了起来!一脸愤愤地站在屋里! “你不也一冲动就写和离书吗?人家就不能一冲动签个字了啊?”张木看着鼓着嘴的香兰,暗自好笑,就算成婚了,还是当姑娘的脾气! 香兰颓然地倒在床上,看着床顶,呐呐地问张木:“嫂子,你说我是不是太不争气了?我明明那么怨他,恨不得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可是他一出现在我面前,我看他一着急,心便软了!那和离书是说试他的,我就想知道,我如果真的愿意成全了他,他会不会就此撇清了我!” 果然这姑娘还是对自己抢了王茉莉姻缘一事,有些放不下的,张木扶着香兰的肩,让她起来,委婉地哄道:“妹妹,你这是有了心病了!你为什么认定了大伯不想和你好好过日子呢?他如果真的不想和你在一块了,还会舍了镇上的房子肉摊子,追你到县城里来!” 虽然丁大上次来了就走的举动确实有些让人窝火,但看着香兰听着她的话,眼里流露出的期待,张木还是选择了刻意避开这一段。 ********* 女学馆临街的东边一间屋里,郑庆衍正拉着吴陵说:“陵表弟,这事,你和弟妹先不用管,老太太已经和我露了口风了,让我来办。” “大表哥,这事,怎好……” 郑庆衍伸手对着吴陵摆了摆,打断了吴陵要出口的话,“你要说什么,我知道!你和弟妹毕竟都有些实诚,这事,不下狠心,做不好!弟妹还有孕在身,你别吓了她!” 提到媳妇,吴陵刚站起来的身子,又不由的坐会了椅子上!媳妇对他看着紧的很,他有一点异常都瞒不过她! “那就麻烦大表哥了!” “你我兄弟二人客气什么!”郑庆衍见表弟终于点了头,心情也畅快了一点,这才有心思打量了下这间临街的铺子,笑道:“我看你东西都准备的颇齐全了,可准备什么时候开张?” 吴陵看了看架子上堆着的竹篾物什,心里也活泛了一点,“原本是定在两日后的,出了这档子事,怕是一时不好开张!” 郑庆衍细长的手指微微弯起,用关节点着桌子,沉吟了一会道:“也好,先拖个几日!待……” “爹,爹,我中了!” 阿竹的声音忽从门外边传来,吴陵忙地快步跨出了门,郑庆衍猛地拉了他一把,吴陵站稳,才发现,额,阿竹从门边冲了进来。 吴陵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差一点得撞上! “哥,我中了,爹和娘呢?” ☆、第75章 强强出手 晚上刘婶子和丁二娘一起又整治了两桌菜,前院里五个爷们一桌,后院里郑老太太、莫氏、张木和女夫子们一桌,苏娘子嗓子还没大好,口味比较清淡,半下午和丁二娘道了喜,晚上并没过来了。 一身玫瑰紫牡丹花纹锦月华裙的花氏一进门的时候,郑老太太的眼睛不由又亮了亮,笑道:“还是花家小娘子打扮的最俏,比我们家小茂林都要好看!” “奶奶,等茂林长大了,也会和花姨姨一样漂亮的!”茂林撅着嘴嘟囔道。 李娘子这回倒没赏女儿一个爆炒栗子,揽着她说:“你要是学了你花姨姨三分的气度,我就得笑的阖不上嘴了!”说着便又将上次几家闹退学,最后几家娘子因花氏的气度而被折服的事。 “慢说那几位小娘子,便是我老太太一把岁数了,看到花家小娘子心里都爱的很!这通身的气派也不知道是哪个大户人家养出来的!怕是官家的嫡小姐也莫过如此了!” 花漪眼眸微垂,花氏抿嘴笑道:“老太太真是厚爱了,来来来,我可得敬老太太一杯水酒,望老太太以后多夸我几句才行!” 边上的莫氏,这时倒忍不住打量了花氏几眼,按理,人家问到门户了,应该提两句才是,这花氏竟然反常地岔开了话题,见太婆婆乐呵呵的喝了半杯百花酒,莫氏收回视线,耐心地喂怀里的小胖墩吃果脯。 “对了,娘,我听说,这才的案首是叶同?那不是我们镇上叶地主家的孙子吗?”涉及到楚蕊,张木的敏感点自然而然地就冒了出来,这叶同可正是楚蕊的继子呢,不,楚蕊又不是续弦,而是平妻,那边是嫡子了! 丁二娘放下筷子,笑道:“就是叶地主家的孙子,没想到这叶家这一辈的公子竟然还有个这般有出息的,他和阿竹都在惠山学院,功课一向都好得很!” “婶婶,还有比阿竹哥哥还厉害的啊?”茂林心里门儿清,在长辈们面前得收敛点,可不能喊“阿竹”,不然她娘又得拉着她念叨几天规矩! 看着小女娃眼里流露出的诧异,丁二娘莫名地被满足了,果然不是只有她觉得她家阿竹是最厉害的,心里这样想,嘴上还是谦虚道:“比阿竹哥哥厉害的人多着呢,茂林好好读书,以后也会比阿竹哥哥厉害!” 茂林小眉毛一皱,仰着头对丁二娘说:“那婶婶要好好管管阿竹哥哥,让他成最厉害的才好!” 李娘子夹了一块凤爪道女儿的小碗里,“你赶紧啃爪子吧,咋那都有你的事啊!” 看着色泽亮透的凤爪,茂林咽了咽口水,直接忽略她娘的话,开始开啃起来。 “呜呜,~~~~(gt_lt)~~~~”茂林要哭不哭地张着嘴,拽着她娘的袖子。 张木一看,“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小茂林太馋了,磕掉了一颗牙!” 大伙一看,原本整齐的一排小贝牙,豁然中间少了一颗,看着傻呵呵的,老太太佯瞪了张木一眼,看着小茂林准备放声大哭的架势已然摆开,忙哄到:“小囡囡别听你姨姨的,你这是换牙了!你姨姨小时候也换过!” 可是已然来不及,小茂林的眼睫毛上已经挂了斗大的泪珠。 至此,八岁的小茂林,终于迎来了人生中痛苦又尴尬的换牙周。 同迎来痛苦的人生周期的还有曲家娘子和汪家娘子! 丁大和香兰在第三天便和好了。 “相公,你尝尝这个!”香兰夹了一个得意楼拿手的汤饺到丁大面前的白瓷碗里,对上表嫂打趣的目光,微微垂了首。一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莫氏先开口道:“前几日,我可不知道,香兰妹妹还有这么体贴入微的时候呢!” 见娘子耳根都红了,丁大默默地说了句:“娘子一向很体贴!” 是他,没有勇气对上那脉脉含情的水眸。 “你们听说了吗?曲家娘子和人私,通,被曲二当场逮到了!” 张木惊得筷上夹得烧麦半途掉到了桌上。 “东大街卖包子的曲家?” “可不是嘛!……” 张木看向边上的吴陵,见他也一头雾水,不由得看向了莫氏,今早上是表嫂喊她们出来吃早点的,说:“你大伯刚来,可不得去尝尝得意楼的汤饺!” 莫氏见张木看过来,放下咬了半口的饺子,问:“阿木可是不舒服?”脸上笑容爽朗得体,一贯的像春风佛面似的让人心头愉悦。 “哦,没有,一时脑子有些懵!”张木含糊道。 “没事就好,就怕你孕吐又犯了!赶紧乘热吃吧!”台州城虽也有,可是没的在这里这般自在,还能出门吃个早饭!平日里,连二门的门槛也是迈步过去的! 没到晚上,张木便从出去采买菜蔬的刘婶子那里得知,曲家娘子昨夜被外出意外归家的曲二捉jian在床,现在正闹着和离呢! “就是可怜了小草和她弟弟,这两孩子,以后可就没有亲娘照顾了!”刘婶子一边摘着菜叶,一边叹息道。 “婶子,可听说曲家娘子搭上的是?” 刘婶子手上的动作猛一停顿,微微叹息道:“是汪屠夫!” 张木心下有些吃惊,怎会这般巧,可她早上看表嫂的神色,也像是不知情一样的!那这事难不成真是巧合吗? 曲娘子很快第二日便被曲二赶出了家门,曲二到没做的太绝,曲娘子的衣物首饰都给她带上了! 看着悲痛欲绝的媳妇,曲二心里也有些钝痛,虽然媳妇以往刻薄掐尖了一点,可是对他和孩子一向上心得很,都将草儿顶给汪家了,又怎会和草儿的公共扯上呢! 可是,真的看上汪家的钱财也好,被陷害也好,他是亲眼见到二人缠在一起的,这颗苍蝇,他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的! “当家的,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是冤枉的!我是被害的啊!” 曲二闭上眼,转身,拴上了门! 大丈夫何患无妻,妻子可以再娶,没有了这个,还有别的美娇娘!他曲二待她也不算薄了! 曲娘子死命地捶着门,曲二躺在屋里,半晌,翻起身,卷着被褥,一点点撕开,扔进了蒸包子的锅炉里。 郑庆衍站在人群外,瞥了一眼,便转身往西大街去!阿陵的竹篾铺可得商量着开张了! 此时柳叶巷的丁家后院里,郑老太太微眯在廊下的躺椅上,揽着家里的曾孙,问孙媳道:“这事,阿木发现了没有?” “像是有点怀疑,早上还看着我来了,我就顾着吃饺子!阿木倒像是还有点不好意思似的!”莫氏捻着丝线笑道。 “没疑到你和阿衍身上便好,阿陵和阿木这两丫头,经的事还不够,心还软乎着,以后这事你也别提,阿木怀着身子,知道了难免多虑!”老太太低着嗓子嘱咐道。 莫氏见太婆婆这般上心吴陵夫妇,心头一时竟有些吃味,对着婆婆透彻的眼,苦笑道:“祖母,我咋觉得你这心偏着呢!” “哈哈哈,你这丫头,自小有事就说!”老太太见孙媳这般爽快地指责她,心情大好,这才是一家人过日子的正理,藏着捂着的,没了伤了情分,“你和阿衍是长孙长媳,这郑家以后都得你们担着,难能像阿陵和阿木一样无虞地过日子呢!” 太婆婆这般说,明显更倚重她和相公的意思,莫氏也见好就收,倚在老太太的臂上,做小女儿家的亲昵状,道:“既然祖母这般寄以厚望,我和阿衍便只好多吃点苦了!” ☆、第76章 男儿血性 曲家娘子和汪屠夫的花边一下子吸引走了妇人们所有的注意力,什么女学馆,苏娘子,额,那个已经很久远了好吗! 曲娘子为人一向尖刻,在东大街这一块一向和许多妇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朝落水,大伙儿都恨不得回家烧柱高香,感谢老天爷有眼! 第35节 到了第四日,大伙儿才发现,呵,买不到肉吃了! 汪屠夫狠厉,之前硬是排挤走了其他卖肉的屠户,东大街偌大的菜市人只有他一人做着猪肉生意,以前大伙儿惧于汪屠夫的威势,这会人不见了,就有人骂骂咧咧地说:“小娘养的,自己吃饱喝足痛快了,害得老子想打个牙祭都不行!” 菜市里的摊子都是固定的,汪屠夫在最里面,整个菜市上只有他一家卖肉,他是不怕深巷子掩了肉味的! 玲珑巷子里一同出来买菜的四个妇人都在骂骂咧咧地诅咒汪屠户和曲娘子,一个个头远高于同伴的妇人说:“贱人自己不要脸,还坑了大伙!” 边上脸上有几个麻子的妇人,原先也并不准备买肉,见同伴异常气愤,也跟着义愤填膺地骂道:“可不是嘛!我今个还准备了一百文大钱来割三斤三的肉呢!” 高个的妇人听了这话,眼神不屑地从同伴手里捏着的荷包上轻轻一扫,心里的鄙夷更甚,“这般瘪的荷包,里头能有一百大钱?” 后头的另两位妇人也都不客气地捂着嘴笑了起来! 麻脸妇人脸上顿时青白交加,看着一个个面上露了讥笑的女人,刻意地捏了捏手里的荷包,一惊一乍地说:“哎呦,今个把钱忘带出来了!还好卖肉的没来!” …… 又过了两天,来菜市买菜的人,忽然就发现消失了几日的猪肉的血腥味又飘在了菜市里,大伙朝里一看,咦,汪屠户的摊子依旧是空的,仔细一嗅,才发现汪屠户的对面也开了一家肉摊子! 卖肉的也是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被馋虫勾了几天的大伙,平白地又闻到了这肉香,原本不准备买肉吃的人,也过来看看那刀工,一刀下去,半星血丝也没有,切口平整利落,和汪屠夫也不相上下了,咦,只要二十八文一斤!足足比汪屠夫的便宜了两文呢!买过肉还送一把小葱! 丁大第一天出摊异常顺利,晌午之前肉便被抢购一空,竹筐里备着的一篮子小葱,一丢儿也不剩,丁大把两根猪蹄扔进框里,看了下日头,还能回家吃午饭。 拎着特意留下的两根后脚猪蹄,露过一个巷口,忽见着前面围了许多人,丁大一心想着回去炖猪蹄,也没多留意,他和香兰昨个才真正圆了房,这心里不知怎的,就一直抓心挠肺地想回去见她! “大人啊!我没有偷东西啊!你们抓错人了!”一妇人凄烈的哭声从那人堆里传出来,丁大脚步微微一顿,这好像是今早来买肉的一妇人,个头颇高来着! 丁大侧身往里瞅了一眼,巷口人太多,只能看到最上面的那“玲珑巷”三个字!丁大摇摇头便回去了! 到了柳叶巷,丁大的脚步反而犹疑了一些,见着媳妇,该说什么呢?昨晚他都没管她的哭求,越想心里越有点虚,站在门口,愣了半天也没敲门! “阿大,我远远地就看到你站在家门口了,咋不敲门呢!” 丁二娘从后来过来,见到丁大奇道。 丁大像是被窥破了心声一样,面红耳赤地站在门口,拎着两根猪蹄,眼睛都不好意思望一眼二婶。 “娘,大伯,你们咋都不敲门啊?”张木哗啦一下拉开院门,对着二人说:“我在里头听见你俩的声音了!” “哎,阿木,刚才阿竹从书院里传话过来,说明个要请书院里的同窗们一起吃个便饭,我这回来拿银子呢,看到阿大,倒把这事忘记了!”丁二娘忽地想起,她是回来拿银子的! 一边往里头去,一边叹道:“这人年纪大了,记性也差了!” 张木看着婆婆脚步轻快的样子,哪有一点年纪大健忘的症状,想着阿竹考中以后,婆婆脸上几日都没落下的笑容,不由地摸了摸肚子,这一胎也不知是儿子还是女儿。 张木沉浸在自己的憧憬里,忽觉得头顶上的目光有些,灼热,似的,仰头便见着丁大还站在自己面前,按捺住心里的微微不适,“大伯,怎地不进屋呢?” 丁大被这一声大伯猛然间唤醒,他不是应该去找香兰吗!“哦,正想问弟妹,香兰是在屋里还是去了学馆?” “在厨下忙活着呢!”看见丁大放下的竹筐,里面两只猪蹄毛发已经褪得干干净净,笑道:“这是今个吃的吗?我拿过去吧!大伯也去休息一会!” 丁大默默地递过系猪蹄的草绳头给张木,便见着已有了六个多月身子的小妇人,慢慢袅袅地进了厨房,里头立即传来媳妇的欢笑声,“表嫂,我可几日没吃猪蹄了,今个一只红烧,一只炖黄豆好吗?” 丁大将空竹筐放在廊下,便往屋里去了。 美人窝在廊下,看着丁大的背影,无限惆怅地吐了一个泡泡! 要是是卖鱼的多好啊! 吴陵中午没有回来,竹篾铺子已经开张了,前面的一层楼西边是一些竹编的篮子、小木凳子,簸箕等,东边是大件的柜子、碗橱的样品,东、西之间开了半圆的门,连接的部分做了镂空,不忙的时候,平日里丁二娘在西屋的柜台上,就可以招呼两间屋子。 此时丁二娘取了钱,便直接去望湘楼订了明天的两桌酒席,望湘楼在镇上算最好的酒楼了,一桌席面少的也要一两银子,多的五两、十两的都有,丁二娘咬咬牙,订了三两的! 小二收了二两的定金,送走丁二娘,忙去后厨里和大厨打了声招呼,“大师傅,掌柜的说明个的两桌是丁家小秀才定下的,务必要精心些!” 撸着袖子正在一个劲地翻炒菜蔬的大师傅,不耐烦地瞪了一眼小二,“俺啥时做菜不用心了!忒多事!” 身量有些瘦削的小二,脖子一缩,半隐在门后,探着脑袋道:“得,您脾气大,说啥是啥!” 见大师傅哼哼嗤嗤地没再接话,小二才不甘心地回了前面招呼客人了。 大师傅对着小二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这掌柜的也太尖滑了,一个小小的秀才也这般示好! 傍晚,花府里,花漪匆匆地进了厢房,见主子正在卸妆,斗大的蓝宝石耳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饶是见惯了主子那几箱珠宝的花漪,也不由的暗叹,这个收集了众多珠宝的女人,前生该是积了怎样的厚德,这辈子才能有这样的福气! “可是有事?”花氏见镜子里的贴身侍女,去而复返,开启朱唇,漫不经心地问道。 花漪迈着黑底米分面的绣花鞋超前半步,禀报道:“回夫人,刚才望湘楼的掌柜来报,丁太太给丁竹订了明日的两桌席面,掌柜来请示你,需不需要拔高规格?” “嗯,按十两的办吧,燕窝、鱼翅这些莫上,以免让阿竹发现,以后丁家一律往好了办便是!”花氏卸下发上的最后一枚分心,一头墨色的秀发哗地一下子便散落至膝。 花漪对着边上伺候的小丫头打了个眼色,那丫头便上前拿着梳子给花氏一遍遍地通起了发! ************ 张木换了宽松的衣衫,钻进被窝,吴陵便揽着她的肩说:“娘子,今个我听来往的客人说,玲珑巷里有个妇人犯了偷盗,被衙役押起来了,我怎么琢磨这事,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几日里,也没再听见议论女学馆的声音了! 若说没有人暗中帮助,他是不信的! 张木看着吴陵像是窥破了什么隐秘的模样,不忍心打击他的自尊心,委婉地说:“相公,这几日,你可见着大表哥在做些什么了?” 吴陵神情一动,可不是吗,前几日他去哪表哥就去哪,整日里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这几日,倒真没跟在他后头晃了,难不成,“娘子,那曲家难道也是大表哥吗?” 吴陵觉得心跳有些加速,表哥的能力已然有这般强了吗? 吴陵脸上的钦佩和落寞一一落进了张木的眼里,世家公子,从相公流落的那一日开始,便注定了,他不会与他的表哥,甚至是如庶弟一般,有那样强势的手腕! “相公,表哥和我们成长的环境不一样,处事方式自是也不一样的,相公也不必妄自菲薄,在我心里,相公一直都是很厉害的!” 张木靠在吴陵怀里,温言软语。 “娘子,我明白的,不过,我会好好学习的!”吴陵摸着媳妇柔软的头发,暗自下了决心,他和娘子,还有他们的孩子,已然不会只窝在小镇上,随着他们在县城里一日日立稳脚跟,该来的是非,一样也不会少,他不可能一直靠着表哥护他的家小。 这是一个男人的责任! “喵呜,喵呜!” 美人摇着尾巴窝在吴陵边上,提示它的存在。 “娘子,真的不让它下去吗?”吴陵刚刚涌出的男儿血性,被美人一叫唤,立即就散的无影无踪了,瞪着边上的祖宗,直觉得心在流血! “喵呜!喵呜!”美人见主人不做声,有恃无恐地对着吴陵一声声叫唤,那微微仰着的小脑袋,十足的傲娇,得意! 在丁家温馨静谧的夜里,谁也没有想到,那个寄予了全家希望的幼子,在明日就会提前体验官场上的那一潭水!那掩埋了太多黑色系列的大染缸! ☆、第77章 温柔缱绻 吴陵早上一早便起来了,拎起窝在他边上的美人,放到了屋外,才又折回来抱着媳妇睡觉! “喵呜!喵呜!”小气的男人! 美人不甘心地抬起前爪敲着门,张木听着美人的声音,咕哝了一下,吴陵厚颜无耻地说:“美人要去外面玩,我抱它出去了!” 看着媳妇脸上染着睡熟独有的绯红,上头像是微微发热一样,吴陵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媳妇的脸,温热的触感一下子像电流一样,通过指尖传向了四肢百骸。 睡的朦胧的张木,隐约间感到一个温润的吻印在自己的脸颊上,鼻梁上,唇,下颌,酥□□痒的,像小手在她心里抓挠一样,急的好想睁眼。 相公的脸在她眼前放大,张木从温暖的被窝里伸出滑嫩的手臂,一手扣住了相公的后脑勺,迷糊糊地咬住了相公的嘴角,一点一点探索,深入,缠绵。 这是一个温柔缱绻的早上,伴着美人肉乎乎的小爪子敲在门上的“噗噗”声,吴陵觉得自家媳妇还是一贯的野蛮霸道! 吃早饭的时候,丁大和丁二爷都一早出去了,近日来神出鬼没的大表哥也没了影踪,吴陵便在后院里跟着女眷一起吃,看着媳妇脸上的点点飞霞,心里的小人一直在引吭高歌。 “咦,阿陵的嘴角怎么了?怎么肿了那么高?” 丁二娘正抱着美人喂小鱼,见美人一直盯着阿陵看,也不由的看了过去,这才发现阿陵的一边嘴角似乎肿起来了! “啊!娘,可能昨晚睡觉无意咬的!” 吴陵强自镇定,耳根却不由地泛起了一点红,瞪了美人一眼! “喵呜,喵呜”活该,让你赶我走!美人蔑视地唔唔了两声。 “哟,美人饱了,我带它出去晒太阳,阿陵你一会记得找点膏药抹抹,春日里虫子多,要是虫子咬的就不好了!” 某个正夹着青菜的虫子手一顿,接着若无其事地喝起了粥。 “哎,姑姑,今个不是阿竹要在望湘楼请同窗吃饭嘛,你一会要不要再过去看看?”香兰喊住了丁二娘,想起来问了一句。 在她印象里,阿竹一直是一个贪嘴的弟弟,让他宴客,会不会只记得自己吃,忘了招呼大家了!o(╯□╰)o “不去,那么大的人了,给他自己招待吧!他们一帮同龄的,我去了他们反而不自在!”丁二娘说着和老太太道了句:“婶子慢用”,便去了前院里。 阿竹的同窗在午时才陆续到了望湘楼,今天来的有十多人,□□人是此次考中了的,还有七八位还要待三年之后的院试再下场,院试中的俗称秀才,但是其中又分为三种:廪生、增生和附生,其中廪生领取的廪银最多,一月有四两,增生和附生分别是二两和一两。 阿竹排在第十四名,和叶同一样十廪生。 阿竹在书院里和叶同并没有多少来往,但夫子和同窗们都知道他俩人是一个镇上出来的,平日里提及叶同少不得带一句“他那同乡丁竹……” 故今日叶同也是受邀在列的。一身白色锦衣,腰间配着犀角带,上头系着一枚玉质通透的玉佩,同行的程涣看着叶同这一身行头,眼神不免微微露了点嘲讽。 前头阿竹迎来,程涣才收敛了神色。对着阿竹笑道:“今个我可得一饱口福了,我惦记着望湘楼的酥皮烤鸭可有一段日子了!” 程涣是富农家里的长子,下头还有一个弟弟,因此来县城里读书已是颇为不易,平日里很是节俭,大家也都知道他的境况,难得的是,程涣人穷志不穷,说起自己的窘况一点都不自卑羞怯,反而有一副志气凌云的豪迈感,同学们大都很喜欢他!偶尔回家也带他一起回家打个牙祭。 此时阿竹见程涣这般自我调侃,也笑道:“行,我还存了几两私房钱,一会程兄要是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点!”阿竹拍着胸脯,一副包在兄弟我身上的架势! 这一行里,阿竹年纪最小,平日里便有个馋嘴的名号,大家见他像是找到了同道中人一般,也都温和地随着笑闹了两句。 叶同已经找了个位子坐下,端着一盏茶,慢慢呷着,努力忍着对这一群泥腿子出身的同窗的蔑视,一桌席面罢了,值当什么! 有想要和叶同交好的,见叶同一人坐在那里,便凑了上去,嬉笑着问道:“不知哪天能吃到叶兄的宴席,听说叶兄家中豪富!到时我们可得好好地再解一回馋了!” 叶同眼神微转,见眼前站着的是程涣一班的,叫什么肖航?视线在他袖口那朵梅花上顿了顿。 肖航不自觉地抬起手将袖子往上面移了移,那朵梅花是他娘织补袖口磨破的洞才绣上去的。 “肖兄客气了,过几日安排妥当,一定宴请诸位!”叶同放下茶盏,脸上挂着浅笑应道。 肖航见对方说了这句,便又独自饮起了茶,摸着鼻子尴尬地走了。 程涣微微对阿竹使了个眼色。 开席,小二便陆续端着酥皮烤鸭,琵琶鸡,剁椒鱼头,淮扬干丝,等本店的招牌菜上来了,程涣食指大动,阿竹倒还记着端着主人家的身份,并没有像往日里一般开吃,举杯对着大伙说: “我来书院的时候年纪还小,承蒙诸位兄长的照顾,丁竹一直铭记于肺腑,今后一别,希望他日还能再与诸位兄长常相聚!” 程涣放下手中的鸡腿,抹了一把嘴,便带头端起酒杯笑:“呵,你小子年纪最小不假,运气也最好,这般才十四岁,不及弱冠,便成了一月四两廪银的秀才,这一杯酒,我可得干,沾沾喜气也好啊!” 说完,程涣便一仰头喝完了杯中的酒,“刺啦”一生,显然没想到这酒还有点劲头。 第36节 一帮人都被程涣夸张的表情逗乐了,便有人忘性地说了一句:“要是我能像阿竹一样,十四岁便能考取廪生,即使给我二十岁中案首,我也不稀罕,这可得多领好几年的银子呢!” 阿竹眉头一皱,不由看向了叶同,见对方正举著夹着干丝,心里才微微放下。 阿竹不知道,这一句话,便直接导致了叶同与他不死不休的十来年! 三日后,叶同也在望湘楼请客,来的多是上一次阿竹请的同窗,另加上众位夫子,宴开三席,第一道菜是鱼翅豆腐羹,第二道菜是虫草银耳,第三道菜是油焖鲍鱼,第四道菜是烤乳鸽,… 阿竹点的是望湘楼口碑较好的菜,叶同点的是望湘楼最贵的菜,阿竹夹着一块鲍鱼,对着程涣摇摇头,此时阿竹才明白,一向低调示人的叶同,在中了案首后,已有些急切了。 一口咬下去,油焖的鲍鱼,满满的肉感,又鲜又嫩,阿竹直觉得要咬掉舌头了,回去一定要和刘婶子探讨一下这鲍鱼! ********* 吴陵傍晚从铺子里回来,便在巷口见着了立在那里的堂兄,他正望着什么出神,吴陵走到他身后,不由的也看了眼,原来是谁在放风筝,画的是紫鸳花。 吴陵嘴角一弯,这肯定是媳妇,她就喜欢紫鸳花来着,这两日里,头上也就一支紫鸳珠花,还是王茉莉当初送的! 额,吴陵从丁大背后探出身子,然而准备拍丁大肩膀的手却顿住了,心口猛地一窒,那眼里的迷恋、失落,深深地刺激着吴陵的血脉!堂兄到底在看的什么? ☆、第78章 包子吴蛮 八月十五,一早刘婶子便去菜市买了许多菜回来,晚上女夫子们也要过来吃晚饭,张木扶着快足月的肚子,小心翼翼地在桃树下用竹竿挑着桃子。 吴陵在竹竿上别了一个小网兜,兜进去转两下,桃子就离了枝。 已是八月中旬,桃树上的桃子一早便被摘了好些,吴陵看媳妇每日里喜欢摘桃子玩,特意没有摘完。 阿竹还拎了一大竹篮子去书院里送给夫子和相好的同窗吃,女学馆里的几个小姑娘每天都盼着木姨姨来,也不是多稀罕几个桃子,她们喜欢摸摸姨姨越来越滚的肚子。 相怡有次被胎儿踢过后,崩着小脸对张木说:“姨姨,你要生个妹妹,要是弟弟,我可能不喜欢!” “为嘛呢?弟弟不好吗?” “弟弟不能和我们一起穿好看的衣服了,弟弟要从小认真读书练字考科举啊!”相怡皱着眉苦恼地说,哪有小妹妹香香软软的可爱呢! 张木见这姑娘耷拉着小脑袋,柔声问她:“相怡觉得,女孩子就不用好好看书了吗?” 相怡一愣,“我们不是识字就可以了吗?我爹说,只要我能写会算就成,女红和厨艺要精细一点!” 在幼小的相怡眼里,男孩子的命运一出生便是和女孩子不一样的,他们一出生便担着爹娘的期望,他们是要成家立业的,而她们呢,只要吃好穿好,学会了厨艺、女红,以后会照顾人便成! 眼前的女孩子才八岁,嫩嫩的脸颊像能掐出水来,一双大眼睛里水光潋滟,颇有小美人的气质,“那相怡有没有想过,以后用什么养活自己呢?” 张木看着相怡的眼睛,露出探寻的神色。 “相怡要知道,向别人伸手要钱,得听她的话才行的!” 张木看着相怡懵懂的神色,还有院里荡着秋千,扔着沙包的小女孩们,她们不学女诫,只是第一步罢了,最重要的是,这群小女孩子们要学会一种谋生的手段! 一开始张木想到开女学馆,觉得这在通台县是一件有利可图的事情,比婴儿馆这种大家闻所未闻的存在而言,更容易让这里的人们所接受,也可以为以后的婴儿馆,提供一个好的基础。 只是令张木没有想到的是,这些稚嫩、可爱的小女孩子,她们软糯糯地喊她“姨姨”时,狡黠地围在刘婶子身边扒拉着糕点时,张木忽地就希望这群女孩子们能够有一个有保障的未来! 这个保障,便是她们自己能够自力更生!能够拥有自己的一片小天地! 也许是怀了自己的缘故,张木总觉得,自己比以往更心软,多愁善感了。 此时的张木不再将女学馆看做一种谋生的手段,她希望这些可爱活泼的小女孩子们能够一直明媚下去! 既然天意让她来到这里,阴差阳错地开了这个女学馆,给她改变这三十个女孩子命运的机会,那就莫辜负好了! 张木一边盘算着要给女孩子们加一些培养谋生技能的课,一边把网兜里的桃子倒出来,一边候着的美人,一见桃子沾地,就用爪子推着它滚。 吴陵从外头回来,见到美人正在咬破了皮的桃子,对已经放下竹竿在院子里走动的媳妇说:“阿木,你怎么又让它糟蹋桃子呢!它每次都滚着玩,也不吃两口!” “相公,美人是不喜欢吃桃子的皮,它可能觉得涩口,你没见它等皮磨得差不多,就大口咬的啊!” 吴陵看着院里桃子磨碎淌出来的果汁,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这是他留给媳妇吃的好吗!?为嘛媳妇就这么轻易地让给了这只臭猫! “喵呜!喵呜!”因为我可爱啊! 美人对着吴陵欢快地叫唤了两声! “啊,相公!”张木忽地觉得身下湿乎乎的,好像羊水破了。 吴陵被媳妇的惊叫声吓得浑身一哆嗦! “娘子,你怎么了,要生了吗?”吴陵打横抱着媳妇,连忙往房里去,一路吼着“娘,外祖母,快来啊,阿木要生了!” 已有两个时辰了,吴陵站在后院里,听着里面的闷哼声,急的像油锅上的蚂蚁,三番两次想闯进去,都给守在门口的莫氏拦住了,“阿陵,妇人家生孩子,爷们可得避讳!你进去了,阿木也不能安心!” 吴陵想着外祖母的叮嘱,一甩袖子,咬着牙退了两步。 里头,张木正咬着一块胖粗粗的杏鲍菇,她一直疼的嚷,王嬷嬷怕她喊得没了力气,让刘婶子找东西来塞住她的嘴,刘婶子急的乱窜,跑到厨房里,拿了七八根今天才买的杏鲍菇出来。 原本胖嫩嫩的菇子眼看又要断了,这是张木咬的第六根了,张木额上斗大的汗珠,一颗一颗往外冒,“呜呜”,张木红着眼急切地看着王嬷嬷,为嘛还不出来! 肚子一抽,张木直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汗湿的头发紧紧地贴在头皮上,脖颈里濡着的汗珠已经浸湿了头发。 “阿木,你再使点力,头还没出来!”王嬷嬷伸手摸了摸张木的□□,心里也有点担心,之前婴儿胎位挺正的啊,这孩子怎么生生地晚了这些时候呢! “阿木,你不要多想,你就想着往肚子上使劲,使劲啊!”郑老太太心疼地用半湿的温毛巾给张木擦额上、脖子上的汗,女人生孩子,哪个啊,都得经历这一遭! “不行了,我使不出力了,”张木脑子里迷瞪瞪的想着,嘴里含着的杏鲍菇“哗”地一下子掉落在床单上。 “婶子,不好了,阿木昏过去了!这可咋办!”丁二娘看着眼睛闭上的儿媳,急的一个劲地问郑老太太。 “赶快掐人中!我来!” 外头吴陵听到娘的叫声,心头一激灵,阿木昏过去了?此刻的吴陵,再也顾不得外祖母说什么了,拦在门口的表嫂她也看不见了,就那样急冲冲地冲进了产房。 产房里的三个女人此时也顾不上吴陵,一个掐着人中,一个按着肚子,一个探着下面。 也没有人注意到蹲在角落里的美人什么时候跑到了床底下。 ******** 张木醒来是第二天了,她是被孩子的哭声吵醒的,她隐约记得自己昨个是在相公的喊声中惊醒的,然后好像拼着一口劲生出了孩子,最后的那个杏鲍菇好耐咬,咬的那样厉害都没断! “阿木,你醒了!”伏在床边上的吴陵,凭直觉醒来,就见媳妇转着眼珠子了,“以后,再也不生孩子了!”没有人知道他见她闭了眼睛时心里的恐惧,什么绵延子嗣,传宗接代,谁也没有媳妇重要。 “相公,你的手怎么了?”张木躺在床上看吴陵胳膊出缠着的纱布,有些奇怪,怎么睡了一晚,相公的胳膊就受伤了呢! “嘿嘿,没事!”吴陵伸着一只手摸着张木的眼,这星星点点的亮,原来早已点亮了他生命中的光彩。 “相公,我们的孩子呢?”张木记得自己好像是被孩子的哭声惊醒的。 “表嫂怕她哭扰了你休息,抱到外祖母的屋里了!”吴陵说着眼睛不由得闪了一下,他才不会说,是他怕她吵得媳妇睡不好,求表嫂抱走的,吴陵努力忽略表嫂看他诡异的眼神。 “是男的还是女的?”张木这才想起来她好像还不知道是那孩子还是女孩子来着! “是闺女!”吴陵想起那皱巴巴的小闺女,嘴角忍不住露了一丝笑意,难道媳妇小时候也这么丑? “喵呜,喵呜!”那是你闺女好吗?为嘛不是和你一样丑?这还是亲爹吗?o(╯□╰)o 美人看着和主子头碰头絮絮叨叨说着小孩丑的男主子,默默地摇着尾巴从门开的一点间隙里爬了出去! “相公,我们给孩子取个名字吧!”张木喜滋滋地说道,女孩子好啊,自个攒的小东西都是她的了,“是不是要给她攒嫁妆了?”她记得大户人家的小姑娘,都是从小攒嫁妆的,她们家,要不先种两棵香樟树?还是在底下埋女儿红? 吴陵看着询问他的媳妇,脑子一木,媳妇这是傻了吗?他家小闺女才出生一天好吗? 见媳妇睁着眼,一脸企盼地看着他,吴陵可耻地点了头,“娘子说得对!我一会就和外祖母、娘商量!” 郑老太太和丁二娘看着硬着头皮来请教的阿陵,一个愣了一下,这么小就要准备嫁妆了? 一个倒排着椅子笑了起来,“还是阿陵考虑的周到,当了爹就是不一样了,咱们这小囡囡可不得一早备起来,当时你娘的嫁妆,我和你外祖父可准备了好些年呢!”想到早逝的夫婿和女儿,郑老太太看着眼前已为人夫的外孙,眼里又冒了泪花。 一边的绿云,立即递了帕子过去。 “不碍事,不碍事,阿陵也当父亲了!我这是高兴的啊!”老太太擦着眼角,一边挥手笑道。 “名字可起好了?” “外祖母,我和阿木想了下,大名就叫吴蛮,刁蛮的蛮,小名,阿木说让外祖母取一个,沾沾外祖母的福气!” “好!好!我来想个!”老太太一早便存了心想给外孙取名字,以前她和老头子一早便想着给外孙女取名字的,男孩子的名字自是轮不到他们外家,但是女孩子的名字,他们若是愿意过问,吴家也是不会推脱的。 可是女儿至终也没有再怀过孩子。 “叫福福吧!” 一辈子平安幸福! ☆、第79章 吴蛮满月 张木看着怀里皱巴巴闭着眼镜的小婴儿,想把她含在嘴里的手指拿出来,却被吴陵连忙制止住了。“娘子,你别动她,小家伙脾气大着呢,你把她弄醒了,可得对着你哭!” “我看她含着手指好别扭啊!”张木心里像小猫挠痒似的。 “嘿嘿,娘子,这下你也只能忍着了!”吴陵看着媳妇憋屈的脸,心里暗搓搓地乐开了,以前就他在家里地位最低,现在来了这么个小宝贝,阿木也得靠后站了! 张木看着相公脸上幸灾乐祸的样子,一副“也有你动不得,忍着的时候”,手心一痒,直接拽起了相公的耳朵。 “哎,哎,娘子,你坐着月子呢,可别动肝火!”吴陵一边说着,一边把作势要起来的媳妇重新按在床上。 看着媳妇消下去的肚子,眸光微闪,心里某种念头又开始冲破了灵识,一点点叫嚣起来,吴陵想着王嬷嬷的叮嘱,转身朝门口走去,“媳妇,我看看厨房里炖的银耳好了没!” 看着逃也似的相公,吴陵并未多理会,她现在满心里都是这个在襁褓里的小婴儿,她的眉眼像极了相公的,张木看着睡熟的小吴蛮砸吧着嘴,心里的那一抹惆怅,竟奇异地消失不见了。 她在生产晕过去的时候,梦见自己回去了,她飘在半空里,看到那个世界里的自己辞掉了工作,在薇薇的帮助下开了一间绣品店,她扫了一眼绣品上的针线,便瞬间顿悟,这才是真正的张木,她跟在这个张木后头两天。 她看到哥哥、妹妹似乎都很喜欢张木,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妹妹还是一贯有范地给张木夹菜,哥哥也询问她绣品店里的生意需不需帮忙的地方。 她还看到一个和相公很像的身影进入了那家店,她正准备过去多看两眼,就被一股热力吸了回来! 她替代了这里的张木,张木也替代了那里的她,自调换后,一切便按照她们所在世界的轨道,重新运转,正如这里已经没有人惦记着原身一样,在那个世界里,也没有人再记得她,她们是被命运之神抛入异时空的弃儿,唯有自己努力,谋取自己的幸福。 王嬷嬷的声音打断了张木的思虑,“阿木,我给你端银耳来了!” 张木抬头便看到一身翠蓝菊纹马面裙的王嬷嬷身量笔直地端着一盅银耳从屏风前头绕了过来,“嬷嬷,相公怎么又劳你过来了!昨天把你也累的不轻,怎么也不好好休息一天?” “嗬,你和我客套什么呀,我见阿竹过来喊阿陵,像是有事,便接了过来,正好我也有事和你唠叨唠叨!” 阿竹前两日考完了乡试,最近在家里等放榜,也没有去书院。 王嬷嬷在通台县住了半年,虽然举止言行依旧一板一眼的,张木知道这怕也是王嬷嬷在那些高门府邸里练就的刻入骨髓的东西,但是王嬷嬷脸上的神情又缓和了许多,平日里说话也不三五个字往外蹦了,譬如现在,便能和张木亲昵地聊两句家常。 见着一盅银耳见了底,王嬷嬷从张木手里接过碗勺,眼神温和地扫了一眼张木的脖颈和盖着肚子的薄被,启口说:“阿木,我这里以前还从老嬷嬷那里学了一点去妊娠纹的手法,你要不要用?” 第37节 “真的,嗨,那就有劳嬷嬷了!”张木心头一喜,没想到王嬷嬷手里还留了这一招,这生产便是女子第二个投胎换骨的好时期,如果调养得当,想恢复女子一生最佳的状态也不是不可能。 张木看向王嬷嬷的眼里又不由多了两分敬佩,若是王嬷嬷想要待在哪户高门府邸养老,怕是也颇为吃香的吧!那些高门大户里的女子尤其注重容颜,若不是王嬷嬷藏拙,怕是还离不开云阳侯府的。 王嬷嬷见张木欣然应允,心里头也有些高兴,常年眉目不动的脸上,竟隐隐地蒙上了一层日光一样,整个人都温柔煦暖了许多。她这一手技能,一直没有用武之地,今个可得拿出来显显身手了。 有些苍老的手按在肚皮上,深深浅浅地游走,张木竟觉得异常舒缓,忍不住眯着眼,享受了起来。 美人看着主子一副微醉的模样,蹭到王嬷嬷的鞋面上,“喵呜,喵呜”叫唤了两声,好像试试! 王嬷嬷看着美人水润的绿眸,心里可清明着,那日在产房里,眼见阿木就那样睡了过去,是这猫移到了床底下,她便觉得脚下出奇的暖和,像有个小热源一样,她这些年见惯了各种后宅妇人的手段,多少妇人在生产时命悬一线,就此长睡不醒。 猫比人有情啊! 在房里做足了月子的张木,在小吴蛮满月的时候,泡了个热乎乎的艾澡后,抱着吴蛮在前院里抓周,郑老太太等着吴蛮满月便要带着长孙一家回去了,此时从外孙媳妇手里接过小福福,就舍不得放手,弯着腰,亲自把她放在一早布置好的布毯上。 一个月大的小吴蛮,肉乎乎的,藕节一般的小胖手抓抓毛笔,摸摸丝线,最后一转头,看到了颜色绚烂的拨浪鼓,便伸着手要够! 张木狠狠地瞪了吴陵一眼,谁家抓周放拨浪鼓的啊! 吴陵尴尬地对媳妇挤了个笑,他怎么知道自己脑子一抽,就把拨浪鼓放进来了!一旁的女夫子们看着小夫妻两个横眉竖眼的,都觉得可乐得很。 郑老太太看着小人儿趴在布毯上,小手指拨弄着拨浪鼓两边的坠饰,抬头对着大伙说:“世间重男轻女多,我老婆子盼着这个小囡囡却盼了好些年了!”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出来,拿在手上能直接穿过去看到肤色,雕着一只蟠桃,和小福福的手掌心一般大。 边上看着的花氏,眼睛也不由多打量了两眼,这玉质比她戴的那支翠玉如意镯只好不差,怕是郑家的传家之宝也不为过了! 吴陵和张木见外祖母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来,知道是不想让他们推辞,张木便上去接过,亲自给女儿系上。 老太太看着肤色莹白如玉的小娃带着这枚她和老头子捂了半辈子的玉,直觉得这辈子都没有什么遗憾了。 丁二娘塞给小福福的是一只小金锁,下头缀着的铃铛是两只小金牛样式的,小福福刚好属牛。 阿竹花了一副小肖相,是一副工笔画,福福趴在床上,圆嘟嘟要掉下来似的小屁股朝着床顶翘着,樱桃小嘴,还看不出型的小鼻子,软乎乎的小耳朵,阿竹这副肖相,处处透着福福的憨态可掬,张木和吴陵看了都爱不释手。 女夫子也各有添礼,连学馆里的婉兰、相怡、茂林都跑过来凑热闹,一支珠花,一支冰糖葫芦,一只小百灵鸟。 福福对着那只婉转啼叫的百灵鸟目不转睛地看着,滴溜溜的黑眼珠子像宝石一样璀璨,花氏忍不住对张木说:“这娃儿伶俐的很,给我做半个女儿吧!” 身边的花漪也在看着布毯上的小人,米分雕玉琢的裹在一声大红色的小衣里,看着她也有些心痒,只是听到主子的话,还是忍不住惊诧了下,半个女儿? 自家闺女别人喜欢,张木也欢喜,故意逗着趣说:“那行,到时我家闺女出嫁,你可得掏半副嫁妆!” 尚趴在布毯上咬手指的吴蛮,在若干年后,无比感激当年老娘的机智! 晚上张木把福福喂饱哄睡着以后,问吴陵:“相公,我怎么没见到大伯和香兰过来呢?我好像许久没见到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五月?对,就是五月! 那回她和香兰在院子里放风筝后,大伯和香兰说要回老家一趟取些东西,再回来两个人竟然就搬出去住了,起初张木也没有放在心上,小夫妻两个想独门独户住着自在,是再正常不过的。 只是,自那以后,好像便一直没见到了! “哦,大哥和香兰一起去台州的清凉寺里求子去了,娘说那里灵,大伯和香兰就起了念头,本来说好今个一准回来的,想来是半路耽搁了吧!” 吴陵一边褪下长衫,一边随意地应道! 丁大确实是和香兰去了清凉寺,却不是耽搁不回来,而是故意滞留的! 那日在院子门口,吴陵神色不明地问丁大:“大哥,你在瞅什么?” 丁大心头一慌,见吴陵清凌凌的眼里清明透彻,像是窥探到了他心里最隐秘的那个地方一样,丁大顿时觉得无地自容。 满脸通红地对吴陵说:“阿陵,是哥哥鲁莽了,你我二人是兄弟,还望原谅兄长心里的这点绮念,以后不会再有了!” 吴陵猛一拍丁大的胳膊,笑道:“大哥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弟弟我一向示你为兄长的,哪来的原谅之说,走,赶紧回家吃饭去!” 吴陵神色自若,仿佛前一刻的愤怒、轻蔑只是丁大的眼误而已,可是肩上传来的阵痛,让丁大心里不由苦笑,阿陵是选择原谅了他这一次!却也给了他一拳以示警告! 此时张木对着面前猛地开始攻城略地的小饿狼,已然顾不及远在台州的丁大和香兰了。胸口传来的酥、麻的触感,带着点微凉,又像是夏日里一碗沁心凉的酸梅汤一遍遍浇灭她心口窜着的小火苗。 美人捂着眼睛乖乖地爬下了床,躲在了角落了! ☆、第80章 水煮三国 坐完月子的张木,整个人都像裹了一层水一样,水波微漾的眼睛每每朝吴陵扫来,吴陵便感觉心里的某个角落瞬间在融化。 美人每次都低着头,晃着脑袋。 愚蠢的人类,你没有发现,我家主子又胖了一圈吗!? 张木这时候才发觉家里有长辈的好处,孩子生下来,丁二娘便非常热情地要帮忙带,郑老太太带着郑庆衍一家在吴蛮满月的第三日便回了台州城,家里一下子空落了许多,丁二娘对张木说:“阿木,你要不捎回信问问你娘,要不要过来住段日子?” 张木想到远在水阳村的张家,心里也有些惦念,婆婆这般为她着想,张木心里也很感念,笑道:“娘,那我一会便写信托人带回去!” 小水明年就六岁了,也该入学馆了,只是镇上的李秀才家,小水是万不能去的,不说李秀才如何,便是和李家人打交道,哥哥嫂子估计也膈应的慌。 张家一接到信,一家人便都雇了车赶了过来看闺女和外孙女,张木生产的当日,吴陵便托人带了信回去,隔了一个多月,张老娘连小衣裳都给福福准备了两身,料子花花绿绿的,各样颜色、花样都有,张木愣了一会,才想起来,这便是传说中的百家衣了! 看着张老娘轻轻柔柔地给福福换上,张木心里微哽,以前她总想着这是原身的娘,虽是感激张家人对她的疼惜、爱护,可是却一直站在受人恩惠的位置,想着该怎样报答。 可现在,她的哥哥、妹妹、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已经成了张木的亲人,那是不是张树、桃子、小水和张老爹、张老娘也是她的真正的嫁人了! “娘,这身衣服倒正正好!” 张老娘托着福福的手微微一顿,忍不住抬眼看了眼女儿,她为什么觉得女儿今天的这声“娘”有些不一样,像是温度更高一些,像是含着许多依赖濡慕之情。 “桃子,你看看,阿木有了孩子后,就开始明白为娘的苦楚了!”张老娘说着,眼里便噙了泪,女儿终于守开云雾见明月了,她盼了多少年啊,总算有了嫡亲的骨肉了。 张老娘看着怀里馨香的小外孙女,眼睛笑的都快睁不开了,“女儿好啊,先开花,后结果,阿木,只要你能生,男儿女儿都好,都好!”张老娘看着女儿,眼珠子微动。 这是心里还惦记着男儿呢,张木微微一笑,也不提张老娘隐含的意思,母女之间,哪需要说的那般清楚呢!“娘,我明白的,你放心吧!阿陵就他一个血脉,我也想多生几个孩子,以后家里也热闹些!” “哎,好闺女,这才对!虽说男儿女儿一般疼,但是多个孩子家里也热闹啊!兄弟姊妹日后大了,也有个好相互扶持的!” 张木看向一边站着的小水,穿着一身青色的小布褂和裤子,像是崭新的,招了招手,“小水过来,怎么也不喊姑姑呢?” 小水咧着白牙,笑了起来,“姑姑,我在找没人呢!” 他一进来就没看到美人。 “你还惦记着它呀,它去女学馆里玩了,晚上我让你姑父抱回来!”想起美人去哪都招人惦记,张木一时倒真有点羡慕了! 桃子看着小姑语笑嫣嫣的,一双手更细嫩柔软了,如墨云一样的一头秀发,随手挽成了个圆髻,堪堪只插了一个木钗,可是整个人却耀着幸福、愉悦的光,心里不禁有些艳羡,这女人那,遇到对的人,才能这般绽放! “对了,阿木,小水也不小了,转年便有六岁了,我想让他来县里书院念书,你觉得怎么样?”张老娘想起老头子说的话,还是征询了一下女儿的意见。 旁边的桃子,也立时有些紧张地看着小姑,虽说是住书院,但是小水才六岁,还是需要小姑经常过去照看一下的。 张木拉着嫂子的手,笑说:“我早两天还和阿陵说,要把小水接过来呢!嫂子和娘放心,我们学馆的李夫子是惠山书院院长的妹妹,到时拖着观照一二,想必也是可以的!” 桃子听着不仅妹夫同意,还有院长的妹妹这一层关系,心里的石头落了大半,有熟人,她这心里也安实一点了,不然小水那么丁点大,她还真放心不下。 张老娘轻轻拍了两下女儿的手,一时心头颇为复杂,早两年谁能想到阿木还能有这番造化呢,脱离了赵家那个泥淖不说,嫁了一个好夫婿,又遇着了一对和善的公婆,现在还能拉拔大儿一家了。 看着女儿水嫩嫩的脸蛋,张老娘觉得自己好像也年轻了许多,脚步也轻盈了似的。 家里又多了张老娘帮忙带孩子,张木这些日子过得特别轻松,每日里不仅可以去女学馆看看,还可以串串街巷。 路过西大街的书铺,想着买些纸笔给小水带回家也好,小水入学也要到明年下半年,这半年可以在家里好好练练字。 这些日子小二女学馆闹了两回事,同在一条街上的书铺小伙计,一早便见过女学馆里的当家人,今天见张木进来,立马迎到:“丁夫人今个是要买书还是纸笔?” 见张木说纸笔,小伙计拿出一些纸笔给张木选后,忙去柜台后面推醒了一天似乎一直在打盹的掌柜,他记得掌柜家的侄女也在女学馆念书来着。 “啊,女学馆的?咦,那不是相怡的夫子?”掌柜迷糊糊的睁开眼,听着小伙计说女学馆,脑子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立时便清醒了! 他半辈子行事乖张,妻子过世后,一直未娶,哥哥家相怡的启蒙是他手把手一个字一个字教着识起来的,听到西大街原来的酒馆改成了女学馆,便自掏腰包让相怡过来念书,这等好事,哥哥嫂子自是不会推拒的。 现在遇到女学馆的夫子,掌柜的自是准备给这夫子留个好印象的,探头往书柜那边看了一眼,这女子有些眼熟,倒是来过!? 张木选好了纸笔,正在堆着新书的案上看着最近的几本书,心里惦记着吴茉儿,翻阅起来便有了点急迫感,不知道这姑娘最近有没有出新书。 一本《水煮三国》就这样跃然映入眼帘,张木抽出来一看,呵,果然是吴茉儿,这书的首页里还夹了三国时期的分布图,翻开目录,倒没有和原著一样用着对仗工整的八字联句作标题,而是“痛失荆州”、“铜雀深处”这样三个字的小标题,里面的内容也是吴茉儿自己组织的语言,并不是三国里半白话半文言的语言。 刘备、周瑜、曹操这些人物的名字也没有改,可见这姑娘并不是怕被人发现才自己组织的语言,而是对三国并不是很熟识,只是知道故事梗概罢了。 这边张木看的颇为认真,书名、目录、诗词、用句、人名逐一甄别,那边柜台后面的掌柜,看着身姿瘦削,一举一动都透着书香气息的女子,眼里的惊诧毫不遮掩地流露出来。 张木拿着选好的书和笔墨来到柜台结账的时候,便见着一丰神俊朗的男子坐在后面的靠椅上,一本黑色的书半遮在脸上,像是要挡着从窗柩里投射进来的阳光一般。 张木掏出荷包,正准备付钱,对面的小伙计却连忙摆手笑说:“夫人,掌柜的之前说了,你要是来买书,就当赠送了!” “为什么?不知你家掌柜贵姓?”张木一听便有些奇怪,先前她来买书,还和娘一起的,也没听说认识这家书铺的掌柜呀! “我家掌柜姓盛,在您学馆里念书的相怡姑娘,正是我家掌柜的侄女!”小伙计按着掌柜之前交代的,说给张木听。 张木看着后头像是睡着了的人,有心想问问小伙计他是不是掌柜,但是鉴于人家在休息,也不好贸然打扰,看着手里的荷包,还是掏出了一块碎银子放在柜台上,“我也承了你家掌柜的好意,劳小哥帮我转达下谢意,也不能让掌柜的贴的太对不是,这一点银子,小哥也莫和我推辞了!” 张木拎着笔墨和书去学馆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见到吴陵,便将事情说了一遍,临了问道:“相公,你认识这家吗?” “不认识,我和爹来往县城好几次,也没听过县城里除了丁二爷还有亲戚的!”看着媳妇嫩的能掐出水来的皮肤,吴陵忽地福至心灵,觉得自己洞察了其中的关窍,却依旧对张木说:“大概是想让我们多照顾下相怡吧,你也付了钱的,不用多想!” 吴陵这般一劝慰,张木觉得自己真是有点多疑了! 九月二十,吴陵的乡试成绩也出来了,这次参加乡试的比较少,夫子们让他们自行去看榜,吴陵便和程涣结了伴。 丁二爷和丁二娘一个在竹篾铺里,一个在家里等着儿子回来,可是从下午,日落,到夜幕渐黑,西大街和柳叶巷子里一直都没有阿竹的身影,这么晚也不好去书院问,吴陵想着叶同在县里也安置了宅子。 等吴陵从柳爷那打听清楚叶同的住址,再过去敲门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第81章 莫名被劫 开门的仆人估计已经在屋里打盹了,迷糊着眼看见门口站着的人,似乎有一点面熟,听吴陵说是叶公子同窗丁竹的兄长,仆人忙把吴陵让进屋。 他听跟在少爷后头的书童说过,书院里,也就丁竹,自家少爷还能看上眼。 叶同还没有就寝,下午从台州赶回来,身子虽有些疲乏,可是要解决的事多,容不得他休缓片刻,听了门上仆人的禀报,写给父亲的信纸上,恍然间落了一滴墨上去,溅落在一手飘逸的小楷上,特别的刺眼。 吴陵在前厅里喝了半盏茶,叶同便来了,一见面便拱手道:“先道一句大喜,子澹弟弟这回可为我们书名扬名了,竟是第三的会员呢!” 吴陵心里乍一听见阿竹又中了,心里一瞬间也有些惊喜,但是还是没有和叶同多客套,直奔主题道:“阿竹还没有回来,我们还没听说这事,不知道叶公子这一趟可有遇见阿竹,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家中长辈甚为担心!” “丁家哥哥客气了,我在榜下倒远远地看到过子澹弟弟在前面,身边还有程涣,子澹弟弟可能是和程涣一起去喝酒庆祝了,想必明日就会回来的,丁家哥哥不必过于担忧!” 提到喝酒庆祝,叶同眉间微微一展,面上也带着些许宽和的笑容,像是对阿竹这样的书生意兴,既羡慕又无力参与似的。 吴陵见对方也不知道阿竹的消息,也没兴致多待,说了一句:“恭祝叶兄弟高中,今晚上叨扰了!”便要告辞。 叶同看着吴陵往院口走去的背影,眼眸微缩,呵,会员呢!修长的手抚娑着玉佩上的纹路,回想起在榜下兴奋的跳跃起来的丁竹,指尖微微用力,拇指指甲盖迅速泛紫,一边随侍的书童不自觉地缩了缩脚。 第38节 “哐当”! 伴随着大门上栓的声音,前厅里像是什么瓷器砸地的声音。 站在墙角的书童看着吴陵刚才喝了半盏水的茶杯,已然破碎的四分五裂,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角落里敛了呼吸。 张木抱着福福坐在床上等着吴陵回来,美人窝在脚踏上打盹,白天福福给谁带都行,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见谁都笑呵呵的,一到晚上,不是张木抱她,就张着嘴哭,撕心裂肺的,哭的丁二娘和张老娘心里头揪的快滴水了。 张木一接过来,福福闻到娘亲身上熟悉的味道立马就安静了,睁着眼,咧着小嘴,又开始呵呵傻笑。 张木当了母亲,才明白妈妈以前说“你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时是怎样满满的牵挂和爱怜,此时张木勾着女儿软嫩嫩的小嘴,那嫣红的嘴唇像稍微用点力就得压出指痕一样。 小福福盯着娘亲手里的拨浪鼓,看了一会,慢慢地就困倦地阖了眼,张木看着窗外要圆未圆的月亮,正在算着相公什么时候回来,便听到窗外匆匆的脚步声。 九月的深夜,已然有些凉气,吴陵绕过屏风,见媳妇抱着女儿,一时也不敢太靠近,怕带了凉气,小声说:“叶同也不知道阿竹的消息,倒是说阿竹这回中了会员,可能在台州和人喝酒去了!” “当时要是让香兰他们照看一下阿竹就好了!”张木想着还滞留在台州没有回来的丁大和香兰,皱眉说道。 “娘子,这么晚了,城门也关了,我和爹说好了,明天他去书院和院长打听消息,我去台州城看看!” 感觉身子暖和了一些,吴陵过去接过媳妇手里睡熟的女儿,轻轻地放到了摇篮里。 第二天吴陵和丁二爷一早便出了门。 惠山书院的李院长看着站在面前焦虑的丁二爷,摸着山羊胡子,思索了片刻,开口说:“我这就召集昨个去了台州城的学生过来问问看!” 然而,除去丁竹和程涣,同去的十三个人都表示看过榜以后,都没有注意阿竹的动向。 丁二爷一时心头的忧虑更深,阿竹一向不是偏冷的性子,最喜欢热闹不过,怎么会就这样和大伙不打个招呼就走了呢! 柳叶巷的丁家,门又被敲开了,回来的不是阿竹,而是颜师爷带着两个衙役,一路敲锣打鼓过来的,鼓上绑着红绸,其中一个衙役手上捧着一个托盘,上面也盖着红绸,远远的,许多人都跟着鼓声过来,看着喜庆的颜色都知道是喜事。 在家等消息的张木和丁二娘,听到敲门声外头又熙熙囔囔的,一时都有些困惑,张木把福福挪给张老娘,和丁二娘去前院里开门。 丁二娘的姨母嫁到颜家,颜师爷是她姨母夫家大伯的儿子,真论起关系,颜师爷和丁二娘还能称呼个姨表兄妹,见来人是颜师爷,丁二娘的心才放心一点。阿竹一晚每回来,她这心里就有点草木皆兵了! “冯家表妹,我这回事道喜来的,阿竹贤侄高中乡试会员,县太爷说了这是为我们县争了光彩,特地让我来道喜!” “哎呦,颜家老哥,我家相公和两个儿子都不在家,没想到你们今个回来!快进来喝杯水吧!” 丁二娘昨晚从阿陵那里也得知儿子中了会员,此时见颜师爷特地带了人过来道喜,心里又是喜悦,又是忧虑,不禁暗叹一声:要是阿竹在,得多好! 听说当家的男人都不在家,颜师爷笑着摇头道:“我们还要回去给县太爷回话,改天再来讨被喜酒!” 说着,颜师爷身子稍微一侧,后头捧着托盘的衙役便上前,要将托盘递给丁二娘。 一尺来长的托盘,丁二娘猛一接过来,差点手一软,那衙役似乎聊到丁二娘的反应一般,手并没完全放开,托盘才堪堪稳住! 这,这,砸地这般重!丁二娘看着红绸盖起来的托盘,有些惊愕,转头看了眼儿媳妇,见颜师爷后来跟着许多看热闹的人,一时不好问出口。 敛了一福道:“颜家老哥和两位小郎君好走!改日请三位来家里喝杯薄酒!” 外人走了,丁二娘和张木看着桌上的那一盘黄灿灿的金元宝,面面相觑,这县太爷下手也忒大方了吧! 整整一百金! 也就是1000两银子! 阿竹一个乡试会员就挣了她们在县城里置办的所有房产家当的银两! 一个县令一个月能有二十两薪俸吗?这一百金? “娘,县太爷以贺喜的名头送的,我们暂且收下,等阿竹回来再说!”张木看着这亮的耀眼球的金子,一时也有些拿不定注意。 “哎,阿竹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好好的就不知道回家呢!”丁二娘想起不知在哪逗留的孩子,心里又添了一层忧愁。 ******** 台州城郑家的荣华院里,郑老太太看着眼前狼吞虎咽的两个小郎君,忙喊道:“慢点,慢点,别噎住了!” 这两人正是丁家一直在找的阿竹和程涣! 阿竹扒完了一大碗鸡丝肉粥,才放下碗,接过绿云递过来的手帕,擦了嘴,才道:“外祖母,这回幸好看到了衍哥,不然,我和程涣真得继续流落街头了!” “好孩子,来我家就不用担心了,等你们休息好了,我让庆衍多带几个人送你们回去!” 郑老太太看着眼前头发被树枝刮的乱糟糟的两个小郎君,心里也唏嘘不已,这光天白日的,咋就有人这般大胆敢打劫呢! 吴陵寻到郑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逃窜了一夜的阿竹和程涣正在郑家的客房里睡的昏然,门上小厮一见到吴陵,就说:“表少爷,你可来了,阿竹少爷在府上呢!” 听到阿竹在,吴陵微微讶异了一下,直接奔到荣华院找外祖母。外祖母在通台县待了好几月,阿竹和她也是熟识的。 此时的吴陵,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家弟弟,差点成了台州街头流浪的乞丐! 谁能想到,本郡的乡试会员,竟然在回家的路上被打劫不说,还一路被打劫,阿竹被打劫以后,也是想到去官府求救的,台州府衙的明大人听下头人禀报,直接资助了十两银子给阿竹做盘缠回乡,一边去找打劫的土匪! 奈何,阿竹和程涣刚出县衙不久,又被兜了麻袋,银子又给抢了!阿竹和程涣是无论如何也没脸再去官衙求助的! 两人晚上在墙角窝了一夜,第二天阿竹饿的两眼发花的时候,竟然看到了出来办事的郑庆衍,这才得救! 吴陵看着已经洗漱过的弟弟,唇红齿白,心头有些刺痛,这事明显是有人针对阿竹和程涣的,想着阿竹此次是会员,八成是想让阿竹在外头流浪丢了脸面。 “阿竹和程涣兄弟,可好些了,要是没有什么不适,我们这就回去吧!”吴陵拍着弟弟瘦弱的肩膀,不无庆幸那人没有胆量闹出人命,不然,只是想折了阿竹的脸面,不然,他贪吃纯善的弟弟…… ☆、第82章 谋生技能 郑家派了护院,一路将阿竹、程涣和吴陵送到了丁家才走,丁二娘看着小儿子回来,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这才中了举人,咋就开始不太平了呢! “娘,你别难过,我不是回来了嘛!”阿竹见到一向彪悍的娘,见到他竟然就哭了,心里也有点酸楚。 “阿竹,我也不多留了,我准备回家看看,我爹娘怕是还不知道我中举人的消息!”程涣见丁家一家团圆,心里的归念也愈发重了起来。 “程兄,你真的不考会试了吗?”阿竹想到路上程涣的话,心头颇不赞同。 “子澹,你也知道,我家只是一般的富农,家里供我读书已是不易,上京考会试诸多打点不说,我侥幸中了乡试,会试就不敢想了,进一步说,就是中了以后派官,我一个平民子弟,也是路途维艰,以后就看子澹你的了!” 阿竹见程涣主意已定,也不再多劝,这次的事,对他们二人的影响不可谓不深! 他和程涣在那晚窝在墙角里瑟瑟发抖的时候,就已经推理出是谁的算计了,也就凭着家业,才能这般□□他们。 程家毕竟和他们家不同,他家哥哥嫂子已能独立门户不说,还能帮村他许多,程家上有老下有小,都等着程兄高中回去喂养! “程兄,盼你以后当个安心的富家翁,有空,还要书信多往来!” “哎,忘了谁,也不会忘了子澹,以后,我还要送我家妹妹、女儿来你家的女学馆读书呢!”程涣临走终是抱了一下阿竹。 他这几年书院生涯,也多亏这个善良的小同窗的多番救济! 丁二爷准备隔个两日在望湘楼宴请了阿竹师长和几位同窗,因着县太爷送了贺仪过来,也给县太爷、颜师爷和上次的两个衙役送了帖子。 丁二娘这次狠狠心,拿了二十两银子出来给望湘楼置办酒席,哪想到,胖墩墩的掌柜笑呵呵地摆摆手:“丁太太客气了,令公子高中会试会员,为我们通台县挣了荣耀,这银子哪好还要您出,理当我们孝敬才是!” “这哪使得!” 丁二娘一时有些错愕! “丁太太勿和小人客气,以后还仰仗您家公子多多照应才是!” 看着掌柜笑成一张胖菊花脸的丁二娘,心里也扭曲成了一块麻花儿,儿子这一中,难道自此就踏入了达官贵人的行列了? 拿着银子出望湘楼的丁二娘,还是有些魂不守舍地又回头看了一眼望湘楼,她也越级成了太太? 一直到回了家,丁二娘脑子还是有些转不过来弯,院里张老娘正在扫着落叶,小水蹲在树下,手里拿着一条小鱼干逗美人,张大郎和张老爹、桃子早几日便回去了,丁二娘对着张老娘打了声招呼,便直接去了儿媳妇房里。 “福福,乖乖,赶紧吃,不然一会娘走了,你可就得饿肚子了!”张木正哄着福福,可小福福只咧嘴笑,一双灵动的眼睛都快陷在小肥肉里了! “阿木,福福又不吃了?” “哎,娘,你回来了啊!可不是嘛,每次喂她,她不吃,一会又得饿着哭!”张木看听了这话,像笑的更欢似的女儿,直觉得手痒,忍不住捏了捏她脸颊上快嘟下来的小肉肉。 见婆婆半天没接话,不由仔细打量了眼,这才发现婆婆脸上有些恍惚。 “娘,可是遇到什么事了啊,我咋看你有点晃神呢?” “哎,阿木,今个望湘楼的掌柜没收我的钱,说是他孝敬阿竹的!你说先是县太爷送了一千两银子过来,现在又是酒楼的掌柜不要钱,阿木,你说,这以后,时间长了,会不会坏了阿竹的名声啊?”丁二娘皱着眉,深深为儿子忧虑起来。 “哈哈,娘,您该不会怕阿竹以后横行乡里吧?” “唉,这考中了,咋就事这么多呢!”丁二娘伸手从儿媳妇手里接过小孙女,要是阿竹直接承了家里的铺子,和阿陵一样娶妻生子,丁二娘垫着手里的福福,直接断了这个念头,她知道那不是阿竹该走的路。 “娘,你也不用多想,阿竹的名声肯定不能有一点污点,这望湘楼的钱,明日还让爹带着,吃过饭以后,直接塞给掌柜便是,他也就大方一次,让我们家承他个人情,真见到银子,还能不收?” 张木整了整衣衫,看看身上有没有福福偷偷弄上去的奶渍,这才对丁二娘说:“娘,福福就先托你带会了,我去一趟女学馆看看!” “好,你去吧,家里还有福福外婆呢!” 福福歪着头看着娘亲往外走,小手忙伸出来划拨,丁二娘便抱着福福将儿媳送到了门口。前院里美人见着福福出来,也不搭理小水了,“喵呜,喵呜”地求小主子的关注。 “等小福福再长大一点,美人就能和她玩了!”张老娘拴上了院门,一回头看见美人举着前爪子,趴在丁二娘的腿上,一个劲地仰着小脑袋,笑着说道。 “可不是吗!小福福一生下来,美人就趴在床边不离开了,可守了好几天呢!可见稀罕着福福呢!” 丁二娘想起儿媳刚生产那几日,美人就窝在脚踏边上,吃饭都不出来,只得将它的小碗拿进去喂。 ******** 张木到女学馆的时候,甲班的女孩子们在上李娘子的识字课,乙班的小姑娘们在学王嬷嬷的礼仪课,张木站在门外,和女夫子们微微颔首,也没有进去。 早些时候,便想着要交这些小姑娘们一点谋生的技能,识字是必须的,刺绣也是这个年代的女孩子们必学的活,还有管家理财,张木决定拿自家的竹篾铺给小姑娘们练练手! “行啊,阿木,这竹篾店,也没挣几个钱,给小娃们折腾去吧!说不定还能折腾出一点花样呢!” 丁二爷听了媳妇的建议,乐呵呵地笑道,他家这儿媳,点子还真多。 “爹同意,我也没意见,只是阿木,这竹篾店的生意也是要抛头露面的,你还是先和她们的爹娘商量下才好,不然肯定又有人要闹上门来!” 吴陵对上次的事还记忆犹新! 张木见相公眼里的阴鸷一闪而过,赶紧安慰道:“相公,我明白的,你放心吧!我今日就让她们回去和自家爹娘说一声!再说,你和爹一直在这边,我才不担心呢!” 午休时,张木和几位女夫子也商量了一下,李娘子的眸子都亮了,这完全就是按照大家小姐的模式来培养这群姑娘了,她家茂林也算沾了光了,当即笑道:“我手里也有两个铺子,一个庄子,就是有点远,在惠山书院的山脚下,有用得着的,阿木你尽管拿去使!” 李娘子自幼跟着兄长念书识字,也学琴棋画,却因亲娘早逝,唯独没有人教她管家理财,那两个铺子和一个庄子要不是每年下头还送些钱财过来,李娘子早就抛在脑后了,概因这收益甚微,一点存在感也没有。 花氏坐在一旁,一双美眸里也带了些笑意,看这样子,这女学馆得培养出芜朝第一批学以致用的女学生出来了! 放下茶盏,盈盈笑道:“阿木,我手里还有一个酒楼,生意一向很好,等姑娘们练出手了,我那酒楼也可以拿去给她们使使!” 边上伺候着的花漪,已经被主子三番两次的异常举动刺激的麻木了,此时听到主子要将望湘楼给女学生们练手,面上也没有露出一丝惊诧! 张木和一众女夫子倒是有些惊异,小饭馆虽有许多,这酒楼,县城里也就四五处,东大街三处,西大街两处,且其余四家生意虽比不上望湘楼,但生意也颇为可观! 这花氏? 第39节 “嗨,花家妹妹,我这就好奇了,你家哪来的这般多钱财,给你一个小妇人花销?”刘婶子忍不住好奇心,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先前给小姑娘们添吃食的五百两不说,但就花氏住的那院落,她口中的酒楼,没有万来两银子,也是撑不起来的。 “老姐姐,你猜?”花氏眨眨眼,笑而不语。 “嘿,我猜?我猜你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长的好看不说,银子也大把大把的,还孤身一人住那般大的院落,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刘婶,你可真猜对了,我家夫人啊,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儿!”花漪被刘婶的话逗乐了,可一想,她家夫人可不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在这里偷闲度日呢! “别听这丫头浑说,我啊,命苦着呢,这都是先人留下来的家产!”花氏佯瞪了一眼侍女,拉着刘婶子的手解释道。 边上王嬷嬷看着花氏伸出手时露出的一截皓腕上晃荡的嫣红如学的手镯,眸光微闪。 张木没有想到的是,女学生们带话回去的第二日,第三日,陆续有家长找上了门! ☆、第83章 学馆气象 “婉兰,你今个怎地来的这般早啊?”李娘子刚开门,就见着婉兰站在门口捧着三字经看。 “李夫子早,我娘让我以后上学来早些读书!”九月的清晨,西大街上人烟杳杳,婉兰的声音格外脆响。 后头的刘婶子跟着笑问:“小婉兰,早饭吃了吗?” “吃过了,刘夫子!”正是换牙的年纪,茂林露的是两颗小门牙,小婉兰露的是下面的两颗小板牙,说话还有些冒风。 “茂林已经起来了,婉兰去和茂林一起读书去吧!” “好,李夫子,刘夫子,那我先过去了!”小婉兰福了一礼,熟门熟路的往后院里去。 茂林正在院子里背诵古诗,见婉兰过来,笑着点头,便接着背下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婉兰也见怪不怪,接着背她的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刘婶子从厨房里探出头,看着两个摇头晃脑的小女娃,心里暖融融的,握着铲子摊平锅里的烙饼,撒着青蒜末、桂花瓣的刘氏烙饼不一会儿便随着热气,熬出香香的味道出来。 小茂林加紧背了两遍,觉得记牢了,“哗”地把书扔到屋内的小桌上,撒着腿就往厨房跑。 婉兰倒还规规矩矩地立在后院里的树下,摇着小脑袋。 苏娘子出来的时候,便见着自己最钟爱的学生“知某数,识某文,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地朗朗出口。 立在廊下看了她半晌,才抬脚往厨房去帮忙。 自从自伐未果以后,苏娘子就搬来女学馆居住了,原来玲珑巷的屋子,因得知丁大和香兰要租屋子,便租赁给他们住了。 她也想通了,她这一辈子,临了老,无牵无挂,就是这一手绣活可惜了,在女学馆里教几个女学生,一辈子也算留有一笔了。 等女学生们都到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三刻了,29个小姑娘分成六排在后院里扭扭胳膊,伸伸手,这是木姨姨最近教她们的健身术。 王嬷嬷站在前头,时常纠正姿势不够优雅的女学生,被逮到的小姑娘吐吐舌头,又一本正经地踢腿,扭腰。 张木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正一刻了,前头的竹篾铺里要看着,吴陵和丁二爷倒是过来的早些,吴陵一见到张木,便说:“娘子,有两个学生的娘过来了,说要见你,我看她们客客气气的,可能是有事和你说,就让她们去后院里等着了,你要不去看看?” 张木心下略一思忖,猜到极有可能是为着女学生们要去铺子里练习的事来的。 两个打扮富贵得体的妇人,见一个身材袅娜的小妇人进来,近了才发现正是女学馆的馆主,当下年纪略轻的妇人便笑道:“几月不见,丁家夫人当真又好看了许多,这脸皮嫩的和我家雅儿也不差了!” 张木立即便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叫沈雅音的女学生的娘亲,另一个年纪略长的她倒是记得貌似是仇青青的娘亲。 “沈夫人客气了,许久未见,两位夫人倒是气色更好了!” 一句话,张木便判定,二人这话来是“有话好好说的”不然不会这般客气,连她的容貌都这般恭维。 “不知二位夫人这次过来,是为何事?”她一会还得回去喂福福,可没有时间和这两位夫人耽搁许久。 沈夫人和仇夫人互相看了一眼,沈夫人才抿嘴笑道:“我们两个,也是昨天听雅音和青青说,丁夫人可是打算教她们中馈?” 一旁的仇夫人身子也不由往前倾了倾,仔细看着张木的表情,见张木点头应是,才又往后坐了点。她家虽有百亩良田,一个小铺子,可是也没有什么大些的收入,来往不过百十来两的银子,一年有个两百两进账,就得阿弥陀佛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中馈是什么,青青回来说,她还有些不信,那西大街的铺子,让她们轮流管?还有庄子和酒楼? “丁夫人不瞒你说,我们家虽然日子能过得去,但是也没这许多给女儿折腾,我家雅音还要多托你和几位女夫子教导了!”沈夫人得了准话,对上张木便多了两分诚心诚意的感激。 仇夫人舔了舔唇,像鼓起勇气一般似的,红着脸说:“我自小就在家学着针线活和灶上的活儿,一辈子除了生了一双儿女,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趣味,但是我希望我女儿不要和我一样,也劳烦丁夫人多多看顾了!” 张木看着面前两位中年妇人,她们的额上已有了细纹,常年的低眉顺眼,使脖颈和脸部肌肤都有些下拉,上前握着两位夫人的手,笑说:“二位真是客气了,我既然开学馆,自是会好好看顾这下女学生的,还要感谢两位夫人相信我和学馆里的夫子们,将你们的掌上明珠交给我!” 沈夫人和仇夫人都是心满意足地离开女学馆的,张木送她们到前头竹篾店的门口,看着两位夫人相携回家,目里也有些微微动容,虽然她们自己是困在家庭里了,可是,母亲对于女儿的爱,让她们能够清醒地为女儿选一个不一样的路,纵使她只是尝试,她们也愿意给她一个机会,一个改变她们女儿命运的机会。 “娘子,两位夫人可有说些什么吗?”吴陵见媳妇脸上似有凄色,不禁问道。 “没事,相公,就想着,沈夫人和仇夫人,也挺不容易的,听说她们家境虽可观,但是她们的丈夫都不太赞同女儿来女学馆,两个在家里向来低头惯了的妇人,为这几两银子,怕是赔了许多小心呢!” “阿木,别想太多,她们既然相信你,你好好做便是!”吴陵撩起媳妇鬓上落下的一咎发丝,替她绕到耳后。 修长的指尖,碰触到张木的耳尖,被电的一麻,忙缩回了手。 “相公,怎么了?” “没,没事,娘子,你去后头看看吧,我去再编几样小玩意!”吴陵强自镇定地哄着张木去后院。 张木瞥见相公耳尖上冒着可疑的红色,也只做不知,去了后院。 茂林所在的乙班刚上完李娘子的课,正收拾着书和纸墨,准备去王嬷嬷的礼仪教室,上礼仪课。 张木这才发现,她们的书本都是放在一个小背箧里,或者干脆就放在一个一尺来长宽的盒子里,哐哐当当地收拾着把书本笔墨放进去。 这时候,张木忽然想起来,书袋呢? 苏娘子对张木比划的书袋,非常感兴趣,但是对张木所说的在书袋的两侧留个小口袋,苏娘子却提出了质疑:“等等,阿木,我觉得两侧还是不要留小口袋比较好,学生们年纪还小,东西露在外面,给路上行人随手便能拿去了!” 张木神情一滞,她怎么就忘记了,这里比现代偷盗更严重,大街上流浪乞讨的人数还是挺多的。 “苏姐姐提醒的是,姑娘们都有荷包,零碎东西,也有地方放,这口袋便省了吧!” 等下午的女红课,女学生们变得知,她们近日的工作便是裁剪出一个可装书的书袋,苏娘子拿出自己裁剪好的一个,补充道:“可以做和这个一样的,也可以在这个基础上稍有改动!” 女学生们一时都蠢蠢欲动,排着队去苏娘子那里领麻布料子和丝线。 茂林女红一向不好,此时蹙着眉看向苏娘子,“苏夫子,我针线还没入门,就做个书袋,不绣花可以吗? 苏娘子一听到茂林的声音就知道她想说什么,因为住在一块,苏娘子对茂林也熟悉得很,此时看这姑娘蹙着眉,嘟着嘴,也不想想,便说道:“也可以,只是,最后一名,那天下午的餐茶就没有了!” 打蛇打七脉,苏娘子已经能很准确地捏住茂林的七脉! 果见茂林,立即恭恭敬敬地对苏娘子行礼道:“苏夫子放心,我这几日一定和婉兰好好学习,一定不会成为倒数第一!” 刘婶子在后院里择菜,听到里头茂林和苏娘子的声音,对着边上看书的李娘子说道:“李大妹子,你看连苏大妹子那样的软绵人也给小茂林刺激的会耍招了!” “哟,刘家姐姐,那丫头还不是给你们惯出来的,这般跳脱,以后,可咋办啊!”李娘子放下手中的《水煮三国》,微微有些叹气。 刘婶子把菜篮往边上挪挪,对着李娘子说:“李大妹子,按着女学馆里的想法教出来的闺女,你还指望她们像我们这些老家伙一样,规规矩矩地守着一方院落过日子,我看,难噢!以后啊,这一方天,难保能困住她们!” 到了晚上,夜寒露重,吴陵在媳妇软哒哒的调戏下,才说了白日里他触电的感觉,张木看着吴陵又甜蜜又喜悦又为难的纠结神色,犹疑了好一会,也没告诉他触电只是秋干物燥而已。(o(╯□╰)o ☆、第84章 贞洁豆腐 九月二十日,秋高气爽,丁二爷和阿竹请夫子和同窗在望湘楼吃饭,同来的还有颜师爷,两位衙役,以及通台县的县太爷! 上来的菜品不说阿竹,便是县太爷也有许多没吃过的:玉掌报喜、明珠豆腐、首乌鸡丁、百花鸭舌、砂锅煨鹿筋、罗汉大虾、串炸鲜贝、蕃茄马蹄、香焖草菇、椒油银耳,罐焖鱼唇、荷叶膳粥,茶是杨河春绿,酒是洋河大曲。 菜齐后,掌柜的过来问候县太爷,堪堪才二十有八的县太爷,已然膘肥体壮,腆着个圆滚滚的肚子,对着点首哈腰的掌柜说:“我说老艾,敢情你今个才把拿手菜端上桌啊,这许多,我从前来,砸地都没见过?” 掌柜的觑一眼,心里暗骂,见了鬼,面上诚惶诚恐地说:“大人说笑了,这也是知道您这次要大驾光临,怕您腻了味,特地从台州运过来的!” 话里的意思便是,这一桌也是不收钱的!他们尽量往好了办的! “行,行,我也就多嘴多问一句,讨个喜意,老艾,你忙你的去吧,赶明儿我再来找你聚聚!”县太爷短粗的肥手掌一挥,掌柜立即识趣地退了出来。 阿竹和书院里的一众夫子、学生都不由地暗自皱眉,这县太爷咋怎么看着,怎么有点鱼肉百姓的意思? 退出包间的掌柜,带上门后,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得了,这回又得贴死了!” 掌柜的边说,边往后厨去,鲜贝、鱼唇,是那么好买的吗!要不是自家主子叮嘱自己务必办的比叶同的好,他才不会从台州城进这些食材回来,这下好了,全贴都兜不住。 心里烦躁着,一脚便踢开了后厨的门,“鱼唇和鲜贝可有了?” 有些胖墩的大师傅正坐在门边的小墩子上指挥着几个小徒弟的火候,猛地被踢开的门一冲,敦厚的身子直接往前作了个狗刨食,心头火大,出口便骂道:“哪个狗娘养的……” 后厨里的小伙计们呼啦一下子哄笑开了,“大师傅,你说啥,我们没听清楚!” 警醒的大师傅,话音未落,已然听见了掌柜的怒吼声,狠瞪了一眼小徒弟们,转头看着掌柜,“唉,掌柜,你咋也不吱个声啊,我这一跤可摔狠了!” “去,去,别和我磨叽,老子我现在心头火大得很!” “咋地了,又有啥不长眼的不成?”大师傅忙把刚才自己坐的小墩子拿过来,示意掌柜的坐。 “还不是那个周扒皮,哪能想到今个丁家竟然也请了他呢!这下好了,昨个买的鲜贝、鱼唇,没有也得再变出来!” 掌柜的想到这,心头都要滴血了,丁家这一次就是白送,不说百两银子,二十两银子是要的,明个周扒皮再过来,还得附送杂七杂八的给带走,没有个五十两银子都挡不住! 大师傅瞅着掌柜的一脸割肉的痛色,建议道:“不然,再托一下颜师爷?” “唉,也不便当哦,一次两次可以,不能次次找颜师爷帮忙啊!这血啊,还是得我们出!” 掌柜的说完,看着灶上冒的氤氲热气,深深地吐了口气。 包间里,酒过三巡,县太爷俨然有些微醉,晃悠着脑袋对阿竹说:“子澹小兄弟,今个咋地没见到你家兄长啊?” “回大人,家兄承了我爹的手艺,在西大街看着铺子,脱不开身,便没过来了,望大人见谅!”阿竹看着面前觑着眼,胖脸上挂着假笑的县太爷,直觉得刚咽下去的豆腐都要翻滚出来了。 此人也是同进士出身,好歹也算是读书人,怎么为官几载,已然是这番德性!见这院长对他轻轻摇头,阿竹只得按耐住心里的恶心。 “子澹小兄弟,我听说,我在老家的小师妹李秀儿嫁的是你家嫂子的前夫啊?可有这回事啊?” 丁二爷和阿竹,此时都觉的脑子一懵,这等都是读书人的场合,县太爷竟然提起这番妇人家的难言之瘾! 一旁正夹着鱼唇往嘴里送的颜师爷,也是倏然一惊,大人今个怎糊涂至此,此处不说阿竹是乡试会员,惠山书院的李院长培养了多少高徒,此人的名望也不是大人能罔顾的! 颜师爷看着微醺的上司,微咳了一下,接过话头道:“大人竟这般念旧情,往日启蒙的恩师也一直这般惦念,真是我等读书人的楷模,来,我敬大人一杯!” 说着,颜师爷便一杯酒下肚。 “好,好,其真一向爽快,本大人陪你喝,喝!”县太爷眯着眼,端起桌上的一杯酒,也一干而净。 颜师爷便又提议大家理当同敬本县的父母官一杯! 第40节 话题便这样岔了过去,阿竹和丁二爷身上的长衫早已濡湿了后背,只是一个是悲愤的气血上涌,一个是提着心怕儿子冲动,幸好是深秋,外头的衣衫颜色深不说,里头也加了里衣,不然,父子俩真得尴尬死! 好好的一场谢师宴,因着县太爷的胡搅蛮缠,硬是闹得大家都窝了一肚子火,李院长临走前,拍着阿竹的背,叮嘱道:“路漫漫兮其修远兮,尔须上下而求索!” 望着人走楼空的包间,阿竹胸口闷闷的,半晌才问老爹,“爹,周狗今天故意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扒了嫂嫂的往事,你说,以后县里的人会不会又和镇上的许多妇人一样,在背后说嫂嫂的闲话了?” 他是亲耳听见的,嫂嫂还没嫁进来之前,镇上便有许多长舌妇人,议论嫂嫂二嫁,死后得背阎王活分,就算嫂嫂和阿陵哥成了婚,那些人还骂,臭不要脸的! 她的嫂嫂又能干,又善良,为什么那些人就见不到她的好呢? 看着眼眶微红的儿子,丁二爷心里的那口郁气也久久难以消散,临了,也只得叹一句:“阿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这是通台县,周狗就是这里的土皇帝,莫说没鱼肉他们,只是言语轻浮,就是真的抢了他们的钱财,他们也无处可诉苦! “不,爹,我一定要让他向哥哥和嫂子道歉!” 十四岁的阿竹,从来没有这样的一刻,希望自己能够飞黄腾达,高官厚禄!这也成了少年阿竹,往后十来年,乃至二十年,三十年,奋发向上的动力! 他要保护他家人的尊严! 下楼的时候,丁二爷从怀里摸出三十两银子扔到柜台上,喊了一句:“结账,莫找!” 小伙计喊掌柜过来的时候,丁家父子已经走了,掌柜拿着手上的三锭银子,被割了肉的心脏,微微好受了点,还是忍不住叹道:“这也是一家不识货的!” 摆明了是想付银子的,约莫以为才十来两一桌呢,以为还有剩余,还“莫找!”他大爷的,一桌成本就要二十来两! “哎,有总比没有好了!” 掌柜的小心翼翼地将三十两银子收入袖中。 在西大街竹篾铺和女学馆里忙活的吴陵和张木,似乎没有想到,今天丁二爷和阿竹因他俩受到的郁气,晚上两人从西大街收拾回来,吴陵还特意去找阿竹聊天,却被丁二娘告知:“这两人,今个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一回来,两个都闷头睡下了!” “娘,应酬也是难免的,再说,今个爹和阿竹都高兴,您也别往心里去!” 张木从婆婆手里接过小福福,一边劝道。 小孩子肯长,张木几乎觉得,每日里出去,回来,女儿都长了一样,惹得吴陵老笑话她:“就你眼尖,福福冒个头发,你都能瞅的出来!” “哎,阿木,你娘后天就回去了,你这两天抽个空带她出去逛逛,买点东西带回去!”丁二娘想起这桩事,提了一句。 一边的张老娘,接口笑道:“不用,不用,丁家妹子,我家囡囡真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遇到你这般和善的婆婆哦!我啊,啥都不缺,就盼着你们一家好好过日子,阿木能再添个大胖小子!” 张老娘说着眼里便泛了水气上来,女儿这日子过的,真是比待字闺中的小姐都要轻松,只要再添个小子,这日子就真正圆满了! “亲家母,阿木和阿陵都孝顺着呢,你就随他们出去看看热闹,不然啊,等你走了,这两个,心里可不要懊悔一阵!” 丁二娘这些日子,也觉着张老娘人实诚,好相处,她现在对阿木这个儿媳满意,也愿意花点心思理好这亲家关系! 只是,柳叶巷的丁家,并不知道,或者说,还不清楚,日子并不是她们想过好,就能过好和顺遂的! 没几日,县城里又涌起一阵风言风语,直说公瑾女学馆,是教风尘女子的地方! ☆、第85章 你的爪子 这一次的流言比上一次来势更凶猛,上一次是汪家娘子和曲家娘子在街市里来来往的妇人多的口舌,而这一回,是县太爷,虽然那日是在包厢里,又是阿竹的师长和同窗,奈何流言还是纷飞四起。 张木接着两日出门,都觉的路人似乎都要多看她两眼,眼里的神色颇为奇怪,总含着那么一股意味深长的味道。 回家和吴陵说,吴陵看着媳妇轻轻皱着的眉,捏着她的鼻尖,笑道:“娘子生下福福以后,这脸越来越水灵了,难怪旁人都要多瞅几眼呢!” 张木嗔怪地瞪了相公一眼,见他伸出修长如玉的手,覆在她的眉间轻轻抚摸,像是要抹平了眉间的那一点褶皱,不由往后一仰,作势要后退,哼道:“相公,快拿走你的小爪子,我才抹了面脂的!” 吴陵却一步上前把她一把捞到身前,“没事,娘子不抹,也是美人!” 张木乍一听见一向有些内敛的相公,说出这般夸赞她的话,倒罕见地觉得脸上微烫。 吴陵看着媳妇光滑的脸色瞬间上涌的淡淡米分色,加紧了拥抱的力度。 娘子,这一次,我一定要好好护着你! 你只要日日笑靥如花便好! 窝在福福摇床下的美人,微微眯着眼,看了一眼相拥的两个主人,和女主人脸上可疑的红晕,又低着头,继续地咬它的尾巴。 这日饭后,丁二爷说:“好久没和阿陵、阿竹唠唠嗑了,今个给我们三个温一壶酒,我们要好好地聊他个深更半夜!” 丁二娘轻笑着瞪了一眼相公,这阿竹中了会员,老头子这兴奋劲还没过呢! 依言给丁二爷备了一壶酒不说,还亲自去灶上另作了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酱黄瓜,一碟酱牛肉。 丁二爷看着老妻端进阿竹书房里的东西,强自压下心头的苦涩,笑着摆手道:“赶紧走,别偷听我们爷们的话!” “你个老头子,多大年纪了,还这般爱耍!行,我这就走!” 丁二娘一点心里倒一点也不稀罕留下来的听的,还不如看看她的小福福呢!她压根没有想到,这爷三就是想背着她们娘俩。 听着丁二娘的脚步声渐远,丁二爷才长叹一声,看着阿陵,缓缓道:“阿陵,阿木的事其实还是从阿竹宴客那一日闹起的!” 见长子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丁二爷将那天的事一一道来,包括颜师爷帮忙岔开话题,说完见长子已然握紧的拳头,丁二爷心头微暗,还是凭着理智劝道:“阿陵,形势比人强!你和阿竹都不能冲动!” “爹,可是嫂嫂的名声怎么办,现在外面说的比当初镇上还难听!”阿竹赤红着眼睛,直觉得胸口的愤怒怎么都压不下去了! 在见到哥哥这般愤怒,却听了爹的话后,像一头困兽一般时,阿竹心疼这个自他一出生就在他家里的哥哥了。 “不,爹,阿竹,我有法子!” 吴陵的声音纤细,平静,像从一弯幽泉里流淌出来的叮泠声。 丁二爷和阿竹都同时看向了吴陵,却又没有问出口到底是什么法子。 这一刻,丁二爷不愿意打击这个自幼多舛的孩子,而阿竹,正在屏着呼吸,生怕打断了哥哥的话头。 吴陵的眼里跳跃着一点火花,印着桌上明灭的烛光。 ******* 晚上张木洗漱好后,对着镜子通通头发,看着镜子里看着银票发愣的相公,心里不由有些嘀咕,家里有什么开销,相公需要一下子拿一千两这么多? “相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瞒着我啊?”张木转过身试探地问道。 “娘子,我在外头金屋藏娇了!”吴陵一边接过媳妇递过来的银票,一边神色懊恼地说道。 “切,鬼才信你的话!那敢问相公,你是在睡梦里会那美人去了吗?” 相公不是在家里,便是在铺子里,还金屋藏娇,他也真扯得出来! “娘子你看,小娇娘就在那呢!” 吴陵手指一指,额(⊙o⊙)…真是窝在摇篮下面的美人,正咬着一条小鱼。 “行啦,你不说就算了,赶紧睡吧!”张木把棉被一扯,自己先钻进去睡了。 吴陵暗暗吁口气果然女子生过孩子以后,要笨个三年,以往媳妇可没这么好糊弄,过去摇篮边看着女儿含着小手指,已然进入了梦乡,吴陵才吹灭了蜡烛。 刘婶子这几日忙活得很,也不知怎的大家都知道女学馆里常出来买菜的微胖的妇人,是台州府明大人府上的老厨娘,得意楼、如意楼不说,就连望湘楼的掌柜也想从刘婶子手里买个一两道菜肴的方子。 得意楼、如意楼,抑或望湘楼到底得了没有,大伙不知道,但是却有人见着刘婶子进出好几回县太爷家的后门了! 呵,县太爷家的也看上了刘婶子的这一手厨艺! 你说州府大人,县里的百姓觉得远得很,你说县太爷,大伙立即觉得,“哇,搭上县太爷了啊!这下这刘娘子不得飞黄腾达了啊!” 刘娘子连着几日去菜市上买菜,都觉的菜贩都比以往还要客气热络许多,给她的菜价都是最低的,不是以往在明府里见惯了这副场景,看着菜篮里今日几乎半买半送的菜,饶是刘婶子已过四十,也怕招架不住这架势! 刘婶子如往常一样,买好了菜,直接去了县太爷的府上,她已经一连七日给县太爷做饭了,远远看着周府厨上的贾厨娘已经侯在了后门口,刘婶子的嘴角微微嘲讽地翘了翘。 “哎呀,贾大妹妹,今日又劳你多等了!”刘婶子走进了,便热络地招呼道。 贾厨娘见着来人正是刘婶子,面上一喜,有了这老货,老爷那刁钻的嘴可不折腾她们厨房了,这一日日求着这老货来厨上帮忙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多灌她两壶酒,早点把她手上捏着的灶上的窍门撬过来为上。 拿着帕子掖了下嘴角,便接过刘婶子手上的菜篮,笑道:“您那女学馆每日里竟要做这许多饭,可不把老姐姐累坏了,你还不如来我们府上呢,就操心老爷一人的吃喝!最清闲不过!” “哎,我可没大妹妹你的福气,在周府待了这许多年,深得老爷夫人的信任,我一个不知根底的,就算凭着外地这一口新鲜的吃食在府上谋了差事,也不是长久之计哦!” 贾厨娘见刘婶子确实没有顶了她的心思,心里对刘婶子又亲近了许多,两个人拉着家常,去了周府的灶上。 没几日,不知哪里来的风声,说县太爷家新娶的第八房小妾,竟然和县太爷的弟弟滚了床单,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那小妾面色潮红,娇喘连连,这才惊动了外间巡夜的仆人,那仆人也精着,连忙跑去敲响了夫人院子的门! 周夫人是县太爷原配妻子,在县太爷还没中秀才之际便已成了婚,按着县太爷一连娶了八房美娇娘的架势,早该没了原配的位置才对,奈何,周夫人的肚皮争气,一连生了四个儿子,倒深得周家老太爷和老太太的喜欢。 周夫人早看不惯那一院子的莺莺燕燕,这下,不仅踹开了小妾的门,还带着一院子的下人,一起踹开的! 那八姨娘娇嫩的肤色被冷风一吹,守在门口的小厮们,都不由咽了口口水。 而屋内的两人,依旧忘我,似乎没觉察到屋外的冷风,和众目睽睽的二十多双眼睛。 这下,连来找茬的周夫人也觉察到了不对劲,但是,依旧一个手势,就这般立即绑了二人扔在了柴房。 等第二日县太爷从缠了他一夜的第七房小妾的房里出来的时候,才知道昨晚头顶染了绿色,而随着被冻的已然呼吸微弱的第八房小妾,县太爷头顶染色的消息也一夜间不胫而走。 县太爷一连几日没有上公堂,听说被气病了。 刘婶子也借故回台州看女儿,许久没去县太爷府上了。 张木每日里都在筹划着教女孩子们如何理财,也没闲功夫去外头转悠,就是偶尔从家到女学馆的路上,觉得街道上群众的情绪像是激动了许多,也只奇怪了一下。 丁二娘倒是去菜市上,听了许多消息,但是她还没有机会和每日忙的晕头转向的儿媳探讨一下县太爷府上的风流韵事时,便听说,县太爷,已经病体沉重,卧床不起了! 这晚,哄睡了女儿的张木,看着相公的心情格外好,脸上的笑意一直都没有减去半点,问道:“相公,有什么喜事不成?” “娘子,你没有发现吗?福福长了好些,你量量!” 张木忍不住又过去看了一眼裹在花棉被里的小福福,笑道:“傻子,哪家的孩子不长不成?” “娘子,我觉得有你和福福真好!”吴陵猛地抱住了张木,努力嗅着她发间的茉莉花味。 张木被吴陵这忽然而来的情感弄得有些怔愣,但是既然相公表白了,她是不是也该早一点什么呢! “相公,我们去翻翻红浪好不好?” 张木低低地问道。 ☆、第86章 风流韵致 刘婶子走之前,女学馆里的女夫子和女学生们一个个都皱了眉,即便是优雅高贵的花氏,面上也露了些不舍。 刘婶子不在的日子,她们下午不是没得吃了! 花氏此时才发现,这几个月下来,自己也被刘婶子的一手家常厨艺,弄得叼了嘴。 第41节 刘婶子走的上午,茂林听到外面的动静,眼睛就忍不住向外面瞟,看到刘婶子背着一个蓝布小包裹,和木姨姨、王嬷嬷道别,茂林的心都要提起来了! 等老娘一声怒吼,“茂林,你往哪瞟呢!” 茂林才委屈地收回眼睛,呜呜,╮(╯▽╰)╭没得吃了! 张木从窗外听着李娘子训着女儿,看了一眼,见耷拉着脑袋的茂林时不时往刘婶子身上瞟,戳了戳刘婶子,笑说:“婶子,你快看茂林那小眼神,你可得快回来,不然李姐姐非得伤神死不可!” 茂林触到刘婶子的眼神,目里一下子便亮了,幽怨地看着刘婶子。 班里的女学生们像是有所触动一样,都不约而同地顺着茂林的视线看过去。 李娘子看着这一群小吃货们个个冒着星星眼,顿时觉得有必要好好和其他夫子商量一下,本是按照大家闺秀的模式培养的,谁聊半路竟然改了属性,╮(╯▽╰)╭这下子都是妥妥的吃货了。 “唉,这下我在那边心里也不得安生了,我过个几日便回来!阿木,这几日就先辛苦你了!” 刘婶子心里也颇有感怀,这里虽不比明府上舒坦,但是对着这一群活泼明朗的小女孩子,她觉得自己的心也暖融融的,自从女儿出嫁后,她很久没有这样过过日子了。 “婶子说啥呢,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不过你可得早些回来才是,不然她们要是嫌弃我的手艺,到时我可就丢人了!” 张木之前怀着福福,最多也就在一旁给刘婶子打个下手,倒从来没有真正下厨过一次,仔细一算,她倒许久没有生过火了!╮(╯▽╰)╭ 刘婶子笑着摇头,看着张木脸上的幸福无虞,猜度张木估计到现在也不知道县太爷家的事和她有什么关联,一时心里不禁感慨,一个女人嫁给一个能遮风挡雨的男人,才是一生之幸啊! 她是没这福分了,老头子早走,她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养大女儿,下半辈子,刘婶子仰望了一眼深秋的天空,万里无云,湛蓝蓝的一片明朗,下半辈子,就在这里过吧! 刘婶子不在的第一日,女学馆里的夫子和女学生们便遭受了馆主黑暗料理的祸害! 小茂林盯着碗里飘着黑点点的羊肉汤,忍不住看向木姨姨,眨巴着大眼睛问:“木姨姨,能吃吗?” 边上的几个小姑娘,一时捧着碗都有些犹疑。 张木神色有些尴尬,额(⊙o⊙)…她好久没生火,今天烧过度了,“卖相有点难看,味道还可以,茂林你尝尝”,张木以狼外婆的口吻诱哄道。 楼上的花氏瞧着楼下张木尴尬的神色,对后头的花漪说:“明个让府里的厨娘过来帮忙!” “哎,好的,主子!” 台州城明府里,天色微暗,各处的灯笼便已点燃,刘婶子走在回廊里,直觉的恍如昨日一般,如果不回来,她差点就要忘了,她是有主子的。 柳亚见着岳母从后院里过来,微微对着岳母颔首,便进去回了主子:“大人,婶娘过来了!” “噢?快请进来!”明皓放下手中的书信,让长随去唤刘婶子。 右手中指微弯,轻轻叩着桌面,圣人在信中说,吴家旁支可以放下了,京里的吴家,怕是圣人也布置的差不多了吧! “大人最近可好?” 明皓看着已然施礼侯在一旁的刘婶子,收回心绪,微微笑道:“刘婶不在,我这嘴里倒寡淡了许多!” “老奴这回回来,再多教厨下几样新菜式,给大人换换口味!”刘婶子听主子也贪这一口口腹之欲,心情也放松了一些。 “对了,刘婶这回回来是为了?”明皓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漫不经心地问道。 “禀大人,是吴家少爷,让老奴回来避避风头!”刘婶子看了一眼上方的人,将这些日子通台县的事一一叙述了一遍。 明皓听刘婶子说完,才道:“你在周家厨房里下的药是从哪来的?”能致人迷了心性的药。 “回大人,老奴听吴少爷说,是他花了千两银子从一个行脚浪子手里购得的,他试验过,没有毒性,只是能致人眩晕,产生幻觉!” 吴陵倒没和她说没有毒性,但是刘婶子不由自主地就加了这一句。 等主子让她回去早些休息,刘婶子犹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大人,若是可以,老奴想下半辈子就待在通台县了!望大人通融!” 正在思忖着那药的明皓,眉毛不由微微向上一挑,笑道:“刘婶子觉得那里比府上还舒坦不成?”他可知道刘婶的女儿嫁的可是他的贴身长随柳亚,刘婶子在府里一向颇受敬重。 “那里和大人府上自是不能比的,只是,老奴对那里的老姐妹和姑娘们有些感情了,就希望能和她们一起终老!”刘婶子想起小茂林望向她的眼神,眼里也露了些慈和,有时候小孩子比大人要更灵敏一些。 小茂林竟然直觉得看出,她有可能不回来了,而木丫头,包括吴陵,都只以为她是暂回来罢了,早些日子,她便收到了大人的口信,说吴陵那里不需要她观察了,是她自己硬拖着办完了吴陵托她的事,才借口提避嫌疑,回来一趟。 “刘婶,你在我家也有几十年了,你这一点要求我自是能满足你的,只是这事你还是和柳亚夫妇俩商量一下吧,不然,以后这两口子可得怨我!”明皓瞧了一眼边上的长随,笑道。 这便是应允了,刘婶子心里高兴的了不得,对着明皓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老奴以后一定常回来给大人作口吃的!” ******** 京里礼部尚书吴家,吴老太太看着脚下跪着的女子,眼里微微露出些不耐,生生忍着掉头走掉的冲动,温和地对着还在苦苦哀求的女子说:“沅丫头,你既然来投奔了我家,我老太婆自不会不管你的,今日夜色已晚,我先让下人带你下去休息,你好好睡一觉,其他的改日再说吧!” 正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自家不幸遭遇的吴芷沅,有些愕然地抬头。 上方的老太太还和她记忆中一样的温和庄严,嘴角微微噙着笑意,只是,那眼里的薄凉,却和这月色如水的寒夜一样,让她心里凉飕飕的,直觉得丫鬟可能没有关好门,冷风直往人的脖子里灌。 “是,老太太,芷沅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见老太太颔首,边上的丫鬟便过去对吴芷沅说:“沅小姐,奴婢带您去安歇吧!” “嗯,好,麻烦这位姐姐了!”吴芷沅走到门口,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吴家老太太,见她端着茶,微微吹着上面的叶片,眼神不由暗了下去。 爹爹和哥哥进了大牢,娘不见了,她呢,脑海中,那一见小黑屋的记忆一闪而过,吴芷沅努力忽略了,她来了京城吴家,以后再也不怕那些人了,那些人再也找不到她了! “祖母,您真准备收留她吗?我听下人说,她有可能都不是吴家血脉!”吴茉儿看着吴芷沅走远的背影,忍不住问道。 吴老太太看着越来越标致的孙女儿,一身茜红色的掐腰袄裙轻轻地勾勒出女儿家的曼妙身姿,眼里也换上了掩不住的喜色,笑道:“茉儿,你不喜欢她,祖母以后就不让她出现在你眼前,你大可当府上没有这个堂妹!” 吴茉儿心神微转,身子不由往前倾了一些,“祖母的意思?” 吴老太太看着孙女像发现了趣事一般亮晶晶的眼睛,微微摇头,说:“先养着呗,一口饭食罢了,以后你就明白了!” 吴茉儿见祖母不愿意露一点口风,脸上又换上一副乖巧伶俐的模样,换了话题,心里暗骂:这老东西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吴茉儿倒是在未来的几个月里都没有再见到吴芷沅,不说去给祖母请安的时候,便是偶尔她逛个院子,去嫂子堂妹那里转转,也没见过吴芷沅的身影。 有一回吴茉儿好奇老太太到底打了什么主意,派人去看看吴芷沅的近况,才发现吴芷沅早不在吴家大宅里了,老太太把它送到了郊区的庄子上,说是修养心性! 吴茉儿听了一耳朵,便也自此搁下了,她是京城礼部尚书家的嫡小姐,上头有祖母爹娘宠着,下面有哥哥嫂子爱护着,和投奔来的旁支堂妹,确实也没有什么干系。 只是,在来年的三月,随着京里来考会试的学子越来越多,有一日,吴茉儿竟然发现久不见的吴芷沅竟然回来了,祖母还要她以堂姐的身份,带着吴芷沅出去应酬。 再次打照面,吴芷沅已非那夜狼狈投奔到她家的旁支小姐,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上,眉目如画,行走间柳腰软步,别有一番美娇娘的风流韵致。 ☆、第87章 小娘儿子 又是一年春日,院里的两树桃花“噗噗”地绽放了许多,美人懒洋洋地窝在树下,从间隙里漏下的两三缕阳光洒在水滑柔软的毛发上,张木用一根软布条系在福福的腰上,牵着她一点一点地在院子里蠕动着小虎头鞋。 福福早在上个月,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七个月,便能含糊地蹦出“爹”了,张木还懊恼了好些日子,哪家小孩不是先喊娘的! 丁二娘当时笑道:“阿木,你整天带着女学生们在店铺里转,早上走的时候,福福还没醒,回来的时候,福福都已经睡着了,可不只认得爹嘛!” 不过,经过两三天的集训,小福福在蹦出爹之后,终于蹦出了“娘”。 那一刻的感受,张木觉得她一辈子也难以忘怀,她的母亲和她已经隔了时空,可是她也有自己的女儿了,这一个才是真正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三月的春光此刻暖暖地洒在小福福的胖墩墩的身子上,张木提溜的已然有一点吃力,看着还一个劲地想往美人那里冲的女儿,深深地叹了口气。 娘说,福福最亲的是爹,可是据她观察,福福最亲的是美人,每回一听到美人叫唤,或者见到美人过来,小家伙的眼睛立马就染了光彩,炯炯有神! 吴陵在廊下给碗橱雕着花样,见媳妇额上都冒了细细的汗珠,放下手中的小刀,过去接过了媳妇手中的布条,笑道:“娘子,我俩都这般苗条,没想到,小福福倒是一个小胖墩!” “唉,我娘说我小时候也胖乎乎的,以后小福福蹿个子就瘦下去了!” 丁二娘从前院里头过来,听到这话插道:“阿木说得对,小孩蹿个子就瘦下去了,咱们家福福现在看着多可人啊!” “娘,阿竹去京城的行李收拾好了吗?” “好了,明个早上在城门口等着,等书院的车到了,递给他就成!”丁二娘想起儿子又要进那寸尺来长的小屋子待几天,心里就有些难受,阿竹回来又得瘦一截不可! 本来中了举人后,阿竹是不用去书院的了,因为惠山书院也只是一办的民办书院,里头的夫子许多连举人都没中过,但是书院的院长对个别资质较好、期望较高的学生,还是提出要继续辅导,阿竹和叶同都收到了院长的善意邀请。 但是,只有阿竹一人继续就读在山上,叶同以家里为他在京城聘请了大儒,不好辜负家中长辈的心意为由提前去了京城。 李院长并未多言,后来便一心一意教导阿竹,从水利河道、稼戧农事、刑法律令、为官之道等等一一向阿竹阐述,阿竹在瞠目结舌之际,才惶恐地发现,隐居在通台县这一山头的院长,正是当世许多学子追捧的大儒之一。 想到那日叶同的推辞,和院长脸上淡漠的神情,阿竹莫名地觉得若是叶同知道了院长隐藏如此之深,怕是会呕血吧! 鉴于前次阿竹在台州城被劫的事,丁家人都不放心阿竹此次独身一人上京,奈何,丁大和吴陵都走不开,香兰怀孕了,丁大此时自是不能留她一人,竹篾铺里今日接的活也多,吴陵也不能一去那许多日子! 丁二娘郁郁了两日,还是被李娘子问出了,李娘子当即捂着嘴浅笑道:“丁家婶子,你愁什么,这事还需你费神不成,我家兄长肯定安排妥当的!” 丁二娘眼神一亮,“李夫子的意思是?” “我听家嫂说,兄长将家里的一个护院给阿竹使了!”李娘子心里隐约知道,兄长这般照顾阿竹,怕是也是替自己卖个人情给丁家。 “哎呦,那真是太好了,真是托了你的福气了!” 丁二娘又何尝不明白李院长的心思,惠山书院每年都有一两个优秀的学子,要是院长每个人都给一个护院使使,李家岂不早就没个能使唤的下人了,毕竟李家究竟只是书香人家不是。 张木和吴陵从丁二娘口里得知这事,也都为阿竹高兴,丁家只是一般的市井平民,想护着阿竹的安危,确实不在他们的能力范围内,这下又李院长派人照顾,他们也要放心许多。 京城,那里的水怕是比台州要深上许多。 花府里,花氏听了花漪的禀报,静静地绕着手指上的发丝,半晌才说道:“你和艾掌柜说一声,要确保安全!” “是,主子,奴婢这就去转告!” 花氏放下手指上的发丝,仔细打量了一眼镜中的女子,她来这里多久了,三年?不,是三年两百九十八天,那个人还是没有来接自己! 还是没有来! 已经走到院门口的花漪,听见屋内忽地各种东西砸地的声音,脚步微顿,听里面又没有了动静,招呼了下守门的丫头:“过个一刻钟,进去收拾一下,砸坏的东西列个清单给我!” “是,花漪姐姐!”边上的小丫鬟温顺地应道。 这日丁二娘在城门口候着了阿竹,还要李院长给的护院,丁二娘见他肩宽体壮的,心里也安稳了许多,丁二娘在马车下将一个大包裹塞过去,叮嘱了两句“好好照顾自己,晚上睡觉莫贪凉”,便挥手作别。 张木抱着福福,也和吴陵一起来送阿竹,此时拉着福福的小胖手对阿竹挥挥。 张木看着渐行渐远的阿竹,从府试、院试、乡试一路考过来,会试如果再中,谁也不可否认,偏僻小镇上的丁家的一条鲤鱼,真的跃出了龙门。 马车里的阿竹,抱着老娘塞进来的包裹,隐约闻到糕点的香味,不由努力深呼吸了两口,这一场如果再被取中,以后,他是不是就可以护着她们了? 阿竹走后,丁家的日子照常,只是丁二娘每日里必要念叨两回阿竹,大伙耳朵听的都有些腻,见着丁二娘魂不守舍的在哪坐着发呆,脚步都不由自主地往其他方向转,早在阿竹院试、乡试的时候,她们已经听遍了阿竹小时候的种种趣事、囧事好吗! 但是,小茂林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师兄充满了兴趣(或者说是恶趣味╮(╯▽╰)╭),常往丁二娘边上凑,仰着小脸问:“婶娘,你上回和我说的,阿竹哥哥小时候尿床是几岁来着?” “八岁!”丁二娘一提起阿竹便有了精神,哎,每次儿子一去那寸尺来长的小屋子,她这心里,就抓耳挠腮的难受! “那上回你说的,他偷吃了家里待客用的鸡是九岁吧?”茂林认真地扳着手指头算了一下。 丁二娘看小丫头这般认真,心里一时有点糊涂,那年那小子几岁来着?为嘛觉得小茂林有点画风不对? ******** 阿竹在里头待了九日,一共三场,每场三日,待考完,整个人都像脱了一层皮一样,也不怪老娘担心他,他这副小身板,每次从考场出来,走路小腿都要打转! 第42节 李院长给他的护院跟着主家姓,叫李二,远远从人头里看到丁竹,立即挤进人群里,把阿竹护着拉了出来!两个人回头看着乌压压的人群,心里都不由的庆幸,幸亏阿竹出来早些,不然得挤扁不可。 放榜是在四月中旬,阿竹早前便和家里说好了,等放榜后再回去,阿竹准备拿着李院长的介绍信去拜访他的几位昔日故友,倒也忙的不亦乐乎。 过些日子,隐约听见,礼部尚书家的一位庶出小姐,和他的同乡叶同订了婚约! 本是一桩好事,奈何,叶同的父亲竟然带着他的小娘也一同来了京城! 而这个小娘,竟然说他的未婚妻曾经入过勾栏! 阿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和李二在饭馆里分食一只鸡,李二是李家的家生子,李院长一向待他颇为信任,阿竹自是不会将他像下人一般看待,两个人一个嚼着鸡头,一个啃着鸡腿,正吃得不亦乐乎,猛地听见隔壁桌上说:“叶公子的未婚妻是勾栏出身!” 惊得阿竹差点被喉咙里的鸡肉呛住! 吴家,吴茉儿看着跪在老太太脚下的吴芷沅,面色无波地转了转手上的玉镯子!没想到那土疙瘩里出来的一个小平妻,出手竟然也能这般大方! 吴芷沅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楚蕊那个小贱人会在这时候来京城! 她也没有想到,她千般算计到手的叶同,竟然是楚蕊的儿子! 呵!真是太讽刺了! 以往她瞧不上的一个乡下小妇人,一个对她言听计从的女人,既然会在她生命最重要的关卡,断了她的好事! 吴老太太看着底下低着头看不见表情的吴芷沅,心里的轻蔑已经不愿意再掩饰,没想到她也有被鹰啄了眼的时候,以为只是一个落魄的来投奔的旁支庶女罢了,没想到竟还能作出这许多幺蛾子! “沅丫头,你私自勾搭上了叶同,我也未曾追究你了,你毕竟爹娘不在身边,有失管教也是难免的,可是,这勾栏一事,老婆子我这回却是无力帮你圆上了!” 这丫头原本是她手里的一副筹码,可是却被她自个给作坏了!! “老太太,这回,芷沅也不求您的谅解和帮助,芷沅是来向您告辞的,感谢您之前的收留!” 吴老太太微眯着眼,看着对她叩首的少女,眼里闪过一丝杀机! 吴茉儿也愣住了,她什么意思,就这么不要吴家了,“呵,沅姐姐好大的口气,离了吴家,你怎么存活,再回勾栏?” “不劳茉儿妹妹操心了,芷沅已经有了去处!”吴芷沅不卑不吭地对上了吴茉儿的眼睛! 这时候,外头的丫头忽来报,“老太太,云阳侯府的世子爷来家里向老爷求亲了!” ☆、第88章 是酬赠 在老太太下手坐着的吴茉儿眼神猛地扫向了进来禀报的丫头,家里未定下婚约的嫡小姐只有她一个,云阳侯府虽贵为当朝颇为受宠的世家,可世子已然有二十五岁了,比她可大了十来岁不说,家里还有一对七八岁的儿女,嫡长子都已有了,她才不嫁过去呢! 可爹呢?爹前几日貌似才说过,要是家里多个适龄的女儿嫁到云阳侯府便好了,还是娘替她解得围,“老爷莫糊涂了,能配上云阳侯府世子的,只有咱家的嫡女才行,家里可就茉儿一个宝贝疙瘩了,你可不能推她入火坑!” “瞧夫人说的,咱家茉儿那是连圣人都夸过好几回的,哪能便宜了云阳侯府!” 话虽这样说,可是吴茉儿依旧能感受到爹看向她时意味不明的眼神。 早在她来这里的时候,便知道,作为吴家这般花团锦簇的富贵窝里的女儿,她迟早是要为这十来年无忧无虑的闺阁生活付出代价的,而她的筹码,便是婚姻! 她努力让家人正视她的能力,无论是编写了那许多的书,对饮食的改进,还是鞋履、服装的设计,她的才华不仅使家人震惊,甚至惊动了圣人,可是,依旧不能改变她身为吴家女儿的事实。 听着老太太惊喜地问:“云阳侯府的世子吗?是向茉儿求婚吗?” 吴茉儿觉得心里有些薄凉的寒意,如若她只是一般富贵人家的女儿,凭着她惊世的才华和经商的头脑,她已然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 只是,吴家,不仅仅是京城礼部尚书府,那隐藏在地底下的身份,注定了她这一辈子都逃不开。 是的,云阳侯府握了京城三分之一的兵权,爹爹怎么会放弃呢! “不,老太太,是向,向沅小姐!” “什么?你说谁?”老太太尖利的声音,差点刺破了吴茉儿的耳膜。 吴茉儿第一反应是荒唐,荒唐至极! 她看向依旧跪在地底下的吴芷沅,什么时候,她的脊背挺得这样直了,她看向自己的是什么眼神? 吴茉儿伸着头摸向了桌上的茶盏,丫头刚换上来的茶水,还有些微烫。 吴芷沅看着吴茉儿忽地变得有些疯魔的眼神,直觉不妙!想往后退,可是腿跪了足有一刻钟了,已然有些麻了,思虑不及见,那只盛着茶水的茶盏已经向她砸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吴芷沅竟然不动了,只是抬了右手挡住了脸,哪里都可以受伤,唯独脸!这是她最后的利刃! “茉儿,你太冲动了!” 吴老太太在经过最初的惊愕之后,神志已经清醒,一个旁支的庶女罢了,还真能翻出天不成! 吴老太太淡淡地瞥向了吴茉儿身后立着的侍女:“碧翠,扶你家小姐回房歇息!” “是,老太太!”碧翠恭敬地应下,便要伺候小姐起身回房。 “松手!” 吴茉儿对着贴身侍女一声断喝,惊得碧翠忙往后退了一步。 吴茉儿这才起身往上头去拉着老太太的袖子道:“祖母,是茉儿莽撞了,茉儿知错了,您就让茉儿在这里待着吧!茉儿也很好奇,云阳侯府的世子,竟然会求娶名声有损的沅姐姐呢!” 吴茉儿说着便看了一眼被茶水溅的头发湿淋淋的吴芷沅,瞧着她狼狈的样儿,心里格外的爽快!即使是她吴茉儿不要的,也不允许这等贱蹄子染指! “行,那茉儿你可不能再对你沅姐姐这般无礼了,你去扶你沅姐姐起来吧!”老太太抽出吴茉儿拉着的手,端起了茶盏,无可无不可地说道。 吴茉儿瞥了一眼碧翠,碧翠立即上前连拉带扯地扶起吴芷沅。 吴老太太微微地皱了眉,这个孙女,以前心眼玲珑,处事样样精心,怎地被圣人夸赞了两回,这性子却生生地骄矜了起来呢!漫说这回来求娶的是云阳侯府,便是叶家愿意娶了吴芷沅,茉儿都该待她和善几分,这以后,可都是她吴家的助力啊! 不说吴家老太太打的一手好算盘,也不说吴茉儿的怒火攻心,没两日,京城里的街头巷尾,茶馆酒肆都闹哄哄地议论起来,云阳侯府的世子和应试的叶姓举人,争抢起一个勾栏女子! 这女子竟出生礼部尚书吴家! 阿竹带着李二整日里除了拜访李院长的故友外,还爱上了打听这些小道消息!他个头矮,体格又瘦弱,看着便是一个半大儿郎,旁人也都没想他和这香艳事能有啥关联,以为就是一情窦初开的小子,对这情爱之事好奇罢了。 少不得在本事之外,再添油加醋地说了许多自己的风流韵事,惹得阿竹有好一阵子手痒,想写才子佳人的话本子! 吴陵和张木在四月初阿竹的家书中才知道吴芷沅竟然去投奔了京城吴家,张木看完了阿竹的信,忍不住问道:“相公,我怎么记得吴芷沅可能不是吴家的血脉来着,怎地京城吴家还会收留她?”这种大家族不是最讲究血脉的吗? 吴陵收好了书信,才道:“娘子,你知道达官贵人家里,都有收留女孩子的习惯吗?”尤其是鲜嫩的女孩儿,从六七岁开始,诗书礼仪、琴棋歌舞地教养着,待到十三岁上,要么作为家中女儿的陪嫁出门,要么便是商场、官场上的酬赠品。 吴芷沅的姨娘不就是这样的出身吗! “相公,你的意思是,吴家,是以一口饭食将养着吴芷沅,好待价而沽?”张木此时才发觉,自己这个半路的古人和这个时代的人之间还是有着差距的,譬如在乡野之间长大的相公,自然而然地便能联想到这些,可是她,却始终慢了许多。 张木不由庆幸,原身幸好只是一个乡野里的女子,不然她在这里怕是存活都艰难! “娘子,约莫便是这样了,不知道为何,在我的记忆里,台州的吴家和京城的吴家,似乎并不是像之前外面传的那般亲近。”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他虽还小,但是这份记忆不知道为什么这般深刻,好像是有人跟他絮叨了很多遍似的。 “相公,那让阿竹也不用再理会这些事了,让他在京城里好好玩些日子才是!” 张木和吴陵谁都没有想过,阿竹会在殿试上一举成名,他们隐约估摸着,阿竹能考一个同进士回来,便已很不错了,如果运气更好一点,考取了进士,那就更是皆大欢喜了! 同样收到云阳侯府世子要娶吴芷沅的,还有西大街女学馆后头的花府,花氏听着花漪的禀报,坐在梳妆台前,良久无语,她的第一感觉,是假的,第二感觉,还是假的! 只是那人为了达到目的,又一种手段罢了,可是,云家族谱上,是不是又要镌刻另一个云氏妇人了! “花漪,你说,我的头发是不是快到膝上了?”花氏,拿过丫鬟手里的梳子,自己一遍遍地梳了起来,从头一路梳到底,那人说最爱她这一头墨云般的发,像缎子一样柔滑。 “夫人,你莫多心,吴芷沅不说出身,名声也有污点,堂堂的侯府,是不会娶这样的妇人回去做宗妇的!” 花漪看着主子伤神,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她们躲在这里好几年了,难道等着的就是世子另取的消息吗? 不说主子,就是她一个侍女,心里也不甘心! “花漪,以后也莫和京里通信了,我听着李家娘子曾说,待明年春上,想到外头去走走看看,我们也一起去吧!”再困在这里,她怕她就要受不住了,这一日一日无望的等待,一日一日,噬心的相思! “主子,我都听您的!您说去哪便去哪!您到哪里,花漪都会跟着您!” 花氏看着侍女微红的眼圈,心里不由有些嘲讽,那个人,连她的侍女都不如呢! 阿竹接到通台县的家书,看哥哥嫂子让她莫惦记吴芷沅的事,也不当回事,哥哥嫂子不知道,这事已经不是他惦记不惦记的事,已经是京城里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好伐,叶同也不知道怎的,竟然和云阳侯府扛了起来! 阿竹一边啃着烧鸡,一边问李二,“李二哥,你说,叶同是不是脑子抽了,云阳侯府要娶吴芷沅,让他娶便是,一个勾栏里□□出来的小娘子,值得他这般惦记吗?竟然还不愿意退婚!” “嘿,阿竹小兄弟,你就不知道了吧,勾栏里的女子手段多着呢,叶公子也是初出茅庐的小郎君,怕是抵不住吴家小姐的诱惑呢!”李二咕哝哝地喝了一大碗茶水,不忘对阿竹挤挤眼睛! 阿竹嗤笑一声,他是不信叶同会这般没脑子的,他都能算计到老爹的婚事上,让他爹娶了楚蕊!还能栽在女人身上不成! 不过这吴芷沅倒是真有几分本事,竟然能先后攀到叶同和云阳侯府的世子! 阿竹放下手中油纸包着的烧鸡,灌了两口茶,想到这些日子京城里陆续有消息说,叶同算计老爹,原本是他叶同该娶的媳妇,最后却嫁给了他爹,什么吴芷沅连同楚蕊谋害吴家的嫡子,什么叶同爬了吴尚书家嫡女的床! 哎呦,京城里可比他们镇上,不,县里都精彩多了,整日里像排戏似的热闹! “李二哥,你说,要是以后住在京城里,是不是也不错?” “砸地,阿竹小兄弟想留在京城不成?我可和你说,是非之地哦!你看叶公子,以前在书院也是清清白白的小郎君,眼下,成什么样子了!还是咱们那小地方好,山清水秀不说,日子也过的省心些!” 阿竹看着貌似有些憨厚,却常常异常机敏的李二哥,只觉得这话深入他心! 可不就是一个漩涡嘛! ☆、第89章 恰如夫人 张木这几日觉得花氏情绪有些低落,有心想问两句,便约了李家娘子一起去望湘楼吃饭,花氏听是望湘楼,眼眸里不禁染了些许暖意,对着李娘子和张木笑道:“别我们几个,也不热闹不是,喊学馆里的女孩子们一起吧,明个我包了望湘楼,让女孩子们先和家里说一声!” 李娘子拍掌笑道:“那敢情好!花家妹妹手笔一向大方,相怡和我家茂林,这回知道了还不得乐死!” 张木看着花氏听到相怡和茂林,眼波竟然微微流转了一下,像是四月的阳光晃进了眼里一般,心下了然,花氏留在这里,怕是也是真心喜欢这些女孩子的。 第二天晌午,女学馆倾巢出动,直往望湘楼去,望湘楼的艾掌柜昨个接到消息,便在外头挂了牌子,书明今日包场! 远远地见到女学馆的众人来了,艾掌柜便吩咐小二让后厨准备热灶。 女孩子一共有二十九个,加上几位夫子和丁二爷、丁二娘和吴陵,一共准备了五桌,花漪露了话,说主子最近喜欢热闹,艾掌柜便将五桌都摆在一楼大厅里。 小姑娘们亮着眼睛,看着活计端着冷盘上来,谨记着王嬷嬷教的礼仪,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时不时瞟两眼王嬷嬷,弄得刘婶子都有些于心不忍,笑道:“今个别管你们王嬷嬷,听我的,该说说,该笑笑,一个个拘着像小木头桩子一样,看着真别扭!” 王嬷嬷瞪了一眼刘婶,却也没吱声,茂林看着老娘闲闲地和木姨姨聊天,稍微捣了一下相怡,见她娘没反应,微微吁了口气,和相怡小声讨论起来,是脆皮烤鸭好吃,还是烤乳鸽好吃。 花氏身后的花漪对掌柜使了个颜色,掌柜了然地站在了一群小姑娘后头,暗暗记住了小姑娘们讨论的菜品,昨个,花漪来传了话,他便订下了望湘楼里的一些招牌菜式,这下再添加几样进去便成。 冷盘上过,很快热盘也陆续上桌,不说一向热闹的相怡和茂林,便连向来乖巧端庄的婉兰、沈雅音、仇青青也忍不住大快朵颐起来! 张木和吴陵虽不是头一回来望湘楼,但是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许多菜式,罐焖鱼唇和百花鸭舌不说,张木在现代也是见过的,但是见到了串炸鲜贝,倒不由的愣了一下,这东西,她在台州的郑家也没见过,还以为这里没有这些呢! “花姐姐,你今天得费了许多银子吧,我可真开了回眼界了!” 花氏抿唇笑道:“大伙喜欢就好,不值当什么!”她要那些金子银子能做什么?守着它们暖床不成? 第43节 里头小姑娘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哪道菜好吃,外头,却听到了敲门声:“艾掌柜,县令大人来了,快开门!” 吴陵心头一凛,放下了筷子,盯着门! 艾掌柜一听到这声音,脑子便一炸,这活祖宗不是在家床上躺着吗,什么时候能下地了?还找到他这儿来了! 连忙去前头开了门! “哎,周大人,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真是招呼不周,今个酒楼满坐了,不如我让厨上给您做几样可口的菜送到府上去?” 掌柜的一口气说完,才意识到,这周扒皮这回是被抬着来的! 周县令摆摆手,说:“我就想吃一口店里的饭食,哪那么多事,你给我整治一桌席面上楼便行!” 说着便让衙役抬他进去!他这些日子总觉得厨上的菜品寡淡,没什么胃口,一直惦记着来望湘楼再吃一回鲜贝、鹿筋,可郎中又嘱咐要饮食清淡,这两天好不容易松口说能吃点稍微有油水的了,他这不就立即来了望湘楼! 颜师爷见一向猴精的掌柜竟面露难色,忍不住往里头看了一眼,倒是一眼看到了微微有些怒色的吴陵,连忙对着他摇头示意! 县太爷最近脾气暴躁,可不能触了他眉头! 五桌人猛然间见了这许多男客进来,想回避已然来不及,花漪习惯性地挡在了主子前面,可是,花氏一向打扮高调,这一回,那头上晃着的宝石,一下子便闪了周县令的眼。 艾掌柜反应过来时,便见周扒皮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主子看,心里一激灵,这下可糟了! ****** 吴尚书揉着两边的太阳穴,只觉得最近家里风水可能有些不好,起初是他的金库台州吴家,竟然因什么子告父被抄家了!真是荒缪!可是圣人的旨意,他也不能过多置喙! 可是,一个小小的血缘不清的庶女,为何也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脱离他的掌控! 他是想将吴芷沅献上去的,可是这个小娼优竟然和应考的士子勾搭上不说,还弄得人尽皆知,作为天下士子表率的礼部尚书,他只得成人之美,圆了这桩“佳人才子的”的好事,他心里戾气还没有散尽,这个小娼优竟然还夺了他为茉儿看上的夫婿! “老爷,云阳侯府世子愿意娶芷沅,可是一桩天大的好事啊,你不是一直想和云阳侯府连姻吗?怎地还这般愁眉不展呢!” 吴夫人试了茶水的温度后,递给吴老爷! 夫妻二十多年,吴尚书不记得自己懊悔了多少年,当年耽溺在妻子的美色中,而不惜娶了这么一个空壳美人回来! 接过那双柔荑递过来的茶,吴尚书眼睛不敢微抬一下,这许多年了,自家夫人竟然还是齿如瓠犀,领如蝤蛴,那洁如玉的手指,仿佛和自己第一回牵起的时候一般柔软,吴尚书心里微微苦笑了一下,就是为了这一张美人面,自己才陷入如今这般艰难的境地啊! 吴夫人一双美眸里转过些许不满,“老爷,你怎么都不看妾身一眼呢?” “夫人,为夫还有些许公务要处理,先去书房了,夜里凉,夫人早些歇息!” 吴尚书匆匆说完,便拔脚往书房去。 屋里的吴夫人尚且有些转不过来弯,问身边的侍女,“阿兰,你说老爷今天是怎么了?” “夫人,可能是云阳侯府的世子提亲来的有些突然,老爷一时没理清头绪吧!”被称作阿兰的侍女,低着脖颈,柔柔地回道。 这时,外头守门的丫头进来禀道:“夫人,小姐过来了!” 话音未落,吴茉儿带着丫鬟便打起了帘子,进来了,见屋便问:“娘,我刚才像是看到爹爹出去了,脚步匆匆的,可是出了什么事啊?” 吴夫人一见着嫡亲的小女儿,心里便化开了,几个孩子她最疼这个小女儿,嘴甜又贴心,对着吴茉儿招手道:“茉儿,过来!” 待揽了吴茉儿在怀里,才笑道:“你爹能有什么事,怕是舍不得将云阳侯府那一桩好姻缘给吴芷沅呢,我猜他心里可能还指着你嫁进去呢!” 吴茉儿不安地扭动了一下,低头道:“娘,我……” 吴夫人看着女儿急的泛红的脸颊,忙哄道:“茉儿别怕,你不愿意,娘就不会让你爹将你嫁过去的,任他侯府金山银山,我家茉儿都不稀罕,娘一定给你找一个可心的夫君!” “娘,我,”吴茉儿看着三十好几,却依旧纯真的像小姑娘的娘亲,心里忽泛起深深的无力感! “娘,我就过来看看你,夜也有些深了,你早点安歇吧,我先回去了!” “哎,碧翠,好好照顾你家小姐!”吴夫人放开女儿,对着碧翠吩咐道。 “是,夫人!” 珠帘微动,吴茉儿出了娘亲的院子,心里还有些不得劲,能和娘说,她愿意嫁了不成?世子看上了吴芷沅,即使她现在愿意了,怕是爹娘也不好办了吧! 她是看不上云阳侯府世子继室的位置,可是并不代表,她就允许一个投靠府里的娼优劫了她的糊,吴芷沅要是真的嫁给了侯府世子,以后便是皇亲国戚,漫说她一个尚书家的女儿,便是她娘亲,以后见了吴芷沅也是要行礼的! 吴茉儿微微握紧了拳头,在闺阁里,她是各家小姐艳羡的人物,她已然习惯了被万人仰视的眼光,又怎会允许,一个小小的庶女爬在她的头上呢! 四月十五,放榜这一日,阿竹起的比平日里还要早些,等他们到的时候,榜前以前挤满了很多人,李二看着阿竹的小身板,劝道:“阿竹小兄弟,你要不在这等我片刻,我去前头看了回你一样的!” 阿竹摇头笑道:“李二哥,你不懂了吧,这许多人,你这大块头怕是还不如我这小身板灵活呢!” 说不紧张,是假的,他这几年,就等着今天呢!他想亲自找到自己的名字! “哎,行,听你的!我在前头开路!” 李二也有几分明白读书人的心思,这等时刻,合该他自己去看的! 李二毕竟有点武力值,悄悄使了点巧劲,硬在前头挤出了一条道,带阿竹挤到了前头,阿竹一行行地扫过去,“丁竹”跃入眼中的时候,阿竹像是听到了美人被挠痒事欢快的“喵噶!”一样,拉着李二哥的手,直往那一行指! 李二顺着看过去,又拉着阿竹的手低了两行,“阿竹兄弟,你看,叶公子也中了,比你低了十几名呢!” 李二话一出口,便觉得左边有冷飕飕的阴风,本能地侧身一看,不由尴尬地闭了嘴,心里嘀咕道:真是好巧不巧,难得说一句痛快话,竟然还碰到了叶家小郎君! 此时阿竹也看见了旁边的叶同,见着对方面色阴霾,心下了然,虽然差了十几名而已,可是一个是二榜,一个是三榜,如若殿试没有转机,叶同怕就是三榜同进士了,自古有将同进士比作如夫人的,怕是叶同正恼恨于心吧! ☆、第90章 佳人许嫁 周县令觉得眼睛从来没有这般明亮过,这般绝妙婀娜的小娘子,到底是哪里来的仙子! “敢问这位小娘子,可是通台县人士?” 花漪看着被衙役抬着的周扒皮垂涎地看着主子,直觉得胃里在翻滚一般,空气里都充盈着糜烂的气息一样! “姨姨!”相怡从周县令迸射着花火的眼里,像是看到了毒蛇吐着信子一般,胆颤地移到张木的身旁,嗓子细如蚊虫一般轻轻地呼唤了一声张木! 张木牵起相怡的小手,看女孩子们都被这安静的诡异的氛围吓到了,连忙对着女学生们比了个坐下的手语! 有机灵的姑娘连忙拉着同伴坐下,安安静静地坐在椅上,目不斜视,再次扮起了木头人。 “哎,大人,这位娘子是丁家女学馆的夫子,今日和女学生们在此处聚乐,此处人多不免扰了大人的清静,还劳烦几位小哥将大人移至二楼雅间!” 艾掌柜弯着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艾多虑了,本县令一直听闻丁家女学馆志在培养一批比肩京城吴家小姐的学馆,此等志向,仍是我县昌明繁华的前兆,今日即偶遇此处,该当考察一下女学馆的境况才是!本县令与诸位夫子同坐便好!哈哈!合该如此才是!” 周县令看着花氏,目不斜视地说出了这般厚颜无耻的话语! 花漪气恼的浑身都在颤抖!这等恶心的小人,什么狗屁官,竟敢肖想主子!她一定要挖出狗官的眼睛! “花漪,你挡住了我的视线!” 一道清泠泠的声音划破了酒楼里诡异的沉默! 花漪皱着眉头,不甘地看了眼主子,见主子投来的目光,带了些许警示,花漪只得挪了步子,陪在右边! “哎哟,大人今日雅兴真好,竟愿陪同小人几个说笑!”丁二爷已然窥见了周县令对花氏的觊觎,上前一步,赔着礼笑道。 周县令看着上前的人,不耐地皱了眉,右手一挥,“走,将本县令抬到夫子们那一桌去!” 艾掌柜弯着腰上前,讨好地笑说:“大人稍等,稍等,我这便让伙计加张椅子,大人身子不便,要垫些软垫,方才坐的舒适些!” 周县令一拍抬着的椅子,对着艾掌柜和颜悦色地说:“老艾向来周到,难怪本县令就喜欢上你家酒楼!让小伙计快点递来!” “哎,好,好!” “今日小妇人一见大人,便觉得心生欢喜,小妇人姓花,家住西大街女学馆后头,大人若喜爱小妇人的颜色,可差遣媒人上门提亲!” 在张木、吴陵和满屋子女学生、女夫子和衙役、伙计们被雷劈得里嫩外焦的时候,花氏施施然地出了酒楼! 花漪瞪了一眼周扒皮,急忙跟上! 周县令沉浸在美人匆匆而过的香风里,心里瞬间被喜悦包围!想他周圆虽以风流倜傥自诩,却仍是第一回遇到此等惊天地、泣鬼神的美人直言许嫁! “回府!回府!赶紧差官媒去提亲!本县令要以平妻之礼聘花氏美人入门!” 又是一阵脚步匆匆,徒留下已经没有思绪的众人在酒楼里! “姨姨,花夫子要嫁给县令大人了吗?” 相怡抬着小脑袋,傻愣愣地问道!见姨姨不理她,猛地哭道:“花夫子那般美,县令那样难看!呜呜~~~~(gt_lt)~~~~” 张木一惊,忙捂住了相怡的口! 李娘子、刘婶子和苏娘子、王嬷嬷都面面相觑!花氏是怎么了? 急匆匆地跟着主子回府的花漪,一进府便不顾尊卑地扯住了主子的衣裳,“主子,你万不可这般自暴自弃啊!那等卑劣的伪君子、蛀虫,哪配和夫人你相提并论啊!”花漪觉得好像也就这几百步路,她的口上已经急的生了疮一般疼痛! “花漪,莫再多说,男婚女嫁,自古便是天经地义之事!”花氏对忠婢的逾矩并不以为意,他竟然能另娶,她为什么不能另嫁? “夫人,你万不可一时意气用事啊!这事要是传到世子耳里,你二人存了误会,可如何是好!” 即使主子许嫁了,花漪依然不信主子真嫁的,她只怕到时动静闹得大了些,那边世子爷会愤怒!主子和世子爷已经磨了好几年了,再这样耽误下去,可如何是好啊! 花氏不愿多说,轻轻拽了下袖子,对着花漪摆手道:“下去布置,院里的防卫要做好了!” “哎,主子,奴婢这就去!”花漪像得了灵丹一般,立即有了气力,她就知道主子只是置气罢了。 花氏看着花漪转瞬便不见了身影,心里的苦涩前所未有地翻涌上来,他听到她要嫁了,会不会来? **** 殿试于三日后举行,阿竹此时的心态比会试还要平和一点,他的名次估摸在二甲左右,只要殿试不发挥失常,一个进士及第该是没有问题的。 李二见阿竹这两日里依旧和往常一样和他四处晃荡,不由好心提醒了一句:“阿竹小兄弟,你咋不温书啊,只有两天的时间了!等考完,咱再来逛也一样的不是!” “李二哥,你莫急!我白天一向不咋看书,我晚上温书!我们今个去吴尚书门上瞧瞧咋样?” 阿竹颇有兴致地指着东边说! 李二看着阿竹一副玩性正浓的样子,深深体会了那句:皇帝不急太监急!见阿竹已经往前走了,只得无奈地跟上!京城真不是好地方,以往在县城里,他见阿竹也是颇为用功的小郎君,虽比闲暇时依旧独坐在屋内闭门读书的叶家公子来,要差上许多! 可每回夫子们校验功课,阿竹的总是又快又好!连院长都说:“子澹素来用心!” 前头的阿竹,并不知道李二此刻煎熬的内心世界,“吴府”两字跃入眼帘的时候,阿竹便停下了脚步,朱漆的大门,武威的狮子,两个身量壮硕的看门人,明明是安静的街巷,沉默的看门人。 阿竹却微微勾起了嘴角,觉出了嘲讽的意味!正是这个京城的礼部尚书府,百年的名门世家,内里却那般污秽不堪! 一个名声有污的姑娘依旧当正经的大家闺秀带出门交际,一个有了婚约的姑娘,可以再次被许嫁! 大门“咯吱”一声打开,从里头抬出了一顶官轿,看门的仆人弯腰行礼,齐声地道了句:“老爷慢走!” “李二哥,我们三日后再来!” 李二还没看清吴府的狮子嘴里含着几颗珠子,便被阿竹一下子拉走了。脚下差点没稳住,心里却乐了,他就知道阿竹小兄弟一向用功的很,敢情今天是想来拜访吴尚书的啊! 第44节 与阿竹的从容平和不一样的是,叶同此时的心里像燃烧着一团火苗,他是府试第一,远远压阿竹一头的,不曾想乡试出了差错,阿竹竟然得了会员,而他,竟是三十四名,原本以为和负责科举相关事宜的礼部尚书家的姑娘订下亲事,自己一个进士及第更是固若金汤,牢不可破的! 谁曾想,吴家嫡小姐带出去应酬的吴芷沅,竟曾流连于勾栏酒肆! 他清清白白的一个进京应试的学子,凭什么受到这般的侮辱! 退亲!他一定要退亲! 可是,当云阳侯府的管家,留下一万两的银票在他书房里的时候,从未有过的屈辱感,让他脑子一片空白,千两一张的银票,整整十张,整整齐齐地码在他平日里研磨写字的书桌上! 这间两进小院落,是他用了多年来积攒下来的五千两购置的,和吴府隔着两条大街,他原想着卖吴家一个好,让吴芷沅出嫁后离娘家近一些,自也暗含着,让吴尚书到时周旋一下让他留在京都的意图! 可是一个勾栏的女子,十张千两的银票,叶同从未有过的恨过银子! “少爷,老爷那边派人来问话,让你今个晌午过去用饭!”门外的小厮,轻轻地叩了下书房的门,传达了叶老爷的意思。 “不去!” 伴随着叶问不耐的怒吼声,一只茶盏砸在了门上,“嘭”地一声闷响后,化为碎片。 当日郎中说要给祖父冲喜,家里适龄的儿郎只有他未娶!可他是注定要做京官的人,怎可娶这乡野妇人!他说服了娘亲! 爹爹娶了楚家的女儿! 直至此时,娘亲悲凉、绝望的眼神,他依旧难以忘记,每每在午夜梦回里,娘亲的眼睛化成了汩汩流淌的溪流,那溪水,一直淌,一直淌,它已然露了干涸的迹象,可是它还在淌着,他想让它听,可是溪水听不见他的声音! 快年逾四十的爹爹枯木逢春,真心宠爱起十六岁如花般娇嫩的楚蕊!他的小娘!那个她不曾正眼瞧过一眼的姑娘,进了叶家以后,竟然也迅速地染了叶家人使暗刀子的潜质! 他毁了楚蕊,所以,楚蕊也要毁了他! ☆、第91章 夜半狰狞 柳叶巷里的丁家,张木有些失神地坐在梳妆台前,今日连女学生们都能瞅出来,周县令是看上了花蕊了,其实莫说周县令,便是自个,也曾为花蕊的美貌震动过。 世间真的有这般的美人,琼鼻樱唇,黛如柳山眉,一双似嗔似痴的善眸,微微一瞥便像山中清泉一般婉转清亮,好似蕴涵着一株晶莹剔透的高山水芙蓉。 吴陵看着坐在梳妆台前怔愣的媳妇,放下手中盛着热水的面盆,走过去伸手按在了媳妇的肩上,见媳妇微微动了身子,提议道:“娘子既然这般放不下花夫子的事,便过府去问问吧!” 今天花氏撂下众人,匆匆走后,一直便没再传过话来,那周县令今日里已然露出狰狞的面目,怕是不会真的走齐了三媒六聘的步骤,怕是已经等不及地要对花氏下手了。 “娘子,花氏此时怕是有些不安全,我们还是把她悄悄带到家里来住吧!” 之前他让刘婶子进周府,才知道县令对女色上头颇为痴迷,这几年纳进府上有名分的小妾都有八房,其中府上颜色鲜亮些的丫头也有好些难逃魔手,可能还有些荤素不忌,刘婶子说,听闻府上还有两房侍妾共同侍候过的! 这等烂至骨头的人,花娘子又怎会真心嫁与,怕是一方面是当时境况有些为难,另一方面,怕也是花娘子自己那边可能遇到了些麻烦。 吴陵给媳妇按着肩,思虑了片刻,还是将之前县令有意败坏媳妇名声的事说了出来。 “相公,我昨个见那县令,心里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人,没想到私下的生活竟然这般糜烂,以前在镇上的时候,还听说县令是李秀才的学生呢!” “娘子,你忘了,当初赵问娶李秀儿,便是想靠着李秀才好攀上周县令呢!”吴陵揉着媳妇的眉心,微勾着唇角,想起以前和赵问的是非,现在才觉得只是小打小闹罢了! 周县令这里,才是动真格的,他们一介小市民,要想和一地的父母官较量,俨然是以卵击石头。 可是,一旦危及他们的生存底线,任何人都不会坐以待毙的吧! 张木想起李秀儿和赵问,来县城定居也才一年,可是在水阳村的事,好像已经隔了好久一般,她和相公、公婆一起在这里定居,开女学馆、竹篾铺,遇着了苏娘子、花娘子和刘婶子、王嬷嬷、李娘子她们,还有学馆里的女学生们,张木觉得现在的生活恰合她的心意,她好不容易在这个时代找准了自己的定位。 至于名声又一次被败坏,张木并没有有什么太大的感受,她的再嫁之身,在这个时代本就是颇有非议的,只是相公不介意,她的公婆也不当一回事,张木便觉得外人的非言非语也无关痛痒了! 特别是有了福福以后,张木觉得自己以往的棱角好像也平缓了许多。 反手握住吴陵的手,平静地说:“相公,这一次我们不能让周县令得逞,以他的脾性,只要他还在任上,再过个几年,学馆里的女学生怕也会遭毒手的!” 昨日相怡那般胆颤地移到她的边上,怕也是被县令那毫不掩饰的赤果果的龌蹉心思吓到了,相怡才八岁不说,学馆里的青青她们已然有十二岁了,再过两年,便是一朵娉娉婷婷婷的牡丹花! “好,娘子,我听你的!” 吴陵安抚地拥住了媳妇,在遇到媳妇之前,他从没想过他会有自己的家,会有一个像福福一样胖墩墩又柔软香馨的女儿。 他本是孑然一身的,唯一的牵挂便是媳妇和女儿,可是周县令之前那般羞辱媳妇,他心里便已埋下了些许狠绝的念头。 没想到周县令竟然身体未愈,便又动了这种龌蹉心思! 两人一时拥着,感受着彼此身体传来的热度,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 “喵呜,喵呜!” 美人不知何时窝在了两人脚边,吴陵看了下未关严实的房门,笑道:“阿木,美人现在整日里和福福关系这般好,等福福会自个走了,你说,会不会学美人老偷偷地溜进我们屋来!” 张木嗤笑道,“相公,你想多了,我可没准备让福福一直待在娘那边,等这段时间女学生们能将竹篾铺子的生意上手了,我就把福福抱回来住!” 女儿不在身边,她有时夜里都睡不踏实,听着一点响动,都想着是不是前头女儿半夜又闹起了脾气,不好好睡觉了! 因她这段时间实在早出晚归的,怕扰了女儿的睡梦才让婆婆带的可好,小孩子家家的,还是要和爹娘待在一块才亲昵! 张木弯腰抱起美人,看着它脚上沾着的小黑泥,不由地眼角抽了抽,“相公,我们多久没给美人洗爪子了啊?” 貌似今天早上还是美人用爪子把她挠醒的! 忍不住走到床边,摊开被褥,一个个梅花状的小黑印子,深深浅浅地落了好几个在锦被上! 什么赵问,什么县令,谁也没有此刻这几个小黑梅花印让张木觉得悲愤,为嘛家里一向爱干净的猫也到了中二期!以往屋里都会有湿布,美人上床前会自己在湿布上踩踩的! 美人在张木怀里见着了那一个个小黑印子,将小脑袋往张木主人怀里缩了缩! “喵呜!喵呜!”人家天天跟着小主人爬,忘记了,呜呜/(tot)/~~! 此时西大街的女学馆,王嬷嬷、刘婶子、李娘子和苏娘子都聚在一楼,谁也没有去睡觉的心思,她们不是老姑子,便是寡居的妇人,对于一同在女学馆里做夫子的花氏,她们私下里也猜测过,或是大户人家的贵妇,但是怕也和她们这两类人一样,姻缘上怕有诸多不顺! 没想到今日里,平日一向明眸善睐,端庄典雅的花氏,竟然会向周县令许嫁! 虽是当时那般的处境,可那般目无下尘的人物,巧笑倩兮地说出“小妇人一见大人,便觉得心生欢喜”,让她们都觉的如深陷在诡异的梦中一般! “娘,花夫子真的会嫁给县令吗?” 困得有些抬不起眼皮的茂林,含糊地嘟囔了一声。 李娘子看着上下眼皮打架的女儿,竟觉得小模样异常乖巧,摸着女儿滑嫩的脸颊,微微叹息道:“诸位姐姐,我们都是命运有些坎坷的女人,这一年多的相处,虽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我心里实是将你们和花妹妹、阿木当姊妹待的!花妹妹这次这般意气用事,我心里觉得有些不妥当!” 她们这些女子,实是再也经不起第二次的蹉跎了! “我觉得花氏待在县里,不□□全,只是她这人一向不和我们交底,我们也不好贸然相劝啊!”刘婶子摸着桌沿,有些忧心地道!早知道,上回她就在周县令饭菜里再多加些料便好了! “不,我们都多虑了,花氏怕是不会真的嫁到周府的,怕就怕在周县令用强!”王嬷嬷终是忍不住插嘴说了一句。 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花氏就算有些背景,可在这通台县,一旦被周县令惦记上,花氏的日子怕是也难再像以前一样安稳了! 那般如牡丹花一样高雅明媚的人,她站在那里,便是一道风景,这些年怕是一直很少出府,才没被周县令的爪牙发现吧! “哎,你们听,后头是不是有什么声音?”苏娘子蹙着眉,示意大家听后墙那里! 几位女夫子听着外头突然传起来的惊叫声,心里头都有些骇然,后墙那里,隔着一条小窄巷子,便是花府的后花园了,这么晚,谁在那里? 花府正院里的花氏听着外头的一串杂音,眉目不动地顺着头发。 夜风从窗柩里吹进来,发丝像缠绕在手上一般微微流动,如墨一样的颜色,在这烛火摇曳的夜里,像是要流淌出一地的妩媚,多姿,涟漪。 守在门外的侍女悄悄地探了一下屋内,若是平日里她是万不敢这般逾矩的,但是花漪姐姐悄悄叮咛她们,这几日主子心绪不好,要多注意些。 见主子握着梳子慢慢地顺着头发,才收回脑袋,和边上的侍女微微点头。外院刚才的那一声惨叫真吓人,那周县令真是无知者无惧,竟敢将爪牙伸到花府上来,世子爷知道了,还不得活剥了他! 三日后,周县令差遣的媒人真的敲响了花府的门,周县令本是想暗度陈仓的,奈何花家竟然有为数不少的护院,他派去的人都被揍得鼻青脸肿地回来,隔了三日,周县令只好找了媒人过府! 周夫人前些日子才借口那第八房偷人的小妾,在公婆面前给所有的小妾上了眼药,最近府里那些花花草草都格外的服帖,每日里按时来正房请安不说,各样的针线活儿也是流水似地往正房送来! 打帘子捧茶这类事,更是成了众小妾挣着抢着做的活,周氏想着,这要是冬日,这些小贱的小娘子们怕是连给她捂脚都做的出来的! 这日正在喝着家里第三方小妾端过来的燕窝,一口一口抿着,第七房小妾却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夫人,大人又要娶妻了!” 话音未落,周氏手里的汤勺便砸到了她的额上,这小妾便听着主母赤红着眼,怒斥道:“胡说什么,你们这些贱蹄子,也配提娶?别一个个的把自己太当回事!” 七小妾顶着主母愤怒的眼光,颤颤地鼓着勇气道:“夫人,这回不是纳妾,是娶平妻!” 不提周府因花氏的骤然大波,柳叶巷的丁家,再一次迎来了报喜的官差,这一回不是县里的衙役,而是州府派来的! 丁竹又一次没有辜负家人的期望,中了二甲进士! ☆、第92章 美人示警 阿竹的名次倒是比他预想的好一点,二甲十三名,第二天琼林宴状元一席,榜眼、探花一席,其余进士四人一席,阿竹穿着米分底缎靴,直襟长袍。 李二哥看着往日里的小瘦竹丁着了这一声新衣袍,倒有点像书生公子的模样,摸着下巴笑道:“阿竹小兄弟,这要是再过个两年,你这个子再长高一点,也是俊俏的小郎君了!” 阿竹挠着头发,对着憨厚的李二哥的夸赞,有些不好意思,面上微微泛上了些许微红,他自小就惦记着一口吃食,还真没注意自个到底长啥样! “二哥说笑了,你家的茂林小姐倒是喊过我‘竹竿’”阿竹想起家中的那个小姑娘,归家的念头“倏”地涌上了心头,过了琼林宴,还得等宫里的任职文书!回家怕是还有半个来月! 在宫外头,已然有许多这科进士在外头等着里头的传召,阿竹相熟的几个,还没有见到,便立在边上听着旁人说笑。 “你知道吗?之前和吴家庶小姐有婚约的那位士子,这回倒是鲤鱼翻身,落在了二甲最后一名!”一身量欣长的带着川音的士子朗声笑道。 同伴有些矮胖,身上的长袍倒很是华丽耀眼,边角缀了金线不说,腰带上的宝石也熠熠生辉,比阿竹在叶同身上见过的那条犀角带怕是还要昂贵,便听着胖墩说:“我也看到了,刚好挂在你我二人的尾巴上,挤进了进士行列!” 听到吴家,阿竹的耳朵不由动了动,这几日市井里都是中榜的消息,倒是没有听到先前叶同、吴芷沅和云阳侯府的消息了。 “子澹,你来的倒是早!” 阿竹看着眼前一身贵公子打扮的叶同,想着正是念着曹操,曹操便到了! 边上的两人显然是认识叶同的,见叶同来了,打着哈哈说起了天气! “住的客栈远,今个便早些出门了,叶兄有些日子不见了!”人前,阿竹倒是不介意和叶同扮个好同窗的。 毕竟现在他们在外人眼里都是台州的学子不是,想到这里,阿竹不由一晒,这次台州倒是借着叶同,在这京都的市井小巷里热闹了起来。 边上的小胖墩,见着叶同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对着同伴打了个眼色,便过来插话道:“这金榜题名,他乡遇故知,人生三喜,叶兄已经遇到了两样,倒不知叶兄的洞房花烛夜是甚时候?到时还要告知一声,兄弟我也好去讨杯水酒喝啊!” 小胖墩笑呵呵地说完,叶同的脸色瞬间已由微红转白,再紫,微垂的手不自觉地微微弯了起来。 默了半晌,叶同面上拱手行礼笑道:“王兄心宽体胖,倒是不知道为弟我的为难,饶过,饶过!” 这便是求饶了,王则面上毫不掩饰地挂了鄙夷的神色,那穷疙瘩里出来的,还想在京城里摆世家公子的派头,当真眼皮子浅的很! 一个小小的庶女罢了,上得了台面的世家公子,谁愿意娶那么个玩意儿! 前头有公公出来传召进殿,阿竹微微拱手,便往前头去了,叶同看着前头傲慢的胖墩,心里的一口郁气直在五脏内腑里呼啸! 叶同不知道,他今日的憋不仅仅是这宫外的一个插曲! 第45节 传说中的云阳候世子,要娶他未婚妻的人,今日也在场中,并且是伴在圣人边上! 酒过三巡,状元、榜眼、探花依次被圣人点名上前赋诗一首,阿竹待在下面,看着面前的宴菜,倒没了往日里的贪食,一半是这等场合有些许紧张,一半是这满殿里都是这样的菜式,看的便没有了胃口。 “哪位是台州的叶同?” 一位公公尖着嗓子在殿中喊道。 阿竹便见着叶同惊喜地起身,随着公公往圣人的台阶上去! 殿里众人原先还有小声交谈的,此刻看着叶同去面圣,空气里都诡异地安静了下来,连几个举着箸的,都放下了筷子。 圣人的位置离阿竹有些远,阿竹只见圣人张口了几次,叶同便再次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 片刻,叶同下来的时候,阿竹见他面上似有几分恍惚。 在思量着叶同的阿竹,觉得圣人的方向有道炙热的目光在盯着自己一样,抬眼望去,便见着边上的云阳侯府世子正在和圣人说笑,接着便见圣人举着酒杯,要与此次中榜的士子一起共饮。 ******** 自那日酒楼里的事后,众位女夫子倒有几日没见着了花氏,张木倒是和吴陵一起去花府上问候过,接待她们的是花漪,只说:“二位莫怪,我家主子这几日心绪不宁,夜里也不曾睡下,今个撑不住才睡!” 吴陵和张木也不好多打扰,说了要接花氏去柳叶巷里住,花漪原有些木着的脸上,倒露出了两分真心的笑容来,还劝着张木道:“夫人不必担忧,花府里的护院倒是有许多的,主子的安危不成问题!” 张木见她说的有些矜傲,心里明白这花氏的身份怕是不低,说了下回再来看访,便和吴陵一起转道去了女学馆。 阿竹中榜的消息一传出去,女学馆里的女夫子们阴霾了两三日的脸上都露了笑意,芜朝二甲进士便是从七品出身,三甲同进士是正八品,阿竹便硬是压了周县令一头了! 花家娘子的事,只要花氏不接口,周县令总不会再像前般一样肆无忌惮! “娘,那以后阿竹哥哥是不是就要做官了呀?”茂林拽着她娘的袖子问道。 “对啊,以后可不能再像以前一般和阿竹两人没大没小的了!” “哦,我知道啦!”茂林低着头应下,声音有些闷闷的! 李娘子看着女儿皱着小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熟悉的无力感又袭上心头。 她是知道自个女儿爱和阿竹玩闹的,只是女儿转眼已有九岁了,以后和阿竹之间还是隔着些为好,女孩子家的贞静娴淑,在女儿身上真是一点影子都没有! “茂林啊,你一会去问问相怡、婉兰她们,今个想吃什么,我今天心头敞亮,好好给你们露一手!”刘婶子撸着袖子,就准备往厨下去! “婶子,我馋了那如意玉米烙好些日子了,你给我做一份吧!”提起吃的,茂林的眼睛便亮了起来! “行,我今天多做些,这东西阿竹也爱吃。” “喵呜,喵呜!” 美人细细的叫声一响起,茂林就准确地锁定了它的位置,跑到门外一看,美人果真在院子里,只是,仰着头,对着厨房里一个劲的呜呜叫着,声音不复平日里的欢快,抽抽咽咽的,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样。 茂林看着美人的眼睛,莫名地觉得有些可怖,大声朝着屋里头的众人喊:“娘,你们快出来看看,美人怎么了!” 美人常跟着张木或吴陵一起过来,连向来寡言少语的苏娘子也跟它熟得很,听到茂林的话,都往外头来,便见着美人蹬着后退,警惕地盯着厨下叫唤。 刘婶子在灶上忙活了许多年,对厨下的一些污糟事心里最清楚不过的,只是来了在通台县这个小镇,她倒没再想过那些不堪的往事。近日经了周县令家的事,一看美人的样子,心里莫名突突的。 弯身抱起美人,见美人不像往日里一样乖巧地窝在她怀里撒娇,小腿竟然还僵硬地伸着,心里的怀疑更确信了一点,动物一向灵敏,特别是美人,刘婶子从来没有怀疑过它的灵气。 “拿根棍子吧!”王嬷嬷也觉察出了一点问题! 众人都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幕弄懵了,李娘子提着心,问了一句:“刘婶子,厨下有什么东西不成?” 她看里头还是和往日一样啊,灶上的锅盖严严实实地盖着,水缸上的盖子也在,刘婶早上买的菜蔬还有一半在篮子里头,这是今个晚上用的,没有什么可疑的问题啊! 刘婶子没有吱声,抱着美人和王嬷嬷一起进了厨房,茂林要跟着进去,给刘婶子拦住了,“茂林乖,你待在外头!” 李娘子看到刘婶子投过来的视线,连忙把茂林拉住,哄道:“茂林别闹,你刘婶和王嬷嬷有事呢!” 美人一进厨房,身上的毛便竖了起来,身子也崩的像根随时要飞出去的弓箭一样,王嬷嬷看着美人的眼,是像放水缸的墙面上,不由的揭开了水缸,里面的水还有半缸,澈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王嬷嬷和刘婶子有些诧异地交换了个眼神,这水出问题了吗?那美人为嘛像大难临头一般? “嘀,嘀…” 像是什么东西在滴水,王嬷嬷紧盯着水缸,发现沿着水缸的边角处,有水滴滑进来一样,一时又觉得是自己眼皮跳了,看了许久,没有动静,也没再在意,和刘婶子说:“既然美人觉得这缸水怪异,我们便换掉吧!” “哎,好!” 两个人又叫来李娘子和苏娘子进来,一起把大水缸往外头移,沿着院墙的里侧有一条小小的水槽,便是平日里排水用的。 四个人要抬出厨房门的时候,美人忽然从茂林手里要往下跳,茂林顺着美人的视线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娘,娘,快放下,放下!快放下!”茂林看着那一排褐色的小蜘蛛,声音里不觉带出了哭腔! ☆、第93章 请求归家 张木在前头和相怡说着话,听到后头茂林的声音,忙和吴陵过来看,美人正在茂林怀里,身上毛发都竖了起来,张木看着那一排的小蜘蛛,有些头皮发麻。 “滴” 水缸里又滴进去一滴水! 吴陵把媳妇拉到自己身后,看了下院子里,便径直往厨房去。 李娘子四人已经将水缸放下,看到那一排蜘蛛,尾巴上鲜亮的红色,大家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开口,生怕惊动了那一排蜘蛛。 张木拉着茂林,仔细辨认了一下,这蜘蛛和她以往见过的却有不同,那尾上点点的红色,莫名地让人心里泛上一层恐惧。 吴陵从灶里掏出一根燃着发红的木炭出来,便要对着那一排蜘蛛烧过去,王嬷嬷抬手示意慢些,去厨房里找了一瓶刘婶子烧菜用的酒,沿着缸壁倒过去。 蜘蛛猛地遇到了酒,动了动,吴陵的火把迅速地染了过去,便看着沾着火星的小蜘蛛试图逃窜,刘婶子一脚跺掉了一个从壁上掉落的,苏娘子几个也忙上来跺。 眼见着小蜘蛛都死了,众人才歇了口气,张木看着茂林怀里的美人毛发柔顺了下来,心里才放了心! 水缸是酒楼里以前便有的,搬过来后,所有的东西都清洗了才用的,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呢? 王嬷嬷用帕子捏起一只小蜘蛛,发现它脚上竟然还有蛛丝,一点点地抬起,蛛丝顺着缸壁,过了缸口,竟然直接黏在了内壁上! “这是滴水蜘蛛!”王嬷嬷忙地扔下了手中的帕子,它们吐的水,沾一点就会使人眩晕,量多一点,会致疯魔! 张木听着王嬷嬷话里的颤音,抱紧了怀里紧绷着脊背的茂林。 “这东西应该是荒漠里多的,我们这南方不应该出现这种东西!”幸好这种东西喜欢湿气,又不能没有阳光,在水井里根本存活不了! 不然要是被有心人下在水井里,可得遭殃了! 王嬷嬷拧着眉头,心里起伏不定,不是她以前为着主子防侯府里的阴私,特地跟着宫里的老嬷嬷学了这些,也是不会知道的。 刘婶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王嬷嬷,这东西,她用过的,在周府,看着面色凝重的吴陵,刘婶子抿紧了嘴,她后来是把这些东西弄掉的,不然周县令也不会还能这般蹦跶! 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女学馆里的厨房呢? “待会我让人来把这口缸搬走砸掉,我们再买一口回来!”吴陵看着地上的七八只小蜘蛛,语气平静地安抚着众人的情绪! 用这东西的意图,怕是也和他当初用在县令家里的一样吧,只是就不知道这下蜘蛛的人,为着是谁了! “喵呜,喵呜!”美人从茂林手里跳下来,跑到吴陵脚下,叫唤了两声,便往厨房跑,吴陵立即跟上来,他一直是知道美人的不同寻常的。 跑到之前放水缸的地方,吴陵这才发现,水缸是被人移过位的,地上很明显地印着两个圆圈,一个深些,一个浅些。 女学馆里除了之前一起去望湘楼吃饭,一直都有人的,也唯有那天才有人可能溜进来。 外头,李娘子问张木,“阿木,这女学馆里的水有问题,这里近日怕是不适合让女学生们再来!”要是被有心人传出去,女学馆里的水有问题,那些家长还不又得闹过来! “嗯,一会我们便去学生家里通知一声,就说近日学馆要修葺,停课一段时日!”这里的衣食都得好好检查一下才行。 张木想着花府里的那帮护院,直觉得这事还得找花氏帮忙才行! 花漪对于张木和吴陵的再一次拜访,很是热络,自家主子难得遇到一两个真心相交的人,只是听了张木和吴陵的来意,花漪心里一阵心惊,忙对张木说:“这事我家主子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您二位稍坐片刻,我这就去喊我家主子!” 花漪说着,便行了礼往内室里跑去,张木眼皮一跳,花漪虽偶有莽撞,但是一向很是谨遵礼仪的,从没见过她这般慌张,即便是那日从望湘楼追着她家主子出去,也是迈着小碎步的,今个? 这花漪今天怎么有点奇怪似的,侧首和吴陵说道:“相公,你有没有觉得,花漪今天有点不对劲啊?” 吴陵眼眸一暗,大手覆在媳妇的手上,声调有些暗哑地说:“娘子,别急,一会花氏出来我们问问便是,她们知道的或许比我们多!” 他也很想知道,这滴水蜘蛛为什么会出现在女学馆,之前他是托着郑庆衍花了一千两银子买来了三四只,因只是想扰了周府的安宁,表哥倒是很痛快地给他把事办了,最后,那几只蜘蛛也是用火弄死的。 花氏倚在窗下绣着一只帕子,仔细一看,可看出,那隐隐勾出的绣样,正是美人的样子,眼风扫到花漪进来,微微抬了头,静默地看着花漪,等着她到近旁来回禀。 手上的针线微微拽的紧了紧,已有五日了,京城里那头也该有消息过来了! “主子,女学馆里出现了蜘蛛!”花漪身上虽有武力,从前厅一路跑过来,话音里也带了些颤音。 “蜘蛛?什么蜘蛛?”花氏有些莫名地看着眼前有些火急火燎的花漪! “主子,滴水蜘蛛啊!你忘了?这东西只有我们手里有,怎么会跑出去呢!而且还是女学馆!啊!”花漪忽地捂住了嘴! 对啊,只有她们手里有! 花漪直觉得脸上的热气立即消褪了下去,心里也平静了下来,难怪之前主子会在望湘楼里遇到周县令! 要知道,她们在这里定居了好几年了,早打听到周县令好女色,为此,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一向是派人盯着周县令的行踪的,那边他既要往望湘楼去,为什么,她这边没有收到风声! 之前因着主子的许嫁,她心里跟着焦急了好些日子,竟然忘了暗线这一茬! 花漪看主子脸上的漠然,心里暗暗地为那个不知死活的暗线点了蜡!要是玩忽职守,主子或许还能饶了他一回,只是这反水! “主子,丁家夫妇还在前厅里候着,你是否要去见一面?”花漪见自家主子有了决断,又恢复了往日里一言一行皆像模子里刻出来的大家婢女。 “走吧,我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们了!”花氏放下手中的帕子和丝线,门外的侍女立即进来给她整理裙摆! 张木见到花氏的时候,除了眼下有些乌黑,花氏依旧是那个端庄典雅的贵妇人,头上的挑心宝石,一样都不少,裙摆也没有一点褶皱,张木暗叹,美人就是美人,再不顺心,日子依旧过的精致。 “花姐姐,我是来和你讨几个人使唤的!”张木直接便开口了,她和花氏处了这一年,也有些情分在,倒不需要绕弯子。 张木只知道吴陵是在周家的灶上闹了点手段的,倒不知道也是滴水蜘蛛,怪不得要一千两呢!看着相公此时面上的几分赧颜,张木转过了头,对花氏说道:“我一向知道花姐姐是大户人家出身,这事也得你出手,我们市井小民哪懂得这些手段!” 张木这般爽快便应下,花氏心里也有些松快,这事祸头,毕竟是在她这里,就是张木埋怨她几句也是应当的,她还瞒着他们一家,让吴陵费了一千两银子。 吴陵见花氏后头的花漪,一张脸忽地涨红了,心思微动,指着花漪道:“难道当初在西大街上和旁人说什么滴水蜘蛛的人,是花漪?” 那日他想着媳妇的事,出了竹篾铺子,便见着西大街上有人在卖着许多瓶瓶罐罐,说什么包治百毒,连滴水蜘蛛,都可以,便有人好奇问滴水蜘蛛是什么! 他这才托着表哥找的,现在想来,估计花氏她们一早就跟着他,等他找了表哥,她们便也给表哥挖了套! 这花氏的势力,怕不是一般富户所能有的。 花氏见吴陵面上恍然大悟似的,拉着花漪出来,笑道:“花漪,给阿陵赔个礼来!” 吴陵摇摇手,说:“不,不用了,你们不想让我知道是你们,肯定有你们的难处,还愿意为我出手,我和阿木该谢谢才是!” 第46节 吴陵和张木走后,花氏看着这一对小夫妻俩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如果她和他也只是这市井里的一对平凡的夫妻,会不会也这样在粗茶淡饭里慢慢白头。 出了花府,吴陵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这花氏,怕是哪户达官贵人家的女眷,要是商户,论起豪富,有几个能比得过昔日的台州吴家,连作为郑家下一代家住的表哥都能轻而易举地蒙骗过关,这势力…… “相公,你想什么呢?”张木见吴陵肃着一张脸,手心痒痒地扭了他耳朵。 “哎,娘子,这在外头呢,咱们回家闹!”吴陵忙地把媳妇的手从耳朵上拿下来!咳咳,他现在也是竹篾铺的掌柜,好歹注意点形象不是。 张木撇撇嘴,瞪了吴陵一眼,这男人真是越来越别扭,看着路上有几个行人看着他们,张木也忽有些不自在,这下又得传她不守妇道了!o(╯□╰)o ******** 没几日,县令竟在家里中风了,周夫人急的团团转,把通台县的所有郎中都逮到了周府去,家里剩下的七房小妾,这些日子原本就被周氏震慑住了,此刻见靠山中风瘫在床上,眼斜口歪的,心里更是戚戚然。 听着几个郎中说,县太爷即使好了,怕说话也有些困难,一个个心里的惊涛骇浪此起彼伏! 如果说话有些困难,那这县太爷的位子不也坐不成了,那她们这些没有儿女傍身的妾侍,留在周家是为了什么?受大妇的磋磨吗? 年纪最小的是七小妾,她比原来的八房还要小上一岁,忍了几日,这一日周夫人又骂走了一位老郎中后,七小妾“噗通”一声跪在了周夫人的脚下,哭道:“夫人,我才十五岁,比家里的少爷才大六岁,求夫人放我归家吧,我什么都不带,我的首饰衣裳,都留在府里,扔灶里加柴都行,只求夫人放我归家吧!” 留在这里,伺候一个废物吗?她才十五岁,回家还可以找一户鳏夫或穷些的人家另嫁,她模样好,不愁嫁不出去! 几房小妾见老七这般苦求,心里也都有些动摇,周夫人还没从老七的话里回过神,见底下又跪了几个,也是哭着求放她们归家,银子衣裳首饰,什么都不要! 周夫人见着这一个个颜色鲜亮的小妾,气的脑子发昏,富贵的时候,她们都来堵她的眼,现在老爷一出事,这些贱蹄子,便想着另择高枝了! “呸,我告诉你们,世间没有这般便宜的事!你们不是想着出府嘛!行,我让你们出府!”周夫人看着脚底下的一片花花绿绿,眸子里淬了血色一般骇人! ☆、第94章 物尽其用 蜘蛛的事,花氏说接了手,张木和吴陵便都不再管了,县令大人中风,花氏的事便也不是事了,周夫人忙的焦头烂额的,也没时间找花氏的茬! 女学馆里又开始正常上课,经了这一回的事,张木和吴陵一合计,每日里都带着美人来女学馆! 学馆一开课,花氏便过来了,一身鲜亮的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米分色水仙花绿叶裙,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一头青丝挽成了如意髻,插了一支碧玉玲珑簪。 张木打眼一看,便知她心里的不如意怕是去了几分,上前挽着她的胳膊说:“花姐姐,你来的可真及时,一会儿便是你的课了呢!” 花氏美目流盼,桃腮带笑地看着张木但笑不语。 她是听到了这学馆里的热闹,才起身过来的,比着京城里那些不痛快的事,她有时候倒更眷恋这里,像阿木一样和夫君每日里处在一处,声量高些便可以听到,才是真的福气吧! 花漪见主子一见学馆,脸上的神情便松缓了许多,心里也定了一些,见张木见到主子也是极欢喜,心里也自觉的主子没看错人,“丁家少夫人,你是不知道,我家夫人一听到女孩子们晨读的声音,便在家里待不住了!” “我还怕你家夫人要在家里待个把日子才过来呢,早上青青还过来问我来着,怎么没看到花夫子呢!”既依旧喊着夫人,这花氏怕也是寡居的,不然怎会许嫁县太爷呢! “花夫子,花夫子,我们快上课吧!”甲班的雅音和青青,一听到花漪的声音,忙从学室里跑出来,果真见到花夫子,两人咋咋呼呼地便喊了起来! 她们可是担心了花夫子好久呢!花夫子没嫁给那般貌丑的县太爷,真是太好了! 花氏见到两个小女孩子,眼里也染了几层笑意,对着张木颔首道:“阿木,我可不和你闲聊了,我得去带她们下棋去了!” 眼见着花氏一手拉着雅音,一手拉着青青进了学舍,张木才转过来问面前的花漪,“花漪,那蜘蛛的事可查明白了?”虽说她们不插手,此时见到花漪,张木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少夫人莫担心,已经料理好了,是我家夫人这边的人出了问题,已经不碍事了!”主子交待过,这事若是张木问起,可以适当说一些,故此时,花漪斟酌着说了两句。 张木一早便没准备和花漪套话,见花漪露了这两句,便也不多说,去前头找吴陵去了。 到了五月,阿竹还没有回来,福福倒迈开了小脚丫子撒欢了,整日里丁二娘牵着她的小手,就在前后院里溜达,也不让人抱,像头小蛮牛一样,执意地要自己走,有时丁二娘一个没注意,磕倒了,也不苦恼,扬起脸便对着丁二娘傻笑。 福福除了丁二娘,最爱的不是爹,也不是娘,更不是爷爷,而是家里四只脚的成员,美人,她像是和美人能沟通一样,美人喵呜两声,她便知道美人是要挠痒还是绕尾巴。 常常张木一回来,便看到小闺女和福福两个躺在小竹床上,笑的欢快,有一次,张木还见着,福福给美人捏小腿肚子,美人眯着眼,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和吴陵说,吴陵反笑她:“娘子,你不知道咱家的猫不是一般的猫不成?” 张木对着近日来对女儿越来越百依百顺的相公,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家的相公也不是一般的相公,前个我还看到你给福福当大马骑呢!” 吴陵面上一阵尴尬,他都背着媳妇悄悄在地上爬的,怎么媳妇还是看见了呢! 没几日,张木忙好了后院女孩子的事,刚入了前屋,便见吴陵在刨着一根木头,胖乎乎圆滑滑的,一点倒刺都没有,“相公,这又是什么东西?” 吴陵吹了吹上头的木屑,看着媳妇,眨着眼问她:“娘子猜一猜?” 张木撇嘴道:“我才不猜呢,相公手艺那么好,做出来的好多东西我都没见过,我哪能猜出来!” 张木说的是实话,前一段日子,她便见着吴陵折腾出了三个嵌套的手镯,一家三口,一人一个,中间还有一个平安扣,给美人挂在脖子上了。 “阿木,这回连我老头子都猜不出来,你啊,更猜不出来了!”丁二爷在东边屋里听到,朗声笑道。 张木看着自家相公颇为自得的模样,手心便有些痒痒,见东边公公在招呼客人,磨了磨手指便伸到吴陵的脖颈处,呵起了痒,“你别说啊,别说啊!” “好,好,我说还不行吗,是木马!”吴陵求饶道。 张木听是木马,饶过了吴陵,仔细对着那块木头看了两眼,确是有点像马的身子,“这是给福福玩的吗?” 吴陵摇摇头,“不,娘子,这回可不是给福福玩的!” “难不成谁家订的?” “也不是!”见媳妇有些诧异地从木头上移了眼过来看他,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水波潋滟,犹似一泓清泉,叮叮泠泠地在他心里流动起来,吴陵面上忽地一囧,拿些小刀,微咳两声,道:“娘子之前不是想开间育婴馆嘛,我准备提前给娘子备起来,先做十二个生肖木件出来!” 现在竹篾铺里的生意也渐渐稳了起来,虽然也不是很热闹,但每日里也有些人过来挑选一些小件的东西,也常有人借着买东西来探听女学馆情况的。 他记得媳妇一开始是想开育婴馆的,他正想着给福福多做些玩的,等过一段时间她腿脚利索了,玩这些正好,要是借着给育婴馆做,他可不就能给宝贝闺女做上许多了! 张木一下子便猜到了吴陵的心思,“要是给福福做这许多,确是太耗费功夫了,可既然相公有这心,就先做着吧,等女学馆里这批女孩子学的有点样子,我再筹划育婴馆的事吧!” “倏”地一声,美人跳在了吴陵打磨的木头上。 吴陵看着它扒拉着小爪子想把木头拖去玩似的,轻轻地在猫背上拍了两下,“娘子,美人最近越来越难管了,还是得让福福来治它,改明儿把福福也带过来吧!” 张木看着这个早已化身为女儿控的相公,无奈地移走了美人,“相公,福福就是个小惹祸精,她要是过来,咱两都别想干活了!” 能迈着小脚丫子的福福,过早地便进入了鸡嫌狗厌的阶段! ***** 五月的天气一日日地热了起来,眼见着端午节便要到了,竹篾铺里做了许多小巧的装粽子的小篮子,四四方方的,四角都挂了长长的蕙子,竹篮是丁二爷和吴陵编的,蕙子是苏娘子带着女学生们做的,一个竹篮子硬卖到了五十文钱! 县里的大户人家也多,这小巧的竹篮倒是受欢迎的很,买回去送粽子给亲戚家好看不说,就是自家也可以留着给婆娘或是女儿装绣活。 五月竹篾铺的账本刚好轮到相怡和茂林做,两人按着成本、数量、价格等等一列列列好不说,还得想些招徕客户的主意,两个小姑娘觉得颇是新鲜,都卯足了干劲,相怡这头回家便请教叔叔去了,李娘子不懂庶务,茂林便自个天天在屋里折腾。 李娘子这一日看着自家闺女,在纸上写着一串奇怪的东西,长长瘦瘦的,像什么鬼画符一样,不由拿起纸多看了几眼,“茂林,你这写的是什么呀?” 这东西,她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茂林瞅了眼老娘微蹙的眉,低了头默了一会,答非所问地道:“娘,我都这般大了,你咋还这么好看呢?” 猛地被女儿夸了一句,李娘子心里一喜,却又听到闺女嘀咕,“这样子,是不是就是木姨姨说的风韵犹存呢?” 李娘子伸手便在闺女的额上弹了一指甲盖,“瞎嘀咕什么,你娘我还正是好时候懂不懂!”她才二十六,正是女人丰姿绰约、风情万种的时候,这毛孩子咋越来越跳脱呢! 举着纸在闺女面前挥了挥,“行了,别和我瞎扯了,这上面的符号是什么?” 茂林纠结地皱着小眉头,立在李娘子的面前,半晌不吭声,“是记账用的,娘,我给你看看我记得账本!”茂林呼啦啦地跑到她的床头,十分宝贝地捧出一册账本,递给娘。 李娘子翻开一看,上头第一列列着竹篾铺里的小竹篮、木凳、簸箕、橱柜、衣柜等等木件,第二列、第三列便是那长长的画符,“这是你木姨姨教的?” 李娘子眼帘一掀,看着女儿纠结的小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心里不由感慨,这孩子和阿木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了,竟还想瞒着老娘了! 忍不住挖苦道:“哎呦,你木姨姨就和你好,不和我好不成,你不说,我自己去问!谁稀罕啊!” 李娘子话一说完,便见自家闺女皱巴巴的小眉头一下子便松开了,转瞬便笑嘻嘻地说:“哎,娘,我们都用这个做账本,木姨姨说,看起来方便,一目了然!” 茂林大致给老娘说了一下这下数字的意思,还不忘叮嘱老娘一句,“娘,木姨姨说了,这个是她在别人家偷学的,不能和别人说是她教的,不然人家会来找她麻烦的!” “好,娘也不说!”李娘子摸着女儿的两个小丫髻,一口应道! 张木待她不说,待茂林还有这学馆里的女孩子,一向是很上心的,便是看在这份上,她也不会说的! 张木下午听李娘子说了茂林对她的维护,心里也暖暖的,那东西,也不是不能说,只是防着尚书府里的那位罢了! “哎,阿木,她们那账本可还行?”李娘子自幼是当着才女养大的,诗词书画她都能露个几手,只是这管家理财,她是半点不动的,不然也不至于依着兄长过日子了!只是丈夫不在,女儿还是多懂些庶务好些。以后到了婆家,自身也能立起来! 张木早看出李娘子并不想养一个和她一般不懂庶务的女儿,此刻便笑道:“李姐姐放心,茂林机灵着呢!” 并不是她偏心,实是茂林这丫头脑子恁地好使,她竟想出,买满了两个竹篮便可以得一方丝帕,满了一两银子,便可得苏娘子亲手做的一个荷包,五两银子可得女学馆里特有的书袋! 女红课上,她们和苏娘子做的绣帕、荷包不要太多,她和几位夫子都收到了好些个不说,连小福福的帕子、荷包都有几十个了! 真真是物尽其用! 端午节还未到,女学馆里的竹篮子风靡了通台县不说,周家又闹了热闹出来! ☆、第95章 点点火花 周县令一直中风卧床,周夫人带着四个儿子日日守在床前,最大的儿子有十岁了,小的也有四岁。 周家二老看着床前的男娃,对儿子卧床不起的伤痛也消下去许多,凭着儿子攒下的家业,只要养大了这四个男娃,周家不愁没有再兴起的时候! 周家二老看儿媳的眼睛便越发柔和,儿子不行了,以后仰仗的只有孙子了! 周老太爷摸着稀疏的胡须对儿媳说:“老大家的,我和你娘年纪都大了,伢子又卧床了,这家以后就你来当吧,以后这家呀就靠这四个乖孙了!” “是儿媳不孝,爹和娘早该安享晚年的,以后这家里的事儿媳便带看着,有不懂的再请教爹娘!”周氏听了公公的话,赶紧诚惶诚恐地道,这两个老不死的,说是看重她,还不是让自家相公一房一房小妾地往回纳,还藏着家里的地契、房契,让她动不动捉襟见肘! 周老太爷见儿媳一如既往的恭顺,心里颇为满意,拉着兀自对着儿子垂泪的老妻一声长叹,一声短叹地回了屋。 这几日饶是张木整日里在家里和学馆里转悠,也从爱打听的刘婶子那里听到,周府上近日来有好些牙人出入,说是周夫人要盘掉了宅子、田产回老家呢! “啧啧,谁能想到这周扒皮竟然好不了了呢!”刘婶子一边挽着袖子准备理今天刚买回来的豆芽,一边和在院子里闲聊的苏娘子、王嬷嬷感叹道! “这周夫人倒是心里清明的很!”苏娘子忍不住冷哼一声,“周家这几年可没少鱼肉乡里,周大人这番卧病在床,朝廷肯定要派新的县令过来上任的,周家要不赶着走,县上等着找他家秋后算账的人家早就排了长队了!” 整个通台县谁不清楚周家人的秉性,周县令贪财好色,纳了好几房小妾不说,就是这县里被骗到县衙里或那个犄角旮旯里被污损的妇道人家也是不少的! 周夫人也最爱扒拉县里大户人家的家底,她家院子里的花卉有几盆是掏了钱的?就是她身上穿的衣裳料子也是逼着底下人孝敬的!更别提那插戴满头的珠翠了! 这等吸食民脂民膏的父母官,活该一辈子中风卧床不起的! 苏娘子这些日子心绪平复了很多,特别是住进了女学馆里以后,每日和刘婶子、李娘子几个伴着,无论是白日还是夜里都热闹得很,她这心里也阔朗了几分,有时候竟也会跟着几个娘子八卦几句! 见苏娘子微微不屑的表情,王嬷嬷举着袖子掩了嘴,微咳了两声,这苏妹子也跟着刘老货学会了几句口舌了! 周夫人要盘掉的不仅是周宅、田地,还有家里的奴仆,以及妾侍! 而且还指定了要将七房小妾都卖到勾栏里,故此才约了好几个牙人过去,谈的不是价格,而是勾栏的去处。 第47节 张木听到的时候,心里都忍不住抖了两下,这大妇也太狠了! 吴陵反笑媳妇心太软乎,“阿木,你要知道,从她们要入府给周县令当妾侍的时候,就已然做好了卖身的姿势,自此她们的名就不是她们的了,她们既要享周家的富贵,自然也得承受身为妾侍的被动命运!” 以相公的良善,说出这般话,怕是心里对妾侍是恨毒了的,张木看着吴陵面上闪过的痛苦神色,心里有些钝痛,即使杨杏被遣回勾栏又怎么样,相公无助、流浪的童年,刻在他心上的创伤,怕是永远地留下了印记吧! 一双素手从腰上环住,吴陵觉得背上一片柔软,感受着背后温暖的气息,刚刚触及到的刺痛渐渐地缓了下去。 这辈子他就要守着阿木好好过一辈子! 五月底的时候,周家的几房小妾便都脱手了,周夫人的残酷冷血再一次刷新了通台县百姓的认知,七房小妾全都卖到了边疆处的勾栏,为此,周夫人少收了二十两银子! 谁都知道边疆野蛮未开风化,那里的男子更是粗鲁无比,这七房小妾的命运在出通台县的那一刻,便染了一层悲色。 周夫人的这一手让张木也惊了一身冷汗,要是花氏入了周府,周夫人怕得磋磨死她吧!只是以周夫人这般狠辣的心性手段,真的会放过让周县令大动干戈的花氏吗? 张木和花氏说了心头的担忧,花氏兀自掐着手头上的一串白灿灿的槐花,半晌没有反应,边上的花漪轻声唤了一句:“主子!” “额?”花氏抬眼看了下花漪,见她朝着张木努了努嘴,心头微晒,把槐花递给了花漪,拉着张木的手笑道:“木妹妹勿怪,我刚才想着事儿走了神!” 张木不在意地摇头道,“没事,姐姐怕是心里存了事儿吧,我看你好些日子精神头都不太好!” 其实周县令的事之前,花氏便郁郁寡欢了好些日子,故此她才提议说请花氏去望湘楼的,哪想到半路又遇到了这么些龌蹉事,倒是忘记了花氏之前的事了,此时张木想起来,眼里便不由带了几分探寻的眼神。 花氏樱唇一勾,“也不瞒妹妹,其实我不是守寡或和离之身,我有夫婿的,只是他将我放在这里已然有好些年了,却一直没有接我回去!” 张木敏锐地察觉到,花氏说到“好些年”的时候,语调有些微微的颤抖。 “姐姐莫怪我说话粗俗,凭姐姐这般的人品样貌,怕是做妃子也是可以的,既然那人被尘蒙了眼,姐姐明珠另投便是!” 花漪猛一听见张氏的话,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这张氏哪来的胆子,竟然劝主子另嫁!花漪直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这要是被世子爷知道了,怕连她们这些随侍的下人都没好果子吃!花漪想出口劝解两句,却不期然地发现自家主子脸上挂着的明晃晃的笑容,心口一噎,霎时灭了音。 张木还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已经得罪了某位权贵,心里犹自不岔,凭什么女子就要这般无望地守着一个音信杳无的男子呢,既然他不能在她最好的年华里好好呵护她,为什么女子还要这般自嗟自噎呢! “木妹妹说得对,我年纪还轻,连一儿半女都没有,合该再找个好人家嫁的,今日听了妹妹的话,心里头敞亮了许多!以后还得托木妹妹帮我掌个眼才好!”花氏语调柔婉,轻轻缓缓地,像是羽毛扫过耳膜一般,令人心里□□难耐! “花姐姐想开便好,其他的都好说不是,不仅是花姐姐,还要苏娘子、李娘子她们几个,年纪也正好着!也不瞒姐姐,我自身便是和离后再嫁的,最看不得女子因了一桩婚姻毁了后半辈子,真的不值当!婚姻不和谐,不是我们一人的过错不是,凭什么不为对错,就判了我们要自我惩戒一辈子呢!” 花漪看着说着激动的张氏,再看自家主子眼里闪耀的星星点点的火花,口上呐呐不能言,这,这是要劝各位夫子集体找婆家吗? 花氏认识张木也有一年多了,平日里看她对女孩子格外宽容优待,之前说女学馆里的女孩子不需要学着怎样低首下心,花氏便已经对张木侧目了一回,今个听她劝自己改嫁,心里不由得油然生出一股蓬勃的生机来! 是啊,她这般的人品相貌,凭什么隐姓埋名地生活在这一小方的旮旯地呢! 当晚李家娘子从张木嘴里听到:“李姐姐难不成就准备守着茂林一辈子孤孤凄凄地生活时”,吓得差点掉了手里的筷子,惊惶地看着张木,问了一句:“木丫头你啥意思啊?” “娘,木姨姨是让你再嫁呢!”茂林口里含着一根面条,吞吐不清地说道,看自家娘一副难以相信的模样,又补了一句:“娘,你还风韵犹存呢!” “咳咳,咳咳……” 李娘子被茂林末一句刺激的差点水呛了喉咙! “李姐姐,我说的是真心的,不独你,还有苏姐姐、刘婶子和王嬷嬷,你们要是遇到了合心意的,都不要顾忌才是!不怕诸位姐姐婶子们笑话,我便是和离过的人,你们瞅瞅,我现在和阿陵也过的挺好啊,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不能一味顾忌旁人的眼光不是!” “喵,喵!” 门外传来美人的叫唤声,张木心头一颤! 心虚地看了眼门外,她刚才声音应该不大吧,前院的相公应该不会听到吧,最近越来越容易吃味,要是听到了,晚上估计又得哄了!╮(╯▽╰)╭ 苏娘子窘的红了脸,埋头划拉着碗里头的面条,轻轻细细地,尽量减少自身的存在感。 刘婶子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阿木,你们小娘子们嫁人是应当的,我和王老货两个都这般大的岁数了,再说这些,真是太难为情了不是!”她连外孙都快有了,还改嫁不成? “婶子,你今天四十还不到呢!”在她们那个世界,四十改嫁的再正常不过了,不说四十,便是六十、七十都有的。 “我今个也就是和你们说个话头,这事还得看缘分不是,等遇到了合心意的人,咱们再聊这话题!”张木心里头清楚,对这些孤身生活了这许多年,从来没想过再嫁的人而言,改嫁是一个不可能、也不会发生在她们身上的事! 她要做的,便是滴水穿石一般,一点,一点地给她们灌输,一日两日,一月两月,再差,一年两年,等遇到合心意的了,她不信这几人不会往那上头考虑! 端午没到,烈阳还没射过来,而女学馆里的夫子和学生们,便在张木絮絮叨叨的劝嫁声和茂林、相怡风风火火的一轮轮策划中每日里弄得晕头转向。 到了端午那一天,热闹的不仅是竹篾铺里的竹篮、书袋,还有书肆里新出的《白蛇娘子》一书! ☆、第96章 冰糖葫芦 “苏妹妹,你这一天绣了多少块帕子了啊?都是我家茂林淘气,说什么满五两银子送一块你绣的手帕,这下好了,劳你累了这些天!”李娘子端着一盏温茶过来给苏娘子,一边对自家的女儿进行谴责! “不说这些客套话,茂林和相怡也是我的学生不是,她们管家理财要是真能有些能耐,也是我脸上有光不是!”苏娘子接过茶,试了下水温,抿了一口笑道。她绣了这许多年,也不在乎这几日的,不过她还真没想到自己的帕子这般让人哄抢!加上今个从她这里拿出去的,共有一百多块帕子了! 苏娘子用茶盏上的氤氲热气熏了下眼睛,抬起头对李娘子柔和地笑道:“那些女孩子们这下可得抓狂了,那荷包、书袋比帕子可费时多了!”之前的书袋上还绣着一些竹子或石头,要么是一些简单的字,可饶是如此,这临时赶工,也够那些女孩子手忙脚乱的了! “唉,连刘婶和王嬷嬷都帮助赶做去了!这学馆里大约就我一个闲着的!”李娘子说到这里,不由的揶揄了一下自己!她当了二十多年不染俗务的清贵才女,临到女儿这里,倒是热闹多了! “哎,李娘子,你看到阿木没有啊?” 炎热的院子里,丁二娘额上的汗都沁了出来,便是以往镇上的过年时节,也没这几天这般忙过! “我适才看到阿木像是在厨房里呢!”李娘子应声出来道。 才说完,里头的张木便答了声,“娘,我在洗粽叶呢!” 丁二娘看着张木前额上的汗珠子密密麻麻的,忙两步走过去,抢过她手上的粽叶,佯斥道:“这活你哪做过,一会你摸福福的脸,她非得扭头不可!”这粽叶子洗多了,手上可得要磨一层皮的,最是磨手不过的事!自家这儿媳妇,她是知道的,自幼一手好针线,这些灶上的活计可没多做过! 丁二娘一进厨房,便闻到了热烈的米香,热气氤氲的厨房里,丁二娘看到灶台上已然摆着好几个变了色的竹筒,忙把张木推到厨房外,边说:“你做了这许多竹筒粽子就够了,剩下的我来就行! 说罢就撸起袖子,哗啦啦地洗起了剩下的棕榈叶子,张木和李娘子对看一眼,满脸无奈,她是准备自个好好露一手来的。 李娘子笑着排排张木的肩,对她摇摇头,遇到这样的婆母,真是阿木的福气啊,多少人家婆媳闹得不可开交的,便是她自己立志要为相公守身的,也不得婆婆的待见,不然哪会带着年幼的女儿回娘家投奔哥哥呢! 丁二娘见儿媳妇不来掺和,心里才满意了,对着张木喊道:“阿木,福福在阿陵那儿呢,你去看看!” 张木也只得无奈地去前院找相公和女儿,准备一会棕榈叶子洗完了,再来包粽子,她好几个月前便惦记着今年的端午了! 去年端午怀着福福,顶着个大肚子,没到端午就已经觉得气闷的慌,也没心情捣鼓吃食,今年,有了刘婶子这一厨艺高手不说,就是女学馆里的女孩子们经过一年厨艺的集训,手艺也颇拿的出手了,张木想起现代的许多端午美食,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雄黄酒、绿豆糕不说,便是粽子,张木心里头可存了好些年的心结,o(╯□╰)o她小学的时候,听了同学说家里包的咸鸭粽好好吃,许是同学当时在阳光下微眯着的眼太享受了,使得张木一直惦记着咸鸭肉粽! 可是她家老娘年年忽略她的心愿,不说肉了,直接塞个红枣便算格外开恩了,导致张木每每在外头看到肉粽都忍不住买几个尝尝!却没一回能解得了馋! 她这里惦记着自己没有解馋,前院里的福福,也惦记着自己没有解馋,福福早在四月便断了奶水了,现在都是每日里喂些蛋羹、肉糜粥给她吃,可这小蛮牛五月便长出了一颗牙,整日里牙齿都痒痒,到处要啃东西! 美人现在一直和福福形影不离,一人一猫已然好的像一个一样,张木意识到她们友谊的伟大,是有一次半夜起床看福福,这丫头的小手心里竟然攥着一条小咸鱼,在吧唧吧唧地咬着还是舔着! 赫然是给美人特供的小咸鱼! 这边张木一跨过拱门,来了前院,美人便蹦跶着跳到了跟前,小福福也挥着小手,使劲地蹬吴陵,要从他身上下来! 张木看了一眼,一点不为所动! 福福虽不到一周,个头却窜的老高,脚劲大,吴陵原也只轻轻地抱着她,被她一通乱蹬,竟有些招架不住,只得对着媳妇哄道:“娘子,你接个手吧,她这回是真的要你!” 张木看着女儿笑的眯成了一条小缝的眼睛,不确信地缓缓伸出了手。 “崩,崩!” 福福往吴陵怀里一缩,抱紧了吴陵的脖子,看着娘一脸纠结的表情,笑的更欢畅了! “这丫头这把戏也玩了几十来回了,怎么还不腻呢!” 张木愁苦地从相公怀里扒拉出女儿,这么小就会忽悠人,以后长大了,还不知道坏成什么样! “娘子,等你再笨几回,她就腻了!”吴陵扭着女儿的小脸蛋,直觉得舍不得松手。 “哈哈,福福和阿竹小时候真像,那小子小时候也喜欢玩这一套把戏!”丁二爷从竹篾里抬起头来,笑呵呵地道。 “爹,你说,阿竹是不是也该回来了,之前来信说不是五月底吗?明个就端午了,要是回来,还能一块儿过节呢!”张木啃着女儿塞过来的小手指,一边问道。 “嗯,估摸着也就这两日了!”丁二爷想起小儿子的归程,面上现了一点期盼,阿竹今年才十五呢,十五的进士,整个芜朝,怕也是数的过来的! “阿竹哥哥真的要回来了吗?”茂林从柜台后头的账本里回了神,兴奋地问道。 “茂林,你啥时候,这么关心阿竹了啊?”张木看着茂林开心的红扑扑的小脸蛋,鬼使神差地问了这么一句。 问过才想起,茂林今年才九岁,自己真是多想了! “阿竹哥哥答应我,给我带京城的糖葫芦吃!”茂林脆生生地答道。 “糖,糖”福福挥着小手,推着娘亲,要糖! 福福还小,张木连白砂糖都不敢给她碰到,平日里倒要兑开,吴陵倒曾拿过一根糖葫芦给她舔,那时候还没长牙,等长牙了,张木怕她吞了糖块进去,已许久没给她舔过糖葫芦了,这丫头却惦记上了! “行,等你阿竹叔叔回来了,你就有糖吃了!” 张木说的无心,老天却有意,离家快三个月的阿竹,终于在端午的后一日里回了家,从七品的米分底黑靴,一身锦缎青袍,端一个玉面书生的俏模样,在柳叶巷口走过,晃了一众小娘子的眼。 后头的吴陵看着前面如贵公子一般的阿竹,眼眶微潮。 阿竹是接了朝廷的任命昭书,是回来接周县令的差的,本来阿竹因年幼,长的又活泼可爱,很得圣人的眼,想让他留在翰林院里慢慢磨练的! 然云阳候世子,来了一句:“圣上,丁小郎君正是青葱少年,放在翰林院里怕是会磨了性子!” 下头一个官员耳目灵些,便当即报了通台县县令得了重病需辞官的事,于是阿竹便被赶了回来! ☆、第97章 秋后算账(上) 随着阿竹回来的,还有李二哥,李二哥进了城便和阿竹暂别了,直接回了惠山书院,说是过些时日再来! 吴陵从城门口接回了阿竹便带他直接回家,刚到巷口,陆陆续续的炮竹声便响了起来,阿竹和吴陵都不由的愣了愣!还是得意楼掌柜看着巷口的两人,笑呵呵地拱手道:“我等得知丁家少爷高中,一早便买了些炮竹回来为丁少爷接风。” 如意楼的掌柜看着得意楼的死对头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一样有层次,心里顿感一阵恶寒,却也立即上前道:“鄙人已经为丁家公子备了些茶点,还望公子赏脸!” 得意楼的掌柜暗骂一声“老滑头!”也忙对店里的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也是在掌柜的手底下磨了好些年的,极有眼色的跑向了后厨,备茶点去了。 得意楼的掌柜看着小二灵活的腿脚,心里头的郁气才捋顺了一点,对阿竹作揖道:“鄙人已经备好了公子一贯爱吃的高汤云丝,丁公子要不移步去尝尝?” 阿竹看着面前两位常见的掌柜争相拉他去吃茶,觉得脑仁子有些疼,这回家了,也没得消停,看着边上阿陵哥哥似笑非笑的模样,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摆手道:“两位掌柜的客气了,我离家时日已久,家中二老甚是挂念,还需早一步回家,改日再过来吃茶点!”左右一拱手,阿竹便疾步往家走去。 吴陵目不斜视地跟在阿竹后头,冷不丁地得意楼的小二塞了一个食堂给他,“已经做好了,大公子带回去尝尝吧!”掌柜的笑眯成一条缝的小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吴陵。 吴陵接过食盒,从怀里摸出一角银子塞到小二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阿竹高中回来,日子可有得闹了!还好丁家也就丁大家和这一房。 阿竹走到家门口,回头看到提着个食盒的哥哥,笑道:“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 吴陵拍拍阿竹还稍显窄的肩膀,笑道:“以后你就是通台县的父母官了,当然得和你把近乎套好了,快敲门吧,娘可盼了好些天了!” ************ 阿竹带着县令的任职文书回来,那边周县令一家一时还没有搬走,幸好他们一直嫌县衙破旧,住的是新买的屋子,这才没有和新上任的阿竹在住处上起冲突。 第48节 然,冲突还是有的,比如,状告周县令一家在周县令任上时横行乡里,仗势欺人的就有好几户人家,阿竹还未正式上任,状纸便已递到了县衙的颜师爷手里。 自古便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周县令虽然退下了,但是整个衙门里的办公班子还是之前的一套,他们都是实打实的通台县城人士,比县令的根基还要根深蒂固许多,哪一个没有几个交好的吏胥,只要不往死了得罪人,这一碗饭便是端到老的。 丁家和颜师爷有些沾亲带故不说,便是之前周县令想要娶花氏,颜师爷也是在其中替丁家这边使了些劲的,不然周夫人怕是没那么容易放了花氏!故此,丁家一直对颜师爷都怀着一层感激,这回阿竹上任,来往更是比往日里融洽许多。 走了一个往死里作的扒皮,来了一个良善的故人之子,颜师爷心里也乐呵了好些日子,临到老,这一行倒给他熬出个好光景来了。 阿竹一上任,颜师爷便将状告周县令的状纸呈了上去,他私心里也是想给丁家一些惩戒的,不说已经瘫痪在床的周扒皮,便是周夫人心肠也忒恶毒了些,竟将七个年纪正好的妾侍卖到了边疆的娼门里! 没到阿竹出手,周夫人自己又开始蹦跶了,竟雇了十几个壮汉堵在了花府的大门前,掐着腰便在那里破口大骂:“又不是你这个丧门星,我家夫君怎地会躺在床上不起!婚约是一早就定下的,不要以为我家夫君卧床不起就想着赖婚,花家的狐狸精,我告诉你,你还就得入了我周家的门不可!” “哗啦!”花漪端着个木盆,看着被洗脚水浇了一身的周家婆娘,骂道:“哪家的恶狗在我家门前叫嚷!再不走,可别怪我不客气!” 周氏抹着脸上的水,见出来的是个侍女,不禁气笑了,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她就不信,她堂堂的县令夫人好对付不了一个小丫头不成,看了眼边上候着的领头的护院,那护院心领神会,对着手下比了个手势,众人便齐齐往台阶上去,想给花漪一点颜色瞅瞅。 ☆、第98章 秋后算账(下) 不说花漪本身就有一点武力值,便是隐在院里的护院也不是吃素的,平日里怕惹人耳目,低调惯了,这回有人欺上门来,自是不会再隐在暗处。 院里的护卫齐刷刷地涌出来时,周家婆娘和其带来的手下,都没有反应过来,两排着了青衣的护院,面无表情地肃立在大门两边,他们的肤色统一有些黝黑,嘴唇紧抿,笔直的身形像一把把蓄势待发的弓箭,只待主人的一声令下,便要齐齐地射向敌方一样。 花府门前的气压一下子暗沉了许多,除了花漪,谁也不敢大口呼一口气一样。 周家婆娘饶是在通台县里横行惯了,此时心里也有点发怵,倒是她小瞧花氏了,难怪会能惊动了京里的贵人! 周家婆娘手不自觉地碾了碾,这桩事要是办成了,自家能够无忧地留在通台县不说,是个儿子的前程也有了着落,真是百无一害的买卖。 “夫人,夫人,属下先走了,工钱不要了!”周家婆娘正在思虑,带来的一护院忙不迭地往后退,可是腿好像有些发软不利索,一直在打颤。 周家婆娘闻言正待喝斥,看到正是护院的头子,斥骂的话不由得吞到了嘴里,他要是走了,这一种护院怕也是不敢留下来了。 花漪撇着嘴,不屑地看着周家婆娘,就这么一群乌合之众,也敢闹到她家门上来,哪儿借来的胆子! 周家婆娘好歹这些年也久居通台县的土皇后之位,深谙市井里的御人之术,当即果断地开口道:“这些年仰赖大伙为周府出心出力,这份忠义,我周家记在心里,今儿这事大伙要是帮我办好了,回府便赏银二十两!” 二十两可是他们一年工钱的两倍啊,许多见着头儿要走也蠢蠢欲动的护院,都不由的按捺住了要移的脚。 只是刚开口要走的护院头子却果断地摇着头,直接往巷口跑,呸,什么忠义,他周家还能有忠义这两字? 他刚才可在那群青衣人身上感受到了肃杀之气,这绝不是一般的护院能够有的,特别是在这么一个小县城里,这几年他赚的银子也够了,可不能栽倒在周府这棵已倒下的树桩上,临到巷口,想着这几年一处喝酒闹事的兄弟,终是忍不住喊了一句:“要命的就快跑!” 说完,便呼啦啦地跑的不见了身影。 周家婆娘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已经唰唰地落下了几个红掌印,疼的她觉得脸都不是自己的了。微微一动,一颗牙齿落了下来,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收回手后站在院内的一身碧绿色罗衫的侍女,一双罥烟眉下面的眼里渗出一股寒气,像是要将她吸进去似的,周家婆娘觉得心口疼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花漪看着面前周家护院,已然有些退缩,看着周家婆娘强自撑住的模样,冷冷地说:“要是再有一点声音扰了我家主子的清静,就没这么便宜的事了!”说罢对着两排青衣人招招手。 周家婆娘便见那一群骇人的煞星瞬间没了踪影,看着阖上的大门,心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才惊觉后背上的衣衫都湿透了。 由婆子搀扶着回了周家,一路上心里惊异不定,这花府当真是藏着金凤凰呢,贵人给的诱饵固然大,可是眼下老爷已经不顶事了,要是自己再捅了篓子,四个儿子的前程,一着不慎便毁了,周氏想着刚才那两排青衣人,心里越想越怕。立定注意,得赶紧打包行李离开通台县! ****** “主子,这周家特忒烦人了,竟敢上门来找事!”花漪想起周氏那婆娘还是一肚子火,要不是主子叮嘱了别闹事,刚才她才不会那般便宜周家婆娘。 “怎地,她想让我去她家做小?”花氏看着花漪气鼓鼓的脸,心里有些好笑,拍拍她的手,笑道:“行了,别放在心上,陪我去柳叶巷里看福福走!” 要是她没有来这里,她的孩子也该比福福还有大上几岁吧! 天气越发炎热起来,福福系了件福娃抱鲤鱼的大红肚兜在桃树下和美人在闹着玩,花氏跟着张木进来的时候,福福正握着一条小咸鱼喂美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上眼睫毛扑闪扑闪的。 肉乎乎的小屁股让花漪想起八仙过海里李拐老逮着的化身光屁股的小胖子的灵芝,对着张木笑道:“不是福福有了小名,我还真想给她取个!” “那花姐姐就不凑巧了,你呀留着给你以后自个的孩子用吧!” 花氏听这一句,心里一顿,看着张木面上狡黠的表情知她是好意提醒,长叹了一口气,对着花漪说,“花漪,你在这看着福福和美人,我和阿木进去聊会天!” 花漪正看着福福一副人小鬼大的喂小鱼的模样觉得可乐,听闻忙应下。 进了厅堂里,张木要张罗给花氏沏茶,花氏示意不用,拉着张木坐下,苦笑道:“我是来找妹妹谈心的,我这心里啊,像是长了草,再不拔,就要烂掉了!” 张木这才注意,花氏今天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明艳,一袭家常的撒花群,头上也只插了支束发用的白玉簪子,不由试探道:“花姐姐是遇到什么事了不成?” 花氏触及心底的那一处隐秘,眼泪毫无征兆地便落了下来,快六年了,六年,两地分隔六年,六年前她便死了! 晚上吴陵回来,看着坐在床上见到他毫无反应的媳妇,忍不住不满地咳了声,张木眼皮一抬,无精打采地说:“相公,我今天好累啊,你自己去厨房弄点吃的吧!” 丁二娘和丁二爷带着阿竹回家祭祖了,这院子里也就她两个,故此,这两日张木才留在家里照看福福,没去学馆。 “今天福福又皮实了吧?等爹和娘回来,就把她带到学馆里跟着夫子们念书算了!” 张木看着一脸风轻云淡的相公,忍不住吐槽道:“相公,你见过一岁的娃就可以读书的吗?”真当自家闺女是神童了! 吴陵面上一囧,吱吱呜呜道:“沾染点书香也是好的啊!” 张木懒得和他辩,起身去看睡在摇床里的女儿。 当晚,张木在床上辗转了好一会后,吴陵模糊糊地听到她嘀咕,要去京城。 ☆、第99章 两朵梨花 礼部尚书吴府,画廊下的吴茉儿接过贴身绯衣婢女递过来的鸟食,漫不经心地一点一点喂着笼子里的百灵鸟,朱唇轻启:“还有影卫?” “啾啾”鸟儿转着脑袋盯着吴茉儿涂着豆蔻的手指,随着吴茉儿的手转动,显是饿的有些急了。 “小姐,那边的消息是这么说的!”另一个穿着跪在地上的绿衣婢女恭敬地回道。 吴茉儿瞅了眼身子有些打颤的婢女,眼眸里闪过一丝满意,看来前段时间她用在吴芷沅那贱婢身上的手段,倒是也给这些人敲了警钟! 吴茉儿把手上的鸟食递给绯衣婢女,伸出手,作势要拉起跪在地上的绿衣婢女。 绿衣婢女余光撇到一抹富艳的红色,心里一突,小姐这是要搀扶她不成?待那红色衣袖真的落在了自己胳臂上,绿衣婢女连忙俯下身,微微有些打颤地道:“不敢劳小姐,奴婢卑贱,不敢,不敢!” 料想的感恩戴德,热泪盈眶没有,看着脸上惶恐不安的婢女,吴茉儿脸上现出一点恼怒,真是不识抬举的东西!想到还要用到这奴婢,吴茉儿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 待绿衣婢女颤巍巍地转过了廊道,吴茉儿问贴身婢女,“阿珠,你说,我是不是吓到她们了?” “小姐最是菩萨模样的人,怎会吓到人呢,是这婢女没见过场面,一下子顶了先前姐姐的位子,心里惶恐怕出错惹得小姐厌弃而已!”绯衣婢女脆生地答道。 倒还没有人夸她像菩萨,吴茉儿面上也带了点欢颜,接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喂着笼里的鸟,“那人竟还有影卫护着,倒是我小瞧了!” 吴芷沅没有以正妻之礼入住云阳侯府,但是依旧入了府,只是执的是妾礼罢了,这其中自然少不得吴茉儿的功劳,眼看着云阳候世子迎娶吴芷沅的日子越来越近,眼看着吴芷沅每日里穿花蝴蝶般趾高气扬地在祖母面前转悠。吴茉儿才想起来这本该是她的夫君啊! 什么继室,什么大了七八岁,没有人再逼着她嫁入云阳侯府,她倒觉出云阳侯府世子的好来! 她便忍不住又动了手脚。 京城里传了好些日子吴府旁支家的庶女仗着得了云阳侯府世子的青眼,不将吴家嫡小姐放在眼里不说,竟还盗取了吴家嫡小姐的首饰、衣裳。吴家老太太亲口从仆妇嘴里盘问出来的。吴家好仁义,为了保庶小姐的名声,认定是仆妇栽赃,打断了仆妇的腿扔出了吴府! 礼数暂且不说,一个偷盗之名便生生地压在了吴芷沅的头上。 之前的勾栏出身还没消了踪迹,又出了一个偷盗,吴芷沅一时成了京里官家小姐、市井悍妇人人嘲讽的对象,这般品行亏损的女子,云阳侯府又怎可能允许以正妻之礼相聘呢,纵使云阳侯府世子百般闹腾,也终只能纳为良妾罢了。 纳妾之日,吴茉儿倒是见到了云阳侯府世子,高挑秀雅的身材,上身是冰蓝的上好丝绸,雪白的袖上绣着淡青的的竹叶花纹,恰和他头上的羊脂白玉发簪交相辉映,杏子般的眼睛中间,像有着星星点点的璀璨,一个艳丽贵公子的身影便那样入了吴茉儿的眼。 她的心间像是有一朵莲倏地绽放。 夜里梦了几回那挺秀的身影,吴茉儿还未和爹娘开口要嫁,身边的探子却窥出云阳侯府世子在通台县养了一外室! 绯衣婢女看着小姐手中的鸟食一粒粒地从那纤细的指尖弹出,却独独不对着那鸟笼里已饿了两天的百灵鸟,便忙低下了头,本分地侯在一边,等着小姐的吩咐。 半晌,吴茉儿对着鸟也觉得无趣了,招招手道,“走,去娘那里转转!”她总觉得探子递回来的那通台县的花氏和自家娘亲有些相像,也不知道娘亲家里有没有这个年纪的妹妹。 ******** 女学馆里,两寸来宽的蜡烛噼里啪啦地开了一朵花,刘婶子最先缓过神来,站起来拿着剪刀调了下芯,刘婶子一走动,屋里众人仿佛才如梦初醒一般,李娘子看着花氏平静无波的脸,喟叹道:“没想到花妹妹也这般命苦,竟然在此处隐了五、六年之久!” “咦,花姐姐是云阳侯府的世子夫人,那王嬷嬷和你岂不是认识的?”张木忽地想起来,王嬷嬷可是教导云阳候府小姐规矩的教养嬷嬷啊,侯府小姐的教养嬷嬷,怎么地也该从小便开始寻找的吧,那这王嬷嬷和花氏? 张木眼睛在王嬷嬷和花氏身上来来回回地转了好几下。 “丁家少夫人,嬷嬷也曾教导过我家夫人礼仪,是世子放心不下夫人,又特地派了过来照看一二的!”花漪看着都默不作声的王嬷嬷和夫人,小声地解释道。 “好家伙!这老货连我都骗了!我就想着,云阳侯府好歹也是侯府啊,你一个待了十来年的嬷嬷,怎地也不给你养老呢!”刘婶子一拍大腿道! “那刘婶子呢?你可也是在明大人府上伺候了大半辈子的!”坐在角落里的苏娘子,犹豫了一会,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猜测,正如侯府会给王嬷嬷养老一样,刘婶子可还有个女儿女婿呢! “我呀?我可一早就和阿陵、阿木说了实情的,我可是求了明大人要来这里跟着你们一起逍遥快活的!”刘婶子想起这事,心里就乐呵,明府再好,也终是伺候人的,女儿又有了婆家,哪里有这里自由自在。 刘婶子上次从台州回来,确是告了吴陵实情的,这也是明大人的意思,省的以后吴陵一家知道了真相,对刘婶子有隔阂。 “这么说,花妹妹真的要去京城一趟不可?万一你要是被认出来,可如何是好?”李娘子有些不放心地问道。那高位上的好色之徒,虽然花氏不说,可是云阳侯府都忌惮的,李娘子心里不由得一阵瑟缩。 “没事,有嬷嬷在,就不难!”花氏抬起眼,脸上的两个梨涡缓缓地漾开。 ☆、第100章 两个梨涡(下) 花氏说“有嬷嬷在,就不难!”于是众人的眼光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王嬷嬷。 王嬷嬷依旧当没看见众人炙热的目光似的,端端正正地坐在椅上,端着一盏茶,轻轻地吹着上面的叶片。吹几下,就放在桌上。 心里却并没有表面那般平静,夫人竟然起意要回京城,世子要是知道了,怕是得震怒的,这是要是不瞒着世子,夫人根本就回不去,可若是瞒下了,到时夫人要是在京城里出了事,她们这些人真是死有余辜啊了! “我可先说好了,我要跟着一起去的,我年纪也这般大了,早就想回一趟京城看看呢,可是明大人被派到了台州,唉,我也跟着过来了,本来以为一辈子都不回回去了,今个倒是和你们凑一堆!” 刘婶子压根没管老姐妹原来越难看的脸色,噼里啪啦地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还有哪些京城的好姐妹念叨着自己回去诉说了一番。 听的一旁的张木等人都忍不住笑将起来,张木看着刘婶子又开始说她那个老姊妹就爱她卤的猪蹄子,忍不住开口笑问:“刘婶子,你说的那些老姊妹,到底是惦记着你,还是惦记着你那一手好吃食啊!” 刘婶子微微顿了一下,佯骂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会不伶俐了,自然是我了,没有我哪有那好吃的!” 张木和众人听着但笑不语。 花氏看着王嬷嬷依旧老僧入定的模样,并不着急,她不信嬷嬷这回还能推了她,当着这许多夫子的面,这一回嬷嬷必定是要答应她的。 “夫人,您可想清楚了,世子爷要是知道了,老奴可担不起!”王嬷嬷终是无奈地放下了茶盏。 “这事自不会让嬷嬷担干系的,等我进了侯府,嬷嬷自己回来便成!”花氏见王嬷嬷终于搭腔,心里不禁喜不自胜,只要进了侯府,就够了! “夫人既然主意已定,老奴也不好多说,夫人挑个日子,我们一起去京城里看看热闹吧!” 这事也终要有个了解的,她们一行几个老妇人,想来是不会惹起京里贵人们的注意的,怕就怕那些人已经探到了这里。 六月初十,女学馆里的几位夫子都收拾好了准备跟着刘婶子去京里见见世面,王嬷嬷没有去,王嬷嬷那张脸在京里太引人注意了,再说她要是动了,难免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探测,她毕竟是云阳侯府放出来的老奴。 第49节 苏娘子一贯言语不多,说道京城,眼里也有一些向往,她这辈子困在绣坊里,在这针线之间缠绕出多少山川,然而,大半生她都没踏出通台县一步。 茂林在学馆里不说,学馆也要留两个人下来继续姑娘们的课业,于是李娘子便自动请缨了。 张木和吴陵两个呕了几天的气,吴陵始终不松口让媳妇跟着去京里,明面上都是一群妇孺,他也不好时刻跟着媳妇,他可不放心让媳妇跟着别人走! 最后还是郑庆衍进货顺道过来,看小夫妻俩闹矛盾,知道了原委,才说:“这有什么难的,我正有一批货要进京,既然表弟也想去京里,不如就跟着我的商队一起去就是,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出发这一日,丁二娘抱着福福在如意楼吃汤饺,一点一点地给喂着,福福整日里吃肉糜和粥糊,早厌烦了,乍一吃到汤饺,一张肉乎乎的小脸上笑的像个小猫一样。 一点都不知道,她爹娘将要抛弃她一两个月! 一路上刘婶子备了很多吃食,不说芙蓉糕、绿豆糕、桂花糕,各种蜜饯,便是猪肉脯、牛肉干也有许多,因为跟着郑家的商队,行程什么的都不用她们操心,每日里到了一个集市,还能下来逛逛,张木觉得,也是当旅游了。 吴陵和郑庆衍坐在一辆马车上,张木和苏娘子、花氏主仆在一辆马车上,于是,每当车队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众人总能看到吴家郎君使劲地往小娘子们这边蹭。 两人相识两年多,张木倒是越来越觉得自家相公具备忠犬的好品质。 一日张木看到吴陵又过来,悄悄问他,“相公,你说以后喊福福小小犬好不好?” 吴陵听了有些不解,“娘子怎地要给福福取这般难听的名字?”他家小福福可是他心上的小宝贝疙瘩,怎么可以取这么难听的名字! 张木看着吴陵心疼得模样,凑到他耳边一阵耳语。 旁人便忽听到吴家郎君在那边兴奋地喊道:“都听娘子的!” 郑庆衍拿着水壶灌了两口水,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表弟小时候也是聪慧得很的,怎地现在就成了媳妇奴了!怪不得以往总听自家娘子说,羡慕表弟妹! 这几日他瞧着,当真是没出息得很! ****** 京城吴府里的当家主母吴夫人和吴大人嘀咕道:“相公,你说奇不奇,茉儿那么大的人了,这几天一直来问我家里有哪些姊妹,怎地她都没见过比我好看的,还说我是不是把比我好看的妹妹藏了起来,不给她看!你说这丫头,怎么到了这年纪,还爱闹了呢!” 吴大人手上捧着一本书,正有一搭没一搭的看,听到夫人说的话,翻页的手一顿,清了清嗓子笑道:“那丫头是怕你整日闷在府里无趣,想给你逗趣吧!” “是吗,我也这么想的,相公,难怪人家都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我家茉儿自小不让我操心不说,这大了,还会哄娘开心了!”吴夫人想起自家女儿的乖巧可爱的模样,一脸的欣慰。 “唉,其实要论漂亮,还是我那个堂妹容貌最盛,只是她去世也有好几年了吧?”吴夫人想起那个比她小了十来岁的堂妹,心里一时有些怅惘,真是人死如灯灭,云阳侯府世子这就看上了一个吴家的旁支庶女,还前方百计地求回了家。 “夫人这是何故,前些年也没见你们多来往啊,怎地现在都感怀了?”吴大人见爱妻垂泪,忙地扔了书,赶忙哄起来,心里兀自叹息,他这一辈子就是毁在了这美人泪上了! 吴夫人对自家夫婿一向是满意的紧的,这许多年了,他还是当年那个温言软语哄着她的少年郎。 梨涡忽地绽开,吴大人眼皮一跳。 ☆、第101章 回归京城(上) 一行人到了京城,已是半月后,进城门的时候,都要下来检查,守门的士兵见前头是些布匹,后头的一辆马车里座的三个小娘子,两个老妈子俱都穿着普通,样貌也极为普通,便知确是如郑庆衍说的,是跟着来探访亲戚的。便大手一挥,放了行。 张木等便又重新进了马车,等车轱辘咯吱咯吱地走远了,张木才伸手拍了拍胸脯,“哎呦,刚才吓死我了,那士兵怎么长的这般凶神恶煞的!” 刘婶子捂嘴笑道:“砸地,你还以为是白面小郎君不可,要是不长的吓人凶悍些,那些耍赖的泼皮怎么震得住!”这哪天没几个泼皮在城门口捣乱的! 苏娘子嘴唇一抿,笑道:“我倒不觉得害怕,倒是觉得蛮新鲜的!” 众人热热闹闹地说了半晌,却见花氏一直沉默不语,张木看着花氏嘴唇左上角,下巴上,右边脸颊上几颗绿豆大的痣布在有些微黄的脸上,逗道:“花姐姐,你莫不是为着这一副容貌不开心呢?等一会安顿下来,我们去逛街市,给你买两盒顶好的面脂涂涂就美了!” 花漪也被张木这一副逗趣的样子惹笑了,“丁家少夫人,你就别打趣我家夫人了!我家夫人这是心愿得偿,心里太过欣喜罢了!”花漪说着,对着几人挤了挤眉。 一下子被说中了心坎,花氏面上一红,白了花漪一眼,“你不帮着我回木妹妹几句,还跟着瞎起哄,等回去了,我可不得给你紧紧皮!” 花漪面色一跨,恹恹地道:“夫人,奴婢知错了,你可不能对奴婢下狠手啊!府里的姐妹终是将您服侍的再好,也不抵花漪忠心不是!” “能的你,这几年你这闷葫芦倒开了窍,一张嘴,都能将我说羞了!”花氏拍了一下花漪的胳膊,面色绯红地说道。 张木见着花氏脸上的绯红,心里也替她喜欢,忍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见到心上人了,话说这云阳候也真忍心,竟然将这般娇媚的美人搁在江南的一个小县城里,一匿便是五年之久! 此番相见,也不知,该当何等欢喜才是! 郑庆衍将众人安顿在一家相熟的客栈里,便拉着货物去找买家了。 吴陵如愿以偿地和媳妇待在了一间房里,抱着怀里的温软,真觉得世上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这两个没良心的爹娘,已然忽视了自家那个温软可爱的小福福╮(╯▽╰)╭! 这间客栈虽不是京城顶好的,但是也很干净明亮舒适,比之前张木在台州城住的那一家还要好些,早晚店小二还会细心地给房客端来热水洗漱,只是若需要沐浴,就需要自己下去提水了! 好在吴陵在,刘婶子劲儿也大,花漪看着虽瘦弱,劲头倒不小,于是吴陵只要顾好自己和媳妇的便成,倒是舒舒服服地抱着媳妇睡了一个半月来难得的好觉。 张木却有些睡不着,今儿坐在马车里,她也只掀了车帘看了两眼街道,茶楼,酒馆,当铺,作坊倒不少,还有许多小商贩挑着个篮子便在地上摆起了小玩意,街道上车马粼粼而来,行人川流不息,当真是比台州又多了几重热闹。 前世她也是来过许多次京城的,这里的京城却是没有现代那城一丁点的影子,她来的这个时空或许和她所在的那个时空的历史或许并没有怎样缠绕的关系吧,张木侧头看着将头抵在她额上的相公,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既然已经想好好好留下来过日子,这些便不要多想了吧! 第二天张木醒来的时候,吴陵已经洗漱好了,等媳妇一起来,便闹着要过来给她穿衣服,家里有公公婆婆,吴陵倒很少这般胡闹过,张木看着,这人现在就是一个脱离了家长管束的顽童啊! 等夫妻俩闹好出门,发现其他人也一早便起了,正在花氏的屋里吃着粥饭,张木看了一眼,有小米粥,一碟子包子,一碟子馒头,两碟酱瓜。 她和吴陵在吃食上也没那么讲究,只是却不见花氏提筷子,众人都知道她是心里存着事,只劝她吃几口,也不多言。 前几日里欢快的气氛,此时一下子消褪了许多,毕竟云阳候世子几年都没接花氏回来,不说云阳候世子见到花氏会不会翻脸,便是云阳候世子的对头知道花氏还在,怕是也得惹不少事出来! ☆、第102章 见或不见 花氏想着让花漪直接去找云阳候世子的,她不方便出面,可是云阳候府毕竟是侯府,也是不那么好进的,为了蒙混世子爷的耳目,她是连家里的护卫都瞒住的,此时通台县的花氏里还有一个花氏在床上躺着呢! “花姐姐,要不还是我和阿陵去吧,不是说吴家有个庶女给世子当妾了嘛,我和阿陵厚着脸皮过去也说的过去!”张木说完这话,心里有些忐忑。 她是一时口快脱口而出的,可阿陵实际上已经和吴家划清了界限,此番她要真去,怕是给阿陵和已故的婆婆脸上蒙羞的,可是话一出口,张木也有些进退两难了。 花氏却直接摇了头,“不,在京城妾侍是没有娘家人的,不说阿陵和吴家已经没有关系了,再说,要是那位吴家小姐真的当了世子的宠妾,以你们和她的过节,怕是也捞不得好的!” 花氏想着那侯府里的宠妾,她曾经扑蝶过的园子,她曾经亲自栽下的花树,此刻是不是都在被另一个女子占有? 她不知道她这一次回来到底对不对,只是,她已经等了五年了,再等下去,她是不愿的了,如果他还指望着将她隐在那偏僻的县城一个小巷子里,她还不如自请离去好了! “主子,我倒想到了一个法子!”花漪忽然出声道,“之前阿竹少爷不是说过承了世子爷的情才得以回到县城和爹娘团圆的吗,丁家少夫人和陵少爷可以借此直接上门感谢世子爷啊!” 世子爷知道丁家和主子的关系,是绝对不会不见的,再说她们离开通台县已经有半个月了,要是那边的护卫发现她们没了踪迹,怕是一早就盯上了她们跟着的车队吧! 张木也觉得这法子可行,比借着吴芷沅的名头去见,更妥当不过! 这边一众人在纠结,那边侯府,云阳侯府的世子正喝着宠妾端上来的凉茶,品着宠妾亲手做的绿豆糕,眉眼里自然流淌着一种安适。 吴芷沅见世子爷今日这般赏脸,脸上的喜色怎么也掩不住,捏了一块绿豆糕怯怯地要往云帆口中送,想着心事的云帆,猛地瞥见一块糕点,一只柔嫩的手,长袖一挥,直接起身走了! 门口的丫鬟见今日世子爷出去的那般早,脸上都不由的露了点异色,世子爷平日里要待上至少三刻的,今天这一盏茶时间都没有到吧! 屋里的吴芷沅捏着那一块绿豆糕,满心的惊惶,她是不是又惹了世子爷?她只是想喂他一块绿豆糕罢了,也没见他皱眉啊,怎地就直接走了呢? 她入府已经有二十来天了,世子爷三两日里便要过来坐一趟,从来没有留下来过夜不说,也从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可是要是不喜欢她,为什么之前要娶她为正妻呢?侯爷不同意,他还是坚持将她纳进了府,难道是之前她进过勾栏的事惹了世子爷的嫌弃? 吴芷沅独坐在屋里至思索到了夜深,也没个头绪,她不出声,外头的丫鬟也不会过来伺候,等发觉腹中有些饥饿,天已经黑了,吴芷沅不满地瞪了两眼守门的丫鬟,可也不敢随便出口斥骂,她还没有得到世子爷的宠信,这些丫鬟暂时还得罪不得。 ☆、第103章 早睡早起 云阳侯府的管家走到世子爷的书房前,见大门敞开着,一眼便能瞥见里头屋角下的一大盆已融化了一半的冰水,正沁着一丝丝的凉意随着墙角立着打扇子的丫鬟一下一下地扑过来,世子爷最怕热,一到夏日这屋里伺候冰盆的丫鬟们便要打着扇子吹那凉气,那一日的扇子打下来,就是一个好男儿,怕也有些受不得,幸好世子爷白日也不常在家待。 想到前头的人还在候着,管家恭敬地弯着腰禀报道:“世子爷,前头门上说丁竹公子的兄长来拜访,您看?” 云帆提着毛笔的手一顿,“谁家的?” “丁竹公子家的,通台县的丁竹公子!” 老管家一说完,便见到眼前一双靴子像是飞了出去,忍不住抬头,恰好瞧见自家世子爷一路狂奔的身影,心里不禁再一次为自己的机智自得,他就知道,那年少有为的丁公子在世子爷心里头不一般,这些年来,世子爷可是一向看不上文官的,这一回竟然替丁竹开口和圣人谏言,可不是看好着嘛! 一路飞奔的云帆,此时内心的情状难以描述,她以为她是背着他的耳目出来的,殊不知,没有他的首肯,王嬷嬷怎么可能这般爽快地便替她易了容貌! 五年,她等不急了,他何尝不惦记着! 吴陵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原想着要进来怕是要费一番周折的,毕竟阿竹一个年少的进士,在这些达官贵人眼里,怕是也没面上那般光鲜。 果然不出他所料,他甫一报上名,守门的家仆便眯着眼,一副趾高气昂地看着他,没想到,这时冒出来一个老仆人,画风就立即转了,老管家敲打了守门的家仆两句,便热络地带着他去前厅里用茶,去请世子去了。 茶是微凉的,用上一些确有些解渴,这大热的天,在外头走一遭也是够人受的,这天子脚下,比他们家里还要热上许多。 云帆到了前厅的时候,见到厅里只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心里有些意料之中,又有些失落,管家是报着来的人是丁竹的兄长,可是,也许她扮作仆人也一同来了呢! 一拢红衣,玄纹云袖,头发以一支白玉簪梳起,微抬的脸上,一霎间流露的失望,让吴陵心里稍定,这是知道他的来意了,怕是没见到正主吧! “小民是受人所托,特地来拜见云世子!”吴陵正正经经地行了一个揖礼,点了一句来意。 “丁公子客气了,无须多礼!”云世子及时地扶起了吴陵,她既以这等要事托付于眼前之人,他又怎能受了这人的礼呢。“不知她何时能够和我相见?” 吴陵借势便也站直了身子,见云世子眼睛灼灼地看着他,心头不免一哂,也就阿木和花氏相信她们是避了耳目过来的,云世子这面前便是等着她们来的呢! “回云世子,花姐姐说,你既然能为了一个妙龄少女闹得云府不宁,京城笑闹,自然也能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再轰动一次京城的市井街坊的!” 云帆脸上一红,这便醋上了! “这当中有些误会,等见面了我自与她细说,还劳烦丁兄弟回去和她说,明日我便去闻香楼见她,适时也烦请丁公子和丁夫人一同前往偶遇!” “好说,我夫妻两个本便是陪花姐姐来这一趟的,自是不能让她一个人出门的!” 吴陵看着云帆脸上欲言又止的神色,心里揣测,这人这等急色,怕是等不到明天的! 晚上吴陵回去,和众人说了云世子的意思,便嘱咐众人今日早点休息,明日早起。 张木有些怪异地看了吴陵一眼,她们哪天不早睡了,相公干嘛好好地叮嘱这么一句? 目光触到花氏的脸时,张木瞬间觉得她好像真相了什么! 等回了房,张木趴在吴陵肩上,耳语道:“相公,晚上是不是又采花大盗啊”刚才她可是看见相公让大伙晚上早睡时,花姐姐脸上竟然浮了一朵可疑的红云! “娘子,这事我可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听人壁角不好!” 吴府里,吴茉儿盯着眼前的绿衣丫头问:“那边真的说明个云世子去闻香楼?”她可是盯着好些日子了,总算有点线头了! “是的,小姐,那边说云世子约了几家公子明日里在闻香楼相聚!请柬已经送到那几家去了!” “行了,你去后头领二两银子,也难为你打听了,这事,出了你口,入了我耳,旁人是再不知道的,明白吗?” “奴婢明白!” 第50节 吴茉儿看着贴身婢女领了绿衣丫头下去,心头的喜意,便怎么地也掩不住了,凭她的容貌身段,再加上大芜朝第一才女的名声,她相信只要她往云阳候世子眼前一站,旁人苦心积虑想要的东西,她吴茉儿唾手可得! ☆、第104章 溢彩流光 太阳已经到了半空,吴茉儿坐在梳妆台前细细地匀着面脂,贴身侍女看着铜镜中娇嫩鲜艳的脸,由衷地赞道:“小姐今天真美,奴婢觉得竟比往日里还要美上几分!”这烟霞坊的面脂真是好东西,等她攒够了二两银子,她也去买一盒。 吴茉儿从镜子里看着贴身侍女一脸艳羡的脸,心里也有些满意,这丫头怕是以为是这面脂的功劳,殊不知,她今个可连眼睑都下了功夫的。 “小姐,什么时候出门啊?门房刚来报说,马车已经备好了!” “急什么,再等一会儿!”既是约了人,云世子怕是在闻香楼要待上些许功夫的,她去的太早,倒有些刻意的嫌疑了,等晌午的时候,路过进去用膳,是再好不过的了! 等到快晌午,吴茉儿带着侍女出去逛街了,在一家银楼里待了片刻,便直接去了闻香楼,刚下马车,便听到门口有人在说:“我这有些日子没和你们好好聚聚了,难得今天云兄请客,走,走!” 吴茉儿看着并肩进去的两人,唇角微勾,席还没开呢! 侍女已经先进去定好了雅间,吴茉儿便直接往二楼雅间去,一路目不斜视。 “小姐,要吃些什么吗?”看着自家小姐一进来便坐在那里想听着什么一样,也不点菜,侍女小声地问道。 吴茉儿微怔,看了一眼侍女,不耐地说:“你去让掌柜的上几样招牌菜便是!”倒没想到这雅间的隔音效果这般好,竟然听不见隔壁的声音,她还特地让侍女定了和世子相连的雅间! 等菜上上来,吴茉儿随意动了两筷子,便没了胃口,听不见隔壁的声音,也不知道世子到底是来了,还是没来? 过了一会,吴茉儿便有些坐立难安,对侍女说:“你去外头看看,我怎么听着外头似有吵闹声呢?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没有!” 侍女心下嘀咕,安静的很啊,哪有声音?见小姐发了话,只好出去! 吴茉儿又拿起筷子,动了一勺子西湖牛肉羹,刚出去的侍女,便急急地跑了进来,“小姐,不好了,云世子刚才英雄救美,救了差点从楼梯摔下去的一个姑娘!外头说,要带那姑娘回府呢!” “什么!”吴茉儿倏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胳膊不小心碰到了碗,一碗牛肉羹,哗啦一下子摔在了地板上! 吴茉儿拔脚便要出去,刚好看到云世子的背影,他的怀里赫然抱着一个一身鲜红罗裙的女子,那女子发上簪的镶宝累丝簪子在阳光下溢彩流光,生生地刺痛了吴茉儿的眼。 她筹谋了这许多天,最后却便宜了别人,那女子到底是谁? “这是第二个了,云兄近日真是艳福不清啊!哈哈!” “可不是嘛,走走,我等接着去喝酒,云兄不都说了记他账上嘛,我等可不能辜负了云兄的好意,改日还得上门闹新嫂子呢!” 吴茉儿直觉得脚下一软,接着眼前一黑。 她似乎听到侍女在惊恐地喊着她。 ☆、第105章 改天逆命 吴茉儿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她这一觉睡得好沉,她梦见自己来到了五百年前的芜朝,那时候石头记和白蛇传还没有出来,也没有水煮三国,她知道的历史还都没有发生,所以,十五岁之前她便成了大芜朝的才女,满国女子效仿艳羡的对象,历史对她这个来自五百年以后的人开启了一扇匪夷所思的大门,她将改写历史,成为芜朝往下的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第一才女。 她的眼睛从来不属于后院,不属于闺阁,她将靸鞋,高帮鞋带到了这里,她将石头记提前了三百年。 爹爹说起她的亲事,她凭本能地拒绝了,她来这里,注定不是为了相夫教子。 可是一个旁支的庶女仅仅因着攀上了一门她所拒绝的亲事,便要她臣服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以前在现代有人和她说过的:女孩子工作找的好,还不如嫁的好! 当年她不信,等她奔波在寒冬里,昔日的手下败将在朋友圈晒着女儿珠宝时,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坚持是可笑的。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啊,她是带着五百年后的记忆来的啊,她注定了是要来这里改变历史的,可是命运的轨迹竟然又奇迹地重合了! “夫人,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吴夫人守在床上一整夜,养尊处优惯了,坚持到现在,也是胸腔里的母爱在撑着,此时见到爱女终于醒转过来,眼泪哗哗地就开始掉,滴落在吴茉儿的手上,黏黏的,吴茉儿难受地皱了眉。 “娘,你怎么在这儿?“吴茉儿看了眼熟悉的凉簟,看着贴身侍女问到“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儿啊,你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磕到了头,可吓死娘了!“吴夫人说着便又抹起了眼泪。 “娘,我头疼,你回去先歇会吧!“吴茉儿烦躁地看了眼娘亲,往日里娘一哭她心里便燥的慌,以前还能忍忍,现在她心里正乱着呢! 吴夫人一噎,想着女儿刚醒,可能还有些不舒服,不想让自己担心,便站起来,顺着她的意道:“那娘就先回去,晚上再来看茉儿,要是哪里不舒服让丫头来喊娘!“ “娘,我知道的!“ 吴夫人看了两眼女儿,抹着眼泪走了。 吴茉儿躺在床上看着娘出了门,心口的燥气才散了两分,虽然这个女人是她这辈子的娘,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她也是她最讨厌的一种女人,什么都不需做,只要抹抹眼泪,便要男子愿意为她奔前跑后。 吴茉儿一个人在床上怔愣了很久吧,等感觉屋里渐渐有了一点凉意,才缓过神来看了眼侍女:“冰盆子撤掉几个,留一个便够了!” 她娘总怕她热,一到夏天屋里的冰盆子总要堆个七八个才觉得女儿有官家千金的模样,也不想想,自个的屋子和她住的大小可差了许多,这许多冰盆子她一个畏寒的女孩家怎受的住。 “小姐,有一事奴婢不知道当不当说!”侍女看着主子有了点精神头,忙犹豫地开口道。 吴茉儿眼皮一跳,直觉最不想的事发生了! 丫头见主子不出声,知道她是默许了,低着头说:“云世子昨个将那姑娘纳进了府,今日早朝便要给她请封侧夫人!” ☆、第106章 老乡相见 云世子给花氏请封侧室,张木和吴陵是有些意外的,毕竟两人要么正式结婚,要么便隐在暗地里,可是云世子竟然大张旗鼓地要娶她做侧室。 “相公,你说当初花姐姐是为了防云世子的仇家才被逼无奈装死躲在通台县那许多年的,现在这般大张旗鼓地回来,不会有问题吗?” 吴陵比张木确是要看的清楚些的,“娘子,你忘了,花姐姐这回是服了王嬷嬷的药的,脸色暗黄了不说,我看她脸上竟隐隐地长了些暗斑,这些怕是一早云世子就准备好的!” “哎,真是权贵人家的是非多啊,两个有情人想在一块还这么难!”张木觉得花姐姐的处境真是有些匪夷所思,她心里隐隐明白,以云世子如今当红的势头,能威胁并让他退步的,怕也是比他更有权势的皇家人,那不是她们这群小老百姓能够猜测的。 “娘子,等过了花姐姐的婚期,我们便回通台县去吧!家里福福还在等着呢,我们一直不回去,小孩子忘性大,怕是就要不认得我们了!”吴陵想起自家小闺女,倒勾出了一点想念的心来。 丁二娘待她们夫妻一向心诚的很,张木是不担心她诱拐了自家闺女的,听到吴陵这般说,不由嗤笑道:“回去我可道给娘听,看她以后还给不给你带孩子!” “阿木,不好了,楼下有人说要请你和吴陵去吴府呢!”苏娘子适才还在楼下喝茶,听到有人打听他们这一行人,便竖了耳朵听,待听到是京城礼部尚书的吴家,赶紧交了差钱,往楼上来。 “吴家?”张木心里一咯噔,她怎么差点忘记了,京城礼部尚书的吴家,还住着自己的老乡呢! “你们别担心,如今我们也是花姐姐的娘家人,外头云世子肯定会照应一些的,吴家怕是也得给云世子面子才是,一会我和阿木要是躲不过去,被带走了,等花漪来了,苏大姐和她说一声便好!”吴陵对吴家,心里也是有些顾虑的,在他印象里,台州吴家和京城吴家,里面怕是缠绕了不少事的。 “唉,好!”经了流言的事,苏娘子现在也比以往想开多了,她一个人无牵无挂的,自己过得好便成,这次跟着来京城,也是想看看外面的风景,花氏、吴家的纠葛,她有猜到一点,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拉开了序幕。 来人倒是毕恭毕敬的,说他家老爷想请公子和夫人过府一叙,吴陵和张木本就有过去看看的心,也没推测,便跟着去了吴府。 吴府倒不比台州的吴家开阔,只是一石一木都透着精致,随着丫鬟引到前厅,张木和吴陵看到的并不是吴家老爷,而是吴家的嫡小姐,吴茉儿。 “爹爹还没回来,祖母和娘亲正在陪着旁家的夫人,便由我来招待哥哥和嫂子!望哥哥和嫂子莫怪!”吴茉儿言笑晏晏地开口便赔罪。 张木倒是没料到一进来就遇到老乡,见她着了一件略显简单的素白色的抹胸襦裙,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胸际,给人一种清雅又不失华贵的感觉,在这炎热的夏季里,一眼看到就觉得凉快的很。 “吴小姐客气了,我等草民怎敢和小姐攀关系,小姐真是折煞我夫妻二人了!”张木忙惶恐地回礼。 她可不敢和这位小姐攀关系,再说,阿陵离了吴家的事,她不信吴茉儿不知道,只是不知道这回喊她二人来,是为了何事,等等,吴家是怎么知道她们夫妻俩来到了京城的,并且还知道她们住的客栈! 张木刚一路走来,只想着吴茉儿弄出来的石头记,水煮三国,正在判断着她是哪一年过来的,一时没想起来,吴家是怎么知道他们来了京城的? 若说之前吴茉儿对台州吴家是无感的,可是吴芷沅生生地让她心头吞了一只苍蝇,此刻纵使看着已从台州吴家脱离出去的吴陵,心里头还是有些不舒服,而且这吴陵娶得妇人,她怎么看着觉得有点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我听说哥哥和嫂子是和云世子新纳的妾侍一同来的京城,不知道兄嫂对她可熟悉,我这整日里在家里待着,听到这事倒是觉得有趣得紧,兄嫂可得给我说说!”吴茉儿直接忽略了张木的话。 她刚来这里的时候,一时还有些不适应这种尊卑的关系,可是这十几年都过去了,现在她早已把上位者的姿态学的十成十了。 吴陵听这位姑娘出口便是云世子和新纳的小妾,心里一时便明白过来了,人家要找的,怕是花姐姐才对。 “我们和那位姑娘也并不熟悉,和云世子更是只那日在酒楼里见过一回,一时真不知道什么可疑给小姐解惑的!”吴陵见自家媳妇面上僵硬的表情,也不想难为她应付这什么吴家小姐,准备应付两句便回客栈。 吴茉儿举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又是个不识相的,不过,爹爹和祖母看中了吴芷沅的样貌,护着那个小贱人,这吴陵和她的娘子,爹爹和祖母总归不会再过问了! “既然兄嫂难得来京城一趟,理该住在家里才是,怎好住外头的客栈呢!一会我让下人把兄嫂的行礼拿过来,兄嫂便在这里住上些日子好了!” 吴茉儿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眉目灵动,像是极喜这对‘兄嫂’一般。 “吴小姐客气了,我家相公已经从吴家除了族,怕是不能再当吴小姐这一声兄嫂!”张木像没看到吴茉儿有些变黑的脸,接着说道:“我们在客栈里住的挺好,等花姐姐办喜酒的那一日,怕还得过去看看热闹,就不多劳吴小姐了!” 言下之意,你想扣留我们,怕是得先去问问云世子。 这般仗势欺人的女子,张木心里那一丢丢要不要认老乡的纠结,瞬间荡然无存。 二边气氛冷了半柱香的功夫,前头守门的来报:“小姐,夫人回来了!” 张木眸子微转,刚才这吴小姐可是说了她娘在后头陪着别家夫人呢! 吴茉儿心头微恼,她以为娘和祖母去庙里怕是要到下午才能回来,怎地这时候便回来了呢! 门房说台州吴家的公子来了,作为京城吴家的主母,吴夫人自觉应该过来看看。 等吴夫人进门的时候,吴陵和张木心里都凸了一下,这位吴夫人的相貌,为何那般像,像,花姐姐? ☆、第107章 泥瓷娃娃 吴夫人美眸微闪,看着吴陵,对着吴茉儿问道:“茉儿,这两位是?” 吴茉儿将母亲的微表情看在眼里,面上无波,过去挽着吴夫人的胳臂说:“娘,这是台州吴家的兄长,这是嫂子!” “台州吴家,是郑妹妹的孩子?”吴夫人捏着女儿的手背,心口微微有些提起,是郑妹妹的孩子! “是的,娘!” 吴夫人看着吴陵的眉眼,心头一阵眩晕,女儿的话已经不甚能听清楚,那个女子,那个女子的孩子? 来见她了! 张木和吴陵一时对着吴夫人恍惚的表情有些疑惑,对看了一眼,张木还是开口道:“有一事回禀夫人,我家相公早已脱离的吴氏宗族,现在他是丁氏的后人。” “什么,他脱族了?” 猛地一声尖利的喝问,让吴茉儿和张木、吴陵耳朵都被刺得有些微疼。 莫说张木和吴陵,便是吴茉儿也是不能理解娘亲这一刻的失态的,在她印象里,娘亲一向是个幸福的女子,永远一副温柔晓意的模样,偶尔扮个痴态,落个眼泪,爹爹便要将她放在心口上爱护,这样的女子,纵使三十好几,也一直像活在梦幻里的小姑娘一般。 没有人能明白吴夫人此刻心里的惊涛骇浪,十五年前,她是知道郑氏抑郁而亡的,她也知道郑氏的孩子流浪在外了,可是她不知道,不,应该是没有人告诉她,这个孩子回来了,还脱了族! 什么样的行为可以脱族!老爷只告诉她吴远生被家族子弟牵累告发了,可是并没有告诉她,这个人是郑氏的孩子啊! “娘,我对阿陵兄长和嫂子一见如故,想留他们在府上住一段时日,您看可好?”吴茉儿没有顾及娘亲脸上的异色,娘亲后头有爹爹,反正也是不需要她操心的! 第51节 纵使吴茉儿再不想承认,她心里清楚,她是嫉妒这个她名义上的娘亲的!她只要美美地坐在那里便好。 “啊?住一阵子吗?你祖母知道了吗?”这是她是做不了主的,郑氏是怎么去世的,没有人比她和婆婆更明白,就是老爷,怕也不太了解其中的曲折。 张木和吴陵一听吴夫人的话音,便知道,吴茉儿这回怕是不好如愿,便也安心地坐在那里喝茶,就当来这吴府看回热闹好了。 用过了晚膳,吴陵和张木便被送回了客栈。 出门的时候,月明星稀,花漪正带着侍卫往吴府这边赶,看到吴陵和张木也是松了一口气,“府里在忙着夫人和世子爷的喜宴,苏娘子来报的时候,下人都没正经往上报,还好您俩没事,不然夫人和世子爷这回可饶不了我!” 张木看着花漪跑的满头都是汗珠,笑道:“就是去看了一回热闹,没啥事,不过你家夫人怕是遇到对手了!” 几人一边往回走,张木将吴茉儿问花氏的事说了一遍,花漪听了嗤笑道:“那个阿猫阿狗都敢打夫人的主意,真当我家夫人是泥娃娃不成,丁家少夫人,您瞧着,夫人这回估摸得好好闹腾一回!” 张木看着花漪义愤填膺的模样,还是没敢问出心里的猜测,吴夫人和花姐姐的模样,这事还是得当面去问比较好! 张木这一拖,便拖到了花氏和云世子喜宴的日子。 ☆、第108章 喜宴前夕 花氏在张木心里一向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便是这回王嬷嬷给花氏服下去的药丸还没有减退药力,花氏的脸色依旧暗沉,点点暗斑星云般地布在脸上,可是那眼眸里怎样也掩藏不住的喜意,让张木觉得花氏整个人都洋溢着幸福的光晕。 花氏今天是一身正红的打扮,虽说是侧室,最多只能穿茜红、玫红、桃红,可是家里没有正室不说,云府的长辈们经了吴芷沅一事后,已经对云帆在女色上不抱多大幻想了,只要不在外头丢人,在家里随他闹去。 只见花氏一身大红正妆花缂金丝双层广绫大袖衫,边缘尽绣鸳鸯石榴图案,胸前一一颗赤金嵌红宝石领扣扣住,外罩一件品红双孔雀绣云金璎珞霞帔。正红缎彩绣成双鸳鸯纹腰封垂下云鹤销金描银十二幅留仙裙,裙上绣出百子百福花样,尾裙长摆拖曳及地三尺许,待花氏起身,行走时,竟叮叮有声,张木才看见,原来裙摆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珍珠。 以往她只当在郑府见到的郑庆暖的装扮已是极好的,没想到这商贾之家和侯爵之府的用度还是有着云泥之别的,这一声行头,就是她在古装宫斗戏里也是没见过的,哪有这般的华美! “丁家少夫人,莫要看呆了!”花漪见张木已然有些目不转睛,出口笑道,她就说她家夫人的风姿是一等一的风流的。 “花漪你自己说说,你能不看呆不成?”张木不舍地巴望了一眼花氏微露的绣鞋前头缀着的一颗大东珠,直觉的心口颇有些惆怅,就算再红,今儿花姐姐,还是以侧室之礼入门,一会怕还是要拜见自己的“牌位”呢! 张木想到牌位,才忽然想起来,她要和花姐姐说的事,对着花漪耳语一阵,花漪便去外头候着了,这时候,得防着不长眼的人来打扰。 “花姐姐,你见过礼部尚书吴家的夫人吗?”张木看着花姐姐的眉眼,心里越发地觉得二人相像。 “你说的是吴家的夫人,和我有些像的那个?”花氏一开始见花漪出去,还有些提了心,见阿木说的是吴夫人,心头微松。 “花姐姐也认识?” 花氏对着镜子抿了抿鬓发,看着镜子里的阿木,“自是认识的,那还是我的族姐呢!我们啊,可有好些年没见面了,不,自从她出嫁以后,我便没有见过!”花氏仔细数了数,“大概有十五六年了吧,怎地,阿木见过她?” “嗯,前些日子见过,她家女儿喊了我和阿陵过府,吴夫人原是去寺庙里烧香的,半途折返回来,这才遇见,额,还有一事,要和姐姐说。”张木看着花氏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一双杏眼亮而清澈,吴夫人的眼就不期然地晃进张木的眼里,这两个人气质上真是太像了! “是吴家的小姐,吴茉儿,貌似对姐姐有些兴趣,她喊我和阿陵过去,也是为了姐姐!” “噢?我印象里那丫头和我没见过,她今年还不到十五吧!我府里还有一个她的族姐呢!”花氏想到一个十五不到的女孩子对她感兴趣,怕是听了外头云世子要娶她为侧夫人的事吧,这世上知道她是云阳候府世子原配的,除了死士和学馆里的几位夫子,是再没有人了。 张木知道花氏说的吴茉儿的族姐,是吴芷沅,她当初听阿竹的书信里说,这姑娘进了京,还获得了云阳候世子和叶同的青睐,是颇为惊讶的,没想到最后竟然真的进了云阳候府。 “花姐姐,那个……花轿怎地还没来?”那个妾侍怎么样了,这样的话,张木还是忍住不问,不说吴芷沅和阿陵没有关系,便是这样的日子,提新郞的另一个女人,也有些添堵的嫌疑。 “主子,那边来催轿了!”花漪适时地来敲门。 花氏起身牵着张木的手说:“今个就劳烦你这媒婆了!” ☆、第109章 姗姗来迟 云阳侯府世子纳侧室,没有正经的拜高堂,说是摆几桌自家热闹,但是外头闻讯来送礼的,云阳侯府便没有拒绝,到了喜宴这日,到场的人便也来了许多,云世子亡妻已去多年,这些年一直孤身一人,今年上半年和吴家的旁支庶女闹得沸沸扬扬的,这没两个月,又要摆酒纳侧室。 这年头,勋贵家哪个没有几房侧室妾侍的,因此男人对云世子这事也就当个笑料提提罢了,颇有你看,人不风流枉少年的感觉。 花氏名义上是随着张木和吴陵一起进京来玩的,这媒人便由张木当了,说是媒人,也是变相的给花氏脸面,这年头,纳侧室哪有什么媒人。 张木也就在花氏的花轿落地的时候,喊一声“新郞踢轿”罢了。 看着花氏由云世子背着进了云府,张木感觉周围的人都猛地吸了一口气,隐约听到“这是正室才能穿戴的红呢!” 没有张木的事,张木便在人群里找吴陵和苏娘子,见二人果在一旁观礼,忙过去,“我这媒人到这就完工了,待会儿我们吃好了就回家!” “恩,好,娘子!”来京城里也就不到十日的时间,吴陵觉得无趣的很,还不如回家摆弄木活和逗逗女儿呢! 吴陵去前厅落座,张木和苏娘子在后头,花漪特地将她们安排在一桌年纪相仿的桌上,有人好奇问她们是不是花氏的娘家人,张木也就仰脸露个微笑,便不搭话。 开席之间,张木远远第看着吴茉儿由丫鬟扶着姗姗来迟,一见到张木便喊道:“啊,嫂子,您今天也过来了!” 众人见尚书家的小姐这般呼喊身边的妇人,都有些面面相觑,难不成是吴家的媳妇,这也没见过啊! 张木看着款款过来的吴茉儿,心里一阵厌烦,面色无波地说:“吴家小姐客气了,这声嫂子民妇可当不得!”说罢,也不理吴茉儿,自顾自地轻轻拨弄着茶盏上头浮着的茶叶片。 苏娘子见阿木这般硬气,也稳当地坐在那里,便不搭腔。 “纵使阿陵哥哥除族了,嫂子还是我嫂子不是!”吴茉儿心头正郁着火,见张木敢不理她,心头的恶火,怎地也按捺不住,这台州吴家的,就没一个省心的。 “吴小姐,您今天出门吃药了吗?” 众人被这一句忽地雷到了,都向张木和吴茉儿看过来,一年纪长些的妇人看到二人之间有点剑拔弩张的感觉,想当一回和事老,笑嘻嘻地问吴茉儿:“哎呦,好久不见吴家小姐,不知何时病了,前些日子才和吴老太太见了一面,也没见吴老太太提起啊!” 这妇人是吏部尚书家的夫人,论资格比她这个未出阁的小姐,地位要高上一些,吴茉儿眼神晦暗地看了眼张木,便扭头向开口的妇人那桌走去,“李家婶婶,茉儿没有生病,茉儿的身体好着呢!”绝口不再提张木的问候。 “哦,那就好,那我心里也放心了!”那妇人拍着吴茉儿的手,一副极热络的样子。 张木看了眼桌面,她是不信的,以吴茉儿在京里头的名声,哪家夫人会喜欢她?有女儿的只怕恨她一人抢了风头,有儿子的,也怕儿子被这强势的女子勾了魂魄,在这男女犹如云泥之别的芜朝,她是不相信一个强势的未嫁女,会有怎样的受欢迎度的。 ☆、第110章 啦啦啦啦 吴茉儿随着那李夫人去了上头的一桌,坐下一看,竟然六部的夫人除了自家都来齐了,竟还有丞相家的夫人,廉侯府的世子夫人。 看着满桌子都是以往在外头走动遇到的贵妇人,吴茉儿心里不禁微嘲,也就是纳个侧室罢了,竟有这许多的正室来祝贺。 心里却也为云阳侯府的势力暗暗心惊,她早两年并不敢在外头施展拳脚,也就是写写书,做个鞋子之类的,这两年眼见她大了,倒接手了家里的几间店铺,但是也就培养了一批十来人的得用之人,对这京城的局势,一直都不太清楚。 直到这一刻,吴茉儿才能理解,为何她的爹爹一直希望能将她嫁给云阳候府的世子。 吴茉儿接过侍女递来的茶,微微抿了两口,试图掩下心头的震动。 “吴家妹妹,今个可没小姐妹陪你了,你啊,就只好和我们一桌了!”廉侯府的世子夫人安氏热情地对着吴茉儿笑道。 吴茉儿和这世子夫人一向有些龃龉,这世子夫人和工部侍郎的夫人是姑嫂,以前和吴茉儿出来交际时也是一个圈子里的,也素有才女的名声。 奈何凡有吴茉儿的场合便一直被吴茉儿压了一头,纵使吴茉儿比她小了三岁,安氏心里头也不免憋了一口气。 吴茉儿平素一向不将她们这些姐姐放在眼里,几个回合便交了仇,吴茉儿倒没想到在这里竟能遇上她。 “安姐姐去年出嫁后,我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想来廉侯府里姐姐妹妹的多,安姐姐便不记挂我们了!”吴茉儿放下茶盏,周周正正地对上了安氏。 想说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子不适宜来这样纳侧室的地方,呵,她一个侯夫人来这样的场合就不掉价了。 “未出阁的女孩子还是要注意些言行的,这话原不该我这做姐姐的说,但是吴夫人一向卧病在床,怕是也教不得吴妹妹,姐姐我看妹妹这行事,不得不提点两句。” 这是说她没有教养,吴茉儿一下子怔愣的有些反应不过来,以往在她面前一向笑眯眯的安氏,竟敢当众指责她! 她只是一个侍郎家的妹妹罢了! “安姐姐做了侯府的世子夫人以后,这气派,真是让妹妹我长眼了!” 安氏抿嘴对座上的众人笑道:“大伙看吴妹妹这嘴甜的,我这哪儿气派了,要论气派,吴妹妹可是凭着才艺碾压了我和诸姐妹呢!那才叫真正的气派不是!” “世子夫人谦虚了,哪家的女孩儿能比得上世子夫人在闺阁时的娴静淑雅,我还让我家的闺女跟你好好学学呢!”兵部侍郎夫人说道。 董大人家的妇人接话道:“这话实在,赶明儿我还想带着我家那不成器的去府上给世子夫人请个安呢!” 吴茉儿坐在中间,犹如被孤立了一般,浑身都觉的膈应的慌,她怎么觉得,这才几天,京城的风向就变了是的,以往父亲在圣人跟前得用,谁敢这般挤兑她! 吴茉儿这头忽有些坐立难安,原想着来给云世子的侧室一点难堪的,现在席还未开,她便想回家见父亲了! 张木瞥见这一桌瞬间将吴茉儿孤立了,心下也是有些奇怪,她这个老乡,凭着自己的两世记忆,在这芜朝一向是顺风顺水的,这回是哪般? “阿木,我瞅着这糕点比刘婶子做的还要精致,一会让花漪给我们个方子,回去让刘婶给我们做。”苏娘子夹了一块糕,顿时觉得唇齿留香,比刘婶子做的那些糕点还要入口一些,心下倒有些惊奇。 “这位妹妹,这是桃水晶桂花糕,寻常人家是做不出来的,这是御用的糕点!”边上一个长脸粗眉的妇人出口指点道。 “哦,怪不得没见过呢!”苏娘子见这妇人粗眉大眼的,面相却和善的很,不由有了交谈的心思,便将刘婶的厨艺说道了几句。 另一桌的一紫衣妇人笑问:“听这名字,怎么这般像是明府上的刘厨娘?” “这位夫人也认识不成,刘婶原来正是明大人府上的!”眼前的贵妇人雍容端庄,张木进来这一会,也只见她和一桌的妇人聊几句家常,此时见她问话,便也搭了进来。 “何止认识,我还和明家老夫人借过刘厨娘去我家帮过忙呢,后来听说跟着明大人去了任上,在,在哪里来着?” 张木看着她敲着头,一时想不起来,笑道:“在台州。” “哎,对,在台州,那你们也是台州来的?” “是的,刘婶子现在在我的女学馆里教授厨艺。”张木颔首道。 “哎呦,你还开了女学馆啊,这京城里女学馆都没一家呢!看来这台州学风好得很啊,女学馆都有!” ****** 花氏端坐在新房里,锦被俱和以前新婚时的一样,想来这些年,世子也是一直惦记着她的,这些年偶尔的怨愤,此刻见这鸳鸯戏水的大红锦被,一下子便散去了八分。 屋里头的丫鬟都退了下去,花漪伴在屋里给花氏打着扇子。 花氏从思绪里出来,见花漪在挥着扇子,“今个你也休息一会吧,这屋里摆了四盆冰呢!” “主子,那是世子爷心疼您,奴婢的本分还是要做的!” “别和我贫了,来,坐吧!” 花漪见主子坚持,便收了扇子,挨着脚踏坐下,“主子,其实奴婢还是比较喜欢在通台县的时候,之前没去学馆前,虽然府里有些冷清,可是自由啊,后来您去了学馆,每日里都热热闹闹的,真想念刘婶她们呢!” 花氏看着花漪低着头,叹着气,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了点花漪的额角,“你这丫头,怕是又惦记着刘婶那一手吃食了吧,等这边安定了,我就带你回去小住!” “真的?主子咱们真的还回去?”花漪喜得一下子便从脚踏上立起了身。 “自是真的!”不光花漪喜欢那里,花氏也是喜欢的,府里虽大,可是终不如通台县的花府自在。 “主子,吴姨娘要来给您请安!”门口侍候的丫鬟立在门外,轻声禀道。 花漪心里倏地一惊,她怎么就把这人忘了,瞅了一眼自家主子的神色,心里怪起自己的大意来。 “主子,要不,奴婢出去,让她离开?”花漪小心翼翼地问道。 “花漪,你让她哪来回哪,没事别在我面前蹦跶,不然我不介意让她出府!”花氏面无表情地说道,不管这女子和世子爷有什么过往,赶在她吉日里来,便是存了心要堵她的,这等女子,她是不愿给好脸色瞧得。 第52节 “世子爷那边?” “要是这点事我都做不了主,赶明儿我们就回去吧!”花氏忽地对着花漪露了一个光华璀璨的笑,让花漪一下子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吴芷沅听了花漪的话,知道这也是一个不好惹的主,只是她听到吴陵和张木今日来了,她竟想去看看,可是便是往日里她也摸不到世子爷的去处,今日更是不敢往前头去的,她听说这新来的夫人和她那曾经名义上的哥哥相熟,故此想来问下罢了。 对着花漪这么一说,花漪也当没有听见,“吴姨娘,今儿什么事也不能扰了我家夫人的好事不是,您赶明儿和世子爷说吧!您还请回,您知道今个我家夫人是不耐烦见您的!” 吴芷沅只好暗恨转身离开。 花漪看着她的背影,“哼”了一声,哪天问不好,偏赶到她家夫人的吉日,再说她可知道,以前这吴芷沅是最恨吴陵不过的,今天这一趟哪是见什么哥哥,就是存心来给主子添堵的。 花漪送走了吴芷沅,准备回去伺候主子来着,却见喜宴那头,张木走了过来,远远地花漪便挥手。 “丁家少夫人,您怎么过来了?”花漪忍不住看了日头,这时候前面在开席吧。 “我借口出来更衣,过来看看花姐姐,走,我们一起过去吧!”张木和吴陵已经商量好酒席过后,便要回去的,过了今天,花氏估计还得忙着拜见云家长辈,张木想着,还是这时候来便利些。 一刻钟后,花氏听了张木的话,忍不住讶异道:“怎地这么快便要回去呢?我这才刚定下来,也没留你们玩两日呢!” “花姐姐,福福还小,我们出门也有些日子了,心里倒念着她紧,等她走路稳了,我们再来京城看你!” 花氏直接摇头,“哪等得了她走稳,等我这边忙好了,我就和花漪回去看你们,我走之前和女学馆里的姑娘们也没打声招呼,她们估计正念叨着我呢!”花氏说到这里,脸上不由露出一个骄矜的表情。 看的张木和花漪都忍不住发笑,“行,花大美人,你可得记着回去,你不在,我们都没得养眼了!” 和花氏道了别,张木和吴陵等人,便直接回去了。 客栈里,收拾东西的时候,吴陵问张木,“娘子,你说京城这般繁华,为什么我还这般念着回去呢!” 张木忍不住扭了吴陵腰上的嫩肉一下,“你还不是想你家的小福福了!哼!” 看着扭头的媳妇,吴陵有些哭笑不得,“娘子,福福是我家的,不是你家的吗?还有娘亲吃女儿醋的吗?” 见媳妇不搭腔,吴陵哄道:“女儿要疼,媳妇自是也要疼的!” 心里暗叹,他这是养了两个女儿啊! 张木和吴陵在隔日的一早便出了城门,花漪来送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回去禀报花氏,两人都有些怅惘。 张木也没料到,这一走,竟还有踏入京城的时候,只是等她再来的时候,是来看嫁入京城的吴小蛮了! ☆、第111章 正文结局 又是一年八月十五,小福福恰好两周岁了,茂林已经十一了,开始有了女孩子家的娴雅,去年的八月小水就来这边的惠山书院读书,今个都聚在柳叶巷的丁家。 刘婶子一边用长柄的大木勺舀着锅里翻滚的热水,一边问边上择菜的茂林:“你今个咋地一个人过来了,你怎么没和妹妹一起?” 张木和吴陵去年从京城回来后,惊异地发现,李娘子竟然和西大街上第一家书铺里的盛掌柜处到了一块。 茂林一向和相怡处的好得很,自是不反对,巴不得和相怡成亲姐妹。 只是刘婶现在说的妹妹却不是相怡,而是李娘子今年六月份新生下来的相林,才三个月大的娃娃却整日里喜欢和茂林亲近,故刘婶子才这么一问。 茂林想到自家软糯糯的小妹妹,甜甜的笑道:“娘说今个有点风,怕吹到了妹妹,放在家里给爹看着呢!” 王嬷嬷点着桌上摆的桃水晶桂花糕,见个数差不多够了,松了一口气道:“这一茬算是忙完了,这桃水晶桂花糕也亏得你敢做!传出去,那些个茶楼还不得又往学馆里踏破了门槛!” “那有啥,自家吃,不往外头说就是了,这回我可不多做给阿竹拿出去送人了!”刘婶子想到去年中秋闹得乌龙,还吓得连连摇头。 王嬷嬷见刘婶子面上一副坚毅的模样,“嗤”地一声笑道:“我看啊,这事可轮不着你不愿,阿竹小郎君到你跟前撒个娇,你还能不做?” 一到年节,下面的人就要往县衙里和丁家送礼,阿竹不胜其烦,可是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阿竹是懂的,便只收下一些吃食,剩下的搭上刘婶子做的一些糕点拿出去让人带回去。 阿竹想着他收了礼,又回了礼,想来便相安无事了,哪料到,他是相安无事了,刘婶子这边差点被累死,县里泰半有些脸面的人家都来求刘婶子做糕点的方子。 起初,刘婶子还笑呵呵的,心里美得很,她这手手艺,到哪都有赏脸的人,可等着,一日日上门来的人越来越多,刘婶子转瞬便惊恐了!跑去问阿竹:“你到底送了多少种糕点啊?” “啊?”阿竹一脸茫然,“多少种?我每天吃剩的都有些,就都用油纸包着转手送出去了,刘婶,你看,我还特地买了许多油纸回来呢!”阿竹想起来,还特地对着刘婶指了指后头的一沓油纸! “每天的?哎呦,小子哎,我这回真是给你坑了啊!”刘婶子想到已经给出去的三四个方子,心口一阵肉疼,要是再给下去,她的绝活可都传出去了,她还想着给学馆里的女学生们一人传一样呢,这下可好。 抬头看阿竹一脸无辜阿德模样,刘婶觉得自己的心肝更疼了。 茂林择好了菜,直起身来舒缓一下僵硬的腿脚,看着刘婶又一脸难色,出主意道:“刘婶,最近每天给阿竹哥哥送一样糕点便是了!” “要是都收到一样的糕点,人家会不会说县令大人没有诚意?”刘婶有些为难地道,她虽怕麻烦,也舍不得阿竹被旁人为难。 茂林心里对阿竹瞬间又添了一层鄙夷,“哼,就知道哄婶婶和姨姨!”清了清嗓子,小姑娘端着菜篮,一本正经地道:“婶子,心意又不是单从你的糕点样式里看出来的,让阿竹哥哥随手写个佳句附赠在山头不就好了!” 王嬷嬷觉得茂林说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点头赞同道:“茂林这回主意不错,老货你就听茂林的吧!” “听茂林姐姐的!”一个软乎乎的小声音在外头穿过来,茂林伸头一看,笑道:“小寿星,你怎么跑过来了啊!” 福福今个着了身玫红的掐腰撒花群,一双同色的鲤鱼戏水绣花鞋套在脚上,跑来的时候,刘婶觉得院里的桃花好像又开了一样。 茂林放下菜篮,一把抱住小福福,埋着头在她脖颈上使劲嗅到:“哎呀,福福今个好香啊,没有和美人偷吃小咸鱼吗?” 福福嘟着嘴,看着茂林,脆生生地道:“姐姐坏,福福和美人没有,没有偷吃小鱼!” 刘婶逗她:“你跑这来,你娘知道吗?” 福福听到娘,忽地抿着嘴笑了,“娘不知道,爹爹知道!” 刘婶继续逗,“爹爹知道没用啊,娘不知道,一会你回去,不得挨板子吗?” 吴陵一向惯着福福,福福素来不怕,倒是张木三天两头就得揪着女儿的小耳朵,让她面壁思过,所以,福福对娘亲还是有些怕的,此时听到板子,两根小眉毛都快揪在一块了。 “喵呜,喵呜!” 肥胖的美人甩着一身柔滑光亮的毛,胖墩墩地拱在刘婶的腿上。 “哈哈,又来了一个吃货!”刘婶子摸着美人,笑道。 这时,便听到福福,嘀嘀咕咕地说:“福福有美人,不怕娘亲,美人会给福福镀光的。” 屋里的人,忽地都愣了一下,茂林年纪小些,便不知道福福说的是什么,呵着福福的咯吱窝,问:“镀光是什么啊?福福和姐姐说说好不好啊?” 刘婶和王嬷嬷互看了一眼,王嬷嬷立即出声道:“茂林你听福福瞎说,今个外头还有些凉爽,乘着她外祖母还没来,我带福福去外头买糖葫芦去!” “好,好,福福要吃糖葫芦!”福福想到甜丝丝亮晶晶的糖葫芦,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王嬷嬷从茂林手上接过福福,出了厨房,便两个人嘀嘀咕咕地去了街市。 八月十五的东大街上比往日更要热闹许多,冰糖葫芦,豆腐脑,碗糕,糖人,一样都不少地在东大街两边路旁贩卖,福福看的异常欢实。 “嬷嬷,福福要吃肉包!白白的肉包!” 王嬷嬷顺着福福的手指看过去,竟是曲家包子铺,她记得这是曲草家,不一会,便见曲草端着一笼包子出来,两年不见,曲草也抽个头了,也是个半大姑娘的样子了,许是常干活的缘故,竟要比相怡、茂林、婉兰几个,显得要壮上些许。 曲草自从娘被遣回娘家以后,便跟着爹爹过日子,还好爹爹没有另取,她和弟弟的日子倒也好过,弟弟也去了惠山书院读书,她便每日里帮着爹爹卖包子,爹爹因娘的事,不愿意再出面,所以这两三年,许多事都是曲草去做。 猛地一见到王嬷嬷,曲草心里也有些惊异,刘婶子她是常见到的,因为刘婶每日都要经过这边去菜市,刘婶子还教她做豌豆黄,她每日下午不卖包子,也能卖豌豆黄,银钱倒要比以前高上许多。 “嬷嬷,刚出炉的包子,草儿包两个给您尝尝。”曲草说着便腾出手来用油纸包了四个包子递给王嬷嬷。 “嬷嬷,包子,白胖胖的包子!”福福小声地趴在王嬷嬷耳边咕哝。 “嬷嬷,这是木姨姨的孩子吗?”草儿走的时候,木姨姨还没有生产,但是看福福的眉眼倒是和木姨姨有些相似。 “嗯,是阿木家的,小名叫福福,正嘴馋包子呢!”王嬷嬷也从刘婶子口里听了些曲草的情况,见她对自己和以往一样亲热,也不推拒,接过曲草递来的包子,微微笑道:“等福福再大两三岁,就让她来给你送糕点吃,你刘婶的手艺,可是越来越好了!” 曲草听王嬷嬷说这一句,嘴角的弧度不禁咧的更大一些了,“嬷嬷,木姨姨有时也给我带一些糕点来的,以后福福能一个人出门了,我就更有口福了!” 王嬷嬷听到张木也来看她,倒并不意外,只是心里却也没想过,木丫头真的能这般不计前嫌。 都在一个地方住着,出门便能碰上的,木丫头多结些善缘,也是庇佑福福,以后啊,至少福福在东大街上是不会被欺负的了。 福福在王嬷嬷和曲草聊天的时候,就忍不住碰了碰油纸包,热乎乎的,吓得福福猛地缩回了手,乖乖地靠在王嬷嬷肩上,不敢动了,不一会,见王嬷嬷还在聊,不由的心里又忍不住,再次伸出小嫩手指。 王嬷嬷一早就看到福福的异动,和曲草告了别,便握着福福的小手说:“福福,来,和曲姐姐挥挥手!” 刚偷吃被逮到的福福,听是挥手,立马抬起正准备羞愧地埋进王嬷嬷怀里的小脸,挥着小胳膊对曲草说:“姐姐挥挥,挥挥!” “小福福,挥挥,吃包子再来找姐姐啊!” 见福福走了,曲草才回屋,准备再搬两笼包子出来,一进屋,常年沉默的爹爹,叹气道:“我和你娘都没了脸面,那女学馆里的夫子即还念着你,你便和她们多谢来往,以后,爹爹靠不住了,你还有个能帮忙的!” 曲草看着头发有些油垢的爹爹,忍住心头的酸楚,强颜笑道:“女儿知道的,女儿有爹爹靠,还有学馆里的夫子们,以后不愁找不到人帮忙的!” 曲掌柜听了女儿的话,便不搭话,早几年他要是劝住娘子就好了,事到如今,哎,不能怪旁人咯! 王嬷嬷和福福回去的时候,张老娘、张老爹和张树、桃子都已经到了,王嬷嬷过去打招呼,发现还有几个没见过的,看穿着,该是张木的老家亲戚。 出来问刘婶子,刘婶子说:“那几个啊,是阿木一个村的,年纪轻些的媳妇叫石榴,那个蓝布裙子的,阿木喊她方嫂子,我看阿木和她们关系挺好的。” “阿木来这里有三年多了,也没见她回去啊?”王嬷嬷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要是在那边待得好,何苦来县城里呢,估摸着在那边也是有些不顺遂吧!”刘婶这话一说,王嬷嬷便想到阿木是二嫁来着,她前夫的事,周县令还曾传过,远在县城都如此,怕是在老家镇上,传的该更不堪的。 “女人啊,活在哪个年代里命都苦!” 刘婶子最见不得王嬷嬷愁眉苦脸的样子,在围裙上抹了一下手上的水珠,伸手便在王嬷嬷腰上掐了一把,哼道:“苦啥呀,你这日子不好过啊?” 王嬷嬷疼的不由要跳,“你这老货,怎地现在就喜欢动手了呢!” “阿木,阿木,你怎么了?” 前屋里忽然一阵嘈乱,王嬷嬷也不记得要和刘婶子争辩了,立即往前头去。 吴陵一看到王嬷嬷,急急地道:“嬷嬷,阿木她忽然晕过去了,刚才还好好地说话呢!您快帮忙看看!” “别急,我看看!”王嬷嬷说着便将张木的手放平,搭了下脉,默了半晌,忽地笑道:“阿陵,你这是又要当爹爹了呢!” 吴陵看着王嬷嬷,还没有反应过来,媳妇晕倒和他又要当爹的关系。 一旁的张老娘率先笑道:“哎呦,福福真是小福星啊,这么快就带弟弟来了!” “婆婆,不是弟弟,福福带的是包子,胖乎乎的包子!”福福咬着包子,口齿不清地纠正道。 她还不明白,为啥娘睡个觉,爹爹这么着急,咬了一口白胖胖的包子,伸出藕节般的小胖胳膊,递给爹爹说,“爹不要急,你吃一口包子,娘亲一会就醒了!” 还没有出生的吴冕,就这般给她刁蛮的姐姐取了小名,包子! 白胖胖的包子! ★━☆━★━☆━★━☆━★━☆━★━☆━★━☆━★━☆━★ 本图书由(风之星影)为您整理制作 第53节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